《凤凌九州:王妃独步天下》 第1章 沦落郡主 夏昌425年冬,岁寒,大冻,凌府的屋檐下结着一溜冰柱子。 破落的院子里,一群少年正恶狠狠地群殴着中间瘦弱的女孩子。 孟萝从灵棚走出来时,便看到这惊人的一幕。 姐姐刚没,这个疯颠的侄女儿就在母亲的灵棚外被人肆意欺凌,让人心变得比这寒冬还要冰冷。 她发了疯般扑过去,死死挡在女孩子身上:“不要打,不要打!” 为首的少年退开几步,嫌恶地望了眼被女人碰到的衣角,冷冷说道:“碧玉不孝,母亲死了,还在玩雪,我不过代替大伯教训她而已。” “她,她只是个疯子,她不懂啊,她是个连娘没了都不知道的苦命人……”孟萝的心一片片被撕裂,泣不成声。 “不懂,不懂可以成为不孝的理由吗!”少年人瞟过奄奄一息的疯儿,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转身离开,不带走一片雪花。 这个令家族蒙羞的疯儿,如何能让她存活于世? *******雪山小小鹿分界线****** 冰冷的木榻上,凤凌泷感到浑身湿漉漉的,像是重重汗水浸透了衣衫。 呛咳了几声,她睁开凌厉的双眼,从床上跃坐起来,下意识地便去拭额上的汗。然,她的手一顿,一股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又黑又小的手,满身血污的衣服,不太灵光的身体,还有,阴冷狭窄却无比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她明明是在21世纪m国雪山之巅的某墓室里破解着繁复的机关,最后,触发了无数冰箭。 试图回忆的凤凌泷后脑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记忆的潮流汹涌而来。 她撑着疼痛的头,好半晌,露出一丝苦笑。 作为武盟大小姐,她竟然会因为武艺不精,死在了她最得意的机关之术下。 而现在,她穿越到了大夏王朝,成为了四大世家之首凤家的郡主。 她并没有听说过历史上有这样的朝代,但她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她完全享受不到身为郡主的荣耀。 身为凤家百年不出的天才,最惊艳世人的女儿,凤姝小小年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出生便得了郡主的封号。按照凤家女必为后的惯例,她的未来已不用操劳,自然是母仪天下,尽享荣华。 然而,被外公保护得极好的她天性单纯,被自己的亲妹妹和心仪的男人联手设计,推向死亡的深渊。 其中的过程,凤凌泷不忍回忆。 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位置在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之远的偏僻角落,没了容貌,丢了身份,更是被刺激得成为疯子。 也幸亏外公江夏郡王安排了最精密的隐卫在凤姝身边,才拼死将她救出。 那时凤家已是二房的天下。 隐卫不敢送郡主回凤家,幸得他手头有消息,知道有一名已逝宫女的家人在打听进了宫、失散多年的女儿,便让郡主顶替了那名宫女的身份。 那家的男主人是福陵县县令,本就对这女儿没感情,见她不仅毁了容,还疯了,没了利用价值,便丢在后院,从此不管不问。 而在母亲逝世的当日,这名疯女也没有逃脱被凌家二少爷活活整死的命。 堂堂大夏郡主,名门闺秀,竟沦落如斯,令人心寒,心颤,心恨! 凤凌泷冷冷勾起嘴角,既然她现在就是凤姝,那么,该讨的债,她一样不会落下! 第2章 陷害成疯 “凤姝,我会夺回你的一切!”沉浸在记忆中的凤凌泷本能地喊出声。 窗外,揣着火炉的两个小丫环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本能地闪到一边。 “听到了吗?那疯子又在胡言乱语了……”其中一个小声说道。 “刚被二少罚了……病是不是加重了?”另一个声音中含着几分担忧。 “别管,惹什么都别惹疯子,咱们可不是二少,到时白惹一身骚。” “可还是告诉孟萝姐吧。” “就你爱多管闲事,天这么冷,她不守着二姨娘的尸体,就指望咱两个吗?”第一个说话的女声充斥了不屑。 而凤凌泷也发现,她的耳力似乎精进了不少…… 疯子吗? 抬起下巴,凤凌泷望着被北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窗纸,淡淡一笑。 门外,依旧是漫天风雪,天寒地冻。 简陋的布棚内依旧停搁着那具棺木。 案桌上,黑色白底的“奠”字静静而立,望着这清冷、肃穆的世界。 这一年,是夏昌425年,是一切的一切,重新开始的一年。 凤凌泷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那两个小声交谈的丫环“嗖”的一声,又连退了几步,眼中充满戒备。 凤凌泷没有理会她们,目光一寸寸扫过眼前清冷孤寂的小院。房屋简陋,杂草丛生,皑皑白雪中,临时搭建的破旧布棚像是要撑不住似的,吹得东倒西歪。 这里,是凤姝生活了近一年的地方,大夏国偏都江州治下一个小小的县城——福陵县。 谁能想到,那个曾被喻为大夏第一才女、美人的天之贵女会在这偏隅之地变成了疯子,受尽凌辱呢? 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 凤凌泷自嘲一笑。 自金凤宫那晚的大火后,凤姝的神智便时好时坏。她的疯病,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发作的,只是不发作的时候,回忆给她带来的痛苦更深,在别人眼里,与发疯并无区别。所以,这一年的记忆,凤凌泷还是能调出一些片断来。 她记得,昏迷前,二姨娘的妹妹——她的小姨孟萝将她抱回来,又去主院求大夫了。 思及此,凤凌泷冲着廊柱旁躲着的两个丫环招了招手:“手炉。” 她已查看过,这具身体虽受了些伤,但并不致命,凤姝的死,是由嘴鼻里的泥土堵塞导致。 但这具身体体质太差了,她得好好养起来。 那两个丫环一怔,没有反应。 在她们印象里,这疯子会说一些词语,所以并不奇怪,但就是不敢靠近,抑或,不想靠近。 “手炉。”凤凌泷又重复了一遍,嘴角划过兴味的笑。 终于,其中一个穿素色衣裳的丫环飞快地跑了过来,将手中的火炉递给凤凌泷,声音怯怯:“给。” 凤凌泷接过手炉,热气袭来,她觉得身子也轻松了几分,快步出院。 “小丫!”后面着黄色衫子的丫环不满地噘了噘嘴。 “她也怪可怜的,白莲,你不觉得么?”小丫看着凤凌泷的背影,喃喃出声。 白莲冷哼一声:“谁不可怜?投了小姐胎,却没福气享,那是她的命!” 小丫皱皱眉,朝院外走去:“我跟去看看吧。” “我也去,这里有死人,我也不想呆。”白莲说着跟了上去。 第3章 无情家人 凤凌泷一面拿手炉取暖,一面凭着感觉朝主院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碰到的下人们,看到她,都是避之不及,这让凤凌泷极是省心。 而此刻,凌府的当家主母钱夫人的院内,红泥小炉,瓜果点心,莺莺燕燕,好不热闹。似乎,几墙之隔死去的二姨娘,并非凌府中人一般。 “求夫人救碧玉的命!”欢歌笑语中,一道凄苦的声音是那么不和谐。 孟萝直挺着上身,跪在院门外,苦苦哀求的眼神逐渐染上几分绝望。 只是,没有人理会她。 孟萝又大声叫了一遍。 此刻,坐在钱夫人身侧,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看向她,冷笑了起来。 “你在这求什么求啊!碧玉是谁?我们都不认识!二姨娘那贱蹄子不知在哪找了一个疯子就敢称是凌家的种,我呸,真是侮辱了老爷!那野种死了就死了,跟我们凌家什么关系?正好给那践婢黄泉路上做伴去!” 她的话可谓是十分难听。 孟萝的脸胀成了通红,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与二姨娘孟荷乃同胞姐妹,生得都很美貌。 大姨娘看到她便想起当年勾|引老爷的二姨娘,眼中充满了忌妒之色,说道:“瞧你那副狐媚子样,听说是被夫家赶出来的,肯定在外勾三搭四不正经!现在,又在她姐姐临死前跑到我们凌府,有这么巧的事?我看你是打算借着照顾碧玉赖在凌府不走了,说不准,下一步就能顺理成章地爬上老爷的床,做碧玉的后娘!” 大姨娘说的有理有据,大家都吃了一惊,就连钱夫人,看向孟萝的眼神也再没有了掩饰,充满了不善和敌意。 要知道,二姨娘孟荷,原本就是她恨之入骨的对象! “你,你胡说八道!”孟萝哪里还受得了这样的侮辱,简直是气急攻心,满面血红,脑中一阵晕眩,人就要倒下去。 一只手,却从背后伸出,稳稳托住了她的肩膀。 “小姨,起来。” 寒风中,干涩低哑的声音如封锁在时间里的铁锁被拨开,带着些微的磁性,穿越了时空而来。 孟萝浑身一震。 紧接着,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她的怀里,多了一只热乎乎的手炉。 转过头,她看到了一个没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凤凌泷,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 女孩子依旧是衣衫血染,满身脏污。 然而,她身上却再没有了之前狼狈的气息。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的气质是难以掩藏住的,尤其是凤姝,自小便被宫廷礼仪悉心教养,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风华高贵。兼之凤凌泷本身就是个七窍玲珑、鲜活灵动的人,当两种气质融为一体,完美得无以复加。 熟识她的钱夫人、大姨娘等人更是面露惊疑之色。 而凤凌泷,则迈开脚,一步步向大姨娘走去。 孟萝急着去拉她,却因腿脚僵硬,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大姨娘望着那在雪地中闲庭散步般朝自己行来的女孩子,看着她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眼神,竟是忍不住心中一颤。 第4章 赏一巴掌 她有一种想要后退,想要避让的冲动,可瞟见旁边都是人,她生生将这种想法给压了下去,顿时底气足了点,抬起脸,恶声恶气地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凤凌泷走到她跟前,嘴角微扬,绽开一抹笑容。 所有人再次惊呆。 这疯子,居然会笑? 院子里再次无声,只听得风雪将门帘吹得簌簌作响。那雪花,越发大了,一片片,一团团,似冬的精灵肆意飞舞。 “啪!”清脆的响声突然就撕碎了这份平静。 凤凌泷举起右手,甩了大姨娘一个优雅的巴掌,才慢悠悠收回手,在衣服上轻轻擦拭着。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静寂了一瞬后,大姨娘的尖叫声响彻开来:“贱人,你敢打我?” 她拉开花桌,合身就向凤凌泷扑去。 “拉住她!”钱夫人此刻脑中是乱的,她本能地喝了一声。她是绝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眼前打斗的,这是作为当家主母起码的威严。 几个仆妇立刻窜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抱住大姨娘。 大姨娘转头看向钱夫人,泪水汹涌而出:“夫人!” 倒不是因为这一掌有多痛,而是她的脸在今天全丢完了。 钱夫人深吸了口气,微闭了闭眼,待神智恢复几分清明,这才看向凤凌泷,眼底流动着几丝冰冷。 “碧玉,你可知罪?” 孟萝已经扶着门站起,闻言,下意识地将凤凌泷往身边拉。 凤凌泷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不卑不亢地回视钱夫人,声线较之刚才更加清晰:“夫人是福陵县县令的正室,是福陵地界的第一夫人,眼界自然不是这等姨娘可比的。我可以向夫人解释,不知夫人可听呢?” 这话一说出来,旁边衣着素雅的三姨娘便是一惊,不禁多看了凤凌泷一眼。 好厉害的丫头!一句话,不仅抬举了夫人,消了她大半火气,更是将她自己与大姨娘的身份差距拉了开来。 这,这真是那个疯子吗? 众人都直勾勾地望着凤凌泷。毕竟,印象中的“疯子”突然变正常了,说话还如此有条理,足以让她们震惊很久。 听了凤凌泷的话,钱夫人的脸色便是一缓,只是声音还是那么僵硬:“你说。” 大姨娘急了,喊道:“夫人!” 钱夫人淡淡一眼扫过去,心道,果然,姨娘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大姨娘恨恨地住了嘴。 凤凌泷的笑容依旧轻轻:“天气这么冷,夫人打算让我在门外站着说么?” 钱夫人眉头一皱,还没开口,身旁一位衣着较为鲜艳的少女便冷哼道:“动手打长辈,真是厉害!你还能怎么赖!” 这位,是大姨娘的亲生女儿凌艳。 “看座。”钱夫人挥挥手。 李妈亲自进去搬了一张梨花椅出来,出于对“疯子”的防备,她就将椅子搁在院门旁。 凤凌泷拉了孟萝一起坐下,冲钱夫人笑道:“夫人,如果我没记错,我是被凌大人接回凌府的,他并没有否认我是他的女儿,不是吗?” “但也没承认!”大姨娘啐了一口。 凤凌泷没理她,继续道:“但大姨娘口口声声骂我是野种,这是置父亲于何地?父亲既允我回了凌府,又将我安置在荷院,便是默许了我的身份。作为凌府正式的主子,她一个姨娘如此侮辱我,我掌她,何罪之有?” 第5章 分毫不让 钱夫人眸中划过一抹冷笑,说道:“先不论你是不是凌府的主子,就算是,姨娘再不是,也是你的长辈。她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应该由我这个主母来处置,还轮不到你动手!你这是以下犯上!” 凤凌泷只是似笑非笑:“夫人会为我做主吗?” “别人有错,我自会为你做主,只是现在,你的错更大。”钱夫人一口咬定。 凤凌泷的笑意加深了:“夫人好明智!不过,半个时辰前,二少爷凌青杰领了人,无缘无故地在荷院欺凌我,动手之凶残比我对大姨娘重得多。许多人亲眼所见,我这一身伤也是证据。现在,请夫人为我做主!” 她笔挺地站在那,虽然又脏又污,气势竟是分毫不让钱夫人。 钱夫人一时哑口无言。 二少爷凌青杰,那可是她动不起的人。再说了,她为什么要为这贱丫头出头?当然明面上,她不能这么说。 所幸,凌艳身旁一位打扮容貌都更加出众的少女站了出来,冷冰冰地看向凤凌泷:“我可知道,二哥哥打你是因为你不孝!你娘死了,你却一点伤痛都没有,还在玩雪,这还不该打?” 说话的是钱夫人的掌上明珠,凌府嫡出大小姐凌珠。 凤凌泷笑容不变地开口:“你怎么不知道我是思母过度,走了极端呢?退一步说,我是大房的人,就算我做得不对,也该由夫人来处置,怎么轮得到二房一个少爷来教育呢?二少爷能越俎代庖,我又为何不能如此对大姨娘呢?夫人若是觉得能,二少爷这事我也不向您讨说法了;夫人若是觉得不能,就请夫人按照时间顺序,先为我做主,再来处理我和大姨娘的事。” 钱夫人脸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 几个姨娘、小姐及一应仆妇也是如此,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凤凌泷。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偏偏她还占尽了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这,真是原来那个疯疯颠颠的丫头吗? 饶是凌珠向来镇定,也沉不住气了喝道:“二哥哥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居然敢和他相提并论吗?” 她那张较为好看的脸庞快要崩不住怒意了。 凤凌泷瞟向她:“大小姐认为我比二少爷差远了,也就是说,你觉得父亲的身份比二叔叔的身份差多了?难怪夫人不肯为我做主了,原来是做不了主。” 凌珠闻言,脸色都白了:“你胡说什么,我指的是你娘身份低贱!” 身为凌府嫡出小姐,这话也就她有资格说。 “好了,珠儿!”钱夫人冷着脸打断了她。 面对浑身是伤的凤凌泷,她终于意识到了,今天怎么做,她都讨不了好去。 大姨娘这一掌是白挨了。 怪就怪刚才自己不应该给她说话的机会。 钱夫人暗悔,眼睛黑沉沉地盯着凤凌泷半晌,嘴角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据说你原来在宫中当过杂役宫女,这在皇宫呆过的人,果然不一样。” 她把“杂役宫女”咬得极重,众人恍然大悟,脸上都露出讥笑。 凌艳更是撇了撇嘴道:“什么在皇宫呆过,不过是个奴才!” 作为官家小姐,去当奴才,自然是一件无比羞耻的事。 凤凌泷并不生气,只是看着钱夫人。 钱夫人冷哼一声,终于给出说法:“青杰欺凌你,我自然会跟老爷说这事。你和大姨娘都有错,念你疯病才好,这回就不计较了。你可还有想说的?” 她终究是让步了,只不过,以牺牲大姨娘的方式让步。 第6章 赶走丫环 凤凌泷扶着孟萝起身,淡淡道:“那就不打扰夫人了。” 她的本意,一教训大姨娘,二是给自己立威。 虽然在记忆里,身为郡主,对一个这样卑微的人动手有失身份。可是,那又怎样? 现在的她,不再是京城那个金尊玉贵、一言九鼎的郡主,不再是那个挥挥手,千军万马任其用的凤家小姐,而是一个要努力活下去的人。 欺她之人,她必欺之。 记忆里,凌家二房就在京城,凌青杰此次只是路过福陵县,顺便揍了她。 呵呵,她从来不急着报仇的事,因为,只要仇人还活着,机会有的是。 京城,很快就会再见。 凤凌泷走了后,其他人也纷纷告辞。 钱夫人依旧坐在那里没有起身,面色阴冷,涂着丹寇的十指几乎要将掌心的瓷杯捏碎。 “好一个孟荷,死了都不省心,生的女儿,看上去也是个不简单的。” 凌珠看母亲这般模样并不惊讶,抱住她的胳膊笑:“娘,别生气。您忘了当初找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吗?” 钱夫人眼皮一动,似是想起什么,脸色缓和下来。 “嗯,既然不疯了,自然可以帮你顶过这一关去。” 凌珠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下贱之人,自然只配那下贱婚事。” 荷院内。 凤凌泷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议论了。 她只是冷冷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丫环。 两个女孩子站在廊下,远远看她,一动未动,或许是畏惧她疯子的身份吧。 “你们,把院子收拾一下。” 两名丫环一愣后,其中叫白莲的站起身,抱着热气腾腾的火炉,嘴角挂起不屑的笑:“碧玉小姐,你这是在吩咐我吗?我虽是被夫人派到荷院来,却只是照看二姨娘,并不是荷院的丫环。现在二姨娘不在了,我们也该走了。” 小丫闻言眉头轻皱,拉了拉白莲的衣袖,这话说得不太妥当吧? “怎么?你还想给她做事不成?小丫,你也疯了吗?”白莲怒瞪向小丫。 凤凌泷淡淡说道:“你既然这么想走,那就走吧。我们荷院,不留废物。” 白莲闻言,脸色气成了胀红,一甩衣袖道:“废物?呵,凌府内,我随便跟个主子都比你强!” 她也不管小丫了,转身蹬蹬蹬地跑开了。 孟萝气得脸色发白。 凤凌泷却看也不看她了,而是注视着小丫:“你呢?” 小丫望着她,犹豫片刻,说道:“我留下。我,我在凌府本就是个多余的人罢了,离开荷院,同样没什么好差事,反被嬷嬷欺负。孟萝姐,待我很好。” 她说着冲孟萝甜甜一笑。 凤凌泷的声音依旧清冷:“留下来,就要记住两件事。第一,孟萝姐不是下人,你待她如待我一样。” 孟萝一惊,忙说道:“别,我只是个外人。” 凤凌泷微微笑道:“我的小姨,怎么能是外人呢?” 只依这原主的身份,能让大夏血统高贵的郡主真心叫一声小姨的人,谁又敢将她当下人使唤? 二姨娘孟荷这一年来对她的悉心照顾与关爱,她无以回报,而这温柔善良的小姨虽然只来凌府半月,对她也是照顾有加。这一切,都值得凤凌泷如此对待。 “第二,对于主子的要求,可以提建议,但最终得无条件,无原则地服从。” 小丫瞧着凤凌泷这发号施令的态度,竟是丝毫不逊色于其他几房的小姐,心中一凛,低下头,说道:“小丫是个笨人,什么都不懂,自然什么都听小姐的。” 第7章 京城贵客 荷院,已到掌灯时分。 可小丫从厨房里出来时,带来的饭菜却是猪狗都不吃的馊菜。 当丫环的第一件事就给办砸了,别提她心里多难受了。 小丫流着泪道:“大厨房的人说,今晚京城来了几位贵客,要在府上设宴,没功夫搭理我们。” 就因为这个原因,连主子也敢苛待? 凤凌泷想笑,但注意力又被另一件事吸引去了。 京城贵客? 她站起身,披了大袄,说道:“我去看看。” 孟萝赶紧递上她要的面纱。 凤凌泷将面纱戴上,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早照过镜子,原本光滑娇艳的脸庞被那场火烫伤了大半,如今虽好了一些,但已看不出当初的真实容貌。 这样也好。 几人正说着,窗外响起一阵“嘎吱嘎吱”踩雪的声音,随后有个女声传来:“碧玉小姐在吗?” “什么事啊?”小丫赶紧挑帘走了出去。 “老爷听说碧玉小姐病好了,叫碧玉小姐赶紧去后厅呢!”女声说完,就走了。 小丫满面惊喜地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你听到了吗?老爷要见你了。” 就连孟萝也是掩饰不住高兴之情。 凤凌泷却依旧淡定,拿起桌上杯子,抿了口水,慢慢说道:“那是大姨娘的人,今天在主院,我看到她站在大姨娘身后。” “啊?”孟萝与小丫俱是一脸不解。她们自然不像凤凌泷这样过目不忘。 “凌县令正陪着贵客,他会在这个时间见我?如果我这个令他丢脸的女儿不请自来,出现在贵客前,这后果……”凤凌泷瞧着她们,她可不想自己身边的人是笨蛋。 孟萝恍然大悟,声音都颤抖了几分:“大姨娘这是存心报复,这,心太毒了!” 凤凌泷问还未反应过来的小丫:“你知道二小姐凌艳的住所?” 小丫回神,连忙点头。 “你现在过去,最好是找几个外围的丫头将话传进去,就说老爷召她去后花厅。”凤凌泷吩咐。 小丫听话得很,立刻出了门。 “凌泷是想……”孟萝讶异地望着侄女儿。 凤凌泷笑道:“我们也去看看。” 这一次,她是被凌青杰揍死才穿越而来的,但凌珠和凌艳往日里对她的欺侮却也不逞多让。大姨娘种的因,应在她女儿身上,也不冤枉。 此刻的后花厅,灯烛尽数点燃,方圆数里映得灯火辉煌,镶着红樟木的窗棂上人影绰绰,丝竹管弦、欢歌笑语声飞扬而出,极是热闹。 而花厅外,如昼的雪地里,偶有北风啸过,夹杂着一股冰冷锋利的慑人气息,如寒夜的刀,割得人心尖儿生疼。 凤凌泷眉头一皱:“这排场……可真大!” 从这个角度,可以透过半敞的窗户看到里头炉火蓬勃,人影绰绰,有几个衣着华贵、器宇轩昂的少年公子端坐于上方。 凤凌泷扫了一眼。 嗯,很好,不是凤家人。 虽然她身体还虚着,却能明显感觉到四周暗卫密布,将这花厅围得铁桶似的。 第8章 求我就好 “肯定是京城的大官,在这儿偷看太危险了,凌泷,我们回去吧。”孟萝拉了拉凤凌泷的衣袖。 凤凌泷摇了摇手,心内思量着那几人的身份。 凤姝一直宅于金凤宫,见过的人和见过她的人都很少,但所幸她读的书多,记忆又超强,包括京城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谱。 而此时厅内,一袭盛装的凌珠,向那几位公子行礼,满心欢悦。 忽然就被厅外一道声音打断心绪。 “父亲,听说您召见我。”着蓝色小袄、雪色锦裙的凌艳一脚踏入花厅,掩不住一脸兴奋。 这么快?凤凌泷收回心思,嘴角浮出一抹笑。 看来凌艳早有心思了,她的传话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借口。 而凌艳的到来,不仅让凌珠变了脸色,就连凌重文和钱夫人也是面色难看。 这是什么场合?一名庶女竟然敢进来!凌重文碍于身份,这火气无法发,钱夫人敏捷地站起身,为他解了围。 “艳儿,是母亲叫了你,原本是有些事要交待你,没想到你就在附近。跟我来。”钱夫人顾不得礼仪,就叫凌艳带了出去。 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凤凌泷轻笑出声。 这些女子攀附富贵的心理她是能理解的,只不过…… 突然,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你也想进去?” 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丝揶揄。 凤凌泷眼色一沉。她选的地方并不隐秘,只是避了光罢了。毕竟,这里暗卫环伺,她原本就没打算掩藏。可这并不代表,她希望被人打搅。 没能保持镇静的是她身旁的孟萝。 孟萝在看到来人时,一张脸都白了。 那是一位少年公子,穿着上等云缎织就的锦袄,走线均匀,色泽饱满,衬得他通身雍容华贵。 这不就是京城来的贵客之一吗? 完了,这下凌泷闯祸了! 孟萝脑中一片空白,上前两步,挡住了凤凌泷,语无伦次道:“是我带小姐来的,是我带小姐来的。” “这凌府的小姐们,还真是不甘寂寞啊。”少年人轻挲着下巴,嘴角勾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嘲笑。他长相普通,但这一笑,却似是给这黑夜平添了万丈光采。 看到他眼底的轻视,凤凌泷知道,自己被他当作了凌珠凌艳那般怀有不良目的的人。 而少年人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她,声音仍带着笑:“想进去也不难哦,只要你求我就好。” 说完,他双手抱胸,不怀好意地望着她。 凤凌泷静静而立,实则已将四周全部扫视了一遍,心中豁然一动。 她微扬唇角,说道:“求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孟萝见凤凌泷这般态度,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却不敢出声打扰。 凤凌泷问得高深莫测,那高高在上的语气让少年人微微一怔,旋即回神,拿一双好奇的眼神打量凤凌泷,嘴里问:“你是谁?”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这么点本事,还妄想我求你!”凤凌泷的声音冰冷了几分。 第9章 银楼之赌 瞧着她这出乎意料的态度,少年人眼神一眯,同样收敛了笑容,浑身的贵气散射而开,凉凉道:“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大胆地和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令他不悦的不是凤凌泷的态度,而是这位凌府小姐勾搭他的方式让他很是厌恶。 是的,他觉得这就是勾搭。 以他的身份,飞蛾扑火的姑娘太多太多,而他,有时候不介意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点教训。 凤凌泷才不管他的想法,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了。” “哦?”少年人眉峰一挑,平凡的五官多出一分俊逸,“说对了,有奖;说错了,有罚。当然,我是从京城来的,这你们谁都知道,不算。” 他补充了一句,然后笑吟吟地望着凤凌泷。 他已经在想怎么处罚这个自大得让人生厌的小姐。 凤凌泷勾唇轻笑:“我要说的是公子的身份,公子给的彩头可是要配得上你这身份。我只怕,公子给不起。” “嗯?”少年人看着她这胜券在握的样子,眉头一蹙,“你倒是说对了,以我的身份,放眼四海都不会有可匹配的彩头,不过,作为奖励,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只是这要求不可过我的原则线。” 他说完,定定望着凤凌泷。 这天下间,多少人想要他的一个要求,却是求而不得。他倒是要看看,这丫头会如何反应。 只是,随即他在心里笑了。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呢? 他原想着凤凌泷必然会思考一阵,后者却似乎胸有成竹,缓缓的声音吐出:“公子既然来自京城,而我呢,听说京城的服饰首饰样样都是顶尖的,想向公子讨要一间银楼,不知这可否当得起彩头?” 她避开“要求”,只说“彩头”,这要是不给,便明显有降身份之嫌。 “你这胃口不小啊。”少年人眼带笑意,“那猜错了又怎么罚?” “那我欠着公子一座银楼好了。”凤凌泷无所谓道。 “我还以为你要说以身相许。”少年人笑了笑。 凤凌泷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以身相许,那我岂不是亏大了?一座银楼,就差不多了。” 少年人的脸顿时就黑了。 什么什么?叫她以身相许,居然是她亏大了?那这么说,他的身份只配得了一座银楼,配不上她了? 我靠!这姑娘的口气也太狂妄了吧? 不过,他现在非常想知道结果了。 她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他可是戴着人皮面具的! “我同意,不过,只有一次机会。”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猜对了,送你银楼。” “凤银楼?”凤凌泷反问,眼角却带上了笑意。 少年人的眼色微微一沉,没有说话。 在京城,凤银楼算不得生意红火的银楼,在遍地黄金的京城属寻常的店铺,但它位置好,还有一批固定的客户,收入极是稳定。 咸少有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而不巧,这正是他名下的产业。 她,这是巧合还是…… 第10章 如此聪明 少年人缓声开口:“可以,你说。” 皎洁的月光洒在雪面,反射出道道银光,折射得他的面孔有些模糊。 凤凌泷依旧处于黑暗之中,眸底闪耀着点点星光,笑道:“桃花一枝天下艳,宁羡雪金不羡仙。” 此话一出,少年人一直含着笑意的脸庞急剧变化,瞬间如寒冰刺骨,看向凤凌泷的双眸染上了一分凌厉。 他,正是四大世家中宁家嫡系,早已被内定为平西王世子的小少爷宁雪金! 她不仅猜出了家族,更是直指他的名姓,甚而,连那个人对他的评价她都知道! “你是谁?”宁雪金声音一寒,右手闪电探出,便将凤凌泷的面纱摘了下来。 黑暗中,还是能看得清那被火灼伤过的肌肤。 凤凌泷本能想避开,但这具身子大伤未愈,却是承受不住那样的颠簸。这具身子太弱了,她在心中轻叹一声。 表面上,她却依然平静。 只是一旁的孟萝惊吓不小。 她虽较为聪明但见识却少,对二人先前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突见少年动手,她本能地合身挡在凤凌泷身前,尖叫道:“你想干什么!” 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颇有些突兀,顿时,花厅门前便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宁雪金对孟萝的举动恍若未闻,只是微微抬了抬左手,立刻,那过来的脚步声便消失了。 显然,被他的人给拦了。 他只是看着凤凌泷。 凤凌泷拍拍孟萝的手,笑道:“这么说,我说对了?” 宁雪金望着镇定的女孩子,勾唇一笑,右手二指伸出,“嘶啦”一声,揭下他自己的人皮面具。 月光照在他如玉的肌肤上,浅浅勾勒出那立体英俊的面庞,高挺的鼻梁上,一双珍珠般闪耀的凤目光芒流转,星光闪烁,在那一袭贵料的白色软袄衬托下,更是显得俊美非凡。 人皮面具在他指尖旋转起来。 一如那个传言中天资聪颖却又顽劣不堪的宁家小公子。 “你到底如何猜出的?” “凤银楼所有伙计以及拿货渠道?”凤凌泷挑了挑眉。 “一并奉上。”薄唇轻吐出四个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凤凌泷似笑非笑地开口:“这世间,会把桃花刻在鞋底的,恐怕只有宁小公子了。” 宁雪金一愣,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 雪地上,一行若隐若现的脚印,离得最近的,依稀可见桃花之形。 只是……谁会注意这个?注意到了谁又认出来是桃花?认出来了,谁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到他?更重要的是,还想到骗走他的凤银楼…… 宁雪金这回是傻眼了,以一种近乎膜拜的眼光看向凤凌泷,声音从齿缝里一字一字蹦出来,“你真是凌家小姐吗?看不出来凌县令有这么聪明啊!” 凤凌泷扑哧一笑:“宁小公子也是以聪颖名满天下。” “被你比成狗了。”宁雪金恨恨道,同时,冲后面招了招手。 不多时,便有几道人影小跑了过来。 孟萝看到来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冲为首来人颇为尊敬地喊了声:“洪管家。” 第11章 你才疯子 凌洪,凌府首屈一指的大管家,也是当年接回碧玉的管事,所以对碧玉的情况颇为了解。 此时,他看到那个女孩子和贵客站在一起,脸都有些白了。 不用说,肯定是这个疯子惊了贵驾。 “公子,让您受惊了。”凌洪冲已经戴上面具的宁雪金深深鞠下躬,声音中含着哭腔。 凤凌泷嘴角轻抽。 这位大管家能混到今天这位置,还真是会演人情戏呢。 “是啊,真是受惊不浅。”宁雪金叹了一声。 “是小的该死,是小的该死!”凌洪赶紧抽了自己一巴掌,狠瞪向凤凌泷,说道,“是小的没管好府第,让这个疯子出来惊扰了贵驾!小的这就将这疯女人赶走!” “等等,你说她是疯子?”宁雪金拦住他。 凌洪小鸡琢米地点头:“是疯子,公子,是疯子!” 凤凌泷听到一群乌鸦扑棱棱从自己头顶飞过的声音。 同时,宁雪金的脸色变得那叫一个精彩。 凌洪:“她是个疯子,脑子出了些问题,疯疯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公子莫担心,小的这就赶她……”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是一阵抽痛。 宁雪金忍无可忍,直接一巴掌将他抽飞了。 “滚你丫的,你|他|妈才是疯子!” 这突然的一手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是是,我是疯子!”凌洪从地上爬起来,头晕目眩中,仍不忘附和着。 宁雪金不再理会他,一把抓住凤凌泷纤细的手腕,说道:“走,跟我进去!” 凤凌泷一呆,已跟着他往花厅行去。 手腕处,传来一股温热,宁雪金身上好闻的气息传至鼻端,似乎有些龙涎香的味道,极为纯净。 花厅内,歌舞骤停,所有眼光齐刷刷射向进来的两人。 确切的说,凌府的人目呆呆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凤凌泷,而那高座上的四位公子,却是木呆呆地盯着宁雪金握着凤凌泷的手。 即使,进厅后,他本能地松了开来。 “嘶……”抽气声此起彼伏响起。 大家的身体语言达成了一致。 高台上: “我|草,宁雪金这是干嘛去了?” “不要告诉我,风流不下流的宁雪金转了性……” “就算转了性,眼光也不会突然差到了地下十八层……” “他不会真以为,戴了人皮面具,就真的是普通人了吧?” “我怀疑,这不是宁雪金,是谁捡了他的人皮面具吧?” “……” 此时此刻,凤凌泷的面纱并没戴,那些黑疤虽然很淡,但到底不好看。 凤凌泷目不斜视,在上座虬髯男子凌重文和一脸不悦的钱夫人反应过来前,施施然上前行礼:“女儿凌泷见过父亲、母亲。” 先发制人,她不想再提碧玉了。 凌重文震惊得说不出话,直直地望着这个极其陌生的女孩子。 钱夫人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他的神色才略为恢复,点点头道:“好,凌泷。” 他自然更不想提起碧玉,毕竟,当宫女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真是凌大人的千金?”宁雪金挑眉。 凌重文自是不敢在京城贵客面前撒谎,讪讪笑道:“是,不过之前她神智有些不清楚,让贵客见笑了。” 宁雪金讶异地看了凤凌泷一眼,仍有些不信。 看着宁雪金脸色阴晴不定的样子,凌重文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刚还和祁公子商量着准备开宴,晚膳备得匆忙,还请各位公子见谅。” 第12章 不配用膳 居中而坐的一名年纪不大、气势却不可小觑的少年摆了摆手,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 他开口时,花厅内的气氛恢复了几分凝重。 祁,是大夏皇姓。 虽然在场的人不认识这位是谁,但也猜得出身份之贵重,当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凤凌泷的嘴角轻弯了弯。 刚才,她还没注意到,大夏五皇子也在这里。 当年,因为祁锦宇与三皇子极为要好,所以还是凤姝的她对他多留意了几分。 她正神游天外时,宁雪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丫头,一起用晚膳?” 凤凌泷抬起头,迎上凌重文投来的视线,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开口问:“凌泷用过膳了吧?” 在他眼里,京城贵客是不可能看上这个丑陋的女儿的,只是一时兴趣。但他怎敢让伤疤难看的凤凌泷在这里扫大家的兴? 一旁的钱夫人也赶紧笑道:“凌泷必是用过晚膳了,还是先回院吧,这里有珠儿就行了。” 看着二人恨不得立刻就赶自己走的样子,凤凌泷淡淡笑道:“我还没用过晚膳。” 她说的是实话,却瞧见凌重文与钱夫人面色一僵,同样有些不悦的还有祁锦宇几名公子。 这丫头也不过是个爱攀龙附凤的,请她吃饭,她就赶着上了! 祁锦宇右手座上的少年眯了眯小眼睛,冷冷开口:“凌大人,这是你的庶女吧?听你的意思脑子还有点不正常吧?怎能叫她与我们一起用膳?需知,可不是什么人都配与我们同桌而席的!” 前头凌重文介绍凌珠时便说了,这是他唯一的嫡女。所以凤凌泷的身份可想而知了。 凌珠这个嫡女在他们跟前尚且靠边站,一个庶女,居然大言不惭,顺着杆子爬。 凌重文心中一惊,看向凤凌泷,余光瞟了瞟宁雪金。 宁雪金还没说话,凤凌泷却已微微笑道:“公子说的是,不是什么人都配在一张桌上用膳。” 说着,她看向凌重文道:“凌泷告退。”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但她的脸上却一直端着得体的笑,细细看去,那双笑眼中,隐含轻蔑。 是的,不是什么人都配和她一起用膳。 如此态度说出刚才那句话,听在说话的公子耳里,怎么都有些不对味。 就在凤凌泷走到厅门口时,他冷然叫住她:“等等,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凤凌泷回转身,眨了眨眼,道:“什么什么意思?” 公子不耐烦地哼道:“你说谁不配和谁在一张桌上用膳?” 凤凌泷淡定道:“不是什么人都配在一张桌上用膳。” “那到底是你配不上与我们一起用膳呢,还是我们不配与你一起用膳?”看着这个似乎一点都不怕他的庶女,那公子心中的不耐更明显了。 凤凌泷依旧打太极:“这个公子心里有数。” 那公子怒极,冷声道:“好大胆!你就是这样回答我的问题的?” 他虽不是皇子,但这周身衣着气度,也是个极贵子弟,突然发起脾气来,花厅内旁观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第13章 她有婚约 凤凌泷却似丝毫没被吓到,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如延向天边的苍穹,万里无云。她勾唇说道:“那公子希望我怎么说?” “这还用说?当然是你配不上与我一起用膳了!”公子不想再跟她纠缠不清,摆摆手,颇有些不悦。 凤凌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当然是你配不上与我一起用膳。” 花厅里,顿时一片抽冷气声。 那公子怒得站了起来,指着她:“你再说一遍!” 凤凌泷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是公子说的啊。” 说着,她学着公子的样子,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说道:“这还用说,当然是你配不上与我一起用膳了!” 看着她明显是有样学样,众人先是沉默,随后一阵哄堂笑声传开。 凤府的仆人们倒不敢笑大声,那几位公子却笑得十分开怀。 那公子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要发作,凌重文却已提着官袍“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公子勿怒,公子息怒!我这女儿天生便有疯病,适才下官也说了,她神智时常不清楚,还请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这话说出来,众公子均是恍然大悟。 是了,刚才凌重文说了,这位庶出小姐脑子是有点不正常的。 五皇子祁锦宇笑歇了,拉着那公子的手道:“聪夜,与一个疯子计较,你是疯了么?用膳用膳吧。” 那公子却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的气仍堵着,冲凤凌泷喝道:“滚滚滚!” 凤凌泷还未回话,胳膊上一紧,却是被宁雪金拉了住。 他笑吟吟道:“走走,我陪你用膳。” 说完,拉着凤凌泷快步出了花厅。 凌重文赶紧递了个眼色给一脸委屈跟过来的凌洪,让他跟着去张罗。这些大爷,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出了花厅,宁雪金便捧腹大笑起来。 他笑得直不起腰,那姿态却依旧透着一股清雅。 月光静静照在林下雪丛,留下斑驳的影子,在那笑声中微微晃动着,不时有积雪掉落的声音。 宁雪金笑够了,指着凤凌泷道:“我还没见赵聪夜被人气成这模样,你,你这黑心丫头,明显是故意的吧?我可不信你真神智不清!” 凤凌泷静静望着他:“这可说不定。” “唔……”宁雪金停了笑,眸中带着几分犹疑看向她,“你真的如他们所说……” 说着,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凤凌泷的脑袋。 “啪!”凤凌泷一把拍开他的手,“不是说要用膳的么?” “果然没傻,还知道饿。”宁雪金勾唇一笑,“走,上你院去!” 两人往荷院的方向行去。凤凌泷刚要开口询问凤银楼的事,便被一道声音抢了先。 “公子留步!” 凌艳快步走了过来。适才她并没走远,对花厅里发生的事也看得清楚。 此刻,她满面含羞,对宁雪金行礼道:“公子,我这妹妹神智有些不清楚,还是让我来侍候公子。” 宁雪金眉头紧皱,冷冷道:“滚!” 凌艳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复,浑身一僵。 她身后的丫环却上前两步,低声在凌艳耳边说了几句。 凤凌泷认了出来,正是从她院里出去的白莲,此刻换了新衣服,一脸精神气。原来,这就是所谓比她强的主子么? 凌艳听了她的耳语,眼中一亮,冲宁雪金道:“公子,我妹妹虽然疯疯傻傻,但却也有婚约在身,这般与您一起用膳恐伤了她的名节,我想,公子也不想让她的夫家误会,耽误她的终身吧?还是让我在一旁陪着吧,对妹妹的名誉好。” 婚约在身?凤凌泷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心里咯噔一声。 不是吧,碧玉这身份还有婚约? 第14章 凌艳难堪 宁雪金向来是肆意妄为的,可听说凤凌泷有婚约,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影响这女子一生,他不禁看向她。 凤凌泷冷冷看了白莲一眼。 这丫环还真不闲着! 白莲傲然看向她,眼中却满是挑衅。 “让她们跟着吧。”凤凌泷却开了口。 宁雪金望着她脸上忽明忽暗的神情,眼中流露一缕深思。 …………………… 荷院,无碧荷之清新,无善水之柔美,有的,只是苍茫白雪下的一片凄寂。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怎么如此破?”宁雪金一进来就被阵阵寒风所包裹,蹙眉打量。 凌艳赶紧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她娘亲是府里不受宠的姨娘,这里是凌府最破的地方。而且今天,二姨娘刚刚去世,这里阴风阵阵,太可怕了。公子还是去我的院子用膳,可好?” 她就是故意等他们到了荷院才开口说。 因为这里离她的院子不远,公子要是换地方,肯定会去她那。 “刚刚去世?”宁雪金不禁看向凤凌泷,见她依旧面色不变,心中划过一丝不忍,道,“这府里怎么都没挂白幡?” 凤凌泷望向凌艳,扬声说道:“二姐可不要乱说话,什么叫不受宠的姨娘就住最破的地方?你的意思是说,父亲大人为一方父母官,在自己家却虐待妻女?” 凌艳的脸色一变:“我可没这意思。” “我娘虽是姨娘,却也算你的长辈,她今天去世,你不挂孝没事,但却穿得这么明艳,毫无对逝者的尊重。你这不是明摆着想要告诉宁公子,父亲大人贵为父母官,实则却干不守规矩的事么?”凤凌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凌艳的脸庞顿时红得滴血。 她这时才注意到,凤凌泷与孟萝皆是一身素色白衫。 凤凌泷微微一笑,对宁雪金道:“宁公子可不要听信二姐的谗言,荷院之所以破落,是因为父亲贵为父母官,时常教导我们子女要勤俭节约,以身作则。至于二姐,她我行我素惯了,与父亲无关。” 说完她又对凌艳道:“宁公子是京城贵客,他此番来福凌,可能就是来查探父亲的政绩。二姐说的含蓄,可聪明人一听就懂,幸而今天有我在,给你指出来,否则,岂不是让宁公子误会了?” 她这番话,其实都是说给一旁紧跟着的大管家凌洪听的。 相信,这些都会传到父亲的耳中。 宁雪金哑然失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凤凌泷,好像,他又被当了一回枪使…… 凌艳脸色发白,她虽然愚昧,却也感觉到了其中的利害,不再说话。 有宁雪金这尊神在,好酒好菜流水般送了进来。 孟萝和小丫战战兢兢地去拐角用晚饭了,不大的小屋内,仅有宁雪金、凤凌泷与凌艳三人坐着。 “这些都是福陵的特色菜吗?”宁雪金望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菜肴,冲凤凌泷笑道,“给我介绍介绍?” 凤凌泷望向那些菜,嘴角轻勾。 在这里,她是个吃惯了京菜的郡主,对这福陵名菜哪里了解?不过,凤姝看过地域风情方面的书,应该能调出记忆…… 第15章 奇葩认路 只是,她还没说话,凌艳的本色又恢复了。 她笑吟吟道:“宁公子,还是让我来介绍吧。妹妹她哪吃过这么好的菜?” 凤凌泷笑道:“二姐,你又胡说了,我们的父亲可不是个虐待妻儿的县令,怎的我就没吃过这些好菜而你吃过?” 凌艳背上的汗刷一下就冒了出来。 她好像又犯错误了。 她望向凤凌泷含笑晏晏的脸,那道道疤痕丑陋不堪,落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恶魔! 凌洪再也受不了了,虎着脸上前道:“二小姐,您看,天色不早了,您要不要回去歇息?” 凌艳也不想再呆下去了,站起身,含怒而去。 凌洪则满面笑意地要给宁雪金介绍,却被宁雪金赶了下去。 他望着自顾自享受美食的凤凌泷,笑得很灿烂:“丫头片子,有这番心机,怎的日子还被你过成这样?” “因为宁公子是我的福星,有了凤银楼,我的日子必会好过起来。”凤凌泷回以一笑。 宁雪金哑然。 他想起自己赌输的事,问道:“你知不知道刚才花厅里被你气的少爷是谁?” 凤凌泷点头:“知道。” “哦?是谁?”宁雪金追问。 凤凌泷只是看着他,笑而不语。 宁雪金无奈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扔给她,说道:“也不知你这脸怎么回事,我这是上好的宫中御药,你先外敷着,等到了京城,我再寄药给你。”说完,他又补充道:“你这丫头,别净想着从我这捞好东西。我可是真心陪你用膳的。” 接过那只上好材质的瓷瓶,凤凌泷眸底闪过一抹暖色。 此时的她,不比当初,虎落平阳,身份卑微,甚至面相丑陋,惹人生弃。在这个时候能对她这般的人,心地至少坏不到哪去。 她轻轻笑道:“我不想对赵二公子过多评价。” 因为,他不配。 宁雪金讶异万分,喃喃道:“果然知道。” 忍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凤凌泷却不再说话,任他怎么问都不说。宁雪金实在好奇极了。 于是,饭后,宁雪金到院子里走了一趟,回屋时,手里便抓了只大鸟,一个劲地往屋里塞。 “宁公子,你这是打算干嘛?”望着那浑身羽毛都好像被拔光了的黑色大鸟,凤凌泷嘴角抽了抽。 宁雪金一本正经地道:“认路。” “……” “等回京后,给我写信。” “我不会写字。” “那就画画。” “画也不会。” “凤银楼的契书还要不要?”宁雪金抱回大鸟,懒洋洋问了最后一句。 凤凌泷不说话了。 宁雪金眼角弯弯地望着她:“丫头,我很期待你来凤银楼的那天,我等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凤凌泷也回以一笑:“宁小公子也别忘了,凤银楼现在是我的店产,所以,我何时过去,不用向公子报备。” 宁雪金也不恼,嘻嘻笑道:“京城这巴掌大地我可是门儿清,张家死条狗,李家的猫和谁发|情了,可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凤凌泷睨他一眼,倒也不与他争辩。 宁雪金瞧着天色已晚,不舍地冲她摇手,道:“明日一早我就离开啦,丫头,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再见的时候。” 他抱着那只丑兮兮的鸟,踏着飞雪,颀长的身影飘然而去。 第16章 秋后算帐 对于这位京城贵客待凤凌泷的态度,孟萝与小丫皆是满面欢喜。 而凤凌泷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却敛了神色。 她明白,现在的自己太过于弱小,于他们的圈子而言,不过是一次偶遇罢了,或许新鲜,或许好玩,也就是个路人。 次日一早,这批贵族公子便离开了福陵地界。 凌家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 可当真就平静得了吗? …………………… 凌重文刚刚送走贵客,一刻不歇地就召集家人在花厅议事。 天色已然透亮,厅内或坐或站不少人。 凌重文劈头就对人群中的凌艳喝道:“跪下!” 凌艳“扑通”一声便吓得跪了下去:“父亲……” “你还有脸叫我父亲?你昨夜干的好事!”凌重文满面怒意,“不经传报,擅闯花厅,在宁公子面前肆意妄为,抵毁你父亲我,这就是我养的好女儿!” “不是我,不是我。”凌艳慌慌张张地解释,“是下人说父亲召我来花厅的,在宁公子跟前,是凌泷故意歪解我的意思的!” 而今,凤凌泷改名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凤凌泷淡淡道:“宁公子是什么人?四大世家宁家的嫡子,心里雪亮。我如果不指出来,他就不知道?再说了,我也是为父亲申冤,哪由得你这样污蔑!” 昨晚的事,凌洪一字不露地告诉了凌重文。 凌重文自然知道宁雪金对这疯女很感兴趣,而凌艳的直言也确实会为他惹祸。所以,他的怒气口只集中在了凌艳身上,当下冷哼一声,随手便将茶杯给砸了。 花厅内,一时悄然无声。 “老爷,一定是有人陷害艳儿!艳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去花厅呢?”大姨娘哪舍得见女儿受此大罪,赶紧跪下道,“昨晚我调查了,都说是荷院的小丫散布谣言,说老爷召了艳儿去花厅,艳儿这才过去的!都是凌泷的奸计!” 大姨娘心里那个火啊!她算计别人不成,结果自己家的被算计进去了。 凤凌泷无辜地眨眨眼:“大姨娘,说话要讲证据,昨儿白天你抵毁我和父亲,我气急之下才还了手,可这不是你污蔑我的借口!” “我没有污蔑你!”大姨娘眼中冒火。 “哦?那二姐姐跟着我与宁公子去荷院用膳也是我骗她来的?她抹黑父亲的形象也是我逼她做的?现在事情出了,就推到我身上,大姨娘,你是不是见我有疯病,所以想怎么污蔑就怎么污蔑?”凤凌泷的声音越来越委屈,索性擦起眼睛来。 果然,凌重文气得一脚猛地向大姨娘踹去:“你养的好女儿!她一个神智尚还不清楚的疯子能骗得了艳儿?你女儿什么德性我不清楚?” 大姨娘百口莫辩,哭哭啼啼个不停。 凌重文指着她和凌艳冷喝:“你们俩都给我闭门思过六个月!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院半步!” 大姨娘和凌艳却都脸色惨白。 眼看着年关将至,她们却被禁足!半年的时间,凌府的风估计都变向了! 此刻,所有人看她们的眼神都带上了鄙夷。 大姨娘望着凤凌泷投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气得脑子都快炸开了,这丫头是疯子?她看着鬼机灵得很! 第17章 依靠自己 瞧着人群后紧低着头的白莲,凤凌泷嘴角勾起一抹笑,上前道:“父亲,二姐有着凌家血脉,自然是不蠢的。昨晚我看到她的贴身丫环给她出坏主意,她才硬赖上了宁公子。依我看,这做奴才的若是不本分,恐怕会害了主子。” 白莲听得此言,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凤凌泷扯了进去。 凌重文冷冷看着白莲,说道:“拖出去杖责二十鞭子,再发卖出去!” “老爷饶命!二小姐,二小姐!”白莲吓得尖叫,却被两个侍卫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凤凌泷知道凌重文心中这股火有多大,所以白莲,正好成了他发泄的对象。 这可真是个爱惜羽毛的官员。 至于白莲,那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她已经放她走了,她却掇撺凌艳与自己为难,可见也是个心不善的,留着也终是祸害。 凌重文发过火后,深沉的目光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的目光。 凌重文在心中思量了半晌,才开口道:“你的病既好了,且安心在府内住下,我会找大夫再给你瞧瞧。” 停顿了下,他又说道:“不管以前你是怎么生活的,凌府家大业大,规矩也是很多,切不要再在外面随便乱走了。” 想到昨晚的事,他仍是心有余悸。 凤凌泷微微一笑,说道:“昨晚出来,是因为厨房克扣荷院的膳食。” 她相信,只一句,就够了。 凌重文一怔,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厅堂一侧站着的钱夫人。 钱夫人的笑容有些僵硬,说道:“一定是厨房里的人弄错了,我自会去教训他们。” 凌重文也不自在地哼了一声,说道:“这事交与你主母便罢,退下吧。” 凤凌泷施礼而去。 出了厅堂,瞧见左右无人,小丫忙忙牵着凤凌泷的衣角说道:“小姐,你为何不将二少爷打你——欺负你的事说与老爷听,让老爷为你做主?” 她一面说,一面拭去眼眶中的热泪。 在她心里,小姐终于被老爷承认了,终于能与其他家眷一般站在花厅中了,实在是喜事。 凤凌泷抬起脸,望向府内延伸至远方的重重叠叠的檐角,看着那湛蓝的天空,嘴角翘起,笑容淡漠了几分:“你觉得他会为我做主?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我们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依靠自己吗?”小丫看着自家小姐那委实算不上好看的脸,心下惶惶。 此刻的花厅内。 凌重文与钱夫人相对而坐,俱是脸色沉沉。 “如今瞧她的疯病,像是好全了的模样……”钱夫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良久,凌重文开口说道:“那场大火的刺激,不可能好的了。何况,你看她那张脸……就算能治愈,那样的经历,也不过是给我们凌家抹黑!” 钱夫人下意识地捧起茶杯,轻抿一口,问:“老爷的意思是?” 清亮的茶水毫不掩饰地照出那双含笑的眼眸。 原瞧着凤凌泷伶俐的模样,她确实有些担心老爷会看重她几分。 “找个大夫再瞧瞧,这疯病,向来都是反反复复的,哪有好全了的!你别让她惹出事来,尽快叫曹家那小子来府。”凌重文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陪着京城几个贵客着实累着他了。 钱夫人心中一喜。 是啊,疯儿,从来不可能突然变正常的。再说,就算是真好了,谁敢与她交好亲近?这个污点,终身洗不脱了。 第18章 未婚夫婿 夏昌426年。 新年的喜气正浓。 凌府内,大红的灯笼、符纸、春联,还有小孩子们欢天喜地地跟着烟花爆竹奔跑笑闹,似乎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凌府又焕发了生机。 只是,西北角上那个孤僻的院落如旧清冷,伫立在寒风中,无人靠近。 一个裹着绛色夹袄的小丫头顺着墙根,一溜烟跑了进去。 她搓着被冻得红通通的脸蛋,站到了她的主子跟前,气喘吁吁道:“有大消息!有大消息!” “乍乍呼呼的,什么大消息呢?”孟萝正小心翼翼地撕去面前女子脸上贴着的膜状物。 “呀,脸似乎又好点了。”孟萝又惊又喜,递过镜子。 望着昏黄的铜镜里女子那明显淡了一圈的黑疤,还有平整光洁了很多的肌肤,凤凌泷唇角微翘。 “凌泷,宫里的娘娘都是用这些药方的吗?”孟萝惊叹道。 她们只知道凤凌泷在宫里呆过,自然联系上了。 凤凌泷笑望她们:“你们按时用药方敷着,以后呀,比宫里的娘娘还要美。” 这些么,自然不是宫中所得,只是前世今生而已。 “难怪小姐的一举一动都让人感觉不同了。”小丫感叹一句,才想起自己带来的消息,忙忙扯住凤凌泷的衣袖,“小姐小姐,你的未婚夫来了!” “未婚夫?”孟萝惊讶地挑眉。 “是啊是啊,我都不知道小姐有未婚夫呢,刚看好多仆妇拥向前厅,说要看看小姐的未婚夫长什么样。小姐……”小丫一脸茫然失措。 “我也没听姐姐说你有婚约啊,这,婚配的是哪一家啊?”孟萝呆呆说道。 “去打听下不就好了?小丫去。”凤凌泷挑挑眉。 如此看来,急着接碧玉回来,竟是为了婚约么? “好。”小丫赶紧又跑了出去。 凤凌泷则打开一旁的小瓶子,用小刷子沾了些黑液,在脸上涂画起来。 相貌恢复了以前的五分,已初具美人之形,只是若有人认出来这大夏郡主的容颜就麻烦了,所以得掩饰掩饰。 孟萝望着她倒腾,没有再开口。 *** 凌府前厅,凌重文与钱夫人坐于主位,两双眼睛不住地打量厅中立着的少年人。 他十六七岁,着一袭直缝宽衫,面容清癯,颧骨略高,给二人施过礼。 凌重文细看他的眉眼,叹道:“我公务繁忙,久不闻曹兄家事,却是不知他已……罢了,年节不谈这事。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 曹俊哲落了座,答道:“还有几个堂叔,不过来往很少,山阳那边已无牵挂了,侄儿特来投奔伯父。” 钱夫人心中不由冷笑一声。 果然是穷书生啊!穷得掉渣! 凌重文笑道:“放心,以后凌府就是你的家,听说你还在进学,我会给你安排先生。” “多谢凌伯伯。”曹俊哲笑道。 “嗯,长途跋涉,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凌重文点点头。 钱夫人站了起来:“俊哲啊,伯母带你去住处。” 曹俊哲想说什么,衣袖却被旁边站着的一名十三四岁的小童拉了几拉,他只好闭了嘴。 钱夫人领着曹俊哲往院内走时,路边不少仆从婢女都偷着眼瞧,虽然不敢讨论,但还是有只言片语传了过来。 “那就是那疯子的未婚夫啊,长得还可以啊。” “快看,疯子的未婚夫!” “唉呀,那疯子赚了啊!” 曹俊哲的眉头深深拧起,疯子?什么东西? 钱夫人面色一沉,冲身旁李妈喝道:“府里人什么时候这么碎嘴了?” 李妈连忙道个不是,落后一步去处理了。 第19章 问个清楚 后院住着女眷,曹俊哲的住处便安排在了前院。 钱夫人前脚一走,曹俊哲后脚便关上门。 “公子。”小童忙忙扶住他。 曹俊哲看向他,低声道:“你去打听打听凌府的小姐。” 小童面色惊愕:“这么快?我们刚到,还是歇一歇” “哪能歇?”曹俊哲打断了他的话,面色沉郁,“如今父亲仙逝,家道中落,我唯一能仰仗的就是这门婚事了。想我也曾是县丞公子,又有秀才应身,可你瞧那几个堂叔的嘴脸,呵,低贱的商贾,也敢瞧不起我么?等我娶了凌家小姐,做了福陵县令的东床,看他们还认不认得清我的身份!” 小童被他激发了斗志,点点头,声音坚定道:“好,我这就去打听。”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荷院内,日光照耀在一排冷冽的木桩子上。 少女只穿了鸦青色单衫,戴着厚实棉手套的双手正一拳一拳击向面前的一根木桩,小小的身体随之起伏,嘴里呼喝有声,呵出的热气转眼间就凝成了冰霜。 吸取了上一世不爱练武、死于非命的教训,凤凌泷再不会偷懒。 小丫站在不远处,将听到的消息一一汇报于她。 良久,少女才停了手中动作,取下手套,擦了把汗,微勾唇角:“无父无母来投奔的书生?” “是啊,带了一个书童,据说以后就住在凌府了。”小丫如实说道。 “嗯……听起来还不错。”凤凌泷向主屋走去。 “什么?还不错?” 小丫傻愣愣站在廊上。 看来,小姐很喜欢那书生罗? 与此同时,前院里,一声惊喝响起。 “你说什么?要将那疯子小姐配与我?” 曹俊哲呆呆地坐在梨花椅上,手里的书卷掉落至地也没察觉。 小童又气又急又恨,脸颊胀成通红,将听来的话一一说了。 曹俊哲死死攥紧拳头,站起身道:“我去找凌伯父!” “公子!”小童拉住他的衣襟,“使不得啊,这,毕竟还没提出来。” “等他提出来岂不就晚了?”曹俊哲冷笑一声,回头看小童,“青玉,依你看,你家公子我配不上凌家么?居然沦落到要娶一个疯子回家的地步了?” 青玉将头摇得如拨浪鼓:“当然不了,公子你出身官家,又饱读诗书,将来必然前程无限,要娶的必然得是嫡出大小姐!” “就是。”曹俊哲嘀咕一声,整了整衣衫道,“你别拦我,我得问个清楚。” 说完,他抬步匆匆出门。 青玉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凌重文此刻还在前厅,正月里,往来凌府的客人不少。 这一回,他接待的却是一位贵客,乃河北府府衙一名从事(注1)。河北府比福陵县高一级,这位从事员程大人虽不是要紧的官,但却是河北知府的亲戚。 他正是福陵县人,此次回老家过年,因凌县令年前给他家送了年礼,所以他在归任前特意来凌府回礼。 凌重文与程大人寒喧得热闹,钱夫人也满面堆笑地陪着程太太。 第20章 婚事被毁 钱夫人这回特地将凌珠带在身边,一个劲地夸赞自己女儿。 她的目的,自然是想与程家结亲了。 程太太可是河北府知府的亲戚,她们小门小户,攀不上知府家,攀个知府的亲戚,那也是极不错的。 程太太见着凌珠乖巧无比,倒也动了结亲的心事,正笑着打量她,一道声音却猛然在厅内响起。 “伯父,我这次来府上,还没见到未婚妻凌大小姐呢。” 曹俊哲的声音非常大,震得厅中人一呆。 “凌大小姐已经订亲了?”程太太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与钱夫人分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钱夫人的脑中如天雷轰轰,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这好不容易快要成的婚事,竟然被毁了! “不是不是,您别急,先等着。”钱夫人只得讷讷地解释。 曹俊哲才不顾其他,天大地大,也没有他的婚事大。 “不是小侄无礼,而是府里皆说,伯父要用一个疯子女儿顶替我原本的未婚妻凌大小姐履行当年的婚约,我这才过来一问。” 有外人如何?有外人更好! 曹凌两家的婚事可是有书信为凭,就怕外人不知道,让他这个落魄书生白白被凌县令欺负了去! 钱夫人压了怒气说道:“俊哲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当年你父亲与我家老爷说婚事时,并没有指定我家哪个女儿啊。” 曹俊哲冷哼一声,瞟了眼程大人,加重声音:“我父乃山阳前任县丞,我亦是官宦人家嫡出公子,凌伯父与我父论婚时,难道还想着将庶女嫁与我吗?您这是羞辱先父还是羞辱小侄呢?” 凌珠气得直咬牙。 该死的穷书生,居然敢肖想她!不能,不能,只有那疯子才配他! 凌重文已经缓过一口气来了,开口道:“俊哲,当年我与你父感情甚笃,论婚一事也只是私下言谈,希望感情更上一层楼,不在乎是嫡是庶。计较太多,是否伤了感情?何况我许诺了珠儿,她的婚事由她做主。如果俊哲嫌我凌府其他女儿配不上你,那这门婚事便作罢,你放心,没有婚事,你还是我凌家好侄儿,伯父依旧待你如故。” 果真是官场老手,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曹俊哲倒是不知如何作答,毕竟,这门婚事,他可是很看重的。 当下,他冷哼一声:“纵然如此,伯父也不应该拿个疯子女儿来羞辱我。” 这话若是传出去,可就将凌重文的人品给说低了。 凌重文立刻接过话:“你听谁胡言乱语?除了珠儿,另两个女儿已有口头说亲,只剩四女儿没有婚配,她曾被火烧过,落了些疤痕,但却不是疯子。但若你看不上,伯父也不为难你。” 曹俊哲哪里肯放过这门婚事? 不是疯子?怎么可能?那么多人都说的话,难道有假? 今日,他若不当着外人面揭出此事,那么等人走后,在这凌府,当真就无处诉苦了。 “那伯父何不请这位小姐出来见见,看看她是否正常。” 曹俊哲的话也正合了凌重文的心意。他也不想落人话柄。 钱夫人正要起身,凌珠已然开口:“娘,我去叫四妹来。” 凌珠一走,厅堂里的气氛一片诡异。 程大人讪讪开口,询问起其他事来…… 第21章 千金仪范 整个凌府都疯狂起来了。 那些下人们从来都不知道,向来温柔有礼的大小姐,居然有如此暴力的一面。 “给我滚出来!”凌珠将一肚子气全撒在了荷院。 晨练过后的凤凌泷沐了浴,换了衣,正一脸清爽地享受着冬日暖阳,小丫跪坐一旁,仔细地擦拭着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听得动静,两人都看了过去。 “碧玉!凌泷!滚出来!”凌珠高傲地站在门前,满面怒色。 换作平时,她是绝不肯踏入这种贱地半步的。 凤凌泷眯了眯眼,懒洋洋道:“我只会走,不会滚,要不大小姐滚一个给我瞧瞧?” 凌珠本就心情不好,闻听此言,气得脸色胀红,左右一看,喝道:“你,你,将她拉出来!” “是!”两个仆妇“嗖”一下冲了进去。 只不过,还没奔到凤凌泷跟前,却被地上什么一绊,竟是双双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屎。 凤凌泷视若无睹,站起身,行到凌珠跟前,含笑说道:“大小姐,你头上的簪子是我的。” 凌珠一愣之后,后退几步,本能地摸了下发鬓上的簪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你的簪子?你一个疯儿的簪子?这根簪子,你配有?不过看来你的病真好了,够了,跟我去见父亲吧!” 她就是来看看这疯儿可好了,若是还疯疯颠颠,那她就不会让她去前厅。说完,她转身而行。 小丫死死看着她发上的簪子,咬紧了嘴唇。 她清晰地记得,去年秋天,小姐被带回来时,手中紧紧攥着一根簪子。不同于寻常簪子,那根簪子太漂亮了,簪杆是一种极其珍贵的彩金制成,簪头镶着五色晶玉,翘起一缕小小的金头,光芒夺目,令人一看难忘。 当时老爷将簪子拿走了,说可能是宫中娘娘的赏赐,怕搁荷院给弄丢了。 可如今,那根簪子就插在凌珠的墨发中,那么醒目。 真是……太过分了! 凤凌泷笑了一笑,没有再开口,而是稳步朝前厅行去,只是她并没跟在凌珠身后,而是轻易超过了她。 “大胆,你敢抢我的路!”凌珠气极,忙忙追上。 可无论她跑得多快,看到的都是凤凌泷的背影。 而相比于她的狼狈,凤凌泷似乎无论走多快,都像是安步当车。 她身姿轻盈,体态优美,每一步都如精心训练过般平稳,就连那一头未曾梳起的墨发,也没有一丝半点的晃动。 下人们目露惊艳之色,议论便免不了了。 “你们看,那是疯子小姐吗?背影好美啊!” “是啊,你看大小姐今日怎么了,毫无千金仪范。” “嘘……你不想活了吗?” 她们又怎知,这不是天生,而是家世教养的区别,是簪缨世族和小户之家的不同。 那可是百年望族凤家出来的女儿呵! 不放心的小丫冲荷院里正熬着药的孟萝喊了一声,匆匆跟上。 落在后面的她自是将仆人们的话听在耳里,适才的不悦尽数散去。望着前头小姐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何必在言语上争高低?如此……就够了。 第22章 一语双关 正在厅外焦急等候的凌洪左右盼望着,便看到款款行来的凤凌龙,顿时,眼睛就看呆了。 这,这个疯儿,和上次他见时,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了? “洪管家。”凤凌泷步伐微停,轻轻颔首。 “凌泷小姐。”在那双黑如琉璃的眼光望过来时,凌洪的思绪有片刻空白,身体本能地做出平常迎接老爷夫人的礼节来。 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凤凌泷已经进厅了。 这是怎么了?凌洪有些呆呆,他竟然对一个疯儿行礼? 他自是不知,凤凌泷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身体与精神早已恢复往昔,与当日浑身带伤时相比,气质自然大不相同。 “凌泷见过父亲、母亲。” 凤凌泷施礼,礼节完整,端庄大方,步步到位,没有一丝差错,就连衣角都没有乱动一下。 这般的教养,倒让厅中人吃了一惊。 程太太忍不住说道:“凌家女儿教得真不错!” 便是一名庶女,也如此有仪态。 钱夫人尴尬不已,心中暗想,看来宫里的规矩还真大,一名宫女的举止都比得上千金小姐了…… 但她还是记得叫凤凌泷来的目的,笑道:“也不知谁胡言乱语,竟说凌泷是疯儿。” 此刻,凤凌泷已经抬起了头。 那张刻意点画过的丑陋脸庞映入眼帘,顿时叫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唉呀,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程太太难掩怜惜之情。 钱夫人的面庞上却舒展开真正的笑容来。 礼仪好那又如何?这样的身世长相,永远只能是她女儿的垫脚石罢了! 曹俊哲脸色胀红,眼里腾出一分怒意来。 凌家,竟是想将这样的庶女塞给他?是可忍,熟不可忍! 凌重文却笑呵呵道:“凌泷不是疯儿,只是受了些伤罢了。俊哲啊,伯父也是因为婚约,没有办法,才想着你能不能委屈委屈。你若不满意,那便作罢,伯父绝不逼你。不过,伯父还是想告诉你,你对我凌家女儿挑三拣四,这样的行为,与你指责伯父不将珠儿配于你有何不同呢?人,不能只顾着自己啊。” 这样的行为,倒将曹俊哲逼到了道德高处。 如果他当场发作,那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势利小人。 正当曹俊哲气怒交加时,凤凌泷却转目望向走进来的凌珠,缓缓说道:“大姐,你头上的簪子是我的。” 此话一出,厅中人俱是一怔。 曹俊哲惊喜的声音第一个响起:“伯父,你敢说,这不是一个疯儿?” 是啊,一个正常女子,怎么会指着别人的东西说是自己的? 程太太也惊疑不定地看向钱夫人和凌珠。 “凌泷,胡说什么呢?”凌重文喝止她,心内有些慌。 如果承认簪子是凌泷的,那么,嫡女压榨庶女,珠儿将名声扫地! 如果不承认,凌泷这个做法无疑就是疯儿的行为。凌家将疯儿配于旧侄的事传出去的话,那他可真要贯上不仁不义的名声了。 他哪想到,凤凌泷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狠绝之至,将他逼得一时下不了台。 凤凌泷目不斜视,看着凌珠:“大姐,你头上的簪子是我的。” 第23章 夺回簪子 凌珠愤怒难当,却还是压着脾气道:“这明明是父亲——”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钱夫人打断:“珠儿,你这女儿家和你妹妹任性什么,说了今天还她,非要戴到晚上才算一天吗?你妹妹既然想拿回,你与她计较什么?你可是姐姐,做得女儿般性情,还给她吧。瞧瞧,你妹妹刚洗了头,连发都没来得及梳。” 她说着,冲凤凌泷招手,含笑道:“凌泷,来,母亲给你将头发挽上。” 凌珠已是愕然。 母亲说的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她又怎知,钱夫人心中气得快要爆炸了。可不这般如何下台? 凤凌泷倒是乖顺,走到她跟前微施一礼。 钱夫人抬起右手,轻轻拢起她的长发,眉头微蹙。这丫头的发质竟是这么好么?她没敢多想,随意挽了个花,侧身从凌珠发间抽出了簪子。 光华烁烁,如星如月。 惊鸿一瞥,程太太惊喜地喊道:“啊,这根簪子……真好看!” 闻言,凌珠的脸色灰白。 好看,她也知道好看呀! 钱夫人的手也是一顿,转手将簪子递给了身旁的程太太,从自己发间抽了一根玉簪替凤凌泷挽上发,笑道:“凌泷戴玉,真好看呢。” 凤凌泷笑着回身道谢。 又赔了一根玉簪……钱夫人感觉自己快要憋出内伤来了。 而程夫人,捧着彩金簪已是看得爱不释手、满眼称赞了。她可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却也没有及得上眼前这支簪造型优雅、材质华美的。 钱夫人满眼不舍地从簪上移开视线,忍着痛问凤凌泷:“凌泷,这是你程伯母,这支簪便送与程伯母如何?” 若是换作其他物事,哪怕再贵重,程太太肯定也会拒绝。 可这支簪,实在太对她的心意了。 若是能戴上它,自己一定会美丽数分,待回了河北府,又要叫那些贵妇艳羡不已了。 所以,她犹豫了片刻,看向凤凌泷:“我出钱买下来,多少都行。” 虽然知道这支簪肯定很昂贵,但这儿是凌家,必定不会真对她狮子大开口,差不多出些银子,双方皆得满意,多好! 凤凌泷望着她,面上依旧是微微的笑容,淡淡说道:“抱歉,夫人,恐怕不能如您所愿。” 钱夫人和程太太俱是呆住。 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拒绝了? 程太太看着面前的少女。 没有犹豫,没有思索,没有不安,甚至也没有说理由,但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容不得半点回旋。 她知此事无望,满面心痛之色,却也双手递还了簪子,叹道:“还真是可惜。” 凤凌泷紧紧握住簪子,那颗心缓缓落下。 只是表面上谁也看不出她的情绪而已。 梅花簪……这是她十岁大生辰时,最疼爱她的外公送给她的礼物。 大夏朝,逢十为重,也就是无论男女,十岁、二十岁、三十岁等,皆是大生辰。 她那唯一一次大生辰,收到外公的礼物便是这支簪子。 是的,唯一一次。 那场大火不仅毁了她,恐怕也毁去了她最爱的外公……那分明就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第24章 久远回忆 凤凌泷握紧了梅花簪。 那个昏黄的夜,珠纱灯下,满面慈祥、精神矍铄的老者牵着她的手,历历之声犹在耳畔。 “宝儿,这支簪子,你要永远收好。外公今日亲手将它交到你手上。记住,它不仅仅是簪子,更是七代凤家皇后手中的利器,还将是你一生的保命符……” 那时的话,谅是聪慧的她也不懂。 为什么一支簪子就是利器了?就是保命符了? 但她信外公,一直死死守着这支簪子,就像她的皇姨们,从不舍得佩戴。哪怕是那夜逃出火海时,她也要拿着,永不放手。 就如……牵着外公的手一般。 那久历沙场的铁硬身躯,那满是磨砺的雄浑手掌,替她担去风雨,永远护在她身前。 前世武盟的大小姐,从未经历过亲情的凤凌泷,也不禁为这具身体里的感情恻然。 外公……你一定没有事,没有事的,等着我,等着我来找你。 思绪流转间,曹俊哲已愤然告辞,程家夫妇也站起身告别,凌重文与钱夫人堆着笑相送。 凤凌泷从侧门退了出去。 外头,小丫跑上前,满脸担忧地问:“小姐,没事吧?”却在看到凤凌泷手中的簪子后张大了嘴。 “能有什么事?”凤凌泷毫不在意。 后头响起略微凌碎的脚步声,凌珠快步行到她跟前。 “很好啊你,你到底是还疯着还是装疯?”她压低声音,一双美目瞪圆了瞧凤凌泷。 “大小姐的话,我听不懂。”凤凌泷淡淡作答。 “你会听懂的。”凌珠靠近她一步,粉唇勾起,眼光在簪子上扫过,射出几分恨意,“这根簪子,永远不会是你的,你不配!” 凤凌泷左手虚扶了下发髻,将后面的玉簪稍稍露出,说道:“这根簪子么,可是你母亲送我的。” 提到这根玉簪,凌珠的羞怒瞬间汹涌而出。 “母亲不要的东西才会给你!” “哦,原来夫人会佩戴着自己不要的东西见客,可真寒酸啊。”凤凌泷讶然说道。 凌珠气得指着她,想说什么,顾着是前院,人来人往,她冷冷一哼,在簪子上留恋地一瞥,压低声音道:“我相信你没疯,你要知道,以你的身份,戴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等着瞧吧!” 说完,她朝院子深处扬长而去。 “小姐,大小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小丫有点害怕又有点气恼地低声抱怨。 凤凌泷轻轻摩挲着手心晶莹璀璨的梅花簪,笑了,慢慢说道:“这世间,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多的是。” 想戴梅花簪?那也要有这个命才成! 小丫似懂非懂。 认不清身份?大小姐的身份很高啊! 凤凌泷却没再解释,将梅花簪收进怀里,说道:“走吧。” 二人下了台阶,绕过影壁,在通向后院的垂花门旁,却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为什么,你不是疯子?”曹俊哲的眼光紧紧盯在凤凌泷布满烧伤的脸庞上,压抑许久的失落、无措浮现而出,“你被火烧伤过?是不是也曾吓疯过?” 第25章 狭路相逢 小丫脸色一沉,上前一步,说道:“公子,请你不要提我家小姐的伤心事!” “如果不是你,我就要娶凌大小姐了,你知道吗?你坏了我的姻缘!”曹俊哲满面悲伤。 “公子。”青玉在一旁提醒,“如果让凌泷小姐去和凌大人说,不要这么婚事,你和大小姐说不定还有希望。” 曹俊哲本是极度烦燥,被青玉一提醒,眼中一亮,冲着凤凌泷说道:“对,对,凌泷小姐,你去与凌伯父说,我们不定亲,如何?曹某将永远记得你这份恩情。” 凤凌泷望着他有些激动的脸,摇了摇头。 曹俊哲先是一愣,随后脸色一冷:“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想要嫁给我,才会让凌伯父改了主意!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我这大好男儿,你自然想嫁,可你值得我娶吗?我要娶的,只能是凌府嫡出大小姐!” 凤凌泷挑了挑眉,有些无语:“到底我是疯子,还是你是疯子?” 想象力,真不是一般的丰富。 那小童青玉也哼了一声,说道:“凌泷小姐,我们家公子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你还是收了痴心妄想,自己去凌大人那退亲,说不定,我们公子将来还会给你指一门好姻缘!” “你们,你们真是欺人太甚了!我们家小姐由得你们作践?”小丫见自家小姐被当众羞辱,眼泪溢满眼眶,却是忍着没流下来。 曹俊哲瞟她一眼,放缓了声音:“我不是作践你家小姐,只是,也得认清身份是不是?” 身份,又是身份…… 凤凌泷微微一笑,却是丝毫不着怒:“曹公子,既然你这般想,那你就去和我父亲提吧,我不会插手。” 说完,拉着小丫而去。 “公子,看来走这条路不行了。”青玉忧心地说道。 “嗯。”曹俊哲心事重重道,“我去取消婚约。” “那凌大小姐……” “你去打听打听大小姐的爱好。既然婚约不行,那再想其他办法。” “好。” 凤凌泷走进荷院时,孟萝已将药熬好了,主屋里烧足了炭火,温暖如春。 进了屋,凤凌泷就甩掉鞋子,轻盈地靠在床榻上,长吁一口气:“还是家里自在!” 古人的礼仪真累呀。 小丫弯唇一笑,见怪不怪。 人前的凤凌泷端庄、优雅、清冷、尊贵,让人可远观不敢靠近,只是在真正亲近的人面前,她才会露出现代随意潇洒的性子来。 就连小丫,当初接受这样的变化也是用了好几天。 “咦,凌泷,这玉簪哪来的呀?”孟萝将药碗递过来后,惊奇地问道。 “母亲送的。”凤凌泷将玉簪取出来细细端详,回想起钱夫人僵硬的笑容,很是满意,“我猜现在,她肯定心疼得不得了。” 孟萝秀美的眼睛微挑,已然猜到几分,也不禁笑起来。 小丫可就听不懂小姐的话了,但她知道主子不爱解释,所以也不多问,只是殷勤地将药碗捧到凤凌泷跟前。 “小姐,快喝药吧。” “嗯。”凤凌泷接过药碗时,顺便将玉簪递于孟萝,“小姨,这个也拿去当掉,可以当不少银子呢。” 第27章 疯子行凶 凤凌泷松开手,低头看去。 凌艳左手握着一支银簪,猛地划破她自己的胸口,然后,忍着痛,咬牙瞪向凤凌泷,嘴角露出得逞的笑。 “原来,你就是用这个办法解的禁足。”凤凌泷微微一笑。 她刚还纳闷凌艳怎么会提前出来,很快她自己就给出了答案。 “只是。”凤凌泷举起右手,拢开她的衣衫,指尖轻轻抚过她的伤口,笑道,“伤口太浅了。” 只是一道划痕而已,渗出了点点血珠。 但凌艳到底只是个千金小姐,到底哪受过这些痛楚?又听到她这话,恼怒之意袭上眼梢。 她豁然看向凤凌泷,颤声道:“那又如何?这就够了!咳……啊!” 她终是因为疼痛,轻呼出声:“啊!” 凌珠也看够了,飞奔上前,抱住凌艳,大叫,“来人,快抓住这疯子!疯子行凶了!” 外面的仆妇与丫环根本就没有走远,甚至有些就在院门旁冷眼看着。 听得喊叫,呼啦一声全涌了进来。 孟萝与小丫都呆了,此刻才醒过神来,发一声喊,尖叫着去救凤凌泷。 双拳难敌四手,早有准备的仆妇们轻而易举地将她二人擒住。 “去见夫人!去见夫人!” 她们乱乱地嚷道。 凤凌泷没有反抗,而是被四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押往主院,钱夫人的住处。 坏消息永远跟长了脚似的,人还没出门,它们就传到了府里每一个角落了。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荷院的大槐树上,正悄无声息地蹲着一个男人,将这场好戏收入眼底。 荷院小姐,面有黑疤……没错,就是那个女人。 只是,她好像有麻烦了。 那自己手里的东西,还要不要送出去? 男人略为思索,脚跟一蹬树枝,身子如狸猫般轻盈无形地跟了上去。 主院的待客厅中,气氛压抑得可怕。 一片沉寂中,大姨娘跪在榻前,抱着凌艳的手臂哭天抢地。 “我的儿啊,你好心好意代娘去荷院道歉,怎的被伤成这样?娘忘了,那荷院的小姐是个不正常的啊!千不该,万不该,娘不该让你去啊!” 她一面抹泪,一面惊骇地望着凌艳胸前被大量鲜血浸透的衣衫。 刚送来时,伤口翻卷,鲜血狂涌,令人不敢直视。 大姨娘身子颤颤,脸色白白。 不是说好划破肌肤就行了么,怎的下手这般没分寸? 她又如何知道,凌珠在抱着凌艳时,看到伤口那般浅,顺势举起簪子用力一划,登时,血花乱溅,便成了现今这样了。凌艳也华丽丽地吓晕过去。 真狠啊。 凤凌泷站在厅下,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 好在凌重文并没有外出应酬,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自然,她们也不会愚蠢到挑凌重文外出时做这种事。 此刻,男人脸色如疾风暴雨,望向凤凌泷的眼神极其可怕。 “大夫到了,大夫到了!”门前的仆妇们大声喊着,让开道路,放了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进来。 凤凌泷认得,正是当日给她看病的王大夫。 王大夫深知凌府规矩,话不多问,在丫环的领路下,来到凌艳跟前。顾不得男女之别,他打开医药包,拿出诊具,便为凌艳止血包扎起来。 “还好还好,只是轻伤。皮外伤虽然出血可怕,但一点事都没有,我开些方子养着就好。”他手上动作很快,做完后,才起身对凌重文说道。 凌重文点头道:“大夫费心了,凌洪,带王大夫下去开方子。” 凌洪连忙将王大夫带了出去。 厅内,众人的心这才安稳下来,大姨娘也逐渐收了哭声。 “到底怎么回事?”凌重文质疑的视线射向凌珠。 第28章 群起攻之 作为一地的父母官,断过无数案子,面对这样的场合,他保持着镇定。 不过,也就是一丝镇定而已。 毕竟,今天这事的主角都是他的家人。 此时厅内外,除了在场的那一波人,以及主子身边的几名亲信外,其余无关紧要的人都被赶了出去。 凌珠上前跪下,盈盈拜倒,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满双颊。 她的身子一直在颤抖着,旁人只道她是被吓狠了。 只有凌珠自己知道,连鸡和鸭都没杀过的她亲自在凌艳的伤口处补了一簪后,看到涌出的鲜血,自己也吓呆了。 安静的待客厅内只听得到她微微发颤的声音。 “父亲,我与二妹备了厚礼前去荷院,是真心实意探望四妹妹。二妹妹因为上次的事情,心里也存着对四妹妹的愧意,看着荷院清冷得很,更想补偿她。二妹妹还为这事特地与我商量。” “听到前几天四妹妹从我这拿走金簪的事,二妹妹便从发间取下她的银簪,想要送给四妹妹。结果谁都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四妹妹拿着簪子便刺向二妹,我虽在一旁,却根本拦不住,到现在想起来还好害怕。如果当时我不是本能地推了四妹妹一下,那簪子只怕……” 厅中众人听到这,面露不忍之色。 “是啊是啊,当时我们就在外头,听到了二小姐的惨叫。”一名仆妇小声说道。 “小姐让我在门旁候着,我也亲眼瞧见了这一幕。”凌艳的贴身丫环膝行过来,擦着泪说道,“当时凌泷小姐的脸色好可怕,我,我,我,感觉,她好像和几个月前一样了,就像,就像疯了一样……” 最后几个字很小,但安静中,大家都听得见。 大姨娘也跪过来,忍着泪意,给凌重文磕了个头,说道:“老爷,我也不想为艳儿求什么了。只是,大家都知道凌泷小姐以前是什么样的,这刚遭退婚,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能对艳儿做出这种事。我不怕别的,就怕老爷不重视,将来府里会发生更可怕的事啊!”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她能做出什么啊!今天是艳儿,明天会是谁?” 凌重文眉头深深拧起,看向凤凌泷。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冷冷望着那些人。 落在他眼里,倒显得呆呆的。 钱夫人也一脸心疼地走过来,低声说道:“老爷,据说这疯儿也不是一直犯病。平常看起来像正常人,但犯起病来十分可怕。妾身担心,留着她在县令府,终将带来祸事啊!” 原本这几日就为府上事闹得心情糟糕的凌重文,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眼光渐渐坚定。 是的,这个女儿,一没感情,二没利用价值,原本想着养在府里,多一口饭而已。 可今天这事才让他意识到,这可是个祸患! 既是祸患,有何留的必要了? “到底生她一场,我瞧着,心里也不舍啊。”凌重文看向凤凌泷,叹息一声,“虽然犯下此事,也不能因此就打杀了她去。” 厅中下人们心中暗赞,老爷真是好心啊。 钱夫人点点头:“不如将她送回乡下吧。” 凌重文皱眉:“那样的话,外人会如何想?他们不知道凌泷的病,只会认为是我凌家无情,到时乱嚼舌根就麻烦了。” 这时,大姨娘抬起头,说道:“妾身有主意。” 第29章 人如畜生 得了凌重文的允许后,她看了眼就站在身后的凤凌泷,眸中闪过一丝冷笑。 “老爷,妾身以前在老家住时,村里也有犯疯疾的人,时不时犯病,祸害全村。后来,里正也管不下去了,便叫人打了个铁笼,将疯儿关在里面,一日三餐着人送饭,既能保得疯儿性命,又能避免疯儿出来闹事,岂不正好?” 她话语说出,满厅静默。 就连钱夫人,也微微张大了嘴,极是惊讶。 将人关在铁笼? 那不都是……关畜生的吗? 这时,就连那些下人眼里也露出一分怜悯来。 将人当作畜生关着,当真是无情无义啊。 凌重文自然也是面色紧崩。 钱夫人立刻回过神,眼光中闪过一抹亮光,冲凌重文说道:“老爷,虽然大姨娘这个法子不太中听,可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我们不必打铁笼,只要将荷院的一间房用铁丝箍起来,留一个窗口送饭送水,这样,既省得她乱跑,又不需要费人力去看管,还方便我们亲人去探看。多好。” 凌重文的神色放松下来,点点头:“还是夫人有仁德之心。” 钱夫人嘴角微勾。 其实,这与关畜生又有何异呢? 只是保全了凌府的面子而已。 大姨娘也目露笑意,如此,也好。到时,她必是会每天去亲自探望。 凤凌泷望着这群人三言两语定了她的结局,眸中划过冷嘲。 世道艰难,真是人如畜生啊! 这就是泱泱大夏的一县县令后宅么?真是让人啼笑皆非,颇感滑稽。 凌重文此时已经将凝重的视线投回到凤凌泷身上。 四周的仆妇们也一阵紧张,只待老爷开口,就立刻将这疯儿抓起来,关到“铁笼”里去。 凤凌泷却已先开了口:“父亲,我想现在见见我小姨和丫环,确定她们刚才是否受伤,可行?” 厅中诸人皆是一愣。 凌重文点头:“带她们进来。” 被关押在外的孟萝与小丫很快被带了进来。 由于大家的注意力全在待客厅内这场戏上,所以,她们二人没有受虐待,只是在刚才的纠打中,发丝散乱,衣衫不整。 “小姐!”孟萝与小丫皆是满面泪水。 “不许说话。”凤凌泷扔去四个字。 这二人都是她的亲近之人,早习惯了她的性格,纵是满腹委屈,也是立刻闭了嘴。 凤凌泷这才郑重地看向凌重文,说道:“父亲,刚才您只听了大姐她们的一面之词便断定今日之事是我发疯,是我的错。难道,您不想听听我的证词么?” 众人又是一惊。 这疯儿,竟还要反击? 也是,很快就要被当作畜生关起来了,兔子逼急了还要跳墙呢! “哦?”凌重文目光微闪。 凤凌泷上前一步,镇定如初,眼光却看向凌珠。 “大姐,事发之时,你可知道有哪些人在场?” 凌珠咬紧了唇,答道:“你我,还有二妹,应该有些下人也在院旁看到了。” “你还漏了两个人。”凤凌泷轻轻笑道,“一个是我小姨孟萝,一个是我的丫环小丫。她们二人就在院内,站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 钱夫人与凌珠面色一白。 她们忽然懂了凤凌泷为何突然要见这二人。 第30章 完美反击 只是,她太狡猾,先把人叫了进来,纵是她们想要对这二人下手,已然晚了。 “她们都是你自己的人,自然是维护着你。”钱夫人恢复了淡定神情。 “非也。”凤凌泷没有看她,对凌重文说话。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父亲是福陵父母官,清廉公正,纵然是处理家事,也定是同样思路清明,绝不偏坦任何人,可是?” 犀利的言语,教凌重文讶异。 这样……哪像疯儿? “自然。”他从来相信自己的能力。 “一路的下人都看到了,我从荷院被直接带到这来,那么短的时间,一句话都没说,更不会有机会与我的下人串供词。” “那么,父亲在断案中应该也熟知各种审案方法。所以,我想请父亲派人将她们二人带出去分开看管,由我先来讲述今日院内发生的一切,再分别请她们二人进厅重复一遍。如果不是真正发生的事,那我们三人的供词,细节之处绝对不会相同。 凤凌泷说完,厅中一片哗然。 那些仆妇们的脸上掩饰不住惊慌之色。 包括钱夫人在内,谁都没想到,她会想出分开审问这法子。 “请父亲,派出可信之人看管她们。”凤凌泷重复了一遍。 凌重文“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立刻有亲卫进来,将孟萝与小丫带了出去。 “你先说吧。” 凤凌泷微整衣衫,从容不迫地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 当听到凌艳自己将簪子插进自己胸口时,大姨娘急喊道:“荒唐,荒唐,这种话都编得出来!艳儿又不是傻子!” 凤凌泷眼光一转:“大夏案法明文规定,官员审案,没有问话,旁人不可以随意插话。” 凌重文冷冷看向大姨娘。 无论他愿不愿意继续审下去,法不可废。 大姨娘顿时住了嘴。 凌重文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竟然连案法都知道。 当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竟懂这么多吗? 凤凌泷继续开口,直到讲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凌重文沉默了片刻,吩咐道:“带孟萝。” 孟萝进厅后,虽然看得出很紧张,但却没有自乱阵脚。许是与凤凌泷相处久了,她的气度越发沉稳。 她也将今日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就连凌艳的话,也是与凤凌泷所述分毫不差。 众人心中波澜狂起。 凌重文感到心中无缘无故的焦燥,索性寻了椅子坐下。 待到小丫时,她却没有孟萝那般镇静,吓得瑟瑟发抖,但还是磕磕碰碰将整件事说了。凌艳羞辱小姐的话,她还是记得大体的。 三份供词,几乎一模一样! 别说那么多人看着她们三人被带来,没有机会串词,就算有机会,如此短的时间,连对话、动作都能重复得这么清楚? 凌重文的脸色黑得可怕。 虽然他不喜疯儿,可如果自己的大女儿和二女儿竟能策划出这样的事件,也会让他无比心寒。 大姨娘见大势将去,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老爷,她们是在串词,是串词!” 凌重文猛然抬头,眼光如刀子般凶狠地射向她。 大姨娘吓得浑身一个寒颤,跌坐在地。 凤凌泷淡笑:“如果大家觉得这是串词的话,那么,可以将大姐和二姐的丫环仆妇也分开来看管住,让她们说说今日荷院发生了哪些事,又有什么对话,我想,她们也会说得八九不离十吧。” 此言一出,大姨娘、凌珠的脸色一片惨白。 她们本想着,这是件很简单的事,真是太简单不过了。 可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个疯儿,她怎么懂那么多,怎么会有那么缜密的思维?! “不必了。”凌重文的声音有着轻微的颤抖,面色也突然疲惫憔悴了,他缓缓说道,“你们,都退下吧。今日之事,绝不许说出去,否则,一律打杀。” “是。”仆妇们战战兢兢答道。 第31章 送一条狗 荷院。 惊魂未定的小丫才敢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小姐小姐!”她紧紧抓着凤凌泷的手,“二小姐怎么会那样狠毒,为了污陷你,连自己都敢刺,呜呜!” 一旁的孟萝也是取来棉袄,为凤凌泷披上,心疼地为凤凌泷整理发鬓,双手还轻轻颤抖着。 “凌泷,这件事太险了,太危险了……” 感受着她们的关切,凤凌泷心中暖暖。 活着,都这么难吗? 恍若巍峨的宫殿外,那个男人华衣锦袍,一步步朝她走近,负起的双手,彰显着他与她的生分。 低低的声音在她耳畔回旋:“郡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妨碍了多少人的利益?” 凤凌泷的唇角微微勾起。 一切,都只为“利益”二字罢了。 凤姝看不透,就让她来看透,来解决。 嫌她妨碍了利益?那就去死好了。死人,还能有利益可谈么? 她不想死,就让他们死吧。 她确实不喜欢动手,前世的她也偏爱医术和机关术,但不代表她不会杀人。 凤凌泷想到这,眼睛忽然眯起,抬手拉开孟萝和小丫。 微风中,一个浑身穿着黑衣的瘦高男子笔直地站在槐树之下,苍鹰般的双目闪烁着寒光。 凤凌泷后背崩紧。 那是遇到危险的下意识反应。 此人,必然是高手,而且还是长年行走在刀剑生涯的高手。 完了! 孟萝与小丫心中同时冒出这两个字。 一计不成,他们要派人直接刺杀了吗? “凌府,荷院,疤痕小姐。你就是宁小公子要找的人?”男子干裂的唇微启,声音有些嘶哑。 凤凌泷心中一动,已然明白,忍不住挑眉:“宁雪金让你将东西带来了?” “正是。”男子也确定了她的身份,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罗布帛,双手递上。 “这么快?”凤凌泷已然明白那是什么了,心下大喜,上前接过。 “多谢了。”凤凌泷冲他言谢。 黑衣男子面色冰冷,声音毫无起伏:“宁小公子等你的回礼。” “回礼?”凤凌泷的笑凝固在嘴角。这丫的找抽啊,还敢问她要回礼? “没有!”她拒绝得干脆。 “必须有。”黑衣男子也很固执。 “……” “没有怎么办?”凤凌泷反问。 “必须有。” 无语之后,凤凌泷开口,“你这么……狗腿?”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腿?”凤凌泷的声音太轻,男人只听到“腿”字。 “……” 这会儿,是大家都无语了。 凤凌泷缓缓道:“那我送你一条狗吧……” 凤凌泷飞快地奔进屋内,不多时,也取了一个封紧的布帛出来,递给他道:“喏,这条狗,记得带给你主子。” 男人摸了摸,里面有东西,看了凤凌泷一眼,没再作声,几个闪跃,便消失在荷院内。 *** 十天后的京城。 青葱竹林,茂竹修密,半开的檀木窗后,环境雅致幽静。 一名墨衣男子临窗而坐,翻动着书卷。他黑发如云,垂至腰下,淡淡的日光照在那如玉的脸上,略微柔和了那英挺深邃的五官。 榻旁,一名黑色劲装的侍卫正拆开一个布帛。 “咚”的一声,有东西掉落到小几上。 “这是什么?”侍卫捡起来后,瞪大了眼睛,“一条狗?王爷,铁腿搞什么啊?用咱们定王府的加急线送一条狗?” 第32章 我的乖乖(修改到这) 墨衣男子正是大夏朝如今任左相职位、权倾朝野的定王祁清绝。 他转头望来,幽潭似的双眸清冷得不起一丝涟漪。 很快,叫铁腿的黑衣男子风尘仆仆地进来了。 他看到这条狗,想起什么,赶紧说道:“爷,您还记得,上一回宁小公子得知属下要去河北,让属下给他捎东西吗?这就是那福陵县县令的庶女带给他的回礼。因为属下有任务,所以交给了王府的加急线。原来已经送到爷这来了,我这就送回宁府去。” “原来是你给宁小公子办的事啊。”一旁站立的侍卫石手笑得猥琐,“居然让你送条狗,你怎么不叫狗腿呢?” “……”铁腿张大嘴,脸庞染上一丝羞恼,突然说道,“原来那位小姐是故意的!难怪当时她看我的眼神……” 他咬着牙没说了。 “哈哈,这位小姐,很有意思啊。”石手的笑加深了。 而此刻,祁清绝修长莹润的手指已探过去,拿起那条狗。 这两人当即住了嘴,书房里安静下来。 这是一条由不同木块拼成的小狗,四脚立在一个扁平的木箱子上,而箱面上还有四个按钮,雕刻着一些字。 “这是什么?”铁腿惊讶地问。 石手已开口读道:“走,跑,跳,打滚,睡觉,叩拜……” 他正念着,祁清绝的手指已按上“叩拜”的按钮上。 顿时,那条木狗犹如活了一般,蹲下来,抬起前肢,朝他们叩拜下去。 两名侍卫的嘴巴张大,吃了一惊。 下一刻,木狗已落到石手掌心。 “爷,恐怕有诈,让属下来试。” 虽然一名庶女送给宁小公子的回礼不可能有诈,但铁腿也不会阻拦他。 王爷的安危最重要。 石手拿远些,将每个按钮都试了一遍,这条木狗都能活灵活现地做出相应的动作,煞是可爱,将这两名侍卫看得连连感叹。 “这到底是什么,竟做得这般精妙!”石手忍不住叹道。 “拆了底座。”祁清绝淡淡吩咐。 石手立刻依言做了。 小木箱内,只看得到遍布交纵的铁丝和棉线,凌乱不堪。至少,他们是理不出来的。 “我的乖乖。”铁腿惊叹,“我原以为这是个玩偶木狗,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个机关。世上竟有这般精细的机关,让属下大开眼界。” 祁清绝的唇难得地勾起一抹笑。 顿时,书房内也煜煜生辉起来。 “不错。石手,以你的手上功夫,可做得出这个?”祁清绝看向石手。 石手迟疑片刻,答道:“回爷的话,花费一些时间,能做出来,但让这条木狗的动作那般鲜活,恐怕不能。” 祁清绝又望向铁腿:“这真是那县令家的庶女做的?” 铁腿也不敢确定,“当时,她是包好了拿给我的,不过,她那院子破破烂烂的,应该不会有别人送的东西。而且,那位凌小姐确实聪明过人。” 当下,他便将自己看到的那件事和盘托出。 “那位庶出小姐竟这么聪慧?”石手难以置信。 “嗯,可惜长得不太好看,脸上似乎是烧伤过,好多疤痕。”铁腿叹道。 “无妨。”祁清绝接过木狗,慢慢将木箱还原,淡淡开口:“古有女子钟无艳,隐于乡村,也是一样容颜丑陋,德才兼备,后被齐宣王纳为后,在政治上给予了齐宣王极大的帮助,从此齐国大治。(注1)” 注1:详见皇后“钟无盐”的故事。 第33章 太子信物 “无妨。”祁清绝接过木狗,慢慢将木箱还原,淡淡开口:“古有女子钟无艳,隐于乡村,也是一样容颜丑陋,德才兼备,后被齐宣王纳为后,在政治上给予了齐宣王极大的帮助,从此齐国大治。(注1)” “王爷的意思是?”石手和铁腿心里猜到了几分。 祁清绝嘴角的笑意凉薄了几分:“我大夏立国数百年,四大世家虽然能保国家安危,但外戚始终是皇帝心中的刺。所以,太子将来虽要纳世家之女为后,后宫中却也不能叫她独大。” “是。”两名侍卫神情庄重。 他们的王啊,永远以大夏江山为重。 定王,定王,本就是大夏朝的定海神针。 “将太子上次送来的扳指给那小姐作信物,不再许亲他人。待太子选妃时,宣她进京考教。”祁清绝头也不抬道,“如果她活不到那个时候,也不必来了。” “是!”两名侍卫再次答道。 大夏朝,收了男人的信物,便可以算是对方的女人了。 定王一脉原就是大夏朝的肱股之臣,祁清绝更是这一脉百年不出的天才,文才武略,无所不通,在朝中任左相实职,识人谋略,帝王权术,翻权弄雨,尽在他心。 他说谁是太子妃,太子知道后定然会哭着跑着去求她当太子妃。何况,他只是给太子定了个选妃名额而已。 当太子的翡翠扳指落到凤凌泷手上时,已是三月开春。 此时的她已经恢复到了这具身体的巅峰状态,虽然武艺还不及前世,可自保绰绰有余。 她的容貌也在最后的恢复阶段。 宁雪金送来的不止是凤银楼的契书,还有上好的去疤痕膏药,加之她自己调制的中药,烧伤的疤痕早已掉落,已生出粉嫩的新肌肤。 年纪小就是好,用不了很久,她的脸便会重生。 紧紧攥着扳指,凤凌泷的嘴角勾出冷笑。 有此信物,将来可入太子后宫? 幕后之人可知,凤家之女,生来必为后。 也正如此,皇子们并不敢与凤家之女多接触,因为,谁会暴露自己想当皇帝的心思呢? 当年,那个男人,为了掩饰自己想当太子的欲望,不惜对她下手。 “郡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妨碍了多少人的利益?” 言犹在耳。 如今,他得偿所愿,在毫无猜忌中当上了太子。 苍天有眼,兜兜转转,她居然得了个太子妾氏的名分。 那条她拿来练习机关的狗,送得真值。 祁浩瑞……你的命只值一条狗呢! 收敛了所有情绪,凤凌泷推开主屋的门,问院子里晾衣的孟萝和小丫:“二小姐身子如何了?” 提到这个,孟萝与小丫皆是面色一变。 孟萝近前说道:“越发糟糕了,听说一直昏迷着。大夫轮流请,却是看不出任何问题。” “是啊,说起来真奇怪。”小丫也纳闷道,“那天,她不就用簪子划破了自己一下吗?连王大夫都说没事的,怎么都昏迷二十多天了?难道簪子上有毒?” “有毒的话,大夫会查不出来?”孟萝摇头。 第34章 自作自受 凤凌泷笑了一笑,说道:“我去看看她吧。” “小姐,你去?不大好吧?”小丫与孟萝都吓了一跳。 “她能来荷院看我,我为何不能去主动看她?”凤凌泷唇角勾起一抹笑,“就从那天她送来的礼箱中挑几样。” 很快,主仆三人便到了凌艳的院子。 凌重文、钱夫人恰巧也在,所以即使大姨娘满眼血红,如杀人般的眼光盯着凤凌泷,却也做不得什么。 “你倒是个有心的。”凌重文见她来探望凌艳,轻叹一声。 这件事,谁不知道是凌艳自作自受? 凤凌泷不来,于情于理,府里也没人说话。 凤凌泷施了一礼,望着榻上紧闭双眼、面色苍白的凌艳,说道:“我想单独与二姐姐说几句话,或许,我的话能唤醒她。” 凌重文心中一惊,想到凌艳是因为她的事变得如此,一时竟也存了丝希望,点点头。大姨娘只想着女儿好,也就没拦。 只见凤凌泷蹲到了凌艳榻前,看了她一会儿,低低俯下身。 “凌艳,我知道你能听到我们说话,至于为什么你醒不来,你可有想过,在你害我的时候,我也对你下了手呢?”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吹进凌艳耳里。 “你不会醒过来的了,你这一辈子,都会像活死人一样躺在这里。因为,你得罪了我。我会考虑考虑让不让大姨娘打个铁笼将你关起来。” 她说着,注意到凌艳的双手开始不停地颤抖。 显然,她听懂了所有的话。 凤凌泷的左手抚上她的秀发,一根银针在指间乍现,刺了下去。 凌艳的双眸陡然睁大。 “啊,艳儿醒了!”大姨娘激动地扑了过去。 凤凌泷已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 “娘,娘,是凌泷害的我,是她害了我!”凌艳吐出沙哑的声音后,立刻说出真相。 “混帐!你妹妹好心来看你,你居然到这个时候还想着陷害你妹妹,凌艳,你的心究竟有多黑!你难怪上天也要惩罚你了!”凌重文被气得不轻。 “不,不是这样的……”凌艳一口气没上来,翻个白眼再次晕去。 “凌泷,你都说了些什么!”大姨娘控制不住情绪,又不能冲凌重文发脾气,便冲着凤凌泷怒吼。 “这也是我的错?”凤凌泷很无辜地望着她,“反倒是我唤醒了妹妹。” 凌重文脸色阵青阵白,一甩长袖道:“你们母女整天不省心,到头来只害了自己!今日我白来看你们了!” 说完,他也顾不得钱夫人,转身大步出屋,钱夫人叫着“老爷”跟上。 凤凌泷嘲讽地看着大姨娘,放轻了声音:“我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女儿随时都会死去,这世间,除了我,没有人能救她。” 说完,她也转身要走。 “扑通!”大姨娘在后头跪了下来。这么多天,只有凌泷来了,她女儿才醒了一回,这让她无法不信她。她哑声哭泣道,“凌泷,是我们错了!” “晚了。”凤凌泷淡淡出门,不再回头。 第35章 自请离府 凤凌泷并不关注这些人这些事,漫无目的地朝府内走去。 那一日,凌艳的簪子刺上自己的胸口时,她就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了。 凌艳惹怒到她了。 当她用指尖抚过凌艳的伤口时,实则,一些细碎的粉末也融进了她的血肉…… 无色无味,也不会被这个世道的大夫查出来的药罢了。它会慢慢侵蚀人的神经系统,直至人死。 因为份量太小,所以,凌艳还会做很久的活死人。 不知不觉,凤凌泷竟已走到了假山凉亭处。 一抬头,便看到凌珠一袭粉袄,面前的曹俊哲正痴痴望着,不停地说些什么。 她们的到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气氛。 凌珠望了她一眼,眉头微蹙。 随着凌艳的昏迷不醒,那件事也不了了之。这段时间,正房倒没有再找过凤凌泷的麻烦,而这事的主谋又是凌艳,所以凤凌泷没有理会凌珠。 曹俊哲被自家小童推了推,才发现了凤凌泷。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恼羞成怒地问道。 凤凌泷不语。 孟萝虽不常出门,却也猜出他的身份,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冷着脸说道:“凌泷小姐想到哪里是她的自由,碍着别人了吗?” 这就是那个未婚夫吗? 青玉也立刻接话道:“碍不碍着别人我们不知,但我们公子不喜欢被人跟踪。” “谁跟踪你家公子?”孟萝脸庞腾地一红。 “还能有谁?”青玉撇撇嘴。 曹俊哲深深看向凤凌泷,说道:“我与你已经毁婚,别缠着我!” 孟萝气得咬紧牙关。 这人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那边,凌珠的犹豫片刻,走了过来。 “四妹。” 这是那件事后,她第一次跟凤凌泷说话,声音温和,听不出喜怒。 “我知你不舍曹公子,但父亲已经决定了,为曹公子的前程着想,送他去京城读书,你……放下吧。”她慢慢说道。 那双眼睛,到底藏不住一丝轻蔑与冰冷。 “大小姐休得胡言!我家小姐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孟萝气极。 在他们嘴里,自家小姐就是那种痴缠男子的人吗? 凤凌泷抬起手,阻止了孟萝继续说话,眸光瞧向曹俊哲:“你要去京城?” “干你何事?”曹俊哲反喝。 凤凌泷看着他微微笑了,只是那笑容别有深意。 曹俊哲和凌珠没有看懂。 但很快,他们就懂了。 因为午后,府里爆出一件惊天的消息。 凌泷小姐在老爷跟前哭求,要跟着曹公子一起去京城…… 这个消息传出来后,无数人都惊呆了。 大夏民风开放,但女子反追男人到这一步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主院内,钱夫人一阵讶然。 “这是真的吗?”她不敢置信。 “是真的。”凌珠抿着嘴笑,“真丢人。” 钱夫人倒是欢喜起来:“自从这疯子和那书生来了咱们凌府,我们就事事不顺。尤其那书生天天还惦念着你,为免出事,老爷这才想个办法将他请去京城的,没想到那疯子竟然自己提出来离府,再好不过了!” 凌重文也是这般想。 只是对外的说法却是凌泷要代替他给在京城待职的凌二老爷和凌老夫人送节礼,让曹俊哲一路照看。曹俊哲自是也无法推辞。 第36章 前往京城 荷院内,孟萝与小丫一脸惊喜,又有点惶恐。 “要去京城了啊!” “还从没去过京城呢,那里肯定热闹。” “小姐,你一定是去找太子吧?”小丫忍了良久,还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直接跟老爷说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跟曹公子一起呢?他又要说您喜欢他了!” 凤凌泷淡淡一笑:“他爱怎么想是他的事,他的想法在他的大脑里,不会影响我们。能不将我们的事情暴露太多就不要暴露,抓住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的她还不想拿出太子信物。 当初还是皇子的那个人,身旁女子的心机便已那般深。 如今,他在明,她在暗,那就好好利用她的优势吧。 **** 数日后,县衙的门前便准备好了三辆普通的马车,后宅的管事们忙着将大箱大箱的礼品装到第三辆马车内。 “这些都是给二老爷的节礼,你们轻点,别磕着碰着。”凌洪在一旁指挥着。 凤凌泷站在府前石阶上,看孟萝和小丫整理第二辆马车。 身后有声音轻轻柔柔地唤她:“凌泷小姐。” 她回过头。 三姨娘披着淡青色的大袄,正眉眼带笑地冲她点头:“麻烦您了。” 凤凌泷笑着说:“不麻烦,外面风大,姨娘还是回府吧。” 就在几天前,三姨娘找到自己,让自己给陪侍在老夫人跟前的凌三小姐凌眉捎一封信,还让她代为照看凌眉。 她言语间皆是恭敬与亲切,倒叫凤凌泷惊讶。 看来,这三姨娘能安稳度日,倒也不全是运气,至少她看出来了,这段时间的争斗,凤凌泷始终占着上风。 良久之后,大家收拾完毕。 曹俊哲上了第一辆马车,凤凌泷主仆坐了第二辆,管事周福坐镇第三辆看货,在四名侍卫的拥簇下三辆马车出发了。 小丫头一回出门,新鲜得不得了,一路拉着孟萝问长问短。 身旁,孟萝的语气仍带着感叹:“那时,躺在路边都能睡着,以为自己肯定走不到福陵县了呢,算了,我不想再提旧事……” 投奔福陵县之前,孟萝也是吃过很多苦吧?凤凌泷还记得大姨娘说的话,什么被夫家赶出来…… 只是,孟萝不想提,她也从不会去揭伤疤。 “小姨,这一路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等到了京城,我带你们吃尽京城美食。”凤凌泷往她身边靠了靠,拢住她的手臂。 “傻孩子,那些都很贵的。”孟萝笑了,却是笑得特别甜蜜。 她们哪有钱了? 凤凌泷笑着在她臂上蹭了一蹭:“把我卖了,也要让小姨过好日子。” 马车里顿时传出女人的笑声。 马车在出了河北府后,便驶离了官道,往多山区而去。 偶尔一个颠簸,倒让马车坐起来也不舒服了。 凤凌泷玉臂撑着车窗,听着隐约的说话声从后面传来。 “钱平,从这段山路出去后,我们还是走官道吧,这路不平,世道也不太平。”有些气恼的声音是管事周福的。 第37章 路遇山匪 钱平,钱夫人的远房表弟,正是此次四名侍卫中的首领,冷冷说道:“夫人说了,年后二老爷就要领官职发出去了,若是依走官道的速度,到了京城二老爷走了怎么办?平白造成的损失,你来赔?” “还是问过凌泷小姐的意见吧……”周福又道。 “你问她,她知道什么?你是听夫人的还是听她的?”钱平又冷冷问。 周福没再作声了。 而突然间,凤凌泷只听到一声急促的马嘶声,随后,马车被逼停了下来。 “怎么了?”睡得迷糊的小丫险些就滚了出去,被凤凌泷灵巧地抓了住。 “有人来了。”凤凌泷淡淡说道,拉开车帘,望了出去。 三辆马车前,十几个素衣汉子跨着大马,提刀握枪,将他们的去路挡了个结实。 此时,周福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但长期行走外地的他也不是头一回遇到这事了,立刻下车,跑到前头,赔笑道:“几位大爷,我们过路的,过路的。” “过路的?”为首一名腰大膀圆的胡碴汉子横刀胸前,冷冷扫过三辆车,道,“人全部滚下来,点数!” 周福额上的汗都渗出来了,他不由回头看向钱平。 钱平带着三名侍卫仍然伫立在第三辆马车旁边,没有动的迹象。 随后,中间马车的车帘挑起,凤凌泷面纱遮面,袅袅走下,站到了周福跟前,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周管事,这段路太差了吧,我连着几天都没睡好。” 她委实有些抱怨。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恢复身体和肌肤的最后阶段。 周福闻言,心中哀嚎。 我的小姐啊,你没睡醒还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些拿刀的人,你没看见么? 他不由颤声道:“小姐,你别怕,把东西都给他们就行了。” 凤凌泷扭了扭酸胀的脖子,这才看向面前的十几人,眼露好奇之色,左右打量。 “咦,抢劫的?这里居然会有山匪?”她眨了眨大眼,颇感有趣。 周福险些双腿一软,就晕了过去。 那十几名山匪也无语地望着她。 这小姐,莫非是个傻的? 凤凌泷似乎是验证他的话,欢喜一笑:“这十里八乡遇不到一个人烟,终于遇到人了。周管事,咱们也别赶路了,就去他们山寨歇息一晚吧,我实在不想再坐马车了。” “……” “……” “……” 就连那几个侍卫也都张大了嘴。 去山寨歇息一晚?没听错吧?草,疯子小姐果然可怕! 一阵沉寂后,山匪间也爆出一阵乱笑。 “哈哈,这小姐是要投怀送抱吗?” “滚,长这么丑,送我都不要,别提老大了!” 此刻,那一路上几乎没有动静的第一辆马车终于挑开了帘子。 曹俊哲在青玉的搀扶下满面难看地下了车,瞪了凤凌泷一眼。 这一路,他一直避着这个令他恶心的女人。 “还有人吗?”山匪头领敛了笑容,漫不经心地问。 “爷,人,人都在这里了。”周福弯腰作揖,极为客气。 “行了,滚吧滚吧,车子留下就行。”山匪头领挥了挥冷刀。 第38章 怒砍叛徒 周福如蒙大赦般地吐了口气,笑容满面地还欲开口,身后,一道冷漠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大胆山匪,居然敢抢我们的车?你们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钱平大声喝道。 周福脑子一懵。 钱平已直指凤凌泷,“这位可是福陵县凌县令的千金小姐!你们在这里落草为寇,叫我们知道了,县令爷是不会放过你们!这里可是大夏治下,少不得将你们提拿归案,尽数斩了人头!” 周福只觉得脑中轰轰,豁然回过头来,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道上规矩,最忌来历,尤其是和官府相关的。 这钱平是吃错药了吗?居然就这么坦开了他们的身份,还句句威胁! 这群山匪还敢放活口? “钱平,你|他|妈疯了!”周福忍不住大声骂道。 那群山匪面上的神色也逐渐冷凝下来。 “大哥,他们是官府的人。”一看起来较为文弱的男子拍马下前,警惕地喊道。 山匪头领也是双眼暴怒地盯着钱平。 “官府的又怎样?先将那小子给我剁了!居然敢斩老子的人头,活他妈腻味了是不是?” 顿时就有马嘶人喊声响起。 数把锃亮的钢刀将剩下的人围了起来。 “完了,完了……”周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喃喃道,“小姐,他们杀人了,杀了官府人,我们就都没活路了!” 与官府作对,还能不杀人灭口吗? “青玉,怎么办?”曹俊哲的脸上哪还有往日的孤傲嚣张,紧张得满头大汗,身体瑟瑟发抖,直往马车壁上退靠,“我不想死啊,我还不想死。” “咚”的一声,他被面前闪亮的刀径直吓晕了过去。 青玉也不比他好,早瘫软在地,痴痴傻傻了。 孟萝望着仍旧一脸淡定的凤凌泷,不知为何,底气也足了些,反而去安慰吓呆了的小丫。 钱平狠话说完后,一扬马头,竟是朝向相反的方向……他要逃跑! “别让他跑了!”两个山匪怒喝一声,就死了干净。要拍马去追。 “啪”的一声,钱平座下的马却忽然屁|股开花,溅出一片血红,马惨嘶一声,扬起前蹄,直直将钱平给摔了下来。 那两名山匪还没出发呢,呆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而同时,“嗖”的一声,一名山匪手中便是一空。 刀呢?他的刀呢?这又是什么情况?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凤凌泷已提了钢刀,出现在钱平身旁,手起刀落,完事。 “……”众人看呆了。 凤凌泷转过身,露在面纱外的眼睛仍含着笑意,似乎她脚下没有鲜血在狂涌。 钱夫人的人……真真有心了啊。 右腕轻抬,那柄大刀在她腕间旋转腾跃起来,一波波刀花挽得那叫一个漂亮。 山匪们的嘴渐渐张开,眼光都看直了。 “其实,刀,还是拿来玩玩好看,何必用它杀人呢?血腥了。”凤凌泷轻叹一声。 “……”众人又是无语。 亲,明明是你用它刚杀了人好不好? 凤凌泷却已右手一扬,那柄刀旋转着飞向那名丢了刀的山匪。 山匪欲接,来势竟是钢猛异常,令人胆寒。 无数刀影逼近,他竟是连动弹都不得。 “呼啦”一声,那刀从他耳侧飞射出去,众人的脖子也不自主地转过去。 “咔嚓!”那刀旋转进了路旁一棵杨树的中段,没进去,又旋出来,撞到山石上,才铛啷一声掉落至地,发出刺耳的尖鸣。 而那两人合抱的杨树,摇摆了一阵后,缓缓倒了下去。 第39章 山寨休息 众人仍然呆呆而立,只是嘴巴张得更大了。 寂静中,女子叹息了一声。 “我本不该毁了那树……” 所有人又是后背一寒。 他们却是不知,凤凌泷都是真心话而已。 这就是她前世不爱习武的原因。 她不喜欢血腥杀戮,也不喜欢练武过程中的各种毁伤。 只是此刻,她必须露出一手,镇住那些人。否则打起来,自己的人可能造成损伤。 这刀法,她前世便会玩。 这一世,她更是全心投入练武防身中,练习力量的同时,将前世的各种古武技巧融入到每一种武器中。好比刚才那一刀,其实就有凤家九曲霓裳身法的诀窍在内,不是纯靠力量斩断大树。 此刻的凤凌泷不似往常端庄有礼,一言一颦那般遵守礼度,可她的身姿轻盈中不减美丽,举止潇洒中仍然优雅,灵气逼人。 孟萝和小丫都看成木头人了,脑海里惊涛骇浪不停。 这样的凤凌泷,她们还是第一回见到。 牛逼,太牛逼了!这还是那个小姐吗? 周福趴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举着脖子,吐着舌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凤凌泷。 凤凌泷揉了揉脖子,碎步上前,一面重复着先前的话题:“周管事,好不容易看到个山寨,将就着睡一夜吧,明天再赶路。这一路颠得我都没睡好,你说呢?” 说完,她轻轻打了个哈欠。 反正也不用装大家闺秀了。 同样的话,此时听来,众人与刚才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了。 疯?傻?那是他们吧? 山匪首领第一个反应过来,却是双眼一瞪,眼球子都突了出来。 “妈呀!”他直挺挺从马背上翻将下去,晕了。 行走江湖多年,他也没这个耍刀的本事啊! 这下,所有人都醒神了,现场有些乱哄哄的。 “你们带路吧,快点。”凤凌泷冲剩下的山匪摆了摆手。 那些山匪没了头领,正慌着,听得她喊,俱是一颤,却乖乖地听了命。 周福傻愣愣地和剩下三个侍卫将昏死过去的曹俊哲和抱着头躲在车厢底下的青玉抬到了马车内,才赶着车跟上了那些山匪。 直到半山腰处一方修建简陋的院子里,他才猛地想起来,他们居然到了人家山匪的老窝! 惊奇的是,这些山匪对他们尊敬无比,又是烧水又是端茶,还安排好了空房。 周福就像活在梦里一样,从来连想象都不敢,他竟然在山匪们的寨子里行走自如…… 这是梦吗? 聚义厅内,虎皮大椅上,凤凌泷斜斜坐着。 周福和三个侍卫就站在身后,孟萝和小丫也在,只有曹俊哲主仆,因惊吓太过被关在房间里休息。 女子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笑吟吟看着下方已经醒过来的山匪头领。 在她目光的注视下,五大三粗的男人竟是遍体生寒,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小姐。”他笑得很是僵硬。 第40章 强买强卖 “你要我们马车上的货物?”凤凌泷放下茶,问。 “不要,不要!”山匪头领将头摇成拨浪鼓。 “你要啊。”凤凌泷说道。 “不要,我们不要,不要小姐的任何东西。”山匪头领再次摇首。 “都说了要,为什么又改口?”凤凌泷皱眉。 山匪头领要哭了,腿一软,跪在她跟前道:“小姐,我们真不要!”我们哪敢要? “可是做人不能食言啊,做山匪更不能食言啊!”凤凌泷冲身后一摆手,道,“周管事,将第三辆马车给他们赶到后院去,马车也不要了。” “……”山匪头领再也忍不住嚎哭起来,“小姐,饶了我们吧!” 他们原本只是一群本本分分的庄稼汉,被地主乡绅所逼,迫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仗着人多势众,体力充沛,抢几个钱过日子。 可他们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高手? 分分钟就要了他们的命啊。 周福尚有些犹豫,凤凌泷的声音便是一冷,微微侧头:“怎么?没听到?” 周福四人顿时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厅。 他们其实是不敢出去…… 但想来想去,算了,里面的更可怕,拿起刀子就杀了人啊! 那血流如注的场面,谈笑风生的女子,真是让人想起来就心里发寒! 凤凌泷这才冲山匪头领说道:“行了,货也给你们了,你们给钱吧。” 正哭得伤心的山匪头领愣住了,擦了把眼泪,抬起脸。 “怎么?拿了我的货想不给银子?”凤凌泷微勾唇角,笑着问。 山匪头领打了个冷颤。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原来她只是想强买强卖? “这么跟你说吧。”凤凌泷也不想再与他多话了,“你要货,我要钱,我也不占你便宜,多少货就多少钱。你拿了货,还能转手卖掉,多好!” 而她呢,正好也不想给凌二老爷送什么狗|屁节礼,换了银子自己花,多实在。 “好像是很好。”山匪头领呆呆道。 “嗯……那批货带马车,我估摸着也就二十两银子。”凤凌泷见到这破破落落的院子,也知道这群山匪是个穷光蛋。 “好。”山匪头领僵直地走了出去。 很快,他抱着一盘碎银走进来,泪眼汪汪地说道:“小姐,我们只有十五两。” 凤凌泷正想说,十五两就十五两吧,里外不是她的东西,她不心疼。 山匪头领却已擦了泪,跪倒在地,认真道:“小姐,我,我给你当下人,抵债吧。” “不用。”凤凌泷摇摇手。 “不,小姐,其实……”山匪头领一咬牙,给她拜了下去,“其实,我们山寨兄弟也快活不下去了。” 他随后将十个手下招了来,一一介绍道:“我们本来都是淳朴村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落草为寇。现在被官府缉拿着,不敢出去,只能在这里抢几个过路人为生。我们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可已经逼反了,没有退路了!” “小姐,您是千金小姐,您的身份与我们不同,只要您肯收留我们,官府定然不会再为难我们!” 他说着,俯身,朝凤凌泷大礼参拜起来。 后面的那些山匪们也一个个面露哀戚之色,跟着叩头。 “小姐……”小丫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可不要跟这些山匪面对面过日子啊! 此刻她已开启自动遗忘模式,忘掉自家小姐杀人的事了。 第41章 初至京城 凤凌泷望着他们,心中微动。 “我们肯吃苦,什么都能干,只要给我们一口饭吃,给我们自由身,我们什么都愿意!”山匪头领郑重说道。 他再也不想躲藏在这片山头了。 “行啊。”凤凌泷点点头,“起来说话吧。” 待山匪们站起身来,她才敛了神色,坐直了身子,沉声说道:“我叫凌泷,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吧。我此次是从福陵县前往京城,明天就出发。你们不用和我一路,把那车货物卖了,钱自己拿着,处理掉这边的事,再来京城找我,届时……去凌重武的府邸寻我。” “好,我记住了。”山匪头领连连答应道。 凤凌泷“嗯”了一声。 从刚开始这群山匪只抢货,不杀人,也不动女子的行为就能看出,他们并非真正穷凶极恶之人。所以,这一刻,她才同意将他们收入麾下。 或许,她真要发展一些自己的势力了。 在山寨里睡了个饱觉,第二日,在一大群山匪们毕恭毕敬的相护下,凤凌泷一行人舒舒服服地换了官道而行。 周福及那三名侍卫频频回望,只恨此时不多几个人围观,见证一下他们一生最为荣耀的时刻。 曹俊哲主仆并没有看到昨天的事,可在山寨里住了一夜,隐约也嗅出了一丝异样。 他们更加不搭理凤凌泷了。 数十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城——夏都,原名凤都。 天子脚下,繁荣昌盛,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各种新鲜玩意儿都不是福陵县那种小地方能有的。 马车驶进京城后,曹俊哲便与他们分道扬镳,奔他的北松书院去了,跑得那叫一个欢快。 周福则循着记忆,驾着马车抵达了位于北区的凌家府宅。 所谓凌宅,其实是凌二老爷凌重武出资租下的一所两进四合院,京城寸土寸金,买一座像样的宅子对他来说难于登天。 这一次,他从地方武官卸任,回京待职,已有明确消息称他可留京任职。凌重武心中那个得意,特地将老母亲接到了京城。 虽说京官一抓一大把,不值钱,但临近天子,仕途就进了一步。所以,凌重文一家怎敢得罪二房?以致于凌青杰将凤凌泷揍个半死也没人理会。 凌宅朱漆大门前,周福叩响了铜铃。 侧门打开,里面探出一个脑袋。 “你是……周管事?”门房认得周福,赶紧将门全全打开。 周福点点头道:“我送我们四小姐来探亲,请通禀二老爷。” 门房不敢怠慢,一溜烟进去报告了。 瞬间,不大的凌宅便乱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大房那边的疯子小姐来了! 很快,又知道了:只有小姐和几个下人,什么都没带就来了! 因为,他们在路上被抢劫了! 天啊,疯子就是疯子,连抢劫这种事都遇得到!简直太悲催了! 凤凌泷在车上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有人出来报信,微蹙了眉头。 正要下车,凌宅内便乱了起来,有重重脚步声奔了出来。 第42章 赶走疯子 “那疯子在哪?”一名仆妇举着个大棍子,凶神恶煞地喝道,倒把周福吓了一跳。 再一看,后面跟着的一群仆妇丫环哪个没举着工具? “你们这是干什么?”周福又羞又恼,满面胀红,退到了马车旁。 “我们干什么?”为首的仆妇啐了一声,“告诉你们,我们凌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瞎认亲的!那个疯子,我们凌家不见!” “谁是疯子?胡说八道什么!”周福攥紧了拳头。 他怎么都没想到,二老爷家竟然做得出这样的事! “我要见二老爷!”他大声叫道,以便于自己的声音盖过那一群女人的嗡嗡声。 “二老爷不见!” “老夫人说了,今日那疯子敢踏进凌宅,踏进一条腿就打断一条腿!” “就是,我们守着呢。咱们老夫人才不认什么疯子孙女,没得辱没了门风!” “……” 马车内,孟萝握紧了拳头,小丫则身体颤抖着靠着凤凌泷。 车帘外,周福无奈又无语,生怕惹了这尊神不高兴,解释道:“小姐,二老爷肯定不在家,这是老夫人的主意。你也知道,老夫人她一直对你就……” “二老爷对我很好?”凤凌泷挑起车帘,反问他。 “这……”周福尴尬不已。 凌家人,有对她好的么? 就在这时,门口的沸沸扬扬突然就减小了,一道威严的男声喝道:“你们都成何体统?” 听到这个声音,周福大喜,连忙跑过去叫道:“二老爷,原来您在啊!” 出来的男人身材高大结实,下巴上络腮胡子很是惹眼,他踏前几步,目光扫过周福和马车,颇有些不悦。 “大哥怎的叫她过来了?” 周福陪着笑,不知如何作答,便转移话题,将路上被山匪劫了的事说了,以免二老爷以为他们没有带节礼过来。 “晦气,真是晦气!这种事都能遇得到!”凌重武对这疯儿心下更是不喜。 周福想了想道:“我去请小姐下车吧。” 适才人多,马车已被赶得远了点。 “不必了!”凌重武摆了摆手,他一点都不想见这个疯儿,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疯病好了,总之他都不想见。 “大哥的心意我收到了,你送她回去吧。” 周福面露愕然:“可我们今天刚到京城……”还没歇脚呢。 凌重武铜铃般的大眼猛地瞪向他:“我在家信里都说了不要来不要来了,既然你们来都来了,那就再回去复命好了!” 周福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人到家门口,喊喊杀杀地关了门,不放人进去,这于他都是一种耻辱,更别提凌泷小姐了! 他还想争取些什么,马车内,淡然的女声响起:“周福,别跟他多话了,父亲有托,让我见一见三姐,凌眉。” 听得话语,凌重武先是皱眉,随后面露薄怒。 “这就是你们小姐持的晚辈之礼!”凌重武讽刺地望着周福,哼道,“真是不像话,果然疯病还没好!” 马车里女子的笑声传了出来,竟隐隐带着一丝清脆:“是呀,疯病没好,那又怎样?我只问你,不让我进门,你眼里可将我当成晚辈看了?” 凌重武是个武将,性子粗野,被她说得脸色胀红,怒喝道:“让不让你进门是我的权利。我没将你当晚辈看,你敢怎的?我就是不承认你,你敢怎的?” 第43章 不当人看 女子的声音淡了下去:“这话可是凌二老爷亲口说的,不承认凌泷这个侄女,那么往后,我凌泷与你凌家二房再无瓜葛了。” 凌重武气急:“谁愿意与你有瓜葛?告诉你,你就是死在外面都没人会管!你当真以为你父亲送你来京城是看重你吗?根本就是巴不得你死在路上,懂不懂?没人会把你当人看!” 周福的脸色一阵惨白。 这武将果然比不得文臣,凌二老爷说话,可真直接! “承蒙天眷,我还活得好好的。既然凌二老爷这么说了,那我凌泷从今个起,也不会将二房人当人看。从此,只要不惹我,那就井水不犯河水!” 凤凌泷说完,冲周福道:“请三小姐!那是我们大房的人。” 她这番话可是有前提的,凌青杰曾将凤姝殴打至死,她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 只是,她这人要么不做则已,要么直接做绝。所以,她还不急着动手。 凌重武气得甩袖而去。 “二老爷,我们三小姐……”周福在后面急急叫道。 “让三小姐出去说话!”凌重武的声音很快没在了深深小院中。 凌三小姐到底是大房的人,他还不想管这事。 马车内,孟萝和小丫同时松了口气,可紧跟而来的却是满面的惶恐。 不多时,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低着头,匆匆走了出来。 “三小姐!”周福认了出来,欢喜地将她引到马车前。 “四妹妹的病……真好了?”凌眉抬头望向车帘,秀美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好奇与欣喜。 帘幕掀开,凤凌泷坐到门旁,冲她伸出手:“三姐,上车吧。” “不了不了。”凌眉赶紧摇头,“老夫人还等着我呢,我不能回去迟了。” 提到老夫人,凌眉眼里是难掩的恐惧。 凤凌泷眉头微蹙,忽地伸出右手,拨开了凌眉浓密的额发。 女子光洁的额头上,赫然露出了鲜红的伤口,血液还未干涸,粘着发丝,让人看着胆战心惊。 “三小姐。”周福也吓了一跳。 凌眉慌张地避开了凤凌泷的手,一时双颊通红。 凤凌泷眸光微凉,将怀里的信递给她。 “你娘让我给你捎一封信,并问问你的近况。看来,你在这过得也不好。” 凌眉接了信,又听得她问,心中酸楚无限,眼泪蓄满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凄楚:“四妹也看到老夫人是怎么对待你的,她对我这个庶女还能好到哪去?我不过想要来见你,她居然真的动手……” “原是我连累了你。”凤凌泷瞬间懂了。 “不怪四妹的事,我自己也是想出来见你的。”凌眉苦笑了下,“如果二伯父能留在京城的话,老夫人也就不走了,到时候,大姐必是愿意来伺候了,用不着我了。” 是啊,在乡下,身为嫡女的凌珠自然不愿受罪。但若二老爷真留在了京城,估计她立刻就飞奔到老夫人怀里了。 凤凌泷眼中划过讽色,说道:“那你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为难事,就来南区的凤银楼找我。” “南区的凤银楼?你不回福陵吗?”凌眉睁大眼,不解地问她。 “暂时不回。” 凤凌泷又交代了几句,才放下车帘,让周福赶着马车往南区而去。 凌眉踏入府门前,还望了那马车背影一眼。 那时的疯儿,竟然真好了? 第44章 你被开除 南区紧挨东区皇城,是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这里有不少布置华美的商铺。 凤银楼便是其中小却精致的一间。 “真漂亮,小姐,好多首饰啊!”小丫望着靠墙的柜台里摆放着的华美饰品,看得眼都眨不了了。 “小姐,您要买首饰吗?可这里很贵诶,我们银子不够的。”周福紧张得双腿直打颤,低低劝道。 这些话,自然是叫店里伙计听见了。 顿时,一名瘦高伙计不悦地走过来,冲小丫喝道:“没钱就别在这看,小心损坏了店里东西,赔都赔不起!” 小丫后退了数步,一脸恼怒地望着他:“谁说我们没钱?我们小姐可有十五两!” “十五两!”那伙计先是一呆,随后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天啊,十五两好有钱啊!在我们这一对耳坠都买不到!滚滚滚,穷光蛋!” 小丫羞得满面通红。 凤凌泷的视线则转向伙计,冷冷问:“你们老板就是让你这么待客的?” 这话问得伙计笑声一顿,立刻反嘴道:“关你什么事?买不起东西还要别人客气吗?” 凤凌泷上下打量他一眼,很平静地说道:“该滚的是你!从今天起,你被开除了。” 伙计张大嘴,随后抱着肚子笑:“让我滚?你以为你是我们老板吗?” 另一个伙计也是忍俊不禁,掌柜的却猛然站了起来,眼中划过一丝不可思议。 一张契书摆在了柜台上,凤凌泷面无表情道:“你说对了,我就是凤银楼的新老板,宁小公子没有告诉你们吗?” 这话一出,不仅凤银楼的人惊住,周福等一干人也呆了。 什么?这凤银楼居然是自家小姐的店产? 这里是京城诶,不是福陵县诶,没搞错吧? 瘦高伙计嘴唇蠕了几蠕,本能地喊道:“高掌柜!” 掌柜的是个五十上下的老者,此刻他已拿起那张契书,眯着眼,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这才放下,有些惊疑不定地说道:“原来,您就是凌小姐。” 果然换了新老板?伙计哪知道这等事,登时脸都有些苍白了。 凌家一行人也如见了鬼般。 高掌柜忙拉着他道:“还不向凌小姐赔礼!” 伙计心中却仍然不甘心,面色僵硬,不顾高掌柜各种暗示,就是没动。 凤凌泷却没再理他,冲高掌柜道:“给我们安排一下住处吧,我们今天刚到京城。” “是是。”高掌柜答道,便喊另一个伙计拉着马车,领着众人进后院了。 屏风后有个木楼梯和一扇门,通向后头的院子,院子不大,辟出几间厢房来,合住十多个人都没问题。 沿着楼梯上去,二楼放置着一些杂物。 凤凌泷便叫他们收拾出来,自己带着孟萝和小丫住在二楼。 院子里,瘦高伙计还在低低抱怨:“高掌柜,小公子怎么说转人就把凤银楼转人了,那明明就是个乡下……” “小声点,你真想被赶走吗?”高掌柜低喝。 瘦高伙计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凤凌泷已由小丫扶下了楼梯,盈盈出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他还在这里?”凤凌泷指着瘦高伙计,问高掌柜,“我的话,你没听见?” 高掌柜一惊,不知如何回答。 那瘦高伙计哪受得如此“羞辱”,一梗脖子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可是宁小公子安排进来的,凤银楼既不是宁家的店产,那我也不稀罕呆下去!我敢保证,凤银楼在你手上,不出三天就要破产!” 说完,他转身朝外跑去。 “回来。”凤凌泷声音淡淡。 第45章 改造银楼 那三名侍卫顿时冲上去将他抓了住,带到凤凌泷面前。 开玩笑,他们可都是见过凤凌泷实力的人。 “干什么?”伙计慌张地扭动身子,“你想杀人吗?” 凤凌泷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掌嘴!” 周福领悟过来,立刻上前,重重的巴掌甩过去。 一连十数巴掌后,凤凌泷才“嗯”了一声:“扔出去吧。” 这一手,明显震慑住了高掌柜和另外一名伙计。 高掌柜浑身一个哆嗦,看着面前女子淡定的气质,他醒悟过来了。 能让宁公子转让银楼的,岂会是个废物? 他当即笑道:“凌小姐,我这就去将帐册拿来。” 很快,他就抱着几本帐册过来,又将凤银楼拿货渠道和熔铸方式一一说了,货源来自宁家的金属产业,熔铸则是请了专门的匠人,都没有问题。 只是宁雪金并不关注生意上的事,所以销售很一般。 凤凌泷合了帐册,说道:“既然我接手了,那就要重新开始了。明天就换掉招牌,改名——梧桐栖。” 高掌柜眼皮一跳,忙忙点头。 凤凌泷所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将店里所有货物全当成了银子。 小丫看得眉头直跳,直拉孟萝的衣袖。 她们家小姐这是当东西上瘾了吗?这么多首饰也不放过! 高掌柜更是急得连连跺脚:“小姐,你这是多浪费啊!这么多首饰,卖出去可远远不止当的价!” 果然是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啊! 周福虽然看得不解,但还是出面说道:“你急什么呢?这是我家小姐的店,她想怎样就怎样!” 呵,他家小姐,厉害着,做什么都是对的! 瞧,连京城的银楼都搞到手了,太让人佩服好不好! 凤凌泷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才对高掌柜说道:“那是你们凤银楼的首饰,档次太低了,配不上我梧桐栖。” “啊?配不上?”高掌柜想哭了。 “是的,从今日起,梧桐栖每个月只上一套头面,两个单品。” “那也太少了吧?”高掌柜还是想哭。 凤凌泷反问他:“以往,你们每月能进多少帐?赚多少?” 高掌柜忍了泪意,想了想道:“上个月过年,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进帐一千五百两,净赚应该有一千两。” 凤凌泷笑了笑道:“新的单品定价在五百到八百两,头面则最低三千两。每个月的进帐,你算算吧。” 高掌柜险些给她跪了。 一套头面三千两?一个单品五百到八百两?他也知道这赚疯了啊。关键是,这么贵,谁买啊? 原来凤银楼的均价也就两百两左右一个单品,还是京中较贵的。 还算什么算,估计最后一个都卖不出去! 难道凤银楼真要破产了吗? 凤凌泷却信心满满:“物以稀为贵,以珍为重,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既然货这么少,也不用去作坊打造了,她安排下去,将两个手工匠人安置在后院里,成为梧桐栖的专用匠师。 这也便于凤凌泷与他们讲解自己设计出来的样稿。 前世的她极爱研究机关,盗了不少墓,看过无数陪葬的珍宝,加上现代形形色色的珠宝造型,她对自己的设计充满了信心。 想那程家夫人,对一根簪子便那般爱不释手,这一行很有市场啊! 第46章 京城故人 梧桐栖的柜子空了。 没有货物,却每天都有掌柜的和伙计坐镇。 很快,在这繁华的商铺中,便成了大新闻。 寸土寸金的京城,占了这么块地,居然不做生意,岂不是浪费? 高掌柜和伙计也整日惴惴不安地迎接各种猜测与探视,快哭了都。 半月后。 第一套由凤凌泷设计并用特制药水上光改造过的头面出炉了。 顿时,所有人都被惊艳到了。 只是,高掌柜还是想哭。 虽然这套头面美得惊人,可三千两一套,谁戴得起?若是叫别人家模仿去了,放低价格出售,那真真亏大了。 虽然那光泽度绝对是模仿不来的,可三千两还是太贵了啊,很多人宁愿戴仿品。 凤凌泷并没有将货摆出去,而是先收了起来。 梧桐栖二楼。 昏黄的铜镜内,女子着一袭藕色衫裙,裙摆逶迤落地,在丰胸纤腰的内衬下,简单的衣衫也让她穿出了美感。微湿的长发轻挽在后,如墨如云,而那张脸,白嫩如新剥的鸡蛋,凤眸粉唇,如仙如画。 她墨发间插着一只镶着蓝钻的弧形金钗,钗头呈扇形,各有粉白碎钻点缀,一只金色的尖端垂下几缕金步摇,突出的地方嵌着一点黑钻,犹如凤眼。凤栖梧桐,寓意深远。 她的耳上、脖子上和手上都佩着同色系的饰品。 妆金嵌宝,水蓝沉淀,衬得女子肌肤赛雪,贵气逼人。 她转身时,那张倾绝天下的面容令人不敢直视。 “小姐好美。”小丫呆呆地看着,“这套首饰太漂亮了,小姐戴太好看了!” 凤凌泷笑了起来,笑容若三月春花,炫人眼目。 她缓缓将头面取了下来,说道:“我不戴,要给该戴的人戴。” 小丫一愣:“那谁该戴?” 凤凌泷刚欲说话,下面传来些微的吵闹声,便转移向内院。 “我去看看。”小丫赶紧下去看情况。 凤凌泷则取出随身药妆,快速给自己涂涂画画,新的容貌失了原先的艳丽,却也有几分秀美。 待她下楼时,院子里已经安静下来了。 孟萝两手紧紧攥着帐册,她跟前站着一名中年男人。男人正眼含惊艳地望着她,低声说些什么。 经过这么久的调理,孟萝的气色早就大好。她本就生得很美,如今连活也不需要怎么做,更是年轻了十数岁。 “小姨。”凤凌泷叫着,快步过去,同时打量着这男人。 男人衣冠楚楚,面容白净,看上去便是养尊处优的主。 “这是?”男人望向凤凌泷,极为讶异。 孟萝拉住凤凌泷的手,冲他笑了笑,说道:“这是我姐姐的女儿,凌泷。”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京城定然不好过。再说了,一个女人,怎么能抛头露面做帐房呢?”男人眼中满是不忍。 帐房?旁边一干人都呆了一呆。 孟萝因是识字,凤凌泷便让她跟着高掌柜后头学看帐册。谁不知道这位是小姐的亲姨,将来必是要帮忙监管家业的,所以个个尽心尽力地服侍着。 今儿,却被人当作帐房了…… 第47章 有事相求 生怕凤凌泷误会,孟萝先与她介绍。 “凌泷,这位是……你严英叔叔,他是你外祖父当年的启蒙学生,与你娘小时候也玩得好,只是后来就断了联系。” 凤凌泷虽不知孟萝过去,却知道外祖父的过去,也是饱读诗书,只是考了秀才后没有再进功名,便做了教书先生。后来,被家中兄弟犯案所累,入了狱,郁郁死去,女儿则卖为奴籍。 孟先生虽不是什么大儒,可桃李三千,总有出色的,比如眼前这个。 严英? 若换作半月前她必不知道是谁,因为就算是过去的她,所知道的也只是些高官。 可就在前几日,她搞到了一份官员名册,勾勾画画,看看有哪些能被她所用。所以此刻,她是知道他的。 通政司参议严英,正五品。 正五品,子女亲眷方有资格进入京城东亭书院学习。 而宁雪金,正被关在东亭书院出不来。 当下,她冲严英甜甜一笑,施礼道:“严叔叔好。” 严英含笑受了,又对孟萝道:“先生的事,我一直愧疚自己帮不上忙,那年见了你一面,更是恨自己无能。现在,苍天有眼,竟让我在京城看到你。你既叫我一声兄长,这回,我定不会再让你如此吃苦,就当圆了我对先生的心意吧。” 实则,也是圆了当年她对自己的情意。 儿时玩伴,总是多少有情。只是,她被贬为奴籍后,他的家族,又怎么会允许他娶这样的女子? 所以,算是他负了当年吧。 孟萝在他面前维持着仅存的自尊,拒绝了他的好意:“真的不用,我在这住着挺好。” “怎么会好?你现在的身份,如何好得起来?还是听兄长一言,随兄长回家,你嫂嫂必是也欢喜的。”严英态度很固执。 凤凌泷瞧出孟萝的不对劲,利落地接过话头:“既然严叔叔这么热情,我与小姨感激不尽,只是现下有些急事要处理,明天去府上探望叔叔,如何?” 严英诧异于这孩子如此有主见,想了想,点点头。 严英去了后,孟萝才吐了一口气,望向凤凌泷:“明天真去吗?” 此刻,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只剩下她们和小丫。 “当然要去了。小姨,他是……”凤凌泷思索着开口询问。 孟萝没有解释。 当年,也算是被人家抛弃了吧?面子早已丢光。 残留的伤口,何必容人践踏? 凤凌泷也只道孟萝挂怀着外祖父的事才会对严英有所不待见,当下说道:“小姨,我看严叔叔的情意不假,他既然愧疚外祖父的事,就让他补偿一点好了。凌泷这次可需要小姨的帮忙哦。” 情意是不假,只是伤害就是伤害。 孟萝当然不会给凤凌泷解释那段已心如止水的感情,她点了下后者的额头道:“随你,我是你亲小姨,你想什么就直接说。” 凤凌泷心里一甜,笑着挽她上楼了。 第二日早上,严英果然派了马车来接。 坐在车上,孟萝有些紧张,拉着凤凌泷的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那时,严大哥还没娶亲……我感觉,他夫人不会喜欢我的。” “我现在是奴籍,他们家人知道后,必然会瞧不起我。” “……” 第48章 青梅竹马 凤凌泷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小姨,你别先瞧不起自己。以后,我一定会取消你的奴籍身份,你本就是清白人家女子,只是受牵连罢了。现在,不要想太多,他对我们而言,只是陌路人而已。” “是啊,以后陌路人而已。”孟萝的心安定了一些。 只不过,在看到严家府第门户井然的模样,她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严大哥,似乎是很了不起的官呢。”孟萝轻声说道。 望着牌匾上的字,凤凌泷笑了笑:“也没什么了不起,正五品而已。” “正五品!那还不厉害啊!”孟萝惊得一下停了脚,瞪大了眼。 京城正五品还没什么了不起?要知道,凌重文那般,也就七品官,还是个地方官。 凤凌泷笑了,没有回话。 她从来不将这些看在眼里的。 若是叫小姨知道,自己以前是正一品郡主,那她会怎样? 若是她知道,自己家中叔伯弟兄,正五品的官想封给谁就封给谁,那又当如何? 说话间,她们已经进了大门。 严英早迎了出来,在他身旁,还有一名盛装的妇人。 互相引见后知道,那妇人正是他正房夫人柳氏。 而柳氏也知道,这是丈夫启蒙恩师的女儿,也是他的青梅竹马吧。 她一直在悄悄打量孟萝。 因来京后,凤凌泷几人早换了新衣,再不似从前那般寒酸,孟萝这一打扮,竟是比这妇人还要美上三分。 柳氏的面色有些黯然,却还是开口邀请:“妹妹,你以后就带着孩子住在我们严府吧,由我们照顾你。” 她只字没提孟萝的身份和家庭,倒是顾全了孟萝的脸面。 孟萝忙拒绝了:“不用,我住在店里挺好。” 严英立刻皱了眉:“萝儿,你不可再出去做帐房了,先生于我有恩,我保不住他,若是连他女儿都护不了的话,那我如何心安?” 柳氏望着丈夫义正言辞的模样,眼中划过酸涩,出声道:“妹妹,你现在只身一人,而夫君他又常常惦念你,若是你愿意进府,其实,你们可以……”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在场的几人都懂了。 “不行!”孟萝直起身,脸上满是羞恼的红晕,以及眼中的一丝薄怒。 这把她当什么了? 严英的面上却是失望闪过,笑着道:“我将萝儿当作妹妹,你胡说什么呢?你这么乱说,萝儿若是避嫌,更不来府上住了怎么办?” 柳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对严英还不了解么?果然是有情的。 苦笑之后,她沉默了。 孟萝多年浸淫人情,又怎么看不出来?她急急地想走,便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严大哥,真心感谢你到现在还记得我父亲和我,只是我在店里住习惯了,那边也有旧人照顾,你不必担心。若是严大哥真心想要帮妹妹,妹妹其实只有一事如今放不下。” “何事?”严英赶紧问。 当年,到底是他负了她。 既没能救出先生,更不能圆了幼时答应娶她的诺言。 孟萝当然明白他的心思。 只是,她是个理智的人,从未奢望过什么,也早已抹去幼时青涩的感情了。 第49章 东亭书院 孟萝便将凤凌泷想去东亭书院的事说了。 “东亭学院?”严英一惊,看了眼凤凌泷。 “那里倒是读书的好地方。”他笑着点头,“你放心,我不勉强你,但凌泷的事别再推拒。她这么小,一定要放在我身边养,跟着你,那边环境到底不好。” “严大哥。”孟萝感动极了,她又何尝不想为凤凌泷谋划将来。 凤凌泷却皱了皱眉,她只想借严家去东亭学院而已。 不是她薄情,而是她深深知道,自己将来要做的事太危险,她不想连累严家。 可严英和柳氏太过殷勤了,硬是将她留在严府,名义上称是严家表小姐。 考虑到凌重武也在京城,为避免造成以后的麻烦,凤凌泷还是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严英。 严英闻言,对她被凌家赶出来的事十分气愤,反倒不叫她与他们再联系。 这倒如了凤凌泷的心意。 五月,春暖花开。 凤凌泷在严英的安排下踏进了东亭书院的大门。 东亭书院,位于京城东门外的东亭山上,与曹俊哲所在的北松书院遥相对应。 不同的是,北松书院,官商子弟皆可入,而东亭书院,只有正五品以上官员才能安排子女亲眷进去,还有名额限制。同样的,师资上也大不相同。 东亭书院的任课先生都是在朝中翰林院任有职务的,甚至有大学士级别的人前去授课,甚至帝师都可能出现,非北松书院的先生可比。 第一天入学,小丫认真整理着床铺。 其实,住在东亭书院的人并不多,可以说很少,毕竟家里条件好,车接车送,十分方便。那些少爷小姐也住不惯清冷的书院。 凤凌泷选择住下,因为可以避开严家的关切。 大夏虽民风开放,书院也不例外,但男子与女子的学室还是分开的。 此刻,女子学室外,有人撞开几个学生,冲到凤凌泷跟前,死死瞪着她。 “你还真来了!”她美丽的脸上布满了愤怒。 这位,就是柳氏的女儿严依依。 “我告诉你,别说是我家表小姐!那天,我可见到你小姨了,哼,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我家?为什么不走远点!”想到自己母亲的痛,严依依便双目泛红,冲着凤凌泷怒吼。 凤凌泷看在她父母面上,自是不与她计较,抬步走进学室。 她坐到了最后一排。 第50章 打探消息 “你是新来的?”同桌是名长相柔美的女子,冲她羞涩一笑。 “嗯。”凤凌泷点点头。 “你是哪家小姐?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那女子大胆地问道。 凤凌泷正欲答话,耳边听得重重一声哼,余光瞟见坐在前面的严依依将凶狠的眼神横过来。 她装作没看见,冲女子笑答:“我姓凌,你叫我凌泷就好了。你呢?” “我是翰林院编修陈少堂之女,闺名可馨。你父亲是?”她在脑海里搜索良久,却没想起凌的姓氏是哪家。 凤凌泷唇角一勾:“不值一提。” 说罢,不管这女子如何想她,凤凌泷已笔直坐好,轻轻摆放笔墨纸研。 见她举止优雅,气度从容,有大家之态,陈可馨虽然疑惑,却也没继续问下去。 不多时,女学生已来了不少,一位中年先生也进来开始授课,讲解一些史书经传的知识。 凤凌泷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在凤家时,虽没在有书院学习过,但师从的可是帝师席满纶。 席满纶原也不叫席满纶,只是知识渊博,名满天下,皇帝登基后,一次笑谈中夸赞他满腹经纶,后来大家就叫他席满纶了。 外公与他是挚友,缠了他很多次,他才答应给她启蒙,后见她聪颖异常,又多教了几年。只是后来她进宫后,他就去得少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算起来,她是与当今皇帝师出同门,小小年纪便才倾天下,绝非妄言。 扫过学室里每个学生,凤凌泷眉头微蹙。 这些人,她毫无印象。 按理说,总该有那么几个眼熟的。她虽很少参加宴会,世家名门之女,还是认得几个的。 等这堂课讲完,她转头问正在认真温课的陈可馨:“所有的女学生都在这里吗?” 陈可馨摇了摇头:“当然不了,内院还有啊,不过依我们的身份,肯定进不去。” “内院?”凤凌泷挑眉。 陈可馨笑道:“你来书院读书,你家父兄都没给你介绍过吗?内院,其实就是上小课的地方。只有家世显赫者,或才华横溢的学生才会有资格进去,那里看守得可严了。”说完,她质疑地打量凤凌泷。 如果不是她一口纯正的京音,她都怀疑这是不是哪家的亲眷了。 可凌家,她真真没听过。 凤凌泷心下却是一喜。 不用想了,宁雪金必是被关在了内院。 结束了半天课程,女学生们的学习任务便完成了,个个被自家仆从接了回去。陈可馨也与凤凌泷道了别。 凤凌泷住在书院,自是不用出去,在膳堂用过饭,就去寻找内院了。 此时,正是书院内学子们外出走动交友的绝佳时机。 凤凌泷问了人,一路行到内院门口。 这一处的山门全由白玉石砌成,在日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山门两侧,各有一名带甲侍卫站立。 “内院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两柄枪戟交晃,发出铮铮之声,拦住凤凌泷的路。 第51章 寻找那人 凤凌泷沉肩而立,不慌不忙答道:“我找宁雪金公子。” 一名侍卫拱手答道:“宁公子不见任何人,请小姐留步。” 凤凌泷笑道:“我是他妹妹,有急事相告,请代为通禀。此事,万分火急!” 妹妹?侍卫不敢耽搁,说道:“请宁小姐稍候。” 他便回身进去了。 很快,他就回来了,恭敬地请凤凌泷进去,便指向左侧一所绿阴小院。 “宁雪月不是刚回去吗?有什么急事又折回来了?” “不知,可能是宁家事吧。” 谈话声并没避人,传了出来。 这声音……不就是上回去福陵县的祁锦宇和赵聪夜吗? 看来,跟他们交好的宁雪金果然在这。 只是,她认识他们,他们却不认得她。 所以当看到凤凌泷出现时,院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咦,不是宁雪月?”赵聪夜端着茶盏,不解地看着女子。 “你是谁?宁家哪一房的小姐?为何本皇子从未见过你?”另一边斜靠着软榻的祁锦宇皱紧了眉头。 凤凌泷微施一礼,转开话题:“宁雪金在吗?”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一个方向。 厢房门口,一袭雪白衣衫的少年男子正一手执书卷,一手负于身后。他背着光,整个人被勾勒得朦朦胧胧。 “雪金,怎么从没见过你这妹妹?”赵聪夜好奇地问。 想来,他不认识自己了吧。凤凌泷的脸早已大好,又易过容,娇美的声音也再不似那一夜的沙哑。 “我要背书,不见!”宁雪金面无表情,转身就要进房。 “宁公子。”凤凌泷叫住他,“难道你忘了那一晚的约定?” “什么?那一晚的约定?”赵聪夜刚喝了一口茶,闻言尽数喷了出来,“搞什么?雪金,这不是你妹妹,是来讨情债的?” 祁锦宇的脸上也露出色色的笑。 那一晚么……是男人都懂。 宁雪金步子一顿。 凤凌泷继续道:“那一晚,你答应我的事做到了,你让我做的事,我也做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啧啧,好浪漫啊!”祁锦宇冲宁雪金挤眉弄眼,“雪金,你可不像这种人啊。” “没想到没想到。”赵聪夜也一个劲地摇头,“既然人家姑娘都找来了,雪金,你可不能不负责啊!” “你想干什么?”宁雪金终于不耐烦地转过身,目光微眯。 还没想起来?凤凌泷唇角轻抽,进一步提醒道:“那一晚,雪地里。桃花一枝天下艳,宁羡雪金不羡仙。” 果然,听到这两句,宁雪金的眸光终于有了变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你进来。”他转身进房,雪白的袍子划出美丽的弧线。 凤凌泷言笑晏晏地跟上。 “哟,这句都告诉她了。”祁锦宇笑得很浪。 “不能这样唉!雪金,这里可是书院噢!”赵聪夜看了眼祁锦宇的脸色,也笑嘻嘻冲上去。 “滚!”凉薄的一个字,叫赵聪夜住了脚。 “切!没意思。这事叫你祖父知道,估计又要在这多关几个月!”他摸摸鼻子,退了回去。 第52章 被跟踪了 厢房的窗棂上都垂着厚厚的帘幕,房内有些昏暗。 宁雪金翘腿坐在贵妃榻上,垂着眼睫,似乎兴致不高,他的右手,在花几上的一册书封面轻轻敲打着。 “学不完这本书,我出不去。等学完了,再去找你。” “那要多久?”凤凌泷也不与他客气,提裙端坐在小几一侧。 “一两个月吧。”宁雪金也不确定。 这么久? 她的目光扫过书名:《九章算术》[注1]。 凤凌泷心中一动,道:“要不,咱们再打一个赌?你应该有你自己容貌的人皮面具吧?如果没有也没事,我可以易容成你的模样,代替你考过先生的关。你回去后,再帮我一个小忙,这笔交易划算不?” 她笑吟吟地望着宁雪金。 这厮如此爱玩,她敢笃定,让他好好呆在书院学算术,估计会崩溃。 “你代替我?”宁雪金指尖微动,已将那本《九章算术》拿在了手里。 凤凌泷靠在椅背上,自然地将小几上的糕点盒端来,挑挑拣拣地送入口中,一面说道:“对啊,这笔交易,其实蛮划算的。” 宁雪金没作声,而是伸出修长洁白的手指,翻开书卷,问道:“今有人共买物,人出八,盈三钱;人出七,不足四,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凤凌泷眼都不眨一下:“七人,53钱。” 这么经典的题,不用算的,记住就好了。 “今有积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步。问为方几何。” “二百三十五步。”凤凌泷很快作答。 “你也不用算筹?”宁雪金抬起眼眸,终于正视她了,声音中含着惊讶。 “当然。还有谁……不用算筹吗?” 她已经习惯心算了。凤凌泷望着宁雪金,皱眉。 宁雪金再次垂下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凤凌泷放下糕点盒,站了起来,说道:“你想想吧,这笔交易做还是不做。明天我再来找你要回话。我走了!” 说着,她转身往屋外走去。 只是,在门口时女子步伐微停,回过头,深深看了宁雪金一眼。 那一眼,饱含深意。 宁雪金也正注视着她,目光如笼凉雾,看不清透。 凤凌泷已快步去了,就连院里的祁锦宇和赵聪夜连声喊叫也没驻足。 “爷……”一抹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房内。 “去吧。”低沉的声音很快湮没在空气中。 凤凌泷并未回寝舍,而是一直出了东亭书院的山门。曲折的山路上,她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丛林间。 一道黑影缓缓现身。 “居然跟丢了?” 而此刻,浓密的树林里,凤凌泷面前立着一名黑衣人,恭身听令。 山匪头领李彪早已抵京,一行人被凤凌泷编为“凌风”队。半月内,李彪招集了百人,壮大了队伍。凤凌泷在其中挑了二十人为自己的贴身侍卫。 近段时间的训练让凌风队成员的战斗力再上一个台阶。 “将这口信送入宁府就好。我被跟踪了,你一切小心。”凤凌泷交代完,两人分头而去。 注1:《九章算术》,中国古代第一部数学专著。 第53章 冒名顶替 一个时辰后,打着宁家旗帜的队伍匆匆进了东亭书院,为首的正是宁雪金的父亲,朝中右相宁常勋。 他愤怒地直奔内院。 只是很快,他就满面笑容地出来了,挥挥手,带着自己的人去了。 凤凌泷轻吁口气。 在看到宁雪金的眼神时,她就知道,眼前这人并非真的宁雪金。 什么人能在东亭书院内院冒充宁雪金?如果是朋友也就罢了,怕只怕,真正的宁雪金遇险。 所以她才给宁家报了信。 所幸,无碍。 内院厢房。 幽暗的房间内,随着宁常勋的离开,原本跪坐在榻上认真读书的宁雪金手一松,书卷落地,整个人瘫在榻上,苦恼道:“为什么我父亲会来?” 面前,男子着一袭玄色锦袍,坐在暗处,犹如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却又透出凛烈的气势。 “桃花一支天下艳,宁羡雪金不羡仙?” 沉沉的声音反问着,不重,却如压在人的心底。 宁雪金打了个激灵,桃花目望向男子,薄唇轻启:“不许取笑……” “那一晚,你们做了什么约定?” 男子的声音依旧淡淡。 宁雪金懵了:“什么那一晚?谁?” 男子看向他,深潭似的眼中精光闪射:“一个会《九章算术》的女子。” 宁雪金还是懵:“不懂。” “她说,那一晚,雪地里,桃花一支天下艳,宁羡雪金不羡仙。”男子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那一晚,雪地里……啊!是她!”宁雪金“嗖”地一声在榻上蹦了起来,眼中惊喜连连,“不可能啊,她来了?真的来了?” 他并不笨,联系前后,猛然想到什么,声音也变了。 “她见到的是你,所以,我父亲发现了你顶替我的事!啊,我就知道,她那么聪明,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她在哪?” 宁雪金从未有像现在这样遇到亲人般,冲到男子面前,抓住他的衣袍,眼光灼灼。 “她在哪?” “定王殿下……” “左相大人……” “先生!” “祁清绝!” 一连换了几个称呼,最后,宁雪金在祁清绝淡漠的眼神中败下阵去。 “她是谁?”祁清绝问。 宁雪金沉默,没有作声。 要知道,这次受罚,也是因为她。所以,他是不会说的。 祁清绝淡淡笑了:“怕我告诉你父亲?” 虽然屋内昏暗,可少年男子红唇勾起的涟漪,仍然灿若星华。 宁雪金心中一抖。 虽说京城中,只有他与祁清绝走得最近,可是,他心里对这人还是有点畏惧和防备的。 毕竟,定王府,永远是大夏朝最权威、最神秘的存在。 想到这,他抬头,轻松一笑:“不是不敢说,只是觉得你不会相信罢了。一次偶遇而已,做了个交易。” “我信。” 祁清绝想起那女子要与自己打赌的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又要与你做交易。” “真的?”宁雪金桃花目一亮。 “只是,我不允。”祁清绝笑吟吟瞧他。 宁雪金的神色顿时垮了下去,唉,早知道今天就不该自告奋勇去帮祁清绝那劳什子的忙了,玩也没玩成,还错过了与凌泷会面的事。 他哼了一声,拾起书卷,心不在焉地看起来。 第54章 互通信件 祁清绝起身,华美的软袍垂地,他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 “爷。”黑衣人出现在他身旁,“打听到了,刚出去的是新进的女学生,通政司参议严英安排进来的,对外称是严家表小姐,名叫凌泷。” “嗯。” 东亭书院不似闲杂之地,到处都有眼睛。 宁雪金虽被宁常勋派人看管起来了,人出不去,却还是有自己的办法查到想知道的消息。 第二日,当他得知凌泷就在书院学习,欢喜不胜,想托人送信,可又怕被父亲知晓自己不用功的事。想来想去,只有祁清绝可靠。 祁清绝虽然只比他大两岁,但在两年前就已步入政坛,其知识之渊博、权谋之娴熟举朝皆惊,众人此时方知,他自幼就师从帝师席满纶,与当今圣上乃同门师兄弟。 皇帝特命他常来东亭书院传授经学,当然,他来得很少。 除却宁雪金在的这段时间,一年来的次数只手可数。 晌午,正是春和日丽,女子学舍内书声琅琅。 陈可馨悄悄看了眼台上的先生,用左臂汤了汤明显走神中的凤凌泷,轻咳一声。 这位凌小姐上课也太不用心了。 要知道,这里的先生可都是有品级的翰林院学士。 她们身为女子,虽不以读书为重,可影响不好的话,连累的是父兄声名。 凤凌泷回过神,冲她抱歉一笑,也跟着读背。 待得先生开讲后,她这才将手中攥了良久的纸条打开,偷眼看去。 “出不去。昨日,险被你害。如何识出非我本人?” 凤凌泷抿嘴轻笑,不得不说,宁雪金这一手字写得真好。 钩横点画,刚劲有力,泼洒挥墨,沉重中不失潇洒。 待得这堂课结束,陈可馨出去方便时,她借着课上磨好的墨,在宣纸上落字:“眼神。我本救你,何以回报?” 写好后,吹干墨,将宣纸团起,凤凌泷走了出去。 一名瘦弱的小厮跑将过来,放低声音道:“凌小姐,有回信吗?” 凤凌泷将纸团递过,面无表情地回了学舍。 凤姝会两种字体。其中常用的字体她不敢用,上次做小狗时已经用了另一种字体,但那已经引起太子党的注意了,而现在她还不想成为漩涡的中心。所以,即便与宁雪金通信,她也小心翼翼,用了前世惯用的字体。 宁雪金的回信也是神速。 一下课,小厮就来了。 还未干涸的墨迹那般清晰优美:“有何事需要帮忙?” 凤凌泷握着纸团,长久不语,最后回去几个字:“专心研究《九章算术》,我很好。” 她也并非要宁雪金帮忙不可。 如今,她的凌风队正在逐步扩大势力,而她在凤家暗处的产业也该拿回来了。 当年外公赠她的契书等信件,都被她埋在了金凤宫内,只要她有机会进宫,从前的底子就可以利用上。 这次的信送过去后,小厮没有再来。 反倒是晚膳后,回信来了。 信上写的却是有关《九章算术》里个别算法的探讨,颇为深奥。 凤凌泷当下借着油灯照亮,仔细写了自己的见解,第二日一早看到小厮,让他送了去。 第55章 先生抽背 今日的早学时间比较宽松,学生自己温课,而先生则一个个叫到台上抽背。抽背的内容为这两日所学。 能被送进东亭书院的女子皆是名门闺秀,除琴棋书画外,四书五经也是课程,只是涉及不深而已。(注:可参见《儒林外史》,书香门第小姐也修四书五经,李清照等才女更不用说了。) “昨日都学了什么?”凤凌泷小声问陈可馨。 前排的严依依听到这话,回过头来,冲她得意一笑:“不会背吧?等会儿先生要用戒尺打你手心。” 陈可馨自是知道凤凌泷根本没听讲,叹了口气,刚要开口,严依依已抢先说道:“不许告诉她!” 陈可馨睁大眼,不解地望着严依依:“依依,这样不好吧?” “别说嘛,她自个儿不听课,也该受点教训!”严依依面露不满起来,“哼,我父亲辛苦找人才把她送进来……” 说到这,她猛地捂住了嘴。 “原来凌泷是你家亲戚。”陈可馨恍然大悟。她就纳闷,京城听闻过的大官,还没有姓凌的。 先生虽在抽背,却还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立刻转过头来,冰冷的视线扫向三人:“看来,你们都背会了。” 严依依一惊,慌忙坐好。 先生却已背手站了起来,指向凤凌泷:“你,过来先背。” 陈可馨顿时满面同情地看向凤凌泷。 真够倒霉的…… 凤凌泷却没有她想象的惶恐害怕,大大方方起身,在所有女学生的注视下走到讲座前,冲先生微施一礼。 “就背昨天范珊讲的那段。”先生坐下来,微微闭上了眼,就不开口了。 “哪一段?”凤凌泷也很无奈。 若是循着记忆,她还是知道昨天先生大致讲了《礼记》中哪几段,可范珊是谁?她讲的是哪一段? 学舍里顿时安静下来,女学生们都呆呆地望着凤凌泷。 先生猛然睁开眼,问:“昨日,你可有听讲?” “我不认识范珊。”凤凌泷说了实话。 “入学几日了,连自己同窗都不认识?”先生显然极其不满,随手指向一名女生,“那她昨日讲的那般好,你总有印象吧?” 凤凌泷嘴角轻抽,她还真没印象。 她索性直接说道:“昨日,我只听先生讲授去了,先生讲得太好,学生久久回味,倒是忽略了学姐的讲析。” 这话,让先生的脸色缓了一缓。 凤凌泷又接着道:“那学生就将先生昨日讲的几段背来吧。” “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 她娓娓道来,不急不缓,珠玉落盘的声音在学舍里传荡开来,竟是一气呵成。 先生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点点头道:“那你可能说得出我大夏朝现今的王侯爵位?” 凤凌泷抿唇一笑,这一点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凤家本就是开国功臣,四大世家之首,这些王侯爵位的知识是凤家儿女的必修课。 “是,如今,天子膝下,有九名皇子,尚未封王,只有定王一族仍传袭王位。四大世家中,宁老爷子承平西王爵位,赵老爷子袭国公位,王老爷子袭安国侯位……” 京城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凤凌泷如数家珍道来。 第56章 莫大惊喜 不仅先生错愕,学舍里所有的女学生都听傻了。 这些侯爵之位,她们也听先生与父兄说过,可这个侯,那个爵,谁记得那么清楚?常常就弄混了。 这个新来的女学生,竟然如此厉害?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先生看着她直点头,突然,他想起什么,说道,“你刚才说漏了一个。四大世家之首凤家。凤家老爷子,袭江夏郡王之位。” 凤凌泷的脑中“嗡”的一声,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衣襟,一时面红体僵,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凤家老爷子,袭江夏郡王之位…… 凤家老爷子,袭江夏郡王之位…… 只有活人才能袭王位,只有坐镇家族才能袭王位! 她的外公,竟然还在京城! 她之所以没说凤家,因为如果凤老爷子不在的话,爵位传承便不好说了。 可先生……竟给了她莫大的惊喜。 刹时间,泪水哗哗地夺眶而出,饶是情绪再镇定的凤凌泷也控制不住突然而来的喜意。 这一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你怎么了?”先生也唬得坐直身子。 凤凌泷赶紧拭去眼泪,冲先生笑道:“原本我根本无缘得知这些知识,幸得来了东亭书院,聆听先生教诲,一时欣喜罢了,叫先生见笑了。” 众人默然。 这拍马|屁的功夫,才真叫到家好吧? 先生颇为感动,点头笑道:“能珍惜这求学的机会,真是个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泷,是通政司参议严英的侄女。”凤凌泷微笑着答道。 “好,不错,严家女儿,仪态出众,所学渊博。”先生摸着山羊须,连连点头。 其他女学生个个都红了眼。 这位先生可是翰林院的文学士。翰林院中多文人名士,品级虽不高,言语却有份量。 得他一句“仪态出众,所学渊博”的称赞,这位严家表小姐的名声都会上一层楼了。 陈可馨眨了眨眼,到现在都还懵着。 这真是那个上课时时走神的新学生吗? 靠,原来是个天才! 学舍外,碧草如茵的山坡上。 一袭墨色衣袍斜坠于地,男人黑发轻垂,负手而立,清风翻阅着那玉白手心中的书卷,簌簌有声。 身后的黑衣人低声将学舍里的事一一说来。 “仪态出众,所学渊博?”男子卧蚕般好看的浓眉一挑,淡淡重复,“勉强。” 黑衣人一笑,说道:“文学士不过称赞一句,引得无数女学生忌妒。却不知,若是知道爷这一声称赞,恐怕,连天子都要惊动了。” 他说到这,突然缄口。 因为想到,就在前不久,福陵县一名女子当真得了爷的称赞,便成了太子妃的侯选人了。 墨衣男子的唇角却轻轻一勾:“只是,还少了一句。” “嗯?”黑衣人不解。 “会拍马|屁。”闲闲的声音飘入风中。 黑衣人当场石化。 仪态出众,所学渊博,会拍……马|pi! 天,原来一直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自家主子也会说“pi”!他不是幻听了吧? 他不知道的,将来要被颠覆的三观还有太多…… 第57章 公报私仇 很快,早学结束,中间有一段休息时间。 不少女学生自发地围到凤凌泷桌前,做自我介绍,希望与她认识。 对结交人脉的事,凤凌泷不感兴趣,却也不会拒绝。 严依依冲被挤出来的陈可馨嘀咕道:“怎么之前不见她们这么殷勤?” 气氛正融洽时,学舍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嚣。 在几名女生的簇拥下,两名衣着华美缎裙的女子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学舍,并且,直达凤凌泷桌前。 她们衣饰华丽,气度矜贵,一看便知身份不一般。 凤凌泷识得,一个是宁家长房嫡女宁雪月,一个是赵家二房嫡女赵仙美。 凤宁赵王四大世家,王家一直低调,凤家出事后,就以宁赵二家风头最盛了。 “你就是昨天去找我哥哥的女人?”宁雪月哼了一声,打量着凤凌泷,“你竟然敢冒充我宁家人?” 凤凌泷望着散开的人群,笑道:“宁雪金的妹妹,未必就是宁家人。” 宁雪月眉头一皱,眼神不善:“你找我哥有什么事?不如也与我说道说道。” “这是我的隐私。”凤凌泷讶异地看她一眼。 果然如传言一般任性。 “是吗?你一个五品官员的外戚,平素从未与我哥来往过,无非就是想攀上他罢了!”宁月雪冷笑,“看来,我爷爷说的女人就是你了!” 凤凌泷蹙眉,一旁的赵仙美红唇一扬,开口道:“有什么事不好当众说?昨日,听说你与宁哥哥在房内说了半天。哼,也不掂量掂量你的身份,居然敢对宁哥哥动心思!” 赵仙美的眼中满是忌恨与愤怒,火焰都快控制不住了。 敢与她抢男人,找死么? 凤凌泷垂下眼睫:“不过朋友相交罢了,两位小姐的话,我听不懂。” “听不懂?”赵仙美抢在宁雪月前头开口,“那你好好听着,不许你靠近宁雪金。你应该明白你这种低贱身份,是不可能嫁给宁哥哥的!” 凤凌泷嘴角轻抽。 真是到哪都有乱飞的苍蝇。 一旁一个气鼓鼓的声音响起:“赵二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严家,怎么就成低贱的身份了?” 严依依拉了下凤凌泷的衣袖,站到她身边,脸色胀红。 凤凌泷讶然瞧她,没想到严依依居然敢站出来与世家叫板,虽然,她只是为了严家。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严家。”果然,严依依立刻瞪向凤凌泷,解释道。 她的解释,却叫凤凌泷笑了。 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世家,估计也只有严依依了吧。其他人,早就沉默了。 赵仙美闻言面色一冷。 “米粒之珠,也敢与日月争辉!在我赵家面前,你严家算什么?敢不敢赌一赌,严家在京城还能蹦跶几天!”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严依依的脸色也由红转白,咬住嘴唇:“你,你敢公报私仇?” “何谓公,何谓私?”赵仙美冷哼道,目光扫向一旁。 其他女学生虽都是家中父兄在朝为官,可如何敢与世家相比?何况赵家还出了一个太子……她们的脚步禁不住往后退去。 第58章 血口喷人 只有陈可馨,依旧站在严依依身旁,满眼愤怒。 凤凌泷的眼神慢慢冰寒下去。 在与严家绑到一起时,严家,就是她的底线。 只是,她越恨怒时,脸上却笑得越盛,声音也越轻柔。 “赵家可真威风,真厉害。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做一件龙袍穿穿?” 缓缓的声音如惊雷般砸在众人耳里。 赵仙美也是脸色大变,怒喝:“你胡说些什么?” “刚才是谁肆意污蔑我和宁公子的关系的?就容许你们胡说,不可以让他人胡说了?”凤凌泷的笑变得冷冰冰的,“仗着长辈威风在外乱吠,只怕,迟早要给你长辈惹事生非!” “你好大胆!”身为赵家嫡女,一直飞扬跋扈的赵仙美几时受过这般的挤兑,早已失去理智,声音也暴怒起来,“我告诉你,就算今天打死你,我们赵家都不会有事!” 说着,她信手拿起凤凌泷桌上的石砚,劈头就往凤凌泷头上砸去。 “砸死你这个贱东西!” 在场人都吓呆了,包括宁雪月。 “仙美!”宁雪月慌乱地叫道。 她虽然任性、骄纵、放肆,但也受宁家家教约束着,绝对做不出这种事。今天,她真真见识到了有“小魔王”之称的赵仙美的疯狂。 可是,赵仙美已经重重地将石砚砸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短,凤凌泷身子一闪,已避开这一击,同时拉过了严依依和陈可馨。 由于凤凌泷的位置是最后一排,所以石砚砸中了后墙壁,“啪”的一声,碎成无数片,反弹出去。 凤凌泷目光一冷…… “啊!”惨叫声在学舍里响起。 赵仙美和宁雪月皆是身形慌乱地避向一边,却还是晚了,被反弹的石片割破了肌肤。 宁雪月伤在肩,倒还好,赵仙美却是直接伤在脖子上,血痕立见。 两名世家贵胄,一身狼狈。 大家都愣住了。 这,这叫什么事?伤人不成反伤己? “哈。”严依依没忍住,捂着嘴笑出声。 “贱人,我要杀了你!”赵仙美双眼血红,捂着脖子,如被触怒的狼。 “仙美,你要不要紧?”宁雪月看到她指缝间流出的鲜血,倒是忘了自己肩头的刺痛,紧张兮兮地问。 毕竟,她伤到的地方有些可怖。 赵仙美没空理她,吃人般的眼光看着凤凌泷。 凤凌泷似笑非笑道:“赵小姐,这与我何干呢?石砚是你自己砸出去的。” 赵仙美语声一滞,转而怒道:“石砚明明是你砸的,怎么会是我砸的?我难道还会自己伤自己吗?” “你,你怎么能血口喷人!”陈可馨也忍不住了,叫道。 赵仙美的笑容狠厉了几分,目光扫过她,看向众女学生,声音阴沉:“你们刚谁看到石砚是我砸的?” 那些女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不语。 “你们看到了?”赵仙美又问,笑容得意起来。 她们依旧不作声,甚至将头低了下去。 赵家如今的势力如虎添翼,待太子登基,便是国丈一族。谁人敢得罪? 严依依与陈可馨面露失望地看着这些同窗。 突然,一名女子抬起了头,走了过来,她说道:“我看见了。” 第59章 谁做伪证 严依依大喜:“范珊,好样的!” 范珊便是今日先生还夸过的学生,说她昨日的讲析不错。 她冲着赵仙美展开秀美的笑颜,说道:“我看见,是凌小姐砸了石砚,伤到了赵小姐和宁小姐。” “嘶……” 倒抽冷气声在学舍内此起彼伏地响起。 严依依的笑容化为了惊怒,脸色瞬间灰白下去:“不可能,范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范珊则站到赵仙美身边,眼光注视着她们,说道:“严依依,你傻了吗?明明是凌泷先动的手,你们严家要做的,不是将她赶出书院吗?” 严依依从小就在父亲的娇惯下长大的,还是第一次发现,身边的同窗竟然能这么无耻…… 直到此时,她才感到了一丝畏惧。 不是对世家如虎般凶猛势力的畏惧,而是发现身旁竟藏着毒蛇的畏惧,她的身体都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赵仙美的笑容无比舒畅起来,赞许的目光看向范珊。 “范家之女,我记住了,你做得不错。” 范珊低头轻笑:“谢过赵二小姐。” 宁雪月皱了皱眉头,望向范珊的目光闪过一丝鄙夷,她低低对赵仙美道:“我去叫先生来吧。” 赵仙美点点头,任由她出去,玩味的眼神看着凤凌泷。 从始至终,凤凌泷的神色没有半点改变。 哪怕是范珊歪曲黑白,公然做伪证,她也没有露出一分绝望与愤怒。 这种无耻的人,她穿越后,看得还少了么?说实话,比起凌艳的段数,还低了一级呢。 赵仙美笑得惬意:“等先生来,你就收拾收拾滚吧。还有你们,严家,陈家,是吧?” 话语间难掩威胁之意。 严依依正受打击中,左手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她侧目一看,便瞧见凤凌泷安慰的眼神。 一时间,她那慌乱的心竟然慢慢沉稳下来。 凤凌泷冲赵仙美勾唇:“今日之事,如果师出无名,你敢对严家和陈家动手的话,明天,我就能让整个京城散满你赵家仗势欺人的流言。你不会不知道,赵家如今为了太子谨言慎行得很呢。” 赵仙美心中愤恨。 赵家表面威风,实际在朝廷中行得小心翼翼,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竟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敢用来威胁她! 只是,那又如何? 她冷笑更甚:“我怎么会是师出无名呢?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凌泷在学舍行凶,严陈两家的小姐居然视而不见,包容真凶,教出这般女儿的家族还能有什么好品行!” 凤凌泷望着她颠倒黑白,摇摇头:“我并不喜欢对人动手。” “可你对我动了手。”赵仙美扬了扬脖子。 凤凌泷继续说:“我如果动手,你绝不会这么轻松,还站在这跟我说话。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砸了你,那如果我不坐实这件事,岂不是太冤枉了?” 说完,她右手一扬,陈可馨桌上的青花瓷砚飞将出去。 学舍里传出一声尖叫。 第60章 再次受伤 那瓷砚却不是砸向赵仙美,它的方向……也是墙壁! 众人睁大眼,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得两声惨叫。 青花瓷砚在墙上砸得粉碎,瓷片反弹的力度又快又猛,而不巧的是,其中两个锐利的大瓷块直直插进赵仙美和范珊的胸膛。 这可不是刚才那两个小石片划破肌肤这么简单了。 两人双双跌倒,鲜血狂涌。 吓傻的众人连连惊叫奔跑起来。 严依依与陈可馨也想跑,但她们腿软了,跑不动了,颤抖着看着这一幕。 凤凌泷摇摇头道:“真是不小心,我不过是砸墙壁,居然无意伤到你们,这可不是我的错。” “……” 严依依与陈可馨用见鬼的眼神看着她。 原来更无耻的在这。 砸墙壁?鬼信!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大家已经不去想这过程了。 很快,宁雪月带着先生匆匆而来。书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暗处的护卫也不能再隐身了,也纷纷围住了学舍。 待看到躺在地上血泊里的赵仙美,宁雪月双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快请大夫!”文学士也镇定不了了,山羊须一抖一抖的,“怎么回事?”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现场早就凌乱不堪了。 胆小的女学生被吓得嘤嘤哭泣,更是让文学士心烦。 不多时,书院里备用的大夫带了医药箱过来,迅速给二人包扎止血。 赵仙美和范珊也只是外伤,没有触及器官,很快醒了过来,只是再无刚才的傲气,满面苍白,眼带恐惧。 文学士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吁!要是让赵家嫡女死在了书院,那谁人承受得起赵家之怒? 这会儿,文学士才有心思重新问刚才的问题:“怎么回事?” 他的视线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上前一步说道:“赵家二小姐想用砚台砸死我,结果,砚台砸到了墙壁上,反弹出去,伤到她和宁小姐,却反咬我一口,说是我砸伤了她们。我为了证明砚台砸到墙壁上是不会伤人的,只好也砸了一次试试,没想到,赵小姐又被伤到了。就这么回事。” 吵闹声渐息,众人张大嘴。 好像,还真是这回事? 文学士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怒喝道:“砚台是让你们写字用的,不是武器!女孩子家家,竟然能这般胡闹!气死老夫了,气死老夫了!” 凤凌泷低眉顺眼道:“先生勿怒,赵小姐先砸在前,又污陷我在后,我也是没有办法,胡乱想着证明自己。” “证明什么?”文学士满面失望地看着她,“你已经完了。” 无论什么原因,什么结果,现在,赵二小姐躺地上了。 这姑娘还能独善其身么? 凤凌泷并不难过,笑道:“先生,我想拜托您最后一件事。” “我救不了你。”文学士将头偏了过去。 得罪了赵家,他可没那本事淌这个浑水。何况,还不是亲传弟子。 如果知道将来的凤凌泷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此刻的他,定然不会回绝得这么快。 第61章 故意闹大 凤凌泷笑容加深:“不是求情。涉及凶器,此案必定要进宗人府。这里的学生都是见证人,砚台也是证据,我想请先生帮忙保存所有证据,一并送到宗人府。” 想了想,她又开口道:“适才,便有学生为了赵家权势,睁眼说瞎话,替赵小姐作伪证。我想,先生乃清白读书人,也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做出这种趋炎附势的事,是不是?” 文学士见她到这个时候了,还思维清晰,处事不惊,又认真转过脸,看了她一眼。 “文某,不会包庇任何人,但也绝不会冤枉任何人。如果这事是你干的,书院绝留不了你!”文学士说完,转头看向那些女学生,“你们都是见证人,也是大夏朝官宦人家的名门闺秀。立学先立人,今日之事,到公堂之上,实话实说便可。” 那些女学生低低呜咽着,没有回话,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对凤凌泷来说已经够了。 其实,她并不需要这些女学生的承诺,她有很多办法能叫她们开口,只是,省事的话更好。 如凤凌泷所说,四大世家地位尊贵,一旦犯事,先送入宗人府处理,确定涉及命案等刑事案件后,在皇帝的同意下才能移交大理寺。 她并不是一时冲动才会对二人动手。 如果事情不闹严重,那么,无需进宗人府,赵家便能随意污陷她,将她直接赶出书院,甚至以莫须有的罪名对严陈两家动手,无人会与她公开对质。 事情闹大才好。 前往宗人府的马车上,作为共犯的严依依和赵陈可馨与凤凌泷安置在了一起。 严依依脸色从没这么苍白过,连唇色都无,她颤抖着唇问凤凌泷:“你,你怎么敢?你知道赵家是什么世家吗?不,你知道,你比我们都知道。那么大的伤口啊!” 她比划着,难以置信。 陈可馨也紧皱眉头道:“赵二小姐委实无耻了些,可起先的小伤口也翻不出大浪。凌泷,这回事情可严重了啊。” “严重才好。”凤凌泷淡淡勾唇,掀帘看向车外。 马车被赶得风驰电掣,已快到城门了。 “我是故意的。”她难得地解释道。 严依依与陈可馨翻了个白眼。 “我们也知道你是故意的。” 凤凌泷被她们的异口同声逗笑了,终于认真对她们说道:“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才对她们动手。如果事情不闹严重,那么,无需进宗人府,赵家便能随意污陷我,将我直接赶出书院,甚至以莫须有的罪名对你们两家动手。这件事的真相,谁会关心?可进了宗人府,事情就不是他们赵家能随意拿捏的了,总要查个水落石出。所以,事情闹大,对我们才有利。” 严依依和陈可馨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说,你故意将事情闹成这样?”陈可馨脑中灵光一闪。 凤凌泷点头。 严依依张大嘴:“可,赵仙美受了那么重的伤,赵家会放过我们?” 凤凌泷忍不住伸手摸摸她鼓起的脸颊,道:“公道自在人心。” 严依依和陈可馨浑身一阵恶寒。 明明凤凌泷下手最重,怎的她还好意思谈起公道来了? 第62章 两大世家 宗人府的大堂上,一阵风雨欲来的凝重。 张宗令突然感觉,寒冬还未走远…… 他左手边坐着一脸愤怒的国公府二老爷赵士川,右手边是满脸黑沉的大学士宁常勋。堂右侧,则是被几个仆妇和大夫服侍着的赵仙美,虚弱无比地靠在榻上。宁雪月心神不宁地坐在她身边。 一场牵涉两大世家的案件就摆在了眼前。 张宗令已着人听取了赵仙美的口供,并在堂内重复了一遍。他看向凤凌泷:“可否属实?” 在宗人府这样的特殊机构,了解情况也是很有优待的。此刻的凤凌泷便可以坐着回话。 “不属实。”简洁明了。 严依依和陈可馨较为紧张,因为他们两家的大人也来了,只不过坐在了堂左侧。 但听到赵仙美的口供,还是忍不住翻白眼。 “简直是一派胡言!”严依依脾气爆,冷笑出声。 什么凌泷先拿石砚砸向她和宁雪月,再拿青花瓷砚砸她和范珊,完全不对版。 赵士川怒叱:“没有问话不许乱回!” 这声音,令得严英抖了一抖,他头疼不已,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家这两个孩子怎么惹到了这两大超级世家。 他已将凤凌泷看作是严家人了。 严依依到底心里虚,白着脸低下头。 凤凌泷冲赵士川扬唇一笑:“这话,也该宗令大人说,赵大人,您也逾矩了。” 赵士川被她拿话一堵,刚想发脾气,看着四周的人,生生住了嘴。 “你说。”张宗令示意凤凌泷。 凤凌泷不急不徐地开口:“赵二小姐和宁小姐去学舍找我麻烦,大家都看到了。赵二小姐将石砚砸我,被我躲开了,石砚砸在了墙壁上,反弹出去的碎片划破她的肌肤。她却硬赖在我身上,说是我动的手。我可不服这个气,说这碎片乱弹,怎么就能怪我呢?于是也拿了旁边的青花瓷砚砸到墙壁上来证明清白,结果,赵二小姐太倒霉了,又受伤了。” “……”众人无语。 真的是倒霉吗? “她胡说!”赵仙美忍着剧痛出声。 赵士川心疼地皱眉,望向张宗令。 张宗令一脸冷然,说道:“两个涉事人说的完全不一致,既然当时女学生都在场,总不会一人讲出一种故事吧?” “雪月。”宁常勋看向宁雪月。 宁雪月一咬牙,出列说道:“我中间出去叫先生了,但前面发生的事,仙美说得没错,是凌泷拿石砚砸的我们。” 宁雪月自然会帮着她说话,赵仙美勾唇一笑,眼中闪过凶狠。 赵士川冷冰冰地望着凤凌泷,道:“我看这女孩子是个反骨,不用点刑罚的话,恐怕不会说出真话。” 堂下人闻言俱惊。 这是打算用刑了吗? 可赵家的话,谁敢反驳? “赵二老爷,在场的并非只有宁小姐,证人都传完了吗?滥用私刑,难道是你赵家的作风?” 凤凌泷此话一出,众人比刚才更惊了几分。 “啪!”赵士川拍案而起,满眼冷杀,“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凤凌泷毫不畏惧地望向他:“我当然知道,我们在这里审案子,请赵二老爷尊重一下宗令大人,可好?” 第63章 真相大白 赵士川还想说什么,却被宁常勋叫了住,看了眼张宗令。 确实不好造次,看那严英早就想跳起来为自家人说话了,但还是顾着规矩没有开口。他们虽是世家,妄为惯了,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张宗令咳了一声,示意了下存在感,才说道:“确实,证人还没有传完。传在场的女学生。” “等等。”凤凌泷打断了他,“我有话要说!” 她举起手。 所有人看向她。 凤凌泷冲张宗令说道:“既然是带证人,我希望宗令大人一个个传讯进来审问,并告诉她,如果她和前面的人供词不一样的话,是要判欺诈之罪的。这样,她们才会说出真话。” 赵士川眉头一皱。 他虽不知事情真假,但还是护犊心重,忍不住又开口道:“你这还不是诈词吗?” 凤凌泷挑眉:“诈词?不过是一种讲道理的审讯方法。再说,我能让她们全部诈出和我一样的供词?难道赵大人觉得她们一害怕,就会帮我?我怎么觉得,她们若是害怕,帮赵大人的可能性更大。” 她的言辞毫不相让。 赵士川的胡须已控制不住颤抖了。 这丫头,简直太能胡搅蛮缠了! 可他又没有理由拒绝。 毕竟,凤凌泷这种审讯方法确实没什么过错和可疑的。 张宗令眼中闪过赞赏之色。这样的审讯方法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她竟敢这么和赵家二老爷说话,真令人惊叹。 所幸,文学士做到了对凤凌泷的许诺,带着书院重卫将这些学生保护得极好,没有与任何人接触。 这些女学生还是头一回进宗人府,诚惶诚恐得很,一听到要是供词与他人不对就会受罚,惊吓之下本能地选择了说真话。因为只有真话才是存在的事实,她们才有底气和信心为自己维护。 凤凌泷正是把握住了她们这一刻的心理。 那么多人供词一出,就算其中有偏帮赵家的,可还是难以掩饰事实。 大家哪个不是人精? 严家人和陈家人长长松了口气。 但事情,显然没有结束。 赵士川站起身,他虽是闲职,可家族长房嫡子经年累积的威压让他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慑人的气势,一双冷眸射向凤凌泷。 “就算我信了大多数人的供词吧。可是,仙美和雪月并没有伤到你们,而你,却重伤了她们,这事又如何解决?”言下之意,他并不接受事实。 “肆意伤人,可是要处杖刑的!”赵士川狠厉的声音在堂内响起。 “我都说了,我是砸墙壁,如何是肆意伤人?”凤凌泷淡淡道。 “砸墙壁?这话说了谁信?砸墙壁怎么没伤到你自己?我家仙美却伤得这么重!”赵士川看着她如同看个白痴。 “这个,要问天,我怎么知道?赵二老爷,你没有证据,不可以这般给我定罪。”凤凌泷低垂了眼。 “好,好。”赵士川气得浑身肌肉乱颤。 严依依和陈可馨都感觉到一把把冰刀子丢向她们,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天,凌泷这是料事如神吗?砸墙壁,这一招当真狠!下次和谁打架,也不往对方身上招呼了,直接砸砸树,砸砸墙,砸砸花草什么的,误伤到人就行了,定罪都定不到自己身上去。 第64章 赔偿银两 只是外人怎知,凤凌泷在出手前,已在心里经过精密的计算,什么角度,什么力量,都把握得十分精确。 这可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游戏。 赵士川已大声说道:“好,无心之过,但按律法,也是要问罪的,按情形作相应赔偿!” 凤凌泷悠悠答道:“如果非要说砸墙壁也要问罪,那赵二小姐砸墙壁,不也伤到了她自己和宁小姐?应该先拿她问罪吧?” 众人哗然。 还有自己向自己问罪的吗? “放肆!”赵士川怒喝。他怎容这丫头如此抵毁自己女儿?他们赵家的女儿是凤凰,这黄毛丫头不过土鸡罢了! 宁常勋终于在提到宁雪月时再度开口了,声音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沉稳的:“凌小姐,我大夏律法,误伤他人时,如果他人不计较,此罪当免。我宁家,不计较赵家的无心之过。” 宁家,不计较赵家的无心之过。 堂中人神色都变了几变。 说得好听,大学士心胸宽广,但此刻说来,明显是互相包庇,为赵小姐开罪罢了。 果然够狠! 赵士川心下一松,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望向凤凌泷的目光含着讥讽:“我赵家,自然更不计较。如此说来,仙美无罪。反倒是你,我想,除了我,范家也定然不会原谅你。” 他说着,看向堂侧的范珊家人。 范珊的父亲范超早因为女儿受了重伤而气闷于胸了,此刻连连点头:“我们范家,绝不原谅她!” “呵呵,张宗令,我可以直接向她索要相应赔偿吗?”这会儿,赵士川占了上风,终于想起来被他晾在一边的张宗令了。 张宗令脸上尴尬无比,却还是点了点头。 按律法,确实当根据情形赔偿……可惜了啊! 这个丫头,刚才那一番不卑不亢却又句句掐中要害的话,惊艳了多少人啊! 赵士川看向凤凌泷,目光变冷:“我赵家乃大夏开国功勋,无论儿女,都因祖上荫功而享有不少特权,身份之贵重绝不是你一个五品官员家的外眷可比!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没心,这件事总是与你脱不了关系。我不难为你们严家,拿出一千两白银赔作医药费,此事便罢!” “我们范家,也要赔偿,比不上赵二小姐的身份,赔五百两就行了!”范超扬声喊道。 他更直接,连装点门面的话语都没有,赤果果地要钱。 堂上堂下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千两白银啊!不,是一千五百两! 让这个普通官户家的外眷拿出一千五百两,不说是要她的命了,也足够这家族倾家荡产一阵子了! 凤凌泷唇角笑意加深。 谁说这赵家低调行事了?千两白银张口就来,和数百年间没什么改变。 不过,世家养私兵已不是秘密,在大夏,他们的地位真不比皇室差。 可以说,世家与皇室共存,是大夏国的特色。 张宗令望向凤凌泷的目光满是同情:“凌小姐,这一千五百两……” 第65章 早有计谋 众人打量着凤凌泷的神情,却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子竟然没有露出一丝怯意。 害怕是什么?凤凌泷的字典里从没这两个字。 她唇角勾起,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内传开:“赵二小姐也伤到了宁小姐,宁家却不计较,我认为,这是真正的世家风范。为何赵家的气度就这么小呢?” 一句话,既点明了事情是赵仙美挑起的,又贬低了赵家的名望。 赵士川脸色更黑了,道:“赵宁二家乃世交之好,一点小小的误伤自然不会计较,换作宁家伤了仙美,我也一样不会在意。但你的心思谁知道?这药费,一分都少不了!” “好了,凌泷。这钱你不用担心。”严英忍不住站起身,快步走到凤凌泷身侧,说道,“张宗令,定案吧。” 他是一点也不想与两大世家周旋了,能用钱摆平的事,已经很不错了。 凤凌泷也站了起来,笑着摇摇头,道:“这事,是我的事,与严家无关。一千五百两么,我自己出。” “……” 什么?她出得起一千五百两?这位严家表小姐到底什么出身? 一片愕然中,凤凌泷说道:“当然,我需要筹集一段时间,据我所知,有一个月的期限。” 张宗令点头:“一个月内,随时可以到宗人府来处理这事。” “我就住在东亭书院。”凤凌泷看向赵士川。 后者唇角一撇:“放心,有严家在,还怕你跑了?” 凤凌泷的目光滑向宁常勋,又看了眼宁雪月,缓缓道:“宁赵二家的关系,可真真好。只不过,我瞧着宁小姐的肩膀已经肿得很厉害了,如果我没猜错,必然是砚台碎片刺进了身体。” 众人赶紧随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宁雪月的左肩不知何时竟然肿高了。 “我小时曾随着长辈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听过这样的案例,如果硬物进了身体,将会在人体内游走,当它游到心脏部位时,就会刺穿心脏,人也会因此殒命。” 宁家人闻言,皆是又惊又怒。 “你这是诅咒?”宁常勋的脸色也刷一下变了,“就因为我们宁家原谅赵家,你就肆意诅咒雪月?须知,凭此,我便能让你下狱!” 凤凌泷叹了口气,说道:“宁大人不信我的话便罢,何苦如此气怒呢?肩膀的位置离心脏,可近得很呐,还是尽早找大夫看看吧。” 她说着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宁雪月捂着肿起的肩膀,脸色一片惨白。 “当然,我也恰巧会这种除去异物的秘方。”凤凌泷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只不过,我不是大夫,不轻易出诊,但宁家的话,我可以考虑下。只是诊费会有些贵,就按赵范两家的双倍计算,三千两白银吧。” 大堂内的人如同看疯子一样看着凤凌泷。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凤凌泷的“病史”的话,此刻,倒不奇怪了。 临出门时,凤凌泷还善意地提醒了下:“这伤是赵家造成的,不过宁大人说了不计较了,所以,这三千两白银,倒是不用赵家出了。” 身后,宁赵二家的脸色都黑成锅灰了。 “常勋……”赵士川咬着牙叫了一声。 宁常勋摆了摆手:“不必说了,小儿之言,我还不放在心上,想要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还不是她能做到的!” 赵士川轻轻吁了口气。 第66章 一石二鸟 严家后院。 面对严英的询问,凤凌泷一向镇定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严叔叔,是我连累你了。” 她进东亭书院只是为了找宁雪金,原想着等宁雪金出关后,便离开书院,换个身份。却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 “傻孩子,说什么连累不连累,都是一家人。”严英无奈道,“赵仙美确实跋扈得很,只是,这么与她硬拼,吃亏的还是你。你放心,医药费我会为你出,你到哪去筹这么多钱!” “不用。严叔叔不必插手,我有主意,只是希望这事不要告诉我姨娘。”凤凌泷在这事上很是坚决。 “凌泷,你说宁雪月身体内真的进了石片?”严依依好奇地问。 “嗯,宁家会来找我的,赵家不可能再要求我赔偿,你们别担心。”凤凌泷自信道。 所谓石片进体是假,毒丸进体才是真。只是,谁看得出呢? 利用宁雪月,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她可以同时控制住宁赵两家,避免了后续的麻烦。 当然,她本不想利用宁家,因为那个潇洒肆意的少年。 可是,宁雪月诬陷她在前,宁常勋落井下石在后……伸出来的脸,岂有不打之理?何况,这毒,对宁雪月并没有什么伤害,真正伤筋动骨的是赵仙美和范珊。 即使如此,凤凌泷心里仍然很别扭。 无论是凤姝,还是前世的她,都没什么朋友。宁雪金,说起来也算不得她的朋友,不过做了一笔交易而已。可似乎,他们的关系又突破了陌生人的界限。 回到东亭书院后,凤凌泷想着这些事,便不由自主地来到内院山门前。 令她意外的是,山门处吵吵嚷嚷,竟是来了不少人。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宁家来人。 凤凌泷更觉心虚,快步回了自己的寝舍。 而宁常勋也在片刻功夫后,带着宁家人离开了书院。 内院里,宁雪金一身白衣出尘,站在院门内,修长的眉毛轻轻蹙着,脸色极不好看。 “怎么办?怎么办?真没想到雪月会闹出这样的事!都是我连累了她!” “她现在没事,有事的是你宁家。” 身后,淡漠的声音响起。 墨色软袍被清风拂起一角,男人靠于软榻上,单手握着书卷,晌午暖融的日光打在他五官英挺的脸庞上,如金如幻,勾勒出一幅美人执书图。 宁雪金不以为意,薄唇弯起一抹笑容:“嗯,她一向很有主意。这事因我而起,那一千五百两不用她出,我会替她出。还有,我想写封信给她,好让她安心。” 闻言,那一直未动的男人执书的手轻动了下,如星海般深邃的凤眸抬起,看了眼宁雪金。 “你还想给她带来麻烦吗?如果宁家人知道你这样,我不敢保证你父亲会在暴怒下做出更多的事情来。” 他的声音很冷很冰,却让宁雪金的身体僵了下。 是啊,当初父亲知道五皇子在自己的诱拐下去了福陵那么远的地方,已然大怒,又得知自己将一所产业随便送给当地女子,更是气得不行,才将自己关了禁闭…… 第67章 他的关心 “我可以让小厮给你传个口信,那边的事,我会帮你看着。你要做的,就是置身事外。” 祁清绝合书起身,高大修长的身影被日光映在了墙上。 “那太谢谢你了!”宁雪金感激不已。 有定王一句话,他深信,凌泷不会有事了。 在大夏,除了皇帝,没有人能比他说话还有效。自然,也没有人能随便让他开这个口。 只有他,自小与定王亲近些。 不过,宁雪金心中还是划过一抹疑惑。 定王好像不是这么爱多管闲事的。 宁雪金向来就很会闯祸,可最多就是事后躲到定王府里,因为那是他父亲都不敢踏入的地方。祁清绝从不会主动给予他帮助。 仅有一次,祁清绝做了自己的替身,那也是自己外出为他办事。 或许,他是善心大发了吧! 女子寝舍里,凤凌泷正在教小丫打一套健体拳。 小丫今天受了些惊吓,不转移下注意力的话,她会一直缠着凤凌泷问解决办法。 这时,门外传来询问的声音:“凌小姐在吗?” “谁啊?”凤凌泷让小丫继续练,自己往外看去。 小厮这才探进脑袋,张望了下。 见是给自己传信的小厮,凤凌泷心中一动,快步迎上前,声音都略显激动:“是宁公子让你来的吗?” 小厮点点头道:“宁公子让我带几句话,今日的事让小姐受委屈了,小姐只管放心。” 凤凌泷一时不知心中什么滋味。 小厮却已从怀里掏出个封口的纸卷,说道:“这是书信,凌小姐,您若要回信,只在院外叫一声便可,奴才就在附近做杂务。” 凤凌泷皱了皱眉。 捎了口信还写书信?肯定是怕有些事不便说吧。 回屋后,她拆了信卷,上面龙飞凤舞寥寥数字。 “砚台碎片,可有伤到?” 他问的竟然是自己有没有受伤…… 凤凌泷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又认真读了一遍。 砚台碎片,可有伤到?这是关心吗? 一瞬间,凤凌泷感觉自己握着信卷的手指都在轻轻颤抖,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缓缓自心间流过。 从早上到现在,事情起起落落,众人只看到她的镇定,她的聪慧,她的大胆,她的周密,可却没有一个人想到,她会不会受伤。 是的,当时的场景,她和严依依、陈可馨躲得快,也没有惊呼受伤,包括公堂上她们三个人的表现,大家自然地认为,她们并没有受伤。 可是,认为是认为,关心却是关心,这是两码事。 就像前世,众人觉得她那般聪慧,必然是盟主的不二人选,于是,逼她练武,逼她学习,却从来没有人问问她,累不累,痛不痛,伤不伤。 凤凌泷再次将那八个字细细读了遍,嘴角忍不住翘起笑容。她读了一遍又一遍,竟是不舍得放下,好半天,才将它郑重地折起收好。 取了一张新的宣纸,凤凌泷用备用的砚台磨了点墨,轻轻地书写起来。 第68章 鸟的血案 “谢谢关心,我没有事。只是,今日宁雪月受伤,我一直难以放下,不知该如何对你交代。” 写到这,她的笔顿了顿,红唇抿紧。 什么叫交代?她为什么要向他交代? 算了,继续写。 “我保证,此事对宁雪月的身体毫无伤害。罢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落了笔,凤凌泷斟酌了一遍,反复纠结良久,才将干了的信卷起来,撕了张宣纸条将它封好,出门找小厮去了。 回信来得很快,那小厮似乎无所事事,专门给他们传信。 凤凌泷觉得这样子影响不太好,可一想到宁雪金被关在内院,必是无聊得紧,便又拆了信读。 上面的语句依旧走的简短风:“欠我人情,不可反悔。此事需要帮助吗?” 凤凌泷笑了笑,给他回信:“你最好不要插手,免得给我招来更大的麻烦。” 这话不好听,可却是事实啊!想了想,她又转移话题:“对了,你那只传信的大鸟呢?怎么不用了?” 写完依旧是托那小厮传了去。 这会儿,信倒没有立刻回。 凤凌泷一直与小丫在院子里过拳,运动起来,果然浑身舒爽。 就在凤凌泷准备收功回去洗澡时,小丫惊呼起来:“小姐,好漂亮的鸟!” 凤凌泷转身看去,一只浑身雪白,头顶一缕金色的小鸟跳将过来,竟是毫不怕生地飞到凤凌泷的胳膊上站住,小眼睛骨碌碌直转。 这鸟……凤凌泷脑中灵光一闪,抓住鸟羽往上一抬。 果然,羽毛内侧藏着一张小纸卷。 她将鸟交给小丫,打开纸卷,顿时失笑。 “那鸟太丑,这只如何?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 这还要取名字吗? 凤凌泷霸气地只回了两个字:“雪金!” 雪色羽毛,金色额头,真是太适合这两个字了!只是想到宁雪金可能黑了的脸,她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而对方的回应就是…… 良久之后,飞回来另一只纯黑色的小鸟,虽然体型不大,可鹰鼻尖眼,一看便是受过训练的。 里面的信上写着:“我讨厌那只!还是这只吧,你取名!” 凤凌泷抱着信纸笑得花枝乱颤,十分愉悦。 真不知,刚才那只雪羽金顶的鸟到哪去了,其实,叫“雪金”,挺好的啊! 而她不知的是这两只鸟引发的血案。 半个时辰前。 黑衣侍卫铁腿一身狼狈,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书院里,还未歇口气,便被石手惊讶地询问:“哟,搞什么去了,这么急?” 铁腿冷嗖嗖望着他:“搞鸟!” 石手脸色疾变,一拳轰在他胸口:“你tmd敢消遣爷!” 铁腿捂着胸口,痛苦地哀嚎:“我真的是去搞鸟了……” 一个时辰后。 铁腿再次浑身是汗地躺到了内院的墙边,快要瘫了…… 石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实话,你搞嘛去了?” “搞鸟……”铁腿弱弱地回道。 一脚重重踹在他胸上,石手怒道:“你是不是当我的腿就是死的!” “真的是搞鸟……”铁腿怨恨地瞪他一眼,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第一次找来的鸟,雪白雪白,还带着一缕尊贵的金色,挺好看的啊,可为什么向来清贵的主子突然就将那鸟砸到了他脸上…… 跑了第二次,他已经瘫了,结果,还这么悲剧! 第69章 毁其名声 凤凌泷将那只双眼锐利的黑鸟放了回去,只回了鸟的名字:小黑。 那只丑怪的大鸟也是通体全黑,这只亦是。大黑小黑,这名字多好! 不过估计那边的人要吐血了,因为再没有回信过来。 傍晚时分,学子们三三两两下学,整个东亭书院笼罩在了寂静中。 今日委实累了一天,凤凌泷是个很会犒劳自己的人,便带着小丫在书院里摘了半篮桃花,烧了热汤,备了一桶粉红的桃花浴汤。 解了发,净了面,褪了衣,少女的身体早已丰盈起来,肌肤也是如牛奶般细腻光滑。迈着修长的玉腿,凤凌泷整个儿没在桃花浴中,任一头乌发浮沉,浑身都舒松透了。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房外却传来了响动。 几个华服少年冲进了院子,大声叫道:“凌泷呢?那个贱女人在哪?” 小丫吓了一跳,挡在房门前,颤声问道:“你们是谁?” 为首的男子身材修长结实,长相英俊,只是一双眼睛极其阴沉,正是赵家二房的赵聪夜。他冷笑着说道:“凌泷那贱丫头呢?怎么,仗着认识宁雪金,就敢对我妹妹下手?我赵家,岂是她能欺负的!” 完了,小丫心里连声叫苦。这是赵家人,四大世家的赵家,这么快就来找麻烦了! “进去搜!”赵聪夜一摆手。 小丫下意识地喊道:“我们家小姐在沐浴,我看谁敢进去!” 按理说,这些人是要避一避的。 可赵聪夜听到这话,眉头一挑,眼中闪过狠毒的笑来,加重了声音:“进去搜!” 小丫的脸都白了。 这几个男人冲进来的话,小姐的名声可就毁了啊!但她又怎么是那几个人的对手?一下就被他们拨了开,眼睁睁便看着那些人冲了进去。 “救命啊!救命!来人啊!”小丫本能地大声尖叫起来。 然而,赵聪夜根本没有阻止她,只是眼带冷笑地望着。 真是蠢丫头,还怕知道的人少吗? 可小丫哪里会想到那么多?相对于名声,小姐的命更重要! 浴桶里的凤凌泷在几个少年撞开门的时候,便展开双臂,拢住所有花瓣挡住玉体,脸色冰冷。 那几人进来后,在一片水雾朦胧中,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便觉脚上一紧,身体倒挂起来,头重重撞到墙上,刚想叫唤,一股奇异的香气涌入喉咙,顿时,人都晕了过去。 外面的赵聪夜见里面毫无动静,皱了皱眉头,朝门边走了几步。 凤凌泷没有动,她在等他进来。 然而,赵聪夜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停住脚步。同时,小丫的叫声吸引来无数脚步声,朝这边而来。 该死,怎么这个时间会有如此多的人? 凤凌泷猛然想到,必是赵聪夜早就准备借下学的功夫来找自己的麻烦,而其他学子们都知道此事,根本没有回去,都跟着来偷瞧热闹了。 她有足够的时间换好衣服出去,名誉不会受损。 但是,最大的麻烦不是这个,而是她的外貌! 这会儿,为了保护皮肤,她已经卸了妆容,露出的是她原本倾国倾城的郡主容颜。 第70章 英雄救美 赵聪夜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离开。而她,是不允许自己出一点差错的。 一咬牙,凤凌泷破水而出,拿过一旁的袄衫,连里衣都来不及穿,匆匆忙忙戴了块面纱,从窗子里翻了出去。 易容的工具袋就在衣服里,她只消找个地方躲一下,便可以回来找赵聪夜算帐。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在昏暗的小路上没走几步,迎面便看到一个人。 她正欲躲开,却瞧见那正是给她传信的小厮,顿时大喜。 小厮瞧见她,亦是一惊。 “凌小姐,你……” 凤凌泷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低声问道:“可有没人的房屋,领我过去。” 小厮愣了一下,却是转过了头,唤道:“王爷……” 王爷?凤凌泷身子一僵,便看到一名身着墨色锦袍的修长身影缓缓自昏暗中走出来。 他一双凤眸深邃如海,锐利,冰冷,令人不敢与其直视。 但大胆观察的话,却会发现,男子面容细致如瓷,轮廓优美,剑眉斜飞入鬓,高挺的鼻梁下,完美的唇形紧紧抿着,面容的惊艳竟是丝毫不逊色于宁雪金。只是,他更张扬了几分威震天下的气势。 凤凌泷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突然间心中一动,说道:“你就是那天假扮宁雪金的人?” 男子没有回答她的话,目光却自凤凌泷的脸上缓缓向下打量。 此刻的凤凌泷毫无形象…… 一头乌发被水浸透,颇为凌乱地披垂在肩头,薄袄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因为衣领处的扣子少系了一颗,裸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调养得非常好,肌肤如牛奶般细腻洁白,此时半露不露的模样,竟是异样的好看。 男子的目光深沉了几许,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而被他这般冷静地看遍全身的凤凌泷,只觉得身体一寒,说不出什么感觉。若是个登徒子,她早就变脸了,可她从没见过像冰块一样的登徒子…… “咳。”她咳了一声,试图转移下对方的注意力。 男子却已开口,声音如她想象般的冷漠:“跟我走。” 说完,他收回目光,稳步从她身边走过。 瞧见他去的方向,凤凌泷眼珠一转,跟在他身后。 这是哪个王爷?为何她没有任何印象? 他们很快到了凤凌泷住的寝舍。 此时,月亮露出云层,院子里已经掌了灯,不少学子们挤在门前,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祁清绝过来时,那些学子们早已瞧见,一个个吓得身子僵硬,依次行礼。 “定王殿下!” “定王殿下!” “王爷!” 院中的赵聪夜听到喊声,一脸吃惊。 定王祁清绝,竟然真的还在书院? 他并没有进入凤凌泷的房间,因为正是被定王的贴身侍卫石手拦住了,没想到,这会儿,定王也过来了。 当然,他更没想到,与定王一同过来的,竟然是凤凌泷! 不仅他没想到,石手也没想到。 咦?什么时候王爷竟然跑进去把正在沐浴的人家小姐带出来了?这样的英雄救美,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扬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凌小姐不在房内。其实呀,凌小姐早就沐浴完了,然后与我们家王爷散步看月亮去了。” 第71章 远离定王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扬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凌小姐不在房内。其实呀,凌小姐早就沐浴完了,然后与我们家王爷散步看月亮去了。” “……” “……” “……” 众学子哑然,望着身姿修长的祁清绝,简直要吐血。 搞没搞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学生,和一向冷酷如冰山的定王殿下散步看月亮?? 他们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假定王? 赵聪夜也是一脸震惊和懵圈,没听说过严家这表小姐和定王熟络啊?而且,就是京中贵圈中,也没听说有谁和定王熟络啊? 不说他了,就连凤凌泷自己的脑子也糊涂了。 当众人叫出“定王”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 在大夏,除了四大世家之外,最大的势力就是定王府了。虽然每一代的定王府人丁稀少,可定王一直是大夏的顶梁柱,在国中威望仅次于皇帝。 尤其是这一代的定王祁清绝,据说是不出世的天才,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两年前入朝后,掌龙脉,清君侧,谋权势,定乾坤,手腕极其厉害。 不过,他少年时代,几乎绝迹于京城,无人知其所踪。所以,同样宅的凤姝对他并没有关注。 定王的出现,无疑是帮自己圆了声名。 他为何要帮自己?联想到他和宁雪金的关系,凤凌泷瞬间明白过来,定然是宁雪金的托付了。 祁清绝孑然一身地站在那,透着高贵与冷傲。 赵聪夜瞬间便萎靡了,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连那几名失踪的学子也不敢问下落了。 看热闹的人也是一哄而散。 “多谢王爷。”凤凌泷向祁清绝施了一礼,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请王爷代我谢过宁小公子。” 石手的眼中划过一抹诡异之色。 宁小公子?干宁小公子什么事? 祁清绝紧抿薄唇,淡淡看着她。 凤凌泷只觉得被看得周身不舒服,想到他的身份,心中升起几分警惕。 谁不知道,定王一脉是太子的忠诚守护党。 太子,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仇人! 所以,她必须远离定王,尤其是现在,她还顶着郡主凤姝的容貌,过于危险。 凤凌泷快速下了决心,再施一礼道:“多谢王爷援手,小女仪容不整,为免失礼,就此告退!” 说着,她转身,尽量以最优雅的姿态进了房。 嗯……自以为是的优雅,在那一身水渍和松垮的衣衫映衬下,掩不去几分妩媚与灵动。 石手看着这般形象的凤凌泷,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直到耳边响起阴冷的声音:“看够了?” 石手唬了一跳,立时转头,接收到自家王爷冷嗖嗖如杀人的视线,登时清醒过来,脸都白了一分,低下了头。 “王爷,我……”他已经习惯了王爷的清冷,可是,却还是从他的冰冷的眼光察觉出了几分与往日的不同情绪。 第72章 王爷夸赞 当他抬起头,想说些什么时,却发现祁清绝已转开了视线,望着屋内的灯影,唇角似乎挂着……笑意? 石手揉了揉眼。 他没看错吧,王爷一个人在笑? 他正惊骇时,祁清绝的眼光转向他,淡淡丢下一句:“做得不错。”然后转身离开,清朗的身形没入了黑暗之中。 做得不错?石手怔了怔,他这是被夸奖了吗? 他没做什么啊,就是按照王爷的吩咐,拦住了那帮人而已。说白了,他借的是王爷的势,自己根本没什么功劳,往常这样的事也做得多了,没听着王爷有夸赞过啊! 他抬头看了眼夜空,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但在看到那轮明月时,脑中电光火石般一转。 难道王爷夸的是他说的那句“凌小姐和王爷散步看月亮”? 是了,否则,他那样胡扯,定然要被王爷训斥的,而今天,王爷居然不训反赞。看来,他赌对了! 石手也满面笑容地追了出去。 而净房内,凤凌泷已经将晕去的四名少年放了下来,堆麻袋一样堆在墙角,招手叫小丫过来。 跟随着她那么久,小丫的性格比在福陵凌府时已经强悍了不少,但作为她的贴身侍婢,还远远不够。有些事情,她有必要对小丫坦诚一下了,以免出了事,她除了尖叫,什么用都起不到。 “来来,姐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心狠手辣……” 灯烛的光影下,凤凌泷唇角玩味地勾起。 凤姝一生恪守本分,低调到除了皇宫和凤家,在其他地方都可能会迷路,换来的却还是死亡。 她不介意自己再张扬一些。 第二日一早,四名少年伤痕累累地醒来时,已置身在书院外的树林内。他们遍体鳞伤,却不知是谁下的手,苦都没处去叫。 其实,凤凌泷已是手下留情了。 这几个走狗,还不值得她出手,至多给小丫练练拳罢了。 凤凌泷丝毫不受昨天事情的影响,早课时间,准时出现在女子学舍内。 她的到来,引得众人古怪的眼神。 凤凌泷恍若未闻,一如往常般,姿态娴雅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取出文房四宝及讲义。 “诺,给你。”一旁的陈可馨取出一块崭新的青花瓷砚台放到她桌上,“昨儿换新时,也给你留了块。” 凤凌泷有备用的精美石砚,严家为她准备得很充分,但陈可馨的心意,她也领。 接过砚台,她笑着道谢:“谢谢你,昨天没吓到吧?” “怎么可能没被吓到?”陈可馨吐吐舌,“你,银子的事…… 前排的严依依利落地接过话头:“凌泷,你昨儿在我父亲面前说得那么自信,真的有办法解决吗?我和可馨商量了,我俩帮你凑,只是可能不多而已。” “真用不着,放心好了。”凤凌泷望着两个青春烂熳的少女,眼光柔和。此刻的她,心境也似乎多了丝少女时期的天真。 “那好吧。”严依依转过话题,“听说昨晚,赵二公子找你麻烦了?” 赵聪夜与赵仙美是赵家二房的嫡系子女,赵家长房还有个大公子和大小姐,身份更为贵重。 第73章 捏爆桃花 凤凌泷便将昨天的事简要说了,当然,解释了与定王散步看月亮的误会,只说是偶遇。 她确实想结交一些太子党,便于报仇,但绝对不会是那个有绝世天才之称的男人,太过危险。 严依依和陈可馨自是知道定王的冷酷,也不相信那些传言,便又说起其他事来。 “三天后,又到了季比的时间了,到时候,凌泷你可要与我们一起去看热闹。” “季比?”凤凌泷眉头一挑,“你说的是东亭书院和北松书院的季比吗?” 两人点头,低低讨论起来。 这两个书院每个季度都会互相较量一番,考察学子的四书五经六艺。 从师资力量上来说,东亭书院远强于北松书院。但后者也不乏人才。若是能在季比中被翰林院瞧中,以后的仕途也会平坦许多。 凤凌泷眼光一亮,季比时,正是京城少年人最热闹的时候。 为了养活凌风队,她可以找找路子,尽早打开梧桐栖的生意。 有了足够的银两和势力,她才有底气打破京城的局面——那个对凤姝来说,其实无比陌生的京城贵圈。 一上午的讲学时间,除了文学士和女学生的眼光有些奇怪外,没有再出旁的事。 午后,凤凌泷正想着怎么主动传信给宁雪金时,那只纯黑色的鸟便扑楞着翅膀飞了过来。 她微微一笑,熟练地从鸟羽下取出信条。 熟悉的字迹刚劲有力:“昨天可受到惊吓?睡得可好?” 凤凌泷的笑容灿烂了几分,想到什么,提笔回信:“一切安好,多谢援助。听说三天后是季比,你会去吗?” 良久后,收到回信。 “你很想见我?”简洁明了的风格。 凤凌泷唇角轻抽,这话,怎么听着有些暧昧。 她亦回道:“有很多事情,不知该如何对你说,或许,见面交流会更好。” 这封信后,便没了回音。 内院里,一处僻静的院落。 清风徐来,拂过屋角的一株桃树,隐隐花香弥漫在空气中。 闻着花香,卧于软榻的祁清绝眉头越发紧拧,手下,一朵朵花瓣被捏碎,扔在地上。 “王爷……”石手看得胆战心惊。 刚交任务回到主子身旁的鬼眼更是一脸莫名,爷这是怎么了? 祁清绝捏爆了第五十六朵桃花后,微微调了下姿势,靠在榻上,冷声道:“读本书吧。” 石手和鬼眼对视了下,松了口气,知道王爷是想听书了。 “我去拿。”鬼眼刚回主子身边,正是急于邀功的时候,忙冲进旁边的书房,便在架子上挑拣起来。 四书五经,算术天文,他很快便抱了一堆,正准备出去,转身时与石手撞个满怀。 “你凑什么热闹!”鬼眼瞪他。 “你这些都不行,让我来!”石手哼了一声,在书架角落里抽了一本崭新的小册子出来,冲鬼眼挑衅地挥了挥,“《爱情技巧传》,看到了没?” 鬼眼的眼力多好啊,一闪眼的功夫,便将封面上几个大字看得清清楚楚。 “哗啦”一声,他怀里的书泼了一地,明显是惊吓的。 “你疯了?”他死瞪着石手。 居然敢拿这种手抄的小册子给王爷读? 第74章 半路截人 石手眼中划过犹豫之色,却还是一咬牙,捧着书跑了出去。 “喂!你疯了吗?快回来!”鬼眼跟在后面低声喊道,满面震惊。 石手却已谦卑地坐到榻旁小椅上,望了眼闭目的王爷,视线在那张俊美如天颜般的脸上顿了下,狠狠咽了口唾沫,消除下紧张情绪。 他轻轻打开书页,小声念了一句:“在情感中,男子要占主动的一面。” “嘭”的一声,鬼眼险些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个大跟头。 尼玛,这什么跟什么啊? 榻上的祁清绝也瞬间睁开了那双冷冽如水的双眸,霎时间,一股压迫人的低气压在院内弥漫开来。 石手向来稳定的双手也颤了一下,悄悄看了眼祁清绝的脸色,见他又合了双眼,才用微抖的声音继续念道:“一名男子,再优秀,再好,如果不展示,对方也不会知晓。情感上的争斗,好比战场,好比朝廷。咳咳,该用的权谋可以用上……” 沉寂的院落中,只听到石手的声音忽高忽低。 鬼眼都听呆了,反应过来时,却见王爷不仅听了下去,还似乎睡得十分踏实。 见了鬼了!他今天回来的方式绝对出了问题! ********* 凤凌泷没再收到回信,便只能等。 三日后,两大书院的季比开始了,地点位于东亭后山一片宽广的矮坡上。 从东亭书院出发,走小路的话不是很远,所以她没有回严家,打算到了地点再与严依依、陈可馨碰头。 一大早,凤凌泷便带着小丫跑步下山。 刚到半山处,便瞧见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停在一旁。 马车架构比其他马车大一点,并未用东珠玉扣等装饰,只是一色的黑色布幔,单调又压抑。 车旁立着一名小厮,瞧见凤凌泷,立刻笑盈盈上前道:“凌小姐,我们家主子久等。” 看到这传信的小厮,凤凌泷眼光一亮。 这是宁家的马车? “请小姐上车,侍女会有人送过去。”小厮跑到马车旁,拉开了车帘一角。 马车背着晨光,被黑布环绕,光线本就不好,里面又垂着一层纱帘,看不清里头的人。 凤凌泷冲小丫点点头,便上了马车。 单手挑起内纱帘,笑容却僵在了她的脸庞上。 坐于车内一角的男子穿着交领墨色锦袍,乌发用一颗玉珠系束在脑后,只看那玉的成色,便知价值连城。他转过清冷的脸庞,望着凤凌泷。 “定王?”凤凌泷转了转眼,却没瞧见除他之外的其他人。反倒发觉这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马车,内里的装饰却是华丽到极点。 檀木打造的精巧小柜,蚕丝铺就的环形软座,角悬的琉璃灯,砌茶的金镶玳瑁壶,无一不是物中精品。 她便知道,自己必是上错马车了。 凤凌泷不好意思地开口:“抱歉,我以为是宁小公子……” 她半蹲着身体,想退出去,可马车已经在山路上行驶起来。 一个不稳,她感到身体向前倾去,本能地扶住车壁。 然,手臂却被祁清绝抓住了。 第75章 节操算啥 “坐吧,我带你过去。” 他的手微一使力,将凤凌泷拉进车厢。为免出洋相,凤凌泷顺着他的力道在软座上坐好,并控制了两人间的距离。 “多谢定王殿下。”在上错车的那一刹,她其实已经知道是祁清绝有意捎带一程了,只是没来得及出去,这时再要下车,便是落对方面子了。 凤凌泷在心里轻叹一声。 难道,又是宁雪金的安排? 宁雪金与定王走得这般近?那他和太子之间呢?这关系可就难理了啊! 只是,贵圈中的关系,又几时明朗过呢? 她正低低思索时,耳边传来流水声,不禁抬头看去。 祁清绝修长的五指执住玳瑁壶,取了两个玉盏,正抬高了手腕,缓缓注入茶水。 随着他的抬腕,墨色衣袖滑下一截,露出一截弧线优美的手腕。 “尝尝看。”他将玉盏端给凤凌泷。 凤凌泷不忘礼仪,双手接过,礼貌地轻泯了一口,神色转为讶异:“阿萨姆红茶?” 说了后,她立刻后悔了。 凤姝的记忆里,这可是两年多前,外国使臣来大夏朝贡时的贡品,没有多少,被皇帝分给了几大权贵之家。因为她的身份,自然也匀到了少数,这是凤姣都享受不到的好处。 现在,却被她一口叫出了名字。 祁清绝眼中果然划过一抹诧异,不过随后他轻轻一笑,瞬间,原本还清冷的马车内如笼上了柔和的暖阳。 “你的见识令我吃惊。”他缓缓敛了笑,眼光却依旧很温柔,不似之前的锐利。 凤凌泷心里吁了口气。 想来,别人也很难怀疑到她是凤姝这件事上。 “此茶浓香,又极为暖体。平坡上风大,多喝点驱寒。”祁清绝补充道。 “多谢。”凤凌泷笑着点头,心里却有几分意外。 原来,定王祁清绝本质上竟是个暖男? 马车的速度不知何时放慢了下来,沿着官道缓缓行驶着。凤凌泷脑中有京城的大致地图,知道走大路去后山需要绕一段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她便只低着头品茶。 祁清绝却打开另一壁的折叠桌,从旁边的小柜中取出一副琉璃棋盘,随意地摆开:“会下棋吗?” 凤凌泷知道他是问自己,沉默了下,说道:“不太会。” “陪我走一局吧。”祁清绝将黑色棋子盘放到她身边,淡淡道,“你赢了我的话,我可以许诺你一个要求。” “……” 怎么?这定王也和自己一般爱打赌么? 不过,定王的许诺,那可就不简单了,这可不是像宁雪金这样的世家子弟的许诺。在大夏,定王的话可是和圣旨没啥区别啊! 凤凌泷的目光立刻闪亮起来。 居然有这等好事? “什么要求都可以?”凤凌泷立刻问道。 祁清绝看了她一眼,嘴角弯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看来,你很有信心,不是不太会下棋。” 凤凌泷尴尬地笑了声。 其实,她会下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是? 虽然违背了刚才的回答,但和这天大的好处比起来,节操算什么! 第76章 宁雪金现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回望着祁清绝,圆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无比,晶莹璀璨,如雪山之巅的月牙湖,如星空中闪烁着的星星。 祁清绝望着她的双眼,目光柔和了几许。 这双眼睛,美得不像话,倒让人忽略了那秀美的面庞。 是啊,就算是改了容颜,逊了美貌,眼睛也不会变。 “原则内的事。”祁清绝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 “原则这东西可就难说了。”凤凌泷微眯双眼,“可大可小。” 祁清绝笑了笑:“只要不损阴德,皆可。” 凤凌泷心中大喜,这条件可就开阔得很呢。 当下,她不再说话,拈起黑子便落在棋盘上。 一局生死厮杀战在方寸之局上展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凌泷眼中划过一抹叹息:“就差一点点,一点点!” 她仰头,颇不服气地望着祁清绝,一脸难过。 祁清绝的唇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果然么,一局棋就逼得她现出原形。 这丫头的棋风简直是步步杀机,凌厉无比,攻城掠地,不让须眉呀! 对面的凤凌泷想的却是,这厮果然不愧他“惊世之才,定世之谋”的名头,棋风老辣,布局周密,谋定后动,稳坐全局。 嗯……危险! 不过,与虎谋皮方能得益啊! “不下了!”凤凌泷伸手就舞乱了整个棋局,“不公平,我很久都没下过棋了。这个赌约,下回还作数吗?” 跟车的石手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尼玛,王爷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 祁清绝点头:“随时可以,我等你。” 凤凌泷咬了咬唇,想起什么,伸手去挑车帘:“到哪了啊,我记得下好久棋了。” 祁清绝顺着车窗往外看去,说道:“季比已经开始了。” “那我告辞了,多谢王爷捎带。”凤凌泷提裙起身,致谢后,匆匆下了马车。 小丫一直随马过来的,此刻被人放下马,也跟着自家小姐往聚满人的平坡走去。 “爷。”石手的声音在车外传来。 “宁雪金来了?去他那。”祁清绝淡淡答道。 *******分界线**** 东亭山后山到官道处,延绵着数千里的平坡,春天,正是草木抽芽,绿色葱笼的季节,这里自然成了京城人爱来游玩的地方。 此刻,万千学子济济一堂,说笑声不绝于耳。 看看头顶春光,凤凌泷暗暗自责,怎么一棋就下了那么久?依依和可馨必是等急了。 她正要往人多处寻去,耳边乍然响起一声惊喜的呼唤。 “凌泷?” 熟悉的男音如骄阳般炫烈,刺得凤凌泷浑身僵硬,不敢相信地转过头。 一袭雪白长衫的宁雪金从树后跃出,乌发用明珠系于脑后,衬得那张如雪莲般的脸庞越发俊美。红唇扬起热烈的笑容,明媚了整个世界。 “宁雪金?”凤凌泷望着这个陌生又似熟悉的少年,一时呆住。 明明他们还是很久前才见过的一面,却又似乎熟悉到直接叫名字的地步。 什么宁小公子,她都觉得不妥了。 第77章 姑爷?? “真的是你?你的脸好了?”宁雪金拉住她的衣袖,满面惊讶地打量她。 他打听到凤凌泷坐了祁清绝的车,估摸着要到了,便在这儿等。先是看到小丫,他还是记得这侍女的,便试探地叫了一声,结果还真是她。 “嗯,多亏了你的药膏呢。”凤凌泷笑盈盈道。 “原来你是个大美人噢!”宁雪金不吝夸奖道。 凤凌泷嘴角轻抽。 这儿离比赛区还有些路,人群并不密集。 但宁雪金那样耀目的身世,英俊的脸庞,几个人不认识?当下便有人想过来攀谈。 宁雪金眉头一皱,挥挥手,让侍卫去处理,拉着凤凌泷一直走到树下。 “上次的事我听说了,我妹妹十分任性,赵家那位小姐也是跋扈惯了,没想到她们会去找你麻烦。”提到这事,宁雪金的面色便微微沉了。 凤凌泷轻声道:“我不要紧,只是,我对你妹妹做的事,你当真不生气?” “我知道你有分寸的,那小丫头也确实需要教训!”宁雪金冷哼了一声。 “我不会伤害她。”凤凌泷连忙做保证。 心里叹口气。即便宁雪月真伤了她,看在宁雪金的份上,她还能怎么样呢? “凤银楼你接手了?”宁雪金见四周无人,赶紧问起这个他一直不敢问的话题。 “嗯,我改名了,叫梧桐栖。” “改名好,倒是彻底断了与宁家的干系,省得有些人又来找麻烦。”宁雪金担心的就是父亲迁怒。 凤凌泷笑起来,从怀里取出一个首饰袋,递给他,说道:“这是我亲自设计的第一套首饰,名为凤栖梧桐,定价为三千两。” “这么贵?”宁雪金吃了一惊。 “梧桐栖的首饰走的是高端路线。这一套我想送给宫里的宁德妃。” 宁雪金是个聪明人,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当下笑道:“放心吧,这个宣传我会为你做到,但效果如何,我就不能保证了。” 凤凌泷轻笑。 如果他看过自己设计的头面,必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宁雪金没有关注首饰,他还有好多话想和凤凌泷说。 可这时,一道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雪金。” 祁清绝迈着大长腿,缓缓走近,任由墨色长袍随风吹动。淡淡的暖阳里,如星辰般宁静的眸子望着二人,如画中美人一般。 宁雪金压低声音道:“我得先过去了,等会儿捉了空再来寻你。” 说完,他笑着朝祁清绝走去。 祁清绝的目光在凤凌泷身上顿了下,又看了眼宁雪金手里的帛袋,不动声色地收回眼光。 凤凌泷见二人离开,也准备动身时,身旁的小丫却惊呼了一声:“小姐,姑爷!” 刚叫出口,她突然想到什么,忙捂了嘴道:“呸呸呸,才不是姑爷!” 那个破书生才不是姑爷呢!只是好久没在京城瞧见福陵县的故人,小丫刚才本能地感到了亲近之意。 但随即,她又想起这个书生待自家小姐的种种不好来。 她却不知,这一声“姑爷”,让远处耳力极好的祁清绝和宁雪金都是一愣,双双回过头来。 第78章 “情敌”见面(1) 从官道那边过来的四五人中,其中一位正是曹俊哲。 他穿着全新的青袄,明显来京城后将自己收拾了一番。 听到小丫的一声“姑爷”,曹俊哲也吃了一惊,看着树下衣衫整洁、面容秀美的女子,一时回不过来神。 “你是凌泷?你的脸……”曹俊哲上前几步,极其纳闷。 “伤好了而已。”凤凌泷也没想到会这么快遇到曹俊哲,真是赶巧了。 身后几个少年学子上前,哄笑着掐他胳膊,要他介绍。 “俊哲兄,你不是说你没订亲事吗?这一声‘姑爷’又是怎么回事?” “哟,人家小姐特地在这候着你呢,真是让我等小生艳羡啊!” “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小姐呢?” 几人一看便是与曹俊哲熟络的,嬉笑无忌。 曹俊哲的脸登时就冷了下来。 凤凌泷现在的容貌并不是惊艳的那种,何况在曹俊哲心里,容貌不重要,他的态度自是不会就此改变。加之同学的取笑,这让他心里十分恼怒。 “别胡闹了!什么姑爷不姑爷,我们没关系。” 说完,曹俊哲转头看向凤凌泷,生怕被人怀疑了他有婚约似的,不悦地开口道:“你怎么还在京城没回去?还在这专程我?我们可是已经毁婚了,你做什么还纠缠不清?!” 这话对一名女子可就重了。 身旁几名嬉笑的学子顿时全住了嘴,尴尬不已起来。 其中有人偷眼瞧凤凌泷,不知她怎么就让曹俊哲厌恶得这么狠。 小丫急得想要分辨,可越急越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干脆挡在凤凌泷面前,叫道:“谁来看你的?你做梦吧?我们家小姐可是太……” “小丫!”凤凌泷打断了她的话。 小丫想起这不能说,赶紧捂住嘴。 曹俊哲冷笑道:“不是看我,那就别在京城呆着啊!” “这京城是你家的吗?”小丫被他气得无语了。 这秀才真难缠啊! 凤凌泷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她根本不屑于理会这种事,正要叫小丫离开,一道身影却“嗖”地一声窜了过来。 曹俊哲只觉被人推了一跟头,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的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当我是死的吗?” 宁雪金怒气冲冲地盯着曹俊哲,狠辣的目光简直要将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你做什么动手打人?这是我的私事。”曹俊哲来京城不久,哪里认得宁雪金,因为被推了一把,面子丢尽,大声回道。 “俊哲!”旁边几名学子看到宁雪金,一个个吓得面色如土。几人慌张地去拉曹俊哲的衣服。 其中一名少年上前行礼道:“宁公子,我想,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又回头对曹俊哲道:“俊哲,这位是宁家的宁雪金公子!” 那可是四大世家宁家的嫡系公子啊! 世家的势力,能定人生死,断人前程,根本得罪不起的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呢!曹俊哲来京城后,旁的人不知道,世家嫡系公子的大名哪能没听过? 顿时,他也被唬了一跳,脸色瞬间发白。 第79章 “情敌”见面(2)4更毕 但随即,想到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曹俊哲心中一定,施了一礼,强自镇定道:“宁公子,小生正在处理自家事,应该没有得罪到您吧?” “自家事?”宁雪金桃花目微眯,问道,“听说,你们毁婚了?没有干系了,是不是?” “是。”曹俊哲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 “是你毁的婚?”宁雪金又冷冷问。 “是。”曹俊哲骄傲地抬起头,找回一点男人的尊严。 草,老子想打人! 宁雪金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修长的五指一把揪住曹俊哲的衣领,两个巴掌一扇,腿膝一弯,将他瘦弱的身子顶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呆了。 这这这,确实听说宁家那个肆意妄为的雪金公子散漫惯了,可,可也没见过他这么暴力的一面啊!可偏偏,这么野蛮的动作,在他手上做起来却如行云流水,姿态翩跹。 凤凌泷也是吐了吐舌,没想到宁雪金这么麻溜地就动了手。 “你|他|妈的毁我妹妹的婚,怎么不得罪我?我打你就是应该的!” 宁雪金扯平了自己的衣领,又恢复了潇洒贵公子的模样,才觉得心里一股气顺多了。 哼,毁婚就毁婚,居然还当众侮辱他家凌泷,简直就是找死! 这一下,几名学子心中万分震惊。 什么?妹妹?宁雪金的妹妹? 他们不禁重新看向凤凌泷,个个表情无比丰富。 据他们这几天的相处,没发现曹俊哲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啊!可脑子没问题的话,怎么可能对宁雪金的妹妹这副态度? 别说对方可能喜欢自己,就是不喜欢,他们也要凑啊。这曹俊哲往外赶就算了,还那般羞辱人。 他们自是误会了曹俊哲。 地上的曹俊哲也是懵逼了,心里咆哮啊:我他妈的要是知道她是宁雪金妹妹,还会这样吗? 这一切都是众人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一闪罢了。 曹俊哲刚想从地上爬起来,手腕却被一只精美的皮靴踩住了,墨色的袍角随风飘散开来,挡住了曹俊哲的视线。 他想抬头看看是什么人,淡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本王也想知道,这京城是你家的吗?你想让人留着就留着,想让人离开就离开?谁给了你这个权力?” 少年的声线带着特有的磁性,极其好听,可那几句话,却似含了莫大的威压,如泰山般,沉沉地压在人们心头。 周围,突然陷入了鬼一般的沉寂。 如果说宁雪金已经叫人心生畏惧的话,眼前这位云淡风轻的少年,却足以让人恐惧! 那可是定王啊,在朝中任左相的定王,跺跺脚,朝廷就要震上三震的权谋高层人物。 传闻,定王一怒,伏尸千里! 往常时候,他们就连远观这人的机会都是没这个机会的。 可现在…… 几名学子的脸庞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身体都轻颤起来。 祁清绝一脸淡漠地从曹俊哲的手腕上踩了过去,“咯吱”的声响听得人毛骨悚然,好像那一脚踩在了众人心里。 第80章 前程完完 “啊!”曹俊哲惨叫了一声,冷汗自他额上层层渗出。 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扶着左手腕跳将起来。 见他想要不敬,几个学子冲上来捂住他的嘴,压住他的身子,一齐跪了下来。 “定王息怒!宁公子息怒!”他们齐齐喊道。 定王?曹俊哲望着那周身散发着君临天下般威压的少年,心突然间就冷了下去,一寸寸,一点点。如浸入冰水中的寒凉,将他整个儿淹没了。 平西王府宁家的雪金公子,定王府的左相,竟都被他得罪了? 那他的前程…… 凤凌泷一时也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 宁雪金也罢了,祁清绝分明与她不是甚熟,怎的也下手那般重?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个危险暴力分子吧! 不知为何,瞧着曹俊哲,她心中竟是有几分不忍起来。 他只是个嘴巴歹毒些的书生罢了,父母皆丧,无亲无故,就连父亲的生前好友凌重文,也是暗地里捅刀子。 这样的境遇,与现在的她,又有什么不同呢? 或许,这就是她一直不去理会曹俊哲那伤人语言的原因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望着曹俊哲,叹了一声,“曹俊哲,今天就当给你欠揍的嘴巴一些教训吧。我们本就没有关系,从今往后,更无干系。你也别多想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么?祁清绝心中一动,好句!只是,何以沦落呢? 凤凌泷的视线滑过祁清绝的脸,最后落在宁雪金俊美的面庞上,笑道:“好啦,谢谢你们,一个与我无关的人罢了。你强自出头,别又让你父亲生气。” 想到祁清绝的冰冷人设,这样的语气,她也只与宁雪金说得出来。 宁雪金笑道:“放心吧,爷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这几天他的心也操不到我这来。。” 凤凌泷“嗯”了一声,至于曹俊哲是否得罪了人,她也不会插手了。 毕竟,换作其他女孩子,必然是受不了这等羞辱的。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些代价的。 祁清绝望着她与宁雪金说话,冷冷扫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宁雪金一愣后,赶紧低语几句,追了上去。 凤凌泷被那一眼看得浑身寒凉,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也赶紧带着小丫离开。 身后,几名学子脱了力一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天啊!吓死我了。” “曹俊哲,你完了!”那名刚刚开口求情的学子冷冰冰横了曹俊哲一眼,爬起来就走了。 “是啊,那位小姐一看就对你没意思,认识宁家公子和定王的人,还能看上你?你是得了妄想症吗?现在得罪了宁家和定王,你就等死吧!说不得还连累了我们!”另一名学子恨意浓浓地看了曹俊哲一眼,拉着其他人一起离开。 曹俊哲目光空洞,呆呆望天。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个疯儿怎么会认识那样位高权重的人?而且,宁雪金还当众承认那是他妹妹。 但那确实是他认识的凌泷,福陵县一个备受排挤的疯儿凌泷! 想到这,曹俊哲爬起来,冲着远去的同伴们吼道:“我不是妄想,她就是我未婚妻!” 第81章 太子殿下 那些人吓一跳,回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曹俊哲又气又怒又恨又悔,强自镇定下来。 只要他求得她原谅,一切都会没事的!对,他有信心,很有信心。只要凌泷肯回来,那他还怕什么? 想到这,曹俊哲双眼放光,扶着左腕,勉强地站起身,冲着几个同学离开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呸!等他和定王、宁家拉上关系后,瞧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来不来跪舔! *** 两大书院的季比在百年前是学子们自发组织的活动,时值今日,虽成传统,但到底不够正式。前来的人大多是年轻一辈,行止不受拘束。 三三两两的少年少女结伴而行,或站或坐,围着中央的比赛场地窃窃私语,极是热闹。 小丫紧紧牵着凤凌泷的衣角,想到刚才的场景,仍然心有季悸。不过她的承受力较之从前已然好多了。 严依依踮着脚尖,远眺到她们,快步而来,亲昵地挽住凤凌泷的胳膊:“凌泷,我找你好久了,还以为你迷路了,快来这边。” 宗人府的事后,严依依和陈可馨对凤凌泷有着无端的亲近与信任。 凤凌泷被她挽住,双颊却划过一抹不自在。 前世今生,都未与人这般亲密过,尤其是同龄女性,这种感觉,还真有点异样。但是,似乎也不错。 只是没想过严依依这小辣椒的脾气也会对她如此。 她微微笑着,任由严依依挽臂,穿过人群,来到一株大杨树下。 这里背着风,视野极好,被红丝线拉起来的整个比赛场地一览无余。 陈可馨早就指挥侍女铺好了绒布,搁上两个精致小巧的糕点盒,俨然进入了野餐模式。 丫环坐到一边,三个女孩子则肩靠着肩坐在一起。 湛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几缕白云,远处,青山葱翠,绿树抽枝,在暖融融的日光下透出无限生机。场中,少年人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场外,说笑声织成一曲动听的音乐。 凤凌泷周身的气孔都叫嚣着舒适两个字。 从前的凤姝,幽闭深宫,从未想象过也会有这么一天,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坐在这里,赏美景,陪姐妹。 这般岁月安好,其实也不错,是么? “上午最后一场是马艺,看,快要出场了!”陈可馨指着远处整装待发的骑士们笑道。 季比分两天,上午比武,下午论文。 伴着女孩子娇软的笑声,一群骏马飞驰而出,由赛马服饰黑白两色分别向左右列开,一面绕圈奔驰,一面向众人挥手致意。 顿时,两岸响起潮水般的掌声。 而这时,一骑高头白马如箭一般从赛场外射将了两队之间,马上男子披一领银白色赛马装,他双腿夹马,上身笔挺。豁然,他抬起右手,一道马鞭在空中挽了个鞭花,马儿立时跃向空中,转了个方向。 场中寂静了片刻后,响起了轰隆隆的掌声,伴着稀稀落落的叫喊声:“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呢!”严依依与陈可馨低低叫道。 “是太子殿下,小姐,是太子殿下!”小丫从未见过太子,这时已被那男子的天人之姿倾倒,激动地大喊起来。这会儿,倒是知道嘴巴严实,不透露自家小姐与太子的关系了。 “啊,凌泷 第82章 凤家郡主 凤凌泷的眼眸却闪过了冷意,如寒冰般的眼光直射场中哗众取宠的男子。 他正一脸笑意地向众人挥手,俊毅英气的面庞也转向了凤凌泷这边。 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装,什么场合都不放过。难怪当初不谙世事的凤姝会被他吸引呢!结果换来的是什么?毁了容貌,丢了身份,没了亲人。 一些记忆不可避免地被带了出来,痛苦的,仇恨的,不甘的……这让之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岁月安好?有这些个败类,如何安好? 太子很快就离开了,却让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不喜欢。”凤凌泷答得干脆。 “太子其实也还蛮优秀的,做了不少大快人心的事,也难怪皇上喜爱他……”陈可馨在一旁若有所思,声音却小了下去。 凤凌泷目光一动,转移了话题:“那皇帝可为太子选定了太子妃的人选?” “不清楚。世家小姐都有可能吧!难道凌泷你……”这种事不是她们能知道的,严依依打趣道。 “只是问问,别想多了。不是说,太子妃都出自凤家吗?”凤凌泷小心地将话题引进来。 严依依与陈可馨对视一眼,沉默了片刻。 严依依压低声音道:“你不是京城人,不知道。凤家原来有个郡主,听说才貌双绝,已经是内定的未来皇后了。可后来,出了些事,据说……不守贞洁,被人发现后纵火自杀了。恐怕,有些规定都得改了。” “这事情,涉及废太子,还是不要讨论得好。”陈可馨犹豫了下,建议道。 凤凌泷表面镇定,指甲却已下意识地刺进了手掌心。 不守贞洁,纵火自杀,先太子被废,囚禁终身。 真是一手好棋啊! 凤姝的记忆早已融入了凤凌泷的骨髓里,从前的一切都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她甚至觉得,凤姝是她的今生,而凤凌泷,实则是她保留了记忆的前世罢了。 太子和凤姣这般毁她名声,她该给他们准备一个怎么样的回礼呢? 她正乱乱想着,身后传来一声清喝:“贱丫头,这回看你往哪跑!” 凤凌泷蹙眉,这是赵聪夜的声音。 一群人拥了上来,分散站好,有意识地隔开了周围探询过来的视线。 赵聪夜一脸冰冷地走过来,手执一根镶银的马鞭,指向凤凌泷:“我不知道你跟定王什么关系,但是以你的身份,根本不配在我面前晃悠!这么低贱的你,到底哪来的勇气与我妹妹作对?” 想到家里躺着的赵仙美,赵聪夜便双目喷火。 凤凌泷秀眉微挑,淡淡望他一眼:“到底谁低贱,谁不配在谁面前晃悠,恐怕你还没搞清楚!” 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而这让她心情不好的源头,正是背靠赵家的太子!祁浩瑞的养母赵贵妃,出身赵家。 “放肆!”赵聪夜脸色一沉。 他身后一名侍卫立刻上前,重重一脚踹向三女的方向。 “啊!”严依依与陈可馨尖叫着本能躲开。 那一脚,并不是踢向她们的,凤凌泷没动。只是两个精致的糕点盒哗啦啦翻滚出去,五色的糕点泼洒一地,溅了尘埃,自是不能要了。 第83章 侮辱之至 严依依气红了眼:“那可是味珍轩的点心,你们,你们打翻了我的点心!” 京城第一名点,价值不菲。仅是五品官员家的小姐,平时也不舍得买上这么多。 赵聪夜阴冷一笑:“味珍轩的点心就这么宝贵?真是穷酸!” 他右腕一转,银鞭打了个圈,尖端直指地上被糟蹋了的糕点,对凤凌泷一字一字说道:“既然不舍得,那你捡起来吃吧。否则,别怪我鞭下无情!” 严依依顿时没了声音,只是惊骇地望着赵聪夜,脸色发白。 赵家的人,都这般喜欢侮辱人吗? 凤凌泷缓缓起身,淡淡的目光看向赵聪夜,声音无波无澜:“第二次。” 赵聪夜眉头一皱:“什么第二次?” 凤凌泷眸中无甚感情:“第一次:四天前,书院里,你带人在我寝舍闹事。” 赵聪夜明白过来,不怒反笑:“怎么?你还记着?以后,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你记得全吗?” 他眼中划过戏谑和讥嘲。 “事不过三。”凤凌泷强调道。 赵聪夜的笑意瞬间变成了凶煞之气:“三次又怎样?你是杀了我还是怎么着?吃,快吃!给我捡起来吃!” 说完,他一脚重重踩在一块桃花糕上。移开脚时,被踩扁了的糕泥已沾满了他靴子上的泥土,团在那里,黑漆漆地不成形。 “吃这个!怎么?还要我喂你吗?”赵聪夜以脚尖点着那团东西,冲凤凌泷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陈可馨想要跑出去叫人,却被一名侍卫抽刀拦住,吓得惊呼一声,不敢再动。 怎么办?她急得快要哭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竟是直接进了场地,四处转了一圈后,朝这边而来。 很快,他们的围阵被人拉了开来,两个身穿软缎袄衫的中年男子挤了进来,嘴里叫道:“我们是平西王府宁家的人,前来请凌泷小姐过府!” 平西王,正是宁老爷子承袭的王位。 因着异姓王,平西王虽是王爷,除了亲定的世子外,家里其他人只是普通官身。而宁老爷子虽然儿孙满堂,却迟迟没有定下世子人选。 赵聪夜拧了眉头,却也认得其中一位是宁府大管事宁全。 宁全给赵聪夜见礼后,毕恭毕敬地来到凤凌泷跟前,也行了一礼,说道:“这位是凌泷小姐吧?奴才是平西王府的大管事,老爷特派奴才来请小姐过府,给我们二小姐看伤!” 凤凌泷目光闪了闪。 看来,宁家在宁雪月的事上已经走投无路了。 严依依与陈可馨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又担心地看向凤凌泷。 宁家大管事,拿出去,也是人人尊敬的人物。 而那个女子,明明就是个毫无家庭背景的普通少女,面对这些人时,她却身姿笔直,周身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优雅与气势,一如真正的世家名门。 宁全心中也微微吃了一惊。上一回的事他并没参与,这还是第一次见凤凌泷。 他眼力劲极强,自然看出来,赵家公子在找凤凌泷的麻烦。但这名少女,毫无狼狈之色,对他的到来,也并无太大反应。 二小姐说凌泷小姐泼辣歹毒,他瞧着这仪态丝毫不比二小姐差。 这时,凤凌泷淡淡开口了:“上一回,我说清楚了,我不是大夫,不轻易出诊。” 第84章 祸水东引 宁全微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不敢怠慢地答道:“那是自然。我们大人没有准备是万不会请小姐出手的。赵家那边的医药费抵在里头,这里是剩下的一千五百两,走的是万达钱庄的票号,请您收好。” 凤凌泷却没接,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记得,上一回宁大人说了,并不计较赵二小姐对宁小姐的误伤,这会儿竟还包揽了所有的医药费。宁家的气度,真让我折服!” 宁全闻言,尴尬了下,却也知道凤凌泷心中有气,顾不得赵聪夜在场,赔笑道:“都是我们宁家的错,还请小姐莫要见怪。实不相瞒,这银票是赵家出的。赵二小姐将我们小姐伤成那个模样,自然要出医药费的。” 赵聪夜在一旁气得直咬牙。 他父亲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不说,还闹远了和宁家的关系。一切都是这个女人造成的! 只是,事情还没完。 凤凌泷笑了笑,并不领宁全的情。 “赵家人待我不好,他们家捅出的篓子,我不想给他们擦屁|股。不过呢——”她话锋一转,“如果这位赵二公子愿意将这团糕点吃下去的话,我便保证,宁小姐今晚就能醒转,而且身体会越来越好,不会受这次伤的影响。” 说着,她看了眼那黑漆漆的糕团。 宁全瞪大眼睛。 果然,凌泷小姐真会医术,都知道自家小姐昏迷的事了。 他不禁看向赵聪夜。 赵聪夜哪里想到事情急转而下,竟然指到他这来了。 看大家都瞧着自己,他一下就暴怒起来,脸色无比难看地叫道:“看着我|干什么?难道你们还指望我答应这种事?” 简直就是开玩笑好吗? 凤凌泷微微一笑,说道:“答不答应,是你的事。救不救宁小姐,是我的事。当然,我得提醒你,你们赵家害得宁小姐命在旦夕,连这么点救人的诚心都拿不出来,真让人心寒啊! 宁全面色一变,赶紧面向赵聪夜:“二公子,我不知道你与凌泷小姐有什么矛盾,但奴才也说句不敬的话,我们小姐的伤是赵家造成的,你们现在若要断掉救我们小姐唯一的路,恐怕宁赵二家的关系会因为您而破裂!这样的后果,您承担得起吗?” 赵聪夜一下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顶大帽子就这样扣在他头上。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没想到,上一刻还耀武扬威的自己,转瞬间就快要成为赵家的罪人了! 赵聪夜是赵家二房嫡系,因着大房的低调,二房向来在京城中呼风唤雨,谁敢得罪他这个嫡少爷?出了事,也有赵家顶着。 可现在,他的对手变成了宁家……虽然他愚蠢,却也知道同处四大世家,没一家是好惹的。 赵聪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可让他去吃那地上的垃圾,还是当着这么多人面,他根本无法做到! 都是凌泷那个贱女人! 赵聪夜满眼怨毒地盯着凤凌泷,不甘地吼道:“不,我做不到!你为什么要逼我!你是故意的!” 一众人无语…… 刚刚,难道你逼人家小姐吃脏东西,不是故意的? 严依依和陈可馨心中也是对凤凌泷竖起了大拇指。 狠,真狠!好一个祸水东引! 第85章 太子说情(2更) 这里的喧闹早已吸引了无数人过来,尤其是宁家的下人,一到场地就有去找宁雪金的,这会儿也将人请来了。 宁雪金听闻自己父亲服了软,要请凌泷过府,心中大喜。 他相信凌泷,不会伤害自己的妹妹。 宁雪金匆匆过来后,还没来得及与凤凌泷说上话,便将事情听了个大概,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 他眯着一双桃花眼,在赵聪夜脸上直打转。赵聪夜这小子是不是吃了屎?居然敢这般羞辱他家凌泷? 赵聪夜看到宁雪金过来,脸上却是一喜。 毕竟,他们可是有过一起走街穿巷、放马溜狗、滋事打架的革命精神。 “雪金,你来得正好!我并非不想救你妹妹,只是,凌小姐这要求太过苛刻,我实在做不来啊。你,你能不能替我向凌小姐说说?” 赵聪夜立马就换了副态度。 宁雪金眉头轻蹙,声音冷凝:“听说,是你先让她吃这个?” 他嫌恶地望眼地上的点心。 “我是开玩笑的嘛!”赵聪夜心里惶惶不安起来,“雪金,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人。” 宁雪金勾起红唇,心中阴暗地骂:赵聪夜你个不要脸的家伙,你是什么样的人爷不清楚?平日里爷跟你交情也不过泛泛,今天正好来欣赏你狗啃泥的精彩模样。 “谁都改变不了主意。”凤凌泷抢在宁雪金开口前说道,同时与宁雪金交换了一个眼色。 宁家小姐自然是要救的。不过,她救不救是一回事,赵聪夜诚不诚心是另一回事。 只要他今儿不同意,赵家与宁家这仇便算结下了。 这也是她的狠绝之处,借力打力,不用白不用。 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安静了一瞬,一道清朗如月的声音清晰地响起:“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声音,赵聪夜浑身一松,长出了一口气。还好,那人还没离开,自己悄悄放出去找人的侍卫脚程也够快。 同样听到这道声音,凤凌泷的身子却是明显一僵。 那万分熟悉的声音,曾令她魂牵梦萦的磁性嗓音,此时听来,为何竟让她十分恶心? 她缓缓地转过脸。 太子祁浩瑞还未褪下那身银白短甲,整个人显得十分英明神武。那张五官明晰的脸庞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一双好看的眸子映着点点暖阳。他的唇很薄,正微勾着笑意。 曾经,那样温暖的他,背地里,说出的是冷漠的话,做出的是狠毒的事。 这个空当,已有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祁浩瑞温和的目光射向凤凌泷。 一种心悸的感觉浮上心头。 凤凌泷知道,这是身体原来的记忆。 她淡淡一笑,将不适的感觉尽数压下,已然平静如初。 “原来京城中还有凌小姐这样出色的人物。”祁浩瑞在人前永远谦谦君子的模样,笑着赞叹道,“这事,委实是赵聪夜的不对。他这般胡闹,确实需要教训,你不提,本宫也不会放过他。只是,他这么大的人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怕是也不像话。还请凌小姐卖本宫一个面子,本宫罚他回去闭一个月的祠堂,用他半年的月银买够味珍轩的糕点送到府上。如何?” 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言语中只当赵聪夜是个任性的孩子。众人都笑将起来,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就轻松了许多。 赵聪夜也挺直了背脊,脸上的不安之色早已消失殆尽。太子罚,那是自家罚,怎么罚都没事。 能让太子出面说话,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凌泷不敢再对他做什么。 第86章 本是仇人 赵聪夜此时看向凤凌泷的目光暗含了怨恨与仇视。 好,好,今天敢消遣他,来日,必要让她付出代价! 就在他以为事情这般结束时,或者说,就在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没事之时,意外发生了。 凤凌泷浅浅而笑,望着祁浩瑞,语气依旧平和:“太子说笑了。太子的面子自然大过天。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谁求情也没用。” 祁浩瑞明朗的笑容蓦然一滞,望向凤凌泷的目光微沉。 众人皆是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满面惊怔。 竟然,连太子的面子都不卖吗? 祁浩瑞唇角若无其事地重新勾起,声音醇和:“凌小姐,医者之心,切不可拿来伤害他人。” 这是对她说教吗?凤凌泷的目光中划过一抹讥讽。 “我不是医者,只是碰巧有方子而已。愿不愿意出手,是我的私事。倒是太子殿下,赵聪夜乃您的母族兄弟,今日当众打翻我姐妹的糕点盒,踩烂点心,逼我食用,周围不少人都是亲眼所见。太子不问缘由,便如此包庇母族兄弟,所谓圣德圣言圣行,便是如此吗?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凤凌泷的话语一句比一句犀利,简直可以用“不敬”来形容了! 众人惊呆。 这凌泷小姐和太子有仇吗? 凤凌泷冷冷望向太子,连眼光都不去掩饰了。 对,她就是和他有仇,她就是故意落他面子。他是太子又如何?在她眼里,他什么都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得出! 就算真论起身份,他一个位分低微的妃嫔所出、靠心机上位的庶出皇子,和她这个按先皇祖定下的律法,承国母血脉、尊太子之母的凤家女儿相比,有什么优越感! 既然先皇祖定下的律法能变,那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她就要素手捣乱这早已乌烟瘴气的王朝。 “放肆。”清冷的声音传来,虽然不大,却是夹杂着几分严厉。 说话的倒不是太子。 众人向后退去,让出了一条道路,用炙热的目光望着缓步行来的定王祁清绝。 墨色锦袍翻飞,他的身形却笔直如松。 祁浩瑞掩去眸中的神色,嘴角挂上微微的笑容,叫道:“定王。” 虽是年纪相仿,但在这个情绪深藏的人面前,他是不敢造次的。 何况,定王承左相之职,按照规定,他也是太子登基后的首要顾命之臣。 祁清绝深邃如海的目光看向凤凌泷,声音不怒自威:“纵然太子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也只是失察,你指出便是。皇权之威,还容不得旁人随意怒斥。” 凤凌泷看了看他一眼,皱了皱眉。 这人变脸可真快,再怎么说她早上也坐他马车来的。 心里将祁清绝问候了一遍,她到底没再出声。 果然,猜得没错,祁清绝和太子走得很近。她也是知道定王这一脉的职责,只是没想到,祁浩瑞这么快就得了人心。 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宁雪金这会儿站了出来,嬉皮笑脸地说道:“做什么这么凶?大家不都不清楚吗?正好,我们都一块儿了解了解事情真相。” 第87章 自找苦吃(2更) 祁浩瑞微微一笑,借着祁清绝的话下了台阶,看向凤凌泷。想到她适才散发出的凌厉气势与敌意,眸光中划过一抹寒凉,只是瞬间消逝。 “凌小姐说的是,是本宫疏忽了,没有查清前因后果,这处罚的权力自然交给凌小姐,本宫绝不偏坦!” 众人哑然,望向太子的目光变化了几分。 新太子,当真如传闻中的谦逊有礼,不耻下士么? 祁浩瑞已看向赵聪夜:“就按凌小姐说的做吧。” 赵聪夜只觉得头顶一阵轰鸣,脸色一片惨白,腿肚子都开始发颤,犹自不甘心地喊道:“太子哥哥!” 太子的养母是他亲姑姑,他们算是姑表兄弟,现在,连太子都不保他了吗? “还不快点,难道让本宫亲自动手吗?”祁浩瑞盯着赵聪夜,目光中闪过阴冷寒意,哪里还有刚才好兄弟的半分模样了? 凤凌泷勾起唇,凉凉一笑。 哪有什么好兄弟,只是没涉及到利益而已。 触到祁浩瑞的目光时,赵聪夜就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他整个人就像呆傻了一般,愣了片刻后,机械地拖动着颤抖的双腿,走了两步,一下跪到了地上。 提起一口气,他弯下腰,捧起那团被他自己踩得脏兮兮的糕团,三下五除二地胡乱塞到嘴里,边哭边吞咽,好不狼狈。 严依依和陈可馨看得乍舌。 这人,在一开始踩糕点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会是进了自己的肚腹吧?怎么觉得好可笑呢? 祁浩瑞的目光更凉了。 这一下,丢的不止是赵聪夜的脸,而是赵家的脸面,更是他祁浩瑞的脸面! 他深深看了凤凌泷一眼,转头对祁清绝低语几句,没有任何留恋地大步而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悄悄退开了。 这件事的后果,不是他们能承担的,千万别做了被赵家之火殃及的池鱼。 人|潮退得很快,一会儿功夫,原地就没有几个人了。 “啊!凌泷,我与你不共戴天!”赵聪夜仰天怒吼了一声,爬起来,捂着脸飞快地冲将了出去。 宁全浑身打了个寒颤,看向凤凌泷的目光与来时又大不相同了。 他放低了姿态,说道:“凌小姐?” 凤凌泷笑了笑,道:“去宁家吧。” 宁雪金也赶紧说道:“对,去我家。宁全,还不去把马车赶来!” 宁全一愣之后,满面羞愧地说道:“少爷,出门前老爷催得急,家里又乱成一团,奴才只急着来找凌小姐,都是骑快马来的,没备马车。” 宁雪金双眼一瞪,便骂道:“你这老家伙,也还没到年纪啊,怎的就糊涂了!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害爷在凌泷跟前掉面子!” 凤凌泷:“……” 宁全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满脸自责。 “我送你们过去。”淡漠的声音响起,祁清绝长身玉立,不喜不怒地看着这边。 “对,你有马车。”宁雪金一喜,刚要说什么,衣袖却被凤凌泷一扯。 “不用了,多谢定王美意。”凤凌泷淡淡说了声,冲宁雪金展开笑颜,“我想骑马。” 这一次,她连第二眼都不想给祁清绝了。 第88章 他错了吗 宁雪金是个剔透人,看了眼祁清绝,心里顿时明了。 微一凝目,他把想说的话压了下去,笑着摸了摸凤凌泷的头:“好,我带你骑马。” 凤凌泷转头问严依依和陈可馨,“你们还看比赛吗?” 严依依和陈可馨哪里还有看比赛的心思,这时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道:“对,我们坐马车来的,也回去了,凌泷,你与我们一起吧。” “不了,你们帮我把小丫带到严家,我到时去接她。” 说完,她转头走向树后的一匹白马,在众人还没说什么时,一挽长裙,手扶马背,脚踩马蹬,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姿势翻上了马背。这段时间的武艺可不是白练的。 她回眸一笑,那双如天山雪莲般纯澈的双目竟是好看得耀眼。 这姿势,帅啊!宁雪金暗暗乍舌。 凤凌泷却已说道:“比一比,看谁先到宁府!我马术不精,先走一步!” 说完,她双腿一夹,一扬马鞭,飞驰而去。 这也叫马术不精? 宁雪金望着她潇洒的背影,英俊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胸腔内也热血沸腾起来,抓了宁全递过来的马缰绳,飞身上马,笑着大叫道:“当然是爷快了,你跑那么快,知道我家在哪里吗?” 京城的路四通八达,她一个外乡人,不迷路都算不错了。 宁全无奈地摇了摇头,望了眼负手而立的祁清绝,小心翼翼地过去行了个礼。 祁清绝没有理他,如玉瓷般清冷的少年,站在烟火里,,凤眸盯着官道上被飞马带起的烟尘,脸色变幻不停。 最终,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石手与鬼眼相视一眼,他们察觉到主子的情绪有些不对。 良久未见主子移动,石手鼓起勇气走上前,低声说道:“爷,既然这么在意,刚才又为何要落凌小姐的面子?” 祁清绝身体一僵,偏过脸,说道:“难道,你也没看出我是在帮她?何况,太子终究是皇室正统,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声名,如何能毁于一旦?” 石手苦笑:“奴才虽然愚笨,自然也看出爷是给太子台阶,平息太子的怒火,却也知道,王爷其实还有更好的法子帮忙。” 顿了顿,他的声音轻了几分:“爷到底是朝廷重臣,所思所想也是出于大局,并未有错。” 祁清绝身形紧崩,没有作声。 他所浸淫的都是权谋之术,所习的也是皇权思想,也并未觉得不对。可是,为什么心里就是不安呢? 一呆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质疑自己,祁清绝心中一惊,敛了神色,冷淡地转身,说道:“回吧。” 石手望着他一如既往的冷漠身影,竟觉得透出了几分凄凉。 他跟着王爷十年,从没见过他如今的模样。 “爷对凌小姐,好像有点不同。”鬼眼也呆呆愣愣地上前说道。 石手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他刚从外面放回来,自然是还没看清的。 爷对凌小姐的心思,和对任何人都不一样。 可是,家世、出身、性格,尤其是思想的不同,他觉得这恐怕是场悲剧了。 第89章 故意找茬(2更) 凤姝——也就是凤凌泷的这一世并没有机会骑马,她所涉及的都是琴棋书画、文理史政等书本知识,就像一只被幽闭在金凤宫里的凤凰。 但前世,凤凌泷却热衷于各种业余活动,骑马射箭不在话下。 适应了下后,凤凌泷熟练地操控着骏马,跑得又快又稳。 进了京城后,虽然从前很少出门,但脑海里京城的地图还是很清晰的。她循着感觉朝世家豪门林集之地驶去。 宁雪金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望着她熟门熟路地找到挂着“平西王宁”四个字的宁家,顿时愕然。 他没有记错啊,凌泷是福陵县人,怎么对京城这么熟悉? 待得祁清绝那辆纯黑色的马车缓缓入了城门后,再无那两匹骏马的踪影。 车帘半挑,少年托腮望向窗外。 待得马车驶入东城区一段路后,在一个岔路口处转成左向。 少年眉头一拧,说道:“这是去哪?” 跟车的鬼眼立刻叫停了马车,抢在石手前面拍马过去,弯腰看向车窗:“爷,这是回王府啊?” 这条岔路,左边通往定王府,右边通往世家住处。 鬼眼犹豫着问道:“爷有什么吩咐吗?” 祁清绝冷冷看他一眼,说道:“一盏茶都凉了,马车才到这里,你们的速度怎么这么慢?” 鬼眼傻了,嗫嚅道:“爷,这不是怕您颠着吗?” “官道上颠什么颠,你存心的吗?”祁清绝眼中划过怒意。 鬼眼慌忙爬下马,说道:“属下不敢!” “还有这糕点,什么东西?不是现做的吧?”祁清绝打开小几上精致的糕点盒,眼光冰冷。 这,鬼眼从没见过这样找茬的主子,吱吱唔唔道:“是属下们的错。很快就要到午膳了,何御厨准备了爷最喜欢的香酥鱼汁,鹅油蜜肉——” “胡闹!”祁清绝打断了他的话,“一顿午膳就这么奢侈,你不知道要节省点吗?” 鬼眼:“……” 他今日是招谁惹谁了啊,说什么都是错。真后悔没让石手来应付王爷了! 他硬着头皮道:“那属下回去通知改为四碟小菜吧。” 眼看着祁清绝又要说话,石手立刻翻下马,跑了过来。 “爷,这午膳时间还早呢,您先别怒,咱们不如出去逛逛吧。那个,宁王府就在不远处,咱们不如去看看宁家的事怎么样了。”他赔着笑脸说道。 祁清绝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放下了帘子。 鬼眼满脸不可置信。 尼玛,就这么简单? 他这是白被骂一通了吗? 鬼眼愣神间,被石手拉了下袖子,后者冲他使了个眼色,上了自己的马。 马车转向,朝宁王府而去。 宁王府。 凤凌泷拉开了紧闭的房门。 外头焦急等候着的一干人立刻迎了上来。 为首的贵妇着一袭紫色繁纹云里点翠袄,发间斜插金步摇,气度非凡,她紧张地问:“凌小姐,如何了?” “宁夫人无需担忧,没事了。”凤凌泷笑了笑,右手二指探出,一枚带血的石片格外引人注目。 “取出来了,太好了。”宁夫人眼中闪过喜色。 第90章 冰块王爷(3更) 凤凌泷解释道:“这石块进了体,其他没事,就怕会感染病毒。我想,宁夫人必定听过相关的例子,有患者被猫狗咬了,当时没事,过后却忽然发病死了。是因为病毒藏了在体内,最长的甚至过了五年才发病。” 宁夫人心中一惊,确实有过这种事,竟然如此吗? “那雪月,会感染吗?”宁夫人脸色发白地问。 “放心,宁小姐身体素质不错,被感染的可能性极小。”凤凌泷笑了笑,说道,“最多就五年而已,真要有什么不适,可以随时找我。” 宁夫人抿了抿唇,走进房,却看到宁雪月正坐在床头望着自己,神色间不知在想什么。 “雪月!”宁夫人见女儿竟然醒了,大喜过望,快步走过去。 “母亲。”宁雪月微微笑了下,看着凤凌泷,笑意却又收了起来。 见女儿精神极好,宁夫人放下了心,转脸看向凤凌泷,眼光复杂,不知是恨还是喜。 “你想让宁家保你五年?”她淡淡开口,处于高位的气势不用刻意释放,便已令人不敢直视。 凤凌泷面色微沉:“我只治病,不管其他。夫人若是不信我的方子,只管另请高明。告辞!” 宁夫人讶然地望着她,头先见她气度非凡,这会儿说话的气势竟也分毫不让。 她掩去眸内精光,笑道:“凌小姐莫恼,我一时说错话而已。” 凤凌泷嘴角轻勾。 想套她的话?宁夫人也不行。 *** 前厅里,宁常勋坐在主位右手,不时偷眼瞧瞧另一边的祁清绝。 身为右相,在朝中,他的官职与祁清绝平等。 但论身份,他及不上祁清绝尊贵,即便是他的父亲平西王都比不了,何况他现在连平西王世子都不是。 在这个心思深藏、满腹心机的少年面前,他是一点花样都不敢玩的。 眼看着这冷冰冰的家伙在他家已经坐了半个时辰,没有说一句话,宁常勋心里也忍不住焦燥起来。 先是宁雪金被宁德妃召进了宫,紧接着祁清绝就来了,还一脸的高深莫测。 难道是宁家出了什么事? 他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正想要问些什么,宁全满面惊喜地小跑进来。 “老爷老爷,小姐醒了!” “没看见有贵客在吗?”宁常勋大怒,转瞬间却是面色一僵,“什么?小姐醒了?没事了?” 宁全点头如捣蒜:“是啊,夫人带凌泷小姐过来了,老爷要见吗?” 他满面欢喜地等着宁常勋回答。 “不用了。”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宁常勋,回答他的是祁清绝。 宁常勋刚要说的话立刻咽回了喉咙,显些呛得咳嗽起来。 这,这尊佛从一进门便一言不发,冷嗖嗖地直放冷气便罢了,怎么还抢他的词? 宁全也愣愣地转过脸。 祁清绝淡然起身,伸手拂了拂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优雅万分地说道:“本王带她回去了。” “……” “……” 说得好像人是他带来的一样。 宁常勋和宁全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第91章 她在生气(4更毕) 宁常勋到底是混迹官场的,最先反应过来,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王爷,你是说,你要带凌小姐回去?” 祁清绝不理他,缓步出了厅。 宁常勋赶紧跟了出去。 凤凌泷与宁夫人正走到厅门前的台阶下,前者眼中已然出现了一丝不耐烦。她并不想见到宁常勋,也没有与宁夫人虚与委蛇的兴致。 她能感觉到宁夫人对她的轻视。 身为一线豪门的宁家,自然是看不上她现在身份的人。可这轻视,也太过明显了些。 因着骨子里世家晚辈的礼仪,因着宁雪金,她才忍到现在。 而就在这时,她看到祁清绝走下了台阶。 定王也在? 祁清绝深深凝望着凤凌泷,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光瞬间柔和了几分。 只是一会儿不见,只是好像惹了她生气,他竟然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烦燥极了。 直到看见她又出现在面前,看着她娴雅的气质中透出的灵动,看着那双闪耀如星辰般漂亮的眼睛,他的心,就定了下来。 这种感觉,真奇怪。 祁清绝皱了皱眉头,还是走到凤凌泷跟前,说道:“我送你回去。” 宁夫人吃了一惊,看了眼定王,没错,是定王。再看看凤凌泷,大惊失色。 凤凌泷心中一动。 难道又是宁雪金安排的? 是了,他匆匆被召进宫,定然怕自己在宁家受委屈,托了定王过来看顾她。 可宁家夫妇不会这么认为。 定王是什么人?他的冷淡是出了名的,没人能和他亲近得了,想亲近都没门。就算是宁雪金,与他也只是稍微近些罢了。 所以,他们无比震惊。 凤凌泷却谢绝了祁清绝的好意,说道:“不必劳定王操心,多谢!我自己回去就行。” 换作一般少女,能与定王同车而行,那是做梦都求不来的好事,必是要大大炫耀一番。 但凤凌泷不需要。 趁着这个机会,她辞别宁家人,快步朝门口走去。 祁清绝的眸光瞬时一暗。 她还在生气! 望着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材快要消失在视野里了,他终是没忍住心里的落寞与着急,大步追了过去。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简直就是一对情侣闹别扭。 宁常勋和宁夫人张大了嘴,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眸中划过不可思议来。 尤其是宁夫人,眼中的轻蔑之意早已无影无踪。不管是真情还是做戏,至少现在,她得重新思量一下对待凤凌泷的态度了。 凤凌泷哪里想到那么多,出了宁府门,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风声响动。 “你去哪?”一抹高大的身影绕到她面前,抿着唇问。 祁清绝就那样长身而立,站在淡雅如烟的日光里,周身透着冷傲与孤清。 凤凌泷暗暗戒备,虽是美男子,却是她的仇人一派。 “定王,您不需要送我的。我自个儿能回家。”凤凌泷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虽然我知道是宁雪金的好意,但我没那么脆弱。” “宁雪金?”祁清绝清灵灵的眸子闪过一抹疑惑。 第92章 这是真相 “不是宁雪金让你来送我的吗?”凤凌泷看着他惊愕的表情,心下也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祁清绝幽冷如雪山之莲的双目定定地望着她,宽笼的袖下,手背青筋隐隐跳动。 他没忍住,上前一步,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我替你教训那姓曹的也是宁雪金的面子?还有那天赶走赵聪夜,也是宁雪金安排的?” 男人一字一字问道,声音虽然低沉,却因着他的身份,自有一股威势。 凤凌泷的脸蓦然白了一丝。 如果听不懂他话的意思,她就不叫“玲珑”了! “你的眼里只有宁雪金?”祁清绝的目光转变得如冰山般冷酷,声音也不禁染上恼意。 凤凌泷傻了,不由地悄悄后退一步,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那个,王爷,你这么质问我,我还以为你喜欢上我了呢。” 她下意识地就露出前世的本性来,哪想着嘴里说的是什么,只想着哪个方向便于逃跑。 祁清绝一愣,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你说话怎么这么不正经?” “我,我怎么不正经了?”凤凌泷无辜之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 祁清绝只觉得那双眼睛漂亮得过了分,犹如雪山上的一汪清泉,消散了他所有的恼意,剩下的,是透体的舒适。 他慢慢平复了心神,移开眼,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其实,你不知道的也是有的。”他说着,慢腾腾地伸手入怀,摸出一张纸来,在凤凌泷眼前扬了扬,一字一字说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凤凌泷看到纸上熟悉的字迹,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我写给宁雪金的信,怎么在你那里?” 祁清绝的笑容魅惑了几分:“咦?写给宁雪金的信?你弄错了吧,你一直是在和我通信呀。” 凤凌泷脑子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你怎么能这么阴险?” 祁清绝淡淡道:“阴险么,算不上。我明明用的是我自己的字体,你没认出来,那是你的事。唔,欠我一个人情,立了字据的,不可反悔。” 他手里的纸条,只留了欠人情那么一句,前后的话都没了。 凤凌泷眼珠一转,哼道:“你待如何?” 她打定主意了,如果他提的要求自己办得了就办,办不了,就赖账。 她也可以说,那字不是她写的。 反正她会三种字体呢! 祁清绝眸中闪过笑意,说道:“和我回府。” “什么意思?”凤凌泷警觉地问。 “你欠我一个人情,现在跟我去定王府。”祁清绝很好心地解释道。 “跟你去定王府干什么?” “没什么。”祁清绝豁然上前一步,按住凤凌泷的肩膀,唇贴到了她耳畔,低声道,“你没发现,你被赵家的人跟踪了吗?” 这具身体的耳垂是最敏感的地方,触到男子温热的气息,犹如被一道敏感的电流击遍了全身,身子微微一麻,下意识地向祁清绝怀里软了下。 “你干什么?”祁清绝竟然慌了下神,本能地就要去推开她。 第93章 诱她入府 那一瞬间如电光火石般,凤凌泷已快步远离。 尼玛,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怎的就让这人近了身?现在像是被人捉色狼一样捉到了! 她咬着牙,冷冷说道:“不许靠近我!” 看来自己还得加强训练这具身体才行。 祁清绝也是满面尴尬。 一向镇定冷酷的他刚才竟然心神慌乱了下,这般没定性。 可是,心里,竟然一点也不排斥那种感觉。 祁清绝转过脸,说道:“走吧。” 黑色马车就停在宁王府门外的不远处。 石手和鬼眼就站在马车外,远远看着两人,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 靠!劲爆! 王爷竟然抱住了凌小姐! 我的天!那是他们认识的王爷吗?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真是无比暧昧啊! 凤凌泷到底坐上了黑色马车,一是为了甩开赵家的人,二是为了还掉这人情,省得以后又出什么妖娥子。第三嘛,她突然觉得,定王虽然危险,却似乎不是没有人情。 接近他,也就能接近太子党的中心。 这是个捷径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马车上,祁清绝修长的五指将小几上的糕点盒盖打开,说道:“这是味珍轩的糕点,味道很好,你尝尝。” 凤凌泷抿了抿唇。 祁清绝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以为自己刚才是因为肚饿才发晕的,不揭穿自己,却让自己吃糕点。 是个细心的人。 想到之前的回信,也是关心细致,再想到竟然都是和祁清绝在通信,凤凌泷就觉得很不自在,拈了一块软糕轻轻品尝起来。 车窗外的鬼眼欲哭无泪。 那个谁,不久前还说这糕点味道不对,不是现做的,现在就变成“味道很好”了。 呜呜呜…… 马车很快到了定王府。 这是个单独成区的府第,占地面积极广,正门也是乌黑色的铜打造而成,两樽石狮子张牙五爪地守在两旁。门楣上挂着一张历经风雨沧桑的匾额,上书“定王府”。 折旧的府第反倒增添了几分浓重,这里便是历代定王的居住场所。 凤凌泷好奇地打量着,她也只是听说过定王府,从前外公也没带她来过。 祁清绝看着她的身影,问一旁的石手:“赵家的人走了?” 石手点头。 祁清绝淡淡勾唇,跟上凤凌泷的脚步。 府里风景很好,别有一番雅致。 定王府的下人们也被训练得很有素,虽然眼中竟是对凤凌泷的讶异,却没有出格的行为。 管家窦伯收到消息,候在了主院门前。 “王爷,何时传午膳?”窦伯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却身姿笔挺,精神奕奕,扫过凤凌泷时,眸中划过一抹极快的精光。 鬼眼恭敬地说道:“王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换成了四碟小菜。” 祁清绝眉头一拧。 “撤了,不是准备了香酥鱼汁和鹅油蜜肉吗?另捡其他几样特色菜做了来。先去将宫里新赐的酥饼、果脯端来吧。” “……”鬼眼心里咆哮起来。 那个谁不是说奢侈吗?还把他痛骂一顿!转眼就变得这么快。 这还不奢侈?太奢侈了!可他敢反抗吗?又不是他的钱…… 第94章 闯了禁地 凤凌泷进了主院后,眼光一下就被右手边的竹林吸引住了。 竹林青翠,幽幽清风吹将过来,发出簌簌声响,衬着一旁石子小路,有一种返璞归真的美感。 顺着石子小路往前,是一扇月牙形的拱形铁门,上面书着“阅微阁”三个字。透过镂空的栏杆,可以瞥见里院更深幽更雅致的美景。 此时,那拱门半开着,凤凌泷便走了进去。 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低呼,她一愣,转过头,便看见石手和窦伯正直勾勾盯着她。 窦伯脸上明显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怎么了?”凤凌泷不解地挑眉。 “没怎么。”祁清绝迈着长腿走了进去,问道,“这里风景如何?” 凤凌泷想到“阅微阁”三字,便明了意思,转眼看着院内幽深竹林、潺潺流水的场景,笑道:“不错,把书房修在这儿,确实是个会享受的人。” 祁清绝赞许地看她一眼:“喜欢的话,可以常来。对面那栋楼就是书房,除了一楼,二楼以上都是藏书。” 想到面前的少女侃侃而谈、一点就通的模样,便是知道读过不少书的。 凤凌泷望着红墙碧瓦的小书楼,暗赞了声。 这规模,她金凤宫里的书室都比不上。 不过,她现在更感兴趣的是竹林流水。 小溪旁,细密交织的藤蔓缠绕出摇椅的模样,表面光滑,是上好的藤科植物织就。在脚下青草红花的映衬下,有着浓浓的泥土气息。 凤凌泷舒服地靠上去,任一头乌丝顺着藤椅垂落下去。她转过脸,改躺为趴,下巴搁在椅背上,难得地露出慵懒随意的模样。 一双明媚幽艳的眼睛,尽是闪烁的星光。 祁清绝望着她这小模样,心头一如被什么填满了似的,感到一丝满足。 窦伯脸色变幻了良久,才找回了心神,站在铁门外说道:“王爷,最近府里的事要向您禀报下。” “说吧。”祁清绝转开了脸。 窦伯点头,沉声道:“三天前,太子送来一本手抄的孤本书籍,四皇子府送来了一株千年老参……” “我知道了,你看着回礼。”祁清绝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他今天的神色明显比平时要好了很多,眉眼间虽无笑意,却晕染着愉悦。 窦伯这才退下。 “管家为什么不进来说话?”凤凌泷不解地问。 石手看了眼主子的神色,才小声说道:“阅微阁是王府的禁地,除了我们几个,一般人是不能进来的,包括窦伯。” 凤凌泷爬起身,惊讶了下。 敢情她还闯了个禁地。 祁清绝已经带着鬼眼进了阅微阁一楼。 她双目微眯,问道:“一楼是个什么地方啊?” 石手想了想,答道:“一楼是王爷办公的地方,小姐可不能进去。” “我知道分寸的。”凤凌泷淡淡应了。心里却在想,看来,那里有不少朝廷中的秘密。 或许,她能得到很多有用的消息。 靠近祁清绝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只不过,这人除了保守些,人非常地聪明锐利,自己能不能得手,真的难说。而且,说不定自己还会沉船。 要不要放弃这条线? 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反正,不管祁清绝对她什么想法,她都不会沦陷。因为她是个理智的人,血海深仇的距离,是很难跨过去的。 第95章 打秋千椅(4更毕) “想什么呢?”祁清绝过来时,探究地看着她。 鬼眼将一把红木椅和一张小几摆在了藤椅旁,苦逼地望了眼藤椅——他主子的专座啊,就这么被霸占了。 凤凌泷一惊,转开眼,指着旁边的两棵竹子笑道:“我想啊,要是在这里打个秋千,坐在上面读书,该多美。” 祁清绝薄如樱花的唇微微一弯,对鬼眼道:“让窦伯去请人打个秋千椅放这。” 他指着凤凌泷说的位置。 啊?凤凌泷愣住了,她说打就真打啊? “女孩子都喜欢秋千吗?”他微微笑道。 凤凌泷察觉到他话中似乎有话,什么叫女孩子“都”喜欢秋千?难道还有谁也说过? 眼见石手就要离开,她忙出声道:“等等。” 祁清绝以目光询问她。 “我想自己设计样式,行吗?”凤凌泷问道。 “你自己设计?”祁清绝深邃的凤目中闪过一丝亮光。 “嗯。我怕他们设计得我不喜欢。”凤凌泷对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可一点都没信心。 就像凤银楼从前的簪子一样,除了个别出色的,其他形态都不能入她的眼。 她当然要设计一个最舒服,最适合自己的秋千了。 嗯……反正打秋千也是她提出来的,由她设计也不过分嘛! “好,去取笔墨来,你来绘设计稿,我叫他们请手艺最好的人打造。”祁清绝难得地露出期待之色。 凤凌泷先是想拒绝,但想到这人私下里跟自己通信,见过她的字,必然知道她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会书画也瞒不过他的。 想了想,她叫住石手:“不用笔墨了,有没有厨房里烧过的木炭?削尖了做笔,我用起来更顺手。” 顺手是假,她只是不敢展示国画。 因为前世的她并不精通这个,会国画的是凤姝。 要是被画泄漏了她的身份,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石手很快就按要求备好了物品。 凤凌泷坐到小几旁,铺开宣纸,快速勾画起来。有过画簪子的经验,她在工匠可能不明白的地方画得特别细致,如两旁的螺丝钻。 她认真地作着画,阳光透过竹林洒落下来,斑驳的光线映出少女的身影。 祁清绝负手而立,望着少女,眼光中尽是柔和。 不多时,凤凌泷便画好了稿子。 石手偷眼瞧时,便见到白纸上两个活灵活现的秋千椅,各不相同,登时在心下喊道:绝了! 这凌小姐不仅身材好,还长着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再这么多才多艺,还不让他们难搞的王爷都神魂颠倒了。 凤凌泷拿着稿子与祁清绝说讲:“……垂下来的扶手绳用地上长出的青藤编绕起来,绿色感更浓,中间是双人椅,可以靠也可以躺,上下面是隐藏的弧形托网,抽出来时,就成了第二种这样的,半圆形鸟巢状,铺上软被,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在里面睡觉。” 祁清绝指着隐蔽的弧网,点头道:“这个地方设计得好。” 那当然,也不看姐是干什么的!凤凌泷扬了扬唇。 第96章 相处尴尬 祁清绝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眼光深了几丝,忍不住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只是做完这动作,他的神情就僵硬了,轻咳了一声,默默地看向画稿。 “你在机械方面也这么有天赋。” 他感觉手指尖都开始发热,尽是那细腻的触感。 原本,祁清绝脑海里闪过了那个来自福陵县的擅长机关的女子,想起铁腿说她面有黑疤,是个无颜之女,再加上他的不适,便没有再深思。 “就按这个打。”他将绘稿递给石手,“听明白了?” 石手满眼兴奋地点头,飞奔着去了。 “我命他们尽快打好,要不了几天,你就可以来荡秋千了。”祁清绝将小几上的果脯盒递到凤凌泷面前。 凤凌泷想着在京城总算有个清静又安全的去处,心里也很满意,捡了几个果脯吃了。 见祁清绝一直没动这些吃食,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便拈了个梅干给他:“你不吃吗?” 她不是个习惯占便宜的人,便想着去回报。这是很自然的动作,只是伸出手后,她又后悔了。 若是对方是宁雪金,或者其他人,都没什么,可她突然想起这是祁清绝,一个十分保守的男人。 祁清绝幽幽地看了梅干一眼,接了过来,轻轻送进嘴里。 酸酸的,但好像又甜甜的,似乎都甜到了心里,但又似乎,酸到了胃中。 他心下不安起来,站起身道:“你在这坐着,我去处理一些公务。”说完,大步走进了阅微阁的一楼书房。 凤凌泷望着他的背影,好笑地勾起了唇。 怎么,怕她下毒不成? 她倒是想,可不敢呐。据说,这一代的定王,母族出身西巍国。西巍国地处偏僻老林,最擅长的就是虫、毒、盅,而且还神秘无比。祁清绝的深浅,她可不敢试。 祁清绝坐在书房的桌案前,雕花窗棂半开着,任清爽的风透进来。 他将毛笔舔了点墨,低头批阅公文。只是不同于以往那般专注,会有意识地看向窗外。 少女在藤椅上靠了一会儿,又蹲下身子拨弄着小溪里的溪水,一如初次见面般。 她看上去是那么稳重有礼,眼中透露出的却是说不出的俏皮劲。 祁清绝揉了揉眉心。 他感觉到,自己往日的冷静自持在她跟前好像也受到了影响。 这似乎不太好。 不多时,鬼眼来通知,午膳准备好了。 窦伯带了人将六样菜肴摆在了主院中的露天桌上,含笑看着小主子从阅微阁走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小主子身后大方从容的凤凌泷身上,眸光中也闪过好奇。 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连小主子的藤椅也能坐?这事,要不要禀报下老王爷呢? 菜肴经过精心的烹制,卖相很好。 两人对面坐下,祁清绝并未急着动筷,而是看向凤凌泷:“你先尝尝。” 凤凌泷不客气,舀了勺离她最近的豆菇玉米丁。入口即化,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口齿间,舌蕾都舒服地绽开。 似乎,记忆里在宫中享用的膳食,都及不上这定王府。 见她眼有喜色,祁清绝便知这菜合了她的心意,微微勾唇:“这嘉定府的菜肴,可合口?” “嘉定府?”凤凌泷心有疑惑。她并未吃过嘉定府的菜式。 第97章 送钱回家 窦伯在一旁笑言:“何御厨可是宫里的老御厨,擅长做各地特色菜系。爷知道你是嘉定府籍的,特地安排了这些菜。” 凤凌泷低下头道:“王爷有心了。” 她已然想起,严家祖籍便在嘉定府,祁清绝定是误会了。她才不解释。 两人的餐桌礼仪都是极好的,默默用完膳食,取水净了口。凤凌泷便提出离开。 祁清绝深深看她一眼,道:“那三天后秋千差不多打好,有空过来看书。” 凤凌泷“嗯”了一声。她会来的,看书,打探消息,还有蹭饭,如今宫里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厨子了。 走出定王府,凤凌泷回转身,再次看了眼沧桑斑驳的恢弘建筑,深深吸了口气。 这支撑着风雨飘摇的大夏王朝四百载的古老府邸,如今,就在她身后。 她终于离皇权中心又近了一步。 自己要做的,不仅仅是毁掉太子与凤家二房那稳固金汤的权力,更重要的,是夺回原来的一切。她可不想永远易容过日子。 拒绝了定王府派马车相送的好意,凤凌泷没入了街角。 甩掉所有可疑的跟踪,她出现在了梧桐栖。 回家了么?女子红唇勾起柔美的笑意。 铺子内,周福、高掌柜和小伙计三个人面对面坐着,一声接一声的叹气不绝于耳。 “做什么这么垂头丧气?”凤凌泷瞪着他们,很无语。 三人一惊,抬头看到她,皆是大喜,起身相迎。 高掌柜如同见到救命恩人般上前,哭丧起脸道:“小姐,没钱了,天天只出不进的,要亏空了!那个,第一套首饰卖出去了?” 他不抱希望的问。 “还没。” 果然,高掌柜面色顿时更黑了。 凤凌泷却笑起来:“做生意,这样沉不住气可不是好办法。钱的事,急什么?” 她取出银票拍在柜台上。 高掌柜和周福都凑上去瞧,一下就呆了。 “一千五百两?八达钱庄的,没错。”高掌柜震惊之后,转愁为喜。 “小姐,您在哪弄这么多钱?”周福还不了解凤凌泷吗?他满面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个你们不用操心。够了吗?”她笑。 “够够够,多了!这太多了!”高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姐。”这时,山匪头领李彪也领着凌风队十九成员踏进店铺,极其恭敬地唤道。 他奉命领了十九骑暗中保护凤凌泷,不到生死关头都绝不能出手的。今日李彪也在东亭山,见识到了凤凌泷的手段,暗暗乍舌。 这小祖宗不仅武艺高强,阴人的手段也是一流的。 凤凌泷与那十九人交流了下感情,便让他们按班次休息去了。 凌风队的成员稳定在百人之数,发放月银、休假当班,和普通护院没区别。当地人自住自家,只按时出值就行了,外地人由凤凌泷在郊区租了个大宅子安顿好。 主仆双方都很自由。 对于包括李彪在内的二十骑,凤凌泷经常耳提面命,要求高,给予的回报也高,感情自然也不一样。 她让高掌柜将银票拿去钱庄换开。其中一千两交与李彪维持凌风队,五百两由周福安排梧桐栖这边的开支。而所有进出帐都要通过孟萝。 第98章 买些丫环 提到孟萝,凤凌泷朝内室看了一眼:“小姨不在吗?” 如果小姨在,早就出来了。 “夫人被柳夫人请去听戏了,应该快要回了。”周福答道。 果然,不一会儿,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停在了铺子外,将孟萝送了回来。 孟萝含笑目送柳氏的车马远去,脸色便暗了下来。只是在回头的时候,看到铺子外熟悉的人影,她转而大喜。 “凌泷,你何时回来的?”孟萝上前,急切地抓住凤凌泷的双手,细细打量,“还好,没瘦,应该没受苦。” “小姨,我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蹲大牢。”凤凌泷失笑。 孟萝啐了她一口:“胡说什么?” 姨侄俩聊着近况,进了铺子。 想到适才孟萝从柳夫人马车上下来的孤零落寞,凤凌泷目光一闪,说道:“小姨,我准备去西区买几个丫环,这屋子里不能没人。” “不需要的,我又不老。”孟萝忙摆手。 凤凌泷摇摇头:“小姨,你现在是帮着侄女儿掌店铺后宅的人,身边没个人怎么行?你可要拿出夫人的气势来,至少不能没了侄女儿的面子。” 孟萝一听,有道理啊,她怎样都行,凌泷可不行,她是正二八经的小姐。 凤凌泷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下就吩咐开去,让伙计套了马车,去西区奴隶市场买人。 西区是京城较为破旧的地方。 奴才市场里人来人往,随处可见被圈起来的场地,总有个人牙子模样的男人在路口大声吆喝。 “快来买我家的奴隶,年轻强壮,能干听话!” “快来看看,我们这里的女孩子又年轻又漂亮,什么事都会干!” “我家有个特别会烧饭的,还有个力气特别大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孟萝虽做了十数年的下人,却也没见过这般公然叫卖的场所,脸色难看极了。 凤凌泷在心中轻叹一声,封建社会的弊端,她也改变不了。 随着前行,她注意到,这儿大部分都是被发卖的奴籍,非奴籍的也有,面前都挂着牌子,写了多少费用契约多少年。 如高管事这样的,就是双方自愿签约的奴仆。他们不像奴籍,可以随便打死,但是违反契约的话,要么被发卖,要么送到官府,也是很严重的。 凤凌泷不需要短工,所以她留意的都是奴籍,或者可以签约终身的非奴籍。 不一会儿,他们就挑了四个中规中矩的女孩子,十二三岁左右,怯生生地离开人牙子,跟在新主子后头在奴隶市场转。 “够了,用不了那么多吧?铺子里有不少人呢。”孟萝低声对凤凌泷道。 凤凌泷笑了笑。 梧桐栖不是长久能住的地方,以后必要买个宅子。 宅子和铺子里的人手不能混为一谈,凌风队成员虽然也兼职奴才的活,但也要有几个专职内院活的小厮方便些。 至于丫环,多培养些,遇到品性不好的再发出去,总比到时候慌里慌张地换人好。 凤凌泷又买了两个顺眼的小厮,一行人便往回走。 蓦然,凤凌泷的脚步一顿,目光盯向一个方向,透着些微惊疑,下意识地,便走了过去。 第99章 当年侍女(4更毕) 周福以为她又看中了人,赶紧招呼大家跟上。 那里的地面上,蹲坐着一行被上了枷锁的女孩子,个个神色不安地打量着四周。 旁边站着的光头男人抱着胸,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凤凌泷望向中间一个衣衫褴褛、神色淡漠的女孩,她抬头,扫了这些人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瞅见凤凌泷过来,光头男子丝毫不像其他人牙子那般热情介绍,而是挑了挑眼角,暧昧的笑:“小姐,我们这的姑娘不是卖给你的。” 李彪上前一步,冲着光头男子便是怒喝:“大胆,你眼瞎了敢这么跟我们家小姐说话!你这丫环不卖,到这来干嘛?” 他本就是山匪头领,长得虎背熊腰,骂起人来更是一脸煞气。 那光头男子瞬间就被震住了,收敛了流氓气息,笑道:“卖,卖,卖,五十两。” “什么?这么贵?”周福皱起眉头。 那几个小丫头不过三四两,这个居然要五十两。 光头男子说道:“这个价格让不了,所以,我说你们小姐不会买。这几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了,自有阔气的公子哥买回去……”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谁家小姐会花那么多钱买一个丫头回去? 众人都沉默了,看向凤凌泷,等她决定。 凤凌泷则恍若未闻,只是直勾勾看着那个衣着窘迫的女孩。 原来,世事变迁,不是她一个人落魄了。 那些曾经跟在她身边的人,也曾锦衣玉食,言笑晏晏,如今,却因她而流落街头,成为最卑贱的存在。 指尖深深扣进了掌心,她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记忆中,那四个美丽大方、活泼机灵的侍女,衣衫翩跹,穿行在宫墙之后,人间至尊之地,朝她含笑施礼:“郡主万福!” 一时间,她亦不知是梦还是真实。 在那女孩抬头疑惑时,她淡淡开口:“买下她。” 周福连忙去付银子,主子的命令,毋庸置疑。 大家都惊讶地看凤凌泷,包括那个被买下的女孩,目光中也闪过一丝亮光。 去了枷锁,她垂下头,跪在凤凌泷面前:“见过小姐。” “你叫什么名字?”凤凌泷的喉头很紧,却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女孩迟疑了下,回道:“奴婢叫冬秋。” 凤凌泷在心里轻轻一叹。 原来,也连身份名字都丢了吗? 她笑,淡声说道:“这名字不好。我见你衣着轻薄,眼神剔透,你就叫绡透吧。” 女孩子的身体猛然一震,忘了所有规矩,豁然抬头看向凤凌泷,瞪大了双眼,脸上竟是惊骇之极的表情。 泪水,疯狂般地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凤凌泷,泪涌成河。 那一年,被江夏郡王精心调教过的丫环被领到凤家最尊贵的女儿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冬秋。” “这名字不好。我见你衣着轻薄,眼神剔透,你就叫绡透吧。” 从此后,红绫绡透,青丝初露,便成了郡主身旁最得力的四名女官。 第100章 陷害真相(1) 女子雪白的右手递到她跟前,声音如从远方传来:“从今后,我就是你的主子,你唤我一声小姐吧。” “小姐……”女孩子猛然冲将过去,一把将凤凌泷抱住了,“哇”地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小姐!小姐!小姐!”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就这样做了。 是郡主回来了,是郡主回来了! 无论真假,听到那话,她也无法控制情绪了。 李彪刚险些就动手了,还以为这丫头要来个刺杀什么的,但下一刻就发现了不对,停在原地。 所有人都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凤凌泷搂着绡透,这也是她第一次抱着这丫头,不知是何感觉,只得在她耳边低语:“先离开这里再说。” 绡透只觉一股热血从脚板心直冲上大脑。但她好歹也是在宫里呆过六七年的人,当下“嗯”了一声,压住情绪,放开了凤凌泷。 “回去吧。”凤凌泷的笑意慢慢浸透了双眼。 今天的收获,简直出乎意料。 新买的丫环和小厮交与周福安排,顺便采买点礼品,明日去严家回礼。 凤凌泷与孟萝先坐马车回去。 周福瞧那五十两买来的丫头紧紧跟在小姐身边,寸步不离,对他还颇有防备,便知道这个不归他管了,带着其他人去了。 到底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马车上,绡透一直紧挨着凤凌泷坐着,一双眼睛从没离开凤凌泷的脸,叫孟萝心中生奇。 只是这小丫头一言不发,一句话都没再说,她也不好问。 直到回了梧桐栖,孟萝安排起明天去严家的一应事务,凤凌泷则带着绡透上了二楼,闭了房门。 绡透还未做什么,凤凌泷已走到脚架上的铜盆前,似乎是在净面。 当她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艳绝天下的尊贵容颜。 绡透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面露震惊,但较之初见,已是大好。 泪水无声无息流下,她缓缓走到凤凌泷面前,依着宫中礼节认真地行了跪拜大礼。 “绡透请郡主万福金安!” 她抬起头,神色肃穆,眉眼沉沉,有着阅尽沧桑的沉重。 当年四位侍女中,红绫沉稳,绡透机灵,青丝忠厚,初露活泼。 可如今,那个眼角眉梢都透着机灵劲的绡透却不见了…… 凤凌泷摇了摇头,扶她起身,声音坚定:“这里没有郡主。” 绡透望着她,想说什么,还是点点头,随后补充道:“小姐永远是绡透的主子。” 凤凌泷拉着她的手,到榻上坐了。 绡透吃惊道:“小姐,这不合规矩。” 纵使感情好,宫里的规矩却是极严。 凤凌泷笑了:“从今之后,我就是规矩。” 绡透一愣之后,嘴角浮出了一个笑容,很清浅,却依稀可见当年俏皮机灵的影子。 是呀,现在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可她还有郡主呢。 两道身影相对而坐,低低的说话声糅进了安宁中。 那些往昔的岁月如画卷般在眼前展露开来。 第101章 陷害真相(2) 那些往昔的岁月如画卷般在眼前展露开来。 “小姐,我们猜到了当时您定然是想见三皇子,所以支开了我们。却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那样,就是捉jian在床,而且是与废太子吧。 “庆嬷嬷和月嬷嬷是小姐的教养嬷嬷,担了责任,被皇上处死了。” 这两个嬷嬷是外公特别安排近身保护她的,武功高强。 凤凌泷低低说道:“是我害了她们。” 绡透忙摇头:“怎么会是郡——怎么会是小姐的错?婢子后来知道是二小姐的阴谋了!” “往后说。”凤凌泷点头。 “老王爷听说了这事,私自从军中赶回来,却与禁军动起了手。消息被压了下来,二小姐急了,就让红绫回凤府通知舅老爷,红绫救主心切,就去了。”绡透说着,面露怨恨,“后来想起,这些话都是二小姐传开的,她不过是想支开红绫。随后,平太监来了,说皇帝想要召婢子过去再问问情况。婢子当时就心有不妙,让青丝和初露留在殿外守着小姐,哪都别去,自己跟着平太监去了。” 绡透说到这冷笑了一声。 “这也是阴谋罢了。婢子还未到乾清宫,就传来金凤宫失火的消息。等婢子折返时,侧殿早成了一片火海。难怪在主子失魂落魄时,二小姐将您安排在后侧殿,那是老构架,最易走水。婢子去时,也已晚了。” 绡透的眼眶红了:“青丝为了救您冲进了火海,她也不在了。” 到底是一块长大的同伴,绡透面露凄然。 凤凌泷望着窗外抽芽的新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时,在火海中找到两具女尸,他们说是郡主与青丝,婢子没有资格查看,只见到一具尸体上还没烧完的衣饰,确实是郡主当日穿戴的,也从没怀疑过。” 说到这,绡透也面露疑惑地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苦笑:“我被隐卫救出来了,具体的事,我也不知。红绫与初露呢?” “别提初露了,那个叛徒!”绡透的情绪猛然一变,咬牙切齿道,“她现在跟着二小姐呢,是二小姐身边的大丫环。当年的事若与她无关,我一点也不信!” “那红绫呢?”初露是最后到自己身边的,十分活泼,喜爱说笑,与经常来金凤宫的凤姣确实很要好。红绫性子沉稳,是最早到她身边的。 “红绫姐姐与她不一样。”绡透抬起脸,认真地看着凤凌泷,“红绫姐姐也在二小姐身边。” 见凤凌泷脸上并无变化,绡透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丧事后,我们被送回凤家。二小姐在我们跟前哭了半天,说她跟您关系最好,问我们可愿跟着她。红绫姐姐和初露都答应了,我没有同意,当场就骂起她们。这可得罪了二小姐,我在府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如果不是红绫姐姐的维护,我早就死了好几回,这次被发卖出来,我其实不难过。我也是那时才知道,红绫姐姐留下来是想寻找证据,伺机报仇。” 第102章 陷害真相(3更毕) 绡透苦笑了下:“二小姐表面上做好事,其实心里也害怕,防红绫姐姐防得很,架空了她所有权力。红绫姐姐没找到证据,却打听到了老王爷的消息,老王爷被二舅老爷软禁了。” “外公?”凤凌泷猛然坐直身子。 “是的,老王爷听到主子的死讯后病倒了,被二舅老爷软禁起来了。”绡透眼露冷光,“所以,不用证据,我们肯定了二房就是谋划一切的人。” “外公现在可要紧?”凤凌泷眉宇间蹙起担忧。 绡透摇头,“皇上派了御医去看,老王爷的病早好了,只是被皇帝收回了兵权。凤家现在在二舅老爷手上,老王爷身边都是二房的人,据红绫姐姐说,他们不许老王爷出院子。” 没了兵权么?那外公的命暂时不会有事,三舅舅还在呢,二房应还不敢那般放肆。 她勾了勾唇,冷冷道:“二房的人忙活一场,得利的人却是皇帝,真不知二舅舅得知兵权被收时,是什么表情。” 绡透也解恨地点点头。 凤凌泷又皱了皱眉:“都已经一无所有了,外公又没了威胁,为何还软禁着?不,凤家的秘密绝对不止这些。” 绡透默然。 凤家虽没了主兵权,但手里还有些力量的,如今还是铁箍似的守卫严密,也不知道郡主回来又能做些什么。 凤凌泷又提起自己的经历。她不想让绡透太难过,略去了其中的苦楚,只说了如今的身份和对立面情况。至于她会的机关毒术什么,更是没法说,因为解释不了啊! 绡透听说她是从福陵县千里跋涉来到京城,泪水又涌了出来。 “主子,您受苦了!” 这会儿,外面响起敲门声,孟萝问道:“凌泷,周管事回来了,要不要下去看看?” 绡透赶紧抹去泪水,站了起身。 凤凌泷拿了面纱戴好,开了房门。 孟萝对凤凌泷戴面纱的事早就不以为意了,倒是看到绡透红肿的双眼,大为吃惊。 但她没有多问,说道:“给她们买的衣饰啥的都来了,要不要让绡透姑娘去洗个澡,换身衣?” 凤凌泷点头:“绡透以后就跟着我,其他人,小姨您安排。我去看看明天给严家回的礼单。” 严家对她们颇为照顾,凤凌泷是感恩的。加之,她也不想孟萝在严家丢了份子,备的礼也是极重。想到上午的事,她又嘱咐周福添两盒味珍轩的糕点。 一夜歇息后,众人皆是容光焕发。 周福与高掌柜寅时便起了身,套好了马车。 这一回的拜见,较之上次,已是大大不同。 四名婢女,两名小厮,分列两侧,两名管事捧上烫金的礼单,好大气派。 柳氏讶异极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她的认知中,孟萝还只是铺子里上工的帐房。 此时,严依依也带着小丫出来,先给孟萝行了礼,含笑对凤凌泷道:“我以为你不要这个丫头了呢,原来是今日带着厚礼来迎。” 小丫脸色一红,叫了声“小姐”,快步跑到凤凌泷身边。 只是下一刻,她便看到了凤凌泷侧旁的绡透,一愣。 绡透敷了面,收拾了一番,上身笔直地站在那,微垂脸,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气度非凡。不过瞧她的衣装及梳发,应是个侍女。 第103章 亮明身份 小丫知不是问的时候,没有多言。 一行人进了厅,凤凌泷才说出孟萝现在的身份——梧桐栖的老板,并非什么帐房,柳氏不由惊讶到了。 大夏经济开放,虽说商人地位仍不算高,却也比奴籍好得多。 柳氏瞧孟萝家里这般大的气势,感触就更深了。 凤凌泷向来最善把握人心。柳氏虽善待她们,可必然也戒备着。依她第一日的观察,柳氏不应该会主动与孟萝接触,想来也是试探。今日这阵仗,只是叫柳氏知道,她们并非走投无路的孤儿寡母,无需依附严家。 在严家盘桓了一阵后,孟萝便起身告辞了。 凤凌泷被严依依留了下来,一起目送孟萝等人离去。 绡透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车辆,再看看站在严依依身旁的小姐,心中顿生物是人非之感。 她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人的世界一般。 可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凤凌泷转过身,扶着绡透的手臂,对小丫道:“这是新收的侍女,你唤她绡透姐姐便可,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她。” 顿了顿,她轻声道:“小丫,我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也不留无用之人,你,还记得吗?” 这是她的解释。 小丫扬脸笑道:“小姐,小丫会努力和绡透姐姐学习的。” 她看得出,这个姐姐很不一般。 绡透笑着上前,先冲严依依屈膝施礼,再对小丫说道:“以后一起侍候小姐,共同努力。” 严依依见绡透举止落落大方,礼节也极其规范,不由笑道:“这姑娘不错。” “谢严小姐夸赞。”绡透含笑回道。 身为女官,即使落魄,气度也永远融进了骨血。 望着严依依亲昵地把着凤凌泷的臂进了后院,柳氏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看来宁家的事解决了啊,只是不知,这个能周旋于两大世家的女孩子,给他们严家带来的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凤凌泷与严依依在严家并没有呆太久,便有宁家的侍卫找上门。 “我不需要宁家的人近身保护。”凤凌泷语气坚定。 一名侍卫道:“小姐放心,我们不是老爷夫人派来的,是小公子的人。我们也看到小姐身边有护卫,只远远跟着,绝不侵犯小姐的隐私。” 另一人说:“此番,小公子带了口信来,让小姐勿必去季比赛场一趟。” 既是宁雪金的人,又很知趣,凤凌泷便也就默认了他们的存在。 “走吧。”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到了东亭后山。 望着热闹的场地,严依依好奇道:“今天的人似乎比昨天还要多。” 旁边一名女子听到了,转过头笑道:“那当然,昨天连定王殿下都来了,谁不想来看看?” 严依依冲她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暧昧笑容,跟上凤凌泷的步伐,低声道:“宁小公子不会是为了昨天的事叫你来的吧?真是奇了怪,往常太子来便罢了,没想到定王也来了,还恰巧撞到昨儿的事。” 凤凌泷正要开口,豁地瞧见前面站着的一人,脚步一顿,低下头,拉了严依依从人群另一边穿了过去。 第104章 真不要脸 赛场的尽头搭着帐篷,有不少侍卫在维持秩序,应是评委及身份贵重的少年人聚集之地。 望穿眼的宁雪金快步迎了上来。 严依依见着这俊俏少年,面一红,施了礼,便知趣地带着丫环们退开,看比赛去了。 “来的时候瞧见熟人了吗?”宁雪金盯着远处,低声问。 凤凌泷心中一动,却又不敢相信,迟疑着开口:“你该不会指的是凌二老爷?” 她刚才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凌重武,低着个头,不知在想什么心思。 虽然对方没见过自己,可她还是避开了。 “是啊,真是你二叔?”宁雪金薄唇勾起一抹邪性的笑,“早上就跑过来要见我,爷哪是他那种人能见着的,小厮便盘问他来意,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自家丢了侄女儿,找爷来要他的侄女儿,哈哈哈,笑死我了!” 说着,宁雪金忍不住笑得直揉肚子。 凤凌泷轻叹一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昨儿曹俊哲伤得那么重,在京城唯一可求的人只有凌家二房了。必然,他将一切都告知了凌重武。 只是她真没想到,凌重武就这么来找宁雪金了,这人的脸皮能有多厚呀。 “不用理他,当初他连门都不让我进。”凤凌泷说着事实,“我在京城是死是活,他是不可能关心的。” 宁雪金止了笑,凝望着少女,英俊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怜惜之情:“嗯,我心里有数了,这就打发他走。” 他雷厉风行地便去吩咐了。 绡透站在严依依身后,望着那边,眼中有着惊讶之色。 这位宁家的小公子,她从前还与郡主讨论过,真正见到,也是后来回凤家了。竟不知,郡主现在竟和他这般熟悉。 此时,郡主一人站在树下,着一袭藕合色小袄,茶青色衫裙,发间只插了支白玉簪,较之在宫中的时候,素淡了许多,气质却更加沉淀了,还多了几分绡透看不懂的东西。 宁雪金回来时,凤凌泷已盯着帐篷处看了好一会儿。 “我想进内院,可以吗?”她问。 宁雪金微讶:“你想进内院?内院开课不多,但来授课的都是当世大儒。除了皇室世家子弟,便是才华横溢的人得到提拔后获得旁听的资格。” “怎么获得资格呢?” 内院开课不多,时间自由,又能接触到一大批豪门贵族,下手更方便啊。只是,她并不想显露才华。 宁雪金紧紧皱起眉头道:“旁的事好说,内院的管理很严格。只有得到皇帝、帝师或者定王三个人的认定,才能进入内院。” “定王也可以?”凤凌泷目光一动。 宁雪金点头:“你别小看他,他可早就出师了,还是帝师席满纶最得意的弟子,所学渊博,你都想象不到!反正他来内院也是当先生的,每次都还是持皇帝口谕来的。” “定王他是席满纶的弟子?”凤凌泷还不知道这件事,目光怪异。 “怎么?看不出?”宁雪金笑嘻嘻地问。 第105章 女子不可欺也(3更) 凤凌泷心中轻哼一声。 席满纶那老家伙有什么好?每回见到她都大叹天才可惜,不知道到底可惜什么,反正教到最后跑了,连她这个教了好多年的学生都不承认。 老家伙居然放言说祁清绝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若是让她凤凌泷见到这老家伙,先拔了他的胡子再说。女子不可欺也! 宁雪金继续道:“找定王试试吧。虽然我与他走得近些,可他这个人固执得很,连我也不敢揣度他的心思,不知可不可行啊。” 凤凌泷沉吟了下,问:“定王可在?” “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这回也来看季比了,不过还没露面呢!你随我来。”宁雪金领着凤凌泷往帐篷后头走去。 待到了无人处,下人已悄悄将祁清绝请了来。 祁清绝今日穿了一身黑袍,越发显得少年老成,他看着宁雪金与凤凌泷站在一处,眸光幽幽。 “何事叫本王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宁雪金早就习惯了他的画风,单刀直入:“凌泷想进内院,可能通融?” 祁清绝眼风一扫凤凌泷,果断拒绝:“不行。” 说完他转身往回走。 “为什么不行?”凤凌泷没忍住,在后头喊了声。 祁清绝停下脚步,回望向她。 见女子满脸不服,他终是给出解释:“内院本就只向皇室世家开放。近年来才开始垂青需要参加科举的优秀学子。你符合条件吗?” “所以,歧视女子吗?”凤凌泷上前一步,气势凛然地发问。 祁清绝面不改色道:“倒不是。这原就为皇家内书院,世家也有不少女子在其中就学,这是书院规矩。再说,你不参加科举,何需进内院?有什么旁的目的不成?” 说着,他的余光看了眼宁雪金。 凤凌泷抿唇,望着祁清绝,怎么昨天看着还挺顺眼,今天就这么不讲情面了? 她坚持:“规矩也是可以改的,不是吗?就像定王府的某些禁地,不许旁人进去,不还是有外人进去了吗?” 说着,她微微一笑。 祁清绝一怔,刹那间面色竟然有些窘迫。 宁雪金只觉好奇,侧耳低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一次闯了禁地的事?结果可被整惨了,现在都不敢靠近呢。” 凤凌泷:“……” 宁小爷,你的话真好诈。 祁清绝已然恢复了神色,淡淡说道:“私人规矩与国家规矩没有可比性。”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袍,掩饰了刚才片刻的尴尬。 那一会儿,他脑中竟满是少女在他藤椅上托腮的俏皮模样。 真是疯魔了不成? “事在人为,国家也没规定女子有才学者不可进内院啊。”凤凌泷仍自坚持。 “确实没这个规定。”宁雪金在一旁赞同道。 祁清绝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索性上前一步道:“你若是真想学习的话,我请那些大儒来单独教你,如何?” “不是吧?”宁雪金傻了似地看着祁清绝,祁清绝竟然能做到这一地步?自己的面子没这么大吧? 第106章 在他手上,凤家必灭 凤凌泷失笑了:“算了,就算帝师来教我,我也不稀罕!你不同意便罢了,我去找你的老师席满纶好了。” 她拉了下宁雪金的袖子:“走吧。” 宁雪金嘴角轻抽,她就这么在定王面前直呼他老师的名诲,真的好吗? 不过…… “帝师行踪不定,长年看不到他啊。”宁雪金也没办法了。 “说不定哪天就撞到他了呢。” 祁清绝看着二人的背影,眼中露出几许深思。 内院的事没得到解决,凤凌泷带着宁雪金坐到了严依依身边。 “咦?怎么女学生也下场了?”她惊讶地发现,赛场中竟然有不少女子相对而立,似乎在争执什么。 严依依也不问他们的私事,笑着解释:“那边男子在射箭,这边空出场地,两院女子也想比试一番呗,往年也常见。” 凤凌泷点了点头。 赛场中双方人马争执一番后,忽然一道人影走了过去,叫道:“都别吵了!” 凤凌泷看了那女子一眼,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今天恐怕不太平静。赵家大小姐竟然会来这里?我并不认为她是来见定王的。” 宁雪金瞧了她一眼,突然笑道:“确实,定王在这里的事只有你我知道。我突然很好奇,凌泷你为何对京城的人事这么熟悉?” 凤凌泷没有回话。 赵仙华,赵家长房嫡女。她的父亲乃是国公府世子,将来承接老国公爷的位置的。二房的赵聪夜和赵仙美,身份比之逊了一层。 她甚至知道,赵仙华可能喜欢定王。 别问她如何知道的。 当年丑事发生后,她将自己锁在侧殿。在纵火前,凤姣特地来跟她说了陷害真相。 是啊,若是不告诉她真相,就让她这么死了,凤姣怎么能有成就感? “凤姣,你身为凤家人,却帮着外人害自家人,你怎么这么蠢?”凤姝虽然心地单纯,可脑子不笨,大道理看得透彻。 “蠢的人是你。”凤姣冷笑,“你被我骗了这么久都不知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那些说你聪明的都是瞎了眼!我为什么要帮他们?因为太子表哥喜欢你,有你们在,我凤姣永远出不了头!而三皇子喜欢我,他日后成就大业,我便是一国之母,你懂吗?” “赵家的太子会让凤家的人做皇后?”凤姝失笑。 “你懂什么?仙华姐姐喜欢的人是定王,仙美喜欢的是宁小公子,她们都不想做太子妃!而且三皇子很喜欢我!” ………… 回忆袭来,凤凌泷嘴角轻勾。 三皇子喜不喜欢凤姣她不知道,但在他手上,凤家必灭。 凤赵两家都参与了阴谋,必是互相防备。在皇帝驾崩前,两家必然不敢撕破脸,或许,真会许诺凤姣太子妃之位。 但祁浩瑞一旦夺得实权,赵家第一个下手的便是凤家。 历代皇帝都是凤家皇后所出,凤家占了四大世家首位四百多年。好不容易赵家翻身,还会给凤家机会?赵家不傻。 凤姣擅长内宅阴谋,可在大势上,和她父亲一般,根本看不透。 凤凌泷可不想等到太子登基后凤家和赵家狗咬狗了,因为那时,祁浩瑞的地位就稳固了,再难报仇。 她必须尽早进入内院,更近地搅乱这个世界。 第107章 她动了怒意 正想着,忽听有人叫她的名字:“凌泷!” 宁雪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叫凌泷做什么?昨天的事情,是你家赵聪夜自找的。” 凤凌泷站起身,看到赵仙华走了过来。 她满面冰冷,盯着凤凌泷,一字一字问道:“你就是凌泷?伤了我妹,辱了我弟的凌泷?” 她的身上有一股威严的气势,自不是赵家二房的人可比的。 宁雪金嗤笑一声:“赵大小姐,明明是你弟弟先来侮辱凌泷的,反受侮辱罢了。我不认为你也与他一般不讲理。” 赵仙华冷冷横了眼宁雪金:“宁雪金,你这是要帮她了?” 宁雪金笑道:“凌泷现在是整个宁家要保护的对象,与她过不去,就是与我妹妹的命过不去。” 赵仙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就没怀疑过,雪月也是受害者吗?” “如果你能救我妹妹,我就听你的。”宁雪金回得霸气侧漏。 赵仙华被他堵了一句,虽怒不言,转身说道:“凌泷,东亭书院外院的女学生,由她与北松学院比试,可公平?” 对面站着的一批女学生是北松学院的,叫嚷着内院的世家女儿欺负她们普通学生,这会儿见着有外院的学生,立刻就应了。 “凌泷小姐,咱们来比一比吧。”一名看上去非常自信的女学生从北松学院的队伍里走了出来,眼神逼视凤凌泷。 凤凌泷淡笑道:“我不打算参加比试。” 那女生皱眉。 赵仙华在一旁激将道:“凌泷,你是想丢咱们东亭书院的脸吗?竟连北松书院的战书都不敢接?” 凤凌泷眸光凉凉地看她:“赵小姐喜欢就自个儿接了。” “我是内院的,与你不同,怎能欺负人?历来都是外院学生与她们对战。”提到身份,赵仙华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外院女学生也有不少,你找个比我强的便是。” 赵仙华看着她一瞬,笑将起来:“凌泷,你入学不久,文学士便当众赞你礼仪出众,所学渊博。你不参加比试,想来是胸无点墨吧?看来,文学士从今往后再没资格评判学生了,甚至,连东亭书院都没脸呆了。对了,还有严家,往后也是让人笑话的主了。” 凤凌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愠怒。 她知道赵仙华来者不善,可公然拿文学士和严家的名誉要挟自己,这让她动了怒意。 她冷冰冰看向赵仙华,以周围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拒绝比试,不是因为胆怯,而是,我不接受赵小姐的安排。我从来只服才华胜我者,赵小姐你不在此列。” 赵仙华一愣,瞬间沉下脸:“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高不高看,一比便知。赵小姐可敢与我比试?”未待赵仙华接话,凤凌泷又接道,“赵小姐必然是要拒绝的,说我没资格与你对战。大家都懂的,不过是怕输了而已,我能理解的。既然如此,就请赵小姐离开吧。 赵仙华恼了。 “那我就要看看凌泷小姐哪来的大话了!比便比,只是我赵仙华从不随便与人比试,你若要比,就得听我的规则。” 第108章 惊心动魄的射人之赛(1)3更毕 她原想激凤凌泷与北松书院对战。 比试内容她都想好了,一应安排也做好了。她要做的,是让凤凌泷丢尽脸面再输去比赛。输了的话,还会被东亭书院的学生抱怨甚至记恨。真是一举两得。 可现在,凤凌泷竟然要直接与她比试? 赵仙华目中划过一抹冷厉。 “说说看,你的规则。”凤凌泷淡淡一笑。 赵仙华伸手指向男学生那边,说道:“与他们一样,比射箭。只是,我们的靶子特殊些。让对方站在百米开外,头顶苹果。己方人射苹果,只要射落苹果,或者对方脚离地面,苹果自己滚落,都算赢。” “啊,这要是故意把人射死怎么办?”严依依惊讶地捂嘴。 赵仙华白她一眼:“当然用无头箭,对方允许拿兵器防范。” “顶着苹果,又不许走动,这防范也太难了。”有人嘀咕道。 “不难,怎么见水平呢?反正又射不死人。”赵仙华笑着看凤凌泷,“你可敢?” 宁雪金如同看疯子一样看了眼赵仙华,对凤凌泷道:“别和她一起发疯,这是男人都很少玩的危险游戏,其他地方便罢了,射到眼睛可不是开玩笑的。” 赵仙华清脆地笑起来:“你不敢么?是对自己百米射箭的技艺没信心呢,还是连护住脸的本事都没有?” 百米射箭,对力气小的女子来说,射出去都不容易,更别提准头了,歪到十里八外都是常见的,何况就算射准了,箭到时也没多大劲道的。 对男人来说危险的游戏,对女子来说,似乎没那么危险。 “射箭是她的强项。”宁雪金垂眼,低声提醒,“而且,我知你聪慧,可到底是女子。” 女子善箭者不多,善身手者更少。 赵仙华似乎也猜到了宁雪金在说什么,满不在乎道:“文学士可是赞你所学渊博,若是连射箭都不会,配得上渊博这个词吗?” 四周的人都觉得她牵强附会了,毕竟大夏对女子的要求更多是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之类,哪里对六艺也有要求了? 一直没说话的凤凌泷开口了:“假如射伤了人,要负责吗?” 赵仙华眼中流光一闪:“既然是比试,那么就算射死了人,也不用负责。” 众人哗然,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无头箭不会射死人,可这话说得,真让人心寒。 有好事者早就将这消息送了出去,很快,无数人往这边涌来,打算看一场精彩的射人之戏。 “我答应。”凤凌泷应下,面无表情。 赵仙华一喜,说道:“我去请评委。”说完,她大步朝帐篷的方向走去。 众人看向凤凌泷喜怒难辨的神情,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凌泷,干嘛要答应她?拒绝也不丢人。赵大小姐的射艺极好的,虽说无头箭伤不了人,可是很容易射到脸上啊。”严依依抓着凤凌泷的手,一脸担忧。 “小姐,你为什么不拒绝?”绡透也是满面惊骇。小姐不会武啊。 宁雪金也无奈地看着凤凌泷,待看到女子眼中一如既往的幽静,心中一动,想起昨儿她骑马似的风姿。似乎,没有什么她不精通的…… 第109章 惊心动魄的射人之戏(2) 他沉下声音,问:“你可需要什么东西?我去给你准备。” 凤凌泷冲他一笑,点点头:“那你给我拿根长马鞭来吧。” “好。”宁雪金立刻就去找人办了。 不多时,这边的赛场上竟然挤满了人,居然大部分都跑过来看热闹了。也是啊,射箭哪有射人刺|激?虽然是无头箭,可那是精通射艺的赵大小姐啊! 赵仙华动真格的了,她竟将两个武将模样的人请来做评委,一瞧便是书院教六艺的先生,跟过来的还有定王祁清绝。 赵仙华一路都在自责。 为什么定王会在这里?那自己的计划恐怕…… 早知如此,她怎么也不会挑现在啊! 一袭黑袍的祁清绝格外显得英挺独特,脸庞被勾勒得深邃锐利了几分,他的出现,立时引得周围女子发出阵阵尖叫声。 祁清绝却根本不看她们,皱眉盯住凤凌泷:“真是胡闹!什么比赛都能玩?还不取消比赛?” 凤凌泷还未开口,赵仙华已抢到他跟前,屈膝施礼,声音柔和了好几倍:“定王,这是我和凌泷都自愿的。” 祁清绝看着她,目光快要冷出冰楂来了:“这是你的主意吧?” “我也同意。”凤凌泷站到赵仙华身边,截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比赛双方自愿,如有伤亡,概不负责,还请王爷不要插手。” “对,如有射亡,概不负责!”赵仙华强调了一句。 祁清绝审视了凤凌泷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丑话说在前头,玩出了意外,谁都怪不得别人!” “自是不会。”赵仙华扬唇一笑,温柔地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如同自动免疫一般,似乎眼前根本没这个人,眼角余光只顾打量着凤凌泷脸上的神情。 宁雪金也很快回来了,将一根上好的软金鞭递给凤凌泷,后者就系在了腰间,赵家的人捧来了三支无头箭。 “箭虽是赵家的,但也请评委组检查。”赵仙华示意来人将箭捧到两位先生跟前。 两位评委翻在手里随便看了下,点头道:“无头箭,没问题,而且你们俩都用这箭,也就公平了。顺序的话抽签决定。” “可以。”赵仙华很大方地答应了。 “把箭拿过来让本王看。”祁清绝突然开口。 无头箭传到了祁清绝手上,赵仙华神色明显一僵,却立刻恢复了常态,只是低下了头。 祁清绝修长的玉手抚过箭尾,掂了掂,眉头一蹙,查看箭头,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敲击着。 忽然,一只手覆了上来,正挡在他握箭头的手指上。 “王爷,可否让我也瞧瞧?”凤凌泷快速抽开手,垂目问道。 她刚只是想阻止祁清绝的动作罢了。 祁清绝心中却是一震。 刚才,她竟然摸了他? 他不禁抬起头,眼神有些不自然地扫向四周,见别人似乎没有关注到那个小动作,才抿了下唇,将无头箭递给凤凌泷。 凤凌泷拿在手上,眼睛不错神地仔细检查。 半晌后,她才将无头箭归还回去。 可惜,大家都盯着她,做不了什么事,但她心里却有些数了。 第110章 惊心动魄的射人之赛(3) “何必这么麻烦?”祁清绝勾唇,“换三柄无头箭,现做便是。” 赵仙华刚松的气又提了上来。 “王爷,这箭没问题,就用它吧。”凤凌泷笑着说道。 祁清绝看她一眼,就见她冲自己眨了眨眼睛。 他本想再说什么,可还是转了口:“那你穿软甲吧,本王让人去取。” “这也行?”凤凌泷不解。 赵仙华的心一直紧张着,这会儿才注意到,定王对这叫凌泷的是不是过于在意了些? 前面的都没问题,可以理解为对比赛的负责,只这穿软甲一事,怎么没了她? 为了不引起怀疑,她立刻上前说道:“穿软甲可以,王爷,我也可以穿吗?” 祁清绝“嗯”了一声。 赵仙华心中一喜,看来,他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虽然祁清绝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但若有别的收获,她也是很满意的。 当下,她也学着凤凌泷的样子,行到他侧旁,低下脸,有意将丰满的胸部贴近祁清绝,苦恼地说道:“王爷,我怕这身材……” 然,话没说完,祁清绝的脸色便是一沉,右手一挥,衣袖风声划过,便将赵仙华扇得连退了七八步,没站稳,倒在了几名女学生身上。 “不许靠近本王。”祁清绝的眼中是深深的厌恶。 他对四大世家本就没有好感,更别提还是女人了。 赵仙华气得立刻去指同样站得近的凤凌泷,却发现,凤凌泷早就退得远远的了。 她的话被堵在了喉咙中。 接着,两人便去穿了薄丝软甲,笼住了身体大部分部位,只留面颈在外面。 评委拿来抽签盒,凤凌泷却摆了摆手:“赵姐姐比我年纪老,就她先吧。” 赵仙华脸色难看地望着她,年纪大怎么就叫年纪老了?可她不争这口舌之气,阴冷一笑:“好,承让了。” 这一回,便让你知道,什么是死无葬身之地! 赛场百米之内都被清空了。 凤凌泷头顶苹果,遥遥站立,右手正执着那根软金马鞭。 对岸的弓弩已经架起来了,赵仙华正在试弦。 当她纶圆弓,将箭尾对准凤凌泷时,四周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会儿,就连男学生的比试都叫停了,大家远远看着这边惊心动魄的场面。 祁清绝就站在凤凌泷不远处,将严依依一干人的慌乱挡在身后,静静望着女子。 那边试好了弓弦,响起评委武将中气十足的声音:“准备!上弓,射箭!” 清晰的声音被风传满了赛场,赵仙华眯起眼,将弓弦拉到了极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许是周围太静了,那声音落在人们心中,竟有些生寒。 “她的力气竟这么大。”有人忍不住低喃。 “不,你看,三支箭都架上去了!她竟是要三箭齐发吗?”另一人声音颤颤,抹着眼睛,以为看错了。 “看来好箭法啊。”场中人如是想道。 在大家低语声中,箭不等人,“嗖”的一声,赵仙华松开了手,三箭如同一箭,飞射而出,分取凤凌泷的头和脸。 第111章 惊心动魄的射人之戏(4) 仪态出众,所学渊博吗? 望着凤凌泷沉静的站姿,赵仙华的唇边勾起一丝残忍冷酷的笑。 如此文雅的闺秀,只凭马鞭,如何挡得住她劲道十足的箭? 场中响起尖叫声。 凤凌泷淡定而立,并无慌乱,甚至于,她微闭上了双眼,听那箭矢的风声。 “呀,她闭眼等死了!”有人惊吓出声。 只是一切都太快了,没等其他人去看,那箭已到了凤凌泷面前。 右腕一抬,马鞭旋飞而出,刷刷刷三声后,竟是毫无偏差地将三支箭卷入鞭中。而且,她的头部纹丝未动,只靠肩腕发力,便将那来势汹猛的箭给全部截下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瞧见那三支箭被凤凌泷高举着抓在手里,苹果,还好端端顶在她头上,她也一点没伤。 赛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如雷鸣般的掌声自发地响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阵欢呼尖叫,似乎刚才劫后余生的是他们一样。 祁清绝缓缓松了口气,望向凤凌泷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复杂。 果然,能培养出她那般书画琴棋造诣的家人,怎么会没接触六艺?只是,这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啊! 他此时并不知道,就像其他人也不会知道一样,凤凌泷对射和御并不精通,她有的是前世凤家的武艺宝典和此生的勤学苦练而已。 她不会艺,她会杀人。 喧嚣声中,凤凌泷转动着手里的无头箭,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原来如此啊…… 她握着箭,朝走过来的赵仙华迎了上去。 赵仙华的脸色无比难看,只是,她的第一反应是扫向凤凌泷手中的无头箭,看见并没异样,才松了口气,冷冷一笑:“真没想到,你还这般命大。” 凤凌泷一脸不解:“赵小姐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该你了。”赵仙华没有回答她的话,径直向前方走去。 凤凌泷在她转过身时,也看了眼无头箭,微微笑着,便往弓弩架走去。 留在这边的评委过来笑:“凌小姐,你身手不错。想来射箭也不在话下。” 凤凌泷但笑不语,检查起弓弦来。 赵仙华身边一名婢女却冲将上来,对评委道:“大人,我想再检查一下无头箭,毕竟刚刚是凌小姐一路拿过来的,怕出问题。” 评委想了想,允了。 婢女将无头箭拿到不远处摆弄了一番,才笑着送回来,说道:“可以,没问题。” 说完,她赶紧朝赵仙华的方向跑去。 评委嘱咐凤凌泷:“准备好了给我个手势,口令发出后就可以射箭了。” 他说着退开了几大步,避免影响到凤凌泷。 凤凌泷将三支箭羽在手中转了几转,才摆到弦上试劲道。 那边,赵仙华已经顶上苹果站好了,只是,令所有人吃惊的是她的武器。 那是柄大铁扇,足以遮挡住她整个脸与颈。也就是说,除了苹果露在外头,她全身都是武装过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难道她一早就有所准备了? 第112章 惊心动魄的射人之戏(5)4更毕 众人啧舌。 “这也太牛逼了吧?” “牛逼什么牛逼?我看像耍赖。这就只能射苹果了。” “难道你还想真看射人不成?” “那也不能这么说,刚才那个小姐算是凭真本事过关的,这算什么?” 严依依不由跺脚:“无|耻,真无|耻!” 小丫也附和道:“赵家的人只有更无|耻,没有最无|耻!” 绡透只远远望着她的郡主,神色有些恍惚。 当凤凌泷也将三支箭架到弓弦上时,现场再次沸腾起来。 毕竟,女子能三箭齐发,那可是相当的好射艺了。 凤凌泷没有想太多,比都比了,那也不能输气势是吧? 看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赵仙华,凤凌泷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 无头箭,铁扇子,准备得真充分,果然是冲她来的。 “准备!”评委抬起手,清喝。 “嗖”的破风声响,三支箭羽离弦而出。 凤凌泷从未懈怠过习武。从福陵到京城一段路上,即使在马车中,她也是手不离铁球,眼不离弹弓,腕不离匕首。 她不敢说目前武艺如何,但对角度的计算却精确到了小数点。 就比如现在。 赵仙华咬着唇,铁扇一上一下,将上方两支箭羽给挡了去,可脚尖处却是一疼。 一支箭竟然贴着地面直直射进她的软鞋,刺中她的脚尖。 是的,一支原本是无头箭的箭支竟然射进了她的鞋子! 赵仙华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过想到凤凌泷这微弱的力道,她又忍不住冷笑,果然不行呀! 赛场上的人见赵仙华也赢了,立刻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侍女跑过来取下赵仙华头上的苹果,笑着连声赞叹。 赵仙华弯腰,不动声色地将三支箭捡拾起来,随即用袖子擦去其中一支箭头上的血迹。 对岸的人也走了过来。 两名评委相视一眼,不吝赞美之辞:“两位小姐都是好射艺,好本事,这场比赛不分胜负!” 凤凌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赵仙华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赵小姐,刚刚我可有伤到你?” 赵仙华将脚收进衫裙下,扬眉道:“自然没有。我可有伤到凌泷小姐呢?” “无碍。”凤凌泷的笑添了一丝深意,“既然没有受伤,那就好。” “就凭你的射艺,也能伤到我?”赵仙华嗤笑一声,“第三支箭还射到了地上,擦着地面过来,简直就是射毁了。看来凌泷小姐回去后还要好好练一下射艺啊!” 最后一句,她加重了声音。 凤凌泷淡笑不语。 “回吧。”赵仙华摆足了姿态,招呼了自己的人,一刻不作停留,往赛场外走去。 严依依挤了过来,口里叫道:“她赢得有什么光彩,全身都武装起来了,还是我们凌泷,凭的是真本事。” 观赛的人又笑了。 确实如此,只是他们在乎的没那么多,有热闹看就行了。今日这场比赛,必将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很久了。 宁雪金也凑过来,不停地说笑。 倒是祁清绝,闲庭散步般走过来,说了句:“第三支箭射得不错。” 第113章 这不是无头箭(1) 凤凌泷一怔。 刚赵仙华还对这第三支箭品评了一番,幸得她不在,这是妥妥地打她的脸啊! 定王眼力果然非同寻常。 四周人正竖起耳朵听祁清绝说话,有听到的,立刻回忆起刚才凤凌泷射箭的场景。 到底什么样的一箭,赵小姐看不上,定王却说好呢? 凤凌泷见祁清绝过来,连忙说道:“我去卸软甲。” 说着朝帐篷处快步行去。 身后,严依依“咦”了一声:“赵家大小姐把谁的软甲穿跑了呢?” 不对劲呀,她为什么走得那么急?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待凤凌泷换好衣服走出帐篷时,就眺望见一辆偌大的豪华马车停在前面,不少人正朝那边跑去,瞬间便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女子的争执声从圈子里面传出来。 “小姐,是赵大小姐的人。”守在外头的绡透低声说道。 严依依将其他人都带过去询问缘由,留她守着。 “一定是出事了,去看看吧。”少年男子低沉的嗓音突然在侧旁响起。 祁清绝老神在在地走下斜坡,朝那边行去。 凤凌泷不由看向绡透。 她刚才换衣服时,宁雪金都避开了,定王为什么会在外面? 绡透也是一脸莫名,看了眼定王,又看向自家小姐,声音放轻道:“小姐,定王虽然是太子的人,但能肯定的是,他不是那种下流胚子。” 凤凌泷察觉到,在绡透说最后一句时,前面祁清绝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看来,他耳力极好,听到了…… 凤凌泷尴尬地轻咳一声,阻止了绡透继续猜测,拉着她跟上祁清绝的步伐。 祁清绝过来后,立刻就有几名黑衣侍卫清出道路,容几人走进圈内。 圈子很大,他们也才发现,两大书院有身份的人竟然全都来了。什么男学生比赛早就抛到一边去了,所有人都面色沉重地望着圈子中央的场景。 赵仙华面色泛黑地躺在地上,两名赛场备用的大夫正跪在地上。 一人探脉,一人架着赵仙华的褪去鞋袜的脚,仔细盯着她的脚尖看。 对于闺阁女子来说,在大庭广众下被如此对待,即便是大夫,也是非常不雅的一幕。 可没有人注意这一点,因为大家都在盯看她的脚尖。 雪白的大脚指肚上被戳了个小洞,正汩汩往外流黑血,竟是中毒的征兆。 严依依正在嚷:“别血口喷人了。你这伤一点也不像箭伤!箭伤这么小这么轻?再说了,刚刚你家小姐说得清楚,凌泷根本没有伤到她!” 两名评委虽被吓得面无人色,却还是点点头。 有婢女怒回:“我们小姐确实是伤到了,她一向坚强,自然是没说的!” “本公子好奇了,无头箭怎么会伤到人?还是透过鞋子伤到脚?你们是在说笑吗?”宁雪金扫向赵仙华时,心中也极为震惊。 一名正在啼哭的婢女忽地站了出来,正是适才给凤凌泷检查箭矢的那个。她一跺脚,叫道:“谁说这是无头箭!这是刚刚凌小姐射我们家小姐的那支箭!” 说完,她将箭支高高举起。 日光下,赫然可见那黑莹莹的铁制箭头。 不仅有箭头,还是抹了剧毒! 第114章 这不是无头箭(2) 众人大惊失色。 凤凌泷上前一步,厉声说道:“这箭有标志,是赵家的箭支,经过了重重检查,为什么会有箭头?你们随便弄支箭就可以栽赃到我身上吗?” “这就是比赛的箭!”婢女抹了把泪,将箭支上方转动了几下,又将箭尾处按了按,“嗖”的一声,那支箭头缩了进去。 “看到了吗?这支箭是有机关的,不过我们小姐没有打开机关,这才没伤到你,可你,却打开机关,暗害我们家小姐!” 凤凌泷失笑道:“这是你们赵家的箭,也是你们赵家设的机关,别说评委老师都没看出来,我如何看得出来?旁的不提,我就想知道,你们赵家拿着藏有机关的无头箭来参加比赛,到底居心何在?” 宁雪金也面露骇然,冷声问道:“对啊,你们赵家干嘛拿这机关箭来参赛?难道你们想害凌泷,却没想到出了意外,害了自家小姐?一定是这样的!” “不是!”婢女慌忙摇头。 “赵家的人就能仗势欺人吗?”严依依也趁机喊道,“不仅是机关箭,还抹了剧毒,这是想害我们家凌泷啊!结果出了意外,还有脸反过来怪我们家凌泷?” 这两个也是向来嘴上不会饶人的。 凤凌泷又看向那婢女:“在我上弦前,大家可都看得清楚,是你亲自检查的箭矢,还捣鼓了半天。现在想来,你这么熟悉机关,当时是在干什么?难道你是想借我的手谋杀你自己的主子?” 那婢女的手一颤,退了两步,嚷道:“你休得胡说!” 凤凌泷冷声说道:“我不会胡说。我现在请求评委组参与此事,给我一个清白!” 瞬时间,所有目光都射向了两名评委。 他们的脸色骇人之极,拿着那递过来的机关箭,手心都在冒汗。 他们不会认错,这就是赵家的箭。 赵家的箭,赵家的毒,赵家的主意,还有那小婢女对机关的熟悉度,所有证据直指赵家。 赛场所有人对此事都没有什么怀疑了。 可是,赵家大小姐是什么身份?那简直就是世家中的翘楚!今日若在此毒发身亡,他们两个评委绝对逃不了干系! 但他们也诬陷不了人啊,因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还有宁家小公子,还有——定王! 对对,定王! 两人慌里慌张地转头去找。 祁清绝就站在那儿,看着地上如死尸般躺着的赵仙华,冷冷开口:“证据都确凿了,你们说,这能怪谁?” 就在这时,两名大夫惊叫起来。 “不行了,赵大小姐不行了!” 随着话语,众人看向赵仙华,女子的身体明显地抽搐了几下,蓦然间,不动了。 两名大夫对视一眼,皆是软倒在地,大哭起来:“赵大小姐,去了!” 赛场上,这一下,彻底地死寂了。 这个消息,简直太惊悚了。他们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干什么,就那么傻站在原地。 国公府赵家长房嫡女,就这么没了?太玄乎了! 第115章 赵仙华之死(1) 那婢女哀嚎一声,怒指凤凌泷:“这事因凌小姐而起,她要为这事负全责!” 凤凌泷轻叹一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声音盖过了哭声:“赵大小姐遇到这事,我也很难受,但我心里更愤怒,因为她原本是想害我的命!在比赛前,她还特地说了,射死人都不用负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早就想好了要射死我?既然射死人都不用负责,赵大小姐又意外死在自己的机关箭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婢女气得脸色都扭曲起来:“箭是你射出的!” 宁雪金也怒声道:“赛前的话就不当一回事了吗?赵家人说出的话就是放|屁了吗?你是想让赵家受全天下人唾弃不成?我也把话摞这,别说赵仙华是自作自受,就算真被凌泷射死了,你们敢追究凌泷的职责吗?若是敢,那何必假惺惺定什么赛前规则?” 争吵中,祁清绝蓦然上前一步,冷声道:“都别吵了!赵小姐不是被凌泷小姐射死的,没有这个假设!大家都看得清楚,她是死在自家机关箭中的毒液上。这场比赛本王不是没拦着,是赵仙华硬要挑起。本王也说清楚了,死伤由命,怪不得谁。若是谁还敢拿这事嚼舌根,那就到本王面前来,好好论一论何为言而有信,何为匹夫之责!” 一番话,已经扯到了匹夫之责了,所有人都沉默下去。 其实谁不知道这事和凌泷无关呢?只是赵家权势太大,赵仙华身份太特殊,所有人都为她捏把汗。 “黑影卫何在?”祁清绝面如冰霜。 “在!”八名黑衣侍卫冲上前,齐齐俯身听令。 “送赵大小姐归家吧。”祁清绝的声音无喜无怒,也不见悲色,但无人会觉得他无情。 因为,定王什么时候有情过? 此时此刻,那名黑衣少年伫立在风中,周身上下的气势较之平时凌厉了数分,一言一行,皆是大国之相之王应有的风度。 “都散了,将相关人员带回宫。”祁清绝又下了第二道命令。 那些学子们慌不迭地退开,生怕惹到事。 “要进宫吗?”凤凌泷丝毫没有身旁绡透和小丫的紧张,心中反而一喜。 祁清绝转头望着她,眼光中的锐利去了几分:“你不用,先回去吧。” 看着周围仍有不少人站着,他补充了一句:“这几日不必去书院。” 凤凌泷踟蹰了下,问道:“身为当事人,我进宫一趟,其实也没什么。” “说了让你回去。”祁清绝的声音响了几分。 绡透拉了拉凤凌泷的衣袖,现在绝不是进宫的好时机啊。 凤凌泷心里叹了一声,却忍不住瞪了祁清绝一眼。尼玛,凶什么凶! 只是她也知不进宫对自己更好,那一眼,委实没什么杀伤力,反倒将那双又大又亮的眸子瞪成了杏仁儿。 “咳咳。”祁清绝突然想笑,但又顾及了场合,最后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想瞪回凤凌泷,却试了几次没成功,耳朵上爬上一丝红晕。 第116章 赵仙华之死(2) “去宁府。”宁雪金上前,崩着脸说道,“凌泷,赵家人的禀性你知道的,宁府更安全。” “先离开此地再说吧。”凤凌泷冲他暖暖一笑。 驰往京城的马车中。 凤凌泷的左手轻叩着窗沿,想着自己的心事。 赵家这无头箭设计得确实精妙,但比之现代机关,还是差多了。 打开机关后,箭尾撞上异物,箭头才会弹出。赵仙华射她时,三支箭都被她当空拦下了,所以没有暴露出来。 换凤凌泷射箭时,她往回走那一百米的距离中,便顺手给箭尾注入些毒液,又试了下机关。 那婢女也是知情者,知道箭上机关已经打开了,接下来赵仙华又是靶子,她才会急急地赶在凤凌泷试射前要求检查,实则是关掉机关。 在上弦前,凤凌泷却再次打开了机关。 要她命的人,何必活着? 眼看前方就要绕过东亭书院了,凤凌泷掀起车帘,对马上的宁雪金说道:“我想去书院拿点东西。” 如祁清绝所说,这几天她也不去书院了,索性将寝舍里研制药丸的一些半成品拿回来,放得长了便没效了。 只是刚在书院门前下了马车,一道惊喜的声音便传了来:“宁公子!” 宁雪金翻身下马,皱眉望向来人。 男子布满络腮胡须的脸面庞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宁公子,久仰久仰,当真是少年英才啊!下官在书院找侄女儿呢,没想到也能见着宁公子天颜,不知宁公子可见到了我那侄女儿凌泷?” 凤凌泷:“……” 凌重武,真是阴魂不散。 ***** 皇宫,议事殿内,一片风雨欲来的沉重。 望着地上哭红了眼的太子太傅赵士海,端坐上方的皇帝轻咳了一声。 立刻有内侍拿了软垫搁在皇帝腰后,让他靠得舒服些。 “赵爱卿,这事真不是朕不为你出头。惊闻令千金噩耗,朕也是心甚难过。” 祁清绝在一旁站立着,声音淡漠:“赵太傅,若是寻常时候便罢了。今日是两大书院季比的场合,万千学子的眼睛盯着,没有一项证据不是指向赵家。你在这跪到天黑,皇帝也编不出一个杀人凶手来。莫非,赵大人认为,我大夏的年轻俊杰那么好糊弄?” 赵士海痛失爱女,虽是伤重之切,却也反驳不得一句。 赵家三兄妹连折在一人手上,嫡女甚至香消玉殒,可他却寻不出对方的一点先错来,真是痛入骨髓。 皇帝安慰道:“赵卿莫要过于伤心,也要爱惜身体。” 赵士海眼中闪过阴狠,皇帝指望不得,就靠自己吧! “多谢皇上怜惜老臣。”他说着告退而出。 望着他佝偻的背影,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浅淡的笑意,说道:“老家伙这回是真伤到心了。” 祁清绝淡淡答道:“赵仙华是他为太子备下的太子妃人选,如何不伤心?” 皇帝的笑意更甚:“这么说来,赵家倒没有太子妃的人选了?” 祁清绝眼中闪过一丝冷厉:“那也未必,据说赵老爷子身边还有一个。” 第117章 逼她回家(1)4更毕 皇帝倒不在意:“若是多几个像今日那女学生这般不畏强权的,倒是我大夏之福。清绝,你说朕该不该嘉奖那女学生一番?” 祁清绝垂下眼睫道:“不妥,赵家正是伤心之时。” 皇帝点点头,叹了一声:“那朕就不往他们心上捅刀子了。只是太子年岁渐大,朕身子又不好,选妃之事不能就这样拖下去……” 祁清绝抬眸道:“皇上不必担忧。臣这几年四处让人留意着,定了不少出色的女子为候选人。她们身家清白,又各有本事。太子后宫必安。” 皇帝看向祁清绝,眸中不掩赞赏之色:“清绝,你有心了。太子有你扶持,是他之幸。” “皇帝聪颖,太子也不弱。臣只能尽些分内之事,这也是臣侄一脉的神圣职责。”祁清绝俯身施礼,极其恭敬。 皇帝“嗯”了一声。 对定王一脉,他是全心信任的。 因为人家,根本不稀罕大夏的皇位。若非祖制,祁清绝也不可能回来。 ******** 东亭书院门口。 小丫望向凌重武,脸色一白:“二老爷怎么找到这来了?” 凌重武立刻看向小丫,目光落到了凤凌泷身上,有些不敢置信:“你是……凌泷?” 凤凌泷知道,他能找到书院来,这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了。 “是啊,凌二老爷。”凤凌泷上前施礼,礼数上倒没让人挑出错。只是这称呼…… 凌重武皱眉:“我是你二叔呢。” “二叔?”凤凌泷吐字如珠,“我怎么记着,当日我要进凌宅门时,二老爷亲口说不承认我这个晚辈,还说,没人会将我当人看?” 凌重武还没来得及尴尬,宁雪金已脸色一变,上前质问:“果真如此?” 聪明得不像话的凌泷,在凌家受的就是这待遇? 凌重武赶紧摇头,满面愧色。 “当然不是这意思。凌泷,你也知道,你奶奶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叔父当日不这么做的话,会气死你奶奶啊,那就担大不孝的罪了。在叔父心中,一直诚心诚意拿你当乖侄女儿看的。这段时间,叔父天天担心你在外头吃苦,这下好了,可以跟叔父回家了。” 这话,连小丫都听不下去了。 那天在凌宅门前,各种嫌弃各种鄙视她家小姐的人,会是做戏? 当然,除了凌二老爷,小姐的生身父亲也是直接无视她。 她忍不住开口:“二老爷,你羞得慌不?那天,凌宅的人可是拿着大工具要将我们扫地出门的,还扬言要打断小姐的腿,现在还让我们回去?” 凌重武老脸微红,不想与这丫环计较,对凤凌泷说道:“那群下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都是老夫人病急了乱整出来的,凌泷你怎么能与自家奶奶计较呢?你到底是凌家的骨血啊。你看,是否现在就跟叔父回凌家呢?” 他说着,冲宁雪金笑道“宁公子,你也劝劝这孩子,哪有人不回家的是不是?传出去,也叫别人笑话凌泷啊!” 第118章 逼她回家(2) “不回去,又如何?”严依依也跳下马车,将凤凌泷拉到身边,瞪视着凌重武,“你们家的事我早知道了。凌泷现在是我严家的人!通政司参议严家!” 凌重武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这一回是激动得变成紫红。 通政司正五品京官啊!再看看平西王府的掌上宝贝宁雪金。 他不奢望什么,能搭上个话,那迟迟没下来的任职文书马上就能下来。留在京城?那都是小事了! 绡透对凤凌泷身边的人事并不了解,所以一直多听少说,这会儿瞧着凌重武眼中赤果果的欲望,不由冷笑一声:“我们家小姐,也是你高攀得起的吗?” 凌重武立刻不悦了,直起身板,摆出一副长辈的脸面,训斥起来: “我凌某人虽是个武夫,却不是没读过书,也知道三纲纶常,君臣义,父子亲。我为你叔父,也沾个‘父’字,就是你的长辈。凌泷现在都求学了,必也听过千经万典,孝悌为先!你不回家,就是不尊不孝,是要遭天谴的!是要让所有人耻笑痛骂的!” 到底是武夫,骂得口水星子直溅。 绡透与小丫脸色胀得通红。 严依依虽是小辣椒,被这番大义凛然的话罩下来,虽是气得抓狂,却无法回话了。 宁雪金刚要发怒,手臂却被凤凌泷拉住了。 她一直瞒着身份,怕的就是这一层的麻烦。 到底现在占着凌家女儿的身体,大义之上是躲不开的。 她上前一步,含笑询问:“那二叔的意思是,仍旧承认凌泷是凌家人了?” 凌重武心下得意一哼,果然么,晚辈就是晚辈,就算长辈欺侮她,晚辈也得生受着。 他当下扯开笑脸道:“当然,一笔写不出两个凌字。” 凤凌泷又问:“上一回二叔能将凌泷无情地驱逐出门,这一回又请凌泷回去。凌泷好奇了,二叔是不是只能和凌泷共荣华,却不能和凌泷同甘苦?” 凌重武面皮动了动,瞟了眼宁雪金,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凌某好歹也是个官身,怎么会是那般的人?上次的事只是意外!” 凤凌泷微微一笑:“那如果有外人要欺负凌泷,二叔会不会将凌泷扔出凌家,任凌泷自生自灭呢?” 凌重武笑了起来:“既是长辈,自然要护着自家孩子。” 有宁雪金这个哥哥在,谁敢欺负凌泷啊?好话他还不会说吗? 凤凌泷转头,冲宁雪金和严依依几人笑了笑,说道:“那这几天,我就先回凌宅住着吧,到底是我的家人呢。” 严依依面上还挂着不满,看向凤凌泷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这都是什么家人啊! 宁雪金薄唇轻勾,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倒忘了,凌泷可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丫头啊!凌重武这般逼她回去,估计是给他自己找麻烦了。 凤凌泷也在这时缓缓笑道:“二叔不后悔就行了。” 凌重武皱眉:“我后悔做什么?” 凤凌泷没再言语,而是进书院取了药粉,重坐了马车下山。 第119章 凌宅惊变(1) 京城凌宅。 疯儿要回来的消息传遍了巴掌大的两进四合院。 “怎么办?那疯儿要回来了。”一名娇俏少女紧锁着眉,“听曹公子说,她跟平西王府的公子都认识。若是凌眉将那件事告诉了她……” 后院里急急慌慌,前院,凌重武与凌二夫人将凤凌泷领了进来,两人脸上挂着虚伪和充满算计的笑。 他们看向凤凌泷的眼睛里丝毫不掩饰赤果果的欲|望。 上一回没有冒面的凌二夫人这次雷厉风行地就带了凤凌泷去后院住处,甭提多热情。 凤凌泷也没什么行李收拾,便开口说道:“二婶婶,我想见我三姐姐。” 若说这凌宅中还有什么让她不反感的,只有三小姐凌眉了。 凌二夫人让她等着,便领着仆妇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丫环小跑了进来,冲凤凌泷施过礼,说道:“三小姐在对面的池塘,请凌泷小姐过去。” 凤凌泷望了她一眼,嘴角弯起若有若无的笑,说道:“带路!” 绡透让小丫留下整理房间,自己不放心地跟上凤凌泷。 走出月洞门,绕过树林,果然看到一方不小的池塘。池塘占据了小半个内院,一片幽绿,旁边还修了个凉亭。 亭畔正站着名女子。 凤凌泷刚辨认出是凌眉,凌眉身后便窜出个仆妇。 “小心!”她惊呼出声。 然而,凌眉已被仆妇重重一推,失足跌下了池塘。 “啊!”凌眉也尖叫一声,随后声音便裹进了水里。她似乎想挣扎,可人直往池塘中心陷去,黑色的脑袋在水面一起一伏。 仆妇钻进了树丛不见。 却另有四五名丫环仆妇跑到了那边的岸旁,捂住了嘴,乱嚷起来: “三小姐被凌泷小姐推到水里去啦!快来救人啊!” “我不会水啊,快来人啊!” “凌泷小姐,你怎么能将三小姐推下去啊!这池塘可是要人命的!” 有仆妇嘶声质问这边的凤凌泷。 绡透一瞬间的惊骇后,面色发白,看了眼仆妇,问凤凌泷:“小姐,奴婢先下水救她上来!” 身为凤家精心培养的女官,虽不需习武,但会水是基本技能。 凤凌泷攥住了她的手,目光微眯:“水下有古怪。” 浑浊的池塘里,有黑色水草在凌眉挣扎的腕间一闪而过。 她扬声冲围墙外叫道:“凌风!” 顿时,两名黑衣男子从墙外翻将进来,接到凤凌泷的眼神,二话不说,跳下了水。 “水草太深,拿匕首!”凤凌泷提醒道。 两名男子都是身强力壮之人,又身带利器,一会儿功夫便将昏厥过去的凌眉托向岸边。 那边几名下人吃惊地看着闯进来的人救起凌眉,不提防凤凌泷已经走近了她们。 “凌泷小——”刚才质问她的仆妇脸色一变,话没说完,已被女子重重一脚踹在腰上。 “下去陪她吧。” 凤凌泷面无表情,又快速将那三个丫环一名仆妇也给踢下池塘,才抖了抖腿。 这几个人一进水,立刻就摔倒在池塘中,整个人与凌眉一般,越挣扎越沦陷。 第120章 凌宅惊变(2) “叫人!”凤凌泷看向绡透。 绡透会意,立刻叫起来:“救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她的声音和那几个仆妇一般,慌张中带着惊乱,不尖利,可也足以让巴掌大的后院传开了。 后院却一点动静都没。 隔了好一会儿,凤凌泷才冷冷笑道:“叫大声。” 绡透这才放出了声音,外院那边也终于有了动静,一连串的脚步声往这边奔来。 凌重武打头,拨开树丛,便看到池塘里这一幕,整个人脸都绿了。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快救人!”他怒喝。 跟来的两名小厮立时跳下了水,往那几个下人处游去。 他看到凤凌泷与绡透正在帮凌眉按压,震惊地问:“三小姐怎么了?掉到水里去了?出了什么事?” 凌眉此时往外吐了一阵水,人已经无大碍了。 凤凌泷站起身道:“我刚刚过来,便瞧见三姐姐落水,那几个下人都是救她的,好半天才把她拉上来。对了,我都忘了,这么大的事,都没个奴才去外院通报吗?府里还有下人呢?” 凌重武的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转头看向四周。 凌二夫人也赶到了,身后跟着一名少女,还有十数个下人。 “你们去哪了?”凌重武当头便喝。 “珊珊准备出门,我跟着去府门口看了,听到动静才赶进来,这,怎么一会儿功夫变成这样了?”凌二夫人结结巴巴。 “把人救上来再说!”凌重武冲少女身后的下人挥了挥手。 半个时辰后,凌宅前厅,一片沉默。 五名下人,全部丧命。门前停了五具尸首。 凌宅下人本就不多,剩下十数人都围到前厅,满面惊骇与恐惧。 少女正是凌重武的嫡女凌珊,她也面色发白,任由自家丫环紧紧抓着胳膊。 “这处池塘极为危险,我早就下过令不许靠近。看,出事了吧!”凌重武扳着脸。 当初,房主告之,这池塘出过人命,他才能以较低的价格将这座像样的宅子租下来,对外还能装装面子。 可没想到,他们家也这么倒霉。 凌珊深吸了口气,才平静下来,目光扫过凤凌泷,低声开口:“父亲,听说凌泷表妹以前有过疯疾,该不会这疯疾复发了吧?” 计划虽出了问题,可还要继续下去。 凤凌泷失笑。 疯病复发?这些人,还真是会想到一块去。 只这轻轻巧巧一句话,便将所有的怀疑指向了自己。 众人眼前出现了凤凌泷发疯推人下水的画面。 凌眉苍白着脸起身:“不干凌泷的事,是我自己失足跌下了池塘。” 她说着,低下了头,眼神慌乱。 凤凌泷眉头微蹙。 她明明是被人推下去的,为何不指出来?莫非,她其实知道算计她的是谁? 凌珊叹了口气,摇头道:“知道你们姐妹情深,替凌泷掩着护着。算了,这能怪谁呢?大家不要怪凌泷了,她也是身不由己。” 说着,她朝凤凌泷和善一笑:“凌泷,我是你凌珊表姐,你也不用害怕,以后,我会多照看你。” 第121章 凌宅惊变(3)4更毕 凤凌泷回以一笑。 不错,一句姐妹情深,更加让人肯定她就是疯病复发,推人下水。让大家不要责怪,更是加深了别人心中对她的恨罢了。 “原来,这就是凌珊表姐。”凤凌泷不动声色地朝她走去。 凌珊正心虚着,猛地瞧见凤凌泷过来,吓了一跳。但她好歹是二房嫡女,面上立刻挂起笑容。 “表姐觉得疯病会复发吗?”凤凌泷淡淡问。 “这,我不是大夫,也不敢肯定,只是猜测。” 面前女子分明很平和,但凌珊仍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气势直压迫向自己,让她忍不住的心底打颤。 凤凌泷轻轻笑起来,扫视四周,不以为然道:“其实,疯病不仅会复发,还会传染呢。” 凌重武与凌二夫人深深望着她,不懂她什么意思。 凤凌泷又贴近凌珊一步,说道:“靠近我的话,你也有可能被传染疯病。” 凌珊的脸微微白了,一咬牙,正要跑开。 “啊,我的头好痛,我要发病了!”凤凌泷怪叫一声,抬起双袖,打向凌珊的脸。 “妈呀!”凌珊吓得出一身汗,张嘴便尖叫起来,蹬蹬后退,撞到了墙上。慌乱间,她哪里注意到凤凌泷袖下的秘密。 凌重武和凌二夫人面色大变,仆妇丫环更是想涌上去拉,厅堂里一阵慌乱。 “小姐小姐!”绡透和小丫赶紧将凤凌泷架到了一旁,嘴角却露出忍俊不禁的笑。 她们与凤凌泷朝夕相处,一下就明白过来凤凌泷是装的。 只是,其他人真看不出罢了。 众人见凤凌泷被拉开,这才松了口气,也往后退去。 可就在这时,凌珊双眼却是一阵发直,眼前出现了幻觉。 “方郎,我喜欢你……”她靠着墙软下身子,抬起脸,眼神中满是情意,“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要了我吧!” 凌珊的双手扯开了自己上衣的几粒扣子。 五月,正是春衫透薄之时,立刻,便有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震得脑中“嗡嗡”直响。 凌重武与凌二夫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去拦,凌珊便已做出令人羞耻的动作,喉咙里还喃着:“方郎,我爱你!” “啊!”凌二夫人尖叫一声,顾不得许多,猛地扑倒在凌珊身上,将她压在了身下。 “珊珊,珊珊!”她一连声地叫唤。 凌重武的脸色这一下是真正地黑了,额头的青筋都气得暴跳起来。 他一把拎开了凌二夫人,冲着凌珊怒问:“不知羞耻的东西,方郎是哪个?如实招来!” 他能容忍女儿的任性,却容忍不了做出这等令家族蒙羞的事。 凤凌泷也惊讶地抿着唇。 刚给凌珊下的是致昏迷药,极轻的份量,只会刺|激神经系统,导致幻觉罢了。 可她也没想到,凌珊的幻觉竟然这么惊悚! 这药致幻,真的很厉害啊! 想到自己手头的解药并非什么毒都能解,凤凌泷不由遍体一寒。要是哪一天自己碰上个高手,给下了这致幻药,她身份的秘密,岂不是全要曝光了? 不行,她得多收集一些贵重药材了,做一些疗效全面的解药才成。 第122章 不依不挠 这边厢,凌珊那一点药效已经过去了,她懵懵懂懂站了起来。 绡透眼珠一转,惊呼:“唉呀,表小姐这是被我家小姐传染了疯病啊!” 凌珊一愣,对上父亲暴怒的脸,再低头看自己凌乱的衣衫,刚才的行为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整张脸“刷”一下就白了。 这满屋子可都是人啊! 再看看那些下人,死死低着头,谁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转身,又什么话说不出来? 凌珊只觉在天旋地转,尖声叫道:“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凌泷搞的鬼!疯病哪有传染的!” “疯病有复发,怎么就没有传染了?表小姐都说了不是大夫,怎么知道呢?”绡透毫不示弱地回过去。 凌珊气得浑身打摆子。 凤凌泷则站直了身子,突然看向众人,大惊失色:“我刚才是不是疯病复发了吗?原来疯病真会复发啊!咦,凌珊表姐这是怎么了?” “表小姐被您的疯病传染了!”小丫也顺着话大声道。 凤凌泷睁大眼睛望向凌珊,“呀,表姐您知道疯病会复发,怎么不知道疯病会传染啊?” 凌珊气结:“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说着一把捂住脸,钻进凌二夫人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什么鬼疯病她不知道了,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完了! 凤凌泷唇角掠过淡淡的笑,开口道:“好了,大家也看到了,疯病是会传染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得疯病,现在就来讨论下,三姐姐是不是被我疯病复发推下去的吧。”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事情轻重你分不清吗?你当真脑子不清楚吗?”凌二夫人一脸怨恨地抬起头,大声喝斥凤凌泷。 四周一边哗然。 凤凌泷抬起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那些喧哗声竟也就退散了。 女子笑着看向凌二夫人:“二婶婶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杀人凶手的罪名难道还不重?凌珊表姐是做了不清不白的错事,就因为她做错了,便让我这个可怜人不明不白背个杀人凶手的罪名吗!” 凌二夫人的脸变了色儿,腾地站起身:“什么叫不清不白?” “我知道!”凌眉忽然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站了出来,喊道,“我亲眼看到凌珊表姐和方书生两个,两个人夜里在池塘边私会,都脱了衣!今天不是凌泷推的我,是凌珊表姐下的手!她怕我将那件事说出来,想要灭我的口!” 这话一出,厅堂里的气氛如被点燃开的爆烛。 “你胡说!你胡说!找打!”凌二夫人如头疯牛一样冲撞过来。 凌重武气极,这哪有命妇的样?他赶紧命人拦住了凌二夫人,压住火气喝斥:“将三小姐拉一旁去,必是落水,她开始胡说话了!” 立刻涌上来三四个仆妇,将凌眉拉到了一旁,甚至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话。 在这瞬间沉寂下来的气压中,凤凌泷开口了:“二叔,你说我三姐姐说胡话,那你还是相信,这人是我推下去的?我可不想背杀人凶手的锅。” 第123章 喝茶压惊 凌重武头痛抚额,说道:“二叔相信你,不是你做的,你的病早好了,哪有什么疯病复发?但珊珊也不是这等心狠手辣的人,必然是凌眉自个儿失足落水,看花了眼。若真是珊珊做的,这五名下人又何必下水救人,还搭上自己的命呢?说不过去吧?” 他说着望向凤凌泷,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凤凌泷浅笑,倒也不笨,说道:“那二叔处理家事吧。” 她也没想着能将凌珊怎样,就算死了五人,也都是凌宅的家事。现在这样,就够了。 这事原本就没有实据,无论是猜测凤凌泷是发疯推人,还是凌珊杀人灭口,都是大家的猜测。现在这么一闹,大家的怀疑都偏向了凌珊。 凌珊低声呜咽着,望着凤凌泷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愤怒。 她错就错在,以为哥哥说大房那个呆蠢傻笨不会还手的疯儿病好了还一样呆,最多和凌眉一样懦弱,结果,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见凤凌泷出门,凌眉唤了她一声,由婢女扶着跟上。 这京城,说它圈子小吧,赵大小姐死亡的消息,还没传到这来。 说它圈子大吧,凌珊那毁名誉的事,分分钟传遍了凌宅,并将作为一个污点,跟随她终身。就算杀光凌宅的下人,也总有人会将消息递出去。 这就是古代,有意思的古代。 暖融融的厢房内,凌眉面色还未缓过来,披着较厚的袄子,神色变幻。 绡透找到茶叶,泡好一壶茶,半跪下身,轻轻将茶盏放在凤凌泷与凌眉面前,替她们斟茶。瓷器碰撞间,没发出一丝声响。斟茶送茶的动作也是好看极了。 这完全就是按宫廷世家的礼仪来的。 凌眉从没见过这优美的茶艺,再看看面前淡然无波的女子,从容大方的侍女,她的心头一时恍惚。 虽处陋室,却犹如在金碧辉煌的深宫中一般。 回想起那个她曾见过一面的黑疤疯儿,似乎是梦里的事了。父亲说,她是宫女出身,可若真是宫里出来的,瞧今儿这举止,这行事,必是个了不得的主子啊! 但……又怎么可能呢? 凌眉掩去失态,想询问,却不知从哪里开始发问,最终喃喃:“他们说你认识世家的公子,我原是不信,现在信了。” 凤凌泷笑而不语:“喝茶,压惊。” 那边厢,传来老夫人含含糊糊的叫骂声。 离得近,想装作听不见也不行。 凌眉面上有些难堪。 凤凌泷神色泰然地倾过身,右手挑起她垂下的额发。上一回被老夫人砸出的血口已经结痂,但一旁还有一些新伤。 凌眉咬唇,低下了头。 凤凌泷轻叹:“我也不知如何帮你,但在后宅,银子是万能的。” 她使了个眼色给绡透,绡透起身,施礼退下。 不多时,她便捧了个木匣子进来。 小丫上前帮着打开,里面是白花花一匣子的小银锭。 “这五十两,不算多,你拿着吧。财不外露,你自个儿谨慎些。” 凤凌泷望着凌眉,她与这个名义上的三姐姐其实并不熟悉,只能通过这个方式去帮她了。 第124章 身份泄露 凌眉惊得站起,看着那些银锭,眼底露出一丝震惊:“凌泷,你在哪弄来这么多银子?我,我不需要的。” 绡透微微一笑,将银锭搁在她面前,出声道:“三小姐,这是我们主子的心意,你就收下吧。莫说不缺银子这话,去市场上买个身强力壮的仆妇护着也是好的。” 这倒是实在话了。 “可这太多了。”凌眉咬着唇。 “我们小姐不缺钱。”小丫豪气干云地回道。 一千五百两银子呢,能用到什么时候? 凌眉闻言,讶然抬头。 她知道凌泷不一样了,却不知,竟混得这么好。 她眼中泛起莹莹光彩,声音怯怯:“我不需要银子,凌泷,如果可以,我想留在你身边。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说着,她低下头,掩去眼角的水花。 凤凌泷一愣,不赞同道:“留我身边?你娘怎么办?你是凌家的女儿,终究还是要回到家族中去的,也正是这个,我帮不上你。” 凌眉咬了咬唇。 “银子拿去吧,绡透,送三小姐回去。”凤凌泷吩咐道。 凌眉没再拒绝,施礼致谢后退了出去。 小丫上前,学着绡透平时的模样轻轻给凤凌泷揉按起肩膀。 “小姐,这二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他们也见识到小姐的厉害了!” 凤凌泷卸去一身疲惫,淡淡道:“我要打水沐浴,然后睡一觉,谁也不许叫醒我。” *********** “什么?她去凌宅了?哪个凌宅?”刚刚从皇宫回来的祁清绝,心神不宁之下,径直到了平西王府,却扑了个空。 宁雪金想起凤凌泷的嘱咐,含含糊糊答道:“北区的凌宅,一个待职的武官。” 祁清绝眸光凉凉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终是一言不发,甩袖出了宁家。 “王爷!”石手和鬼眼在外候着。 祁清绝下达了去查凌宅的命令,坐上马车,也往北区而去。 待他到了北区时,黑影队已经找到了凌宅所在,直接将马车迎了过去。 黑色的马车停在离凌宅不远处的巷口口,并不起眼。 石手俯身,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 马车内,男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冰冷,仿佛要把人冻僵。 “福陵县凌家?你的意思是说,凌泷不是嘉定府人,而是福陵县凌县令的庶女?嗯,还曾是个疯子?” 面对着那刀子般的眼神,石手的后背都冒汗了。 “门房里的人是这么个意思……” “啪”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到了石手脸上。 石手眼疾手快地接了住,原来是马车内的玉盏,他苦着脸又丢下:“王爷,属下错了,属下不该接!都是属下手快!” 王爷不过想出会气罢了,他的手为什么要这么快! 呜呜,他为什么叫石手? 祁清绝微眯眼:“你是不是还要说,她被火烧伤过,脸上有黑疤?” 石手一怔,抬起脸,讶异极了:“王爷偷听了我们说话?” 草,鬼眼在旁边都听不下去了。 就算他们主仆情深,这种时候,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果不其然,又一个玉盏狠狠摔在石手脸上。这回准确无误地砸中他鼻尖,弹回车里的软毯上,转了个圈,没碎。 “真是惯了你们的!”祁清绝恼道。 第125章 太子妃?(4更毕) 石手也终于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郑重了几分,眉头轻轻蹙起。 “想起来了?”祁清绝冷冷哼道。 石手猛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叫道:“难道……她是,是,太子妃,太子妃——” 后面的“候选人”三个字结结巴巴没接下去,身体被鬼眼重重推到了一旁,打了个趔趄。 尼玛,石手今天中邪了,竟然指着王爷心尖上的人说是太子妃。 哼,他虽然之前不知道,现在还没看出来吗? 当下,他笑嘻嘻地对祁清绝说道:“王爷,凌小姐怎么会是太子妃呢?以她的身份,怎么会是太子妃呢?她那般……怎么会是太子妃呢?” 呀?说凌小姐身份不配吧,肯定不行。说凌小姐配做太子妃吧,更不行。 他一时没准备好,竟然不知道怎么把话圆下去,就反反复复将“太子妃”三个字念了好几遍。 “滚!”如愿以偿地换来祁清绝淬了毒的回应,鬼眼捂着心脏退了下去。 石手是知情者,所以此刻,他快速将前因后果在脑中想了一遍,心中不由悲叹一声。 他重走上前,低低道:“王爷,其实庶女没事,家里品级低了些也没关系,升官发财还不是王爷一句话吗?什么疯子啊,烧伤啊,更是虚扯了。属下们瞧那凌小姐,天生丽质,伶俐非常,世家小姐都比不上的。” 祁清绝这会儿也敛了心神,淡淡看他一眼:“你倒是有眼光。” “那是王爷眼光好。”石手笑嘻嘻道,偷偷去看祁清绝的脸色。 祁清绝没有反应。 他松了口气。没有反应才是对的,才是好的。 这更加肯定,王爷是真真动了心的。 “当时给她的是太子的翡翠扳指?”虽然他前后送出了不少太子的信物,并未记挂这小事。可若想要回忆的话,还是能记得起来的。 “是。”石手回道。 鬼眼听到这,心中一动。 王爷喜欢给太子张罗女人他是知道的。这么看来,王爷竟然真的将凌泷小姐定给了太子? 若是往常,这便罢了。可现在,王爷对凌泷小姐的心思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凌泷小姐应该不喜欢太子。”石手提醒他赛场上的事。 “那她来京城做什么?”祁清绝反问他。 石手一滞,答不上来。 “王爷,要不偷偷将那翡翠扳指拿回来吧,凌泷小姐没了信物,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没办法。”鬼眼不怕死地凑上来,提出建议。 为王爷分忧是他的神圣职责。 石手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未料到,这一回,祁清绝倒是点点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石手:“……” 爷,你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这等偷鸡摸狗的事都成好法子了?您的气节呢? 而接下来鬼眼的话让他险些跪倒:“石手的手最快,若是让他去,必成。” 尼玛,坑兄弟也不带这样坑的啊! 就算他手无敌快,也不敢探进凌泷小姐的衣服里啊。 幸好,祁清绝没有同意。 “本王自有安排。” 他看了眼凌宅,有些不舍离开,但还是吁了口气:“走吧。” 凌家现在无事,他若平白无故地登门,恐怕会吓坏一批人。 到底是她的家人。 第126章 凌家二少 凤凌泷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正是舒畅,却被院外的吵闹声惊醒了。 “小姐,您醒了。”绡透面色难看地跑进屋,“是凌家二少爷。” 这是跟在钱夫人长子后面排的序,实则是二房的独苗。 “凌青杰?”凤凌泷起身,念着这个名字。 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 冰天雪地里,瘦弱的女孩子被几个少年人拳打脚踢,毫不怜惜,招招要她的命。 终于来了么? “他既然都能进后院,凌风队必然也进了。拦着吧,若要硬闯,给我狠狠打,打哪都行。”凤凌泷淡声吩咐。 绡透也知道这护卫队的厉害,面上一松,笑道:“小姐午膳未用,要不先吃些东西?” “嗯。”凤凌泷起身下床,看向床角柜上的几套衣饰,花花绿绿的,很是鲜艳。 “小丫说,小姐的衣物上次都带回了梧桐栖。”绡透取过一件大红色的薄纱衫裙,“这应该是二夫人之前准备的新衣。您以前可最喜欢这颜色了,只是这料子不怎么好,样子也过时了,看着像是压箱底、没穿过的新衣。” 也就是被别人嫌弃了,一次没穿过的衣服罢了。 “先穿着吧,明早再回去取。” 凌青杰在外面,这一大家子人随时都可能蜂拥而至,她还是先收拾一下为好。 换上红色衫裙,绡透给凤凌泷梳了一个新的斜鬟,任半数墨发披垂。本是少女,用不着华丽的发钗,只簪了个简单的白玉簪。 “好美。”绡透望着凤凌泷,低低一叹。 红裙虽然样式普通,但耐不住凤凌泷身材太好。 一段时间的药浴食补,她虽然还是较瘦,可该凸的凸,该翘的翘,硬是将薄裙撑了起来。秀美的面庞在墨发玉簪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柔媚,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偏又清澈无比。 绡透的眼眶忽然一红:“郡主,你若是能露出真容,该多好。” 不能以真容示人,这该多悲哀。 “停停停。”凤凌泷摸摸她的脸,“这不是现在想的问题。我饿了。” 绡透破啼为笑:“外屋热着饭菜。” 凤凌泷一面用膳,一面听着院子里鬼哭狼嚎的声音,不多时,声音小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哭喊声,尖叫声,乱作一团。 她终于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空地不大,四周闪耀着灯火。 凌青杰嘴角渗着血丝,被两个小厮两名仆妇紧紧拉着,身边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抹着泪,“心肝宝贝”地叫着。 凌风队数人冷冷挡在台阶下。 凤凌泷叹了口气,凌青杰没怎么受伤,真是便宜他了。 不过,她急什么呢?猫有时候不杀老鼠,只是想逗逗它玩。对凌青杰这样的人,杀死他才是便宜了他。 望着突然出来的凤凌泷,众人都是一阵惊艳。 烛火下,少女美得惊人。 “我告你,你这个疯子!”凌青杰大着舌头喊,竟是喝多了酒的模样,“上次没打死你是我的失手!不过,我能打你一次,就能打你第二次!你这个疯子,我只恨上次没打死你!” “凌青杰指着她骂,真是喝多了酒,手指都在颤抖。 第127章 鸡飞狗跳 “少爷,你喝多了,还是回去吧!”小厮慌张地叫道。 “她伤我妹妹,我回什么回?”凌青杰喷着酒气喊。 “我们小姐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你,上回来福陵就打我们家小姐!”小丫气急败坏地争辩。 “我打她是应该的,她是疯子,是个野种,就该打死!”凌青杰骂骂冽冽。 “野种”二字一出,凤凌泷目光一冷,周身的气势都降到了冰点。 “小姐,让他们杀了凌青杰!”绡透怒声说道,脑海里还回响着“野种”两个字。 “和醉酒的人计较什么?”凤凌泷勾起唇,笑容冷冰冰的。 醉酒的人,就是杀了他,他也不知道痛楚。 “混小子,给我滚回院去!”凌重武从外面一回来,便听到这句话,冲进内院,命人将凌青杰拖走了。 老夫人也叫骂起来:“重武,给我杀了她!这个疯子竟敢打青杰!” “母亲,你先回吧!”凌重武一个头两个大。 明明和家人都说好了,凌泷对他的仕途有用啊,怎么这些人一转眼就疯魔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果然,慈母多败儿啊! 乱乱中,他深深看了眼凤凌泷。 他现在的感觉就两个字——后悔! 早知如此,他不该带凤凌泷回凌宅,随便安置在别处就好了。 凌二夫人哭哭啼啼的声音越来越远:“丧门星啊!她就是个丧门星!我们家根本指不上她啊,只会被她害啊!” 空地上,只落了几丝星火,人已散,饭已凉。 “好,好,真是一场好戏!” 鼓掌声自墙头传来,伴着男子清越的笑声。 绡透与小丫皆是一惊,转眼看去。 却见一袭黑衣的宁雪金卧于墙头,唇间还衔着一根碧草,桃花目笑得弯弯,在月光下,射出几分邪佞的风流。 “才一天功夫,你就将凌宅闹得鸡飞狗跳,之前还是我小看了你。”他笑。 “下来。”凤凌泷抬步过去,笑盈盈地仰头看他。 “遵命。”宁雪金一跃而起,跃下墙头,轻盈地落在女子面前。 宁雪金吐了草,满面笑意。 “你怎么会在这儿?”凤凌泷问。 头顶稀落的枝叶间,绰约的月色散落下来,犹如牛奶倾泻,使得周围一切都温柔了几分。 望着女子一袭红衫的惊艳,宁雪金的心扑扑跳了几下,上前半步,低下头,声音从未有过的轻柔:“我不放心。今天怎么这么美?” 他说着,眼光一寸寸地打量着。 许是从未听他这般语气说话,凤凌泷一怔,突觉两人是不是站得太近了些。她想退,又顾着对方的面子,委婉地转过身,装作去研究围墙 “这墙就是凌宅的外墙吧?” 宁雪金凑近了一步,笑着说:“是啊,这京城的墙头可是能看到不少好戏的,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玩?” 他是从小就爱穿街走巷,大江南北遍处跑的主儿,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不知凡几。 可现在,他很想献宝一样将所有好玩的玩意儿都分享给面前这个女孩子。 看到她笑,他的心情会特别好。 第128章 波澜再起(1)3更毕 凤凌泷回过头笑道:“算了,太晚了。要是被人撞到我们在这儿说话,会误会。你看都看了,可以回去了呀。” 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宁雪金的眸底闪过一丝什么,却又笑起来:“嗯,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他几个起落便爬墙远去了。 凤凌泷轻吁口气。 有些东西,是她现在碰不得的。 第二日,太阳照旧升起。 赵仙华因是小辈,丧事办得非常低调,以免白发人送黑发人过于悲伤。 同时,定王府的小书房内,多了一张画。 画得较为潦草,却很写实。 灯火摇曳,一干人活灵活现,只那丹砂勾勒的女子极其惹眼,树丛墙头,黑衣少年卧于月下。 修长的手指停在女子身畔。 “红衣?”祁清绝疑惑。 面前的石手点头:“十三是丹青能手,自然不会画错。” 不过,他也觉得,画上女子妖媚了些,不似凌小姐往常的高洁。但瞧王爷,却是怔怔地看着,似乎很喜欢的样子。 他低下头。 祁清绝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指着墙头男子,“宁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夜半三更,爬女眷的墙头?” 石手赶紧笑:“许是宁公子不放心。爷不是也赞过,宁小公子是真性情。” 祁清绝神情淡漠:“拿剪刀来。” 随后,祁清绝便将宁雪金那一块剪掉了,将剩下的半张折好,妥善地收藏进怀里。 没看错,是怀里。 石手拿着宁雪金那张,有些傻。 这张如何处理? 而此刻,凌宅内,终于有了晨光初现的宁静。 凌青杰刚刚醒酒,感觉着胸肚上的疼痛,一股火气便不打一处来。 昨儿晚上,居然被疯儿的人给揍了几拳,简直不能忍! 他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迎面,凌重武正眼光沉沉地看着他。 “父亲。”凌青杰脚步一顿。 “昨天季比,你去哪了?”凌重武冷声询问,“你不是北松学院的学生吗?我昨儿在赛场根本没看到你!一身酒气,上哪鬼混去了?” 凌青杰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想起什么,赶紧叫道:“父亲不知道,昨天赛场上出大事了。国公府赵家的嫡长女,和别人比赛射箭,想要谋害别人,结果自己被射中,当场死亡!” 他也是听说来的,不清楚具体。 “真的?”凌重武的神色出现了几分动容,“那可是赵家嫡女,谁敢射她?” “我听人说,那人好像叫,凌泷?”凌青杰说到这,声音突然一顿。 凌泷,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凌泷?你没搞错?”凌重武的双目猛然瞪圆,“我们家的凌泷?” “没错,是我。”被请进前厅的凤凌泷神色淡然地承认了。 “啪!”凌重武手中握着的茶盏摔落至地,碎成了几瓣。 厅中诸人皆是面色大变。 “你杀死了赵大小姐?”凌重武的声音都在发抖。 绡透冷声道:“赵大小姐不是我们主子杀死的,机关箭是赵家的,箭中毒也是赵家下的。她想害小姐,结果不小心把自己毒死了,怪谁呢?” 第129章 波澜再起(2) 凌重武脑中“嗡嗡”直响,站起身,指着凤凌泷:“那,那箭也是你射出去的啊!” “二叔,这么激动做什么?”凤凌泷勾唇一笑,“定王都发话了,这事与我无关,皇帝都没有怪罪呢。” “但是赵家会啊!”凌重武气得咆哮起来,“你知不知道赵家是什么存在啊?你杀了赵大小姐,他们会放过你?你杀了就杀了吧,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整个凌宅再次动了起来。 凌二夫人哭红了眼,扑进前厅,大叫道:“赶她走,赶她走!得罪了赵家,她这是要害死我们老凌家满门啊!” “晚了!”凌重武一拳头重重锤向桌子,也红着眼睛看向凤凌泷,“昨天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跟着我回来?” 凤凌泷笑了一声,缓缓开口:“二叔是在说笑吗?凌泷不回来就是大不孝,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是二叔逼着凌泷回来的。” 她不说也罢,这么一提,凌重武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你回来害人更是大不孝!” 凤凌泷眨眼:“怎么就是害人了?二叔昨个儿还说了,要和凌泷同荣华,共甘苦,要保护凌泷。凌泷可没得罪赵家,是赵家的人想要对付我,二叔怎的不许凌泷回来了?” 凌重武:“……” 半晌后,他怒声道:“你是故意的!我终于知道了,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跟我回来,要害我凌家成为赵家的仇敌!” 凤凌泷站起身,说道:“这话可就让人听不懂了,难道是凌泷故意让二叔去请我回来的吗?二叔有这闲功夫,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对赵家吧。” 说着,她带着人朝厅外走去。 身后,“扑通”一声,凌重武重重地坐到了地上。 完了,这回才是真完了。 他亲手将这个恶魔引进了家门,打了儿子,害了女儿,这就算了,这一回,招来的可是飞天横祸啊! 凌宅的人,哭天抢地,好不热闹。 “小姐,这凌家二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小丫偷偷笑着。 凤凌泷看了眼府门处,冲绡透低语几句,才回房去了。 是夜,凌宅里响起急急的脚步声。 夜已深。 凤凌泷歇得特别早,她的屋子里已经熄灯了。此时,窗棂半开,习习凉风吹进了房。 一行黑影缓步摸了过来。 走得近了,方才借着月光看清是几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两人留在廊上,另三人从半开的窗中翻将进去。 漆黑的房内,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一名红衣少女。 “我来!”低低一声,一名男子猛地扑将上去,一把捂住床上少女的嘴。 少女从梦中惊醒,“嗯嗯啊啊”挣扎起来。 男子赶紧将准备好的棉絮一把塞进她嘴里。 另几人则熟练地拿过胶带前后封住,再用绳子三下五除二地将少女全身绑起。 “呀呀呀……”黑暗中,少女瞪大了恐惧的双眼,拼命想要叫唤。 一人上前,用黑布袋紧紧套在了少女头上,那声音,又闷钝了几分。 几人知道附近有护卫,不敢叫大声,这么一番做下来,已是满额的汗水了。 他们不敢滞留,带着少女快速翻窗而出,穿过内外院,直接出了府门。 第130章 波澜再起(3) 凌宅不远的小巷内,孤灯闪烁。 凌重武提着大刀靠墙而立,身后紧跟着几名侍卫,都是长年跟随他的人。 见到男人们出来,他略松了口气,勾起一旁马车的帘子。 男人们手脚麻利地将少女放了进去,凌重武用眼光示意了下旁边的亲随。 其中一人上前,揭了黑布袋,检查了下,回头冲凌重武颔首。 凌重武的心这才真正落下。 少女并没有被打晕,仍然试图挣扎,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凌泷,你莫怪我。你得罪了赵家,赵家是不会放过凌家的。”凌重武低声说道,“到时候,你父亲,母亲,老夫人,都要给你陪葬!我知道你认识宁小公子,但以你的身份,宁小公子对你只是玩玩而已,你莫当真了。纵然他记着你,到时候能保的也只有你,我们可能就为你送命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送到赵家,平息赵家的怒火。能死在世家,也算你的光荣了。” 那少女闻言,挣扎得更加厉害了,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哭腔。 凌重武皱眉,说道:“出发吧,别给宁家护卫发现了。” 车轱辘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一行人赶着马车飞快地到了国公府赵家。 偌大的府第此刻还没有全部歇下,门房听说来意后,飞奔了进府通告。 不一会儿,府内便传出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女人的哭声。 凌家一行人此刻已从小门进去了,门房“砰”地将门关了上。 凌重武紧张地看着飞奔而来、怒气冲冲的赵士海,结巴着才将来意说清楚。 赵士海仰天长笑一声,指着马车道:“一条贱命,如何能跟我赵家嫡女的千金之体相比?” 立刻有人将马车里的少女推了下来。 车内,一阵腥臭味传来,少女的身子抖成了筛糠。 “刷”的一声,赵士海抢走了凌重武手上的刀,二话不说,在身后女眷的哭声中将刀刺进了少女的胸膛。 紧接着一刀,划破黑布袋,挑去了少女嘴巴上的种种束缚。 “哇”的一声,那沾满血的棉絮被吐了出来。 少女拼着全身力气大叫出来:“父……亲,我是珊……珊!” 声音含糊,可对凌重武来说,已经够了。 他整个人呆住,不敢相信地望着地上如破布娃娃般的少女。 就这么个空当,赵士海的大刀又是一飞,竟将少女的头颅削去了一半。 “啊!”凌重武腿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周身都凉了下去。 赵士海丢了大刀,一言不发地朝府内走去,背影踉跄。 赵府外。 幽幽转醒的凌重武正坐在脏污的马车内。 他慌忙大叫着:“人呢?人呢?” 车外,一名亲随将少女的尸体抱了过来,低着嗓子道:“看不清容貌了。” 凌重武不敢接,更不敢端详,只觉眼前“嗡嗡”声不绝于耳,周身如浸冰凉,一时傻了。 马车到了凌宅外,他猛地跳起来,冲了进去。 “来人,来人!”他如疯了般大叫。 第131章 波澜再起(4)3更 凌宅不大,不一会儿前院灯火隆隆,所有人都被惊了过来,睡着的,没睡着的。 直到那名女孩子,披着一件稍厚的旧衫,在盈盈灯火下朝凌重武走来时,凌重武的眼前再度一黑。 竟真的不是她,不是她! 不过这次,在亲随的掐脉下,他撑住了。 “二叔,这么晚不睡觉,干什么呢?”凤凌泷目光转了转,忽然就看到亲随手中抱着的不成形的一个人,微微吃了一惊。 “老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凌二夫人望着凤凌泷活蹦乱跳地站在那儿,又看看被亲随抱着的人,一脸不解。 不是说好了今晚将这丫头绑到赵府去吗?出什么意外了? “珊珊呢?”凌重武根本听不到自己问话的声音,只感到唇形动了动。 “珊珊?”凌二夫人回头。 这会儿,除了老夫人,凌宅人都在这了,总共都不到二十人,一目了然。可是,没有凌珊。 凌青杰立刻拎了个婢女出来,喝问:“你们家小姐呢?” 那婢女揉了揉懵懂的眼睛,说道:“小姐,小姐不是在睡觉吗?” “去找!”凌青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吼道。 “不用找了。”凌重武站立不稳,一下如同老了好几岁,七八个下人拥上来,想要扶住他。 话是这么说,那婢女还是飞奔回去了。 不多时,她一脸惊慌地回来,嚷道:“小姐不在啊,小姐不在房中。” 凌重武木木地转过头,冲着那亲随抱着的血迹斑斑的尸体,大吼一声:“珊珊,我的女儿!” 他放声痛哭起来。 凌二夫人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冲了上来,待看到少女根本不能入目的半个脑袋,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不是凌泷吗?怎么变成了珊珊?”凌青杰的脸一片灰白。 凌重武抹了泪,冷冷站起身,看向凤凌泷,一字一字说道:“是你干的吧?” 小丫恼道:“跟我们家小姐什么关系?你们这大半夜在演什么戏啊?” “别装了!”凌重武的目光如要杀人般的冷厉,死死盯住了凤凌泷,“我承认,我是想绑了你送去赵府,可是,珊珊为什么会在你房里?连面容衣服都被你照样子掩饰了吧?你是杀我女儿的凶手!” 凤凌泷轻叹一声:“原来,二叔是想绑我去赵府,结果绑错了自己的女儿?这真可怜啊,亲手将女儿拿去送死。也不知道凌珊表姐在死之前是不是清醒的,若是她人是醒的,被人堵了嘴,知道自己被绑错了,却说不出叫不出,那才是真真的诛心啊!” 刚刚醒转的凌二夫人再次晕倒。 “别叫我二叔,你个贱|人有什么资格叫我二叔!”凌重武几乎失去了理智,手中“铛啷”一声响,已经抽出了那柄染血的大刀。 “你既害我女儿,我便送你去陪她!”说完,他腕间发力,大刀又狠又准地朝凤凌泷砍去。 院子里,下人的尖叫声响作一团。 此时,隐在暗处的墙头上,端坐了一人,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石手在旁轻咳一声。 他绝不承认,这个早上还大义凛然说宁雪金爬墙头没有家教的主子今晚带他过来也是爬墙头。 第132章 栽到坑里(1) 祁清绝不咸不淡地抬起右手,手指一弯,一粒石子弹将出去。“噌”的一声,凌重武的大刀偏却了方向,准准地砍向凌青杰。 他练武之人,腕力之大,根本收不回来。 “爹!”凌青杰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霸王,只来得及一闪,刀头深深陷入他的肩头。 他疼得惨呼一声,血花四溅。 凤凌泷咦了一声,朝掷石子处看去。 树影婆娑,隐约见一俊俏少年的身形,看不清脸。 祁清绝见她看来,有些心虚地避开眼神,但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弯起一抹笑容。 霎时间,月色之下,只看得到少年人如花笑颜。 世界失色,俱成了他的衬托。 石手看呆了,猛不丁屁|股上被踢了一脚,身后是少年的斥声:“还不滚下去!” 院里慌成一团时,清朗的男声响起:“五城兵马司待命,谁人敢擅自行凶?” 随即,便是府门被撞开的声音,哗啦啦的脚步声汹涌而入,火把的光亮将凌宅照得雪亮。 五城兵马司? 诸人皆大惊,包括快要疯魔了的凌重武,在那明晃晃的火把和武器下,什么心思都没了。 一骑骏马分开众人,奔驰而入。 灯火照耀下,马上穿着青色盔甲的青年俊眉远目,眸若秋水,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如花,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凤凌泷手中握着的不知什么东西掉落至地,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来人,张了张唇,两个字咽在了她的喉咙里:“三哥……” 青年沉声说道:“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凤吟,据报府里有人行凶,全数带走!” 凤凌泷不知心中什么滋味,从没想象过,自己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到三哥。 凤吟是三舅舅的嫡长子,曾任五城御史,乃从一品官职,位高权重。 可刚才,她听得清楚。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凤吟,是正六品还是正五品的官职。 也是被她连累了么? 不,是被凤姣害的,是被凤家二房害的。 “三少……”绡透也震惊,却不敢叫出声,只是望向凤凌泷,看她的神色。 凤吟的眼光在院里扫了一遍,与凤凌泷目光对视了下,便又转了开去。 凤凌泷苦笑。 难道还指望被认出来吗? 凤家都是一顶一的美人。她的两个哥哥,包括二房的大哥凤经,早夭的二哥,都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凤姣据说也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当然,凤姝的容貌是兄妹中最出色的。 现在这张面皮,估计都不被三哥看在眼里吧?凤凌泷恶狠狠地搓磨了下脸。 凌重武已在这当口说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被带走”改为“主动走”,一行人直接进了大理寺。 凤凌泷简直要为大理寺卿点赞了,这深更半夜地从家里跑来审案,丝毫不拖拉。 可当她看到灯火通明的大理寺公堂上坐着的定王祁清绝时,恍然大悟。 她心中不由一动,刚才那墙头少年,竟是他吗? 凌重武曾经远远见过定王一次,这会儿见到他真人就坐在堂上,整个人也懵了。 他突然感到了一丝凉意自心头袭起。 这根本就不是审什么家中行凶案! 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王大半夜来看你们家凶案?除非他脑子进水了。 第133章 栽到坑里(2) 凤吟将人送过来便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留下来看热闹的觉悟。 凤凌泷不舍地望着他离开,直到看不清人影了,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祁清绝的脸庞在灯烛下越发明艳深邃,他动了动唇,问旁边人:“那是凤家的凤吟吧?” 石手“嗯”了一声。 “很好看吗?”祁清绝皱眉。 “当然没有爷好看。”石手实话实说道。 祁清绝没作声。 下面,凌重武因着官身,无需跪拜,但脑子也是糊涂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凤凌泷上前,口齿清晰地将今夜的事都说了一遍。 听审的人都不由睁大了眼睛。 居然还有这等事?将自己女儿送到人家刀口上去了?他们颇觉新鲜。 祁清绝垂目,轻抿了口茶。 凌重武想到爱女惨死自己手上,眼眶一片血红。他紧握了拳头,说道:“是,下官侄女儿不懂事,我便带她去赵府道歉,怕她不肯,才绑了,结果绑错了人,绑了下官女儿。女儿丧命,下官一时失了理智,才举起了刀,却并没伤着侄女儿,现在已经悔悟了!” 大理寺卿刚要发话,耳边茶盏被轻轻搁在桌上的响声,祁清绝冷然开口:“这么说,赵太傅是杀你女儿的凶手?” 凌重武一呆,浑身冒汗,忙道:“不是,不是!” 纵然女儿死于赵家之手,他也不敢承认啊! 祁清绝声音中不含感情:“不用怕,据实说便可。适才你说到,女儿丧命,必是赵家挟私报复,这是犯法行为,纵是太傅大人也不能免咎。” 即便是定王审案,凌重武也不敢说呀,谁都不好得罪。 他纵是武夫,也知道这政治玩不起,身体直打颤。 “是,是赵家门房动的手,赵太傅不知情!” 慌乱中,他叫嚷道。 祁清绝不喜不怒,说道:“既是如此,教管下人不力,便是赵太傅的过失。” 凌重武哑然。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雄浑低沉的声音响起:“劳定王殿下费心,下官确实没有约束好下人。” 重重的皮靴声踩着地面过来,赵士海披着大衣,一脸阴沉地走进来。 凌重武的心已经麻木了。 他快死了吧? 赵士海的目光落到凤凌泷脸上,死死盯着,如出洞的毒蛇,令人生畏。 “你就是凌泷吧?”他呵呵冷笑,气势不怒自威。 “回太傅大人,正是小女。”凤凌泷轻轻一笑,施了一礼。 礼数倒是到位,赵士海想挑错都挑不出。他眼一眯,刚想说话,祁清绝的声音漠然响起。 “赵太傅失女之痛,圣上也能怜悯,自是不会再怪罪于太傅。” 大理寺卿也早站起了身,根本不敢面对刚刚失去爱女的赵士海,抹着额上汗水道:“便是如此,更深夜重,还请太傅大人回府歇息。” 凌重武:“……” 妈了个巴子。 他想杀人没杀成,连五城兵马司都出动了,全家人都进了大理寺。 赵太傅明明杀了人,大理寺却担惊受怕地请他回去歇息。 草!这人间,怎么就这般不公平! 第134章 他的关心(1)3更 赵士海的眼光在凤凌泷脸上如穿足了洞,才缓缓收回。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转身就走。 大理寺卿松了口气,转身,恭敬地问祁清绝:“这该如何处理?” 他可不傻,这等事还不是他能搅合的。 祁清绝捧着茶盏,右手轻轻转动着,似是在沉思。 堂下,凌重武一干人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少年人清声开口了:“凌重武是夏昌四百年的武举人?” “正是下官。”凌重武颤声答道。 这定王怎的将他调查得这么清楚? 通常这种情况,要么是好事,要么是坏事。很明显,现在是坏事了。 石手无奈地叹口气。 一天前,定王调查他真的是出于好心啊!他离“未来定王妃的二叔”这个身份就差那么一步之遥。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尼玛,人不作就不死啊! 祁清绝淡淡道:“圣上对赵小姐一事已有决策,凌泷小姐无罪。而你,却违了圣上之令,这错,可大可小啊。” 凌重武额上的汗蹭地一下涌出,双腿一软,哪顾颜面,跪倒在地。 “求定王宽恕!下官是猪油蒙了眼,不知好歹!而且并不知圣上之令,绝无违旨之说!” 这错往大了说,岂不就是全家抄斩吗? 茶盏在祁清绝手里轻转了一圈,他忽地抬眼,看了立在边角的凤凌泷一眼。 女子神色依旧,看着凌重武,眼中无喜无怒。 祁清绝收回眼神,说道:“既如此,就去了你的官身,明日寅末,动身去滚州投营,一刻不得耽搁。大理寺派人监行。” “谢殿下大恩!”凌重武泪眼朦朦,连连叩头。 他心中一片凄然,二十多年的仕途彻底断了!什么留京待职,什么升官发财,皆成往梦。 凌二夫人和凌青杰眼中也是神色荒凉。 直到出了大理寺,冷风吹来,众人才感觉到,这不是梦,是真实。 凌重武抬头望着京城的星空。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看京都的星星了。 一切,似乎就是从凌泷进府开始的? 想到昨日他还威逼凌泷回府,凌重武的嘴角便忍不住阵阵苦笑。 早知如此,他又怎会请那个煞星归家? 早知如此,一个月前,在凌泷刚进京都时,他就不该无视了她。 凤凌泷走在最后,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凌泷小姐,主子在殿后院里。”石手低声说道。 凤凌泷望着凌家人远去,转身道:“我去见他吧。” 石手大喜。 昏暗的大理寺后殿,院里凉风吹过,此刻没有白日官员们的说笑声,极其冷清。 祁清绝便站在石阶之上。 “定王。”凤凌泷上前施礼,“今日的事,多谢你了。” 祁清绝看了她一眼。 女子披着件长衫,里头也是素净的天青色,素雅而美丽。 他的脑海里,不由闪过那图上一袭红衣的娇俏模样,倒是从没见她穿得那般艳丽过…… “不必。你,有没有事?”祁清绝走到她身前,低声问。 凤凌泷本能地想退,后背却硌在廊柱上,退无可退。 第135章 他的关心(2) 她笑了笑:“我没事。” 祁清绝望向她的眸子闪过一丝怜惜,根本不觉他站得与凤凌泷有多近,也不知声音有多柔和。 “你不要伤心。” 凤凌泷眸光一滞,不由抬头看他。 祁清绝比她高一个头,他微垂着脸,挡去了身后的月光,黑影笼罩了四周。一片幽暗中,凤凌泷有种被他环在臂中的错觉。 那双星辰般深邃的双眼近在咫尺。 彼此的呼吸声可闻。 “我……”她看着他眼中的清澈,喃喃道,“我不伤心。” 祁清绝弯唇一笑:“我看到了。” 凤凌泷不语。 属于男子的淡淡气息忽然又近了些,凤凌泷发现祁清绝的双臂竟然撑在了她身侧的廊柱上,微弯了腰,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月色撩人,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暧昧的姿势,如此被迫的与他面对面,凤凌泷的脸腾地便烫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也开始躲闪。 祁清绝一愣之后,也发现了自己姿势的不妥。 他想要松手,可竟有些不舍。 抿了抿唇,他没有动,只是耳尖慢慢爬上红晕。 两人就以这么尴尬的姿势站立着,互望着,又互相躲闪着目光,结果便是,心跳声“咚咚咚”越来越响,不知是谁的,在寂夜中是那么清晰。 凤凌泷终是受不了这样紧张的气氛,她不可以这么下去。 于是,她润了润干涩的唇,开口了:“我……”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柔软得像一团水了。 后面不知道说什么。 祁清绝的目光一暗,随之而来的是无限柔情,声音那么轻,犹如在女子耳边:“你,还回那边?” 凤凌泷“嗯”了一声。 祁清绝望向她,眼中怜爱之色更浓。 京城之大,她竟然还得回那个地方吗? “那严家呢?”祁清绝又问。 “我回凌宅,我还是凌家人。”凤凌泷红唇轻启,“我有分寸的。” “我知,只是不放心。”祁清绝叹了声。 凤凌泷的脸“腾”地一声,感觉自己肯定又红了脸。这不是她的身体反应,是凤姝,一定是凤姝。前世的她,可没这样的事发生。 他不放心?他,他,他干嘛不放心她?她和他,很熟吗? 凤凌泷的手在下面搅着衣袍,乱乱地想。 祁清绝瞧着她这羞涩的小模样,虽然自个儿脸上也发烫,可心里却是无限欢喜。 “那我送你回去吧,夜深了。”他温声说着,终于拿开撑柱的手。 一股凉风吹来,凤凌泷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不用了,定王——” “还这么称呼我?”祁清绝皱眉。 凤凌泷一愣。 什么叫“还”这么称呼他? 她她她,她和他没做什么啊, 那个对视? 难道从此关系就不一样了? “叫我名字。”祁清绝抿唇,看了她一眼,又转开眼神。 凤凌泷的舌头在口腔内转了n圈,终是没有叫出他的名字,低低道:“我回去了,你不用送我。” 说完,她飞快地朝前殿跑去,就像后面有人在追一样,跑得越来越快。 祁清绝愕然,大步走出院,喊道:“石手,让十三跟去,就留在她身边吧。” “是!”石手应声而去。 他适才不敢靠近,这会儿心中不由胡乱猜测。 王爷到底做了什么,让凌泷小姐这么没命地逃走…… 第136章 特意送行 祁清绝回到后院,站在刚才站着的位置,掌心轻轻摩挲着凤凌泷靠过的廊柱,脑海中不停地回味着刚才这里发生过的事,神情竟然微微痴了。 这一夜,注定是很多人的无眠之夜。 第二日,待凤凌泷一觉醒来已是寅时末,窗外,天光大亮,一群鸟儿唧唧喳喳地叫着,透露着浓浓春色。 凤凌泷拢着被子,想着昨晚的事,脸颊不由又烫了几分。 祁清绝那厮不是最保守的吗?怎的还会壁咚? 她越想越觉得心头乱跳。 绡透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不由讶道:“小姐醒了,怎的不叫奴婢?” 一大早,她和小丫便醒了,两个人做贼一般悄悄打水,梳洗,连早饭都不敢出门去拿,生怕撞到凌家人。 不过,凌家人也没有心思关注她们可回来了。 这一夜的工夫,凌二夫人便抱着凌重武哭了好几回,行李收拾了又收拾,却怎么都收拾不完。 凌重武带着凌二夫人上路了,走得匆忙,只能叫妾侍自己收拾细软,回福陵县去。 至于老夫人,却以死明志,扬言不回福陵县,就在京城呆着,要找那疯儿算帐。 凌重武知她是气结,怕她伤身,又怕她熬不住长途跋涉,只能留她在宅内,舍下独子凌青杰陪着,同时给福陵县去了信,让大房的人过来安顿京城的一应后事。 凌重武想着,凤凌泷总不能把自己祖母怎么样吧?再说了,前头的事,他也想过,都是自己家不对在先,所以,凤凌泷应该不会主动挑事。 至于赵家,就只能让大房来善尾了。 毕竟,是他大房家的女儿惹出的事。 当凌青杰看到凤凌泷带着两个丫头堂而皇之地从凌宅后院走出来时,眼睛都瞪圆了,眸中喷出了熊熊火焰:“你怎么还有脸在我家赖着!” 凤凌泷却没理他,快步出门了。 “要去兵部拿文书,还得去大理寺一趟,得耽搁点时间,这会儿出了城,应该没走远。”绡透分析着时间。 没错,凤凌泷要出城给凌二老爷夫妇送行。 为了这送行,她可是连早膳都没挑剔,随便拿糕点解决的。 十里长亭,官道绵延,万马奔行,烟尘滚滚。 出京的官道上,往来过多少游人。 凌重武赶着马车,心中感慨连连。 后面,有一骑骏马飞驰而来,女子远远瞧见大理寺监行的特别服饰,直奔向这边。 “什么人?”两名监行勒住马发问。 凤凌泷翻身下马,笑道:“两位大人,我是来向我叔婶告别的。” 凌重武和马车内的凌二夫人听到这个声音,浑身都不由一震。 “这个时候告什么别?早出城干嘛了!”监行不耐烦地一甩马鞭。 就是要避开其他人嘛。 凤凌泷心中想着,从怀里取出两锭银子扔过去:“两位大哥宽恕则个了!” 那两名监行拿了银子,笑着道:“快点。” 说完识趣地打马走远了。 “你又要干什么?”凌重武站在车旁,满脸戒备地望着凤凌泷。 凤凌泷微笑:“自然是送行。今儿必须见叔婶一面,此去山西滚州,怕再见之日遥遥无期啊。” 第137章 教训一顿 “你……什么意思?”凌二夫人也跃下马车,一脸怒容。 “你,我们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想干什么!”凌重武发现,自己内心竟然在害怕。 “二叔说句实话很难吗?究竟是谁先惹的谁?我凌泷旁的本事没有,记仇的本事一顶一。听说二叔去的是滚州营,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的。山西府提督,滚州营副将,参谋,监军,我都认识。” 凤凌泷一连串说出几个名字来。 凌重武的脸色都变了,因为他赫然发现,这正是他今日听兵部提起的几个人。 “你,你到底是谁?”他苍白着脸指着凤凌泷。 “我自然是你的侄女儿。二叔怕是不知,我回凌家前,是在宫里呆过的吧。” 这一句话就够了。 见监行打马过来,凤凌泷忙牵过马,从背袋里取出两个杯盏,又拿了酒壶,利落地倒上两盏酒,冲凌重武夫妇举杯,随后将酒洒在地上。 “那凌泷就先给叔婶两杯祭酒了!” 说完,她收了器皿,遥遥冲监行施礼,翻身上马,驱马回城。 凌二夫人的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老爷,这贱|人,她竟然已经当我们是死人了!” 凌重武的神色却异常郑重。 兵部的军中人事,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能看得到的。 不管凌泷如何知道的,她既能有这个本事,那么,此去滚州,恐怕就是丧命之行! 这世界的黑暗,他比别人了解得多。 “小姐,你和二老爷夫妇说了什么啊?还特地去梧桐栖牵了马。”回凌宅的路上,小丫好奇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祝他们一路顺风。” “我不信。”小丫已经见识够了小姐的腹黑,才不信。 “真的只是说了些话,敬了两杯酒而已,他们要多想,是他们的事。” 凌宅内,凌重武的妾侍带走了一半下人,连门房都没了,大门紧锁。 李彪在里面给她们开了门。 凤凌泷回来的消息立刻传到了凌青杰耳里。 他带着人冲进了前厅,盯着上座悠闲品茶的少女,怒目圆睁,上前便踢翻了一条板凳。 “贱丫头,你竟然敢回来!我能在福陵县打伤你一次,就能打残你第二次!今儿,我只是替长辈教训小辈,看哪个官府敢抓我!” 这话,如同当初雪地里一番。 教训人,理由总要找得冠冕堂皇些。 “府里还有多少人?”凤凌泷问。 一旁的李彪答道:“除了凌少爷与这四名侍卫,就只有老夫人、三小姐和跟前的一名仆妇了。” “好,你去后院看着,让凌风队其他成员都进来吧。咱们关门打狗!” 紧接着便是关门关窗的啪嗒声响,屋子里多了五名身强力壮的黑衣汉子。 “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对我做什么吗?” 这疯儿不就一名侍卫吗?怎的冒出这么多来? 凌青杰心下大慌。 “怎的不敢?”凤凌泷淡瞟他一眼,说道,“凌青杰,你不务正业,心思歹毒,害你父母远走滚州。今日,我也代你父母教训教训你。” 找理由谁不会呀! 第138章 怎么能死(4更毕) 凌青杰听她将父母的事怪到自己头上来,气得胀红了脸。 “你胡说!那是你害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父母在受苦,你却在京城享福,这就是你的不孝!当初在福陵县,你不也这么说的么?不孝之人,就要好好教训!”凤凌泷扬了扬下巴,看了眼他身后四名少年侍卫,“还有你们,当初也是围殴我的吧?” 四名侍卫目光阴沉,脸色难看。 凤凌泷轻轻泯了口茶水,声音淡淡:“四个奴才而已,也敢犯上,这可就是死罪了,就是当场打杀也是应该的。” “你敢动我的人?”凌青杰叫嚣道。 “你都敢,我有什么不敢?”凤凌泷启唇一笑,声音蓦然转冷,“给我揍,狠狠地揍,不过别揍死,都留口气!” 登时,一阵翻桌倒柜、剑影拳风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小丫和绡透直看得呆了。 半个时辰后,屋子里多了五个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人,凌青杰被扔麻布袋一样扔到厅中央。 凤凌泷这才下座,缓缓行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 “你,你敢杀我?”少年声音微弱。 “有什么是我不敢的吗?忘了告诉你,早上我出门是追你父母去了,你猜到我对他们做了什么吗?”凤凌泷轻笑。 “你,你做了什么?”凌青杰死死睁大双眼。 “做了你心里想做的。还浪费了我两杯祭酒,一把银子呢!”凤凌泷叹气。 “你竟敢!”想到父母竟丧她手,凌青杰心中不由大恸,精神的弦羽崩断,口喷鲜血。 “拍醒他。”凤凌泷吩咐。 有侍卫上前拍醒了凌青杰。 凌青杰眼神幽幽地望着凤凌泷,眸中逐渐染上了仇恨之色。 女子浅笑晏晏:“你怎么能死在这儿呢?” 说着,凤凌泷一脚踩在他的下颌上,迫使他的嘴张开,丢了一把药丸进去。 凌青杰囫囵吞枣地服下那些药丸,吓得面色白如金纸:“你,你给我,吃,吃了什么?” 凤凌泷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转头说道:“请凌二少爷上座。” 顿时,两名凌风队员上前,架着凌青杰坐到了副座上。 凤凌泷已命人将那四名气息奄奄的侍卫拖到近前。 “脱了他们的上衣。” 那四人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得过这几名汉子了,上衣很快被剥掉,露出一身紫红色的伤痕。 倒吸冷气的声音低低响起。 凌青杰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住了。 凤凌泷只是一皱眉,冲他笑道:“二少爷,看清了吗?当初你们也是这么待我的。你我之间的事先不谈,恶奴欺主却是要不得。他们得到这样的报应,你说该还是不该?” 凌青杰不回话,他感觉吞了那把药丸后,似乎有气力一点了。难道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凤凌泷继续说道:“若是告到官府,恐怕你也要获个纵奴欺主的罪名。你瞧,我都没去官府,待你多好。” 凌青杰喉咙里嘶哑着吐出声音:“你到底要如何?” 凤凌泷这才笑眯眯引入正题:“我待你这般不同,你是不是要做些表示呢?” 第139章 我不喜欢杀人 “说。”凌青杰哪还有往日里的意气风发,强压下了心头的浓浓恨意,径直问。 “杀了他们,我就让你活着走出去。”凤凌泷抽出凌风队员腰上的一柄弯刀,放到凌青杰腿上。 那四名侍卫闻言,苍白着脸,满眼求情地看向凌青杰。 “不要,不要!”他们低低喊着。 凤凌泷早已退到了角落,没有再说话。 凌青杰抓住那刀,发现自己有了几分力气。 他眼中快速闪过犹豫之色,但也只是瞬间。 有句话凤凌泷没有说错,今日,她便是活活打杀了这四名下人也不会有事。所以,这四人死在谁手上有什么不同吗?说不得,他还有一线生机。 凌青杰握着刀,站起身,缓步上前。 “二少爷!”四名侍卫眼中尽是乞求。 “别怪我。”凌青杰眼一闭,心一横,使了力气,刀便往他们心口扎去。 鲜血四溅。 凤凌泷早转过身不再看了,绡透和小丫更是捂住眼,低呼起来。 身后,大刀落地的金属碰撞声和凌青杰疲惫的声音:“还要……如何?” “送二少爷回房,再把这儿整理干净。”凤凌泷说着,不再回头,径直走出了血腥味浓浓的前厅。 厅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派春光。 小丫与绡透默默跟在她身后,心思各自不同。 小丫:小姐报仇了,其实也很好。 绡透:时光改变的不止是我们,还有郡主。 进了后院,小丫才想起什么,上前问:“小姐,你明明说你没有对二老爷夫妇做什么,为何对表少爷说你杀了他们?” “我有说杀了他们?是凌青杰多想了。”凤凌泷转眼看她,“我不喜欢杀人,你知道的。” “……” 刚才除了四个,然后说不喜欢杀人,造吗? 但转念一想,她却忍不住心酸。 那些死去的人,何尝不是先想杀小姐的呢? 凤凌泷望着两名侍女,轻轻一笑,没作解释。 谁不想被人妥善地收好放好,珍重爱惜一辈子呢?她也想不再碰兵器碰毒药。 然,对于想伤害自己的人,她也从不会放过。 脑海里闪过昨夜那个少年灼灼的目光。 “你不要伤心。” “我看到了。” 凤凌泷微微失神。 前世今生,从没人会这般走进她心里,发掘她隐藏在深处的喜怒哀乐。 一句话,便能叫她卸了周身煞气,化作女儿柔情。 可是,又如何呢?谁能替她担了肩上的责任去?祁清绝吗? 撇去太子不说,定王府和四大世家,也一向是对立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啊!路还得靠她自己走下去。 就在这时,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凌眉朝这边迎了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骇:“凌泷,外院刚才的动静是二少爷吗?” 这几天,凌宅内的变化太大了。凌重武夫妇远走滚州,妾侍携下人归福陵,老夫人吵着闹着要找凤凌泷算帐,都让凌眉心惊肉跳。 “嗯,不用管他。老夫人怎么样了?”凤凌泷问。 “我,我不知道。”凌眉脸上一红,“我不敢进去。” 第140章 老夫人的咒骂 这时,那名看守老夫人的凌风队员被换了下来,大步走过来禀报:“小姐,老夫人吵着要出来见您,还说您要不去叩拜她,她就要缢死在屋内,让您受天下人唾骂。” 他说着,面上也露出难堪之色。 “老夫人就是这个脾气。”凌眉脸色一变,“气极了,什么话都说得出,什么事都敢做。” 凤凌泷轻叹一声,说道:“凌宅发生这许多事,都是他们自个儿挑起的。老夫人原本就不喜我,也不承认我,这会儿却把脏水尽往我一人身上泼。三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命苦得很。” 凌眉苦笑,她又何尝不是这待遇? 那名凌风队员眼中生起同情之色,说道:“小姐心最善,这凌家的人委实过分了些,都是罪有应得!” 凤凌泷经历的事情,被陷害被辱骂被送死,他们这些大男人都看不下去了,护主之心越发浓烈。 凤凌泷冲他微微一笑。 在亲卫面前,既要有身为上位者的狠厉,也要让他们放心,自己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也原则分明。 有原则,才能长久。 她吩咐道:“告诉老夫人,我父亲不日便会来京城接她。她若想出房,由着她。不过,我不想让人闹到跟前。” “是!”侍卫领命而去。 凌眉看着她发号施令的威信,眼中划过艳羡之色,但随即想到其他,不放心地问:“老夫人要是想不开怎么办?” 凤凌泷一笑:“在没见到我父亲前,你觉得她甘心死吗?” 凌眉愕然。 确实如此。 凌泷,果然不是自己能比的。 这名近卫刚退下,前院的李彪便快步走了过来,远远站着候命。 凤凌泷冲他点头,他才近前,说道:“小姐,凌青杰出门了。” 凤凌泷笑道:“这是他的家,他想出门就出门。只是他爱惹事得很,你们好好盯着,切莫叫他胡乱跑,有什么事告诉我,怎么说我和三小姐也算他妹妹,关心哥哥是应该的。” 李彪咧嘴一笑,便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又道:“适才瞧见有马车进巷,似乎是严小姐的,不知是不是严小姐来了。” 凤凌泷眼光一亮,点头道:“我自去看,你下去安排其他事吧。” 凌眉犹豫了下,也跟在她身后走出去。 老夫人正由仆妇搀着出房,乍然见到二人,立刻哭骂起来:“凌眉,你们两个小娼|妇,真是不要脸的东西,赶走了我二儿子,霸占了我的家啊!” 凌眉吓得浑身瑟缩,不敢回话,加快了脚步。 顿时有凌风队员将老夫人给强行堵了嘴带走了。 而这时,前院里,严依依和陈可馨正在四处打量,嘴里还咕咚着:“咦?凌家的人都搬光了吗?” “瞧你们两个说的,我难道不是人吗?” 凤凌泷的声音响起。 严依依笑着跑向她:“凌泷,我听父亲说,你二叔被贬到滚州去了,家眷应该也走了,你也不用住这了。” 凤凌泷摇摇头:“现在这么大的院子,我住着多自由,反正二叔也是交够了租金的,不住白不住。” 凌眉在一旁嘴角轻抽。 确实自由啊,现在的凌家,简直就是凌泷的一言堂。 第141章 宰她一笔 “你们刚下学?还没回家吧。”凤凌泷又问。 “嗯,可馨说她父亲不准她跟我们来往,我们找了大借口,说去另外一个女学生家用午膳,词都串好了。”严依依毫不隐瞒地说道。 陈可馨望向凤凌泷,面有愧疚,“凌泷……” 凤凌泷握住她的手笑:“不必解释,我能理解的。你父亲说的对。” 陈可馨反握紧她的手:“凌泷,你没有错。我不怕什么的。” 凤凌泷心中一暖,笑容越发灿烂:“怕也晚了,你今儿进了门,就不能后悔了。” 严依依嘟嘟嘴道:“除了书院,父亲这几日也不许我往外跑,四海楼的嘉定菜我都吃不到了,那厨子做得比我家厨子做得还好吃。凌泷,今儿午膳,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凤凌泷自是知道她故意拿乔,装可怜呢。 提到嘉定菜,她心下便是一动。 那日在定王府,祁清绝特意叫御厨烧的嘉定菜肴,当真是有心了。 她虽不是嘉定人,也不知道是否正宗,可那味道,却是极妙的。若是能将定王府这个御厨借来,那真是舌尖上的享受啊! 不过想想昨晚和祁清绝对视的尴尬,以及自己现在的身份,贸然上府求借御厨,似乎都不大妥当。 不过祁清绝曾说,如果下棋赢了他,可以许诺自己一个要求。虽然她还没十足的把握,可若借下棋的事去定王府倒是光明正大,说不定,他就同意了这么一件小事呢? 暗暗将此事记在心上,凤凌泷转头对绡透道:“让人去四海楼定一桌上等的嘉定宴,尽快送来。” 严依依笑着挽住陈可馨的手道:“瞧,我说她现在是有钱人吧。” 凤凌泷心情很好,带二女逛起凌宅。 这么小的宅子,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倒是后院的池塘凉亭较为别致,众人在亭内落了脚。 凌眉也陪着,她们已经互相介绍过了。 对于京城小姐,凌眉不是头一回见,跟着凌珊也见过一些,可那些人的身份,如何能与正五品家族相比? 望着凤凌泷与她们说说笑笑,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羡慕与落寞。 同为庶女,凌泷的身世还不如她,为何差别就这么大呢? “这池塘倒也独特,有一种荒凉的美。”陈可馨指着浓绿的池塘,笑着评价。 绡透垂目,嘴角浮出一抹古怪的笑。 若是她们知道这池塘刚刚还掩埋了四具血尸,估计再说不出这种话。 凤凌泷望了池塘一眼,说道:“位置不太好,阴气重了。” 古往今来,也不知塘底沉过多少尸骨。 “咦,凌泷你还会风水不成?”陈可馨讶异道。 凤凌泷失笑:“只是对五行八卦有些了解。” 她前世常年在墓室里研究机关,必须要了解古人的阴阳术数之学,并非迷信风水。 严依依却凑到她身边,扬头道:“那凌泷应该会相面吧?看看我最近有没有桃花运。” 凤凌泷一指点在她额上:“我看你是思春了。” 陈可馨的目光也含上一丝审视:“依依,我也觉着你这两天有些不对劲,和我们没什么好瞒的吧?” 第142章 他居然告了我们小姐(4更毕) 严依依犹豫了下,望了眼凌眉,没有说话。 凌眉不笨,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回头望着亲密的三人,她的眼神复杂了几分。 严依依低低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季比时认识了一个北松书院的学长,对我特别关心。这次季比却没见到,他是不是听说了严家的事,所以就……” 说到这,她急急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只是他当初对我确实太好了,就像宁小公子待凌泷一般。凌泷,如果有一天,宁小公子因为你家中出了事,就不理你了,你心里也会有反差,是不是?” 凤凌泷点点头,望着她的眼神多了分温柔,宽慰她道:“如果宁雪金没有那样的家世,他可能也会那样的。” “北松书院的?”陈可馨皱眉,“那他的身份……” 严依依摇头:“他家世是不好,但人特别上进,也很聪明,十二岁就考了秀才,两年前本该参加秋闱,却因为他父亲病逝放弃了,连考官都夸他是孝子呢。” “两年前因孝道放弃了秋闱?”凤凌泷的眼神突然古怪了几分,盯着严依依问,“他叫什么名字?” 严依依压低声音道:“他叫陶宏。” “陶宏?”凤凌泷的神情怔怔。 “啪!”一声轻响,原来是绡透不小心将茶壶撞到了茶盏上,这是她几乎不会犯的错误。 她慌忙站起来赔礼。 严依依还没注意,陈可馨却敏锐地发觉了,立刻问:“凌泷认识陶宏?” 严依依闻言也看过去。 凤凌泷还没说话,绡透已赶紧摆手:“我们小姐不认识陶宏,两位小姐,这茶味道是不是不好?要不要婢子换一种来?” 绡透的大方是她们身边侍女都比不了的,所以严陈二位对她印象特别深刻,这突然的抢话不该是她做的,不禁令二人心生疑窦,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苦笑了下,正要开口,李彪快速冲进了后院。 看了看亭中的几位小姐,他欲言又止。 凤凌泷冲他点头。 李彪才开口道:“是二少爷,二少爷去了一个朋友家,然后就去官府了,大理寺的衙役正往这边来,估摸着是要带小姐去问话。” “不会吧?他居然告了我们小姐?”小丫张大了嘴。 凤凌泷目光闪了闪,起身道:“你们在这坐着,我去大理寺一趟。” “我们能陪你去吗?”严依依和陈可馨不放心地问,又怕介入人家的家事。 “可以啊,你们不是外人。”凤凌泷笑了笑。 有些事情她不会说,因为会增加他人的负担。 但不说,不代表她对朋友不尽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空间。 二人心下也是一暖,欢跳着跟了上去。 去大理寺的马车内,严依依又问起凤凌泷可认识陶宏的事。 凤凌泷想了想,说道:“我只是听说过这个人,的确是个孝子,刚才只是惊讶而已。或许,他真有什么事不能来见你。” 说完,便看见严依依眼睛一亮。 凤凌泷在心中叹了口气。 第143章 兄妹公堂对质 “那还有呢?”严依依又问。 凤凌泷捏捏她的脸:“我一个朋友知道一些他的消息,我回头去帮你问了来。这位姑娘,本大师看你天庭饱满,骨骼清奇,这一世必然是享夫君福的命,急什么呢?” “你才是享夫君福的命!”严依依被她这话逗得哈哈大笑,眉宇中的荫翳尽散。 陈可馨也悄悄松了口气。 大理寺卿还未来,适才接案的是少卿,让她们进偏厅等待。 凤凌泷进去后,便看到对面被朋友扶着的凌青杰。 她不由对凌青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到女子,凌青杰竟然感到了一丝恐惧,心慌乱了一下。 他身边的公子朋友望向凤凌泷,沉声道:“你就是凌青杰的妹妹?竟然敢揍自己的哥哥,还刺杀亲叔婶,果然是女子无知,不知天高地厚!” 揍哥哥?杀叔婶?严依依和陈可馨面露吃惊之色。 绡透自凤凌泷身边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喝道:“这位公子不知详情,如何敢这般抵毁我家小姐?圣上都说我家小姐不是杀害赵小姐的凶手,凌青杰少爷一家却要拿我家小姐问罪。他们家是非不分,你也跟着是非不分吗?” 杀害赵小姐?那公子一愣,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你,你是与赵小姐比射箭的?”他想起什么,“你是凌泷?” “连我家小姐都不知道是谁,就敢胡乱嚼舌头。”绡透冷嗤一声。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难道凌青杰没告诉你?他父亲就是因为赵家的事被流放了。公子既然对我们的家事这么感兴趣,欢迎加入。” “我,我……”那公子的脸色越来越白,慢慢松开凌青杰,低声道,“抱歉,我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 说完,他仓皇地就往外跑。 谁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凌青杰傻眼了,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好哥们”就这么跑了。 这时,衙役来宣众人进厅。 大理寺卿看到来人,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又是这家人? 凌青杰作为原告,将凤凌泷殴打兄长,喂他毒药,杀害叔婶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大理寺卿望向凤凌泷:“被告可有话说?” 凤凌泷说道:“第一,二哥哥不是我殴打的,他只是记恨我得罪赵家,害了叔婶被流放,才想冤枉我。凡事要讲证据。” 凌青杰道:“我的侍卫都死了,自然没有证人。” 凤凌泷扬唇:“哦,那二哥哥说说,你的侍卫是怎么死的?” 凌青杰哑然。 凤凌泷抢过话头:“这事大家都没证人,那就说不得。说说给他服毒的事吧,我给他喂的明明都是大补之药,怎么可能想害他?大人一查便知。” 大理寺卿点头,立刻传了衙门里的大夫过来。 大夫将凌青杰的身体检查了一番,点头说道:“这少爷不久前应该受了严重的内伤,可现在四筋八脉却在飞快地修复,定然是服了补药,不知是谁开的药,药效简直太好了!大人可否告诉下官?” 第144章 感情影响判断 大理寺卿嘴角轻抽,摆了摆手,将大夫赶了下去:“别在这耽搁本卿办案!” 凌青杰的内心都快崩溃了。 怎么可能?凤凌泷怎么会那么好心,竟然给他喂食补药? 大理寺卿望向凌青杰的目光含了丝冷意:“这第三项,害死叔婶,用不着凌小姐的证词。刚刚本卿的人才给监行传过信,凌小姐早上去给二人送了行,凌二老爷和夫人也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凌少爷,你如此报假案,图的是什么?真当本卿闲着没事做,跑来给你审案吗?” 凌青杰呆住了。 一时间,他不知是喜还是恨。 喜的是,父母居然没事;恨的是,被凤凌泷给骗了。 凤凌泷出声提醒道:“据我所知,大夏朝报假案的可是要受处罚的。” 大理寺卿点头:“确实如此,本卿时间宝贵,还要整理案宗,若都来报假案,秩序如何维持?按照律法,将凌青杰下狱,拘留十日,以示惩戒!” 凌青杰脑中“嗡”的一声,反应过来了。 居然要蹲牢房了吗?就算是拘留,也是要在他的人生中留下污点的! 他脑中灵光一闪,猛然瞧向凤凌泷,脸色阴冷。 “你又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给我喂补药,又骗我父母的事,就是想设计我来报假案,然后坐牢!” “你说得对啊。”凤凌泷冲他坏坏一笑,带着自己的人出去了。 杀人还不简单? 难的是光明正大,有不让人怀疑的理由去折磨人。 譬如凌重武夫妇,这一路山高水长,必然担惊受怕;再譬如凌青杰,胡思乱想就算了,还把自己整入狱了。 就这个事,严依依几人在马车上笑了一路。 再到凌宅时,四海楼的嘉定全席也送到了。 几人海吃了一顿,好不畅快! 严依依和陈可馨离开后,凌宅再度陷入了寂静与空旷。 凤凌泷靠在榻上小憩了半个时辰,睁开眼时,发现绡透就在旁边守着。 她忍不住问:“绡透,陶宏的事,你说我该如何处理?” 绡透先是一怔,随后弯唇笑起来,眼中光芒闪烁:“小姐,您现在的手段比当初在宫里可是厉害得多,令婢子都吃惊。当初您都没有犹豫,如今倒问起婢子的意见来。” 许是小姐突然间强大了那么多,绡透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小,如今,也能看到当初的几分灵动之色。 凤凌泷以手枕头,望着院中天空,喃道:“感情会影响我的判断。” 绡透脸色微白,小声道:“小姐,您不要在意,这人呐,总有看走眼的。再说,您也不是当初的您了。” 凤凌泷“嗯”了一声,从榻上起身:“你说的对,我不是当初的我了,自然不会再酿成悲剧。你和小丫在家守着,我出门去。” 绡透虽想跟着,却也知道自己没有武艺,帮不上什么忙。 凤凌泷让李彪又调了一支凌风小队看守凌宅,才放心出门。 她先在街上东逛西看,买了一堆厨房用品及食材,外加一些改造机械的工具,让人送回凌宅,才七弯八绕来到定王府。 只不过,当看到定王府门前站着的那道身影时,凤凌泷的身子如同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不敢动。 第145章 她不帮谁帮 漆黑的乌铜门前,一道银白身影笔挺地站在门前,不远处的白马正低头寻着草吃。 只看背影,凤凌泷也认得出,那是她的三哥凤吟。 绝对的背影杀手!嗯……回过身来,也要秒杀一片少女。 不过,四大世家与定王府除了客套与礼数来往外,私下里交集很少。 联想到凤家如今的处境,难不成三哥是有什么事相求定王吗? 凤凌泷等了一会儿,见凤吟还站着没走,一咬牙,冲了过去。 凤吟正长身玉立,面上不焦不燥地站着,实则心中已暗暗着急。 突然间,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侧头,一名衣着素雅却得体的秀美少女站到他身旁。 “这位哥哥,你也是来见定王的吗?”凤凌泷努力控制住情绪,冲凤吟笑问。 凤吟望着她那双明媚璀璨的双眼,有片刻的怔愣,头已点了下去。 这双眼睛,真美,而且,给他一种熟悉与亲近的感觉。 只不过,怎么会是个那个人? 他很快又纳闷了,这个女孩子也是来找定王的?但想想京中多少少女倾心定王,他也释然了,友善地冲凤凌泷说道:“定王府不好进——” 话还没说完,侧门“吱呀”一声开了,门房小厮探出头来,见到凤凌泷,立刻笑道:“凌小姐,真是您来了?我们王爷有令,您要来了,直接进来就好。” 凤吟后面的话默默吞了回去,看向凤凌泷的目光更添惊异。 “能让这位哥哥和我一块儿进去吗?”凤凌泷问。 开玩笑,自家哥哥,她不帮谁帮? 门房面露为难道:“我去问问。” 凤吟心中对凤凌泷的好感猛地就上升一大截,冲她笑道:“凌小姐,多谢你了,我姓凤,叫凤吟,确实是有事要找定王。” 如果不是要紧的事,他也落不下这个面子。 凤凌泷表面天真无辜,心里已经将可能出现的情况统统过了一遍,也意识到这事肯定麻烦。 三房的人一向与二房不和,早年也是因为矛盾,三舅舅才离开了京城。而他们对自己和外公却是极好的。 不过,凤凌泷也不会就此便告之身份。 说话的空当,窦伯健步如飞地奔了出来,笑着对二人行礼。 “凌小姐,王爷说,您要和凤公子一起进来,那就不要进来了。”说到最后一句时,窦伯也十分为难。 凤吟眉头一皱:“王爷便这般不想见到我?” 对着他,窦伯恢复了一张严肃脸:“凤公子,老奴早就说了,我们王爷知道您的来意,他不见您,您心里也有数。” 凤吟眼中划过一抹绝望。 凤凌泷心头火起。 祁清绝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固执! 但想到,世家之事,自己现在这身份也不该参与,那火便熄了一半,留下的便是冰凉。 如果敌人只是凤家二房,那不难。 可现在,整个凤家似乎都水深火热起来,这条回归的路可真难走啊!找外援是必须的。 她不能放弃。 凤凌泷对窦伯行了半礼,笑道:“王爷曾许诺凌泷,若是能赢他一棋,便可以应凌泷一个要求。请窦伯问问王爷此话可还作数?如果作数,今日我便与王爷走一局。若是我赢了,就请王爷答应凤公子一件事,如何?” 第147章 你心机很深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你胡说什么?我帮他是因为凤家曾经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会喜欢他?”凤凌泷赶紧解释,“一看就知道他是我哥哥那样的类型。” 千万不能让人误会她和凤吟啊,绝对的亲表兄妹。 “真的?”祁清绝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分。 但随即他又想到什么,冷冷说道:“我差点忘了,你嘴巴可不老实。” 凤凌泷想哭了。 “我嘴巴什么时候不老实了?” 想着,她也问了出来。 “你明明是福陵县凌家人,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虽说不算欺骗,但你也一直默认,还故意混淆别人的视线,甚至从没透露你来京的目的。你,心机很深。”祁清绝最终给她定了个评价。 凤凌泷:一股危险的感觉袭来。 这人居然都研究她来京的目的了。 她虽被隐卫替换到凌家,可这人若是有心想查,难免会查到蛛丝马迹。依他的心思,自己绝对暴露得很快。 凤凌泷沉下心,决定定王府的浑水她以后都不会再淌了,这是最后一次。 她说道:“我要报救命之恩。” “那跟我何干?” “所以,才和你谈。你帮了我报恩,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祁清绝深邃的眸光闪了闪。 “你觉得,你的承诺值得换我的承诺吗?我有什么事需要你帮?” 这一回,凤凌泷真的恼了,望向祁清绝的视线凉了下来。 算了,刚才她心里就萌生退意了。虽然很想帮凤家,却不能把自己搭进去,那样,凤家更没希望。 “确实,我的承诺比不上定王的承诺,定王也无需任何人的帮忙。还是多谢棋局之约,给了我一丝残存的希望,虽然输了,我也心服口服。” 凤凌泷说着,退后了几步,冲他施了一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祁清绝愕然片刻,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凤吟在外面听完这让他惊心动魄的所有对话,三观已然重新洗刷了一遍。 原来,和定王也可以这么聊天,端看那聊天的人是谁而已。 这女孩子…… 他想着,凤凌泷已经向他走来,脸上的神情换为柔和。 “凤吟哥哥,抱歉,我没能帮到你。” 凤吟赶紧摇手:“凌小姐,你帮我的已经很多了,倒是在下,让小姐和定王闹生分了,心下不安。” 闹生分了?凤凌泷唇角划过一抹讥笑。 她和他,不是一直生分吗? 什么阅微阁,什么打秋千,什么棋局之约,什么让她叫名字,都不过是他一时新鲜罢了。既如此,又何必让她产生错觉?至少,也是能成为朋友的错觉。 罢了,可能是自己先算计的他吧,这是报应。 凤凌泷心下仍有些不服气。 她虽然是有算计的想法,可什么都没做啊!这算什么?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主院,往定王府外走去。 窦伯瞧着主子与凌姑娘似是吵嘴了,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竖着耳朵偷听阅微阁内的动静。 里头传来棋子泼洒至地叮叮当当一阵乱声,便沉寂了。 他也不敢偷听太久,蹑着脚步离开了。 小主子向来情绪内敛,现在这样可不是什么好征兆。他要不要告诉老王爷呢? 第148章 捉拿刺客(1) 凤凌泷望了眼定王府,轻叹了声可惜。 她终究做不到勾践那般,抛弃自尊苟活于世。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并非像勾践般别无选择。 半个时辰后,凤吟被凤凌泷拐进了京都最好的茶楼——云楼。 品着香喷喷的新茶,欣赏着窗下的唱唱打打,凤凌泷吁了口气。 “凤老爷子当年救过我一命,我一心想报恩。”凤凌泷觉着这借口真不错,“不知凤吟哥哥有什么事想求定王?能否告诉我?” 这哥哥喊得越来越顺口,凤吟也由着她去,温和地开口:“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是凌小姐。” “叫我凌泷便可。”凤凌泷笑。 凤吟含首,便将事说了。 凤凌泷心中微惊。原来外公的兵权被收回后,皇帝将滚州营十万兵权交与了定王代管。而三舅舅因一直在滚州,他手里掌着另一支凤家军,这便产生了矛盾。 此次,便是凤家军中一名副将凤力,失查之下边界出了些事。定王因此命人将凤力押至京都问斩。 “如今掌着边界的是滚州军,在这之前两军还为那块地盘发生了纷争,凤副将才撤手不管。可名义上那还是凤家军的辖制区,所以定王才拿凤副将问罪。严格论起来,双方皆有失职,且罪不至死。”凤吟说着,惊艳的面容露出一丝浅笑,“凌泷怕是听不明白。” 不过是找理由编了凤家这一支罢了。 凤凌泷如何不明白? 想了想,她说道:“真要问斩,军中便可,何必要押解至京?如此,有两种可能。一,凤将军回京面圣呈冤,滚州凤家军空虚;二,凤家劫囚,正好趁此机会罢了凤将军的兵权。” 凤将军,就是她的三舅舅凤隽雅。 凤吟看向女子的眼神染上惊异。 她竟然也能看透? 无怪乎……能被定王看在眼里的人,又怎么会简单呢? 凤吟放下茶盏,淡淡勾唇:“所以,我们不会那样做。” “那就等凤副将被押至京中那天,凤家不出手,或许我可以想想办法。”凤凌泷坐直身子,眼中精光闪烁。 凤力按辈份算,是她的叔叔,是凤家军的一大主力。 “切莫如此。”凤吟一口拒绝,“此事非儿戏,你不要卷进来!” “凤老爷子的恩,我必须还。”凤凌泷知多说无益,转开话题,“凤吟哥哥,我许久没有见到凤老爷子了,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 凤吟握着茶盏的手紧了几分,道:“不是我不允,而是爷爷的病至今未好全,可能传染。我一年探望的次数都有限。” 凤凌泷眼露冷意,说道:“我不怕的,若是有机会,请凤吟哥哥勿必带上我。” “好。”凤吟同意了。 凤凌泷心头一喜,又东拉西扯地套了些凤家的近况。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哗,夹杂着雷霆万钧的脚步声。 凤吟乃习武之人,立刻警觉地往窗下看去。 只见无数腰佩长剑的士兵冲将进来,将云楼围得密不通风,有人叫道:“捉拿刺客,大家稍安勿燥!” 第149章 捉拿刺客(2) 能来云楼的客人大多是家中有权有势者,这会儿却也被士兵们拦了道路不让出,谁都不行。下面慌乱之下,一阵人仰马翻的混乱。 “鹰扬卫的人。”凤吟眉头紧皱。 身边的凤凌泷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凤吟以为她是害怕,收回视线,安慰道:“没事,有我呢。” 凤凌泷摇头:“我有预感,这是冲我来的,凤吟哥哥,你别管我!” 四大世家,凤家掌边防军权,赵、宁、王三家各掌京中一支军营,皇帝手中则掌了四支强队,以此维持平衡。 鹰扬卫正是赵国公手里掌着的军队。 好巧不巧来这捉拿刺客? 赵家不敢去凌宅下手,容易落人话柄,大庭广众下若是伤到她,完全可以推为误伤。 凤凌泷不想让凤吟与赵家对上,所以不待他回话,便冲出了包厢,一闪身消失在走廊上。 凤吟微微吃惊,这身手,看不出来啊! 凤凌泷的出现引得了一些士兵的注意,立刻便追将上来。 好在云楼人多,她很快就冲进了后院。 然,后门处竟也有士兵涌入。 凤凌泷一猫腰,钻进旁边一间厢房。 厢房里有姑娘正急急穿衣,被凤凌泷一掌拍晕了,喂了粒药,拖到床上躺好,再快手快脚地换上姑娘的衣装。 衣饰有些复杂,时间紧迫,她管不了那么多,随便将腰带一挽,便坐到梳妆台前,取了水粉胭脂,一面想着那姑娘的面容,一面故意涂得夸张些。 门“砰”地被撞开,明晃晃的武器端了进来。 “爷!”凤凌泷入戏很快,装出胆怯样,瑟瑟发抖地站了起来。 扫过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两名士兵大步踏了进来,一人问:“这里有外人来吗?” 眼看他就要盯向床上。 凤凌泷装作惊吓,退到床沿,可怜兮兮道:“只有我和姐姐,姐姐发了高烧,我正想求管事请个大夫。” 士兵注意到床上女子双颊绯红,确实是发烧的模样。 他没心思搭理那么多,上上下下将房间检查了一遍,临走前才说了句:“去找你们管事吧!” 凤凌泷松了口气。 她的武艺虽还不错,但到底训练太短,在这么多专业士兵手下,还是别冒着受伤的危险逃跑了。 她是很讨厌鲜血的。 不过,武艺不够,智商来凑。 她别的本事不强,脑子还是不错的。 正想着,外面却响起男子粗犷的声音:“所有姑娘去前厅集合!” 凤凌泷心下警觉,连忙跑到梳妆台前,争分夺妙地给自己的脸上又涂画了一遍。 这回,与床上的姑娘更像了几分。 她将床上女子搬到床底藏好,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旁边的房间内也走出了数名姑娘,都是平日在云楼卖笑为生的,此刻,脸上却都没有笑意,皆是惶恐与害怕。 凤凌泷也混在其中,倒没人注意她。 到前厅汇合后,云楼所有管事及十数名姑娘都在。 一名领头模样的男人只在女人脸上来回扫视,眉头紧紧皱起。 第150章 捉拿刺客(3)4更毕 旁的客人也有带女眷的,可他们都查看过了,连云楼一个旮旯都没放过,却还是没有。 总不能将所有女客都带下来仔细分辨吧? 虽然他们师出有名,可也得罪不起那么多贵客! 这真真奇了,赵国公布下这天罗地网抓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竟然都让她跑了? 不,不可能,她一定还在云楼。 男人对鹰扬卫的手段还是信得过的。 “姑娘们都在这里了吗?”他沉声问。 “回大人,姑娘们都在这里,一个不少。”一名中年管事恭敬地回答道。 男人眉头又是一皱,就在这时,一名士兵上前几步,疑惑地说道:“都在这里了?不对呀!” 凤凌泷听到这声音,心里“咯噔”一声,将头垂得更低。 糟了! 果然,那士兵说道:“你们后院屋子里不还有一个发高烧的吗?她不是没来吗?云管事,你是在欺骗我们长官吗?” 那云管事脸都白了,慌忙道:“没有没有,在下不敢。姑娘确实都在这了,我们楼里也没有发高烧的啊!” “快去找!一定是刺客!”男人神色一变,冲那士兵急吼。 士兵一怔,立刻朝后院奔去,身后,男人领着数十人紧随其上。 凤凌泷倒没想到,大家的注意力会集中在发高烧的女子身上,自己倒没有被那士兵指认出来。 她当下闪身靠近左手边站着的一名姑娘,指间银光一闪,一针刺在她的腰上。 那女子只觉腰上一麻,惊呼一声,人直直地往后倒去。 “啊!”其他姑娘们乱成一团,几名士兵也飞扑过来查看情况。 趁乱好做事! 凤凌泷脚下一蹬,整个人飞奔向楼梯。 在士兵们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没入了楼梯口,上了二楼。 这会儿正门肯定是出不去了,后院里的事一旦被揭穿,那么,冒充那姑娘的自己立刻就会被发现。 二楼包厢多,拐拐绕绕的,既连着后院,又有窗面向官道,都是逃跑的好地方。 “抓刺客!上当了,她去楼上了!”楼下乱哄哄地响起来。 凤凌泷正要往最靠边的包厢跑去,蓦然间,旁边一间包厢门“腾”地打开,一只手臂稳稳抓住了她。 凤凌泷下意识地便要甩开,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进来!” 她一愣,人便被带了进去,包厢门又被关了上。 很快,就有大批脚步声靠近了。 凤凌泷望着独自坐在窗前品茶的祁清绝,姿态娴雅,静静靠着软背。 除了拉自己进来,他再没看向自己。 一时间,凤凌泷脑中闪过无数想法。 祁清绝怎么也在云楼? 他是在他们之后就来了,还是刚刚才来的? 再回想了下地形,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和凤吟的包厢就在这个包厢的对面,岂不是说,如果祁清绝早就来了,他不是将他们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 虽说没什么,但这种可能被有意窥视的感觉令人很不爽。 “你站在那是当竿子吗?”祁清绝终于转过头,目光凉凉地扫过她,在看到那衣着妆容时,眼中划过一抹讥诮。 第151章 歌女要有歌女的觉悟 凤凌泷抿了抿唇,准备上前给他斟茶。 既然扮演了这角色,给谁不是伺候着? 只是还没靠近,祁清绝脸上便露出厌恶嫌弃之色,指了指屏风后:“歌女要有歌女的自觉,不会弹唱吗?” 凤凌泷手指僵了下,念在他给自己解了围的份上,不与他计较,走到屏风后。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敲响,有人叫了声“得罪”,径直推开了门。 “客官,抱歉,刺客奔二楼来了,怕是会伤到——”士兵噼哩啪啦地说了一串,在看到包厢中人影时吃了一惊,住了嘴。 别人他们或许认不出,但定王祁清绝,还是知道长什么样的。 这么一尊神,即便从政才两三年,军中已传遍他的肖像。 “定王殿下!”两名士兵恭敬地行礼。 祁清绝转过脸:“滚!” 两名士兵连问都不敢问一声,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他们必须将定王在云楼的事报给老大。 他在的话,赵家的行事可不敢猖厥了。 若是被他上一奏章,称赵家扰民,那又是个能利用的小辫子。 祁清绝漠然地看着楼下的热闹,半晌没有出声。 似乎是那些搜查二楼的士兵脚步声几近于无的时候,少年才冷冷开口:“你不是歌女吗?不会弹曲子?” “……” 凤凌泷已经代入身份了。 虽然祁清绝更可恶些,可现在在她眼里,也只是客人。 她给自己做了下催眠,弯下身,将靠在墙上备用的造型优美、材质上等的琵琶抱到怀里。 一面拨弦试音,她一面回忆原主凤姝最爱的曲目。 恰这时,包厢的门再次被叩响。 凤凌泷的手指停了下来。 出现在包厢内的男子身姿颀长,面目如描如画,仿佛画中走出的美男子,正是凤吟。 “定王殿下果然在这里。”凤吟眼中露出喜色,他武艺好,刚也游走了一圈,听到了士兵们私下的交流,忙赶了过来。 “谁容你这般没有规矩?”祁清绝的年纪比凤吟甚至还小一点,可那通身的气势与冷冽却与凤吟的绵里藏针不同。 权力,可以很快滋养一个人的气势。 而凤吟,即便落魄,骨子里也有着凤家大族的尊贵血脉,虽气度温和却绝无任何谄媚之色。 即使他现在有事相求,却也没有低声下气。 凤吟知道自己失礼在先,也顾不得致歉,急速道:“定王可知道他们追查的是谁?” 不待祁清绝回答,他已接道:“我怀疑是凌泷。” 提到凌泷的名字,祁清绝始才看了眼凤吟。 “与本王有关系吗?” 凤吟面露惊色:“王爷,我知道您说的是气话。您与凌泷小姐的情分外人都看得出。我刚刚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她,想来只有王爷您能叫停赵家的人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取悦到了对面的少年,后者神色竟然微微一缓。 “坐下吧。”祁清绝食指微弯,叩了下桌面。 凤吟见着他,心中已然不担忧凌泷的安全了。不知定王打的什么主意,但这对他绝对是好消息。 第152章 歌女要有歌女的觉悟(2) 他坐到了祁清绝对面。 祁清绝竟然亲自给他斟了杯茶,薄唇弯弯,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凤吟心中纳闷,正要问话,少年人已淡淡开口:“云楼的歌女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凤吟一怔,便听见衣衫索索声。两扇屏风之间,走出一名女子。 水绿色笼袖长裙松松系在她腰间,衣领处被拢得严实,看上去却怪怪的。就像一个不会穿衣的人将衣服硬裹在身上一般。女子低垂着头,看不清容貌。 她坐到椅子上,抱起琵琶,轻轻弹奏起来。 曲子是大夏楼肆间流行的一支小调,乐声清新动人。 “来一首弹唱。”祁清绝又道。 凤凌泷便换了首带歌词的。 只是这茶楼间弹唱的歌曲多半带着江南风韵。而且凤凌泷自从疯病好后,嘶哑的嗓子得到调理,现在的嗓音与凤姝以前的声音已有改变,柔中带着丝哑,极为好听。 所以她才不用避讳被凤吟认出。 这会儿,便用原嗓子低吟浅唱起来。 凤吟一怔,不由看向歌女。这声音……这歌女竟是凌泷? 琵琶弦凤凌泷弹得熟练,歌声,更是入骨。 祁清绝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死死握住茶盏,怒声打断她:“这弹唱的都是什么?不入流的曲目吗?” 凤凌泷也恼了,自己念在他救了自己,现在又走不了,才会配合。 可不是让他消遣的。 她站起身,代入了温柔歌女的身分:“爷,奴家是云楼的卖唱女,所弹的都是爷爱听的。”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如一只玉手,拨颤了人的心弦。 祁清绝的耳尖上都泛起一丝红晕。 凤吟的脸色已经变了好几变,惊愕地看着歌女,不,是凤凌泷。 原来如此啊! 就说嘛,定王怎么会不管她呢? 只是,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 “换一首调子沉点的。”祁清绝捧起茶盏,掩饰自己些微的失态。 凤凌泷重又坐下,右指一抹长弦,凄凄唱起来:“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呀,没了娘呀。跟着爹爹!还好过呀!就怕爹爹娶后娘呀!” 最后一声,差点将弦都给拨断了。 “……” “……” 祁清绝被茶水呛得咳起来,凤吟也是极力忍住了笑。 “你!”祁清绝指着屏风,说不出话。 “爷还想听什么?”凤凌泷笑盈盈问。 “不用了,过来!”祁清绝敲敲桌面。 凤凌泷抱着琵琶走过去,正要坐到凤吟身旁。 祁清绝却突然看了她一眼,凉嗖嗖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歌女了。” “奴家今儿不就是侍候爷的吗?”凤凌泷怒目而视,“啪”一下将琵琶摔在桌几上,坐到祁清绝身边。 抢过他的茶盏,斟了杯茶,仰头就饮了下去,然后笑眯眯地又斟了一杯,贴身坐到少年身边:“爷,喝茶……” 看这样还恶心不恶心得死他! 眼看那被她沾过的茶盏就递到唇边,那冰凉的身子紧贴着自己,祁清绝身形都僵硬了。 他本能地一伸手,便紧紧扼住凤凌泷执杯的手腕。 第153章 把他调|戏了 “你休得没规没矩。” 他一出声,才发觉自己这会儿的声音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凤凌泷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紧崩,心下恶作剧的心思更浓。一时间,祁清绝的坏处全在脑海里涌了出来。 “奴家要什么规矩呢?”她放软声音,将茶盏往回收。 祁清绝感到一股子热火自耳尖慢慢蔓延开来,手也一松。 凤凌泷却是自己又品了一口,才复将茶盏递过去,“爷,尝尝嘛。” 祁清绝身子一颤,再次挡住她的手,声音也弱了下去:“别,别胡闹,你坐好。” 凤凌泷心中得意。 她终于找到这厮的弱点在哪了。 她低下头,故意将涂了红脂的唇靠近他莹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一面说道:“你放开手。” 感觉到一丝温暖的气息吹向手背,祁清绝整个人都不好了,再感觉到那丝出了奇的柔软,他面上又惊又恐又是无措,条件反射地将手臂一收。 凤凌泷没提防他动作这么大,整个人往他怀里一冲,手上的茶盏也磕到了他的下巴上。 她赶紧抱住他的肩膀维持平衡,右手的茶盏顺便送到他唇边,下意识地向他嘴里灌去。 祁清绝已经被她逼到墙角了,想伸手拍开她,可犹豫一瞬,那手便慢慢松了下去。 茶,让他给尽数咽下了喉咙。 对面凤吟的脸变成了调色盘,五彩缤纷,五颜六色,无法用词语去修饰。 天,他看到了什么? 他竟然看到了权倾天下的定王,被一个女孩子调戏了! 而且,还被调戏成功了! 不管是这一任的定王祁清绝,还是祁清绝的父亲、爷爷,都是这么冷酷如冰,独来独往,不接近世人的。 他以为,定王都是那样的存在。 可现在,这眼前的人是谁?若是让皇帝和世家看到这样的祁清绝,估计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吧? 过度的惊骇让他忘了离开。 祁清绝吞下那些温热的茶水,一时间,心中开出了无数烟花,将他整个人都炸得没了知觉。 没有嫌弃,没有恼怒,更没有恶心。 他感觉到的是极度的慌乱,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甜美,夹杂着丝丝苦涩,自四肢百骸蔓延开去。 “味道是不是很不错?”凤凌泷如得逞的小狐狸,眼睛笑得弯弯。 这道声音将祁清绝拉回现实,一垂目,他看到了手背上的红色唇印。 顿时,整个人如烧起来般,火热火热。 他拉了桌布一角,便要将那唇印擦去,但随即,却将手背蹭在自己的衣袍上,将唇印给蹭了去。 祁清绝抬起头,看向面前呆呆而坐的凤吟,脸上既尴尬,又是说不出的情绪。 凤吟接触到定王的视线,才如被蝎子蜇到一般,弹将起来,慌里慌张道:“王爷,我,我有些事先出去。” 说完,他逃也似地奔出了门。 凤凌泷目的达到了,心中的火气总算出了,人也瞬间平静下来。 她站起身,就要收拾琵琶出去。 也不知外面的鹰扬卫是不是都走了呢。 第154章 生分,不是最好的安排吗(4更毕) “坐下。”祁清绝僵硬着声音,却还是将凤凌泷拉坐下,眼光扫向窗外。 凤凌泷不理会他,略支起上身,也朝窗子探望下去。 果然,那些鹰扬卫还没有走。 感觉到温软的身体靠近,脂粉味若有若无地钻入鼻间,祁清绝脸上的线条快要崩成棍子了。 直到凤凌泷收回眼,祁清绝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那么,不知羞耻……” 凤凌泷心里已经决定不与他虚与委蛇了,一扬眉,退后数步,脸上挂起疏离的笑:“是啊,歌女还要什么羞耻吗?我不会计较王爷您三番两次的侮辱,因为我已经还回去了。但请王爷日后,离我这不知羞耻的人远一点,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 她说着,冷冷施了个礼。 别人如何认为她,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 就像凌家人一般。 今天之事,看起来似乎是她在解被辱之恨,其实,严格算起来,她没有下手。 这个人,非友非敌,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情绪。 说完这些话,凤凌泷感觉心真正地安定下来。心境,也是她前进路上最重要的部分。 捕捉到女子双眼中那一抹绝然,犹如不久前,从他府里离开一般。 祁清绝的心如被什么撞了一下。 惊怔间,凤凌泷已转身便走。 然,衣袖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她也是一愣,回过头,不解地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有些不自在地游离了下眼神,才说道:“好了,我错了,行吗?” 凤凌泷微讶,想了想道:“王爷本就是万金之躯,说得也没错。臣女不计较王爷从前的话了。今日,还是谢过王爷相帮之恩。” 说着,她微微一笑,垂下脸,便要退去。 祁清绝却站了起来,走近了她一步,盯住她的双眼,语气竟有些受伤:“你,还是在气?” 凤凌泷睁大水眸。 她已经不生气了,只是,对于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本能地想要疏远而已。 这厮,也未免太敏感了。 祁清绝轻叹一声:“连凤吟都看出我们……”他的声音一顿,竟有几分羞涩,转开话题道:“你如今为何对我这么生分?我已经道歉了。” “……”凤凌泷突然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 心下却已掠过诸多想法。 生分,不是最好的安排吗? 祁清绝看了她良久,突然薄唇一弯:“你知道你现在的脸是什么模样吗?” 凤凌泷下意识地去摸脸。 “别摸。”祁清绝抓住她的手。 肌肤相触,如火如电。 两人都是一愣。 祁清绝咳了声,走到窗旁,冲上面说道:“打些水来,多打点。” 凤凌泷见他这般,在心里低叹一声。 罢了,反正也出不去,自己见机行事好了。只是一定得记得,面前的人是喜怒无常的定王,不是肆意的宁雪金,温柔的三哥。 不多时,包厢门被敲响。 “进。”淡漠的声音应了声。 两名黑影卫抬着个大木桶进来了,桶里热水还氤氲着水蒸气。可以依稀瞧见水面上洒了一层花瓣。 凤凌泷嘴角轻抽。多打点水来的意思,就是打一桶洗澡水吗? 第155章 衣服小了(1) 很显然,祁清绝也没想到。 他的意思是让凤凌泷洗掉脸上的妆容,那些下属明显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看着这一桶清水,少年改变了主意,冲少女道:“这身衣服脏得很,你索性就在这沐个浴,我叫人去买套衣服送来。”停了停,又补充道:“云楼的包厢很隐秘,而且,有我在,绝不会有人来扰了你。” 这厮明显没意识到,他自己也是凤凌泷戒备名单上的一员。 红艳艳的大字写着:祁清绝,危险! 不过,戒备是戒备,对这少年的人品,凤凌泷还是放心的。 她勾了勾唇道:“在云楼包房内沐浴,定王不觉得这是不知羞耻吗?” 祁清绝一愣,无奈地笑道:“那是我的不对,你还计较。再说,你穿这一身出去,才叫人笑话呢。” 凤凌泷撇撇嘴,反正等会儿穿这一身出去的话也不太妥当,加之云楼的包厢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也确实够安全,于是,凤凌泷便承了他的意,说道:“那你出去吧。” 祁清绝眼露喜色。 接受他的安排了?不错。 不过,在出去前,祁清绝亲自给她拉上了窗上的帘幕,仔细检查了包厢一番,才走了出去,紧紧带上门。 凤凌泷从里头锁上门后,浑身卸掉一股气。 她将两扇屏风拉过来,借着墙面,搭成个三角间。 确实如祁清绝所说,这身衣服她是匆忙间在别人身上扒下来的,穿着极不舒服,还是换掉吧。 凤凌泷哼了一声,缓缓褪下衣衫,光滑如玉的身子浸入水中。 洗去脸上浮粉,原来的易容因渗了药粉,所以没用药液清洗的话,光是水洗不掉的。她倒不担心真容暴露。 凤凌泷可不会心大到在这里享受泡澡,冲洗一遍后便起了身,拿原来的里衣裹在身上。 祁清绝的人动作飞快,几乎就是凤凌泷将自己裹好后,门便响了。 怯怯的女声说道:“小姐,您洗好了说一声,衣服就在奴婢这里。” 这应该是楼里的丫环吧? 凤凌泷推开屏风,走到门后,回道:“我洗好了,你从缝里将衣服递进来。” 她说着将门打开一条缝,果然,一套衣服被送了进来。 光靠手感,她就知道这是上好的云锦,再一瞧,色泽饱满中透着些微的鲜艳,是一套织金茜红纱衫裙。 祁清绝那厮难道知道她以前喜欢红色?她似乎从没在他跟前穿过这颜色。 想着,凤凌泷已经快速穿起来。 然而很快,她就悲催地发现,衣服提不上来,上身小了。 虽然前世便是美人的她很重视美容养身,并不以发育为耻,可这下,似乎有点尴尬了。 难道让她撕损一套价值数百两的衣衫,只为合身吗? no,她做不到。 凤凌泷无奈之下,只得在里面敲了敲门。 隔了会儿,祁清绝略显紧张的声音在外响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刚才的女孩子还在吗?”凤凌泷听到是他的声音,更觉不适。 好在祁清绝很快就将那丫头给找了来。 第156章 衣服小了(2) “小姐,有什么需要吗?”丫头在祁清绝的盯视下,腿都有些发软。 这就是大夏国的定王吗? “衣服小了,能让他们换一套吗?”凤凌泷的声音小得如蚊鸣。 “哪里小了?” “上身,那个胸围小了点,听得懂吗?” “胸围”没听懂,“胸”听懂了。丫头捂嘴笑道:“小姐,原来是这事儿,衣服是王爷买的,我这就问王爷去。” 凤凌泷大恼,那丫头却已跑开了。 祁清绝听了话后,抿了抿唇,面上没什么反应,耳尖却微微一红,叫了黑影卫速去调换,没别的要求,只要红色就可以了。 他其实,没有看过她穿红衣的模样呢。 画上的人,到底只是画上。 那丫头眼中染着笑意,还在那羡慕地感叹:“那衣服似乎也不小了,小姐发育得真好呢。” 祁清绝耳尖又红了一丝,便离她远了些。 这一回,凤凌泷总算穿整齐了衣裳,能够见人了。 但想到刚才的小插曲,还是颇觉心烦。 尼玛,她发誓,以后就是身上长虫子,也回家沐浴,哪怕云楼包厢再隐秘,守卫再强大,也绝对不能妥协! 出了包厢,凤凌泷就没打算再进去了,冲祁清绝施礼致谢,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惊艳了的目光。 上好云缎的嵌金线绯红纱裙,衬得女子肌肤如玉,腰身若柳。乌发微湿,衬得巴掌大的脸越发明净,五官浸了水的缘故,比平时更加精致好看。 这也是因为易容药粉虽不惧水,但到底脱了些妆粉,使得凤凌泷的真实相貌暴露得更多。 那一袭红,令她整个人都明媚了几分。 原来,她穿红色,这般好看。 祁清绝心里喃了一声。 凤凌泷问起鹰扬卫的事,想要辞别。 祁清绝也正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与她相处,便点头道:“我送你回去。” 凤凌泷连忙摇头:“不必!王爷千金之躯,不敢劳烦。” 她想着能用什么理由来拒绝时,祁清绝被她气笑了:“还说这话?” 凤凌泷吃惊,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望向祁清绝。 那湿漉漉的眼神,硬是让他的心软成一团。 “走吧。”他低低说道,率先往楼梯口走去。 凤凌泷并非矫情的人,只得跟上。 此刻的云楼极其安静,毫无之前的鸡飞狗跳,上蹦下窜。一楼的表演台左右,竟是空无一人。 似乎这里被人清场了一般,连个下人都没看着,更别说她想找一下凤吟了。 凤凌泷心下明白了什么,看了眼祁清绝的背影。 祁清绝并没解释。 难道要他承认,他只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凤凌泷沐浴出来的模样吗? 黑色马车静静候在云楼外,二人上车后,马车便平稳地在街道上行驶起来。 祁清绝手上拿了本书,不过没有翻看,对凤凌泷说开口:“以后少出门。真要出门的话,不要独自一人,更别甩开护卫。” 凤凌泷没有作声。 她身边有护卫的事瞒不了他。 而且最近,似乎还多了一人,是友非敌,莫非就是祁清绝的人? 第157章 只与你赌这一局 她也从一旁柜里抽了本书出来,低头仔细翻阅着。 她看书,祁清绝则一直看着她。 良久,他低声启齿,声音还带着丝嘶哑:“秋千打好了,你可以去看书了。” 凤凌泷握着书页的手指一紧,没作答。 “若能看完阅微阁所有的书,你的学识便远胜寻常的内院先生了。内院的关系,很复杂。”祁清绝又说道。 这是针对不准她去内院的回复吗? 凤凌泷从书中抬起脸,清丽的脸庞上幽若星辰的眼睛令祁清绝有些炫目。 “如果我能不通过你进了内院,你就算输了,你敢与我赌吗?只与你赌这一局。” 祁清绝沉吟了下道:“赌凤家的事吗?” 凤凌泷点头。 少年垂目,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似乎思索了下,沉声道:“政务上的事并非儿戏,恐怕,我不能对你做什么许诺。你也是大夏臣民,也该懂得,江山为重。” 江山为重,其他为轻吗? 凤凌泷那握紧了的手指又轻轻松了开,有些怔神。 祁清绝心中不忍,轻叹一声,合了书卷,说道:“我知你想报凤家的恩,只是这恩情,也要有原则地去报。” 凤凌泷不由失笑起来,只是眼神中多了几抹哀伤:“原则?何为原则?皇权吗?凤家并没害国,为何只针对凤家?赵家出了太子,所以就没事吗?” 祁清绝眼神微变:“这话,你只能在我面前讲。” 凤凌泷的眼光,直直地看着他。 少年人眉若飞杨,眼如深水,俊美中难减凛厉的气势。 她轻轻一笑,说道:“是了,定王。” 他是定王,大夏的守卫者。 而她,是皇权威胁者凤家的女儿。不止是她,还有如今的赵家,以及潜伏未动的宁王二家,都可以构成他的威胁。 纵是更早相识的宁雪金,身处宁家,也未必会帮自己。 她要找的外援,怎么可能是这些势力中的人? 听到她说出“定王”二字,祁清绝一慌,不由得便坐近了她,夺了她手中的书,想说什么,迟疑了良久。 “你为何要这么伤心?不就是凤家的事没能帮你吗?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对凤吟……” 他望着女孩子一瞬间周身的灰败之色,心脏处竟生出一丝陌生却清晰的疼痛来。 凤凌泷笑了,轻摇头。 这人,想什么呢! “凤吟和我一个哥哥很像。”她胡乱解释。 看着她这般难受,自己竟然也跟着难受,祁清绝一时不知如何去安慰她。 凤凌泷眼中已流转千种情绪,坐直身子,沉下所有心思,说道:“那么,如果我能凭自己的努力进入内院,王爷答应我一个小要求便可。凤力副将在滚州虽有失职,但一非战乱时期,罪职减半;二是有两军矛盾在前,滚州军统帅亦有督察不力、教下不严之职,据我所知,如今滚州军的代统帅正是王爷您。我并非苛责王爷,毕竟京都离滚州千里之遥,王爷只是代职,只是希望,王爷到时能给一个公平的审判,而不是拿凤副将问斩了事。” 第158章 定王府的女主人(4更毕) 祁清绝惊愕之后,苦笑了下,伸手拉住她的一咎青丝缠于手指,低叹:“也只有你,敢这般与我说话了,赌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吗?” 凤凌泷有丝不自在,想要抽出自己的头发,可似乎不能,便望着他道:“王爷知道的,我一向都这么直,否则那日,怎会将太子殿下气走?” “太子?你对太子有仇意?”祁清绝想起此事回道。 他的眼光,不由瞄向凤凌泷的手指。 嗯,没有戴什么翡翠扳指。 “我只是一向这么说话而已。”凤凌泷巧妙地避开话题,“王爷是允还是不允?” 祁清绝笑道:“允,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而且,我并没说凤力副将就得判死罪啊。” 凤凌泷瞪圆了眼。 敢情他还藏着这一手!那自己这个赌约,不是白赌了吗? 祁清绝望着她可爱极了的模样,心如同悄悄割开一个豁口,涌入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与满足。 凤凌泷看着少年眼中的柔色,轻轻避开眼神。心,却如止水般并无起伏。 她能尽的力,便这般了。 想到什么,她皱了皱眉:“怎么还没到?” 伸手便要去挑车帘。 祁清绝挡住她的手道:“外面很多人。” 凤凌泷打消了这个想法,问道:“到哪了?” 祁清绝冲外面喊了句:“加快速度。” “是!”回答的是石手。 马车绕了几段路,很快便停在凌宅门口。 “王爷,麻烦你了,天色也不早了,您尽快回去吧。” 凤凌泷下车后,对马车里说道。 “好吧,今天确实晚了,下一回,我再进去坐坐。”祁清绝老神在在地自己提出此事。 凤凌泷笑了笑,没有回答,施了礼,转身进门。 黑色马车“吱呀”一声再次启动了。 祁清绝挑起帘子,望着那小小的宅子在眼中越来越远,心下,萦绕起丝丝留恋。 定王府门外,窦伯翘首以望。 直到那辆熟悉的黑色马车映入眼帘,他才迈着健步到官道上相迎。 祁清绝下了马车,冲他颔首。 窦伯上前引路,问安了几句,话便引到了白天的事上。 “王爷,凌泷姑娘真受过凤家之恩?那滚州的事情……” 祁清绝的脚步微停,目光不怒自威地看向窦伯。 “窦伯认为本王该如何做?” 窦伯赔笑道:“奴才不敢越上。” 祁清绝冷哼一声:“你有什么不敢的?你问这话,不就是想套本王的话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在调查凌泷。” 窦伯讪讪地低下头,声音也沉闷了几分:“小主子,老王爷只是担心您,毕竟,四大世家虽不足为惧,却也是个理不清的麻烦。老王爷只是想确定下,凌泷小姐是不是与世家关系清白。您也知道,定王府的女主人绝对不能出自世家。” 祁清绝失笑,只是笑声颇冷:“你都扯到定王府的女主人身上去了,你怎么不说,爷爷和父亲早在那边就给我定好了未婚妻?” 窦伯这下不敢出声了。 因为他知道,那边的势力确实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第159章 对待老夫人 “窦伯,我尊敬你是府里老人,所以,话我与你再多说一次,我身边的人,用不着你去调查。凌泷的事,到此为止!” 祁清绝说着,抬步进了府。 窦伯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在府邸内,苦笑了下,召来一名侍卫,说道:“停止调查凌泷小姐。” 这真是,有多大的才华,就有多大的脾气。 以前的老定王,也没这样难伺候。 只是,这样的绝世之才,却是整个祁家的希望啊。谁又不喜欢呢? 凤凌泷回到凌宅,穿过空空的前院,径直进了后院。 老夫人早就闭了房门,凌眉闲得无聊,拉着绡透和小丫聊天。实际上,也就小丫与她说得热乎,所说的大多是凌泷在福陵县的旧事。 见到凤凌泷一身红裙亮相,三人都面露惊艳之色。 “小姐,您这是回家了?”小丫第一个冲上去,不解地问。 她指的家,自然是梧桐栖。 绡透一脸感慨:“小姐,还是这身衬您。” 凤凌泷含笑看向三人:“聊天呢?” 凌眉亦笑着上前:“凌泷,回来了?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现在的凌宅,凤凌泷俨然一家之主。 凤凌泷笑盈盈看向小丫“你不是跟着小姨学过一段时间厨艺吗?以后我院里的伙食就交与你了,如何?” 小丫一听自己能派上用场,高兴地站直身子:“当然可以!” “老夫人身旁那仆妇年纪大了,不能进厨房。”凤凌泷又提起这事。 小丫忙举手道:“那我多做些。” “倒也不用。三姐姐知道老夫人平时爱吃什么吗?”凤凌泷问。 凌眉点头:“老夫人身子不好,用食都很素简。” 凤凌泷吩咐绡透:“你问问三小姐,理一张老夫人一周的膳食单,再去旁边最近的餐店预订好,让店里按时送到宅门口,再叫仆妇定点去拿。出去的时候叫上李彪,多带些人,注意安全。” 绡透笑着答应,便请着凌眉去了。 “为什么要在餐店订?小姐真是心善。”小丫撇嘴。 凤凌泷说道:“因为,我不想让她们进厨房,也不想在吃食上被别人利用。” 小丫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今日我买的东西在厨房里?” “奴婢收捡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器皿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就没有动。” “好,我去看看。” 接下来,凤凌泷除了用膳,便一直在捣鼓厨房里的东西,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第二日,凤凌泷起床后继续去厨房干活。 期间,宁雪金过来探看她,她才知道,昨天午后宁雪金便来了一趟,得知她不在府上便走了。 两人说了会子话,凤凌泷便急着厨房里的活,宁雪金也跟了过去。 “既然你来了,那就给我当义工吧!。” 接下来,凤凌泷使唤人的声音不时响起。 “这里长了些,剪短。” “这儿打几个豁口,拇指粗细。” “装一桶水来,我要试试气压。” 宁雪金如陀螺般被指使得团团转,面上却一点不见怒容,反倒满心好奇与欢喜。 “凌泷,你为何对机械这般熟悉?这是在做什么新鲜玩意儿?” 第160章 老夫人骂街(1) 凤凌泷白他一眼,一边忙着做最后的测试,一边说:“放心,过几天我就能给你一个惊喜,有你的份。” 宁雪金一听,越发期待起来。 两日后,凤凌泷打造的蒸馏设备便投入了使用。她前一世跟着族中酒长老学过一段时间的酿酒。其实,她只是对酿白酒的机械感兴趣。大夏朝的酒多是传统酒艺,蒸馏酒还没见过。前者酒味淡薄,没有那股烧刀子的烈性。 凤凌泷虽不爱酒,却听酒长老念叨过。 甫一歇下,李彪便近前汇报消息。 “小姐,您说由着老夫人自由行动,只要不扰您就行。老夫人倒是做到了,可她,最近却做了些不好的事。”说到这,大男人的眉峰也皱了一下。 “她做了什么?”凤凌泷闭目养神,嘴里问道。 “老夫人在凌宅外,巷子里,到处散播一些不利于小姐的流言。” 凤凌泷轻笑一声,睁开眼:“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她都说了些什么?” 李彪踟蹰了一下,道:“都是不太好听的,小姐若真想知道,出府门便能听到,老夫人这个点正在外面呢。” “真是闲都闲不下来。”凤凌泷勾了勾唇,从软榻上起了身。 这一句,不知是说她自己呢还是老夫人。 绡透见主子出门,立刻也跟了上去。 对于府外的事,她们这两日也听说了,却是不好插手解决,反倒会将小姐的形象越描越黑。 此刻,凌宅所在的巷子深处,斑驳的石板路上,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中,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老太太,也有不少闲汉闲婶。 每天踩点过来听故事已经成了这些人的习惯。 他们原本和凌家隔得较远,也没有往来,毕竟,凌重武一应补之官如何看得上这些平民百姓? 所以,当老夫人从宅子里出来哭诉家门不幸时,一下就吸引了很多人来听。谁不喜欢八卦?尤其是看着风光的门庭,竟然也如此悲惨,这让他们心里得到了平衡,来听的人只多不少。 凤凌泷耳力不错,隔着老远就听到老夫人尖利的嗓音,夹杂着老仆的哭喊声。 “那个不孝孙女啊,在外惹是生非,引来一堆仇家,害得她二叔丢官弃职,被贬边疆!害得我那金孙下了天牢!我那乖孙女更是死在她手上,死无全尸,惨不忍睹!你说她的心有多狠多毒呀!” “她从不来给老身问安,反而虐待我这老太太,让侍卫看着我们。我们在府里都不敢说话啊,说一句就要遭打遭骂!凌泷就是畜生心肠,要遭天打五雷轰的啊!” “那个小贱|人呀,她还到处勾搭男人,你们知道吗?她一点也不检点,府里全是男人,就她一个女孩子,能做出什么见人的事啊!” 旁观群众劝的劝,骂的骂。 “那种不要脸的人,老夫人可别放在心上。等你大儿子来,自然能收拾掉她。” “就是,这种畜生,老子要是看到了,可是要将她浸猪笼的!” 走得近了,绡透听得浑身发抖。 第161章 老夫人骂街(2) “这,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小姐,您可从没缺着短着老夫人的吃穿用度,她就算不念着血脉之情,也不能无中生有,胡编乱造,毁坏你的名声啊!” 凌眉也闻声而出,追着凤凌泷跑上来,说道:“老夫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四妹妹可千万别放心里去,气坏了自个儿身子,正中老夫人的下怀!” 说着,她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怨恨之色。 跟在老夫人身边侍候了这么久,她被辱骂的次数还少了?虽然没有出家门,可自己好歹是个千金小姐,在家里的仆人面前也抬不起来头啊! 凤凌泷轻轻一笑,对身后的李彪低语了几句。 李彪应声而去。 她站在原地,望着那边的热闹,嘴角勾起一抹含讥带讽的笑。 “四妹妹?凌泷?”凌眉都听不下去了,更是担心地看着凤凌泷。一般女子都受不住这样的羞辱,凌泷纵使再坚强,也不能吧? 然,她却在凤凌泷的脸上见不着一点惊怒。 凌眉惊怔了。 她居然一点都不在意? 这是什么样的心胸与气度?或者说,她究竟有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凤凌泷没有回答她,就带着两女站在不远处,听着那边的动静。 直到,有名闲汉突然发现了她们,惊恐地抬起手指道:“呀,老夫人,那,那好像是你们家的人!” 说得兴起的老夫人唾沫星子也是一收,转过了背。 日光下,三名女子沐着金光,娴雅宁静地站在那里,通身的衣饰都与这些普通百姓不同,如仙人下凡般,将众人看呆了。 老夫人跺起脚,满头银发乱晃:“那就是凌泷小贱|人啊!” 只是片刻的呆怔,这些已经听多了故事的百姓一下被激发了血性,呼啦啦全涌了过来,将三女围在其中。 “你们干什么?”四名凌风队员跃下房顶,挡在周围。 百姓们的声音嘈杂得听不清。 “果然,有一群走狗呢!” “你这女娃,如此小的年纪就这般狠毒,竟将凌家算计得家破人亡,实在是可恨!” “你竟然能这么对你的亲奶奶,简直恶毒得不行!” “身为女子,最基本的闺誉还要不要?” 望着被众人围起来骂的凤凌泷,老夫人的神色才有了几分得意。 跟她斗?还嫩着! 她可以豁去所有,不要面子不要声名,小姑娘可以?看她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 凤凌泷接收到老夫人眼里的鄙夷,淡淡一笑,抬起右手,做了个阻止众人喧哗的声音。 许是大家都想听听她怎么辩解,一齐住了嘴。 巷子里,倒安静了下来。 凤凌泷的笑容平和中带着谦逊,轻轻启齿:“各位叔伯婶娘,兄弟姐妹,我就是凌宅的凌泷。杀人还需判刑,众人虽听了老夫人说了这许多,也得容我说说事实是不是?” “有什么事实你就说出来吧,咱们可不好骗!”一名老太太将拐杖在地上点了几下。 绡透满面笑意地上前,代着自家小姐朝四周群众行了一圈礼,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家小姐乃女流之辈,不经吓,说话声音又小,所以,希望大家能耐心地听完小姐的说辞,有什么不认同的地方待小姐说完再讲出来。” 第162章 老夫人骂街(3)4更毕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众人见这凌泷小姐平易近人,身边的侍女更是礼数周全,那态度,立刻就缓和了许多。 凤凌泷这才看向被众人让进来的老夫人,悠悠开口:“我得罪了赵家是不假,大家都知道,豪门世家向来很强势,平民百姓不敢触其霉头。偏偏赵家小姐欺侮我时,我没有忍气吞声,这可就得罪赵家了。我二叔怕惹事,将我送到赵家顶罪,却被衙门里的人发现了。这事,连圣上都说我无错,所以二叔对我动手,惹了圣怒,被贬到边疆算是轻的了,严重的话,是要诛灭九族,甚至亲朋邻里的。” 众人听得缘由时,才知道她得罪赵家的真相。 竟然是这样,那倒怪不得她啊! 再想到诛连九族,确实有邻居好友都不放过的案例,所有人看向老夫人的眼光便变了。 老夫人气得连连咳嗽起来。 “老夫人!”凤凌泷上前想扶,却被后者一手挥开。 “走!离我老身远点!” 老夫人泼辣的性子让大家的看法再次变了几分。 仆妇是个精明人,轻轻扯了扯老夫人的衣角。 老夫人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 凤凌泷已笑着看向四周:“不是我不去老夫人跟前立规矩。想必大家都知道半个多月前的事吧?我头回进京来拜见二叔,一堆仆妇拿着扫帚将我赶了出来,口口声声说老夫人不认我这个疯子孙女。大家评评,我连老夫人的面都难见,怎去惹她生气?” 众人这回忍不住了。 “老夫人,你孙女说得有理啊。” “我瞧着她不像你说的那样,反倒是你,那日驱赶疯子的事我也听说了,没想到是你亲孙女。你这太过分了!” “就是!你说的话,没一分可信的,估计就是想再把凌泷小姐赶出门吧?” 老夫人恨得银牙猛咬。 她几日来的努力竟这么轻轻巧巧地便被这贱丫头给废了。 仆妇在老夫人耳边轻语几句。 老夫人冷哼一声,喊道:“好,既然如此,那从今儿起,你便在我跟前立规矩。我是你的祖母,教训小辈是应该的吧?你与祖母当众吵嘴,就是你的不对。老身也不为难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九个头,证明你的孝心,以前的事便不计较了。” 当下,围观群众便转头劝起凤凌泷来。 到底是小辈,服个软也是该当的。 凤凌泷唇角轻勾,笑而不语。 别说不是她亲祖母,就算是,依这态度,她也不会磕。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伴着刀剑铛啷作响,有人喝道:“让开让开!大理寺的差爷来办案!” 群众们见了官,躲都躲不及。 他们心里却纳闷了,这里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吗? 就在他们一头雾水的时候,两名差役径直走到老夫人跟前,冷冰冰说道:“有人告了您老人家当街散播谣言,惑乱民心,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劳您跟我去趟大理寺吧!” 在古代,街头巷尾惑乱民心的罪行可是不得了的,不过,也要有个根据。 第163章 老夫人骂街(4) 老夫人两子皆为官,所以并不怕官,闻言厉声指着差役骂:“你竟敢抓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我二儿子是县令!” “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何况,您也没有诰命在身。”差役眼里露出一丝不耐烦。 这时,凤凌泷走上前,和颜悦色地问道:“差役大哥,我祖母年纪大了,在街坊谈论的也只是家里私事,够不上犯罪吧?” 围观的人都不禁叹息起来。 瞧瞧,这多好的孙女啊!那老太太简直就是丧失了人性! 老夫人似乎像是听到他的们心里话,立刻就印证给他们看,冲着凤凌泷吼:“是你干的吧?是你告的官吧?装什么好人!” 凤凌泷无辜地垂下了头。 差役冷哼一声:“老夫人,您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呢?你们凌家为什么出事你心里不清楚吗?不说擅自违逆圣意,光是谋害侄女就罪责难逃!你却在街巷间大肆宣扬你家的悲惨,是要违抗圣意,违抗天朝吗?” 这一番话说得很重,周围的人都吓傻了。 老夫人也张大着嘴无法反驳。 “此事关乎天颜,可不是长舌妇能惑乱民心的。跟我走吧!”差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向身后一招手,抬来一顶轿子。 “那,我祖母会判罪吗?”凤凌泷又着急地问。 “最少要关个七八天。”差役说着,便冲老夫人伸手作请。 老夫人虽出身贫寒,儿子养大后却一直在享福,何曾想过自己还会进牢子,还是当着这么多人面。 面子里子都没了! 她猛地尖叫起来:“不,我不去!我要找我儿子,我儿子是大官!” 差役怒了:“老夫人,抗拒捕令可是要罪加一等的,几十板子打下来,你怕是连命都没了,还见什么儿子!” 大官? 他当差这么多年,没听说县令还是大官的。 疯狂中的老夫人浑身一震,整个人跌跌撞撞站不稳,叫差役一把拉住了。 凤凌泷急着问:“差役大哥,我能去探监吗?” 差役看了她一眼,点头:“自然是许的。” 这事,可是宁小公子亲自交代他来办的,可见,此事涉及到了皇家和世家的体面,他岂敢不认真对待? 一群差役抬起轿子,飞一般地离开了。 百姓们刚松一口气,便见那跟在老夫人身边的仆妇脸色发白地追了上去:“老夫人,让奴婢跟着你一块儿去吧!” 她的衣袖却被凤凌泷紧紧拉住,她声音中透着股哀切:“嬷嬷,老夫人进去了是没法子,不能再让您老人家进去受苦啊!我这几天再想想办法!” 那仆妇猛然甩开她的手,尖叫道:“你别碰我!你算什么?这一切都是你,都怪你!”完了转身跑开。 她哪里还敢一个人留在凌宅? 凤凌泷望着她跑远转回头,脸露哀戚:“我也知道自己曾经是个疯儿,在外被外人欺凌就算了,在家里,也毫无地位。” 群众们见一个仆妇都这般待她,不由心软,纷纷上前劝慰。 第164章 赵大小姐头七 待到人|流散去,凤凌泷才带着凌眉与绡透走回凌宅。 绡透心中满是对小姐的敬佩,更别提凌眉的震惊了。 那个在众人面前低声软语一心为祖母的凌泷真的是连老夫人的面都还是头一回见的凌泷? 原本的劣势,竟被她不到一个时辰就翻转过来了? 而且,最惊人的消息是,老夫人竟然要进牢房了! 天呐,这简直就是她在做梦吧!她梦里头,可是经常哭求上天给老夫人一点折磨受的。 凤凌泷看到了凌眉的神色,平静地解释道:“老夫人年纪大,我一直不与她计较,对她也算多有照顾。可你瞧见了吗?她是这样待我的。人,不能永远软弱,该反抗的时候,就要一击必杀。” 凌眉的脚步停在了影璧后,若有所思。 凤凌泷绕过影璧来到前院,便瞧见正大剌剌坐在台阶上的宁雪金。 她并不意外。 早知宁雪金的禁闭取消了,这几日内院又停了课,所以她让李彪去宁府找他。 自己身为当事人,直接去官府虽也可以,但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那个老太太被抓走了?”宁雪金站起身,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屁|股。 “嗯。我准备过几日去探监。” 宁雪金脸现苦笑,这一刀补得狠啊! 不过,想到凌家人那副嘴脸,他的心便冷沉了几分。如此家人,真真叫人心寒!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宁雪金敛去玩世不恭的笑,低声说道,“明天,就是赵仙华的头七了。因是小辈,所以,京中其他家族准备派家中小辈去赵家陵地给她送行。” “所以呢?” “虽然大家都知道赵仙华是自作自受,可到底因着你那一箭才送了命,他们都认为,你应该有愧疚之心,送她最后一程。否则,就是没良心,冷血无情。” 他一面说,一面悄悄打量凤凌泷的脸色,生怕她着恼。 不过,凤凌泷的情绪一直都很难让他看明白。 果然,听得消息,女孩子只是笑了笑。 宁雪金叹口气:“人言可畏。我虽不在乎,可你以后终是要交际。其实昨儿,母亲就找了我,让我转告你,明儿你带几个凌家人去赵家陵地上柱香,供一盘水果。对你,对凌家,尤其是你父亲的仕途,都有好处。” 说到这,他眼光一动,转头看向走过来的人。 凌眉晚几步进来,倒是吓了一跳,连忙向宁雪金行礼。 “不用客气。”宁雪金露齿一笑。 少年人本就生得眉如星辰,唇似桃花,这一笑,更是夺尽天地风采。 凌眉的脸庞以光一般的速度红了起来,垂下头,不敢直视。 “你们聊,我进去了。”她说着绕路走开。眼角余光却还是注意到少年那云锦织就的上等锦袍,如玉平滑,如雪高洁,袍角上独绣了一支粉色桃花,正含苞待放,极其惹眼。 这就是世家公子么?凌眉心中感叹不已。 凤凌泷看了她一眼,说道:“倒教宁夫人费心了,明儿,我自会前去。” 宁雪金笑:“你可别把她想太好了,她不是为了你,唔,也算是为了你,更重要的是为了雪月。” 宁夫人怕她死了,雪月的病复发就完了。 第165章 你是要去赵家陵地盗墓吗 凤凌泷唇角一勾,并不在意,本就是交易,不是吗? “我带凌眉去。”她说。 京都的人极其讲究排场,若她只身一人,恐怕那些人又要说她诚心不够了。面子上的工作,原本就是凤凌泷最拿手的。 宁雪金不说的话,她也准备做点什么。这一去,说不定还让赵太傅气出内伤,也算报了云楼之仇了。 “好。”宁雪金赞同道,“明儿我来接你。” 两人说定了这事,又聊了会书院里的情况,宁雪金便走了。 凤凌泷叫来两个丫头,将明日之事说了,又叫来李彪,为明日之行做起安排与准备。 李彪拿着小姐给写的长单子,上面除了武器外,还有火石、木条、钩绳、铲子、撬杠、沙锤、铁丝等等。 他看着这些器具,有些发怔。 “有问题?”凤凌泷问。 李彪迟疑了会儿,问:“小姐明日是去赵家陵地?” “是。”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李彪咂了咂嘴道:“小姐,你是要去赵家陵地盗墓吗?” 凤凌泷笑得眼都眯了起来:“你倒是会想,这个主意听起来还不错。” 李彪摸了摸脑袋,道:“这盗死人墓,恐怕不好,会有损阴德。小姐,赵仙华已经死了,您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这会儿,凤凌泷真是哭笑不得了,摆摆手道:“我不是去盗墓,你赶紧去办吧。” 李彪心头一松,拿了单子离开。 凤凌泷将绡透叫到屋里,单独说话。 “当初,你确定金凤宫找出来的尸体进了凤家陵地?” 绡透点头:“是的,那时,大家都不知道那不是小姐。原本,皇帝说要将您葬入皇陵,与下一代帝君为伴。但老爷子从牢里出来后,死活不肯,说小姐未嫁,便还是凤家人,执意让您进凤家陵地。” 凤凌泷点头,心中慢慢计较起来。 外公在送她梅花簪时,说了凤家历代皇后都依靠着此簪而生。而且还透露了一个消息,就是各代皇后入殓时,都会陪葬一件娘家衣物,或贝甲,或腰带,或鞋袜。 在说到这时,外公高深莫测地讲了一句:“宝儿,按照凤家规矩,外公等不到你大封天下,是不能告诉你凤家皇后的秘密的,这是防止事情生变。但下一任家主也是知情的。可如果凤家生变,怕是没人来得及告诉你这个消息,那么你记住,还有一条路,就是去皇陵拜祭时,让你先代的皇姨祖们告诉你秘密。” 聪明的凤凌泷那时就知道,皇后的陪葬物上,必然有蹊跷。 外公极疼宠她, 只是皇陵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去的。 而她被外公安排的隐卫所救,这个消息,外公有可能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没死,死的是别人,那么,将别人的尸体葬入凤家陵地,必然是有原因的,说不定,便是在等真正的她过去寻找秘密。 无论如何,她要去凤家陵地看看才放心。 凤家陵地与赵家陵地隔得很近,那是四百年前一位著名的风水大师勘测出的除皇陵外的另一个好地方,凤赵二家势力最大,占据了半个山头。 第166章 陵地惊险(1)4更 次日,凤凌泷捡了件素色轻便的衣衫穿了,嘱咐绡透与小丫留下守宅子,与凌眉带了一支凌风队走出凌宅。 宁家马车上,宁雪金坐在了车夫位上,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人看着发笑。 见人出来了,他跳下来,迎了上去,说道:“我母亲让雪月也来了,有她贴身伴着你,赵家的人不会拿你怎样。” 祭奠死者时,男女是分开的。 宁夫人怕宁雪金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才让女儿前来。 凤凌泷“嗯”了一声,便瞧见马车帘被挑开一角,宁雪月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哥哥,快点!” “走吧。”凤凌泷也催促道。 她带着凌眉进了车厢,便瞧见着一袭雪白衫裙的宁雪月靠在车窗旁,撇撇嘴,转头望向窗外。 她之前本就没甚受伤,身子早养好了。 在知道赵家这段时间的事情后,她对凤凌泷更加惊惧了。 可赵仙华的头七,各家派去送行的都只会是小辈,哪可能让有长辈过来?所以,作为嫡女,她也是必须得来的。母亲要求她与凤凌泷同行,她也说不出“不”字。 凌眉善瞧脸色,自然看出了宁雪月的不待见。 她不安地看向凤凌泷,见后者并没露出不妥来,才牵着衣角,捡了马车拐角坐了。 陵地建立在北门外的九伏山上。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京都,上了山路。 一路上,凤凌泷闭目养神,在脑海里计划接下来的事情,偶然才会朝窗外看上几眼。 凌眉则不敢多言,全程缩在角落里。 那个脸色难看的女孩子可是平西王府的嫡小姐啊·! 这可是严陈两位小姐都没法比的身份,对她来说,更就同天上的仙女一般。真不懂凌泷为何依旧毫无反应?她实在是做不到。 一路无话,上了九龙山一盏茶的功夫后,马车就被迫停了下来。 宁雪金掀起车帘一角。 “前面车太多了,只能下来走路了,马车停到一边去吧。” 凤凌泷说了声“好”,便让凌眉先下车。宁雪月皱了皱眉头,却也只能跟下来。 果然,山道两侧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马,还有不少女眷在丫环婆子的簇拥下往山路上行走。 前方山脉处,一座巨大的石雕落于岔路口上,往左是凤家陵地,往右则是赵家陵地,两者离得可谓十分近。 而右边的通道上,更是川流不息。 凌眉乍舌。 这世家之女,便是死了也这般风光吗? 她们一行人的到来很快被赵家发现,同时身边人都知道了,与赵大小姐比射箭的凌家女子也来了。 一时现场有些混乱。 凤凌泷几人面不改色地被赵家下人带到女眷区,自有宁家跟车来的女仆带着他们的祭品去安排了。 其实,人到就是个礼。 只不过大家都集中在这个时间点过来,导致交通一时瘫痪,人才走不开。 凤凌泷隐约中,总感觉有一双极其阴冷的视线紧紧盯着她,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她四下扫视了下,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们这边的人|流特别多,而且越来越挤的趋势。 第167章 陵地惊险(2) 如果有人在这里进行刺刹,非常容易。 就算她能躲开,她身边的凌眉呢? 虽然赵家在人群密集处下手的可能性不大,但谁知道呢?毕竟,他们已经疯狂了。 想及此,她冷声开口:“我们不等宁雪金了,他不会有事。下去吧。” 宁雪月也被挤得慌,而且侍卫队都在外头,她便没发表意见。 待到了石雕处,人明显一空。 凌风队队员十二人和宁家侍卫十二人,共二十四人,秩序井然地迎上来。 “我们从这条路下山,你们俩将马车驶到官道上等着,其他人同我们一路。”凤凌泷冲两名队员下达命令。 宁雪月这回有些不悦了,沉下声线道:“凌泷,这条路是下山唯一的官路吧?为什么要改路?我不同意!” 凤凌泷淡淡答道:“那兵分两路好了,我也不想连累宁小姐。”末了,补充道:“我有对危险的直觉。” 宁雪月面色难看道:“你不想连累我?你死了的话,就是连累我了!” 凌眉的心“扑通”跳了两下,竟不知这二人关系如此僵。 凤凌泷面色平静地解释:“九伏山山势险峻,虽是官路,却有一处百丈深渊。我们的马车距深渊只有数丈的距离。一不小心,整辆马车便会翻下去。否则,来的时候为什么是你哥哥亲自驾车的呢?” 宁雪月来时根本没注意这些,现在听了,面色惊成惨白。 “真,真的?”凌眉也吓一跳。 她是有记得凌泷中途掀过帘子,还以为她是在赏风景呢。没想到,这山路居然那么险? “那,来的时候不是没事吗?”宁雪月心惊胆颤地问。 凤凌泷也是在舆图上标记过这条路的地形,才会心里有数,无怪乎她们不知了。 想了想,她说道:“或许,他们并不想用这种法子,因为驾车的是你哥哥,他们也不敢与宁家为难。” 宁雪月吐了口气,面露一分得意:“那我们还是等哥哥吧。哥哥来了,就让他驾车回去。” 凤凌泷轻笑:“你觉得我们能安全回去?” “什么意思?”宁雪月眉头一跳。 “我的意思是说,就算宁雪金归来,这回去的路上,必然也埋伏了无数兵马。不过他们的目标是我,所以,你不要与我们一起了。” 凤凌泷说着,对凌风队员吩咐:“保护好三小姐。” 说完,她率先朝凤家陵地的路行去。 他们不会放过凌家人的,所以凌眉跟着自己比跟着宁雪月安全。 “四妹妹,我们真的走这条路吗?这里好阴森啊!”凌眉焦急不已地跟在她身后,“宁小姐说得未必没道理,那边人多,谁敢胡来啊?” 凤凌泷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一丝埋怨。 也是,谁愿意受这个罪呢?可怪谁呢? 怪她得罪了赵家吗?赵仙华拿了机关箭,对她是动了杀心的。她不除去赵仙华,自己总有一天要死在她手上。 而且,她来京后便隐瞒了身份,甚至洗去了之前的行踪。再加上性格长相的改变,赵家是不可能知道她原来身份的。 所以,不同于严家,凌家被连累,是凌二爷逼她回家自己招惹上的。 她并不欠凌家什么。 带上凌眉,也是为她好,只是往往,自己的好落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成了坏。世人愚昧,皆是如此。 第168章 陵地惊险(3)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凤凌泷说了一声,目光锐利地打量四周。 这条路前面果然没有人影了,很宁静的一条小路。 可确实,如凌眉所说,很阴冷。 走了一截后,凤凌泷的脸色愈发沉了下去。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身影在山风中起伏,往这个方向而来。 猛然间,身后的凌眉尖叫了一声,险些刺破她的耳膜。 她正要询问,却看到前方山石处多了两道人影。 这样阴沉沉的气氛中,突然冒出的人影确实够吓人,胆小的必然要以为是鬼了。 凤凌泷知道,那只可能是人。她一面按住凌眉,一面定睛一看,顿时惊讶地张了张嘴。竟然是他们? 那两人也看到这边来人,快速向她们走来。 凌眉这才看清了远处奔来的是一对年轻男女,她松了口气,刚想询问,周边的脚步声却哗啦啦地响了起来,无数黑衣人从山道两侧跳将出来。 她捂住了嘴,满面惊骇与绝望。 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凌风队十二名队员立刻警觉地将二人护在中间。 一名中年男人从脚步如飞,停在不远处,他右手拖着一名正费力挣扎的女子,竟是宁雪月。身后的宁家侍卫队紧紧跟着,却是投鼠忌器,干着急。 “范大人?”凤凌泷认出此人,正是范珊的父亲,当日在宗人府出现过。 此人是个武将,而且是赵家的走狗。 “难为凌泷小姐还记得某人,你伤了范某的女儿,更是对赵家做出滔天罪行,居然还敢出现在赵家陵地。我给你十息的时间,立刻自刎,否则我就杀了宁小姐!宁家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凤凌泷震惊不已:“你疯了?那是宁家的嫡女。” “你连赵家嫡女都敢杀,我如何不敢杀宁家嫡女?反正是你不肯救她,宁家就算恨上赵家,你也是首当其冲的要偿命!”范大人哈哈大笑起来。 “赵家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宁家都不怕!”凤凌泷目光中闪过淡淡的讥讽。 “关你什么事?你今天必须得死,除非,你想让这些人给你陪葬!”男人的笑声转成冰冷,指过她身边的人。 凌眉,还有从凤家陵地过来的年轻男女。 年轻男子是凤吟,那名年轻女子却是她老师席满纶的嫡孙女席郁娟。若说她来给凤家上坟,她是不信的。 席郁娟与凤家人并无交集,只与她因一块儿读过书,是除凤姣外她唯一的好闺蜜。后来,两人为了某件事撕破了脸,绝了交情。此事,便与严依依口中的学长陶宏有关。绡透当时极力否认自家小姐不认识陶宏,便是怕小姐再度失去金兰之交。 看到席郁娟,往事如电般闪过脑海。 难道,她是来拜祭自己的?不会吧? 此时此刻,容不得她多想。 凤吟已挺身而出,怒斥道:“范大人,这里是凤家陵地,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放下宁小姐,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范大人凝视了他片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凤家的人。呵,凤家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来插手宁赵两家的事吗?” 第169章 陵地惊险(4) “大胆!”凤吟面色铁青地斥责。 还想说什么,却被凤凌泷拦住了。 “范大人,我想你怕是搞错了一件事。”她淡淡一笑,“宁小姐的生死与我何关?你说得对,赵家的嫡女我都不放在眼里,我还怕宁家?别人是生是死都与我没有关系。我只说这么多,你们的人能追到我是你们的本事。不过,我可要提醒范大人一句,杀了宁小姐,宁家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 说完,凤凌泷便要转身离去。 范大人一愣。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刹那,一支利器破风而出,直取范大人的手腕。 他本能地松了手,躲这一击。 要转身的凤凌泷猛地冲他飞将过去,连环腿踢出,却是虚招,左手一把拉住宁雪月的胳膊,往自己这边一扯,顺利地将人救了过来。 范大人反应过来时,一切都结束了。 他意识到自己受了骗,还吃了亏,怒火中烧,整张脸都憋成了紫色。 宁雪月落地的瞬间却一把推开了凤凌泷,冷笑道:“好一个别人的生死不关你的事!是我宁家看错了你!” 她说着,身形有些踉跄。 席郁娟已快速扶稳了她,长眉微蹙,说道:“宁小姐,你要不要紧?不要怪凌泷小姐了,她是在激将范大人,才将你救了出来。” 宁雪月一愣后,冷笑却更甚了,但没有说话。 因为,也没时间给她说话了。 那边,范大人在身后一名黑衣人的手中接过一张硬弩,将鼓鼓囊囊的弓弩包系在腰上。 凤吟刚要出声提醒,凤凌泷已急声说道:“大家不要分散,先往后跑。对了,去凤家陵地,进陵穴!” 凤吟一呆。 凤凌泷已退到他身边,声音急促:“凤吟哥哥,你知道硬弩的伤害力有多高,山林中是根本逃不脱的。只有陵**,道路曲折,弩弓发挥不出作用!” “可是,墓穴里有机关!”凤吟这会儿也顾不得规矩了,若能进陵穴救命,他是毫不迟疑的。 可是,凤家墓穴设计精良,安置了无数机关,太危险了。 “我有办法!相信我,先进陵穴。他们就算能跟进来,施展不开手脚,也是死路一条!” 他们边说话,边退,已经到了凤家陵地的大门前了。 凤赵二家的陵地因位置特殊,平常来的人也不多,守陵的只有十名侍卫。 他们这边,便有了三十人。 这三十人结成一道防线,死死拦在陵地门前。 凤吟已带着众人快步进了陵穴。 打开陵穴的办法,凤吟作为下一任家主,自然是会的。手忙脚乱中,凤凌泷也帮了一些忙,三道玉门一一打开,眼前便是一条漆黑的甬道。 “都进来!”凤凌泷催促了一声。 众人慌里慌张地挤进了甬道,凤凌泷与凤吟最后进去,守在了两侧。 外面的厮杀声、口哨声、狼烟声,不绝于耳。 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这是场血的厮杀,命的较量。 面对这些不要命的杀人徒,宁雪月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小命很成问题。 她一调头,就想往陵穴深处跑去。 席郁娟一把抓住她的手,叫道:“别瞎跑,墓室里怕有机关。” 第170章 探墓(1)4更毕 刚才凤吟便是这般说的。 宁雪月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 “怎么办?”她紧紧拉着席郁娟的胳膊,很是慌张。 陵穴的石门只能从外开关,却不能在里面操作。他们虽然进来了,外面的人自然也能进来。 凤凌泷说道:“这里的动静已经传出去了,用不了多久,宁家便会来人,便会来大量援军。” 她顿了顿,回头看向漆黑的甬道,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说道:“我们进去。” “啊,你不要命了?”宁雪月尖叫,“你没听他们说有机关吗?”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几串脚步声,伴着那位范大人的声音:“你去让其他人赶紧撤退,很快就会有大批军队来,千万别恋战,暴露了身份!你你你你,跟我进陵!” 宁雪凤听得前一句撤退的消息,心中一喜。但下一刻便听见范大人一行人朝石门处打过来的动静,心又是一提。 凤凌泷心中一动,说道:“这些人必然是赵家的鹰扬卫假扮的,否则不会怕暴露身份。我们只消在墓里多躲一会儿,便可等来援军!” 说完,她转身便朝甬道深处奔去。 “都下来!这里没有机关。” 凤凌泷走在前头便是想要为大家开路。 那三道石门若非凤吟知晓打开方式,便算是最精妙的机关了。这条下去的甬道上,基本上是不会设置机关的。 席郁娟拖着宁雪月赶紧跟上去。 凌眉紧随其后,凤吟则走在最后,不时回头查看动静。 长而狭窄的甬道一路倾斜向下,并没有点灯。凤家虽有钱,但夜明珠之类的珍贵饰物也会镶嵌到主墓室的穹顶或龙柱上。 所以,当众人逐渐走入一片未知的黑暗时,内心的恐慌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嚓”的一声,凤凌泷手中燃起一簇火光,她拿出几根木柴,分别点燃,再将这几个火把递给身后的人。 “越往下氧气越稀薄,不过,凤家陵穴必然也挖了通风口,火把应该能维持。” 几人虽前后而站,却离得很紧凑。 凤凌泷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什么叫氧气?”凤吟不解地问。 “就是空气里能使火把燃烧的气体。”凤凌泷也不知这解释他听不听得懂,话锋一转,“大家最好跟着我的步子,不要走错,更不要在旁边乱摸乱碰,尤其是耳室,再好看都别进去。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的语气很严肃。 宁雪月低声嘀咕了句:“跟着你就不会走错了吗?” 凤凌泷没功夫理她,对凤吟道:“凤吟哥哥,你身边的是我三姐姐。我等会儿探路,怕照顾不到她,就麻烦你照看下了。” 她也是没办法。 这里就凤吟可靠点。 凤吟想了下道:“还是我来探路吧,有不少危险。” “你探过墓穴吗?”凤凌泷问。 “没有。”凤吟老老实实答道。 “那跟我走吧。”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甬道的尽头,这里出现了三条岔路。 凤凌泷举起火把,在四周照了照,又蹲下身子,查看中间这条路的地面。 第171章 探墓(2) “你在干什么啊?快点呀!后面的追兵就要上来了!”宁雪月急得双颊血红,不时望向那幽深的黑暗。 凤凌泷自是不理她。 凤吟出声说道:“宁小姐别急。往后是范大人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往前却是神秘莫测的机关,说不定立刻就死在这儿。自然是要百般小心的。” 他虽不知凤凌泷为何那么自信,可看到那双有些熟悉的清澈美眸,他便无比地信任她。 宁雪月并非不知道险况,只是她太过于担忧了。 而这时,凤凌泷从那随身的腰包上又取出一根四折铁棍,崩直了后,在四周敲击起来,似乎是在试验地面是否有陷阱。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什么工具都有?难不成她早就准备盗墓了? 就在这时,“噌”的一声,一块石板竟然跷了起来,竟然是活动的。 一股子烟雾气弥漫上来,不过凤凌泷瞬间就松了手青石板归了位。 “捂住口鼻,后退!”她下令道。 亲眼瞧着这神奇的一幕,众人对凤凌泷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了,立刻照做。 凤凌泷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这是水银?”凤吟念头一转,上前问道。 “是的。真没想到,古籍中记载的水银制成的江河湖海竟然是真的。这些陷阱下面,都是水银灌就的密室。若是掉下去,不被毒死也会被腐蚀。这比之刀剑可厉害得多了!凤家,真是好大手笔。”凤凌泷喃喃叹道。 “这是凤家的祖陵,安葬了各代家主,自然不能马虎。”凤吟心中吃惊,郑重地说道,同时,冲着主墓的方向叩拜下去,说道:“祖宗恕孙儿冲撞之罪,今日逃命,情不得已才逃至陵中。若祖宗有灵,请勿必保孙儿一行人平安归去!” 他的行为似乎有些可笑。 但凤凌泷并没笑。 以往,她在墓室中研究机关可从不信这套鬼神之说。但最后,她也是死在墓中机关下的。 既然如此,随凤吟去吧。 凤凌泷又试探了几下,其中便有数块活动石板。这条由青石板构成的长廊,可能只有几块是可以落脚的。 “跟我走。” 她说着,执着铁棍走在最前面。 后头的人战战兢兢跟在她身后行走,不时传出低低的惊呼声。 就在众人快要走完这一段危险重重的路时,身后漫长的甬道内响起了脚步声及低低的说话声,但很快,说话声便没了。 “趴伏在地上,熄灭火把!”凤凌泷当机立断地吩咐。 几支火把相继熄灭。 宁雪月的火把是被凤吟吹灭的,好在她并没有叫出来,因为范大人的声音又清晰了几分,应该就是在三岔路口处。 四周再度陷入了一片漆黑,而这时的黑暗,比甬道内还要可怕。因为大家的身旁便是活动石板,稍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黑暗,犹如魔鬼,吞噬着人们沉重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好在相隔了一段距离,那边的人似乎也畏惧黑暗,没有注意。 “tmd,这陵穴里怎么如此黑?早知道带火把过来!”范大人的声音含着恼怒。 第172章 探墓(3) 一名黑衣人小声道:“适才还瞧见这边有光亮,难道是被那些人灭了?” “他们一定就在附近。”范大人沉声说道。 这边的人心跳声更重了几分,似乎,在黑暗中,对面的那些人立刻就要向他们开火。 “大人大人!”一名黑衣人惊发出惊喜的叫声。 “叫什么叫?”范大人的脾气显然很不好。 “我口袋里带着火石。”那名黑衣人怯怯地回道。 “真的?太好了,给我!” 接下来便是打火石的声音,一缕光源“蓬”地闪开,却如烟花将绚烂,转眼就没了。范大人不懈气,继续擦火石。 在一片火花乱现中,他看清了面前三个路口以及中央的青石板道,入口处有杂乱的脚印。 “他们必然走的大路,我们过去,小心点。” 他看不到那么远的凤凌泷等人,可凤凌泷等人却能瞧见火花中范大人如鬼魅一般的脸庞,周遭数个男人相伴。在阴沉沉的墓室,相当可怖。 范大人一面擦火石,一面前行。 然而,他还没走几步,寂静的廊道上便传来惊呼声。 “怎么了?”范大人吓一跳,立刻就将火石往侧前方擦去。 所有人只来得及看到跷起的石板重重还原,那人,却没了影踪。 “怎么了?你们中机关了?”范大人抬高了声音猛喝。 “大人,几个兄弟似乎是掉下去了,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一人惊恐地开口。 范大人刚要说话,鼻端猛地吸入一股异味,他厉声道:“是水银,掩住口鼻!” 旁边的人似乎吓得倒退,只听石板“咯噔”一声转了一下,随着一声惨叫,那说话的黑衣人也坠落下去。 “人呢?”范大人急问。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这无边的黑暗,再无人声。他不敢相信,自己带进来的人居然就这样都没了? 宁雪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后面的凌眉更是吓得喉咙里咕咚了一声。 “谁?谁在那边?”范大人警觉地问。 凤凌泷心道不好,立刻按住众人,站起身,冲着范大人的方向便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声,声音打着颤儿在廊墙上发出可怕的回音。 “你……来……了……” 范大人饶是心智坚定之辈,在这墓室里,在莫名奇妙就死了四名黑衣人的情况下猛然听到这个声音,头皮一阵发麻,腿一软,本能地往回就跑。 “大家牵着前面人的衣角,跟着我往前爬。”凤凌泷赶紧催促道。 众人不敢耽搁,手脚并用往前爬。 很快,面前的青石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土地。这也表明了,那一段的机关过了。 宁雪月第一个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是凌眉和席郁娟。 “范大人说不定很快就发现上当,他必然会追进来。”凤吟低声道。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凤凌泷说着,再次为大家点起火把,“往前走。” 这回倒没人反对了。 五支火把高举,能将四周围的情况照得通明。眼前,又出现了三道岔路。 第173章 探墓(4) 不知为何,看到岔路,众人的心便是一抖。难不成又是些变|态的机关? “走左边。中间是通往主墓室的路,机关最重,而且,我们也不好打搅凤家祖先。” 凤凌泷做了决定。 “好。”凤吟第一个赞成。 这时,席郁娟疑惑地问道:“那刚进来时,为何不走左边的路,而要走青石板?” 凤凌泷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想知道?告诉我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席郁娟一愣,望着昏黄的火光中女子明亮的双目,竟是一阵恍惚。 曾几时,那个人的眼睛也是这样的。 她们的眼睛……真像! 左边的路还比较宽敞,能容四五人并排同行。 不多时,前面出现了隐约光线。 “那边不会有人吧?”宁雪月低喃了一句。 凤吟倒一直沉稳得很,给出可靠的答案:“不会,凤家陵地里没活人,那应该是夜明珠的光芒。” “没有活人,那我们是什么?”凌眉打了个寒颤,问出一句。 众人沉默了下,宁雪月道:“这种时候开玩笑真的不好。” 几人说着话,朦胧的光线越来越近,几人都情不自禁地抬头寻找着夜明珠的位置。 然而,当他们抬起头,看到了半空的东西后,宁雪月等三个女孩子全都惊得尖叫起来,乱成一团。几支火把也瞬间熄灭,光线一下黯淡许多。这个小插曲却让她们的惊叫声此更加此起彼伏了。 就连凤吟,也感到腿脚发软。 夜明珠淡淡的光华中,隐隐约约闪过几道人影,脸上或笑或怒或嗔,眼神皆是紧紧盯着他们。 “都闭嘴,给我停下来!”凤凌泷怒喝一声。 效果显而易见,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凤凌泷才找到火把的位置,将火重新点上。她将自己的火把举起来,说道:“你们仔细看,那是什么?” 她的语气平静,大家的胆气也足了些,认真看过去。 这才发现,那些人并非真人,而是两排铜罗汉,却都穿戴整齐,面上的表情更是活灵活现,眼神更是一致看向下面。在微弱的光线下,确实能吓死人。 凤凌泷饶是有多年的陵墓经验,也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逼真的“罗汉阵”,通常这里会设有阵法。 “我感觉古怪,这里必然有机关。”凤吟判断道。从头至尾,除给祖宗下跪外,他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慌乱,有着凤家下一任家主的冷静自持与镇定。 凤凌泷刚要说话,寂静的夜中,传来石板“咯噔咯噔”的响声。 “糟了,范大人也过来了。”席郁娟面色难看地开口。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看看。”凤凌泷举了举火把。 “你别走啊!”宁雪月和凌眉一左一右拉住她的衣襟,神情惊恐。席郁娟虽未开口,却也是一样的表情。 明显,凤凌泷成了她们的依靠。 “你们站着不动,不会有任何事。”凤凌泷沉声说道,“我要是不去,就真的有事了。” 凤吟也站出来,抽出腰间长剑,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我跟你一起去。” 第174章 解决范大人(4更毕) “不要啊!”三个女孩子同时改抓住凤吟的衣袍。 凤凌泷她们肯定拦不住了,不能让凤吟也走了。 凤凌泷看着三哥突然间变得无比狼狈的模样,禁不住弯唇笑起来,说道:“都等着。” 转身,她大步而去。 又回到石板路尽头,凤凌泷早熄灭了火把,在暗夜中凝视远处。 “咯噔咯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有铁剑打在石板上的声音。想来,那人也在试路。 她没有动,笔直地站在原地。 那声音往她这边而来,快要到的时候,那人停了下来。他点亮了一丛树枝,朝周围照去,同样,也让凤凌泷看清他的脸,果然是范大人。 凤凌泷目测距离适中,从腰刀中抽出一柄木头短弓,架了十支小铁箭,便朝范大人周身射将过去。箭的去势又快又急,在暗夜中发出“呼呼”的响声。 范大人忙蹲下身,意图躲过。 凤凌泷腰间的软金长鞭已抽出,猛地弹向范大人,那鞭又长又有弹性,鞭头是她自制的圈套,就像套玩偶游戏一样,将范大人的脑袋套了个准,她收紧圈套,用尽力气将范大人往自己这边拉。 只消范大人移动几步,必然会掉落陷阱。 范大人力气极大,稳住了身体,抓住长鞭,竟然反方向要将凤凌泷拉过去。 就在他使劲力气的同时,凤凌泷猛然松开了手。 就听到啪嗒一声,范大人往后倒去,整个人一下压在了后面的陷阱石板上,迅速往下坠去。 一双手迅猛地攀住了石沿,一个撑臂,便要上来。 此时,扔落在地上的火把已经灭了,范大人的身影消失在凤凌泷的视野里。 凤凌泷凭着记忆,踩踏在安全的青石板上,在地上乱摸一阵,摸到了软鞭的头。这会儿,范大人整个人已经跃了上来,抓住脖子上的圈套去解。 凤凌泷再次往后拉。 范大人用力平衡住,却再也不敢大意,用了巧劲。 两人就像拔河似的在较量着。 凤凌泷力气不足,右脚在地上碾了几下,猛然抬起,鞋底飞射出数十支银针,直射向范大人周身。 范大人下意识地去阻挡,鞭上力气一松,便被凤凌泷拉了个趔趄,整个人再次跌进前面的陷阱石板。 这一回,他再想抓住石沿却没能抓住,直接跌落,伴着一声惨叫。 从争斗到现在,这是他发出的第一声,也将是最后一声。 凤凌泷整个人脱力了般,坐到了地上。两手虎口几乎发麻,酸痛难忍。 “草,这么大力气!” 她低低骂了声脏话,就这样坐在黑暗里喘气。 良久,她听到凤吟担忧的声音传来:“凌泷?凌泷?” 凤凌泷恢复了会儿,站起身,迎声寻了过去:“凤吟哥哥,我在这里。” 火把被点亮,眼前再次出现了光明。 凤吟看到她忙问:“没事吧?范大人呢?” “没事。”凤凌泷甩了甩手腕,笑道,“范大人掉到水银河里去了,估计活不了了。” 她虽没说过程,但凤吟一下就猜出这是她的手笔。 如同那日在云楼,她一个人便能将赵家鹰扬卫耍得团团转。 看着那双明媚熟悉的双眸,青年人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像极了,却不是姝儿。 若是姝儿也有这般手段,也不会长眠地下了。 第175章 寻找秘密(1) 凤吟打住这个想法,问凤凌泷:“你受伤了没?要不要我来看看?” “不用,凤吟哥哥。”凤凌泷笑得很灿烂,说道,“走吧,这里呆久了不好。” “嗯。”两人回到“罗汉阵”外。 三个女孩子忙冲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都是问范大人的事。 “他掉到水银河里去了,我们暂时安全了。”凤凌泷含糊地带过。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众人心底一寒。 掉到水银河里?那不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几人还想追问细节,就见凤凌泷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和铲子,蹲在墙角开始挖土。 “……” “……” “……” 这厮,真不是专业盗墓的? 席郁娟终究没忍住,问出大家心中的问题。 为什么她那腰包里全都是陵墓里才用得到的工具? 凤凌泷头也不抬地答道:“晴带雨伞,饱带干粮,千古不变的道理。来墓地,自然要带这些工具,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这不是用上了么?” 众人哗然。 日了狗了,突然觉得以前的十几年白活了。 原来上坟是要带上全套盗墓工具的。 凤凌泷从土里挖出了七八颗大石子,将铲刀往地上一扔,起身道:“你们将土堆回去。” 她掂着石子,望着那些铜罗汉出神。 凌眉默默地走过去堆土,凤吟也蹲下身子帮忙。 不多时,凤凌泷终于回过了神,微闭上眼,右手手指在空中画了一阵。 睁开眼后,她蹲下去,将石子沿着地面扔出。 石子按着她指定的方向一路滚过去,在不远处停下。凤凌泷又扔了第二颗石子。 她的手法似是练过,第二颗石子的起点恰巧是第一颗石子的终点。如此,扔了三颗,便超出夜明珠能照到的范围了。夜明珠极是珍贵,在这里会用上一颗,估计也是为了照亮罗汉的脸,以此恐吓来人的。 “走吧。”她将剩下的石子放在腰包里,回头喊道,“老规矩,跟着我的步子走,一步许踏错。” 凤吟和凌眉此时也忙好了,将铲刀递还给凤凌泷。 一行人高举火把,硬着头皮在众罗汉的注视下往前行去。 走一截路,凤凌泷便会扔一颗石子,直到所有人安全走出廊道,来到一个极为宽广的大厅。 宁雪月“咦”了一声:“那‘罗汉阵’也没什么嘛。” 凤凌泷怕她不安分,淡淡问道:“你们知道‘罗汉阵’有什么机关吗?” “难道是发射暗器?”席郁娟猜测道。 凤凌泷赞赏地点头:“没错。一百零八个罗汉,姿态各异。然而,它们的肚子里密密麻麻全是弩箭。地下藏有无数触发点,是按乾坤八卦阵形排列的。只要踩到触发点上,周围的罗汉全身上下都会射出暗器。人遇到攻击本能地就会避让,那你会踩中更多的触发点,百名罗汉,万箭齐发,除非你会飞,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闻言,面色大变。 尤其是宁雪月,俏脸上的血色再次褪得干干净净。 凤吟惊讶地望着凤凌泷,说道:“果然如此。我记下了你适才石子的路线,也觉得暗含乾坤之象。周易学我也在研修,却不如你精通。说实话,我也不敢以身相试。” 第176章 寻找秘密(2) 凤凌泷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的三哥。 他也非常聪明,只是他的智慧更多地用在家族谋划上,不可能像她前世那般钻研的。 “那凤吟哥哥为何敢信我?”她问。 “直觉。”凤吟诚实地答道。 凤凌泷面上的笑越发温柔。 “这里是墓室吗?”凌眉环顾了四周后,问道。 这个大厅的中央摆放着各色陪葬大件,如玉树琼花,四壁则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同时开了很多扇墓门。 “这里是侧室,应该就是葬凤家非家主外的优秀子弟的墓室了。”凤吟答道。 凤凌泷一面观察,一面说:“不要碰任何东西。” 她望了一圈,一眼便认出了本该关她自己的墓室所在。 不同于其他墓室都有铜门紧锁,那一间却是半开着的,轻易地便看到里面豪华的内饰,与金凤宫里一般。 凤凌泷转过身,说道:“走吧。出了这里应该有通风口,我们休息会儿,再出去,援兵应该到了。” 众人虽然对墓室里极其好奇,可心里对死人和机关的恐惧战胜了好奇心,乖乖地跟着凤凌泷离开。 穿过甬道便到了后厅。这里果然清爽了很多,应该是开了通风口。 毕竟,凤家陵地隔几十年都要有人进来的,不是一座死穴。 凤凌泷检查了一番后,说道:“这里的墙壁不要碰。机关应该在墙上。” “你说好几遍了,我们不会碰的。”席郁娟笑起来。她长得很是清秀,笑起来脸颊两侧还有隐隐的酒窝。 凤凌泷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席郁娟先开了口:“刚才的问题我回答你。我来这里,是来看看曾经的好姐妹的。” “你的好姐妹?”凤凌泷心中震动。 凤吟点头:“是的,我来时席小姐已经在陵前了。她的姐妹,是我妹妹。”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笑道:“说起来,她的眼睛和你很像。抱歉,我知道这样比较对你有些冒犯……” 凤凌泷赶紧打断他:“没关系,凤吟哥哥,你就当我是你妹妹好了。” 凤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凤凌泷看向席郁娟,眼神也柔和了几分:“既然如此,那我也告诉你们,为什么进来时,在第一个岔路口不走侧道却走主道。因为,墓室里第一次分路,很有可能旁边的两条路是死路,也就是,只有机关,而走不通。”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席郁娟讶然。 “我见识过。”凤凌泷转向凤吟,“凤吟哥哥,我刚才似乎听到‘罗汉阵’那边有动静,我不放心,得过去看看。这里应该没路了,若是有人追进来,恐怕会比较麻烦。” 她心想,三哥,骗你一次也没办法了。毕竟,妹妹我要去找自己的“尸体”。 凤吟点头。 凤凌泷又补充道:“这会儿你不要擅自离开她们三个,在古墓里,我还是比较有经验的。若是你离开了,她们三个连一名黑衣人都打不过。” 凤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凤凌泷的本事,便说道:“若是两刻钟后你不回来,我就带她们去寻你。” 第177章 寻找秘密(3) “好。”凤凌泷答道。 她又指着三间耳房外墙上的突起说道,“凤吟哥哥,如果你想进去看凤家陪葬品的话,注意开关。耳房内外都设有这样的开关,按下去会关门。想要开门的话得等机关再次启动,所以开关会失灵一段时间。千万莫慌张,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这些开关,只有等到真正封陵时,才会拆掉,那时便会将所有铜门尽数锁死。 “这些耳房我不进去。”凤吟说着,目光冰冷地扫过宁雪月和席郁娟,“你们也不能进去。而且,今天这里的事情,涉及凤家的秘密,我不希望你们说出去。” 宁雪月和席郁娟虽然听这话不舒服,却也能理解凤吟的心思,都点点头。 凤凌泷笑道:“凤吟哥哥,你莫要担心。最多,我以后将这里所有机关都重装改进一遍。别人知道了也进不来。” 凤吟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感动不已,说道:“这工程太浩大,倒是不必。” 凤凌泷却笑:“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自家的陵墓,她还是要上上心的。 虽然清楚,很多年后,这些墓还是会让人盗去,但至少,比被同时代的人挖坟好看点。 宁雪月咕咚道:“你全部重做,那你以后不是想进来就进来?” 凤凌泷失笑:“难道现在,我进不来?” 众人哑然。 好像真是这样。 这些机关,根本难不倒凤凌泷。 宁雪月无语,心里却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要得罪这家伙,人家说不定连她祖坟都能刨掉。 凤凌泷又交代凤吟多看顾下凌眉,便沿着甬道离开。 她点着火把,出现在刚才的偏厅中。 偏厅幽暗寂静,周围数十个墓室门散发着阴冷的寒意。 这里,亦不知葬了多少死尸。 凤凌泷径直走向敞开的那间墓室。 里面的风格完全是按金凤宫主殿的样子打造的,只是简化了很多。 凭着记忆,凤凌泷很快找到了床的位置。 素白色的柔丝软缎层层叠叠飘垂着,一具漂亮的金丝楠木棺静静地横在中间。 凤凌泷在棺木前跪了下来,冲里面叩了三个头,低低说了些话。 她不知里面的人是谁,但必然是代她而死的无辜者。 拜完了,她便准备开棺。 她刚开始下墓探究机关时,是跟着一群盗墓者下去的,也看过他们开棺,所以做起来十分熟练。 她并没有将棺盖全部揭开,而是选择从尾部入手,推开了一部分,便伸手进去摸,很快,她便摸到了死者的腿骨。 头一回干这种事,凤凌泷心下也有些发怵,到底以前进墓室只是研究机关,没与死人打过交道。 一咬牙,她便将尸体脚上的两只绣花鞋一前一后脱了下来。 据绡透说,这是凤家精心制作的陪葬品。 她用棺盖夹住火把,将鞋子凑近昏黄的火光下仔细查看,又捏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难道,如三国时的衣带诏[注1]一般,将秘密缝在了鞋子里头? [注1]衣带诏:三国时,汉献帝用鲜血写成反曹操的诏书缝在衣带里送出宫。 第178章 寻找秘密(4)4更毕 既然如此,那就带回去拆了看吧。 凤凌泷不慌不忙地从腰包里取出一双崭新的绣花鞋,是按自己脚的尺寸买回来的,就为了将鞋子带走而准备的。 她又慢慢地俯下身,给死者穿上鞋。 这具尸体被火烧得不成模样,几乎只剩骨头了,所以看不出原来的身体特征,更别提鞋子合不合脚了。这倒掩饰了她不是凤姝的事实。 终于搞定后,凤凌泷又站在棺木前陪了一会儿罪。 连穿越这种事都有,她还是尊重一下鬼神之说。 正要拿开火把,合上棺木,猛然间,她听到不远处的“罗汉阵”处传来了动静。 她心下一惊,凤吟等人绝不会出偏厅的,这人是从外面进来的。 难道,范大人没死? 凤凌泷本能地便去吹熄了火把,墓室里只留顶角四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光。 没一会儿,那脚步声便进了偏厅。 没有刻意收敛,脚步声落地却极其稳健均匀,显然是个善于控制气息的人。 凤凌泷心中大骇,悄然摸出了墓室。 这会儿,那道身影笼罩在淡淡的荧光中,正向通往偏厅的甬道走去了。 不行,不能让他过去,那里还有三个不会武的少女,很容易便能被人控制住。 凤凌泷想也没多想,在黑暗中冲向那淡淡的光源,右手一连扔出十柄小铁箭。 风声鹤唳,那道光芒似是感受到了,身形一闪,在空中一个腾跃,竟是避开了她的攻击。同时,光源一暗,那边也黑了下去。 凤凌泷换了个方位,刚要再次动手,却见一道暗器朝她疾射而来,还发着光。 她侧脸险险避过。 “啪”的一声,那暗器跌到地上碎开。 凤凌泷余光一扫,顿时愣了。 那根本就是颗夜明珠好不好?尼玛,这谁这么奢侈,竟然拿夜明珠当暗器?但下一瞬,她想到了,夜明珠飞过来,必然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及……容貌! 果然,那边传来一阵清悦低沉的笑声。 “小丫头,下手这么狠?”说话的竟然是祁清绝。 凤凌泷先是不敢相信,随后,浑身的戒备卸了下去。 “怎么是你?”她问道。 那边又有夜明珠的光华亮起,却已朝她这边走来。 晶莹的光华下,祁清绝身姿修长,深邃的五官显得愈发俊美与立体,一双深沉似海的眼眸,更是蕴着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你怎么进来的?外面没事了吗?”凤凌泷心下更多的是纳闷。 “我听到这边的事后,立刻就来了。这里的机关难不住你们,为何我就进不来?”祁清绝说着话,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见她衣衫不整,眉头一皱,不由拉住她的手问:“你受伤了?” 手被他微凉的手心握住,凤凌泷触电般地收了回来,有些尴尬地说道:“没事,就是过青石板道时在地上爬了一截。” “这里机关重重,如此危险,你怎么往这边跑?”祁清绝声音中满是责备,“你身边,其实有护卫,自己的安危一时不会有事。到这里来,反倒更危险!” 第179章 寻找秘密(5) “没事,这里比外面安全。”凤凌泷面对他的责备,很不习惯。 “也是,你那么精通机关术,必然比我还在行。”想起什么,祁清绝的薄唇弯起一抹浅笑,可下一刻,他想起了什么,那笑容便淡了去,眼中划过浓浓的哀愁。 这几日,他不停地摆弄着那条木狗玩偶,心下一会儿欢喜,一会儿难受,一会儿后悔。 真不知道当时自己犯了什么浑,竟然就将她许配给了太子…… 信物拿不回来就算了,他连怎么在她跟前提起这事都说不出口。 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凤凌泷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似乎很难受。 她想问,但又忍住了,转眼看到地上的夜明珠碎片,顿时肉疼地说道: “你很有钱吗?你知不知道夜明珠很贵的,竟然拿来当暗器用?” 天知道,她“自己”的墓室里也就四颗! 祁清绝砸碎的那颗虽不大,却也价值连城啊! 祁清绝轻轻笑起来,将手里那颗夜明珠塞给她道:“你喜欢,你拿去吧。这些东西倒不缺。” 凤凌泷握着手里沁着凉意的夜明珠,傻眼了。 他,不,缺! 没听说定王府很有钱啊!真是见鬼了。 “喜欢吗?”祁清绝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轻声问。 凤凌泷捧着夜明珠,抬起小脸,似是才反应过来,脸颊不由一烫,说道:“喜欢。” 又觉得这么回答不太好,便改口道:“虽然定王您不缺,但夜明珠还是很漂亮的,不喜欢是假话。” 看着夜明珠皎洁的光芒下映出的俏丽脸庞,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女儿姿态,水汪汪的眼睛里更是倒映着璀璨光华,祁清绝的心不受控制地飞跳起来,脑海中是这女子的果敢、镇定、聪颖,一时就痴了,深眸中的柔情就差泼洒出来了。 凤凌泷敏锐地感觉到了,忽然觉得掌心的夜明珠变得千斤重起来。 这……不会被他当成是定情信物啥的吧? 这种桥段,古代戏本里可是有不少。 她默默地垂下手,让夜明珠的光芒散开。 祁清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耳尖一热,赶紧转开视线,轻咳一声,问道:“其他人呢?这里呆久了不好,咱们出去吧。” 虽然他不舍得这独处的时光,可这里究竟是墓室,变数太大。 “他们在后厅。”凤凌泷抬手指去,问他,“外面怎么样?宁雪金呢?” 祁清绝眉头皱了下,说道:“他没事,外面也抓了一批人,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牵住凤凌泷的衣袖,说道:“走,找到他们出去。” 凤凌泷走了两步,突然想到“自己”的墓室里,那棺材盖子还没合上。 这要是凤家人哪天来查看,发现了棺材盖居然是开的,必然起疑,再就会发现死者的鞋子给换了。而上面插着的那根柴木火把就是她的罪证。 凤凌泷停了下来,犹豫着开口:“你先过去吧,我突然想起,刚刚什么东西落下了。”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从现在起,不准离开我身边。”祁清绝的声音不大,可极为坚定。 第180章 寻找秘密(6) 凤凌泷早就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了。 祁清绝不是凤吟,他怎么可能放自己一个人到别的地方去?想都别想了。 为怕时间久了,引起后厅那些人的注意,凤凌泷也没辙了,只好压低声音对祁清绝道:“那你跟我来。” 说着,她朝“凤姝”的墓室走去。 一进入墓室,祁清绝的眉头便蹙了起来,说道:“你来凤家郡主的墓室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凤凌泷讶异地问。 祁清绝淡淡道:“这是宫中格局,又是侧墓室,凤家符合的人只有那个郡主。” 毕竟,凤家皇后都是葬在皇陵的,不会葬在这里。 “哦。你认识吗?”凤凌泷故意问道。 “不认识,听说过。声名不太好,你想做什么?”祁清绝跟在她身后走,一面回答问题,一面关注四周。 他的语气中有着一丝厌恶。 不过,凤凌泷习惯了他这种性格。 她微微笑道:“听说凤姝郡主生得极其美貌,我就想看看是不是这样。虽然打开棺木有些不地道,但你一定不会说出去吧?” 祁清绝怔了下,一挑长眉:“你进来,是想开棺?” “你来晚了,我已经开过了。”凤凌泷冲他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笑容,掩饰住心虚,“唔,没想到火烧得很严重,看不出有多好看呢。你能帮我把棺木合上么?”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棺木旁。 那支木柴正孤零零地夹在缝隙里。 祁清绝淡定的神情在看到半开的棺木后终于崩不住了,露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脸色,对凤凌泷道:“你不像是不懂事的人,怎的做出这般荒唐的举动?” 凤凌泷的神情微微敛去,声音也冷漠了几分:“我是什么样的人,定王恐怕没资格评判。因为,我们不熟。” 祁清绝又是一怔,瞧着她的脸色,声音软了下去:“生我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急急地往凤凌泷跟前站定,靠得很近,低头解释:“我不是训斥你不懂事,只是,这件事太危险了你知道吗?这附近藏着多少机关,谁也说不好。你就这样把人家棺木打开了,就不怕中招吗?我是担心你!好了,别生我的气了。女孩子,这么爱生气么?” 也不知何时,他道起歉来竟然十分自然了。 凤凌泷不知道回什么好。 她爱生气么?非也。 她的脾气一向很好,除了真正想害她性命的人外,几乎不会生别人的气。 对于祁清绝,她的心里是要保持距离的,所以,当她不满他的说话时,只能用冷漠来面对,而不是言语沟通。 沟通,是会产生感情的,她并不想与他有什么感情。 可似乎,这让人误解了呢。 凤凌泷只得抬头冲他一笑,避开了话题:“把棺木合上吧,我想出去了。还有,我不爱生气的,你莫要多想。” 说完,她走上前,抽出火把。 祁清绝看向她的眸子划过一抹受伤的情绪。 为什么,她要对自己这样的态度?他并没做错什么呀。就算有时会说错话,但刚才,真的是出于担忧。 第181章 对她负责(1) 她若骂他也好,发脾气也好,最后,却是平静收场。 她的眼里,并没有自己。 祁清绝站在暗夜里,心口微疼。 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心疼吗?他,真的是在意她了吗? 正想着,凤凌泷已经去推棺木了。祁清绝快步上前,拦住她道:“我来吧。” 他将棺木推回原位,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正望着手里的夜明珠,感受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轻轻笑道:“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是这个理了吧。 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祁清绝的心才落了地,一时竟觉得无比幸福起来,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喜欢就好。” 顿了下,心中微惊。他的情绪,竟只因她的一句话,从地下到了天上。 对于向来理智的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从没可能的事。 两人走出了墓室,气氛缓和了很多。 凤凌泷却感到那种心与心的距离,无法穿越。 当然,这是对她来说的。 祁清绝的心情非常好,走在少女一侧,不时拉她一把,出声提醒道路。 即便少女不会走错,他还是甘之若饴。 待得他们在甬道内走了一段路后,前方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与说话声,是女子的声音。 凤凌泷微惊之下加快了脚步,直到火把与夜明珠的光芒遇上,那边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唤:“凌泷!” 宁雪月和席郁娟手拉着手迎上来,先是看到一旁的祁清绝,两人愣了一下。 “定王?” 祁清绝“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女孩子们的心却定了下来,既然定王亲自来了,外面的事必然得到了解决。可现在,有更让她们头疼的事。 席郁娟忙说出原委:“凌泷小姐,凤吟和你三姐姐被关在了耳房里,虽然你说过门一时开不了,不用着急,可刚才我听到里面有惊呼声,不知里面是不是触发了什么机关,正急得没有办法,要来找你。” 凤凌泷心下一沉。 耳房里一般没有主动机关,除非是碰了不该碰的地方。 她一面往回跑,一面问:“凤吟哥哥不是说不许进耳房的吗?” 席郁娟道:“是的,不过你半天没回来,凤吟说他进去看看,让我们在原地等他。我们自然不会擅自跟进去,可你三姐姐,你也知道,她和我们不亲近,便跟上了凤吟。凤吟也没阻止。” 说到这,她停顿了下,看向宁雪月。 宁雪月面上有些不自然,便接过话道:“没错,我不服气。为什么她能进去,我们不能?我们家世还不如那个小丫头吗?” 凤凌泷心中冷冷一笑。 这丫头就是个拎不清的。 就是因为你们家世显赫,才不让你们进去的。 宁雪月哼了一声:“我拉着席姐姐追到耳房门口,被凤吟喝止住了,我便叫凌三小姐回来。我承认,我是拌了几句嘴,可是耳房的铜门不是我关上的。” 席郁娟犹豫了下,说道:“当时宁雪月就站在开关旁,光线昏暗,又在争执,我没瞧清楚,但听到了开关启动的声音。” 第182章 对她负责(2)4更毕 宁雪月气道:“凌泷不是说,里头也有开关吗?凌三小姐就站在里门旁,谁知道是不是她怕我们进去,将门关上了?” 席郁娟摇了摇头:“那我判断不了,因为铜门关闭的声音太大了。” 几人回到后厅时,凤凌泷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了清楚。 中间耳房的铜门果然紧紧闭着,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有男有女,但隔了门,声音又小,听不真切。 凤凌泷听了会儿,松了口气:“有说话声,没事,机关很快就会还原,等等。” 她安慰两名女孩子时,祁清绝已走到外墙的开关处,手里又多了枚袖珍的夜明珠,正仔细凝视着什么。 凤凌泷心中一动,也走了过去。 她查看了下那处开关,轻轻叹了口气。 宁雪月还在嚷:“门真不是我关的,席姐姐你怎么也不信我?” “我没不信你。” “那你为何不帮我做证?” “我说的都是实话,确实没瞧清。” 凤凌泷转过身道:“都别争了,过来吧。” 她说着,就要去开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一只修长莹润的手伸过来,在她前头转下了开关,果然,一种铜轴摩擦的咯吱声响了下,随后,铜门向两边移动起来,咯吱的声音猛然放大,被四壁回荡开,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凤吟哥哥!”凤凌泷担忧地喊了一声。 就在铜门完全打开后,火把的亮光一闪,熟悉的声音到了门前。 “我没有事,让你们担心了。”凤吟背着凌眉走了出来,神态有些狼狈,看到祁清绝,明显一怔,“定王也进来了?” 大家没有回话,因为都看向他缺了的一截衣袖及背上的凌眉。 “这是怎么了?里面真有机关?”宁雪月下意识地问。 凤凌泷锐利的目光扫去,立刻便看到凌眉的裙子上有裂痕,里头的裤子似乎也被撕开了口子,隐约可瞧见被包扎了伤口。 “伤到腿了?”她问。 凌眉没想到大家全围在外面,既害怕又害羞,将脸埋到凤吟肩上,嘴里喊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凤吟将她放到一边的地面上坐好,众人围了过来,火把和夜明珠的光芒将周围照得雪亮。 “是伤到腿了。”凤吟温润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惭愧复杂的神色,冲凤凌泷说道,“我没照顾好你妹妹,是我的不是,我会对她负责的。” 凤凌泷正欲查看凌眉的伤势,听到这话,心中一震,抬头看向凤吟。 “负责?负什么责?” 凤吟的脸色微微红了一下,还是诚实地开口:“刚刚在耳房内,因为宁雪月突然关了铜门,慌乱中凌眉的火把熄灭了,她不小心摔倒在地,腿上被一块利石割出口子。她急得在哭,任血流淌,我只好撕了衣袖给她包扎了伤口。” 说到这,面对众人投过来的视线,他还是很尴尬,只看着凤凌泷:“原本衣服只裂了一道痕,我要给她包扎,还得检查伤口,所以只能将裂痕割开了些。” 宁雪月纵然是个女孩子,看到凌眉受伤的位置,也不禁面上一红:“这伤口,这伤口也太私密了些。” 大腿根处,委实让人尴尬。 第183章 对她负责(3) “我会负责,凌泷,你莫要多想。”凤吟生怕凌泷会因此误会他,以为他趁机占凌眉的便宜,赶紧解释。 解释完了,他又深深看了眼席郁娟,背转过身,背影颇为萧条。 凤凌泷无语了。 这就要负责吗?她还以为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她的三哥相貌非凡,温润优雅,谦谦君子,世上无双。可只有一点不好,私下里的为人太过于实在了。 不过,教他君子之风去做不实在的事,估计凤吟也做不来。 祁清绝在一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对凤吟道:“这么说,你要娶她?还是纳她为妾?” 以凌眉的身世,自然做不了凤家主母。 凤吟刚要说话,凤凌泷就打断了他:“不就是包扎个伤口吗?有那么严重吗?大夫在紧要关头是不分男女的。赵大小姐当时中毒,可不是被两名大夫将鞋袜都脱了么?也没人说一句。凤吟哥哥,你菩萨心肠,替我三姐姐包扎伤口时便算是大夫。你们觉得呢?” 说完,她转目看向其他人。 宁雪月倒还好,点了点头,席郁娟的反应却有些反常,垂着眼睛,似乎受到打击一般。再瞧凤吟,也暗暗看了席郁娟好几眼。 凤凌泷突然想到刚进陵地时看到两人的身影,难道她和三哥…… 这一路来,她并没发现两人有什么异样,甚至凤吟照顾凌眉比照顾席郁娟还多点。所以,直到此刻,才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靠,这两个都是感情上的闷葫芦啊! 尤其是她三哥凤吟,是比祁清绝还要循规蹈矩的人。就比如刚才吧,硬是不让席郁娟进耳房参观陪葬物,因为席家家世快赶上四大世家了,三哥必也防着。 可是,这样,他怎么找得到老婆? 沉默中,地上的凌眉忽然掩面哭了起来,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腿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雪月和席郁娟对视了一眼,原本听凤凌泷说,她们也觉得特殊时候,不可以不予计较。毕竟,她们是在逃命,任何人都可能出状况。 但这会儿见凌眉哭得伤心,心中又生起了诸多不忍来。 毕竟,同是女孩子,很容易便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凤吟也看不下去了,沉声道:“凌泷,此事不用多议。我会娶她的,只不过要委屈你妹妹了,正室的位置我不能决定。” 如果对方不是凌泷,他可能不会说这句话。毕竟,以凌家的地位,还是庶女,最多是个记名姨娘。 他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凤凌泷望着凌眉,心头便是一阵无名火起。 原本,她还想顾全一下凌眉的脸面。凌眉在凌家的地位颇低,今天又是被自己连累到了,有些小心思她能容忍,因为凌眉并没伤害她,而且她与凌眉也只是平淡之交。 如果今日换成其他男人那便罢了,可这是她的亲哥哥!如果三哥真 第184章 对她负责(4) 凤凌泷不由望向祁清绝,后者似是感应到她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她开口问道:“王爷刚才认真检查了外墙的开关,想必已经知道,这门是不是宁雪月从外面关上的吧?” 她突然重提此事,宁雪月一怔,地上的凌眉也停止了哭泣。 祁清绝将夜明珠在手里转了几下,已然明白凤凌泷的意思了。 可是,她竟然要极力阻止自己的姐姐进凤家,除了喜欢凤吟,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她胳膊肘往外拐的原因。 可是,他却乐见其成啊。 祁清绝沉吟着没有开口。 凤凌泷的目光中划过一抹失望的情绪。 捕捉到她眼中的神情,祁清绝的心一紧,什么都不去想了,脱口说道:“是的。本王刚刚检查过了,开关上早积了一层灰。而适才,外墙开关的灰尘仍很匀净,这说明了,宁雪月没有动那个开关。耳室的门,是被人从里面关上的。” 凤吟一愣,低头看向凌眉。 “我就说是她关的!”宁雪月清白得以证明,大喜道,“可在铜门启动的时候,她却指着我喊,问我为什么关门。你关就关吧,居然诬赖我。可见,你这人多虚伪!” 凌眉脸色发白,颤声道:“我,我不知道,当时是扶着墙来的,难道是我不小心按上了吗?” 凤凌泷沉声道:“三姐姐,那开关不用点力气,你能转得动吗?” 她还想说什么,席郁娟突然抬起头,看向凌眉,说道:“凌三小姐的动机确实不太纯正。她为什么要关上耳室的门?又为什么赖到宁小姐身上?如此看来,她摔破腿的事,或许,也是她自导自演呢?” 这本是凤凌泷想说的。 能进凤家当姨娘,就算是凌重文的嫡女凌珠都不够格,无怪乎凌眉会起心思。 可她错就错在,不该挑这种时候打自己的脸,更不该选她的三哥下手。 凤吟望着席郁娟说出这番话,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变。 凌眉的脸色则更苍白了。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说道:“你们都不信我,那我便不活了,反正也没脸活了!” 说完,她就往墙边冲,似乎是想撞墙。 凤凌泷:“……” 难道当年三姨娘的心机也是这么起来的? 她是不会拦的,可三哥会啊! 果不其然,凤吟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声音中含着一抹沉痛:“别做傻事。不管怎样,事实已经发生了,我对你负责便是。” 凌眉只是哭,不说话。 凤凌泷袖下的双拳握了紧,紧了松,最终吐出一口气。 她不能让凌眉赖上三哥。 还是刚才的话,这事,三哥完全是被算计的,他根本就不喜欢凌眉。说起来也要怪她,干嘛让三哥照顾凌眉?她也有错。 凌眉真的嫁入凤家并没什么,可是,凌眉身后还有一个凌家长房。 凌重文一家的无|耻与凌重武不相上下,这些人贪欲太过,人心不足,在凤家如今处处步艰难之际,恐怕会成为凤家最大的拖累。 她怎么能让这两者有联系? 第185章 出墓(1) 深吸一口气,凤凌泷开口了:“凤吟哥哥。” “不消再说了,凤家不是那等无|耻之辈。”凤吟拦住她的话。 凤凌泷苦笑道:“我是说,我三姐姐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有及笄,你若真想对她负责,等她及笄了再说。如何?” “这是自然。”凤吟点头。 凌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身说道:“没有关系,我可以为奴为婢,任凤公子使唤。我知道,自己的身分配不上凤公子……”她说着垂下双眼,颇为感伤。 凤凌泷抢过话头道:“三姐姐,凤家不是凌家,规矩大着,你如何能没有婚约留在凤家?这不仅关乎到你的声名,也关系凤家声名。” 凌眉看了她一眼,眼眸深处有一抹淡淡的怨恨。为什么,自家人不帮自己却帮外人?她就那么见不得自己好? 她眼神微转,看向自己的腿,声音凄楚:“这伤要请大夫,京城的大夫都好贵的。” 凤吟说道:“你放心,回去后我会去凌宅看你,给你请大夫,不会让你生活没有着落。” 凌眉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凤吟,有着说不出的惊喜,恐怕是没想到这名世家公子那么温和地关心她吧。 “谢谢凤公子。” 凤凌泷看不下去了,对众人道:“外面既然没有危险了,那我们出去吧。” “走吧。”祁清绝的薄唇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着实没想到凤家陵地里还有这么一场戏看。 他们依着来时的路出去,气氛却大不如前,除了宁雪月,几乎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定王,您可有看到我哥哥?他有没有危险?”她问祁清绝。 “他没事,可能也进来了。”祁清绝笑了笑道,“不过,可能卡在机关外面了。” 凤凌泷脚步一顿,这话,他刚刚可是没说。 当下,她加快脚步,穿过偏厅,出了罗汉阵。 她这一出来,便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宁雪金一手举着夜明珠,一只手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写写,一面嘀咕:“不对呀,算的还不对。什么鬼算法,小爷可是认真研究了《九章算术的》的!” 凤凌泷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惊到了正埋头苦算阵法的宁雪金。 “凌泷,是你?你果真在里头,没有事吧?”宁雪鑫看见她,大喜过望,扔掉树枝跑了过来。 “这么亮的光,你都看不到?”凤凌泷翻了个白眼。 宁雪金“嘿嘿”两声道:“你知道的,我做算术是非常认真投入的,就差一步了呢。你来看看。” 他拉着凤凌泷到他画的图旁指指点点地说起来。 后面跟出来的祁清绝看着夜明珠下金童玉女并排而立的模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感袭上心头。 这种感觉太过强烈,他甚至能感觉到手指头都在微微颤抖。就连与皇帝对质时,他也不曾这样过。 心慌,意乱,情迷。 凤凌泷看了会儿宁雪金画的草图,赞道:“不错,这段时间没白学呀,连阵法也有涉猎。” 宁雪金笑得眼睛弯弯:“那是当然,我很早就有了基础,只是懒得研究罢了。” 第186章 出墓(2)4更毕 “你胡说!”一道娇脆的女声自后面传了出来。 宁雪月小跑到宁雪金身边,拉着他的衣角,不满地嘟起唇:“哥哥你为什么都不问下我?我是你妹妹还是凌泷是你妹妹?还有,你不要欺骗凌泷,你自小就不好好上学,就爱到处玩。也是你聪明,才不被家里人责怪。” 宁雪金哈哈笑起来:“你这是夸你哥呢,还是贬你哥?小爷我本就聪明无双,只是对算术不感兴趣罢了。咱平西王府要学算术干嘛,有帐房啊。” 这回,连席郁娟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倒是去了点先前的阴霾。 “没错,有帐房,以后还有夫人管家,你一个大男人学算术干嘛?”她笑着接过话。 凤吟看了席郁娟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快得看不清的情绪,低下头,周身都颓废了几分。 凤凌泷恰巧看到这一幕,抿紧了唇,见到宁雪金的喜悦也冲散了几分。 一行人就此出了凤家陵地。 凤吟因要安排一些陵墓里善后的工作,便找来守陵人,匆匆忙忙回凤家去了。当然,走之前,又给了凌眉一记定心丸。 凤凌泷看到迎上前的凌风队,便问了些外面的情况。 原来,待宁家军队和官兵到的时候,那些黑衣人都走远了,这边也灭掉了一些,不过都是死士,并非赵家的鹰扬卫。 嗯……范大人也没消息,必然是死在水银河里了。 范家是赵家的走狗,范大人没了,难保他没有其他兄弟,一锅端了才好。 她将范大人的事简单地说给祁清绝和宁雪金听,这两人面色都很难看,自是不可能放过范家。光是绑架宁雪月一事,便足以让宁家抄了他满门。 赵家虽然没有明证,但却私自动用了鹰扬卫出京,军权方面,必然要进行一番洗荡。 这是凤凌泷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回程时,凤凌泷依旧坐了宁家的马车。 不同的是,多了席郁娟。 或许是经历了陵墓里的一场生死劫吧,宁雪月对凤凌泷的态度也变了很多,倒像没有一点芥蒂了。 唯有凌眉,仍旧如来时般,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看上去可怜兮兮。 到了凌宅,凤凌泷与凌眉下了车。 宁雪金想要进去坐一会儿,却被宁雪月拉了拉衣袖,给他各种打眼色。 宁雪金虽不知原因,却猜到必是出了什么事,再看到巷子里,定王的马车居然也跟了进来,而且,停在了他们马车的后头,显然,被挡住了路。 宁雪金只好招呼妹妹上马车,出巷去了。 定王府的马车又驶了起来,在凌宅前也停顿了下,不过宅外已经没有人影了。他们也离开了巷子。 凌眉被一名凌风队员架进了后院,眼看着凤凌泷便要回房,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四妹妹。” 凤凌泷回头,看到凌眉面上的神情含着几分怯怯,便淡声说道:“你回房,休息好了我再来找你。” 凌眉略松口气,点点头。 此时,绡透与小丫听到动静,已经从房里迎了出来,见小姐平安归来,甚是高兴。 第187章 探监(1)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小丫将热好了的饭菜端出来,凤凌泷也饿极了。用了膳后,将自己泡在了花瓣药浴中,一身的疲惫顿时轻了许多。 绡透搬了个小几放在浴桶旁,坐下来为凤凌泷按揉双肩。她从前在宫里便常服侍凤凌泷沐浴,手法极为熟练。 过了良久,凤凌泷睁开眼,长出了一口气,道:“你歇会儿吧。” 绡透应声停手,试探地问道:“小姐,婢子见你脸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凤凌泷踌躇了下,将今日的事简要地告诉了她。 在绡透面前,她不用藏着掖着,是十分轻松的。 听到凌眉的事后,绡透脸都白了,放低声音道:“小姐,到底是接触少了,不知三小姐是那样的人。不过婢子与她打过交道,看不出来她有那个胆量。” 凤凌泷笑:“我与她也不熟悉。熟悉的话,你也未必看得出来,因为她的目标不是我们,在我们面前不用装。” “说得也是。当初二小姐的目的就太明显了些,可惜当时小姐太信她了。”绡透不禁想起往事。 凤凌泷“嗯”了声:“不过这件事后,她对我必也是心中存了怨恨。” 绡透啐了声:“她那是不知道自个儿算计的人是主子的表哥。这人为了往上爬,什么手段都肯用。小姐,三少爷的性格恐怕是要负责到底了,婢子心里头不爽啊,这被人卖了还要帮数钱吗?” “凤家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姨娘,只不过,凌家人的本性太坏了,我就怕,凤家被他们连累啊!”凤凌泷说出心中的忧虑。 绡透的神情也认真了几分:“凌家那老太太就纯粹是个泼妇,也不知怎么养出两个当官的儿子的,不过官是当了,品质太差了。要是让他们知道墓室里的事,恐怕会说成是少爷想占三小姐的便宜,毁了她的清白,再拿着这事不放,凤家的声誉必然会受到影响。” 凤凌泷的目光冷了几分:“放心,今儿好几个人在,不会信这话的。” 凤凌泷足足休息了一下午,精力才完全恢复。 傍晚时分,听得绡透来报,凤家送来了大夫,给凌眉问过诊。据说,伤口还挺深的,血流了很多。 凤凌泷不以为意。 对自己下手不狠些,如何换得来荣华富贵? 当夜无话。 第二日,凤吟果真亲自登门了,看过凌眉的伤势后,留了张银票给她,便在凌风队员的带领下来到前厅。 凤凌泷正在厅上等他。 “凤吟哥哥,你可真心软。”望着三哥一如既往的温润君子模样,凤凌泷轻叹了一声,唤绡透奉上新茶。 “三少,尝尝这一季的新茶。”绡透捧盏而来,面带笑意。 凤吟吃了一惊,站起身,指着她道:“绡透,你怎么在这里?额,我忘了,你现在叫冬秋了。” 绡透自如地将茶盏搁在小几上,退后两步,笑着回他:“不,婢子现在还叫绡透。我被二小姐发卖出来后,便跟了小姐,改回了名字。” 第188章 探监(2) 凤吟震惊地看向凤凌泷,又看看绡透,喃喃道:“难道,这是缘份?凌泷,我有没有说过,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我妹妹,但又似乎不同。绡透,就是她的侍女。” “我当然知道。”凤凌泷笑得眼中流光,“凤老爷子当年救我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凤吟哥哥将我当作你妹妹便是,我是一心要为凤家报恩的。” “嗯。”凤吟看着凤凌泷的美目,心情也好了很多。 凤凌泷望了眼厅外,说道:“凤吟哥哥,凌眉这般算计你,你不生气吗?” “自然不喜欢。可到底……” “没有到底。”凤凌泷打断了他,“她能用这般手段对付你,若是进了凤家,必然也会对付你将来的正室夫人,家宅不宁,难道凤家要再次衰落吗?” 凤吟蹙眉:“她敢那样?” 凤凌泷笑:“她若是不敢,怎敢算计于你?这就算了,你有没有想过,她身后还有个凌家?凌家得罪了赵家,他们必然死缠烂打地让你们凤家为他解决后顾之忧,并从凤家得到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只是嫁娶,绝不会涉及利益。”凤吟的声调也凉了几分。 “怕是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凤凌泷叹道,“秀才遇到兵还有理说不清,被那些市井泼皮般的人缠上,没理都被他们说成有理了。他们是光脚的,凤家却是穿鞋的,怎么着凤家都会吃亏的。” 凤吟想到那天夜晚在凌宅看到的景象。 凌重武如疯狂了般举起刀要杀自家人。 这凌家,确实是个麻烦。 见凤吟沉眉不语,凤凌泷站起身道:“凤吟哥哥现在有空吗?我想请你陪我去探监。我的祖母,也就是你将来的岳祖母被关在那里。看到她,你就知道凌家是什么样的了。” 凤吟也起了身:“好。” 大理寺普通监狱。 这里关押的都是一些犯了小错的罪犯,探监非常容易。尤其是凤吟报出身份,三个人更是畅通无阻地被放了进去。 他们先到的男监,看到了凌青杰。 狱卒手执铁链子,冷冰冰地对凌青杰道:“你家里来人看你了,抓紧时间说些话。” 说完他就退开到远处。 凌青杰先是一喜,以为是凌家来人,跑到铁栏杆后一看,脸色便变了。 “凌泷,你来干什么?笑话我的吗?” “我给二少爷送点吃的。”凤凌泷淡笑。 绡透便将一个食盒从门框里递进去。 凌青杰一掌便将那食盒给劈飞出去,怒声吼道:“你个小贱|人,害我被关在这里,得意吧?我告诉你,等我大伯来京了,哪里有你乱蹦的份!大伯来了,我父亲也会被放出来,我一个堂堂官家嫡公子还怕你一个疯子庶女吗?”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猖獗。 凤凌泷只是笑。 一旁的凤吟听不下去他这般侮辱凤凌泷,叫来狱卒,怒声说道:“你们就这般管束犯人的?这人被关了几天,却越发不上进了。这言语之间,他似乎就是京城的土皇帝了,你们负得起责吗?” 第189章 探监(3) 狱卒虽站得远,却也听得清楚,再听凤吟这么一说,脸都吓白了。 “凤大人息怒,这是我们的错,我们必然要好好教育下他。” 凤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他们转去女监那边,这边的狱卒已叫来同伴,将凌青杰从牢里拉了出来,几个耳刮子先扇上去再说。 “不识抬举的东西,居然敢落我们兄弟的面子!今日不让你好好吃顿牢棍,这大理寺就算你白来了!” 凌青杰这几日虽被关着,却没犯错,还没有受刑。 这会儿,他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刚想开口求饶,嘴巴已经被堵上了。 凌青杰心中那个恨呀,那个疯儿,简直就是魔鬼! 凌老夫人的待遇比凌青杰要好些,和老仆被关在一个小单间里,里面还放着一张床。恐怕,这样的安排,一是因为她年纪大,二则是看在她儿子是县令的份上。 但即便如此,对老夫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羞辱了。 而且,狱卒没有刁难她,让她坚信自己的儿子非常有本事。 她正絮絮叨叨跟身旁的老仆说话时,凤凌泷含笑出现了。 “祖母,凌泷来探监了,这是您爱吃的饭菜,给您送了过来。”她说着,让绡透将食盒送进窗口。 老夫人看到她,忙让老仆扶着到栏杆边,指着她的鼻子开骂起来。 这老家伙的段位,可不是凌青杰能比的,张口闭口的“小娼妇”“小婊子”,并不时扬言自己的儿子马上就要来京城当官。 凤凌泷无辜地说道:“祖母弄错了一点,导致凌宅悲剧的不是我,是赵家呀。二叔二婶都是被赵家撵出京城的。” 老夫人将拐杖在地上一跺:“赵家算什么?我儿子进京后,才不怕他!” 凤吟哪见识过这种阵仗,直看得目瞪口呆。 老仆赶紧拉住她,大声说道:“老夫人,有些话不要在外面瞎说啊。对了,这些饭菜必然没问题。” 她为了转移注意力,忙将绡透放进来的食盒塞到老夫人手里,打开了盒盖。 这不看则已,一看,差点没将老夫人和老仆气死。 老夫人吃斋念佛,不食荤腥。 可这食盒里,除了肉还是肉,鸡肉鸭肉猪肉羊肉牛肉…… 老夫人整张脸都气得扭曲变形了,将拐杖举起来,便从栏杆缝里伸了出去,看这阵势,是要打凤凌泷。 “小贱|人,你故意作弄我!” “这么好的伙食,祖母嫌弃便罢了,做什么打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凤凌泷一闪身便避了开来。 老夫人的拐杖头被凤吟一把攥住,他沉声喝问:“你个老人家不要命了吗?你孙女儿也没做什么不对的事啊!” 老夫人骂红了眼,逮到人便骂:“你个小贱|人在哪找的龟孙子,合起伙来欺负我老太太一个人!” 凤吟何曾听过这样的骂话,而且还是骂自己的,当下脸胀成通红。 凤凌泷无奈地一笑,拉了凤吟快快离开。 “走吧,别跟那老人家多话了,要是她气出个三长两短来,我们可要背负面声名。” 第190章 水果沙拉(1) 凤吟便被凤凌泷一路拉出了大理寺监狱,仍然反应不过来。 凤凌泷说道:“看到了吗?那就是凌家人。你若纳了凌眉,将来就要一直与他们为伍。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千里之堤,始于蚁穴。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别被他们伪善的外表给欺骗了,导致凤家也陷入水深火热中。” 凤吟心中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他也没想过内宅之事如此多的弯弯道道,思索片刻,沉重地开口:“我懂了。” 凤凌泷知道三哥在家族大事上不曾含糊,如今知道凌家人的心眼,她也不用再提醒什么了。 想到昨个儿在墓室里的那些见证人,凤凌泷又对凤吟道:“范大人抓了宁雪月为人质,这事赵家脱不了干系,宁家必然与赵家关系僵了,凤家若是能与宁家联手,互相扶持,那就好了。” 凤吟温和一笑。 这个女孩子怎么看得比他还通透呢?她做的事,似乎也没一件是普通的。 “世家之中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赵家独大,王家低调,宁家必然肯与凤家联手的。”他说道。 “那明儿晚上,我请你们几个吃饭。一来是赔礼,毕竟你们被我连累的;二来,打探下各家口风,增进感情;三来,我也想见席小姐。”凤凌泷提出建议。 “好。” 此次宴请诸人的地点便设在凌宅,让四海楼送了一桌席面过来。为表诚意,凤凌泷亲自摆了一盘水果沙拉。 她原以为人不一定到得齐,但到了次日傍晚时,那日墓室里的人居然一个不少的来了。唔,除了祁清绝她没邀请外。凤宁二家的事,似乎不好让他在场。 后院的凉亭内,换上了大的席面,众人刚好能坐一圈。 凤凌泷先将小碟分盛好的水果沙拉摆了上来。 泼了牛奶蜜糖的各色水果粒散发着奇异的清香,立刻便引起女孩子们的好奇心。 “这是什么吃法?水果吗?”宁雪月惊讶地问。 其他人也很不解。 凤凌泷点头:“是水果,用了葡萄,苹果,哈密瓜、桃子等鲜水果,切成粒,拌上牛奶、蜜糖食用,不仅味道好,而且美容养颜噢。” 宁雪月和席郁娟两个女孩子兴致勃勃地尝了起来,甜香味浸入味蕾,两人眼中都是一亮。 “原来水果还可以这么吃,不错,回去让我家厨子也这么弄。” “这是我们家小姐亲自做的。”绡透笑容满面地答道。 宁雪金一听是凤凌泷做的,立刻便尝了一大口,连声叫道:“好吃,好吃,凌泷做的什么都好吃!” 这厮,为了讨好凌泷,形象也不要了吗? 凤吟也含笑品尝起来。 凉亭内气氛欢愉。 亭外暗处,一道黑影隐在树下,嗅了嗅鼻子。 凌泷小姐亲自做的?那自家王爷必然会十分喜欢。他若是能搞一点走,一定会得到王爷的嘉奖。 黑影想着,闪身离开,直奔厨房。 “什么人!” 凌风队员看见一道黑影冲进了厨房,警觉地大叫。 “不要喊,是定王的人。”李彪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快步过来。 第191章 水果沙拉(2)3000字 小姐身旁还有几名陌生隐卫,他已经被告知了。 说话间,就见那道黑影抱着个大盘子从厨房里溜出来,快步消失在凌宅。 “那,那人把剩下的水果颗粒偷走了?”凌风队队员站在暗处,吃惊地问,“那食材小姐好像还没加工。” 李彪嘴角抽了抽,说道:“我去问问小姐。” 他走进池塘旁,绡透便看到了他,迎了过来。 李彪将话传给绡透,绡透忍不住一乐,去凤凌泷耳边低语:“小姐,定王的护卫把没有加工的水果颗粒偷回定王府了。” 凤凌泷正含了一小粒苹果,乍听此言,立刻就被呛到了。 众人闻声看过来。 凤凌泷捂了嘴,说道:“没事没事,我去一下就来。” 她离开凉亭,才忍不住捂了肚子笑。 你妹!定王安置在她身边的护卫确定不是出来搞笑的?竟然偷东西回定王府?偷就偷吧,还偷个没加工好的,真是醉了。 凤凌泷忍了笑意,对绡透道:“我再做一份,你让人送去定王府吧。” 原本就是怕祁清绝知道自己没邀请他,心里会不快,所以她也没想到给他做。可他这个护卫倒是忠心,祁清绝想不知道也难了,索性给他单独做一份吧。 此刻,祁清绝耳目灵通,早就知道了凌宅的事了。 他正黑着脸,在主院内徘徊。 十三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手中还抱着个大盘子,石手和鬼眼在后头追都追不上,心里纳闷了,这抱的是什么绝世珍宝?竟然看到他们都不撒手,还生怕他们给抢了去了。 待到十三走到祁清绝跟前停下,两人才看清楚了。 水果? 开玩笑吧? 抱着水果不撒手?十三是脑子秀逗了吗? 十三却笑嘻嘻地说道:“王爷,这可是凌泷小姐亲手做的水果拉拉,请您品尝。” 祁清绝望着那一堆果粒,怔愣了一下,喃道:“水果拉拉?她亲手做的?” 石手皱眉,低语:“水果拉拉?这名字怎么这么古怪?” 十三白他一眼,说道:“是凌小姐亲自做的,属下亲耳听到凌小姐叫它水果拉拉,特意给您送来。” 祁清绝眼光闪了闪,突然从盘子里抽出一柄扁长的水果刀出来,刀上还沾了莹莹发亮的水果汁。 “这刀也是送来的?”祁清绝问。 石手:“……” 鬼眼:“……” 十三:“……” 石手和鬼眼:“……” 这台,未免也拆得太快了吧? 不过瞧着主子疑惑的神色,似乎真的不知道。 十三灵光一闪,说道:“这刀是凌小姐用来切水果的,或许,这种新型的吃法,就是用刀挑着吃?” 用刀挑着吃,这是要自杀的节奏吗? 几人面对这盘“水果拉拉”研究半天,窦伯快速跑了进来,喊道:“王爷,王爷,凌宅送东西来了。” 他捧着个食盒快步走进主院,猛然瞧见院里的情形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想起自己的任务。 “这是凌小姐着人送来给王爷品尝的。” 他说着将手中的食盒搁在了桌子上,问:“要打开吗?” 祁清绝点头。 窦伯便将食盒打开来,捧出一碗亮晶晶的奶白水果沙拉,异香扑鼻而来。 “就是这个,水果拉拉。”十三大喜。 石手和鬼眼同时瞪住他,向前逼进了一步:“实话说,你那盘水果拉拉哪里来的?” 十三干笑了两声,脚下一抹油,逃了。 祁清绝将那碟水果沙拉捧在手心,心情瞬间阴转晴,眼睛内也多了笑意。 “是凌宅的人送来的?”他不确定地问。 “是的,是凌小姐亲手做的。”窦伯一面回答,一面瞧那是什么东西。 “好了,你下去吧。”祁清绝悠闲地坐到椅子上,拿着里面的勺子,轻轻挖了一小勺,便要送入嘴中。 窦伯忙叫道:“王爷,还没验过毒呢。” 祁清绝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扫了他一眼:“怎么还没走?” 窦伯摸摸鼻子,尴尬地退了下去。 罢了,反正王爷也不怕毒。 石手和鬼眼站在墙边,看着主子像个小孩子似的,捧着那小碟,一会儿轻轻尝尝,一会儿仔细端详,一会儿坐在椅子上吃,一会儿站到树下面吃。 两人几乎看傻眼了。 你帅你厉害,吃个东西也要玩出这么多花样吗? 凌宅这边,凤凌泷特地将严依依和陈可馨也请了过来陪客。宴席开场,无比热闹。 就在这时,宁雪月的眼光突然转向树丛处,惊讶道:“凌三小姐怎么也来了?她不是受了伤,需要卧养吗?” 众人转头看去。 果然,凌眉不知在哪捡了根长竹,当作拐杖,撑着走到池塘旁,似乎很是吃力。 “她身边没有侍女吗?”严依依不知个中情况,眼神中充满同情,刚要唤自己的侍女前去扶一把,凤凌泷已然站起身。 同时,绡透已经走过去扶住了凌眉,说道:“三小姐,你的身子不适合行走,为什么跑出来了?家里本来就两个婢女,今晚都在忙传菜,照顾不到您呐!” 她的话,恰当地解释了为何凌眉孤单地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大夫不让出,家里人又少。 那这可就是凌三小姐在捣乱了。 凌眉冲众人一笑,眼光在凤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后,说道:“我听见这边热闹,便想着过来看看,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的神态依旧是那么卑微。若是个心大的人,自然会被她感染到情绪。 不过今儿在场的人显然不怎么卖她的面子,都没有作声。 凤凌泷笑着走下凉亭,说道:“三姐姐,不是我们不喊你来凑热闹,委实是担忧你的伤势。而且据说大夫让你忌口,闻不得酒气荤腥,这里味重,你还是回房歇息吧。你的膳食,我都让餐店另订了,很快就会送来。” 凌眉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她便这么不想让自己露脸吗?餐店订食?当初她也和绡透给老夫人订过,这待遇,让她心底一凉。 有些人便是这般。 对她好时,她感恩戴德,某一天,因为她做错了事,别人待她不如从前,她便会心生怨恨。尤其是那个人的出身甚至不如她,这种不平感很早就潜伏在了心底。 凌眉无疑就成了这种心态。 不待凌眉说话,凤凌泷又说道:“你身边人都在福陵县,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也确实需要个人贴身照顾。” 她转头问凤吟:“凤吟哥哥,不若你安排两个得力又信得过的婆子来照顾我三姐姐吧。” 接到她的视线,凤吟立时便明了,点头道:“好。明儿一早让人送来。” 明为照顾,实为监视。 这是两个人都懂的事。 只要凌眉不出格,不去做凌家的棋子伤害凤家,凤凌泷也不会对她动手。 凌眉并没想那么多,面上露出一阵欢喜,冲凤吟说道:“凤公子,你能送我回房吗?” 凤凌泷眼中划过一抹讥诮。 凌眉来这里,还能有别的事吗?无外乎和凤吟有关。 她看向凤吟。 凤吟不急不燥,拿了帕子轻轻拭净指尖的油腥,温和的眼光暗含锐利,射向凌眉:“三小姐,我说过会对你负责。但你未有名分前,你我依旧该守礼节。我不方便送你,让绡透送你回去。” 凤凌泷心头一松。 三哥总算在私事上开窍了一回。想来,今天探监看到的情形给他的刺|激太大了吧?他应该也认识到该将凌眉摆在什么样的位置看待。 凌眉的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她怎么都想不到,前一日还温言温语、和沐如风的男子怎么说起话来如此凉薄? 凤凌泷笑道:“我送三姐姐回去吧,席小姐,陪我一起,好吗?” 被点到名的席郁娟显然有些走神,本能地站起来说道:“怎么?送三小姐回去?好。” 凤凌泷微微一笑,冲其他人告了个罪,便和席郁娟一起,扶着凌眉往内院走。 原本也没有几步的距离,很快,她俩就把凌眉送进了卧室。 凌眉几次三番对凤凌泷欲言又止,以及眼中深藏的恨意,凤凌泷只当没看见。 她不是圣母,没有规定说她就得负责凌眉的吃喝拉撒吧?她之前做的到,是看在三姨娘份上。如今,面对凌眉做的这件事,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而且,就算凌眉不知道那是她三哥,在她做了那件事后,自己因为不喜欢而疏离了她,又不是伤害她,也有错吗? 别人就必须要对她好? 凤凌泷与席郁娟出了房后,没有立即去凉亭处,反倒到了凤凌泷的住处。 “凌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席郁娟不解地问。 凤凌泷让她坐下,点点头。 “席小姐,你长我一岁,我能叫你席姐姐吗?” 席郁娟望着她的眼眸,脑海里不由想起那名曾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的少女,心中轻叹一声,拉住了她的手:“当然可以,她也是那么叫我的。今天看到你身旁的丫头,我真的把你当作她去了。你会介意吗?” 凤凌泷笑。 她当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是啊,原本我与她也算要好。”席郁娟似乎是回忆道,“可后来,我们吵架了,然后就断绝了来往。大概有三个月吧,突然间听到她的死讯,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 第192章 闺蜜 说着,席郁娟拉着凤凌泷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啦啦往下掉。 “说起来,我与她也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在一块儿读书罢了。可你知道她多聪明吗?那么聪明,那么好看,就这么没了。我好后悔,好后悔,为什么我不能向她低头呢?她那么孤独,除了家人外,只有我这一个朋友,我却足足三个月都没去宫里看她。” 席郁娟心中的往事如翻江倒海般全部勾了上来,扑进凤凌泷怀里哭成个泪人儿。 “我经常去凤家陵地看她,就是想得到她的原谅。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凌泷,我好恨自己!” 她哭得停不下来。 凤凌泷想要去安慰她,可不知为何,泪水也一串串往下直掉。 往昔两小无猜的岁月一桩桩浮上心头,虽是原主凤姝的记忆,却与她的一般,一阵阵冲刷着她的灵魂。 那个女孩子,聪慧不输于她。 她们一起启蒙,学写字,学画画,背四书,下围棋。有时候,晚上还睡在一个被窝里。 席郁娟如以往的凤姝般有些清高,两个人几乎看不上其他的女孩子,互相欣赏,互相进步。 这也导致了,在那件事发生后,她们绝交了半年都没来往,因为同样的清高,同样的自负呵! 可谁知道,凤姝夜半三更也会后悔呢? 原来,席姐姐也与她一般呢…… “席姐姐……”凤凌泷紧紧揽住了席郁娟,在她耳边低喃,“小玉,我是阿姝啊,是你的阿姝。” 那是她们私下里的昵称。 平常遵着规矩,她得叫席郁娟一声姐姐,席郁娟要唤她一声郡主。 席郁娟身体猛然一震,抬起头,双眼已经红肿了,她喃喃念道:“我是幻听了吗?” 待瞧见凤凌泷也是满面泪水时,她一时怔住。 凤凌泷轻笑,只是带着泪的笑比较难看,她起身,拉着席郁娟的手进了屋。 席郁娟与她自小一块儿长大,凤凌泷对她的了解就像对自己一般,十分信任。 可因为那次吵架,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去找她。 而今天,原本是想问另外一件事,却没想到把这事给带出来了。 确定四周不会有人时,她才看向席郁娟,笑盈盈地说:“我真的是阿姝啊,你道的歉我接受了。” 席郁娟这会儿确定了自己没有幻听。 眼前的女子是说,她是阿姝!那个自小最亲密的玩伴阿姝! 她感觉脑子里一阵轰鸣,好半晌才稳下心绪,伸出颤抖的手,试图去摸凤凌泷的脸。 “你是阿姝?可你的脸……我是在做梦吗?” “小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脸。”凤凌泷假装皱了下眉头,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闪烁着泪花。 “阿姝!”席郁娟听着这熟悉的话,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双手成功地抱住凤凌泷的脸,“我知道是你了。你,你,你都跑哪去了?你的脸为何变成现在这样子?是被火烧的吗?你过得好吗?”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啊,一时说不清楚,我的脸没事,是易过容的,容貌没受损害。其他事以后我慢慢同你讲。还有,我的事,不要说出去。”凤凌泷反握住她的手。 “你当我傻的嘛,我什么时候把你的秘密说出去过了?何况,还是这么重要的事!就是父母,我也不会讲的。”席郁娟破啼为笑,一时间心情大好,捧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 凤凌泷也是心情舒畅,任由她摆弄,说道:“今儿本想同你说我三哥的事。” 听到“三哥”两个字,席郁娟愣了下,松开了手,似是想到什么,问:“你三哥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他身在凤家,我自是不能告诉他。现在你知道我对你多好了吧?” 席郁娟抿嘴一笑:“我的秘密不也告诉了你吗?” 凤凌泷牵住她的手,说:“我三哥是喜欢你的,看来以后我要改口叫你三嫂了。” 席郁娟大羞,脸颊绯红,却还是小声道:“你三哥对你说的吗?” 凤凌泷笑:“你说呢?肯定的啊,你这么优秀,三哥自小就喜欢你。” 虽然她承认,她一直没看出来。 席郁娟更加羞恼了,啐了声道:“我看未必,他待我一点都不好。” “他是木头人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还有凌眉的事,你千万不要挂怀,她只是使了些手段靠上凤家,我三哥是不会喜欢她的。将来,你进了门后,还不是想把她搓圆捏扁就搓圆捏扁?” 凤凌泷的话让席郁娟两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笑道:“我知道。其实,以他的身份,有姨娘也正常,何况,还是个他不喜欢的。” “我只许他娶你,凌眉算是个意外。”凤凌泷逗她。 席郁娟的脸颊再次红了,心却一阵温暖。 凤凌泷心想,该给木头哥哥开开窍了,不能错过小玉这么温柔善良又聪慧的女孩子呀。还有一些事,关于陶宏的,她想问,但现在不是时候。两人都有好多话要说,干脆约了次日再谈。 待她俩回到凉亭上时,其他人都敏锐地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变了,似乎关系突然亲密了一大步。不过,他们都没有询问是去干了什么。 一顿宴席,宾主尽欢。 大家的言语间也表明了对赵家的敌对情绪。他们都是家族下一代嫡系,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家族间的关系网。 人散席凉后,凌眉派了个婆子过来,说想见她。 凤凌泷心下感慨,凤吟做事真效率,人居然都送来了。 不过,她婉拒了凌眉的要求,让婆子带话过去,说她累了,让凌眉好好养伤。 接下来几日,席郁娟不定点来报到,两人一聊就是几个时辰。 如对绡透般,该说的凤凌泷都说了,让席郁娟心疼又气愤。 她也捡了自己的一些事说了,其中,不可避免地便会提到陶宏和现太子祁浩瑞。 这是横亘在两人间的一条沟壑。 然,物是人非,如今陪在她们身边的不再是那两个男人。凤凌泷也为自己曾经的态度向席郁娟真诚致歉。她是瞎了眼,才会为了个渣男和好姐妹生分。 “陶宏现在在北松学院读书,你知道吗?”凤凌泷问她。 “听说了,不过没再关心过,总是缺少了缘份。”席郁娟笑了笑。 “缘份吗?有些话,重来一遍,我还是想说的。陶宏前段时间对严依依大献殷勤,最近却销声匿迹,害得依依心情郁沉。你说,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远离严家?” 席郁娟沉默了下道:“我知道你对他有偏见。可我认识的他真的很好。” 凤凌泷握住她的手,笑嘴角勾起一丝邪笑:“好不好,试试就知道了。他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吗?你猜,他若是知道你是帝师的孙女,会不会反过来追捧你?” 席郁娟惊讶地瞪大眼,没想到凤凌泷会想出这个法子。以她从前的性子,是根本不屑于说出这样的话的。 试探么?总是会让感情变质。 不过,她也想验证下。 陶宏拒绝她,是不是真的因为她隐瞒了家世,还是他暗示过的“自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最后,二人约定了时间在外头碰面。 凤凌泷独自回了房,将从墓室里带出来的绣花鞋取了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研究。 这几日,她有空时便会看一下,却没有什么发现。看来,秘密果真藏在了鞋子里。 她取来剪刀,慢慢地沿着边线将鞋子剪开,从鞋面到鞋底,都没放过。 直到桌上多了无数线头后,凤凌泷的眼光蓦然一亮,从鞋底抽出了一张纸条。 凤家家主将纸条缝进陪葬品中,估计没一个人知道,做得太隐秘了! 她缓缓打开纸条,正反面都写有字,却是不多。 正面只写了七个大字:梅花印出天下杀。 反面则是几个人名,其中还有官职。 凤凌泷极为震惊,将纸条又读了一遍,确保全部记住后,取了火烛,将纸条和鞋子全烧了。 她从怀里拿出从不离身的梅花簪,轻轻抚摩着,仍然没有平复那激动的心情。 原来,这支梅花簪竟是一方军印。 梅花印出天下杀。 那么梅花军,这支专属凤家皇后的私军,从未被人得知的存在,必然十分隐秘和强大。 那几个人名,凤凌泷暗暗记下,似乎其中一个名字她还较为熟悉,好像是皇帝的御前军统领。 难道,那也是凤家的人吗? 不过,不知道这些人的忠心怎么样。但她凤凌泷,也不是没有把握就会让自己人去送死的主。 除了家主,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支军队的存在,那么,是谁在养着这军队呢? 凤凌泷忽然就想到了那个被她埋到金凤宫底下的暗匣,里头有外公给她的一摞契书。 外公给她时,曾嘱咐她说,这里面很多是暗铺,别人不知道的,租子由他代收。待她登基为后时,就可以自己去收租,不过只能收到三成,其中七成另有他用。 当时,她身为郡主,光月俸中的银钱就有两百两了,比起凌珠这个县令嫡女一月一两的月银,多了几百倍。所以她对收租的事不感兴趣,也没多问,就将全部契书锁好埋了起来。 现在想来,七成的效益必是养这支军队去了。 第193章 闹翻(3000字) 那些暗铺的生意应该都很好,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能联系上梅花军,那她的计划又成功了一步。而若是能回宫,找到被埋的契书,那么,她也可以在明面上发展一批死士。 凤凌泷心下大喜。 自陵地遭伏杀一事后,她深深意识到了高手的重要性。 在京城,大批私军是不能随便出现的,说不好就会被砍头。所以,人多不如人精。 现下得了这几个亲信的名字,凤凌泷心下有底了,决定加大对凌风队的培养力度,打造一支优秀的护卫队。 凤凌泷神采飞扬地想着,暗暗庆幸凤家陵地去得太值得了。 就在这时,小丫来报:“小姐,三小姐来了,要见您。” 说到凤家陵地,除了这等好处,便就是凌眉这件让人烦心的事了。 凤凌泷“嗯”了一声,起身出去。 凌眉自那日凉亭出现过后,这几日都没了动静,今儿突然又来见她,凤凌泷心下有些疑惑。 院子里,凌眉坐在小椅上,绡透给她奉上茶。 凌眉道了谢,却没有喝,双眼直勾勾盯着屋内,直到凤凌泷出来,眼神才动了一下。 “妹妹。”凌眉想要起身,却因腿上的伤还未全好,面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你坐着吧。”凤凌泷也坐到她对面。 “你有什么事吗?” 凌眉抿了抿唇,低垂下眼睛,半晌,才抬起头,开口道:“四妹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凤凌泷笑道:“是啊。” 她答得特别爽快,一点都没掩饰,倒让凌眉怔了下。 凤凌泷接着锐利地指出来:“那天在墓室里发生的事情,并非只有你心里清楚。” 凌眉的脸色难看了一会儿,忽地冷冷一笑:“你有什么资格不喜欢我?你自己做的事就很好很对吗?” 这话,让绡透与小丫顿时就怒了。 凤凌泷淡淡一笑:“我做了什么事?” 凌眉哼道:“二叔一家出事,你脱得了干系?你没来时,凌宅好得很,你一来,二叔家就出事了。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凤凌泷神情自若:“二叔二审是要将我绑到赵家让他们杀我偿命,凌青杰过年时在福陵将我打得遍体鳞伤,老夫人,到处败坏我的名声。而我,只是无意中得罪了赵家,并没做错什么。他们得到报应也是因为涉及了世家的事,被官府判的案,与我何关?而你呢?凌家人伤害你,你不出声。凤吟哥哥伤害了你?墓室里对你如此照顾,你却算计于他。我伤害了你?你今儿却这般对我说话。凌眉,做人要有良心。” 凌眉先是被堵得无话可说,转而声音微尖:“你没有伤害我?你对我不理不睬,让我自生自灭,这不是伤害?还有席郁娟,你明明也看出她喜欢凤吟,还让她天天来凌宅,你还说没有伤害我?” 凤凌泷失笑了:“不理不睬就是伤害?老夫人将你打得头破血流,我问你时,你怎么不说这是伤害?在凌府,凌珠和凌艳也曾合伙欺负过你,你怎么不说她们伤害你?老夫人就算了,你怎么没去找凌珠、凌艳两个同辈质问?至于席郁娟,她是我好姐妹,我和她约见,就因为她喜欢凤吟,便是伤害了你?” 凌眉被她一句一句逼得心里发慌,双眼瞪住凤凌泷,眼中满是怨恨。 凤凌泷恍若未视,轻轻笑道:“你心里不是不恨她们的,不是吗?只因为你觉得我好欺负些,所以才跑到我这来闹?”凌眉眼里的恨意藏了起来,语气又柔弱了几分:“凌泷,我不是欺负你,我喜欢凤吟,也将要嫁给他,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凤凌泷摇头:“凤吟哥哥是我的朋友,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同样的,姐妹友,不可欺。你算计我的朋友,还要我忍气吞声?何况,我又对你做了什么?凤吟哥哥若是真喜欢你,我也不会拦着。” 她站起身道:“凌眉,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凡事拎不清,对你没好处。” 凌眉脸上的恨意再次浮现:“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娘从前在凌府的地位根本比不上我娘,你在府里的地位也不如我。为什么你要教训我?” 凤凌泷已经转过身了,闻言转回头,笑容清冷:“所以,你才这般踩我?抱歉,我不想跟一个拎不清的人再多费口舌了,那样,会降低我的智商。” 她对旁边站着的两个婆子说道:“带三小姐回去。还有,今后,我不想再看到她。有我的地方,不要让她出现。” 两个婆子虽是凤吟送来的,却也得到了一番叮嘱,对凤凌泷的话言听计从。 “遵凌泷小姐的命!” 绡透和小丫微松了口气。 小姐这一招够狠,言语没有脏字,却直接打了凌眉的脸。 凌眉气红了脸,叫道:“凌泷!你凭什么……”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两个婆子堵住了嘴,连拖带拉,无比狼狈地被带回去。 挣扎中,凌眉看到身后的凤凌泷如青松般笔直站立,看向自己的眼光中带着明显的讥诮。 她的心,不禁凉了下去。 凤凌泷薄唇勾起微冷的笑,喃喃说道:“第二次。” “第二次?”小丫想到什么,试探地问,“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便是,她当我的面算计我的人,我容忍了她,她却对我露出恨意。” “那第三次呢?”绡透不由好奇。 “第三次将是最后一次机会。”凤凌泷淡淡道,“你知道恨能驱使人做出什么吗?” “知道。”绡透想到凤姣的狠毒,心下一凛。 “所以,若还有第三次,我便不会留手。我活着的意义是复仇,不是让人践踏。”凤凌泷的眼底划过一抹冷意,转身进了房。 绡透轻轻叹了口气。 她又如何不知道小姐的变化? 不再像从前那般,在宫里闭门不出,清高而又纯善。现在的她,狠辣了许多,甚至不顾后果地消灭得罪她的人。 但她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从前的小姐那么单纯,结果是什么呢?还不是被那些想要得到利益的人联手灭了?有时候,并不是忍让就能得到一切的。就像小姐说的,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那些利益容不得她,她便要毁了他们。 她说:“天不容我,我必逆天。” 这是命。 第二日一早,凤凌泷先是将自制的蒸馏酒装了一小壶带上。 酒酿得很快,只是少了经年的陈味,但这酒精度绝对高,酒性够烈,比这个时代的酒劲要大得多。 为了出门的安全,凤凌泷找了套凌风队队员的衣服,化装成一名侍卫,也没带丫环,便悄悄出门去了。 出了凌宅,她敏锐地注意到,不远处有不少隐卫埋伏着。 记得昨晚找李彪谈招兵买马的事时,李彪说过,外面多了一批暗卫,是宁家派来的人。 看来,他们很怕自己死掉,毕竟自己是决定宁雪月生死的“神医”。 这样,凌风队员能更好地保护梧桐栖了,以防意外。 凤凌泷前世被长老们逼在家中习武时,常常偷溜出门,所以逃跑的本事还是极好的。 三下五除二躲开所有可疑人员,进了一家成衣店,出来后摇身一变,变作名普通衣着的书生。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穿街走巷,朝西区走去。 西区是京城最贫困的地方,住的大多是平民。因此,京城西门外安住的百姓,生活条件也很一般。 咸少有达官显贵出入这里,换一套朴素的衣裳是很有必要的,省去了被围观的麻烦。 凤凌泷在奴隶市场旁边招了辆牛车,让车夫送她去西门外的悠然酒庄。 车夫一面驾着牛车,一面笑问:“小书生也是要去酒庄开诗会吗?” 开诗会?什么鬼? 凤凌泷随口答了声。 想起席郁娟是说过,每到休沐日便会有书生去那里喝酒论文,当然,大多是北松书院的。 不过她结识陶宏并不是在这个酒庄,可却与这酒庄有关系。 两年前,聪明的席郁娟发现爱玩失踪的爷爷席满纶原来是乔装成流浪汉去悠然酒庄喝酒,便央求着让爷爷带她去。席满纶便让她打扮成普通少女一起前去。 她坐不住,趁爷爷喝多了酒,去后林玩耍,结果迷了路,脚有些崴,被山林中采拾草药的书生陶宏遇到了。 陶宏先带她回了自己租住的民房,将采来的草药细心地摆放好,又去给病疾中的父亲喂汤喂药,才抽出空去邻居家借了头牛,拉席郁娟出去。 席郁娟在等他的那段时间,看到厅堂里摆放的都是这名书生亲笔作的诗画。他的诗写得极其磅礴大气,画也绘得苍劲有力,尤其是他的字,写得极其漂亮。 见字如人。 在席郁娟心里,原本长相就很出色的陶宏形象一下子更加高大起来。 接着看他做家活,照顾人十分熟练,尤其是在修理院门时,露出的一手技工活震惊了席郁娟。 她就是个生长在大家族的名门闺秀,身边都是些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爷公子。何曾见过这么优秀、能干、会照顾人的年轻男子? 毫无意外,她一下就陷入情网。 第194章 三碗不过岗(3000字) 碍于爷爷的乔装,她没敢说身世,谎称自己是小商户家的女儿。 后来,她便常常缠着爷爷带她过来,然后想办法去看望陶宏。 只不过,说是帮忙,也不过捎点银子。很多家务事她都不会做,笨手笨脚的,自己都嫌弃自己了。陶宏对她一直不冷不淡,让她不用再来,对她显然没有意思。 席郁娟甚至还给陶宏的父亲请了大夫,不过,换来的也只是陶宏的感谢,却又刻意与她疏远了距离。 她烦闷不已,跑到当时的凤姝跟前讲述自己的秘密。 凤姝虽然宅在宫中,却有凤家最精密的隐卫。 听说了此事后,出于关心,便让人去调查了陶宏,结果就发现了他极其复杂的家庭关系。 她严词阻止席郁娟继续下去。 然,席郁娟却不认为陶宏这个人本身有问题。 凤姝的话有些狠,席郁娟一怒之下也攻击了她的心上人——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祁浩瑞,说祁浩瑞心思太重,将来未必能对凤姝真心。 这下可惹恼了凤姝…… “小哥,到了呢,哟,来的人不少呢。”牛车车夫的话打断了凤凌泷的回忆。 她扬唇一笑,给了车钱,便下了牛车,看向面前的悠然酒馆。 这是座不大的小酒馆,不同于郊外招人眼球的其他店铺,挂着写有名字的布帘,这里 里外都设有座位,此时,外面坐了不少人,其中便有一些书生,正在高谈 里外都设有座位,此时,外面坐了不少人,其中便有一些书生,正在高谈阔论。 凤凌泷觉得蛮有意思,听了会儿,才举步走进酒馆里面。 不同于外面的热闹,里面相对来说雅静得多。虽是酒馆,墙上的字画却透露着文人气息。 偶有一两个赶路模样的人,点一壶老酒,切一盘牛肉,自斟自饮,倒也颇得自在。 凤凌泷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一名小二便跑了过来,指着她放在桌上的酒壶,为难地说道:“客官,我们这里不可以自己带酒的。” 凤凌泷薄唇微勾,原来古代也不可以自带酒水呀。 她冲小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我等人。你给我先上盘冷菜,切牛肉吧。” 见她谈吐优雅,气度非凡,小二想了想,点头去了。 凤凌泷透过雕花的窗棂往外看去,不远处的书生学子畅谈欢悦,满面笑容。 真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酋。 收回视线,在酒馆里转了一圈。 小二手里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来回穿行,柜台上,一名疑似掌柜的中年人却趴在台面上打呼噜。但周围没有人去叫醒他,也没有客人抱怨,似乎习以为常了。 凤凌泷唇角的弧度上扬了一些。 真是一家有意思的酒馆呢。 她约定席郁娟的时间是临近中午,这会儿还早。凤凌泷并不急,因为从席郁娟那里她知道了,帝师会来。 小二将冷牛肉端上来后,凤凌泷边尝边等。 不多时,外面的说话声猛然变成了喧哗,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来了。 凤凌泷心下一动,顺着窗口看过去。 一名蓄着大胡子的微胖老头正嘻嘻哈哈地抢那些书生的酒喝,一面对他们的谈话加以评论。 “你这诗作得不好,把酒壶藏到桌子底下去了,怎么能作出好诗?” 老头朝另一名书生靠过去,顺手将他手边的酒壶拿了过来:“还是这位学子的诗作得好些。” 其他书生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胡老伯,给你酒喝就是诗作得好,不给你酒喝就是诗作得不好。要是咱圣上也这么评的话,那我们是不是要备一酒窖的酒呢?” 这里,乐得就是个自在。 老头“咕咚咕咚”灌了一口酒,随意地用衣袖抹去唇角的酒汁,冲说话的书生吹胡须瞪眼睛:“你懂什么?这不是老儿喜不喜欢酒的问题,而是有酒助兴,更有灵感。有了灵感,当然能作出好诗!这杯中之物啊,是个好东西,你们不懂。” 说完,他又仰头喝了一口。 书生们哈哈笑起来。 凤凌泷:“……” 不要告诉她,曾经在她面前,知识渊博、教导严格的帝师在人后就是这个画风。 难怪,难怪。 难怪他有时候会忽然扳起脸说她无趣了,又会大叹天才可惜。 难不成,要会喝酒才不可惜? 凤凌泷想着是现在出去,还是等帝师进来,眼角余光却扫到了柜台处,那个先前还在睡大觉的掌柜的,这时已经醒了,也正隔着窗子看外面的动静。 那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没有逃过凤凌泷的眼神。 凤凌泷嘴角微勾,站起身,抱着自己的那壶酒径直朝门外走去。 那边,老头和书生打得火热,喝了几口酒后,便也往里而来。 两人视线相汇。 凤凌泷扬了扬手中的酒壶,笑道:“我请你喝酒,免费。” 老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暗含的锐利一闪而逝,他脚步踉跄道:“免费的酒哪有抢来的酒好喝?小伙子,你莫不是想诓小老儿?让小老儿赞你的诗作得好?” 说着,他推开凤凌泷,跨了进去。 凤凌泷并不气馁,转身走到柜台处,将酒壶“铛”的一声拍在台面上,冲掌柜的说:“有人不识货,小生也没办法。想来,掌柜的经营酒庄,什么样的酒都见过,一定没见过小生祖上传下的酿酒手艺。” 这个动作,这句话,顿时吸引了大堂内几个客人的注意。 此时不是饭点,前来酒馆喝酒的除却那些书生,便都是爱酒如痴的人了。 当下,便有人走上前问:“小子,你这酒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凤凌泷笑了笑,道:“我这酒有个名字,叫‘三碗不过岗’。” [注]:《水浒传》里武松打虎前喝的酒。 她故意压沉了的声调却很有力量,传进堂中客人们的耳里。 “三碗不过岗?这个名字,有意思。”掌柜的面露一丝惊诧之色。 听说过梨花酒,女儿红的,没听过酒的名字是一句话的。 凤凌泷扬了扬眉,清声道:“说起这酒,小生祖上还有个故事呢。” “快讲。” “快说说看。” 连外面的书生们也哗啦啦被吸引进来了。 毕竟,这处小酒馆也实在没什么别的玩意,能听故事,谁不爱凑热闹? 凤凌泷便绘声绘色地将“武松打虎”的故事讲了一遍。只不过,景阳岗下开酒馆的人变成了她的曾祖父。 “那武松可真是个英雄啊,喝了三碗酒后,居然空手打死了老虎。你们说,小生这家传的酿酒厉不厉害?” 围观的人们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半信半疑。 “真的假的?这酒有那么厉害?” “当真是‘三碗不过岗’?” “无论真假,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对,小友,把你的酒给我们尝尝不就得了?”有人叫道。 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 凤凌泷瞟见那老家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并没过来,可她相信,刚才的故事他必然也听到了。 “好呀。”凤凌泷轻笑,“说好了,一人只能一杯。这酒可难酿得很呢。” 于是,大家都回去取酒杯了。 掌柜的目光一闪,也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铜杯。 凤凌泷则已拔了瓶塞,顿时,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了整个大堂。 这香味十分冲鼻,懂酒的人一闻便知,这酒性极烈。 “味儿这么重?”老头站了起来,鼻子左吸吸,右吸吸,也惊讶地朝这边看过来。 “可惜酿了没几天,若是陈年的老酒,那味道更醇。”凤凌泷叹了一声。 便是这样,大家已经疯涌而入,等着盛酒了。 掌柜的排了第一,他先嗅了嗅那酒香,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然后,轻尝了一口。辣味直冲味蕾,辣到了心里,却让人五官瞬间清明,心灵一下放空。 “好酒!好酒!”他忍不住大声赞道。 随后,一声接一声的赞叹在大堂内此起彼伏地响起。 “不愧是‘三碗不过岗’,老子才喝这一杯,就头晕晕的了。” “这位大叔,请你文雅一点。” “喝酒装什么文雅,你个读书人,书读傻了吧?” “哎呀,真是好酒,小生不和大叔你计较了。” 老头终是忍不住了,身子一窜,劈手夺下掌柜手里的杯盏,拿到鼻前一嗅,大胡子都舒畅地展开了。 “别抢我酒!” 掌柜的刚叫出声,老头已经一仰头将酒咕咚咽入了喉咙。 “痛快!”烈味入喉,他喊了一声,“再来!” “来什么来?一人只有一杯!”掌柜的眼都急红了。 “我还有一杯!”老头往凤凌泷跟前一凑,笑嘻嘻地将空杯举了过去。 凤凌泷也不说话,给他注满了一杯,然后在众人眼巴巴的眼光中,坐回到座位上,慢慢吃起菜来。 众人吵闹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再分酒的意思,又问清了此酒不卖,只得失望地散开了。 老头厚脸皮地坐到凤凌泷对面,笑得见眉不见眼:“小子,不是要请小老儿喝酒吗?来来来,再倒一杯。” 说着他将空酒杯递过去,右手毫不客气地夹了牛肉就吃。 第195章 再见(3000字) 掌柜的也不甘示弱,蹭了过来。 凤凌泷便给他们两个轮番斟酒,如此几回下来,老头也有点不胜酒力了。 怪不得他,只因蒸馏酒的烈性比这个时代的酒大得多。 有这两个怪脾气的酒痴在,其他人想来蹭都不敢了。 不一会儿,两个人便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凤凌泷勾了勾唇,她不急的。 反正还有一会儿,她便起身在酒馆内打量起来。 当她参观完一圈,回到柜台前面时,目光忽然注意到柜台侧面一个小花纹似的东西。 换作一般人,可能不以为意,以为是划痕,就此走开了。但凤凌泷这几日每天心里想着的都是梅花簪的事,蓦然瞧见那个印记,竟和梅花簪簪头雕刻的花型差不多。 她连忙走近一步,看得再仔细些。 眼光却被一只大手挡住。 酒气袭来,掌柜的不知何时已经醒转,摸到柜台上,趴伏下去便继续睡,恰巧将那个印记给挡了住。 凤凌泷眉头一皱,便要移开掌柜的手。 然而,掌柜的却反手抓住她的手,顺势摸了过去,嘴里含混不清道:“小翠,小花……” 虽然凤凌泷此刻作男子打扮,但也不好再继续下去了,只得收回手,狠狠瞪了掌柜一眼,缓缓走向座位。 她转身的刹那,掌柜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眼神中闪烁过复杂。 凤凌泷坐回窗前,脑子里却肯定了那痕迹她没看错。 难道,她名下的那些暗铺因为要与梅花军有所联系,所以在店铺里做了记号?还是说,那花印只是巧合? 她心下决定,这件事得弄清楚。 不过,算时间,席郁娟也快到了,还是下回再说吧。 凤凌泷抱起空酒坛,抬步迈出了酒馆的门。 身后,醉酒的二人又是同时睁开了双眼。 看到凤凌泷出来,那些个书生纷纷看过来,笑问:“酒还有吗?” “没有了。下回我再带点过来。” “真的?那就下个沐休日吧,我们都来。”一人笑道。 “好啊。”凤凌泷亦笑。 一名书生又道:“兄弟也在书院就学吧?尊姓什么?下回,你也来参加我们的诗会。胡老伯可是说了,酒喝得多,灵感多,能作出好诗。你家祖传这‘三碗不过岗’,你肯定是才气满满啊!” 他说完,众书生哄堂大笑起来。 凤凌泷从容地笑答:“鄙姓凌,凌云直上的凌。作诗就算了,我还是喜欢喝酒。” 众人又笑作一团。 其中一名书生较为矜持些,或者说,是内向些,倒没有那么夸张。他长得极为好看,棱形的脸部轮廓很吸引人的视线。此时,他正笑望向凤凌泷,说道:“凌云直上,好姓氏!不说凌老弟文章做得如何,光凭这一手祖传的酿酒绝技,将来也必然是凌云直上。” 那些书生再次笑起来。 “哈哈,你让读书人去酿酒吗?” “你太逗了。” “陶兄,你这明夸暗讽的本事不错嘛!” 一片笑声中,那名书生有些羞恼,站起身,朝凤凌泷走来两步,拱手施礼道:“凌老弟,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是真心实意说那番话的。我姓陶,单字一个宏,在北松书院就读。” 凤凌泷:“……” 虽然听说陶宏常来参加诗会,可也没这个巧法,竟就被她撞上了。 凤凌泷忙拱手还礼,说道:“让陶兄见笑了,小弟才疏学浅,也确实只能靠酿酒为生了。” 那些书生停了笑,望着陶宏与凤凌泷见礼,眼中均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这个陶宏,但凡对他有些用的人,他都会说些恭维话。他们在旁边听着都浑身不舒服得很。 偏生每次诗会他都要挤过来。可他的性格太古怪了,除了说些恭维的好话外,其他话都不会说,聊天根本聊不起来。 所以在团体中,他往往是被排斥的那个。 现在,这个酿酒的书生,都值得他交际了吗? 在这些书生看来,君子远疱,读书人去酿酒,还拿出来显摆,真是怡笑大方的事。即使那酒真的很好喝。 无论他们怎么想,这“三碗不过岗”的名声还是在大夏极速地传开了。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凤凌泷并没按套路出牌,没有自报家门。 陶宏显然有些尴尬。 他并不是要与凤凌泷结交,只是不想添个仇人罢了。 却没想到对方如此不上路子,委实令人难堪。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一辆牛车由远及近而来,恰恰停在悠然酒馆的外头。 众人本能地向牛车看去。 陶宏正准备借这个机会退回到座位上,却突然看到牛车上的少女,愣了一下。 来的正是席郁娟。 她换了平常装束,梳着两髻,连如画的眉眼都修饰了一下,尤其是两道浓眉,让她显得不那么扎眼。活脱脱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女,只是更有气质些。 她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是来打酒的?可一年多都没见着她来这了,或许真是赶巧吧? 他想着,忙转过身,走回座位坐下。 他的反应全看在凤凌泷眼里。 她不由失笑,这是装不认识吗? 若非她知道席郁娟这段故事,还真以为这来的是个与陶宏无关的陌生人。 同时,酒馆里头的老头也眯了眯眼。 怎么这丫头也来了? 刚刚他正偷听凤凌泷说话听得起劲呢。 凌云直上的凌,那小子大概是想凌云直上吧?却不知到悠然酒馆来是什么目的?看他来找自己,显然不单纯啊。可他认出了自己吗? 不过,那酒味道真好啊!若非这么多年的喝酒经验,他真的要被那小小的几杯给放倒了。 想到这,老头舔了舔嘴唇,继续趴下,装睡。 席郁娟特地避开书生们的位置,低头朝酒馆里头走去。 凤凌泷见陶宏真的要装傻到底了,便上前一步,朗声喊道:“席小姐!” 这个称呼,令陶宏一愣,也让酒馆里的老头一愣。 咦,孙女儿被认出来了?不过也好,省得她以后还往这跑,撞见自己喝醉多不好。 席郁娟闻声看去,也是一呆。 她没想到,凤凌泷会穿男装。 更没想到,即便是那张易过容的脸,穿上男装,竟也是英气勃发,好看极了。 脚步,不由就往这边走来,席郁娟收起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惊愕,故意问道:“你是谁?” 凤凌泷笑着施礼道:“席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上一回在九伏山,咱们见过面的。当时,您是代表大学士席家去的。咦?为什么您这副打扮?您不是堂堂学士府的嫡出小姐吗?” 寥寥几句话,便将席郁娟的身份点明了。 席郁娟虽然早就和凤凌泷商量过,可乍然听得她揭穿身份,还是脸上一红,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色出演,不错。 凤凌泷也只是想试探下陶宏,反正京城里认识席郁娟的也有,而且这出戏又伤不到别人。为了严依依,她也得演下去呀。 北松书院的这些书生们听得这番对话,人都呆了。 学士府的嫡出小姐? 姓席? 那难道还有第二家吗? 席大学士,是目前大夏最有资历最有名望的文人之一,他的父亲更是帝师,那可不得了。这个小姑娘竟然是帝师的嫡孙女? 放在平时,他们这身份可是见上一面都难的。 这些人,吃惊之下全都站了起来,其中,以陶宏的表情为甚。 席郁娟苦笑了下,说道:“家里长辈爱喝这的酒,我亲自来买,更显诚意。如此打扮,权宜之计。” 第一回见到陶宏,她也是这个借口,没什么错可挑。 众人恍然。 看来席小姐是偷偷出来的。 凤凌泷立刻高声唤道:“小二打一壶酒来!” “好嘞。”店小二应声而去。 就在这时,陶宏快步走了过来,满面惊讶地看向席郁娟:“郁小姐,好久没看到你了。你原来不姓郁。” 席郁娟刚才是真的没注意到他,突然看见他,也是一怔,点点头道:“我母亲姓郁,我在外面用的都是母姓。抱歉!” “没关系。我从老家过来了,现在在北松书院就读。”陶宏又说道。 席郁娟的心情很平静,“嗯”了一声,说道:“那我祝陶公子在明年的大比之试上一鸣惊人。” 客气而疏离的回答。 不过这也让其他学子们吃惊了。 陶宏居然认得席大小姐? 陶宏平时不爱言辞,此刻,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道:“席小姐,多谢你之前去我家为我解忧,那时,不知你的身份,委屈了你。” 众学子又是一惊。 席大小姐还去他家了?这对于女子的名节…… 席郁娟从善若流地施了一礼,说道:“那是因为我迷了路,陶公子送我回来,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为你父亲请大夫,也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可惜的是我没帮上什么忙。”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想到陶宏父亲曾病逝的事。 请个大夫报恩,实在算不得什么。 席郁娟到底识礼仪,当时便是借请大夫之名去的陶家,顺便学做了些家务事,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 第196章 看轻(3000字) 陶宏又笑道:“是啊,真没想到那个在我家劈柴喂鸡的姑娘竟然还是席家的嫡出小姐。” 席郁娟脸色微微一红。 凤凌泷则笑着接过话道:“原来席小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份品行,真是让小生佩服!” 她的话,将众人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席郁娟的品行上,纷纷称赞起来。 这时,店小二拿的酒也到了。 席郁娟付过钱后,借口家中有事,匆匆坐着牛车去了。 陶宏看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凤凌泷又插科打浑了一会儿,也找了个理由溜掉了。 在前面不远处,她便搭上了席郁娟的牛车,两人一路说笑着往京城而去。 后面,一双眼睛盯着二人良久。 陶宏今日的表现已经出乎了席郁娟的预料了,她印象中,那是个不会和权势同流合污的人。当初,他便是那般清高。可如今,言语却又是一副模样。 人在不同的人跟前,展现出来的也不是同一面。 “现在还不好判定,再看看。”凤凌泷也不会就因为今天的表现便给陶宏评分,还得再观察。 这话说完并没多久,她们在西区下牛车后,便又与陶宏重逢了。 他正牵着马进城门,见到两人,眼里极快地闪过什么,上前说道:“席小姐,凌老弟,你们这是去哪?要我送一程吗?” 送一程?一匹马上骑三个人吗?凤凌泷心里吐槽了一声。 席郁娟已回答道:“不用,谢谢。” 陶宏似乎没想到席郁娟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他,眼里有懊悔与不甘,继续道:“那我请二位去喝茶或吃饭吧。” “那就更不用了。”席郁娟笑起来,“你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不要破费。要不然……” 她正准备说她请,陶宏面上却露出怒色,声音也大了几分:“我家里是不好,所以你看不起我吗?” 席郁娟愣住了。 陶宏的脾气怎么说上来就上来了?刚才还是文质彬彬的书生,这会儿怒瞪着双眼,梗着脖子,有些可怕的样子。 她不禁朝凤凌泷身边靠近了几步。 凤凌泷笑道:“席小姐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她的恩人,她曾给你报过恩,自然不好意思让你破费,请茶饭就省了吧。” 陶宏摇头,声音响亮而坚决:“不行,今天我必须请你们吃饭!否则,就是你看不起我!” 他说着看向席郁娟,眼神充满了压迫性。 席郁娟从没见过这样的陶宏,吓得又退了两步。 “你吓到她了。”凤凌泷看到女子面上的惊慌,斜身挡在她面前。 此时的她亦是男装,气势散发出来,锐利不可挡。 她的眼神,如淬了寒冰,冷冷直视陶宏。 陶宏的神色微敛,眼里的怒意消退开,说道:“我是太想请她吃个饭了,所以有些着急,对不起啊。” 凤凌泷弯了弯唇,少年公子的模样演得俊俏非凡,“请人吃饭,也要你情我愿。” 她的眼神瞟向席郁娟。 席郁娟望着凤凌泷的身影,心中怔怔。 这样的阿姝,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在墓地里的聪明睿智,足智多谋;在敌人面前临危不惧,利落果断;此时,更是少年英气,锐不可挡。 如果,她真是男孩子该多好。 席郁娟想着便笑了。 或许,好闺蜜感情浓时,看到的全是对方的优点,甚至恨不得对方或自己是异性,两个人能更好地相守一生吧。 若凤凌泷是少年,定要迷倒一大批少女。 而她若露出真容,换上女儿装,那也绝对倾倒无数少年男儿。 她并不忌恨,因为席郁娟自己也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风格不一样而已。 见凤凌泷看过来,席郁娟勇气倍增,心也一定,上前一步,笑道:“陶公子多虑了,我并没有看不起你。你的事迹也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只不过,今天家里有安排,午膳必须回去用。而且,我刚和凌公子说了,要去街上逛逛。眼看饭点就要到了,所以也没时间去喝茶。真是抱歉。” 陶宏狐疑地看了她几眼,说道:“那下次请你,什么时候呢?” 若说开始时席郁娟有想请他吃饭的打算,现在她是一点也不想与眼前这人共同用膳了。 她笑了笑道:“你知道我们家族规矩大,出来一趟不容易啊,以后再说吧。” “所以,你这是故意拒绝了?”陶宏眼底又有怒意在酝酿。 席郁娟眼底也闪过不悦,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发怒。 凤凌泷笑着开口:“陶公子可真爱说笑,席小姐愿意跟谁吃饭是她的权利,就连小生想请她吃顿饭也奈何不得。莫不成,你有什么她必须请你吃饭的理由吗?报恩的话,你们早就两清了吧?这样咄咄逼人,可不是君子之风。” 真不知这人哪来的自信,对席郁娟说话态度竟这般强横。 凤凌泷心下已经极为不喜。 陶宏说道:“我并非逼她,只是不喜被人看轻。” 席郁娟已经没兴致再跟他说下去了,便道:“陶公子误会我了,不曾深交,怎有看轻之意?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这样的气氛,已聊不下去了。 三人就此分开。 凤凌泷甩开了陶宏的跟踪,眉头紧紧皱着,想着是否要提前和严依依沟通下这位陶宏的情况,脚下不知不觉便朝一个方向走去。 待她猛然抬起头时,看到眼前“定王府”三个大字,呆了片刻,脸颊腾地一热。 她怎么走到这儿来了?难不成,心底居然还想着这里? 凤凌泷心中自责不已。正要不动声色地离开,耳边一阵疾奔的马蹄声传来,停在定王府门前。 一人翻身下马,冲至门口,同时,小门被人从里打开,窦伯迎了出来。 “滚州军报!”那人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件,说道。 “王爷在主院。”窦伯忙给他让开路。 那人匆匆进去了。 窦伯一抬头,正瞧见准备离开的凤凌泷,顿时瞪大了眼,应是认出了她的男装。 凤凌泷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了一会儿,走上前,僵笑着喊了声:“窦伯,是我,凌泷。” 窦伯点头,掩去眼中的讶异,弓身道:“王爷在主院,老奴带凌小姐过去。” 凤凌泷“嗯”了一声,跟着他进去。 想到刚才那人说的“滚州军报”,她心下一动。 滚州那边,有凤副将的消息吗? 这时,已经到了祁清绝主院门前了,隐约听到里头传出说话声。 窦伯停了步,小声道:“王爷有客人,我先进去汇报。” 凤凌泷一把拦住他,摇摇头,也放低了声音:“窦伯,您忙去吧,我在这等着。” 窦伯想到小主子对这姑娘的纵容,对她倒没有过多的防备,答应着进去了。 凤凌泷站了片刻,见没有下人过来这边,一闪身,进了旁边树丛。 她寻到一处围墙的位置不错,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从腰上解下一条软缎。缎头是她自制的圈套,上附五个锐利的银钩。 一扬手腕,将软钩卡在墙头伸出的树丫上,凤凌泷借力踩着墙面攀了上去。 她在脑海里计算了一番,这个角度可以同时看到主院和阅微阁。 就见祁清绝正迈步从书房里出来,而候在主院与人交谈的正是太子祁浩瑞。 那封信,必然被他放在了书房里。 凤凌泷想着,脚步往阅微阁的墙头移去。 就在快要进入竹林范围内时,却猛地瞧见前面一处黄色身影正在努力地爬墙头。 凤凌泷忙矮下腰,藏入几株竹叶后,惊讶地看过去。 敢爬定王府墙头,是谁?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那抹身影是个穿戴华美的女子,坑着头,在两个奴婢的托扶下无比努力地进行着爬墙业务。 凤凌泷:“……” 能不能再专业点? 又看了一会儿,在那个女子失败了第三次的时候,凤凌泷终于忍不住了,从竹叶间窜了过去,准备提点提点。 就在这最后一刻,那女子身子一挺,双手终于攀上了墙沿,抬起头,吁了口气。 凤凌泷一怔。 这人,居然就是千仪公主? 想到祁浩瑞,她又不奇怪了。千仪公主是赵贵妃的爱女,自小就被祁浩瑞捧着,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在宫里,她因为忌妒凤姝身为郡主,比她还要尊贵,曾多次在祁浩瑞跟前给凤姝难看,上眼药。 祁浩瑞讨厌凤姝,千仪公主也是功不可没。 要不要把她推下墙去?凤凌泷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一声呼喝在耳边响起:“大胆!竟然敢私闯阅微阁!” 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挟着无边的杀意与凌厉。 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凤凌泷急退了两步,蹲了下来。 眼角余光扫到千仪公主那边。 “我是千仪公主!”那女子大声叫了出来。 可没待她接话,突然而出的黑衣侍卫重重一脚已经踹到了她的心窝。 惨叫一声,千仪公主从墙头摔了下去,“砰”的一声,让凤凌泷心中抖了几抖。 尼玛,这么凶残? 二话不说,她转身便要开溜。 第197章 只认规矩不认人 谁料那黑衣侍卫的手极快,已经抓到了凤凌泷身后。 “哧”的一声,凤凌泷感觉后背一凉。 这身便宜男装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衣服瞬间便要滑落,凤凌泷忙忙拎住,正要跃下墙头时,发现一队护卫正往这边赶来。 凤凌泷心中骂了一声,若是刚才不看热闹,或是正面交锋,衣服必然不会被撕,她也不会落入这个尴尬田地。 想出去估计不可能了。 凤凌泷二话不说,在后面掌风袭到之前,跃进主院。 几个健步,便出现在祁清绝和太子面前。 太子早听到了动静,正神色不定地看向这边,便瞧见一名少年男子背着手,捂着脸,形容狼狈地跑过来。 这…… 他吃惊间,就见那少年直奔向祁清绝。 祁清绝眼色一冷,一个闪身避了开来,正要动手,便瞧见那少年人放出了容貌,冲他可怜兮兮地眨眨眼。 “王爷,救命!” 她用口形低低说道。 祁清绝哪里没认出这是凤凌泷?顿时愣在了那里。 因这会儿背对着祁浩瑞,后者没看到凤凌泷的表情。他只看到那个少年男子停了停,便一头扎进了祁清绝怀里。 祁浩瑞傻眼了,眼睛猛然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祁清绝的身体也是一僵,正想挥手将她推开,女子抬脸看向他,眼光无辜道:“我的衣服快要掉了,快帮我拉住。” 祁清绝的手当下便尴尬地停在半空,然后,他垂下眼,皱眉看了眼怀里的人。 凤凌泷心中直骂娘,这衣服再不得个力,她就拉不住了。 换成男人倒无所谓,但她是个姑娘啊! 她忍不住朝祁清绝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祁清绝看着她的眼睛,初时的惊愕慢慢去了,薄唇竟然挂上一丝舒心的笑意。 叫你换男装,叫你干坏事! 他越想,心中越乐,就这么看着凤凌泷,颇有些取笑的意思。 那黑衣侍卫正是石手,追到近前,也与祁浩瑞一般,傻在他身边了。 等了半天,居然没等到王爷亲自动手,石手更是吃惊。 难道王爷被这小贼控制住了? 可瞧王爷这神色,不像啊! 凤凌泷看着男人竟然取笑自己,对着那双含笑的眼睛,她的脸色便变了,几分难几分气愤几分羞愧几分怨意。 轻哼一声,凤凌泷捂住脸,就想赌气甩开他。 反正这些人不认识自己。 正要跑开,一双手却牢牢圈在她背上。 她从指缝里向祁清绝瞟去不解的一眼。 祁清绝面上一热,不自然地转开视线望天,双手却没有移开,紧紧将她圈在怀里,修长莹白的手指还扣着被撕破的衣服口。 凤凌泷背上的肌肤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面上也是一红。 他们尴尬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太子祁浩瑞和石手。 死一般的震惊中,一阵不和谐的咳嗽声传出。 “咳咳咳!咳咳咳!” 两人都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直到院外传来小丫头的哭声。 “太子!公主被人打下墙头,晕过去了!” 祁浩瑞这才回过神来,脸色一白。 千仪是赵贵妃的心头肉,他作为赵贵妃的养子,一直以她为中心。 可千仪,居然去爬定王府的墙头? 他不由转过身,怒目看向那哭啼着的小丫头:“你疯了?竟让公主做这种事?你们两个要不要命了?定王府的墙头,是能爬的吗?”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祁清绝目光中的冷意。 祁浩瑞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两年前,兵部侍郎家的女儿因为好奇,想去阅微阁看看,便来爬墙,直接被人扔了出来,摔在地上死了。 定王府放出话来,王府机密甚多,擅闯内院者,皆以重刑犯对待。 千仪,她竟不要命了? 祁浩瑞将这件事讲了出来,那小丫头脸都吓白了。 她哪听过这事? 凤凌泷也吃了一惊,抽抽嘴角。 竟然还有这等事? 靠,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就算知道,该干嘛还是干嘛。反正祁清绝没有亲口告诉她的事,她都当作不知道。 祁清绝淡淡开口:“定王府只认规矩,不认人,纵是公主,也不行。” 祁浩瑞眼光复杂地看了看定王,又看看两个男子相拥的画面,顶着一脸吃屎的表情,匆忙地奔出院,带千仪公主离开了。 石手已是风中凌乱。 “王爷,你怀里抱……这个,也是刺客。”说好的只认规矩不认人呢? 祁清绝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还不去买套女孩子的衣服来?就去上次那家!” “女孩子的衣服?”石手惊讶了下,突然间指着凤凌泷的背影,怪叫了一声,“啊!她是,她是……” 最终,他在祁清绝越来越冰凉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天呀,杀了他吧! 他刚才居然将凌小姐的衣服给撕破了! 上天保佑,王爷不要因此找他碴楂啊! 凤凌泷连忙叫道:“别,就拿套男装过来!” 要是太子好奇,她这一穿女装出定王府,必然会被察觉,怀疑。 她将理由说给祁清绝听。 祁清绝虽是皱了皱眉,还是喊了一声:“回来!” 石手跑得虽快,回来的却也快。 “去拿套本王的衣服来,要小一点的。”祁清绝想了想,其他人的衣服,他可是不想让凤凌泷穿,只能去找找自己以前的了。 好在他衣服多,又不常换,很多没穿一两次的也还没扔。 凤凌泷很快就换上了祁清绝的一套雪色薄衫,有点大,但松松套在身上,在腰带处一系,倒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 望着少女穿着自己的旧衣衫却如此撩人,祁清绝的心“扑通扑通”跳了几下,几乎转不开眼神,心中划过微妙的满足感。 凤凌泷在起初的不自在后适应了,进了阅微阁,直扑秋千而去。 “修建得不错吧?”祁清绝站在藤架旁,微微笑问。 凤凌泷爬到秋千上坐好,靠着舒适的软枕,轻轻晃悠着,心情瞬间明媚不已。 “不错,匠人很合我的心意。”望着蓝天白云,凤凌泷舒适地眯起眼睛。 祁清绝唇角的笑意扩大几分,伸手,为她摇起秋千椅来。 第198章 进书房 秋千越荡越高,风中传响起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 石手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欣慰之情。 很少看到王爷这般高兴呢! 秋千荡至最高点,又开始折返,经过祁清绝身旁时,玩心正重的凤凌泷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便往自己这边一拉。 秋千往后一摆,她的手便滑到了他的手上。 双手相碰,肌肤的温度如火般滚烫。 两人都如电击了般抽回了手。 祁清绝的耳尖明显得爬上红晕,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身体也感觉到了异样。 他忙忙退了几步,说道:“我去书房,你在这玩。” 他说着,转身大步奔向书房。 秋千的速度因那一拉慢了不少,凤凌泷侧着头,看着少年快步走进书房,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好笑。但随即,便感觉双颊微烫,将手心在自己衣服上来回擦了几下。 怎么反应这般怪? 她看着祁清绝进去,等了会儿,一咬牙,从秋千上跃了下来。 “石手!”她叫道。 石手一闪身,出现在秋千旁,脸上还带着浓浓的歉意:“凌小姐,刚才真是对不住了!你可千万别记恨我呀!” 怎么都不能被未来定王妃记恨上,要不可就完啦! 凤凌泷笑道:“没事,我没看到是你,你也没认出我,怪不得你。对了,王爷平常爱喝什么茶?我想给他沏一杯送去。” 石手心下一松的同时又是一喜,低低道:“王爷最近在喝的是,属下这就给小姐取来。” 哈,凌小姐亲自沏茶,王爷还不欢喜死了? 他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儿便取来了茶具,顺便给凤凌泷也取了一套。 凤凌泷沏了一壶茶,斟了两杯,便捧着托盘朝书房走去。 她站到书房门外,试探地问道:“定王,我给你沏了茶,能送进来吗?” 说完,她有些紧张。 不知道能不能混进来。 过了会儿,门被祁清绝从里面打了开,他看了眼凤凌泷,眼光又快速避开,看向她手里的托盘。 “怎的他们叫你沏茶?” “我愿意。”凤凌泷轻轻一笑。 一抹轻笑,三个字,叫祁清绝整个人轻飘飘飞向半空,一时接不上话。 “手酸死了,我可以把茶壶放进来吗?”凤凌泷故意装作手腕快要无力的模样问。 祁清绝慌忙一个健步上前,扶住托盘,却不想,手又与她的柔荑碰触到了一块儿。 他面色一窘,本能地便想撒手。 凤凌泷也正是这个想法。 所以,托盘一时竟没人使力,向旁边一倾,茶壶茶盏也顺势滑下。 “啊!”凤凌泷轻呼一声,利落地将托盘再次抓住。祁清绝的动作不比她慢,于是,两个人的手再次交握到了一起。 只是这一回,两人都犹豫着没有放手。 空气凝固了般,大写的都是尴尬。 凤凌泷想着这下应该没什么事了,念头刚及此,手上却是一紧。 原来,祁清绝竟然主动包住了她的小手。 凤凌泷惊愕抬眼,便撞见祁清绝复杂眼神中那满溢而出的柔情。 第199章 进书房(2) 凤凌泷的心微沉。 她低下眼神道:“定,定王,快放开。” 祁清绝看到她的反应,眼中流露一丝失望,却还是松了手。 “我来吧。”他说着自然地将托盘接了过去,转身,迈着修长的大腿走到窗前,放到小几上。 凤凌泷悄悄松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沏的?”祁清绝坐到太师椅上,泯了口茶水,眼光微亮。 “嗯,怎么样?”凤凌泷也坐到他对面,捧着茶盏问。 “火候正好。”祁清绝笑着答道。 凤凌泷唇角微弯,眼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书桌。 那份军报……正在书桌那么多文案的最上方。看那火漆,已经拆开过了。 凤凌泷品了口茶,将茶盏放下,轻声问:“你工作,我在这里会打扰你吗?” 祁清绝的眼光其实从未离开她,对于她的打量,聪明睿智的他如何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顿了下,他将茶盏也放了回去,眼光没有看她,说道:“或许,会。” 凤凌泷的拳头一下握紧,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有些发怔。 为什么,她要对他有期待呢? 这种感觉,真的很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说道:“我知道了,我出去。” 声音有着浓浓的失落与茫然。 祁清绝的心猛然收紧了。 就在凤凌泷走到门口时,门却“砰”的一声关上了。 她又是一傻,不知所措地看着关上的门。 怎么回事? 手臂被人一拉,凤凌泷转过了身,便对上祁清绝英俊的脸庞。 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紧张和担忧,还有很明显的挣扎之情。 “不要这样。”他缓声开口。 两个人站得极近,他的声音便打在她的额上眼上。 “我,怎样?”凤凌泷有些懵懂。实则,她也在纠结自己内心深处对待祁清绝的感情。 她很少对别人抱有期望。 因为,从小她便知道,凡事不是靠感情取予,而是要争取。真正可靠的人只有自己。 即便是对于宁雪金,她也不会有过高的期待。 可为何,在祁清绝跟前,她却很想依赖?是因为他的强大吗? 可,似乎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是强大的。她只是单纯地想依赖他,想在他面前肆意任性…… 这,有些不太好的预兆。 凤凌泷心中警铃大作。 祁清绝的一句话却叫她停止了思想:“你不要表情低落,我很难过。” “……” 凤凌泷望着他紧张的双眼,忽然就笑了一下。 难过?为何? 祁清绝被她笑得无所适从,可心,却定了定。 他恼道:“我说的是真话。你开心,我就开心。我……”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薄薄的脸皮腾地冲上热血,声音止了住。 凤凌泷慌张地打断他的话:“我,我要回去了,家里还有些事。” 不可以那样。 她不可以那样。 他也不可以那样。 这是她脑中一瞬间的想法。 祁清绝沉默了会儿,说道:“你不想留下来吗?” “算了,会打扰到你。”凤凌泷极力装作不在意,转身要去开门。 第200章 回家 祁清绝抓了她的胳膊,声音急切:“不打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你在这,我会没心思做事。那个,你不懂。” 凤凌泷嘴角生出苦笑。 “我只知道,我打扰到你处理公务了。我以后再来吧!”她说着,已经转开了门,脚下抹油,飞一般跑了。 不仅是她打扰到他了,他,也打扰到自己的心了。 凤凌泷甩着头,希望自己清醒些,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减速,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定王府。 祁清绝望着空了的手,心,猛地便失落起来。 他猛拍了下脑门,转身疲惫地靠到太师椅上。 他都说了些什么混帐话?这下,定然是叫凌泷误会了。 她还是不懂。 她留在这里,并非是不能,而是会打扰到他的心。她在这,他如何能处理公务?怕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 并非是她不方便留这。 对她来说,能有什么不方便呢? 祁清绝轻叹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一想到她,心便又欢喜又酸楚。别说是进书房了,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双手捧给她。 可是,这种失去理智的感觉,让他慌乱,让他害怕,让他不敢面对。 不,不能这样。 他如是想道。 凤凌泷出了定王府,甩开可疑的跟踪人员,在大街上乱逛了一阵后,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在瞟到街边一家银楼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震。 刚才在定王府,她似乎看到千仪公主的耳上戴着的耳钉很别致。 那会儿没有思考太多,但这会儿细细想来,那耳钉极为熟悉。 桃花形状,与她为梧桐栖设计的第二套头面中的耳钉似乎一模一样。 想到这,凤凌泷快速朝梧桐栖赶去。 此刻,原本门可罗雀的梧桐栖外围了不少人,正对着店里指指点点。 日日空着货架的店突然间引进了不少贵客,愿意花大价钱预定货物。 这些附近的同行怎能不震惊?怎能不来看热闹? 凤凌泷闪身进了后院。 当孟萝等人看到她这副打扮后,啼笑皆非。 凤凌泷也才知道,第二套粉色桃花的头面果然是被千仪公主买下了,其他几个单品也被人定了,帐上收入一下就多了一大截。 她不急着招兵买马,而是加大了对凌风二十骑的投资与培养力度。 短短几日的功夫,二十骑在魔鬼般的闭关训练中,战斗力便上了一个台阶。 凤凌泷从闭关的山谷回到凌宅时,便有留守的凌风暗卫上前禀报近况。 凌青杰和老夫人被放回家了。 不过,三小姐凌眉见了他们一面,也不知是不是说了什么,这二人连夜收拾了细软,出了京城,直奔福陵县去了。 这个时间,应该在路上。 凌风队员也不知该不该拦,只是派了人随行监视,等待凤凌泷的指示。 凤凌泷挑了挑眉,有些好笑道:“逃跑?” 这算盘打得好。 不过,可不是谁想逃就能逃的。 她叫来李彪,淡淡吩咐:“凌青杰出了京城,可以下手了。老夫人那边,不用管她,让她回去吧。” 第201章 回家(2) 对于老夫人,她的耐心已经用尽了。 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如果她还不识相,处处与自己作对,那凤凌泷,也不会念着占着这个身份的恩情而手下留情了。 李彪忙着人计划此事。 凤凌泷又听说凤吟来过一次,不是见凌眉,倒像是来见自己,便让人再去请凤吟。 半柱香后,凤吟出现在凌宅。 “凤吟哥哥!”看到他,凤凌泷心中暖暖的。 凤吟含笑望着她,说道:“昨天滚州传来消息,凤副将已经被押解至京了。据说,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凌泷,这定然是你的功劳。” 同样作为男人,他自然看得出定王祁清绝对她的在乎。 凤副将的事上,祁清绝必是看了凌泷的面子。 凤凌泷心中一动。 “难道那日我在定王书房看到的滚州军报说的便是这事?” 凤吟讶然:“书房?凌泷,定王待你果然不一般,连书房都让你进去。” 他说着,面上划过一抹怅然。 定王看中的女子不是出自四大世家。 这对世家来说,不能不是个遗憾。 想到什么,他放低声音道:“还有一件事。你二叔,凌重武和他的夫人,临阵逃脱了。虽然现在是和平时期,可对逃兵的处罚还是不轻的,所幸,不连累家人。” 凤凌泷:“……” 竟然做逃兵了? 当日,她说那番话给他们送行,实则是想恐吓一下,让他们这千里之行中受一些煎熬。 可没想到,他们竟那般害怕,选择了逃跑。 凤吟也是哭笑不得,继续道:“大理寺已经联合兵部,发檄拿人了。此次不死也要脱半层皮。” 凤凌泷“嗯”了一声。 凌重武已经不成气候,出了逃兵事件,他这辈子都甭想再出滚州了。 说着话,一名婆子过来,小声说着三小姐要来见凤吟公子。 凤吟眉头一皱,摆手道:“现在的身份怕是不妥,拒绝了吧。” 看着三哥如此讲原则,凤凌泷唇角扬起一抹笑,蓦然想起席郁娟来。 算算日子,后天就是北松书院的沐休日了。 她当即对凤吟发出了邀请,让他抽空去参加北松书院在悠然酒庄的诗会。 凤吟爽快地答应了。 一日后。 悠然酒庄。 今儿来的学子特别多,这有赖于“三碗不过岗”美酒的名气效应,就连酒馆内的过路打尖者也多了好几倍。 当一身书生装扮的凤凌泷出现在酒馆外时,便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这么多人?”她抱着酒坛,感觉到了无数饿狼般的眼光直盯着自己,不,确切地说,是她怀里的酒坛。 凤凌泷愕然之后也明白了什么,将酒坛抱得更紧了。 一旁陪同的凤吟和席郁娟却是不知其中缘由,仍旧一头雾水。 三人穿过簇拥而上的人群,努力地向酒馆内部进发。 就在快要跨进去时,一道修长笔挺的身影猛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凌老弟,又来散酒?”清朗的笑声,正是陶宏。 凤凌泷笑了笑,没有答话。 第202章 争(1) 陶宏瞟了眼席郁娟,又看向凤凌泷,眼光深处染上了几分恼怒与怨恨。 他靠在门上,颇有些霸道地挡着路,勾唇叫道:“凌老弟,你这可就不对了!你是书生,是学子,酿酒就算了,居然还来酒馆散酒,做生意宣传,你这岂不是有辱斯文?让天下读书人嘲笑不已?” 陶宏说着,一指毫不客气地指向凤凌泷。 凤吟和席郁娟同时蹙起眉头。 这架势,要找楂吗? 凤凌泷望着陶宏双眼中的深沉,微微一笑。 怎么有种泼妇的即视感? 周围静了下来,她也趁机开口:“小生酿的是祖传的酒,散给同学喝,请小生看顺眼的人喝,怎的就有辱斯文了?读书人就不能爱酒了?不能喝酒了?不能送酒请酒了?我又不是来卖酒的,陶公子弄清楚了再发话,免得你才叫人笑话!” 陶宏的脸色一瞬间无比难看。 这丫的,嘴皮子倒不错! 他冷哼一声,说道:“整日里酿酒散酒,做的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事,能读好书吗?不够专心,可是读书人的大忌!” 凤凌泷失笑道:“陶公子,我只想说一句,能者居上,而你,完全没资格教训我,尤其是读书的事上,我比你更好。” 说完,她右腕一转,朝陶宏伸长在门框上的胳膊打去。 陶宏吃疼,松开了手。 凤凌泷大步走进酒馆。 凤吟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了眼陶宏,也催促着席郁娟跟上。 “那人是谁?怎的这样脾气?”凤吟快步走到凤凌泷身旁,低声问。 凤凌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人,是个很有才气的学子,正追求席姐姐,又不知我是女扮男装,见我与席姐姐走得近,自然看我不爽了。” 凤吟一怔,眼光不由瞄向席郁娟,又看看陶宏,那温润好看的长眉蹙得更深了。 “哥,你替我解围!”凤凌泷抓住他的衣袖。 “我怎么解围?”凤吟下意识地问。 “你装作喜欢席姐姐,吸引走他的注意力,他就不会麻烦我了。”凤凌泷坏坏一笑。 但见凤吟脸色微红,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赶紧又补了一句:“你只要牵着席姐姐的手走开就行了。哥,求你了!” 眼见着陶宏又要冲凤凌泷开喷,不知是听了她那句“哥”,还是那个馊主意,鬼使神差的,凤吟当真就转过身,牵起席郁娟的衣袖,拉着她朝酒馆另一头走去。 凤凌泷眼中露出得逞的笑来,一把拦住吃惊的陶宏,并有意挡住他寻过去的目光。 “看什么看呀?那是我哥和未来嫂子!” 她说着,得意地扬扬唇。 “你哥和未来嫂子?”陶宏的脸色更不平静了,“你知道席小姐是什么人吗?她是席家的大小姐,怎么会看得上你哥?” 在他眼里,凤吟和凤凌泷衣着普通,自是被当作普通少年。 凤凌泷笑了:“啧,她看不上我哥,难不成看上你了?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谁?” “我哥可是四大世家的嫡出公子!要貌有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和席家,不是正般配吗?陶公子又是哪家出身呢?”凤凌泷故意问。 第203章 争(2) 陶宏闻言,果然呆了一呆,面上有显而易见的一丝尴尬,随即问:“世家公子么?哪个世家的?” “这恐怕没必要告诉你。”凤凌泷耸耸肩,“你知道席小姐身份高贵就行了,娶她的人,没有出身是不行的。” 陶宏面色胀红,冷声道:“俗气!席小姐不是那种人!再说了,英雄不问出身,有才华的人,将来还怕没有高官厚禄吗?” 凤凌泷斜看向他:“你傻了吧?真正有才华的人确实不会没落,可同样有才华的人,还有门当户对的出身,谁会不选他们去选前者呢?” 虽然她并不赞同这话,可气气陶宏也是好的。 果然,陶宏被她的歪理气得五脏都在冒火,“你懂什么?感情中,互相的吸引力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席郁娟对他曾那么着迷。 “对啊对啊。”凤凌泷点头,“我哥和席小姐就是互相有吸引力,他们的结合,真的太完美了!” 陶宏快要气晕倒了,眼中的妒火熊熊燃烧起来。 凤凌泷作为转移体,承受了他所有的伤害。 “你一个酿酒的书生,懂什么懂?我要和你比试一场,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才华!让你知道,席小姐配得上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陶宏单手直指凤凌泷,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高傲和自信。 “……”凤凌泷无语。 “席小姐配不上世家公子,难不成还配得上你?我不屑跟你比试。”她嘲笑了一声,转身走开。 如果陶宏是个清白人家的公子,她绝计不会说出这些话。 可今儿来的路上,席郁娟说了,这几日,陶宏骚扰得她很烦。 这么一个权欲浓重、口是心非、盲目自信、脾气还差的势利眼,就该受点打击。 陶宏眼露轻蔑之色,勾唇道:“不过如此!一切在我眼里都如蝼蚁!” 凤凌泷差点被自己的脚步给绊倒。 尼玛,这人是自大到什么地步了! 就在她这一绊的时候,一只苍劲的手扶住了她,苍老的声音染着一分戏谑在她耳边响起:“看他是不是很不爽?” “是!” “想不想把他踩到脚下?” “想!” “那就战败他吧!”爽朗的笑声回荡开来。 凤凌泷肩头被人一拍,她猛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说话的人。 大胡子老头儿不知何时已经把她手中的酒壶抢到了自己手里,正猴急般地掰去酒塞,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好酒!好酒!好一个三碗不过岗!”老头满足地砸砸嘴,眯起了眼,冲凤凌泷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靠近说,“打败他,我就让你进内院。” 凤凌泷眼睛一亮,豁然想到席郁娟。 定然是她跟席满纶说了自己的心愿……而且,瞧席满纶这老头子看陶宏的眼光,他对自己孙女两年前的破事,恐怕也不是不知道。 合计着,这是指着她来替他出口气了。 也是,那个没眼光劲的小子,活该再受点教训! 有了鼓舞和动力,凤凌泷的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了,转过身,冲陶宏勾了勾手,清声叫道:“来战!本公子奉陪!” 第204章 争(3) 这么一声叫唤,立时让四周围涌过来的人群都滞住了,眼光纷纷看向陶宏。 陶宏先是一怔,随后面上浮起怒色,哼道:“猖狂什么猖狂?你敢与我比作诗吗?” 凤凌泷从怀里摸出一把折扇,“嗖”地一声展开,挡在脸前,笑得老奸巨滑:“我的诗虽作得马马虎虎,可赢你,还是没问题的。不如换一项吧?” “比作诗!”陶宏当即拍板。 “我赢了又怎样?你赢了又怎样?”凤凌泷问。 “我赢了,你以后见着我绕道走。”陶宏说出自己的目的,眼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笑容,“你赢了,我见你绕道走!” 凤凌泷笑了起来:“行!我赢了,以后有我的场合,你立马滚。是不是?” 四周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卖酒书生怎的突然变得如此狂傲起来? 是陶宏得罪了她吗?可她不知道陶宏的诗作得特别好吗?这是要鸡蛋碰石头呀! 有些看不过去的人悄悄移到凤凌泷身边,低声劝起她来。 陶宏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好,定下来了!在场的众位做个见证吧!” 生怕凤凌泷会被人说动而反悔,他立马就把眼光投向其他人。 “几位学长,你们来出题。” “这怎么行呢?”大胡子老头儿抱着空了一小半的酒壶,脚步踉跄地走出来,挡在二人之间,声音含混地嚷道,“这些人是你一个书院的,包庇你怎么办?” 北松书院的几名书生受到质疑,气得想要说话,酒馆掌柜却跑了过来,挥挥手道:“好了好了,在下也略懂诗作,这里也还有其他过路的读书人。不如就由在下出题,大家一起过目吧!” 老板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见没人反对,酒馆掌柜才呵呵一笑,一手指向自己屋前的牌匾,故作高深地开口:“大家都知道,我这个酒馆名叫悠然,就请二位书生以‘悠然’立意,作一首诗吧。” 说完,他拍拍手,立刻有小二送来笔墨纸砚。 凤凌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乍舌。 这酒馆掌柜的当真是梅花军的人吗? 若真是,那可真是大隐隐于市了。 因为,除了能喝酒,她实在看不出这人有什么本事…… 陶宏负手踱步,走出酒馆,认真看那“悠然”两字的牌匾。 凤凌泷则运笔舔墨,刚要落笔,忽然想到什么,生生顿住了笔,后背吓出一身冷汗。 她险些就按着凤姝的思路去遣词构句了。 一个人的文骨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在曾经的师傅席满纶面前。若真写了,必然会被他瞧出端倪。 既然如此,那她就借用一首别人的吧。 凤凌泷在心中思量祷告了半晌,才重新提起毛笔。 此时,周围人看到她的笔在宣纸上晕染了一个大大的墨点,以为她不会写,都暗自在笑呢。 见她拿笔,大家刚欲说话,却看到少年人笔走如飞起来。 “真写了呢。” “呀,这字,好像很好看,这是什么体啊?” “我也没见过,难道是自创的?” 第205章 争(4) 纷扰中,陶宏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凤凌泷将宣纸举起来,冲他笑道:“我写好了。” 陶宏一愣,随后嘴角控制不住的讥讽:“这么快?看来之前还是我高估了你。” 他的眼底满是鄙夷之色。 “高不高估,看过才知道。”凤凌泷不再理他,直接将宣纸递给掌柜的。 酒馆掌柜捧起来看时,四周的人吵着要他念出来。 陶宏倒也不急,对掌柜的说:“让我们先拜读下这位‘三碗’君的大作吧。” “三碗”君的称呼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陶宏这是提醒她不忘记自己祖传酿酒的身份呢。凤凌泷微微一笑,对陶宏扬唇:“光会酿酒自然不算本事,但一个本身就比你强的人会酿酒,那就比你更强了!陶公子,莫要忌妒。” 陶宏忍不住哈地笑了一声,四周更是掩不住的低笑。 酒馆掌柜却瞪大眼,对着宣纸一声大喝:“妙妙妙!这诗绝了!简直就是我的写照啊!” 众人一呆,随后捧腹笑起来。 掌柜的说反话很顺口吗? 那大胡子老头面上露出了几分凝重,看着掌柜的说:“快读!” 掌柜忙忙地叫道:“题目是《饮酒》。” 有人点头:“不错,在酒馆作《饮酒》,很切题。” 有人质疑:“这和悠然什么关系?” 掌柜激动得满面通红了,大声喊出诗句,也就是凤凌泷借用的陶渊明的《饮酒其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好一句心远地自偏!这说的就是我啊!”掌柜在原地团团直转,语无伦次。 凤凌泷:“……” 众人哗然,呼啦一声围了过去,震惊地指点交谈起来。 此诗悠然之境,的确出神造化。 便连大胡子老头席满纶,也是满目精光,连连点头。 “这诗太妙了,我要挂起来!”掌柜依旧处于兴奋中。 陶宏脸色尴尬得无以复加了。 让他写? 还写什么写! 这首诗的境界,他怎么也超越不了啊! 真要写,那就是自找笑话! 旁边的人自也知道陶宏的水平,纷纷笑起来:“陶宏,你可输啦!” 陶宏一语不发就要走。 凤凌泷的折扇却点到了他肩上,含笑说道:“陶公子,我呢,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做人不要太自大,会酿酒的才子多的是。如你这般,文不成,武不就,是不是要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一番话气得陶宏几乎吐血。 凤凌泷接着道:“记住了,以后有我的地方,绕道走!走吧!” 说完,她悠悠然摇起折扇来,也不管那些为诗作痴迷了的一帮人,走出酒馆。 这诗又不是她作的,她才不得意呢。 陶宏早夹起尾巴逃了。 凤吟和席郁娟正站在酒馆外,还为里面传出的诗句震惊不已,正站得极近在交谈。 看样子,感情有些升温了啊。 凤凌泷满意地勾起笑。 第206章 拜师 肩膀,却又被那只苍老的手拍了一拍。 “你就是凌泷啊,不错嘛,酿得一手好酒,作得一手好诗,不错,不错!”席满纶仍然是大胡子流浪汉的打扮,站在她跟前,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凤凌泷的折扇一抖。 为什么,她从这老头的眼里看到的是赤果果的欲望? 嗯……是对酒的欲望! 她退后一步,嘿嘿几声,说道:“老头,答应我的事不会反悔吧?” 正准备过来的凤吟和席郁娟腿一颤,显些就摔倒了。 老头? 帝师都叫破她的身份了,她还管帝师叫老头? 说好的尊师重道呢? 席满纶却哈哈笑起来,连连点头:“好,好,这性格本大师也喜欢!” 凤凌泷暗暗腹诽。 你的画风本姑娘已经领教过了。难怪从前教自己一半就跑了,原来是以前的凤姝不对胃口。 现在么,主动权可掌握在自己手上! 想到这,凤凌泷心情大好。 席满纶丢了块牌子给她,道:“拿这去内院吧!要谢我的话,准备几坛好酒,就这个!” 他摇了摇还剩一半的酒壶。 “行,三坛拜师酒,过几日必定送到府上。”凤凌泷答应得爽快。 “好……等等,什么?拜师酒?”席满纶胡须一抖。 “是啊,难道本姑娘骨骼如此清奇,不能做你的徒弟?”凤凌泷轻哼一声。 席满纶张了张嘴,样子有些滑稽:“可,这收徒是大事。” 凤凌泷叹了一声,一面摇着折扇,一面往牛车处走去,嘴里朗朗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席满纶愣了愣,眼中光芒一闪,忙追上去喊:“靠,这好酒好诗,来来来,我收你为徒。其实嘛,你本来就是我的徒弟!我也不亏。” 后面一句是低喃,声音虽小,可如何逃得过凤凌泷的耳力。 她的身子一僵。 难不成,席满纶竟知道了她的身份? 就在这时,席满纶跃上了牛车,抓起鞭绳,喊了声:“上车!” 凤凌泷坐上车后。 席满纶甩起鞭子,牛车飞射而出。 赶过来的凤吟和席郁娟根本没来得及上车,就这么被抛弃下了,吃了一脸一嘴的灰尘。 “这是亲爷爷吗?”凤凌泷嘴角轻抽。 “给自己的亲孙女创造姻缘好机会,绝对的亲爷爷。”席满纶回头眨眼。 凤凌泷:“……” 姜还是老的辣。 进城后,席满纶深深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丫头,你蜕变了。不要被恨蒙蔽了双眼,以你的资质,完全能过得很好。” 那种眼光,凤凌泷很熟悉。 果然是被认出来了。 抛开帝师的身份,他到底是席郁娟的爷爷,看穿了席郁娟的想法。 凤凌泷心中一时不知是何种感觉,慢慢往凌府走去。 府里,李彪来报,老太太和凌青杰都出狱了,不过没有回凌府,而是出城往福陵县去了。 “哦?这么怕我?”凤凌泷勾了勾唇,右手五指下意识地在小几上叩动着,嘴里说道,“我来京的时候,不是遇到了你们吗?福陵往京城这条路上,山匪居多。你说,他们会遇到山匪吗?” 第207章 解决 李彪浑身一震,忙点头:“明白了。” 凤凌泷轻笑:“把凌青杰带回来吧,老太太身旁那个仆妇也很讨厌。至于老太太,年纪大了,让她回去吧。” 李彪应声是便离开了。 三天后,凤凌泷给席府送去几坛烈酒,又加大了酿制坛数。待这批酒完全酿好后,她便准备去内院报道。 不日,李彪便将凌青杰与那老仆妇带了回来。 两人被黑色麻布袋套着头,趁夜送回了凌府。待关进柴房时,口中还在呜呜地叫着。 凌风卫掌起了灯烛,有人取下他们头上的布袋,拆了嘴上的封条。 昏黄的光线下,一身褴褛的凌青杰急切地张口求饶:“几位大侠,我们井水不犯河——” 他的声音在看到眼前出现的一人时戛然而止。 灯火下,凤凌泷着一袭红衣,脸容精致,双目含笑,凝视着二人。 “是你!”凌青杰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不是山匪,是你!” 凤凌泷笑着摇摇头,眼光示意李彪。 后者上前一步,一个大巴掌就甩在凌青杰脸上,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小子睁大双眼看看老子!老子当年就是混山匪的。” 凌青杰被打懵了,一旁的老仆妇亦是脸色惨白,双腿直打摆子。 凤凌泷淡淡说道:“还记得我初来凌府时,一车车礼都被山匪打劫了吗?就是他们。只是现在,他们是我的人了。那车车礼,是我不愿给你们罢了。” 这番话的信息可大,一下叫凌青杰的脑子都轰轰响起来。 “你收服了山匪?”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凤凌泷没有回答,接着说道:“你父母在被押往滚州营的路上逃跑了,做了逃兵。大夏逃兵的下场你不知道吧?因是和平期间,不会连累家人,但自身,重则死,轻则伤,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升上去了。” “你,是你干的,是不是?”凌青杰双眼血红,怒声喝问。 “怎么是我|干的呢?可是他们自己逃的。”凤凌泷不以为意,“别用这眼神看着我。凌青杰,咱们可以算算总帐了。当初在福陵县,你带人重伤了我,那么,你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凌青杰冷笑,眼神近似癫狂:“既然要我死,何必假惺惺做那么多?” 凤凌泷心情很好地冲他展颜一笑,红衣倾城,声音如珠:“你不觉得,死在山匪手里,任何人都怀疑不到我头上来吗?” “你—”凌青杰气得险些吐血。 “今晚,将是你看这世界的最后一眼。”凤凌泷的笑容变得高深悠远起来,“也算是,报仇了吧!” 凌青杰的目光中终于露出了极致的恐惧来,尖声叫道:“凌泷,不要杀我!” 他的嘴巴被凌风队员堵住,被拖了出去。 那名老仆妇腿抖得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恐地看着凤凌泷。 后者瞟了她一眼,冲四周淡然开口:“如此抵毁主子的奴才,留着也是祸害!” 老仆妇蓦然想起自己对凤凌泷的态度,眼中露出深深的后悔与绝望。 第208章 同门师姐弟 处理完这件事,凤凌泷想着滚州那边的凤副将应该在押送路上了,第二天便去了定王府,找祁清绝兑现诺言。 窦伯依旧将她直接带到主院。 守在阅微阁入口的鬼眼接到消息,上前对凤凌泷说道:“凌小姐,王爷在书房里,吩咐了,您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凤凌泷,心里暗暗乍舌。 那可是王爷最机密的书房啊! 连他,都不能随便踏入的地方。 凌泷小姐一定很高兴吧! 鬼眼刚这么想,面前的女子却神色平淡地说道:“不用了,书房重地,我去不太好。我去荡荡秋千等他吧。” 鬼眼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竟拒绝了,本能地点头答应。 凤凌泷又和他说了几句,让他不要对自己客气,便自顾自地走到秋千椅上,舒服地靠了上去。 竹林风声,溪流淙淙,伴着花的芳香,一切都那么安静而美好。 凤凌泷荡了会儿,看向书房。 并没动静。 她想了想,下了秋千,走进了书楼。 书楼很大,放置了一排排装满书的书架。 凤凌泷一排排看过去,大部分书名都很熟,她几乎都有涉猎过。很快,她找到了六艺处,寻到失传已久的围棋书籍《梦入神机》。 这套《梦入神机》,凤家也有抄本,但失了前三卷。宫里一样找不到。但定王府,却是十二卷俱全。 定王府果然大手笔。 凤凌泷将前三卷抽了出来,回到秋千椅上,慢慢看起来。 不知何时,一道阴影在眼角掠过。 凤凌泷才回过神来,抬起头。 面前,祁清绝穿着浅紫色华袍,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清润的笑,正定定望着她。 两人离得较近,彼此的呼吸声甚至都能听见。 凤凌泷面部一烧,将书挡在下巴前,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早就出来了,看你读得入迷,都不敢打搅你。”祁清绝的眼光亮如夜空星辰,声音却柔如春水,迟迟不肯离开她的脸。 “当然了。”凤凌泷垂了垂目,唇角微勾:“看围棋的书,说不定哪天就有人要和我比下棋呢。” 她说着,从秋千上跳下来。 祁清绝扫了眼她手里的书,眉头一挑:“不错啊,《梦入神机》都被你找到了。这么看来,你在围棋上还是很有造诣的。好好看,棋艺能升一大截。” 凤凌泷轻哼一声:“反正你也不和我比棋,我才不来你这里看书呢。” 祁清绝一愣。 凤凌泷已从怀里掏出那块牌子,丢给他道:“今天是为这个来的。说好的条件,我能进内院,你就多担点凤副将的心。” 祁清绝握着圆牌,嘴角生出一抹笑容。 “很厉害啊,你竟然说得动帝师。” 他自然不会认为是皇帝。 “难道是因为席郁娟吗?按道理,帝师并不破例。”这点让祁清绝都感到好奇。 “是帝师。至于为什么,你可以去问他呀,你不是他的学生么?”说到这,凤凌泷扬唇一笑,冲祁清绝施了一礼,道,“师弟,以后咱们就是同门师姐弟了,要多多指教啊!” 第209章 凌县令回 祁清绝:“……” 不远处的鬼眼:“……” “小丫头,不说我年纪比你长,至少入门也在你前头,怎么就成师姐弟了?”祁清绝哭笑不得。 凤凌泷扬起唇,给了他一抹明艳之极的笑容:“不解释。” 那笑,让祁清绝的心都软化了,身子也酥掉一半,声音也不禁温柔得快要滴水:“你厉害,行吧?” 凤凌泷撇撇嘴道:“我走了。你不允我进内院,进了内院后,你也别想着我认识你!” 说完,她将三卷书塞到祁清绝怀里,转身快步而去。 祁清绝追了上去,与她并肩,无奈道:“好好,走这么快干嘛?” “没干嘛啊,事情办完了嘛!”凤凌泷回道。 把她晾在外面那么久,还想干什么? 祁清绝轻叹一声:“看看书也行。下棋的事,我正准备跟你赌呢,又怕你不肯,嫌我开不出好条件。” 凤凌泷脚步一滞,转头看向他。 什么时候,祁清绝这么好说话了? “你真要跟我赌么?”她问。 “当然了。还是原来的条件,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件事。”祁清绝故意将话语说得重重的。 “你又骗我?”凤凌泷扬眉。 “怎敢?”祁清绝笑。 “哦。那好吧。等我练熟了再跟你下。”凤凌泷嘴里说着,心上倒无所谓了。 棋艺下得过他,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好的。 “什么时候去内院报道?这牌子你带上。”祁清绝把圆牌递给她。 “可以的话就明天。”凤凌泷笑了笑。 她没有再留下,在男子失望与不舍的目光中,女子飘然远去。 凤凌泷原是打算第二天便去东亭书院内院,但周福却传来消息,称梧桐栖两个月的首饰全被订完了,急求新的样式上架。 凤凌泷原先打的就是物以稀为贵的主意,生怕那边出了状况,连忙赶了回去。 孟萝、周福和高掌柜几个人满面喜色,笑意晏晏地将这几天货物被疯抢的消息告诉了凤凌泷,又将帐册拿给她看。 以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银两也拿到手软啊。 现在,凌风队便能得到大力培养了。 接下来几日,凤凌泷又精心设计了接下来两个月的首饰图,并嘱意孟萝,货物不可提前上架。 安排好这一切后,凤凌泷才前往东亭书院。 报道很简单,登记了信息后,她便可以进入内院了。 当天并没有课程,凤凌泷便让小丫与绡透将寝舍行李收拾了下。内院的课不多,她不打算住寝舍。 梧桐栖自然也不能暴露,所以要么住凌宅,要么租房。 李彪赶着马车先到了凌宅,愕然发现,原本冷清的宅院门口竟停了数辆马车,有小厮在下东西,还有三三两两的街坊在探头打量。 一名凌风队员从暗处现身,低声向李彪汇报:“是福陵县的凌县令带着家眷到了。” 车帘被一只素手挑开,露出凤凌泷秀美的脸庞,柳眉微挑:“这么快?” 按她的计算,至少还得七八天的脚程呢。 第210章 定王来访 “凌县令是快马加鞭来的,家眷来得快是因为早半个月,她们就出发了,准备来陪老太太住段时间,没曾想变故就发生了。正好,两批人便都赶来了。”凌风队员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 凤凌泷唔了一声。 小丫对凌家大房的人阴影还是很深的,闻言后,脸上充满了担忧之情,开口道:“小姐,必须进去吗?” “不用害怕。”握住她手的是绡透。 绡透脸上淡然的笑容给了小丫勇气。 凤凌泷则已吩咐:“进去吧。” 避而不见,可不是她的作风。 凌宅的前厅,风尘仆仆的凌重文及钱夫人刚刚沐了浴,换了衣,此时,神色略有些疲惫地靠在太师椅内,听侧位上凌眉诉说京城里发生的事情。 虽然她说得很平和,可凌重文夫妇还是听出了其间的波涛汹涌,以及所有事情中都会出现的一个关键人物。 “和凌泷有关系?”凌重文的眉头深深皱起,问。 “女儿不知。”凌眉垂目答道。 她的不表态,却恰恰是最好的表态。 凤凌泷进门时,听到的便是那两句对话。 她的唇勾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小厮赶在她前头进去通了报,凤凌泷在两名丫环的簇拥下来到正座前,给凌重文夫妇施礼:“凌泷见过父亲母亲。” 望着容貌涣然一新的凌泷,凌重文和钱夫人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吃惊地望着她。 “你是凌泷?你的脸……” 凤凌泷笑着答道:“脸好了。” 凌重文点头:“这是好事。不过,你二叔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蓦然转厉。 凤凌泷神情不变地说道:“这府中桩桩事情,想必三姐姐都和父亲说了。我来凌宅后,并没做什么,事情就这样了。京城的地方官可不比县城县令,女儿若真有罪,大理寺还不把女儿抓去吗?凌宅的人若都怪我,也只是因为凌泷有过疯疾,是个不祥之人罢了。可也不能因为凌泷的病,就要把所有事扣到凌泷头上。” 她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听得钱夫人暗咬牙根。 这小疯子,居然越来越厉害了。 若说之前她无比地厌弃这疯子,如今,她心里只有杀意。 自己的表弟钱平送她入京,却死在山匪手里,而其他人却安然无恙,这令她不相信并怨恨着。 当下,她冷冷一笑,开口:“苍蝇可不盯无缝的蛋,你若真没做什么,为何你来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凤凌泷看了她一眼:“很多格局,往往就因为一个人或一件东西打破,凌泷或许就是引发斗争的人。” 凌重文虎着脸道:“我且问你,老夫人呢?凌青杰呢?” “老夫人前几日便出狱了,据说是回福陵县了。他们并没回凌宅,女儿不清楚。”凤凌泷答道。 “胡扯!你怎么会不清楚!”看不到母亲,凌重文心中怒气勃发。 钱夫人也趁机喝道:“孽女,还不跪下!好好和你父亲解释清楚!” 凤凌泷转目望向凌眉,声音轻淡:“三姐姐,我对老夫人如何,你不清楚吗?” 凌眉抬起头,目光扫过厅堂上的人,最终落在凤凌泷脸上,又很快闪开,柔柔说道:“你和老夫人向来不合。” 这句话,包括的含义可就大了。 绡透与小丫皆是面露薄怒之色。 钱夫人面露得意之色,扬声道:“你们嚣张得很啊,连个丫头也敢对主子摆脸色!想必眉儿平日里也被你欺负得惨了吧!~” 众人皆看向凌眉。 凤凌泷似笑非笑道:“是吗?三姐姐。” 凌眉被所有目光直视着,低下了头,竟呜咽起来:“我,我不知道……” 是否定,可这样的行为,无疑坐实了凤凌泷的“恶行”。 凌重文暴怒,指着凤凌泷叫道:“孽|障,给我跪下!来人,家法伺候!” 前厅里几名小厮慌忙去找棍子。 凤凌泷的心再次一凉,望着眉眼颇为陌生的凌重文,轻轻叹了声。她难道还能抱什么希望吗? “我看谁敢!”绡透眼见着自家主子竟被如此对待,闪身便挡在凤凌泷跟前,眉眼间爆发出的皆是身为女官的冷厉,竟也让人胆寒不已。 但很快,凌重文便恼羞成怒了。 “来人,先把这丫环拖下去乱棍打死!” 他拍桌吼道。 凌眉这时起身说道:“父亲息怒!四妹妹在京城结交了一些京中的公子小姐,父亲不可以罚她!” 这话明为劝阻,实为点火,可捅了蚂蜂窝了。 向来爱面子的凌重文脸都气紫了,指着凤凌泷叫:“看谁能阻止老子罚女儿!那是要天打五雷轰的!来人,来人!” 就在这吵吵闹闹间,外头有名小厮脚步踉跄地跑了进来,叫道:“老爷老爷,老爷老爷!” “吵什么吵!”凌重文劈头盖脸地喝问。 小厮腿一抖,跪了下来,声音都打着颤道:“是定王,定王殿下,他在外头啊!” “你个胆小的家伙——什么?定王?定王?定王?”凌重文如当头棒喝,整个人都呆住了,嘴里不断重复着“定王”两个字,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起来。 大夏朝的定王,还能有几个? 传说中喜怒无常、手握重兵的权臣亲王? 他为何会纡尊降驾来这里? 凌重文反应过来后,便慌里慌张地想要出去迎接,脑子里还是空白的,不知道该用什么礼仪、什么阵仗去迎接,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定王殿下到!”石手和鬼眼齐齐喊了一声。 门口的阳光一暗,一抹修长挺拔的男子身形走了进来。 一袭暗紫色精美华袍软软垂下,袖口绞着细密繁复的银纹,给他平添了几分尊贵与霸气。 凌重文虽然还没面见过定王,但被那凉凉的眼光一扫,望不穿的冰冷孤漠,顿时让他浑身一寒。 他不禁双腿软倒,跪下磕头,嘴里呼道:“罪臣见过定王殿下!” 祁清绝行到堂前,负手转身。 厅堂里已经跪了一片,除却凤凌泷。 她正施礼到一半,见旁人都行如此大礼,一时呆住。 以她从前的身份,并不需要向祁清绝行大礼。 可现在这情势…… 第211章 撵出家门(4000毕) 凤凌泷脑海里正快速转动着想法的时候,祁清绝的薄唇微微一弯,说道:“不必行礼,都起来说话。” 声音客气带着疏离,却又含着不容人反抗的魄力。 凌重文虽是满头大汗,却还是乖乖地爬了起来。 凤凌泷轻吁口气,目光转向祁清绝,不料后者也正看向她。 目光相对,隐隐有火花噼哩啪啦地响起。 凤凌泷脸一热,便转开视线。 祁清绝的唇瓣掠过若有若无的笑容,伸手指住她,问凌重文:“她是你的女儿?” 凌重文脑海里的弦一直紧紧崩着,哪注意到一点异样?他赶紧上前一步,答道:“是,正是罪臣之女!此女有过疯疾,颇不懂事……” 他的话,在看到祁清绝难看的脸色后戛然而止。 祁清绝冷冷望着他,道:“本王并没问你那么多。” 凌重文尴尬地点点头。 这时,下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茶水送了上来,祁清绝便端了茶盏,缓缓品尝起来,没了下文。 凌重文怎敢问?便站在一旁等待。 钱夫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站在他身边。 便是一向爱察言观色的凌眉,也不知道凤凌泷与定王竟然会有交情,所以也暗自纳闷,揣度着他来凌宅的目的。 凌重文与钱夫人本就是舟车劳顿,此刻站了会儿,身子便有些受不了,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往外渗,看得吓人。 就在二人快要在这紧崩的气氛中晕厥过去时,男子终于不咸不淡地开了口:“京城的事,凌大人都听说了?” 凌重文神色一紧,不知他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点头:“是,不过下官离得远,消息还不真切。” “那本王再给你说道说道吧。”祁清绝将茶盏轻轻搁在旁边桌上,沉声道,“你女儿与赵家嫡出大小姐进行了一场射箭比试,赵大小姐不小心死在了比试中,赵家把仇算在了她身上。此事已达圣听,陛下出言澄清了双方无责。不过,凌重武大人却执意要将你女儿送给赵府抵罪,触怒天颜,被贬滚州。其中,不少人受到了牵连。” 他每说一句,凌重文额上的冷汗便多一层。 祁清绝顿了顿,淡淡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凌重文抬袖擦了把汗,躬身道:“下官弟弟有罪,该受处罚。下官并无他想,只想将女儿带回福陵,好好教养。” 祁清绝挑眉:“似乎,她在东亭书院就读呢。” 凌重文忙摇头:“女孩子家抛头露面总归不好,而且,此女不成器,还是下官自己教育便好。” 钱夫人也附和道:“是呀是呀,王爷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管教好她的。” 凤凌泷清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父亲,母亲,我在东亭书院呆得很好,不想回去。” 回去?谁知道回去是不是有将她关进铁笼的打算? 如今的她,可不再是那个刚刚苏醒的碧玉了。自从踏入京城地界后,她的人生,便完全由她自己主宰了。 凌重文忙道:“胡言!你一个女儿家还要嫁人呢,怎能独自留在京城?” 钱夫人也道:“休得无礼!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你还有过疯疾,在外只会惹事,还是随我们回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拿出长辈教训晚辈的态度来,生怕让定王看了笑话去。 殊不知,这样的态度,落在鬼眼与石手眼里,简直就是作死。 凌家的人,待凌泷小姐,还真是不行啊!纵然在掩饰,却听出了冷漠与不关心。 这让他们都为凌泷小姐感到一丝痛心,更何况,此刻的祁清绝了。 后者的脸色难看得快要黑沉了。 凤凌泷面对咄咄逼人的这对夫妇,忍不住瞌下眼,轻轻叹了一声。 这般黯然伤神的神情如一柄利刃,猛地便戳在了祁清绝心里,让她最后一丝镇静都失去了。 他开口了,声音不同于以往的沉定,多了几分恼怒:“虽然儿女欠父母恩,但是,也不可过分至此!” 凌重文与钱夫人正摆姿态摆得起劲,猛然听到这话,都是一愣,转身望向祁清绝。 祁清绝薄唇轻抿,终于恢复了理智,脑海里高速旋转一番,声音已不急不徐地吐了出来:“我指的是你女儿,不可轻易为家族招祸。” 凌重文苦笑一声:“是下官教女不严,请王爷责罚!” 说完,他拱手施礼,满面颓然。 祁清绝说道:“本王听说凌大人在福陵几年,爱民如子,业绩突出,相信,并非凌大人的错。” 凌重文闻言,欣喜若狂。 定王居然在夸他?他没有听错吧!这简直叫他激动地想要大喊出声。 祁清绝又继续道:“当然,也并非此女的错。本王只是纳闷,凌大人言语间为何要谴责于她?” 凌重文尴尬了一下,讷讷开口:“王爷不知,此女极爱闯祸。” 祁清绝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道:“原来如此。凌大人这般的国之栋梁,本王也不舍得你因为此事被赵家记恨。” 凌重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祁清绝,呼吸越来越重,脸色也胀成通红。 天呀,他是不是见到了一个假定王?竟然说他是国之栋梁!神啊,他这是要平地青云的地步了吗? 祁清绝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一缕笑,说道:“若是能将此女撵出家门,一是给她惹祸的教训,一能保住凌家。” 凌重文与钱夫人一怔,凌眉也讶然抬头。 凤凌泷,也是嘴角连抽。 可是,祁清绝这个建议,她拒绝不了,因为,真的很喜欢啊! 所以,凤凌泷没有出声,反倒是望向凌重文。 凌重文和钱夫人也没想到,定王出的竟是这主意。 将疯女撵出家门吗? 这似乎,正是他想的事啊!~ 可是,他能吗? 凌重文苦笑道:“王爷,这……” “不管怎么说,凌家的事都是她引起的。”祁清绝打断了他的话,“于公于私,做法都有些出格,与她断绝关系,本王觉着算是处罚,不过分,端看你们愿不愿意了。若你们愿意,本王可以做保,若不愿意,再想其他法子。” 第212章 小姐才是我现在的主子 他一面说,一面暗暗观察凤凌泷的神色。 适才,少女眼中的亮光可没逃开他锐利的眼睛。 有定王做保,又有这次的事情为由,将疯女撵出去,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凌重文心下欢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倒是钱夫人,控制不住喜悦之色,一个劲地在袖下掐凌重文的胳膊,连打眼色,生怕他不同意。 这一幕,被祁清绝收在眼底。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厌恶之色,转眼去看凤凌泷,眼光却在瞬间就变得柔和起来,夹杂着几分怜惜之情。 凌重文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开口说道:“一切任凭定王处置!” 这在祁清绝的意料之中。他唇角的笑容明显染上讽刺:“这是你的家事,本王如何做主?” 凌重文沉声道:“既然此女犯下较多罪行,那下官今日便将其驱逐出凌家。从此后,她不再是我凌家人,荣华与否,灾祸与否,都和我凌家再无干系!定王您看,这样成不成?” 钱夫人缓缓松了口气。 总算将这个孽障赶出了凌府。 孟荷那贱蹄子,敢趁她有孕时爬上老爷的床,便要叫她这一生都坎坷流离,连唯一的女儿,也失去凌府的庇佑。真是……太爽了! 祁清绝的笑意敛起,声音严肃:“当然成。凌大人,可考虑好了?将来不可反悔。” 凌重文也似浑身轻松,说道:“自然,一切按大夏律法来办。” 祁清绝鼻子里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起身拂袖道:“那现在去户部吧。” 户部掌民籍,也处理这些事。 原本,只需要吏官判一下便行了,可定王却直接找上户部尚书,倒教凌重文自出门后,脸上便一直挂着得意的笑容,觉得自己倍有面子。 石手和鬼眼则一直用看傻逼的眼光看着他。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应该是吧,眼睛也有病,那什么眼光啊!” 在两人的腹诽声中,户部尚书麻利地将一应手续全给办好了。 凤凌泷收到一张脱离凌府的契约,有些哭笑不得。 正所谓,从没进过门,何谈离开?她原就不是凌家人,却得了这么一张契约。 不过,也好。对她现在的身份来说,这张契约便等于是自由的代名词。 就在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时,钱夫人忽然上前插话道:“凌泷,你既不是凌家人了,那么随你一起进京的凌家奴才,也应该还回来了吧?” 她的眼光灼灼地盯着凤凌泷,似乎想看看,她会不会因为自己侄儿钱平的死而露出心虚。 虽然传回来的消息是山贼杀死了钱平,可别人为什么都没事?钱夫人不太相信。她认定了,这事必与凤凌泷脱不了干系。 凤凌泷却淡淡一笑,道:“好。我已经叫了他们过来,大家在这等等吧。” 她也无需再叫“父亲母亲”,这感觉委实不错。 不多时,周福与当初的两名侍卫便纵马而来,在户部门前翻身下马。 凌重文看着周福穿着新衣,通身气势令人不可小觑,不由吃了一惊。 这周福,往日也不过就是他府上一个打杂的管事,如何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正想着,周福已含笑上前,扫视一圈后,冲凤凌泷行了个礼,喊道:“小姐。” 他不认识定王,先向自家主子行礼,这倒不为错。 但这主子到底是哪个,就成问题了。 凌重文的面子一下就被扫在地上,不由脸色一沉,当着定王面不好发作,只得强忍怒气,开口叫了声:“周福。” 他满以为这一叫之后,周福定然大为惊喜,给自己夫妇行叩拜大礼。 可周福转身看了他们一眼,却像看陌生人一样,眼神疏离,同样施礼,却是十分平淡:“大人,夫人。” 这反差,简直就是打凌重文的脸,他却有火发不得。 “回来就好。”凌重文的笑容都阴森森的了。 周福笑着看过去,神态依旧:“大人,当初我们三个与凌府签的是契约奴隶,按道理来说,第一次约期早就满了,后面都是续约。而在大夏,花些银子便可以解除续约。所以,我们决定与凌府解约。” “你说什么?”凌重文以为自己幻听了,又问了一遍。 钱夫人却是听得明白,脸色瞬间胀红,接过话头道:“你们要解约?为什么?” 当着定王面,奴隶自己提出解约,还是三个,简直太落他们的面子了。 周福看向凤凌泷,深深鞠下躬,声音坚定道:“因为,小姐才是我现在的主子。” 两名侍卫也跟着点头。 “她是你的主子?”钱夫人指着凤凌泷,有些失笑。 虽然知道这丫头来京后,有些小打小闹的本事,她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连奴隶都反水向她了。 “正是!”周福答得毫不犹豫。 钱夫人不由冷笑起来,刚想发话,手腕已被凌重文按住。后者深知定王面前,不得造次,将所有情绪逼回了眼底深处,说:“这个回去说。” “还是现在说吧。”凤凌泷亦轻浅而笑。 凌重文皱了皱眉。 凤凌泷已扬声道:“现在已经是两家人了,有什么话还是当众说清楚比较好。凌大人,您说呢?” 触到那沉稳的眼光,再听着一声“凌大人”,凌重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两年前就是在京城把她带回去的,在他心里,她不过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儿罢了。可这一声“凌大人”,却叫他深深意识到,在这女儿心里,自己也是个毫无感情的人。 这一点,令他怅然了一下。 祁清绝见凤凌泷开口了,立刻发话道:“好,身后就是户部,何必那么麻烦呢?进去解决了吧!” 经过对当地物价的估算后,户部将周福和两名侍卫的解约费定成五十两。 听到这个数字,三人都是一呆。 尤其是周福,露出了一脸为难的神色。 “拿不出钱没关系,你们留在凌府,待遇不会少了你们的。”凌重文得意洋洋地邀请。 他故意报了五十两,知道周福拿不出来,毕竟曾经,这名周管事的月银也仅仅保他生活而已。 第213章 寻找住处(四千毕) 但事实却重重打了他的脸。 周福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看了一眼,叹口气道:“确实是拿不出来钱呀,这张银票是三百两的,看来还得换开呀。” 三百两…… 凌重文与钱夫人所有得意的表情都风化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紧盯着他手里的银票。 “怎么可能?”钱夫人喃喃,“这哪来的三百两?” 周福瞟她一眼,“呵呵”笑道:“自然是赚来的,正当生意,官府都报备过的。” 钱夫人脸色难看。 凌重文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凤凌泷看够了戏,才悠悠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凌重文道:“五十两清了吧,凌大人收好。” 说完,她冲周福与两名侍卫招招手:“走吧,已经着人去接你们的家眷了,不日就能进京。” 这一番话,让周福三人瞬间安心,也让凌重文夫妇脸色再黑了一层。 祁清绝不作声,跟上了凤凌泷一行人。 凌重文这才反应过来,忙叫道:“定王殿下?” 祁清绝转脸看了他一眼,脸上尽是冷漠之色:“还有事?本王忙得很,改日再说吧!” 对于这个已经确定不会再与自己有关系的老头子,他可是理都不想再理了。 想要见他?想见他的人能在京城排排队了,还轮得到他么? 凌重文心下大急。 他也是混官场的,自然看出了祁清绝态度上的明显变化。 “定王……”他不敢叫大声,只得怯怯地低低喊道。 那边,周福三人得了凤凌泷的命令,骑马回去了。 凤凌泷没带丫环过来,便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 祁清绝哪里还看得下去?他也顾不得凌家人的想法了,三步并两步追到了凤凌泷身边,伸手便抓住她的衣袖,似乎怕她跑了一样。 凤凌泷正望着京都的街巷出神,回忆着往事,猛地被他近身,茫然地转过头。 一刹那间,她的眼睛里流露着的是迷茫与哀伤。 祁清绝深邃的目光中闪过无比的怜惜之情。 从今往后,她就只有一个人了么? 她被抛弃了么? 就算没被抛弃,她曾经的十几年在凌家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种让她离开恶毒家族的心喜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心痛与柔情。 这样的情绪下,祁清绝右手一使力,竟已将凤凌泷拉进自己的胸怀里,轻轻虚揽在她的腰外,低语:“不要怕,有我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近似安慰的话语那么轻,那么柔,那么笃定,却又那么急切。 凤凌泷只觉被一股温柔的气息包围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松竹香传入鼻端,带着丝丝清凉,煞是好闻。 那样一颗漂泊许久的心竟缓缓安宁了下来。 似乎,她真不是一个人呢…… 只是,突然想到凤家,想到自己的身份,适才的美好便烟消云散了。 祁清绝也在最初的冲动之下回过神来,身体与表情都是一僵。 他怎么能,怎么能…… 就在想松手的时候,却看到凤凌泷脸上划过黯然,伸手去推他。祁清绝眼光一闪,便改了主意,而是将她再次拥住。 这一次,却是拥实了。 “丫头,别拒绝。今日之事,我也有责任,我会对你负责。” 凤凌泷顿了顿后,还是推开了他。 她笑:“不用。定王,今天的事我早就想做了,反倒是感谢你帮了忙,你不必负责。还有,我讨厌负责,也不需要你被迫负责,这根本就是道德绑架。” 祁清绝:“……” 半晌,他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明是心甘情愿好吗?怎么他说出来的意思,好像他只是单纯地负责任一样! 祁清绝很想扇自己一掌。 不远处的凌重文和钱夫人可没想到那么多。在看到这一幕时,他们早就像被雷劈了似的,石化在了原地。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他们家的弃女凌泷没错吧?可定王他…… 他们一定是遇到了假定王! 凌重文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上前一步便喝道:“大胆,你竟敢假扮定王,光天化日之下还欺侮民女!” 石手和鬼眼脑门上划过黑线。 祁清绝心情正不好呢,凉凉地看向凌重文,淡漠地开口:“对亲王出言不逊,甚至侮辱,该送大理寺。” “是!”石手神情一凛,大声答道。 随着这一声,四周的墙上跃下不少黑衣人,衣着干练,腰佩剑枪,身形快如闪电,几个起落便将凌重文制了住。 凌重文哪曾见过这般阵仗,脑子里“嗡”的一声,便知道自己犯错了。 京城之中,户部之内,还有谁敢冒充定王? 此人,就是大夏的定王啊! 他的脸上气色褪得一干二净,腿脚一软,晕了过去。 钱夫人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被抓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了眼定王二人,猛地掀裙跑过来,“咚”的一声,就跪在了祁清绝跟前。 “定王,请您开恩!我夫君只是说错了话而已,绝不是侮辱您!”钱夫人泪流满面地喊道。 望着这样低声下气的钱夫人,不复往日里的优雅,凤凌泷在心中长叹了一声。 原来,人也是会变的。 就在这时,钱夫人的目光却突然转向了她,一抹眼泪,叫道:“凌泷,你便这般狠心吗?那可是你父亲,你的生身父亲!”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了,似乎想看热闹,却被黑影卫拦在了圈子外头。 他们只依稀听得“父亲”二字,好奇地望着。 祁清绝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清声说道:“父亲?我大夏的律法在你等无知妇人眼里便是儿戏么?断绝关系后,她与你们凌家已毫无干系!夫人既然如此不懂法,委实要送进大理寺学一学。” 说完,他拉住凤凌泷,头也不回地往着巷尾走去。 钱夫人面色惨白,还想说什么,却叫人堵住了嘴。 石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得罪定王还好开解,得罪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那不就是赤果果的找死吗? 祁清绝二人很快就没入了人群中,不见踪影了。 黑色马车缓步行走在青石板的小巷中,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半晌没有人说话。 第214章 借御厨 良久,少女才收回看风景的眼光,微笑道:“送我去严府吧。” 书院太远,必是不会再住,而凌宅,也不会再呆了。梧桐栖她不想暴露,只能去严家或买房。 房子她还没选好,先去严家吧。反正严家也与她绑定在了一起,她过去,反倒能将势力带过去,帮着看护。 祁清绝迟疑了下,说道:“定王府的地方倒是很大,也没什么关系—” “没事,那里住着到底不方便。”凤凌泷轻轻打断了他。 祁清绝唇瓣动了动,却没出声,只是,又坐近了她一步,抓住她的袖子,闷闷不语。 看着他这模样,像极了粘人的孩子,凤凌泷不知为何便想笑,也笑出了声:“干什么?” 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内充满了阳光明媚。 祁清绝的心情瞬间好转,薄唇也溢出笑容:“没什么,怕你走了。” 越来越粘她,越来越不舍得她,这委实不是什么好兆头。可是,内心深处却又在告诉自己,他现在很欢喜,很欢喜…… “放开。”凤凌泷好笑地望着他。 “不放。”祁清绝顺口答道,手抓得更紧。 如果说,从前的他,总有说不出的顾忌,可亲眼看到她被家族抛弃后,所有的心思都淡了下去,只有一个念头:比以前还要好地对她。 凤凌泷无奈地抽抽嘴角,也没再阻止。 二人虽然没有言语,可一股温馨的气息弥漫在小而精美的马车内。 马车停下时,两人一前一后下车,祁清绝的手依旧在凤凌泷的衣袖上,整个人也贴着她的手臂,看上去无比亲密。 石手和鬼眼连连眨眼睛。 我的天,这关系进步神速啊! 凤凌泷下了马车后,颇有些尴尬,不着痕迹地瞟了眼跟随的暗卫,看向不远处的严府,说道:“你快回去吧,让人看见了,又要一番解释。” 祁清绝笑了笑,点点头:“好。你有什么事,吩咐暗处的十三。” 凤凌泷对于他硬塞了个十三在自己身边很无奈,不过也感恩,没有拒绝。 看着严府两个大字,她忽然想起什么,冲祁清绝扬唇一笑,说:“打个商量,如何?” “什么事?” “咳,你府上那位御厨做菜真不错,能借我用一天么?”凤凌泷厚着脸皮提出要求,同时补充,“尤其是嘉定菜,可地道了。” 祁清绝笑得饶有深意:“你又不是嘉定人,怎么知道地道?” 凤凌泷脸色微红,想起自己不承认便是隐瞒的事情又被他提起,忍不住飞起媚小眼神白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生得本就极美,水灵灵的,这么斜飞,倒似是充满了娇媚。 祁清绝的身子当即便酥了一半,思想也飘升至半空,哪还说得出一个“不”字? “好。”他的声音极为温柔,“等会儿给你送来,你喜欢的话就留在你那里。” 御厨而已,对他来说不重要。 何况,就算重要,还有眼前这个少女重要吗? 祁清绝已十分清楚自己的心了。 她在哪,心就在哪。 凤凌泷抿了抿唇,那红晕染得耳根子都有些发红了。 “用不着的,放你那,我还能过去蹭饭。好了,我进去了。”说完,凤凌泷低着个头儿,转身快步朝严府的大门小跑而去。 祁清绝凝望着她的背影,笑容一点点扩大开来。 严府内,严英与柳氏对凤凌泷的回来颇感高兴,听说了她与凌家断绝关系的事,更是为她心喜。柳氏当即便笑着要安排一桌丰盛的筵席。凤凌泷趁机推荐了这名御厨。 华灯初上之际,正是严府用餐之时。 凤凌泷见到严依依时,略吃了一惊。 不过十数天的功夫,她便瘦出了尖尖的下巴,眼底有着明显的黑眼圈。虽然看到凤凌泷,她很开心,特地抹了妆,却还是掩饰不住那一分憔悴。 凤凌泷紧紧握着她的手,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当着严英与柳氏的面,她没有多问,而是给严依依布菜。 这名御厨的厨艺没话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严英甫一尝到菜肴的味道,那一双眼睛登时就亮,连声赞叹:“好菜,好菜!果然是老家的口味,味道更好!可惜你姨不在,她必然也极喜欢。” 凤凌泷笑而不语。 孟萝现在可是个忙人,那些想预定首饰的,都极力与她打好关系,请她过府或与她来往。一时间,她成为京城中的红人了。 不过,这消息也还只是高层圈子中流行,还没到严家这来。 用过膳,柳氏连叹这位御厨请不起,与严英一同离开。 凤凌泷与严依依,则在严府的小花园内漫步起来。 行至一假山处,灯烛昏黄,半明半暗。确定四周的下人离得足够远,不会听到说话声后,凤凌泷才一把拉住了严依依。 后者明显走了神,被她拉了个趔趄,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向凤凌泷,嘴里“嗯”了一声。 凤凌泷叹气,握紧她的柔荑,单刀直入:“在想陶宏的事?” 严依依这才有了反应,脸颊羞红,低头不语。 凤凌泷一咬牙,抓紧了她的手心,迫使严依依抬头看向自己。 “依依,你当我是你的朋友吗?”她问。 严依依慌忙说道:“自然,是好姐妹。凌泷,为何要出此言?” 凤凌泷明亮的大眼睛中是她所熟悉的那种沉稳镇静,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在星空下,无比的璀璨。 严依依的心为之一定。 凤凌泷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你的感情,我有说话的权力吗?” 她还是尊重一下严依依的态度。 严依依笑了:“你说呢?有什么话快些说吧,我都急死了。是关于……陶宏的?” 凤凌泷点头,反问:“你对他了解多少呢?” 严依依抿嘴道:“他很温和,长得又好看,像冬日里的旭阳,对我也一直关怀备至,除了这次……” “好,你听我说吧。”凤凌泷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我先介绍一下陶宏的家庭情况。他的爷爷,是商户抱养的孩子,但后来,那名商户的三个亲生儿子都莫名奇妙死去了,商铺全落到了他爷爷手里。” 第215章 进内院(四千毕) “这,难道是巧合?”严依依捂住了嘴。 她不能相信,那几个兄弟会是陶宏的爷爷害死的。 凤凌泷没有回答,继续说:“他的奶奶,被关在暗室十七年,最后死在暗室中。后来陶宏的爷爷娶的那个女人,自杀死了。” 严依依的脸色都变了。 “陶宏的爷爷有三子一女,女儿因为破坏别人家庭,被衙门沉猪笼了。三个儿子中,大儿子杀了二儿子,逃到异国去了,不知所踪。三儿子就是陶宏的父亲,年轻时死于花柳病,母亲也得病死了。陶宏由爷爷带大,他爷爷得病后,家道便中落了。” “他家,这么复杂?”严依依难以置信地问。 “就是那个亲兄弟死光的陶宏爷爷,让陶宏成就了孝子的名声。”凤凌泷的声音含了一丝讽刺,“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家庭,与陶宏本人无关?陶宏是个好人?好,那我不隐瞒你,我有个朋友当年就喜欢他,这些消息都是我调查来的。当时,我坚决阻止他们在一起。她便是这么强调的,说与陶宏无关。” “那后来呢?”严依依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眼光中不知是怒还是悲。 “后来?他们还是没走到一起,因为陶宏很冷漠,我朋友心灰意冷地离开了他。而前段时间,陶宏与我朋友再次见面了。上一回,他以为我朋友没有家世,这次却发现了,她的家世其实很显赫,所以,这十数天,陶宏没有联系你,是因为他一直在纠缠我朋友。你明白了吗?他选择女人,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家世。只要出现比你父亲更好的人选,他会果断放弃你的。”凤凌泷不急不徐地说完。 严依依的整张脸都变成了惨白。 如果开始还能将他家人的事当故事听,现在,她意识到了,陶宏本身恐怕就是有问题的。 “依依。”凤凌泷长袖舒展,将她揽入怀里,放轻声音,“你不过与他萍水相逢,用不着为他伤心。这样的人,怎值得你为他伤心呢?你应该配得上更好更优秀的人。” 在她的怀里,严依依哭成个泪人儿。 “凌泷,我只是好难过,好难过……” 突然失去了一个对她关心的人,又发现原本的关心全是假意,这样的落差,确实很难接受啊! 凤凌泷轻抚她的后背,心里叹了声。 这孩子,是太缺爱了呢。 从前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哭出来就好了,没事了哈。”她低低喃着,心里将陶宏狠狠骂了一顿。 严依依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若说之前她有心结,这会儿,对陶宏便没有了期盼,倒能容易走出来了。 通向东亭书院的马车上,严依依恢复了往日的笑脸,只是与凤凌泷更加亲密,询问她内院的事情。 “我也不知具体情况,今日第一次去呢。”凤凌泷实话实说道。 书院门口,宁家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宁雪金今日一袭白衣,精神煜煜,比往日更要英俊几分,正满面笑容地迎上来。跟在他身后的宁雪月亦是满眼雀跃之情。 凤凌泷与严依依告了别,与他俩一同朝内院走去。 宁雪金十分高兴,边走边与凤凌泷说起内院的一些趣事。 内院不同于外院的热闹,这里布置雅致,气氛安宁。漫步其中,众人都觉心旷神怡。 然,这样的和谐很快就被几道人影破坏了。 “哟,这就是新来的内院学生?是她吗?”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子声音响起,矛头直指凤凌泷。 “是她,叫凌泷。”另一女声答道。 随着这几人的靠近,安静的内院恍如突然醒了过来,无数脚步声传来,身影晃动,应该是被动静吸引来的内院学生们。 宁雪金没想到大家都凑到一块来了,明显是有看热闹的成分,脸色“刷”一下便阴沉下来。 他刚欲发作,那名尖锐的女声已到了近前:“宁公子勿恼,我们只是想看看新学妹而已。” 声音响起处,走来的是两名打扮较好的女孩子。 另一人打量了凤凌泷半晌,开口道:“听说凌泷学妹昨儿个与凌家断绝关系了?凌泷学妹,这件事你做得就不对了。凌家再不好,那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 尖锐女声反过来附和:“是啊。虽说京城圈子大,人物也多。但你也不能嫌弃凌家啊,这可谓是不孝了。” 四周的学子们轻轻“啊”了一声,很多人并没听说这件事。 宁雪金忍不住冷声插嘴道:“何谓不孝?这顶大帽子,扣得也太草率了吧?你知道凌泷与凌家什么关系吗?不知道的话,别在这胡言乱语,这可是要犯言辞罪的!” 尖锐女声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宁小公子,您也听听。” “我听什么?听你在这胡说八道?”宁雪金眼中闪烁着冷光。 宁雪月则小声对凤凌泷说道:“这是乐家的人,乐家是赵家的走狗。这人,也是赵大小姐的陪读。” 凤凌泷弯了弯唇,示意她知道了。 赵家的走狗么,难怪上来就挑她的刺,连宁家也不畏惧。 毕竟四大世家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手。 在四周或疑惑或看戏或鄙夷或敬佩的眼光中,凤凌泷缓缓走了出去,不慌不忙地看向领头的女子,说道:“乐小姐不知我家中底细,信口便侮我不孝,更当众毁我名声。如果我没记错,书院的政教处是管这件事的,你这种行为,应该去政教处接受惩罚。” 乐小姐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捂嘴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们听到了吗?她居然叫我去接受惩罚呢!” 在这些贵族子弟中,凤凌泷不堪的出身再如何掩饰,都去不掉他们心中的优越感。 即使是非世家出身的乐家小姐,亦是有这种感觉。 旁边两名女子跟着乐小姐笑了半晌。 凤凌泷静静地望着她们竭尽嘲笑之态,没有阻止,只是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沉静的双眸中是淡而锐利的光芒。 第216章 帝师的徒弟 笑声渐停,乐小姐眼神狠辣地看向凤凌泷:“我告诉你,内院不同于外院,容不得你这般不仁不义不孝又心肠歹毒的女子在这里胡作非为!你听见了没?” 宁雪月被这话气得差点没喘上气来,上前一步,指着她便开骂:“你个浪蹄子,仗着赵家势力就算了,居然敢教训我们宁家罩着的人,你是不是想打架?” 乐小姐看了宁雪月一眼,眼对这个无脑的世家小姐很是瞧不上,冷哼一声:“宁小姐,我是在维护内院的安宁,何况我说的都是事实,不存在侮辱。您虽是世家小姐,但在内院,却是人人平等,不是吗?” “好一句人人平等。”凤凌泷缓声开口,“乐小姐口口声声说自己讲的是事实,那想必对凌家的事十分清楚了。既然这样,就请你和我去政教处对质吧,如果你全是侮辱,我想,东亭书院内院这般权威深重的地方容不得你们几个败类!” 她说着,小脸微扬,目光中尽是冷酷之色。 这样的气势,丝毫不输于开口大骂的宁雪月,倒让众人一凛。 “你当政教处的人很闲吗?”乐小姐白了她一眼。 不是杀人放火,谁会管这些事? 凤凌泷声色不变:“这件事可涉及到帝师的威严,政教处不管?” “这事和帝师有什么关系?”旁边一女子皱眉。 乐小姐像是想起什么,道:“难不成你是帝师介绍进来的?那又如何?帝师忙得很,一时失察也是正常。” 凤凌泷似笑非笑道:“你错了,我可能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凌泷,是帝师席满纶的第三个弟子,皇帝与定王是我的师兄。你怀疑我的人品没关系,那就是说,我老师和师兄看人的眼光有错。这件事,怎么能不好好论论呢?” 这话一出,满场寂然。 就连一旁的宁雪金也以为凤凌泷在诈他们,尴尬一笑,放低声音道:“凌泷,此事不可玩笑!” “我可不敢拿帝师来玩笑,他本来就是我老师。今天这事,我必须让她们给我一个说法。” 众人哗然。 “天啊,她是帝师的徒弟?真的假的?” “要知道,帝师可从不轻易收徒的啊,那么多世家子弟想拜入帝师门下都不得成,她这样的,真能行?” “我看是真的,谁敢开这种玩笑啊?何况这是内院。” “那就不得了了,帝师的弟子,了不得呀!这身份,世家子女都比不上啊!” “我看乐家几个要完了。” 此时,乐小姐等三女已是面色惨白,正待说些什么,凤凌泷抢先开口:“我看内院的风气要整,不能让一些心思歹毒之辈在这里祸乱风气。” 宁雪金和宁雪月正处于震惊中,尚不能反应过来。闻得此言,宁雪金打了个激灵,首先反应过来,忙道:“是,是,凌泷说得对。来人,去请政教处的先生过来!” 乐小姐素手直指凤凌泷,义正辞严地叫道:“你,仗势欺人!” 第217章 帝师的徒弟(2) 凤凌泷冲她冷冷一笑:“我就是仗势欺人,又如何?坏人难道就不要让人整治了吗?乐小姐刚才侮辱我时侮辱得那么带劲,难道不是仗势欺凌我这个没背景没家族的人?我没做错,做错的是你,那我今天就要仗势欺人一回!” 周围人惊呼一声。 靠,好霸道,好痛快! 乐小姐哪还说得出话。 政教处的人来了,凤凌泷暗中也让十三过去说了些话。 那个不发一言的先生便将乐小姐三人叫走了。 很快,整个内院便得到了消息。 乐小姐三人因为传播流言被撵出了东亭书院,据说,还是帝师亲口吩咐的,说污蔑他徒弟不要紧,但这般德行,不配听圣人之书。 众人被这一消息惊得傻掉了。 凌泷是帝师席满纶的弟子就算了,竟然还是如此受宠的弟子,连帝师都亲自护人了。 有了帝师这样的评论,乐小姐三人别说在京城安家立足了,将来,连嫁娶都会大受影响。 一时间,内院内众说纷纭,大为惊叹。 宁雪金更是跳着脚指责凤凌泷不地道,竟然隐瞒他这般重要的事。 帝师的徒弟啊!那是什么概念! 难怪他一直觉得凤凌泷冰雪聪明了,这世间,又有几人当得起帝师的徒弟? 内院深处,一间雅致的林间小院内。 有人将消息报了过来。 太子祁浩瑞手执茶盏,讶然挑眉:“她竟是帝师席满纶的弟子?” 在他对面,还坐着一名秀美的红衣女子,五官如画,让人赏心悦目。 在捕捉到太子眼底的深思后,她眉宇微动,轻笑起来,说:“太子哥哥,这个凌龙就是处处与赵家作对的那个吗?” 她笑得甜美,但言语却很犀利。 一句“与赵家作对”便让祁浩瑞眉头深锁起来。 “确实,不过,从前大家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如今,怕是要重新审视下了。” 说完,他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空了再来见你。” 女子起身相送,直至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她的那张带着甜美笑容的脸才阴沉了下去。 帝师的徒弟?好大的名头! 祁浩瑞的意思她如何不懂?帝师的女徒弟,要重新审视,还能怎么审视?贵为太子,他不可能只有一妻。 然,其他女子,绝不可以比她凤姣还要出色。 就像她一直想成为帝师的徒弟而无门一样,她容不得其他女子竟得到了她没能得到的东西。 凤姣招招手,一名黑衣暗卫上前。 “老头子大寿那天,将那位凌泷小姐也邀来凤府。”她缓缓吩咐。 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连当年的凤姝都没能做到的事,她却做到了。 “呵呵……”女子的冷笑声在园内轻轻飘开。 凤凌泷坐到内院上课用的大学室时,心情已十分平静。 再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惹她,倒是有不少想要结交的。因男女分开坐,宁雪月和后过来的席郁娟便坐在了凤凌泷一左一右,其他人没有过来结交的机会就是。 当众人坐齐后,今日授课的大儒从外头走了进来。 第218章 师姐还是师妹 薄薄的阳光笼罩在男子身上,衬出他笔挺的身姿,俊逸的面容,深邃的双眼。来的正是祁清绝。 “今天是定王给我们授课呢!”众学子也是惊喜万分。 小小的一阵骚动之后,齐刷刷的目光突然就转向凤凌泷。 凤凌泷也正抬头望着那逆光而来的俊美身影,突然被所有人盯住,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心里闪过一丝慌张。 难道,他们发现自己和定王过交甚密了么? 正想着,一旁的宁雪月凑过脑袋,低低道:“凌泷,大家都在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是定王的师妹。” 虽然乐小姐三人被开除了,帝师也放了话,但到底只是口口相传,没有人亲眼所见。 而这会儿,传说中的boss定王真人出现了,如果凤凌泷真是帝师的弟子,还是很受宠的那个,一向冷漠清高的定王祁清绝必然也要有所表示吧? 祁清绝的冷可是出了名的。 所以大家心里都拿不定主意,既希望看到不一样的一幕,又希望凤凌泷并非真是帝师的弟子。 凤凌泷闻言,脸上突地一红,低下了头。 她怎么就想到那上面去了呢?真是该死。 看来,自己心里对祁清绝的关系还没个定论。 嗯……不过现在是师兄妹,没错。 虽然她很想说,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师姐弟哦!这个要找老头子确认一下。辈份问题,不能乱。 正走神间,祁清绝醇厚的声音已经响起:“今天我们来讲讲经。” 他坐到了讲台后,一身宽袍大袖的墨绿长袍笼覆在双腿上,坐姿笔直而好看,如刀刻的五官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修长的手指翻着书页,一眼也没多看向学子们。 自然也没多看凤凌泷一眼。 众人眼中露出明显的怀疑之色,摇摇头,也认真打开了讲义。 祁清绝的学问确实渊博,他虽不常说话,可逻辑思维强,出口成章,滴水不漏。 静寂的学室里,只听到年轻男子充满磁性又略微悠扬的声音,如流水般缓缓淌过。 每当凤凌泷心情烦燥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的场景,想起那如水流般淙淙的讲经声,心情瞬间便能得到平复。 课休时间,祁清绝燎袍起身,正要出去,便被数名女学生喊住,羞答答地上前询问问题。 祁清绝眉如远山,以最平静的语调回答了几句,转身又要走。 这会儿,众人对凤凌泷的怀疑到了极点。 若她真是帝师宠爱的弟子,怎么定王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更没搭理? 那几名女学生今天似乎是吃了称砣铁了心,想要拉住祁清绝多说几句话,更让凤凌泷难堪点。 祁清绝转头,只淡淡说道:“如果这点你们都参透不了的话,以后都不必来内院了。” 他说完,转身,绝情而去。 留下那几个满面胀红的女子,有几个眼中都溢出了泪水。 她们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定王竟这般不给她们留面子。 可她们不敢抱怨不敢生恨,因为,那是定王啊!连公主郡主世家之女都不放在眼里的定王。 第219章 师姐还是师妹(2) 学室里很安静,祁清绝的话,每个人都听到了。 正握笔练字的凤凌泷忍不住轻轻一声笑。 这声笑,就像捅了蚂蜂窝似的,一下惹到那些女子了。她们呼啦啦地围了过来。 “你笑什么?凌泷,你不是定王的师妹吗?怎的不见他和你说一句话?” “就是,连声招呼都不打!” “要不你找定王,给我们解解疑惑吧。”另一名女子见凤凌泷一直安静地在写字,心里很火。 凤凌泷慢悠悠放下笔,抬头扫了她们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何我要找定王给你们解惑?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和定王是不是师兄妹,要不要打招呼,那是我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宁雪月和席郁娟都“扑哧”一声乐了。 问得好,问得妙! 远处,据说是赵家、王家的世家子弟,离得很远,似乎有意与他们保持距离一般。在听到这番话后,也一一投来惊奇的目光。 果然是个不一样的女子。 那几名女子也没想到凤凌泷也这么挤兑她们,脸色红得更是快要滴血了。 可有乐小姐的前车之鉴,她们也不敢太过分,只能恨恨地看着凤凌泷。 凤凌泷不理会她们,只是低头匀墨。 那些女子却气鼓鼓的不散开。 席郁娟哭笑不得:“你们在这围着干什么?不是说了让走开吗?也真是的,他人家的私事过问那么细干嘛?” 她们恍若未闻。就在这时,一道略显磁性的嗓音不悦地传来:“你们站在这干什么?” 声音清悦,夹杂着淡漠,正是祁清绝。 众人一惊之后,让开了路,一袭墨袍的祁清绝蹙眉看着这里。 有名女孩子眼珠一转,喊出声:“定王,凌泷说您是她师兄,是不是真的?” 周围气氛一滞。 凤凌泷却在这时搁了笔,袅袅站起身,说道:“我可能说错了。” 众女子愕然。 其他人也是嘴角直抽。 敢情果然不是真的啊!这本尊一出现,立马就露馅了! 他们看向凤凌泷的眼光不禁含上了气怒与鄙视。 凤凌泷却笑盈盈望向祁清绝,目光中暗含几分不满,一字一字说道:“我说的是师兄,但也有可能是师弟呢。清绝师弟,你说师姐我有没有可能比你早入门呢?” “……” 这番话一出,刚才还暗暗咬牙的众人一个个像被雷劈了一样,石化当场。 我的天! 这个女子真的是在和定王祁清绝说话吗? 看这年纪,她怎么可能成为师姐?就算有那么一丝可能,对着定王本人,当众赤果果地以“师姐”自居,这也太太太,太太太自以为是了吧! 众人眼里不禁都流露出惊骇的表情来。 然,定王发怒的场景并没出现。 祁清绝的薄唇抿紧,脸色微崩,耳垂子似乎染上了一点暗红,说话的声音却比适才温和了许多:“别胡说了!你比我年纪小,就是师妹。” 众人又是一呆。 师妹…… 到最后,还真是师妹! 定王本尊亲口说出的话,再也不容怀疑了。 第220章 师姐还是师妹(3) 只是,看刚才的模样,怎么都不像师兄妹呢。也难怪他们心中有怀疑了。 “真是师兄妹呀?我怎么从不知道呢?”走进女子学区的宁雪金仍然持有怀疑态度,直接询问祁清绝。 祁清绝但笑不语。 凤凌泷心中却来了委屈,对他刚刚的无视造成的误会,心中还是记到了他身上。她不由轻嘟红唇,坐了下去,执起毛笔,不再理会任何人。 那秀美的眉眼透出了几分娇嗔与不悦,寻常人可能难以察觉,但情绪的对象祁清绝却一下就捕捉到了。 他有些好笑,心里又有些不安,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四周这么多人,又不知如何开口方才妥当。 于是,祁清绝就这样站在凤凌泷案前,看着她写字。 其他人默不作声,只悄悄拿眼光打量二人。 果真是师兄妹呀…… 就这样,一直到开课时间到了,祁清绝才得去台上。 这次讲经义,他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总是会悄悄注意一下凤凌泷的神情,或者看看她在干什么。 侍立在外的石手看得一清二楚。 之前若说王爷偷看得太隐晦,这会儿,就比较明显了。不过,那些学子们想来也只会往师兄妹感情上想去。 看来,这将成为王爷接近凌泷小姐的一个绝妙身份。 不多时,祁清绝便结束了今天的讲义,站起了身。 学子们与他道别。 祁清绝迟疑了下,还是顺着内心最真实的渴望,走向凤凌泷。 感觉到周围好奇探询过来的眼光,他靠近了少女,压低声音道:“和我一起。” 凤凌泷饶是脸皮厚,这会儿也感觉到面部微微发热。 “不必了。”她轻声回了句。 “和我一起。”祁清绝坚持。 凤凌泷没作声。 “好了,我和你道歉,有话到车上说。”祁清绝轻咳了一声,掩饰住尴尬。 凤凌泷抿抿唇,倒是顺从地将东西收拾了,跟着他出去。 “哇,真是师兄妹,感情好好啊!”学舍里爆发出一声惊呼。 “是的是的,刚开始,我都以为他们不认识呢。” “天啦,定王的师妹就在我们中间,得好好拍下马|屁啊!” “……” 那些说笑声逐渐远去。 黑色的马车也驶离了内院山门。 “刚进内院就挺威风呀。”祁清绝斟了两盏茶,不无揶揄地取笑道。 凤凌泷微微弯唇:“明明是别人先欺负我的。再说,有势不借,岂不浪费?” 祁清绝笑起来:“现在怕是没人敢惹你了。成为帝师的徒弟,就连赵家,也要掂量掂量与你的关系。” 提起赵家,凤凌泷垂下双眼,目光中划过一抹不屑,淡淡道:“人不惹我,我不犯他。” “知道你有分寸。”祁清绝话音一顿,想到这丫头似乎就是个招祸的体质,唇边泛起苦笑。 马车安静地驶入城门,向川流不息的京都驶去。 凤凌泷在严府下车后,并没有进严府,而是快步穿进街巷。 她先是去成衣店换了一套男装打扮,这才召出李彪,让他带上几队凌风队员,一起去西城外的悠然酒庄。 第221章 梅花簪主 外公留的暗号,自然是有道理的。 酒庄内,掌柜的依然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眼中还残留着丝丝酒意,似乎宿醉未醒。 凤凌泷带着四人径直走向柜台。 她伸手在台面上叩了几下。 掌柜的眼中精光一闪,扫视向李彪四人,暗生警惕。但随即看到眼前这个在他店里分发过酒的书生,眼光锃地一亮。 “哎呀小哥,是你啊!你的三碗不过岗还有吗?” 望着掌柜的眼巴巴的模样,凤凌泷失笑。 她的手指轻轻一转,指向柜台旁的梅花标记,哑声问道:“掌柜的,酒没有,梅花倒是有一朵,要看么?” 那掌柜的闻言,面色剧变,整个人慵懒的气质一收,如同化为一柄利刃,锐利的目光直射向凤凌泷。 “客官说笑了吧?这将近大暑的天气,哪里会有梅花?” 凤凌泷只笑,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梅花印出天下杀。” 这句一出,那掌柜的神色再次剧变,后退一步,谨慎地问:“你想说些什么?” 凤凌泷看了他一眼,目光缓缓飘向四周墙上的字画,似是欣赏。好一会儿,她才悠悠开口:“温恭如,二十年前的状元郎,后被罢官,看透人世,便在城外开了酒馆,以买醉为生,委实可惜。” 温恭如,正是那掌柜的名字。 被人叫出了老底,他神色反倒平静下来,呵呵一笑道:“我的事,大家都知道。” 状元郎失志,从此不得朝廷重用,对他的人生来说,应该是个打击吧? 这人,也正是外公留给她的名单上的其中一个。 凤凌泷挥挥手,示意李彪等人退下。 掌柜的见她有话想说,便也让小二们散开。 柜台前,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凤凌泷抬起右袖,五指翻出一样东西,让温恭如看。 那正是凤家的梅花簪,珠光璀璨,夺人眼目。 温恭如一呆,半晌说不出话。 直到凤凌泷将梅花簪收了回去,他才茫然抬眼,有些讷讷地问:“这是哪来的?” 凤凌泷淡淡道:“我是梅花簪这一任的主人,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温恭如浑身一震,凝视着凤凌泷良久,有些犹豫地开口:“你知道多少?” 凤凌泷笑:“我什么都知道,包括你,包括另外两个人。还有,我是凤家的人。” 温恭如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垂下头,冲凤凌泷施了一个礼:“梅花簪主,是我们的主子。但想必主子也知道我们过往的职责。我们大家现在都很为难。” 凤凌泷并不失望于他的表情,笑着说道:“你们是皇后的私军,我懂。可上一任凤家皇后人选如今何在?这是一桩阴谋,是现任太子与凤家二房的阴谋。我带领你们,是要为凤姝郡主平冤沉雪。我想,这才是我们共同的目的。” 温恭如在提到皇后人选时,身子便崩直了许多。 听完后,他的眼神已经坚定起来。 “是的,上一任的梅花簪主正是凤姝郡主。好,属下接令!”他说完,冲凤凌泷一拱手。 第222章 梅花簪主(2) 凤凌泷知道,外公给的三个人都必然非常忠心于凤家历任郡主。而凤姝,正是凤家目前为止最后一名郡主。 目的达到,温恭如重新安排了一间密室般的雅间,与凤凌泷对坐相谈。 温恭如说,梅花军共有三支。他主要负责散落于京城各司的一千隐军管理,同时搜集消息,掌管一应在京城的铺子收租事宜,等于“军师”的职位。毕竟,温家世代从书,而且都在梅花军中任这一职。 还有两人,姜流和谢成。分别掌管着两千人马。 温恭如立刻安排小二,也就是隐军成员,通知二人前来酒庄。 这两个是中年人,而且在朝中都有武将任职,尤其是姜流,身份贵重,乃皇帝的御前军统领,位高权重。 若不是外公的纸条上写着此人名字,连凤凌泷都不敢相信,他竟是梅花军的人。 想来当初,自己从宫中逃脱,这姜流,虽然没有暴露身份,但一定从中出了力。 因二人身份特殊,所以,第二天中午,他们才在酒馆内聚了头。 姜流最后一个到。他面如重枣,神情肃穆,一走进包厢,锐利苍桑的双眸便紧紧盯住凤凌泷。 “姜统领。”凤凌泷唤了一声。 以前在宫中,他们是见过面的。 不过那时,她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罢了。 姜流上前一步,忽然,“铛啷”一声响,他从腰间抽出了佩刀,右手翻转,直指向凤凌泷。 凤凌泷身子一转,便避开了寒冷的刀锋。 温恭如脸色一白,喊道:“姜流!” 谢成皱起眉头,问:“有什么不对吗?” 姜流没理他们,只是冰冷的声音问凤凌泷:“凤姝郡主在哪?” 凤凌泷心中一动,果然么…… 不知内情的温恭如和谢成却是傻眼了,愣愣地看向姜流。 “你的意思是,凤姝郡主没死?”温恭如吃惊道。 “是。当时安排得仓促,我也不知具体情况。”姜流沉声道,“我不敢保证郡主是生是死,所以,没有告诉你们。” 温恭如怒了,“刷”地一下撸起衣袖,愤声叫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敢瞒着老子?” 谢成摇摇头,示意他注意一下书生仪态,转头,审视般的目光看向凤凌泷:“梅花簪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温恭如反应也敏捷,立刻接道:“他说是凤老爷子亲手交给他的。这话,可有问题!” 凤凌泷笑了笑,倒是卸下了几分防备,说道:“没错。如果,我就是凤姝郡主,那么,就没有问题了。” 她选择相信外公一次。 反正,她今天是做好准备的。这三人若有异心,她也不惧。 岂料,姜流手中的刀“砰”的一声便坠落至地,双眼猛一下变成了血红,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哽咽:“郡主?你当真是郡主?” 他们对易容并不陌生,所以倒不奇怪面前的书生会说出这话。 “是的。打水来吧。” 半刻钟后,凤凌泷便已露出了真容。 那张脸,光洁如玉,艳丽不输当年。当这样一张曾经被人当国母对待的威严容貌出现在姜流三人面前,他们同时跪了下去。 第223章 梅花簪主(3)四千毕 “参见郡主!” 三名久经官场的人都忍不住泣不成声。 凤凌泷的心缓缓放下,扶他们起来。 四人分座坐好,这一回的坦承相见,交流起来十分容易。 凤凌泷也才得知,在很早前,外公就给她寻了一个替身待用。 那日被烧死在金凤宫里的“她”便是替身。 凤凌泷心下唏嘘不已。 虽说替身也是卖自愿卖身的,但她到底过意不去。 她捡了自己的经历简单地说了,这三名臣子又开始哭起来。 他们效忠的主子,本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竟然沦落到那么凄惨的地步,这怎么不让姜流三人悲愤欲绝? 这场谈话进行得很秘密,他们确定了下联络方式,一切以凤凌泷为主,便散了会。 凤凌泷走出悠然酒馆时,望着远处京城的天空,心里墨念:下一步,就该拿回埋在金凤宫底下的东西了。 虽然梅花军有收租的权利,但收的只是他们那一部分。另外的三成,没有契书,她也是拿不到的。 凤凌泷独自回到严府,刚一回去,便被柳氏叫了过去。 厅堂的桌子上,摆了数件精美的新衣,瞧那光泽与纹路,不是五品家族小姐平常穿戴的起的贵料。 见她来,柳氏笑眯眯地招手:“凌泷,快来挑选,你喜欢哪一件?你先挑。” 一旁的严依依嘟起嘴道:“母亲也真偏心,我看上这件了,她却非不让我选。” 她说着,指着其中一件浅杏镶金线的衫裙,满眼放光。 柳氏气得眉头一竖:“你这是不让凌泷选这件罗?” 严依依跳到凤凌泷身边:“凌泷可不喜欢这种的,我知道。” 凤凌泷无奈地一笑。 严依依的性子直,她其实很喜欢的,比起肚子里弯弯肠肠的人好得多。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衣服,指向那件天青色点翠纹的长裙:“这件吧。柳婶婶,真是让你破费了呢!” 严依依笑道:“你现在可是帝师的徒弟,我母亲巴结着你呢!” 柳氏也为女儿的心直口快而无语。 凤凌泷心里清楚,柳氏待她一直很好。她也有心要为柳氏母女,还有好友陈可馨设计首饰,不过梧桐栖的名气还没打起来,现在还不能送。 这份心意,她记着。 “这件不错!”柳氏将她挑的那件捧了起来,端详了会儿,连连点头。她又将衣服递给凤凌泷身边随侍的绡透,这才认真地看向凤凌泷。 “四大世家的凤家你知道吧?过不了几日便是凤老爷子的寿辰。虽然凤老爷子身体不好,但这寿辰每年还是大办,用来冲喜。这回,凤家邀请了我们,我想,严家和世家没太大交情,托的必然是你的光彩。你现在的身份可不一样了。”柳氏说着眼中露出复杂的感慨来,“帝师的徒弟,可了不得。光今天,就来家了好几拨客人呢。” 这些以前从不登门的长官夫人突然过来好几个,让她很是惊讶。聊天之中才知道,原来她们关心的都是凤凌泷的身份一事。 凤凌泷是严家表小姐,她升,严家自然也水涨船高。 第224章 回凤府(1) 凤老爷子的寿辰吗? 凤凌泷一时有些出神。 而绡透的反应更大,双手一抖,那刚接过来的裙衣便滑落至地。 严依依轻呼一声,惊讶地望着这一幕。几个屋里的丫环赶紧前来帮忙捡起。 柳氏失笑道:“不必紧张,只当作寻常家宴便好了,到时候与我一起。” 凤凌泷含笑点头,与严依依各拿了衣服回自己院去了。 凤凌泷试衣时,绡透让小丫在外守着,关上房门,蹑步走到凤凌泷身边,忧心地皱起眉头。 “小姐,凤家注意到你了。” “没事。他们注意到的只是帝师徒弟这个身份罢了。对我来说,倒是件好事。你看,这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凤家了吗?” 绡透想想也是,但还是眉头不展:“奴婢也去吗?他们会起疑吗?” “你也去。坦坦荡荡的,起什么疑?我难道就不能用丫环了?” 凤凌泷将衣服穿上,刮了下绡透的鼻子:“就算起疑又如何?赵家我都不怕,过气的凤家二房我还怕么?” 绡透点头而笑。 “等会儿,你去通知下我三哥,告诉他我去凤家的事,问他可能安排我见见老爷子。”她可是记得,凤吟说过,见外公一面很难很难。 绡透“嗯”了声,帮凤凌泷系上腰带与侧扣。 大方优雅的青裙罩在凤凌泷凹凸有致的身体上,颇显一种明媚却禁欲的美。绡透寻了件白色披风为她披上,更显得双肩若素,身姿婷婷。配上那秀美悠远的五官,有着一种出尘的美。 “真好看啊。小姐,再插根白玉簪就完美了。”绡透喃喃说道。 这样的小姐,虽掩去了惊天容貌,可到底还是有那美丽的影子,再加上这出众的气质,京城名媛也是望尘莫及啊! 凤凌泷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好了,我看着搭吧。你若没事,现在就过去安排。” 绡透应声去了。 凤吟在忙,但却让绡透带回了准确的消息。 大寿那日,他会带着严家人进凤府。 只有一些权贵及凤家直系子女有机会见到凤老爷子本人,他会想办法让凤凌泷得偿心愿。 凤凌泷心微定,又让绡透将消息传给几个朋友,着手安排跟随隐卫一事。 接下来,内院开了两次课后,便到了凤老爷子的大寿日了。 一大早,严英与柳氏便将精心准备的寿礼送进凤府。 凤凌泷随了严家晚辈的礼,并没有在这上面费心。 反正这些贺礼最终都是到凤家二房手里,她才不会费心思呢。 傍晚时分,凤吟果真来严家接他们去凤府了。 严英见竟是凤家三公子亲迎,受宠若惊,好不客气。 一路上,凤吟也没什么机会与凤凌泷说上话,直至进了凤府。 作为四大世家之首,凤家府第的建造大气奢华却又不失内涵,格局大开大合间可窥细腻,有着历经风雨的沉稳和精雕细琢的美。 走进凤府的每一个人,心中都不禁肃然起敬。尤其在朱红色大门前,都会下车步行。 第225章 回凤府(2) 这扇门,走出了大夏王朝多少代的皇后,跨过了多少代大夏天子啊!这样的门第,如何不让人暗生敬畏?严家人也不例外。头一回踏进这样庄严的府第,他们忍不住悄悄打量。 凤吟趁着这机会和凤凌泷低语了几句,让她到时候听他的安排便可。交代完了,他才离开。 严家一行人便如其他客人一般,自在地在园子里参观起来。凤家的下人穿行其间,面带微笑,礼仪十分周到。 “大家族就是不一样啊。”柳氏拉着女儿和凤凌泷轻轻感叹,“连侍女都与众不同的样子。” 严依依眼珠一转,不由望向绡透,打趣道:“我瞧着绡透倒能与她们一比。” 绡透却没有多高兴,掩去眼内深藏的忧色,她冲严依依屈膝一礼,说道:“婢子本便是凤家的家生丫环,只是犯了错,被发卖出来了。” 严依依张大嘴,没想到被她说个正着。 严英与柳氏也惊讶地多看了绡透几眼。 而绡透的出现,自然也引得凤家那些下人的窃窃私语。碍着规矩,他们不可能上前与绡透搭话,但这个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不多时,凤凌泷便见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在远处徘徊着,不停朝自己这边看来。 “小姐,是红绫姐姐。”绡透低声说道。 “你去与她说会子话吧,不过,不要透露一切,明白?”凤凌泷虽然对红绫的忠心有很大把握,但毕竟这里是凤家,她不想冒一点险。 绡透眼中划过遗憾,还是答应了。 墙根处,一名衣着大方的女子快步走出,握住了绡透的手,一双美目微红,带着些急切问:“你还好吗?我托人去寻你,才知道你找到了主家。” 她说着看向凤凌泷那边。 “那个就是你现在的主子吗?她好不好?” 绡透眼圈也红了,闻言却是一笑:“好,特别好。” “那我就放心了。”红绫轻吁口气,随即又是一皱眉,“再好,也不要忘了郡主啊。” 绡透笑得更灿烂了,只是眼睛中的水雾越聚越多。 她真的好想告诉红绫姐姐,那个就是郡主啊!她回到郡主的身边了呢! 可是,千言万语,却是一句也不得说。 绡透不由握紧了红绫的手,重重说道:“红绫姐姐,不管在这里你有多累多苦,都要坚持下去。将来,一定是光明的。你相信我!我会给你带去好消息!” 红绫“扑哧”一声乐了,嗔了她一眼,没有多想。 两人抓紧时间聊了一会儿才分开。 毕竟这会儿,天色越来越暗,凤府的客人也猛然增多了。 好在凤府经验丰富,提前就把客人名卡抄好,放在了宴会厅的各个桌子上,便于客人就座。 寻座间,凤凌泷愕然见到了她根本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凌重文一家。 凌重文、钱夫人、凌珠以及凌眉,唔……曹俊哲竟然都在。他的手腕藏进了衣袖,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想必不影响生活了。 这一家子,来得可真全。 第226章 回凤府(3)三千字毕 以防碰面,凤凌泷低声对严家人说了他们的身份。 严英看到凌重文,嘴角轻抽。 这就是那个不识宝,还把宝贝赶出家门的傻瓜县令吗?啧啧。 凤凌泷心中却不是滋味。 他们能来这里,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凌眉与凤吟的事,凌家都知晓了。 按凤吟现在的态度,是不会邀请他们的。凌重文必然是以此要求了这点。他今天可以要求这件事,那明天呢?将来呢? 这事,到底是无法收场了吗? 她看过去的时候,曹俊哲忽然也看向了她的方向,目光正好对上。 凤凌泷转开了眼,不想与他有眼神交流。 而严英,已经找到了座位。男人自然与男人同坐一桌,女眷则在旁桌。 以他的职位,席位应该在末次,可凤家却将他们安排在了中间。这对严英来说又是一个惊喜。 因为同桌的人必然身份比他高很多,同席的话,是个结交的好机会。 凤凌泷本人,则被凤家安排到了世家小姐一席。 经过微调了下,席郁娟、宁雪月与严依依都坐到了她身边。桌上还有赵仙美和赵家几个庶女,和来自四大世家王家的两个小姐。 众人自我介绍了下,凤凌泷,自然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笑声传来:“呀,这位就是凌泷小姐啊,生得真好看呢。” 这个声音极尽甜美,如春风般抚过人心。 凤凌泷却是眉头一皱。 身后低垂着头的绡透则是浑身一僵,脸色明显起了变化。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凤家二小姐凤姣,也是当年害死凤姝的主凶。 凤凌泷如今占据着凤姝的身体和思维,对她自是相当敏感。 不过,她的情绪控制得很好,抬起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沉静。 “谬赞了!这位想必就是凤二小姐吧?气质果然不一般。”凤凌泷微微笑着,脸上丝毫不见异样之色。 凤姣的笑容却僵硬了下,很快又恢复了自然,说道:“叫一声小姐太见外了,你便唤我姣儿吧,我父亲母亲也这么唤我。我叫你凌泷,如何?” 姣儿?娇儿么? 凤凌泷心中冷笑一声,嘴里却推辞道:“万万不可,礼法不可废。” 让她叫“姣儿”?她承认,自己做不到。 凤姣遗憾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好吧,凌泷是嫌弃我做不了你的好朋友罗?” 这人,真是自来熟呢。以前的凤姝,恐怕都不知道她这一面。 凤凌泷神色淡定道:“若说配不上,是我配不上凤家。所以二小姐万万不可再说这话,折杀了我。” 凤姣的脸色又是闪过一丝阴郁,只是极快而已,却没有逃过凤凌泷鹰一般锐利的眼。 绡透俯身,在凤凌泷耳边低语:“小姐,二小姐下令全府的人都唤她一声‘小姐’,而不是‘二小姐’。” 凤凌泷闻言,险些想骂出声。 我去你妹妹的,害死了自己头上的姐姐,就想着连称呼都给改掉了? 郡主的名号没有得到,便要在凤家的称呼上树立权威吗? 第227章 回凤府(4) 心里骂着,凤凌泷面上却在笑着,那一声声“二小姐”叫得更溜了。 你不爱听,那我更要说了。 凤姣索性也任她去了,以强大的心态化解开与凤凌泷交友不成的尴尬,稳稳当当地坐到了这一桌的主席上。 她无比热情地招待大家吃茶,似乎真对适才的小插曲一点也不在意一般。但凤凌泷的眼光何其毒辣,捕捉到几次凤姣投过来的视线,暗含愤恨与忌妒。 凤凌泷轻叹一声。 凤姣就是这样把原来单纯的凤姝骗得团团转吗? 她正出神地想着,一道身影快步走来,冲凤凌泷叫道:“凌泷,来,带你去瞧好风景!” 过来的正是宁雪金。 他穿着一袭雪白的柔软缎衫,一头乌发用一颗东珠系在脑后,越发显得脸庞线条分明,英俊如画。 刚刚他还被一群想要攀结的官员围在垓心,这会儿就脱身了? 凤凌泷笑着起身:“去哪?” “我也去。”宁雪月欢喜地喊道。 “你别去,老实坐着。”宁雪金瞪她一眼,冲凤凌泷招招手,转身朝厅外走去。 宁雪月眼珠转了转,倒没有急着追上去了,坐下来,缓缓倒了杯茶,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眼里盈满笑意。 “怎么不追上去?”席郁娟打趣道。 宁雪月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当我真傻么?” 她凑到席郁娟身旁,低声道:“你瞧,我哥好像很喜欢凌泷,凌泷应该也喜欢我哥吧?” “应该不会。”席郁娟浇灭了她的幻想。 别人她不敢保证,但凤凌泷的眼神她可是自小玩味到大的。喜不喜欢,她看不出么? 宁雪月气恼地瞪她:“我知道,你就不想让凌泷做我的嫂子,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难道是你哥?” “……”席郁娟嘴角抽了抽,才道,“姻缘天定,我们不好肆意猜测,你说呢?” “也是。不过,凌泷来京城第一件事,好像就是去找了我哥。”宁雪月想着又笑起来。 席郁娟不忍心再去泼她冷水了。 宁雪金和凤凌泷出了富丽堂皇的后厅,步入花园小径。 园中的株株柏树上挂起了五彩灯笼,星光璀璨,煞是夺目。 这是凤凌泷熟悉的园中小径。 “好看吗?”宁雪金仰望着灯光,唇角噙着温暖的笑容。 凤凌泷嘴角轻弯,想起儿时在这园内的种种记忆,心头亦是涌上淡淡的眷恋之情。但随即,她想起了凤家如今的现状,脸色便黯淡了下去。 再不复当初,再不复当初了呀! “回去吧。”她瞬间便没了兴致,转身向外走去。 “怎么了?”宁雪金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追了上来,询问道。 “没怎么,听说凤老爷子今晚不出来呢,是不是?”凤凌泷转移了话题,问的也是她关心的事情。 两人并肩往后厅走去。 宁雪金顿了一下,放低声音道:“是啊,都说凤老爷子得了重病,还会传染,看守得可严呢。连凤家子弟也只能远远看上一眼。倒是皇帝,还有你师傅帝师,嗯,你师兄定王,他们有单独进去的权利,其他人恐怕都不得见。” 第228章 凌家人的圈套(1) “哦?他们三个都能进去,我为什么不能呢?说起来,我跟他们也是同一师门的呀。”凤凌泷开玩笑地说道。 宁雪金也乐了,弯了眼睛点头:“是啊,你现在知道你来头多大了吧?帝师是你师傅,皇帝与定王是你师兄。啧啧,凌泷,我都快配不上你了呢。” 凤凌泷:“……” 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不过她可清楚,这个身份,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切实的好处。因为,她不是凌泷,她的原名叫凤姝。 不过,这三人能单独见外公的事,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正想着,他们已经进了后厅。 此时,大部分客人已经就座。凤家下人们穿行于桌席之间奉送茶点,一身新衣的凤家二爷凤隽康也正满面笑容地待客。 宁雪金的出现无疑成了焦点,不少人再次围上来与他寒喧,很想与这位传说中宁家最受宠的嫡出小公子巴结巴结。 宁雪金眼中划过一抹厌烦,正想着如何推开这些人时,凤隽康已快步走了过来。 “宁小公子,这位是……”他的眼光,自然投向宁雪金身旁静静不语的凤凌泷。 其他人早看到了,想问却不敢问,没有凤二爷的底气。 凤凌泷接收到二舅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屈膝施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凌泷见过诸位叔伯兄弟。” “凌泷?”有人惊呼出声,“是帝师的徒弟凌泷吗?” 凤隽康也吃了一惊,打量凤凌泷的目光也变得慎重了几分。 最近,这个名字可是火遍了全京城啊。 对于众人态度的变化,凤凌泷没有任何神色上的变化,依旧含着轻笑,宠辱不惊。 这样的她倒叫众人心中暗暗称了声赞。 果然不愧是帝师的女弟子,形容气质,竟堪与世家小姐相比,不输半分呐! 也不知是谁,突然注意到了凌重文的身影竟也夹杂在大家之间,没来得及退开。他本能地喊了声:“咦?这是凌大人吧?你和凌泷……” 这人也不过刚刚才与凌重文打过招呼,因他是那个将帝师徒弟赶出家门的“傻子”而对他记忆犹新,这会儿,却就喊出这样的话来。 周围的气氛忽然间便冷了下去,一丝尴尬迅速蔓延开来。 凌重文被所有目光注视着,也颇觉老脸挂不住。 钱夫人反应倒快,在这个时候快步走过来,笑着说道:“老爷,曹公子在你身边。” 凌重文打了个激灵,猛然醒悟过来,哈哈一笑掩饰了难堪,上前两步,说道:“凌泷啊,俊哲一直念叨着你呢。当时你硬要陪他来京城,我也正想问问,你们的感情如何了啊?” 说着,他让出身形,突出了身旁的曹俊哲。 今天的青年人,衣着一新,倒也精神了几分。只是在触碰到凤凌泷的视线时,竟有些害羞地垂了垂眼。 凤凌泷心中一种骂娘的感觉。 凌家人这是设了什么圈套吗?竟在这样的场合等着她呢! 宁雪金的脸色更是瞬间冷若寒冰,冰凉的视线紧紧盯住曹俊哲,眼底流过怒意。 第229章 凌家人的圈套(2) 感情?这人对凌泷有什么感情? 那日在赛场上的事情他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这凌家,委实是无|耻了些! 周围的人却不知情呀,乍然瞧见这一幕,都有些好奇与惊讶起来,目光在凤凌泷与曹俊哲身上来回飘动,猜测着二人的关系。 曹俊哲抬起头,嘴角带上笑容,说道:“凌泷,婚约的事,我会继续履行。只可惜,我不过一名穷书生,怕是给不了你未来,你一定别嫌弃我。” 凌重文“呵呵”一笑,说道:“你们是有过婚约的人,凌泷怎么会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呢?” 这两人旁若无人地一说一答,倒是微妙得很。 凤凌泷冷冷扫视了他们一眼。 怎的?以为这样就能逼她就范?那简直是开玩笑好吗? “凌大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婚约?我与曹公子从没有过婚约。”凤凌泷可不给他们留面子,径直说道,“凌家与曹家有婚约不假,但却没指明是谁。我与曹公子也没有任何信物交换,从未定亲,哪来的婚约?” 曹俊哲面色微变。 凌重文也紧锁着眉。 钱夫人顾忌着现在的场合她的长辈身份,有些话不应当由她来说。 犹豫间,女子的笑声传来,凌眉分开众人,走进圈内,站到了曹俊哲身边。 她那双温柔的眼睛看向凤凌泷,满是不赞许,“四妹妹,虽然曹公子家贫了些,你现在又是飞上枝头的凤凰,可也不能嫌贫爱富呀!” 这样的话,由做姐姐的她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你们都在胡扯什么?凌泷与他毫无感情,也没有婚约,怎的就扯上嫌贫爱富了?你们这是存心要毁掉凌泷的名誉吗?”宁雪金怒了,上前一步,冷声喝问。 凌眉眼角闪过一抹恼怒。 怎的凌泷的人缘就那么好?宁公子竟帮她到这个地步了!同样是庶女,为何她现在却能高高在上,仰望着她?甚至于,她如今若叫凤吟不娶自己,定然是能成的。 凌眉不甘。 与其等凤凌泷动手,她不如先下手为强。 无论她怎么辩解,这件事情,都会降低京城贵圈对凌泷的态度。她若想嫁个好人家,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凌眉的眼中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凤凌泷凝望着她片刻功夫,嘴角轻轻勾起,说道:“三姐姐,曹公子去福陵时,你还在京城受苦呢,竟然知道得这么详细,真叫人意外和惊讶呢!” 凌眉被提及往事,脸上的笑容消散不见。 她却不甘示弱:“你缠着曹公子进京的事,咱家人早传遍了,今儿我说这话,只是希望妹妹不要做个朝秦暮楚的人,会叫人寒心呐!” “这番话说得可真妙了。”凤凌泷轻嗤一声。连“朝秦墓楚”都出来了,这用词可就严重了。 赶过来的宁雪月闻言,勃然大怒,猛一下跳到了凌眉跟前,愤声说道:“什么朝秦墓楚,你们凌家的教养就是这样的吗?” 凌眉被惊吓到了,脸色白了一下。 第230章 凌家人的圈套(3) 但随即,她看了眼凤凌泷,悠悠说道:“宁小姐,凌泷也是凌家的人,你是在质问她的教养吗?” 怕什么?她现在可是凤家未过门的女人,至少,也是姨娘,宁家也不能动她。 “三小姐的脾气可真见长了。”绡透与小丫早挤了过来,此时不由在凤凌泷耳边嘀咕。 “第三次。”凤凌泷的幽眸深深,看不清里面深藏的情绪。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叫周围的人都听了见。 触到那样冰冷的视线和没有温度的话语,凌眉的心“咯噔”一声,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 宁雪月哪里容忍得了她的大小姐脾气?对于抢“嫂”子的不轨人员,怒不可遏地说道:“我看你们凌家就是想钱想权!原本把我们凌泷赶出了家门,现在见她是帝师的弟子了,竟然到这场合来闹!弄一个莫虚有的婚事,就可以毁掉凌泷的名誉了吗?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是你们要赶凌泷出门的,她什么都没做错,怎么就投胎到了你们这样奇葩的家庭!” 凌重文何曾被人当面骂成这样?何况还是个小辈。即使小辈有些身份,他老脸也是挂不住的。 他胀红了脸,喊出话来:“我凌家怎么了?我们很快就要和凤家联姻了。我的三女儿便要嫁与凤家嫡公子凤吟,何必不顾脸面到这来闹?我们来凤家,就是来参加宴席的。” 钱夫人也走了过来,解释道:“是的,刚刚说的都是事实,不存在侮辱。他们原本确实要定婚事,只是后来因为误会和意外毁婚了。但凌泷追着曹公子来到京城是真的,没曾想突然出了帝师徒弟这样的事,导致凌泷看不上曹公子,也看不上我凌家了。” 明明是他们毁的婚,这点凌家人也没有隐瞒。 可正是如此,他们怎么好意思那么大言不惭,将自己抹黑成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呢? 凤凌泷轻哼了一声。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的时候,一道含着冷漠的男子声音在嘈杂声中清晰地响起:“本王从没见过这么爱颠倒黑白的一家人!” 定王的声线。 众人精神一振,分纷让开道路,探头望去。 定王来了,还开口了! 是呀,按照凌泷小姐现在的身份,定王不正是她师兄吗? 这些人还不知道定王对这个突然公开的师妹是什么态度呢,这会儿正好观察一下。 祁清绝拖着紫色的华贵软袍,缓步走到凤凌泷身边凉凉地扫过面前一行人,在目光落到曹俊哲脸上时,露出极为明显的鄙夷。 曹俊哲被祁清绝的目光扫过,浑身上下都僵硬起来,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宽袍大袖下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那日的场景,再一次浮上心头。 不说定王绝对是个他惹不起的人物,宁家、凤家他也是不敢沾染。 今儿这事,是被凌家说动了,加之有些不甘,就跑来了。 可他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竟然这么大。 他有些胆怯了。 第231章 凌家人的圈套(4) “定王是凌泷的师兄,自然会帮着她。”凌重文对定王是又敬又畏又恨,此时,还是得装作一张笑脸地说道。 祁清绝冷哼一声,说道:“有件事你恐怕搞错了。第一,凌泷是帝师的徒弟一事,不是突然冒出的,而有好几年了。第二,当年,本王便想娶师妹,托了师傅说情,可师妹不同意,这才作罢。” 说完,他瞄了眼凤凌泷,耳根子迅速染上绯红。 这还是第一回,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自己的心意,当然,只是为了演戏罢了。 众人听在耳里的感受却如晴天霹坜。 我的神! 这何止是师兄妹了!定王居然喜欢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凌泷小姐!更可怕的是,凌泷小姐竟然拒绝了! 这京城的万千少女,该有多么痛恨惋惜啊! 凤凌泷也是唇角轻抽。 祁清绝立刻又说了下去:“连本王都看不上的师妹,她会看上这个书生?” 祁清绝伸手一指曹俊哲,眸中有火光闪过。 凌重文满面尴尬与恐惧,不知道做如何打算。 钱夫人慌里慌张地开口:“这,这,感情的事,与地位权力无关。有时候,人就是喜欢一个和他毫不般配的人。就像定王您,为何会喜欢上凌泷呢?” 她是想说,凌泷喜欢曹俊哲不喜欢定王也是情有可原的,可这话,却让祁清绝的面色猛一下冷了下来。 “啪!”清脆的巴掌声狠狠落在钱夫人的脸上。 出手的是一名黑影卫。 手道极重,钱夫人一个娇弱妇人被直接打得摔倒在地上。 这黑影卫受的正是石手暗中的吩咐。 待他闪身退下,石手才上前喝道:“放肆!竟敢说我们凌泷小姐与王爷毫不般配。你哪来的胆子敢这般侮辱凌泷小姐?其二,你口口声声说凌泷小姐喜欢那书生,有证据吗?你们是亲眼所见他们感情很好了,还是看到了他们互赠信物?什么都没有也敢胡乱开口?” 钱夫人被打懵了。 周围的目光瞬间如火一般,炙热地将她烧烤起来,她感到如同煮熟了的虾子一样,无处可逃,一时间泪水滚滚而落。 “女子的清誉便是你们能随便侮辱的?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当上了大夏的父母官!”鬼眼也一脸厌恶地沉声训斥。 四周的气氛很安静,只听到有人抽抽咽咽的哭声。 凌重文恼怒之下,也口不择言了:“下官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只能任由定王这等位高权重的人欺凌,这口气,我咽下去。” 众人:“……” 这是直接说定王不讲道理了? 凤吟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火了,在凤家二房极力的劝阻下冲了出去,冷声喝道:“你们别把脏水往定王和凌泷身上推了。身份低下不是你的错,但如果仗着身份低下,故意用言语来挤兑威胁比你强的人,好让你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那真是恶心到极点!” “这……”不少人互看一眼,不知什么情况。 他们可还记得,适才凌重文说自己女儿与凤吟公子有婚约的,怎么凤三公子这般待他们? 第232章 打脸(1) 凤吟扬起脸,目光冷冷落在凌眉脸上,声音无比响亮:“凌家人的人品本来就有问题。不是说我要娶凌眉吗?我也不怕丢人,就在这说出来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 当下,他将在凤家陵**被凌眉设计陷害的事说了出来。 宁家和席郁娟都纷纷点头赞同。 有这么多人的证据,凌家人的面目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没有人再相信他们。 一瞬间,无数难听的骂声全部聚到了凌眉、曹俊哲,以及凌家夫妇的头上,来势汹汹,如江水奔涌。 凌重文又惊又恐,本能地便想带人逃出后厅。 然,两排黑影卫却交戟挡住了他们的路。 “想出去?事情还没结束。你们家涉嫌欺骗,威胁,侮辱他人的罪名,可是要去大理寺好好论论的。”祁清绝身子一动没动,负手望着灰溜溜转头的四人,声音中掩饰不住的厌弃。 大理寺……这让凌重文和钱夫人回忆起那天所受的苦楚。 若不是凌眉请了凤吟出面将他们救出,他们可能死在其中了。 没待他们有所反应,祁清绝已沉声说道:“如此品质,真当不得一方官吏。本王持皇帝免官手谕,即日起罢除凌重文一切职务,贬为无功在身的平民。明日,便有官员去福陵县报到,查抄下凌重文这几年在福陵县收取的不义之财。” 凌重文猛然抬眼,满目的不可置信。 “我没有贪财!我是所有官员中最清廉的!”他瞪大了眼睛申冤。 祁清绝的冷笑更甚:“若是本王像你一般,没有证据便妄自评价一个人,那你今天就死定了。你放心,我会去寻找证据,不会冤枉你!” 那深遂的双眼中,却已有着察觉得到的杀意。 凌重文只觉天地间一片灰暗。 官场上的手段,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定王整他,连个借口都不用的,若要找证据,那还不是翻手之间? “定王,你不可公报私仇!”凌重文绝望地怒吼。 祁清绝转过脸,不理他了。 周围的人却比祁清绝反应大得多,立马指着凌重文骂道:“就你这低贱的小人,还需要定王公报私仇?如你这等人,活着都是浪费粮食!” “就是!脏了我们大夏的风气!” 凌重文被千夫所指,身旁的钱夫人、凌眉更是浑身抖动不已,感觉到了真正的害怕。 曹俊哲更甚。 他本就是个胆小的人。当日遇到山匪都能被吓晕过去,这会儿的心理素质哪里还能崩得住? 正紧张得浑身发颤时,一旁的书童青玉一个劲地掐他的胳膊。 曹俊哲听得他耳语几句,猛地睁大眼睛。 半晌后,他一咬牙,冲了出去,喊道:“王爷,莫怪我,小生是被逼的!” 他说着,一屈膝,跪到了祁清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王爷息怒!小生与凌泷小姐从没有任何关系,这次是被凌家逼来的。他们以凤家的联姻来威胁我,我承认,自己也有些贪图凌泷小姐的身世,才被他们说动了!我认识到错误了,全然是被凌家这群素质低下的人给拉下水了,求王爷念在小生无知的份上网开一面!” 第233章 打脸(2) 曹俊哲的倒戈是彻底用刀子划开了凌重文等人的心。 “贤侄,休得胡说!我待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回应我的?”凌重文气得面色发紫,心口也开始一钝一钝地疼痛起来。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加之今天所受的委屈与嘲笑,他满肚子的火气便上来了,冲凌重文冷笑连连:“好?凌伯父你待我真好!我父与你乃生死之交,曾亲定儿女婚事。可我父刚一去世,你就推三阻四,不肯将嫡女嫁给我,使出各种手段阻止我。后来,更是将我远送京城读书。说得好听是让我求学,说得难听是将我赶离视线,怕我占了你凌家的丝毫便宜!今儿,连自己的女儿都要算计,真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若说之前,还有人对凌重文本人不觉得有什么时,这会儿,都恨起刚才自己的眼瞎来。 他居然是这么一个人! 这一下,凌家成了众矢之的。 凌眉一双眼睛内水汪汪的,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凤吟身上。 她突然往前小跑了几步,叫道:“凤吟哥哥,请你帮帮我,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 凤吟哥哥……凤凌泷嘴角轻抽,这是学她么? 凤吟眉头轻皱,犹豫了下,上前说道:“其实当时,虽然被你设计,可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听到这话,凌眉的眼中划过一抹绝望,嘶声喊道:“没做什么?你都看了我的腿,那么隐秘的地方!” 她说着指着自己的大腿,泪水哗哗往下流。 凤凌泷悠悠开口:“就算如此吧。可凌三小姐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你肆意编造事实,侮辱我的清白,只因为我是帝师的徒弟。如你这般行为,就算娶了,也是可以休掉的,是不是?” 凌眉吃了一惊。 凤吟却好像受了提醒一般,眼光微亮,看了眼义愤填膺的人群,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上前说道:“是。这般劣性女子,不配入我凤家门。既然你执意让我负责,那我便先给你一张婚书,再给你一张休书便是。” 这样的做法可算是将女子打入深渊了,还不如取消婚约呢。 凌眉的脸色慢慢变白,直至一片苍白。 她转头望向凤凌泷,眼中充满了恨意。 凤凌泷却回了她一个近似于挑衅的笑。 这种表情,是凌眉很少在她脸上看到过的,不由一愣。 凤凌泷却已转开了眼神,不再看她。 得罪她,是要付出代价的。 此时此刻,周围的人群没有指责凤吟的,反倒还有不少称赞者。 凌眉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无法善了,若真让凤吟递了婚书和休书,那她回了凌家,可就真正完了。 她只能赔着笑道:“凤吟哥哥,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没事,我不在意。这件事以后再说—” 凤吟却没有听完她的话,而是转身冲四周说道:“那就请诸位做个见证吧。今日,我凤吟便未娶先休,休掉凌家凌眉,从此之后,再无干系。不知这样的口头休书可有用?” 第234章 打脸(3) 今晚,凌眉对凤凌泷的恶意侮辱是真真正正惹到他了。 他在心里,一直拿凤凌泷当妹妹对待,怎容得一个陷害了自己的人再去欺负她? “有效!今儿定王在这,大理寺卿也在,人都齐了,谁敢说口头休书没用?”有人起哄道。 凌眉脸上毫无血色,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凤吟竟能做到这么决绝。 她踉跄着退后数步,喃喃发问:“为什么?” 只是细若蚊蝇的声音很快就被人|潮声掩盖了下去。 祁清绝不耐烦再看到这家人,挥挥手道:“按章法去办,片刻不可耽搁!” “是!”黑影卫齐声答道。 凌家人被抓了出去,估计要因为刚才的那些罪行被带去大理寺问话了。祁清绝则也跟着大理寺卿出了后厅。 凤凌泷望着依旧有些吵嚷的后厅,再看看凤二爷凤隽康四处游走周旋的笑面虎模样,自己那桌还有个极厌恶的凤姣坐着,便没了呆在后厅的意思,趁机溜了出去。 这一回,她连宁雪金也没叫上。 因为,她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凤家园地还是如当年那个一样,屹立在大夏四百多年,历经沧桑却又不显沉旧。园子里灯火灿烂,夺人眼球。 凤凌泷闭着眼也知道怎么走。 从西南方穿行过这片林子,过石桥,便是外公的竹居。 夜风吹来,偶有鸟声啼鸣,带着露水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好闻。 凤凌泷站在树后,正要出去,脚步声传了过来。 隐隐有说话传来,能判断出正是押送凌家人的那一行。这条路出府倒是最近的。 “你弟弟?凌重武?”祁清绝望着凌重文的眉眼,眼底冷色还未褪全,“他死了。” “你们杀了他?”凌重文双眼血红。 “质疑本王办案,罪加一等。”祁清绝淡淡答道。 凌重文不敢说话了。 他知道,面前这个年纪能做他晚辈的青年人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他们自己做逃兵,抗不住罚,死在刑罚中,也是很正常的。做逃兵,按道理是要牵连三族的。”祁清绝的声音没有起伏。 “三族?”凌重文到底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怒之色,有些讽刺地说,“也包括你那个喜欢的师妹么?” 祁清绝却不着怒,瞟他一眼,纠正道:“不包括,她已经和你们脱离关系了。” 凌重文声音一滞,想到什么,眼中露出惊骇来:“王爷的意思,难道王爷要,要……” 祁清绝唇角微弯,说道:“本王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凌重武死了,军中需要一个兵力,你就代他去吧。你们凌家,以后不允许出滚州城半步。” 凌重文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祁清绝接下来却笑了笑,说了句险些让他吐血的话:“其实我觉得,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尤其是活在滚州城。本王会打好招呼的。” 凌重文袖下的双拳紧紧握起。 打招呼?这是嫌他死得还不够快吗? 可是,他敢反驳吗? 不,他不敢。因为活着,到底还是比立刻死好很多啊! 这个人,他得罪不起。 第235章 回避 听了祁清绝的说话,凤凌泷只觉得好笑。 她也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谁?”有黑影卫敏锐地发问。 耳边风声响起,有人影疾袭而来。 凤凌泷一个闪身,避开来人,优雅地出现在月色之下。 “我。”她挑挑眉,笑得很是愉悦。 祁清绝见到是她,神色立刻柔缓下来,快步走过来问:“你怎么出来了?外面不太安全。” 他说着,冲身后黑影卫摆摆手,示意他们带人去就行了。 凤凌泷望着队伍远去,看到了凌眉眼中深藏的恨与不甘,看到了凌重文眼底的怒与隐忍,看到了钱夫人满面的悲愤与仇视,微微一笑。 那又如何?从今之后,他们就是滚州的陌生人了。 军管是很严很严的,只要她不去滚州,他们这辈子见面的可能性为零了。 最要紧的是,她看得出来,祁清绝是不可能这么轻易饶过他们的。 虽然他对自己那么好,自己有些不适应,可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果然,祁清绝开口了:“他们去滚州,很难活下来。” 凤凌泷无所谓道:“他们的生死我不关心,活着,说不定还是祸害。” 几个处心积虑想伤害自己的人,她能忍,但不是会一直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有你这话,我放心了。”祁清绝轻松口气。 “你不用顾忌我的意思。”凤凌泷倒有些不好意思。 祁清绝笑:“怎么能不顾忌你?你的心情好坏,直接决定了我的心情。” 这样的话语,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来说,似乎有些露骨了。 气氛有片刻的僵凝。 随后,祁清绝坦然道:“刚刚我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我心里话。我只是很担心,结果会被我说中,你真的拒绝我罢了。” 他说完,负着手,仰头看天上的星星。 不看凤凌泷,只是不敢看到她此时的反应。 这算是表白了吧? 可他,好害怕,害怕她会拒绝,会离开。 凤凌泷沉默了下,也望着天空,懒懒道:“你说了那么多话,我哪知道你提的是哪一句?” 祁清绝:“……” 不是拒绝。可这样的转移话题,也深深打击到了他。 那么冰雪聪明的女子,怎么会听不懂他的话呢? 祁清绝的身形微崩,一股黑暗的气质从他身上缓缓散发而出。他就保持着刚才的站姿,负着手,仰望星空,将自己融入进黑夜。 他没有说话,凤凌泷颇为难堪。 她现在理不清自己的心了。 拒绝,她说不出,可接受,也似乎没到那个地步。 祁清绝凝望了夜空半晌,低下头看她。 女子正绞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道:“走吧。” 一路上的气氛没了欢悦和谐,倒添了几分沉重。向来相处平常自如的二人,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聊。 直至进了后厅,被欢笑热闹声所包围,凤凌泷才轻吁了口气。 她正要去落座,却被凤吟叫住了:“凌泷,跟我来。” 凤凌泷想到和他谈妥的见外公的事,心中不由一喜。 第236章 身份上的差别 “好的!”凤凌泷眼中的笑意终于深了几许,转身便要朝凤吟的方向走去。 手却被人拉了住,低柔而染着忧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陪你去。” 说话的是席郁娟。 她看向凤凌泷,眼中神色很纯粹。 “我自己去就行了,人多了,怕怀疑。”凤凌泷压低了声音。 席郁娟自然知道她想干什么,可对现在的凤家也很防备,所以,她只能点头,叮嘱道:“不要做过激的事,记住,生命只有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 最后一句极轻极轻,可凤凌泷还是听见了。 “放心吧!”她让席郁娟照顾一下两名侍女,走向凤吟。 “做什么去?”宁雪月一面吃水果一面问。 自家哥哥被拉到酒桌上去了,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关心一下凤凌泷的去向。 席郁娟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苦涩,“在外面赏一下园子。” 她其实并没完全说错。 凤吟果然带着凤凌泷在赏园子,因为小辈们也还没集中到一起,不能马上过去拜见凤老爷子。 “这里好看吗?”凤吟问。 “好看。” “以前我那个妹妹也爱来这里了……”凤吟触景生情,却又及时止住了这个话题。 凤凌泷没有作声。 凤吟为了转移话题,便向她介绍起这座园子来。 虽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但凤凌泷还是听得非常认真。 不多时,几名子弟便到了。 除了凤吟外,还有凤姣和她的亲兄长凤经,另外几个出身旁系却异常优秀的少年子弟。 凤姣走在最前头,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甜美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严肃的神色。 “等会儿拜见爷爷,大家都保持点距离。虽然我也知道大家心里不好受,可没有办法。”她说着,面上露出一丝感伤的情绪来,“我也想在爷爷膝下承欢,但凤家已经这样了,我不想你们再出任何事。” 众人默然。 凤姣摆足了大小姐的姿态,这才满意地扫过众人,特别有意地去看凤吟。 她哥哥凤经现在全力接手凤家的外务,她自己则掌管了凤家内务。 三叔家的嫡公子凤吟,当初最受爷爷喜爱的后代,差点夺了家主之位的青年,如今已被挤出了凤家中心。 所以每次逢到她发号施令时,总是会有意地看一看凤吟,以示挑衅与得意。 只不过,当她看到凤吟身旁站着的人时,脸色便微微一变。 “三哥,你将凌泷小姐也带来了?”凤姣走过来,惊讶地问。 凤凌泷不想理她,但看一旁的凤吟张口想要说话,眼色一动,便将话头接了过来:“凤二小姐,我只是想拜见下凤老爷子。说起来,我师傅与凤老爷子也有几分交情。今日过来,自然是要拜会下的。” 凤姣的眼睛眯了眯。 她自然知道,凤凌泷口中的“师傅”指的是谁。 而正因为她师傅是那个人,凤姣感到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为什么,她这个没有出身的人居然被帝师收作徒弟?而自己呢,却连帝师的眼都入不了。 就像现在,她要见自己爷爷,自己想拒绝都不能拒绝。 第237章 外公(1) 凤姣暗地里咬牙切齿,表面佯装着笑容,说道:“嗯,不过凌泷小姐不可靠近。皇上说了,我爷爷的病传染得厉害,任何人都不能随便接近,以防将病原带了出去。” 凤凌泷的心中掠过冷意,表面却一派平静。 “我自有分寸。” 凤姣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去招呼其他子弟。 过了会儿,凤经也过来了。 同为凤家基因,他也是生得极其俊美。只是相对于凤吟的温和,凤经的五官更多了一份狂野,看得出他对权力的追逐欲望。 凤经点了下人数,同样,对凤凌泷,他也是采取皮笑肉不笑的态度。 凤凌泷在心中轻哼了一声。 这凤家二房,果真都是差不多的德性,难怪当初外公那么不喜他们了。 一行人很快便过了石桥,到了竹居之外。 凤经与凤姣领头,所有凤家子弟都跪在了空地上。 凤凌泷也不含糊,跪了下去。 这一跪,她是真心实意地跪拜自己的外公,所以没什么好纠结的。 但凤家人看在眼里,却是很满意。 不多时,院子里传出了轴轮滑过地面的“吱吱”摩擦声,些微脚步踩着地面走出来。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声音如老旧的弦被拨弄,有些嘶哑。 暗夜寂寂,这样的金属声响听上去委实有几分刺耳。 凤凌泷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脸上有一丝说不出的苍白。 紧接着,有人开口道:“王爷,您的孙儿女们来拜见您了。” 凤老爷子袭江夏郡王之位,府里下人尊称他一声王爷。 “唔,唔。”含混不清的回答声被夜风吹过来,支零破碎。 凤凌泷的心口一紧,鼓起勇气,猛然抬头,朝声音处望去。 这一望,她的心便狠狠揪成了团。 院门口站着四名侍卫,中间推着一个轮椅。 轮椅上的老人裹着春寒料峭时才穿的大衣,整个人歪在轮椅一侧,头也微微耷拉在肩膀上,精神很不好的样子。他的眼睛有些浑浊了,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口水却沿着那嘴角流了出来,含含糊糊,一个字也说不清。 凤凌泷不敢相信。 当年那个高大俊朗,性格直率的大将军,江夏王,如今,竟似一个中风的可怜老人般,变成这个模样。 凤姣转头时,正好将凤凌泷的神情变化映在眼中。 她的唇角微微掀起一抹笑。 正常,每一个看到爷爷现在模样的人都会吃惊。 不过,为了不造成某些误会,凤姣还是敛去了多余的神情,对凤凌泷说道:“爷爷现在就是这样,半身不能动弹,还有半身也快要麻木了,没什么知觉。不过,他的脑子目前还是清醒的,对我们说的话,做的事,很清楚。” 说着,她的眼里快速划过一丝冷笑。 凤凌泷只觉心痛如注。 凤姣曾经那么恨她,对宠她如命的外公自然也是恨之入骨吧?如今的外公在凤家,不知遭了她多少毒手呢! 想到绡透有意无意对她说过的话,如红绫留在凤府,会暗暗留意并偷偷照顾老王爷的生活。由此可见,外公如今在他一手壮大的凤府中受的是什么待遇了。 第238章 外公(2) 凤凌泷忍住心痛,不与凤姣多语,只是凝目望着江夏王凤宗图。 后者的右手微微移动着,似乎想做些什么动作。 但很快,就被一旁走上前的带刀侍卫给按了下去,声音清冷道:“王爷,您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凤凌泷清晰地看到外公摇了摇头。 虽然动作幅度极小,表情也没有从前那样丰富。可熟悉外公一举一动的凤凌泷却一下捕捉到他的意图。 然而四名侍卫却丝毫不会把他现在的反应放在心上,冲凤经凤姣施了一礼,便说要带王爷下去休息了。 凤凌泷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这就是做下人的态度吗?这哪里是下人,根本就是在软禁外公好吗? 她又气又怒,正想着如何妥善地开口插话,衣袖却叫人拉住了。 凤凌泷转头一看,就瞧见凤吟正满眼不赞同地望着她。 “回去再说。”凤吟手上一用力,便将凤凌泷扶了起来。 凤凌泷满心不甘,满心不愿,跟着凤吟走过石桥,顺着园中小路往后厅行去。 “那说话的侍卫是皇上派来的人,不要与他们争执,没有用。”凤吟的眼光还是很锐利的,一眼便看出了凤凌泷当时的意图。 想想也是啊,任谁看到自己的恩人被如此对待,也必是愤慨不已吧? 凤凌泷没有说话。 她不能说话。 因为体内蓄满了怒与怨,急不可待地要寻找一个出口发泄。她紧闭着嘴,将这股怒气在体内自行消化掉。 “要单独见老爷子一面,不可以吗?”半晌,她憋出这么一句。 “也不是不可以。”凤吟迟疑了下,说道,“如果定王同意的话。凭你们的关系……” 他指的,自然不是师兄妹的关系。 定王对凤凌泷的特殊,他可是见证者。 “我知道了。”凤凌泷抿了抿唇,在心中做了决定。 她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想让祁清绝插手这件事,那么睿智的他若是起了疑心,可就麻烦了。 但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公受苦? 虽然现在有了梅花军,救外公出来也有了眉目,但一想到外公那模样,她便等不下去了。 “我去找他。”凤凌泷说着,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园子那头传来一个男子清漠的声音:“你们在这干什么?” 这声线极其熟悉,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凤凌泷心头一喜,转身朝祁清绝的方向走去。 男子紫袍拖地,站在树木的阴影间,身影忽明忽暗,眼神更是融入了黑夜,一片幽黑,不见情绪。 凤吟不知如何作答,便只笑了笑。 祁清绝的面色不由沉下去几分。 凤凌泷赶紧说道:“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你有事吗现在?” “怎么?”祁清绝挑眉,神色还是有些抑郁。 “有件事想和你谈谈。”凤凌泷说道。 “哦?”祁清绝冰山般的脸庞终于动了动,眼中流露出一丝紧张和期盼,“你说。” 刚才看到的画面虽然很刺眼,但比之这小东西有话对他说,就什么也不算了。 第239章 外公(3) 凤吟知道自己再站在这里有些不妥了,便寻了个借口退了下去。 树木夜风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凤凌泷轻轻说道:“我想单独看望下凤家老爷子,你能帮忙吗?” 祁清绝等了会儿,见她问完这句就沉默了,不由有些失望。 “你找凤吟,是为了这事?”他回答的声音都没了兴致。 “是啊。”凤凌泷点头。 祁清绝却是冷笑出声:“既然你先去找的他,怎么又来找我?” “凤吟哥哥也没这个权力—”凤凌泷轻叹一声,却又猛地注意到,这样的回答似乎不好。 果然,祁清绝的眼中迸发出讥讽之色,整个身躯因恼怒而崩得紧紧的,声音亦如是:“他帮不了你,所以你才想着来找我?我在你心里,是不是除了帮忙,没别的用处了?” 凤凌泷一时怔住,望着他没有说话。 她……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甚至于,她本都没想着找他帮忙,实在是亲情之切,心痛之至。 “我没有想着要你如何,真的是当你做朋友。或许,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让朋友为难吧?”她低低说道。 “朋友?可你为何一直躲避着我?”祁清绝说出滞在心口很久的话,“你对别人毫不设防,能和他们逛园子,赏凤府,为何偏偏从不想起我?” 凤凌泷有苦说不出。 不是想不起他,是不敢与他过多接触。 她不知道,发展得越深,对他们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心中的那座大山终于轰然倒塌了,凤凌泷强装的坚强赫然间消失不见。 “这件事,你当我没说。” 她死死忍着心中翻涌的难过,生怕叫对面的人看见她的软弱,低着头,快步走远。 夜风滑过脸庞,拂去她眼角滴落的一颗颗泪珠。 对外公的痛心,对感情的茫然,对未来的不可知,终是让向来沉稳的凤凌泷也失去了方向。 她只是想,好好哭一场。 祁清绝并没瞧见她的神情,只看到她转身而去的决绝背影,眉头便蹙了起来。 他说错什么了吗?那本就是他的感觉! 她与别的男人怎么都好,只有他,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 祁清绝心中也颇加烦闷与恼怒,右脚猛力踢在地面的一颗石子上。 “嗖”的一声,那石子弹起,射向一片漆黑的远方。 石手和鬼眼身体抖了一抖。 天,一向高高在上的王爷居然在做小孩子才玩的踢石子游戏,简直太可怕了! “为什么,我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她?就爱这么与我翻脸么?”祁清绝满面悲怒地喃出声。 石手犹豫了下,悄步上前,说道:“爷,莫怪你。那本爱情小册子上,还有几章我还没读给你听。” “什么?”祁清绝转头看向他。 石手垂下头,低低禀报:“上面说的是:女人,不能太宠着。她们的脾气古怪得紧,越宠她,她越不像样。适当时候,也要挫挫她们的锐气,让她们知道,最后还是离不了男人的。” 第240章 外公(4) 祁清绝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是说,本王太宠她了?” “王爷待凌泷小姐真好。”石手笑。 祁清绝却笑不出来,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 “你是叫我也不理她么?那总归不好。”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是不好,还是不舍,或者是,他根本做不到? 石手挠了挠头:“适当给点脾气就行了,不能让她们拿定了王爷的心。王爷也知道,喜欢您的女人是什么都愿意为您做的,可是,您喜欢她们吗?不喜欢。所以,付出的多,未必就是好事。” “这样……”祁清绝眉头皱紧。 “您只要拿出对那些女人的嘴脸对待凌泷小姐,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明白过来。”石手苦口婆心地劝道。 “道理,我也懂,不过那是用于人际。我,用在她身上?” “王爷要试试。” 祁清绝望着凤凌泷离开的方向,好半晌才说:“也行。不过,我不放心她乱跑,你们去看看她去哪了。” 石手:“……” 好吧,这样真的造吗?真的可以继续摆姿态吗? 想归想,他还是和鬼眼打了声招呼,自己朝凤凌泷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凤凌泷是什么人?她是自小在凤府长大的人,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非常熟悉,哪里会被石手追上? 所以,一离开祁清绝的视线,她便循着记忆,奔向府内的假山。那儿挂着一道人工瀑布,瀑布后,有个很小的空山洞。那是她从前无意中发现的,一旦不开心了,便会独自躲到山洞里呆着。 和从前一模一样的空洞,四周是冰冷的岩壁,溅着清凉的水滴,令人的心瞬间冷静到了极点。 这个凤府,大抵只有这一处没被他人弄脏了吧? 凤凌泷的眼中划过一抹极轻极淡的眷恋,右手食指轻轻摩挲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不可以这样。 她在心里大声呐喊着。 她的心不可以慌,不可以乱!家仇未报,何以为安? 坐在凉湿的洞内,凤凌泷的心前所未有的清明。 外公如今这境地,留在凤府的话,不会再有任何起色。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想个计谋,将外公救出来。 如同当日在皇宫一般,来个李代桃僵。 皇上与凤家派出来看管外公的势力必然不小,但她手上这支梅花军胜在隐蔽。其中不少人在京城各司任职,手上权力倒是不少。 凤凌泷默默在心中计划着,殊不知外面已然乱成一锅粥。 原来,祁清绝回了后厅,没有瞧见凤凌泷。石手回来后,说自己跟丢了人。 他便有些坐立不安了。 黑影卫在凤府内外搜了一圈,竟然都没发现凤凌泷的人影。据门卫禀报,更是没有人出去。 祁清绝的心一下就慌乱起来,忙加大人手搜找起来。 他自然不能说是找凤凌泷,便找了个“寻刺客”的借口。 偌大的凤府一瞬间便人仰马翻,乱糟糟一团。 凤凌泷听得外面的动静到这里时,好看的柳眉轻轻蹙起。 她意识到不妙,但现在又不能出去,出去定然叫人怀疑。 第241章 外公(5) 于是她整好衣衫鬓发,等了好久,才寻了个空当,从假山的山洞里钻将出去。 一路低着头急急往后厅走去。 “凌小姐!”眼尖的鬼眼很快就发现了那抹天青色身影,激动得大叫了一声。 所幸他身边没有外人,只有祁清绝几个。 祁清绝眼睛一亮,二话不说,身形迅速地朝凤凌泷疾射而去。 凤凌泷还没什么反应呢,就被男人一把抓住,带进了怀里。 “你干什么!”她吃了一惊,想要挣扎,却发现男子的双臂收得极紧极紧。 耳边,传来的是“咚咚咚”的声音。 男子的心跳声沉重而有力,节奏却没有了往日的沉静平和,变得急切起来。 “你去哪了?”祁清绝的声音染着重重的鼻音。 凤凌泷对他的态度颇觉纳闷,趁他说话,终是挣开一步,抬头,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茫然,是因为她刚刚才做的决定,却没想到,见到真人后,情绪还是不能完全由自己掌控。 有同样感觉的是祁清绝。 可笑,石手竟叫他晾着她,不理她,天知道他都心慌到什么程度了。 正想着,猛地瞧见凤凌泷的脸。 那双好看的眼睛,竟泛着些微的红。 脑子里轻轻炸开,祁清绝只觉得心如刀割,声音都呆呆木木了:“你,你怎么了?” 他伸手轻拂向女子的眉眼,那五指指尖,竟然还在轻颤。 她哭了。 这个事实,犹如一柄利剑,再次割穿他的心脏。 后悔与气恼一瞬间便冲上了心头。 祁清绝紧紧抓住凤凌泷的衣袖,想要拥她入怀,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此刻的少女,他不敢碰触。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只重复着这两句。 “不怪你。”凤凌泷心中也是难受。 她真的不想再与他有太多的牵挂,可看到他这般在意自己的模样,心却又软了。 为什么要这样,要这样? “你骂我,是我不好。”祁清绝温软的指肚已经抹过她的眼睑,双手扶住她的双肩。 “真不怪你。”凤凌泷抬起眼,无奈地与他对视。 “我只是……算了,王爷,你我虽是同门,却也无需走得这么近。”凤凌泷慢慢拿开他的手,道,“走得近了,说不定会伤害到彼此。” 祁清绝哪里能料得到凤凌泷身世的复杂?他只认为,是他让她伤心了,又恨又悔,哪肯放手? “还说不怪我,我真的后悔了。”祁清绝快步站到她跟前,伸手轻轻捻弄着她天青色的衣角。 少女穿这颜色,竟也是优雅天成,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祁清绝吞吞吐吐道:“我适才那般说你,是忌妒凤吟。我总觉得你对我与对别人不一样。可现在,我发现,我愿意被你欺负。真的,心甘情愿。” “……” 凤凌泷无语。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祁清绝定定道:“如果我想这被你欺负呢?” 凤凌泷勾了勾唇,眼神中却没有多少兴致。 祁清绝见她无所谓的模样,更加急了,拦在她前头道:“凌泷,刚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我很愿意为你做点什么。” 第242章 别扭(1) 凤凌泷望着远方的夜空,眼底的茫然更甚了。 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了。 祁清绝接下来的话却戳中了她的心窝子。 “你不是想要见凤老爷子么?我带你去见他。” 凤凌泷犹豫了。 可触到祁清绝火热的目光时,她的心却是一凉。 自己是在做什么?交易么?拿什么与他交易?难道就是所谓的感情? 不,不,她想要的感情不是这样的。 她就像走入一个死胡同一般,钻了牛角尖,直觉地认为这是场交易。 “不!” 她叫出声,转身,甩开祁清绝的手,飞快地跑了出去。 祁清绝望着她从未有过的这般激烈的反应,只觉心痛如割,碎成了一片片一瓣瓣,想也不想就追上去。 “王爷……”石手瞧着王爷有些失态,着急地上前喊了一声。 看到他,怒气腾上心头,祁清绝冲他便是一脚:“滚!” 石手惊呆,随即脸色苍白。 “你出的好主意!”祁清绝冷冷瞪他一眼,飞身追了出去。 “我完了。”石手喃喃地捂着胸口。 那是个什么鬼册子!若要让他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抄写的,一定要好好算帐。 凤凌泷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跑,没顾着路,竟神态恍惚地被草丛中的石头绊倒在地。 原来的她,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 对祁清绝,她可以毫不迟疑地利用。 可今天,她却感到了恐慌。 “凌泷!”祁清绝弯腰扶住了她,顺势蹲下身子,查看她是否受伤。 “我没事。”凤凌泷这一摔,倒又平静了下来。 “没事?”祁清绝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委屈,再也忍不住,将她又拥进胸膛,“没事,可吓坏我了。你,你不要想太多,我心里只有你,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凤凌泷低低开口。 “那你为什么要跑呢?”祁清绝哭笑不得,“于我,你永远都不是麻烦。” 他乐意为她麻烦,因为,那是她呀,是带动他所有情绪的她。 只是再深的话,也并不是时时都说得出口的。 凤凌泷笑了笑,抬起小脸,仰望着他的脸庞。 “你喜欢我?” 虽然该说的,祁清绝刚才慌乱中全都说了。但这样被当面质问如此赤果果的问题,祁清绝还是感到了脸部一阵燥热,红了大半。 但他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时,就会觉得我是个麻烦了。” “不会的,我只喜欢过你。”祁清绝赶紧解释。 “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认识的这个我,你会怎么做?”凤凌泷反问。 祁清绝一愣,随后笑了:“那又如何?还是我喜欢的你。” 凤凌泷心中一酸,心却柔软了下去。 “那你为我做的事,你都不后悔?”她又问。 “心甘情愿。” 凤凌泷轻轻扬起唇,似是笑了。 望着那浅淡的笑容,祁清绝的心口一麻,只觉无数烟火在脑海中升起,眼里,心里,便只有那一抹笑颜了。 原来,自己的心早已全部扑在她身上了。 第243章 别扭(2) 无意识中,他完全被她控制了情绪。 说什么重话,谈什么冷落,他什么都不想,只想拥有她的笑容。 “你说的,不后悔。”凤凌泷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心情也瞬间明媚了不少。 “嗯,不仅不后悔,还很喜欢喜欢。”祁清绝低喃。 “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不正经了?”凤凌泷尴尬地撇撇唇。 祁清绝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道:“都是心里话。” 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若还是正经得起来,那才奇怪了。 凤凌泷娇嗔地瞟他一眼。 这一眼,险些便叫祁清绝魂飞魄散了。 这般美好,是半个时辰前,他连想象都不敢想象的场景。幸得他没有听白|痴石手的话,否则,才叫追悔莫及呢! “想去见凤老爷子,那就得快些,晚了他就要歇息了。”他柔声说着,心里是说不出的喜悦。 “嗯。”凤凌泷也没再拒绝。 他的好意,也正是她的所想。 总归他说了心甘情愿,不会后悔,她又何必再去掩饰,再去与自己,与他为难? 见她答应了,祁清绝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他不禁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 早答应她,哪里还要受这么多心痛与悔恨?真是自作自受! 这会儿,瞧着少女一袭天青色衫裙,如暗夜中优雅美丽的蝴蝶翩飞于他的身边,祁清绝满心都是甜蜜与愉悦,眼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移动。 凤凌泷一心放在了外公身上,倒是没有注意太多。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竹居。 一进门,便见到适才所见的四名黑衣侍卫,正带刀立在屋檐之下。 院内寂寂,四周寒风凛冽,能感觉到院内外布置着一些高手。 若是凤凌泷一人来此,必然会感到几分压力。但如今,她身边却是有个气场全开的祁清绝,替她挡去所有威胁。 “参见定王!”四名侍卫对祁清绝极为恭敬,上前行礼。 祁清绝面色淡淡地“嗯”了一声,问道:“老王爷呢?” 说话的依旧是刚刚开口的那位,据说是皇帝派来的高手,“回王爷的话,老王爷在屋子里头,还未就寝。” 祁清绝点头:“都退下,本王有话与他单独说。” 侍卫怔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 祁清绝却不以为意,右手一翻,一枚小小的令牌出现在指间。 月光下,银牌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同时,十名黑影卫无声无息地落在竹居的院内。 那侍卫一瞧,似是确定了祁清绝身份非是假冒,面容严肃地弯身说道:“王爷,属下得罪了,请!” 他们很自觉,在祁清绝带着凤凌泷进屋时,便远远退开。 屋子里没有悬明亮的夜明珠,只点着两盏宫灯。与亮堂的凤府比起来,光线显得昏暗了些。 靠窗的轮椅上,凤宗图歪着头,面容有些呆痴地靠在那里,目光木然地望着前方虚无。 墙上,挂着一柄上看上去便沉重的铁剑,只是如今,再无人拔开那柄剑了。 凤凌泷只觉一阵心酸无限。 第244章 别扭(3) 第244章、 似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凤宗图的眼珠慢慢转动,移向二人。 果然还是有意识的。 凤凌泷对他的身体情况在心中有了个数。 到底还是不想让祁清绝看出什么异样,凤凌泷强忍着喷薄欲出的泪水,定定地与凤宗图的视线相触。 “无论是否传染,还是离远点吧。”祁清绝负着双手,眼中划过一抹说不清的情绪。 凤宗图的视线有时候似乎也有焦距,他在看祁清绝。 祁清绝轻叹一声,冲他施了一礼,说道:“老爷子虽然口不能言,但我相信,您还是有意识的。老爷子想必还认得我吧?小王便是定王府的祁清绝。” 他说完这话,凤凌泷察觉到凤宗图的身体明显抽搐了一下。 凤凌泷的柳眉一蹙,伸手便拉住祁清绝。 “别说了。” 祁清绝深深看了她一眼。 凤凌泷抿了抿唇,放低声音道:“你知道我对医术也很感兴趣。恰好,凤老爷子这病对了我的心思。” 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她只能这样转移注意力。 “你要给他看病?”祁清绝微微皱眉,眼里满是不赞同。 “为何不能?”凤凌泷瞟了眼外公,他还痴痴看着这边,只是眼神中偶然也会有光芒掠过。 凭着她的经验,可以确定,外公的大脑还没被完全伤害,仍有一线生机。 祁清绝无奈地抬手,摸了摸她的秀发,道:“世家之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这其中阴谋,非你能想象得到的。” 凤凌泷嘟起嘴,不满地看着他:“不是还有你吗?再说了,我就看病而已。现在的凤老爷子,对别人应该也没威胁了。” 祁清绝仍然不太赞同,可他又无法直接拒绝凤凌泷,只得哄她:“好了,这病,以后必然还能遇到。凤家的事,真的不好掺合。” “凤老爷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凤凌泷坚持。 祁清绝点点头。“救命恩人,自然要宽待的。 “这样吧,我会安排一些人手来照顾他,不让他受更多的苦楚。这也算是替你报恩了。” 凤凌泷“嗯”了一声:“好,你说的,不要反悔。” “好,那走吧。” “我还没给老爷子看病呢。” “你不是答应了吗?” “我是答应了你安排人手照顾他,没有答应不给他看病啊。” 祁清绝:“……” 能不能不要这么耍无赖啊!虽然他觉得,她这样耍无赖,他还挺喜欢的,可不能拿凤家的事开玩笑。 他的表情严肃了几分:“凌泷,不要胡闹。你比我还聪明,明白这个道理吧?凤老爷子的病,不能治。别说是我,今儿就算是帝师在,他也出不了手。” 凤凌泷一下被他说中了心思。 是啊,帝师就算与外公有交情又如何?他到底是帝师,是吃皇家饭的人,更是皇权的守护者。 他可以保住外公的性命,可以维护自己,但到底,不能为了他们凤家违逆皇权。 “我不是胡闹。”凤凌泷感伤不已。 眼见着祁清绝又开始不在意她的解释了,她又被气得咬牙切齿。 第245章 别扭(4) 为什么,她说什么他都不信呢! 一怒之下,凤凌泷一头扎进了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道:“我真的不是胡闹!”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现在所做的事有些匪夷所思。 祁清绝:“……” 天地崩塌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呆呆间,唇瓣被一道温软的气息所触碰,软软的,暖暖的。 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涌进大脑,他本能地张开嘴,探出舌头,触到的是香甜与极致的柔软。 他看到了少女慌乱却又带着别扭的美丽双眼,近在咫尺。 她的气息,便在唇齿之间。 “砰!”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祁清绝的身体如被电流击中一般,晕晕乎乎的。 凤凌泷的唇已经滑开了他的唇与脸,人也懵了。 内心中害怕他离开的那种感觉主宰了她,竟做出这种事…… 望着女子如红苹果一般的脸,祁清绝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开口:“你……” 只说了一个字,他便被唇齿间还未散去的气息撞击了心灵,也红了脸,说不下去。 凤凌泷垂下头,双手却还环在他的腰侧。 这模样,叫人爱怜之极。 “让我看看。”她吐出来的还是这句。 祁清绝“扑哧”一声笑了,摇摇头道:“就是为了这个?” 他后面没有说出的话,应该是指,就为了这个献上初吻很不值得吧?凤凌泷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男子却已挑起她的下巴,眼底眉梢都荡漾着笑意:“想留下来看病?” 凤凌泷的脸上妆容早被那如血的红掩去了大半,让她这会儿显出更多真容,越发惊艳动人了。 “不行么?”她怒瞪过去,却是异样的明媚。 祁清绝的心“咚”的一声跳开,声音柔软得快要滴出水来:“嗯。” 凤凌泷双眼一亮,明丽的大眼直勾勾盯着他。 祁清绝还想抵抗一下的,但尝了那噬骨的味道后,再看到她这样的表情,整个人便“轰”的一声炸开了。 “可以,但这样,不够。”他含混地说了一句,拥她入怀,薄唇径直覆在了女子的红唇上。 香软如糕,瞬间让他迷失了心神。 屋子里,便在一名老者面前,展开这样一幅香**。 当然,祁清绝根本没把这名残疾的老者当作一回事。 半晌后,屋子里的气氛早已升温。 女子转开脸,已是气喘吁吁,甚至拉着男人的衣衫掩口,轻咳了几声。 她满面羞红的模样煞是好看。祁清绝早已是满面欢喜与爱恋之情,痴痴地看着她。 原来爱情的滋味,是这么甜吗?甜到他的心都要碎了。 感觉到女子极大的难堪与不自在,祁清绝终是放开了她,柔软着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在这里,我去外面给你守着,注意,别伤到了自己。” 凤凌泷先是一喜,可随后又气又怒,瞪向他,骂道:“色鬼!” 刚刚还各种不答应呢,占了便宜后改口这么快! 祁清绝望着她,眼底情意绵绵。 此时此刻的他,哪还有往日里的清冷!他满心满眼只知道,现在这女孩子,算是他的人了。 第246章 祖孙相见 “刚刚只是建议,我也没有说不答应你。”祁清绝缓缓笑道。 凤凌泷气恼更甚。 这是骗了她的吻么? “我出去了。”祁清绝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声音温和之至,一面抬手替她拢了下些微凌乱的头发。 凤凌泷心中颇美。 他到底还是那么细心贴心的。 祁清绝果然转身走出了房。 听着脚步声远去,凤凌泷收了下心,转过身时,便瞧见轮椅上的外公正望着这边。 她猛然一呆。 完了…… 竟然忘记这岔了! 凤凌泷咬了咬牙,想着时间宝贵,便将那些有的没的全扔到了脑后,快步走到了轮椅旁。 凤宗图的手指在她过来时颤抖了几下,应该是对陌生人靠近的本能防备。 这说明,他的意识反应并不慢。 凤凌泷心下微松了口气,走到凤宗图身侧,捏了捏他的肩膀。 虽然凤宗图的肌肉控制能力受到了损害,但还是能感觉到肌肉的紧崩。 凤凌泷的手自然下滑,便想去把他的脉。但她的动作一顿,想起什么,终是没有立刻去查看脉相。 她弯下腰,撩起凤宗图散乱的长发,在他耳边小声而清晰缓慢地说道:“外公,我是阿姝,是宝儿。不要担心,我会救你。” 她这话说出后,凤宗图的眼珠子乱转了一下,手指猛烈地颤抖起来。 凤凌泷抚上他的手,轻轻捏着穴道。 凤宗图才慢慢安静了点。 “外公,我没有事,我现在过得特别好。”她知道,对现在的凤宗图,首先是要安他的心。 也不知外公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她的话,整个人的情绪竟然平静得很快。 凤凌泷这才将手指搭上他的脉络。 凤宗图果然再没有任何不安的心绪。 当凤凌泷把完脉时,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了。 病?什么病?这明明就是中毒好吗? 作为一名毒中高手,凤凌泷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恨。喜的是她治好的把握极大,恨的是下毒的人太过霸道。 她从腰包里取出几个玉瓶,倒了一手心的药丸,仔细辩认了下,才确定这些是清毒的药丸。虽然可能不对症,但能起到缓解神经迫害的效果,药效可以维持很久。 “外公,我去找水来,你服下这些药,不要反抗,这些都是解药。”凤凌泷说着四顾环望起来。 桌几上有一个茶壶。 她快步过去查看了下,里面还有半壶凉水。 正在她想行动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凤凌泷的心微微一沉,便听到祁清绝的声音响起:“凌泷,你没事吧?” “没事。”凤凌泷想将手心的药丸藏起来时,却因另一只手抓着茶壶,很不方便,被进门的祁清绝看个正着。 他脸色一变,迅速上前,问道:“你要干什么?” 凤凌泷见被他发现,也不隐瞒了,诚恳地说道:“这些是清毒的药,服下去有修复神经的作用,就是缓解毒性。” 见祁清绝眉头皱得紧紧的,深邃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凤凌泷有些不安。 “你到底要插手这事?”他问。 第247章 祖孙相见(2) 凤凌泷不作声,只是抓住了他的衣袖,轻轻摇了几下,眼里满是委屈与恳求。 被心爱的女人以那样的眼神望着,祁清绝的心又如何硬得起来? 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如你所说,凤老爷子的命可以一留。” “真的?”凤凌泷喜不自胜,双颊因为激动微微泛红。 “不真的,还假的?”看着一向沉稳的女孩子今晚也因自己而情绪多变,一股说不出的成就感袭上心头。 祁清绝心痒难耐,伸手揽过了她,低头道:“真乖。” “……”凤凌泷嘴角轻抽。 她似乎并不乖呀。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男子的声音醇厚了几分:“我喜欢。” 凤凌泷羞涩地低下头。 祁清绝却抬起她的脸,俯身,亲了下去。 “不要,唔。”凤凌泷心下一慌,自己刚刚才和外公相认,怎能让他当着外公面轻薄自己? 好在,只是蜻蜓沾水的一吻。 不过,只是一吻,便已教祁清绝在外守着的不安的心瞬间平定下来。 他宠溺地看了看凤凌泷,从腰间取出一个精致的青瓷瓶,取出一枚雪丸,说道:“这枚药丸效果极好,可解百毒,对凤老爷子这病有莫大的好处,而且不易察觉。” 凤凌泷突然想到他的出身——母妃便来自那擅毒的西巍。那这解毒丸,必然是极好的。她心中不由又高兴又感激。 “大恩不言谢。”她接了过来。 “你以身相许便可。”祁清绝淡淡笑着。 凤凌泷:“……” 以前并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贫嘴啊。 她哪知道,两人的关系进了一大步,互相之间,自然少了很多拘束。 尤其是祁清绝,平日里言语极少,只在凤凌泷跟前说些,自然而然话就多了。 凤凌泷回头时,还是从外公反应迟钝的眼里读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装作没看到,将解毒丸就着茶水给他喂下。 亲眼瞧着凤宗图没有任何副症出现,凤凌泷才放下心,轻声说道:“以后有时间,我就来看你。” 不便说太多,她再三回望凤宗图,依依不舍地随着祁清绝离去。 黑色马车融入黑夜,凤凌泷直接与祁清绝出了凤府,至于严家人那边,只传了消息过去。 凤凌泷坐在马车内,直觉便很不妙。 男人的身形靠关着窗户,在透过纱帘照进来的朦胧月光中有些昏暗。 “凤老爷子是何时救的你?”他忽然问,声音低沉。 凤凌泷暗暗咬唇。 直觉那样敏锐的他,一定是怀疑什么了吧? 如果不是从前的凤姝与他毫无交集,而且死而后生这件事太不可思议,那么,她今儿一定是露陷了。 如她没有作回答,只是在想,如果告诉他,自己就是凤姝,他会是什么反应? 以他对世家的态度,一定会后悔喜欢她吧? “嗯?不方便说?”祁清绝转眸看向她,如星辰般闪耀的双目含着慑人的光芒。 凤凌泷向他的身边挪了几步,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手臂上,声音嘶哑:“以前的事,我不想提,好不好?” 第248章 她,有秘密(22章更新完毕) 温玉在怀,声音娇软。 什么怀疑,什么不妥,全部被祁清绝抛到了九宵云外。 “嗯。累了吗?要不要睡一会儿?”他低头,下巴轻轻摩挲着女子的秀发,柔声问。 “休息会儿就好了,送我回严家。”凤凌泷微微一笑。 “好。”祁清绝换了个让她靠的更舒服的姿势,微扬唇角,凝望着她。 马车便这样停在了严家门口。 凤凌泷下车后,与祁清绝告了别,身影没进了府内黑夜中。 祁清绝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收回目光,悠悠一叹。 她,有秘密。 想了想,他转身喊道:“石手。” 石手一脸生无可恋地出现在他面前:“王爷,属下知错!” “知道错误就好,以后不可再犯。”祁清绝的神色恢复了清冷,“你将功赎罪吧,去福陵县打听下她以前的事。” 他本不想探听她的隐私,可看到她的反常,他真的很担心。 现在,他只想好好地保护她。 保护她……一个听上去都让他感觉无比美妙的词。 望着灯火闪烁的严府,祁清绝的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石手将头深深低了下去。 好吧,他还是不识相了一回,竟然要这样的王爷去冷落凌泷小姐……真是错大发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凤凌泷起床后,李彪便带来凌家的消息。 凌重文夫妇因恶意编造事实,不仅下了狱,还受了刑。凌重武夫妇之前因为逃兵事件被处了鞭刑,结果两人都死在了鞭下。所以,凌重文代替凌重武前往滚州服役。 凌家一应财产尽数充公。 包括大小姐凌珠以及远在福陵县的老夫人、大姨娘、三姨娘等,都只能即日前往滚州。 刚刚才到京城,因水土不服,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京城贵圈的美景的凌珠,便又要动身去滚州了。 收到这个消息,她险些就气吐了血。 “凌泷,你个贱蹄子!”凌珠恶狠狠地骂身,撑起身,冲着门外吼道,“我不去滚州!” 丫环跑过来,急切地说道:“小姐,不去不行啊。福陵县的房子都被收了,什么都没了!” 凌珠冷笑着问她:“大理寺下通知了,家眷必须跟去滚州吗?” 丫环一愣,摇了摇头,想说不知道。 凌珠却接过话道:“他们俩的错,他们俩去就够了。我又没错,为何要跟着?谁去福陵县?这里不是有京城的宅子吗?让父亲把租金交了,我就住在京城。再不行,我去投靠二姨,也不要去滚州那穷乡僻壤!” 她可是知道父亲如今的处境的。 得罪了那么多人,去滚州后,就算不死,也会被剥层皮。 作为女眷,她若过去了,定然会受尽凌辱,甚至可能被父亲卖掉。 她的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凌重文气怒交加的声音:“孽障,就这么说你的父母?” 原来,受了一夜刑后,大理寺放他们夫妇回家收拾东西,也只给了半个时辰。 结果,一进家门,正想安慰一下嫡女的凌重文,便听到了凌珠的话,气得浑身伤口都在泛疼。 第249章 简直就是找死 凌珠想到父亲自来京城后便对凌眉十分上心,自己生病,他也不过来看了一回,心中便积累了无数怨气。 这会儿,一股脑儿全爆发出来。 “父亲大人,你还是去找你的好眉儿吧!”凌珠披衣起身,看也不看凌重文,高扬着脑袋走了出去。 凌重文气得浑身发抖。 在下人来报,说三小姐凌眉也收拾了细软溜出了门后,凌重文再受不住这打击,直接晕厥过去。 凌宅内乱成一团。 这些消息一一被送至凤凌泷的床头。 此时,她还未起,披了一件浅红色宽袍睡衣,乌发斜坠,懒懒挽于肩窝处,衬得小脸越发慵懒迷蒙。 “凌风队的讯报越来越快了。” 女子秀美地打了个呵欠,满意地赞了一声。 绡透立在一旁轻笑,问:“小姐,怎么处理?” 凤凌泷想了想,说道:“送凌眉去滚州吧。她那么爱算计,便让她与凌家夫妇好好算去,总要算个你死我亡才好。至于凌珠——” 她的面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容。 “你说,若是她有疯疾,京城那户钱家会如何对待她?” 绡透讶然。 凤凌泷缓缓继续:“会不会打个铁笼子将她关起来?” 绡透望着郡主眼中划过的寒意,突然想到之前听说过的事情,心如同被剪刀狠狠一拧,痛极。 “会。”她轻轻答道。 凤凌泷挥挥手:“那就去办吧。” 没有任何同情。 当初的凌珠,与凌艳合谋陷害她时,她已经放过一次了。如今,她还想留在京城对付自己,怎么可能? “曹公子呢?”小丫好奇地问。 绡透答道:“据说,他回老家了。” “他也没脸再呆下去。”小丫得意地扬唇。 绡透看得比她还长远,淡淡一笑:“他这辈子的功名也完了。” “噢,就是。”小丫附和,“定王可是说他喜欢我们家小姐。和定王做情敌,简直就是找死嘛!” 凤凌泷轻咳了一声,不自在转开脸道:“别胡说!” 绡透先是微愣,随后眼中也充满了好奇之色,望着凤凌泷,问:“小姐,你和定王……” 她可是知道小姐的身世的。 凤家嫡女。 世家之女,与定王府,可是从来都没有交集的啊! 而且现在的凤家,更是皇权打压下的牺牲品。 “我们没什么关系。”凤凌泷不知如何解释,索性用一句话堵住她的嘴。 只是,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李彪吃惊的声音:“定王,您怎么来了?” 绡透和小丫看向凤凌泷的目光瞬时就变得微妙起来。 这叫没什么关系么?定王都找到这偏僻院落来了,简直就是大有关系好吗? 凤凌泷:“……” 她真的不知道祁清绝一大早来她的院子是抽了什么风啊! 头痛地支起上身,凤凌泷掀被下床,行至窗前,往外张望。 祁清绝一袭黑色长袍,立在廊下,问李彪:“你家小姐呢?” “小姐还没起。”李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 “还没起?”祁清绝脸现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250章 还好,不是梦 凤凌泷将窗子支开一点,微微探出上半身,叫道:“王爷,您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清悦动听的熟悉声线,祁清绝心微微一跳。 他转过身,便见到浅红睡衣的少女,鬓发未梳,如墨缎般披垂在肩上,五官被一块面纱遮住,看不清,但那双明媚异常的双眼却比平时格外的漂亮。 他看呆了,未曾反应过来。 “王爷有事?”凤凌泷又问了一句。 祁清绝的面色微微泛红,说道:“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生活得怎样。” “这也太早了。”她笑。 祁清绝看到她笑得弯起的眼睛,心微微一松。 谁都不知道,他昨儿晚上回去后辗转反侧,脑海里苦思冥想的都是那道倩影,那张容颜,那双眼睛。以此,一整晚都没休息好。 早上醒来,他几乎认为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不真实的梦。 鬼使神差之下,他便来到严府,想要确认一下。 想着,他已经走到了窗下,温柔地看着女子,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凤凌泷“嗯”了一声。 祁清绝又道“那就好。我怕凤府的事影响你的情绪。” 提到“凤府”,他格外注意着凤凌泷的眼神。 女子眼神微亮,笑道:“不会,昨天的事,我很高兴,谢谢你。” 祁清绝唇角的笑意扩大。 还好,不是梦。 他认真凝望着凤凌泷半晌,低声道:“你其实不用戴面纱的。我想,你未梳洗的面容会更好看。我可以看看么?” 凤凌泷:“……” 这是什么鬼? 她警觉地按紧面纱,生怕真容叫祁清绝看了去。 好在,她戴面纱被他误以为是不敢露出素颜,这倒解释了这个奇怪的动作。 看到凤凌泷紧张了一下,祁清绝眸中划过一抹诧异。 这不应该是常出现在她眼里的神情。 她脸上,难道有什么吗? 他不由好奇地盯视着,突然很想瞧瞧她的素颜是什么模样。 无论是好看抑或不好看,他想,他都没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凤凌泷被他审视的眼光扫过,心里有些发虚,笑道:“王爷,既然没重要的事,那我就要漱洗了。” 祁清绝无奈一笑,点头道:“好。还有一件事要通知你。今天内院加了节课,是六艺中的御艺,地址不在内院,在西城外的西猎场。等会儿,你与我一块儿过去。” “我还要一会儿,要不,你先过去吧?”凤凌泷见他要等自己,未免有些着急。 祁清绝薄唇微弯:“那我去逛严府,等你好了,我带你一起。” 说着,不容凤凌泷拒绝,他已经负着手,悠悠去了。 或许是因为关系的突然进步吧,他的心越发收不住了。一晚上没见她,那种噬心的感觉便令他难以承受。 所以,叫他先走,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只要有她的地方,他的心便是安宁的。 凤凌泷见状,只得唤绡透和小丫给自己梳妆打扮。 祁清绝逛严府时,严英便一直战战兢兢地跟在他后头,陪着笑脸。 虽说知道他与凌泷的师兄妹关系,可面对一向不苟言笑、办事狠辣的定王,严英是一点都不敢马虎的。他只剩下抬袖子去擦额上的汗珠了。 第251章 西猎场 祁清绝走了一段路后,因为心情十分之好,便回头和严英说起话。 严英被问到工作,激动得满面红光。 天知道,像他这样的五品官员,见到定王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还是在远远相隔的情况下。因为他哪有资格与定王搭上话? 这会儿,他竟然能在自家小花园里,与定王一对一地交流,简直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情。 凌泷,真是他的福星呢!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直到凤凌泷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内。 “严叔叔早!”凤凌泷上前冲严英笑着打招呼。 严英忙指着定王道:“还不先给定王行礼!” 凤凌泷看了眼祁清绝,正要施礼,却被他的手拦了住。 “你无需对我客气,以后也不要这样。”他望着少女,眼中是满溢的思念之情。 就分开这么会儿,他便已经思念如狂了。 凤凌泷浅浅一笑,看向祁清绝的目光也不知不觉间柔软得如水般。 二人对视时,心中都流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严英看着这一幕,微微吃惊。 他只道定王对自家凌泷会特别,会喜欢,却没想到,感情已这般深。这个平日里清高禁|欲的男子,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也与别人没什么差别呀! 严英心中啧啧有声。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判断的话,定王对凌泷,绝对是依恋得很啊! 凤凌泷说了要去西猎场的事,与严英告了辞,随着祁清绝上了他的专属黑色马车,向西城外驶去。 **** 西猎场,是当今陛下设立的皇家围猎场之分会场。 他们到时,场外已经停了不少量马车了。 这辆标志性的黑色马车一到,周围的人群立刻散开,有些稍微熟悉的便上前欲给定王行礼。 车帘被挑开,下来的却是一名曼妙少女。 少女甫一下车,便被众人齐刷刷弯腰行礼的行动惊了一跳。 好吧,她是不是抢祁清绝风头了? 想着,她已快步躲到同样下了车的祁清绝身后,冲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祁清绝望着她可爱之至的模样,不觉心头一热,本能地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肌肤火热相触,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祁清绝的手也如触电般弹了开来,适才还锋锐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极浅的慌张。 凤凌泷瞧在眼里,不由有些好笑。 看来,这人是夜里胆大,白天胆小。 她也不挑明,四目张望,寻找熟人。 果然有熟人,不远处,席郁娟和宁雪月并排而站,正朝她招手。宁雪月似乎想要过来,却一直被席郁娟拉着,有些不悦的模样,但也没有动怒。 凤凌泷知道,席姐姐可能看出了自己和定王之间的微妙关系。 再看看别处,她见过的四大世家子弟便占了一半,甚至于,太子祁浩瑞领着几个皇子也在。 此时,他们几个过来和祁清绝问好。 凤凌泷有意回避了下。 待祁清绝抬步走过来时,只剩下太子跟在他身后了。 两人正低声说些什么,表情严肃,不知说到什么,太子笑了起来,祁清绝的脸上也浮现一丝笑意,虽然淡,却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熟悉他的凤凌泷如何看不出? 此时的她,望着二人互动,柳眉一点点蹙起。 第252章 再见太子 不开心了噢! 祁清绝与祁浩瑞的关系,当真那么好吗? 换作从前,她只冷眼旁观就好了,然后转身离开,一切便与她无关了。 但现在,她深深知道,自己的心门已然被打开,住进去了那么一个人。 可她真的不希望,那个人与她的仇人是这样的关系。 那会让她为难,更会让他为难。 “唉……”女子低叹了一声。 “怎么了?”清幽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带着一丝关心。 凤凌泷抬头,便看到祁清绝如月的身形立在面前,正眼含探询地看着她,英俊的眉眼中有着不解与担忧。 看到他,凤凌泷的委屈便上来了几分,朝他靠近一步,红唇微嘟,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瞟到跟过来的太子祁浩瑞。 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祁清绝望着她贴近自己,露出这般女儿模样,心已是狂跳,充满了期待与喜欢。 但下一刻,女子便微垂了头,往后退开一步。 再抬起头时,她神情从容,眼底已看不清情绪,嘴角则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一如初见时的那样冷,那样淡。 祁清绝也注意到太子就在身边,但心思还是多放了点在凤凌泷身上。 他不知是喜还是忧。 喜的是,她在他跟前露出了更多的女儿娇柔,这让他们的心灵更靠近了;忧的是,她见到太子变化这么大,难不成还在想着那个翡翠扳指? 这种问题,他自然是不能问的。 “太子殿下。”凤凌泷已行了个标准的挑不出错的礼。 祁浩瑞也在打量她,笑着冲祁清绝说道:“不怪乎是你师妹,帝师的徒弟,通身的气质便不一样。” 他又转向凤凌泷,赞道:“上一回便瞧你勇气可嘉,与他人不同,原来是帝师的弟子,失敬了。” 凤凌泷笑着谦虚了几句,心里暗骂,这狐狸,变得可真快! 上一回还对她横眉冷对呢,这次,如果她不是帝师的徒弟,他会说这么一番话? 当初怎么就没看出,这也是个踩低拜高的小人呢? 祁清绝面上带笑,对太子的赞赏似乎很满意。好像祁浩瑞夸的不是凤凌泷,是他一样。 祁浩瑞趁机说道:“马上就要开始御艺比试了,我们去那个高地坐着看,视野会更好。定王您说呢?” 他指着远处斜坡上设的高座,问祁清绝。 祁清绝却看向一旁的凤凌泷。 祁浩瑞眼眉动了动,心中想起昨儿晚上从凤府传出来的话。 定王亲口承认喜欢他这个师妹,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在知道这女子是帝师的徒弟的时候,祁浩瑞其实就在心里决定了,将她娶回去。 反正将来三宫六院,女人是不会嫌多的。 有用的女人,就应该留在他身边来辅助他。 这位叫凌泷的,不止有个好师傅,她本人的手段也相当厉害啊!可是,如果定王真喜欢这个女子的话,那他就只能断了这份心思。 毕竟,他还是无法与定王硬碰硬。 所以,他准备好好观察下。 凤凌泷将他的眼神变幻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冷嗤一声。这人,又不知道在算计她什么了。 第253章 ,陛下的恩人 不过,她心里并不在意。 如今的她是凤凌泷,不是当年单纯善良的凤姝。更何况,祁浩瑞在明,她在暗。 凤凌泷的手指滑入腰间,轻轻抚摸着被缝进腰带中的翡翠扳指。 她被凤家的传统习惯所影响,将重要的东西也缝进了衣服里。 太子选妃么…… 她的目光滑过祁浩瑞温润却暗藏锋芒的脸庞,落在祁清绝脸上,有些怔神。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了她的预料。 太子,她不能放过;这段令人难以捉摸的感情,她也放不下。 这时,祁浩瑞的声音响起:“凌泷小姐,你意下如何?” 凤凌泷看向他,触上他和煦的笑容,猛然回忆起金凤宫出事的前一天,他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给她递上一封信。 那封信,最终让她和前太子双双翻船。 凤凌泷只觉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 这样为了权欲,连一心爱他的女孩子都能打入深渊的人渣,怎么能让他留在世上? 祁清绝又如何?他与祁浩瑞关系再好,也改变不了两人是仇敌的事实。将来,他若是不理解自己,或者,把定王府与凤家的对立看作他们之间的对立,那他们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凤凌泷打定主意,冲祁浩瑞微微一笑,说道:“一切随太子殿下的便。” 心里厌恶到极点,但她面上没有再表现出来一点。 凤凌泷收敛情绪的本事更好一些了,她知道,现在翻脸不合适。而且,与祁浩瑞多接触也不是坏事,至少,接触才有机会,不是吗? 祁浩瑞笑着点头,这才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下。 他是个十分敏锐的人,早就察觉到凤凌泷头一回见太子时,态度是尖锐而锋利的。刚才他还怕凤凌泷说出什么令太子难堪的话,却不承想,她竟然顺了太子的意。 这令他隐隐有些不安,却又抓不住。 祁清绝将这种疑虑藏在了心底,对凤凌泷说道:”今日教授御艺的先生是御马监的马提督,一手御马之技出神入化,陛下才赐了他马姓。你可以好好欣赏下。” 凤凌泷的御艺不错,但那是前世所学的。这一世,虽然有骑过马,可他人不知深浅。 “马提督?”凤凌泷闻言扬眉,“就是那个曾在猎场飞马救了年幼的陛下的那个马提督?” “正是,凌小姐果然博才多学。”祁浩瑞接过话头赞道。 凤凌泷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又看回祁清绝,轻叹:“这位,可是陛下的恩人。” “陛下是个感恩的人。”祁清绝声音浅淡地说。 感恩的人吗?凤凌泷的眸底闪过一丝讽刺与可笑。 当年,马提督救他,真的是因为他是天子?抑或,只是因为,他是凤家皇后的儿子…… 可最后,凤家这一代却毁在了这个天子手里。 一个出身凤家却毁了凤家的天子。 几人说着话,已然走到了山坡上面。 已有不少人看中了这个位置,比下面看台处的视野更开阔。 他们刚一出现,便闻得一声女子欣喜的大叫:“皇兄!啊,定王殿下!” 第254章 千仪公主(1) 声音有些耳熟,不过,并非令人愉悦的感觉。 凤凌泷顺声看去,便瞧见一袭粉色长裙的少女满面惊喜地快步过来,正是赵贵妃的独女,被封为千仪公主的祁千仪。 上一回,从定王府墙头跌落下去的便是她。 这会儿蹦蹦跳跳的,倒像是没什么事了。 “定王殿下。”面对一身冷漠的祁清绝,祁千仪似乎有些害怕,但眼底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钦慕之情。 “公主的伤无大碍了?”祁清绝询问的声音没有起伏。 提起此事,祁千仪的脸上便露出一丝不满和委屈,刚要说话,就被祁浩瑞接过了话头。他笑眯眯地说道:“千仪不懂事,还请定王原谅。所幸她摔在了草丛里,当时虽是晕过去了,却没出什么事。” 说着,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祁千仪:“千仪,下次可不要这么胡闹了。” 祁千仪鼓了鼓腮帮子,眼珠一转,猛然瞧见站在另一边的凤凌泷。 她的眼光一眯,抬起了脸,上下打量凤凌泷几眼,出声问道:“你就是别人说的凌泷?” 她的语气里,没有面对祁清绝的隐忍,反倒是不加掩饰的傲气。 “见过千仪公主。”凤凌泷施了一礼。 她第一个照面时,便注意到祁千仪今日所戴的头面正是梧桐栖设计出的那套桃花泪。晶莹的桃花泪,配上这套粉色衣裙,倒是衬得祁千仪很是漂亮。 只是,对凤凌泷来说,这漂亮的外表只是一闪而过,她眼里的祁千仪非常糟糕。 “你就是帝师收的徒弟啊!原来不怎么样嘛!真看不出来帝师为什么要收你为徒!”祁千仪昂起下巴,嘲笑道。 她眼底其实已经在冒火了。 凤凌泷易容后的外表谈不上多出色,秀美而已。可她双肩下沉,颈部线条优美,胸部开阔,气质有着独特的高贵典雅,行起礼来更是丝毫不乱。 可这更令祁千仪在看第一眼时便厌恶上了她。 更别提,她在这几天听到的那些与这女子有关的消息,尤其是事关定王祁清绝的…… 他们果然在一起! 祁千仪眼中怒火更甚。 她的态度与言语让祁清绝的脸立刻便阴沉了下去,声线冰冷了好几度:“公主,这就是你的教养?” 被心仪的男人直接说成“没教养”,祁千仪的面色迅速变得无比苍白。 从前,祁清绝冷她漠视她,她都可以理解,因为定王的性格便是如此,对谁都一样。她不急,可以慢慢等。 可如今,他却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这般对自己说话!祁千仪的不甘缓缓在心间弥漫开来。 祁浩瑞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愣后斥道:“千仪,不可胡言乱语!” 祁千仪这下就如炸锅了的水一样跳将起来,指着祁浩瑞大声质问:“皇兄,连你也怪我?我不过是说了句心里话而已,怎的就是没教养了?你给我解释,解释!” 她说着,死死扯住了祁浩瑞的衣袖,有些歇斯底里。 祁浩瑞一阵头疼欲裂,更觉脸色全失,颇为尴尬。 第255章 千仪公主(2) 凤凌泷早退到了祁清绝身边,一脸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呵呵…… 当年,祁浩瑞被赵贵妃收为养子前,不过是个位份低微还不受宠的嫔妃所生的庶子,丝毫不得皇帝青眼。 在赵贵妃膝下时,他极力讨好赵贵妃与他名义上的皇妹祁千仪。尤其是祁千仪,她的任何要求祁浩瑞都不曾拒绝过,总是变着法子地满足她,以获得赵家的支持。 凤姝还曾夸赞他们兄妹感情好。为了能与三皇子多点接触,她甚至让人刻意去接近祁千仪,以取得她的好感。 可是,祁千仪身为公主,怎能真的服一个身份地位在她之上的世家郡主? 因此,任性妄为的祁千仪屡屡在宫里给凤姝难堪,讽刺挖苦。见凤姝不敢吱声后,她索性开始辱骂,让凤姝很长一段时间对她都很畏惧。 此时的祁千仪,便是根本不顾祁浩瑞如今太子的身份,依旧如往日一般撒泼耍赖。 凤凌泷清楚地看到,祁浩瑞的眼光内满是阴沉与怨恨。 粗线条的祁千仪根本不会注意到。 一如当年单纯的凤姝。 “行了,皇家礼仪,都被你们搁哪去了?”祁清绝厌恶地开了口,声音冷得如一块石头。 祁浩瑞心头一沉,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推开了祁千仪,冲祁清绝说道:“定王,您息怒!” 祁清绝轻哼一声。 祁千仪看了他一眼,倒也慢慢平静了下来,放开了祁浩瑞。 祁浩瑞尴尬地整理了下衣衫,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祁清绝。 祁清绝却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下方的猎场,薄唇轻吐几个字:“一家不治,何以治天下?” 祁浩瑞的心头如被重物狠狠捶下。 他袖下的双拳缓缓握起,眼光,一瞬间被怒恨的火苗所覆盖,只是很快又消退了去。 祁清绝如何会懂?他如何会懂? 他出身优越,条件优渥,生来便是大夏的至尊之王,栋梁之臣。他继承了祖辈脑袋的强大,继承了祖辈强大的地位,继承了祖辈无数的财富,那样一个天生便站在高处的人,如何懂得自己是怎么从底层爬上来的? 一家不治么?可恨的是,他如今有那个能力吗? 祁浩瑞抬起头时,猛然触到一抹令他周身不太舒服的视线。 他转头望去,却正瞧见凤凌泷看向自己。 女子的眼光带着无尽的嘲讽与鄙视,如一条阴冷的毒蛇般…… 祁浩瑞心头一惊,连忙认真看去。 只是,凤凌泷已经转开了眼睛。 “凌小姐?”祁浩瑞控制不住心绪的翻腾,出声便喊。 “太子殿下,您有事?”凤凌泷再度看过来时,眼光却是无比的清明与真挚。 似乎适才她那般毒辣的眼神,只是祁浩瑞的错觉。 祁浩瑞脸色难看,却也只能闷闷答道:“没事。” 凤凌泷瞧着他这模样,心中无比爽快,坐到祁清绝身边看向底下正在做准备工作的猎场外围。 祁千仪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凤凌泷身上,气得牙都直痒痒。 “千仪,你在这里。”一道甜美的嗓音传来。 凤姣着一袭淡绿色骑马装,英武的箭服衬得她本就姣好明丽的面庞多了几分俊俏。 第256章 羞涩的定王 “太子哥哥。”凤姣的目光在碰触到祁浩瑞时,霎时变得柔和起来。 祁浩瑞敛去多余的情绪,冲凤姣点头。 凤姣行至近旁,给祁清绝行了一个礼,眼中有着一丝畏惧与敬仰。 祁清绝却一直注视着下面猎场外围的准备工作,没有理会她。 凤姣似是习惯了他这样的清冷,微松了口气,转而笑吟吟地看着凤凌泷:“凌小姐。” 凤凌泷也笑了笑,没有作声。 凤姣倒也不恼,转过身,与祁浩瑞、祁千仪低语起来。 不多时,便听到祁千仪刻意抬高了的声音:“某些人,自己没教养,别人与她打招呼,装作没听到,却反过来说别人没教养。大家真要好好看清楚才好!” 祁清绝目光一凉,却没有起身,只是眼光移向凤凌泷。 后者也端坐在坡上,手里还缠着一根青绿色的小草,颇有兴味地玩弄着,似乎没听到那指桑骂槐的话。 “不生气?”他问,眼底是对她云淡风轻的赞赏。 她勾唇一笑,将小草缠在指环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在街上看到泼妇骂街,难道我也要上去和她打一架吗?” “可是,我生气。”祁清绝淡淡说。 他在凤凌泷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怒。 “我从没发现,原来女子是可以让人厌恶到这种地步的。难怪,我一直不喜欢她们。” 凤凌泷将草环放在唇前,轻轻咬着,笑得更灿烂了:“我也是女子。” “你不一样。”祁清绝的声音软了几分,拉住她的手,道,“小心有毒。” 他仔细端详着凤凌泷指间的草环,忽而眼色一柔,俯下身,在草环上亲了一口。 凤凌泷一呆,脸庞泛上些微羞涩的红。 祁清绝意识到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众人眼里,竟做了个这么不守规矩的动作,身体也有些僵硬。 他一紧张,凤凌泷便感觉到了,心下不由好笑。 在外人眼里白天的定王与夜里的定王,总是有些差别的。表白与行动,也是有些不同的。 她心里不禁起了逗他的心思。 悄悄往他身边坐了点,凤凌泷拉住他的衣袖。 男人的耳尖明显泛着可疑的红韵,这一点,凤凌泷有些察觉到了。 她还想做些什么时,一道不合适宜的声音响了起来:“凌泷小姐,过来吧,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一如既往的骄傲语气,不是祁千仪是谁呢? 凤凌泷转头,便瞧见祁千仪抱胸而立,高高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尽是鄙视。 “单独谈谈?”凤凌泷讶异地问。 祁千仪的眼光扫过祁清绝,说道:“对啊,我知道你是定王的师妹,帝师的徒弟,可那又如何?我还是大夏王朝的正统公主呢!现在,我要求你和我单独比试一场!” 凤凌泷:“……” 这妮子真是脑子摔傻了吗?怎么说到比试上去了?她什么时候提过要和她比试吗? 祁清绝敛了心绪,回转头,淡淡瞟了祁千仪一眼。 祁千仪心里莫名的紧张了下。 不,不要紧张?凤姣说得对,她可是千仪公主,父亲是皇帝,母亲更是出身赵家的贵妃! 第257章 打赌 祁清绝敛了心绪,回转头,淡淡瞟了祁千仪一眼,嘴角挂上若有若无的笑。 祁千仪心里莫名的紧张了下。 不,不要紧张?凤姣说得对,她可是千仪公主,父亲是皇帝,母亲更是出身赵家的贵妃! 想到凤姣的话,祁千仪的自信更足了,骄傲地抬起胸,等着她的回复。 凤凌泷上下打量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惜,你的的身形还不够完美,平时缺少锻炼吧?” 祁千仪所有的神情一下僵硬在了脸上,本能地便想遮掩一下身体。 实在不是她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凤凌泷的身材确实前凸后翘,够好。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说自己。 “你,不要脸!”祁千仪指着她骂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难怪你出身贫贱了,果然是个贫贱的女子!” 凤凌泷却是满面震惊:“我只是说公主的身形不完美,因为公主有点罗圈腿,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怎么就不要脸了?公主,您贵为大夏公主,就可以这么随便地用‘贫贱’二字侮辱人吗?我师傅帝师,就那么被你瞧不起?” 祁千仪气得险些跳将起来。 周围人早被这里的动静给吸引了过来,听了这对话,也不禁指指点点起来。 祁千仪满面胀红,却是一句都反驳不出。 凤姣在一旁看着祁千仪这样无用,柳眉拧了一下,随后展平,快步走上前,笑着说道:“凌泷小姐,千仪公主可能误会了你的意思。话说回来,她也只是想和你比试一场罢了。” 凤凌泷望着她站在祁千仪身边,两人姿态极为亲密,忍不住呵呵冷笑了一声。 当初,她想讨好祁千仪,派去联络的人便是凤姣。 只是凤姣回来,说的全都是祁千仪的种种不好。后来真见了面,她对祁千仪便很冷淡了,而祁千仪,恼羞成怒,借机对她挖苦讽刺,无所不用其极。 但现在瞧瞧,这也叫不好?这两人只怕明天就可以好得穿同一条裙子了。 凤姣这任务做得可真称职啊。 她最终成功讨好到了祁千仪。 是她,而不是凤姝。 凤凌泷眯着眼,听着凤姣继续说:“……千仪公主的射艺倒也不差,你们就比射箭也挺好的。” 三言两语间,对方已经定好了他们的比试方法了。 凤凌泷待凤姣将一大套说辞说完,才缓声开口:“我同意了吗?” 凤姣一愣。 祁千仪再次怒道:“你当然得同意!” “为何?”凤凌泷反问。 “你师傅可是帝师,而我,则是皇室公主!你若不同意与我比试,是不将本公主放在眼里,是你师傅不将我父皇放在眼里!”祁千仪当头便给凤凌泷砸了一头大帽子戴。 周围人窃窃私语起来。 人群中,席郁娟听了这话也忍不住了,一个健步冲进了圈子,对祁千仪说道:“千仪公主,说话要讲实证,什么叫我爷爷不将你父皇放在眼里?这话可以乱说吗?” 这罪名,可不小。 祁千仪没有解释,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凤凌泷则笑:“千仪公主倒是给我出难题了。我到底是该赢你呢,还是该输你?赢你,怕是有人说我不遵皇权,蔑视天族;输给你吧,我又觉得太假了。” 第258章 激她比试 祁千仪被她气得双目圆睁,眼中暴怒难掩。 这个出身贫贱的家伙,竟然一点也不畏惧她这个公主! 她指着凤凌泷的手都因情绪的不稳定而微微颤抖:“我只和你比,不论皇家还是你师傅帝师,谁赢谁输,都怨不得别人!” 凤姣见状,侧头吩咐不远处站着的侍女:“取弓箭来。” 祁千仪被她提醒了,接着喊:“就比射艺。” 侍女取来了一副弓箭,交与凤姣。凤姣则将弓箭放到祁千仪手上。 祁浩瑞思量了片刻,开口道:“公主的射艺很好的,凌泷小姐射艺也不错,倒是可以切磋一下,以作玩乐。” 凤姣点头:“是比百里穿杨还是比连矢技艺,都由你先挑。” 凤凌泷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什么都不比。” 说完,她坐回到祁清绝身边,继续玩草。 开玩笑么! 这个祁浩瑞和凤姣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鼓动她与千仪公主比射艺?千仪公主脑子简单,当她凤凌泷也是吗? 前不久才出的赵仙华事件,今次要和祁千仪比射艺的话,再整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说了。 祁千仪嘲笑道:“原来,帝师的徒弟就是这样的胆量!说不定,你实际上什么都不懂呢!” 凤凌泷悠悠看向她:“公主此言差矣。我与赵大小姐也曾比过射艺,大家都看过,我们的射艺在伯仲之间。我倒想问问公主,射艺比赵大小姐如何?” 她原本不想提赵仙华的,毕竟人已经不在了。 可是,祁千仪这人委实太过讨厌。 赵仙华的射艺,在内院女子中,那可是数一数二的。祁千仪虽然没与她比试过,可谁都知道,根本比不了赵仙华。 被凤凌泷直接问出来,祁千仪的面色胀红,嘴巴却硬得很:“当然是我更厉害!” 此话一出,四周传来一阵低低的讥笑声,但很快就消散了。 祁千仪怒目四望,却不知道是谁在笑。 但就这一反应,她在气势上已经落了下乘。 祁千仪紧握拳头,大声说道:“我的射艺本来就好,要不然你怎么不敢与我比?你与我比试,我赢了你,自然就能证明我的射艺比赵仙华好!” 这番话说的……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从周围人群中出列,冷冷笑道:“千仪公主真是对自己充满信心。” 这人,正是赵家的嫡出大公子,赵仙华的同胞哥哥赵聪捷。 自从赵仙美受伤,赵聪夜受辱,赵仙华逝去,他也从外地回到了赵家。出外学习不过半年功夫,他哪知道赵家会有这么多变数。 刚才,他本想好好看下凤凌泷是个什么样的人,却被祁千仪的话激怒了。 他妹妹,是大夏最出色的存在,现在已然西去,却被这无脑的公主如此抵毁!纵是他一向低调,也没能忍住怒意。 赵聪捷一向是个阴沉内敛的人,是赵家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可不同于赵聪夜那等纨绔子弟。纵是皇家子弟,见到他,也会收敛几分。 譬如祁千仪,此刻脸色便微微发白。 第259章 有什么破公务要处理 凤姣也惊讶极了,看着赵聪捷。 祁浩瑞眼露惊喜之色,上前几步,叫道:“聪捷,你何时回来的?母妃竟然都没有得到消息。” 赵聪捷冷冷一笑,视线扫过他的脸,落在祁千仪脸上,“贵妃若是有空,还是多管教管教女儿才是。” 身为世家第一继承人,赵聪捷对皇室中人并没有什么畏惧。 祁浩瑞尴尬地说道:“都是一家人,不要闹得不好看。” “一家人?”赵聪捷想到他连逝去的妹妹最后一眼都没看到,眼圈便微微泛红,“一家人,就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连人都不在了,还要抹杀她的本领!” 祁千仪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她竟然被凤凌泷挑唆得犯了赵家的忌讳。 “你,你——”她气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这场比试,是比不下去了。 不,不能这么说。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她祁千仪是输了!输得彻底! 祁千仪咬牙切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凤姣拦了住。 “换个地方说。” 她说着,眼光盯住凤凌泷的侧影,美丽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忌恨。 女孩子,有相貌有身材就罢了,偏生她还那么有智慧。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聪明的女子。 一如当年那个令她恨断肝肠的凤姝郡主。 生得惊艳天下便罢了,才华上更是将她整个人都埋没了。 这样的女子,就应该死! 凤姝郡主再厉害又如何?不还是死在了她手上? 凤姣想着,眼光中的忌恨终于消退了几分,化作一丝得意。 凤凌泷虽是侧坐着,可余光极其敏锐,将凤姣的神情捕捉住了。 呵……难道她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的凤姝吗? 手中的小草被她白嫩的手指无意识地给掐断了,散落在了地上。 论起恨意,她比他们少吗? “还是动怒了。”轻淡的男声响起,祁清绝的大手从她身前捡起那断裂的草。 凤凌泷看着他英俊的五官近在咫尺,数着他一排长如蝶尾的眼睫毛,再望着那不喜不怒的神情,心头竟生起了几分温暖。 她托腮,望着他,眼里慢慢渗上笑。 “祁清绝,原来,你这么好看。” “轰”的一声,镇定的祁清绝有些慌乱了,耳尖上刚退下的红韵有着卷土重来的架势。可无法假装的是,在听到她唤自己名字,说自己好看时,他那雀跃欢喜的心情。 避开女子火热的视线,他问:“比你凤吟哥哥还要好看?” 问过后,他便是一愣。 为什么会问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 同时,凤凌泷也是一怔。 凤家么…… 她的反应被祁清绝误解了,祁清绝心里弥漫出一丝苦涩。 她终究还是在意的,是不是? 此刻,太子一行人已经向他告辞离去了,只是祁清绝并没理他们。 反倒是宁雪月和席郁娟在不远处徘徊,祁清绝站起身,苦涩地开口:“我先去处理一下公务。” 凤凌泷:“……” 不要这样好不好?为什么每次想离开,都找同一个借口? 处理公务?在西猎场有什么破公务要处理的? 第260章 定王,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祁清绝只是想单独冷静一下。 他发现,自从与那小丫头认识后,冷静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临走前,他让十三多注意一下这边的动静,自己则走向猎场外围。 凤凌泷又拿了一根草,在地上画圈圈咒骂祁清绝。 “祁清绝是大坏蛋。” “祁清绝,你长得一点也不好看。” “走吧走吧,愿你的公务如山一样多。” “咳,咳,你……啊哈哈,哈哈哈哈!”身后靠近的宁雪月听到她嘴里嘀嘀咕咕的是什么时,先是想用咳嗽提醒她,最后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 席郁娟无奈地摇头,坐到她身边,低声道:“也就你敢这么说定王了。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席姐姐有话想说?”凤凌泷认真地望着她。 席郁娟凝视着那双令她倍感熟悉的双眼,轻声唤道:“阿姝——” 凤凌泷的眼神也温柔了几分。 “他少年成名,这事,你是知道的。你不在时,也就是凤家最困难的时候,定王游学归来,在朝中展露出非凡的政治手腕与智慧头脑,并接手了凤家的滚州军。” 席郁娟回忆起爷爷与她说过的事。 “那时,自然有人不服的。再如何厉害,年龄摆在那里。可,定王不简单,他雷厉风行,耳目众多,一夜之间,不服者全部被逮捕,满门抄斩。那时,京城里好一阵血雨腥风。大家只感叹,定王府就是定王府,生出来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她说着轻叹了口气。 宁雪月也不再笑了,跑到二人身边坐下,仔细凝听后,补充道:“定王确实不是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不过,他是凌泷的师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凌泷不是世家女儿,与定王也没有利益冲突。” “你倒也看得通透。”凤凌泷笑。 宁雪月红唇一扬,笑得很得意:“那当然,本小姐好歹也是平西王府的嫡小姐。” 席郁娟深深看了眼凤凌泷,重复道:“确实,凌泷不是世家女儿,那么,倒不会有冲突。可若她出身世家,与定王有了冲突,有了矛盾,势必又不同了。人呐,感情总是脆弱的。我们这个圈子,有多少人是看感情的呢?就如定王吧,众人为什么会对他有惧意?因为他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可一旦决定出手,谁都躲不过去。” 凤凌泷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 她并不是普通人,她确实是出身世家。 宁雪月却不知情,笑道:“没有如果,凌泷本就不是世家女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觉得这对她现在来说挺好的。” 这些话,是忠言,可凤凌泷听着越发感伤,不由反驳道:“他到底是帝师的徒儿。帝师与凤家老爷子感情也不错,应该不会太为难凤家。” 席郁娟笑得颇有深意:“凌泷,皇帝也是帝师的徒弟呢。” 凤凌泷的心一沉。 很多事,她不是看不清,只是身在局中,不愿去看。 席郁娟继续道:“定王或许不会为难凤家,但也不会拯救凤老爷子。据说,凤老爷子的病,得很久了。” 第261章 不可能是他下的(六更) 这句话,更是重重敲在了凤凌泷心上。 她看不清没有关系,但席郁娟看得清。 与她一同长大,一样才华无限的她,看人看物的眼光,也是极好的。 “你的意思是说……”凤凌泷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轻颤,“老爷子的病……” 从小在权力堆中耳濡目染的宁雪月,虽然与宁雪金一样,不成器了点,但政治敏锐度还是很高的。 她立即打断了凤凌泷的话,扳起脸道:“没事别在这瞎说。大夏朝的律法中,肆传谣言可是要入狱的!何况,你们所谈及的话题,有些过界了!” 凤凌泷沉默了下,却还是执著地看着席郁娟。 席郁娟迟疑了一下,眼中也划过惊骇,低声说道:“我还真不是你那个意思。我只是听爷爷提过一句,定王的母妃出自西巍,那里是用毒用药的老本营。” 是了。 凤凌泷目光沉着。 用药,可以救人,祁清绝自然可以不救外公。 但同时,用毒,也能害人。外公的毒下得古怪,难道真的出自西巍?甚至,出自他…… 凤凌泷不敢再想,站起身道:“我去走走。” 宁雪月仍然一脸不解,正要跟上去,却被席郁娟拉了住。 后者的脸色黯淡了许多,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心疼与难受:“让她走走吧。” “席姐姐,你们说的,我不大明白。但我还是有感觉,你们怀疑,定王所谓的师兄妹情是假的?”宁雪月皱眉问。 席郁娟轻轻一笑:“谁知道呢?总是要把稳点好。” 宁雪月点头,随即不满道:“把稳点,还是选我哥好了。虽然我们不是长房,但长房的大哥大姐都不在宁家,宁家还是我哥说了算。凌泷要是跟了我哥,就是宁家最受宠的少奶奶。” 想着,她也站了起来,说道:“我也不说了,去找我哥。他要是知道凌泷来了,一定特别高兴!” 席郁娟无奈地冲她挥挥手。 宁雪金,宁家最受宠的二房小公子,在地位上却远超了大房的子女。甚至于,为了让他更好地成长,平西王宁老爷子将长房的一对儿女赶到别国读书去了。 他将来,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的平西王。 外表生得好看,为人也是真性情。虽然纨绔了点,可大是大非却分得极清楚,眼光也极好。否则,也不会那么得宁老爷子的青眼。 大夏王朝并不缺乏优秀的少年子弟…… 要怪就怪,当年的凤姝太过于内向了,很少出门也很少交际。 否则,以她那时便惊艳世人的容貌才华,怎么会吊死在祁浩瑞一棵树上呢? 凤凌泷往山坡下走时,脑袋有些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有没有怀疑,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她与祁清绝在一起时,有些认知会成为盲区。 就如同祁清绝在她跟前一样,有时会紧张,会失去以往的冷静。 她又何尝不是? 然而,外公的毒,怎么可能是他下的? 但,又为什么不可能? 新一任定王回归的时候,正是皇帝对付凤家的时候,而凤家的滚州军,也正是祁清绝接的手。 第262章 乱棍打死 如果真是他做的,那么,那晚在凤府,他给自己的药丸,说是可以缓解外公病症的,必然是对症的药物了。 她相信,他不会欺骗自己的。 想到此,凤凌泷反倒安了些心。 未必就是坏事…… 正想着,她已经缓步走下山坡,来到猎场外围。 这里是目力可及的一大片空地,四周设有看台、帐篷等。不少青年子弟正在一名老者的指示下练习着御艺。 内院的人数并不多,一共还不到百个,所以,场中情景一目了然。 凤凌泷并没见到祁清绝,倒是看到了宁雪金。 他今日穿着一袭雪白色的短打箭服,马尾高扎,用一条银色缎带绑在脑门上,衬得修长的身姿越发挺拔,五官更加俊美。 宁雪月正拿着块帕子给他擦汗,说说笑笑的。 看到凤凌泷走过来,宁雪金嘴角绽开惊喜的笑容,一把推开了宁雪月,朝她迎来。 宁雪月被推了个趔趄,惊愕地瞪大眼,随后轻哼一声,倒没跟上来。 “凌泷,你今天不打算上马吗?”宁雪金看了看她的衣着,笑道,“今儿讲御艺的可是马提督,你的御艺那么好,应该让他看看。” 说着,他右手一扬马鞭,指向那名站在场中央的老者。 这里和那头离得不远。 宁雪金的话或许是引起了老者的注意力,他转过头,朝这边投来淡淡一瞥。 凤凌泷的目光与他的眼光正好对上,碰到了一起。 刹那间,老者的神情微一变化,眼中划过一抹谁都看不懂的情绪。 凤凌泷心中明了。 他是认出自己了。 温恭如给她的这批高层名单,自然是百分百信得过的。她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存在。 至于梅花军更多的人,为了安全起见,大家是不会对他们公开凤凌泷的身份的。 马提督,正是可信名单中的一员。 否则当年,他又怎会舍下自己的生死,就为救皇后的儿子呢? 这时,一道倩影挡住了二人的视线交汇,正是祁千仪。 她正冲马提督低低说着什么。 宁雪金右手马鞭挽了个漂亮的鞭花,眯眼看着祁千仪,问凤凌泷:“听雪月说,她惹你了?” 凤凌泷耸耸肩,不置可否。 宁雪金嗤笑道:“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离她远些。” 凤凌泷唇角弯了弯,眼光却是凉的。 “被宠坏了不要紧,若是把别人的尊严不当尊严,把别人的命不当命的话,那就不仅仅是被宠坏了。” 宁雪金挑了挑眉,欲言又止。 因为,祁千仪说完话过后,就往他们这边走来了。 确定某个人不在这里,祁千仪的胆子一下放大了,冲着凤凌泷高昂起削尖的下巴,说道:“凌泷,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贫贱出身的女孩子,居然敢与本公主争高低!你有没有自知之明?” 说完,她紧瞪凤凌泷,等她回话。 凤凌泷轻轻笑着,却没作声。 祁千仪大喜,指着她厉喝:“来人!这大胆贱婢竟然不回本公主的话,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纵是帝师,也不能包庇此等蔑视皇族的女子!” 第263章 让我这个长辈教你 这一声喊叫可真响亮,连猎场中正在练习御艺的青年们也纷纷看过来,不知出了什么事。 猎场旁便有巡逻侍卫。 听到公主发话,当下便有数骑侍卫纵马而来。 宁雪金怒然挡在凤凌泷面前,脸色难看道:“千仪公主,你胡闹什么!” 祁千仪哼声道:“本公主可不是胡闹。她不分尊卑,蔑视皇家,按罪当死!” “她是帝师的徒弟!”宁雪金不想与她多嘴,直接道出核心。 祁千仪生怕别人都不知道似的,也大声回道:“帝师的徒弟更要严罚,否则,丢的是帝师的脸!” 围观人群离得越来越近,自然将这些话都听在耳里。 凤凌泷终于开口了:“公主是说我不分尊卑,没有回公主的话,是不是?可公主出口便是对我的侮辱,说我是贫贱出身,没有自知之明。然而,公主恐怕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祁千仪皱眉,刚想阻止她说下去,凤凌泷却已开了口。 “我是帝师的徒弟,陛下也是。论起来,我与陛下有同门之谊,也算是你的长辈吧?”凤凌泷说着嘴角一弯,“公主上来就对长辈不尊不敬,喊打喊杀,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究竟是我蔑视皇族呢,还是公主你失了教养呢?” 祁千仪直接就被她说傻了,不知道如何去反驳,一张脸因又气又羞又难堪胀成了紫红色。 凤凌泷却觉得很爽。 当年,在皇宫里,凤姝看到祁千仪时,对方也总是会拿这身份压她。 “郡主?你算哪门葱的郡主?我告诉你,我才是有真正的皇家血脉!” “你说啊,去和我父皇说啊!我才不怕你!你就是个贱|人,想跟我皇兄好的贱|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画了我皇兄好多画,真不怕丢人!表面上冰清玉洁的模样,实则,你骨子里就是个荡|妇!” “就你这样不要脸,太子皇兄也是不会娶你的!” 那时,祁千仪骂起凤姝来,可实在比现在难听得多了。 到底是长大了,知道人前维护礼仪了。 凤凌泷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声音也比刚才严厉了几分:“公主殿下,如果你真不懂礼仪的话,可以让我这个长辈教教你。毕竟,我的师傅,也是你父皇的师傅,你质疑我,就是质疑我们师门。” 见她还真端起长辈的架势来,祁千仪羞恨交加,怒声叫道:“你才不是我长辈,你这贱|人,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长辈!” 众人见这公主如此不讲理,眼中纷纷闪过厌恶之色。 但他们到底不敢说什么。 凤凌泷拉住正要发作的宁雪金,扬声说道:“原来公主所受的皇家教育便是这样,尊师重道只是玩笑罢了。公主还是个孩子,我不怪你。只不过,不知道公主不尊重家师,不尊重我,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贵妃娘娘的意思,或者说,是公主某个师傅的意思?” 祁千仪虽然任性白|痴,可也预感到这话有些不对劲。她将脖子一梗:“这是我的意思!” 第264章 女子小组赛(1) “你只是个孩子罢了。天下人都有嘴巴,他们怎么说可就不一定了。”凤凌泷的眸光如水沁凉,她并不想忍祁千仪了。 当初,她那般侮辱凤姝,凤姝却一直忍让。 自己可忍不了,这新仇旧帐,正好一块儿算。 她想着,冷冷说道:“这些话,想必很快就会传到言官和清流文人的耳里,天下尽知。” 她说着,眼光在人群中拂过。 与此同时,几个黑影闪出了猎场。 祁千仪也被她激怒了,冷笑一声:“你威胁我?真不知你有何德何能,能抓住我的话来做文章!” 说是这么说,可感觉到四周古怪的气氛,祁千仪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千仪,不要再说了。”祁浩瑞从人群中走出来,满面阴沉地开口。 “皇兄。”祁千仪跑到他身边,有些委屈,“皇兄,你也不帮帮我。” 祁浩瑞看向凤凌泷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 适才她竟然说到言官和清流名门。 这可就不同寻常了。 若是祁千仪被众人攻击,首当其冲地站在风口浪尖的是赵家,是他太子。 不过,他已经派了人出去,以防这事走漏。一名小小的女子,还没有主宰京城言论的本事! 但他心里对凤凌泷的防备却多了一层。 祁浩瑞转头看向身边的凤姣。 接到他的眼神,凤姣轻轻点了点头,上前拉住祁千仪的袖子,言笑晏晏道:“千仪,莫要放在心上。适才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参加御射两艺的小组赛吗?” 望着凤姣一脸温软的笑容,凤凌泷只觉万分讽刺。 她让凤姣接近祁千仪的目的是想能与她成为好朋友,这样可以接近她的皇兄祁浩瑞,却不是让凤姣将自己如何如何喜欢祁浩瑞的事说给祁千仪听。 毕竟,大夏朝的女子,在这一点上,还不敢做得那么过分。 但凤姣是怎么作的? 祁千仪知道她喜欢祁浩瑞,知道她写了很多爱慕的诗,画了很多张祁浩瑞的肖像,甚至知道她偷偷绣了个写有二人名字的荷包。 这些,她只与席郁娟和凤姣说过。 这个表面上甜美的表妹凤姣,背地里与她当时在乎的人打得火热,表面上却又装得与她关系极好,最终毫不留情地利用了她,背叛了她,再将刀子狠狠插进她的心脏。 果然够狠。 凤姣与祁千仪低语之后,祁千仪的嘴角勾起了寒凉的笑。 她点点头,转身去找马提督。 适才,马提督也闻声而来,就立在不远处,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凤凌泷。 “马提督!”祁千仪叫道,“女子小组赛可以准备了吗?” 马提督迟疑了下才用太监独有的尖利嗓音答道:“可以,公主。” 如果刚刚他还不知道祁千仪为何要提出这个要求,现在,听见她与凤凌泷的针锋相对,却有些明白了。 祁千仪立刻又道:“那请你现在布置吧。” 御马监是皇宫十分重要的一个太监机构,而马提督,更因皇帝的重视而在整个皇朝内地位不俗。 第265章 女子小组赛(2) 马提督点头,向众人解说了女子御射两艺的规矩。 以比赛的形式开展。女子三人一组,从外围猎场出发,进去中围猎场。待结束哨声响起,大家才回来。以小组中狩的猎物数量多少评高低。 宁雪月不知何时挤到了凤凌泷身边,低低道:“这公主还真是不死心,到底还是要和你比试。” 比试?若真是比试,那才奇了怪。 凤凌泷心里吐槽,面上问:“可以不参加?” “马提督的话,大家是要听的。”宁雪月摇头,“可能是个太监吧,他脾气可一点也不好。我们都不敢惹他的。”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那就参加吧。” 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她还想看看,这些人有什么花样。 她也愁着没办法接近他们呢。 “这猎场有些危险,还是别参加了。”宁雪金不太大赞同地蹙眉。 “上课而已。我既是内院的学生,自然要遵守学院的规定,听从安排。不能说第一天上六艺课,我就摆架子,那样可不太好。”凤凌泷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 宁雪金无奈道:“那你一切都要小心。若是有什么不对,就回来,认输也没事。” 说着,他冲一旁招手,一名小厮跑了过来。 宁雪金耳语几句,那小厮便去了。 “我安排一名隐卫混进猎场巡逻队,护卫你的安全。” 凤凌泷心下感动,点点头。 接下来便是准备时间。 席郁娟也在这时赶了下来,听说了要比试的事,便叫下人去马车上取箭服,顺便骑快马回府再取一套来。她与凤凌泷身形相差不大,这套是给凤凌泷准备的。 凤凌泷来读书,根本就不是真的为了求学,她可是什么都没准备。 原本想说,她不用穿箭服也能上马,但席郁娟已经让人去办了,她便没再说什么。 帐篷里,祁清绝将手头一沓公文放下,抬头问鬼眼:“外面如何了?” 鬼眼忙上前说道:“刚才属下出去看了一圈,整个猎场都很安全,没有任何刺客存在的可能。如果有,侍卫队的站位也十分利于拿下刺客。” “这是你的职责,与我何干?”祁清绝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个。 鬼眼一怔,不解王爷何意。 石手从外面进来了。 “外面怎么样了?”祁清绝又问石手。 石手笑道:“凌泷小姐对千仪公主放了大招,说自己是千仪公主的长辈呢。” 当下,他将事情因果说了,又说起女子比试的事来。 祁清绝听着,嘴角的弧度便扩大了。 但想到另一件事,他的神色便黯淡了几分:“她连箭服都没有吗?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那么多。” 他负着双手,在帐篷里来回踱步,眼中满是疼惜与不知所措。 被晾了好半天的鬼眼嘴角抽了抽。 好吧,他现在还不能适应什么都和凌泷小姐有关的生活。他还是老老实实去尽“自己的职责”吧! 鬼眼退了出去。 石手对祁清绝笑道:“王爷,您莫要担心了。凌泷小姐可不是您想的那么无能。没有银子,她哪养得起那么多暗卫?” 第266章 女子小组赛(3) 祁清绝闻言莞尔,“嗯”了一声。 脑海里不由浮出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来。 她的沉稳,她的智慧,她的机灵…… “她有是她的事,我的,是心意。”说到这,祁清绝有些不自然,瞪了石手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石手摸了摸鼻子,一脸莫名奇妙。 他不在这里在哪? 刚不是还好好的吗?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好吧,自从王爷认识凌泷小姐后,就变得不像王爷了。他都不敢想象,若是王爷回西巍,见到那群高傲的家伙,还会不会和现在这样,时不时地抽一回筋。 真不知那群高傲的家伙,会不会心都碎了…… 这边,内院今天过来的女孩子们有二十位,凑了六组,轮空了二人。 凤凌泷自然与席郁娟、宁雪月一组。 宁雪月穿了白色箭服,席郁娟的则是青草翠,较之凤姣身上的绿色更衬得人肌肤如玉。而她给凤凌泷拿来的则是一套大红色的。 箭服的设计都十分美观,三人扎起马尾,缠上弓箭,并排而立,还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感觉。 尤其是凤凌泷身上的红,将她原本就雪白的肌肤衬了出来,至于身材……更不用说。 宁雪月忌妒地问:“为什么你身上肌肤这么白,身形这么好看?” 凤凌泷赶忙将袖口绞住,裤腿放下,挡了内里风光。 “我觉得,你的身形确实变好了。”席郁娟点头。 宁雪月笑瞟她一眼:“说得你们好像很早前就认识一样。” “想知道?”凤凌泷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想!”宁雪月立刻答道。 凤凌泷心中一动。 她对美容养生可是在行,也常常分享给孟萝等人。既然如此,她何不在京城开一家女子美容院呢? 赚钱不是目的,美容院势必会吸引很多贵妇,倒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场所。 虽然这一行也有风险,可哪一行没有风险呢?只要她把稳些,不会出事的。 心念已定,凤凌泷笑吟吟说道:“其实之前,我一直在一家叫‘水’的美容院里做养生,那里只接待女客,进去后,可以做一些身体训练,还有专门美容的。女孩子就爱去那里,喝喝茶,聊聊天,保养保养,真不错。” 广告词顺口就说了出来。 “哦,美容院,‘水’?福陵县的吗?”席郁娟好奇地问。 “据说很快就要到京城来开了。”凤凌泷说道,“到时候,我请你们去。” “太好了!”宁雪月欢呼出声,“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地方,我回去调查一下,看看何时能在京城开起来。” 凤凌泷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她对二人说道:“你们在这等我,我有点事,等会儿汇合。” 她出去找李彪,除了交办此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祁千仪安排这场比试究竟居心何在? 很快,千金小姐们都换好了箭服,从四面的帐篷里走出来,聚集在猎场外围的空地上。 她们也自愿结成了小组,站到一起。 御马监的人开始分发马匹。 第267章 我要换马(6更) 凤凌泷回来时,正好从祁千仪小组前经过。 这支小组是由祁千仪、凤姝和赵家的一名旁系小姐组成的。凤姝依旧是绿色箭服,祁千仪则是黄色,站在一起,极为耀眼明亮,让人完全忽视了那名旁系小姐身上箭服的模样。 她们看到凤凌泷优雅端庄地走过时,眼里的嫉火便控制不住地喷薄而出。 无论心里多不甘,她们不得不承认,帝师的这个女徒有着极其美的姿态,是一种超乎容貌的美。 凤凌泷面对她们的挑衅视而不见。 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她有些埋怨席郁娟道:“这色泽,也太亮了。” 一路都是被围观过来的。 席郁娟笑:“还不是挑了你最喜欢的颜色!” 凤凌泷嘴角轻抽。 以前的凤姝喜欢,她么,一般般。 这时,御马监给她们三人送的马也到了。马匹是统一发放,挑选的都是差不多个头的棕马,应该相差不大。 凤凌泷轻轻抚着马匹颈上的毛,忽然,她举起了手,叫道:“我想换一匹。” 众女子正准备整装待发,猛然听到她喊出这么一句,都有些不解。 凤凌泷望向发马的几个太监,再次重申:“我想换一匹,可以吗?” “不行!”小太监看了她一眼,扳着脸庞道,“大家都发一样的马,为何要换?一切按规矩来,不能换。”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祁千仪的手被凤姣紧紧拉着,只能一直忍着插话的冲动。 反正她知道,御马监的太监可是不好说话的。 想换马?做梦吧! 不过凤凌泷提出换马的要求倒是有些惊到她了。 凤凌泷却没有放弃,在场内环视了下,看到正大步过来的马提督。 “马提督,我想换一匹马。”她开门见山地说。 宁雪月忙去拉她的衣角,心想凌泷是不知道马提督的厉害啊!还想换马?可能直接不让她骑马了。 祁千仪与凤姣也是满面好笑之情。 这女子,果然无知得紧,竟然找御马监性格最怪、脾气最坏的马提督要求换马……哈哈,笑死她们了。 然而,她们唇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掩退,马提督开口了,声音很平和,态度也很尊重:“好。” 祁千仪的笑容“刷”一下就不见了,脸色难看地望着马提督:“马可以换?” 她问。 这是变相地提醒马提督不要和她作对了。 然而,马提督却像是没看到她的脸色一样,点点头,加重了语气:“可以换。” 祁千仪气得快要吐血了。 这马提督,看不懂她的眼光吗?真是太笨了! 不,不,简直就是太奇怪了。 他竟然会答应凤凌泷换马的事! 难道是定王……想到这,祁千仪的心抽疼抽疼的。 “我也要求换马!”她喊道。 “好。”马提督还是一个字。 待马匹换了新的,女孩子们也都准备好了,提箭上马,作出一副出征的姿态。 她们本就生得柔弱,穿上这样威武的衣服,倒更显得美了。 “诸队记得任务,也不要忽略了哨声,那是让你们结束,立刻退出的哨声。”马提督一一讲述着要点。 第268章 马提督下手 马提督交代完了,自有一名小太监也为他牵来一匹棕色大马。 他接过马缰绳,转头看向不远处静静站着的石手。 “石手大人,侍卫队可准备好了?定王如何说?” 石手虽是定王府的暗卫,但亦有品级在身,又是为定王办事的,旁人尊称一声大人。 石手心里吐槽:定王大人现在只要凌泷小姐平安就好,哪看得到你们? 但他面上还是笑容和煦,回答道:“侍卫队我安排好了,猎场自有负责人,提督大人请放心。” 马提督“嗯”了一声,抓住马缰绳,一个鹞子翻身,瘦小的身子便稳坐在马背之上。 这上马的动作利落漂亮,引得周围一阵叫好声。 马提督的脸却扳着,喝道:“走!” 一应人马冲进了猎场中间。 前后左右,侍卫队也整装出发,护卫女学生的安危。 “凌泷,你是头一回进来吧?”宁雪月拍着马笑道,“这里面有不少小猎物呢!” 凤凌泷笑着点头。 她的目光却放在了四周围的动静上。 几骑马飞快地从她们身边跃过。 宁雪月惊呼:“哇,是马提督呢!他的马技真好!” 凤凌泷却放慢马速,将刚刚擦肩而过时,马提督递来的纸条打了开来。 飞速扫视完上面的字,凤凌泷的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 赛前,她确实让人去找了马提督,只是并不知道祁千仪的动作做在了哪里。于是在赛前,她故意提出换马,果然瞧见了对方面上的紧张之色。 在换马时,马提督格外关注了,也发现了对方的手段——在马臀的箭矢箱内,偷藏了药丸。 虽不知是干什么用的,但马提督按照她的处理原则,将那药丸藏到了祁千仪的马上。 凤凌泷满意一笑。 这马提督是个精觉人,她只是提点了下,他便知道如何做了。 毁掉纸条,凤凌泷拍马追上席郁娟和宁雪月。 一场猎场间的女子追逐游戏便开始了。 有着前世的童子功和今生的刻苦训练,凤凌泷的腕力、技巧都非常好,自然不是寻常女子能比的。 不过,她现在主要是看席郁娟和宁雪月练习。 一路往中围而去,倒也捕获了两只兔子,一只野猫。 越往内走,树木越多,道路也越发阴仄。 宁雪月指着通往深处的小道,轻声道:“这是通往内围的路,内围养了不少猛兽,咱们还是往回走吧。” 凤凌泷点头。 几人刚欲往回走,路的那一头却传来马匹的嘶鸣声,还有女孩子尖叫的声音。 “怎么了?遇险了?”凤凌泷心头一沉。 席郁娟脸色苍白地说道:“可能有人进了内围场。应该有侍卫队在那边,我们要不要过去?” 宁雪月摇头:“去也是送死,我们快离开吧。” 她话音刚落,四周树叶哗哗作响,一道矫健的身影踏叶而来,几个起落便到了三人面前。看他衣着,正是此行前来护行的侍卫。 凤凌泷却较他人更警觉,马鞭一挥,指住他问:“你是谁?” 第269章 是他 她心里想的是,难道祁千仪是想要在这里刺杀她吗? 然而,那人却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好看又极其熟悉的脸庞。 “是我。”祁清绝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磁性。 没错,是他,无需怀疑。 “你怎么在这儿?”凤凌泷红唇微张,不解地问。 与她同时出声的是宁雪月,她震惊太过,也忍不住问道:“定王怎么扮成侍卫了?” 祁清绝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看其他人,一双眼睛只注视着凤凌泷,快速说道:“有几匹马冲进了内围场,驯兽山谷的门似乎被冲了开来,也不知道是人进了驯兽谷,还是猛兽跑出来了。总之,此地不宜久留,回去!” 凤凌泷倒是听说过,皇帝狩猎的地方都有驯兽谷,养着一些珍禽猛兽。皇帝若有需要时,可以安排一场刺|激的射箭活动。 只是,若驯兽山谷的门打开了的话,那将是一场极大的危险。 她当即调转马头,对二人道:“快回!” 席郁娟和宁雪月听了这话,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了。 驯兽谷被意外撞开的事不是第一回发生,但女子误闯那儿却是第一回。 女孩子在武力上本就与男子差得远,这下可糟糕了。 她们不再多想,转过马头,朝来路飞奔而去。 凤凌泷犹豫了下,还是弯下腰,冲祁清绝伸出手,道:“走!” 祁清绝望着那递到眼前的素白柔荑,也是思索了会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上马。 思索的时间极短,因为身体的反应已经超过了大脑的反应。他避开了凤凌泷的手,右手一按马蹬,身子利落地翻上马背,坐到凤凌泷的身后。 马身明显一沉,又增加了一个人的体重。 凤凌泷邀请他上马时倒没觉得什么,可真的当祁清绝坐在身后,清淡的体息萦绕在鼻端时,她不由有些紧张了。 提着马缰绳的手动了动,却没有使出力道,棕马仍旧停在原地。 凤凌泷嘴角轻抽。 要不要这么不受控制? 而祁清绝,怕碰到她的后背,坐得略有些后仰。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看到少女被大红色箭服裹得玲珑有致的身躯,比平时的衫裙更加显衬身材,浑身上下的珠圆玉润、凹凸起伏皆是显露无疑。 红色,更是如火的热情,张扬着她肆无忌惮的青春。 因为一阵跑马,女子也微微出了汗,散出来的却是一股清润的体香,丝丝缕缕缠绕着青年人的感官。 祁清绝将视线投向远方,有些不知所措。 凤凌泷这时感觉后背空空,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瞧见他古怪的坐姿,忍不住莞尔一笑。 明媚的笑容犹如阳光,瞬间温暖了青年人孤寂的心。 他也唇角一弯,说道:“还不走?” “你来御马。”凤凌泷将马缰绳和马鞭都递给他。 祁清绝一怔,见她不是开玩笑,便接了过来。 这样一来,即便他精通御艺,不用马鞭便可以控制马速,但握马缰绳的左手还是得穿过她的腰。 这里光天化日,又在外头,叫人看见,会不会对她名声不好? 虽然大家都听他说过对师妹有意,可言语归言语,举止归举止,不能混为一谈。 第270章 传统的某人 “怎么不走?”凤凌泷歪过头问。 她是不想让他这样坐在马上,肯定很不舒服。 祁清绝沉默了下,将马缰绳放在她手上,低声说:“你来吧。” “为什么?”凤凌泷不满地皱皱眉。 “你坐在前面,方便些。”祁清绝说完,轻咳了一声。 此时,席郁娟和宁雪月已经跑得没影了。 倒不是她们不顾着凤凌泷,而是心里清楚,有定王在,凤凌泷还需要她们看顾吗?回来,才是不好呢! 凤凌泷又气又想笑,无奈地望着祁清绝,心里连吐槽都没了。 这人……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原谅她吧,21世纪的记忆于她而言太深刻了。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虽然她都懂,都明白,但还没有真正入心。 所以,在她看来,喜欢的人不能这般保守吧,连碰一下都不能,还得刻意保持距离? 要知道那晚,他们都有那样的亲密接触了…… 凤凌泷倒是忘了,那晚是她撩拨起来的,而今天,这环境气氛也不对呀。 如祁清绝骨子里保守惯了的人,要彻底改变,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祁清绝催促她了:“抓紧时间。” 凤凌泷气得牙痒痒,这人,真是太不解风情! 她简直都不敢相信,像自己前世那样灵动活泼的人这一世怎么会遇到这样的榆木疙瘩?更要紧的是,人家疙瘩就疙瘩吧,跟自己没关系也好,可她却放在了心上。 自己平时也极其守礼,可私下和朋友却不一样啊。就连凤姝,与席郁娟相处也放得挺开呢。 她抓起马缰绳,右手重重一鞭挥在马臀上。 马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将出去。 祁清绝蹙眉:“小心!” 凤凌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眨了眨眼。 马儿的速度却只快不慢,在丛林内左奔右突。驾马的人不觉得有什么,但旁观的人却心惊肉跳了。掌控权不在自己手里时,人都没有什么安全感。 祁清绝终究忍不住了,抬高了声音道:“我来吧!” 说完,他夺过了凤凌泷左手牵住的缰绳。 凤凌泷正认真辨着方向,猛地被他拿走缰绳,还有些反应不来,本能地转过头,却因为身体惯性往后,失衡之下,撞到了他的怀里。 凤凌泷:“……” 她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不管怎样,在以飞一般的速度疾驰的马上,为了不摔下去,她还是抓住了祁清绝的肩膀和弯在她身侧的手臂,好坐起来。 祁清绝一面勒停棕马,减慢速度,一面低头看身前的人儿。 因为出汗,毛孔增大,易容粉少了一些,女子的面容越发俏丽了,在红衣的映衬下如玉如雪,煞是好看。 触到那双好看的凤目,近在咫尺的感觉,让他的心早就痴了,本能地环住她的腰肢,连握马鞭的手也没落下,将女孩子稳稳圈在马背上。 凤凌泷惊讶地抬头看他,正触到男子温柔的眼神。 视线相触,令人心跳都快了半节。 祁清绝眼神一暗,脑中些微空白,头已倾了下去,薄唇覆在她的樱唇之上。 柔软的唇,微热的温度,香甜的滋味,如同电一般击遍了他全身。一刹那间,脑袋里完全变成了空白。 第271章 传统的某人(2) “唔——”凤凌泷紧张得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头微微一偏,算是结束了这蜻蜓点水的吻,快速看了眼男人,羞得满面通红。 祁清绝也是脸庞微红,可看向她的眼光中还是掩饰不了深情与欢喜,圈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中十分紧固,像是要把她柔软的身子搂进胸膛里一般。 他真的很迷恋这种感觉。 就像刚刚,凤凌泷让他驾马,他不是不想,又怎会不想? 他进猎场,还扮作侍卫,为的不还是她么? 望着那曼妙的身姿在林间奔驰,祁清绝的心一直都不受控制地随之来去,为之欢喜为之愁。 可是,很多事,想是一回事,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长期所受的传统教育,告诉他这样不好。 可是,在这个小妖精面前,他又如何能克制得住? 祁清绝的心是甜的,可脑海中的理智却还在做着天人之战。 不管怎么说,克制下还是好的。 他正想着,凤凌泷微抬眼睫,轻声说道:“快到了呢。”声线含着一丝慵懒。 祁清绝看到她时,心“咚”地一跳,刚才浮上脑海的理智想法全都烟消云散。 圈着她腰的手一紧,他俯身,再次吻上她的唇。 这一回,他带着一丝迫切和不舍,蹭了好一会儿,才放了开来。 此刻,马已经冲到了外围猎场上了。 祁清绝抬头看着远处的人群,抿了抿唇。 好吧,他又一次被这小东西迷失了心智。 罢了……谁叫他甘之若饴呢? 想着,他心里的甜蜜浓了几分。 马匹到了近前,有眼尖的人认出了祁清绝,不由惊呼:“你们看,那是定王吗?” “是啊,他怎么穿成这样了?” “那马上的女子是凌泷小姐吧?” 众人谈论间,宁雪金眯眸望着远处,眸光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凉意。 “定王必是去救他师妹了,能理解。” “人都说定王喜欢师妹,难不成是真的?” “别胡说了。定王是说过要娶她,不过,一定是帝师的主意,想给凌泷小姐找个可靠的归宿。否则,凌泷小姐怎么会不答应呢?那可是嫁给定王!必然是定王拒绝了,又为了圆师妹的面子才那么说的。” “呀,你分析得好有道理!” “哪是我分析的,大家都这么认为啊,这就是事实。” “原来如此。” 若是凤凌泷在场,听到她们的谈论,必然很无语了。 这些人,可真会编造故事啊! 这时,又有人提出质疑了:“不过,定王那么冷漠,待凌泷小姐真的很好诶。” 另一人小声回答道:“定王确实冷漠,但也不是没有女子跟他亲近啊,你忘了那个吗?虽然不在京城,但和定王好像也不错啊。” “她啊,也是。不过,世家的小姐,不会成为定王妃的。” “你知道得倒清楚,那就明白了,定王并不是只对凌泷小姐一人好。” 谈论间,祁清绝已经驾马而至,翻身下了马背。 凤凌泷不待他扶,也跳将下来,冲他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了。 第272章 围场出事(1) 祁清绝看了她一眼,眼光中划过柔和之情,转开眼看众人时,又恢复了往日的疏离,手执马鞭朝人群走去,说道:“立刻清点人数。马提督回来了吗?” 因着祁清绝的到来,刚刚还乱哄哄地讨论着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等着他解决这事。 “马提督去内围场了。”一名侍卫上前禀报道。 祁清绝将马鞭交与石手,点点头道:“那就等吧。” 众人纷纷将眼神投向围场的尽头,焦急地等待着。 凤凌泷则被宁雪金关切地询问了一通。 即使他已经从宁雪月口里听说了事情始末,但还是担忧她受了伤。 凤凌泷一个劲地摇头说没事,心里却有些纳闷。 为何她感觉,宁雪金这会儿的眼光有些怪怪的,似乎还掺杂了什么其他的情绪。有时,他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凤凌泷也觉得有些不自然。 难道,是这套大红色箭服太显眼的缘故么,还是,身材有些明显了? 可宁雪金,平日里也不似这般看她啊。 凤凌泷甩了甩头,将这种感觉甩开,也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向远处。 很快,便有马啼嘶鸣声传来,一阵烟尘弥漫而开。 这边厢,石手丝毫不受影响,将人数清点情况汇报给祁清绝。 “进猎场时共有六个小组,共十八人。现在有五个小组回来齐了,剩下的那个小组只回来了一人,还有两名小姐没有归来,都是大司马家的两名女儿,一嫡一庶。” 众人心中微微吃惊。 看来,闯进内围场的果然是这一批的小姐。 “都是大司马家的?”祁清绝的眉头微微一蹙。 “是。”石手点头。 凤凌泷也听到了他的话,微微讶异。这么说,祁千仪和凤姣小组已经回来了啊! 她转眼望向人群。 果然,很快她便看到乖宝宝一样站在人群中的两名女子。 出事的不是她们?那药丸不是放在祁千仪的马上了吗?难道中间又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只瞧这二人现在这不说不笑的乖巧模样,凤凌泷便感觉到很大的不对劲。没事才怪呢! 就在她打量二人的同时,凤姣似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头看过来。 目光相碰,凤姣的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颇有深意。 凤凌泷轻嗤一声,理都不理,再次看向围场尽头。 烟尘散去,马蹄声得得传来,数十匹快马飞奔而至。 为首的干练身影正是马提督,他扯着本就尖锐的声音喊道:“快请大夫!” 猎场内有准备的大夫,也提前被侍卫统领安排好了。听得叫唤,忙背着行李箱过去。 “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人群中不乏与大司马彭家交情不错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地发问。 但最终能走过去查看情况的只有几人而已。 祁千仪与凤姣手牵着手,靠近被侍卫隔开的空间,悄悄伸头,张望圈内的场景。但下一刻,她们的神情便有些僵硬了。 凤凌泷不打算凑这个热闹,站得远远的便好,耳边倒是听到那边不时传来的说话声。 第273章 围场出事(2) “两位小姐都没有大碍,只是这伤,恐怕一时难以痊愈。” “彭二小姐倒还好些,大小姐的伤在脸上,这对她的容貌将有不少影响啊!” “这,这会不会毁容啊?” “难说啊。通常这种情况,伤好了,也会留下极其难看的疤。” 人群很安静,所以将那边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大家脸色都微微变了。 竟然是毁容么?这么严重? 那边厢,蓦然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声音尖利而悲伤,充满了绝望,令闻者心颤,心生不忍。 凤凌泷的脚步也不由自主朝中央走去。 有名侍卫看到了,因不识得她是谁,便喊道:“闲杂人等莫要靠近!” 说着,他便上前阻拦。 毕竟,没有身份,没有头脸的人,不适合靠近这个场合。 石手看到了,气得火冒三丈。 这厮是眼瞎了吗?难道不知道现在帝师的女徒弟正炙手可热吗?再说了,那可是他们家未来的定王妃! 当然,这是石手自己在心里给凤凌泷下的定义。 他冲过来,抓住那名侍卫,便是一声低喝:“退下!” 侍卫见来的竟然是定王身边的隐卫统领,吓得腿一颤,情知自己可能犯大错了。 他慌忙间瞟了眼凤凌泷,心想,这是何方人物呢? 凤凌泷没有管那么多,径直停在御医身旁。 地上,或坐或躺着两位女孩子,身上的衣衫被撕扯得不成模样,应该是野兽做的。原本露出肌肤很不雅观,但现在她们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倒看不出什么了。 也不知那血是她们的,还是野兽的。 其中一位穿青色箭服的女孩子脸上似是被利爪划破了三四道伤痕,深可见骨,委实令人震惊。 那哭声,便是自她嘴中传出的。 瞧她们有力气哭,应该没什么事。 凤凌泷松口气的同时,轻轻叹了一声。 就在御医准备清开众人,给两位小姐先上点药时,一道女声响起:“这下手的人简直太狠了!女子毁容,那可是比没了命还要悲惨啊!” 声音很熟悉,正是祁千仪。 凤凌泷瞟了她一眼。 马提督沉声说道:“公主,这伤不是人造成的,是内围场的野兽留下的。两位小姐误闯了内围场,这里的统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老奴也一样,自会回去向陛下领罚!” 说着,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祁清绝微凉的声音响起:“马提督,出事时,你在哪呢?没有先去内围场巡视一下吗?” 马提督见定王怪罪,脸色微白,跪下道:“定王殿下,老奴有罪,当时,确实没注意到!” 祁清绝淡淡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隐约可见锐利的锋芒划过。 场中一时无声。 马提督心下微骇。 难道定王察觉到他之前做的事情了吗? 饶是他向来沉稳,在这言辞不多,气势却强大的定王面前,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不过,那紧张也瞬间消逝。 但能让他这个皇宫里的老油条紧张,这也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了。 祁清绝其实早有发现,马提督自进围场后便一直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凤凌泷身边。 而他,也一直默默守护着女孩子,自然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劲。 第274章 围场出事(3) 祁清绝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和目的。 毕竟,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太反常了。 眼看着祁清绝竟有怪罪马提督的意思,凤凌泷有些着急了。 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她又不能说些什么。 没办法,她只好将右手握成拳头,放在唇前,轻轻咳嗽起来。 在这针尖落地可闻的环境里,咳嗽声便有些突兀了。 祁清绝不由侧过头,望了过去。 凤凌泷眼睛看着地面,没有看他。 祁清绝心中微动,虽然不解何意,但睿智如他还是读懂了凤凌泷的情绪。 “你先起来说话吧。这件事,本王也有责任。”祁清绝淡漠地开口。 马提督心中松了口气,起身谢恩后,不免多看了凤凌泷一眼。 如传闻所说,定王当真对师妹特别好吗? 刚才凤凌泷与定王的互动,别人或许没注意到,但他身为当事人,很清楚。 郡主能有定王这样的助力,那简直太好了。 然而,祁千仪不合适宜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会儿,矛头却是直指凤凌泷:“怎么?咳嗽干什么?难道是做贼心虚了?看到她们这样痛苦,是不是心理承受不了了?” 凤凌泷嘴角轻抽。 尼玛,我咳嗽关你什么事啊!居然都扯出这么一大通了。这枪躺得可真妙。 祁千仪冷笑一声,迈着快步出列,冲众人说道:“刚刚,我说有人下手狠不是说她们的伤是人直接造成的。本公主只是在想,我们这么多人进围场,为何偏偏她们两个闯进了内围场呢?” 是啊。 众人纷纷点头,心下也是不解。 彭大小姐喃喃说道:“不是我们要去,不是的,是马,是马匹。马匹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朝那条路跑去。” “我可以证明!”她们组另一个女孩子跑了出来,眼中含泪地叫道,“当时,彭家姐妹的马突然就如失心疯一样,拼命叫嚣着往内围场冲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一样。我吓得大喊大叫,到处去找人求救,直到我被人送回来。” 彭二小姐的伤势轻一点,她坐起身,说道:“确实如此。马匹冲到半路时,我本来已经跳下了马,只是磕破了膝盖。但我看到姐姐的马依旧在冲,便又追了上去。等我过去时,便看到姐姐的马冲进了驯兽谷,驯兽谷的守门人想拦都没拦住。” 众人恍然大悟。 难怪彭二小姐的伤不是很重,原来是后来赶去的。 不过,身为妹妹,没有先逃生,而是去追姐姐,这样的姐妹情谊,委实令人感动。 彭二小姐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她也有求生的本能。 只不过,姐姐是彭家嫡女,而她只是庶女。如果姐姐出了事,而她没有尽力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而且,姐姐待她很好,她也不忍姐姐出事。 祁清绝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相当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们。 “本王只想知道,公主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冷厉的目光直射向祁千仪。 第275章 围场出事(4) 祁千仪自然知道他问的是哪句话,看向凤凌泷,哼了一声道:“她们说得很清楚了,这场祸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两匹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疯的。而你们想想,为何凌泷小姐在比赛前突然要求换马?本公主怀疑,她后换的马匹上藏着某种药粉……” 她说得起劲,凤姣却猛地捏了下她的手心。 心中暗骂,这个蠢货,就差什么都说出来了。 她上前补充道:“总之,这突然的换马必定有原因。请定王大人和提督大人检查下马匹,好给彭家姐妹一个交代!” 凤凌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原来,还有某种药粉。真不知道,公主的见识如此广。若不是亲自所为,恐怕根本想不到这么多吧?” 祁千仪气得握拳,喝道:“本公主为何要害她们?” “那我也没有动机啊。”凤凌泷不客气地回道。 祁千仪被她气得快要说不出话了。 凤姣在心里又将祁千仪骂了一句后,冷声说道:“这无关乎动机的事,谁也不知道谁和谁有仇,谁的心肠歹毒。一切用证据说话!我要求,将今天所有参加比赛的女子的马匹都检查一遍,如果没问题,再查清其他地方。” 这句话,倒是说得公正大义,不像祁千仪那般,直接怪罪凤凌泷,反倒让人生疑。 不少人看向凤姣的目光都带着赞许。 凤姣心里轻哼了一声。 祁千仪简直就是没有大脑,她若不是公主,不是赵贵妃的女儿,自己会理她? 当年的凤姝也是一样,单纯得就像傻子一样。 真不知道,这些白|痴怎么就能成为公主郡主,而她这般有心计有智慧的人,到如今,都没得到郡主的身份。 她心中有着深深的不甘。 祁清绝见祁千仪说得那么肯定,唇角泛出冷笑,说道:“这事自然是要查,而且要彻查!不仅仅要查马,更要查人。马匹只是畜生,如何能决定是谁下的药?” 祁千仪心下不服,出声道:“定王莫要偏心!” 祁清绝冷冷看着她道:“你是不敢彻查吗?” 祁千仪便不敢再说什么了,满腔仇恨全都转移到凤凌泷身上去了。 都是这狐狸精,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让一向清冷的定王对她都和颜悦色。 简直不要太过分! 参赛的马匹都还留在场上,众人看得清楚,没有作假的可能。 虽然都是棕马,可侍御马监的人都给它们贴了号,不存在弄错马匹的事。 喂马分马的小太监和今天出入过马房的几名侍卫也被召到了场中站好。 一切就绪,只等检查了。 祁千仪望向马提督,说道:“提督大人,这检查的事自然要避亲。定王是凌泷小姐的师兄,不能参加。就请您来检查吧,千仪信得过你的公正严明。” 皇宫内外,谁不知道马提督是最不近人情的? 即便赛前她答应凤凌泷换马的事,也不影响他的威严。 凤凌泷闻言想笑。 不避亲么?她要是知道马提督是自己的人,这事更是马提督一手安排的,估计会想吐血。 第276章 围场出事(5) 马提督自然义不容辞地接下任务。 他安排几个小太监开始搜找。 不一会儿,便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叫道:“这是什么?快看!” 他从其中一匹马上搜出了一个小药包。 “给御医看看。”马提督喝道。 御医就在不远处,接过太监递来的药包,打开一看,面色都变了。 “这是催情粉,是专门给野兽下的。若是野兽找不到伴侣,便会发狂,朝着有兽类气息的地方狂奔而去。”他的解释,与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谋而合了。 “那匹马是……”祁清绝眯了眯眼,望着那匹被带过来的马。 女子们谁不认得这匹祁千仪后挑的棕色夹黑色毛发的高头大马?一下子,所有视线全部投向了祁千仪。 “不会的!祁千仪心中大惊,忙忙叫着,“怎么可能在我的马上搜出来的?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听公主的意思,倒是不意外有这样一个药包了?”祁清绝冷冷一笑。 祁千仪的的脸色一阵苍白,只是不停地摇头:“不是我,我没有藏这个,肯定是凌泷陷害我!” 她说着,目光直视凤凌泷,恶声恶气道:“凌泷,你害了彭家小姐不够,还要栽赃本公主吗?” 凤凌泷望着她狗急咬人的举动,眼中划过一丝同情。 宁雪金抱胸站在一边,脸上带着闲闲的笑意,开口道:“公主,适才凤二小姐说得清楚呢,凡事要讲证据。这药包是在你马上搜出来的,你却一口笃定是凌泷干的。为何从头到尾你都那么肯定是凌泷?这可真值得别人深思。” 联系祁千仪的反常,再加上她的人品,所有人心下都了然了。 彭家两个姐妹先是一呆,随后便掩面而哭。 那可是公主,她们能怎么办? 凤凌泷望着她们逐渐变大的哭声,忍不住说道:“别害怕。就算是公主,这大夏的律法也还是在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最后几个字,重重压在祁千仪心中。她感觉到了慌乱。 凤姣的脸色也是阵青阵白。 她虽讨厌祁千仪,可这件事,她也是参与者。 如果千仪公主被追究,那么她,一定也逃不了。 她不由拉了拉祁浩瑞的衣袖。 祁浩瑞也是一般的想法。 祁千仪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赵家,还有太子一脉。 他不由走出来,面上挂起温和的笑容,说道:“千仪虽然调皮了些,却不是没分寸的人。她与彭家两位小姐向来也没仇,为何要害她们呢?刚才定王有句话说的很好,不仅要查马,还要查人。这药包,是谁放在千仪马上陷害她的也说不定呢!” 祁千仪听了他的话,一下找到了主心骨,忙忙地冲出来喊:“对对,查人,把这里人都问一遍,不行就打,狠狠地打,总归能查出来是谁陷害了本公主!” 众人哗然。 虽然大夏的奴隶命不值钱,但也是一条命。 祁千仪的话语中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祁浩瑞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之情,却还是转眼望向祁清绝与马提督。 第277章 围场出事(6) “我赞同。”马提督点头,也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眉头一皱,还是说道:“那就查吧。” 事情,总要进展,他才能把控方向。 与马匹接触过的小太监与侍卫都被带了上来。 “人都在这了?”祁浩瑞的眼光从他们脸上缓缓扫过,问道。 马提督皱眉:“没听说有其他人了。” 祁千仪目光一闪。 她却是知道,有名小太监不在这里,正是为她办事的那个。 但她却不好说出来,也在犹豫要不要说。 祁浩瑞唇角划过一抹笑意,冲众人说道:“不用担心,你们只管说实话就好。今儿公主的马上被查出藏有一包药粉。公主并没有动马匹,你们可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异样的事或行为?” 凤凌泷简直想笑出声了。 祁浩瑞这话说的……好像就确定祁千仪是无辜的一样。 众人已经回忆了好大一会儿了,有的摇头,有的苦思。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出列了,跪倒在地上,喊道:“太子殿下,奴才知道一件事,只是不知当不当说。” “你尽管说。”祁浩瑞眼中划过喜色。 这名太监他却是认识的,在宫里有过几次照面,对他格外的殷勤。 看来,他听懂自己的话了。 凤凌泷望着这名小太监,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许。 这个圈子就这样,很多时候靠的是人情,是权力,而不是所谓的事实。 小太监迟疑地看了众人一眼,还是犹豫:“奴才怕说出来惹人忌恨。” 祁浩瑞看了祁清绝一眼,笑着安慰他:“你只管说出事实,不用怕人挟私报复,有本太子给你做主。” 小太监似是决定了什么,趴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跪坐起来,声音清晰地开口:“比赛前,我看到公主身边的袁嬷嬷找到看马的太监四子,神神秘秘地说了些什么。我问四子,他却不说。刚刚,猎场出事后,四子找到奴才,把实情告诉了奴才。原来,袁嬷嬷给了他一包药粉,让他洒到彭家姐妹的马鼻中,时间一到,马儿就会发|情,导致发狂。他说他不想做这事,但袁嬷嬷和他是淮北府同乡,又是公主的命令,不得不为。” 他年纪不大,口齿却极其清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很清楚。 众人全都听懵了。 包括刚才还暗喜的祁浩瑞,脸色更是大变。 他根本就没想到,这名小太监当众指证的竟然会是祁千仪! “此事不可胡说!”他厉喝一声,眼中划过一丝惊恐。 “你胡说八道!”祁千仪更是怒得跑过来,掩住心虚。 “说!怎么不说?这是御马监的太监,若非事实,他敢肆意诬蔑公主?”祁清绝冷冷看着二人。 小太监瑟缩了下,还是仰起脖子,说道:“是。四子告诉我这事,因为他怕被人灭口!现在,大家都在这里,可四子不在!我担心,他已经被灭口了!” 众人震惊不已。 马提督立刻叫道:“来人,去找四子!” 不多时,四子便被人找到了。 第278章 围场出事(7) 只不过,他是被人抬过来的。 有人发现,他自缢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帐篷内。 看到那张微肿的面容,冰冷的身体,祁千仪“哇”地一声,跑到一旁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那说话的小太监眼眶一红,颤声道:“四子说,他怕被灭口,所以提前将公主给他的毒药藏了份放在公主马上。如果被灭口,就让奴才说出来。” 众人默然。 “四子是哪里人?”祁清绝问。 “是淮北府的。”有名小太监抢着答道。 “千仪公主身旁的袁嬷嬷呢?” “也是淮北府的,他们是同乡。我看他们见过好几次。”又有人答了。 人证物证俱全。 如果说还有什么令人误会的地方,还真找不到。 所有人看向祁千仪的目光都变了。 祁千仪的脸上毫无血色,接过宫婢递来的帕子,轻轻拭了下嘴,声音也在打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太子皇兄,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杀他!” 祁浩瑞的心冰凉冰凉的,看着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凤姣的面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但祁千仪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立刻转向她,喊道:“凤姣,你说,我有没有杀他?我真的没有杀人,比赛那么忙,谁有时间去找这个太监?” “公主杀人,还需要自己动手么?”祁清绝淡淡开口。 祁千仪的脸色又是一白。 她一咬牙,大声说道:“好,我承认,彭家姐妹的事是我做的。本公主会负这个责任!但是,这个太监四子,不是本公主杀的!没做过的事,本公主不认!” 她这番话说完了后,凤姣险些就晕厥过去了。 天呐,这公主怎么笨到这个程度上了? 她以为她承认了陷害彭家姐妹的事情后,旁人就不追究四子的死了吗? 果然,凤凌泷微笑着接过话道:“公主到底还是承认了。一刻钟前,公主却装作没事人一般,将所有的污水泼到我身上,现下却承认是自己干的。一个出尔反尔,没有诚信,甚至想出这么恶毒主意害人的人,你说没有杀这太监,如何服众?” 四周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像是统一好了一样,纷纷离祁千仪远一些。 不多时,祁千仪身边便是个空圈了。 她气急败坏道:“本来就不是我杀的!” 凤凌泷依旧笑得淡然:“谁杀的不是你说了算。你问问大家,可相信你不是凶手?” 祁千仪果然转目望去,只见四周人都走开了好远,纷纷用憎恶的眼光看着她。 她的心一沉。 “凤姣,你为我证明!”祁千仪转头去找凤姣,急声道,“这件事你也有参与。你告诉他们,我们有没有杀四子!” 凤姣转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充满了震惊不敢当可置信。 “千仪,这件事竟然是你做的?你都没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我若知道,必定会阻拦你。彭家乃大司马家,是国之栋梁,如何能拿他们家的女儿开玩笑!” 说着,她以手抚额,很是无奈的样子。 第279章 围场出事(8)6更 祁千仪傻眼了。 如果不是凤姣亲手将药粉送到她手上的话,她真的以为,凤姣只是个旁观者。 怎么可以这样? 她脸色难看到极点,指着凤姣喊道:“你,你竟然抵赖!那药粉明明是你找来的,还告诉我作用,为什么现在却不承认了?” 凤姣的眼泪“刷”一下夺眶而出。 “扑通”一声,她双膝着地,跪到了祁千仪跟前,喊道:“公主,凤姣知道身份低微,不配与公主做朋友。可是,公主也不能让凤姣背这个黑锅啊!公主,请您大人大量,饶过我吧。” 她说得情真意切,倒像是祁千仪硬逼着她去承认这件事一般。 人群中有心软的,都开始暗暗咒骂起祁千仪来。 这一下,祁千仪简直就是呆若木鸡了。 她从没想过,与自己相交多年、甜美听话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一面,实在太令人寒心了。 祁千仪恼羞成怒,不由一脚重重踹了过去,直接将凤姣给踹翻了。 凤姣只觉心头一甜,一口鲜血便从喉间涌了出来。 她心里却是冷笑一声。 好呀,这样更让人看清你的真面目,再不会怀疑我了。 秋后算帐什么的都没有名誉重要。如果她承认了陷害彭家小姐的事,身为公主的祁千仪会怎样她不知道,但她凤姣,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正想着,耳边却传来祁千仪的吼声:“凤姣,亏得你这么对我!像你这样心肠歹毒的人,果然是不能交朋友的!你怕是忘了一年前凤姝郡主的事情了吧!你敢不敢说,那件事和你有关系?” 凤姣的脑袋空白了一下,眼中划过一抹惧意。 这件事,原来祁千仪也知道吗?是了,赵贵妃是知情的,她如何不会听说一点? 没等凤姣说什么,祁浩瑞已经是一声怒喝:“千仪!莫要狗急跳墙,什么混帐话都说得出来!凤姝郡主的事只是意外,你难道不知道吗?” 被祁浩瑞严厉冰冷的视线一盯,祁千仪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一些。 那件事是绝对不能说的秘密,因为,事关的可不止一个两个人,她的母妃,便是大罪! 险些就闯大祸了……祁千仪后怕极了,背上生出一层冷汗。 而在场的人,在听到“凤姝郡主”四个字时,不由露出惋惜又怅然的表情。 原本看狗咬狗看得起劲的凤凌泷也是浑身一震。 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听到有人提及此事。她这才确定,此事,赵家全部知情呢。 幽幽地望着凤姣和祁千仪,凤凌泷的唇角勾出讥讽的笑。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着,手上却是一紧。 一只手将她的手给拉住了。 顺势回头,凤凌泷触到席郁娟含着一线担忧的水眸。 “我没事。”她给了对方一个安慰的笑。 席郁娟“嗯”了一声,却没有松手,反倒是紧紧地牵着她。 任何人,在遭受过那样一场打击后,再与凶手面对面而站,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席郁娟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只能尽力地给予凤凌泷温暖。 第280章 凤姝郡主(1) 祁千仪被祁浩瑞强行送回了皇宫。 这件事,远没有结束,只是将会换个战场继续而已。大司马彭家,怎会如此罢休?天下文人墨客的笔墨如何就此停住? 眼看着彭家两位小姐就要被送走,凤凌泷忽地上前,喊道:“等等!” 御医皱了皱眉。 祁清绝却让人停下,不解地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三步并两步来到彭大小姐面前,礼貌一笑,说道:“大小姐,恕我直言,你脸上的伤,寻常的大夫是治不全的,将会终生留疤。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人拥有一个秘方,可以治好你的脸。” 彭大小姐先是目光黯然,随后亮了起来。 她低声说道:“凌泷小姐,当初你用秘方治好宁小姐的事我也听说了。难道你……” 闻言,众人皆想起来这件事。 果然如此,京城里都传遍了这事。 只是当初,凤凌泷说的是她正好有这个方子罢了,并非名医,否则,早被人踏破门槛了。 凤凌泷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方子,不过我认识一个姐姐,她有着超强的养肌美肌之术,当初,我的手被几条恶狗咬成重伤,你看,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她说着,将光嫩的手背出示给彭大小姐看。 谁都不会怀疑帝师的徒弟在这事上说假话,彭家姐妹亦是。 “真的?这位姐姐在哪?”彭二小姐急着问道,“你这手倒像是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本来就是从没受过伤嘛!凤凌泷心中腹诽,嘴里笑着答道:“这位姐姐在京城,这几天就要开一家店铺,叫‘水’,是一间美容院,专门给女子驻颜养生的。等她开起来后,我为大小姐引荐。” 嗯……这一回的广告打得可真妙。 彭大小姐脸上的伤与她当初被烧伤一般,只要她来治,必然能好起来。那时,可就是美容院的活广告了。 凤凌泷美滋滋地想着。 彭家姐妹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其他人也私下打听起“水”这个店铺来。 回程,凤凌泷依旧是坐祁清绝的马车同回。 刚刚放松身体,靠到车座背上,左手便被男子粗糙的大手捧了起来。 “当真受过那么重的伤?”祁清绝愁眉不展地问。 凤凌泷“扑哧”一声笑了,却也没解释,只是道:“都过去了。” 手没怎么伤,但脸伤是真的,她现在解释不了。难道要她告诉他,她就是凤姝郡主,还被一场大火灼烧过? 想到这,女子嘴角的笑轻敛,抬目望向祁清绝。 “怎么了?是不是被今天的事吓到了?”祁清绝瞧着她面色微暗,忍不住坐近了些。 “没有。”凤凌泷忙安慰他,“与我也没什么关系,她们之间的事。” 祁清绝深深看了她一眼。 真的没有关系吗? 或许是她不想说。 既然这样,那他就尽一切努力保护好她吧,虽然,这个小妖精,没有他的保护,也是不容欺负的。 低头,看着搁在他手心上的小手,祁清绝心神一动,并没有放开,而是轻轻握了住。 第281章 凤姝郡主(2) 软若无骨的感觉令他心生阵阵涟漪,幸福的电流轻击全身。 他不敢乱动,只是用大掌将她的手裹紧,也不敢去看凤凌泷的反应。 凤凌泷的心思俨然不在这件事上,她轻声问:“刚才,千仪公主提到的事,说凤姝郡主的事与凤姣脱不了关系,你怎么看?” 祁清绝小声回道:“正如你刚才所说,别人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凤凌泷:“……” 良久,她不满道:“你真的没关心过么?听说凤姝郡主长得很好看,还很聪明……” 这样的自夸,凤凌泷说得自己都要脸红了。 好吧,原主给别人的印象就是这样的。 祁清绝却皱了皱眉,声音冷了一度:“长得肯定没你好看,聪明更不见得。而且,风评也不太好,我不会关注她的。” 凤凌泷:“……” 听了这话,她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呢? 凤凌泷嘟了嘟唇。 祁清绝不由一笑,将她的小手拢紧,声音也温柔了几分:“别想多了,你不是不自信的人啊。而且,世家女子大多工于心计,很让人厌恶。” 凤凌泷讶然抬眸:“那你厌恶凤姝郡主么?” 祁清绝眉头又是一蹙,说道:“不喜欢。” “不喜欢?” 祁清绝见她总是缠问这个问题,虽有些尴尬,还是直言不讳地说道:“据说,感情上毫不检点,风评极差,别提她了。” 凤凌泷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忍不住心下还是有些气愤,将手抽了出来,背对他坐着。 你才感情不检点,你才风评极差! 她心里念叨着。 “怎么了?”祁清绝丝毫不知道她为何情绪一下变成这样,小心翼翼地扶住女子玲珑的双肩,放轻声音,“不高兴了?我不是说你啊。” 凤凌泷也觉得自己因此生气有些可笑,却又落不下面子,便鼓起腮帮子问:“那我呢?” 祁清绝轻笑,声音温柔若水:“完美如仙女。” 凤凌泷的脸腾地便红了。 什么和什么嘛!她怎么就完美了?还像仙女,好俗呀! 刚才他说,世家女子工于心计,其实自己,很多时候也会用一些心计的呀。 祁清绝见她羞涩,也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我说的是实话。” “好啦!”凤凌泷怕他再说下去会更尴尬,转过头道,“我不怪你了,到哪啦?” 祁清绝抿唇一笑,掀帘望向窗外。 “这么快?” 凤凌泷也随之看去,原来马车已经走在通往定王府的小巷中了。 她沉默了下,想要说什么,祁清绝却已先开口:“府里有两个不速之客,你帮我挡一下。” “嗯?谁?”凤凌泷好奇地问。 祁清绝却卖了个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马车驶进了定王府侧门,到得主院方才停下。 主院里果然站着两道身影,正焦急地等待着,其中一人是凤吟。 凤凌泷看到亲人,心下一喜,下了马车后径直朝他跑去。 “凤吟哥哥。” 甜甜地喊了一声后,她将目光转到旁边那名中年人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后脱口叫道:“凤力叔叔。” 第282章 她的要求(1) 眼前这张脸,还是她幼时见过的一样,络布满络腮胡子,大而有神的眼睛内充满了豪爽的笑容。 那会儿,她才五六岁,被他抱在怀里,那爽朗的笑声如今还在耳畔回响。 凤力倒是吃了一惊:“你认识我?” 凤凌泷笑着解释:“猜的啊。” 凤力赞道:“聪明的小丫头。” 这边寒喧了几句,祁清绝也已走了过来,不作声地看着。 凤凌泷感觉到他的目光,突然想到他在马车上说的话,是让自己来挡客的?什么意思呢? 不管怎样,她乖乖的便是,免得让双方关系弄僵。 想着,她敛了喜悦的心情,轻轻走到祁清绝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问:“师兄,你都知道家里有客人了呢,真是料事如神。” 一声“师兄”,虽然并非祁清绝心里最希望她喊出的称呼,可到底比叫“王爷”亲近多了呢。而且,她说话的口气,让祁清绝十分满意。 一高兴,这笑容便浮上了唇瓣,他温声道:“是啊,家里来客人了,所以让你来招待一下。” 凤凌泷完全就是转移注意力的话,哪曾想他说出这么一句。 什么叫让她招待一下!怎么说的这像是她的家一样。 虽然心里感觉很温暖,可脸上还是挂不住,微微红了。 祁清绝唇角的笑容扩大,方才看向凤吟二人,问:“有事?” 凤吟看向二人的眼光微微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力上前行礼道:“上次的事情,属下要谢过定王,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两军都是为大夏朝廷服务,并非私军。王爷的教诲属下谨记于心。这回便去从基层干起,绝不辜负王爷的厚爱。” 被贬职了么…… 凤凌泷心下恍然。 祁清绝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凤力一咬牙,接着道:“只是,属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凤老王爷了,凤将军也是甚为挂念。属下想着,是否可以见老王爷一面?” 凤吟也上前施礼,一脸恳切之色:“请王爷体谅我等孝心。” 祁清绝的笑容微敛,声音中带着叹息:“不是本王不允,而是凤老爷子的病很严重,或许你们不怕传染,可如果把病原体带出去,将会造成多大的祸事!你们是千古罪人便罢,本王与皇帝更是难辞其咎。” 凤力和凤吟面色黯然。 他们如何不知道会被拒绝?可是,总归要试一试的。 凤凌泷紧抿着唇不说话。 她知道,她不能再插手更多的事了。 然而,当她看着凤力那双曾炯炯有神的双眼中满是失望与悲痛,想到外公现今那让人心酸的模样,想到在外的凤家子弟种种不安与流离,她的心如玻璃一般轻轻碎开。 她恍恍惚惚间,二人已经向祁清绝告辞,也和她道别,转身向外走去。 凤凌泷一个激灵,出声叫道:“等等!” 凤力转过头,一脸不解。 凤吟心中却是一动,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 他并不想去找凤凌泷的,所以,他没有将这事告诉她,更是挑了这时候来定王府。 然,不曾想,还是在这里见到了她。 第283章 她的要求(2) 凤凌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祁清绝,声音有些怯生生的:“王爷,凤老爷子的病虽然有可能传染,但不靠近想必也没事。我也想去看看凤老爷子。” 见祁清绝看着自己没说话,凤凌泷赶紧道:“如果真不行,就算了。” 她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 如果说之前,他不同意,她会生气,那是因为她还不会在意他的感受。 可如今,她发现,自己也不想让祁清绝为难。虽然心里会有些委屈,可不怪他。 祁清绝淡淡地望着她,良久,才吐出几个字:“那一棋还没下。” 凤凌泷一怔,突然明白过来,他指的是棋局之赌。 “如果我赢了你,这个便能答应?”女孩子眼光一亮,可随即光芒便黯淡下去,“我还赢不了你。” 祁清绝勾唇反问:“《梦入神机》看完了?” 凤凌泷摇头。 祁清绝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有些批评的意味了:“不是你赢不了本王,而是你一点都不用心!你说说看,这段时间,你来看过书吗?” 凤凌泷:“……” 她要忙的事太多了啊! 祁清绝冷声道:“你若每天来看两个时辰,棋艺自然而然就提高了。可你做到了吗?” 凤凌泷瞪他一眼,说道:“看起来很快的,我这几天都来看就是了!” “嗯,那可以。”祁清绝点点头,“这次,就先允了你。你若再不用心学棋,以后什么事都别指望我答应你。” 说完,他冲暗处侍立的石手说道:“安排一下,立即去凤府。” 凤力:“……” 凤吟:“……” 为什么感觉,这个交易好容易啊! 石手:“……” 为什么感觉,王爷就是在生气凌泷小姐不来定王府了呢? 凤凌泷:“……” 为什么感觉,她好像被坑了呢? 去凤府的路上,祁清绝自然是不管凤力和凤吟的,依旧是和凤凌泷坐他的专属马车。 凤凌泷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想着自己对外公的毒目前还没有什么对策,又不知该如何问祁清绝那件事,便有些心烦。 脑海混乱间,一块糕点递到了唇边。 “尝尝看,这是刚让人买回来的。”醇厚的声音如一股暖流淌进她心底。 凤凌泷垂目,便看到雪色糖糕,以及男人生着薄茧的手指。 她张口咬住,唇瓣不可避免地蹭到了他的手指。 祁清绝只觉一丝小闪电从那一处经过,麻麻的,直通到心里,不由别开了眼。 凤凌泷吃了糕点,心情好了些,便委婉地问祁清绝:“那天你给凤老爷子喂的药丸还有吗?” 祁清绝摇头:“没有了,不过用不着,一颗就够了。” “那,他会好起来吗?” “你想他好吗?”祁清绝笑了笑,道,“好起来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到底就那样子了。” 凤凌泷没有回话。 祁清绝突然反问她:“你好像对凤家的事格外关注。” 凤凌泷的心一紧。 他察觉到什么了吗?可是,将来,她要做的可不止这些啊! 第284章 她的要求(3) 面上,她淡淡道:“我是个感恩的人呢。” “不像。”男人的语言很简洁。 凤凌泷的心又是微微一沉,却听祁清绝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帮了你那么多次,怎么不见你感恩?” 凤凌泷略松口气,眼角一挑:“那是交易嘛!” “都是交易?” 凤凌泷答不上来,只喃喃道:“我还损失了初吻呢。” “那我不也一样?”祁清绝答完后。 马车里的气氛蓦然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没一会儿马车便到凤府了。 祁清绝出面,凤家二房也不敢随意靠近,倒是给凤宗图和凤力、凤吟以及凤凌泷一个单独的空间。 凤力与凤吟双膝跪在老爷子前面,仰头望着凤宗图歪头吐涎地坐在轮椅上,泪水流了满脸。 凤凌泷也想跪,但更怕祁清绝怀疑,便站在了侧面,仔细观察外公的气色。 令她感到欣喜的是,凤宗图的各项表现较她上次看时好得多了。譬如,手指移动范围变大,口水也没有那么多了。 凤力含着热泪,与凤宗图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主要提的还是凤将军对他的思念。 凤宗图的眼睛一直无神地望着他们,也不知有没有焦距,是不是将话听进去了。 可凤凌泷注意得到,外公的眼珠偶尔会转一下的。 而当他的目光终于转到凤凌泷这里来时,他的手指猛烈地颤动起来。 凤力还在说,倒是凤吟拉住了他,急声道:“爷爷这是怎么了?” 凤凌泷想不了那么多,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握住凤宗图的手,轻轻揉捏起来,转头对三人道:“没事,我看看。” 她抬头望着外公,说道:“老爷子,我知道你见到儿孙很激动,不过,这病可要好好养,不要动太多情绪,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也会常常来看你。” 凤宗图果然安静了下来。 凤凌泷这话,其实是为她自己说的。 虽然凤宗图的眼睛没有神采,可凤凌泷却依然感觉得到,他在注视自己。 良久,一滴浑浊的眼泪在老人的眼角渗了出来。 凤凌泷心下大震,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外公的意识竟这么强,还没有忘记她呢!是那药的缘故吗? 他什么都知道啊! 凤凌泷强忍了泪意,站起身,装作无意,拭去了他眼角的泪。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却没有机会说出来,这令她无比心伤。 凤力站起身,感伤道:“让老爷子激动是,是我们的错,看过了,话也带到了,我也知足了。” 他深知,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是定王开恩了。 祁清绝颔首道:“凌泷,回去了。” 凤凌泷看了眼凤宗图,走到祁清绝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用一种近似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祁清绝如何读不懂她的眼神? 他犹豫了下,还是对凤力道:“你们先出去吧,不用等本王了。” 凤力与凤吟对视一眼,施礼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和凤宗图。 祁清绝无奈地摸摸女孩子的头,说道:“又想做什么?不是说了么,凤家的事少管一些,我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了。” 第285章 她的要求(4) 凤凌泷心中难过。 现在就不知道怎么办了,那以后自己的身份曝光,岂不就被他当成大麻烦了? 其实她,从来都不习惯麻烦别人呢。 为了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但感情与尊严,绝对不可以丢失。 心里悲凉,凤凌泷抓着他衣衫的手也松了开来,轻轻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祁清绝反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笑问,“明白凤家的事不要管太多吗?” 凤凌泷默然一下,才道:“谢谢提醒,不过,我自己的事情,我有分寸。这次,谢过王爷帮忙了,我一定会好好研读棋谱,争取能赢一局。” 祁清绝的笑容淡去,眼中划过受伤的情绪:“又叫王爷了?” “师兄。”凤凌泷从善如流地改口,只是眼中,少了一些什么,令祁清绝感觉有些心慌。 “生气了?”他不由握紧她的手,紧张地问。 凤凌泷笑了笑,摇头道:“没有,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抽出了自己的手,又道:“我去向老爷子告个别。” 刚转身,手臂却被祁清绝拉了住,迫使她转回身,与他面贴面,距离是那么近。 “还说不生气?我只是建议你,这样都不能说了?”祁清绝的声音也含上一分委屈。 凤凌泷叹了一声:“真的不怪你,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她有什么资格怪他呢? 或许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看着她脸露疲态,祁清绝轻叹一声,点头道:“好,那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话下次再说。” 纵是不舍,也只能这样。 凤凌泷便去向凤宗图耳语了几句,待凤宗图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她方才随着祁清绝离开。 严府,小院。 一张小桌,三把交椅,女孩子相对而坐,品茗赏景,倒也乐得其中。 听着今儿猎场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严依依和陈可馨皆是拍手称快。身后的几名侍女也是听得极其认真。 不多时,李彪进来了。 他一个晌午都在按凤凌泷的要求准备美容院的事情。 凤凌泷也没有打算告诉好友实情。并非她交友不诚心,而是她的身份现在不能说。只要身份还是秘密,她就必须隐藏自己的行踪,好在将来有一天,她能拥有退路。 所以,她只问李彪外面的消息。 梅花军自有一套情报系统,因着人员各种职业都有,所以情报消息迅速而全面。凤凌泷特地安排李彪与那边接头。 李彪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 “外面现在都在传,千仪公主不尊师道,不敬同门,言辞举止没有任何皇家礼仪,探讨这到底是谁教出来的。猎场的事到处也在说,只说公主心狠手辣,不把别人的命当命,总之,传得特别凶。” 严依依与陈可馨不敢置信地张大嘴。 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人尽皆知啦! 凤凌泷只笑不语。 主宰人们的言论,当她做不到吗? “宫里的情况如何?陛下知道了吗?”她问。 第286章 阅微阁寻书(1) 李彪又道:“彭司马也哭着进了宫,要讨公道,毕竟证据确凿。陛下发了雷霆大怒,斥责赵贵妃教女不严,贬为贵嫔,收回主持六宫、教养太子与公主的职责,后宫现在由贤妃代管。千仪公主也被降成了县主,禁足在皇宫,出嫁前不得出宫半步。” 严依依与陈可馨听得一呆一呆的。 天,这惩罚可真够大了。 凤凌泷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这个后宫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后宫,赵贵妃被贬成贵嫔,那这辈子都不会再升妃位了。 换言之,这也是切断了祁浩瑞与赵家的关系。当然,私底下如何就不清楚了。可这件事,对祁浩瑞来说,并非好事。 即使赵家仍旧愿意支持他,但宫里头少了个位高权重的母妃,到底身份不同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贤妃,就是北海公主吧?她似乎有个儿子,四皇子。” “是的。”严依依嘴快地接过来,“正是四皇子的生母。这下,太子的地位有些尴尬了。” 凤凌泷没有作声,目光投向了高墙外的蓝天。 记忆里,那位小皇子与他母妃一般,很温和。当初在宫里见过一两次,见到她都是不敢抬头的。犹记得,他与前太子关系最好。 前太子,她的表哥,正被幽禁在京城某处冷宫。 她现在总算能自由地生活,而他呢? 他的恨,他的不甘,他的委屈,又是如何化解的呢? 不知,她还有没有机会与他再见上一面。 也不知,他会不会恨上自己。 其实,都不过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祁千仪的事情引发了大夏王朝一系列的权力变更,震惊了整个王朝。 谁也想不到,这件事的策划者只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子。 这个消息,令凤凌泷的心情终于明媚了许多。 她一面让绡透与小丫去督办水阁装饰的事,一面整理前世学习过的医学知识。 彭大小姐的脸伤倒不麻烦,主要就是外公的毒,始终没有找到对症的资料,即便是凤姝脑海里的藏书,也无。 难道,这真是西巍国特制的毒么? 祁清绝的母妃乃西巍人,那么,他的阅微阁里,一定有相关的书籍了。 想到这,凤凌泷眼睛微亮。 祁清绝不是让她去看书吗?正好,可以过去找一找。 主意打定,凤凌泷独自出了门,径直来到定王府。 这一回,定王府的守卫并没有通报窦伯,直接便开了门,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去。 “不用通报吗?”凤凌泷可是知道定王府的规矩的。 守卫露出讨好的笑道:“王爷说了,凌泷小姐任何时候来都可以直接去主院,小的哪敢拦您啊!凌小姐,这边请吧。” 开玩笑,兄弟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这位可能就是定王妃,他敢不仔细着点吗? 凤凌泷含笑道谢,跟着他来到主院。 阅微阁里,竹林间的秋千依旧,两旁的藤蔓随着清风徐徐吹着。 她挑的是下午,祁清绝这个时候通常在家。故而,一进铁门,便能看到少年人正卧在秋千旁边的那个藤椅上,一手枕颈,一手举着本书,静静地看着。 第287章 阅微阁寻书(2) 凤凌泷的脚步声惊扰到了他。 祁清绝皱眉,抬起眼看去,表情一滞。 凤凌泷笑了笑,直接奔向秋千椅,坐了上去。 “你怎么还坐藤椅,不坐秋千?”凤凌泷笑问。 “这是女孩子爱玩的。”祁清绝合上书,眼光亮得惊人,轻轻替她摇起来。 凤凌泷想要反驳,但昨天在凤府的那些想法浮上心头,心意便淡了。 “我去看书。”她说完,跳下秋千,快步去了二楼书阁。 阅微阁的藏书极其庞大,凤凌泷沉下心,目光快速掠过一排排书架,寻找着医书的位置。 不一会儿,她便停在了第十七行的书架前,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找什么书?” 幽暗寂静的书室里,这突然的声音让聚精会神的凤凌泷吓了个激灵。 “你干什么?”她转过身,眼带嗔意地瞪住祁清绝。 祁清绝笑了起来,低低道:“见你良久没下来,就过来看看。你不是要看棋谱?是要找医书?” 他的眼光瞟向那一排的藏书。 “不可以吗?”凤凌泷侧过身,声音闷有些闷闷的,“其他书,不许我看么?” 身后,传来轻笑。 紧接着,那道声音却到了耳畔:“怎么会?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么?” 耳垂腾地一下便红热了起来,凤凌泷感觉半个身子都酥麻了,身体僵硬着。 祁清绝也站到了她侧面,在这光线有些昏暗的书室内,凤凌泷便背靠着墙壁,一面是书架,一面就是祁清绝了。两人的空间极小。 或许是光线太暗,气氛太佳,又或许是两人站得太近了,彼此的呼吸声都染上一分异样的感觉。 凤凌泷紧张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晌的幽静后,祁清绝才轻轻道:“是为凤老爷子的毒?” 提到外公,凤凌泷的神智便回来了,眼中划过一抹淡漠,点了点头。 “还在恼我?”祁清绝捕捉到她眼中的神色,脸凑近了她几分。 “并不是——” 凤凌泷的话没有说完,祁清绝猛地俯身亲住了她的唇。 一刹那间,天地都在旋转。 心一颤,动作也略停,他睁开了眼,凤凌泷也正望着他。 那般近的距离,眼光几乎是挨着彼此。 从没这么近距离互望过。 在看到对方眼光的瞬间,天地都温柔了下来,眼里只有彼此,再无其他。 闭眼,这个吻被加深,凭着火热的爱与本能,磨蹭着,吸取着,交换着…… 谁也无法控制自己,只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良久,分开。 祁清绝虽是面红耳赤,满心满眼却都是柔情蜜意,声音也嘶哑不已:“傻瓜。” 凤凌泷脸部更热,眼珠乱转,就是不回话。 她很欢喜,可心里,茫然却更多。 祁清绝强制自己退后半步。 他不敢想象再继续下去,自己会做些什么。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放在凤凌泷手里,哑声道:“你可以看看,不过,凤老爷子体内的毒已经在清除了。如果不行,我会再加一粒解药。” 第288章 阅微阁寻书(3) 凤凌泷接过书,低着头道:“谢谢。” 瞟到封面上“西巍”两个繁体字,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毒是谁下的不重要,但解毒的却是祁清绝。她打内心里感谢。 祁清绝却笑了起来,望着她此刻美好的模样,眼光愈发温柔:“又犯傻了,你与我,何需谢字?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凤凌泷心中大动,忍不住抬起脸,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真的?”她问。 问完后,她突然觉得,刚才没犯傻,这下是真正犯傻了。 可又有谁知道,她内心的安全感有多么低吗? “我……” “唉。”祁清绝以手抚过她的双眼,眼光里充满了怜爱。 凤凌泷望着他,欲言又止。 还是不说了吧……她的身份带来的后果,她怕难以承受。 “我看会子书。”她又垂下眼,攥紧了书本开口。 “真乖。”祁清绝终是没忍住,俯下身,薄唇又轻轻覆在她唇上,点水一吻,满足得眉梢都扬了起来。 凤凌泷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怎么像是哄孩子呢。 “我知道。”祁清绝眼角带笑道,“你不是小孩子,你什么都好。”什么都吸引着他。 凤凌泷:“……” 这话怎么没逻辑呢。 她不由嗔道:“我看你开始胡说八道了,我去看书了。” 她侧过身,从祁清绝身边逃也似地跑掉。 祁清绝一怔之后,回想自己刚才的话,也不禁失笑。 在刚才那样的场合,他的大脑恐怕是用不上了。 竹林小院,流水秋千,连风打的旋儿都带着丝丝甜蜜。 少男少女相对而卧,静静读书。 这样的情景,羡煞多少世间人。 晚间,凤凌泷经不起祁清绝用他家的御厨来诱惑她,就留在定王府用了晚膳,回到严府时已是天黑。 大半天便这样过去了。 为了不打搅祁清绝,也为了自己多做点事情,接下来两天,她便忙着水阁的开张事宜。 第三天,水阁终于开起来了。 初开业,她按照现代销售模式,来了个三天免费体验。 这里,可以享受面部和全身spa,可以聊天喝茶,可以做一些瑜珈排毒。有人第一天体验后,看到自己如水般光滑的肌肤,大为欢喜,水阁的名声迅速在贵圈中传开。 这里,她交给了梅花军的一名女子,芸娘,是个做生意的老手。 见芸娘将一切打点得妥妥当当,连向客人套话都了无痕迹,凤凌泷在心里叫了声好。 梅花军,倒是人才倍出呢。 凤凌泷终于可以闲下来了。 这几日没去定王府,也没有去宁家,她想起凌宅内还埋了几坛之前酿的酒,便准备去挖出来,分给他们。 凌家支离破碎后,凌宅也就荒在那里了,没人打理。按租金来算,还没到期,所以房东也还没有将其收回。 凤凌泷依旧选择单独出行,这样会更方便。 当她站在凌宅冷清的大门前时,刚入京城时,看到凌家仆妇舞动着大棒子吵吵嚷嚷的情景再次浮上脑海。那时多热闹,现在就有多冷清。 第289章 她是谁(1) 她不由感觉有些物是人非。 不过,时光总是留下好的,剔去不好的,应该高兴才对。 正想着,宅子里却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凤凌泷一怔,还有人么? 她当下抬脚走上台阶,右手推门,“吱呀”一声,那门应声而开。 院子里的哭声也就此停住了。 下一刻,一道身影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凌泷小姐”,跪倒在她面前,“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凤凌泷侧身避开,也看清了面前是谁。 这个丫头,是凌珠身旁的大丫环,曾经,也是看不起她的其中一员。 此刻,她脸上再没有了当初的高傲,哭成个泪人儿,声音都不太真切了:“凌泷小姐,请你,请你救救小姐,救救我们小姐!” 凤凌泷没有作声,直到丫环的心情平静下来,才淡淡问:“怎么了?” 丫环抹了泪道:“我们小姐去投奔二姨了,也不是亲二姨,只是夫人同乡。没想到,没想到,她把小姐当成疯子,用铁笼关起来了。” 凤凌泷唇角微勾。 这命令好像还是她下的,只是后来她并没关注了。 丫环还在抹眼泪:“凌泷小姐,以前是奴婢错怪了你,现在后悔莫及,请你一定要帮这个忙!” 凤凌泷想了想,说道:“现在我已非凌家人,没有资格去管这件事。不过,我有个办法。钱家不是钱夫人的熟识吗?我将你送到夫人身边,你们老爷夫人必定比你有办法。” 丫环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好,好,奴婢都不知道去哪找老爷夫人。” 在她心里,凌重文夫妇就算落魄了,也比平常人厉害。 凤凌泷当即命暗处的凌风队员送这丫环去追凌重文的车驾。 再度望着空空的院落,她的唇角浮上一丝笑容。 她正愁怎么将这个消息送到钱夫人耳里呢,机会就来了。 唉呀,自己真是太坏了! 凤凌泷行到后院,找到一棵大槐树,从底下吭哧吭哧地挖着。 正挖得起劲呢,耳边响起一道肆笑:“干什么坏事呢!” 凤凌泷回头一看,不由笑了。 “你知不知道会吓死人的?” 宁雪金一袭白衫,抱胸而立,“反正我知道,你根本没被吓着。” 凤凌泷瞪他:“还不来帮忙?不帮忙没你的份!” 宁雪金为难地看了看自己雪白的衣衫,咕咚道:“你没看到小爷今天这般帅气吗?要是被灰尘溅脏了——” 话音刚落,一团泥巴“砰”地砸在他胸口的白衣上。 凤凌泷头也不抬地说道:“脏了,来帮忙。” 宁雪金:“……” 好暴力啊! 两人合力,将三坛子酒搬了上来,又将泥土还原。 凤凌泷揭开其中一个酒塞,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点点头,才将酒盖盒上,对宁雪金道:“本来准备去找你,你来了正好,将这壶带回去吧。” 宁雪金的眼睛都笑弯了,抱起那酒坛,说道:“能见识三碗不过岗的出土,小爷真是三生有幸啊!” 凤凌泷笑了,问他来意。 第290章 她是谁(2) 宁雪金说道:“我准备去定王府,找定王有些事,你是他师妹,你跟我一块儿去,事情都好办些。” 说着,他眼中划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你就胡说吧。你和定王认识了多久?我和他才认识多久?”凤凌泷轻嗤。 宁雪金只笑:“这面子你给还是不给?” 凤凌泷默默地从地上抱起一坛子酒,她还能说些别的什么吗? 这坛子酒她顺便带给祁清绝好了,至于另外一坛,让凌风队员给严英送去。 两人坐马车到了定王府。 宁雪金手中已经空了,便要接过凤凌泷的酒坛抱着。 凤凌泷拒绝了。 这酒,当然要她亲自送过去才有意义嘛! 宁雪金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微微眯了眯。 于是,凤凌泷抱着酒坛,跟在宁雪金身后,径直朝主院而去。 这一回,那守卫不仅不用通报,连带路也省了。 他们二人畅通无阻地直达主院。 门口,石手正靠着墙角,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猛然瞧见两人过来,忙迎上来叫:“宁小公子,凌小姐。” “定王呢?”宁雪金问。 石手看了眼凤凌泷,面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声音也结结巴巴起来:“王爷,王爷在书房办公,一直没出来。凌小姐,您这是来做什么的?” 凤凌泷多敏锐的人啊,察觉出了石手的异样,却没说破,指了指怀里的酒壶道:“送酒来的。” 石手赶忙伸手来接:“让属下抱着吧。” 凤凌泷闪身避开,笑道:“那怎么行?这一路宁雪金想抱我都没让,得让定王看看我这做师妹的心意。” 石手的神色再次变幻了下,干笑道:“王爷今儿可能有些忙,见不了二位。这酒,要不让属下带过去?” 凤凌泷心下的怪异更甚。 祁清绝在忙她能理解,可为什么石手直到现在都让他们站在主院外头?连让进去喝盏茶的意思都没有?真是古怪极了。 她思索着时,宁雪金已然笑道:“他忙他的好了,凌泷将酒带给他,见一面便可,又不耽搁他什么。我的事就改天再说罗。” 说完,他便要进去。 石手紧张地拦着:“宁小公子,您知道的,主院乃王府要地,不可擅自入内。王爷没有指示的话,属下也是没有办法。” 他说着,声音含了丝歉意。 宁雪金不满地嚷道:“爷上次还进来过的,怎的这回就不让了?” 石手苦笑:“王爷不在属下不敢做主。” “那凌泷呢?”宁雪金指向凤凌泷。 凤凌泷目光微沉,抱着酒坛上前,声音平静地道:“我可以进去吧?我把酒送到书房里去。” 石手的眼中划过一抹惊骇:“这……” 凤凌泷淡淡瞟他一眼:“你确定是定王也不允许我进去?” 石手慌忙低头:“属下不敢!” 凌泷小姐要进,他怎敢拦?除非他不要脑袋了差不多。 凤凌泷望了他一眼,抱着酒坛缓步迈进主院。 石手果真没有拦,只是望着她的背影,抹了抹额上的汗珠。 第291章 她是谁(3)六更 但愿凌泷小姐不要误会才好。 凤凌泷抱着酒坛朝阅微阁的铁门走去,心下有一丝浅浅的不安。 这是刚才石手的反常给她带来的直觉。 缓步踏进阅微阁,迎面的场景令她一怔。 青翠幽静的竹林间,溪水缓缓流淌,青藤缠绕的秋千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美丽,如网的后座已经升了上来,上面正靠坐着一名少女。 少女年纪和她相仿,一袭素色白裙飘随着秋千的轻荡而飘拂着。一头墨发半梳半披,在日光下泛着煜煜光泽。她一手缠着青藤,一手捧着本书,看得极其认真。 在听到动静后,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素雅清丽的脸庞来。 这张脸远没有凤姝的脸艳丽明媚,便是凤凌泷如今易容过的脸,五官也还透着柔媚。但这张脸却也有它的清淡。 凤凌泷的心微微沉了下去,但适才的那种不安却没了。 原来如此…… 少女看到凤凌泷,也是微怔,只觉得凤凌泷五官明媚,尤其是那双眼睛,如雪山之巅的泉水,明丽惊艳,她虽然抱着个酒坛,可大方的气质毫不掩饰,犹在她之上。 “你是……”少女合上书问。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我找定王。” 她的目光从少女所坐的秋千椅上扫过。 其实,这本来就不是她的私有物。 可为什么,如今看到有别的女人坐在上面,她心里是那么不爽不痛快? 她,究竟是谁? 少女将书放在一旁,笑道:“原来你找阿绝,我去叫他。” 这一声“阿绝”,更是如同什么重物击在凤凌泷心头。 阿绝,阿绝……这么亲昵的称呼。 再联系石手的反常,不可能是兄妹亲人。凤凌泷感觉一颗心被寒冰给深深冻结住了。 眼看着少女从秋千椅上下来,她连忙说道:“不用了!” 凤凌泷弯腰将酒坛放在地上,说道:“这坛酒请你带给他吧。” 说完,她转过身,尽力地挺直脊梁,平稳步伐,向外面走去。 少女没有再说什么,倒是二楼书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传来祁清绝的声音:“是凌泷来了吗?” 正勉力保持着气度的凤凌泷听到他那磁性的嗓音唤出自己的名字,心头一酸,脚步也踉跄了几分。 然,她没回头,而是加快脚步出了主院。 宁雪金和石手正在大眼对小眼,静静地等着。 凤凌泷生怕祁清绝会追出来,让她尴尬,一句话也没说,拉了宁雪金的衣袖便往外走。 石手的拳头紧了又松,终是叫道:“凌泷小姐!” 凤凌泷没有理他,已经拉着宁雪金走远了,到最后,几乎是跑出了定王府。 她不能回头,不能,也不可以。 她怕自己伪装出来的坚强会在瞬间崩塌。 祁清绝追出主院,正碰上石手,他皱眉问:“凌泷呢?” 石手看了眼紧跟而出的少女,想说的话尽数咽了下去,答道:“和宁公子走了。” 很多话,不是他不想提醒王爷,而是现在不便说啊。 只希望,不要发生误会才好。 第292章 再见故人(1) 马车里,凤凌泷静静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宁雪金看了她良久,才轻声说道:“凌泷,你不高兴了?” 凤凌泷扯了扯嘴唇:“我有什么资格不高兴呢?” 或许,是她太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了吧。 几天前,他们才在书室里那样亲昵,现在,便有另外一名女孩子进了旁人不能进的阅微阁,坐在他为她打造的秋千椅上,做着和她一样的事。 哦,是她高估了自己,那怎么会是为她打造的呢?只是她参加了设计而已。 难怪,当初他说,女孩子都喜欢…… 或许,就是为了那个她才打造的也说不定呢! 宁雪金沉默了下,问:“是王家小姐吗?” 凤凌泷心神一动,转过头看他:“你知道?” “你进去后,石手说的。” “王家小姐?”她又问。 “王诗澄。”宁雪金解释道,“京城有名的才女,又是出身四大世家王家的嫡女,身份自然不同寻常。我之前来定王府也有见过她,她与定王小时候便有来往。世家子弟,祁清绝唯一能看得上的,大概就是她了。” 他说了最后一句,笑了起来。 凤凌泷抿了抿唇。 原来是王家的嫡出大小姐王诗澄。 她为凤姝时,也有听说过。 王家乃诗书礼乐大家,骨子里便自带着文人气质。凤家虽然培养了一代代优秀的女儿,但男丁一直习武,这多多少少让王家有些看不上。故而,王家向来低调得很,除了联姻,几乎不与其他世家走动。 说是低调,其实是清高了。 王诗澄,便是王家这一代极其出色的小姐,据说在家极其受宠,被几个哥哥当宝贝一样对待。 却原来,祁清绝也待她那么好呢。 又怎会如她这般,孤零零的存活于世。 凤凌泷免不了有些心酸,有些委屈,有些难受,更多的是心凉。 “你很在乎他?”宁雪金低声问。 凤凌泷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道:“你想多了。” 宁雪金桃花目内划过一丝黯然:“但愿是我想多了。” 凤凌泷顿了顿,开口道:“其实,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往事罢了。我的过去,你是知道的。” “都过去了。”宁雪金眼光含着怜惜,望着这个外表聪慧机智的女孩子。 “是啊,都过去了。”凤凌泷右手挑起车帘,看向热闹的街市,轻叹,“我还没逛过京城呢,想去逛逛。” 宁雪金立刻来了精神,“那你找我就对了,我可是对京城门儿清得很,遵大小姐命令!” 凤凌泷被他逗笑了,也来了些兴致,说道:“从万民巷开始吧,那里有不少有特色的建筑。” 宁雪金冲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帝师的徒弟,没逛过京城都知道万民巷了。” 凤凌泷:“……” 你特么是猴子派来玩我的么? 但她还是被宁雪金愉悦到了。 整个下午,两人就走街串巷,看万民巷的建筑,吃太平街的小吃,爬名人故居的墙头,甚至于,宁雪金还被一条记得他的狗追着叫吠,引得凤凌泷笑了好久。总之是各种浪,各种混。 第293章 再见故人(2) 华灯初上,北区的小夜市生意也正红火。 俊男美女相对而坐,无疑成了璀璨灯火下最惹眼的风景。 并没有多少人能认出他们,老板也只是格外殷勤一些。 凤凌泷捧起酒碗,仰起弧度优美的脖颈,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咕咚”便是一口。 她啧啧嘴,对宁雪金笑着说道:“这酒没我的三碗不过岗好,一点也不烈。” 宁雪金伸出修长的右手,按住她的酒碗,无奈道:“是的,当然没你酿的好,只是,酒味再淡,你也不能再喝了!” 女孩子眼里已经有几分迷离了。 “我没醉。”凤凌泷笑望着他说道。 她没有醉,很清醒很清醒,只是不想让自己那么清醒罢了。 宁雪金一个没注意,酒碗便叫女孩子夺了去,仰脖灌尽。 “砰”的一声,凤凌泷将空酒碗重重放在了小桌上。 “还有吗?”她问。 宁雪金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拿开酒碗,冲老板道:“收起来,不让她喝了。” 老板赶紧笑着来拿。 凤凌泷也没有再坚持,只是嘟了嘟嘴,喃了声:“都是坏人。” 宁雪金眼光动了动,正要开口,凤凌泷却已经站起身。 “走了。” 她说道,便朝街道上走去。 宁雪金赶忙丢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追了上去,扶住凤凌泷,“你喝多了。” 凤凌泷打开他的手,笑望着他:“难道你没喝吗?你都没醉,我还会醉?真没醉。不瞒你,我也喝了一些三碗不过岗,这点酒量还是有的。” 宁雪金苦笑了下,只得转移话题:“那我带你去九和塔俯瞰京城的夜景吧。” 凤凌泷闻言眼光一亮。 九和塔是京城最高的建筑了,虽然只开放了下六层,但站在第六层,可以将半个京城收入视野。凤凌泷曾经去过一次,只是在白天,还没有看过京城夜景呢。 而且,她也很期待古代京城的夜晚是什么模样。 两人到九和塔时,见识到了京城的奢靡。 整座塔几乎望不到顶,中处点缀着宫灯宝珠,从上亮到下,极为耀眼。塔上塔下衣衫翩跹,人影浮动,说说笑笑声不绝于耳,纷纷享受着初夏夜晚的凉爽。 凤凌泷与宁雪金挤过人群,径直上到第六层,寻了个较为偏僻的站位,揽视整个京城。 不同于现代的高楼大厦,这里的建筑简单得多,星星点点的灯火连成一片灯海,闪烁起伏,宛若游龙,透着宁静与祥和的气氛。头顶,星空也纯净安宁。 “美不美?”宁雪金伏在栏杆上,轻声说道,“我一旦心情不好,就会到这里来看星星,看灯火。” 凤凌泷望向他,见少年人英俊的面庞有着些微的出神,讶异地问:“你也会心情不好吗?” 宁雪金收回眼神,冲她温柔一笑:“是啊,只要是人,都会有情绪。” 凤凌泷“嗯”了一声,将眼光投向远处,转开话题:“哪里是宁府?” “这里看不清楚。”宁雪金说道,“当初建塔,是因为这地势最高。” 第294章 再见故人(3) 凤凌泷指向离得很近的一所门庭较为华贵的府邸问:“那是谁家?能在这附近买房,必然是世族豪门吧?” 宁雪金看了眼,没有作声。 凤凌泷很奇怪,不解地看向他。 宁雪金见她好奇,便放低声音道:“是前太子。” 仅仅四个字,凤凌泷便明白了,不禁露出吃惊的表情:“居然在这里?” 那个“关”字,她到底没说出来。 “是啊,这里算是比较繁华的民间地带,住这,可以感受大夏朝锦绣江山啊。” 凤凌泷的眼神微沉。 皇帝这是有多恨前太子?竟将他软禁在这九和塔附近。 一个被终身囚禁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有外出的机会,却日日听他人欢笑,那该是多么痛苦的事。 皇帝,恨的是前太子,还是凤家? “他也是个可怜人。”宁雪金望着废殿里还亮着的灯火,淡淡说道。 凤凌泷沉默了下,问:“里头人多吗?” “不多,只有几个奴才,其余的都是巡守的御林军。”宁雪金答道。 凤凌泷闻言,突然说道:“我要进去看看。” 宁雪金吓一跳:“你疯了?那是前太子被关禁的地方,没有皇帝手愉,谁都进不去!” 凤凌泷却眼光沉着:“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当然要乔装打扮一下了。我今晚就想做一些不寻常的事。” 说完,她眨巴了下大眼,看着宁雪金:“你不会告发我吧?” 宁雪金无语。 不过很快,他也拿定了主意:“你既然想试,我便陪你一道。反正偷鸡摸狗爬墙头的事小爷也做过不少,今天就是个高点的墙而已。” 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凤凌泷笑了,说道:“这才像你的性子,换作祁清绝,恐怕……” 下意识地提到那个人,凤凌泷又立刻住了嘴。 “我们去改一下头面,再做些准备。”她改口道。 一个时辰后,两个身穿黑衣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废殿周围。 看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凤凌泷,宁雪金眼底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她五官端正,肌肤雪白,又将额发全部梳起,扎成马尾,在一身黑衣的修饰下,竟有着说不出的英姿飒爽,十分好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打扮成这样的凤凌泷竟多了几分黑暗的气息,似乎天生便是在暗夜中行走的人一样,随时都会像一柄利刃,从剑鞘中拔出。 两人在外面蹲守了好一会儿,摸清了御林军巡逻的规律。 不一会儿,正门处响起一些有力的步伐声,夹杂着马儿嘶鸣。 宁雪金脸色凝重了一分。 这是有人来了吗? 想着,隐在暗处的御林军纷纷往正门处靠近。 峰身旁凤凌泷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说道:“走!” 趁着这机会,两人飞身跃进了废殿。 “外头是谁?”宁雪金小声问。 “我安排的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凤凌泷并没隐瞒。 宁雪金无语片刻,冲她竖了竖大拇指:“你来真的啊。” 凤凌泷微微一笑。 她当然是很认真的。 第295章 故人相见(4) 进了废殿后,两人手脚反而放开了。因为各个院子里都没有人,只有正院灯火亮着。 两个太监模样的人坐在外墙角,低低说着话,显然是无聊到了极点。 凤凌泷检查了下四周,确定再无其他人的存在,从怀里取出一个药包递给宁雪金。 “你负责将药粉从他们头顶洒下去,他们吸进去后会昏迷。你在这看着,若是有醒来的迹象,就多洒一些,不要一次太过量。” 宁雪金接过药包,问:“那你呢?” 凤凌泷指指里面:“我进去,很快就出来。” 宁雪金很不放心,可是,也知道劝不住她,便说道:“半柱香功夫。如果有异样,我学鸟叫。” 凤凌泷笑了,点点头。 事情便按二人计划的进展。 宁雪金将两名太监迷晕后,还拖进了草丛,以免叫巡查的人发现。他自个儿就蹲在树上等起来。 凤凌泷很快到了正房窗下,将身体掩入暗夜。 窗户大开,一身素色简单衣袍的青年男子端坐在书案前写字。 他执笔稳健有力,下笔流利异常,可见是个行中高手。 “好字。”轻轻的赞叹声响起。 青年人眉梢一挑,抬起了头。 他生得宽额方脸,天庭饱满,一双眼睛平淡而又深邃,一派从容不迫、宠辱不惊的模样。 “是谁?请出来说话。”他的气度极其大方。 凤凌泷微微一笑,从暗处现了身,仔细打量着这许久不见的表哥。 废太子祁正廉眼光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反倒是低下头,继续写完手头的字,才说道:“终于动手了吗?” 凤凌泷立刻就听明白了他的话,摇摇头道:“我不是来刺杀你的。” 祁正廉一怔,反问:“你不是祁浩瑞派来的么?” 凤凌泷在心里叹了一声,望着他那张沉稳了很多的脸,缓缓说道:“我是凤姝。” 片刻的沉寂后,传来“啪”的一声响。 祁正廉手中的毛笔跌落到宣纸上,笔头的墨汁将他刚写好的一副字全部毁去了。 但他根本没在意这些,只是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凌泷。 “你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凤凌泷轻轻一笑,再次重复道:“我说,我是凤姝。” 这一回,祁正廉是真真切切地听清楚了,完全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他现在的表情,声音也不复刚才的沉稳:“你,你,不是在那场大火里……你的脸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来的?” 凤凌泷能理解他的惊讶,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不能完全算是从前的那个凤姝了。 “一时难以回答,但是,我活着。你……也活着。”她低低叹道。 祁正廉的脸色变幻了好一会儿,苦笑道:“生不如死。” 说着,他将那支毛笔扶了起来。也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情绪,他的手指竟然在轻轻颤抖。 凤凌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算着时间不能呆久,便小声道:“当初的事情,到底是我害了你。” 第296章 故人相见(5) 祁正廉的目光在她的脸庞上留连,声音依旧苦涩:“从不怪你,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生了歧念,也不会连累你。” 歧念?是什么呢? 是他自愿去她寝宫与她约见么? 凤凌泷不愿想太多,也不想让祁正廉心中生结,便笑着开口:“我们都是受害者,谁也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祁正廉默然不语。 错的是他们,那又如何呢?胜者为王败者寇。 凤凌泷回头看了眼无边的暗色,低低道:“此地不宜久留,今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如果有机会,我还会来的。” 说完,她不待祁正廉说什么,身子一闪,退向墙根。 祁正廉忙起身出门,所看到的,便是那道黑影跃上墙头,消失不见的场景。 “啪!” 他手中还握着的毛笔再次跌落至地。 祁正廉满面震惊。 那真的是凤姝?是那个清高文弱的才女凤姝?可这身手,赶得上暗卫了…… 不,不,他一定是在做梦,或者,被人欺骗了?祁正廉感到世界深深玄幻了。 凤凌泷出了正院后,招呼宁雪金速速离开。 出来时,不幸地被御林军给撞着了。 “有刺客,大家快追!看看皇子还在不在!”一声大喊,惊破了两人美好的心情。 凤凌泷与宁雪金没命地奔跑起来,这一场你追我赶的好戏上演了大半夜。 最令宁雪金无语的是,明明已经逃脱了,凤凌泷却故意露出个破绽,然后逃进了赵府。 任谁都会联想到,赵家人想要刺杀废太子吧? 别人无所谓,但皇帝一定有想法。 宁雪金彻底服了凤凌泷。这该是有多大的血海深仇,才能做到这地步啊! 回到家,这两人还能不累趴下去? 凤凌泷浪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又喝了些酒,再赶上这追杀,已经毫无力气了,勉强洗了个澡,倒头便睡了。 这一觉,可谓是宿醉难醒。 严府的前厅里,严英与柳氏正襟危坐,望着客座上缓缓品茶的祁清绝。 “王爷,要不让依依去叫一下吧?”严英终是忍不住了,出声建议。 定王殿下一下朝就跟着他来严府了,自然是来看望师妹的,但却羡慕坏了一批人。 只是丫环来报,凌泷还没起床。 定王当即表示,他等着就行。 可这一等,竟然都半天了…… 虽然定王让他们随意,可他哪能做到随意啊?他的同僚上司都请不到定王来家里一回,这好不容易定王来了,他能随意地去干自己的事吗? 柳氏心里也暗暗着急。 凌泷身边的两个丫头也太心大了,居然坚持让小姐睡懒觉,而不来见定王。 隔了会儿,丫头又来报,说凌泷小姐起来了,可是出门去了。 严英与柳氏的脸色直接就变了。 我的天,这是故意的吧? 祁清绝面色黯然了一瞬,将茶盏放下,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严大人替本王传个话便是。” 严英与柳氏双双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这可是白等了一上午啊!看样子,是两人闹别扭了么? 第297章 凤凌泷VS王诗澄(1)6更毕 正想着,祁清绝开口了:“告诉她,还欠着本王一局棋,学棋一事,不可半途而废。” 说完,他扬长而去,留下傻愣愣的严英夫妇。 这特么的是在开玩笑吗? 这等一上午,就是为个棋局吗? 年轻男女间的感情,真是看不懂啊! 凤凌泷躺在水阁的厢房里做面膜,弥补下昨夜的损失。 她自然是故意的。 不想见祁清绝,更多的是不知如何去面对。 王诗澄么,王家嫡出大小姐,京城有名才女呢。那一声“阿绝”叫得可真亲热。 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凤凌泷心中,始终排遣不开那天的场景。 她选择了躲避。 可是,很多事情,如何是躲避能躲得掉的呢? 因为很快,她就收到了内院明天开课的消息。 而且,她也从席郁娟那里得知,那位王家小姐也会去的。 凤凌泷顿时就烦躁了。 这课,她不想去可以吗?她可以请假吗?如果她没猜错,明日内院的开课绝对是祁清绝安排的。 头疼…… 次日早上,凤凌泷还是约了席郁娟,顺便喊上严依依,内院成员是有一个伴读名额的。原本,她想让将席郁娟的伴读名额给陈可馨,但想到陈可馨一直是背着陈家与他们来往,便作罢了。 自赵家的事后,陈家警告陈可馨不与凤凌泷、严依依来往后,她便不会再与陈家有所联系。 今日的内院格外热闹。 偌大的学室里,女子区几乎看不到人,因为大部分女孩子都围在一个方向。 那里,是王家几位小姐所坐的地方,被捧在中央的正是王诗澄,低低的交谈声传了出来。 “王大小姐很少来内院呢,原来她这么平易近人。” “是啊,今天必然是定王的课了,王大小姐只上定王的课呢。” “据说,前段时间,王小姐是去老家给太祖母过寿了,真孝顺。” “王小姐说话都诗情画意的,真不愧是京都才女。” “……” 严依依拉了拉凤凌泷的衣袖,小声问:“王小姐是谁啊?” 凤凌泷笑道:“是安国侯王家的嫡出小姐王诗澄。” 严依依面现艳羡之色:“是王家的啊,真好。” 这些世家千金,含着金汤匙出生,身份地位,别人如何比得上? 就连席家,即使出了个帝师,底蕴也远不及这四大世家啊。 她们三人的进来,很多人没注意到,但正笑吟吟说话的王诗澄注意到了,目光射向凤凌泷。 可惜的是,后者根本没有看她,而是挑了后排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席郁娟和严依依自然也不会去凑热闹,各自将学具摆了出来。 不过,她想当隐形人,有人不会让她当。 王诗澄含笑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这位就是帝师的小徒弟吗?”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纷纷点头。 凤凌泷眉头一皱,王诗澄却已走了过来,说道:“原来是凌泷小姐,上回在定王府见到却没认出来,恕我眼拙。” “王小姐。”凤凌泷淡淡打了声招呼。 第298章 凤凌泷VS王诗澄(2) 因着前夜的醉酒奔波,她今儿都还没恢复过来,眼底下有淡淡的乌青,神色也很疲惫。所以,她今天穿了一袭红衫,格外亮眼,好让自己精神一些。 王诗澄的眼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全身,最后落在她的黑眼圈上,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看来,无需我自我介绍了。” 凤凌泷说道:“王小姐的才名京城尽知。” 王诗澄抿嘴一笑,“凌泷小姐是帝师的亲传弟子,说这话,让我无颜以对。不知,凌泷小姐是京城哪个凌家的?” 众人一滞。 凤凌泷家中的事情在京城贵圈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当众这样问,绝对会让对方尴尬。 不过,王诗澄刚从老家回京,应是不知道,才会触了他人的忌讳。 凤凌泷面上却看不出半点尴尬之情,轻轻一笑,说道:“家破人未亡。” 王诗澄一滞呆,众人也是愣住。 好直接…… 这会儿,尴尬的人成了王诗澄了,她赶紧低头说道:“抱歉,我不知道,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凤凌泷平静地说道:“能说出口的事不会伤心。” 众人看向凤凌泷的目光都有些变化了。 平时瞧她不爱言语,怎么听她说话,感觉言简意赅,好有深意啊! 王诗澄干笑了一声,点点头:“凌泷小姐真有才华。” 凤凌泷也是面上微笑:“到底不及王小姐。” 这会儿,离开课时间很短了,王诗澄便向凤凌泷告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凤凌泷的唇角若有若无地勾了勾。 严依依低低问道:“那就是王家嫡女吗?不是说王家一向很低调吗?我怎么感觉她好世俗?” “这你都看得出来?”凤凌泷笑问。 “开门就问家世,这不是世俗是什么?”严依依有些愤愤不平。 席郁娟若有所思地开口:“王小姐平日里不会这样,我觉得,她是在针对凌泷。” 严依依一怔,明白过来:“她是故意让凌泷难堪?为什么?因为凌泷是帝师的徒弟吗?” 席郁娟摇头:“王家文化底蕴浓厚,上下出了两名状元,两名榜眼,一名探花,进士更是不计其数。你说,她用得着忌妒我爷爷?” 严依依听得有些出神,随口说道:“王家底蕴确实浓,不过,子孙也未必多有才华,说不定许多都是空名呢。王诗澄小姐我不清楚,但凤家原来那个郡主,坊间流传的一些事,那当真是才惊四座啊。” 她说完后,却发现没有回应。 凤凌泷与席郁娟都没说话。 严依依紧张地开口:“我不是故意提到她的,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席郁娟看了凤凌泷一眼,“扑哧”一声乐了,摸摸严依依的头,答道:“不,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太有眼光了!” 见观点被赞同,严依依也高兴起来。 凤凌泷则不语。 不多时,宁家人也来了,宁雪月和她们坐到了一起。 很快就开课了,大家没有料错,今天开讲的先生还是定王。 第299章 凤凌泷VS王诗澄(3) 祁清绝迈着修长的健腿,缓步走进学室,在讲桌后撩衣而坐,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 很快,他的眼光便有了焦点,搜捕到了人坐在最后一排的凤凌泷。 他眼光一亮,随即皱了皱眉。怎么坐得那么远? 祁清绝的动作太过明显,不少人都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 就见凤凌泷稳坐窗前,一袭红衣在日光的照耀下极其鲜艳。她微勾着头,又因为光线的原因,五官看得不太真切。 原来是看师妹啊…… 王诗澄放在桌上的手轻轻颤了颤。 坐在她身旁的是赵家的赵仙美,伤养好了,也回归了内院。 她与王诗澄关系也还可以,主要是为赵家拉关系,就像她从前与宁雪月也很好一样。 现在宁赵二家几乎反目了,她自然不可能再与宁雪月交好。 赵仙美是知道王诗澄喜欢祁清绝的,也知道凤凌泷这个女孩子的魅力,当下心里也有些不平,低低对王诗澄说道:“真是不要脸呢,趁你不在京城,刻意与定王接近,她真做得出来!” 这话,自然是在骂凤凌泷了。 对于这个伤了她还占尽便宜的人,赵仙美是深恶痛绝的。 王诗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台上恢复正常、开始上课的祁清绝,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开始听讲了。 祁清绝今日讲了一些国策方面的内容,时间不长,便让他们自己摘抄一些讲义,或者谈谈看法。 当即,众学子苦思冥想起来,希望能得到定王的一句赞赏。 然而,祁清绝并没关注他们写得如何,目光一直只注意着学室里的一个角落。 如若不是怕打扰众学子的心神,他早就走向那个人了。 良久,当席郁娟抬起头时,却发现凤凌泷面前的白纸上一个字都没写。 “你不写吗?”她不解地问。 现在的凤凌泷,对她而言,不再是当年的凤姝。但多多少少,她还是了解一些的。 凤凌泷的情绪很不对劲,而且是与定王有关。 那么,定然是王诗澄的回来引起了某些事端…… 凤凌泷淡淡道:“不写。” 席郁娟用敬佩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复低下头,快速又不失美观地书写起来。 众人差不多写完时,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诗澄,你的字写得太漂亮了,想必内容也是锦绣万千吧?拿给定王瞧瞧。” 一个人说了,便有很多人附和,甚至于,少年公子那边也有人提出要看看京城才女的大作。 王诗澄站起来,将自己的纸递到了祁清绝跟前,自己则站到一侧,挑眉说道:“那就请定王大人给小女子批阅下。” 虽然在外人面前,她喊的是定王。 可这说话的语气以及眼角眉梢带着的随意,都说明了,她和定王有私交。 不少人在她举起纸的时候,惊鸿一瞥,看到了那工整美观的簪花小楷,都不由大叹:“好字,王小姐当真是七巧玲珑!” “玲珑?”祁清绝将手里的纸上下扫了一遍,便已读完了,将纸递还王诗澄,点头道,“不错,王家教养的女儿确实很优秀。” 第300章 凤凌泷VS王诗澄(4) “玲珑?”祁清绝将手里的纸上下扫了一遍,便已读完了,将纸递还王诗澄,点头道,“不错,王家教养的女儿确实很优秀。” 王诗澄闻言,心头大喜。 很难得的,当着这么多人面,她被祁清绝夸了呢。 然,祁清绝的下一句话却叫她变了脸色。 “不过,离玲珑还差了一些。” “王爷的意思是说,凌泷小姐写得比我好?”王诗澄脸上尽是不甘的表情。 祁清绝淡淡一笑:“我说的是‘七窍玲珑’的‘玲珑’。”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王诗澄死死压住冲上心头的情绪。 他竟然对她玩字眼游戏吗?竟然当众说她不如凌泷吗? 她瞪大美眸,紧紧盯住祁清绝。 才回老家短短两三月的时间,为何回来后,他竟变成了这样? 她真的很想立刻就质问他。 可话到嘴边,她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因为,她与他接触的其实也不是那么多,他对她的特殊,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的。她到底以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呢? 还是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她动过心吗? 她是世家之女,知道嫁给他的可能性不大,但她一直在争取。因为,嫁给定王,不仅是能有如此佳婿,这婚事对王家更是大有裨益。 她觉得,自己离目标只差一步了。 如今,形势大变,而这一切,都是由一个女孩子引起的。 她不由望向凤凌泷,说道:“看来我不如凌泷,让我拜读一下凌泷的大作吧。” 严依依与席郁娟愕然。 刚才定王都说了,不是指凌泷,这王家小姐居然不管不顾地直接点名。 是谁说王诗澄小姐低调又温柔,善良又美好的?简直不能忍。 席郁娟瞟了眼凤凌泷面前那张空白的白纸,两眼望天,然后,默默地将自己这张往她桌上推去。 只可惜,所有人都将目光转了过来。 席郁娟的手伸出一半,收也不是,推也不是,颇是尴尬。 凤凌泷却诚实地承认了事实:“我没写。” 王诗澄先是一愣,随后唇角扬起笑来:“凌泷小姐为何不写呢?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吗?” 她这句话真是很拉仇恨啊。 凤凌泷淡淡道:“并非如此,而是定王刚才的课讲得太好,我到现在还中在回味。我赞同他说的。” 王诗澄的脸色微微变了。 众人也是无语。这马|屁拍的…… 赵仙美冷笑一声:“那凌小姐就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了吗?” 凤凌泷望了她一眼,眼角微挑:“国策的根本掌握在皇帝手上,皇权统治大夏。刚才定王所讲的几点,我深深赞同,不可以吗?还是说,赵家有什么别的想法呢?就是不知,这想法到底是对皇帝好,还是对赵家好了。” 赵仙美怒道:“别在胡扯!” “仙美!”男子区,赵聪捷阴沉着脸喊了一声。这害了他一妹死,一弟辱的女孩子,从说话上便可以看出不简单。 赵仙美没再接话。 王诗澄目光微沉,转眼看向另一名王家女子。 第301章 凤凌泷VS王诗澄(5) 那女子会意,当即开口道:“凌小姐,定王刚才的意思很容易叫人误会,认为你比我们诗澄小姐好太多。可我们,连你的字怎样都没瞧见。不如你就写几个字吧,比比字也行。这样,就算我们诗澄小姐输也输得心服口服,你说呢?” 王诗澄的字可谓是下了苦功练习,字体形神皆备,寻常女子极难相比。 这位王家旁系很有信心。 如果凤凌泷也写一手好看的字,那就打个平手。 凤凌泷若是不写,就是变相地输了。 这个法子,可谓是让人两难。 祁清绝刚要说什么,凤凌泷已然起身,说道:“你们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若不同意,岂不是让我师傅脸上不好看?只是,我并不想与王小姐比试。我写字,只是为了自己。” 说完,她就着站姿,拿起席郁娟的毛笔,蘸了墨,在白纸上书写起来。 室内无声。 大家可不管她是为什么而写字,反正,最后还是会拿出来作比较的。 难不成,凌泷小姐的字写得不好? 隔得远的人自是看不见,但前一排的人回头时,却瞧见了凤凌泷的字体,不禁微微惊讶。 过了会儿,凤凌泷才收了笔,轻轻吹起墨。 大家都急坏了,想要来个一睹为快。 终于,凤凌泷下位置,将写好的宣纸递给祁清绝。 祁清绝接过宣纸时,放在纸下的四指似有意又若无意地覆在了她手上。 一股温热的触感传来,凤凌泷的脸都微微红了,赶紧地收了手。 王诗澄就站在不远处,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瞧着,这男人…… 她不禁快速扫了祁清绝一眼,祁清绝也正看着她。 双目一触便分,凤凌泷转过了身,径直回座位去了。她才不想和这个男人面对面。 祁清绝收回视线,看向凤凌泷递来的宣纸,神情便怔住了,有着极少数的失神。 “定王,如何?让我们也看看。”宁雪金忍不住出声喊道。 他实在想看看凤凌泷写了什么,可碍着规矩,又不能上台。 祁清绝看了半晌,才抬起头,深深望了凤凌泷一眼,转身,将两副字扣在了后面的板上。 王诗澄的小楷端正工整,字体转角处圆润平滑,煞是好看。而另外一张宣纸上,仅有两排字: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这副字的字体他们都没见过,可笔风老练,转锋自如,有些行草的味道。单字看有特色,放在一起更是出奇地协调,犹如一副淡雅的山水画。 光从字体上来欣赏,很难说出高低,毕竟是不同风格。可后一副的艺术震惊到了他们。难怪人说字画字画,字画不分了。 更为重要的是这两排字所含的意境。 淡泊,宁静。 明志,致远。 他们再看向凤凌泷时,忽然觉得她的形象都不一样了。 难怪坐在最后一排,难怪不写国策,难怪不与王诗澄比试,原来,这境界都不一样。 如果不去讨论艺术的话,这境界,凤凌泷便已赢了。 第302章 凤凌泷VS王诗澄(6) 王诗澄看着那近乎完美的字画,在心里将那两句话读了一遍,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慢慢的,她的脸色转为了苍白,毫无血色。 她一向认为自己脱俗于世家女儿而存在,哪怕是当年的凤姝,才华横溢,性格上也及不上她完美。 可今天,她被凤凌泷打击到了。 这个女子,有相貌有才华便就算了,连隐藏情绪,都比她高明。 阿绝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吗?好像,真的很配。 王诗澄死死握紧了拳头。 比试自然也就没了下文,可众人心中却有一杆秤。 那幅艺术字也被祁清绝收走了,丝毫没有还凤凌泷的意思。 今日的课程,中场休息时间安排得比较长,凤凌泷直觉要出事。 果然,刚刚结束讲课,祁清绝便迈着大长腿朝她走来。 大事不妙! 凤凌泷心下有些慌张。 可别以为刚才他暗暗讨好自己,自己就能原谅他了。 然而,祁清绝高大的身姿却已经站到了她的桌案前,挡去了大半阳光。熟悉的男人气息传入鼻中。 “你出来一下。” 简洁的五个字,含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说完,他望着凤凌泷,等她的反应。 公共场合,凤凌泷也无法不给他面子,只得站起身,随着他走出学室。 出了学室一段距离后,眼见着祁清绝还要绕到别的院子里去,凤凌泷停了步,淡漠地开口:“王爷,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祁清绝转过身,深深地望着她。 “为什么要躲避我?” 凤凌泷不语。 祁清绝上前一步,俊冷的五官更沉了几分,声音也染上说不出的情绪:“一句话都没有,就这样躲避我?” 他的靠近和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怒意,令凤凌泷有些心惊。 大抵是这两年混迹于朝廷,他发怒时的威严气势是不容小觑的。 注意到凤凌泷神色的变化,祁清绝放缓了声音:“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么。” 凤凌泷终于正视他道:“那你呢,要不要解释一下?” 祁清绝苦笑了下:“你早听我解释不就行了。你说的是王诗澄吧?” 纵然做好了万千准备,纵然与王诗澄面对面时她也能保持平和的心态,可亲耳听到这个名字从他的此里叫出来时,凤凌泷还是感到了心中一阵灰暗。 她讥讽地回道:“你不应该叫她阿澄,或者阿诗吗?” 祁清绝一滞。 凤凌泷不由想到了“阿绝”的称呼,火气袭上心头,转身就要大步离开。 手臂一紧,她整个人都被祁清绝揽进了怀里。 “真的是在生这个气?”男人的声音含着一线笑意。 “你还笑!”凤凌泷气得快不行了,眼眶瞬间就红了。 祁清绝一怔后,收紧了手臂,满眼都是心疼与无奈:“傻瓜呀你。” “是啊,我是傻瓜。”凤凌泷回嘴,“你离傻瓜远一点,别也变成傻瓜!” 祁清绝又被她逗笑了,放低放柔了声音说道:“我和她没关系,你能不能先听我解释?” 凤凌泷也不挣扎了,冷冷道:“说!” 第303章 解释(6更) “但是,你先放开我。”她补充道。 祁清绝依言松开了手,凤凌泷立刻后退了好几步。 他苦笑着解释:“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她来阅微阁多半是读书。那天,你问都不问一声就走了,后来石手才告诉我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凤凌泷面无表情道:“石手在主院门口千方百计地拦着我不让进,呵呵,王爷,这叫误会?” 暗处的石手听到这句,整个人就呆了。 尼玛,他好像好心办了坏事。 果然,祁清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竟敢拦着你不让你进去?真是长本事了啊,我回去绝对要惩罚他!” 凤凌泷轻嗤了一声。 祁清绝是真的有些气怒了。 他可是日思夜盼着凤凌泷能来府上,石手居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那天,王诗澄是来读书的,我有些公务要办,也没搭理她,还以为她走了呢。” 凤凌泷不语。 可她心里的结却依旧存在着。 祁清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心里暗叹,什么时候,他竟也这么在乎一个人的情绪了。 想了想,他又说道:“你也有异性朋友,宁雪金,凤吟,现在你能体会到我的感受了吧?”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你难道看不出来,宁雪金也喜欢你吗?” 这下,凤凌泷无法反驳了。 可这不代表,她就被他说服了。反正她心里就是很不开心。 “好好,你她是你朋友,我管不着。”她说了这句后,转头朝学室走去,如一阵风般远离了。 祁清绝深深皱起眉头。 凤凌泷回到座位上时,席郁娟和严依依看着她微沉的脸色,不敢多问什么。 下半场的课,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课程结束后,宁雪金和宁雪月笑着朝她走过来。 看到宁雪金,凤凌泷脑海里忽然想起刚才祁清绝说的话,心里的郁结更甚了。 “凌泷一定是没休息好,回家好好歇息几天吧。”宁雪金瞧出她的状态很差,想起前晚上二人的疯狂行为,不由抿唇一笑。 凤凌泷“嗯”了一声。 她和宁雪金之间的感情真的很纯洁,至少,现在是这样。 至少,祁清绝从没挑衅过祁清绝,不是吗? 而王诗澄,从初见的第一眼起,她便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敌意。今日,当众问她家世,更是直接过界了。 她可不信,王诗澄在定王府见过她后,没有对她做一些调查。 一行人出了东亭书院,便瞧见祁清绝长身玉立,站在那辆纯黑色的马车前,似乎是在等人。 待得他们停步时,他平静的目光看向凤凌泷。 “跟我一起。” 简单的四个字,并没有避及任何人的想法。 后脚出来的是王诗澄一行人,看到这一幕后,纷纷将眼光投向王诗澄。 少女的脸色异常苍白,却还维持着一向的从容大度。 礼貌起见,他们也住了步,等定王先行。 凤凌泷瞟了祁清绝一眼,语气平和,看不出异常:“谢谢师兄了,不过,我与几位小姐约好了,便不与师兄一起了。” 第304章 培养感情 “师兄”二字,叫得是无比自然,也是有意的提醒其他人二人的关系。 祁清绝倒没有再开口。 凤凌泷和严依依、宁雪月坐上了席家的马车,下山而去。 宁雪月还挑起车帘,不住地往回看。 祁清绝目送她们远去,才缓缓收回了眼光,看向其他人。 王诗澄站在最前头,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然而,男人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说了句:“本王先行了。” 随后,他登上马车,绝尘离去。 王诗澄怔怔地望着那辆马车远去,神情颇为复杂。 如果她没听错,适才,他在邀请凌泷坐他的马车回去。可他,却连问都没问自己一声。 换作以前,也只有她主动提出要去定王府看书,祁清绝才会将她带上。马车里,他也从不与自己多话。 二人相处的模式多半是各看各的书。 她一直以为,祁清绝就是这样的男人,内敛,高深,才华横溢却又胸有城府。 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喜欢自己这样清淡素雅、腹有诗书的类型。可那个女孩子穿着是那般艳丽的大红,五官格外妖媚,身材也极为惹眼。 原来,他也是个只看重颜色的么…… 凤凌泷自然是没有心情与她们一起玩笑的,回到严府,倒头就睡。 午后,绡透才服侍她起床,看着小姐依旧疲惫的容色,机敏的她如何没察觉出什么来? 为凤凌泷披上挽衫,她终是忍不住,轻声说道:“小姐,莫要和定王闹别扭了。他待小姐真的很不错。” 凤凌泷看了她一眼,反问道:“如果他知道我的身份了呢?” 问完以后,她便是一惊。 自己生他的气,回避着他,王诗澄固然是个重要原因,而最重要的,莫非就是她心里的潜意识?害怕有一天被他识破了真面目? 绡透想了想,说道:“所以小姐现在要好好和定王培养感情。感情深了,什么都不是问题。” “培养感情么?”凤凌泷想到那天书室里的事,脸不由微微一红。她做什么要和他培养感情,丢人! 她转开话题,叫来了李彪,让他去给温恭如传话。 她要见凤府的一名梅花隐卫。 这名梅花隐卫,是混迹在凤宗图院里的一名侍卫。凤宗图自从中毒后,生活不能自理,完全是靠这名隐卫暗中照料着,才没有遭受更大的屈辱。 很快,那名隐卫便到了,给凤凌泷行过礼后,垂首立于一旁。 他心内暗暗吃惊。 之前他可在凤宗图的院子里见过她,当时她是与定王一起的,两人关系颇为亲昵。据说,这是帝师的徒弟呢。 今天他才知道,她竟是凤姝郡主,梅花军的主人。 这身份,简直惊悚到了他。 不知定王知不知道呢,应该不知道吧,可他们…… 凤凌泷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暇想:“凤羽,老爷子最近身体可还好?” “特别好。”凤羽如实禀报,“老爷子的毒似乎解了一些,这几日不仅有意识,还与属下说过一次话。” 第305章 终于进宫(1) 能安排在凤宗图身边的隐卫,还是凤家远亲,自然是凤宗图最信得过的人,对其中情况也最了解。 凤凌泷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不过没见过就是。 听得他说外公竟然可以说话了,凤凌泷大喜,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重问道:“可以说话了?” “嗯,虽然只是一些字词,但属下还是听得懂的。”凤羽微微笑道。 “会慢慢好起来的,那边的事就劳你多费心了。”凤凌泷说着,想起什么,又问,“我想私下见老爷子一面,不知可不可行?” 凤羽想了想,说道:“小姐既然会改变容貌,那么,倒可以扮成平日里送饭的丫环。到时我支开其他人,能有一段说话的时间。” 凤凌泷心中微动,问:“送饭的丫环我可认识?” “其中有一个小姐必然认识,是您以前的侍女,红绫。” “她不是在凤姣身边吗?”凤凌泷讶异地问。 凤羽答道:“是她自己恳求来给老王爷送饭的,二小姐最好面子,自然不会拒绝她。说起来,红绫对老爷子的事十分上心,也多亏她的帮忙了。” 凤凌泷沉默了一下。 她记得,绡透也曾说过,红绫留在凤姣身边是有原因的。出于提防,她一直没有与红绫有所接触。 凤羽的话让她若有所思。 “这件事我安排好了的话再联系你,老爷子那边,就辛苦你了。” 凤羽连忙应下。 凤羽走了后,凤凌泷出了会子神。 她觉得,自己必须找一件事情做一做,否则脑袋里总爱胡思乱想,这令她很是头疼。 就在她不知道要干嘛而在院子里团团乱转时,柳氏急匆匆地过来了,面上还带着喜色。 “凌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满面含笑,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凤凌泷。 凤凌泷焦急的心在看到柳氏时,平静了一些,上前施礼,不解地问:“什么好消息?” 难道,严叔叔升官了? 柳氏却笑着说:“今晚贤妃娘娘在宫里举办一场宫宴,邀请了许多贵妇千金进宫,我们严家也在邀请之列。我还没进过宫呢,都不知道皇宫什么模样,今天竟然被邀请进宫了,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贤妃娘娘刚刚代管三宫,办场宫宴是很自然的事。 凤凌泷无语。 这么期待进皇宫? 天知道她心里有多厌恶那个地方啊! 柳氏心情极好地再次开口:“而且,陛下这次可是亲口指定要见你呢,毕竟你们算是师出同门了。凌泷,你当真是好大的面子!” 说完,她满眼惊羡地望着凤凌泷。 犹记得,第一次相见,在她眼里,这个女孩子是孟萝的侄女儿,孟萝是奴籍,她虽不是奴籍,身份却也极其平凡。 柳氏并不是看不起她们,而奴籍地位低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她做梦都没想到,就是这名女孩子,她的本事几乎通天了。 突然成为帝师的徒弟便就罢了,连定王、宁家世子、席家千金,个个与她交好,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就连孟萝开的梧桐栖,现在都是红得发紫了。 第306章 终于进宫(2) 说到这,她抿唇笑起来:“你也该好好打扮下了,头上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你说你小姨怎么办事的?梧桐栖里竟然都挑不出一件适合你的?这可不行,我要去找她说说。” 凤凌泷想拦却没拦住。 罢了,柳氏不知道梧桐栖的头面都是自己一手设计的呢。 柳氏走后,凤凌泷的心总算不乱了。 她仔细思考着这件事。 皇帝要见她么? 皇帝……似乎已经久远的记忆里,那个长年皇袍加身,面色严肃,却只对她和言悦色的中年男人,又好像,是她出事那天,那个突然间变得阴森冷沉的一国之主。 那个人,他有感情么? 她不禁讥讽地勾了勾唇。 有感情的话,怎能对外公下得了如此重手? 论起亲疏,皇帝还要叫外公一声亲娘舅,自己也要叫皇帝一声表舅呢。 可亲戚又如何?皇家最忌讳的就是外戚。 既然他要见,那就见吧。 说起来,她能进宫,也确实如柳氏所说,算得了一件喜事,很多想办的事可以办一办了。 凤凌泷在心中轻喃了一声:金凤宫,许久不见了呢,你,还好吗? 半个时辰后,柳氏便回来了,同时,她还把孟萝给带过来了。 孟萝一是因为忙,二是为了避及与凤凌泷的关系,有很久没见到她了。她最近出入贵圈频繁,倒是听说了不少她的消息。 这会儿,见到凤凌泷,孟萝只觉鼻子一酸,上前几步,紧紧揽住她的胳膊,哑声道:“凌泷,赵家没有怎么着你吧?你说你这傻孩子,在京城遇到了这么多事,竟然一件都没给你小姨提起!要不是柳夫人与我又说了一些,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竟然,竟然……” 她说着,自责不已,两行热泪终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怪小姨命贱,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凤凌泷反手搂住她,感觉空虚的精神终于填补了一些,软声道:“小姨,凌泷好想你的,和你没关系的……” 对于这个从偏僻的福陵县便相伴自己的亲人,对于这个当自己被万夫所指是疯子的时候悉心护她的女人,凤凌泷的心是无限温暖的。 她失去了那么多,如今能拥有的,便已是最大的珍惜。 柳氏颇为羡慕地看着二人,虽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啊! 她让侍女捧出一套云彩红轻纱长裙出来,待二人说完话后,上前说道:“这套长裙可是全云缎的,质地轻盈,料子也撑得起来。今日进宫,你得穿这套!” 一面说,她一面轻轻摸着衣料,满眼地惊艳。 凤凌泷眉头却是一皱。 “怎么了?”柳氏察觉出不对劲,问。 女孩子摸了摸衣料,肯定地说道:“这不是普通云缎,而是经过双面绣嵌进天蚕丝的缎料,连皇宫都少见,柳婶婶在哪弄来的?” 柳氏一呆,低头查看手中的衣裙,越看越瞪大双眼。 “真的有这么好?果然是定王,这出手都不一样。” 凤凌泷:“……” 我还没开始套话呢,要不要承认得这么干脆。 第307章 终于进宫(3) 但想到这衣服是祁清绝送来的,凤凌泷的心一抖,摸着衣料的手转为攥紧。 慢慢地,她又松开了手。 一件衣服而已,就想买她的心么? 她开口说道:“上次去参加凤老爷子寿宴,不是才做的一件么?才穿过一次呢,就那件吧。” 见她神色不喜不怒,柳氏不敢再劝她。 一旁的绡透忙去衣柜里取那件天青色点翠纹的裙子,孟萝则将刚刚制作出来还未上架的一副水滴形银钻耳环拿了过来,说道:“凌泷,进宫也不能太素了,这副耳环你自己戴,不卖了。” 经不住二人左劝右说,凤凌泷还是被好好收拾了一番。 天青色点翠纹长裙,长发半挽,斜插一支白玉簪,很是简单。可那白嫩的耳尖上镶着的两颗银钻耳环,造形独特,极为亮眼,衬得女孩子修饰过的容貌极其亮眼。 她化了淡妆,并不是为了更好看,只是想再修改一下容颜。 毕竟,化过妆的她更加不像凤姝了。 “真的好有气质,好美。”柳氏大赞,“还是穿这件好,那件红的你若穿了,估计将贤妃娘娘都给压下去了。” 凤凌泷淡笑不语。 傍晚时分,日头西沉,淡淡的金晕笼罩在皇城的上头,将那一处巍峨的宫殿衬得高高在上,非凡耀目。 一辆辆豪华的马车驶进皇城御道。 严家的马车赫然便在其中。 孟萝为避讳与凤凌泷的关系,自然不能留在凤凌泷身边,不舍地离开。 马车上,柳氏眼含赞叹地打量前方皇城,严依依更是无比激动和兴奋,难以言表。 唯有凤凌泷,她的心,会随着与皇城的一步步接近而慢慢下沉。 当初,就是从这里逃离出来的吗? 她静静看着皇城的位置,觉得它顶上的云朵都是阴暗冰冷的。 马车进了宫门后,便得换宫里的油步小车或者抬轿进内宫。 宫门口,这会儿的人很多,男人女人,骑马的坐车的步行的,等着内轿。 小太监在那扯着尖利的嗓子喊着:“贤妃娘娘已经到了御花园,各位女眷可以先行拜会。” 严英将马交与一旁御马监的小太监,冲柳氏三人说道:“你们先去拜见贤妃,不用管我。” 身为五品官员,可能是这里最低的官级,严英自然是要抓住机会好好与他人增进一下感情的。 柳氏便带着二女在太监的指引下去了御花园。 这个季节,有很多花正在盛开,如墙头的紫薇,园内的杜鹃、茉莉、兰花、大丽,所有外头很难见到的珍贵品种,在御花园内灼灼开放,十分养眼。 凤凌泷三人正赏美花,一阵娇笑软语伟进耳中。 几名少女走了过来,在看到凤凌泷时,明显为之一怔,笑容也消失了。 为首的正是晌午才见过的王诗澄。 她上前一步,笑着开口:“凌泷小姐,原来你也来参加宫宴了,下午都没听到阿绝提起呢。” 这话的意思,她下午见过祁清绝? 面上,凤凌泷回话飞快:“原来王小姐是与我师兄一块儿来皇城的。” 第308章 终于进宫(4) 王诗澄笑着摇头:“这倒不是,只是下午时我去了阅微阁,那座秋千打得真好呢。” 凤凌泷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骂娘了。 这丫的,是在朝她挑衅吗? 她可不信,就祁清绝今天那态度,会像平时那样待她。 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闪过这么肯定的念头。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感情”吧。 输人不输阵,向来是凤凌泷的处事原则。 当下,她淡淡回应道:“原来王小姐很喜欢那架秋千啊?其实,那秋千是我做的,我不太满意呢,正准备拆了它,王小姐若是真喜欢,可以在自己家里安一个。” 王诗澄的面色微微一变,很快恢复正常:“可是,我喜欢阅微阁。” 凤凌泷嘴角轻抽。 尼妹。 阅微阁又不是你家的,你想喜欢就喜欢? 她嘴角划过一抹讥讽的弧度,道:“王小姐喜欢是王小姐的事,不必和我说,毕竟,我不是阅微阁的女主人。” 这句话,隐含讽刺之意了。 王诗澄身旁的那名王家旁系忍不下去了,左右一瞧,这里没外人,立即开口斥道:“你一个小小的乡下之女,出身寒门,家世低微,竟然敢这样挤兑我们安国侯王家的嫡出大小姐。除了卖弄下装都装不满的才华,你到底哪来的信心?” 凤凌泷瞟了她一眼。 这人不就是晌午时激她与王诗澄对站的那个吗?原来一名王家旁系都能这么嚣张了,好在她面前找优越感是不是? 严依依已经气得满面通红了。 更别提柳氏这个长辈,既羞且恼。 绡透和小丫这次也是随行,不过没有凤凌泷的吩咐,她们二人纵然气极,也不会擅自开口。 那名王家旁系说得嘴顺了,继续道:“本来就是我们诗澄小姐与定王般配,你一个乡下来的黄毛丫头竟想着妄插一脚吗?” 凤凌泷被她给说乐了,回道:“如果王诗澄小姐真的与定王般配,我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那么今儿,也轮不到你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了。这‘妄插一脚‘,说得好像王诗澄小姐和定王已经私定终身了一样,也要问问定王同不同意吧?”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几人。 王诗澄也是羞怒不已,只是她更擅长隐藏情绪罢了。 竟没看出来,这个女孩子不仅心智沉稳,就连被当众这般侮辱,都能反弹回来。 那名王家旁系心中更是来了气。 她眼光一转,本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过来,好决定是不是要教训这乡下丫头一顿,眼角余光里却出现了一抹男子的身影。 心中一动,她她快步跑了出去,直冲向凤凌泷。 凤凌泷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是要动手的节奏?擦,她可是最讨厌打架的啊! 正想着是来个无影脚将她直接踢飞算了,还是避让避让时,这位王旁系小姐身子一侧,却是撞向旁边的园土,长臂一伸,打得小园区里的花草一阵枝叶乱颤,花瓣片片跌落在地。 “你竟然敢毁御花园的花,该当何罪!”王旁系退回去三步,指着凤凌泷义正辞严地喝道。 第309章 终于进宫(5)6更 柳氏一行人都傻眼了,除了严依依的表现还勉强淡定那么一丝。 毕竟,她看到凤凌泷被陷害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真是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思维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栽赃,真的好吗? 凤凌泷也微微扬唇,笑道:“真让我失望啊,原来所谓的满门秀才的王家,竟然是这样的品行,让人失望得好彻底啊!” 王诗澄和王旁系在她脸上竟没看到半点恐慌,反倒还出言讽刺己方,也不禁脸色难看。 而这时,那名男子已经快步跑了过来。 是个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此刻正崩着脸,望向园区,脸色便变了。 他回过头,叉腰指着众人,一声暴喝从嘴里发出:“哪个不要脸的干的,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她做肥料!” 少年人身材并不强壮,五官生得也不错,却面上却透着阴森冰冷的气息,脾气,更是差到了极点。 凤凌泷直接就呆在了原地。 她是不是玄幻了啊? 这人,不是四皇子吗? 北海公主贤妃的独生子,当年可温和羞涩了,每每见到她,都不敢抬眼看她的。若是看了一眼,那脸,立刻便会红一片。 那么,这个暴力流的小少年到底是从哪来的? 她呆怔的同时,王诗澄已然微施一礼,叫了声:“四皇子。” “谁干的?你说!”祁昭明的手指直接点到了王诗澄的额头上,眼睛里还燃着熊熊火光。 凤凌泷:“……” 让她先沉默一下,好好适应适应。 温顺的小白羊怎的秒变大灰狼了? 王诗澄抿了抿唇,脸上有着挣扎的情绪。那位好管闲事的王旁系赶紧跳了出来,直指凤凌泷:“她干的!” 祁昭明立刻看向凤凌泷。 第一眼,眼里划过一抹惊讶,第二眼,便转为深深的厌恶了。 他跑上前两步,右手手指也点上了凤凌泷的额头,喊道:“就是你!你毁了我的花!你以为你长得很好看就有资格给我的花做肥料了吗?” 凤凌泷:“……” 让她理一下先,长得好看跟做肥料有什么关系? 柳氏慌忙施礼道:“四皇子殿下,这事不是我们做的,是她,王家的小姐做的。” 严依依也赶紧指向人:“是那位王小姐干的,和我们没任何关系呢。” 对方会诬赖,她们难道就是吃干饭的? 只不过,也要别人信她们啊! 明显,祁昭明并不属这一类人。 他看了看王家一行人,皱了皱眉,说道:“王家?嗯,安国侯王家,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所以。”他看向凤凌泷,“就是你干的!” 说着,右手食指直接戳向凤凌泷的额头。 凤凌泷无奈地闪身避开。 “四皇子,你太武断了,王家怎么就不能做出这种事呢?” 这王家,也太能装了吧。 祁照明冷笑:“这一点,我比你懂,你不要解释!闭嘴!” 凤凌泷:“……” 真的闭嘴了。 她转头看向被凤旁系小姐击得七零八落的园区,眼光落在地上散乱的花瓣时,突然间,整个人怔住了。 第310章 打脸(1) 这满地的胭脂红木槿是什么鬼? 在大夏,木槿大多以白色或紫红为主,像这种纯粹的胭脂红极为罕见。当花瓣开出来时,那胭脂一般匀净的红,如同羞红了脸的姑娘,煞是好看。 那年,东平国送来了一盆胭脂红木槿,皇帝御赐给了凤姝。凤姝将它养在了金凤宫后院的园土中了。整个皇宫,只有这么一株,可谓稀有。 这一株,难道就是她种的那株吗? 为 凤凌泷顾不得其他,蹲下身子去查看木槿的根部形态。 “你干什么!”祁昭明大喝一声,飞身扑了过来,就要去拦凤凌泷。 然,凤凌泷只是右臂往后一伸,借着巧力扼制住了他的冲力,让祁昭明一时不得动弹。 她轻轻说道:“这木槿没养好,长得太密了,失了原本的风骨,要修剪修剪。” 话音落下时,祁昭明整个人傻住了。 记忆里,那个温和漂亮的姐姐也是这么冲他微微一笑,说:““这木槿没养好,长得太密了,失了原本的风骨,要修剪修剪。” 他有些怔怔地望着凤凌泷。 凤凌泷却已经将散落的花瓣用手心拢了起来,埋进了土里。 这动作,也是那么熟悉。 凤凌泷颇为心疼地看着这些熟悉的木槿,较之从前她种时的疏影横斜,如今毫无美态了。 她轻叹一声,轻轻抚过斜倒的茎杆,站起了身。 人没了,花儿,也去吧。 祁昭明看向凤凌泷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原本见到那双明亮耀眼的眼睛时,他心中便是一惊,可随后,越发憎恶起拥有她的眼睛的人。可她连对待木槿时的态度,都让他感到无比亲切。 他一时有些怔愣。 凤凌泷转身,冲祁昭明启齿:“御花园里的花皆是名贵品种,这位王家旁系小姐蓄意破坏花卉,既是失了礼仪,又是挑衅皇家尊严。这种行为千万不可姑息。” 祁昭明看了她一眼,转头望向王旁系,眼光中喷出了怒火:“我相信她,一定是你干的!” 王旁系:“……” 她怎么着了她,怎么这四皇子态度变得这么快?刚刚不是说王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么?这会儿却相信那小贱|人了。 她厚着脸皮解释:“不是我,四皇子,你不要被她满嘴谎言给骗了,刚才是她动的手!我们都看到了!” “我们才没看到,大家看到的是你好不好?”严依依无语之至。 祁昭明也逼上前一步,手指点到王旁系的额头上,力道比刚才大多了,王旁系连退了好几步。 “你才是满嘴谎言!你长着一张坏人的脸!” 王旁系:“……” 王诗澄也是嘴角轻抽。 据说这四皇子性格大变,可怎么她看,感觉四皇子是脑袋受了伤啊? 想着,她侧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王旁系身前,冲祁昭明赔笑道:“四皇子,我们王家乃书香门第,断不会做出此事,请你明鉴。” 她说着,挺起胸,冷冷地看着祁昭明。 她倒要看看,这四皇子是不是真的脑袋受过伤。 第311章 打脸(2) 如果没有,那么他现在的反应,必然是斥责她。 然,祁昭明心心念念的就是他的花,哪注意到了对面少女的小心思,嚷道:“不是你们能有谁?反正不是她。” 他说着指指凤凌泷。 王诗澄的肌肉抖了一下,绝对是被气的。 为什么总是有人在帮凌泷!走到哪都是!为什么会这样?连个傻子也是吗? 她好半晌才将负面情绪压了下去,淡淡说道:“四皇子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最多,去找皇上,相信皇上会为王家做主的。” 她的语气里已经没有多少对祁昭明的尊重了。 反正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只要不跟他扯皮,远离就好。 凤凌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中划过一丝讥讽之意。 王家,也不过如此呀! 祁昭明哪里肯让她走,死死抓了王诗澄袖子,大喊大叫:“你不许走!你们是毁了我木槿花的人,不许走!” 柳氏这会儿也看出了异样,拉着凤凌泷轻声问:“这四皇子怎么像个小儿似的?” 凤凌泷神情黯淡了几分。 她又如何知道? 当年的祁昭明可是个温柔小王子,绝对不是眼前这个走暴力流、无脑操作的少年啊! 他真的受刺|激了吗? 眼见着王家一行人越来越不将祁昭明放在眼里,凤凌泷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所胃的书香门第,便是这样凌强恃弱,欺软怕硬吗? 眼见着这边虽然偏僻,但吵闹声那么大,势必要吸引不少人过来了。 凤凌泷当机立断地走了上去,与祁昭明并排站到了一起。 祁昭明正红着眼睛骂人呢,转头瞧见她,神色有一丝恍惚,骂声也便停了下来。 王家一行人除了王诗澄,其余人脸上尽是不屑的表情。 凤凌泷望向她们,微微笑道:“所以,御花园花被毁坏的事没有证据,连追究都追究不了了吗?” 说完话,她的眼光紧紧盯住了王旁系。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王旁系心内虚了一下,面上却十分镇定,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凌泷小姐做事这么不留证据,当真是好算计呢。” 严依依张大了嘴,简直就想骂娘。 尼玛,这王家旁系竟不要脸到如此程度了?明明当着她们的面做了那事,现在这说话的口气,倒像刚刚花的一幕真是凤凌泷干出来的。 凤凌泷目光微微一沉,突然间,她的右手抬了起来,闪电般地冲王旁系的脸扇了下去。 只听“啪啪啪”三声脆响,王旁系还没反应过来呢,眼前便是一阵金星乱冒,火辣辣的痛直蔓延到心里。 待她惊魂未定地回过神来时,心猛地一凉。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竟然在皇宫里被掌嘴了!掌她嘴的还是个被她在心里深深瞧不起的乡下来的丫头。 凤凌泷已经退开了数步,正拿着手绢轻轻擦拭着掌心。“ 你竟敢当众动手?你还有没有女子的礼仪?”王诗澄也被这一幕给惊呆了,本能地喊了一声。 “当众动手?我当众动手了吗?”凤凌泷将用过的手帕丢给身后的绡透,笑眯眯向王诗澄请教。 第312章 打脸(3) “我们看到了!”剩下的几个女子也怒声附和着。 严依依却哈哈笑了一声,道:“可是我们也看见了啊。我们看见的是王诗澄小姐教训王家的庶妹,扇了她三巴掌呢!” 王诗澄的面色转眼间便变得无比难看。 王旁系更是气得眉目圆睁:“胡说八道算第一!明明就是凌泷干的!” “我干的?”凤凌泷好无辜地望着她,不解地问,“我|干了什么?我没动手啊,难道刚刚你们没看见?” 她说着,转头看向祁昭明,继续问:“四皇子,你刚才可看到我动手?” 祁昭明嘴角轻抽。 这丫的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但面子上,他却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我没看到凌泷动手,倒是看到你们嚣张。你们太嚣张了! 王诗澄握紧拳头,顾忌身份没有开口,但眼里写满了不甘与怨恨。 王旁系,则是捂着迅速红肿的脸,透着指缝,死盯着凤凌泷、 好,好,她竟然被耍了!还是以这种丢人的方式! 简直不能忍! 她眼色一沉,猛地拔起身子,冲凤凌泷飞射而去。 这一回,她可没有旁的心思,似乎就是撞向凤凌泷,那种要撞过来的感觉来得那么快。 严依依尖叫一声,本能地避了开来。 想去拉凤凌泷,手上却是一空。 凤凌泷的反应自是比她快了很多,已经闪身到了一边,望着像疯子一样的王家旁系小姐,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怜悯。 “王小姐,虽然你被人掌了嘴,可也不用这么恼羞成怒想要与我拼命吧?又不是我打的你。” 她轻声叹道。 这颠倒黑白的话,王家旁系听着只觉受尽委屈,哪里受得了?怒喝着再次冲过去。 凤凌泷摇了摇头。 敢情是个花架子而已。 这王旁系想怎么说她就怎么说,从不考虑她的感觉,她说对方没几句,王旁系竟就这般受不了。 这不科学啊! 绡透与小丫见主子被人这般欺负,哪里还站得住?跟着严依依一起上前,拉的拉,拦的拦,斥的斥,好不热闹。 这会儿,御花园内其他的贵妇千金想听不到这边的动静都难了。 她们从各个角落里朝这边赶了过来,很快,便将这儿围了起来。 王诗澄已经命另外两个王家的千金将那王旁系给按了住,看向凤凌泷的眼光中划过一丝冰冷。 众人见到四皇子也在,纷纷上前行礼。祁昭明却如没看见一般,高昂着脑袋,鼻孔朝天。 席郁娟和宁雪月也过来了,两人看到这一场景,连忙跑上前,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与王诗澄熟识的千金小姐也拥到了她身边。 王诗澄低垂下眼睫,微微一叹,说道:“没什么。” “诗澄,你不要这样委屈自己,有什么话说出来,我们为你做主。”赵仙美瞟了一眼对面的凤凌泷,幽幽开口。 “是啊,今儿你可是贤妃娘娘的座上宾。你知道的,你不大爱进宫,宫里娘娘却对你的才学之名早有耳闻。” “……” 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着王诗澄,后者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第313章 打脸(4) 王诗澄看了王旁系一眼,开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之前在梧桐栖买的一支簪子丢了,诺,仙美见过的,那支青绿色翡翠绞金丝的短发簪。” “什么?那支簪好贵的,要六百两呢,怎么弄丢了?”赵仙美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了过去。 “梧桐栖的簪子啊,那可是现在的抢手货。诗澄,你都不在京城,怎么定到的?”另一女子满眼羡慕地问。 王诗澄面上微微一红,说道:“是我哥提前送我的生辰礼啦!你知道他,一向对我很好。” “那是,诗澄,你哥哥待你真没话说呢,我怎么没这么好的兄长啊?”女子向往地说着。 赵仙美又看了看凤凌泷,故意抬高了声音道:“总比那些连亲人都不要她的人幸福多了呢!有些人啊,心思太多,才害得自己家破人散呢。” 凤凌泷刚欲离开,听得赵仙美这指桑骂槐的话,眉峰便是一冷。 家破人散……呵呵。 她们又如何知道,家破人散有时并不是自己心思太多,而正是有这样一群可恶之极、不要脸到极点的人。 不过,与赵仙美算帐不急在一时。 凤凌泷正要喊柳氏几人离开,清淡的女子声音却突然拨高了:“凌泷小姐,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 留人的却是王诗澄。 凤凌泷直觉不妙,转头看向少女。 后者脸上早没有了刚才装出来的委屈之情,而是目光犀利幽深,望不到底。 “王小姐,你还有何指教?莫不是又要冤枉我,说我打了你的人?我身为帝师之女徒,习的是孔孟之仪,如何会做出这等事情?” 凤凌泷满面正义地说道。 王诗澄:“……” 王旁系:“……” 祁昭明:“……” 我去,孔孟之仪…… 刚才那个扇巴掌的人绝对不是她吧。 瞧这番话说的,真是理直气壮。 王诗澄冷哼了一声,眸光中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耐与厌恶出来。 她讨厌这样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饰才华的女子。 当下,她冷冷说道:“凌泷小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 凤凌泷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真不知道王小姐说的是什么,还请明白点说。” 她是个敏锐的人,察觉出一丝不寻常的感觉。 刚才,王诗澄为何好好提到簪子丢了?还是梧桐栖的簪子? 果不其然,在不少贵妇千金们眼光的注视下,王诗澄缓步走向小丫。 她的眼光落在小丫脑后的发髻上,幽幽叹道:“我也知道梧桐栖的头面现下是京城最火的,高档次的商品,不说一件便动辄几百两的价格了,是有钱都预订不到。我不知道梧桐栖的头饰在外面会不会有一样的,但这支簪——” 她指着了小丫后脑插着的一支短簪,说道:“仙美与我几个好友都见过,再不行,可以去梧桐栖问问,这簪是不是我王家人去买的。总之,凌泷小姐你不识货不要紧,没地方藏簪子,便让丫环戴在头上,还一口咬定是你自己的,赏给丫环了,这也太可笑了吧?要不要让这里的太太们估算一下价值?也让我们知道,这个价值的簪子,凌泷小姐到底是怎么就随便打发给了侍女的。” 第314章 打脸(5) 众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 什么?这位帝师的女徒弟竟然偷了王诗澄在梧桐栖买的簪子? 她们的眼光纷纷转向王诗澄所指的方向。 小丫在这深宫之中,心情本就紧张着,突然被众夫所指,更是一下就慌了神。 她这惊慌失措的表情落在其他人眼中,反倒成了心虚的表现。 “小姐!”她无助地向凤凌泷求救。这一转身,便将她的后脑勺暴露在众人面前。 乌黑的发髻外,果然露着一个翡翠金丝的头。 王诗澄眼光一动,便有人抽出了那根簪子。 簪身短小精巧,翡翠乃上等玉料,又经特殊药液浸泡过,散发着盈盈光泽,金丝镶嵌于边角,不仅不显俗气,反而更添高贵。 只这一眼,便能看出,这簪价值不菲。 “真的是诗澄的。”赵仙美从人群中走出来,惊声说道。 “是的,我也在梧桐栖见过,还没来得及下手。”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小丫脸色一片苍白,本能地喊道:“我没有,不是我!” 王诗澄眼光微眯,“不是你?是你家小姐吧!” 小丫的脸色更是血色全无,声音也猛然变得尖锐起来:“不是我们小姐,不是!” 王诗澄唇角微勾:“那我的簪子是自己飞到你头发里去的?” 小丫急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没有,我们小姐也没有,你们不要欺负我家小姐……”她挡在凤凌泷面前,哭成个泪人儿,眼底是深切的乞求。 凤凌泷袖下的拳头微微握紧了,深吸一口气,才将心中涌出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她神色平静地走向王诗澄,嘴角扬起浅淡的笑,说道:“王小姐说这是梧桐栖的簪子?” 王诗澄眼生警惕地答道:“自然,我身边人都见过。” “给我瞧瞧。”凤凌泷伸出右手。 王诗澄有点犹豫。本心来说,她是不想与凤凌泷有过多的接触的。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对方做出什么。若真的做出什么事来,反倒可能证实她的罪名。 想到此,她反而微微一笑,双手将簪子奉上。 凤凌泷接过短簪,先前还带着笑意的脸突然间就阴沉了几分。 她冷声开口:“王小姐,我一直认为,安国侯王家乃诗书礼仪大家,子女必然也受过良好的教育,可真的没想到,竟能做出夺人财物的行为。” 夺人财物?王诗澄望着被她攥在手心的簪子,心里浮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凤凌泷冷哼一声说道:“这支短簪,确实出自梧桐栖,但却不是你们王家买走了,而是我买下的。你看中这簪,想买下来,没有成功,反过却来栽赃我,真的一点也不心虚吗?” 王诗澄:“……” 她也很想问这一句,凌泷真的一点也不心虚吗? 哥哥花了大价钱买的簪子,怎么就成她的了? 王诗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世上竟有这样厚脸皮的人! 在此,她自然是不会将她自己算进去的。 第315章 打脸(6) “这簪明明是我们大少爷买的,怎的就成你买的了?”一名王家千金含着怒意叫道。 凤凌泷正把玩着那簪,闻言轻轻笑道:“我买东西,还用得着向你解释?” 王诗澄终是忍不住,喊道:“凌泷,你不要嚣张过了!这簪,分明是我们王家从梧桐栖买来的,麻烦你不要恶意曲解事实好吗?” 凤凌泷目光又是一沉:“王诗澄小姐,我也请您不要无事生非!我知道王家并不缺钱,可是,你为了抹黑我的名声,连这种贪图别人财产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吗?” 她说着,将那短簪握得更紧。 王诗澄几乎要气晕过去了。 这是要坑她一根簪子的节奏吗?这种事她怎么做得出来? 小丫也不哭了,退到绡透身边,红着眼睛看着这一幕。 赵仙美见王诗澄在关键时刻竟然卡壳了,急得不行,挺身而出,说道:“诗澄怎么会是无事生非的人?这簪子明明是王家从梧桐栖买来的。你一个乡下进城的,恐怕连梧桐栖在哪都不知道吧?你有什么能力去买它家的簪子?” 凤凌泷失声而笑。 她有什么能力?她的能力,赵仙美绝对是眼瞎看不见的。 就连小丫,也不禁咧开嘴笑了。 什么连梧桐栖在哪都不知道,那可是她家小姐开的店呢! 几人争论不休时,忽然,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这簪子到底是不是王家买的,把梧桐栖的掌柜叫来一问不就知道了么?” 走出来说话的是赵家的接班人,赵聪捷。 他看向凤凌泷的目光都是如淬寒冰的,如一条巨毒的蛇,虎视眈眈着,令人极不舒服。 王诗澄见一向沉默寡言的赵聪捷都出来说话了,心头略松了口气。 说请就请,很快,派去请人的太监便回来了,称梧桐栖的高掌柜在不远处侯着。 赵聪捷示意让进来。 高掌柜在这一行上,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非常多。所以,面对宫里紧张的气氛,他依旧是落落大方。 赵聪捷将他叫过来,指着凤凌泷手里的簪子问:“这根簪子可是从你们店订的?” 高掌柜看向凤凌泷。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个交汇,很快便各自移开了。 高掌柜看向她手心握着的簪子,仔细辨认了下,回答道:“不错。这支簪子确实是从我们梧桐栖买走的。梧桐栖的货大抵是全京城最少的呢,买卖走单,老儿还是记得真切的。” 王诗澄唇角笑意加深了几许,抢在赵聪捷开口前问高掌柜:“那是谁去梧桐栖定的货呢?” 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高掌柜的眼光扫过王诗澄,最后滑向凤凌泷,他含笑说道:“自然是这位凌小姐了,凌小姐看中的便是这翡翠金丝簪……” 他说着说着,就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转过头时,便看见王诗澄气得血上大脑的双颊韵红。 居然说是凌泷! 她没有幻听吧?怎么梧桐栖的人都会向凤凌泷反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着,她看向赵聪捷。 赵聪捷也有些懵逼。 第316章 打脸(7) 他不是安排了人去接梧桐栖的老板或掌柜吗?而且,路上绝对向他打过招呼。没想到,这人竟然上来就给王诗澄重重一击,直接击溃了她的心。 他不是安排了人去接梧桐栖的老板或掌柜吗?而且,路上绝对向他打过招呼。无论事实与否,都要做好这个证明。 这掌柜的确实做证明了。 只是,是为凤凌泷做证明。 这都是什么人啊! 赵聪捷一向很好的心理素质,这会儿也觉得心头有小火苗在乱窜了。 凤凌泷眼圈一红,上前向高掌柜施礼,说道:“多谢掌柜的不畏强权,肯为凌泷做主。如掌柜这般的可不多了。” 高掌柜忙还了礼,笑道:“哪有哪有,老儿也就是凭良心说话,凭良心做事。丁是丁,卯是卯,不会瞎编乱造。” 两人的对话再度震住了周围的人。 有些不太相信王诗澄会做出这种事的,此刻的态度都有些动摇了。 凤凌泷绽开浅笑,点头道:“不过,我还是要给掌柜的一个提醒。” 高掌柜洗耳恭听:“且说。” 凤凌泷缓缓而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传向遥远的天际。 “掌柜的今日不畏强权,让我领教了您的高风亮节。不过,您此举可是得罪了赵家和宁家,往后在京城里行事可要万分小心些。” 闻言,高掌柜浑身打了个激灵,忙忙点头。 严依依笑道:“凌泷放心,没人敢对太医如何。除非,这有人输不起,私底下报复你。” 这话可谓明显直接,指的不正是王诗澄吗? 王诗澄气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不停地问自己: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的人? 误会解除了,众人看向王诗澄的眼色却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王诗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满面胀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仙美斜身而出,挡在她跟前,笑道:“还有一事我不明了,得请凌泷小姐指教指教。” 凤凌泷冷冷瞟了他一眼,“说!” 赵仙美唇角微弯,眼底带着明显的讥讽之色:“我想知道,凌小姐到底是哪来的银子出入梧桐栖。” 凤凌泷答道:“这是私人问题。” 赵仙美冷冷一笑:“是私人问题,不过凌泷小姐是不敢说吧?因为你哪来的银子去梧桐栖买首饰?这簪子,也不是你的吧?” 她怎么能容忍凤凌泷就这样将王诗橙的一根簪子给骗走了,心下颇不甘心。 凤凌泷“呵”了一声。 赵仙美却不打算放过她:“现在事情涉及诗澄的名声,请你配合些!” 凤凌泷望向赵仙美的眼神变得有些幽凉,嘴里却说道:“赵小姐怕是忘记了,当初在东亭书院,你我发生冲突,你被砚台碎片割成了重伤。后来,你们赵家还出了钱,补偿了我三千两白银呢!赵小姐,那痛,你可还记得?这三千两白银的教训,还没买够?” 她直揭赵仙美的伤疤。 赵仙美的脸色瞬间变成了惨白。 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她以为一直远去。 凤凌泷却将短簪拿出来摆弄了一回,笑笑地问她:“你说,有三千两,不愁吃喝的我,一支簪子我竟买不起?” 赵仙美不坑声,眼中却在冒火。 “一根簪子而已,要不要都无所谓。你们还真把自己高看一等了。”凤凌泷反手将那翡翠金丝簪递给小丫,说道:“小丫,还是赏给你吧。” 众人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个个额头青筋直跳。 当真是有钱吗?否则,梧桐栖的簪子,眼都不眨一下便送给下人了? 小丫的反应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惊喜,而是本能地一推,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尖利:“我不要,小姐!” “不要?为什么?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戴着也好看。”凤凌泷幽幽叹道。 众人:“……” 你妹,什么叫值不了几个钱?六百两银子不是银子? 小丫踌躇了下,还是硬着声音说道:“小丫讨厌王诗澄小姐!她碰过的东西,小丫是不会用的!” 众人讶然。 有些人,甚至觉得愧疚,脸都微微红了。 瞧人家丫环吧,这哪里是贪财的模样?分明还嫌弃着呢! 凤凌泷勾唇笑了起来,收回了手,短簪在指尖转了一圈,倒挺好看的。 她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其实,我也有洁癖。既然是王诗澄小姐碰过的东西,咱们是碰都不敢碰一下,还是扔了比较好。” 说完,她右手猛地一抬,便将短簪往地上狠狠摔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那翡翠短簪被重重砸在了地上,瞬间碎裂开来。无数绿光乱溅,一个上好的翡翠,便这样给毁了。 他们只来得及张大嘴巴,送这首饰最后一步。 王诗澄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上前一步,冷声喝问:“你干什么!” 眼看着六百两买回来的心仪的簪子被毁得只剩下渣,她感到了深深的肉疼与心疼。 凤凌泷冲她眨眨眼道:“没事啊,我摔自己的东西,碍着你了?” 反正人群圈离这也有些距离,又不会伤到人。 “那是你自己的东西?你心里清楚!”王诗澄快要崩溃了。 凤凌泷蹙蹙眉,对四周说道:“王小姐这是得了妄想症吗?怎么老把我的东西当作是她的?” 众人闻言,哈哈笑起来。 凤凌泷摇摇头,说道:“罢了,反正这簪子被王诗澄小姐碰过了,我和我丫头都有洁癖,用不了,便毁了呗。反正才六百两,不值什么钱。” 众人再度哑然。 这洁癖,逆天了。 有钱人啊! 刚赵仙美还一直挖苦她是个乡下来的,连梧桐栖的门都不知道在哪;王诗澄也有意无意地说她没钱没地位。 可事实呢?人家连梧桐栖的首饰都不放在心上,说扔就扔,说砸就砸了。 凤凌泷成功地打了王诗澄与赵仙美的脸。 她不欲久留,带着自己人,转身,在众人艳羡与怀疑的眼光中扬长而去。 看了半天的祁昭明这时才呆呆地反应过来,眉头一皱,追将上去。 第317章 有心机的指路 席郁娟跟了她们一道,宁雪月却因为要拜见姑姑宁德妃,单独离开了。 小丫心里还是气不过,拉着凤凌泷的衣角,咕咚道:“真不该砸了那簪子,我要了就好了,六百两银子呢。” 凤凌泷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舍,转过头,认真地凝望着她的双眼,说道:“这不算什么。钱财都乃身外之物,性命与尊严才是无价。” 小丫是她重生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是跟随她不远千里来到京城的人。 她不可以让小丫受委屈。 是的,这一行为会使得梧桐栖与王赵二家闹翻,甚至更多。 但她,也只能如此。 因为,如果高掌柜不按赵聪捷的台词指证她,依旧会得罪这两家。 里外都是得罪,那她不如先下手为强。 “小姐……”小丫如何不明白小姐是为了自己?不禁眼泪汪汪地喊了声,攥紧了她的衣拐,像极了要妈妈的孩子。 凤凌泷失笑,眼角余光瞟见追过来的祁昭明,眼光微眯。 然而,当她正眼看过去的时候,那儿衣角一闪,却又没了祁昭明的身影。 偷窥她们? 凤凌泷心情复杂,决定还是当作没看见,和柳氏等人朝御花园深处走去。 临近夏季,日子变长,此刻,正是满天夕阳,黑暗前的最后一丝黎明。 路上偶然也会遇到其他妇人千金,不过都只是含笑点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转过一丛月季时,众人眼前一亮。 一名身着朱红轻纱罗裙、银白小坎肩的美丽女子正凝视着眼前的姹紫嫣红,四名宫女垂首站立,没有言语。女子脑后挽着的繁复发髻与金步摇时,这是宫里位份高的娘娘才能穿戴的样子。 柳氏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听得动静,女子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因着妆粉以及眼角眉梢的一些细节,还是能看出她大约三四十岁。 “您是贤妃娘娘?”柳氏上前一步,惊慌失措地给她行礼,嘴里问道。 凤凌泷与席郁娟都是一呆,拦都没拦住。 女子嘴角滑过一抹淡淡的弧度,刚欲开口,凤凌泷也带着其他人过来施礼。 行完礼,她含笑说道:“这位娘娘端静纯良,德容兼备,定然是德妃娘娘。” 宁德妃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你见过我?”她问。 凤凌泷笑道:“从没见过,只是感觉。” 从没见过?那是骗鬼的。 不过,这具身体虽在宫中当宫女,却是最低等的杂役,也确实没缘见高位份的妃子。 宁德妃笑了,笑容略含深意:“果然不愧是帝师的女徒弟,如此聪颖。” 凤凌泷笑着,心里却是微沉。 德妃娘娘莫非还见过她? 不过,她并没有问出来。问了,也没人会回答她。 柳氏见叫错了人,诚惶诚恐地行下大礼,口中解释道:“娘娘息怒!臣妇罪该万死!” 严依依也赶紧帮腔:“德妃娘娘,我们进来前,太监告诉我们贤妃娘娘在这里,所以我娘才会将您错认成贤妃了,还请娘娘宽恕则个!” “无妨。”宁德妃语气淡淡,看不出喜怒,眼光又转回到凤凌泷身上。 凤凌泷能感觉到她的眼光带着几分犀利的审视,不动声色地任她打量。 隔了会儿,宁德妃终于开口了:“你们要去见贤妃?” 凤凌泷谨慎地回道:“我们初进宫,也不知道怎么做,只是跟着别人罢了。” 贤妃如今执掌后宫,身为万年德妃,心里未免会有意见。 宁德妃却大度地笑了起来,说道:“我让侍女带你们过去。贤妃姐姐如今执掌后宫,你们自然是要去拜见一下的。” 她说着冲身后招招手,一名侍女走上前。 柳氏赶紧点头称谢。 凤凌泷一行人跟着侍女往前走,望了眼她所走的方向,凤凌泷心里却是一凉。 她不由转头,眯起眼睛,眼光落在宁德妃的脸上。 离得虽远,她却看得清楚,对方的神色中含着化不开的复杂。 她为什么要让侍女带这条路?自己,得罪了她吗? 这些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凤凌泷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中规中矩地跟着侍女往前走。 宁德妃望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围墙后时,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去。 她转头望向幽密的花丛,语气并无波澜:“出来吧。” 一道纤长的身影走了出来,语气轻淡:“德妃娘娘有心了。” “都是为了你而已。” 轻浅的谈话随风吹去。 侍女送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后也借故辞去,只是指了方向。 柳氏一直紧崩的心也才放了下来,说道:“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可是第一次见到真的娘娘呢。刚才我有些紧张,都不敢认真看她长什么模样。让我没想到的是,德妃娘娘的脾气竟那么好。” 凤凌泷保持着沉默。 走了一段路后,席郁娟眉头微皱,拉住凤凌泷的手,脸上浮现出紧张来:“凌泷,这条路不对啊!” 凤凌泷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如你所想。” 席郁娟的面色微微白了几分:“真的是……” 她虽常进宫,可都是与爷爷一起,有坐马车直接到金凤宫的权力。所以,宫里其他路她是一点也不认得,但离金凤宫近了,她还是一眼能认出来的。 这条路,竟然是通往金凤宫的吗? 那片曾经金黄闪耀,最后却吞噬在一片熊熊火海中的金凤宫。 严依依没听出她们打的哑谜,见她们停了,本能地跟着停下。 “怎么了?有问题?”严依依不解地蹙了下眉头,伸手指向远处略高的墙楼。 “那门楼看上去很不错,就是贤妃娘娘的住处了吧。” 凤凌泷转过身,说道:“想听实话吗?那不是贤妃娘娘的寝殿,大家不都知道贤妃娘娘住在静贤宫吗?这里,是金凤宫。” “金凤宫?”柳氏和严依依咀嚼着这个名字,只觉有些耳熟。 很快,严依依想了起来,惊了一跳,颤声问道:“是凤姝郡主的寝宫,被火烧了的那个宫殿,……”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低进尘埃里。 柳氏不说话了,脸色却白得厉害。 第318章 金凤宫(1) 席郁娟皱皱眉道:“据说,这里现在成了禁宫,擅自闯入者杀无赦。” 她说着,不解地看向凤凌泷。 “德妃娘娘为何要送我们去死?” 凤凌泷挑挑眉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席郁娟皱眉,却没有立即同意。 柳氏见状,轻轻说道:“我们好像没有得罪宁家呀?” “宁德妃不能代表宁家。”席郁娟快速接过她的话,免得造成某种误会。 凤凌泷没有理她们,而是仔细观察了下地势与周围的动静,眉头微展,指向右边一条小道,说道:“从这边走,席姐姐你带着,到得前面差不多时,右转便可。若是遇到御林军,只说迷路即可。” “那你呢?”席郁娟当即反问。 凤凌泷在这住了那么多年,自然不会指错路。 可她呢?难道她要去金凤宫? 席郁娟心里有些不安。 凤凌泷冲她眨了眨眼,笑道:“我自然要去前面宫殿里看看了。” 离开了德妃的视线,她现在离开,不会有人注意到。 至于德妃想做什么,她其实也有些好奇。 “那边太危险。”席郁娟说了一声后便住了嘴。 她想起了凤家陵墓。 那样危险的地方这女子都能出入自如,这金凤宫,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好,你早去早回,要不然,我会叫人去找你。”她细细叮嘱道。 凤凌泷点头,答应得倒是爽快。 于是,兵分两路。 看着席郁娟将柳氏与严依依带走,凤凌泷轻轻吐了口气。 这时,天已经半黑了,路旁的宫灯也亮了起来,投下层层叠叠的影子。 凤凌泷一个闪身,便没进了无边的黑暗。 那边,祁昭明看到宁德妃,如做贼一样,悄悄地迈着步子打圈圈,好半晌,才敢探出头去。 然,凤凌泷一行人早已消失不见踪影了。 熟悉的宫殿群,透着一股荒凉沉寂的气息。 月出东山,在这暗黑之地投下了寸寸月华。 借着这光,凤凌泷蹲在树上,无声地打量着下面的一切。 侧殿被毁,主殿也受到了大火的冲击。没有得到任何重建,四处都是残墙断垣,碎石瓦片,一片凌乱。 凤凌泷望着这一幕,心凉之至。 当初,住在这儿的女子该是拥有何等的尊荣啊!可如今呢?谁还记得她? 或者说,记得她的恶的人太多,记着好的,却是咸少咸少。 目光在空旷的庭院内扫荡开去,直到,她的眼光停留在一棵老槐树上,心下大喜。 树还在。 这敢情好。 她以为自己光要仗量好久呢! 也不知道,树下深埋的是否还是曾经对她而言较为重要却又不屑一顾的东西,或者说,已经被眼尖的人取走了? 凤凌泷没有立即跃下去。 她一直如夜猫般蹲在树上,一动不动,月光照在她身上,像极了一樽雕像。 猛然间,四周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叫道:“小心刺客,小心刺客!” 凤凌泷:“……” 宁德妃这是算准了她们来乔院没多久吧? 这一声抓刺客,为的不是刺客,而是发现误闯进这里的人吧? 在树上这一会儿,凤凌泷已经仔仔细细想过了。 她现今与宁家算是利益共同体,德妃娘娘不会无缘无故地这样做。除了她与宁雪金的关系有些近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德妃有什么想杀她的理由。 周围已经大乱。 随着那声“抓刺客”的喊叫,金凤宫附近的守卫也冲了出来,加入了搜寻的行列。 凤凌泷嘴角微勾。 如果只是这样,那对她来说还是好事。 趁着场面乱哄哄的,她取下绑在腰间的软金长鞭——自然是后来新做的一条,原先那条随着范大人跌下水银河去了。 长鞭扔出,夹杂着寒风厉厉,准确无误地勾在了前方墙头。女子身影一闪,已经踩在墙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幽黑的院内。 她对金凤宫实在是太熟悉了,闭着眼睛也知道往哪走,何况,经过这么久的训练,这具身体的感官能力已经非同小可。 闹哄哄的火把、影子、嘈杂、呼号,如潮|水般向外退去。 很快,那些人便离开了金凤宫,渐渐远去了。 宁德妃站在暗夜中,望着那处宫殿的方向,眼睛都没眨一下。 到底是离开了么? 她眼里,不知是失望抑或是其他情绪。 凤凌泷的身影再度与黑暗融为了一体,良久,当身边只听到微微的风声与夜鸟长鸣时,她才走了出来。 老槐树,仍旧挺立在院中,四处蔓延的枝干树叶如一柄巨伞,保护着一方土地。 凤凌泷来到树根下,算了下方位距离后,走到一个点上停下。 她从腰里摸出一柄小铲子,径直从那里挖起土来。 凤凌泷蹲在地上,撅起屁|股,开挖。 她挖得可兴奋了。 这底下埋藏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连她自己都没细看过。若是挖出来后,估计她就真的发了。 正挖得起劲呢,突然听到院子附近有动静。 来不及将土掩回去了,凤凌泷目光一紧。 若是叫人看见这里的场景那可就麻烦了。 想着,她不退反进,身子一闪便出现在门旁。 月光下,没有她想象的剑拔弩张,反倒是立着个脸色白如鬼的丫头。 凤凌泷一下便认了出来。 这是当年跟在她身旁的四美之首——红绫。 此时,她正满面苍白,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手拿铁铲,下裙都绑到裤腰带上的女子。 这副装容,竟叫她看出了一些匪气。 天,她这是撞见什么好事了? 难不成是入户女匪了? “你是谁?为何在这里?”红绫出声斥责,脚步却往后退了一步。慌张之下,她并没认出凤凌泷是绡透的新主子来着。 凤凌泷目光微皱,从她的神色中便看出了被误会了。 这若让她就这样出去,那才真正地完了。 反正之前就准备好坦白了…… “等等!”她喊了一声,身子一闪,便冲到了前面,抢在红绫欲叫出声时,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红绫,我是凤姝。” “我是凤姝。” 简单的四个字并没多余的修饰,却偏偏如一道惊雷在红绫脑海中响起。 第319章 ?金凤宫(2) 凤姝…… 这个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从别人耳里听到的名字,突然间,便以猝不及防的方式被人说出来。 而且她说,她是凤姝? 红绫的脑海里一时轰轰,丝毫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凤凌泷轻低低叹了一声。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件事情的真相,这小丫头是一时难以接受的。 可她如果不说,难道要打晕红绫吗?打晕她是小,若是有御林军突然到来,能不能带走她才是个大问题。 她只能一字一字缓声说道:“红绫,你一直是个特别沉稳的丫头,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想,先帮我取走以前埋在这里的东西,出去了,有时间,我再慢慢向你解释。” 末红绫犹自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喃喃道:”这是郡主的东西,很重要的。“ 凤凌泷失笑:“我就是你的郡主啊,绡透不是在我身边吗?” 红绫终于有些反应了,抬头看她,眼神充满疑问:”真的?你真是郡主?“ 她的语气里含着深深的怀疑。 凤凌泷心里吐了声槽。 她原以为红绫这丫头大抵与绡透一样,会扑她怀里哭个够呢。看来,情商的差距真的不是其随便就能补得起来的。 红绫眼底已经恢复了冷静,沉声说道:”刚才险些被你骗了。郡主早已不在了,你竟连这样的谎言都能撒得出?还有,绡透在你身边不假,但也正是因为她在你身边,所以,对你为何会知道金凤宫的秘密,我深表怀疑。绡透不会叛主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凤凌泷无奈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真的很怕出现意外。 当下,她径直说道:“红绫,当初你第一个来我身边,身子还很瘦弱,我让御厨房炖蛇汤给你喝,你不喝,后来是我骗了你——” “这些是绡透告诉你的吧?”红绫打断了她的话。 尼妹。 凤凌泷眼光微沉,说道:“红绫,得罪了!” 说完,她闪身上前,一记手刀狠狠击中红绫的后脑勺。红绫连哼都没哼声,便软倒在她怀里。 抱住红绫,凤凌泷仰天长叹一声。 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武力真的是很管用。 将红绫放在一边,凤凌泷继续她的挖土事业。 由于前世长期盗墓,这一手绝活她练得还是不错的。很快,便从地下挖出一个镶金丝的方匣。 拍掉上面的泥土,凤凌泷没时间打开查看,将盒子放到红绫身边,返身将泥土还原。 就在还差最后几下时,外面再次响起了脚步轰鸣的声音。 有人来了……凤凌泷心下一惊,顾不得再去整理泥土,一手捧起匣子,一手抓住红绫,闪身进了旁边的屋子。 这是间偏殿,里面并没有多少摆设,又因为大火熏陶的原因,里墙都透着乌黑。 外面的动静很大,伴着火把的光亮,杂乱的脚步声朝她们这边而来。 凤凌泷眉头微皱,转眼在殿内扫视一眼,快步来到墙角,掂起脚尖,将匣子放进一个暗格中。 等她返身想要带红绫走的时候,那些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殿门口了。 有吃惊的声音传来:“王爷,这里有人动了土!” “嗯。”淡淡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似是无比随意地应了一声。 凤凌泷心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来的,竟然是祁清绝吗? 她该是感到高兴还是感到运气不好呢? 没时间让她想那么多了,外头,一名军士的声音再次想起:“王爷,这有把小铲子,一定是刺客留下来的!” 凤凌泷猛地一惊,突然想到,刚才走得急,要拿的东西又太多,把铲子给留在土里了。 ”拿给本王看看。“祁清绝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抹起伏。 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凤凌泷心里焦急他们怎么还不离开时,祁清绝终于再次开口了:”行了,本王心里有数了,这儿不用查了,全部撤退,阵守乾清宫。“ 乾清宫正是今晚举办宴会的地方。 凤凌泷想到之前在凤家陵地时,祁清绝曾见过这铲子,又听得他这般说,若有所感。 不一会儿,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便全部退出了金凤宫。 低低的脚步声朝这所偏殿而来。 静夜里,脚步声一直来到偏殿门口,随着”吱呀”的推门声,一道身材修长紧致的高大人影迈了进来。 凤凌泷莫名地感觉有些心慌。 这心慌,并非被御林军查到孤身处于金凤宫的心慌,反而是做了坏事后害怕见到家人的心慌。 她察觉出自己的想法后,不禁有些脸红。 不经意地转头时,她的心又是一跳。 床榻上原本昏迷中的红绫竟然已经醒过来了,正睁大了双眼,警惕地看向殿外。 凤凌泷想了想,朝她走去,生怕她叫出声,一面做着“嘘”的动作。 红绫又紧张地看向她,似乎怕她又上来给自己一下子。 凤凌泷刚想说些什么,那道身影却已经朝着她们走来,同时,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丫头,出来。” 凤凌泷知道被他看穿了,倒没惊讶 她径直开口道:“你过来吧。” 两人之间只是隔了一扇屏风而已。 祁清绝进来后,看到眼前的场景,眉头微蹙。 “这是你的?”他右腕一翻,便转出那柄小铲子。 “嗯。”她也想否认啊,可否认得掉吗?这可是人赃俱获。 “胡闹!”祁清绝的脸色沉了下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竟然到这里来动土?” 他虽是责备的语气,可凤凌泷今次听了,心里却不反感。 她其实很清楚,很多人想得到他一声责备都很难。因为定王,只有杀人与不杀人两种时候。 “这个是……”祁清绝冰冷的视线又看向红绫。 红绫惊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下了榻,跪到地上:“奴婢红绫见过定王! 红绫虽然无比慌乱,可这礼,行是一丝不差,十分端庄。 祁清绝双眼微眯道:“你是宫女?” 他的眼光如此毒辣,令红绫心惊,却还是沉下心回道.:“回王爷的话,奴婢曾服侍过凤姝郡主。” 第320章 金凤宫(3) “你是凤姝郡主的人?”祁清绝目光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你伺机潜入皇宫,到金凤宫来,有何企图?” 红绫面色苍白,却还是平静地回答:“奴婢是跟着二小姐进宫的,来金凤宫,只是想念主子了,过来看一看,并没有什么企图。” 祁清绝冷声道:“你说没企图就没企图?你可知道,举报你的是谁?” 红绫抬头看他,眼光中闪烁着困惑。 男子已将话接了下去:“正是你现在的主子凤二小姐。她说,她身边的侍女是凤姝郡主当年的大侍女,因为凤姝郡主的死很不甘心。刚才发现你走丢了,她便怀疑你来了金凤宫。” 红绫的脸一白,额上渗出点点汗珠。 竟会这样么…… 祁清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本王能饶你,陛下呢?” 对当年的事情,皇帝可是推波助澜的,他是不可能允许令他不安心的人存活于世。 红绫的面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目光茫然起来。 凤凌泷皱眉:“有那么严重么?” 祁清绝幽幽道:“你说呢?” “放她走。”她吐出三个字。 红绫诧异地抬头看了凤凌泷一眼,有些难以置信。 祁清绝蹙眉,说道:“休得再胡闹了,今日的事情总得有个结果。” 言下之意,是要用红绫给她顶罪? 凤凌泷哪里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真的没做什么。”做事的其实是她自己。 祁清绝摇头:“那又如何?” 凤凌泷见着他这冷漠的态度,脑海里蓦然浮出皇帝最后那冷厉阴沉的脸色,一时控制不住的恼意从心间腾起。 “所以,就要杀了她?你们除了杀人,还会什么?” 她死死握紧了拳头。 在这熟悉的金凤宫,在这曾经令她噩梦连连的地方,难以掩饰的仇恨与怒火,无法释怀的耻辱与不甘,通通在这一刻袭上心头。 凤凌泷几乎是失了往日的优雅,眼光含怒。 红绫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微张着嘴,震惊地看着她。 祁清绝也是明显地一愣。 很显然,他根本没想到凤凌泷会突然发脾气。 不过很快,他面上的神色便消散了。 男子负起双手,脸容淡淡,目光沉沉,就这样看着凤凌泷,看着她任性,看着她发怒…… 凤凌泷望着清冷依旧的男人,怒意,缓缓地从心头又降了下去。 只是,心也在刹那间变得有些凉。 她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冲祁清绝发怒,又能得到什么呢?所得到的,恐怕只有对他的伤害罢了。 又或者说,其实,在他眼里,自己这样生气很可笑吧? 他的眼光里看不出情绪,大抵是当她作傻子吧? 想到这,悲凉袭卷而上,凤凌泷转身,便要冲进黑暗之中。 手臂却是一紧,祁清绝终究是拉住了她。 “我其实很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男子幽幽的声音夹杂着几分疲惫传来。 凤凌泷挣扎了下,没有挣开,便由着他去,站在原地。 祁清绝绕到了她面前,低下头,近距离地打量她。 “没什么。”凤凌泷摸了摸额头,感觉发泄过后,有些头晕眼花。 “与你也无关罢了。”她的声音轻轻的。 “什么叫与我无关?”祁清绝叹了一声,将她拉进怀里,“我只是无法理解,你为何有时会那么偏激。” 凤凌泷沉默了下,感受着男人怀抱的坚硬,不敢乱动,低低说道:“也是我个人的原因。” 祁清绝苦笑了下:“你总是有原因。” 凤凌泷咬咬唇,抬脸看他,神色已经平和下去。 “先放开我好吗?” 祁清绝皱眉。 他很想说不好。 可是,似乎这样确实不大妥当。 于是,他只能松开了手。 凤凌泷退后几步,神色如常,说道:“王爷,刚刚是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黑影一闪,高大的男子身影便逼近了她。 女孩子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紧,唇上更是覆上了冰冷的柔软。 “我放不开你。”祁清绝轻声说了一句,顾不得其他,急不可耐地品尝起美味来。 凤凌泷头晕目眩,被动附和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松了开。 一旁跪着的红绫早就羞得将头低到地上去了,哪里敢看一眼? 天啊,原来,定王竟是这样的人…… 或许是那个吻太过温柔,又或许是亲昵的接触让人的心都变得柔软,偏殿内的气氛都透着淡淡的温馨。 祁清绝轻叹了一声。 他对人对事向来都理智分明。 就像刚刚她任性发怒,他也能强迫自己旁观,不去插手。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那一刻是多么心疼,多么想搂住她好好亲一亲,安慰安慰。 可理智从来就是他待人的原则。 他不想让她养成坏脾气。 可是,为什么,放开手的那一刹那,会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袭上心头,让他控制不住地扑向她,汲取着那一丝温暖? 随着那一声轻叹,所有伪装的坚硬尽数倒在了温柔乡里。 祁清绝有些贪恋着她肌肤的温软,唇瓣在她脸上轻蹭着,语气也是极柔,带着幽叹:“怎么也放不开你,凌泷,你能教教我怎么办么?” 哪怕她发脾气,哪怕她如此任性,他还是放不下,割不开,舍不得。 凤凌泷嘟嘟唇。 不可否认,祁清绝这样,她心里其实很喜欢。 “对我这么坏,还放不开?”凤凌泷抱怨了一句,声音却也很是轻柔。 话一说完,她便羞得满面通红。 “哪有对你坏?”祁清绝望着她又变得乖巧,心里更是溢满了甜蜜,语气也染着几分宠溺,“你想得太多了。” 是的,她想得太多了。 凤凌泷笑着抛开那些想法,抓住他的衣襟,将头靠上他的胸膛,不满地低喃:“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她不知道,这已经是近似撒娇的行为了。 祁清绝整个身体都僵了住。 看着心爱的女子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孩子气的一面,连抱怨他的声音都那么动听,他只觉得脚尖都开始酥|麻。 第321章 金凤宫(4) “怎么不好?”祁清绝满眼怜惜地问。 凤凌泷抿抿唇,轻声道:“很多事,不站在我的角度考虑。” 祁清绝无奈失笑,望着女孩子委屈的神色,他的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又怎能什么事都站在你的角度考虑……” 他是定王。 一出生,便被家族赋予了神圣的职责,以保卫大夏江山为重。 他又怎么能事事被他人所影响? 凤凌泷冰雪聪明得很,又如何猜不出他的想法? 望着男人如海深的墨眸,她亦是一阵心酸与难过。 身份上的差异,她或许可以做些牺牲,但他呢? 他的性格,注定了这条路会很难吧? 而且,她已经不是当初想要利用他的那个自己了。 她不想因为凤家的事,让祁清绝也难做。 凤凌泷睁着大大的眼睛,就这样望着祁清绝。 那双眼,轮廓优美,明艳动人,让人忽略了她的长相。 祁清绝看着那双眼里的光芒暗暗淡下去,心头一疼,忍不住上前一步,再一次轻轻拥住她,下巴抵在女孩子的发上,轻轻磨蹭了几下。他声音嘶哑地开口:“别这样,我会尽量的。” 凤凌泷“嗯”了一声,心里到底是有些甜蜜的。 “把凤姣的丫环送回去吧。”凤凌泷说道。 “好。”祁清绝放开了她,转身看向红绫,“你随我们一块儿出去。” 他说着拉起凤凌泷的小手,声音转柔,“这儿呆久了不好。” 凤凌泷任自己的手被他牵着,微笑着点头。 至于金凤宫里发生的事情,比如那把小铲子和泥土,祁清绝也没再问起。 望着前方一高大一窈窕的两道身影,红绫的眼神有些怔怔。 她始终忘不了凤凌泷的那句“我是凤姝”。 有定王这般的伟岸人物倾心相护,这样的女子,她有必要欺骗自己一个小丫环吗? 她想去金凤宫,还需要偷偷摸摸吗? 正想着,前方的凤凌泷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有人。”她说着,本能地从祁清绝的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 月华倾泻,流转在这一片断墙残桓之间,更加映衬出此地的凄凉与幽暗。 几道脚步声轻快地走过来,为首的竟是凤姣。 凤姣今日穿着的是一袭浅红镶白丝的收腰裙,乌发松松坠落,只簪着一颗明珠,整个人明丽而又大方。 凤凌泷的眼眸一眯,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这浅红衣衫,这明珠为饰,都是当年凤姝的最爱。 曾经的凤姣还连夸好看。 没曾想,一向自言不喜欢红色的凤姣,居然会刻意模仿凤姝的形象来。 凤凌泷感觉到了一阵恶心。 凤姣自是不知,看到他们,吃了一惊。 “见过定王!”她连忙上前行礼,就连行礼的姿势,都有些模仿凤姝,与现在的凤凌泷,倒有几分相似。 祁清绝眉头微蹙,淡淡嗯了声。 凤姣抬头,看了眼他,又看看凤凌泷,不敢多问,眼光转向红绫,面色立刻就变了:“红绫,你果然在这里!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禁地吗?” 说着,她对祁清绝道:“定王,这丫头的行事太大胆了,竟然敢来金凤宫,臣女不敢护她,请定王处理吧!” 红绫的脸色一白,出声道:“二小姐,我与你说过的……” 凤姣打断了她的话:“我知你思姐姐心切,但宫规不可废。而且,姐姐离开得很不光彩,你这样做,置陛下的脸面于何地?” 我擦! 凤凌泷听她说完这段话,眼神转冷。 什么叫不光彩?什么叫置陛下的脸面于何地?你凤姣特么的安排那么一出捉女干戏,害死了她还不放过,这么抵毁名誉真的好么? 她还没回应呢,红绫已经爆发了。 她情绪激烈地说道:“不,郡主没有不光彩!郡主是被人陷害的,二小姐,郡主是您的姐姐,您不应该抵毁她!” 以往,她能忍,是因为她没看过凤姣在外人面前是怎么说凤姝的。现在,还在金凤宫境内呢,凤姣便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不得不辩解几句。 凤姣的面色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红绫,你好大胆!”她喝道,“定王还在这呢,你居然说郡主是被人陷害的,难道,你还想说,前太子也是被人陷害的?你是在质疑陛下的眼光?” 红绫死死咬住牙。 光说凤姝被冤枉没什么,可如果此事牵扯进了前太子,皇帝,还有现任太子,以及他们身后的无数势力,那些死去的或在战斗中的人,事情就严重了。 就算凤姝是被冤枉的又如何?胜者为王败者寇,为了那么多人的利益,他们必须牺牲凤姝。 忍耐了这么久,她还看不透这个道理吗? 在金凤宫看到凤姣的时候,红绫便知道了,今日自己偷来金凤宫,其实就是在凤姣的掌握中。 凤姣不可能再容忍她了。 既如此,那她又何须再忍耐? 红绫冷笑了一声,说道:“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任何人能改的事实。今日,婢子既然选择说出来,那便是没有回头之路。忍气吞声有用吗?我忍了这么久,除了看到你们对郡主的抵毁,再没人肯为郡主出头。” 凤姣见状,瞧了眼祁清绝的脸色,趁热打铁道:“红绫,如果不是带你进宫,我都没想到,你原来一直想为姐姐报仇!你难道还想刺杀皇帝吗?你这样的丫环,我们凤家哪敢要?” 她说着,冲祁清绝情真意切地说道:“定王,这丫头的意思绝不是我们凤家的意思,还请定王处置她!” 凤凌泷突然很佩服凤姣了,这一言一语,完全就是置红绫于死地。 难怪当年,她的戏能演得那么好。 祁清绝的目光也有些凉,看向红绫,缓声问:“你说,你们郡主是被陷害的?” 红绫看向定王,眼中忽然腾起了一丝希望之光。 他一定能为自家郡主平冤的!只有他能了。 凤凌泷直觉不好,想要拦,可红绫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道:“王爷,我们郡主确实是被陷害的,她与前太子根本没有情,更不可能私会。还请王爷彻查此事!” 第322章 金凤宫(5) 凤凌泷瞧着她泪如雨下的模样,禁不住心也皱缩起来。 没再拦着她,因为看出了她眼底的决绝。 或许,这么长时间的隐忍,很容易使一个人的情绪走向极端。 就像她刚刚,在金凤宫内,不也没耐住脾气,向祁清绝发火了吗? 可是,那是祁清绝,可以包容她的男人。 红绫这一举动,恐怕没有好下场。 至少,凤姣是会抓着不放的。 祁清绝看了眼红绫,面无表情,声音亦没有温度,说:“有证据吗?” 红绫渐渐止了泪,声音中透着绝望:“婢子手中有几封郡主写给现在的太子的信,证明郡主喜欢的人是他,而不是前太子。其他的证据……曾经也提过,寝宫里燃着的香被人换了,是助情香。” 凤姣冷笑着接道:“那时不是盘问过么,是金凤宫里的小丫头按主子的意思去悄悄问人要的。怎的是被人换了?” 在宫里,很多娘娘私下里都存着这东西,并不咸见。 “那丫头必是受人指使!”红绫喊道。 祁清绝勾了勾唇道:“这些且不论,前太子也是被绑到金凤宫的吗?” 红绫面色一窘,说道:“郡主想约的是现太子,又没写称呼,也没想到,那信会落到前太子手里。但郡主绝没有旁的意思!” 祁清绝讥嘲出声:“一个随意约外男进金凤宫的女人,如何就做不出指使人去要助情香的事来?你的这些证据,恐怕都不成立。” 言语之间,难掩对凤姝郡主品行的质疑与鄙视。 红绫何曾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的回复,脸上血色褪去,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定王,我们郡主年纪小……” “年纪小不是不守规矩的理由!”祁清绝打断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 红绫的面色再次如雪一般,破碎的苍白。 凤凌泷苦苦一笑。 她就知道,在他心里,真正的“自己”是有多么的不堪。 其实,就不该让红绫将那句话说出来,因为祁清绝怎么可能为她彻查此事? 不说翻案的难度有多大,只说前太子乃凤后血脉,凤家已经被成功打压,如何还会重用前太子? 祁清绝淡声说道:“你是凤姝身边的女官,按理说,你也该承担责任,陛下宽宏大量,没有寻你的错处。然而,你不思感恩,却妖言惑众,此罪,定不可饶!” 凤姣得意地一扬眉。 不错,罪不可饶。 凤凌泷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接过祁清绝的话道:“确实不可饶。王爷,不如把她交与我好好教育吧。” 祁清绝一愣,红绫亦是一呆。 凤凌泷沉声说道:“我必然教她如何做人,如若一月后她还是这副德性,我必然交还王爷处理。” 凤姣急了。 她虽然不知道凤凌泷想干什么,可在看到她身边的绡透时,她就很不舒服了。 如果现在,她再把红绫抢去,那么,在凤姣眼里,她是比凤姝还要可恶的人了。 当下,她说道:“凌小姐,红绫还是我凤家的人。你要去,不大方便吧?” 言下之意,她不想给。 凤凌泷还未恼,祁清绝就恼了,冷冷注视着凤姣:“如果没记错,宫里是可以召回从前发放出去的宫女的。若将红绫入宫籍,凤家也管不了。” 他家凌泷想要的人,给不给还轮不到凤姣说话。 看到如此护短的定王,凤姣有些难以置信。 好在她反应灵敏,立即开口道:“我只是说说,定王息怒,这红绫,便给凌小姐便是。” 祁清绝这才冷哼了一声。 气氛仍有些尴尬,凤姣便找了借口,带着侍女退走了。 凤凌泷还特地留意了下,并没看到另一个侍女初露。 想来,凤姣没带她进宫。 红绫神情有些恍惚,垂首站到了凤凌泷身后,想了想,又站离得远了些。 “你要她做什么?”祁清绝的语气含着一丝不赞同,“她跟过凤姝郡主,品行如何,没法保证。” 凤凌泷无奈了。 能不能不抵毁凤姝好么?那就是她呀。 她真的很想生祁清绝的气,可是,对于不知情的他来说,这气如何生得出呢? 凤凌泷只得走过去,轻轻抓住他那绞银丝的袖口,仰头道:“我想要一个做过女官的侍女嘛,你答应我。” 每次面对站得这样近、声音这样软的她,祁清绝便会失去一部分理智。 不答应?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好好。”他一把拥住她,唇便覆在了她的柔软上,轻蹭了下,声音也火热了几分,“答应你,不过,不要让她近身侍候,我担心你……” 凤凌泷的脸部“腾”地烧了起来。 这家伙,怎的一言不合就占她便宜? 脸上的红云,衬得她的五官越发明媚好看,眼睛越发波光流转。 “你真好看,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好看。”祁清绝低声喃喃。 凤凌泷羞得低头:“那你以前觉得我丑吗?” “怎么会?”祁清绝捧起她的脸,微微笑道,“以前是觉得你样样都吸引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长得也这么漂亮。” 他一向是个不大注意别人相貌的人。 喜欢凤凌泷,也并非是被她的容貌所吸引。严格地说,在第一次看到她才华满溢时,看到她那从容大方时,看到她聪明睿智时,看到她一手好字时,就再也忘不了,放不下。 可情人眼里出西施呀,喜欢上了,再加上凤凌泷易容后还保留着一丝原来的美,祁清绝只觉得谁都及不上她的漂亮。 就在这时,一声突兀的男子咳嗽声传来。 祁清绝一怔,慌忙松开了手。 在外人面前,他向来是极其严谨的。 当然,在他眼里,红绫这样的“将死之人”不能算进去。 凤凌泷只觉得眼前一空,便看到祁清绝已经迈步走了出去,不由心里有些空空落落的。 这人,什么时候能不那么死板嘛! 其实,有着现代开放意识的她根本没发现,现在的祁清绝完全就为她改变了很多。 换作从前,别说亲她吻她了,估计碰上了,都会在心里自责半天。 情到浓处,很多事情是无法自主的,祁清绝便是如此。 第323章 宁德妃(1) 站在那咳嗽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找了凤凌泷许久的四皇子祁昭明。 他冲得太快,以至于到了近前才看到那令人尴尬的一幕。 祁清绝的神态已然恢复了正常,看向祁昭明,有些不自然地问:“四皇子怎的到这来了?” 祁昭明又咳了一声,装作才看到祁清绝的模样,说道:“呀,原来是定王啊,你也在金凤宫啊!” 凤凌泷一乐,这祁昭明除了性格变了,似乎并没有那么傻。 见她一笑,祁昭明便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之色。 祁清绝注意到这个细节,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冷声道:“还不去乾清宫,在这杵着干什么?” 祁昭明这下不开心了,双手一叉腰,喊道:“我就在这杵着怎么了?定王你管得真多!这里是皇宫,我在这碍着谁了?” 凤凌泷:“……” 请原谅她这么吃惊吧,因为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么和祁清绝说话。 说他笨吧,他不会去揭别人的隐私;说他聪明吧,这么说话,谁喜欢他呀! 祁清绝果然不理会他,拉着凤凌泷的手快步走远。 身后,祁昭明的叫喊声还在继续:“都欺负我是不是?我是四皇子,我在皇宫碍着谁了……” 凤凌泷:“……” 为什么好想哭?把那个温柔羞涩的四皇子给她还回来吧! 乾清宫,张灯结彩,今夜,格外热闹。 原本只是贤妃邀女眷进宫小聚,但皇帝也掺合了进来,变成一场真正的宫宴了。 祁清绝一入场,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有太监过来报,说皇帝传见定王。祁清绝抿抿唇,转头不舍地看向凤凌泷,叮嘱了两句,自离去了。 凤凌泷便站在乾清宫宫门后的琉璃灯烛下,望着这满地繁华。 红绫回来了。 今日在金凤宫发生的事或许已经引起凤姣的注意了,尤其是红绫和绡透的存在。 看来,很多时候,她得收敛一点了。 凤姝的身份太复杂了,现在绝不是暴露身份的好时机。 宁德妃么…… 她正想着,一名面貌清秀的小太监向她快步走来。 凤凌泷目光一闪,看了过去。 小太监到了近前,压低声音道:“梅花印出。” “天下杀。”凤凌泷本能地接了一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梅花军的人。 梅花军,除却两支固定的军队,大部分散落在京城各司,并有着不同的负责人。 可以说,召集这部分人比较困难,但若想做事,却是最方便的了。 小太监大袍一挥,骨瘦的手从袍下递了出去,将一粒圆丸放在了凤凌泷手里。 “这是德妃娘娘打算放到严英大人的杯盏里的药,杂家现在给您,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说完,他退后一步,行了个礼,转身快步没进灯火通明处。 宁德妃? 凤凌泷将那药丸捧起来,眼光扫去,漆黑的色泽与微微刺鼻的味道告诉她,这是一种毒药。 可是,她看不出这是什么毒,也不知是否浓烈。 宁德妃这是要干什么? 第324章 宁德妃(2) 凤凌泷攥紧手心,捏着药丸,略沉的目光投向远处。 傍晚时,她叫侍女给自己一行人领错路,去的是皇宫禁地金凤宫;现在,却要将这枚药丸投进严叔叔杯里。 莫非,宁德妃的目标不是她,而是严家? 不,不会的。 严家从前一直中规中矩,并没有得罪宁德妃的地方。那就是说,宁德妃顾忌她的身份,通过打压严家来扼制她。 只要严家倒了,她凤凌泷便只剩下帝师的徒弟这一光杆司令的身份了。 真是好算计! 凤凌泷低头看了眼药丸,将手缩回了衣袖。 如果她没记错,书上说,这种制毒方式是西巍独有的。 想到这,她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红绫。 红绫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常强,忙迎上前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凤凌泷救回来的,所以此时的态度无比诚挚。 “你找人约一下定王,我要见他。” 对于女官出身的红绫,对皇宫还是很熟悉的。她没有多问,应声去了。 不多时,一名上了年纪的太监笑嘻嘻走过来,身后还跟着脸色难看的红绫。 凤凌泷看到那四肢短小精悍的太监,眼光也是一愣。 这是皇帝身边的平太监。 当初绡透说了,金凤宫事发前,就是这平太监假传圣意,带走了她。 那么,金凤宫一事,要么就是皇帝也参与了,要么皇帝不知情,这平太监是太子祁浩瑞的人。 可是,皇帝不知情么? 凤凌泷很难这么想。 因为,皇帝那日看她的眼神已经冰冷得好似从来不认识她一样了,事后更是直接斩了她的左膀右臂-两位教养嬷嬷。加之后来祁浩瑞飞快的爬升,都说明了问题。 她可不会认为,这皇帝是个良善之辈。 既然皇帝也在这事情中扮演着某种角色,那么,便是她的仇人。 无对无错,只有对立关系而已。 平太监行到凤凌泷身前,施了一礼,笑得眼睛上布满了褶子:“这位就是凌小姐吧?我们陛下有请,定王也在等您。” 他的眼中充满了谄媚之色。 凤凌泷心里冷笑一声。 正常。 这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身后,石手快步上前,声音闷闷地补充道:“王爷确实与陛下在一起。” 看到石手的精神状态与上次见似乎差了许多,凤凌泷有些纳闷,多看了他几眼。 石手简直就想放声大哭了。 看什么看啊,他还不是自作自受嘛! 上一回,为了不造成误会,他好心好意地拦住凤凌泷不让进阅微阁,结果,反倒加深了误会,让凌泷小姐动了气。 王爷罚他扫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厕所,这哪里是人干的事啊! 石手默默地在心里发誓,以后,绝对以凌泷小姐马首是瞻。 凤凌泷便带着红绫,随着平太监往外走去。 乾清宫里谈笑声络绎不绝,人人忙着应酬交际,皇帝本人却不在那儿,反倒挑了个偏僻的地界呆着。 这儿是御花园的一角,临湖的凉亭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却是没有一点声音。 湖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银色的波澜,轻风徐来,吹出一片涟漪。夜赏御湖,倒是极雅致的行为。 凉亭内,几名宫人屏息侍立。 正中的石桌上,摆着一方棋盘。 棋盘乃墨玉打造,棋子更是上好的玉质,颗颗圆润饱满,看上去便知手感极好。 男人醇厚的笑声传来:“这宫里,也就你能与朕走上几局了。” 这声线,太过熟悉。 凤凌泷的心微微一紧。 当年,也正是这声音,那么冷酷地要了她教养嬷嬷的命。 凤凌泷重生后,还是头一回见圣驾,一路上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在九五之尊面前,她可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远远的,她就让红绫回避了,自己随平太监走进凉亭。 亭内,一袭家常龙纹长袍的中年皇帝与祁清绝对坐,一旁还有好几人。 宁德妃、贤妃、祁浩瑞,甚至,王诗澄也在。 凤凌泷心中腹诽,以她的身份,似乎也不太适合出现在这里。 毕竟,其他人不是祁家人就是祁家的媳妇呢。 想到“祁家的媳妇”时,凤凌泷突然一呆。 那她在这里,到底算什么呢?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宁德妃笑着说道:“陛下,您的师妹来了呢。” 听到德妃的声音,凤凌泷才回过神来,上前,从容地给皇帝一应人行礼。 皇帝停止了落子,抬起头,露出一张威严冷酷的脸庞,眼光锐利地射向凤凌泷,随后,转为笑意。 “你就是帝师新收的弟子?” 凤凌泷再度施礼,小心翼翼地回道:“回陛下的话,臣女以前机缘巧合下便随帝师学习过,只是没被收作徒弟。” “哦?那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的事呢?”皇帝的思维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问话也总能问到关键上。 好在凤凌泷接手梅花军后,将自己的身份再次洗了下牌,也给席满纶带过话,所以,她说了些编造的经历。 只是,她的手心还是微微冒出了冷汗。 因为皇帝的问话实在太锐利了,而她,虽然冒充了碧玉,又编造了假经历,可如果是皇帝想要彻查她的身份,或者是祁清绝,还是有可能找到遗漏之处的。 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看了眼一旁的祁清绝。 青年人端坐于石椅上,神态优雅,正在低头思索棋路,从她来后,他一次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似乎很专注的模样,又或者,只是冷漠。 凤凌泷心中哼了一声。 装,真会装! 在皇帝面前,她可不敢开太久的小差,立刻又将心神转了回来。 皇帝问完话,捂住嘴轻咳了几声。平太监立刻递上手帕,轻声道:“陛下,湖边风大,要不要避一避?” 凤凌泷心里也讶异,看样子,皇帝的身体并不是大好呀。 皇帝摆摆手,再度看向凤凌泷,正要继续问,祁清绝淡淡的声音响起,“陛下,臣已想好了下面十步的棋路。” 皇帝一怔,转过头,笑了起来:“清绝,你这是存心要朕输吗?” 第325章 宁德妃(3) 祁清绝不说话,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棋子落下。 皇帝手执黑棋,正欲落子,突然想起什么,冲凤凌泷说道:“你既是帝师的徒弟,必然也精于下棋之道吧?不如你来与朕对弈一局。” 凤凌泷心下是极不愿意的。 与皇帝对弈,她自然是得输,可为了不堕帝师的名声,这输也要输得有水平。 那得多浪费她的脑力啊! 好在,祁清绝终于替她说了一句:“陛下还是算了吧,她的棋还下不过我呢。” 皇帝眼中一亮,笑道:“听清绝这语气,对凌泷的棋艺倒还是看得上眼的。” 一般人,祁清绝都不屑拿来与自己作比较吧。 祁清绝落了一子,给出中肯的评价:“师承帝师,自然是要强些。” 宁德妃闻言,笑道:“定王如此看好,必是才华横溢。臣妾猜,陛下定然想考教考教她的水平。” 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 宁德妃提议:“不若让诗澄和她比试一番。” 一声“诗澄”叫得极其亲热,再看着王诗澄所站的位置正在宁德妃身后,凤凌泷眉头一蹙。 德妃竟与王诗澄这么好? 那么今日的事…… “好。”皇帝似笑非笑地同意了。 祁清绝放下手里的棋子,说道:“既然陛下出面,那可要拿点彩头。”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祁清绝,现在就为你师妹算计朕了。” 祁清绝眼皮也不抬一下,答道:“难道不算是陛下的师妹?” 皇帝再次发出爽朗的笑声。 直把一旁站着的王诗澄气了个半死。 这话什么意思?这两人眼里还有她吗?为什么提到彩头就是便宜凌泷,而不是她? 她死死握紧了拳头。 皇帝可丝毫不给祁清绝脸面,说道:“朕可记得,你与王诗澄也有私交。” 祁清绝神色不改,说道:“比赛靠的是才华,不是关系。” 他巧妙地将这事给避了开来。 皇帝呵呵一笑,转身对平太监道:“去取文房四宝来。” 凤凌泷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将这事前前后后捋了一遍。 王诗澄必然是有备而来的,否则,宁德妃不会开这个口。而皇帝,不仅仅是考教,似乎还存着审视。 皇帝,似乎也在探究她的深浅与态度。 太监们忙着铺纸研墨,皇帝开口道:“这样吧,一柱香内,你们在纸上画出尽量多的东西。” 凤凌泷眼光一转,问:“如果提前画好,算不算赢呢?” 皇帝拍掌:“那自然是了,先画好,又画得多,当然赢。” 一直默不作声的贤妃笑道:“时间长才画得多吧?” 说着,她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不语,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勾画了几下,然后,丢下毛笔,将宣纸半卷,说道:“我画好了。” 众人:“……” 开什么玩笑? 这,皇帝连香都还没摆上呢。更别提王诗澄了,都还没动笔。 凤凌泷微笑着直视皇帝的双眼:“陛下,这样是否算数呢?” 皇帝一愣,祁清绝淡淡说道:“当然算,毕竟,陛下考教的不止是画功,更是灵敏与机智。” 皇帝点头,冲凤凌泷道:“呈上来看看。” 他的语气里难掩好奇。 凤凌泷只是勾了几笔,怎么就画好了呢? 不说旁的,那白纸才动了冰山一角吧。 平太监将宣纸呈给皇帝时,几人都不禁伸长了脖子去看。 王诗澄这会儿站在下面,自然是看不到,只见皇帝几人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随后是大笑。 “不错,不错!好聪明的丫头!” 王诗澄的心往下一沉,着急之下,顾不得其他,快步走过去查看。 这一看,她就呆了。 白纸中央,绘了一支蜡烛,再无他物。 “这也算?”她轻声喃喃。 要知道,她可是在家练了好久的花海的。 “怎么不算?”皇帝笑道,“光,难道不是遍布了整张纸吗?” 王诗澄的脸色难看之极,心里更是凉透了。 这个凌泷,她到底是什么怪物变的? 皇帝又将那张纸举到眼前,细细看了下,笑问:“这描工手法,倒不似帝师教的呢!” 凤凌泷察觉到他话中有话,回道:“陛下,我随帝师学习的时日尚短,学得并不全面,很多是自己瞎琢磨。” 皇帝点头:“确实不似哪个书画大家的笔迹。” 凤凌泷心中一动。 果然,她没猜错,皇帝总是在细节处推断着她的背景经历。 毕竟,她所编造的经历,有很大一部分是空白的,无人可以证明。 好在,她很小心,没有引起皇帝的疑心。 皇帝没再多问,而是让太监传赏。 有祁清绝的话在前,这赏赐定然也不薄了。 丝绸绫缎,几千两白银,哗哗地进了凤凌泷的帐目。 现下,她还真是缺钱的时候呢,几笔换了这么多赏赐,凤凌泷的心情还是比较愉悦的。 在平太监的再三催促下,皇帝终于起身,吩咐摆驾乾清宫。 祁清绝也站起身,却没有随皇帝离开,看了眼棋局,说道:“臣不喜热闹,便研究一下这棋罢了。” 皇帝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孤僻,点点头。 贤妃是今晚的主角,自然紧跟皇帝的御驾一同去了。 宁德妃可不想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做陪衬,没有动身。 王诗澄也没动,只是一双水目汪汪地看着祁清绝,暗自伤怀的模样,倒是惹人怜爱。 皇帝御驾一走,刚刚还说要研究棋局的祁清绝却站起了身,迈着修长的步伐往亭外走去,薄唇轻吐:“走。” 这话,莫名其妙的,不知是对谁说。 但亭中几人心里又各有数。 凤凌泷不太想理会他,便装作没听到,正好,她也不用找祁清绝问那枚药丸了,德妃不是在这里吗? 于是,她径直冲宁德妃行礼,笑着说道:“德妃娘娘,臣女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娘娘谈谈,不知娘娘可能给臣女一个机会?” 她把话说得极其客气。 宁德妃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凤凌泷会直接点名,要与她聊聊。 她讶异了一会儿后便恢复了坦然,笑道:“能和凌泷小姐亲近,是本宫的荣幸呢。” 第326章 宁德妃(4)六千毕 祁清绝停步,一双剑眉轻轻蹙了下,看向凤凌泷。 宁德妃已转身说道:“都回避下吧。” 王诗澄闻言,眼光动了动,朝她行了一礼,径直走向祁清绝,软声说道:“清绝,我们也出去吧。” 祁清绝并没看她,顿了顿后,大步走出了凉亭。 不多时,亭里只剩下宁德妃和凤凌泷两人。 侍女奉上新茶后也退到了亭外。 凤凌泷捧起茶,轻轻泯了一口,没有作声。 宁德妃在宫里浸淫多年,一向是最沉稳的,可今儿,瞧着对面的女孩子不紧不慢地品茶,她自个儿心里却像猫抓了似的不安宁。 良久,她终于沉不住气了,先开口问:“凌泷小姐有什么要与本宫说的吗?” 凤凌泷微微一笑,放下茶盏,右腕一抬,一枚较大的褐色药丸搁在了石桌上。 “娘娘认识这个?”她问。 看到药丸的一瞬间,宁德妃的脸色就变了。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挑起细眉:“凌泷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反常,没能逃出凤凌泷犀利的眼神。 女孩子面上依旧挂着浅浅笑意,说道:“德妃娘娘对严家下手,是怕我报复王家?抑或说,娘娘是想促成宁王两家的联手呢?” 宁德妃脸上的笑意淡去,盯着她,一字一字问:“你究竟是什么人?能拿到这药丸,可见你也不简单,在宫里还有自己人,你的心机,不怕别人知道?” 凤凌泷笑了笑:“自保而已,与娘娘比起来,差得远了,娘娘倒不如担心自己。我只是纳闷,何必做得这么绝?” 宁德妃缓声道:“这不仅仅是因为你与王家结仇的缘故。你知道吗?宁家必须要找同盟,所以雪金的婚事,第一人选便是王诗澄。可不知何时开始,他在我面前,提的最多的人是你。” 原来如此。 凤凌泷的心微微一紧。 “我知道你未必会对他有意。”宁德妃幽幽道,“可是,本宫不能让他有软肋。” 这就是皇宫里的女人。 她们所考虑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利益。 凤凌泷说道:“娘娘认为除了我,宁家就能太平?为何不想想,如果宁家与我合作的话,以我与宁雪金的关系,反倒会成为宁家的一大助力。虽然我非世家出身,可正因如此,很多事更方便,不是吗?”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帝师徒弟这一身份,在有些方面,可是世家都比不得的。 没说,不代表德妃听不懂。 宁德妃怔了一下,轻轻笑道:“你说的话,很让我动心呢。只可惜,有你的存在,雪金定然会负诗澄。这份联姻就不会稳固。相对于与你合作,本宫认为,和王家联姻更靠谱也更实在。” 她说着,眼中划过一抹坚定的光芒。 凤凌泷轻轻一叹。 她今儿提合作,一是因为不想将宁家也得罪了;二则是考虑到了宁雪金…… 否则,以她的脾气,面对宁德妃所做的事,她早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宁德妃举起茶杯,做了个“干杯”的动作,似笑非笑地开口:“本宫在这里先跟你赔个不是了。” 凤凌泷也端起了手头的青花瓷茶杯。 然而,她看到宁德妃的左手捡起了刚刚她放在桌上的药丸,轻轻地,毫不掩饰地放进了自己的杯中,药丸很快沉没在茶水中。 她拧起眉头,看向宁德妃。 后者嘴角的笑带着深意,右手缓缓摇着杯盏,说道:“这其实不是毒,只是致幻药,令人失态罢了。如果只喝一口,反应其实也不大。” 说完,她将那茶杯举至自己的红唇边,明丽的眼睛,却紧紧盯住凤凌泷的脸,似乎在看她的反应。 凤凌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做任何阻止的手势。 其实,如果她伸手打掉这杯茶,时间还是有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这杯茶有毒与否,和宁德妃喝了与否,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甚至于,她的嘴角还弯起了一抹笑容。 宁德妃一愣,目光突然间就沉了下去。 她还从未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镇定,哪怕是能猜到会发生什么事。 这种感觉令她十分讨厌。 当下,她毫不迟疑,右手微抬,喝下一大口茶水。 放下茶杯,她冷冷看着凤凌泷,唇角还有未拭去的茶渍。 静立片刻,宁德妃的脸色便是一白,她一转头,“哇”地一声开始呕吐。 凉亭外的太监宫女看到动静,慌作一团。顿时间,脚步声、叫喊声、哭泣声充斥了整个夜晚。这一片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宁德妃虚弱地躺在宫女的怀抱里,脸色白如金纸,她颤手指着那杯茶,断断续续地说道:“毒,有毒……” 众人看向那茶杯,以及对面端坐着的凤凌泷,惊叫起来:“抓住她,她给娘娘下毒!” 几名太监七手八脚地便要来抓凤凌泷。 当那些手快要碰上凤凌泷时,后者忽然重重将手里的杯盏放在桌上,站起身,沉声喝道:“谁敢碰我?” 她原本是柔弱的,温和的,从容的,这突然的气势爆发,唬住了所有人。 凤凌泷冷冷道:“娘娘中毒,你们有证据是我下的吗?当务之急,不是请太医给娘娘治疗吗?我不会走,会等着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说完,她重新坐回到原位,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冷冽。 太监宫女尴尬地对望一眼,倒是不敢再去碰她了,只是远远地站着,提防她逃掉,另有人去通知太医与皇帝了。 不多时,凉亭附近便来了不少人。 只是,亭内的秩序维持得还可以,并不拥挤。 皇帝来得很急,头发上还有露水,正满面震怒地看向太医,问:“德妃怎么样?是这茶水有毒吗?” 他说着,看着自他进来后,方才站起身行礼的凤凌泷。 几名太医急得满头大汗,也没空回皇帝的话,倒是有宫女上前,七嘴八舌地说着德妃与凌泷小姐独自交谈,随后中毒的事。 想到凤凌泷不同寻常的冷静,皇帝的眸光中划过一抹深思。 第327章 宁德妃(5) 凤凌泷行过礼后,便默默退到一边,冷眼旁观着这突来的慌乱。 太医给宁德妃又是把脉,又是掐按穴道,又是喂一些解毒药丸,可似乎不见成效,宁德妃的脸色越来越白。 皇帝委实有些怒意了,喝道:“你们都是吃白食的吗?一点用都没有!” 无论他喜不喜欢这个妃子,莫名地中毒,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因为,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群庸医便看着自己去死吗? 所以,皇帝内心深处是有惧意的。 突然,他想起什么,环目四望,喊道:“清绝呢?对,他呢?他一定能解这毒!他怎么没来?” 凤凌泷听到祁清绝的名字,方才有了反应,转目四望,果然没瞧见祁清绝的身影。 她不禁撇嘴。 不是吧,刚才,惹他不高兴了? 可心神一动,她又看去,发现王诗澄居然也不在。 想到适才两人是一起离开的,凤凌泷的面色便微微一变。 果然,有太监跑过来报道:“奴才看到定王和王家大小姐去御花园了。” “还不去找?”皇帝几乎是暴吼出声。 凤凌泷的手下意识地便攥紧了。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不管自己了? 虽然,她是没理会他,可她进亭后,他不也是那么做的吗? 再说了,竟然和王诗澄一起去御花园。深更半夜的,去御花园干什么,谈情说爱吗? 凤凌泷越想越觉得心酸。 宁德妃的事影响不到她,可这件事,令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看着德妃的呼吸越来越紧促,凤凌泷收回心神,上前一步,叫了一声:“德妃娘娘!” 德妃在太医的顺气之下缓了一些,看向凤凌泷。 不仅是她,除了忙活的太医,其他人全都望向凤凌泷。 ,凤凌泷淡淡开口,声音在寂静下来的凉亭中无比清晰:“娘娘,旁人都说是我下的毒,可这毒丸,到底是谁下的,恐怕娘娘心里最清楚。娘娘若再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恐怕,真的要丧于那人之手了。娘娘在这世间,定然也有很多心愿未了吧,” 顿了下,她又说道:“如果娘娘还是想要将毒诬在我头上,凌泷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可凌泷为娘娘死,娘娘就不怕关心凌泷的人会与宁家结仇么?这恐怕不是娘娘所期望的结果吧。” 她说得很直白,也很震慑人心。 只是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在生死面前,都不会去过多地思考她所说的话。 而宁德妃不一样。 她懂凤凌泷的意思。 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宁家吗?如果这事竟闹僵了宁家与帝师或定王的关系,还搭上自己的命,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更重要的是,现在她的脑袋十分混乱,一想到这竟是货真价实的毒药,心中便是一阵惊惧。 如果真让严英吃了的话,查下去,恐怕连她都难辞其咎。 那人,竟连她也骗了! 当下,她眼中流露出十分的不甘心,扯着破碎的嗓音叫了出来:“王,王,王诗澄!” 虽然她很虚弱,可众人还是听清了她喊出来的名字,都呆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宁德妃的意思。 凤凌泷心中大震,竟然是她么? 她当下重复了一遍:“娘娘是说,这毒是王诗澄给您下的?” 这话问得就有些水平了。 毒药是王诗澄提供的,可不是给宁德妃下的,因为,宁德妃是自己害自己。 但此时的宁德妃,又怎么解释得了呢? 她一下点头,一下摇头,最后,把自己累得直喘气。 众人哪里注意到那么多,他们已经被这事实给吓傻了。 那个安国侯家嫡出大小姐、京城第一才女,向来名声满溢的她,竟然给宫里的德妃下毒?她不是与德妃走得很近吗?怎么可能? 但宁德妃亲口所说,还会有假不成? 皇帝也是吃惊了片刻,立即吩咐护卫,全宫搜找王诗澄。 这过程中,宁德妃双眼望天,不停地喘息着,靠着几名太医的各种方法吊着性命。 先前被凤凌泷所激的不甘早已退去,她的神智时而恢复几分,想到了被自己疏漏的一点。 这怎么会是毒药呢?王诗澄当真骗了她吗? 药丸她不会认错,就是王诗澄给她的那颗。 若说这药丸出了问题,第一种可能是王诗澄欺骗了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这个凌泷手中出了问题的…… 她可听说了,自己的侄女儿宁雪月当初重伤,就是凌泷给治好的。 这凌泷会医术…… 想到这,她的脑袋生疼,想法又开始凌乱起来。 过了半晌,外传来了一阵疾跑的声音,伴着太监的叫喊:“让让,让让,王小姐到了,定王也到了!” 凤凌泷咬了咬唇,还真在一起啊。 果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进凉亭。 为首的青年人脸容严峻,身姿笔挺,衣发上还沾着微湿的露水,带着御花园独有的清香,一言不发地走到皇帝身边。 他身后,王诗澄亦是一样,罗裙半湿,头发还有些凌乱,脸上更是带着慌张的神情。 这副模样,落在凤凌泷眼里,她心头的无名火腾起了半丈。 就算承认自己的错误,刚刚不该给祁清绝冷脸,可他不也是一样吗?有什么话事后再说便是。可瞧瞧,他们这样子,这是干啥去了? 她实在忍不了心口的怒意与气愤。 凤凌泷的眼前有些模糊,心里又的酸恨和委屈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不由背转身,望向宁德妃的方向,免得让人看见她怎么也掩饰不了的表情。 这一刻,心里满满的都是恨。 或许只是个意外,可亲眼所见的冲击,是她从没想象过的。 原来,这就是感情。 凤凌泷脑中轰轰响着,也没注意皇帝说了什么,直到王诗澄的声音响起,才将她拉回了现实。 “陛下,您说什么?我给德妃娘娘下毒?怎么可能?” 王诗澄激动地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溢上眼眶:“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给娘娘下毒?” 皇帝冷冷道:“是娘娘亲口说的。” 王诗澄直摇头:“不会的,娘娘一定是说,我能解她的毒。” 凤凌泷红唇一勾,眼中迸射出冷意。 这王诗澄,倒是敢大胆地说呢,还被她说中了。 因为宁德妃确实没说完整,这样解释也未尝不可。 皇帝也是一怔,皱眉:“你会解毒?” 王诗澄忙点头道:“臣女跟着定王学了一些西巍的独特医毒之术,又与娘娘走得近,所以娘娘必然第一个想到臣女了。” 凤凌泷身子一僵。 她怎么不知道王诗澄居然还和祁清绝学过西巍的医毒之术?虽然这是认识她之前就发生的事实,没办法更改。可是,祁清绝为何从没提过要教她?还是她自己在阅微阁找的一本书,自己钻研的。 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凤凌泷的心简直就被伤得千疮百孔。 只可惜,在他人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个事,比如祁清绝,脸上就没有什么表情。 所以感情这东西,很多时候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体会其中的酸甜苦辣。 凤凌泷再也忍不下去了,冷冰冰地开口:“王小姐都还没见过德妃娘娘的病症,怎么就知道她服的是西巍的毒呢?” 呵呵,还教毒术呢。 皇帝的眼光一眯。 王诗澄怔了下,立即说道:“因为臣女,只会西巍的毒术。” 虽是解释了,但众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多看了她几眼。 皇帝哪有耐心再听她多说,转身对祁清绝道:“清绝,你去看看吧。” 看到祁清绝到来后,皇帝的心也安了不少,反倒没有先前那么急迫了。 祁清绝“嗯”了一声,说道:“陛下,臣失礼了。” 说完,他快步行到宁德妃身旁,蹲下身,侧过了脸,拉起宁德妃的手腕把起脉来。 他这一侧脸,目光触及的方向正是凤凌泷所站的地方。 凤凌泷这会儿恨不得把他踹回西巍去,哪里还肯多看他一眼?于是,她迅速转开眼神,避免了对视的尴尬,很自然地往凉亭另一边走去。 祁清绝的目光随着她的走动移了过去,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 凤凌泷却看向了亭外无边的夜色,留给他一个背影。 祁清绝目光一闪,敛了心神,探起宁德妃的脉来。 不消多久,他便站起身,拂了拂刚刚拖地的衣衫,走回到皇帝身边,沉声道:“是西巍的毒,不过有些复杂,臣一时也配不出解药。不过,臣这有一枚百毒丸,通解百毒,只是德妃娘娘吃的苦头要大些,身体也会受到些损害。” 皇帝眼中光芒一闪,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吧,性命要紧。” 祁清绝应了一声,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递与太医。 宁德妃当下便服了解毒丸,又开始呕吐起来。 皇帝到底是有些嫌弃的,只是眉宇间一闪而过罢了。 平太监眼色极好地上前劝道:“陛下,这里味重,亭下站着吧。” 皇帝点头,移步到了亭下,湖风吹来,空气清新了许多。 祁清绝的目光看向凤凌泷的方向,面上有些犹豫,往她那里走了一步,皇帝已然冲他招手:“清绝,过来。” 祁清绝便转了脚步,走到皇帝身边。 王诗澄也忙提着裙裾跟了过去。 凤凌泷虽然告诉自己别去看他们,可余光还是情不自禁地会注意到那边。 望着王诗澄的举动,她心里又是一阵气。 估计他就喜欢那样软性子的女孩子吧? 皇帝望着宁德妃的方向,意味深长地问:“这毒,是怎么回事呢?德妃不是糊涂人,刚才,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到王诗澄。” 王他说话,自是不用顾忌避着任何人。 王诗澄满面委屈道:“陛下,臣女的制毒水平定王是知道的,绝不可能制出连定王都束手无策的毒来。” “哦?是吗?”皇帝心中显然还没有打消对王诗澄的怀疑,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目光动了动,看了眼亭上站着的凤凌泷,说道:“此事,臣亦不知。不过,下毒者未必就是擅毒者,不擅毒者,也未必不是下毒者。” 王诗澄:“……” 为什么她听着,祁清绝这话里的意思是说,她制毒水平是不高,但并非没有嫌疑呢? 当然,很多下人都被这话绕晕了过去,这什么和什么?定王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深奥?欺负他们的智商吗?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凤凌泷心中冷哼一声。 这毒,自然不是王诗澄这种级别的人能制得出的。 因为,那枚药丸或许真的如德妃所说,只是致幻。德妃的毒性,完全来自于她给药丸抹上的一层黑色毒粉。 毒性适中,不过确实有些古怪。 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她的“职业”习惯罢了,打上自己的标记嘛。 她哪知道宁德妃会自己给自己下毒。 不过,祁清绝可能察觉出来了吧。字里话外间,他倒是没有指明什么,甚至承认是西巍的毒。 可那又怎样呢?反正宁德妃的命在她手里,谅她也不敢指证自己。 说话间,宁德妃已经吐出了不少黑液,身体也爽快了许多。 在侍女的搀扶下,可以走上几步了。 她也知皇帝必然嫌弃这儿脏,便让几名侍女搀她到凉亭下面,欲给皇帝行礼。 “爱妃不必。”皇帝伸出一只手,象征性地扶了扶。 凤凌泷看着直想笑。 还爱妃呢,要不要这么假?扶一下都不行吗?皇权之下,果真没有爱情啊。 她的心不由有些悲凉。 宁德妃却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向皇帝道谢。 适才,她虽虚弱,神智却还维持着清醒,将祁清绝的话听了进去。这会儿再看王诗澄,她的目光便有些复杂了。 王诗澄心下还是有些慌张。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她今天确实给了德妃一枚毒药。不过,德妃捡回了命,应该也不敢再提起吧? 她能想到的事,宁德妃如何想不到? 皇帝问起此事时,宁德妃苦笑道:“不关王小姐的事,至于是不是其他人,臣妾恳请陛下将此事的彻查权交于臣妾吧。” 说着,她淡淡的目光扫向凤凌泷。 第328章 她并没有那么坏(六千毕) 皇帝点头道:“爱妃回宫好好歇息吧,今日受惊了。” 宁德妃应声退下。 皇帝这才看向其他人,眉宇微沉,“今晚德妃受惊,宴会便到此为止吧。” 就这样结束了? 她好像还没吃上一样东西呢。 凤凌泷嘴角轻轻抽了抽。 有了皇帝的话,贤妃立刻让宫人将话带出去。 乾清宫里的人群开始了有序的撤离。 凤凌泷想了想,转身欲去寻找严家人,蓦然手腕上一紧,一道清冷的声音夹杂着说不出的情绪响起:“你去哪?今晚人多,别乱跑。” 低低的声音近在耳畔。 凤凌泷心神一凛,回过头,便看见祁清绝穿过了一众宫人,来到她身边。 同时,似乎有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这边。 凤凌泷轻轻抽出手,说道:“我自去寻人,不会乱跑。” 祁清绝见这儿宫人穿行来往,收拾凉亭,很是不安全,再度拉住她的衣袖,说道:“不要去找了,那边人更多,你与我一起回去。” 与他一起? 如同刚刚王诗澄与他一块儿一样么? 刚想拒绝,祁清绝却已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走。 凤凌泷只得跟上,急切道:“我自己会走!” 她的脸庞都微微有些泛红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祁清绝却不理会她,直走到皇帝跟前才松了手,冲皇帝施了一礼,说道:“陛下,臣送师妹回去。”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两人一眼,“嗯”了一声:“师兄妹感情要好得很嘛!” 凤凌泷只能用行礼来掩饰尴尬。 与皇帝告辞后,祁清绝才带着凤凌泷穿行在皇宫的小径上,避开了今晚赴宴的人|流,往皇宫大门走去。 月色皎皎,洒落在皇宫里修建整齐的御道上,两旁的树叶,轻轻作响,偶有夜枭嘶鸣,越发给这夜添了一丝宁静。 凤凌泷正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祁清绝的影子走,正踩得不亦乐乎时,猛然间,她的一脚便没能收回来,直接踏进了祁清绝怀里。 “想什么呢?”祁清绝背转过身,淡淡的月华照在那张微含笑意的脸上。 他的右手,准确无误地单环住了凤凌泷。 望着如此美好的夜,静好的年轻男子,凤凌泷终是没有忍住心里的话,启齿问道:“刚刚,你与王诗澄去干什么了?” 祁清绝一怔,忽而笑起来:“你在介意这个?” 凤凌泷却一点儿也不想笑,只是望着他。 祁清绝轻叹了一声,一面伸手给她整理衣衫,一面轻声道:“是她追着我去了御花园。我不想见她,便避进一旁树丛,没想到她也跑进去喊我的名字。我原想她很快就走,没承想她还往深处进,夜黑风高的,在花圃里摔了一跤。” 凤凌泷抿了抿唇,问:“所以你扶她起来了?” “这倒没有,毕竟男女有别,当时也不需要。”祁清绝沉声道。 “男女有别,说得倒是。” 凤凌泷若有深意地看了眼他搁在自己腰上的手。 祁清绝察觉到了,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紧,声音染上几分霸道:“你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凤凌泷轻叹一声,“你连西巍毒术都教她了呢。” 祁清绝眉头一蹙,说道:“不算是教,她也是借了阅微阁的医书自己看的,我只是从旁点拨了几句。” 凤凌泷看向他的眼:“原来,她也能去你的阅微阁看书,尤其还是西巍的医毒书籍。她是在我之前的,那么在我之后,又会是谁呢?” “你胡说什么!” 祁清绝目光转冷。 凤凌泷不说话,只是幽幽地望着他,直望到他心神一动,溃然而叹。 “上回不是说了么,小时候的情谊。我本没什么来往的人,她提出来读书,又静得很,不扰我,我也就同意了,几曾想过那么多?” “也不可能只看书不说话吧?”凤凌泷不信。 祁清绝想了想,说道:“偶尔会交流书上内容,只有一次下雪天,她拉我堆雪人,我们说起了各自的童年趣事,谈起天南海北的事情来,聊了有一下午吧。” 凤凌泷的心如被凉水浸透。 堆雪人,聊雪景,还一下午,那能培养多少感情了啊! 她虽然是个理智的人,可是此刻,她感到了深深的忌妒。 是的,她好忌妒,那个人为什么不是她? 她好忌妒,祁清绝为什么要与王诗澄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 凤凌泷的叹息都酸溜溜的:“你与她,到底是不一样……” 话未说完,已被男子大手拥进怀里。 祁清绝低声说道:“不是你想得那样,在我眼里,她真的就和一般人的普通朋友那样。而且,这几年都没见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不要为这事生我的气。” “我哪有生你的气?”凤凌泷扯扯唇。 刚开始的怒火,随着他的解释也散了。 过去的事实,她怎么更改得了? 祁清绝想到刚才提到的西巍毒术,便说道:“可能,这么多年,除王诗澄之外,我没有别的能说话的人,你的出现让她产生了敌意。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坏,她自学西巍的医毒之术,只是为了她哥哥。她亲哥哥是王家嫡出长孙,小时候中过毒,双腿瘫痪。” 凤凌泷动了动唇。 这里头还有故事呀。 看来,在他眼里,王诗澄是个善良美好的女子呢。 或许她从前真的不坏吧,可针对她的敌意,恐怕就不仅仅是敌意了。 圣人不就是有那么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 “反正来往也不多的,你别挂怀。”祁清绝补充了一句。 凤凌泷没有再说什么。 聪明的她知道这会儿若说王诗澄不好,祁清绝也不会信,更会觉得她不懂事。 在爱情上,她是有些自私,但是,她的智商情商还是在线的。 “我知道了。”她轻轻应道。 “真乖。”祁清绝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眼里流露出喜色。 他真的很怕,又出什么事端呢。 凤凌泷忍着想要问出口的话,祁清绝却又低低说了句:“无论别人怎样,真正能入我心的,只有你……” 第329章 千仪县主(四千) 如此夜晚,如此月色,如此撩人。 这低低的轻声,道出了男子深藏于怀的情意。 凤凌泷的心也随之柔和下来。 四目相对,又都避开。 凤凌泷红唇微启,说道:“王诗澄是个美好的女子,而我,却不是。或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美好么?这可以用来形容她吗? 没有人知道她惯用的手段。 反正,“以德抱怨”的事,她是如何都学不来的。祁清绝失笑,揉揉她的脸:“你怎么不是呢?你更美好。” 他说着,深黑的双眸中划过淡淡的痴迷。 凤凌泷摇摇头,“那是你把我想得太好。”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肩负着的是血海深仇,知道自己向来杀伐果断,知道自己不放过任何有威胁的人时,他还会这么想吗? 就在这时,前方有低低的说话声传来,打破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祁清绝的目光明显变得难看起来。 凤凌泷顺目望去,便瞧见两名宫女手里各提着一盏宫灯,正在说些什么。猛然瞧见他们,两人都是惊得“啊”了一声,险些儿便把手里的灯笼给扔到了地上。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这儿有人,更令她们心惧的是,这人竟然会是大夏朝的定海神针——定王祁清绝。 左首宫女颤着声音问:“定,定王,您,您怎么在这儿?” 旁边的宫女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 真是没眼色的家伙!没看见定王身边的女子吗? 这御花园花圃深处,没有灯火,只有天边的月色笼罩在那一高一瘦的身姿上,气氛无比动人。 还用问定王在这干什么吗? 祁清绝不问反答:“这么晚了,你们过来这边是干什么?” 起先说话的宫女正欲回答,另一道女子声音从侧旁传了来,喊的却是两名宫女的名字:“双全,双福……” 这声音,凤凌泷可不会忘,不由惊讶地看过去。 双福双康两宫女吃了一惊,想要阻止都晚了。她们看向祁清绝的脸色一片灰白。 这声音,正是千仪公主的,哦不,现在可不是公主了,应该叫千仪县主。 县主,这是连郡主都远不如的地位。 想到当年不可一世、瞧不起她的泼辣公主今儿却沦落成连郡主都不如的县主,凤凌泷感到了一丝好笑。 面对这个她讨厌的女子,凤凌泷可没有给她留面子的打算,上前施礼,叫道:“千仪公主……” 她忽然顿了顿,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忘了,现在该称呼一声千仪县主。” 祁千仪一怔之后,脸上露出了无比羞恼的神情。 这凤凌泷绝对是故意的! 原本大家未必会注意到她的称号,这会儿一对比,想不注意都难。 祁清绝目光扫过祁千仪,冷冷地开口:“千仪县主好兴致。小王若是没记错,皇帝可是罚你在自己宫里呆着,不允许私自出殿。可这里,似乎不是你的千仪宫。” 清冷的声音配上他清冷的面容,令祁千仪垂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讷讷道:“我,我只是想去宴会上看看。” 当然,这过去究竟想干什么,想见的又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你把陛下的旨意当耳边风?”祁清绝面色又是一冷。 祁千仪不敢再回话。 身边的两名宫女亦是有些紧张,直低着头。 凤凌泷的目光从祁千仪脸上扫向她们二人,唇角微勾。 双全,双福吗? 当真是好名字! 只可惜,叫这个名字的人未必就是好人。 凤凌泷可没有得健忘症,她知道这两名宫女。 当初,祁千仪爱在宫里四处堵她骂她时,便是这两个大宫女伴在她身边,给尽了凤凌泷脸色瞧瞧,连说话都不客气。甚至有一次,她们与红绫在宫里单独碰见时,不知怎么欺负的红绫,那天,一向沉稳的红绫是哭着回来的。 就在祁清绝刚要说话的瞬间,凤凌泷唇角斜勾,插进了话:“县主心大便算了,身为县主的两名大宫女,也是般糊涂,跟着胡闹,更严重。” 她说着,微挑下巴,朝二人看了过去。 两名宫女一愣,脸上明显有着不服气的表情。 祁千仪更是气得跳脚,指住凤凌泷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贱|民,竟然敢指责本宫的人?” 祁清绝怒斥道:“放肆!” 祁千仪吓得一个激灵,默默地收敛了一些,可眼中,仍是不甘与愤恨。 在她眼里,凤凌泷无父无兄,等于没有家世。 尽管她是帝师的徒弟,是严家的表小姐,到底还是寄人篱下,如何敢管她?又哪来的资格管她? 祁清绝的声音冰冷,毫无温度,“她的说法没错,倒是县主,行为太过!想必,这两名宫女也是教唆得厉害吧?” 祁千仪捏住衣角,抬头道:“没有。” 祁清绝却不理会她,继续道:“来人,将这两个宫女打发到刑罚堂,学足半个月的规矩再观察是否能送到县主身边。” 双全和双福面色“刷”一下就白了。 刑罚堂! 那是大夏皇宫专门用来惩治下人的地方,里面可谓是酷刑如山。这好好的人进去了,不被剥一层皮,怎么可能出得来? 两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声叫道:“王爷饶命!” 祁千仪不知是恐惧还是气愤,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了。 “定王,你公报私仇吗?”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眼里根本就不会有她。 可是,她怎么能为了那个女子,这般对待自己身边的宫女? 她的宫女,她可以不喜欢,可以打骂,别人怎么行?那是不给她祁千仪面子。 凤凌泷没有作声。 她其实不用急着给那两个宫女定罪的,尤其是当祁清绝的面。 可是,想到刚才他对王诗澄的评价,她便突然想要做些什么。 这样的她,他若不喜,那她也有了放手的理由。 可她没想到,祁清绝并无异样的反应。 相反,他冲祁千仪冷冷一笑:“县主,你是在质疑本王没有这个权力吗?你现在的身份只是县主,而本王,却被封亲王,承蒙陛下看重,辅助太师等重臣教育皇家子嗣,县主身边的人,本王还是动得的吧?” 祁千仪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动得,当然动得。在自己犯有大错在先的前提下,他如何动不得? 看着两名宫女哀泣着被拖了下去,祁千仪的目光射向凤凌泷。 “凌泷,你满意了?我现在这样,你很开心吧?” 凤凌泷淡淡回望她:“县主的话臣女听不明白。臣女只是从旁观的角度说事,对事不对人。别说是县主,就算是公主,也得讲道理,是不是?” 可惜的是,祁千仪这人得势时,从来不与旁人说道理。 这话听在祁千仪耳里,却是反讽她现在连公主都不是,她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好,好,你现在嚣张,总有一天——” “县主,以你这样的态度,恐怕陛下未必再亲近你。”祁清绝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冷冽。 祁千仪哈哈笑了一声,声音里也充满了寒意:“本宫是谁?本宫可不是寻常的皇室,本宫的母亲可姓赵!父皇不会置我不理的,你们等着吧。” 有赵家在,她就不会被冷得太久。 凤凌泷皱了皱眉头。 赵家,委实是让她厌恶。 祁千仪话音一转,对凤凌泷道:“你恨我,还不如去恨凤姣。西猎场的事是她给我出谋划策的,可惜,一个个都不信我。” 提到凤姣,祁千仪眼里的恨意变浓。 凤凌泷目光一动,说道:“凤二小姐温文尔雅,不是县主说的这种人。” 祁千仪冷笑起来:“不是这种人?恐怕你不知道吧,她姐姐,凤姝郡主,不就是被她害死的吗?” 凤凌泷的心一紧。 刚想多套些祁千仪的话,祁清绝的声音便是一沉:“休得胡说!” 四个字,提醒了祁千仪,后者身子一颤,没有再继续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了脚步声,同时还有询问声:“定王?” 凤凌泷一愣。 这声音,是祁浩瑞的? 今晚,居然凑一块儿来了吗?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路旁的几道身影便绕了进来,为首的少年长衫玉立,正是祁浩瑞。 “太子皇兄!”祁千仪看到他,哪里还止得住自己的委屈,扑将过去,泪水哗啦啦狂涌而出。 凤凌泷注意到,祁浩瑞的表情与身体都是一僵。 不过他很快轻抚起祁千仪的背,问:“怎么了?” “定王欺负我,他为了一个女人欺负我……”祁千仪喃喃说道。 祁浩瑞有些尴尬,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淡淡道:“千仪县主逃出来了,她的下人因教唆之罪被进了刑罚堂。” 祁浩瑞一呆。 他这时才意识到,祁千仪出现在这里竟然是逃出来的。 他的整张脸也变了,反应也没控制住,直接推开了祁千仪,恼道:“你竟然私自逃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事若被父皇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 祁千仪哪里会想到从来不舍得碰她一下的祁浩瑞竟然会推她,脚步一崴,没有站稳,踉跄了几步。 然而,祁浩瑞根本没有扶她的意思。 祁千仪的面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凤凌泷勾起嘴唇,心道,这就失望了?祁浩瑞的变化才是刚开始呢。 面对一个无用的人,甚至会影响他前程的人,祁浩瑞还会谈亲情?以后,可有的看了。 她有些不想再看这戏,便悄悄拉了下祁清绝的衣袖,示意他离开。 祁清绝看了她一眼,见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眼光便是一柔。 有她伴在身边,再大的怒气都会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这种被她影响的情绪,已经越来越难控制了。 然而,刚欲离开,祁浩瑞却叫住了祁清绝。 “王爷,本宫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他说着,歉意地看了看凤凌泷。 这必然是政事了。 祁清绝好不容易能与佳人独处,再三被打断,心里委实不爽。 可凤凌泷已主动说道:“好,我回避下。” 说着,她冲祁清绝说了声“放心”,便退了下去。 望着女子一袭纱衣缓步离开,祁清绝的语气都不善起来:“太子有话便讲。” 凤凌泷有意放缓了脚步,想听听他们讨论的是什么大事,可只隐约听到“赵家”“贵嫔”几个模糊的字眼。 她眼光微转。 事关赵家,事关他的太子之位,果然是要慎重些的。 只可惜,其他的她一句都没听见。 望着漆黑的深宫,凤凌泷想到那被她落在金凤宫的方匣,转头去找红绫。 红绫正站在不远处,见状跑了上来。 凤凌泷低声说道:“你在这呆着,我回金凤宫一趟。若是王爷出来,便说我去御花园摘鲜花了,拖他一会儿,我尽量早回。。” 红绫面色一变:“金凤宫这会儿必是加强了人手。” “没事。” 凤凌泷说着,身影没进了整个暗夜。 红绫怔怔地看了会儿,才收回视线。 金凤宫,在月华照耀下,有着荒凉废墟的美。 凤凌泷熟门熟路地爬了进去,直奔藏有暗匣的偏殿。 打开暗阁,暗匣还在。 凤凌泷赶紧将方匣取出,右手合上了暗阁之门。 刚欲离开,这所偏殿的昏暗处,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你拿走的是什么呢?” 凤凌泷心神一惊。 偏殿里竟然有人? 她适才可是感应了会儿,并没察觉有人的呼吸。 只见一道少年人的身影缓步从暗中走出来,眼光复杂地看向凤凌泷。 此人,正是四皇子祁昭明。 看到是他,凤凌泷微松了口气,开玩笑道:“没什么呢。” 祁昭明摇摇头道:“是凤姝郡主的东西。” 凤凌泷抿了抿唇。 祁昭明冲她伸出右手,嘴角露出一抹略显恶劣的笑,说道:“还给我吧。” 凤凌泷:“……” 她以为他性格时好时坏,现下瞧着,是十二个时辰都是坏。 不过,刚才她没有查探到他的气息,原因应该只有一个,他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而且是很安静地呆了很久,所以她一时没察觉到。 他在这呆着干嘛?等她? 第330章 帮她掩饰 暗夜中,祁照明的眼光如野兽一般凶厉,散发着恶狠狠的气息。 凤凌泷微微一笑,将方匣交到左手,微笑着说道:“这不是凤姝郡主的东西,是她两个宫女的,而不巧,那两名宫女现在跟着我。所以,我只是物归原主。” 祁昭明目光一沉,向她逼近三步,手依旧固执地伸着:“给我!” 凤凌泷微微蹙眉。 被发现是她不走运,可这匣子里的东西太过重要,她是不可能就此放弃。 现在放弃,那可不会再有机会回头来拿了。 右手手心微动,凤凌泷的手在腰间一溜小瓷瓶上滑过,最终没有动它们。 到底是曾经那个善良的四皇子呢。 而且,也未必能立即得手,若是没得手,更大的麻烦才会来。 想到这,凤凌泷的右手五指在方匣上转了一圈,抬头问:“什么东西给你?” “你手里的匣子!”祁昭明又走近一步。 “你要这匣子?”凤凌泷左手将方匣微微一举,挑眉问,“给了你,我就可以出去了吗?” “当然!”祁昭明大剌剌地点头。 “你要这匣子干什么?” “反正你不可以带走它!” 凤凌泷一面套他的话,左手则在轻轻拧试着什么,不一会儿,“啪”的一声响起,暗藏在她手指间的铁丝终于撬开了匣外的锁。 匣盖打开,她将里面一卷文书扫进了自己怀里,又重新盒上匣盖。 她的手速快得惊人。 祁照明还没来得及问她想干什么时,那匣子便已经恢复了原样。 他亲眼看到凤凌泷将里面的东西收走了,脸色不由大变。 然,未等他发作,少女手腕一翻,便将方匣径直抛向他。 “匣子给你,我走了!四皇子说话可要算数哦……” 说完,她一闪身,冲向了宫殿之外,最后一句声音明显飘远。 祁昭明到底是怕那匣子有损,撑开双手接了住,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要这空匣子……做什么? 这丫头实在是太狡滑了! 顾不得太多,他也往殿外奔去,一面大叫:“来人,有窃贼!” 凤凌泷对金凤宫无比熟悉,很快便从侧面绕出了宫殿。 听见金凤宫四周的嘈杂声,她拉住一名慌张跑路的宫人,说道:“告诉贤妃娘娘,四皇子在金凤宫胡闹,嚷着要抓窃贼。” 宫人不明所以,闻言便朝内宫跑去。 凤凌泷这才抄小路回到御花园深处。 红绫正一脸焦急地四处张望,直到看见凤凌泷的身影,她才吁了口气。 “您,没事吧?”她沉默了下,终是没有叫出“小姐”二字。 这个词汇于她来说,并非什么喜欢的词汇。 凤凌泷轻喘了下,笑道:“没事。” 话音刚落,便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伴着太子祁浩瑞的询问声:“哦?金凤宫进了窃贼,还是个女孩子?” 凤凌泷面色一僵,一边调整呼吸的频率,一边暗骂祁昭明。 幸亏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否则,这会儿就直接点出身份了。 祁浩瑞犹自和属下交谈着。 “穿青色衫裙,长相好看,气质娴雅,还是今天赴宴的小姐?” 他一面重复着窃贼的外表特征,一面朝凤凌泷这走来。 待他眼光扫到凤凌泷今日的天青色衣装时,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便是一愣。 他想到之前凤姣与他说过的事—定王和凌泷今晚在金凤宫出现过,那位凌泷小姐还要走了红绫。 祁浩瑞的眼光微转,便落在了一旁垂首敛息的红绫脸上。 看来傍晚时分,她果然去了金凤宫。 而刚刚那名窃贼,衣饰装扮,竟然与这位凌泷小姐不谋而合吗? 凤凌泷看到祁浩瑞过来,便上前对他行礼。 从他的眼神中,她便知道了他对自己的怀疑。 不过,凤凌泷并未放在心上,神态从容大方地叫道:“太子殿下。” 祁浩瑞笑着打量她一眼,问道:“凌小姐一直等在这儿?” 凤凌泷点点头,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是啊,怎么了?” 红绫表面镇定,袖下的十指却已深深绞到了一起。 她当真很佩服这位小姐了,说谎话连草稿都不用打呢!她就不怕被拆穿吗? 祁浩瑞眉角微扬,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正思忖着如何问话,后出来的祁清绝已然近前。 “你会老老实实在这呆着?”他薄唇微启,开口便是轻慢的语气。 凤凌泷瞪了他一眼,嘟唇道:“不就在旁边摘了一朵花吗?这都被你发现了……” 说完,她有些不太情愿地将背负在袖里的手拿了出来,五指间果然拈了一支犹自带着露水的紫色月季。 祁浩瑞微愣片刻,深深看了眼凤凌泷,说道:“这是御花园的花。” 言下之意,没有陛下或宫里娘娘的手谕,其他人是不可以随便攀折的。 他说着看向祁清绝。 定王是个极守规矩的人,应该不会视若无睹吧? 果然,祁清绝的面色似乎多了些旁的情绪,只是他说出口的话令祁浩瑞相当无语。 “你怎么摘了这支?并非名贵品种,太过普通了。” 祁浩瑞默默望天。 日了狗了! 定王不怪罪她乱摘御花园的花便是,居然还指责她摘的不是名贵品种。 试问,他还能说些什么呢?难不成,皇帝会不让定王摘御花园的花? 凤凌泷将紫月季送到鼻端,轻轻一嗅,清香传来,她的笑容甜蜜了几分。 “只是瞧这颜色特殊罢了。”她信口解释道。 哪有什么颜色特殊?不过是回来的路上随手折的一支。 祁清绝笑:“你喜欢花的话,阅微阁可以移栽不少,想要什么品种的花都能找来栽。” 祁浩瑞:“……” 他突然觉得,刚才的开口是个错误,这华丽丽地被虐了啊。 他平常想跟定王好好地说上几句话,都觉得气氛太严肃了。 再瞧瞧人家,在定王跟前,不用费心思说什么,定王便主动上去讨好了。 这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凤凌泷但笑不语。 心里却想:阅微阁?算了吧,一点都不想再去了。 祁清绝缓步行至凤凌泷身边,伸出右手,在她乌发上拈起一根青草,笑了一声。 凤凌泷看到他指间的青草,脸现大写的尴尬。 好在,有摘花这件事给掩饰过去了。 祁浩瑞停止了这个话题,同时,一名太监飞奔而来,冲祁清绝二人施礼后,说道:“贤妃传下话来,四皇子纯粹是闲得慌,去金凤宫吓人罢了,并没有所谓的窃贼。贤妃说,她教子不力,正在处罚四皇子呢。” 祁浩瑞的目光冰沉了几分。 尼玛,说有事就有事,说没事就没事,逗他玩呢? 最重要的是,他刚刚还表现了对凌泷的疑心。 定王是个人精似的人物,哪能没听出来呢? 这突然的改口,让他好生没有面子。 凤凌泷心里却松了口气。 果然,这事告诉贤妃就没错。 以四皇子祁昭明的身份,委实不该出现在金凤宫的。所以,他能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叫人,贤妃却不能不管他人的闲言碎语。 祁浩瑞黑着一张脸与祁清绝二人告了辞。 凤凌泷则跟着祁清绝坐上他宽大的黑色马车,驶向宫外。 马车内,装饰低调中又于细节处透露奢华,头顶的两枚夜明珠更是投下了闪烁的光芒。 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凤凌泷一直不敢吭声,眼睛也绝不乱望。 直到,祁清绝略显醇厚的声音响起:“以后做事不要莽撞了,太不安全,可以叫上我。” 凤凌泷一怔,不由看向他的双眼。 他眼光沉着镇定,不像是开玩笑。那么,他果然知道自己去了金凤宫。 “刚才,谢谢你。”凤凌泷想了想,还是轻声说道。 祁清绝果然毫不意外,只是摇头:“你我之间不言谢。” 不言谢么? 凤凌泷感觉到了心里微微扬起的喜悦。 祁清绝修长的手指将沏好的茶搁在她面前,嘴角带着似笑非笑道:“累到了吧?” 凤凌泷:“额……” “一定是辛苦坏了。”祁清绝慢条斯理地开口,“从御花园东到金凤宫一个来回,那么短的时间,很难完成啊。” 凤凌泷:“……” 她都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苦笑了。 她只好端起茶,一口仰尽,压压惊。 祁清绝不语,继续给她斟茶。 寂静的马车车厢内,只听到茶水注入杯盏中的清脆声音。 凤凌泷的心有些紧张。 她不知道,如果祁清绝问起她金凤宫的事情,她该如何回答。 然而,祁清绝却没有提起让她纠结的话题,而是颇为关心地问她:“应该也饿了吧?” 提起这件事,凤凌泷的神色便是一滞。 她今晚自进宫后,可是连一块糕点都没吃到啊!饿?那是必须的啊! 似乎是在回应祁清绝的话,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几声。 凤凌泷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随即,她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哼唧道:“我饿了呀。” “去王府用膳,我让何御厨准备些夜宵。”不待凤凌泷回答,祁清绝便已撩开车帘,探出上半身,吩咐起跟车的鬼眼来。 第331章 阅微阁顶层 鬼眼闻言,心里倒有些欢喜。 定王府实在是太大太冷清了。每次凤凌泷过去时,王府里才会忙碌起来,显现出几分生机。 他当下很狗腿地问:“王爷,今日可还有几样宫里送来的新鲜泡菜,要准备香粥吗?” 祁清绝眼色一沉,说道:“粥不是早上喝的吗?夜宵你给本王准备这个?” 鬼眼委屈了一下。 这不是有新鲜泡菜吗?外面可都吃不到的。 可他忘了,王爷向来是个看重规矩和习惯的人,于是改口道:“那就上几碟点心吧。” 凤凌泷在听到有泡菜时,馋虫便被勾了上来,见祁清绝没同意,便忙抓住他的衣袖,说道:“香粥挺好的。” 祁清绝回头,撞见了女孩子闪亮亮的眼睛。 “想吃?”他不由笑出声。 刚还担心她不去呢。 凤凌泷“嗯”了一声。 祁清绝心里大乐,转头对鬼眼道:“就依着凌泷的吩咐,上玉米粥和泡菜,再加几味时新的点心来。” 鬼眼撇撇嘴,规矩呢?敢情到了凌小姐那就没规矩了。 不过,他可顾不上抱怨这些,将话传回王府后,心里还很高兴。 凤凌泷揉了揉自己的空肚子,想到等会儿的美食,心情也不由大好。 为了美食,去定王府这件事算得了什么! 节操什么的,等她吃饱了再说吧。 一行人回到定王府后,祁清绝先让人给严家带话,替凤凌泷报个平安,然后吩咐人将主院的灯烛都点了起来。 王府主院本就宽敞通透,规模宏大,灯烛一一点起后,光华闪烁,竟也是极其美丽。 祁清绝打量了片刻,指着幽静的阅微阁说:“我觉得,身处静中,眺望此处繁华,比身在繁华更惬意。去阅微阁顶楼,如何?” 凤凌泷不知道阅微阁还有顶楼,想到这清凉夏夜,头顶万千星辰,望着下面竹林小溪,眺望此处灯烛通明,将会是多雅致的事,她的心便动了下。 可是,犹豫了下,她还是拒绝了:“算了吧。” 察觉到她情绪的微变,祁清绝坐到她身边,声音低了下去:“怎么了?” “没什么呢。”凤凌泷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甜美一些。 “笑比哭还难看。” 祁清绝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灯火打在她脸上,将那张清秀的脸庞映衬得霞光万丈。 祁清绝就这样捧着她的脸,眼神里挣扎起来。 “还不放手?”凤凌泷恼怒地开口。 清脆悦耳的声音,击破了男人脑海里最后一根弦。 他猛然欺近,一手按住女孩子的后脑勺,火热的薄唇准确地覆在她的樱唇之上。 凤凌泷吃惊之下,轻轻嘤咛了一声。 祁清绝的心都化了,甜美的味道,几乎要将他逼疯。 半晌之后,他才放开了女孩子。 “为什么不去?”还是先前想说的话,只是此刻说来,带着一丝喑哑。 凤凌泷静了一下,才说道:“想必,我也不是第一个去的女孩子吧?” 她向来是从容的,大度的,优雅的,可是,面对感情,她却又太过在意。 是啊,从前的她,没有心呢,所以做的是别人眼中的自己。 祁清绝一愣之后,明白了过来。 “她没有上来过。”他斩钉截铁地说道,“王诗澄没去过,所以,我只想带你去。” 只消这一句话,凤凌泷的心便从腊月寒冬进入了温暖春季。 笑容在她的唇角闪现而出。 “真的?” 看着她笑逐颜开的模样,祁清绝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填进心房。 原来,就这么简单呢! “真的。”他再次强调道,“都说过了,对于没有什么朋友的我来说,她算是朋友,不会做出愈矩的事。” “不会做愈矩的事吗?”凤凌泷颇有些怀疑地盯着他。 刚刚还愈矩了呢! 祁清绝笑起来,唇滑至她耳畔,轻声叹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要这样,便这样了。” “那是你自制力差。”凤凌泷羞恼地推开他,站起身道,“进去吧。” “好。”祁清绝大喜,跟着起身。 阅微阁的顶楼其实是个不大的小平台,被下人收拾了过后,倒也整洁得很。 楼侧设有栏杆,一方石桌和几个石椅。 坐在石椅上,抬头便可看到夏夜星空里闪烁的一颗颗明星,低头,王府灯烛尽收眼底。 “喜欢吗?”祁清绝与她并肩而坐,问道。 “喜欢。” 祁清绝转头看她,目光温柔极了,“往常,都只有我一个人来这儿,以后,可以和你一起了。” 凤凌泷望着星空没有回答。 就这样看星星吗?一直看下去吗? 她的眼光缓缓移到下面的秋千上。 祁清绝注意到,便问:“想要荡秋千吗?要不,我让人将秋千移到这来吧。等会儿,你还可以在秋千上小睡一觉。” 抿抿唇,凤凌泷的脑海里划过那日在阅微阁所见的一幕。 白衣女子,飘然坐于她的秋千之上,手捧书卷,怡然自乐。 心里,生出淡淡的厌恶来。 她转过头,声音也凉了几分:“那秋千,不要也罢。” 身后,祁清绝沉默了。 或许,他也会想到那天的事,知道她的意思。 凤凌泷也想告诉自己不去在意,可是,什么事她都可以掌控,唯独感情,她真的掌控不了。 她想学大度,学从容,学洒脱,但动了真情的女子,对待心爱的男子,怎么大度得起来? 就如祁清绝,一个十分理智的人,也会因为感情争风吃醋,因为感情改变了很多。 听到身后没有声音,凤凌泷心里还是慌乱了下。 她担心的是,会不会因为刚才的话让他不高兴了。 刚想回头,耳边一道温热的气息打来,祁清绝清冷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是我的错,我拆了重打。” 凤凌泷心里又委屈又甜蜜,还是转过了头,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清绝,你真的对我这么好?” 祁清绝整个人一呆,随后眼里涌出狂喜,手指都在轻轻颤抖,摸着她的头发问:“你,你叫我什么?” 第332章 悄去凤府 凤凌泷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却没有再唤他。 反正,她是不会唤他什么“阿绝”的。 她虽没再开口,可刚刚那一声却是真实存在的。 祁清绝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单手拥紧了她,轻声却坚定地说道:“自然。” 隔了会儿,凤凌泷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回她前一句的问题,抿嘴一笑。 不多时,石手与鬼眼便将夜宵端了上来。 玉米粥的清香,泡菜的鲜味,还有点心的清甜气息,钻进了凤凌泷的鼻端。 饿了一晚上,看到美食在即,凤凌泷的眼光都亮了几分。 祁清绝极为细心地为她布好菜,陪着她用完膳。 全程二人没再言语。 待凤凌泷填饱肚子后,祁清绝递来漱口水,瞧见她唇上还沾有一粒米,忍不住一笑,中指的指腹轻轻擦去。 指尖所触是云朵一般的柔软,令祁清绝的眼眸都深沉了几许。 凤凌泷却有些不太适应他这样的殷勤,转移话题道:“下次可不能进宫了,这是存心要我饿肚子嘛!” 祁清绝微微一笑:“这次是有事,以后不会了。” 顿了顿,他的面色凝重,开口道:“凌泷,往后能不牵扯进世家的事情就别牵扯进去,里面的水很深。” 凤凌泷一怔,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点点头。 随后,她的红唇一角泛出了一声苦笑。 身为四大世家之首的凤家嫡系,让她保证不与世家人多接触……开玩笑么? 祁清绝又提醒道:“不管是宁德妃还是赵贵嫔,都是在皇宫的权谋里长大的人物,有心机,有胆识,更有势力,离她们远些。” 凤凌泷眼神一闪,右手随意地转动着小杯盏,问:“太子在御花园时,说的莫非就是赵贵嫔的事?” 她可以确定是赵家的事。 而且,从祁浩瑞的语气和表现来看,他虽然是依仗赵家势力起来的,可似乎并不与赵家同心啊! 她想着,紧紧盯住祁清绝的眼睛。 祁清绝唇角勾了勾,说道:“没什么事。” 他答得简洁明了,没有多说一个字。 “怎么可能?”凤凌泷嘟了嘟唇,“太子将我都支开了,还能没事?” 祁清绝唇角的笑加深:“知道太子支开了你,你还问?” 凤凌泷:“……” 她就不能问他了吗? 这人,真是不解风情的很啊! “你就不能透露一二?”凤凌泷挑起眼梢,有些不满。 祁清绝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说道:“太子的私事。” 凤凌泷不太信,咕咚了一句:“太子的私事难道算不得大夏朝的大事吗?” 祁清绝却没有再接话。 凤凌泷哼了一声,却倒没有真生他的气。 祁清绝那般的心意,她还是明白的。 从定王府回到严府时,天色还不算晚。外面大院内灯烛通明,人影来往,正说着话,极其热闹。 凤凌泷则带着红绫,穿过幽暗的小路,径直回到自己住的小院。 小丫在厨房烧水做事,绡透则站在院门口东张西望,面上有难掩的焦急之色。 猛然注意到凤凌泷的身影走来,她脸上的担忧消失不见,飞快地迎了上去,展开笑颜:“小姐,你怎么——啊,红绫姐姐!” 这时才注意到紧跟在凤凌泷身后的红绫,绡透大吃一惊,随后而来的是无限的惊喜。 “红绫姐姐,你怎么过来了?”她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绫在刚看到绡透时,心情亦是一样的激动了下,只是她善于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没有立刻表达出来。 然,在听到绡透说话时,她还是忍不住眼眶微红。 “绡透,我以后不和你分开了,与你一块儿伺候小姐。”她上前两步,努力地撑起一抹笑。 也许,跟着这位小姐,这是唯一的好处吧。 绡透闻言笑道:“红绫姐姐,你可别怪我以前没和你说小姐的真实身份,这是小姐叮嘱的噢。” 红绫一愣。 真实身份? 绡透却压低了声音道:“毕竟,若是旁人知道凤姝郡主还在世,那可是要震惊的。” 红绫不知道旁人会不会震惊,但她自个儿是完全震惊到了。 “绡透,你说什么……你说,她真的是郡主?” 很显然,她根本没把这当真呢。 绡透也是一呆,眼光扫过红绫的脸,又看向凤凌泷,见后者面色带笑,并没有责备之意,她才松了口气。 “红绫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小姐,就是郡主啊。” 红绫望向凤凌泷,犹自不敢相信,摇着头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一定是绡透中邪了。” 绡透嘴角连抽。 “红绫姐姐。”她上前拉住红绫的衣袖,“难道你一点都没感觉到郡主的气息吗?” 红绫并没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凤凌泷。 怎么可能没一点感觉呢?但这世间,相像的人也多着啊! 譬如,凤家二小姐凤姣,不就爱模仿自己的主子吗?只可惜是东施效颦,让熟悉的人怡笑大方罢了。 想到这,她的神情一冷,反握住绡透的手,沉声说道:“红绫,你莫是忘了,凤姣也爱模仿主子。别被骗了!” 绡透:“……” 她看看红绫,看看凤凌泷,忽然捂起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惹得小丫都从里头跑了出来。 凤凌泷往内屋走去,同时喊道:“红绫过来。” 红绫并没有马上进屋,而是无语地看着绡透。 好半晌,她才跟了进去。 然而,站在房间里的女子却不再是刚才的容颜,而是一副她极为熟悉极为敬仰的面容——那惊艳了世人的容貌。 “红绫,你还是这么谨慎,我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了。”凤凌泷似笑非笑地开口。 这容貌,这语气,这气质…… 红绫只觉脑海中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压过,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只是犹自瞪大双眼瞧着凤凌泷,声音颤抖得不成形:“郡主,真的是郡主?” 不怪她对凤凌泷的气质有所怀疑了。 平日里,凤凌泷为了不引人注意,有意摆脱凤姝的气质和习惯,努力地做前世的自己。红绫没看出来,也实属正常。 凤凌泷行到她面前,微蹲下身,去扶红绫。 那一双漂亮晶莹的眼睛也氤出了几缕感伤,她轻声叹道:“这两年,委屈你与绡透了。” “郡主,你没死,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红绫反抓住她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死不了。”凤凌泷说着,拉起她,简要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这次的说词,比起当初对绡透说的那个版本更精简了,几乎略去了所受的苦楚,只是平淡地讲一个故事而已。 她已经越来越习惯于现在这个身份了。 那些回忆,似乎都只是遥远的冰冷的回忆罢了。 饶是如此,红绫还是听得眼泪直流,如断了线的珍珠。 她是个老成的人,又在凤府经历过很多,自然想得到,自家郡主丢了身份,没了亲人,毁了容貌,在不明真相的凌家生存下来,该有多么艰难! 拭去红绫的眼泪,凤凌泷话锋一转:“别哭了,想要帮我一个忙吗?” “郡主且说。”红绫赶紧行礼,看到凤凌泷时,却又破啼为笑。 她的眼底虽然带泪,却满满都是喜悦与开心。 是啊,再大的磨难,也及不上人活着好呀! 凤凌泷思忖片刻,说道:“想来凤家人回府也还没多久,将你给我的事必然还没传开。我想利用你的身份去看看外公。” 红绫神色一震,说道:“是,郡主,奴婢太过于激动了,忘记和你说老王爷的事。” “你先不必说,我知道一些。我们先出门。” 凤凌泷说着,打开衣柜,取了些易容的东西。 “现在出门?去凤府?”红绫有些迟疑。 “有问题?” “当然有。郡主,你怎么去啊?他们会让我们进去吗?”红绫担心地问。 凤凌泷“扑哧”一声笑了:“他们不让进,墙让进不就行了?” “墙让进?”红绫没听明白。 直到她们来到凤府一处偏僻的侧墙下,她眼睁睁看着自家一向诗书才华艳天下的文雅主子竟然利索地翻上墙头时,红绫便惊呆了,张开嘴半天合不起来。 原来,墙让进,就是爬墙啊! 凤凌泷哪有功夫让她联想,右手一抛,便将腰间的索圈扔下,将红绫也拉了上来。 进了凤府,凤凌泷也如进自己家一般自如。 她寻了地方给自己易了容,又换上了红绫的衣服,装扮成她的模样。 凤羽接到消息后,也立刻做起安排。 半个时辰后,红绫亲眼目送自家主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后院,眼睛里闪烁着的只是小星星了。 什么时候,她家郡主竟变得这么厉害了? 凤凌泷提着盒子,一路顺风地进了老爷子的屋子。 因为红绫常来送东西,又有凤羽传话,其他几人自然没有怀疑。 屋里点着两盏灯,光线不是很明亮,但一进去,还是很容易看到坐在榻上的孤瘦老头。 凤宗图依旧如上次一般,穿着灰白的衫子,歪着头僵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听到脚步声,亦是没有任何动静。 凤凌泷提着盒子走到他面前,打量着他的面色。 果然,脸色上比上一回好得多了。 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坐到榻旁,低声说道:“外公,我是阿姝,我来看看你。” 一直睁着眼睛的凤宗图闻言身体颤了一颤,眼眶里花白的眼珠艰难地转了转,盯住了凤凌泷。 “外公,你最近身子好些了吧?一定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变化,我会想办法来救你。” 她伸出手,将凤宗图两只枯瘦的手紧紧攥在了掌心。 这还是第一次她单独与外公见面呢。 凤宗图的眼眶里不出意外地流下了两行浊泪。 凤凌泷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到底是听懂了,知道了。 “阿,阿姝……”浑浊不清的声音自凤宗图的嘴里发了出来。 “我在。”凤凌泷将头靠了过去,像小时候一样,依赖在外公宽厚的肩膀上。 虽然,当初那个马背上征服天下的大将军如今只能僵卧床榻,可给她的安全感却没有任何差别。 “阿姝,你,活,活着,真好。”凤宗图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凤凌泷却还是能听个大概,笑着落泪道:“好,当然好,外公活着,也好。” “嗯,嗯。”凤宗图模糊地应着。 凤凌泷还想给他把把脉,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肯定没睡,他怎么会睡得着?又不是真的一点意识都没了。”冷冰冰的声音,却是来自于凤姣。 紧接着是凤羽的声音:“二公子,二小姐,老王爷已经上榻了,恐怕不方便见二位。” 凤姣笑言:“陛下今日给老爷子带了话,我必须第一时间带到,你要拦我,就是拦陛下的心意。” 凤羽犹豫了下。 凤经沉声道:“我们只打个照面便走,不会耽搁太久。再说了,这可是陛下吩咐的,你敢抗旨?” 凤羽一时没了主意。 他怕的倒不是因这事被陛下说,而是怕拖久了,其他隐卫必然会察觉不对劲,将红绫过来的事给说出来。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他只能一咬牙,略略抬高声音道:“二公子,二小姐,请!” 里头的凤凌泷知道这是他给的暗示,在凤宗图耳边低语一句后,一闪身,躲进了大屏风后面。 不多时,凤经兄妹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凤羽也不远不近地跟着,以监视他们的行动。 身为皇家隐卫,被安排在江夏郡王身边,他们便是起到监督的作用。 凤姣缓步行到凤宗图面前,施了一礼,低低说起话来。 她的声音极小,外面的隐卫未必听得明白,但离得近的凤凌泷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面上带着微笑的女孩子,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狠毒。 她说:“老头子,还没死呢?呵呵,你知道吗?今天还有人去了金凤宫,那个小|贱|人住的宫殿,只可惜被火烧得不剩啦!” “你如今这猪狗不如的样子,完全就是你自找的,你知道吗?谁让你那么偏心,眼里从来看不到我呢?” 第333章 砸东西 凤姣的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怨恨,如一团浓重的乌墨,深得化不开。 “你把外孙女当作宝,将我这个正经孙女当作草,凭什么?我凤姣论出身,论才干,论相貌,也不比她凤姝差!呵,你既这么不识抬举,那得到今天的下场也是活该!你看不起我,我现在可却能将你搓圆捏扁!” 说着,她脸上露出极其狠辣的笑,缓缓朝凤宗图走去。 看在远处的隐卫眼里,她似乎是过去为凤宗图整理衫。 但在凤凌泷这个角度却看得清楚,凤姣的旨甲上戴着尖利的指甲套。 那指套的尖端泛着幽冷的光泽。 凤凌泷的心一沉。 凤姣竟然敢这般?用言语侮辱亲爷爷便罢了,竟然还欺他是个重病之人,肆意凌虐吗? 外公的意识可是比以前清晰得多了,听了这话,知道了她的举动,那该有多么难受啊! 凤凌泷再不犹豫,右指一弹。 “啪”的一声,凤姣身侧的一只茶盏从几上掉落至地,摔成碎片。 凤姣被吓了一跳,连忙闪身退开。 “怎么了?”凤羽和另两名隐卫应声进来。 凤姣先是疑惑,随后目光更冷了。 连老天都站在凤宗图那边吗? 今天,必是发泄不了心中的愤怒了。 她倒也十分识趣,忙向凤羽几人赔了个不是,这才与凤经一同出屋。 凤羽借口说让老王爷今天睡早点,伺候凤宗图卧下,才吹熄屋里的灯,和几名隐卫出去了。 凤凌泷知道不能再久呆,在一片幽暗中摸到床畔,攥住凤宗图的手,低低道:“外公,你好好歇着,我走了。” 凤宗图“嗯”了一声,眼光紧紧望着昏暗里的女孩子。 凤凌泷纵是不舍,也强逼着自己离开。 严府小院,比较起今日宫里所见的繁华绝对是两个极端。 凤凌泷与红绫快要到小院门口时,眼前却是黑影一闪,有人挡在了两人面前。 红绫警觉地上前一步,试图护住凤凌泷。 后者微讶却绝无敌意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在这?” 对面一身雪色长衫,风姿玉树的少年男子惹得人人移不开眼。 “等你很久了。”宁雪金上前,唇角很自然地扬了扬。 凤凌泷看了他一眼,转身吩咐红绫先回去。 红绫忙低头应声,施礼退去。 走进黑暗中时,她还是忍不住转头多看了一眼。 那对少男少女,站在月华之下,同样的惊世绝容,看上去相当和谐。 郡主从前一直内向,很少与外人交流,也没有什么朋友。 但如今的她,却似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待人接物之大方机智令她都甘拜下风。 这样的郡主,真好…… 宁雪金扫视了红绫一眼,说道:“看来,你挖人才的本事不得了,这个宫女和你家绡透一样,也是凤家的,居然也到你这来了?” 凤凌泷嘴角勾了勾,说道:“哪有,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对于红绫和绡透,她并不想谈太多,于是转移了话题:“你所来,是为何事?” 这话问得有些心虚了。 宁雪金敛了神情,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今晚在宫里的事,我已经知晓了。” 他虽没指明是哪一件,可两人都清楚。 这桩桩事中,宁德妃与他的血脉最亲。 凤凌泷不语。 若不是为了眼前这男子,她大可不必陪德妃喝那一盏茶。 宁雪金继续说道:“凌泷,那不是你的意思,我信你。” “你信我?”凤凌泷深深看了他一眼。 “当然。”宁雪金说着笑了起来,“我一直都是信你的。” 凤凌泷一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半晌,她才说道:“宁雪金,我对德妃并无恶意,他又是你的亲姑姑,我更不想与她闹不愉快。可是,我这个人的性格你也知道,有仇必报,从不手软。对娘娘,我已经忍让了一回了,希望她不要再有第二回第三回。” 宁雪金沉默了。 月光静静地照在他脸上,衬得那棱角分明的五官越发地英俊夺目。 半晌,他哑声开口:“谢谢你考虑我的感受,旁的,我也不想多说,以后,我会尽量阻止这种事。你信我么?” “信。”凤凌泷看到他眼中深藏着的沉痛,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到底还是让他知道了,到底还是让他卷了进来,到底还是让他做了回“夹心层”。 就像陈可馨那样,陈家人当初那么坚决地反对她们来往,她便提前退出了那场友谊。她怕的,是伤害到陈可馨。 “今日都有些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帮顶着呢。”凤凌泷打了个秀气的呵欠。 “好。”宁雪金看着她,桃花目中闪过笑意。 一夜无话。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分,凤凌泷才从床上爬起来。 原本还残存着点昨晚的劳累感,但一想到从金凤宫拿回的东西,她便来了精神。 头未梳,脸未洗,凤凌泷只以轻纱覆面,坐到小几前,喊外面的红绫绡透进来。 然,外面并没有回应,反倒凌乱了一阵后,小丫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你醒了?”她问,声音有些迫切。 “怎么了?”凤凌泷虽未装扮,通身的气度却如出水之莲,纯净自然,毫不矫作。 “是,是宫里的四皇子来了,说小姐拿了他东西,找|小|姐来要呢。”小丫赶紧说道,“红绫姐姐和绡透姐姐在院外准备拦呢。” “四皇子?”凤凌泷无奈抚额。 这厮,怎的追到严府来了?简直没完没了了。 “刚来?”她问。 小丫摇头:“不是不是,早来了,在外院,严大人和柳夫人为让小姐多睡会儿,想要留客,结果,结果——” 她喘了几口气,继续道:“结果四皇子的性格好古怪,自己跑进来找了,而且到一个院,找不到就发脾气,把院子里的东西砸个稀巴烂。严大人和柳夫人根本不敢管啊!那可是四皇子!” “砸东西?”凤凌泷瞪大眼睛,随即说道,“那得让他赔啊!” 小丫:“……” 她说的话,小姐没听明白吗? 那可是四皇子! 第334章 砸东西(2) 凤凌泷看出了小丫的吃惊,淡淡笑道:“四皇子随意打砸才更是不对。” 小丫一个劲摇头,却不知怎么表达,最后憋红了脸,说道:“反正严大人是不敢这么做的。” 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并非人人都有这个勇气去揭发的。 凤凌泷笑了笑,取过旁边一件长衫外套披了,说道:“出去瞧瞧。” 小丫一呆。 这样去瞧? 小姐可是没有梳头,没有穿整齐…… 她想阻止时,凤凌泷已经随意地走了出去。 自己院子,怕什么! 而此时,祁昭明正阴沉着脸,一路打砸而来,终于到了凤凌泷住的院子门前了。 “四皇子,你怎的这般不讲道理?”红绫手执一根木棒,从树后冲将出来。 跟在祁昭明身后的一行严家下人险些吓晕过去。 这,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吗? 祁照明刚要将手里操着的烟嘴壶砸向红绫,却在看到她的时候一愣,整个人都呆立当场。 红绫拿着木棒只为防备,倒并不是要攻击,她警惕地看着祁昭明。 另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四皇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绡透从另一棵树后走出来,满脸都是失望地看着祁昭明。 看到绡透的时候,祁昭明的脸色又是一变,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然后,众人震惊地发现,祁昭明的脸庞似乎泛上了红晕。 众下人无语。 没搞错?这个打砸狂魔居然还露出害羞的一面来了? “你,你们怎么在这里?”祁昭明有些结结巴巴地问。 众下人又是一阵狂晕。 这说话的语气,当真是刚才那个小霸王吗? 红绫与绡透一愣之后,说道:“当然跟着我们家小姐了。” 与此同时,凤凌泷缓步从院中走了出来,一双妙目看向祁昭明。 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如天山之池,盛着世间最晶莹纯净的雪。 祁昭明看到那双眼睛时,是真正傻了。 若说之前,他便觉得这双眼睛好生熟悉,可现在,戴了面纱的凤凌泷只露着这眼睛,真是跟当年那个人一模一样啊! 祁照明的脸庞浮起了片片红云,手脚乱动了一阵,不知道往哪放好,更是将脸低了下去,但又不时悄悄看向这边。 凤凌泷:“……” 亲,不要以为我看不到你在做小动作。 这四皇子,怎的又露出羞怯的模样了?与当年见到她时差不离。 难不成,他得了精神分裂症? 凤凌泷很苦恼地想着,祁昭明却明显有些紧张。 下人们盯紧了眼睛看,看平日里极少见的好戏。 “四皇子,我不记得我欠你东西。”凤凌泷最先开口。 祁昭明望向她,又扫扫红绫和绡透,声音如蚊哼:“嗯。嗯?嗯!” 三个声调的“嗯”被他唱了一遍,可惜没人听懂他到底在“嗯”什么。 凤凌泷嘴角轻抽。 “既然没有,那就请四皇子回宫吧。噢,回宫之前,是否应该把在我们家打砸坏的东西补上呢?”凤凌泷单刀直入地开口。 众人默然。 还真敢开口…… 第335章 调查身世 然而,想象中的坏脾气并没有爆发,祁昭明反而老老实实地点头,“是,我一定如价照赔。”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好。”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大灰狼猛变小白羊,直到祁昭明离去都没能反应过来。 凤凌泷眯眯眼,吩咐绡透:“让人去查一查四皇子为何变成如今这模样。” 绡透应声去了。 梅花军是个极其隐秘的存在,也正因为它的隐秘,让凤凌泷发现用起来并不顺手。至少,明面上,是不可轻易动用它的。 若是有一个类似前世武盟这样的组织,再配合梅花军,那才叫厉害。 凤凌泷是从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凌风队便是要培养的对象。 在梧桐栖和水阁的支持下,凌风队的势力得到了大幅扩张。现在,又拿回了金凤宫的东西,她可以放手一博了。 想到这,她招呼红绫进房,将那一沓文印拿了出来,就摆到她面前。 “很想知道我回金凤宫拿什么吧?这些,就是我凤家的私产。” 红绫大吃一惊,忙跪下道:“郡主,不,小姐……” 凤凌泷笑着扶她起来,说道:“红绫,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一直都是,这件事不能瞒你。你拿着这些契书去各店铺收回原帐册,以后总帐由你负责。” 红绫被感动得眼睛湿润,重重点了点头。 凤凌泷望着她出去,微微一笑。 她确实信任红绫,但前提是建在她能掌控红绫的基础上。 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然而,红绫回来时,却带回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两年间,凤家这四十个产业中,一部分正在遭受一股黑暗势力的冲击,业绩连连下滑,都快入不敷出了。 凤凌泷的面色凝重了几分。 若是寻常产业那便罢了,可这些老字号连锁店铺,可是养着一支军队的。 她召来梅花军的人问了详细情况。 这股势力名叫“寂阁”,是大夏黑道之首,做着无数地下军火生意。这几年,寂阁忽然开始进军大夏的白道商业链。 其他的就不说了,经梅花军调查,除了凤家产业大受冲击之外,赵宁王三大世家更是被针对的直接对象。 一个针对世家的黑道势力吗? 凤凌泷不由便想到了皇室。 太子?不可能。祁浩瑞有黑暗力量,但手不会伸得这么长,也不会那么有魄力。皇帝?有可能。 但还有一个更有可能的人,那就是祁清绝。 在两年之前,凤凌泷还是凤姝的时候,咸少见到这个人,连他的消息都是极少听到的。据说,他不在京城呆。 那么,培养一股暗势力也不成问题吧?或许,这是皇帝的指示呢。 再有其他敢与世家公然作对又有能力的人,凤凌泷是数不出了。 温恭如派人前来询问凤凌泷的对策。 凤凌泷淡淡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十数日的功夫内,大夏三州九府十二城中,一个叫“凌风阁”的势力悄然浮起。 探讯、接镖、跑腿、贩毒、接黑,什么事都做,甚至杀人,只要付得起银子。 李彪,以及当初从山寨带出的几名兄弟,和凤凌泷身边的凌风二十骑精锐,便成了凌风阁的高层。 在凌风阁崛起之际,凤凌泷便将那四十家店铺划到了凌风阁名下。 寂阁想要动她的产业,也要掂掂轻重。 在梅花军的相助下,凌风阁抗着来自于寂阁的巨大压力,借助着训练有素的纪律和凤凌泷打造的机关暗器,在黑道站稳了脚跟。 很快,赵家和宁家送来消息,产业负责人欲请凌风阁阁主相聚。 李彪将话带给凤凌泷。 凤凌泷知道他们不是想谈收购就是想谈合作,她可没这想法,便以建阁太忙的缘由婉拒了。 她也确实很忙。 一连十数日消失在京城,招兵买马,制订规章,对大量人员在全国范围内的调派做好后援工作,等等,饶是她心思敏锐,帮手也多,却也忙得焦头烂额。 如今稳定起步后,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夜风起,散走了一日的闷热。 阅微阁内,完全由绿滕编制的秋千垂在竹林之间。 祁清绝修长笔挺的身影静静站在秋千旁,轻轻注视着这个新打的秋千。 这是按凤凌泷的思路,他让人用绿藤编绕而出的,多了藤类的柔软与任性。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男子低沉地开口:“还没回来?” 身后的脚步声顿住,紧接着是石手的回答声:“王爷,没有,凌小姐说不定是回福凌去了,我们命人往福凌一路搜寻去了。” 凉爽的夜风里,静墨无声了片刻后,祁清绝磁性的嗓音幽幽一叹:“你真相信,她是福陵人?” 这样一句话,将石手给问怔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她不是凌家人吗?而且,当初铁腿在福陵县见过她。可惜铁腿一时回不来,不能亲自指证。” 祁清绝失笑,缓缓转过身来。 皎洁的月光照在他好看的面庞上,泛着微冷的光芒。 薄唇轻启,他说道:“并非这个。” 石手诚惶诚恐道:“那是什么?请王爷示下。”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也还挺聪明的。可是这大脑,在王爷跟前,似乎就不够用了。 祁清绝没有回答他,却是话音一转:“凌重文不是被下了大理寺的牢狱吗?今天,赵聪捷去见了他。” 石手显然刚听说这事,一脸吃惊不解的神情:“属下愚钝,整日里在忙生意上的事,不曾关注这边。赵聪捷不是赵家的嫡长公子吗?他去见凌重文做什么?凌重文不过是个被贬至滚州的犯人,对赵家没什么用。而凌泷小姐,也和凌家断绝了关系啊。” 祁清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是调查身世。” 石手又是一呆。 “调查……身世?凌泷小姐的身世,有什么问题吗?” 祁清绝负手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天空,说道:“还记得有人说她是疯子的事吗?事实证明,她从前确实有疯疾。可现在呢?你可看得出是个疯傻多年的人?” 石手的脸色变得异常奇怪起来,只是摇头。 对凌泷小姐,他到底不敢说出“疯傻”的字眼来。 “本王也很难相信呢。”祁清绝叹了声。 石手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一个人在那里思索,神情变幻莫测。 祁清绝淡淡地望着他。 迎着主子的眼光,石手终是颤着声说道:“她,她骗了王爷。” 祁清绝没想到他说出的是这么一句话愣了下,摇摇头道:“是本王自己不愿调查她的过去。而且……” 后面的话,他住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石手在心里猜测着他会说的是哪一句时,一名黑影卫急匆匆地出现在阅微阁的围墙上,禀报道:“王爷,凌泷小姐回来了!” 石手看着墙头的那抹身影,眼角直跳。 这可是头一回,王爷下达命令,只要有凌泷小姐的消息,不用通报,直接来说便可。 真真是破了例。 “你说真的?”祁清绝刚刚还风云不变的脸上猛然涌上了狂喜,有些失态地重复了一遍,倒把一旁的石手再度吓一跳。 他揉揉眼睛,看着脸上焕发着光彩的主子,有些懵逼。 这个时候,主子不是应该一脸阴沉,去找凌泷小姐质问个清楚吗? 要知道,隐瞒了疯疾病史,而且还是在有了感情后,这可是存在故意欺骗的,最起码,也是不实诚。 不过说起来,王爷似乎也有瞒着凌泷小姐的事。 可是,这件事与那件事性质不一样。 然而…… 石手还没把这件事理清楚,祁清绝已经如一阵风般从他身边刮过,消失在阅微阁内。 石手转过身,张大了嘴,犹自没有合拢。 这难道是要去严府的节奏吗? 二话不说,他赶紧跟了上去。 定王府外,下人们连马车都来不及为祁清绝准备了,便将今年皇帝御赐下的那匹汗血宝马牵了出来。 高大的枣红色骏马四肢修长,尤其是脖颈,细长而优雅,虽然生得无比俊俏,可它的速度与力量、耐性,远超普通马匹。也难怪它如马中王者般傲然挺立着头颅。 祁清绝一带马缰,利落上马。 马鞭一扬,汗血宝马如箭般射进了茫茫黑夜。 石手出来时,只看到府门前被激起的阵阵尘烟。 想了想,他径直穿街走巷,爬树翻墙,抄着捷径往严府而去。 果真被他料对了,当他到严府门口时,祁清绝果然牵着汗血宝马在府门外转悠。 “王爷!”他狗腿地跑上去,讨好一笑。 祁清绝看到他,目光一沉:“这么慢!” “我已经抛弃所有形象了。”石手委屈地说着,接过祁清绝的马缰绳,问道:“现在严家人应该还没睡,属下过去通报吗?” 祁清绝瞟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石手:“……” 我说错什么了吗? 但很快,祁清绝皱了皱眉头,对石手说道:“不错,你去通报,然后去大厅内拖住他们。” 石手“额”了一声,刚要问拖住他们是什么意思,便瞧见祁清绝一闪身,出现在严府墙边,几个起落便跃进去了。 跃进去了…… 石手惊呆了。 擦,王爷什么时候这般不守规矩了? 哦不不,这不是第一次不守规矩了。 上一回,他前面才责备过宁小公子爬墙头的事,当晚自己便干了一样的事。 好吧。 石手这会儿懂祁清绝刚才言语的意思了。 嗯,他要去拖住他们,拖住严家人,不要让他们打扰自家主子和凌泷小姐说话。 于是,石手牵着汗血宝马,堂而皇之地进了严府,开始与严英拉家常。 石手的身份在京城谁人不知? 严英柳氏及大半个严府的人都小心地在亮堂的大厅内伺侯着,虽然有些莫名奇妙,这个向来看上去冷酷的男人拉着他们一家在这里聊些鸡毛蒜皮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院里,凉风习习。 红绫正将窗棂打开到合适的角度,既透风又不会吹到小姐,忽听到有轻轻的男子咳嗽声传来,她吓一激灵。 转过头,便瞧见祁清绝站在院门后。 “凌泷呢?”他径直问道。 红绫见到他,脸色便是一白。 居然是定王! 她赶紧上前行礼,说道:“王爷,小姐刚刚睡下。” “睡了?”祁清绝的眼中透露出无比的失望。 红绫也有些犹豫。 小姐才和她说过的话,叫任何人不要来打扰,应该还没有睡着。 可是……以小姐那天和这位定王的关系,她是通报还是不通报?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里屋传来凤凌泷些微疲倦的声音:“让定王到外屋等着。” 红绫忙应了。 祁清绝面露喜色,在红绫的带领下进了屋。 屋子很大,由中间几扇山水屏风隔成两半。 红绫给祁清绝上了茶,便默默退了出去。 在门外,刚巧看到绡透过来张望,她便悄悄问绡透:“小姐与定王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绡透拉住她的手道:“应该是定王很喜欢我们小姐。” 红绫面露忧愁:“我们郡主,谁不喜欢呢?不过,那是王爷不知道郡主的身份……” “别担心啦红绫姐姐,现在这样挺好的啊!”绡透乐观地劝她。 红绫点点头。 屋内,祁清绝并没落座,而是负手打量着外屋的摆设。 这里是由柳氏一手为凤凌泷安排的主屋,摆了不少小女儿喜欢的东西。 不过,凤凌泷似乎不大喜欢,又不好撤下,便将那些一股脑儿收拾到拐角。 整个外屋空了许多,留下几个简单的物件。 如小几上一色的紫砂茶壶,墙上悬着的一副淡雅水墨,屋角一根玉柱般的宫灯,都充满了别致的感觉。 祁清绝嘴角微弯。 就在这时,凤凌泷走了出来,繁复的衣装她是来不及穿了,便在睡衣外披了淡紫色的长衫,盛夏之际,那薄薄的缎料挡不住那惹火的身姿。 她的面容还带着倦色,却越发显得随意慵懒。 祁清绝的眼光微暗,呼吸急促了几分。 只是若有心观察,会瞧见他耳尖上控制不了的红晕。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错神地看着。 第336章 甜蜜(七千字毕) 凤凌泷的几分倦意被他这么瞧着,也去了几分,不由轻咳了一声。 祁清绝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脸庞越发火热,转开眼光,不自然地说道:“我以为你不知道回来了。” 凤凌泷心中亦知对他不住,没有和他说一声。 可是,如果说了,她是根本甩不掉祁清绝的小尾巴的。 很多事情,她只能避开他做。 为表歉意,凤凌泷缓步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衣袖,声音放得极其柔软:“是我的错,我知道做得不对,不该不告诉你,可是,真的有些急事,你不怪我的,对不对?” 祁清绝的心头微软。 怪她什么呢?就算心里有些怨意,可瞧见这样的她向自己认错,什么火气都生不起来了。 可就这样原谅她也不行。 祁清绝抽出自己的手,侧过身子,说道:“我只是问一问罢了。” 凤凌泷瞧着他的脸色有些冰冷,可心里清楚,他若真的怪恨,是不会过来看她的。 她心里又喜又酸又难过,从后面环住男子精瘦结实的腰肢,将脸贴到他后背上,满足地蹭了蹭。 她想说些什么,可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们之间的鸿沟,是无法用语言填补的。 既然如此,就让她纯粹一点吧。 只是想表达一下爱,就这么简单。 被她环着,那温软娇柔的身躯贴着自己,淡淡的体香味传至鼻端,祁清绝已是没有半点脾气了。 低头便看见女子的一双玉臂交缠在他腰间,他的心又是生出一阵涟漪。 握住他她的臂,他转身,将女子轻薄的身子揽进胸膛,轻声叹息:“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他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孤独与萧索。 凤凌泷唇角微弯,仍旧不说话,只是抬起了脸。 男子温暖的气息打直扑面门而来,带着令她心安的味道。 她一踮脚尖,“啪”的一声,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祁清绝一僵,意识到她做了什么后,头脑一片空白。 良久,他才慢慢回神,脑海里仍旧是那个吻的滋味。 “不够。”他低低说道。 凤凌泷唇角弧度扩大,又在他脸上亲了几下。 祁清绝欢喜得眉眼弯弯,哪还会想起来问她旁的什么。 纵然有不悦,也全没了。 “该我了。”他捧住女孩子已飞满红霞的脸,轻柔地说了一句,细密缱绻的吻如水般落下。 主房内,一片温馨。 凤凌泷最终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困意,眼皮子都快抬不起来了。 祁清绝心疼了,也不再说其他事,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说道:“你早点休息吧,一定是赶路赶累了,这几天多补补,我瞧你都瘦了。” 虽然瘦了,可身材还那么好。想到这,祁清绝的脸微微一红。 “嗯,那我去睡了。”凤凌泷揉揉眼,冲他摇手,很礼貌地说,“再见!” 祁清绝:“……” 原来她犯困了是这么迷糊可爱。 他笑着摇摇头,也冲她摆手:“再见!” 虽然想送她进内室,但到底还是碍着规矩,祁清绝没有进去,叮嘱她好生休息,这才走了出去。 屋外,夏风吹来,沁凉的月色照在他身上,那醉人的情意也褪去几分。 转头,望着窗上如豆的灯火,想象着窗后的那人,嘴上的笑便不知不觉浓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行走在严府外的凉风中,心满意足的祁清绝已经将石手给忘了。 或者说,他并没将那事放在心上。 他的事完成了,其他人自己看着办便行。 然而,石手心里对凤凌泷有着异常的恐惧,这源于上一回他好心办坏事的结果。所以对待严家人,他是那个热情那个尽心。 说到夜深,没得到王爷的指令,他也不敢走。 暖融融的室内,瓜果飘香,歌舞齐演,石手都忍不住打瞌睡了,却还是强撑着拉严家人说笑。 严家人个个面露怪异。 这定王府的石手大人好生奇怪,明明想要睡觉了,还在这不走,说个不停。 这是几个意思? 最后,还是祁清绝发现石手没回来,才叫人把他从严府带回。 石手才知道,自家主子几个时辰前就离开了。 他心里连连骂天,特么的做个陪聊容易么他! 凤凌泷这一觉足足睡到中午时分,将十数天缺失的觉全补了回来。 起床梳洗,看着外屋的摆设,她不禁想起昨夜祁清绝来过的事。 当时她真的很困了,不过还好,还记得给自己易了容。只不过,后来的那些事,她都记不真切了,记忆里全是男子温热的气息、宽阔的胸膛、如铁的手臂,还有那津甜到令人心碎的吻。 凤凌泷的脸一热,赶紧用冷水使劲地拍拍脸。 红绫敲门进来,禀报道:“小姐,三少爷和席小姐来了好一会子了。” 说着,她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他们来了?”凤凌泷赶紧去擦脸,易容。 自己消失这么久,昨儿回来,只跟严家人见了面,说了会子话,其他朋友都还没见着了,必然也是担心得紧。 红绫点头,还是忍不住说道:“真没想到,三少爷和席小姐会在一起……” “你看出来了?”凤凌泷问。 红绫笑:“那还看不出么?” 都那么明显了啊!凤凌泷也笑了起来:“他们看到你才叫吃惊吧?” “婢子知道小姐没瞒着席小姐,所以席小姐倒不是那么吃惊,三少爷却是满惊讶了好一会儿。小姐,你不打算告诉三少爷真相吗?婢子看,席小姐瞒他也瞒得也好辛苦。”红绫说道。 毕竟两人关系如此密切了,守着个秘密确实挺难的。 凤凌泷的手顿了顿,说道:“说与不说,差不了什么。他或许也有所猜测,只是不敢相信罢了。还是以后再说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不告诉凤吟,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凤吟是凤家人。 一旦凤吟知道真相,意味着很多凤家人都会知道,譬如她的三舅舅那一帮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若是陷入进凤家的家务事中,必然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第337章 她是宫女(1) 凤凌泷出了房,便看到严依依正陪着凤吟、席郁娟在院角闲坐品茶。 她发现,严依依的气色比前一段时间要好了很多,看来,从那件事中完全走出来了吧? 之所以今天她格外关注了下严依依的精神状态,是因为昨天一回来,绡透便告诉她,这几日,陶宏居然又回来找严依依了,几次被她出门撞见他在严府门口徘徊。 好在,严依依是真的想开,否则定然叫他进来了。 她想着走了过去。 这三人都是许久没见她,格外地亲切热情些,问起她离去的事。 凤凌泷则拿老家出来当借口,糊弄了过去。 凤吟眼光一动,问:“福陵县凌府上,还有个三姨娘,是不是?” 凤凌泷一愣,点头:“是凌眉的娘,怎么?难道她来京城了?” 她问完话,便发现对面三人都拿古怪的眼神看她。 “怎么了?”凤凌泷直觉有什么事情。 果然,凤吟沉声说道:“凌泷,你这段时间不在京城,可能也不知道,凌重文夫妇被抓了回来,下了大理寺的牢狱。” 凤凌泷微怔。 这怎么和凌重武一样的套路?难道也是做了逃兵? 凤吟接着说:“据说,是凌家嫡出女儿凌珠在京城出了些事,她母亲受不住打击,硬要回来找女儿。可是,她也是带罪之身,犯了逃忌。凌重文被她连累到了。” 凤凌泷不由轻哼了一声。 原来,钱夫人对凌珠的事反应这么大呢! “三姨娘也来了?”她问。 “凌眉也被关在狱里。三姨娘,来找过我。”凤吟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只是有些不安地瞧了瞧一旁席郁娟的脸色。 席郁娟撇撇唇,还是帮着他说:“那个女人天天跪在凤府门口,哭成个泪人儿。京中百姓多愚昧,说什么的都有。” 那日凤吟虽然表了态,大家也都能理解。可前提是,那天在场的都是达官贵人,立场也与凤吟差不多。而京城中很多平头百姓则更会盲目地同情弱者,甚至还有仇富心理的人胡编乱造。 凤凌泷的脸色微沉:“三姨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按理说,她是很难见到凌重文一家的。 凤吟看向她,缓缓说道:“昨天,赵聪捷去探了监,见了凌家人。” 提到赵聪捷,凤凌泷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个脸容阴沉沉的少年来。 赵家的嫡长公子,质问她的那个阴冷少年。 “原来是他。这件事,确实可以被赵家拿来做文章。”凤凌泷的语气不太好。 凤吟摇头:“若只是我便罢了,没什么要紧事,事情也说开了,最多一些流言,我身为男儿自是不惧。倒是你,我更担心……” 凤凌泷知道赵家想一直恨自己入骨,更知道这新回来的儿子不似另外几个智商欠缺。他去找凌重文,莫非,还和自己有关系? 想到什么,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变得无比难看。 凤吟捕捉到她的神情变化,低叹一声,看向席郁娟。 席郁娟嘴唇微动,还是不忍心地说道:“原本,大家也没想那么多。可昨儿下午,赵聪捷忽然进宫了。凌泷,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是什么事了吧?” 凤凌泷点了点头,看了眼席郁娟,又瞟瞟凤吟,欲言又止。 席郁娟对她那般熟悉,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犹豫了下,想说什么,最终,在看到一旁坐着的严依依时,将话语又尽数吞了回去。 严依依本听得义愤填膺,突然见她们打起哑谜,不由急道:“到底是什么事呢?会不会很棘手?” 让凤席两家的人都这么为难的事,他们严家必然是帮不上任何忙了。 严依依面露绝望之色。 凤凌泷坐到她近前,握住她的手,笑容温和地看着她:“没事。” 严依依被她握住手,不由露出放心的笑容,点点头。 凤凌泷这才看向凤吟,说道:“我不是在凌重文身边长大的,实际上,我回到凌家的时间还不满一年。在这之前,我在宫里当过宫女。赵聪捷进宫,必然是调查这段经历去了。” 因为凌重文对她当过宫女的事一直讳莫如深,曾明令全府人不许提。 加之,当初她顶替碧玉出宫,对外说的是因病被放出宫,不会引起凌家人注意,他们也不可能想到她不是真的碧玉,所以,大家都不关注这事。 久而久之,凤凌泷也没注意过了。 如今,凌重文落魄如斯,正好有人问起她的过去,这正是打瞌睡遇上枕头,说出来,或许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席郁娟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还是不肯对凤吟说真话,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她很害怕,怕的是这件事被彻查到底。 被发现不是宫女碧玉不要紧,若是被发现了真实身份是逃出宫的凤姝郡主……那后果,不堪设想。 要知道,身肩未来母国这一身份,将会为她引来多少杀机。尤其是现在的凤家,更是不复当年的盛况了。 凤凌泷面上却带着微微的笑,看上去并不紧张。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也有着一定的压力。 她一直忙着凌风阁的事,对京城的消息都闭塞了,昨天发生的事她还不知道。可她相信,梅花军的人会做相应安排。 但,赵家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无论如何,首先,她自己得把自己当作真正的碧玉。 演技嘛,骗得过自己才能骗得了别人。 所以,她更不打算与凤吟说实情了。 天下没不透风的墙,若是在这关节上露了马脚,更糟。 凤吟自然想不到那么多,只是紧张兮兮地问:“你当宫女几年?何时入的宫?” 凤凌泷一怔,答道:“年岁小,不太记得了。” 这个……她还真没了解过。 凤吟不禁怀疑地看向她:“你的记性一直很好的。” 凤凌泷心里暗责自己的疏漏,起身说道:“可能是对那段经历有些抵触吧。凤吟哥哥,你们若没事就先回去,我想,我得对这件事做些准备。” “做什么准备?难道你是逃出宫的?或者,是带罪出宫的?”凤吟惊问。 第338章 她是宫女(2) “做什么准备?难道你是逃出宫的?或者,是带罪出宫的?”凤吟惊问。 他所担心的点与席郁娟的点绝对不是一个。 说到带罪出宫,是大夏的宫人中常有的罪名。主子不喜欢了,要么处死,要么就撵出宫,终身守奴籍,这种比死还要痛苦。 若凤凌泷属于这一种,那她进东亭书院读书,这一件事就是犯大忌,更别提其他的了。 凤凌泷心道,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是碧玉已经死在宫里了。 她抿抿唇,道:“知道你们是关心我,谢谢。” 凤吟沉声道:“有什么为难处你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大家都很担心你。你知道宁雪金吗?他今天一早就进宫去了,也是去查你的事,希望能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宁雪金么? 想到那个充满阳光的少年,凤凌泷心头一暖。 她朝凤吟再度施礼,说道:“我知道了。凤吟哥哥,席姐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理一下思路。” 凤吟若是追问起来,估计言辞也比较犀利。 席郁娟站起身道:“好,你自己理理。” 凤吟显然是过于担忧,可是,席郁娟拉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我们走吧,让凌泷先安排。” 凤吟点点头。 严依依也站起来道:“那我送你们出去吧。” 凤凌泷心中一动,对严依依道:“你将他们送出府门。” 席郁娟赶紧摇手:“用不着,依依小姐自便就好。” 凤凌泷却冲严依依眨了眨眼:“一定要送出府。” 严依依不解其意,可见她强调,便点了点头。 一行人出去后,凤凌泷立即叫人通知温恭如,自己则从侧门出去,找到特意租借的马户家取了马,飞驰向西门外的悠然酒馆。 等她到时,温恭如、姜流、谢成三人出乎意料的快,已经在秘密包厢里等她了。 对于忙碌还要避嫌的他们来说,聚齐本就困难,更难得如此快。 凤凌泷心里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不过,转瞬间,她心里一点不安都没了。 怕什么呢?她可是凤凌泷,七巧玲珑的凌泷,手里的势力也足以保她在这一世生存下来。 进屋后,她随意地坐到上位,取过桌上的茶水自斟了一杯,说道:“来晚了,我自干一杯。” 说完,仰头将茶水饮尽。 她这毫不做作的态度让姜流三人都露出浅浅的笑意。 纵是大口饮酒,这名女子的身上依然不减优雅与美丽,反倒还多了一丝侠情。 温恭如先温声开口:“主子,宫里的事你已经知晓了。赵大公子昨天进宫,调查宫女碧玉的事。” 他们已经统一称呼凤凌泷为“主子”了。 凤凌泷“嗯”了一声。 姜流因是御前统领,知道得更为详尽,开口说道:“赵聪捷没有惊动皇帝,但皇帝并非不知情,也在暗暗关注此事。” 凤凌泷垂了垂眼,又抬眸说道:“陛下曾问过我的经历。” “主子是怎么说的?”三人目光灼灼地盯住凤凌泷。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我虽然不知碧玉是何时进宫,入宫几年,可所幸我记忆还不错,我清晰地记得碧玉逝世的时间。” 就像凤吟怀疑她一样,她的记忆确实很强。 只是因为她并非真的碧玉,才会答不出他提的问题。 “碧玉是杂役宫女,身份低等,难得主子竟然知道这个人,而且还记住了。”姜流眼露诧异之色。 当年宫里的事情都是他安排的,他自然对碧玉此人最为清楚。严格地来说,也只是清楚她的身份,更多的,他亦未有了解。 这种情况下,郡主竟然还记得她的逝世时间,当真是让他震惊了。 望着女孩子虽然易了容颜,可五官的精致不改,尤其那双眼睛,又大又明亮。那样明媚的她,一出生便是凤家的骄傲,大夏的传奇。 大夏第一才女,这样的惊世之名。javascript: 然而,她成长起来了,却又夭折了。 真是可惜了呢。 姜流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声。 凤凌泷却面色不改,说道:“我能记得碧玉的死,是因为事情特别,宫人特地拿到我面前说笑的。” 顿了顿,她接着道:“她是被一只猫吓死的。” 温恭如掳了掳山羊须道:“那确实挺奇特。” 凤凌泷唇角扬上一抹讥嘲:“与其说是被猫吓死,还不如说是被猫主人吓到了。那只猫是赵贵妃养的波斯,据说是贤妃家人从北海国过来时捎带的一份礼。不过,说起来,碧玉胆子太小,也是个可怜人。” 说到这,她的声音黯淡了几分。 那个时候,她高高在上,又怎么体会得了碧玉的辛酸? 自小就被家人送走,随后又被养父母卖进宫,在宫里,无权无势无家人的她饱受各路宫人的欺凌侮辱。 这样的遭遇,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回凌家。 凌家人的无|耻她还没有见识到。 那到底是她血脉相连的家人,至少,没给她留下这个阴影。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谢成沉声询问:“那主子是怎么跟陛下解释的?” 毕竟,碧玉可是一个死人了啊…… 凤凌泷笑道:“我自然没跟他说我是宫女碧玉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说我自小被凌家抛弃,中间得了场病,受了重伤,很多事记不得。当时被帝师席满纶捡了回去,在席家住了半年,学习了半年。可能我资质比较好,进步飞速,所以被帝师收作徒弟。凌家人来京城寻我时,帝师不想出面,便悄悄将我送回凌家。不过帝师一直暗中在教授我学业。” “和帝师说过了?”温恭如问。 凤凌泷调皮一笑:“我只是告诉他了这件事,然后让他别拆我的台,否则,以后甭想喝我的酒。” 说到酒,温恭如眼睛一亮,那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三碗不过岗,主子,我怎么着也得近水楼台先得点月吧?” 姜流面色冷肃地哼了一声:“温老头,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念叨着酒!” 第339章 她是宫女(3) 温恭如冲吹胡子瞪眼:“老子人生就这么点爱好。” 凤凌泷笑出声,说道:“你们都有份,前段时间叫丫环酿了些,埋的时间越,味道越好。” 温恭如大喜,姜流和谢成面上也露出笑容。 姜流又说回正事:“既然碧玉没死,那么,她就不能死。” 这话的意思大家都懂。 虽然宫里很多人都知道碧玉死了,但死人还有复活的呢,端看是谁处理的这事了。 姜流沉声说道:“宫女死后,通常由安乐堂处理。家里有人的,找个地方埋了,没人的,大多都火葬了。当然,若是有得罪主子的,可能直接扔到乱葬岗去了。” 那个时候,便有火葬之法,这对处理尸首来说很是省事。 “碧玉应该是火葬了。”姜流又补充道,“主子还记得那枚玉吗?” 凤凌泷点头。 那枚玉是当初隐卫交与她的。 “那个送你出去的内隐和碧玉有过一段时间的感情。咳咳,你知道的,无论如何,他都只是个内监。太监与宫女对食的事,宫里常有。” 姜流轻咳了几声,有些不自然。 凤凌泷知道,能在宫里护她的隐卫,必然是太监,而且明面上会有其他身份。 太监,本就是对人体摧残的一种方式,深宫寂寥,与宫女互相慰籍也不是罕见的事。 她轻叹:“那怎的就让碧玉火葬了?” 姜流沉默了下道:“我也不知,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来着,向我告假,去送送碧玉。没错,去的是火葬场。” 当时,他也没太关注,所以刚刚回忆时,还不能确定。 谢成接话道:“那就说成,碧玉在火葬时被高人救走了,这样,倒可以解释主子之前被火烧伤的事了。” 被火烧了脸的事,他们知道,赵聪捷必然也会问出来。 姜流如看白|痴一样看他:“我说你个大老粗就是大老粗,火葬场你进去过没?” 谢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扯着嗓子道:“我又没死,我去火葬场干什么?” 凤凌泷“扑哧”一声乐了。 姜流恨铁不成钢地说:“送去火葬的人都是直接扔到大熔炉里的,扔进去了,骨头都不剩,到哪去救回来?” 温恭如点头:“不错,是这个理。依老夫看,不如这样这样……” 他说着,将头凑过去,低声说了起来。 姜流依旧皱着眉头,显然对他的办法也很不满意。 最终,还是凤凌泷一锤定音:“时间来不及了,就这样办吧,我们分工一下。” 几人碰头的时间说起来长,其实很短,不到一柱香时间,便商议完毕,分头离去。 凤凌泷骑着马朝城内驰骋而去。 七月底的天气,烈日炎炎,官道上来往人马极少。 远处,如龙盘虎踞的京城凤都现出了它雄伟的一角。城楼上,还有隐约可见的石雕“凤都”二字。 现在的京城,已经叫“夏都”了,可这两个祖宗传下的雕字,皇帝到底不敢拆去。 凤凌泷望着眼前坚固如金汤的城池,心中暗叹。 凤都,凤都,又如何?这京城,除了老祖宗刚打下那天姓凤外,什么时候还姓过凤呢? 进了城后,她本想直接回严府,坐等梅花军的消息,但脑海里浮现出凤吟说的话。 三姨娘找上他了。 于是,她调转马头,径直朝凤府的方向跑去。 凤府外围,果然站了不少指指点点的百姓,他们正探头望向前方跪着的女人。 骄阳似火,烈日难挡,晒得干裂的路皮上,三姨娘披头散发,跪得笔直。 汗水混着泪水从她脸上一个劲地流淌着,看上去委实有些可怜。 不用想,四周全是同情之声,还有骂凤家三房的声音。 凤凌泷看了三姨娘好一会儿,唇角扬起一抹不知情绪的笑。 她翻身下马,做了个手势,便有凌风阁成员上前接过了马。 这几人,都是她的亲信,她也不用避着,吩咐去准备马车。 然后,她抬脚朝三姨娘走去。 当巨大的阴影袭来之时,三姨娘一怔,抬起眼,便看到了凤凌泷。 后者微微笑着,冲她伸出手道:“三姨娘,我是凌泷,好久不见。” 三姨娘泪也不流了,睁大哭红的眼睛望着这个容颜气质俱佳的少女,几乎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衣着打扮俨然贵门千金的女孩子,真的是几个月前从福陵县走出去的疯傻儿?她脸上丑陋的伤痕呢? 她虽知道凤凌泷不一般,可没想到,后者的改变会这么大。 她有些呆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凤凌泷笑了笑,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三姨娘,我知道你有委屈,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一说,如何?” 三姨娘抹了把脸,冷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吗?你现在倒是过得好日子。” 因是离得远,很多人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便要往前挤,场面反倒更混乱了。 凤凌泷轻轻勾唇:“我一直以为三姨娘是个讲道理的人,否则就不会在我离开福陵县前让我给凌眉捎封信了。” 三姨娘怒瞪着她。 凤凌泷继续道:“那封信我带到了,我也依你的意思做了,在凌家二房走后,对凌眉照顾有加。可是,你的女儿是怎么对我的呢?就因为她算计了凤家人,我疏远了她,她便记恨于我。这点事,我不放在心上。可是,她竟然在凤家老爷子寿辰那么重大的场合上将曹俊哲带来,宣扬我被毁婚的事。三姨娘,你说这过不过分?” 三姨娘脸色一白,嘴巴却强硬得很:“那一定是你伤她太狠了,眉儿不是这样的人!” 凤凌泷呵呵了。 到底是亲母女,犯错的永远是外人。 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必要再解释了。 凤凌泷的笑容也凉了几分,“我相信,你跪在这里必然是受人指使的。” 说着,她注意到三姨娘眼光一闪。 “只是你可曾想过,指使你跪在这儿的人,他的目的是对付凤家,而不是真的让凤吟顶着压力娶你家女儿凌眉。他不仅不会让你达成目的,更会在百姓们最愤怒的时候,借机刺杀你们母女,然后嫁祸凤家。这,岂不是他要的最好的效果?” 第340章 她是宫女(4) 三姨娘闻言,刚才还不以为动的脸猛然间就变了色,眼光惊惧地望着凤凌泷。 凤凌泷耸耸肩:“你是个明白人。” 三姨娘嘶哑着声音开口:“如果我的牺牲能换来眉儿……” “他们是不会让凤吟娶凌眉的,否则则你跪在这里有什么意议?”凤凌泷打断了她的话。 三姨娘的面色又是一阵苍白,身子微微颤抖起来。跪了这么久,她完全是靠着一口气撑着的,现在,这股精神力量也要崩塌。 凤凌泷淡淡道:“我念你之前善待过我,才与你说这个。否则,凤家的事,与我何干呢?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站起身,往人群外走去。 “等等!”三姨娘沙哑的声音终是响起,很是突兀。 人群寂静了一些,凤凌泷也转头看她。 三姨娘已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蹒跚到凤凌泷跟前,说道:“我现在放弃的话,你能救出我女儿吗?” 她说着直勾勾地望着凤凌泷。 “那人说,能够救我女儿,我才这样做的。你能吗?不要拒绝,我知道,你和凤家关系必然很好,否则,你不会来劝我的。我和你娘的交情,在眉儿做出那事时,已经没了。你的性格,我还是知道的。”三姨娘终于说了出了实诚话,只是有些自嘲。 当初,在福陵县凌府,她便知道这个女孩子得罪不起。 果然,应验了么。 凤凌泷想了想,说道:“可以。不过,我不希望她这一辈子再来打扰凤吟,打扰我。” 三姨娘笑得有些勉强:“其实,我更希望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们。我想带眉儿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 凤凌泷看出了她眼光中的厌倦。 是啊,以凌眉的声名,在大夏,必是呆不下去了。 “也好,我答应你。”凤凌泷同意了。 “相比之下,我还是信你。”三姨娘苦笑了下,便跟在了凤凌泷身后,在一众旁观人群或诧异或惊讶的神情中离去。 那些窃窃私语声,当事人是不会理会的。 凤凌泷带着三姨娘离去,几番乔装,避开了可疑的追踪,将三姨娘藏于梅花军一处民居中,让她在此静候凌眉的消息。 三姨娘也知道这事棘手得很,只是要求每天知道凌眉的近况。 凤凌泷出了民居后,也没有立即回严府,而是转道去大理寺。 凌家人被关在了大理寺,那作为曾经的亲人,她去探监,应该也是说得过去的。 然而,到了大理寺门外,她却被人拦了下来。 带刀侍卫很有礼貌地告诉她,凌重文一家是特殊犯人,不得探望。 凤凌泷皱皱眉。 她与大理寺卿虽打过交道,却没有交情。大理寺中,可有梅花军的人? 她正回忆时,寺门处传来了动静,几个人从里头走了出来,还能听到客气的寒喧声。 “定王爷得空还要来指点下官一二。” “不客气。” 那淡漠的声音不是祁清绝是谁? 凤凌泷一喜,连忙小跑过去。 祁清绝与大理寺卿在一众侍卫下人的列队中走了出来,突然便瞧见了一袭青裙的凤凌泷亭亭而来。 祁清绝目光动了动,原本速度很快的脚步一下放缓了下来。 大理寺卿不知道,因着一直在追祁清绝的脚步,惯性收不住,猛地朝前面冲出好几步,才发现祁清绝没跟上来。 而他,迎面恰好撞着了凤凌泷。 凤凌泷连忙向他行礼。 “凌小姐?”大理寺卿尴尬地住了步,顺势便将注意力转到凤凌泷身上。 他眼光还不错,立刻认出凤凌泷,眼光复杂,声音也怪怪的:“凌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问完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凌眼前这位凌泷小姐与身后那个冰山王爷关系匪浅。 凤凌泷微笑着说出来意。 大理寺卿又是一怔,不由得望向祁清绝。 祁清绝走到凤凌泷身边,说道:“走吧,我和你解释。” 凤凌泷“噢”了一声,很自然地跟上他的步伐。 两个人说话随意,连走路都很随意,悠悠闲闲的。 大理寺卿不无羡慕地在后面看着…… 凤凌泷还在想,那位大理寺卿刚才看自己的目光好生奇怪时,祁清绝便告诉了她答案。 “凌重文上了道状子,告的人是你。” 简洁的话,包含了太多信息。 凤凌泷只觉天雷滚滚,十分无语。 好吧…… 凌重文作为告状人,可以拒绝与她见面。而且,只要案子一立,她就得被传唤。 难怪大理寺卿以那样奇怪的眼神看她呢。 “不想知道他告了你什么?”祁清绝靠卧在柔软的座垫上,闭目养神,声音也轻轻淡淡的。 这一回,他破天荒地没有斟茶,没有下棋,也没有看书呢。 凤凌泷心里想着,嘴上问道:“什么?” 问完后反应过来,立刻后悔了。 他告自己,还能有别的什么吗? 祁清绝睁开了眼睛,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看向窗旁的女子,说道:“他告你,冒名顶替他的女儿。” 凤凌泷的手在袖下握成拳头,有些小小的紧张。 祁清绝又说道:“他在状中写道,让大理寺严查此事,是否他的女儿已遇害。” 居然能扯到这上面去…… 凤凌泷有些失笑。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祁清绝的目光看不出情绪。 但凤凌泷却觉得浑身上下凉嗖嗖的。 她笑了笑,说道:“有什么想说的?不过是赵家的把戏而已。正好我与凌家断绝了关系,他便借着这个茬,连这种荒诞无稽的事都能编得出。” 祁清绝目光一闪,“这么说,你就是碧玉?” 凤凌泷的手又攥紧了些,指甲尖都触碰到了掌心。 连碧玉都知道了,那么,他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吧? 面子上,她依旧云淡风轻,“应该是吧,之前失去了很多记忆,这几天被提醒了,才想起一点点。” 祁清绝薄唇微抿,幽幽说道:“碧玉,杂役宫女?可是,去年夏天,碧玉已经死在了宫里。” 凤凌泷:“……” 原来,他才是调查得最清楚的人。 第341章 她是宫女(5) 马车里静默了好一会儿。 凤凌泷才沉声说道:“我确实是碧玉,只是,经历太复杂,又受过重伤,不想再提。” 顿了下,她放轻声音道:“被帝师所救的事我也和陛下说过,也是在这时,受过凤家的恩惠。” 她虽然很镇定,可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 这种苍白,不是来自于她对此事的畏惧,而是,面对祁清绝,她不能说真话带来的心理压力。 她很想告诉他,她不是碧玉。 可是,以祁清绝的敏锐与聪明,联系她的举动,必然会猜出她的真实身份。 她不能说,并非不信任祁清绝,而是此事关系重大,她的身上,牵系着无数凤家人的性命,一不小心,便是万丈深渊。 而且,她与祁清绝之间,除了感情,还是朦胧的感情,再无其他牵绊。 她,可以拿自己去赌,却不能赌上整个凤家。 “对不起……”凤凌泷抬起眼,看向祁清绝,低低说道。 是她的错,她不应该去撩拨他的。 在这段感情中,她没有做到实诚相待,这也是她的错。 祁清绝看着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布满苍白,眼中难掩惊慌,他的心如被一只铁钳猛地夹住,一股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他已经不太陌生了。 “怎么了?”他几有些手忙脚乱地坐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女子的手有些冰凉。 祁清绝尽力用他宽厚的手掌将她的手包住,轻轻磨蹭着,带着丝无意识的紧张。 “你没有错,怎么会有错呢?” 望着她可怜的模样,祁清绝忍不住将她瘦了不少的身体拥入怀里,下巴轻轻磨蹭着她的头顶。 凤凌泷将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感觉到了一丝安宁。 感情的事,她也控制不了啊。 她轻声说道:“我知道,我瞒了你,可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一直是真心的。” 祁清绝“嗯”了一声,拥紧她:“我知道。” 她又怎知,听了这话,他的心都甜开了花。 他又柔声说道:“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我对你的关注太少了。你受过那么重的伤,身体可还好?是上次手上的伤吗?” 他说着,将她的手捧起来细细查看。 “没事,只是脸上烧伤了。现在好了,看不出来了。”凤凌泷将脸埋进他怀里,不让他看,“你知道的,我懂点药理。 “何止是懂点药理?”祁清绝笑了笑,“凌泷,别人都说我是天才,我瞧着你才是啊。” 想起什么,他问:“京城里夫人们爱去的水阁,和你有什么关系?” 凤凌泷想了想说道:”水阁的老板娘与我算是旧识。“ 这话,也不算错。 祁清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摩挲着她的手,给她温暖。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石手的声音:”王爷,到严府了。“ 凤凌泷忙从坐正了身子,说道:”那我回去了。“ ”嗯,今天我有些事,你回府后好生休息,旁的事就别管了。“祁清绝i不舍地说道。 犹豫了下,凤凌泷问道:”你去大理寺所为何事?“ 祁清绝笑着提交后被刮她的鼻子:”为了某只小狗的事。“ 凤凌泷一呆之后,面上泛起红晕,眼光也不自然地转了转。 “你当年怎么出宫的,这件事是关键。不管怎么说,身为宫女,尚在籍中时私自出宫是大罪,即便是死里逃生,没有回宫复命,便是罪。”祁清绝的话语不夹杂半点私人感情地分析。 “我知。我会想办法的。”凤凌泷说道。 “我来吧。”祁清绝可没有指望她,又哪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去担忧这件事? 想到他能为她做些什么,他心里其实是特别欢喜的。 凤凌泷唇角的笑深了几分,点点头。 当然,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她来安排。 下了马车,凤凌泷走向严府大门,却惊诧地看到严依依正站在侧门旁,有些出神。 她心里微惊。 这傻丫头不会一直都站在这里吧? 她快步走过去,惊到了严依依。 “咦,凌泷?你何时出门的?”严依依连忙问。 凤凌泷没好气地说:“这话应该我问你,我让你送席姐姐,你怎的还在这里?你在这站多久了?” 严依依面现尴尬,一时回答不上来,转开话题道:“那黑色马车,是定王的?定王送你回来的?凌泷,你真的好厉害。” 凤凌泷不理会她的转移注意力:“你见到陶宏了?” 严依依的面色微变,随即黯然说道:“看到了,他冲出来要见我,结果,看到了席小姐和凤公子,好像很难堪。他走了后,席小姐让我离他远一些。席小姐认识他,而且知道他的为人,可恨我从前都没看出来。我只是有些感伤。” “想开了就好。”凤凌泷拉了她的手。 身在局中,怎得看清?席郁娟也是吃了多少亏才看透了此事?只是,她不便明说。 原本,她是指望陶宏看到严依依与席郁娟交好,便会知道知难而退,不好再作纠缠,没想到那厮竟那么迫切,直接冲了出来,扰了严依依的心情。 不过,想必他不会再来了。 对陶宏来说,当初他放弃了席郁娟,那么,人生便不会再和从前一样了。 选择了的路,就得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回到严府,凤凌泷便让梅花军的人去打听凌眉的下落。 李彪自从负责起凌风阁后,便不再与梅花军的人接头,毕竟,凤凌泷是按照独立组织来打造这两个机构的。她从温薛如推荐的人选中选了名女隐卫——风泠,让她去办。 风泠是个孤儿,办事能力极其出色。而且,因为家庭的原因,她特别厌恶男性,不打算嫁人。 凤凌泷心里怜惜她的身世,又看重她的才干,便留她在了身边。 同时,她还选了名言语不多的青年,改名为风夜。 原来的凌风二十骑,放了八名优秀者去凌风阁挑大梁,剩下十二人继续培养。 风夜与风泠便随凌风十二骑护在凤凌泷身周。 当然,不算祁清绝和宁雪金安排的人,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眼睛。 第342章 她是宫女(6) 然而,密探发回来的情报却令凤凌泷皱起眉头。 凌眉被赵聪捷的人接走了。 说起来,在这件事情上,凌眉无甚过错,被放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只是她没想到,赵聪捷下手竟然这么快。 在安排三姨娘去凤府门前跪泣时,他是不是就已经想好了将凌眉掌控在手里。 凌家,到底曾是凤凌泷的家人。 现在赵家想要对付她,自然是越乱越好,事越多越好。 凤凌泷目光微沉。 这个赵聪捷不简单,在外游学不是白学习了,绝非他弟妹可比。 于是,她下达了命令:“出动梅花军和凌风阁,勿必将凌眉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隐卫领命去了。 想到开庭在即,自己作为被告,可是有一场硬官司要打。凤凌泷唇角微勾,决定去好好休息。 红绫与绡透便守在了房门前,对望一眼,在彼此目光中看到了担忧。 预想中的开堂没有等多久,次日一早,严家人便收到了大理寺的传讯。 此时此刻,严英与柳氏才接触到这个消息,震惊得半晌都回不过来神。 整装待发的凤凌泷被他们围了住。 “凌泷,这是怎么回事?你怎的冒充凌家女儿了?” “对呀,我刚去外面还听说了,说你是私逃在外的宫女……凌泷,你与我们说清楚,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严英夫妇的表情极为诚恳,倒令凤凌泷感觉很好。 她来不及解释了,只说道:“去公堂上旁听便知了。” 这消息传得如此快,可是离不了赵家的功劳。 七月,大暑之际,常常会有雷阵雨。 今日的天气也极为阴沉,微暗的天边翻卷着层层乌云,似乎快要下雨了。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闷热,尤其是庄重肃穆的大理寺,更是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一袭白衣的少年人如玉雕般靠在门前的石狮子上,一动不动。 直到凤凌泷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后,少年人的眼光才有了神,快步朝这边迎来。 那俊美无畴的脸容,不是宁雪金是谁? 凤凌泷看到少年人脸上带着疲倦的神情,隐露愧疚之色。 她知道,他昨儿去了宫里目的便是给赵聪捷捣乱,阻止他查下去。 他的举动,其实也给凤凌泷争取了不少时间。 宁雪金深深望着她的眼睛,没有似往日般跳脱地说几句俏皮话,而是低低叮嘱:“万事小心。” “放心。”凤凌泷回了他肯定的两个字。 一行人走进了大理寺那高高的门槛。 与此同时,城北的翰林院陈编修家也正热闹着。 陈编修面色冷峻地站在前厅内,对着面前跪下的女儿狠声说道:“为父的话你还放不放在心上?早就说过,要你别与那丫头来往,是为你好!你居然还要去大理寺看她,这是要存心气死我吗?” 陈可馨面露哀色:“求父亲大人体谅,我只是去看看,不会做什么。” “等你做什么也晚了!”陈编修冷哼道,“来人,将小姐带下去,没我的吩咐,这几日都不允许出府半步!” 陈可馨的脸色哗一下就白了。 “父亲……” “不要叫我父亲,如果你不想害了我们陈家的话。”陈编修极为恼怒,显然动了真肝火。 陈可馨张了张嘴,却叫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掩住嘴,连拖带哄地弄了出去。 陈编修这才松了口气,望向大理寺所在的方向。 那名女子,太能惹祸了,还是让自己女儿离她远点远点再远点。 而大理寺内,凤凌泷看到孟萝眼圈红红地站在人群中时,不由微叹。 她特地打了招呼,叫人通知她别来,结果,她还是来了。 如果不是孟萝现在眼耳灵通,凤凌泷压根儿就准备瞒着她的。 孟萝一直待她如亲女儿,尤是在从福陵县到京城这段时间。 虽然现在,她又拥有了很多关心,可锦上添花怎比得雪中送炭? 在她最无助,最茫然,最可怜的时候,是孟萝温暖了她。 这一点,是其他人无法代替的。 柳氏走到孟萝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声劝慰起来。 这堂案子是公审,旁听人的人竟有不少。 原告凌重文很快被提了上来。 可能是这段时间太过疲累,他的精神状态大不如前了。 他上前,将说词又说了一遍,无外乎凤凌泷冒名顶替当宫女的女儿一事…… 凤凌泷却十分坚定地表示,她就是碧玉。 为了验证身份,她还将当初隐卫给她的玉取了出来,这是碧玉从小随身佩戴的。 凌重文却咬定是她偷了自己女儿的玉,想着去凌家做小姐,害死了自己女儿,并且占了女儿的身份。 那时,他还是福陵县县令,县令家小姐的日子还是较舒服的。这个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 双方言辞尖锐时,大理寺卿敲了下惊堂木,沉声问道:“凌泷小姐承认你就是碧玉,曾经是名宫女?” 凤凌泷点头。 “既如此,那便进宫查查。本官想,宫里很多人必然也是见过碧玉的。”大理寺卿说道。 赵聪捷此时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大人,这不用查。” “哦?”大理寺卿瞟向他。 这案子本就棘手,他也顾不得赵聪捷这时说话是不是犯忌了。 赵聪捷的目光扫过凤凌泷的脸,似笑非笑,眼底却凝聚着散不去的阴沉。 他缓缓开口道:“宫女碧玉于一年前逝世在皇宫里。” 此话一出,有些不知情的人便被震惊到了。 什么?凌重文的女儿碧玉,一年前就死在宫里了?那眼前这个是谁? 一时间,无数怀疑、难以置信,甚至带着惧意的眼光纷纷射出了凤凌泷。 赵聪捷开口道:“既如此,那事便好办了。大人,如果查出凌泷小姐不是碧玉,她说谎了,那么,她就涉嫌杀害真正碧玉;如果她是碧玉,那她死里逃生后,不知道回宫复命吗?” “那不是因为得病了吗?我们小姐一直都失去了记忆。”小丫没忍住,在一旁叫了一句,虽然觉得丢脸,但事实更重要啊。 赵聪捷嘴角讥讽的笑更浓:“我能理解有很多人为了逃避当宫女,装出各种病来,可这不是逃避的理由。你们让大家看看,凌泷小姐怎么像是个失去记忆的人?” 第343章 调查(1) 凤凌泷面色不变,清晰的声音的声音在整个公堂内:“失去记忆并非忘记一切,而是人在受到巨大的刺激时,大脑内形成了功能性障碍,某一方面的记忆受到损害,或者说,是身体不愿想起,这在医学上也是一种棘手的病症。赵公子,不知你可通医理?还是要找一名御医来给你普及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一套词说得众人目瞪口呆。 传闻这凌泷小姐是帝师之徒,这一开口就知有没有啊。 赵聪捷是赵家的骄傲,一向被高高捧惯了的,何曾被人以这种语气质疑过? 他脸色更阴沉了几分,反唇相讥:“这么说,凌小姐很通医理?还是说,专门为了解释这件事做了些准备?” 凤凌泷淡淡道:“久病成医,我自忖对医术还是比较精通的,赵公子,揭人伤疤并不是君子之行。” 论起讲道理,赵聪捷哪里是凤凌泷的对手? 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下便转开话题:“此事是否属实,针对性查一下便知道了。” 他说着看向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表面上十分淡定,可心里从头到尾都在骂人。 他可是知道凤凌泷身后还有个定王的。但现在跳出来与凤凌泷对立的,已经不是凌重文了,是赵家。 一边是亲王,一边是世家,他夹在中间当真是里外不是人。 可他翘首以盼了好久,左等右等,都没有看到定王前来。不得不说,他心里都有些发慌。 可这是公审,他不能落了气势,便沉声开口:“用事实说话,不要妄自猜测。本官宣布现在休堂,凌泷小姐随本官去宫里走一趟。” 堂下众人哗然,还从没有哪个案子,大理寺卿亲自带嫌疑犯去取证的吧? 大理寺卿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这案子的特殊他可看出来了,自然不能再这么审下去,索性去宫里溜达下吧。 到各人面前秀一秀,说不得,就有人管这事了。 大理寺卿觉得此法甚好,便回后面准备去了。 凤凌泷则快步来到严英夫妇身边,低声喊孟萝:“小姨,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别来吗?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孟萝许久没见到凤凌泷了,忍着上前的冲动,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她,眼光中透着浓浓的不舍,说道:“我知道自己帮不了忙,可我也得来,若是他们敢不公平对你,我就和他们拼了!” 柳氏的面色怪异了几分。 她一向是贵妇,哪里能解孟萝这样底层成长的女性为了亲人可以泼辣不要命的行为? 可同时,她的眼中又流露出几分羡慕。 是自己的女儿这样的孟萝有一个出色的侄女儿啊! 要知道,在凌泷来她家之前,她可是连这些贵人的面都没机会见上一见的,更别提还能和赵家的人对质公堂寻常人可是连这资格都没有。 大理寺卿雷厉风行,不多时,便散了公堂,带着凤凌泷直接进宫。 他还特地将这件事禀报给了皇帝,从职权上来说,他觉得此案可以移交宗人府了。 虽然以明面上案犯的身份,并不需要宗人府来管,但大理寺卿现在的想法就是,这个包袱能扔给谁就赶紧扔给谁。 御花园假山上的八角亭内。 身着常服的皇帝正与祁清绝对弈。 虽是酷暑,四周却立着几个装冰块的铜架,亭内外流水潺潺,清风徐来,倒是消了不少热气。 内侍报来消息时,皇帝显然已经知晓了,并不惊讶,而是兴致盎然地问祁清绝:“清绝,你怎么看?” 祁清绝落了一子,淡淡道:“那便查吧。宫女私逃出宫的话,并非小罪,不能殉私。”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吩咐下去:”让贤妃安排下,安排大理寺卿进内宫查案,朕也要个结果。“ 内侍忙应声而去。 得了皇帝的口谕,大理寺卿又开始为难了。 随意查?怎么随意得起来呢?看这样子,他还真要彻查此事了。 听说祁清绝也在亭内,他忍不住多了句嘴:“定王就没说什么吗?” “没有。”内侍摇头。 大理寺卿更为难了。 凤凌泷却淡定得很。 赵聪捷和宁雪金等几名身份贵重的人也进了宫,大理寺卿没有办法,只得打起精神,带着众人往里走去。 给他们引路的正是平太监。 大理寺卿便盘问起凤凌泷当年在宫里的事情。 凤凌泷虽不是真的宫女,可在宫中生活多年。更何况,碧玉只是杂役宫一名身份低微的宫人,活动地点更少,所以她都能答得顺畅。 赵聪捷深深皱起眉头。 若说这准备工作做了,也未免做得太仔细了吧…… 想了想,他说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杂役宫,寺卿大人,我让人去叫些宫里的旧人前来辨认一下,相信会更好。” 大理寺卿点点头。 凤凌泷的手却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幽幽叹道:“我的脸被大火伤过,现在这模样已经不是从前那模样了。” 说完,她转眼看向旁边一直跟着,默不作声的凌重文,说道:“凌大人,我的脸被火伤毁了容,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凌重文不想回答她,可众人都看向他,也只能点点头。 毕竟这事是合府人都知道的事实,也瞒不过去。 赵聪捷眼色一沉,道:“我听说过这事,不过你的脸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好了,这是否有点蹊跷呢?” 凤凌泷摇头:“很正常,我找的是水阁的老板娘。京城炙手可热的水阁知道吧?大司马彭家的嫡小姐,也是伤了脸,经在那里治疗后,现在脸上的伤几乎全好了。这是大家眼皮子底下的事。” 大理寺卿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都说那水阁的老板娘有几分本事。” 不远不近跟着的红绫几个丫头不由得一撇嘴。 那还不是她们家小姐有本事? 赵聪捷这段日子哪有时间关注这等事?闻言,脸色又阴冷了几分,没有说话。 很快,几名太监与嬷嬷便被带了过来,胡乱地行了几个礼。 大理寺卿轻咳一声,指着凤凌泷问:“你们可认得她?” 第344章 调查(2) 那几名宫人被问得一愣,转头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微微笑着,冲他们点头,大大方方地任他们打量。 “如何?”赵聪捷有些不耐烦地问。 他原本对此事有极大的把握,安排起来也是井井有条。 可不知为何,看到凤凌泷那般从容的模样,他心里就有些焦虑,总感觉哪个环节会出错。 几个宫人摇摇头,露出茫然的表情。 大理寺卿提醒道:“那可否觉得她长得像你们曾经认识的人呢?” 一名嬷嬷忽然开口道:“奴婢倒觉得这位小姐像一个人,只是不敢说。” “但说无妨。”大理寺卿鼓励道。 那嬷嬷才说道:“我们宫里有个小丫头叫碧玉,曾与老奴关系最好,老奴瞧着,这位小姐的面容,倒是与碧玉有几分相似,只是……” 后面“碧玉已死”的话她不敢说出口。 身旁众人闻言,面色都是一动。 这事,没错了。 赵聪捷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嬷嬷,难道还是真的不成? 凤凌泷则嘴角轻抽。 这个嬷嬷睁着眼睛说瞎话,连她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 她哪里和碧玉像了? 不过,这些人也永远看不到碧玉的真实容貌了。 “不可能。”赵聪捷拿吃人般的眼光瞪着那老嬷嬷,“你再仔细看!” 嬷嬷吓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哭泣道:“奴婢确实觉得像才说的,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这倒让赵聪捷下不了台了。 最后还是大理寺卿在中间打了圆场,又着人去宣安乐堂负责碧玉火葬的内侍。 然而,令众人吃惊的事发生了。 整个安乐堂,居然找不到当年碧玉被送火葬的记录…… 按理说,宫人死后进安乐堂,哪怕是扔乱坟岗,都要记上名字的。待宫人入土后,便要将这名字报上去,以销去宫籍。 可查遍去年一整年的记录后,他们怎么也找不到碧玉的名字。 再叫来安乐堂的人问,竟然都不知道是谁负责的这件事。 赵聪捷见事情完全脱离了自己的计划,哪肯罢休,伸手一指其中一名太监,冷声道:“我昨日还来问过,当时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亲自送碧玉进火葬场的吗?怎的今日就改了口?” 那小太监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跪倒在地,说道:“公子饶命!奴才,奴才确实是送碧玉进火葬场的,可是,可是奴才怕死!” “说,不会让你死!”赵聪捷感觉有故事,立刻催促道。 小太监磕了个头,才颤声说道:“原本是要将碧玉送进大熔炉的,没想到,那熔炉突然发生了火喷,直接就烧到了碧玉的身上脸上,我们以为熔炉要爆炸,就吓得跑了出去。等会儿,见没了动静,便摸进去看看,结果就发现碧玉的尸体不见了!” 他说到这里打了个激灵,“我们,我们大着胆子在熔炉房找了一圈,可没找到,吓得跑了回去。奴才本想上禀几位公公,可是,义兄极力劝我,说如果被人知道尸首看丢了,可是要负大责任的,奴才那天没敢说,后来见没了碧玉的消息,更是不敢再提了。” 赵聪捷几曾想到,他说是说了,却是与昨日完全相反的说词,竟然替凤凌泷开脱起来。 他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大理寺卿面上讶然:“这么说,碧玉果然是被人救走了?而且,还确实被大火伤到了?” 他说着重望向凤凌泷。 凤凌泷“嗯”了一声。 赵聪捷蓦然间怒视向那太监,冰冷的声音抬高了:“你知不知道,你失职在先,隐瞒在后,可是要犯死罪的!” 他就不信了,在自己的生命面临生死危机时,这太监还会瞎说。 可令他差点暴怒的是,这太监竟然跪下来认罪,一个劲地恳求不要判他死罪…… 事到绝处,赵聪捷冲上头顶的怒意终于慢慢消退了下去,恢复了几丝冷静。 他冷冷注视着这太监,忽然缓声说道:“你是定王的人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俱是一惊。 凤凌泷都微微怔了下,望向赵聪捷。 这厮,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赵聪捷却冷哼一声:“定王殿下爱护师妹之心,本公子能理解,可是,若在皇宫里滥用职权,恐怕就不太妥当了!” 大理寺卿的脑门上都快滴出汗了。 瞧瞧,还是把定王给拖出水面来了吧? 只是,这赵家公子说这样的话,委实大胆了些! 宁雪金的眉头都不由得深深拧起,一向狂放不羁的桃花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太监闻言,猛然抬头,尖声说道:“赵公子,你怎能如此冤枉奴才?奴才连定王的面都没机会见,怎么成了定王的人了?公子可知,你这番话,是要送了奴才的命的!” 在宫里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在主子心中埋下的怀疑的种子。 赵聪捷冷冷一哼,显然对一名奴才的命无动于衷,连眼光,都冰冷到毫无温度。 凤凌泷微勾唇角。 这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就在这时,一道女子的悦耳嗓音响起:“本宫可以做证,这名公公适才的话是真的。” 能在这种时候插话进来的,可是内宫中身份不一般的人了。 而这声音…… 众人都不禁后退了几步,面上露出了几分敬意。 女子踏花而来,烟霞挽臂随风轻荡,步伐平稳而优美。这位,正是如今执掌后宫的贤妃娘娘。 她年已不惑,可通身的气质却越发沉淀。 大家纷纷向她行礼,对这名代管三宫之主,又颇受皇帝宠爱的贤妃倒没什么坏感。 凤凌泷心中却是一惊。 贤妃做证? 贤妃看了她一眼,眼中有隐隐笑意,随后,她正眼看向大理寺卿和赵聪捷,说道:“这名太监的义兄很不幸,因病逝世了,这一年时间,他在我慧贤宫里安身,精神状态很不对。有一次,本宫撞见他在做法除妖,当下就将他抓来问。他口里念叨着‘碧玉不见了’‘碧玉没死’之类的话,那时本宫不懂,以为他是胡言乱语。今日,倒是解惑了。” 第345章 调查(3) 众人听了她的话,面上露出既吃惊又讶然的表情。 谁都没想到,贤妃娘娘竟然对此事也知点情,还会出来说话。 凤凌泷也是没料到这一茬。 就在这时,那太监再次昂起了下巴,声音有些尖锐地喊道:“奴才地位低下,便可以任由赵大公子肆意污蔑吗?没有证据,就可以污蔑奴才吗?好,污蔑奴才不要紧,赵大公子却污蔑定王殿下,真是叫人心寒呐!” 赵聪捷哪想到这奴才胆子竟比主子还大,竟就这般抓着他的错不放。 他的脸色一下就变紫了。 刚想说些什么,那名太监话锋一转,突然跪到了贤妃跟前,叫道:“娘娘,既然他这般冤枉奴才,奴才往后也是要受其他人的猜疑的。既如此,奴才怕是活不长了,不如也将心里的事拿出来说道说道。” 贤妃显然是没想到这太监会来这一出,红唇微抿,说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她与这名太监其实并不熟悉,此番出来指证,并非是为了他。 太监一抹眼泪,将身子跪得笔直,一字一字地说道:“奴才虽然在安乐堂,地位不高,但也知道宫里的一些秘密。有些事,奴才本不该说,可是,赵公子如此对待奴才,奴才心里气不过,拼着一死也要说!咱们安乐堂是处理死尸的,可五年前,安乐堂里却火葬了一名婴儿的尸首。奴才无意中听到安乐堂元大公公与他亲信的对话,说这死婴是陛下的亲子,乃杨昭容所生。那年杨昭容根本不是生病,而是怀孕,被赵贵妃封锁消息后关在冷宫,孩子生下就处死了,杨昭容的死也不是因病,而是和生子有关!” 他说出的这番话,刹时间让全场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以为自己在听故事。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秘闻! “你说的是真的?”贤妃的脚步晃了一晃,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在皇宫浸淫这么久,有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那就是任何下人都不要欺。 这宫里,很多龌龊事往往都是从那些下人口中传出来的。 其实说白了,还是这个皇宫不干净,只是很多事是藏在阴暗之下的。 所以这太监的话虽然惊悚,却足够引起重视。 大理寺卿吓了一跳。 他该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消息了吧? 可转眼一看,身边人多着呢,他才松了口气。 法不责众嘛!这一点,他用起来比任何人都顺手呢。 太监点头:“奴才既然选择说出,自是不打算再活,还请娘娘禀告陛下,莫让陛下蒙冤受骗!” 贤妃的心是震惊的。 可更震惊的是赵聪捷。 赵贵妃,就算现在被贬为贵嫔,那也是他们赵家的希望。 可没想到,这个太监就为了刚才自己冤枉了他一句,竟然以死相拼,抖出这么大的事情。 这一下,闯祸了! 赵聪捷一向阴沉沉的脸转瞬间一片惨白。 虽然这事的本身与他没关系,可是,却是因他而起。这个责任,他逃不掉,至少在家族面前,逃不掉。 “你……”他伸出手,指着那太监,又气又恨,竟是说不出话来。 贤妃收敛了心神,冲太监道:“公公请起,此事本宫立刻告诉陛下,你也莫要想不开,还要留着命去向陛下解释。” 太监磕头道:“奴才遵命!” 看着这一幕,赵聪捷的心猛地往万丈深渊沉去。 为什么刚才,贤妃来得这么及时? 为什么这太监会敢抖出这事? 难不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贤妃,为了避嫌,竟然借着这事,抖出了贵妃的丑闻?要知道,赵贵妃真正一倒,这后宫受益最大的就是贤妃。 贵妃是凭手腕上位,宁德妃的魄力就差了很多。所以对贤妃来说,只有贵妃这一个对手。 好狠! 赵聪捷面色苍白。 若不是他给了他们机会,贤妃应该是不会去说的,因为这是陛下的伤心事,而且还可能被陛下猜疑;那太监,估计说一句就会被人拉下去处死了。 赵聪捷恨得牙痒痒,也有些恨自己刚才的冒失起来。 凤凌泷唇角微勾。 此事,姜流白天已经请示过她,她是知情的。 这个历代由凤家皇后掌管的内宫,还有梅花军查不到的信息吗? 借此事压赵家一头,很好的办法。 而且,事先她没料到贤妃会来,这下,估计贤妃要替她担去仇恨值了…… 凤凌泷微微一笑。 看来,她才是大赢家呢! 兵不血刃,可是她最乐见其成的。 贤妃领人走了,现场的气氛却还很凝重。 赵聪捷哪还有心思处理与凤凌泷之间的事,阴着脸便要出宫。此事,得立刻通知家中长辈,并做好应对策略。 凤凌泷见他要走,立刻出声叫道:“赵公子,案子还没审完,你这时要出宫?不太好吧。” 赵聪捷似乎才想起凤凌泷的存在,望向她,面色冷凝:“凌小姐的事,与赵某何干?” “是啊,没有干系。”凤凌泷笑得很温柔,“真不懂,赵大公子为了件没有干系的事,进出皇宫多次,还特意跟着来审案,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真让人从心里发出敬佩呀!” 她这话,明显就是反讽了。 赵聪捷的脸色从白又转为了红色。 再一次被凤凌泷气到吐血…… 他不能再顾忌下去了,决定还是先回家。只有回到家里,他才能将消息带到,并与长辈一同分析。就在他要离开时,又一名太监飞快地跑了过来。 到了近前,他依旧是行礼禀告:“陛下让各位前往御花园假山亭相聚,有一些问题想问。” 赵聪捷刚刚伸出去的腿便不得不折返回来。 皇帝的命令,谁敢不从?想杀头吗? 凤凌泷望着赵聪捷掩饰不住的担忧与焦虑,心情很好地扬起唇。 假山凉亭,阵阵风起。 皇帝落了最后一子,爽朗地大笑道:“朕赢了。” 祁清绝淡淡一笑,点头道:“陛下棋艺厉害,长此以往,臣恐怕在陛下手里走不了三招呢。” 这话,引得皇帝又是一阵笑声。 第346章 调查(4)八千毕 此时心情大好的大夏皇帝,显然还没有收到那个令他心痛欲绝的消息。 祁清绝修长的右手食指与中指拈住打造精美圆润的棋子上,轻轻在桌角转着圈,眼光,却会在不经意间瞟向假山下方。 动静,终于传到这里来了。 大理寺卿一众人在假山下立定脚步。 小太监身体灵活地跑了上来,禀报皇帝人到了。 皇帝笑着吩咐:“让他们上来。” 于是,大理寺卿领着一行人一齐上了假山,顾不得欣赏美景,便向皇帝行了叩拜大礼。 皇帝摆摆手,目光饶有兴味地看向站在中间的凤凌泷。 “查得如何了?” 他问。 这个问题,却是问大理寺卿的。 后者立刻上前,将适才调查的有关此事的事一一说了一遍。犹豫了下,他还是没有提起杨照容和孩子的事。 毕竟,此事贤妃定然有安排。 皇帝讶异地挑眉,目光在祁清绝脸上扫过,滑到凤凌泷脸上,冲她招手:“走近些。” 凤凌泷快步走了过去。 皇帝打量她好几眼,才出声问道:“你说,你从前就是宫里的宫女碧玉?” 凤凌泷沉声说道:“回陛下的话,臣女正是碧玉。只是记忆在这方面受到过侵害,若非今日进宫还忆不起许这许多来。” 皇帝挑了挑剑眉,醇厚的嗓音说道:“如果你是碧玉,当年的宫籍就不应该被销,现在,你也不该自称臣女,而是奴婢。” 这话一出,凉亭上下的气氛突然间陷入了一片静默的尴尬。 这话,若是对一名下人来说,没人觉得有什么。 可这说话的对象是凤凌泷——这段时间在京城很火的才女,其中羞辱的意思就有些了。 宁雪金的眼内划过一抹极快的厌恶,随即担心地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却是面上平静如初,似乎皇帝刚才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真好的话。 她从善如流地回道:“陛下说的是,是奴婢的错。陛下是天下之主,任何人在您面前都是奴,自称奴婢,是陛下抬举了。” 皇帝被她这么一拍马|屁,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浓了几分。 他说道:“都道你是才女,朕不过是把道理摆开来和你讲。人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这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呐!” “陛下说的是。”凤凌泷点头。 她心里却已经冷笑不止了。 皇帝这是故意在打压她呢! 她似乎没有得罪这个皇帝。 若说有得罪的地方,就是她的才华表露太过。 之前是凤姝时,被凤姣设计后,她第一回在皇帝眼里看到冷酷、冰冷和厌恶时,他便以不是骂人的方式将自己羞辱了很久。字里言间,都是指责自己当不起才女的名号…… 凤凌泷那时就明白了,现任的这位老皇帝,自我膨胀感很强,更是容不得任何凌驾于他之上的存在。 否则,四百多年来,为何到了他这一代,就要灭去四大世家呢? 皇帝满意了,这才开口说道:“你现在已经恢复了记忆,又被帝师收为徒弟,那么,自然不能再回宫里当宫女。朕便做主销了你的宫籍,你便在严家生活吧!” “谢陛下隆恩!”凤凌泷行大礼接恩。 呵,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糖,套路真深。 皇帝笑看向祁清绝:“清绝,朕这样安排如何?” 祁清绝收回注视凤凌泷的目光,微微勾唇:“陛下恩德布施天下,黎民自当感激。” 皇帝的笑更醇了几分。 而这时,有内侍匆匆忙忙过来,说道:“陛下,贤妃娘娘来了,来得好急,说有要紧事要禀报您!” 贤妃来得比他们晚了不少,想来是去做了些简单的调查吧? 凤凌泷如是想道,便向皇帝告退。 皇帝笑着摆手。 凤凌泷望着他唇角的那抹笑意,面上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讥嘲。 笑?等会儿还笑得出来吗? 这,大抵就是报应吧!只可惜,为何要报应在无辜的孩子身上? 退出去后,她不再作停留,转身向假山下走去。 此地估计不能久留。 果不其然,刚下来没多久,耳边便听到皇帝雷霆般的怒声:“什么?你再说一遍!” 凤凌泷抿抿唇,见众人还犹豫着,便先向假山入口处走去。 还没走几步,衣袖上便是一紧,耳边传来熟悉的男子声线:“过来一下。” 她整个人本能地往突出的山体背面转了过去,一下撞到了祁清绝硬实的胸膛。 凤凌泷轻吸一口气,抬眼望他,目光里含着疑惑。 “怎么过来了?皇上不是在那边?”凤凌泷一面说,一面试图从镂空的山石缝隙看那边的皇帝。 “不用看了。”祁清绝以手遮住她的眼,捧回她的脸。 “皇帝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孩子身上,顾不得其他人。”祁清绝说着,语气里并无太多感情。 “嗯。”凤凌泷点点头,望着男子俊逸好看的五官,突然间,轻轻低下了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祁清绝问。 “刚才皇帝的话……”凤凌泷下意识地便说出了心中所想。 “他的话?”祁清绝缓缓勾唇,“你不要当回事便是。” 凤凌泷:“……” 她这是有多大架子,能不把皇帝的话当回事? 她轻轻说道:“倒不是这个,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介意……” 祁清绝左右环顾,见没有人,握了握凤凌泷的小手,低声道:“介意什么?你是宫女?若是宫女都像你这样,估计皇宫里也没有宫女了,全被人抢走了。” 凤凌泷“扑哧”一声笑了,嗔怪地看了眼他。 有这么夸张么? “别理他,皇帝么,本来就不要把他当人看。”祁清绝想到刚才皇帝说的话,眉头也不由得皱了一皱。 转而,他又微惊。 虽然知道皇帝有疑心和傲骨是件极正常的事,但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过。毕竟对他来说,没有值得他留心的。 可不知为何,刚刚看到皇帝羞辱凌泷,他的心里,竟然会有一丝不痛快。 这种不痛快令他有些难以适应。 他,怎么能对大夏皇权产生不痛快呢? 第347章 调查(5) 两人正说话间,大理寺卿一行人往这边过来了。 皇帝的雷霆之怒使得凉亭内的一应下人噤若寒蝉。他们自然也不敢再呆。 凤凌泷与祁清绝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面对这种心有心犀的感觉,凤凌泷心一热,面上不由自主地泛上红晕。 祁清绝亦是有些不太自然,哑声道:“你先回去。” “嗯。”凤凌泷深深望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出假山。 宁雪金正站在假山处左顾右盼,看到她,迎了上来,目光中还含着忧切之色,问:”凌泷,不若我去请名御医给你诊诊脉?“ 凤凌泷瞧着他有些发青的眼睛,心下愧疚,摇头道:”用不着那样麻烦,我自己的身体,自个儿最清楚,现在没什么事了。“ 宁雪金想到她的医术,点点头,随即看着她笑道:“怎么会是麻烦呢?当初说好了,来京城我负责你的一切。” 凤凌泷笑了笑,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又吞了下去,转成其他的话:“前段时间我不在京城,也没有和你说,一回来便知道你在忙我的事。看看你,这段时间似乎没休息好,都有黑眼圈了。” “有黑眼圈?那是我挑灯夜战,发奋学习的战果!”宁雪金摸摸桃花眼,笑得很欢。 “这么努力?”凤凌泷讶异。 “当然,不努力怎么站在你身边?”宁雪金饶有深意地说道。 凤凌泷一怔。 若是以往,这话也不难接,可现在……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和宁雪金之间,似乎多了什么隔层…… 她清楚,这并非因为祁清绝当初反驳他们来往过密的话,更大的根源来自于宁德妃。 那一次,她真的是被恶心到了。 同时,她也开始反思,自己与宁雪金之间的关系,是否真的会造成某种误会?毕竟,她现在心里已经认定了祁清绝。 宁雪金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看着她的神情,面色微暗。 他刚想说什么,一名内侍宫女小步跑过来,低声说道:“小公子,德妃娘娘让您去她那里,娘娘正等着您呢。” 凤凌泷闻言,微垂下眼睛,才看向他说:“你过去吧,我先回家。你也不要太累了,好生休息,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凌泷是在关心我?”宁雪金笑嘻嘻地问。 “嗯,朋友间,能不关心吗?”凤凌泷大方地承认了。 宁雪金眼光微眯,却还是隐约可见既欢喜又复杂的眼色。 “小公子……”宫女眉头微皱。 小公子向来可是把娘娘哄得服服帖帖的,几曾这般怠慢过娘娘? 她不由得想起娘娘这几日的心思与愁容,目光看向凤凌泷,含上了一丝明显的敌意与怒色。 凤凌泷敏锐得感觉到了,不免也向她看过去。 瞧这衣饰,应是上了品级的女官,怎的这般没有规矩? 宁雪金的注意力也因凤凌泷转了过去,看到了宫女没有刻意回避的视线。 他的目光刷一下就沉了下去,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唇角便浮上一抹肆意的笑容。 第348章 吃醋(1) 宁雪金含着笑,一挑长眉,冲凤凌泷说道:“这事让人乏味极了,我带你出去玩,走!” 那宫女吃了一惊,以为宁雪金没听懂她的意思,赶紧又说了一遍:“小公子,德妃娘娘正在等您呢,您看看是不是现在过去?” 宁雪金微勾唇,终于正视了她一眼,说道:“凌泷心情不好,我要陪她去散心,姑姑那里,我改日再去拜会吧。” 宫女瞪大眼:“这怎么行?” 抛下德妃,去陪别人散心? 宁雪金眼睛一眯:“怎么不行?你是要管爷的事吗?” 说完,他的目光划上一抹冰冷。 宫女吓一跳,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宁雪金已不再理会她,越过她,对凤凌泷说道:“走不走?” 凤凌泷的目光深了几许,“可是,德妃娘娘那里……” 宁雪金傲然一笑,态度颇为嚣张地说道:“姑姑派来的人我不喜欢,就不去,怎么了?” 凤凌泷愕然。 那名宫女的脸色则瞬间变得惨白,后退了两步。 凤凌泷抿抿唇,她看出来了,宁雪金故意给德妃排头吃,估摸着就是刚才宫女对自己的态度激怒了他。 “去不去?”宁雪金又问凤凌泷。 在面对她的时候,他的语气恢复了几分温和。 凤凌泷点了点头。 反正事情都到这份上了,去与不去,也改变不了太多。宁雪金既能为了她与德妃这样,那她也不能抹了他的面子。 只是他与德妃这样可不行,虽然她不喜欢德妃,但到底是宁雪金的亲姑姑,而且待他很好。 找个机会说一说吧。 两人一路出宫,畅通无阻。 宫外,宁家下人准备好两匹高头大马,恭迎着他们。 两人分别上马,沿着御道缓缓而行。 “去落雁峰如何?”宁雪金望着远处的天空,问。 真要去散心么? 凤凌泷打量了他几眼,没有问出来。 或许,真想要去散心的是他吧。 她笑着点头:“自然好。夏都四景,平湖的风,临园的花,落雁峰的雪,九和塔的月。除了九和塔,另外三处我都没去过,九和塔也是跟你一起去的。” 这些景色,有着“才女”称号的凤姝大抵只从文字或画作中领略过了。 “那我便带你去齐这四处。”宁雪金眉眼一弯,极是愉悦。 凤凌泷说道:“落雁峰的雪闻名于世,可很多名人更加夸赞的是它的晚霞,你一定也是知道的吧?” 宁雪金扬着马鞭,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只知道落雁峰的雪景和晚霞都很美,至于谁更美,用得着比么?” “说的好。”凤凌泷很是欣赏他这种性格。 “那就去看晚霞,准备些酒,光看多没意思!”宁雪金一甩马鞭,吩咐身后跟着的侍卫,“去把上回的三碗不过岗取来,带到落雁峰去。” 凤凌泷笑道:“那酒烈得很,你喝了,怕是下不来。” “下不来就在上面过夜。”宁雪金爽朗地笑了声。 两骑马,如两支利箭,射向了东亭山海拔最高的山峰——落雁峰。 到得难走之地,两人便弃马步行,登山临峰之际,倒是也颇得几分乐趣。 登上峰顶的一刹那,清风灌顶,万象空明。俯瞰东亭,唯见一片苍茫千里,令两人皆为震惊。 而此时的皇宫里,气急败坏的宫女跑回了德妃宫中,将宁雪金与凤凌泷的事禀报了上去。 “啪”的一声,宁德妃正对镜描眉的手一顿,眉笔头直接断掉。 她转过脸,那刚施粉黛的面容竟有些狰狞。 “你说什么?他竟然不来瞧我,反而跟凌泷出宫玩去了?” 宫女跪到她跟前,连连磕头:“娘娘,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不喜凌泷小姐,所以没有向她行礼。小公子必然是气奴婢没给凌小姐行礼,所以说不喜奴婢,不来见娘娘。” 宁德妃怒哼一声,将眉笔掷在妆桌上。 “他如何不喜你?他分明是记怨本宫!好一个凌泷,本宫倒是小看了她,竟然能让雪金为了她连本宫的意都敢拂!” 说着,她站起身,衣袖一带,整个妆桌倒地,哗啦啦一阵乱响,无数东西滚落出来。 殿内的所有下人全部跪下,紧张得大气不敢呼出。 “他竟不来见本宫,他竟然敢不来见本宫……”宁德妃在殿内来回踱步,慢慢的,眼眶就红了。 “娘娘息怒!”宫女也吓得不轻,忙叫道,“娘娘,小公子待您的心一向是最好的,只是小公子现在年纪大了,一时被情色所迷而已,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到娘娘身边。” “情色所迷?”宁德妃的声音都染着哀色,“就为了情色,连本宫也不要了?” “娘娘息怒!”宫女一个劲地磕头。 皇宫里大乱之时,王家后院却是一片宁静。 正坐在池塘旁边看书的王诗澄手里翻着书页,心思却明显不在书本之上。 她望向身前侍立的婢女,缓缓说道:“真的是宫女?” 婢女掩不住嘴角的笑:“当然是,亲口承认的,还是杂役宫一名低等的宫女呢。” “我倒没想到。”王诗澄面无表情地说道。 婢女说道:“奴婢可打听了,她原来叫碧玉,在杂役宫都是个软柿子,胆子特别小,还不爱说话,动不动就被人欺凌。而且,后来还是被赵贵妃养的一只猫给惊死了。当然,并没有死成,后来应该是被人给救了。” “谁救的?” “那就不知道了,安乐堂的太监都不知道,还以为闹了鬼。反正,以她那不起眼的身份,大概也就是个顺手救她的人吧。” 王诗澄冷笑:“这么复杂的经历,保不定就是在宫里还有来往的奸细,皇帝肯定对她起疑心了。” “那是,听说皇帝还当众羞辱她呢,说她要自称奴婢,可她却还称什么‘臣女’。” 王诗澄眼底眉梢的阴沉终于舒展了一些,勾唇道:“奴婢就是奴婢,身份在那里,骨子里的卑贱也不是一个称呼就能改掉的。呵,难为我竟对她有什么想法,这么一个身份,也敢与我争?除非阿绝瞎了眼。” 说完,她的脸上扬起了无比自信的笑来。 那婢女脸上的笑却微微收了,垂下头没有作声。 王诗澄可不会注意这些,她将书合了上,站起身道:“准备马车,我要去定王府。” 东亭山,落雁峰。 傍晚临近,西边的天空,日头斜落,经云层晕染,红黄相衬,光芒飞转,万丈霞光笼罩了全部峰顶。 凤凌泷与宁雪金坐于峰顶,如沧海一栗。 女子忍不住笑道:“文画中都百般赞这落雁峰景,今日一见,果不枉此行。” 前世的她倒是走过很多地方,但这一世的凤姝,没看到此情此景,倒真是遗憾了。 宁雪金微微出神地看着眼前的现象,半晌说道:“如若能日日伴流云晚霞,撷美酒佳人,我这一生,大概也就圆满了。” 凤凌泷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他竟也这么文艺起来了? 宁雪金似是意识到什么,看向她,唇角一扬:“瞧什么瞧?爷也是骚客好不好?” 凤凌泷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继续赏景。 看着看着,宁雪金的眉头忽地轻轻皱了起来。 “凌泷,你看那,是个人吗?” 他指向相邻的一座山峰,与这边离得很近。只不过在万丈金光的散照下,根本没有注意上面还坐着一个人。 凤凌泷微眯了眼睛,看过去时,却有些心惊。 那是人,而且,轮廓还很熟悉。 怎么像是祁清绝? 这么一想,她哪里还坐得住?当下起身说道:“我过去看看。” “一起。”宁雪金抱起一旁的酒坛,也是一跃而起。 走近几步,他们便能清晰地看到那道身影的模样。 霞光之中,那人墨锦衣衫,宽袍大袖,正盘膝坐于一处孤峰之上,乌黑的发随着山风飘然飞起。 他似是在凝望远方,留给他们的是一个结实精瘦的背影。 仅凭这背影,便已经确定是祁清绝了。 望着那孤漠萧索的身影,凤凌泷只觉心中一阵疼痛与懊悔。 说是懊悔,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懊悔什么。 宁雪金的心情不太好,她是感觉得到的,所以陪他来这散心,这点她并不悔。如果非要说悔,大抵就是忘了告诉他吧。 这人,一定又误会了。 想着,她脚步加快,朝他冲了过去。 宁雪金的面色却是一沉,眼光中划过一抹不甘。 孤峰上的男子,静静而坐,身周还散落着几张宣纸与笔具。 “咳。”凤凌泷在他身后咳了一声。 祁清绝转过了头。 金光映衬下,那张俊美深邃的五官被勾勒得更加立体,如上了高光的画作,美极。 他的眼神波澜不惊,似是早知道二人在此。 这倒让凤凌泷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身后,宁雪金透着慵懒的嗓音打破了尴尬静默的气氛:“定王,您也在这赏晚霞呢?一个人?” 凤凌泷皱眉。 祁清绝淡声说道:“赏景,自然一人足矣。” “两个人会更热闹些。”宁雪金来到他身边,笑嘻嘻地开口。 祁清绝的目光投向远处,声音依旧沉静:“两个人,会打破这样的美景。” 第349章 吃醋(2) 两个人,会打破这美景…… 凤凌泷心口一滞。 怎么感觉这话中有话似的。 宁雪金也是眉眼一挑,随即笑道:“好好好,定王殿下,我知道您老呢,一向是喜欢清静的,那我呢,就不打搅您赏这晚霞美景了。” 说完,他冲凤凌泷点了点下巴,“听见了没,凌泷,咱们走吧。” 凤凌泷哪里会走? 她感觉到了祁清绝待她的冷漠,这是生气了吗?要是再一走了之,估计天都要塌下来了。 想了想,她弯腰自地上拾起宣纸,说道:“我想作画。” 说着,她便坐到了祁清绝身后的一块怪石之上,眺望起远方风景。 祁清绝依旧孑然而立,一动不动。 宁雪金见状,笑了笑,便坐到祁清绝不远处,一把拔开酒坛的塞子,任那酒香弥漫了整个山峰。 “三碗不过岗,要喝吗?”他冲祁清绝努努嘴。 祁清绝没有理他。 宁雪金自讨没趣,从怀里取出个小酒盏,自斟了一杯,一口仰尽。 “好酒,好酒!” 他品着喉间的辛辣,大声赞道。 凤凌泷则低着头,细细地在纸上描绘着。 不多时,雾峰被勾勒出来,紧接着,是云海,是飞散的霞光…… 安宁中,蓦然传来一声女子的笑:“都在这赏霞景呢,来得倒是不巧。” 这声音,是王诗澄。 凤凌泷的画笔一顿,在纸上晕了个小黑点。想了想,她便顺着黑点绘出一个孤坐望日的身影。 寥寥几笔,却绘出了祁清绝的侧影。 “王小姐也来了?”宁雪金抱着酒坛,眼睛都微微红了。 他使劲揉揉眼,才喝了两杯而已,怎么就有些醉熏熏的呢? 王诗澄裹着一件纯白的披风,在两个丫环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她先冲宁雪金含笑点了下头,才走向祁清绝,放软语气道:“阿绝,你果然在这里。那一次,你说落雁峰的晚霞很美,我也很神往,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这一声“阿绝”,却是没有避开任何人。 她说着,很自然地坐到了祁清绝身边。 然后,这才像看到凤凌泷一样,她略略惊讶道:“咦,凌小姐也在?额……我是该叫凌小姐,还是叫碧玉呀?听说凌小姐竟然是宫里的宫女碧玉,可有这一回事?” 凤凌泷嘴角勾了勾。 果然,这趁势上来踩一脚的人还真是有呢,这不就来了一个? 连装都不愿意装了呢…… 她还没说话,祁清绝忽然转头看向王诗澄。 王诗澄心神一动,连忙看向男子,眼神中隐含期待。 祁清绝淡漠地开口说道:“王小姐,你唤本王一声‘王爷’吧,以前便罢了,现在身份有别,规矩不可废。” 王诗澄的眼睛蓦然睁圆,眼光中充满了震惊。 这还是第一次,他让自己改称呼,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说完,祁清绝冲凤凌泷招招手:“过来。” 凤凌泷看了两人一眼,将画纸微合,拈在手里,朝祁清绝走来。 祁清绝又看了眼王诗澄,眼中是难掩的不悦:“凌泷确实是碧玉,不过,她现在已经除了宫籍身份,乃严家正正经经的小姐,也是本王的师妹。需要再介绍一下吗?” 说完,他冷冷看向王诗澄。 王诗澄只感觉屁|股上好像生了无数针,扎得她都肉疼。 而同时,她看向祁清绝的目光变得无比陌生。 这些话,他是怎么和自己说得出口的? 印象中,这个男人并不爱言辞,更是时时带着几分冷漠,可对自己,却还是礼遇有加。这源于幼时两人间的交情吧。 刚才的那番话,却显然十分疏离了。 “王爷。”王诗澄开口的声音都哑涩了几分,“我懂你的意思,不过,她的身份,你是知道的。” “身份如何?”祁清绝指向一旁站立的凤凌泷,“非世家出身,正符合本王王妃的身份。” 王诗澄一呆。 竟然都说得这么直接了吗? 她可记得,凤凌泷是与宁雪金一块儿上来的,自忖对宁雪金心思也了解几分的她这才现出了身。 只是没有想在这种情况下,祁清绝竟然还护着凌泷? 她不由望向宁雪金。 然而,后者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卧地酣睡的背影。 静了半晌,她才出声道:“王爷,她只是名宫女,你知道吗?什么是宫女?宫里那么多身份低微的宫女,她们连近您身的资格都没有。” 祁清绝只不咸不淡地回了她一句:“我喜欢。” 王诗澄的话全被堵住了。 是啊,他喜欢不就行了? 就算是宫女,可是耐不住他喜欢啊! 一丝苦涩漫上心头,她不甘地望向一旁立着的凤凌泷,心里盈满恨意。 “你到底什么好?为什么他会喜欢你?你只是个宫女!” 她忍不住还是怒喊出声。 虽然她心里清楚,凤凌泷什么都好。可是,她就是看不上她宫女的身份啊! 凤凌泷没有作声。 祁清绝却怒了,冷声道:“王小姐,有脾气的话,请你回家发泄,起码的教养问题,懂吗?凌泷就算是个宫女,气质教养也在你之上。” 王诗澄被彻底打击到了。 她堂堂一名世家千金,竟然比不得一个低贱的宫女了吗? 泪水,无止境地流了下来,她站起身,捂着脸,跌跌撞撞朝山下冲去,脚不择路,几乎下一刻就要滚落下去。 身后两名侍女吓得连连尖叫,直追了下去。 祁清绝皱眉看了一眼,冲山石后吩咐:“拦住她,莫让她出事。” 虽是不喜欢,但到底也没那么厌恶。 吩咐完这个,祁清绝又恢复了雕像的姿势,理也不理凤凌泷了,静静欣赏远处风景。 凤凌泷:“……” 难不成刚才他对王诗澄说的话都是假的? 刚刚他说喜欢她时,她心里不知多欢喜呢。 再看看现在这把自己当空气的样子,凤凌泷简直无语。 好吧,看看一旁被三碗不过岗醉倒的宁雪金,她轻叹一声。 这厮,醋劲也忒大了吧! “你评评我的画吧。”凤凌泷可记得,他在东亭书院传经送知之时,评点可谓十分犀利。 第350章 赵贵嫔之事(1) 赵贵嫔这次所犯的罪名可不是小事。 祸害皇家子嗣,断皇室香火,放在寻常嫔妃身上,这是要处死的罪名。 赵贵嫔身世优越,又性格强势,自凤皇后逝去,在宫中主权多年。说实话,处死一名低位分的妃子及孩子,虽是犯了大错,却不会受到什么处罚。 凤凌泷清楚这个道理。 中国过去的皇室里,处死皇家子嗣却仍然受宠,或者皇帝不敢处置的后妃可不止一个两个。 但这一任的皇帝却不同。 除去四大世家是他心里的目标。 连母族都敢趁机拔除的人,他难道还没有做好与赵王宁三家对抗的准备吗? 所以,皇帝怒,将当年两宫里的旧人全部调出名来,一个一个地用刑拷问。 目前,还没有消息流出来。 凤凌泷手指微屈,在桌上轻轻叩击着,想着此事的前因后果。 风夜问:“主子,需不需要我们推波助澜一把?” 凤凌泷摇头。 “我们已经暴露了一个,就不要再暴露更多了。这宫里,不想让赵贵嫔好过的可不止我一个。再说,赵家当势,皇帝现在不会把赵贵嫔怎样,最多打进冷宫。将来如何还不知道尼呢,没有必要为了一件利益不大的事做无谓的牺牲。” 风夜眼中沁出敬佩之情,点头道:“属下受教了,这就去向姜大人回命。” 凤凌泷“嗯”了一声。 事情也果然如她所料,想要赵贵嫔难过的人可不少。 一连几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赵贵嫔。 皇帝怒气值不减,下令将她打进了冷宫。 面对这一处置结果,很多人都暗暗露出失望之色。 如此大的罪名,怎么不直接处死? 不过,被打进冷宫,估计也很难翻身了。 冷宫,是皇宫里最偏僻的地方建造的一排老建筑。 因为地势偏,宫里规矩又多,这里的宫人几乎终生出不去,也不会有哪位贵人到这里来,她们活在孤独与寂寥中。 被贬到此地的妃嫔,很快就会被群花环绕的皇帝给抛却脑后,不得召见,那便是永生见不得君王面。 这才是后宫女人最悲惨的地方。 赵贵嫔拖着垂地的织花缕金薄纱长裙,在寥落的几名宫人的陪伴下,缓缓走进这皇宫中最凄凉的地方。 她一进去,顿时,无数臭鸡蛋,臭叶子朝她砸去,无数骂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这里被关着的很多人,无不是被赵贵嫔贬进来的,她们对这女人有着执着的恨。 今日见她落魄,无不痛快万分。 宫人们面现尴尬,低着头,穿行了过去。 冷清清的破落宫殿中,赵贵嫔端庄的面容上一片肃静,并没有什么表情。 殿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有宫人进来禀报了什么。 不一会儿,低低的男子声音响起:“母妃。” 太子祁浩瑞出现在殿内,与他一同进来的是赵聪捷。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赵贵嫔抬眼看了看两人,声音平静中透着冷厉:“愁眉苦脸的给本宫瞧么?只要赵家还在,本宫就绝不会倒。” 说完,她缓缓地铺开宣纸,竟执笔写起字来。 祁浩瑞眼光快速一闪,没有说话。 赵聪捷却是满面悔恨:“娘娘,都是侄儿无能……” “怪不得你。”赵贵嫔突地停了笔,抬起眼,看向赵聪捷,“这件事并非一日蹴就,而是精心策划了好久。本宫可以肯定的是,那名太监,并非贤妃和德妃的人。这宫里,还有另一双无形的手。” 身处高位那么久,她的眼光一向毒辣又准确。 赵聪捷自然最为清楚,闻言便是一怔。 “另一双无形的手?”他喃喃重复。 赵贵嫔微眯双眼,说道:“是啊,本宫一向掌管六院,自忖这点敏锐还是有的。” 听了她的话,不知为何,赵聪捷眼前便浮现出凤凌泷的身影。 一个突然间变得十分出色的宫女。 一个曾经呆在宫里,现在却大放异彩的女孩子。 那日,他设计了她,可随即,赵贵嫔便被拉下了马。 而之前,赵家与她的对手中,没有哪一次是不吃亏的。 那个女孩子不简单,他并非头一回知道。可只有今天,他认认真真思考了这些事。 难道宫里那无形的手,竟然是她? 赵聪捷为这个想法感到了心惊。 看向赵贵嫔,他张口欲言,却又没发出声音。 说什么?她会信么?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呢! 不多时,受了赵贵嫔叮嘱的祁浩瑞与赵聪捷从冷宫中走了出来。 两人寒喧了数句,便分别离去。 祁浩瑞走了一段路后,身影一闪,便进了树后,召来一名内侍,低语了几句。 那内侍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来说:“赵公子出宫了。” 祁浩瑞勾勾唇道:“知道了。” 他转身并未回东宫,而是向皇帝的御书房走去……赵家,现在怕是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反正一直以来,赵家都不过是他讨好皇帝的一个跳板罢了。 祁浩瑞想到自己一直成功地周旋于这些势力之间,最后受益的也是自己,嘴角便勾上一抹自得的笑。 或许,他骨子里和皇帝一样吧,只能他来主宰别人的命运,别人却不能来算计他。就如当年的凤姝郡主一样,即便天纵奇才,最后,不也折在了他手里? 那个大功劳,可是助他当上了太子。 想到这,祁浩瑞唇角的笑意浓了几分。 他却不知,暗处一双眼睛正悄悄盯视着他。 严府中,凤凌泷翻看着梅花军送来的情报,其中便有祁浩瑞这一段。 她如今让风夜完善了下情报系统,有些模仿武则天时的监视系统,发动所有隐卫,对身边的重要信息进行有意识地搜寻记录,让那些埋藏于各地的小眼睛真正地发挥作用。 刚会见赵贵嫔,立即就向皇帝打小报告?凤凌泷失笑。 这祁浩瑞,敢情还是两面三刀型的。 也不知赵家知道他拿过去对付敌人的手段对付赵家,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待她再翻开另一封重要情报时,目光微凝。 梅花军的人办事效率很高,在白日她放出搜寻凌眉的消息时,他们便出动了,并在半路就截走了凌眉。 第351章 赵贵嫔出事(2)四千 也不知赵家知道他拿过去对付敌人的手段对付赵家,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因她事忙,此事又没紧跟,所以此时才看到情报。 信上说,凌眉与三姨娘已经被带到了民居里,只等她过去处理了。 梅花军人办事的手段她真心喜欢。 凤凌泷唇角微勾,略一思索,便放下手里所有的工作,起身唤绡透:“给我更衣,准备面纱。” 绡透应了,开始为她梳洗。 半个时辰后,凤凌泷便穿上一套绯红色裹腰织金纱裙,色泽亮丽饱满,煞是好看。同色的面纱一戴,再配上低垂的挽发,不看脸,很难想到这会是凤凌泷。 她是故意改变衣着风格来混淆他人视线的。 “小姐,你要去哪?”绡透满面期待地看着她,“奴婢可以跟着去吗?” 凤凌泷转身,摸摸她的头,温声道:“去办要紧的事,比较危险,你就在家里呆着,跟红绫学学管帐,将来,我身边的人可都是要有一技之长的。” 绡透点头,看着自家主子飘然远去的身影,不由微微出神。 现在的小姐,真的能独当一面了了呢。 此时,她却是不知,自家小姐哪里只是独当一面?简直就要在黑道混出头来了。 民居内,收到消息的梅花军立刻做出安排,雇佣了一辆脚程快的马车,停在了偏僻的巷内。 三姨娘与凌眉便被人带到马车内坐好。 外面是漆黑的夜,一片静默无声,似乎,这个巷内只有这辆马车和车上的两个女人。 三姨娘等了会儿,并没见马车出发,又闻得外面如此寂静,她心下一时有些慌乱起来,悄悄伸出右手,挑开车帘一条缝,眯着眼往外望。 这一望,不禁令她吃了一惊。 外头哪里是没人?反而有很多人! 一道道黑色的身影,站若笔直的松,挺立的剑,矗立在苍茫的黑夜中。他们神情肃穆,又似乎看不清脸,唯有腰间悬着的金属刀剑在月光下泛着寒森森的冷气。 那是杀人的剑。 三姨娘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那种置身于刀山剑林间的森冷寒意令她心尖都在打颤。 她的心打起突来,蹑手蹑脚地放下了车帘。 “娘,有人吗?”凌眉这段时间受够了和钱夫人之间的互相折磨,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虚弱,问话的声音也不敢大。 三姨娘低低将外面的情况说了。 凌眉不由想起那天被带走时的情景。 这些人与带走她的人打成一片,拨刀相向,剑尖直指,血肉横飞,尸流成河,当真是她此生从未见过的惨烈情景。 当然,死的全是带走她的人。 那些剑尖还淌着鲜血的凶手,却再次带走了她。 “是他们吗?”三姨娘也听凌眉讲述过,颤声问。 “还能是谁?”凌眉的声音也是一个劲地颤抖,“娘,他们是要杀了我们吗?” 三姨娘还没回答,马车外便响起一道没有温度的声音:“三夫人,凌眉小姐,请下车吧。” 凌眉的神色“刷”一下就白了。 三姨娘强自镇定了心绪,握住女儿的手道:“他们既是凌泷小姐的人,是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走吧。” 说着,她率先走下马车。 “你那么信她?”凌眉怀疑地问了一声,还是跟了下来。 立于夜风之中,那种刀剑齐鸣的感觉更加刺骨了。 三姨娘和凌眉对视一眼,却是谁都不敢开口问这些围住自己的带刀侍卫缘由。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声响亮的马嘶。 飞驰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随着那匹棕色大马的靠近,那道红色妖娆的身影逐渐清晰。可以看到,马背上端坐着的是名衣着极其漂亮的女子,只可惜面纱挡脸,看不清她的容貌。 到了近前,女子右腕微用力,一个带甩,便勒住了马,自己利落地翻身下来,抓着马鞭便朝这群人走来。 她恰恰停在了前方。 而同时,那些或明或暗的黑衣人突然上前,弯腰,半跪,行了个大礼,齐声呼道:“属下参见主子,主子万福金安!” 三姨娘与凌眉望着这突来的一幕,都惊呆了。 这个女子,竟然是这些残暴之徒的主子! 天呐,没有搞错吧? 女子颔首,黑衣人这才一齐起了身,退到两列,不再敢乱动乱画。瞧这女子一袭红裙,华美妖艳,凌驾于人上的气质更是不用说,光是这些人的礼拜便足以衬托出她的威严。 就在三姨娘二人看得吃惊时,那女子却闲闲伸手,拽落了自己的面纱,露出的,竟是一张令二人熟悉到说不出一个字的容貌来。 “三姨娘,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凤凌泷淡淡开口。 竟然是她?凌泷? 三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了看外面噤若寒蝉的人君,再看看凤凌泷红衣飘然的美艳模样,一时竟是张大嘴说不出来。 “你是,凌泷?”好半晌,她才讷讷问了一句。 凌眉的眼光也充满了难以置信,随即,脸色变得很难看。 凌泷,她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竟然都只是她的臣下? 凌眉发现,自己和凤凌泷之间的距离似乎已经不是一般的远了…… 她的眼底迸射出浓浓的羡慕嫉妒来。 凤凌泷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形,并不揭破她刚才的失礼,问道:“你们准备去哪?我安排人送你们。” 三姨娘闻言,喜色溢上眼角,忙说道:“我准备带眉儿去东平。” “倒是个好地方。”凤凌泷笑,“抓紧时间,上车吧。” 三姨娘听到她竟然同意了送自己去东平国,一时心头激荡起伏,热泪盈满眼眶。 “凌泷小姐,我真真不知道是怎么感谢你……”三姨娘望着这个气势强大得她都不敢直视的少女,由衷地感谢道。 “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不必谢我。”凤凌泷淡淡一笑,没有上前。 寒夜中,她看着那辆马车远去。 而同时,马车里的人也在悄悄看着她,那个被身边黑衣人众心拱月地捧在中央的女孩子。 原来她竟如此强大了么…… 第352章 赵贵嫔出事(3) 凤凌泷亦望着那辆马车渐渐消失在黑暗中,若有所思。 身周的一应梅花军成员保持着寂静,大气都不出一声,毫无存在感。似乎,这片空间里只有凤凌泷一人。 思索片刻,凤凌泷转身开口:“那边怎么样了?” 风泠从暗处走出来,沉声答道:“赵聪捷将凌重文保出来了,现在应该在往赵府而去。” 凤凌泷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讽的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厮居然还能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她还真有些佩服呢。 “既然这事被我给撞上了,那便去掺合上一脚。”凤凌泷下巴微扬,沉声吩咐了几句。 从这里穿街走巷,不出一柱香的功夫,便接近了大理寺。 而他们,也恰恰将赵家的人员堵在了一条半黑的巷子内。 赵家的鹰扬卫真是心里连连叫苦。 他们已经用了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马车了,怎的还被他人发现了踪迹? 他们又怎知道,梅花军的小眼睛可谓早就盯上他们了。 几个交手后,赵家鹰扬卫便感觉到了梅花军的强势,一场恶战后,鹰扬卫或死或伤或逃,只丢下一辆马车。 车厢内,坐着的是脸色一片惨白的凌重文夫妇。 毫无意外,他们落到了梅花军手里。 凤凌泷立刻命令转换地方。 半个钟头后,某家酒楼的二楼包房。 凌重文和钱夫人一脸戒备地望着朝他们缓步走来的红衣女子。 少女面容明媚,五官清丽,一头乌发轻挽脑后,在鲜艳的红衣下,别添一丝好看。 只是,看在凌重文和钱夫人眼里,就不仅仅是美这一项了。 “凌泷,你想干什么?”凌重文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开口询问。 实则,他的心里也没有那么紧张。 在他眼里,凤凌泷即便是被撵出了家门,也还是他凌重文的孩子。 虎毒尚不食子呢,他可是不信凤凌泷会把他怎么样。 最多,他认个错,赔个不是。 凤凌泷勾了勾唇,望着二人,笑道:“凌大人真是好兴致,告了我不算,还准备跟赵家的人走呢。” 凌重文面色微微变了,声音却还保持着平稳的语气:“凌泷,别误会,有话好好说。我是被赵家的人威胁的,你知道的,他们家毫不讲道理……” “哦,被赵家的人威胁的?”凤凌泷唇角的笑意更浓。 这什么理由居然都能说得出口。 “是啊是啊,被威胁的。”凌重文赶紧点头,从眼眶里挤出了几滴眼泪,“赵家哪里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 凤凌泷望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划过一丝厌恶。 她淡淡说道:“赵家威胁于你们,你便能将什么事都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你没有脑子吗?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当上县令的。” 这话,对凌重文来说,可就是非常重了。 居然被质疑了自己的能力? 凌重文眼底压不住恨,立刻就爆发了出来,喝道:“黄毛丫头,你怎能如此没大没小,无长无尊,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将我松绑?” 凤凌泷:“……” 这厮到底哪来的自信,居然还能在她跟前摆出长辈的嘴脸? 她缓缓提醒道:“如果我没记错,我与凌家已经没关系了。” 凌重文薄唇一扬,说道:“的确,没有律法上的关系。但你是我的血脉,这一点更改不了。当今陛下重孝道,若是你敢对我做什么,后果,恐怕你比我们任何人都知道。” 凤凌泷再次无语,以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 她是他的血脉,这更改不了?这便罢了,当今陛下重孝道? 连自己的亲娘舅族都能举起屠刀…… 她只觉得一阵可笑。 “你真的不是读书读傻了?”凤凌泷眼含同情地看着凌重文,一字一字问道。 凌重文:“……” 特么的太伤人了,他说了那么多句,人家一句就把他给打发走了。 钱夫人目光沉沉,本能地朝她这边挣扎了几步,说道:“凌泷,你这么对待你父母,心中就没有一丝愧疚之情吗?不怕天下人指着你的脊梁骨大骂你畜|生吗?” 凤凌泷瞥了她一眼,忽然对身后道:“这位夫人的手脚绑得太松了,你们怎么办事的?嗯?” 话音一落,两名身手一流的梅花军闪身上前,重新给钱夫人上了锁链,这回可就绑得严实了。 钱夫人气得想要挣脱,可这一下,连动一动的空间都没有了。 “凌泷!” 钱夫人面带恼怒地望着凤凌泷。 “还能说话?”凤凌泷挑挑眉,冲左右道,“你们还是没处理好。” 那两名梅花军高手闻言立刻上前,恶狠狠地将钱夫人又是一通五花大绑。 后者简直就是被从头到脚绑成了一个粽子。 凤凌泷踢了踢她的身体,语声冷漠:“这样舒服点了吗?” 说完,她蹲了下来,直视地上钱夫人的双眼。 钱夫人眼内流转着多少不甘,却又什么也表达不出来。 “很好。”凤凌泷满意地点头,这才站了起来,看向凌重文。 凌重文的心早被刚才凤凌泷这一手给震住了,声音也没有先前那么平静了,而是略带颤音:“凌泷,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是上公堂说么?”凤凌泷弯唇一笑。 凌重文干笑了几声,刚欲再说话,凤凌泷却抬起了右手,阻止了他继续。 她的声音转冷:“凌重文,不用在我面前装,收起你的假仁假义,我不需要。” 凌重文眼光一眯,凤凌泷再次开口:“能把你劫到这儿来,难不成,你还想活着走出去?” 这话,如冰寒极地般的冷,一下冻住了凌重文的心。 “凌泷。”他的声音也严肃了几分,“血脉可是割不断的,你当真要做这令你后悔终生的事?” 凤凌泷“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血脉?凌大人恐怕弄错了一件事,我如何会是你的血脉?你配么?” 一股怒意浮上凌重文的心头,刚要发作,凤凌泷已是淡淡说了下去:“这可是你亲自说的,我冒名顶替了你女儿呢。” 第353章 赵贵嫔出事(4) 一股怒意浮上凌重文的心头,刚要发作,凤凌泷已是淡淡说了下去:“这可是你亲自说的,我冒名顶替了你女儿呢。” 凌重文到嘴边的话立刻改了口:“不都说了嘛,那是赵家威胁的,并非我本意。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女儿了。” 凤凌泷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感觉十分滑稽与讽刺,忍不住捂着嘴哈哈笑起来。 凌重文的脸色在她的笑声中越来越难看。 “你女儿?从京城接回去,但不闻不问,任其由府中上下欺凌的女儿?” “你女儿?连她娘死时,都没曾多看一眼的父亲?” “你真的不知羞耻吗凌重文?原,我只道凌重武是个势利的小人,现在看来,你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只是一文一武,直接与不直接的区别了!” 女子含讥的笑声在室内传荡着。 凌重文怒道:“够了!” 笑声渐停,凤凌泷的说话声却没有停。 “够了?不不不,怎么够?我还没说完呢。其实,你说得没错啊,我确实不是你女儿啊。” 说着,凤凌泷的眼睛微微一眯。 凌重文整个人一震。 “你,你说什么?”他把刚才的虚情假意全抛脑后去了,所有注意力都被她这个话题给吸引了过去。 凤凌泷声音淡淡:“我说,我的确不是你的女儿,你所状告的一点没假。” “你不是我女儿?”凌重文大惊失色,“那你是谁?我女儿呢?” 说实话,在赵聪捷找到他,让他出面去告凤凌泷时,他还真没有那么多疑点,只觉得必然是赵聪捷想要报仇的一种方式。 在他心里,他还没有真正怀疑过凤凌泷的身份。 之所以去大理寺告她,自然是赵家许诺了足够的好处。 可现下,突然听得凤凌泷亲口说,她不是他女儿。可想而知,凌重文心下是多么震惊了。 就连被裹成粽子一样的钱夫人,也微微转过了眼珠,不错神地盯着天花板,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女儿?”凤凌泷又是一声冷笑的反问,“你女儿不是一年前就死在宫里了吗?” 凌重文的心猛然一沉。 他望着眼前面含嬉笑的美丽少女,想到她顶替了一个死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听着她十分淡然地讲述着自己女儿死讯,他感到了脚底浮上一丝冰冷的寒意。 “难道,我居然真的猜中了……你杀了我女儿,想要借此攀上县令府?”凌重文终是又问将出来。 凤凌泷眼中再度划过厌恶,冷声说道:“凌大人,麻烦你不要一口我女儿我女儿的。我在福陵县呆了将近一年时间,可从未感受过你这个身为父亲的关心,甚至于,都要忘了你这个人。你别说称得上是个好父亲,连个父亲都算不上!” 无论是于她,还是于碧玉,这人,都不值得。 凌重文强自镇定:“我对待儿女向来有自己的教育方法,倒是你,既非我女儿,一定是杀了碧玉吧!” 凤凌泷冷睨他一眼:“碧玉?碧玉身世可怜,天生胆小,早就被惊死在了宫里,与我何干?倒是你,可有着致她死的干系。若非你自小将她抛弃,怎的她会落入那么可怜的境地?” “你到底是谁?”凌重文有些不耐烦,避重就轻地问道,“就为了县令府,冒充碧玉?” “为你的县令府?”凤凌泷冷冷一笑,一字一字说道,“那我就给凌大人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姓凤,单名一个姝,凤姝。” “凤姝?”凌重文脑海里划过什么,却又似乎没抓住,将名字在嘴里又念了一遍,“凤姝,凤……姝!” 他忽然浑身一震,猛然抬起了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凤凌泷,神色因惊愕而变幻多端。 “那个凤姝郡主?” 提到“凤姝郡主”四个字时,凌重文感到自己的腿都有些发软。 毕竟,在传说中,那是个离他极其遥远的名字,也是极其遥远的身份。 这一任凤家天定的皇后啊! 每一任凤家皇后,哪一个不是一出生便受尽万众瞩目,披着无数光彩,走进皇宫,登上那一国之母的宝座的? 纵然凤姝早夭,可不妨碍她曾经比历任国母都要辉煌的声名。 凤家百年来最惊艳世人的女儿,集才天与美人赞誉于一身的传奇。即便她死了,可那些过往,浓重地在人们心里留下一笔。 凌重文睁圆了一双眼睛,不错神地注视着凤凌泷脸上的神情,生怕错过了什么。 他的嘴里,犹自在问:“凤姝郡主?你在开玩笑?” 凤凌泷淡淡说道:“没错,我就是凤姝郡主,四大世家之首凤家的女儿,也是太皇在世时亲定的郡主封号。” 凌重文面上是深深的震惊与被打击,只是盯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凤凌泷唇角微勾,大大方方地由他打量,说道:“凌大人,我本就不是你女儿,所以我说,你不配。难道你觉得,你醒?” 凌重文听了这话,心内竟然没有一丝刚才的怒意,反而颇为认同,下意识地点点头:“确实不配。” 那可是凤家女儿啊,历经朝代繁华的大家族凤家! 即便她现在不是一国之母,那曾经光耀一时的身份,也岂是他能扯上关系的? 可随即,凌重文意识到什么,微抿唇道:“你当真是凤姝郡主?凤姝郡主不是死了么?” 凤凌泷哼道:“对呀,不死的话,怎么会有如今的碧玉呢?” 说着,她自信一笑。 凌重文满面震惊还没有全部退去,一时无语。 这么离谱的事,他却相信了。 因为凤凌泷身上那股独特的高贵气质。 他如今方才明白,为什么以前一直觉得这个女儿通身的气质看上去那么不一般,原来,人家是世家正经的大小姐,皇室郡主,那贵重的身份,能与小门小户的一样吗? 竟是凤姝郡主呢! 凌重文有些呆呆。 这大半年的事情,有些花絮般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一个一个跳了出来。 他竟然对她那样不闻不问,甚至漠视? 凌重文想到自己对待凤凌泷的态度,神情再次剧变…… 第354章 将她下狱(1) 地上被制住的钱夫人也不再胡乱挣扎了,似乎也被这个真相惊呆了。 他们从未想过,那个县令府最破落的院子里无人瞧得上、无人关心过问的疯儿,竟然有着如此显赫的身份! 即使凤姝郡主生前犯下过大错,在很多人眼里,也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想到这,凌重文心神猛地一动,说道:“原来,你还活着。” “是啊,还活着,这件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呢。让我算算,你是第几个。”凤凌泷说着,真扳起了手指。 凌重文的脸色刹那间转为了雪白。 “你,想杀人灭口吗?”他退后一步,警戒地提防着。 凤凌泷面色平淡,说道:“凌大人,我本不欲与你为敌,只可惜,这一次,你做的事已经触碰到我的底线。” 凌重文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嗫嚅了下唇,想说什么。 凤凌泷却已继续道:“如果你不贪图富贵,不想对付我,你就不会与赵家联手。如今,在我眼里,你倒成了最大的威胁了。毕竟,当初是你亲手将我从京城带回去的,若是说仔细了,有心人想查还是查得到的。世家的手腕,你恐怕还不大清楚。” 凌重文连忙举手保证:“我不会说的,一定不会说,凌泷,哦不,郡主……” 凤凌泷轻轻摇了摇头。 “凌家,还剩下几分诚信呢?” 凌重文心知不妙,一咬牙,也不顾地上的钱夫人了,转身便朝窗旁冲将过去。 他虽是文官,但六艺也掌握得不错,身体素质锻炼得很好。 这一冲过去,怎么着都有机会逃脱。 凤凌泷并没有动,只是凝望着他的身影。 就在刚要上窗的一瞬间,两道如鬼魅般的影子出现在凌重文身侧,一把将他抓住,带回到凤凌泷面前。 凤凌泷点点头,叫人也给钱夫人松了绑。 她望向这对夫妇,很友好地开口:“给你们最后一次说话的权力。” 凌重文面色难看,“凌泷,当真要这样吗?我们好歹也做了一场父女——” 凤凌泷直接忽略了他,冲钱夫人道:“夫人呢?” 她心里暗暗冷笑。 一场父女? 能算吗? 钱夫人虽不能动,可刚刚被凌重文丢弃的事,还是知道的,她不由心灰意冷,眼泪哗哗地淌下来,说道:“凌泷,我知道以前对不住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现在,死了不要紧,但却希望,你能把我女儿凌珠救出虎口!” 凤凌泷弯了弯唇,意味深长地开口:“说完了吗?” 钱夫人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凌泷,凌珠的事,我找不了任何人,只有你了,只有你能救她!” 凤凌泷“哦”了一声,挑挑长眉,语气闲闲道:“我不过是让你们说说想说的话,可没有答应要去完成你们的心愿。夫人,您不会是傻了吧?” 钱夫人的脸色“刷”一下难看至极:“你耍我?” 凤凌泷冷冷勾唇:“你?你连让我耍的资格都没有!” 一句话,让钱夫人的脸色再次苍白了下去。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呢? 可是凌珠…… 凤凌泷望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凌珠曾经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她将这话送给我了,那今天,我便转送给夫人您吧。” 笑了笑,她一字一字说出来:“做人啊,最重要的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什么样的身份说什么样的话,夫人,你可有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莫要随便开口,逾了规矩!” 这句话,犹如重重一巴掌扇在了钱夫人脸上。 最为讽刺的是,这样羞辱人的话,竟是自己的女儿对她说的。 想想那时候,身为郡主的凌泷在听到这样满含轻视的言语时,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居然让一名郡主认清自己的身份……真是可笑啊可笑! 钱夫人心中满满都是苦涩与怨恨。 “行了,带下去吧。”凤凌泷随意地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了些许疲态。 凌重文与钱夫人一惊,刚想再说什么,却被梅花军的隐卫们强行带了下去。 凤凌泷转头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红唇微抿。 扪心自问,她没有什么对不起凌家的事。 反倒是凌家,三番两次和她过不去。 而现在,凌家真正威胁到她了。那么,为了让自己没事,就只能让凌家有事了。 窗外,是京城静寂的夜,偶有夜鸟嘶鸣。 很多人的生活依旧是周而复始,重复着前一天。 可有些人,却永远不会再有第二天。 次日一早,凌重文和钱夫人畏罪自缢的事便传遍了京都贵圈。 但凡了解一些凌家和凤凌泷复杂关系的人,都会暗暗猜测着有多少人插手了这件事,暗叹炮灰难做。 祁清绝处也收到了这个情报。 严格来说,头一天晚上,凌重文从牢里出去的事,他便已经知道了。 不止是他,几个关注此案的世家,谁不知道呢? 只是大家以为,赵家人这是要拿凌家泄愤。 如果不是凌家惹出了这件事,又怎么会牵出赵贵嫔的事? 所以都没有了后续关注。赵家欺压一个破落的小门户,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大家也就没有再关注。 石手在将凌家人死的情报递给祁清绝时,也将其他家族对此事所持的态度一并上报了。 祁清绝翻看了情报内容,眉头深锁。 沉吟着,他说:“昨晚,街巷中有一场打斗的痕迹。” “王爷的意思是……”石手有些懂了。 “凌家人的死,绝对与赵家没有干系。”祁清绝肯定地说道。 石手讶然:“那会是谁?” 祁清绝合上情报,目光微眯:“不知道。” 石手一愣,本能地说道:“王爷也有不知道的事?” 祁清绝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本王又不是神,只是人,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呢?” 石手尴尬地挠挠头,应了声是。 原本,这事也便这样揭过去了,可赵聪捷在这时又干了一件事。 上朝期间,他竟然上了一封书给皇帝,告诉皇帝,凌家人的死与凤凌泷离不开关系,要求彻查凤凌泷前一夜的行踪。 赵贵嫔的事刚刚暴露出来,赵家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 按理说,应该收起尾巴,老实做人才对。可赵聪捷公子的想法却与旁人不同,他反其道而行之,用别的事去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不得不说,他这一次倒是走对了。 皇帝虽然不喜赵家,也知道赵家一直想对付凤凌泷。可是,那个女孩子也并非什么善茬,连当宫女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从没提过。谁知道是不是失忆呢? 所以,皇帝从一开始对凤凌泷的欣赏到后来就成了抱有疑心。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里发芽,那是阻挡不住的。 赵聪捷提的这件事确实对了他的胃口。 于是,他紧急召唤凤凌泷进宫。 凤凌泷心里猜测到和此事相在关,不过,还是面上挂着平静,进了皇宫。 此时,天刚刚大亮,皇宫里除了散朝的官员们三三两两地说些什么,其他地方,还是非常宁静。 凤凌泷走进金銮殿的偏殿时,还是能感受到这里的压抑气氛。 她在行礼前,悄悄抬眼看了下。 偏殿内竟然有不少人。 皇帝一脸倦容地靠在太师椅内,贤妃正在为他揉捏肩膀,身旁坐着的宁德妃脸上难掩忌妒,十分阴沉。 不远处,一袭黑衣的赵聪捷长身而立,正含着冰冷的笑看着她。 从容地行过礼后,凤凌泷也站到了一边。 皇帝睁开微肿的双眼,声音沙哑地问:“凌泷,凌重文昨夜逝世的消息你知道吗?” “知道。”凤凌泷很淡定,“今天一早,到处都在传。”“嗯,死亡时间在酉时末,那时,你在哪呢?”皇帝直视她的眼睛,说,“看着朕!” 凤凌泷便抬起了脸,毫不露怯地与皇帝对视,嘴里说:“回陛下的话,容臣女想想。” 皇帝“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想一下……其实,这才是最真实的反应。 凤凌泷最善把握人心,当然不会在这上面犯错。 她缓缓说道:“臣女昨晚用过晚膳后在院子里散了半个时辰的步,那时没有看沙漏,不过估算着应该快酉时一刻。随后,臣女便带着丫环绡透去了水阁。陛下知道的,水阁是专门为女子保养身体所用的地方,臣女想做个面部保养,顺便放松一下这几天的压力。” “你去了水阁?好。”皇帝心中有了数,便说道,“无论如何,凌重文都是你生父,即便你离了凌家,这血缘关系也在。如今他突然去世,不管与你有没有关系,你都应该去守灵,你说呢?” 大夏这边的风俗,人走后,要在家停个几天再送走。 凤凌泷心里直骂娘。 让她去给凌重文夫妇守灵?没搞错吧? 但面前说话的人可不是别人,而是大夏皇帝啊! 她也只能点头:“谨遵陛下口谕!” 皇帝点头道:“凌家的根不在京城,搬到别的地方也麻烦,所以索性就停灵在大理寺监狱。而你呢,虽说有不在场证明,但目前还没有查清,所以,朕打算将这事交与大理寺来处理。作为嫌疑人,你也要去呆几天,一是待审,二是守灵。等凌重文夫妇入土,又查出你是清白的,自然便能回来。” 凤凌泷:“……” 皇帝说了这么多,为什么她只听到了一句话,让她去监狱呆几天…… 虽说于理,这也能讲得过去,可是,事情都是可大可小啊。 就像上一回,她被凌重文告了,也没有进监狱啊! 这皇帝,对她真是疑心深重了么? 心里犹如一万头野马狂啸而过,表面上,凤凌泷却是一副风平浪静。 贤妃瞧着她这样子,不禁笑着说道:“莫要紧张,陛下一向是个重孝道的人,让你去大理寺,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希望你能给他们守一下灵。” 这算是安慰了吧? 凤凌泷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贤妃这几次对她出手相助,难道会是因为四皇子? 这个想法立刻被凤凌泷否定了。 她应该还没那么大魅力吧? 贤妃给她回了一笑,继续揉起皇帝的肩来,轻声说道:“陛下,您吓到凌泷小姐了。” 皇帝似乎对贤妃很是宽容,放缓声音道:“轻一点。” “是。”贤妃答了声。 两人的互动倒很有爱的样子,也难怪身旁的宁德妃脸色不好看。 当然,凤凌泷怀疑,她脸色那么难看的原因,有一大半是因为自己。 昨日,宁雪金可是为了她甩了德妃脸子,这换作谁,心里都会不快活吧? 她也没办法,被逼上梁山。 想着,凤凌泷将头低了下去。 皇帝交代完了后,觉得没什么事了,便问凤凌泷可有什么想法。 凤凌泷差点就要呼出声了,有,当然有! 她看向赵聪捷,沉声说道:“臣女认为,赵公子也有嫌疑。” 当下,她便将赵聪捷去探监,保凌家人的事说了。 皇帝凤目微眯:“此事朕也知道了,刚忘了和你说,赵聪捷为了撇清嫌疑,已经自请入狱了。” 凤凌泷闻言,心里骂了一声狐狸,面上却装作松气的样子,道:“陛下圣明!臣女也是为父亲抱不平,相信陛下能谅解!” 皇帝似笑非笑地说道:“放心,一定会有结果的。” 可能是怕她中间找人串词什么的,皇帝的旨意连让她回家一趟都不行,直接去大理寺复命。 凤凌泷无奈极了。 此次进宫,她并没带上红绫和绡透这两个宫里的老人,而是带了小丫。 所以,她只好拉着小丫一起去大理寺。 在无数眼睛的监视下,她与小丫都说不上一句话。 大理寺卿见到内侍平太监时,方才收到这个消息。 以此可见,皇帝对这次的风声控制得有多紧。 看来,他是真要彻查一下这件事了。 大理寺卿诚惶诚恐地接了旨,带着凤凌泷走向地牢的入口。 他的诚惶诚恐可不仅仅是对平太监的,也还有对凤凌泷的。 夹在中间的凌家人刚刚没了,他这个也夹在几方势力中央的人,还不得万分小心? 第355章 将她下狱(2) 大理寺卿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次的安保工作一定要做好。 毕竟,这位小姐现在可也是夹在双方势力中间的人物,若是她出了事,自己就完了。 所以,他对凤凌泷格外殷勤些。 一面走,他一面向凤凌泷介绍。 “这边,便是停灵房。凌小姐,这几天恐怕要麻烦你在那间牢房里守灵了。”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间单人牢房,心里直打突。 在停灵房一侧,女孩子敢住?可是,他也没办法啊。 凤凌泷的反应却出乎他的预料,面上并无害怕的神情,而是非常平静地问他:“赵公子的在哪?” 开玩笑么,她可是日日睡陵墓的人,还怕一具停灵棺材? 大理寺卿见她神色淡定,心下惊疑不定,嘴里答道:“赵公子在男狱,对面。这两处都是问审室,并非真正犯人所呆的地方。” 开玩笑,皇帝也不会让身份贵重的他们住进关押犯人的牢房。 凤凌泷“嗯”了一声,没再言语,径直朝大理寺卿说的方向走去。 果然如他所说,房里床桌齐全,打扫得极为干净,也没有任何异味,与她想象中的牢房有着很大的不同。 “凌小姐,你还有什么吩咐吗?”大理寺卿小心地询问。 “不能对外面传话,是不是?”她问。 大理寺卿很为难地点了点头。 凤凌泷笑道:“那就没事了。” 大理寺卿告了个罪,这才回去了。 小丫开始收拾起牢房来,一面动手,一面说:“小姐,这京城真不好,还不如回福陵县呢。” 凤凌泷望着她麻利的动作,微微笑问:“现在的日子比在荷院时岂不是要好上很多?” 小丫点头,“可是,还要被抓起来,这太危险了。” “有收获就要有付出,想要过上好日子,生活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 凤凌泷缓缓说道。 小丫想想也是,便没再吱声,而是细心地抖起床单来。 凤凌泷坐在床榻一侧,右手轻轻叩击着左手掌心。 这是她思考问题时本能的习惯。 凌家夫妇的死确实很蹊跷,因为他们是被赵家人保出去的,却是死在狱中。 虽然这件事很多人不知道,但知情的个别人,便会心生疑窦。 赵聪捷必然知道自己会被怀疑,所以干脆来个先发制人。 那就查吧,怕什么! 凤凌泷吹了吹掌心不存在的灰尘,淡淡一笑。 或许,她更应该认为,赵聪捷此举有另外的意思。 总之,她要万分小心才好。 不多时,便有一名狱卒前来送茶水。 将茶具摆好后,那名三十多岁的狱卒低声对凤凌泷说了一句。 凤凌泷看向他,点点头,也低语了数句。 狱卒恭敬地退下。 小丫不由纳闷道:“小姐,这里的狱卒还挺好的呢,我以为会很凶。” 凤凌泷:“……” 那不过是梅花军的一员罢了。 她有很多事都没有对小丫说,很大的原因是小丫太单纯了。在她的世界,没有什么势力的划分,只有黑与白,好与坏。 也不知让她跟着自己对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丫将茶斟了上来,又去埋头做事。 凤凌泷品了一口热茗,浑身心才放松下来。 她索性叫小丫也不要忙碌了,拉着她在看上去崭新的被褥上睡起觉来。 有什么事情,等睡醒了再说吧。 于是,当大理寺卿领着祁清绝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主仆二人酣睡的场景,他一向淡定的脸色立刻就挂不住了,嘴角连抽。 这心该有多大,才能在这种地方睡得如此香啊? 祁清绝的唇畔也泛起一抹笑意,冲大理寺卿说了一句,让他退下了。 凤凌泷的睡眠极浅,在二人走近时便醒了过来,只是没有睁开眼睛。 待大理寺卿离开后,她才爬坐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祁清绝看了眼沉睡的小丫,并没避忌她的存在,开口道:“知道就来了,看看你在这住得好不好。” 说完,他环目四顾,眉头轻轻拧着,似乎有些嫌弃。 “这里很好。”凤凌泷下了床,稍微整理着衣着。 祁清绝失笑。 凤凌泷却补充了一句:“至少,比我以前住过的破旧房屋要好很多。” 她所指的是荷院。 祁清绝想到的却是她当宫女的岁月,那笑,便从嘴角褪了下去,转为心疼。 “住不了多久。”他温声说道,“陛下最近火气有些大,几乎所有朝臣都被他骂了一通。” 凤凌泷勾唇:“查清楚了就好。” 祁清绝凝望着她的脸,点头,“会查清楚的,事实就是事实,没有证据,不能轻易给人定罪。陛下这次有失偏颇了。” 说着,他的凤眸内流露出一丝不赞同,甚至,还有些不悦。 凤凌泷的笑中划过极快的嘲讽,很快恢复原样,说道:“这天下是你们祁家的天下,自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祁清绝走近几步,拉住她的小手,说道:“那是他们的祁,不是我的祁。” 凤凌泷任手给他握着,睨他一眼:“左右都是祁,一笔写不出两个祁字。” 祁清绝笑了笑,握紧她的手。 “大局固然重要,可我更在意自己的家人。” 凤凌泷望着他幽深的双眼,心“咚”地一跳,脸红耳热,抽出了自己的手。 又胡说了,谁是他的家人啊! 不可否认,心底是有些欢喜的可更多的是惶恐。 喜欢,她可以面对,但家……这离她太遥远了。 凤凌泷有些不太自然地转开话题:“你过来,陛下知道么?” 祁清绝淡淡道:“应该知道吧。事非曲折,自有事实来定,我来不来也不会影响什么。只是,你今天怕是得留在这里。” 提到这,他的眸光冷沉了几分,看不出其中深藏的情绪。 “没事。” 祁清绝还想与凤凌泷多说一些话,可到底碍着个丫环在那,诸多不方便,只得作罢。 但他显然舍不得走,自顾自望了一圈后,说道:“也不知这里的伙食怎样,等会儿我好好瞧瞧。” 说完,他撩开衣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凤凌泷眼珠转了转,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 于是,她亲自斟了一杯茶,端到他跟前,笑着说:“这儿的茶水没你王府的好,将就着喝。” 说是这么说,大理寺卿命人送来的东西还能有多差不成? 祁清绝笑着接过,碰到她的手背时,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两人轻轻品茗,谈论着一些风土人情以及西巍的制毒技巧,十分投入。 只是苦了床榻上的小丫,一早就醒了,却不知如何反应,只能紧闭眼睛装睡。那小身体,却还轻轻颤抖着。 到了晚膳时分,大理寺卿送来了三菜一汤,虽说菜量不多,但却是色香味十足,这样也不会被人寻了错处。 凤凌泷叫了小丫一声,小丫才装着从朦胧中醒来。 前者哪里看不出?一时忍俊不禁,却又不便揭破。 小丫反倒松了口气,盛了饭,蹲门口去了。 凤凌泷不放心地去看了一眼,回来时,祁清绝已默默地替她布好了菜。 她心中一热,四肢百骸都涌上了一阵暖流。 “我来帮你。”她说着将祁清绝的碗也拿了过来,每样菜夹了一点放进去,还特地叮嘱,“多吃点青菜。” 上几回,她可是注意了,祁清绝不大爱吃青菜。 祁清绝见她给自己夹了足足两筷子的青菜,失笑道:“你知道么?我一向对口舌上的要求很高,平常吃素都极少,你倒是难为我了。” 凤凌泷很开心地将碗放到他面前,说道:“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什么营养都要噢。” 若是换到现代,祁清绝和她还都是青春期,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祁清绝捧起碗,眼神含笑,倒是没有推拒,反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半碗青菜都被他吃完了,凤凌泷才满意地点点头,“以后要适量吃些素菜。” 祁清绝“嗯”了一声,倒像个听话的孩子。 凤凌泷却不知,祁清绝当真是连一根青菜都不咽下的。 若是她现在知道,必然又是会大为感动。 用过晚膳,祁清绝也不得不离开了。 对于凌家的事,他没有多问。 无论真相如何,总归,不要让他的女人受委屈就行。 是夜,那名白天来送茶送饭的狱卒又来了。 凤凌泷有预感,赵聪捷必定要做出什么事来,否则,对不起他自请入狱。 所以,她特别提醒狱卒今夜要注意一下。 梅花军的人都是凤凌泷单线联系,但他们每个人对主子的态度却无比忠诚,这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使命。 狱卒领命去了。 夜,一片宁静。 凤凌泷在四周摆上几个自制的小型机关,安与安心地入了睡。 半夜时分,她却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了。 “小丫?”她坐起来,立刻摸向身边。 小丫揉揉眼,也坐了起身,不解道:“小姐,怎么了?外面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有好多人的说话声?” “我去看看。”凤凌泷披了衣衫下床,被小丫拦住,“还是我去看吧,小姐,这里很危险的。” 说完,她将床头的夜明珠拿了起来,将前方照得雪亮。 这枚夜明珠,正是当日在凤家陵地,祁清绝送与凤凌泷的。此刻,在这个只有通气孔没有窗户的地下牢狱正好派上用场。 “你站后面。”凤凌泷不由分说地拿过夜明珠,命令小丫,自个儿则打开了房门。 外面灯火幢幢,人影翩跹。 还没看清发生何事时,大理寺卿熟悉的声音响起:“凌泷小姐,吵到你了吗?” 凤凌泷循声看向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大理寺卿迟疑了下,正要说话,那边便有好几名狱卒叫唤他。 他歉意一笑,赶紧奔了过去。 凤凌泷眉头微蹙。 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喊“定王”,她不由一愣。 果然,祁清绝还真来了。 他披着一袭墨锦色长衫,神情严肃地朝这边走过来。昏黄的灯火下,他深邃的五官朦胧了几分,却更添好看。 祁清绝的目标很单一,直接走到了凤凌泷身边,问:“你没事吧?” “没事啊,到底怎么了?”凤凌泷依旧很好奇。 “进去说。”外面吵闹得厉害,祁清绝不放心她站在这里。 一面进牢房,凤凌泷一面问:“大半夜的,你是从定王府赶过来的?” “嗯。”祁清绝应了。 “这,多麻烦啊。”凤凌泷嘴角轻抽,“有大理寺卿和一应属下呢。” 祁清绝摇摇头:“我不放心,临走前叫人盯住了这里,一有消息,我便能立刻收到。” 凤凌泷拉住他的衣袖,声音轻柔了几分:“不必这样的,会累到你。” 祁清绝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也微微笑道:“不累的。” 双双对视,在夜明珠的光辉下,两人的神情是那般的温柔深情。 小丫只把自己完全缩进了墙角的黑暗里。 好在夜明珠的光芒到底有限,根本照不到她的地方,可让她可以没有存在感。 只是,一想到如此优秀的王爷居然对自家小姐这么好,她心里就忍不住地激动与兴奋。 哼哼,想之前那个穷书生,居然还敢肖想她的小姐呢!她小姐,不是太子妃,就会是王妃。 小丫胡思乱想间,那边,祁清绝已将事情说了。 原来,当晚,竟有一名死刑重犯撬开了腕锁,逃了出来,隐藏在牢房四周。 夜里,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跑到赵聪捷所呆的牢房中了。要知道,这个重刑死犯生前可是入室干过不少杀人犯法的事,撬个锁轻而易举。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双手被两层腕锁锁了住。可即便这样,他还是破了开来,还逃出了牢房。 只是,大家奇怪,为何他会去赵聪捷的牢房? 难不成,他生前与赵家有仇? 凤凌泷露出吃惊的神色:“还有这事?那赵聪捷他有事吗?” 这事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她只是叮嘱狱卒见机行事,而当晚,就发生了这事。 凤凌泷觉得,这事与她或许也有些关系,只是没见到狱卒,她也不知道具体。 祁清绝沉声说道:“没有大事,你与赵聪捷住的这四周都有重卫把守,那名重刑犯来的时候,恰恰是两军午夜交接的时间,还真有趣了。” 第356章 将她下狱(3) 祁清绝不想让她多想,便牵着她的衣袖,拉她到床边,说道:“继续睡觉,我在外面守着,别明儿没有精神。” 凤凌泷望着他摇了摇头:“你回去吧,你也要休息。” 祁清绝淡淡道:“我回去也睡不着,索性找大理寺卿聊聊。” 见他要求如此,凤凌泷也拒绝不得。 她只得说道:“那好,我先眯一会儿。” 实在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件事。 这眯一会儿,到了榻上,很快就睡得香甜了。 祁清绝拉着一脸苦逼的大理寺卿在房外谈着此事,心里却还牵挂着房内的动静,半晌,见里面没有声音,他的眉头才舒展了开来。 这个监狱,不平静啊。 待凤凌泷醒来时已是次日一早。 她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丫忙过来伺候,“小姐,你做恶梦了吗?” “不是。”凤凌泷环顾四周,“昨儿晚上,你睡了吗?” “睡了。”小丫点头,“定王让我睡在小姐身边呢。” “定王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凤凌泷试图从她嘴里得到答案。 小丫却茫然地摇头:“不知,只是奴婢睡得较晚,那时,定王还没走呢。” “唉……”凤凌泷轻叹了一声。这样子,他能休息好?他白天可是有不少公务要处理的啊! 想着,她起身整理衣发。 那名送饭的狱卒又来了。 他带来的消息自然是昨晚那件事。 赵聪捷在这监狱里是有人脉的,只不过那些并非死士,所以他想到利用结识的人脉寻找一劳永逸的办法。让自己的狱卒帮助死刑犯逃狱,顺便刺杀掉住门口房间的那名女子,怎么都怀疑不到他身上来。 岂料,这件事全在梅花军的掌握之中。 于是,梅花军的狱卒冒充赵家的人,假传消息,诱导了那名死刑犯走错了牢房。 或许是夜半时分,人都有些紧张。 死刑犯在惊慌之下失手伤了赵聪捷也是情理之中的。 凤凌泷听那狱卒说完这事,嘴角轻勾。 这大概就是自作自受吧? 想了想,她让这名狱卒带话给外头的风泠,让她将话传去凌风阁,在这几日大肆冲击赵家的产业。 这些产业,之前正好是赵聪捷一直负责的。 布置完任务,凤凌泷才长出了一口气。 赵聪捷不是爱阴魂不散么?那这一回,就要让他好好吃一次教训。 这么想着,她的唇愉快地勾起笑容。 用过早膳,凤凌泷正在想今天怎么安排时,大理寺卿的人便来了,让她立刻去前厅问审。 她应了一声,带着小丫随人过去。 大厅内,大理寺卿正在和一袭墨锦长衫的祁清绝低低说着什么,神色很严肃的样子。 直到看见凤凌泷靠近,祁清绝的面上才显现出笑意,冲她招手。 凤凌泷碎步过去后,向他行礼。 然而,还没来得及屈膝,手臂便被男人结实的大掌托了住。 “没外人,别见外。昨晚,必定没睡好吧?”祁清绝关切地阻止了她的行礼。 凤凌泷就势站起,笑道:“你让我睡时,我便睡着了,一睁眼,就是现在了。” 祁清绝点点头,看向大理寺卿,说道:“那就赶紧审查这事吧,我好带凌泷回去。” 大理寺卿不敢怠慢,忙应了声“好”。 这案子查起来也快,只是需要一些证人的供词罢了。 而前一天,祁清绝也派人在周旋,取得了不少明证。经过多方面的取证,凤凌泷被最终证实与此事无关,可以离开牢房了。 走出大理寺,凤凌泷别有深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看来,这个地方倒值得她怀念了。 不同寻常的一夜啊…… 回到严府,凤凌泷立刻将两名隐卫叫了出来,询问她不在时的情况。 风泠便将宫里的事说与她听。 赵贵嫔依旧住在冷宫里,皇帝废了她的名号,却没有太多为难她。 凌风阁也收到命令,对赵聪捷所掌着的十多家店的店铺发起了生意上的冲击。这两日,赵家的人忙得焦头烂额中。 这一日的情况倒还不甚明显。 但凤凌泷休养了几日后,事情便更严重了。 赵府。 轻微的抽气声自屋内传来。 赵夫人微泣的声音低低响起:“儿呀,你说你做什么要去陪那个黄毛丫头住监狱,这伤虽然不重,可伤在肩头,只怕会有不好的后续影响啊!” 赵聪捷脸色阴沉,没有作声。 不多时,一名小童慌里慌张地从外头跑进来,嘴里叫着“公子!”。 赵夫人大怒,瞪向他,斥道:“如此没规没矩的成何体统?” 小童吓得一哆嗦,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赵聪捷。 赵聪捷示意母亲不要冲动,眼神询问那小厮想说什么。 小童颤声将报上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公子,我们在京城的所有铺子生意严重下滑,有两家原先谈好共同合作三年的店铺自主投靠了其他商家。” 说着,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虽然这些钱并不是赵家的全部,可他清楚地知道,这些商业都是自家公子这几年在外面一手一脚打拼起来的。作为心腹店铺,它们可以算得上是主子的命根子。 如今,这命根子却似乎被别人卡在了手里。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赵聪捷。 果不其然,男子在听了这个消息时,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 顿时,那肩头刚刚绑好的白色绷带瞬间裂开一道口子,有眼睛能看得见的胭红渗了出来。 赵夫人急得不行,大叫道:“你这小厮,混说些什么话呢!聪捷,别担忧,此事自有你爷爷与父亲来撑着。” 赵聪捷苦笑着摇头。 那是他的产业啊,是他用来向赵家人证明自立自主的产业。 现在那些产业遭受到了如此大的冲击,却反过来要请祖父和父亲帮忙摆平,这已经违背了他的初衷,便算是失败了。 “是她吗?”他的声音沙哑地吐出三个字。 这个她,不言而喻,就是凤凌泷了。 小童听得懂,迟疑了下,说道:“不知道。只是听他们说,凌泷小姐乃客居在严府上的表小姐,如何有这手腕?就算严家,想要对付咱赵家,也是不大可能的吧?” 第357章 出狱 床上半卧着的赵聪捷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开口道:“没那么大的手腕?那仙华是怎么死的?仙美是如何受伤的?聪夜又是如何受辱的?” 提起这些,他的目光中迸射出冷厉与愤怒。 最后一句,更是加重了语气:“没有手腕,你真当定王是白痴吗?会被她迷得团团转?” 说到这,他的目光幽暗了几分。 赵夫人的情绪也平静了几分,轻声问:“定王对她是认真的吗?” “应该。”赵聪捷唇角微勾,回忆着那两人在大庭广众下并不多的交集,却总能感觉到定王眼里的爱怜之意。 赵夫人皱了眉,又说:“这么看来,定王这次倒是真心的了?” 赵聪捷想了想,沉声道:“无论如何,关系在那里。原本,我道这是个很好解决的,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她身后定王的势力。可如今瞧来,却又不像。” 赵夫人面色凝重了几分,一面替儿子换绷带,一面说:“若真是定王看重的人,暂时便罢手吧。定王府与我们世家,数百年来一直是对立共存的势力,若是因为她,彻底翻脸,最终吃亏的是我们赵家。” 末了,她补充道:“宁德妃最近对王家的王诗澄十分紧着。她并无儿子,把宁雪金当作儿子养,自然是希望王诗澄与宁雪金成一段佳话。” 赵聪捷的眼神动了动。 “凤家已经是空壳子了,如今,宁家和王家才是需要考虑下的家族。若是他们联姻了,对我们赵家可算是毁灭性的打击。” 赵夫人点头:“是这个理。所以,与其把心思放到与定王作对上,还不如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莫要被宁王两家孤立了。”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 宁王联姻就联姻,他赵聪捷也是要娶媳妇的。若是这媳妇出自世家豪门,那倒也就有个扶持了。 赵聪捷眉头一皱,说道:“家不定,何以娶妻?” 赵夫人叹了一声,“王家的王诗澄原先还不错,这几次在圈子里,却闹过几次笑话,倒叫人失望了很多。” “京城第一才女嘛!”赵聪捷说到这,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名女子的身影。 她衣冠若素,亭亭玉立,眼角眉梢都含着盈盈笑意,行规踏矩的样子下藏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 几次对手戏,让他也不由得承认,对方确实有几分本领。 可是,身份的差异注定了他无法多想,也不多想。 赵夫人却已扳起手指在算:“王家倒还有几个嫡女,却不是长房的,身份不称。宁家么,宁雪月倒也还行,只是前段时间与凌泷那黄毛丫头走得太近……” 赵聪捷露出相当不耐烦的神色,说道:“我想静静。” 赵夫人一愣,便有些不悦。 可赵聪捷却揉着肩膀,重复了一遍:“我想静静。” 她也无奈了,只能起身,没好气地说道:“那你静静吧!不过,心思要收回来了,赵家的大局才是关键。” 就在她即将走出门时,身后,赵聪捷的声音响起:“母亲,我想将仙姿接回来。” “她?”赵夫人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冷意,但随即说道,“她是赵家不能随便动用的棋子,有什么事,与你父亲商量便是,注意分寸。” 说完,她抬脚往前走去,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恨意。 赵仙姿,原不过是赵家一名出色的旁系,却被赵老爷子亲自带在身边教羊,是打算培养成仙华的替身的。 如今,她的女儿仙华没了,这个赵仙姿,莫非还想代替她女儿的地位不成?这是让她心里极不爽的缘由。 此刻的宁家人,也与赵家人一般,并不是心情平静。 宁德妃坐在宫内品茶,脸色不太好看。 良久,有脚步声走进来,原来是宁雪金过来了,他手里还提着一大包东西,面上带着笑容。 望着他的笑,宁德妃的眼圈便是一红,忍不住出声讥讽:“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呢,我以为,你眼里心里只有凌泷一个人。” 宁雪金笑着过去,为她揉捏肩膀,说道:“姑姑说哪里话?雪金怎么会忘记姑姑呢?上一回,委实是那名宫女太不懂事了些,我也怕她日后为姑姑惹麻烦,这才出手教训的。 宁德妃冷笑一声,不语。 宁雪金却是个心思活络的人,不一会儿,就又逗得宁德妃展颜而笑了。 她叹道:“你也不小了,以后进宫更难,不若就让本宫现在替你做主,成就一门姻缘。王家的王诗澄是个合适的人选。” “我不喜欢她。”宁雪金径直回道,手上动作也是一顿。 “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不喜欢?”宁德妃反问。 宁雪金的声音一滞。 从前,他确实没有说过。 因为,那时,他根本就不知道何谓喜欢,何谓不喜欢。 那么现在,他知道了吗? 可是,那名女子,她却似乎不会完全属于自己呢! 宁雪金的神色有些黯然。 宁德妃敏锐地注意到了,便假意以言语试探:“雪金,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你不是嫡长子,可你却是家中最受宠的男儿,也是内定的平西王世子。你要娶的妻子,必然是大家族出身的嫡女。你若真喜欢那个叫凌泷的,本宫也不拒绝你纳了她为侧妃。” 宁雪金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接受她的试探,反倒是转开了话题:“姑姑,我的事自有分寸,你尝尝我刚替你买的油果子,味道如何?” 宁德妃也默然了,可心里对凤凌泷的芥蒂却突飞猛进地往上长。 被很多人记挂着的凤凌泷这几日却常常躺在院子的凉阴处休息。 皇宫彻底平静了下来。 赵家人也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而是在背后不断地搞小动作,想要扶持赵贵嫔东山再起。 凤凌泷每每看到这样的情报,都忍不住失笑。 君王恩,岂是那么容易得的? 有着贤妃那样贤良美丽的人在侧,赵贵嫔,还是出身赵家的女子,如何就能多分得一些视线呢? 皇帝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从头到尾,始终没有再提起这事。 第358章 太妃的礼物 算算时间,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回梧桐栖了。 凤凌泷抽空回了一趟梧桐栖。 她一回去,整个梧桐栖就忙碌了起来,全在为她准备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 周福更是从头到尾脸上都挂着笑容。 从福陵县走来,他可是亲眼见证了自家小姐神奇般的成长。 现在眼前这位沉静而具有智慧的少女,再也不是当初福陵县里任人欺凌的疯儿,相反,她已经站到了人群的至高处,早已与凌家那些主子不可同日而语了。 梧桐栖给凤凌泷家的感觉,这又让她想起了江夏郡王,凤宗图。 她能享受到家的幸福和快乐,可外公呢? 虽说他的身子开始恢复,但可想而知的是,他每一天都生活在多么痛苦的环境里。 没有真正的家人相伴,所面对的是冷言冷语,甚至,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想到这,她的心便是一疼,便想着去见外公一面。 可凤府不是小门小户,凤宗图的院子更是把守森严。 凤凌泷一时没想出个好法子,竟是信步来到定王府。 待看到那历经沧桑的匾额时,微微一怔。 她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难不城,还是要找祁清绝帮忙吗? 苦笑了下,她也想去看望一下祁清绝,便抬步走了过去。 守门的人见是她,态度不知道有多恭敬,立刻迎了她进去。 凤凌泷笑着说:“你忙吧,我自个儿进去。” 守卫想到上一回凤凌泷进去后,撞见了王诗澄,闹出了一番风波。所以,他今儿死守着石手大人的命令,一定要去通报下。 于是,他说了几句,便拔腿跑进去了。 凤凌泷失笑,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主院内,隐约有笑声传来,中间还夹杂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凤凌泷走近时便听了见。 不过,她可不再像上次那样冲动,而是保持着平和的神色。 这也算作信任吧。 不多时,守卫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步伐轻快的祁清绝。 男子着他爱穿的墨色长衫,一根系着东珠的腰带斜斜而坠,将他的身姿衬得修长挺拔。见到凤凌泷亭亭而立,他眼光微亮。 “凌泷,你来了。”祁清绝含声音微扬。 凤凌泷“嗯”了一声,指了指里面:“方便进去吗?不方便的话,我改日再来。” “怎么不方便?”祁清绝抓住她的衣袖,似乎怕她立刻就要跑掉似的,轻声道,“没错,王诗澄来了,不过,她的来意并不是我。我母妃派人寄来东西了,其中也有她的份,她是来回礼的。还有太子和五皇子,也在里面。” 果然是王诗澄么,凤凌泷唇角微勾,刚才那声音,她还是料对了。 “进去吧。”凤凌泷回道。 王诗澄才是不请自来的那个,她干啥要回避? 想到此,凤凌泷大大方方地跟着祁清绝走进主院。 果然,主院内还有他人。 石桌的正位上,一袭银白软衫的祁浩瑞与身边的一名少年正在摆弄什么东西。 那少年长相略为阴柔,却是当日去过福陵县凌府的五皇子祁锦宇。 据说,他也是个不受宠的宫妃所生,一向与太子祁浩瑞交好。 祁浩瑞是赵贵嫔之前的养子,所以祁锦宇与赵家子弟也走得稍微近些。 这便导致了,他在看到与赵家有仇的凤凌泷时,那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如若不是在定王府,定王不在跟前,他必然就要发作了。 石桌另一头,王诗澄正在整理几样精美的物件。 她也看向了凤凌泷,还轻轻笑了笑,冲她点头以打招呼。 凤凌泷“咦”了一声。 她可没有记忆错乱,记得十分清晰,上一回,这位王诗澄小姐可是哭着从东亭山上跑下去的,对她的敌意也在那时达到了顶点。 她还以为再次见面,不是互冰就是各种刁难。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与自己打招呼。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凤凌泷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与这名王诗澄小姐还是走远一些吧,谁知道她什么心思。 可是,这件事,并非她说了算的。 她想离对方远,对方却未必这么想。 刚给太子和五皇子行过礼,王诗澄就捧着什么朝她走过来了。 “凌泷小姐,你是名声在外的才女,连陛下都夸赞你。请你帮我认一认这是什么好吗?我们都认不出呢。” 说着,她兴冲冲地将手心一样东西捧到凤凌泷面前。 凤凌泷还未看到那是什么,可听了她的话时,嘴角便抽了抽。 怎么听着那句“我们都认不出”感觉酸溜溜的?而且,这是要给她拉仇恨值的节奏吗?没瞧见她身旁还坐着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殿下吗? 想着,她便看向王诗澄的掌心。 雪白的掌心里,静静放着一枚粉蓝色的菱形吊坠。外观和颜色乍一看还挺特别的。可细细一看,凤凌泷险些喷了。 这尼玛不就是海边上的一枚石头吗?只是颜色与普通石头不一样而已。 这种小石头在海边可是一拣一大把。 可能是太普通了,就连海外传到大夏这边的书籍上都不会记载那么详细。 王诗澄哪里会想到呢? 看着王诗澄充满自得的眼神,她沉吟了一下,问道:“这是哪来的啊?” 王诗澄笑着将手收了回去,握住石头吊坠,说道:“这个呀,是定王府的太妃寄给我的礼物呢。就是定王的母妃,现在在海外呢。” 凤凌泷瞬间明了。 原来是来炫耀她和祁清绝母亲关系好的事情呢。 可是,看瞄了眼那枚石头吊坠,凤凌泷只想笑。 王诗澄又问道:“凌泷小姐也不认识吗?那真是可惜了。太妃不知可有带东西给你?” 终于问到她想要问的话了。 凤凌泷嘴角微勾,摇了摇头,“我并不认得太妃娘娘。” 王诗澄又温婉一笑:“太妃娘娘是个特别和善的人呢,小时候,我来定王府,她都待我特别热情。” 那边厢,祁清绝已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脸色微沉,说道:“王小姐,你的回礼准备好了吗?本王等会儿便要急线送走了。” 王诗澄面色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朝祁清绝走过去,笑着说:“整理得差不多了,上回给太妃说的几样我都带着呢。” 祁清绝没再接话,而是看向凤凌泷,想说什么,眼光在瞄到一旁坐着的祁浩瑞和祁锦宇时,终是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祁锦宇见到凤凌泷似乎接不上话,阴冷的脸色终于褪了几分,一面摇着羽扇,一面笑吟吟地说道:“太妃确实是个好人,本王还记着,之前她进宫,都会给本王撒糖呢。” “是啊。”王诗澄接过话,“太妃对定王殿下十分疼爱。我第一回来定王府的时候,太妃便在替王爷磨墨,督促他写字。” 说着,众人都笑了起来。 许是提起了往事,祁清绝的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本王幼时爱读书,却不大爱习字,总觉得习字太浪费时间。若不是母妃管理严格,本王现在的字必然不能看。” 祁浩瑞瞪大眼:“定王您真会说笑。您现在那字岂止是好看能形容的?” 众人又笑了起来。 凤凌泷听得祁清绝说起旧事,也忍不住想笑。 可是,看着众人一句句提着往事,她却一个字都插不进去嘴,顿时有一种圈外人的感觉。 那时的凤姝,何曾关注过这些事?又何曾融入过京城的圈子?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王诗澄的声音猛然间又转到了她身上。 “凌泷小姐,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啊?住在哪的呀?” 她好奇地看着凤凌泷,似乎真的很想知道。 凤凌泷想了想,回道:“做我该做的事,住我该住的地方。” 高深莫测的一番话,却没有透露出半分实质。 王诗澄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僵硬地说了句:“凌泷小姐说话的水平与我们都不在同一级呢。” 说完,她转头,继续与太子等人闲聊,而且提起的大多数是童年过往,而每一次的回忆都会有定王府的人在内。 凤凌泷又是失笑。 怎么着?王诗澄现在放弃进攻祁清绝了,转而开始走亲情路线? 好吧,这执念有多深啊! 祁清绝起先也是很感兴趣,听着他们回忆自己家的那些事,面上不禁挂上温和的笑,这几乎是祁浩瑞他们从未见过的,也令他们心里感到惊奇。 可说了一会儿后,他却发现,凤凌泷并没有参与到话题中来。 她一直默默站在旁边,似乎是在倾听,可似乎又不像。 祁清绝意识到有些冷落了她,便走上前,问:“要不要去看一下秋千?我新打的,之前那个拆了。这个没人坐过,也不会有人再坐,只有你。” 王诗澄的笑容这一回是真真正正僵在了脸上,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之前那个拆了,难不成就是因为她坐了一次的缘故? 怎么可以这样? 凤凌泷则唇瓣微扬,说道:“太子和五皇子还在这里,我怎么好离开?” 她的声音并没避讳旁人,所以,清晰地传到祁浩瑞和祁锦宇耳里。 第359章 太妃的礼物(2) 祁浩瑞哪里会去拂祁清绝的意?当下便顺着话说道:“凌泷小姐自去玩吧,我们还有些正事要谈。” 凤凌泷微微笑着点头,向他施礼后,便朝阅微阁走去。 在祁浩瑞看不到的角度,她唇上的笑染上一丝讥讽。这人的情商倒还是有些的,也难怪当年能骗到她。 祁锦宇看着凤凌泷的背影走进阅微阁,目光却是一眯。 外界传言果然不假,定王对这位名义上的“师妹”当真好。 阅微阁,他们可都是不敢进的。 王诗澄眼珠转了转,也站起身,冲祁清绝说道:“王爷,既然你们要谈正事,那我也避避嫌。上一回看的书还没看完,我也进去拿本书看,可以吗?” “不可以。”祁清绝回答得极为直接,“阅微阁乃定王府重地,进出必须本王同意。” 言下之意,他是不同意她进去了。 王诗澄气得暗咬银牙,面上却一派平静,笑道:“凌泷小姐好福气!” 这边的明争暗斗,祁浩瑞看得分明。 他不想惹事,便起身向祁清绝告辞,祁锦宇自然也跟着去。 这样一来,王诗澄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只得含恨离开。 祁清绝打发了众人后,神情一松,快步进了阅微阁。 当看到脸上盖着书,躺在秋千椅内睡着了的凤凌泷,他不禁觉得又可笑又可疼。 放缓脚步,他走了过去。 凤凌泷却一下被惊醒了,只是看到是他时,微微闭上了眼。 “走了?”她问,声音有些累。 在他面前,她越来越不用装了。做自然的自己,挺好。 祁清绝笑道:“嗯。” 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母妃的事,你不要计较。” 凤凌泷尚有些迷糊,摇了摇手不语。 他又轻声道:“母妃若是知道你的存在,必然会给你捎各种好东西。不像王诗澄的那块石头——” 祁清绝的话还没说完,凤凌泷便睁开了眼,捂着嘴乐起来。 “你知道那块石头?” 祁清绝倒是讶异了,“你也知道?” “海边的东西,倒是知道。” “你去过海边?”祁清绝更吃惊了。 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大夏离海边诸国还有着比较难走的距离,信息交流都很困难。 凤凌泷笑了笑:“书看多了而已。” 祁清绝目光露出赞许之色:“果然不同呢。以后,必是要带你去看真正的海。” 他说得极为自然,凤凌泷的脸却是微微一热,刚睡醒的那一丝疲态也消散不见了。 他说,他带她去看海…… 好浪漫的事! 想着,她的话便脱口而出:“带我去看海,不如带我去凤家实际些。”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 怎的就说了出来呢? 祁清绝却是一笑,“你不放心凤老爷子。我前儿去看了,凤老爷子的病好大半了。” 凤凌泷这一惊非同小可。 是啊,外公的身体越来越好,纵然装着,这件事,如何能瞒得长久? 祁清绝擅长毒术,医术自然也不差,甚至不用把脉便能看得出,那其他人呢? 第360章 废太子生病(1) 凤凌泷忍不住问:“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其他人会知道吗?” 祁清绝看向她:“暂时不知道。你,担心他?” 凤凌泷没有否认,轻轻应了声。 “你既这般念着他的恩情,我会放在心上的。”他沉吟着说道。 有他这句话,凤凌泷就放心了许多。 随后,二人去了凤府,看望凤宗图。 虽然凤宗图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但脸色却比上一回又好了不少。 有祁清绝在,凤凌泷不便与凤宗图说些什么,只是认真地替他把脉,检查其身体情况。 凤宗图这一回也老实得很,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凤凌泷除了检查他的身体器官可有病变之外,更注意了其他地方。如,凤宗图可有受下人虐待的痕迹或事实。 这一点,凤凌泷才是最担心的。 毕竟,很多老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遭到身周人的嫌弃,何况是一个被亲人抛弃、被君主忌恨的孤零零的老人。 虽说有凤羽暗中护着他,还有红绫之前也在替他送饭,但谁也保证不了虐待这种事的发生。 好在,凤凌泷还没有发现这种事的存在,这才放了心。 在这呆的时间也不宜太长,凤凌泷终是不舍地与凤宗图告别,随着祁清绝离开。 刚出凤府大门,迎面便有一骑马飞驰而来。 能在凤府门前驰马的人,必然身份也不一般。 凤凌泷定睛一看,眼光不由一亮。 那身着青色盔甲,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不是凤吟是谁? 当下,她露出欣喜的笑容,喊道:“凤吟哥哥!” 凤吟闻得叫声,一把勒住马,瞧见他二人时,亦是微微吃惊,立刻翻身下马,上前施礼。 “定王殿下!凌泷,你也在。” 凤凌泷身子一闪,轻轻巧巧地避开了他的礼节,笑道:“我们准备离开了,凤吟哥哥,你匆匆忙忙的,是有什么急事吗?” 她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凤吟的脸色。 凤吟的神色似乎不太好,有些苍白…… 闻言,凤吟迟疑了下,嘴角生出一抹苦笑:“没什么。你们这是从凤府出来么?” 凤凌泷心道,这没什么才怪。 不过,她现在不便多问,就回答了他的话:“是啊,准备离开了。” “嗯。”凤吟的应答声有些心不在焉,眼光也不是看着她,倒是偶尔会注意祁清绝。 凤凌泷停顿了下,转开话题道:“凤吟哥哥,这匹马真不错呢,很衬你。” 她还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祁清绝已经一脸黑线了。 凤吟哥哥,凤吟哥哥,这叫得多亲热!又不是真的兄妹! 不过,念在凤吟对凤凌泷当真没有旁的心思上,祁清绝忍了。 可现在这叫什么事?连人家一匹马都要夸赞一句?祁清绝的脸色立刻就黑了。 凤凌泷还不自知,伸手轻轻摸着马鬃毛。 凤吟一咬牙,上前两步,走到祁清绝跟前,低声说道:“王爷,想必废太子府的消息已经传到您耳里了。我虽不知废太子得的是什么病,可看奴才禀报的样子肯定不轻。陛下事忙,没空为废太子请御医,王爷,您看着,是否要请一名大夫过去瞧瞧?用不着御医,随便请一个就好。” 说着,他的脸色黯然了几分。 凤凌泷的心思也完全被他吸引了过来,怔怔地望向凤吟。 废太子生病了? 且不管是否真的生病了,就算是真的生病,在那个没有几个下人的荒凉废殿里,还请不了大夫,能熬得过去吗? 凤凌泷的脑海里不由想起废太子当年温润如玉,温文尔雅的样子。 那样的他,如今便只沦落到那样凄惨的地步吗? 生病,连大夫都请不来。说不定,便会在痛苦的折磨中走向死亡,那样凄苦,那样悲凉…… 她的心轻轻冷了几分。 祁清绝听了凤吟的话,先是目光微动,随后也沉声回道:“此事本王也才听说,一切自有陛下安排,本王倒是插不得手。” 凤吟听了,脸上的苍白更重了几分,嘴角泛出了苦笑。 是啊,他怎么会求助定王呢? 那男人,与世家关系本就一般,跟凤家,更是没什么亲切的…… 插不得手?真要插手,也有的是办法吧! 罢了! 凤吟也知道此事不能强求。 凤家与定王府,哦不,说实际点是四大世家与定王府之间的对立关系。一个是老牌家族,一个是新兴势力,这两者间的沟壑是一时难以填平的。 祁清绝不欲多与凤吟谈论此事,转头吩咐凤凌泷:“走了!” 凤凌泷“嗯”了一声跟上,给了凤吟一个安慰的笑容。 凤吟也含笑冲她点头,也冲祁清绝告别。 凤凌泷跟上去后,便看到祁清绝的黑色马车往这边驶来,驾车的人是鬼眼。 马车到后,她本能地走过去,就要上车,手臂却教人拉了住。转头一看,却是祁清绝。 “不坐马车去。”祁清绝的神情有些僵硬。 凤凌泷露出满脸不解时。 祁清绝却已对鬼眼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负手在身侧等待。 “要去哪吗?怎么了?”凤凌泷对他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 严格说来,祁清绝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外放的。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和她在一起时,他的态度较之平时软了不少。可这会儿,似乎又变成了那冷硬的石头了。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祁清绝回答了她一句,却又立即闭了嘴。 凤凌泷:“……” 过了会儿,当看到鬼眼牵着一匹长相高大俊美的枣红色血宝马出现时,凤凌泷只觉得头顶一群乌鸦飞过。 骑马?难不成,他竟然是芥蒂刚刚自己注意了凤吟的马?应该不会吧? 此时,祁清绝已接过马缰绳,以手作梳,轻梳着马毛。 凤凌泷微抿唇,见他似乎还没有上马的意思,便故作惊讶的样子,走到马前,说道:“这匹马好威风啊,居然还是汗血宝马!如此奢侈的马类,在大夏不常见啊!” 岂止是不常见,几乎就是绝种。 她的惊讶其实不算是装出来的,倒还真带了几分羡慕。 第361章 废太子生病(2) 祁清绝唇角微弯,似乎这才高兴了些。 “你倒是识货。”他微扬下巴,赞了凤凌泷一句。 后者看着他这小傲娇的模样,眼珠微转,说抱住马头,说道:“这马能借我骑骑吗?” “求我。”祁清绝背负起双手,煞有介事的模样。 凤凌泷忍了笑道:“我求你了,借我骑骑吧。” “这还差不多。“祁清绝的脸上再次闪现一抹满意的笑容,转过身,将马缰绳套在腕上,脚一蹬,便翻身上了马背,随后向凤凌泷微俯下腰,伸手作邀请状:“看在你求我的份上,勉为其难地带你一次。” 凤凌泷失笑。 这厮,当真为刚才一匹马的事挂怀了呢。 她也没说什么,右手搭上他厚实的大掌。 祁清绝腕力一收,便稳稳地将女子带到他身前坐好。 汗血宝马很高,背部也极为稳健,充满了力量。 坐在上头,俯瞰四周,心情会很容易变好。何况此时,那具温软的身子便在咫尺之处,祁清绝的心情早已是阳光明媚。 “想去哪?”他将脸贴近女子的耳侧,轻轻问。 热感传来,凤凌泷身子微麻,轻轻颤了一下。 将她这反应收之眼底,祁清绝的笑溢上更多的怜爱与欢喜。 “去……九和塔吧。”只是停顿了一下,凤凌泷便说出这个名字。 说出来后,她心里微怔了下。 九和塔或许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地方,她所想的,乃是九和塔下的那所废殿。 废太子祁正廉所住的地方。 据凤吟说,他病得很重呢。 到底是表哥,到底是曾经欠了的人,她委实见不得他这样受苦。 而且,她自己就是大夫…… 祁清绝笑道:“好,那就去九和塔。” 说完,他拉住马缰,双腿一夹马腹,汗血宝马如箭般射将出去,激起狂风阵阵。 “好马!”凤凌泷感受着马蹄踏地弹起的力量,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喜欢?喜欢就送给你骑。”祁清绝虚揽着她,心情好到了极点,声音逆着风,却清晰地传进她的耳里。 凤凌泷摇头,微转过身子,侧脸颊便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仰起小脸,说道:“不要了,太惹眼了,我要骑的话,就去你那借啊!” 因为风大,她努力贴近他的耳朵在说话。 祁清绝低下头时,看到的便是女子秀气的小脸对着他,红唇一启一合,眼睛水汪汪的,说不出的可爱。 他只觉得心花一绽,脑中有刹那间的空白,眼光也深沉了下去,定定地凝望着她。 凤凌泷说完后,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不免脸部一热,有些尴尬。 祁清绝却是突然间就低下了头,吻在了她的唇上。 那种想要与她亲密接触的感觉是控制不住的,他强行压制了好久的欲|望,终是没能守住,只想品尝下她的芬芳。 这一接触,棉花糖般的柔软微湿如闪电般,击晕了他的心灵。 凤凌泷吃惊之下,本能地便要转回头去。 祁清绝尝了那美味后,如何舍得放手?他搂住女子,大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忘我地缠|绵着。 凤凌泷心神一醉,也晕迷在了这个深情的吻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清绝才魇足地放开了她…… 心的距离,在这一刻贴的是那么近。 没了主子的催鞭,汗血宝马早已放缓了脚步,荡荡悠悠地在偏僻的巷子里走着。 祁清绝再次扬起马鞭,直奔九和塔而去。 白昼里的九和塔与夜晚的九和塔有些不同。没了炫晕的灯光修饰,在白天,可以清晰地看见整个九和塔的轮廓,以及它的真实高度。 砖瓦林立,雕饰着各种图案,整个塔基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凤凌泷和祁清绝径直走到了第六层,也是目前开放的最高一层。 “这里风景很好。”她指着外面所俯视的景色说道。 “高处更好。”祁清绝看了一眼后,拉过她的衣袖,“去上面。” “上面不是没有开放吗?”凤凌泷讶异地挑眉,瞬间又明白了什么,“难道你能上去?” “嗯。”祁清绝答得简单,没有任何炫耀之情。 凤凌泷眼睛一亮,立刻蹦跳着冲到了他前头,往第六层的楼梯跑去。 看着女孩子欢快的背影,祁甭绝的眼神温柔了几分,唇角的弧度也扬得更深。 第六层的楼梯口被门封死了,上面挂着一把巨大而笨重的铁锁。 凤凌泷皱皱眉头。 祁清绝却淡淡道:“不急。” 没过一会儿,便有两名御林军打扮的人飞快跑了来,看到祁清绝,连忙恭敬地上前行礼。 “开门。”祁清绝冲二人点头后,直接吩咐。 两名御林军也不啰嗦,从腰间取出钥匙,将那铁锁打了开。 推开门,一股经历了时间久远的感觉袭上心头。 “这里好久没人来了。”凤凌泷低声喃道。 “封塔有十几年了。”祁清绝接道。 “你知道当初为何要封这上三层的塔吗?”凤凌泷转头看向他,问道。 祁清绝迟疑了下,说道:“是陛下亲自封的,或许,他在这留下了阴影。” “留下了什么阴影?”凤凌泷继续问。 祁清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陛下的事,还是少打听比较好。” “这里没有外人。”凤凌泷无语地瞪着他。 其实,她并不是没听说过这件事。只不过,世家与皇家到底隔了一层,并不是什么秘密都能得知的。 祁清绝微叹一声,回道:“其实,也没什么。陛下虽是皇后肚里爬出来的嫡子,可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幼年时,陛下随先皇来这九和塔,险些被那两名皇子从九和塔的第七层上推了下去。那一次,真是命悬一线。所以,陛下得势后,立即就封了上三层。” 凤凌泷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突然指向下方一处门楣高大的房舍,问:“你知道那是哪吧?” 祁清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睛微眯。 “是先太子废殿。” 凤凌泷笑了。陛下自己曾险些被兄长所害,对九和塔抱有阴影,却将他废弃的儿子赶回到这里住着,真不知是何意思! “听说先太子病了。”凤凌泷还是说起了这件事。 祁清绝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因为她话语的跳脱感到奇怪,又牵起她的衣袖,带她往上走。 凤凌泷见祁清绝对这件事似乎很冷淡,自是不甘心。 待到了最高层,她便“咚咚咚”地跑到西边,趴在围栏墙上,认认真真打量废殿。 此时是白天,角度又好,能将整个废殿收入眼底。 “看什么呢?”祁清绝踱步过来,站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眼光看下去,眉头轻轻皱起。 “不要多管闲事。”他对凤凌泷的举止已经非常熟悉了,忍不住将眉头蹙得更深。 “我没管呀。”凤凌泷望着他,委屈地鼓唇。 “嗯,看可以。不过,你要记着他的身份,莫要生出什么同情之心来。”祁清绝就像教导小学生的老师一样,和她说道理。 他真是怕了这丫头的同情心了。 凤凌泷扬眉反问:“为什么不能生出同情之心?” “莫要惹事。”祁清绝再次重复了一遍。 “是了,我最会惹事了。”凤凌泷听得他这话,心里就有点不开心了,又闻得他三番两次地拒绝,索性不想理他,蹬蹬蹬跑到栏墙的另一头趴下,视线仍旧没离开那处废殿。 此时的废弃太子,恐怕正在生死线挣扎吧? 生与死,有时候显得真是那么渺小,那么轻易…… 祁清绝缓步走到她身后,左右一瞧,没有人,便轻轻从后面拥住她的腰,低头道:“不是说你爱惹事,只是,废太子的事,离远点比较好。这个,是敏感,是禁忌。”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也很无奈。 凤凌泷转身,环住他的腰,将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我也不是怪你。” 她所气的,又怎会是他呢?可能,是祁正廉的命运吧? 许是触景生情,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又或许是被他这样拥着安慰很是感动,总之,凤凌泷的眼眶都微微红了。 祁清绝吃了一惊,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怎么了?” “没什么。”凤凌泷急忙想去掩饰。 “我真的不是说你的意思,你怎么放在心上了?”祁清绝到现在还没从吃惊状态回过神。 “没有。”凤凌泷将脑袋在他怀里又蹭了蹭。 见女孩子主动拥着自己,祁清绝心里怀疑她生气的念头便散了,瞧着她现在这样依赖着自己,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感。 “好好,在我跟前,你不用藏着,想问什么就问吧。”祁清绝拥着她,轻声说道。 莫说现在让她问几个问题,便是让她这样蹭来蹭去,叫他立即去废太子府,他恐怕都拒绝不了。 “没什么想问的。”凤凌泷已经不想再问什么了。 “真的?” “嗯。” “那就在塔上看夕阳吧,领略下九和塔夜晚的风光。”祁清绝转移开她的注意力。 此时,将近傍晚,天色暗得极快。 两人早已是手拉着手,站在第九层的塔上,望着漫天夕阳收起最后那墨浓色足的一笔。 这座京都的灯火也次第亮起。 九和塔上,头顶点点星光,闪烁不定,脚下灯流成海,精彩连连。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冷风却吹来一丝血腥味。 凤凌泷对这味道还是不陌生的,以为自己嗅错了,又吸了吸鼻子。 “不要闻!”祁清绝却已捂住她的口鼻,沉声道,“小心点,跟在我身边!恐怕有危险——” 他话音未落,九和塔下猛然响起一声尖叫,同时,无数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再无先前的和谐与安宁,反倒是声声凄楚与恐慌。 凤凌泷一手扶住栏杆围墙,一面将颈子探了出去,向下张望。 这一看,她都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不知从哪来的不少黑衣人,手持各种刀棍剑枪,见人就砍,见人就劈,地上,腥红的血水在慢慢流淌。 “抓住叛军,救太子!” “抓住叛军,救太子!” 一道尖锐的叫喊声在这一团凌乱中反倒得是那么清晰。 凤凌泷的心一震,紧紧抓住祁清绝的手,快声说道:“是来刺杀废太子的?” “不是!”祁清绝看了一会儿,冷声说道,“是追杀现太子的,我看到祁浩瑞的身影了,他似乎受伤了,被侍卫送进了九和塔!” “祁浩瑞?”凤凌泷这下更吃惊了,“追杀他的?” 此时,下面乱糟糟的声音中再次有一道高亢的声音爆出:“杀了祁浩瑞,为郡主报仇!” 郡主?凤凌泷听着这熟悉的说话声,猛地在他叫出“郡主”二字时想起了他的身份。 这人,竟然凤家长房曾经的一名优秀的庶出公子。 那时,长房败落,二房得势,很多凤家人情知不好,为了逃离二房的凤爪,全都隐名埋姓生活下来了。 她只是没想到,这些杀手中,竟然还有凤家的人。 最要紧的是,这个凤家人知道她的死是祁浩瑞害的,所以,竟然组织了人在为她报仇。 凤凌泷心绪大为震撼。 “我下去看看。”祁清绝冷声说道。 此时,九和塔外的人声打斗声已经小了。 凤凌泷反手抓住男人的手,无声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她并非因为害怕。 虽然下面人多势众,但九和塔第七层的铜门开关却掌握在他们手里,那些叛军一时攻不进来,他们可以直接从顶层荡走。 然而,祁清绝若这样下塔,一定会碰到祁浩瑞并把他救上来的。 她既然知道祁浩瑞受了重伤,躲进了塔,又怎舍得放弃这个复仇的好机会? 说句实话,她没有亲自递上一把刀子,已经算不错的了。这也是看在老公对她的份上。 祁清绝望着女子那双在暗夜里充满了乞求的眼神,一把将她拥进怀里,说道:“别害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你随我一起下去,救太子要紧!” 凤凌泷听到“救太子”三个字,心便是一动,抱紧了他,只是摇头。 下面的喊杀声越来越浓,已经冲进了九和塔了。 祁清绝的眉头越蹙越深,声音中隐藏着一丝急切,问道:“凌泷,你怎么了?刚还好好的啊!” 第362章 废太子生病(3) 面对祁清绝质疑的目光,凤凌泷有苦说不出。 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下面太危险了!” 祁清绝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道:“臣为君死,亦是本分。何况,我不会有事的。我的武艺,你还没见过吧?” 凤凌泷死死望着他的双眼,话语在喉头转了几转,终是脱口而出:“臣为君死……可那只是太子,还不是国君。” 是太子,未必是未来的国君。 祁清绝的脸色微微一变,声音一沉:“这话,只在我面前说说。” 随后,他又崩不住那严肃的脸色,无奈地看向她:“你知道吗?我真担心你有一天要闯祸。” 凤凌泷抿抿唇,不语,拉着他的手却不放。 平时,两人大多只牵着衣袖,很少手牵着手。 这种似乎十分温馨的行为到底会让人尴尬。可现在,在这略微混乱的九和塔上,在这闪烁着却又看不清周围的灯光下,双手相握,却有着说不出的安全感。 只是,祁清绝再不舍,还是要放开她。 他抬起手,一根根扳开她的手指,那动作,都有些僵硬。 “好了,凌泷,黑影卫已经来了,等等我。” 说完,他弯腰,想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凤凌泷却避了开来,仰着小脸,一双大眼直直地望着他。 “太子,真的很重要吗?他如果不在了,陛下难道不会换其他人?我觉得,现在的太子品格不太好,不想救他。” 她一字一字说道,不再忌讳这隐密的心思。 祁清绝的脸上露出一丝震惊之色,随后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为君者,品格不该以私人恩怨来评判。顾大局者,顾天下。祁浩瑞有野心,有野心是当好皇帝的前提。而且,除了他,大夏再无人适合。” 顿了顿,他继续道:“皇帝的人选,只能是他。” 凤凌泷还想说什么,祁清绝却已完全松开了手,声音急促道:“我先去救太子,等会儿再说!” 说宛,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这九和塔之上。 “凌泷小姐!”石手在不远处现出身来,轻轻唤了一声,生怕她一个人在这心里害怕。 凤凌泷面上有着些微的出神。 是么?大夏的下一任皇帝还必须是祁浩瑞? 虽然早有猜测,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 怎么能这样呢? 如果祁浩瑞登了基,那么,她这一生都要隐姓埋名了。而且,活着是一方面,心里的恨与怨却是另一方面。 看着祁清绝义无反顾地冲下了塔,凤凌泷苦笑了一声。 罢了…… 她转头走向栏杆旁,看向不远处废太子的寝殿还亮着稀稀落落的灯火。 她心里不由一动。 这些反军冲到了这里,难道还想救走祁正廉不成?又或者说,他们是得知了祁正廉的病重无医,气急攻心,才会有今晚这一出的刺杀? 目前,祁浩瑞遇刺的事刚刚发生,肯定没传出去。废殿那边的御林军反倒会被这边吸引。那么此时,祁正廉住的废殿,必然是最空虚的。 凤凌泷心中起了个念头,便不会再动摇。 她往栏杆处又走近一步,探出头,查看下面的战况。 “凌泷小姐,注意安全!”石手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止,却被凤凌泷的突然前进吓得后背一凉,闪身便到了她身边,沉声说道。 凤凌泷的目光在下面转了一圈后,才缓缓收回,落在石手身上。 石手正紧张地到处查看四周的情形,在她看来时才迎上一眼。 女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眼光亮晶晶的。 石手直觉她这神情有些奇怪,可一时说不出哪里奇怪。 凤凌泷已轻轻闲闲地开口:“你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石手吃了一惊,“王爷虽然没说,但一定是要属下寸步不离地保护小姐的。您在王爷心里很不一般—” “等等。”凤凌泷伸出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石手应声停下。 女子才笑道:“你家王爷心里有比我重要的东西,我心里也有。所以,你也不用跟着我。” 石手愣了下,还是摇头,“不可。” 凤凌泷的目光却移向他身后,怔了一下,说道:“你回来了。” 石手心中微动,难道王爷听见刚才的话了? 他应该没做错什么吧?想着,他转过身,正要叫一声“王爷”,却轮到他怔住了。 因为他身后的塔身内,空无人影,一片惨白的灯光。 糟了! 石手浑身冷汗激出,立刻扭头,眼前却没有了凤凌泷的身影,相反,那道曼妙的倩影却已轻灵地跃上了栏杆,一个优美的翻身,便跃向了塔下。 这可真真将石手给吓到了。 他不由惊呼一声:“凌小姐!”脚跟一蹬地面,他顾不得许多,长臂猿猴般的上肢舒展开来,抓着栏杆也翻将出去。 可他终究晚了一步,只抓到一片凤凌泷的衣角,女子在一片彩带挥舞中消失在塔另一侧的屋宇青瓦之中。 石手又惊又吓又是震动,他从不知道,凌泷小姐竟然有如此好的身手。 这下可完了。 他一咬牙,便翻壁追将出去。 可即便他爆发力强,没了方向,只以只身之力也怕是难以追上一个狡滑的人。 凤凌泷成功地甩掉石手。 其实在之前与祁清绝一起观景时,她便有想过那条路的路线,角度距离在心里预演过好几遍,备着将来溜进废太子殿所用。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滑下屋宇,她悄无声息地藏在一株大树之上,没敢立即行动,怕被眼尖的石手发现。 然而,树旁边的小屋内,却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这令她一震。 “王爷,今日真是多谢您相救了!浩瑞自知才不及前太子皇兄,德不及当初的四皇弟,却能得王爷倾心相待,这是浩瑞之福,请王爷受浩瑞一拜!” 在远处尚还有些混乱的气氛下,这边的说话声虽小,可就在屋外的凤凌泷却听得一清二楚。 那真诚到令她发呕的声音,正是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祁浩瑞。 果然如此么,到底还是祁清绝救下了他。 看这拜谢的方式,还真是拉得下脸呢! 是啊,若是祁浩瑞不这么能装,当初的凤姝又怎么会被骗呢? 她始终赞同不了祁清绝刚刚说的话,一个好君主,顾全大局则足,不以私人恩怨来判断。 如果,人品那般卑劣,又何以能成为一名造福百姓的好君主?或许,他们要的,只是巩固祁家皇权的君主,而不是造福百姓吧! 凤凌泷想着心愈发沉了,身子却是一动都不敢动。 她可知道,内屋里祁清绝若在的话,自己动静大了,定然会被当成刺客发现。 凤凌泷屏息凝声,反倒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小屋内的谈话声上。 隔了会儿,祁清绝的声音才响起,沉沉的,一如过往,没有什么起伏:“太子的礼,小王受不起。救太子,是我的本分。太子的伤可好些了?” 太子还没有登基前,与已经封了亲王的祁清绝,身份上差得不多,所以祁清绝一直称自称小王。 “没有大碍,一点小伤罢了。”祁浩瑞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轻松,显然是脱险后的喜悦。 “那就好。” 祁清绝话音刚落时,便有一道身影急匆匆飞驰而来。 凤凌泷连忙又将口鼻都捂了住。 那跑来的不是石手是谁? 石手许是太急,连礼仪都有所失去,冲到屋门外,焦急地喊:“王爷,王爷!” “出什么事了?”祁清绝的心亦是一沉,问道。 石手吞吞吐吐,一时说不出来。 “说!”祁清绝催促道。 石手见他不避讳,便直接说道:“凌泷小姐不见了!她骗了属下,自己走了!” 祁清绝的声音染上一丝变化:“去哪了?” “从九和塔上翻了下来,属下在周围没寻着!”石手战战兢兢地回道,快哭了都,“凌小姐说她还有些事。” 祁清绝还没回话,一边静静聆听的祁浩瑞皱起眉头,担忧地说道:“是凌泷小姐出事了?定王,您不必管我,赶紧去找凌小姐,她是你师妹呢。” 祁清绝望了太子一眼,审情却缓和了几分,说道:“太子殿下比谁都重要,安危自然由我全权负责,今晚这里人多手杂,我不会离开太子。” 他转头看向石手:“你发动黑影卫,全面搜索凌泷,不得有误!” 他的双眼包含着的情绪比脸上的神情可要浓重得多,石手一看便懂了。他忙应声出去。 祁浩瑞似乎大受感动,声音都带了哭腔:“王爷,您不必对我如此,您的这份心意,太宝贵了!” “这是小王的职责所在,太子莫要放在心上。” 祁清绝的声音恢复了淡漠。 却不知,窗外树上猫着腰的凤凌泷,心头也如凉水泼过一般,透心冷。 因为血海深仇,她知道,自己与太子,最终只能存一个。 可祁清绝对太子的信任显然达到了顶点…… 在她与太子的安危之间,是太子居上。 这就是所谓的顾全大局吧…… 凤凌泷想笑,眼底弥漫着的却全都是苦涩。 她其实并没有与君主争的意思,可如果这人是她的仇人,那么,很多事,她需要重新考虑。 她不可能做到大度的原谅。 那可是直接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啊! 至少,曾经的凤姝,是不会再回来了。 死死握紧手心,凤凌泷强迫自己镇定、冷静。 直到石手匆匆离去,屋内又低低说起别的事时,凤凌泷这才缓缓地滑下树,一头扎进无边的黑暗中。 她走后不久,却是没有看到,一名御林军进了那间小屋,向太子禀报,发现了反军的踪迹,他们的人怕是有些不敌。祁清绝当即将太子交与那人,亲自带黑影卫前去交锋。 当然,离了太子,他却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凌泷离开前是不是很生气?”他问石手。 石手点头又摇头。 祁清绝沉声道:“找个理由向太子说一声,我不回去了,我去找她。” 石手“嗯”了一声,心中感慨万千。 这样就算是王爷将太子给抛下了吧? 他如何也想象不到,王爷竟然会为了自己的私事抛弃下了太子,这是以前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得到的事。 在王爷心里,大夏与皇室重于泰山,自己的家事都往后靠。 可如今,他竟破例了呢…… 为了不让太子对凌泷小姐产生怨恨之情,王爷刚刚甚至装作很漠然的样子。现在出去救人还要寻个理由,也真难为王爷了。 从身份上说,石手心里,是真心瞧不上现任太子的。 毕竟,自家王爷的身份可是正正经经的王府嫡出世子,而太子,虽是皇帝的儿子,却是庶出。 皇家庶出的王爷,是根本比不上颇受君恩的亲王的。 而此刻,凤凌泷已经来到了前太子废殿。 刚刚听到的对话始终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身心难受。 并非她不会考虑太多,而是很多事情,直观的感受比事后的分析要重要得多。特别是感情的事,根本无法用理智去分析。 望着幽暗的废殿,凤凌泷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忘记刚才的事,娇小的身姿在府内穿梭起来。 上一回祁正廉读书的主院,她还是记忆深刻的,不一会儿就找了到。 院外,还是与上次一般的冷清。 不,说起来比上次还要冷,因为上次好歹还有两个小太监,这一次,却是什么人也没看到。 整座府里,除了偶然飘过的御林军队伍,凤凌泷并没瞧着有其他人的出没。 避开了一波值守的御林军,凤凌泷顺利地溜进了主院之中,推开了上回的那扇窗子,轻轻地翻爬进去。 刚一进去,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便扑鼻而来。 饶是凤凌泷常与中药打交道,也不禁被刺激得够呛,连忙捂住了鼻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只有床头的木桌上放了一支烛台,烛火有些暗淡。 昏暗的光线下,祁正廉躺在床上,头发散发地披垂着,面色腊黄,眼窝深陷,竟如憔悴了十几岁一般。 桌上,凌乱地摆放着汤药碗。 第363章 废太子生病(4) 从他不断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祁正廉还活着,而且,应该很不舒服。 凤凌泷快步走近,手指搭上他的脉膊。 知道他只是发热得比较厉害,并非其他病症时,她的心才略微一松。 转头看向床头桌,汤碗里的剩药还有些,凤凌泷端过来,放在鼻下嗅了嗅,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药?是因为药材不够,所以乱搭乱配的么? 正想着,手底下传来一丝动静。 转头看去,发现是祁正廉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被烧得有些红,正带着一丝迷茫看向凤凌泷。 后者知道,现在自己的女装模样,他一定是不识得的。于是凤凌泷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却清晰地说道:“太子表哥,我是凤姝,上回来看过你的。” 祁正廉的眼睛猛地瞪大,终于有了焦点,望向凤凌泷。 凤凌泷真想就这样把他带走。 可她知道,屋里虽然看管不严,可这废殿四周,并不是容易进出的。 她一个人还行,若是带上祁正廉,根本走不出去。 想着,她从腰包里寻了一个瓷瓶放在祁正廉手心。随即,意识到祁正廉可能会有疑心,她索性就取出两粒药丸,直接塞进他嘴里。 这是她制出的寻常药丸,可以对付一般的发烧体热。 “每天服两颗,好得很快。”凤凌泷话音刚落,身子便闪了开去。 她已听到外头有说话声。 两个太监走了进来,查看祁正廉的情况。 祁正廉犹自没有反应过来,紧紧握着那瓷瓶,双眼紧张地看向近前的内侍。 “殿下醒了?”一名太监扬了扬眉。 祁正廉没有搭理他,只是低下头,担忧着凤凌泷的安危。 另一名太监哼了一声:“还当自己是太子吗?走吧,反正他不需要我们侍候。” 祁正廉仍旧没有抬头,直到两人的脚步声远离,他才抬起了眼,轻轻唤道:“还在吗?” 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 凤凌泷躲在了屏风后,不是她不想应声,而是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似乎,有很多人往这边而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主院内便变得嘈杂起来。 “去救太子!” “快点!” “我延后!” 凌乱的说话声朝这边涌来。 祁正廉虽是重烧之中,却也听见了,扭头朝门外看去。 四五个彪形大汉冲将进来,手里拿着刀枪棍棒,眼光四处搜寻着,直至落到祁正廉脸上。 “太子,我们是来救你的!”为首之人,大喜又大悲,眼泪狂喷而出,便要冲上来。 凤凌泷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这么几个人就想劫走祁正廉?简直太异想天开了吧?纵然她拥有上万军马,都冒不起这个险。 人多的话,带出去是容易,可想逃出这京城,那就难了。 就在她想这些时,更多更大的脚步声也冲了过来。 “抓叛徒!太子有令,当场诛杀叛徒者,重重有赏!”御林军的呼喝声被夜风吹开。 手起刀落,银光白影,屋门内,发生了一场鲜血横流的厮杀。 凤凌泷的双手在袖下死死地握住拳头。 她的心里,痛、恨、怒、悲,什么都有。但她不能现身相助。 这些人,在废殿内动手,以少对多,毫无优势。 她上去,除了暴露自己外,起不到任何作用,还可能会失手在这里。 那些御林军很快清除了这几个冲锋在前头的“叛徒”,其中一人进屋查探祁正廉的情况。 见他木然地坐在床榻上,并没有什么情绪,那御林军才微微笑了,拿衣角拭干剑上的血,说道:“殿下,莫要动旁的心思。能安稳地活在这里已经是你最大的幸运了。” 这句话,这个动作,是如此的无礼。 祁正廉却似一点也不受影响般,仍然呆木地坐着。 御林军勾了勾嘴唇,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 “把这里收拾干净!”屋外,传来他下达命令的话声。 随即便有拖动尸体的声音响起,夜风吹进屋内,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没有一个人说话,沉墨,更是助长了这种气氛。 终于,那些人完成了这项任务,通通出了屋。 凤凌泷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欲抽身,寻个好机会离开。 然,她刚刚行到榻前,还没来得及与祁正廉说一句什么,脚步便是一顿,又闪至床榻后藏了。 祁正廉轻咳了一声,正要问话,眼光却是一滞。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榻前。 如若不是祁正廉一向心态好,一定会被这不速之客吓一跳。 他忍着脑袋里的晕眩,看向来者,眉头微拧,“终于要动手了吗?” 来人一身黑衣,身形削瘦,看面容,年纪在四十岁左右。他笑了笑,说道:“殿下好眼光。太子一直没有动你,一是没有好机会,二则是觉得你不再是威胁,反倒可以旁观他的优秀与出色。可今晚,你的同党一事,让太子改变了想法。” 祁正廉头晕得紧,脑中轰轰作响,可对方的话,他却一字不漏地听懂了。 “所以,还是要动手了。” 他的语气沉沉,听不出喜怒。 “得罪了!属下就送殿下去与皇后相聚!”黑衣隐卫说完,身子便如利箭般射向祁正廉。 早已是病重的祁正廉如何会有还击之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身影更快地挡在了祁正廉身前,一个漂亮的格挡,一个利落的擒拿,便将黑衣人反手制服。 那人吃了一惊,转头一看,便见到昏暗的灯烛下一张较为明艳的女子面庞。 “凌泷小姐?”黑衣人面色大变,脱口叫了出来。 凤凌泷的神色更是一沉。 “你认识我?”她的声音一片冰冷。 黑衣人情知不妙,挣扎着要离去。 “既然你认识我,那就更不能走了。”凤凌泷一咬牙,右手掐住他的脖颈。 “咔嚓”一声,那黑衣人立刻就断了气,身子软绵绵地从凤凌泷手上滑了下去,倒在地上。 凤凌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将两只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特么的,她不喜欢杀人呢。 身后的祁正廉瞪大了双眼,望着这利落的场面,眼光含着浓浓的震惊。 于他而言,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杀人眼都不眨一下的女孩子很有可能是凤姝。 他印象中充满书卷味的斯文少女凤姝。 凤凌泷转过身,正好将祁正廉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 她上前一步,无奈道:“形势所逼,没有办法。” 祁正廉摇了遥头,示意他在意的并非这个。干燥的唇动了几动,传出沙哑至极的声音:“你,是凤姝?” 凤凌泷笑了笑,冲他点头。 “上一回,我来见过你。” 祁正廉深深打量着她,眼底依旧带着怀疑。 要他相信一个完全大变,连容貌都不同的女孩子是当年那个凤姝,实在有些难度。 “服了药后,没好些?”凤凌泷主动转开话题。 祁正廉怔了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身体是的症状减轻了许多,几乎都快没感觉了。 “谢谢你。”他沉声道谢。 “不用谢,你如今这样,也是我连累的。” 一句话,又打消了祁正廉的怀疑。 是啊,那件事,只有凤姝会这么说。而且,冒充凤姝,又有什么好处呢? 凤凌泷低头看向脚边的黑衣人尸体,眉头蹙了蹙。 正想着如何处理时,屋外又传来了说话声。 “定王,殿下在床上休息,奴才们刚刚瞧过。” 这声音,是刚刚那两个小太监,只是此刻,语气中充满了讨好与奉承。 他来了? 凤凌泷心中一动。 也是,这边动静如此大,而且还是涉及废太子,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怎么会不来这边查看一下呢?到底,国事于他来说,是最要紧的呢。 外头,两名太监七嘴八舌地将刚才发生的叛军事件说了一遍。 祁清绝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声一顿,声音再度到了屋门前:“殿下没有事?” “没有没有。”两名小太监抢着答道。 凤凌泷只觉得可笑。 事情发生过后,这两个内侍可连头都没冒一下,怕死吧。这会儿,倒是敢说祁正廉没事…… 想着,她弯下腰,将黑衣人的尸体半抱半拖着拉进床榻后站好。 她以为,祁清绝一定会进来查看一下,岂知,外头,男子淡漠的声音说的却是:“没事就好,你们好好守着。” 然后,便没了声音。 直到两名太监“恭送定王”的声音响起,凤凌泷才反应了过来。 屋子内外,再度陷入了沉寂,唯能听见祁正廉控制不住的粗喘呼吸。 “不用藏的,他不会进来。”祁正廉边咳边说。 凤凌泷走出来时,脸上的神情还有些复杂。 “你知道?”她问。 “定王殿下。”祁正廉的目光木然地看向外面,整个人再无上次相见的精神劲,“皇权的维护者,对我这个有着世家血脉的皇子,无一丝好感。” 如若不是顾忌着他是真正的皇子血脉,皇帝没有开口,其他人还是不敢随便动他的。 “我以为……”凤凌泷想说什么,终是闭了口。 祁正廉的眼神慢慢转向她,缓缓道:“凤老爷子你见过了?” “嗯,情况不好。”她答得简洁。 只是两人都懂彼此的意思。 祁正廉叹了一声:“阿姝,如果真的救不了,就不要救了。你走吧,离开京城,离开大夏,去别的地方好好生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强。” 凤凌泷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亲人的口吻叫自己。 从前,虽然他们算是亲戚,可从不曾坏了规矩,都是称呼“太子表哥”“郡主”“表妹”的。 “我不走。”她轻轻说道。 “不走?”祁正廉冷笑了一声,看向她的目光含着锐利,“你想像我这样吗?还是像你外公?抑或说,你只是想让他们再杀你一次?” 凤凌泷摇摇头。 他并不知道,她现在手上是有势力的。 “我想要复仇。” 祁正廉闻言,猛烈地咳嗽起来,半晌说道:“复仇?阿姝,你想向谁复仇?设计你的祁浩瑞吗?他如今是太子,身旁高手如云,你如何接近?而且,父皇身子不好,一旦驾崩,他就是新君。别说复仇了,恐怕,你看到的,是整个凤家陪葬的画面。” 出了会神后,他真心实意地劝道:“听我的,离开这里,至少,也要给凤家留个血脉。” 凤凌泷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去。 未来,就只能这样吗? 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真的不容她不这么想。 “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想通了这一点后,凤凌泷抬起了头,眼光中是满满的坚定,“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苟且偷生,不是我的习惯。” 说完,她抓住那名黑衣人的尸体,拖向屋外。 祁正廉呆住。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吗?”他喃喃地念叨着这一句。 而凤凌泷,却已在凉风中远去。 凌风阁总部。 凤凌泷一身疲惫地靠在软椅中,风泠恭敬地捧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李彪在一旁汇报工作:“御林军太多,我们又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帮助他们撤离。他们的组织不大,除去今晚战死的人外,还有一百多人,已按您的意思全部并进了凌风阁。” “嗯。”凤凌泷懒懒应了声,“让各地分阁留意着,再有这样的组织一定要吸纳进来。” “好!”李彪应了。 凤凌泷满意地勾勾唇。 不问原因,只管听令,这样的属下她喜欢。 从凌风阁出去后,凤凌泷直接回了严府。 严府门外,一道黑影冲了出来。 “凌泷小姐,你真让我好找!”说话的不是石手是谁? 他满头满身的露水,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愤怒。 天知道,凤凌泷这个行为让他担多少惊受多少怕,更要紧的是,遭了主子多少骂! 凤凌泷裹紧外衫,淡淡看着他:“我想,我去哪并不用向你支会。” 石手一愣,看着面前从容冷漠的女子,才意识到自己逾了规矩。 他忙退后一步,苦笑道:“凌小姐,是属下太担心你了。” 凤凌泷轻叹一声,冲他露出柔和一笑:“谢谢你,不过,我不 第364章 她的决定(1) 石手原本的种种担忧和急切,在女子展开的明媚一笑中,尽数散去。 “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凤凌泷说完,快速瞄了眼四周,确定下祁清绝不在附近。 眼看着女子就要离开,石手忙在后头唤道:“凌小姐!” 凤凌泷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冲他摆摆手,随后步伐更快地消失在门里。 石手赶紧转身去找祁清绝。 却说凤凌泷回屋后,开了半扇小窗,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星空,就这样发着呆。 红绫与绡透、小丫看到这一幕,亦是不敢上前打搅她。 今夜的星空极其美好,一颗颗星星闪烁着眼睛,亮晶晶的,十分迷人。 可见,明儿是个大晴天。 只是,凤凌泷觉得自己的内心却是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很多时候,她甚至会忘了自己的使命。 在今晚,面对祁清绝出手救祁浩瑞一事,面对祁正廉说的那番话,她深深意识到,很多事,光想是不行的,还得实践起来。 而且,想要通过祁清绝去做那件事…似乎很是困难。 那么,她只能靠自己了吗? 想着,凤凌泷下意识地将缝藏在腰带间的那枚扳指取了出来。深绿色的翡翠在皎洁的月光下透着莹莹光茫,很是漂亮。 这枚太子妃候选人的信物总归是要用上了,可如果自己突然跑去参加太子妃的候选,旁人或许只会觉得她想要攀高枝,祁清绝一定不这么认为。 他知道自己对太子并不喜欢,甚至想到自己接近太子是有目的的。 如果这样,可就白费一场工夫了。 凤凌泷思索了一会儿,猛然扬头,喊道:“风泠!” 风泠闻声而至。那是个被包裹在黑衣里的娇俏身影,面容秀丽,却严肃地扳着,没有一丝表情。 “打听一下,太子明天有什么活动安排没有,这段时间呢?” 风泠应声而去。 凤凌泷长吁了口气,起身,推开房门,走向院内,任月光沐浴在她周身。 刚走得一步,院门处便传来了脚步声。 “你去哪了?”祁清绝那熟悉的嗓音响起,含着说不出的情绪。 凤凌泷一怔,转头看他。 月光下的少年男子面容俊美无畴,一双深潭似的眼睛紧紧凝望着女子。 “没有去哪,只是想一个人呆着。”凤凌泷微微一笑,笑容礼貌而疏离。 祁清绝眉头轻蹙,走到她身边,放低声音:“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 凤凌泷望着他,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动唇。 生他的气?这不过是小事罢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绝不是这件事。 祁清绝仍旧轻轻说着:“我知你不喜太子,然而,你也要为我的立场多考虑考虑。” 凤凌泷摇头道:“是我的错,我当时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下,并非不喜欢太子。现在看太子得救了,我也松了口气。” 她不能承认自己对太子的敌意。 祁清绝没有想那么多,轻叹一声,说道:“凌泷,你比我聪明,读的书也不比我少,一定是懂的。如果你有什么心结,一定要坦开来告诉我。知道么?” 凤凌泷点点头,抚了下额头道:“有些累了,我想去歇息。” 祁清绝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便再说出来。 他不舍地与她道别,目送她进屋。 凤凌泷将房门一关,便背靠着房门,捂住了心口。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须知,上一段悲剧源于感情——凤姝对祁浩瑞的深情。这一次,她不能重蹈覆辙。 想到这件事,凤凌泷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祁清绝负手立在院内,望着悄无声息的屋舍,久久没有离去。 这是严府专门拨给凤凌泷的小院。因着严府本就不大,所以这小院也很精巧袖珍,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摆设。 祁清绝的目光缓缓转了一圈,才收了回来。 这里的条件终究不大好,及不得定王府。 若是她住在定王府,便能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自己也不用离开,更不用与她避忌这个避忌那个,更不会有彼此间的猜忌。 那该是多甜蜜,多幸福啊!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有些不可收拾了。祁清绝心内,那种赶紧将凤凌泷娶回去的想法越来越浓烈。 祁清绝都觉得有些恍惚,原来,他也想成家了呢。 红绫与绡透看着男人静默而立的身影,彼此间对视了一眼。 定王当真对小姐用情至深吗? 这一夜,是无数夜晚中最平常的一夜,却也是非同寻常的一夜。 次日一早,凤凌泷便起床了,特意叫红绫与绡透为她精心打扮。 “小姐今日是要出门吗?”绡透手脚灵活,替凤凌泷梳了个斜披的半髻,插上一支绯红色的水晶簪。 红绫则为她挑了那套大红色的衫裙。 如此一穿搭,配上女子秀美沉静的面庞,越发显得明丽好看。 “是啊,出门。”凤凌泷唇角微勾,“去南山的乔觉寺上香。” 红绫的手一顿,问:“小姐何时信起佛来?” 凤凌泷笑得更加高深莫测:“心中有佛,佛便永在。” 至于今日一行的目的,她暂时并不想透露给任何人听,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罢了。 梳妆完毕后,马车也准备好了。 凤凌泷此次出行比较隐秘,没有扰到严家人,便悄悄往南门而去。 南门外,也是京城中比较热闹的一个场所,到处都可见流动的摊贩。 这与南山的风景是离不开的。 不同于东亭山的庄肃,南山上没有学院这等文雅的建筑,反倒有着两家香火旺盛的庙宇和一处极大的桃林。这里,倒成了京都人春天踏青、秋天登高的首选场所了。 乔觉寺便在南山的山腰处。 凤凌泷一行人到得寺内时,一个小沙弥出来迎接。 “你们庙里就你一个人吗?”红绫皱起眉头询问。 说起来,乔觉寺她们倒不算陌生,往常时候也来过。不过那时凤姝来时,庙于里上下几十名僧人盛装相迎,诵经读典,敲击木鱼,好不欢闹。 这身份变了,待遇都差好多。 小沙弥双手合十,一脸歉意地开口:“施主见谅,今日寺内来了贵客,师兄们都去给贵客吟经了。” 凤凌泷红唇微扬:“这位贵客是谁?” 小沙弥笑道:“贵客倒从不隐瞒他的身份,乃当今太子殿下。太子每月都会来我寺中布施,行的是大善之事。” 说着,他眼中露出一丝敬意。 凤凌泷唇角的笑微微收敛。 祁浩瑞这形象工程倒是做足了。 她自然知道他会在这里,否则,她也不会过来。 于是她对小沙弥道:“给我安排一间雅院,并帮我通知太子,若是有空,我请他饮茶。” 一般在这里碰到相识之人,都会有这样的邀请,来不来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小沙弥并不吃惊,点头应下。 几人进了雅院,红绫等侍女便忙旁的去了,凤凌泷则悠悠闲闲地坐在院中的小石椅上,寻了本经书翻阅起来。 那边厢,祁浩瑞听了会子经后,也回到厢房休息。 小沙弥将消息送过来时,祁浩瑞还有些惊讶。 “哦?那位女施主姓凌?是她……她一个人?不是和定王一起的?” 小沙弥只知凤凌泷的姓氏,被他问到是不是与定王一起时,还有些纳闷,只是摇了摇头。 “领本宫过去吧。”他站起身,理了下衣装。 当祁浩瑞走进雅院时,看到的便是一袭红衣的少女端坐于石桌前,拿着把小扇,正认真地为眼前的茶炊扇着火。 今日的她格外美丽,这红衣煮茶的一幕更是十分动人。 祁浩瑞眼眸深了几许,随后恢复清浅的笑容,走过去说道:“凌小姐果真是才女,煮得一手好茶,便是这煮茶的姿势,就是一幅优美的画了。” 凤凌泷起身向他行礼,却被祁浩瑞拦住。 “只你我二人,不必客气。” 他说着在另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轻嗅了下空气里飘着的茶香,问:“是铁观音吗?” “太子这本事绝了。”凤凌泷抬起眼眸,含笑夸赞道。 不知为何,祁浩瑞觉得她今儿的眼波格外撩人心弦。 怔了怔后,他笑着解释:“非是我聪明,而是这庙里最近用的都是铁观音。” 凤凌泷“嗯”了一声,轻轻道:“等会儿请太子品尝我亲自煮的茶。” 祁浩瑞面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来。 他总算想起今儿各种古怪的原因了。 这位凌泷小姐平常对自己都是平平淡淡的,甚至还带着几分疏离与针对。今儿这态度,倒令他难以接受了。 凤凌泷没有说话,静静地煮着茶。 祁浩瑞也就不言,感受着院里宁静祥和的气氛,更觉不容易。 待得第一壶茶煮好,凤凌泷掀开茶盖,一股极为清爽的香味飘散而开,令闻者肢百骸都倍感舒畅。 “好茶!” 祁浩瑞由衷地赞了声。 他正要接过茶壶斟茶,凤凌泷却将茶水给泼进了土里。 “这一开不要,重来。”凤凌泷说着,玉手捻了些新茶叶放了进去,不等祁浩瑞询问,她已主动解释道,“茶香四溢的一般并不是好茶。真正的好茶,味道全在杯内,而不是散溢而出。第二壶,茶壶的清香也会被吸收进去。” 她煮茶的姿态极其优雅,娓娓道来的话语也引人深思。 祁浩瑞的眼中划过一丝赞赏,“说得好,本宫还未有探究过呢。” 他说着,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凤凌泷脸上扫过,心中暗叹一声。 果然优秀呢! 可惜,她与定王之间……否则,这样的女子,收为己用该多好。 第二壶茶很快就煮好了。 这一回的香气明显淡了许多,但当祁浩瑞品尝茶水时,那眼光便是猛地一亮。 “好茶!”赞语脱口而出,“果然好味道!比我煮的好喝多了!” 凤凌泷笑:“太子若是喜欢,以后我可以常常为太子煮这茶。别看这煮法简单,哪个环节出了错,味道便会差许多。” 祁浩瑞心神微震,认真打量她几眼,笑了起来:“本宫倒是不敢,定王知道后不知会怎么处置本宫呢!” 凤凌泷扬眉,笑得很是甜美:“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我的师兄罢了,总是干涉不了我的私事。” 祁浩瑞能感觉到,凤凌泷对自己有着好感。 他也习惯了,以他的身份,这样的女人有很多。只是,这个丫头可不同啊! 她聪明,漂亮,优秀,还是帝师的弟子,跟了自己,也不委屈啊! 面对如此佳人,说如此话,祁浩瑞怎么可能没有一丝心动? 可是,定王对她,真的就是师兄对师妹吗? 正想着间,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这茶,本王不知可否一品?” 祁浩瑞正想着些心虚的事情,猛然听见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竟是吓得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 “定,定王!”他站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这反应太大,连凤凌泷都嘴角直抽。 看来,他是入情入境了。 只恨这祁清绝,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院门处,一袭黑色衣衫的祁清绝负手而立,面容被衬得有些苍白,一双眼睛里的目光却无比坚定,正灼灼地望着他们。 “定王,您赶紧来品一品。”祁浩瑞笑得有些不太自然,却是第一时间让开了位置。 祁清绝没有作声,径直朝他们走去,并在第三张石椅上坐下。 “怎么?凌泷都不欢迎师兄了吗?”他望向凤凌泷,笑问。 语气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凤凌泷还是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 这情绪,令凤凌泷心里也来了气。 讥讽?他讥讽什么呢? 她没有作声,斟了一杯茶给祁清绝。 祁浩瑞多敏感的人呐,察觉出了气氛中的不对劲分子,立刻站起身,向他们告退离去,脸上的神情还带着一丝懊悔。 他怎么就相信了凤凌泷的话,还失神了呢? 纵然他有天大的胆子,在没有当皇帝前,也不敢和定王争女人啊!嗯……即便当了皇帝,恐怕他也不能那么做。 大夏的江山,没有定王府可不行啊! 凤凌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瞬间沉到了极点。 好好一回相约,就这么被毁了。 第365章 她的决定(2) 令她心沉的自然不止是这一件事,更多的,是她对自己情绪变化感到的心惊。 若在之前,哪怕是两个月前,她做出今天这样的决定也是再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心理包袱,一切都可以慢慢计划,徐徐图之。 可现在,有些事,有些人,当真是脱离了她的掌控。 比如眼前这个人,就打乱了她全部计划,而且让她连生气都气不起来。 在祁浩瑞彻底消失在院子里时,凤凌泷无力地卧倒在椅背上,抚着额头,很是无奈,又很是发愁。 祁清绝大剌剌地坐在石椅上,目光凉凉地开口:“不是沏茶么?” 凤凌泷轻叹一声,撑起上身,坐直了,素手取过一旁一只空的杯盏,为他斟起茶来。 祁清绝的右手轻轻叩击着大腿,眼光将她从上到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 茶水斟好,虽香味不那么浓,可这茶汤的汤色却是极其鲜亮,令人十分喜爱。 凤凌泷捧起茶盏,送至祁清绝面前。 “尝一尝。” 祁清绝看到这茶,眼光便又是一冷。 “太子不是尝过了么?还要请本王品尝?本王可不喜欢尝别人尝过的东西。”他说着,轻轻推开那茶,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这明显含讥带讽的言话语从那好看的薄唇中吐出来后,祁清绝自己也是一愣。 什么时候,情绪竟然变得如此了? 凤凌泷无语。 这特么喝茶是你说,不喝也是你说,真够任性的! 如若此人不是祁清绝,她一定会将一盏茶都倒他脸上去。 现在,她只能忍了。 “既然不碰,那就不碰吧。”凤凌泷说着,将那盏茶又移了回来,放到自己面前,声音带着些微的苦涩,心里,亦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都有。 祁清绝见她将茶移走,那浓烈的剑眉便是一拧,刚要做什么,却又收回了手。 再看凤凌泷这样子,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实在坐不住,祁清绝索性站起了身,背负着双手,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步。 几次他站到凤凌泷面前,欲言又止,最终却化作狠狠的一瞪眼。 凤凌泷抱着茶盏,没法解释什么 祁清绝最终,眼睛微眯,站定到凤凌泷跟前,一字一字说道:“好,由你。总之,一盏茶,并非所有人都会说它好,本王就不觉得你这茶好在哪里。” 说完,他嫌弃地瞟了眼那盏茶,转身,大步向院外走去。 一向从容的他走得竟有些急,似乎像是在仓皇逃跑一样。 凤凌泷微抿着唇,看着他远去。 良久,她低头,看了眼冷去的茶水,将杯口轻轻送到唇边,饮了一口凉茶。 “味道,其实是不错的。”她自言自语道,“只是,茶没有选择被谁喝的权力。” 凤凌泷将茶盏放下,起身,缓步走到围墙之下,仰头看那墙头蔓出的树枝。 直到听见红绫三人的低语声,她才回过头来,淡淡开口:“这乔觉寺后面不是有个十里桃林吗?索性无事,咱们去那里瞧瞧吧。” 红绫与绡透、小丫互视了一眼,转头说道:“小姐,奴婢陪您去吧,绡透她们自去玩就好了。” 凤凌泷“哦”了一声,看向绡透与小丫。 二人点头应是。 凤凌泷心中一动,这是绡透故意要留下来绊住小丫,好让红绫与她单独说些话吗? 她没有多说,率先走了出去。 十里桃林的位置很好寻,就在寺庙后头,在僧人的指引下,她们顺着小路,不一会儿便进了桃林区域。 此时,正是盛夏,自然无粉嫩的桃花可观,但放却长满了碧绿的叶子。放眼望去,如山脉间腾起的片片绿云,煞是好看。 酷热之际,还是纳凉避署的好地方呢。 桃林内果然有不少人进出。 只是因为桃林的范围很广阔,所以走进去后,倒没见着几个人了。 红绫走了一会子,终是忍不住问前面的凤凌泷:“小姐,您今儿出来,是来见太子的?” 凤凌泷停了步,站在一株桃枝前,一边看一边答道:“是啊。” 红绫面露震惊之色:“可是,您和定王的关系那么好,何必要去见太子?” 凤凌泷终于看向她,笑了起来:“红绫,你觉得我见太子有什么目的呢?” 红绫诚恳地说道:“当然是复仇。可那样太危险,小姐难道没想过走定王这条路吗?” 凤凌泷的笑容渐渐泛上了苦涩,喃喃道:“不是没走过,而是,他的立场太坚定了,他是个理智的人。” 一个理智的人,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红绫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沉默了下来。 是啊,定王,那可是定王府的定王! 见着他与小姐感情甚笃,她都快要淡化他的身份意识了。 “太子是个没心的人。”半晌,她轻声说道。 凤凌泷笑:“有野心,便不能叫没心。” 红绫愣了下后,“扑哧”一声乐了。 这个笑话还真切合实际呢! 两人又往桃林深处走了几步,耳边却忽然传来“扑通”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 凤凌泷讶然,看了眼红绫,两人一起斜插入旁边的小径。 此刻的小径有些凌乱,纷纷洒洒的碧叶飘落于地,一名年轻俊秀的男子半卧于地,他正费力地抓着身旁木头轮椅的角,努力地想要坐回到轮椅上,只是,似乎做不到,他的表情有些痛苦。 看他的衣着打扮以及这木头轮椅的品质,这位年轻男子必然也是大富大贵之家的人。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样一个身体不方便的人,身旁竟无下人跟着。 “小姐。”红绫惊讶地喊了一声。 “扶他起来。”凤凌泷道。 这时候,自然顾不得男女大防。 红绫上前,试图将那名青年搀的夫到轮椅上去,可她刚刚碰到青年的腿,后者便痛呼一声,抱住腿,额头上冷汗直冒。 凤凌泷眼睛一眯,看出了有问题,说了声“我来”,快步蹲到青年跟前,右手准确地捏住他的内腿腿骨。 “痛!”青年的声音都有些破碎了。 “什么样的痛感?”凤凌泷问。 “是,是针扎一样的痛。”青年虽然极其痛苦,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可表达的意思非常清晰。 凤凌泷沉静地说道:“你的腿是沉年旧疾,本不该有任何痛感。刚才从轮椅上摔下来,摔碎了里面的骨头。” 青年一惊,转头看向这个说话十分专业的人,这一看,便呆住了。 煜煜的日光下,一袭红衣的女子面容如玉般雪白,虽是红衣妖艳,却毫不浮夸,尤其是那双沉静的眼睛,更如天山上的雪泉般纯净。整个人,有着寻常女子身上没有的空灵与仙气。 嗯……说是仙气,这与青年此刻的心境有关。 身处危难之时,尤其是长年困人的旧疾,突然间被一名女子指了出来,以如此平静的口吻,让他刚才焦燥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他眼里,女孩子越发地美丽动人了。 这还是除了妹妹外,他头一回见到如此的天人之姿。 想到这,青年的脸“刷”一下竟然红了,可他却没有掩饰什么,而是不住地偷瞧凤凌泷。 凤凌泷却在以手指轻轻探测他受伤的位置,小脸上布满了认真。 认真的女孩子,也有着格外的魅力。 “碎了一些,我替你包扎下,不要动它就行了,慢慢会养起来。至于你腿上的旧疾,是神经坏死……” 她缓缓说道。 青年面色一震,不敢相信地问:“你知道原因?我的腿疾是不是有救?” 凤凌泷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 这名青年不知是敌是友,她自然不会就这样轻易地交出底牌。 闻言,青年面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 凤凌泷准备给他包扎下,右手一扬,撕下了一截衣衫。 红绫一惊,刚要去阻止,却发现凤凌泷撕的并不是自己的衣衫,而是那名青年的蓝色绸子,才松了口气。 没办法,衣衫是要钱买的。 要知道,现在凤凌泷手下有很多店铺,效益也是极好,但花费也是庞大,哪里比得她做郡主时的潇洒肆意? 凤凌泷包扎的手法很独特。 被包扎好后,青年人竟然感觉不到那一处的任何疼痛了。 只是代价也很大,一袭蓝色绸衫被撕得只剩下几块破布了,露出的是里头白色的薄软中衣。 凤凌泷与红绫将他架回到轮椅上,前者才松了口气。 炎热的气候下,她的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来,却越发衬得那张脸粉白好看。 青年人望着她的模样,嘴角微扬,说道:“真是太感谢了!可否冒昧地问一下,小姐贵姓,京城哪个府上的?” 凤凌泷顿了下,笑道:“随手而已,不用挂怀。” 她抖了抖有些发麻的腿,环顾左右:“你的侍从呢?” “来了。”青年人努努嘴。 便见一群下人快速朝这边跑来。 凤凌泷可不想留名,当下道了声别,也顾不得青年人的挽留,带着红绫从侧面离开。 “公子!你怎么样了!”为首的侍从收到暗号后,火急火燎地赶了来,语气悲痛,就差泪流满面了。 “死不了。”青年人才不与他说这些,立即下令,“在这附近,尤其是乔觉寺,打听下,一位红衣小姐……” 凤凌泷自是不知道这些。 救了青年公子后,她也有些累了,没有再逛的心思,便带着红绫折返。 一行人离开乔觉寺时,乔觉寺的方丈正好站在外头,笑送她离去。 凤凌泷望着那慈眉善目的老方丈,又看向他身后虽不雄伟却宝相庄严的大殿,心里叹息一声。 看来,那人真的不在了。 否则,老方丈是不会在这里的。 想到他临行前的那神情,那番话,凤凌泷的面色还是忍不住地一白。 这样不是很好吗?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深吸一口气,凤凌泷以平淡的口吻吩咐:“套车,归家。” 马车悠悠然进了京城,正要往严府方向驶去时,女子再次简洁地开口:“回梧桐栖。” 红绫看了眼一直静静望着窗外风景的女子,没有作声,使了眼色给绡透,让车夫更改方向。 梧桐栖,商宅不大,住的地方更小,却格外地充满了温馨。 孟萝上一回买的四名侍女和两名小厮早已熟练地操持起这边的家务,他们亦知凤凌泷才是真正的大主子,对她格外的殷勤。 用过膳后,凤凌泷便与孟萝一起躺在槐树下的躺椅上休息。 凤凌泷更是用一把团扇直接挡在自己脸上,感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凌泷,你有心思?”孟萝的眼光越发锤炼得毒辣了,拿开她脸上的扇子,柔声询问。 凤凌泷索性滚进她怀里,抱着她的手臂,懒懒地喊了声:“小姨……” 嗅到女人身上那温软的气息,凤凌泷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这,或许就是一种母亲的味道吧? 令她安心,令她心悦。 “小姨知道你的苦,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孟萝满面心疼,将她揽进臂弯,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凌泷,梧桐栖现在的生意可红火了,虽是与王家决裂了,但不减那些名门的喜爱。预订单都排到三个月后去了。这钱,也赚得够多了,你就不要在外头乱跑,跟小姨在一起吧。” 凤凌泷抱住她的手臂,蹭了蹭,说道:“小姨,我喜欢外面的挑战呢,你就不要拦我。” 面对这个对外强悍的侄女儿孩童般地撒着娇,孟萝揽紧了她,“好好好,我不拦你。晚上想吃些什么吗?” 她也聪明得不再去问。 “想啊。香酥鱼汁,鹅油蜜肉——”凤凌泷报了两个菜名顿了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都是祁清绝爱吃的。 嗯……她不挑食,其实也挺喜欢吃的。 “还有吗?这两个,有些难。”孟萝笑道,“你的小嘴都被你柳婶婶给养叼了。” 凤凌泷尴尬地一笑,转开话题,“随便准备些就好了,小姨做的,都是我爱吃的!” 每次她回来,孟萝都是坚持要亲自下厨的。 “小嘴真甜!”孟萝刮了下她的鼻子,满脸亲昵之色。 第366章 她的决定(3) 凤凌泷抱紧她,面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来。 只有在孟萝面前,她是最纯真的,也是什么都不用想的。 这时候,她才算是一名孩子吧! 孟萝轻抚着她的后背,望着女孩子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眼眶不由微湿。 她哽咽着说道:“若是你娘,你娘她还活着,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牵挂了十四年的女儿这般有能耐,她也不会那么早就郁郁而终的。” 母女终生不得相见,这对当初的孟荷来说,该是多少年的以泪洗面,多少夜的宿夜长叹啊! 凤凌泷抿了抿唇,目光中透出若有所思。 或许,天下父母都会一样吧。 娘,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其实,她也不知道。 前世她是孤儿,而凤姝的母亲,也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追随她父亲的家族离开了大夏,不知所踪。 她生下来,便是由凤宗图养大的,也与碧玉一样,没有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 不过,她倒是无所谓,最多就是与别人不同的那一份缺撼。 孟萝的出现,或许正填补了她内心里的那片空白。 晚膳时间,周福与他的妻子几乎跑遍了大半京城,将那些特色菜都买了些回来,任凤凌泷挑选。 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在他们眼里,没有凤陵泷,就没有如今的梧桐栖,更不会有现在的他们。 所以,他们是打心底地尊敬凤凌泷。 红绫还是头一回来到这边,见到这么多身份并不尊崇的人与自家小姐打成一片,先是吃惊,而后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从前的郡主,清高还来不及,连世家子女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与这些人笑闹了。 现在,还真真令她大开眼界了。 当晚,凤凌泷便留宿在了梧桐栖,与孟萝挤在了一张小床上,说着笑着,竟是十分好眠。 第二天晌午时分,凤凌泷才回到严府。 刚回小院,便瞧见一名大侍女在院子外焦急地徘徊着,似乎有什么急事。 红绫快步上前叫她。 侍女见到凤凌泷一行人,舒了口气,上前施礼,说道:“凌小姐,四皇子在里面。”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院里,很是无奈。 “四皇子来了?”凤凌泷挑了挑眉。 侍女点头。 凤凌泷走进去时,方才吓了一跳。 原本以为是空无一人的寂静小院,居然有不少人,或站或坐,都围着正中央大口吃东西的四皇子祁昭明。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所以听上去是那么安静。 凤凌泷上前施礼,又向一旁陪坐着的严英夫妇施礼。 “凌泷总算回来了。”柳氏松了口气,眼光不由瞟向祁昭明,确切地说,是祁昭明面前的小几。 小几上堆满了各种食物的皮核,鸡骨头、鸭骨头、枣核瓜子壳花生壳,堆得跟小山似的。 柳氏忍不住就打了个激灵。 她倒不是介意四皇子是不是吃得太多,令她害怕的是祁昭明吃这么多,会不会在严府出事情啊? 凤凌泷亦是相当无语。 看到她,祁昭明抬起手背,一把抹去了嘴唇上的油迹,随后将那油兮兮的手递向凤凌泷,想要抓住她:“你回来了,正好!” 凤凌泷身形一闪,便离他远了些。 尼玛,能吃就算了,能不能注意一下个人卫生啊? 祁昭明却已经一抬手,用手背直接擦干净嘴唇,站起来,往她走来,脸上还带着兴冲冲的笑容。 凤凌泷:“……” 欧买得噶的,这卫生意识,简直上天了。 祁昭明看着她,似乎想说话,但随即想起什么,冲四周怒喝一声:“都围在这里什么?看热闹吗?? 严英等人面露尴尬之色,可还是赔着笑道:“是是四皇子,臣这就退下。” 对于这个皇室里的“小魔王“,他真的是一点都没办法。 凤凌泷却皱皱眉,冷声指出:“四皇子,这里是严府,严大人是主您是客,您这样的态度似乎不太好吧?” 祁昭明一愣,看了凤凌泷一眼,又看看严英,终是面上露出了几分不甘愿,可身体做出的动作却极其自然。 他竟向严英揖了一礼,说道:“严大人,刚才是本殿下的错了。” 严英哪敢受他的礼,忙闪身到了一边,满面震惊。 其他人亦是一样的震惊表情。 这,这,这说好的“小魔王”呢? 凌泷小姐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连“小魔王”都指使得动!这特么是怎么做到的? 想归想,他们可不敢再呆下去,一齐退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就剩下凤凌泷与祁昭明二人。 祁昭明低着个头,在那里左思右想,似乎很为难的样子,不时还舔舔唇,似乎在回味刚才的美食一般。 凤凌泷:“……” 终于,祁昭明抬起了头,低声说道:“太子哥哥的事,你听说了吗?我指的是,那个太子。” 凤凌泷愕然。 没想到一上场,他竟丢下了这么个大炸弹。 “前太子生病了。”她淡淡答道。 祁昭明面露愁容:“是啊,听说都不给请大夫,我可急坏了。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吗?” “我为什么想去看看?”凤凌泷勾唇问。 祁昭明定定地看了她良久,才缓声问道:“我是该叫你凌泷呢,还是该唤你一声郡主?” 凤凌泷内心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祁昭明摇摇头,转过了身,掩饰住他面上的神情,才说道:“你瞒得了所有人,可瞒不了我。” “有何高见?”凤凌泷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了。 她的身份,居然都这么明显了? 祁昭明转过头时,脸颊上竟然还有着红色,声音也有些不自然:“起初,你收了红绫与绡透,拿了金凤宫的东西,我还没有此怀疑。可是——” 他说到这,脸庞更红了,“你的很多小习惯并没变。你在说话时,耳朵会不时动一下,在低头时,总是会先撩一下衣衫。” 凤凌泷:“……” 这特么的是知道得多详细多具体啊。 “相似的人多了去。”她强作镇定地答道。 祁昭明摇头:“没有百分百相似的,你连动作的角度都一样。” “你为什么会知道?”凤凌泷转了个方式问。 第367章 她的决定(4) “你为什么会知道?”凤凌泷转了个方式问。 这些小习惯,寻常人是不会注意的,而且,就算注意了,也不会联系到一起。 祁昭明却被她问住了,张大着嘴巴答不上来,突然间转过身,声音中含着一丝惊怯:“我,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凤凌泷:“……” 祁家人,还真容易害羞呢! 不过,记忆里的祁昭明就是这样的,绝不是刚刚她见到的那个大吃大喝大发脾气的公子爷。 轻叹一声,她没有再追问,转开话题:“你在担心祁正廉?” 祁昭明的身体一僵,没有动弹。 “你一直没见过他吗?”凤凌泷又问了一句。 祁昭明一动未动。 “你——”凤凌泷觉着有些不对劲,往前走了两步。 “别过来。”祁昭明急忙喊道,声音却明显嘶哑充血,带着几分哭腔。 凤凌泷沉默了。 隔了会儿,祁昭明的声音才好了一些,说道:“没有见过。” 他回过了头,眼眶红得肿得厉害,腮边还有泪痕。 这样的他,与那日在皇宫里见到的脾气暴燥的他,完全就像两个人。 凤凌泷心中大恸。 不用解释,她应该知道了祁昭明性格大变的原因了。 她轻声说道:“太子表哥的事,对你的打击很大。” 祁昭明咬了咬唇,终于正眼看向她,说道:“最打击我的,并不是太子哥哥的事,还有,她的死。” 这里的她,自然是指凤姝了。 凤凌泷一震,没有想到,这件事中,她竟然也有份。 她想说什么,祁昭明忙开口:“你不要想太多,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与你无关。” 凤凌泷微微笑道:“与我自然有关,我会对你负责的。只是,以你的身份,姐弟相待是不是委屈了你?” 祁昭明怔住了,就那样看着凤凌泷,神情呆滞,随后,一行眼泪就那样直直地掉了下来。 “你到底,是承认了……” 他所想的,并不是那最后一句的含义,是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你真的还活着?”他又问,似乎在怀疑自己。 凤凌泷点点头,“我们都还活着。” 祁昭明又愣了半晌,最终,唇角的弧度扩大开来,越来越深。 “真好,真好。”他轻声喃着。 凤凌泷已经在这个当口走到了他身边,右手递上一方雪白的绸帕,替他拭去泪,笑道:“是呀,一切都好。只是,不要再提这事了,身边的眼睛很多。” 幸亏她掌控了两大势力,早就有意地隔绝了其他暗卫的窥视,否则,光是今天这一出,就够她心烦了。 祁昭明泪中带笑,点点头,接过了绸帕。 他也默契地没有再提其他事,只是问:“太子哥哥那边……” “我去看过了,发热得很厉害,给他服了退烧药。但是,我也不放心。可你知道,废殿内虽然没什么人,外围的防守却是很严,巡查也很频繁。” 凤凌泷眼底也是掩不住的担忧。 祁昭明压低声音道:“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他吧,我是好不容易求了母妃,让她在父皇面前说上的话,同意派一名太医过去看看。” 提到“父皇”,他的眼色便是一冷。 “皇帝竟然同意了?贤妃娘娘倒是敢提啊!”凤凌泷挑眉。 祁昭明点点头:“我母妃自然不是直接说的,而是将民间造的势摆到父皇面前让他看。若是再不做些什么,恐怕会失了人心。父皇便让我送他指定的太医去瞧瞧,那我跟着去,也不算是过错。” 这倒也是贤妃的过人之处了。 祁昭明又道:“可太医心里通透着,是不可能真心给太子哥哥看病的,我知道你有医术,你随我一起去最好。” “好。”凤凌泷答应了。 有机会,当然得利用上。 祁昭明大喜,立刻便通知自己人去做准备了。 他索性就留在严府用午膳。 严英听说了这一消息后,又惊又喜又忧,命厨房加各种菜式,全端到了凤凌泷住的院子。 他因为不放心,还偷偷去瞄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他也忍不住嘴角轻抽了。 我去,那真的是小霸王四皇子? 那个端菜盛饭,倒水沏茶,一点架子都没有的朴实少年,竟然会是那个脾气臭得跟石头一样的四皇子? 这若是被宫里人看见,恐怕要引起一阵鸡飞狗跳了。 用过膳,凤凌泷化了男装,打扮成一个小药童的模样,跟着祁昭明和那名御医院派出的御医一道,驾车前往太子废殿。 废殿门口,是轮值的御林军在看守,验了三人身份后,便放了他们进去。 如此酷暑难耐的天气,卧室内内祁正廉裹着一件宽大的羊皮大衣,靠在榻上,目光静静地望着远方。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一看之下,祁正廉的神色顿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喊道:“四弟,竟然是你?你长这么高了?” 祁昭明望着憔悴如斯的祁正廉,那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再一次地刷刷直流。 他扑将上去,紧紧拉住祁正廉的手:“太子哥哥,我好想你!” 祁正廉的眼眶也湿了,拍着他的背说:“不是太子哥哥,不要乱叫,会给你招祸。” 他说着,看向一旁尴尬站立的太医。 祁昭明这才意识到什么,也转过头,看向太医。 “殿下,老臣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太医忙跪下来磕头,颤声说道。 祁昭明嘴角微勾。倒是识相,只是不知可信还是不可信。 凤凌泷目光微沉。 并非她不信这个太医,而是,很多事的定性无法把握。 她快步上前,蹲到太医面前,右手两指一出,便夹住了他的两腮,左手一送,一枚药丸便滑进了他口中。 “郡主!”祁昭明惊讶之下,慌乱地叫错了称谓。 凤凌泷却已退到了他身边。 “郡主?”祁正廉讶异过后,再去细看凤凌泷,才无比恍然,“阿姝,竟又是你!” “叫我名字吧,我现在叫凌泷。”凤凌泷笑了起来。 祁正廉点头。 第368章 你在我心里 祁正廉面色凝重地望向被凤凌泷喂了什么东西的太医,眉头微皱。 他永远都忘不了,上一回,凤凌泷在他这房里动手是多么干净利落。 那名太医正捂着喉咙,大声咳嗽,似乎想要将里头的东西吐出来,所以,并没听见三人的说话。 祁昭明见着他那可怕的模样,忍不住向凤凌泷靠了一步,低声问:“你给他喂的是什么?毒药吗?” 凤凌泷“嗯”了一声,道:“不是马上发作的毒,只是要定期服解药。” 也就是说,可以牵制住人。 就在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之际,屋外,却突然传来脚步声,伴着小太监带着讨好的声音:“定王殿下来了,王爷快请!” 随着他的叫喊,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已然进了主院,向这边走来。 祁正廉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看了眼地上的太医,他又看看祁昭明和凤凌泷,眼神中含着询问。 虽是很久不见,但祁昭明还是立刻会意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与我们一起的,我们也不知情。” 话音刚落,房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阳光一暗,一名身姿修长的青年人宽袍大袖,缓步而进。 他背对着阳光,那如雕似画的五官越发朦胧几分,看不透眼中的神光是喜还是怒。 祁正廉和祁昭明对视了一眼。 祁昭明面上做出了御敌的神色,而祁正廉呢,正更多的是戒备与打量。 传说中,这名王爷手腕极强,处理政敌更是雷厉风行。 传说,这还是个全面发展的天才,是定王府最为杰出的青年后代。 他曾有幸见过几次,可到底,没有这般近距离地相视。 此时细看,那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瞳眸折射着的是寒凉的光芒,一眼望不到底,在对视时,总是会迸发出强势的魄力。 祁正廉本就是身体虚弱,被男子的冷光一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 “怎么回事?”他冷冷看向太医,问。 太医捂着喉咙,用那破碎的嗓音断断续续地说起话,尚有些含混不清。 祁清绝眉头一皱,转而扫了扫在场的人。 这一看,他便愣住了。 那名站在祁昭明身旁的小药童低着个头儿,看不完全清楚容貌。但只这个角度,他已是凤凌泷,确信无疑。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可是太子废殿啊! 脑海中不由闪过那天晚上在九和塔上,他还告诫她不要来这里。没想到,她竟不声不响地自己来了。 祁清绝的面色一黑,心情一落千丈。 那名太医说了几句后,没等到面前人的反应,不由大着胆子抬头看去,却瞧见年轻男子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咬牙,太医猛地坐直了身子,声音从喉咙里迸射而出:“定王殿下,下官有本要奏!” 身为左相,祁清绝是有权力代阅奏本的。闻言,他才回过神来,眉头一扬,深深看向太医。 太医大声叫道:“下官奉皇命前来替廉殿下看病,却不曾想撞破了他与四皇子的惊天阴谋,二人欲要造反,破坏大夏朝的安定。他们还逼迫下官不许将此事说出去,这个药童也是他们的人!就在王爷您来之前,给我下了毒药,不让下官有说出此事的机会。好在,下官等到了王爷……”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一面说,嘴角一面往外渗血。 到得后来,眼睛、鼻子、耳朵全都有鲜红的血珠渗出。 跟着进来的两名小太监吓得脸色一片苍白,软倒在地,连叫都没有力气叫出来,瞪大双眼看着眼前一幕。 祁正廉与祁昭明脸色“刷”一下全变了,该死!这太医,竟然敢如此颠倒黑白! 更可怕的是,他们感觉到了,这太医是有备而来的。 凤凌泷的神色更是一片冷沉。 望着太医五官内喷出的鲜血,她握紧了拳头。 她的药是慢性毒,不可能现在就发作,发作的症状也不是这样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名太医事先便藏好了毒药。他今日来这里是送死的吗? 他死在这里,又说出这么一番话,那就是祁正廉不得翻身的铁证。 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魄力,让一名官职在身的太医甘心赴死?还有谁,不是让太医找机会毒死祁正廉,而非要用这么迂回的办法,给祁正廉加个谋反的罪名? 皇帝,他竟然真的要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了吗? 到底是那天刺杀太子祁浩瑞的事惊到他了吧! 皇帝或许觉得,凤家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再不行动,一切都有变数。尤其是他驾崩而去后,大夏江山必乱。 凤凌泷在心里理着这关系时,那边厢,祁正廉面无血色,一时没有了任何反应。 祁昭明则是满眼惊惧,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太医气竭倒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祁清绝眼色深沉地负手而立。 静寂的主房内,突然响起小太监结结巴巴的声音:“王,王爷,他们,他们是反臣!” 说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在避着洪水猛兽一般。 这话,打破了气氛的紧凝。 祁清绝并没看向他,而是将冰冷的眼光投掷向三人,冷声问:“怎么回事?” 祁正廉一呆。 按照套路,定王惯有的处理办法不是立即将此事禀报给皇帝吗? 或许,他们想对付自己很久了,只是缺个能说服大夏群众的理由, 祁正廉刚想开口,祁昭明已经接过了话,将适才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他们并没有提起凤凌泷给太医下毒的事。 这毒是谁下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医现在死了,死前还倒打了他们一耙。 祁清绝的目光缓缓地在祁正廉脸上滑过,到祁昭明,又到得凤凌泷的脸上。 凤凌泷低垂着头,一直没有看他。 祁清绝心里不由得焦燥了几分,在原地踱步走了两下后,冲祁正廉冷冷开口:“这件事,需要调查。你们若真清白,宗人府会给你们清白的。” 祁正廉与祁昭明双双愣住。 进宗人府……那可直接就是死路一条了。 什么调查不调查,根本不会有人真查。皇帝想要的,只是个结果。 “王爷,此事……”祁昭明急了。 虽然他在此事中,也被太医指定成了造反的罪人。 但在他心里,这一切都比不得太子哥哥目前的状况。 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今天千不该万不该地带着太医就上门了,还有她。 这件事所造成的后果绝对是无法想象的。 祁昭明又惊又怒又恨又怕,额头的青筋都根根突了起来。 凤凌泷蹙眉。 她知道祁昭明的情绪又开始走向大幅度波动了。 就在祁昭明要发作的时候,就在屋内气氛剑拔弩张的瞬间,就在大家绝望了的时候,一道身影却快步走了出来。 那是凤凌泷。 她行到祁清绝面前站定,淡淡说道:“这毒不是我下的。” 祁正廉心里急得慌,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凌泷是想干嘛呢?和定王说道理吗?疯了不成? 她可知道,这样子很容易暴露她自己啊! 她可是凤家的郡主,早已不该存活于世的郡主! 凤凌泷听得他的咳嗽声,想到祁正廉这几年间的不容易,心头微软。 但她并没有动弹,更不会转身去安慰他。她牢记着自己表面上的身份——严家表小姐凌泷。 “这毒,不是我下的,是他自己服的。”凤凌泷再次强调了一遍。 “咳咳……”祁正廉又急又气。 要是这样说说都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话,要宗人府干什么?要大理寺干什么? 祁清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此事,详查后自然会清楚。” 凤凌泷险些要被他气笑了。 这人,就这般无情吗? 前天他离开乔觉寺时,说的便是分离的话。 如今再见面,不说旁的情绪,却可以无情到这个地步吗? 她冷冷勾唇,语气也带上一分疏离:“既然如此,那便查吧。皇子谋反,这可不是小案子,纵然毒不是我下的,想来我也是脱不了干系的。王爷您放心了。” 说完,她便往后退去。 祁清绝的眉宇间却涌上了一分怒意,猛地拽住了她,问道:“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吗?” 祁正廉刚想咳嗽,听到这,却咳不出了,一脸惊疑地看着。 这……说话的语气很熟络啊! 当然,他指的是祁清绝。 因为这个人,用这种语气说话,他还是头一回见。 凤凌泷移开他的手,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怎敢威胁堂堂定王大人?拿什么去威胁您?用自己的性命?我还没有傻到高估自己的地位。” 说这番话时,她无疑是委屈的。 她并非想让他为自己做些什么,只是想求个公平公正罢了。以她现在的能力,可以一搏。纵然不行,那也是她自找的。 但是,那样的无情,真的是伤到她了。 想着,她的声音染上一丝疲惫:“王爷既不肯给这个公正,那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刚要再走,祁清绝却又紧紧抓住了她,眉宇间是说不出的复杂。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他再次开口,声音却柔软了很多。 “王爷的意思,我不懂,也不想懂。”凤凌泷坚决移开他的手。 祁清绝的眼里有气恼,有痛苦,有烦燥。 他握紧拳头,转身时,却看见祁正廉和祁昭明瞪大双眼,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和凌泷。 那股子不适更浓了。 低头,又看见那两名小太监更是吃惊地瞧着他,祁清绝面色一冷,脚步一错,向屋外闪去。 也不见他抬手,更不见他有别的动作, 那两名太监突然间就白眼一翻,身体软了下去,已是死了。 凤凌泷听得动静,瞧见时,亦是一惊。 她知道他与自己一样,并非是纯善之人,该出手时绝不手软。 但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杀人,而且是这么不加掩饰。 凤凌泷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了神,嘴角泛上一丝苦笑。 这……算是了结此事了吗? 祁正廉轻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声音喃喃“阿姝,这是怎么回事?” 凤凌泷没有回答他。 因为,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祁昭明面色变幻了一会儿,终于沙哑着嗓音开口:“真没想到,定王会有这样的一面。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刚才的事,真是令他大开眼界了。 凤凌泷闻言,十分不自然。 祁正廉若有所思。 美人么?现在还是不及当年的美啊! 他指的,自然是凤凌泷的真容。 只是,令他无比震惊的是,定王居然会对阿姝有了感情,那他知道阿姝的真实身份吗? 若是知道,又会怎样? 祁正廉刚想好好与凤凌泷说说此事,房门处传来一声响动,一道身影闪将进来。 修长挺拔的身姿,宽大的墨色衣衫,将少年人衬得绝代风华。竟是祁清绝又折返了。 他不顾祁正廉和祁昭明吃惊的眼神,一把拉住凤凌泷的手,低声道:“走。” 凤凌泷没有提防,被他拉出去好几步。 刚要反抗,身子一轻,却是被祁清绝抱了起来。 祁清绝抱紧她,默不作声地冲出了房门。 “你要去哪?快放我下来!”凤凌泷抓着他的衣襟,这样被人凌空抱着,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些不踏实的感觉,当然,还有一丝奇妙。 转到旁边偏僻的围墙处,祁清绝依言将她放了下来。 凤凌泷扶着他的手臂站稳,抬头去看男子的神色。 触到的便是深如海涌的双眸。 她刚要说话,祁清绝却已直接将她锁在墙上,有些霸道地吻住了她的唇。 没有什么前奏,他径直深入,有些贪婪地品尝着那久违了的甜美。 凤凌泷一动不敢动,却感到男子紧崩的身体松懈下来了。 祁清绝的吻变得柔和眷恋起来,声音也带着浓浓的沙哑:“你说错了,你没有高估,你在我心里,是特殊的。”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自己的心,也只用了“特殊”来概括。 凤凌泷很茫然,可又掩饰不住心下的小雀跃。 是啊,他在她心里,难道又是不特殊的吗? 可是……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第369章 致歉 凤凌泷不语,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祁清绝俯身,在她颊侧流连许久,只化作一声轻叹。 两人离得是那么近,在墙根,几乎是胸贴着胸,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 凤凌泷望向祁清绝,想到他之前的话语,心还是有些凉。 她轻声问道:“除了这样,就必须是无情吗?难道不能取中间的?” 祁清绝皱眉,不解何意。 凤凌泷深吸了一口气,终是说道:“一如初见。” 男子身体一僵,目光中含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盯住她。 “一如初见?你就这么想与我生分?” 凤凌泷将目光投向远方,又看着碧空晴云,良久,才将视线收回,缓声说道:“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做不成普通朋友?” 祁清绝的神色又是一沉。 他突然冷笑了一声,放开了她,说道:“想做普通朋友?你一开始怎么不说?” 凤凌泷望着他欲言又止。 开始?谁知开始呢? 感情,总是莫名奇妙地开始,早知结局,又何必当初呢? 见她不说话,祁清绝那一向冷漠的脸庞收敛了所有情绪,说道:“普通朋友是不可能,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以后也不再打扰你。”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 虽是走得极快,却能看见他的脚步是轻浮着的,踉踉跄跄,似乎要摔倒一样。 凤凌泷靠着墙,低下头,望着自己些微凌乱的衣裳,没有动弹。 远处,风吹散了云,近处,树叶纷纷落下。 凤凌泷依旧靠在墙上,神情怔怔。 好久之后,她才回过了神。 离开围墙,凤凌泷发现这里仍旧在废殿之中,于是她再次悄悄潜进了主院。 祁正廉正卧在榻上歇息,祁昭明与那两具尸体则不见了踪影。 见得她进来,祁正廉精神一振,坐将起来,对她招手。 凤凌泷走了过去。 “阿姝,你与定王……”他委婉地开口询问。 祁正廉一向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可这件事,委实令他太过于震惊。 “没有关系,不提这个。”凤凌泷简洁的一句话便转开了话题,“这件事如何解决?” 祁正廉见状,不好再问,便笑道:“定王杀了那两名小太监,其实是在帮我们了。他给了一个机会,如果这都利用不好,又何以当得天子之嗣?”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铿锵无比,眼光中也迸射出极致的自信,这令他憔悴的面容都焕发了几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凤凌泷点头。 “好。” 二人这般说定了后,凤凌泷便回去了。 这一次,她回的是严府。 想着白日里的事与自己的决定,凤凌泷夜晚入睡都辗转难安。 第二日清晨,她顶着两个黑眼圈爬了起来。 红绫忙找来剥了外壳的光鸡蛋给她敷,暗叹没有冰块,若是有冰块,黑眼圈去得更快。 只是在大夏,冰块是奢侈的东西,寻常人家在这个季节是备不起的。 纵然凤凌泷现在有钱有势,可到底没有自己的府第,生活上还是会受些限制。 听到红绫提起冰块的事,小丫忙上前道:“严府没有,定王府肯定有。红绫姐姐去定王府要一些不就好了?他们还会不给咱小姐吗?” 红绫的手一顿,不自觉地打量凤凌泷的脸色。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才略松口气,瞪了小丫一眼。 怎么这么迟钝,都没看出小姐的情绪与定王有关么? 小丫有些不知所措地闭了嘴。 凤凌泷唇角微弯,说道:“用不着,这样就够了。红绫,让人备车,我今天不去别的地方,只去平湖散散心。” 平湖的风,也是大夏四景之一。 她还没去过呢。 红绫亦是如此,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去办了。 出门前,凤凌泷让马车拐到平西王府门前,让人去请宁雪金。 这玩的事,怎么能没有他呢?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见着他。 宁家门房的话自然不可信。凌风阁的人进去打听了下,出来说,宁家最近都在讨论世子人选的事,想来家务繁忙得紧。 凤凌泷望着那高大的门庭,轻轻叹了口气。 世子么…… 她记得,宁雪金似乎是最可能袭世子位的人。 以后,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无拘无束地玩耍呢? 她突然感觉,在京城,原以为自己拥有了很多朋友,可到头来,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走在自己的路上,一个人,去承担那未知的将来。 马车离开平西王府,向城中心的平湖驶去。 平湖的湖水广阔而美丽,四岸环堤,湖中有岛,好似仙境一般。 轻风拂来,让人倍感凉爽,倒是个消暑的好地方。 凤凌泷租借了船只和船夫,让小船自由地在江上起伏来往。 三名丫环帮忙着摆弄茶具。 红泥小炉,茶香四溢,倒是个极雅致的行为。 凤凌泷正认真煮茶,耳边忽然响起叫喊声。 她转头看去,却看到一条只同样不甚起眼的小船朝他们开过来。 船上,一名公子模样的男子正手拿书卷,眼望着她,眉目间含着惊喜的笑。 凤凌泷还未说话,红绫却已认出,低声惊呼:“小姐,是那天你救了的人!” 这正是乔觉寺后的十里桃林中,那位坐着轮椅的公子。 小船逼近,两只船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那位公子激动得身体前倾,似乎想要站起来。 “小心!”红绫惊叫了一声。 那公子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腿疾,“咚”地一声便摔倒在地上,倒将旁边伺候着的四名下人吓了一大跳。 凤凌泷身影一闪,已经轻灵地跃到了他的船上,直接扶起他。 “你怎么又摔倒了?”她无奈抚额。 “不要紧,不要紧。”公子笑着摇手,却任由她扶上了轮椅,“我忘记自己残疾的事了。” 说着,他的面色便是一红。 忘记?有,但是极少。 谁都不知道刚刚见到她时,那雀跃的心情,竟连他一向牢记的事情都给打乱了。 下人们也是面露古怪之色。 公子爷可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失误呢! 这女子是谁?竟能让公子如此失态! 想着间,自家公子与凤凌泷已经相对而坐。 第370章 太子选妃(1) 红绫、绡透和小丫见要合船,便将茶具全搬了过来。 “煮的什么茶,这么香?”那公子鼻子微动,含笑询问。 “乔觉寺的铁观音。”凤凌泷神情淡然地回答道。 香,那是因为没有煮好。 可煮好又能如何? 香气散于外,才能为人所知啊。 她正想着,那公子面上流露出沉思的神情来,试探着开口:“那日,你也在乔觉寺。实不相瞒,你走后,我让人打听你的下落,只是寺中人都说不知,我还以为你没有进寺。” 凤凌泷知道,这是凌风阁的人做的手脚,尽量不外传她的身份。 她便回道:“萍水相逢,何必留名?” 说完,熄灭炉火,将茶炊取了下来。 公子望着她不语。 萍水相逢吗?若只有那一次也就罢了,可今天再次相见,这又何尝不是缘分呢? 接过女子素手捧来的茶,他轻饮了一口,双眼惬意地眯了起来。 “妙哉!”公子眸光一亮,赞扬出声。 “有点淡。”凤凌泷不尝便知。 公子摇头,笑道:“入口味淡,香弥于心。” 凤凌泷一怔,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难得有个说心里觉得香的人,这倒是个妙人儿。 果然随后的攀谈中,这位公子展露出与他身体情况不符的能力,言语犀利,谈吐不俗,眼界也十分高远。 只可惜了他那残疾了的腿…… 凤凌泷看了一眼,在心里暗叹一声。 如若不是这双腿,这个在思想上比世家公子都强不少的男儿必能大展宏图,在朝廷中有所作为。 和这样的人交流是件很愉快的事。 两人都不拘泥于形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就好比,听到这公子说他从未离开京城,出过远门,凤凌泷便将自己前世见过的山川河海一一与他说来。 那公子只在书中的只言片语中感受过这些风景,此时,听着少女那曼妙的声音波澜起伏着,人都有些痴痴。 午膳时,他们便将小船开到了湖中央的小岛上,享受了一餐全鱼宴。 凤凌泷不欲打搅他太久,便提出了告辞。 那公子却从下人手里接过来一副棋局,笑道:“我一个人寂寞得很了,姑娘能否陪我走一局?” 这样的要求果真不能拒绝。 凤凌泷只得无奈地叹气,开口道:“我棋艺差,莫要见笑。” 于是,一场不见刀枪的硝烟在棋盘之上弥漫而开。 双方都有些惊讶。 尤其是那公子,胸朗地笑着说道:“这若叫棋艺差,那可真让别人惭愧了。我向来只道自己的妹妹才华出众,却不曾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小姐当真是个中翘楚!” 说完,他看向凤凌泷的眼光灼灼发亮,里面有什么在翻腾着,燃烧着。 不过,也仅限于此。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容许他喜欢上任何一名女子。 凤凌泷望着这公子冰清般的眉眼,听着他的话,脑中蓦然间闪过了一道信息,可随即,她又抓不住了。 皱了皱眉,凤凌泷停止了思考。她也没有什么时间思考,因为对面这名年轻男子认真起来,那股冲劲委实令人感到可怕。 他的棋风是多变的,可以从沉稳大气变得直接暴力。不变的,是那一子十步的高深谋略。 她真不难以相信,一个身体残疾的人,竟会拥有这般敏捷的思维和强悍的大脑。 这一局,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凤凌泷以失败告终。 竟没赢过这名公子…… 凤凌泷的脸不上不由露出了黯然之色。 她承认,这公子的大脑相当聪明。可在她心里,到底还是祁清绝更厉害点。 自己若是连这公子都下不过,拿何脸面去见祁清绝呢? “再来一局。”凤凌泷素手伸出,收拾起棋盘来。 “好!”公子笑着望向她,声音都温柔了几分,“你很厉害,我可是险些就输了的。要知道,在家里时,我与妹妹对弈,都是我让她好几手,就这样,她都没有赢。你比她强。” 说着,他的笑容更深了几许。 凤凌泷抿了抿唇,说道:“我不跟任何人比,只想超越自我。” 公子一愣,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两人又开了第二局。 这一局,彼此都有意放慢了脚步,稳打稳扎,互相试探。 所以第二局,时间较之上一局更长了。 凤凌泷不敢分心,全身心投入到棋局之中。 眼看着这一局她就要获胜了,忽然间,旁边一只小船靠近了,上面还有人唤道:“大公子!” 那名一直稳坐泰山,神情不变的公子此时却皱了下眉,转眼看向那人,声音冷冷:“什么事?” 说话间,那名侍卫已经快步上了这只船,到得公子面前,弯下了腰,轻声说道:“公子,小姐进宫了。” “进宫了?” 公子右手修长雪净的手食指与拇指还夹着一枚白色的围棋棋子,正下意识地旋转轻击着。 “不是说,不让她参加太子妃的选拔吗?” “这个,属下不知。小姐确实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的,至于想干什么,属下不得而知。” 那公子在对自家下人说话时,所流露出来的气势是不全包容的。这名隐卫可不敢有半点隐瞒。 凤凌泷刚要落子,闻言,亦不知什么情况,手突然间放了下来。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清晰地问了出来。 那侍卫被她这一打岔,整个人一愣。 说明白点,他并不知道凤凌泷想问的是什么,所有一时怔然。 倒是那公子反应快,立刻笑眯眯地说道:“你指的是,太子选妃一事?” 凤凌泷点点头,心里一紧。 听刚才他们说话的意思,太子选妃,竟然就在今晚? 果然,公子“嗯”了一声,见凤凌泷神色略有些不对,有些奇怪。 “怎么安排在今晚了?这么快。事前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她到底没有隐瞒,说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现今,可是皇宫的重灾区啊! 前有嫔妃害嗣,后有美人争宠,近日,更是频频爆发刺杀废太子的事件。 如此情况下,却安排太子选妃?这是什么道理? 第371章 太子选妃(2) 年轻公子的眼中也闪过一抹深思,随后微微笑道:“或许,陛下感觉到压力了吧。太子,确实需要一个子嗣了。” 凤凌泷沉默了下,想到昨日在废太子殿发生的事。 如果那人真是皇帝,那他的无情真的登峰造极了,连四皇子,也不惜算计进去。 这一切,就是为了给祁浩瑞铺路吗? 谁都知道,祁浩瑞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就算是赵家,那也是后来皇帝给他赐的养母,未必就有真感情。不,应该说是真没有。 这样一个清白的人,又有一些能力,经历过了皇帝的考验,或许,就是皇帝心目中最佳的下一任君主人选了吧! 呵呵,当然,这太子是借着自己的事上位的,她可没忘。 把幸福建立在他们凤家痛苦的基础上,她也没忘。 “你在想什么?”年轻公子突然问,“是不是觉得很突然?” 凤凌泷笑了笑,轻轻应了声。 “也没什么好突然的。”他转眼望向远方,眸光微凝,“太子终究是要成家的。陛下的身体是拖不得的,这些是事实。” 想到什么,他神情微变了一下,又看向凤凌泷。 只是这一回,他的目光含上了深深的打量。 “难道,你也是要参与太子妃选拔的人选吗?” 他的目光晦暗不明,看不懂的情绪在流转。 如此优秀,如此动人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会被选到那个地方去? 迟疑了下,凤凌泷没有直接回复,只是说道:“没有人通知我。” 这话的意思可就深了,让人听不出她到底会不会、愿不愿意去参加这次选拔。 年轻公子静了静,笑道:“这次选妃的事宜都是定王办的,只通知了京城所有有资格待选的小姐家里,十分隐秘。可能是被前几天的刺客事件影响到了吧,现在也不敢大张旗鼓了,怕招来意外。” 凤凌泷唇角微抽。 这就是说,此次的选妃事件在一定范围内是保密的?是防止有刺客混入皇宫么? 而她,没有接到通知,甚至没有人调查确定此事,说明了,她是没有资格参与此次选妃的了? 哦,不仅没有资格,而且,估计连皇宫大门都没有资格进去。 年轻公子一直在望着凤凌泷,将她脸上变幻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不由轻咳一声,说道:“莫要难过。此次能参加选妃的女子,无不出生于三品大员以上的官僚之家。依我看,这是陛下目光短浅了。出生好的小姐未必就个个钟灵毓秀,真正的宝玉,在哪都是会发光的。” 凤凌泷面色一红,知道他是在有意安慰自己,指的也是自己,面上都快挂不住了。 “那也未必,你妹妹就很优秀啊。”她立即转移话题。 听这公子说话的语气,显然是大富大贵之家的。 尤其是他还不避讳地指责皇帝目光短浅,这可不是寻常人有胆量做出的事。 提到妹妹,公子笑了笑,没有否认,只是在看了凤凌泷几眼后,笑着说:“不如你。” 凤凌泷抿抿唇,没有接话。 那年轻公子也将目光投向平湖尽头,望着那看不到的地平线,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 很快,他扭过头,缓声说道:“其实,这次真是情况特殊了。否则,以定王的爱才之心,必然能打听到你,将你送过去试试的。” 说着,他便将祁清绝散发太子信物的事说了。 凤凌泷张大着嘴,合都合不拢。 “你说,太子信物是定王发的?”凤凌泷不敢置信地问。 当时,她还窝在福陵县,虽然对京城局势了解得很彻透,却不认识定王府的人。 后来,她也一直没见到铁腿,自然没想到这事上去。 纵然有怀疑,也随着祁清绝的神态自然而打消了。 “是啊。”年轻公子的目光敏锐了几分,“你有太子信物?” 凤凌泷点点头。 公子的眼里,目光更是幽暗了几分。 半天,他才开口:“甚好。想来此次,定王是不会宣传这件事的,那些拥有信物的女子也必然不会得到消息。想来,此事会放在下次扩充后宫的时候了。毕竟,这些都是定王看好的人。” 凤凌泷的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 还扩充后宫呢,祁浩瑞,当真是要翻身了吗? 光看祁清绝竟为他搜罗妃子这件事,凤凌泷的心便如数九寒冬中,一盆冰水兜头罩下。 竟然都能替他张罗女人了,这忠诚度…… 难为她之前还傻傻地想过,祁清绝是否会为了她做些改变。 现在看来,自己真无异于痴人说梦。 忠诚她是可以理解的,但愚忠,她就不能接受。更何况,祁浩瑞是她的仇人,即便是一国之君,也是她的仇人! 她是不会对仇人效忠的。 想到这,凤凌泷站起了身,一字一字地说道:“既然我拥有太子的信物,如何不能进宫参选?知道了这个消息,我便要进宫一趟。” 年轻公子目光微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凤凌泷望向他,开口问:“你可以带我进宫吗?将此事呈与圣上?” 她有预感,他是有这个权力的。 年轻公子默了一下,望着她道:“你真想进宫?” “嗯。” 公子又静了半晌,才沉声说道:“并非我不想带你去,而是,现在是特殊时期。任何人,都可能是刺客同党。真的很抱歉,我不想担这个风险。” 凤凌泷:“……” 她哪里长得像刺客同党了?虽然,她在精神上也算是刺客同党……可这男人,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 年轻公子看到她气得双眼圆圆的模样,禁不住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凤凌泷气恼,转身欲走。 身后,却传来他急切的声音:“莫走!” “咚”的轻微一声,便是躯体跌倒在地的声音。 凤凌泷住了步,转头去看,原来那年轻公子又从轮椅上跌了下来,只是这次,一旁的下人眼疾手明地将他扶了住。 她也忍不住哈地一声笑出来,随后说道:“被人嘲笑,是不是很气愤?” 第372章 太子选妃(3) 那公子苦笑了下,倒没说什么。 反倒是他身边的侍卫,面现怒容,伸手指向凤凌泷喝道:“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嘲笑我们家大公子!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公子是什么身份?你——” 连珠炮弹一样的话语在那公子一个冰凉的目光中戛然而止。 年轻公子望向凤凌泷,面上闪过一丝紧张,说道:“小姐莫怪,家奴无礼,我定然会好好教训他。” 凤凌泷唇角轻轻勾了勾,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自然不会与一名奴才计较,只是看向年轻公子的腿,说道:“你带我进宫,我会想办法给你治腿。如何?” 年轻公子一愣。 那侍卫却又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步,冷声说道:“你怎敢在我们公子面前大放厥词?我们公子的腿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你怎敢如此正大光明地欺人?” 凤凌泷被他怒怼,脸色也终是一沉,右手一挥。 顿时,从一直跟着他们的小船上疾射出两道黑影,奔向那名侍卫。 侍卫吓了一跳,反应却是神速,身子一闪,一个跟头避了开来。 从这避让的动作来看,他不仅是个练家子,还是个中高手。 也难怪他敢如此对自己说话了。 凤凌泷冷笑一声。 高手又如何?别说她的梅花军中高手如云,就连新秀凌风阁,拎出一个训练时间长的暗卫,也是寻常人比不上的。 “扑通”一声巨响,那侍卫被两人押进了平湖之中,湖面上腾起巨大的水花。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船上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年轻公子的神色只是一变,随即转为了平静。 可船上其他人没有这么好的心态啊,奔到船畔惊呼起来。 不过也才呼了一两声,水中便有三道身影破水而出,紧接着一团物事被抛到船板上。 仔细一看,不就是刚刚被抓住的侍卫吗? 他此时浑身上下湿透,更是被强行灌进了很多水,正蜷缩着身子,一个劲地往外吐水,要多惨有多惨。 船上刚才还惊呼着的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眼中划过惊惧之色。 其中一人冲侍卫冷喝一声,说道:“以你的身份,还不配在我们小姐面前如此无礼,这只是个小教训罢了!” 说完,两道身影一齐退下,动作一致得好似一个人一般。 凤凌泷摇摇头,说道:“过分了啊。” 这句过分不知是指这侍卫,还是指她手下的两个人。 年轻公子探究地看了凤凌泷一眼,笑道:“不过分,你做得对,是我疏忽了。毕竟,我一向对下人纵容了些。” 众人听得心头一滞。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子惯出来的,所以现在轮到公子与这位小姐之间争了吗? 不过,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年轻公子与凤凌泷相视一笑,便将此事揭过去了。 凤凌泷更是不想深究。以她的脾气,不可能说这名侍卫骂她几句她就会动手的。可是,这名侍卫的话却妨碍了她的利益,那就是要与这位公子结盟的利益。 她不得不出手。 现下,该谈谈正事了。 她又旧事重提,并指到了年轻公子的腿。 这一回,年轻公子没有再纠结此事,而是轻轻问凤凌泷:“你是何处人氏?现在在哪?”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我是福陵县人,名叫凌泷。” 没什么好隐瞒的,很快,别人都会知道了。 然,那名年轻公子听到她的名字后,神色却是一变。 这变化,比之刚才可不是一个程度上的。 “凌泷?福陵县来的凌泷?”年轻公子的右手紧紧抓着轮椅把手,握得特别紧,上身前倾,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她。 “是的。”凤凌泷眉目微挑,“有什么疑问吗?” 年轻公子看了她良久,神色复杂,最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道:“你跟我一起进宫吧。” 说完,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船上的下人,示意他们安排停船靠岸,立即进宫。 对他的命令,船上无一人不满或质疑,匆匆准备去了。 从下船到进入皇宫,足足大半个时辰,凤凌泷与年轻公子都没有再谈彼此的身份。 尤其是凤凌泷,问也没问一声这位公子出生哪家。 她其实并不十分想知道。 这是一种说不好的第六感。 抑或说,是她从他回避这一点的种种言行中积累起来的感受。 马车顺利地驶入皇城,到得宫门前时,稍微停了一下。 也只是停了一下而已,外头的下人出示了一下腰牌,便被放行了。 凤凌泷心中微动,望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公子。 即便在马车内,他依旧坐在他的轮椅上,只是这辆马车特殊些,有固定轮椅的地方。 后者目光幽幽,却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立刻回望过去。 凤凌泷笑了笑,避开了眼神。 年轻松子似乎也想转开视线,可到底没有这么做,而是在透着月光的昏暗马车内看着女子。 她的眉,她的侧脸,她的身姿…… 原来,她就是凌泷啊! 这是第一次见面时,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的人。 原来,凌泷是这样子的。 一片寂静中,马车停了下来。 耳边,似乎听到了不少人声嘈杂。 凤凌泷透过车窗往外望,却看见这里是皇城广场。 而前面,影影绰绰,不少黑影在晃动。 今日的选妃活动,竟然就在皇城广场露天举行。 夏夜,沐着月色与灯光,吹着凉爽的风,倒也不失是一种享受。 “你下车吧,我安排好了。不过,能不能被选上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年轻公子并没有动,而是语气低沉地开口。 “你不去吗?”凤凌泷想了想,还是问道。 “不去了,我会关注你的。”年轻公子说到这,突然话峰一转,“你给我治腿,有多少把握?” 凤凌泷认真地思考了下,答道:“七成。” 年轻公子笑了一笑,面上却没有露出惊喜或失望的神情,撩了撩白衣,道:“去吧。” 凤凌泷冲他点点头,致了谢,便跃下了马车,朝那灯火明盛处疾步行去。 望着她的背影远去,年轻公子突然间轻叹了一声。 低头,他狠狠地捶了下自己没有什么知觉的双腿,面上露出了恨怒无比的审色。 都是这双腿! 它们让他错过了很多,如今,却连一个唯一让他动了心的女孩子也必须眼睁睁地错过。不仅是错过,还要送她去别人的怀抱。 第373章 太子选妃(4) “公子……”下人走到马车前轻声询问意见。 静默良久后,年轻公子声音沉沉地答道:“去看看吧。” 下人心中微惊。 因为自家公子这双腿的缘故,纵然他才情出众,能力惊人,可还是咸少出现在这样的公共场合的。 如今,倒是为了一名女子破例了么? 凤凌泷现在的装扮并不十分明艳,可她气质如兰,沉稳不失轻灵,缓步走起路时,如清澈的湖面上漂浮着的一朵青荷,亭亭玉立,别有风骨。 穿行在皇城广场上的人|流中时,衣香鬓影,笑声连连,多是衣着鲜丽的女子。 越往里走,凤凌泷的心越有些惶恐。 在无数场合都没有生过惧意的她,今天,那双腿,却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了。 她不畏旁人的眼光与想法,她所在乎的,只有那个人。 远远望向灯火最为明亮的高台后,凤凌泷紧了紧掌心。 怎么办? 难道要放弃? 怎么可以?高台那边,系着的是她凤家的血海深仇,系着的是凤家剩下人的安危与否。 如何能放弃? 更别提,因为属于那头的一个男人就这么放弃。 深吸一口气,凤凌泷的心再度平静下来,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 前方,宫灯下走出一名太监总管,对着凤凌泷展开一脸褶皱的笑,随即一愣。 “凌泷小姐?” 凤凌泷随意一瞥,很面熟的一内侍。 那太监素质倒好,很快就敛去了惊讶之色,恢复了常态,弯腰指引道:“凌小姐请跟杂家过去。” 凤凌泷知道这定然是那年轻公子安排的。 不过在皇宫这个地方,很多事大家都不会说出来。 凤凌泷随着太监,很快就到了广场中心的位置。 那里,已经有不少小姐候在那里了。 其中,有不少她认识的。 如,一身红衣,脸色阴沉的凤姣,赵家的赵仙美,王家那位曾在她手下吃过亏的王旁系,作为王家嫡出旁系,倒也是有资格站在这里的。还有一些权臣家的女儿,虽是不熟,或多或少都在内院见过。 这些权臣,大多依附于世家或皇帝而生,所以在气势上,自然要差了一些。 她们看到凤凌泷时,亦是吃惊不已,互望了一眼,眼中划过疑惑。 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凌泷,你也是来参加太子妃候选的吗?” 一名黄衣女子快步走向她。 凤凌泷这才注意到,候选人中,原来还有大司马家的彭盈慧。 正是当日被祁千仪设计不成,毁了脸的那位彭家嫡女。 后来,凤凌泷介绍她去了水阁,用自己的秘方为她治脸。 虽说现在,她的脸还未全好,但好却大半了,痊愈也是迟早的事。 此刻,彭盈慧戴着面纱,眼睛里却看得出盈满笑意。 凤凌泷对这个性格爽朗的女孩子也很喜欢,点头道:“是啊,你也是吗?” “太好了!”彭盈慧挽住她的胳膊,“我们可以做个伴。” 不远处的凤姝眼中射出冷光,银牙暗咬。 她的太子哥哥,怎么可以被这么多女子肖想? 当年,她初识他时,他不过是皇宫里一名身份普通、毫不受宠的皇子。如果没有她,他如何会被赵贵妃收养?如果没有她,他怎么可能战败废太子,成为现太子? 可如今,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养好的白菜要被别的女人们给拔了,她如何受得了? 尤其是眼前这名女子,她的优秀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当下,凤姝挺身而出,冲凤凌泷露出一笑,随后开口道:“凌小姐,我记着,你的身份,并不适合站在这里。” 她虽带着甜美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犀利。 彭盈慧眉头微皱。 凤凌泷却淡淡回道:“我有太子的信物。” 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只是脸上或多或少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定王不是说喜欢这个师妹吗?怎的却原来是要把她嫁与太子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凤凌泷不理会她们,对彭盈慧耳语一句后,行到一边微暗的地方取出信物。 无论如何,总归是要试试的。 望着远处的星空,凤凌泷忽地就想起了前世的事情。前世,她是个没有目标,随遇而安的人,被一群长老追着赶,逼她当什么盟主。而今世,她却不得不努力,不得不往前冲。 或许,这就是她的两世吧! 正要离开,耳边却听得一声低低的女子叫唤:“王爷。” 凤凌泷一怔,这,好像是王诗澄的声音呢! 她下意识地将身体往暗影处藏了藏,预感到另外一人会是谁。 不过,却没有人回答王诗澄。 过了一会儿,凤凌泷才看到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前面,面容清淡,正是祁清绝。 他的目光扫过候选女子,沉声说了几句话。 那些女子纷纷点头。 祁清绝这才转身离去。 凤凌泷望着他的身影缓缓融进灯火中,心情,说不出的复杂难受。 见候选女子在宫女的带领下向高台处出发,凤凌泷这才现出了身。 “咦,你怎么在这里?”王诗澄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 凤凌泷并不意外她没有走远。 王诗澄今日穿了一件雪白的衫子,更加衬得那素净的面容如谪仙般纯净。只是在看向凤凌泷时,她的脸色明显阴冷了几分。 凤凌泷没有回答她,继续前行。 “凌泷,我不管你想些什么,我告诉你,阿绝是我势在必得的!”王诗澄在后头一字一字说道,充满了挑衅。 凤凌泷的脚步猛地一顿,转过了身,看着一脸决然的王诗澄,只觉心口一痛。 或许,她真的可以实现她的想法了吧! 凤凌泷深叹一口气,转身,跟上那些人的脚步。 高台上,皇帝穿着龙纹常服,在几个嫔妃的伺候下,坐于正中位。左手边,是朝中重臣,右手边,则是几名世家现在当事的人。 此时,那名太监已经将凤凌泷参加太子妃候选的事报了上去。 皇帝惊讶地合不拢嘴,想问问祁清绝,身旁的位置却是空的。 “召她过来问话。”皇帝冲太监说道。 第374章 太子选妃(5) 待得一行候选的小姐抵达高台之侧时,祁清绝也已站到了太子祁浩瑞身边,望向那群女子。 当他的目光扫到队伍最末端的那道身影时,整个人都是一震。 祁浩瑞也眼尖地看到了,震惊之下,指着凤凌泷问祁清绝:“定王,那,那个是凌泷小姐吗?” 祁清绝面色阴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大步朝那边走去。 只可惜晚了一步,在他靠近凤凌泷之际,后者已经被太监传到了高台上。 “你也想嫁给太子?”皇帝望着凤凌泷,饶有兴致地问。 凤凌泷双手捧上那枚翡翠扳指,说道:“定王殿下给了臣女这枚太子信物,言他日太子选妃时可以进京参选,臣女也不知,此话算不算数,此信物可否有用。” 皇帝哈哈一笑,说道:“定王一言,四马难追呢!” “谢陛下!”凤凌泷趁机答道。 皇帝看向她的目光几分幽深,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道:“去吧。” 凤凌泷应声退后,转身回去。 明亮的宫灯照耀下,她却猝不及防地与对面走过来的人碰了个面对面。 她慌张地低下头,只看到那人墨色软缎长衫的衫角,轻垂于地,有着他独特的优雅与潇洒。 凤凌泷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根本就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地往前走,与那人擦肩而过。 那道墨色软缎停了一停,却也没有任何旁的动作。 凤凌泷逃也似地回到了那支队伍中,心跳却还是急得很。 她这到底作的是什么孽啊! 轻叹一声,她根本顾不得早已炸开的观众群。 凤凌泷参加太子妃选拔的事已经传开了,王诗澄是所有人当中最最震惊的一个。 当然,除了震惊,她还有着天大的惊喜。 第一时间,她转眼望向高台上坐定了的男人。 祁清绝右手端着茶,靠在太师椅内,目光沉沉,在灯烛的闪烁下,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此次选妃一事由宫里代管三宫的贤妃娘娘主持。 贤妃娘娘言笑晏晏,打扮的也是光彩照人,似乎还不知道昨日四皇子在废太子殿所遭受的委屈。 她深深看了眼凤凌泷,才公布了选拔赛第一题:谜宫阵。 其实,就是一架架谜语屏风组成的一个巨大阵法,从入口进去后,大家一是要寻找正确的方向,二是得答对了路上的谜题才可以往前走。 众小姐都神色严肃起来。 广场中央已经摆好了谜宫阵,贤妃亲自引她们进阵。 进去后,小姐们都没有立即前进,而是以手为笔,在衣服上画起阵法来。 凤凌泷却只是随意地看了几眼,便抬脚往前走去。彭盈慧忙跟上她。 “别瞎走哦,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赵仙美在后头冲彭盈慧讥讽地说了一声。 彭盈慧却没有理她。 谜宫阵里的情形,高台上的人其实看得一清二楚。 “这丫头,很有自信啊。”皇帝评价道,有意观察祁清绝的神情。 后者却面容清冷,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光看向的方向也是阵内。 此时,凤凌泷已经走到一处谜题前,立即召内侍上前,耳语了答案。 内侍一脸欢笑地点头,允许她往前走。 彭盈慧因为被凤凌泷告知了答案,也顺利跟上了她。 此时,众人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凤凌泷接下来的表现却让高台上的人再度震惊。 她几乎是脚不停步地在谜宫阵内穿行,除了解谜稍微停一下外,再没有任何留步,而且,行走的方向离出口也是越来越近。 右相宁常勋眼中露出一抹了然之色。 怪道宁德妃老说,雪金这孩子被凌泷那丫头完全勾了心。 现下瞧来,这女孩子冰雪聪明的,倒是情有可原,所幸雪金今天并没有来,否则知道了这事,会不会闹起来。 这一次,宁雪月并不参选,宁家不打算凑这个热闹。他们另有打算。 宁常勋刚刚想完这些事,抬头时,已骇然发现,凤凌泷竟然已经到了谜宫阵的出口了。 这……他不由再次吃惊。 其他人又何尝不是这样? 踏出阵法的一刹那,彭盈慧还有些傻愣愣的。 竟然出来了?出来了?这么快? “凌泷……”她有些不知所措,许是占便宜的缘故吧。 凤凌泷却冲她一笑,说道:“你想入东宫,那咱们就一起。以你的资质与出身,做太子妃绰绰有余。” 彭盈慧大惊失色,还想说什么,却被凤凌泷阻止了。 太子妃么?她倒不感兴趣。 她要的,只是接近那个男人罢了。 皇帝面上也划过诧异之色,又看向祁清绝道:“老头子这次倒是收了颗好苗子。” 祁清绝勾了勾唇,依旧不语。 只是他的眼光却暗了几分。 当凤姣等人依次从谜宫阵中走出来时,不约而同地看到端坐着的凤凌泷,一个个脸上的神色那才叫精彩。 知道她强,却不知道她强到这种地步! 凤姣眼眸微眯,在歇息的空当,唤来一名小太监,低语了几句。 那名小太监犹豫地看了眼高台,问:“当真要如此?其实,奴才觉得,她倒并不是最妨碍小姐的人……” “我的话你也质疑?”凤姣冷冷看向他。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不再反驳,答应着去了。 凤姣冷哼一声。 凤家虽然没落,但在宫里,人脉还是有些的。 歇息了一会儿,贤妃又上前公布第二轮选拔赛的题目:屋中脱险。 高台左侧,是一排御林侍卫歇息的房屋,现被辟出二十间,安置二十名参加选拔的小姐。 房屋内,设有各色软机关以及潜在的干扰,考教的是小姐的心理素质与动手能力。 宫人取来签号,让大家抽签,决定进去哪一个房间。 凤凌泷抽中的是五号,而彭盈慧抽中的则是八号。 彭盈慧许是还没从依赖凤凌泷中走出来,眉眼间盈充满了担忧之色。 “不要怕,你很强。”凤凌泷安慰她道,“记着,进去后胆子要放大,你要相信,陛下是不会动我们的性命的,里面再可怕也不伤及性命。” “嗯。”彭盈慧点头,对她露出笑容,“你也是。不过,你一定行的!” 凤凌泷笑了笑,没说什么。 第375章 太子选妃(6) 宫人领着一行候选女子来到高台侧的房屋面前。 此时,皇帝等人也调转了座椅方向,看向这边。 还有一些来观看的大家族家眷们,也转移到了这里,近距离观看。 两名宫人捧着个扁匣子走了过来,一人托着,另一人则给每名小姐发放一枚夜明珠,可以在屋内用得到。 轮到凤凌泷时,她感到手里一凉,圆润的夜明珠被放到了手上,可同时,一种异物的触感传来。 她握紧掌心,抬头看向宫人。 宫人冲她露出友好一笑,便低头退下。 待得大家都没注意时,凤凌泷才缓缓舒开手掌。 除了夜明珠外,她还被递了张纸条。 上面说的是,有人在五号房内动了手脚,一定要万分小心。 这宫人,想必也是姜流安排的梅花军。 五号?凤凌泷嘴角轻勾,不巧,她正是呢。 她可不信这是什么偶然,离刚刚抽签的时间有一会子了,真想要在这宫里动什么手脚的人,也时间足够了。 毁了纸条,凤凌泷若无其事地朝五号房走去。 所有房屋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大家能看得到,每一名小姐都站在了自己所抽的房屋门外。 贤妃环视了一周,点点头道:“都准备好了,那就请进吧。你们的任务是找到另一个出口。现在开始计时。” 虽然不知如何计算分数,但越早出来一定是越好。 每名小姐脸上都露出凝重的神色。 开门,走进,关门,动作皆是一气呵成。 接下来如何,就看她们各自的造化了。 贤妃望着紧闭起来的屋门,红唇微抿。 这里是她一手布置的,自然知道里面的可怕。 如果胆量不够,真的会被吓得不轻……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呢,便听到某间屋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带着浓浓的惊恐。 贤妃愕然。 高座上的皇帝面色一沉,冷冷说道:“将来要选入后宫的人,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谈什么辅佐新君?” 说完,他转头吩咐太监:“你去告诉贤妃,这类恐惧的情况也要记录一下,在备选时做个参考。” 他说的委婉,言语间却意思清楚得很。 这种在第二关就露怯的人,多半是没什么机会被选中了。 凤凌泷也听到了那声惊叫,就在她隔壁的房屋。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深入屋中。 屋内,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进屋时,她便将夜明珠收了起来。 夜明珠固然可以照亮前方,却也恰恰是暴露自己的最损工具。 这对习惯了黑暗的她来说,反倒是个累赘。 尤其是,宫人递的纸条上写着,这间房里有古怪,她更要万分小心了。 凤凌泷几乎是屏息了全部呼吸,缓缓移入更深层的黑暗。 她并没有急着前进,而是将五官都融入到屋内的环境里,静静等待。 没令她失望,很快,黑暗中就有破绽露了出来。 她听到一道浅浅的呼吸声。 虽然很浅,可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没能逃掉她的耳力。 有人呢。 凤凌泷唇角冷勾。 看来,对方安排一个人躲在屋内,用意恐怕并不是谋她性命,而是阻止她出去而已。 对寻常的弱女子来说,在这幽暗的屋内突然撞上人,不光是要吃亏,而且还会受到惊吓。 这……倒像是她的作风呢。 凤凌泷的右手轻轻抬起,夹着一枚小瓷瓶的盖,轻轻一弹,撞上了一排书架,发出了响动。 然后,她缓步朝那边摸过去。 一道黑影“嗖”地一声也扑向那处。 凤凌泷看清了,二话不说,来个螳螂捕蚕,黄雀在后,猛地就将对方给制了住。 正要问话,耳边风声乍响,又一道身影朝他们扑来。 凤凌泷心中微惊。 难道屋内竟还有同党? 想是这么想,她却毫不畏惧,一手狠厉的手刀,将手上这人先给劈晕扔下,随后一闪身,便要退开。 猛不丁耳边响起一道急促却熟悉的声线:“别动,是我!” 那清清淡淡的男子声音犹如古筝奏出的一曲平和的音乐,好听之极,却又令她心弦一紧。 怎么会是他? 面前黑影一晃,凤凌泷感到身子便被祁清绝高大的身躯给逼退到书架之上。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那颗心却猛然提到了喉咙口,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静夜中,彼此的呼吸声都变得有些粗重,或是怒,或是急,或是气。 “你喜欢太子?”男人沉沉开口,抓住了凤凌泷的手腕。 凤凌泷一咬牙,说道:“不喜欢。” “那为何要这么做?”祁清绝的声音急促了几分。 好在有浓浓的黑暗模糊了彼此的视线,此番相对,倒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凤凌泷唇角勾上一抹略讽的笑:“因为,他是太子。” 祁清绝眼底流露出难以置信:“不,不会的,你不是这种势力的人,而且,你不喜欢太子。” 凤凌泷摇头,“你不是我,怎知我不是这种势力的人?” 祁清绝沉默半晌后声音凉凉地说道,“你既甘愿如此,我也没话可说。不过,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说完,他松开了她的手。 暗夜中,又是离得那么近,看不清他的身影。 只是手被放开,凤凌泷便感觉失去了全世界一般,心底涌上了悲痛与难过。 可她强忍着没让话语说出来。 祁清绝走了两步后,一弯腰,将那躲在屋内的人拎了起来,这才迅速离去。 凤凌泷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取出夜明珠,在屋里照起来。 屋子里设了一些机关,不过对凤凌泷来说这简直是小儿科。 很快,她便从后门走了出去。 这一回,由于时间被耽搁了不少,她并不是第一个出来的,却也是第二个,而且与第一名凤姣前脚挨后脚。 凤姣看到她时,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当真的发现那亭亭而立的女孩子就是凤凌泷时,她的面色“刷”一下变得无比难看,甚至还透着几分苍白。 怎么会……失败了? 凤凌泷冲她遥遥一笑,那笑,却复含深意。 这反应,证实了屋里是她动的手。 凤姣心虚,不敢与她对视,转开了目光。 第376章 太子选妃(7) 看了眼凤姣身后的房屋,凤凌泷的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世人眼里,凤姣是个胆懂事小的女孩子。可胆小的女孩子,会那么快走出来么? 如果不是曾被她算计过,凤凌泷不会想到下手的人会是凤姣。 现今看来,自己成了凤姣最大的威胁吧? 隔了会儿,其他女子陆续出来。 当然,也还有五名女子弃权了,直接从大门走出去的。 贤妃望着脱颖而出的十五名候选人,欣慰地点点头,说道:“你们的表现,陛下都看在眼里,总归,都是有勇气有谋略,成功走到最后的。现在还剩最后一轮,由圣上亲自出题考教,咱们就按刚才的抽签顺序,一个个来吧。” 居然要直接面圣了么? 众女孩子脸上或多或少地露出紧张之色。 凤凌泷神色如常。 这些出身优渥的大家小姐,琴棋书画上必然都有造诣,无非好一点差一点罢了。而太子身旁的女人,更需要的是智慧、谋略与胆识。 这三道题的考教方式,凤凌泷还是很欣赏的。 圣上面询,会是比重最大的环节。 皇帝说话本就是高水平,几句话一问,便能了解这位小姐的思想情况了。 凤凌泷紧张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帝身边的人,不过,她还是表现得十分从容。 皇帝倒没有问什么刻意为难她的问题。 第三轮很快就结束了。 贤妃将结果拿去和陛下研讨交流去了,候选人则不能马上离开,而是原地等待。 不多时,贤妃便折返了。 她笑着冲大家招手,说道:“根据刚才的表现,陛下觉得有以下几名小姐可能不适合进宫,将会择优安排其余婚姻。” 说完,她报了几个人的名字。 那几名小姐也早知道自己的表现没什么可圈点的地方,当下致了谢,黯然离去。 贤妃这才看向其他十人,说道:“恭喜你们得到了陛下的青眼,将会被许配给太子。不过,你们之中,除了侧妃、嫔和良娣要选外,还有一名正妃的名额。” 她强调道:“正妃只有一个。” 众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作声。 她们其实知道,被送到这里参加选拔,说明了进太子后院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毕竟太子以后是要三宫六院的,老人带进宫比新人要好用。 可是,谁又不想成为太子正妃呢? 只是,这个可就不止是能力的问题了,还要考虑综合。 这十人再度站到了高台之上。 皇帝照样是勉励了一番,随后,将一名太子正妃与四名太子侧妃的名字写在了纸条上,递给大总管平太监。 平太监手脚利落地打开,看过去时,却是微微一愣。 他正要再次宣读,冷不防一道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 “陛下,臣有话要说。” 浅淡的嗓音,冷漠的表情,不是祁清绝是谁? 皇帝眼光一动,转头看他。 除了更衣之外,一直在座位上静坐不动的万年冰山,终于舍得开口了吗? “清绝尽管说。”皇帝对祁清绝向来是礼遇有加的。 这一点,几大世家的当事人都是羡慕不来的。 毕竟,他们属于两个政治集团呢! 祁清绝冰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立着的一排女子,没有在凤凌泷身上停留一下,好似并没看到她的脸。 他缓缓说道:“臣私觉得,这些女子当中有一个不符合要求,应该予以剔出。” 众人一愣,特别是这些参赛女子,更是惊得面色发白。 这会是谁? 皇帝也一挑长眉,讶异地说道:“愿闻其详。” 祁清绝这一回,没有避让行为,右手食指直接指向凤凌泷,说道:“她,不符合要求!” 凤凌泷:“……” 她指了指自己,无语地看向祁清绝。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明白刚才在小屋里男人所说的话的意思了。 什么叫不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他的后招竟然在这里等她呢。 皇帝也是一挑剑眉,有些讶异,却不吃惊。 “你来说说为何?”他深深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笑了笑,难掩唇角的明艳:“原因么,也很简单。凌泷小姐并没有参选的资格。” “额?”皇帝一呆。 想到什么,他冲凤凌泷伸出右掌:“你的信物?” 凤凌泷将翡翠扳指取了出来,双手奉上。 平太监接了,又传到高台上奉给陛下。 “这是太子的信物,如何不妥?”凤凌泷问。 祁清绝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撇,说道:“那恐怕凌泷小姐没有搞清一件事。这翡翠扳指,是本王的。” “……” 凤凌泷简直无语了。 她都要为祁清绝这厚脸皮鼓掌了。 分明是祁浩瑞的东西,怎的就变成他的了? 她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因为也没有必要怀疑。可没想到,祁清绝会说出这种话。 还凌泷小姐呢…… 她下意识地看向祁浩瑞。 祁浩瑞似乎也被祁清绝这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皇帝。 两人眼神交流后,祁浩瑞正了正脸色,笑着开口道:“这扳指呢,从前确实是本宫的。不过后来,本宫赠给定王殿下了。定王忠君爱国,也常常会为本宫物色妃子人选,会送出本宫赠他的物件做信物。但这并不代表,定王不会将本宫的赠品当作礼物送给亲朋。” “也就是说,重要的不是物,而是人。定王既然说不是,那必然不是了。” 祁浩瑞苦口婆心说这么多,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与她划清界限。 凤凌泷面色微微暗了下去。 灯烛的光打在她脸上,映照得那张秀美的脸庞无比地苍白。 眼看着就要接近目标,到头来,却要一场空吗? “规矩不可废。”祁清绝看向皇帝。 皇帝很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同意:“确实,规矩不可废。念在凌泷今日表现优异的份上,朕便赏她真金白银吧!” 说着,他大方地召平太监取纸笔来,写下一份礼单。 凤凌泷的心沉得不能再沉了。 这些金银,在她赚钱过后,对她都快没吸引力了。 第377章 竟然是他(1) 圣恩难拒,凤凌泷只得上前致谢。 皇帝呵呵一笑,看向她的眼神掠过一抹深意。 果然是清绝看中的人吗?这二人的关系倒曲折得很呐! 他示意太监继续宣读人选。 太监点头,看向纸,继续报道:“此次遴选,正妃暂不定,先定四名侧妃与四名良娣。侧妃人选为:赵仙美,凤姣,王研和彭盈慧四名小姐,恭喜!良娣人选为……” 他说完,台下响起如雷鸣般的掌声。 凤凌泷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太监手中的纸上。 如果她没猜错,正妃是另有人选的。 难道,会是她?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凤凌泷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趁着皇帝给太子侧妃与良娣奖下各种物事之时,凤凌泷低着个头,缓缓退下了高台。 远离了那一处的繁华,静夜也似乎凉了几分。 凤凌泷深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空气,始觉舒畅,便信步朝广场外缘走去。 正走着,前方走来一名侍卫,弯腰恭敬地说道:“凌小姐,我们公子有请。” 凤凌泷抬头一看,便瞧见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就在不远处,一袭白衣,眼神幽亮,正满面含笑地看着她。 一支宫灯架在了他的不远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略微模糊,却又似恰到好处。 凤凌泷快步走过去,脸上还露出些微的惭愧之色。 瞧她做的这叫什么事,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年轻公子却笑着冲她竖起拇指,赞道:“怪不得最近很多人说,福陵县来的凌泷小姐是个才女。今日一见,在下折服!” 说着,他扶着轮椅,象征性地弯了弯腰。 凤凌泷被逗得笑出声,刚想要说什么,一道女子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哥哥!” 紧接着,一道白影从她身边擦飞过去,直接扑到了轮椅上年轻公子的怀里。 凤凌泷看清那道身影时,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 那人不是别人,却是王诗澄。 年轻公子显然也没想到这一出,神情尴尬地留在了脸上。 凤凌泷看看他,又看看王诗澄,有些默然。 王家嫡长公子王诗泉,据说天生七窍便通,聪明得不像话。可后来一场大病困住了他,他便咸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了。 凤凌泷虽然不关注他们家,可却也有所耳闻。 在确定他的身份后,她有些讶,却一点也不惊。 或许,她其实早就有所猜测了,只是刻意地去回避了。 而这会儿,容不得她有所回避,真相不加掩饰地、赤果果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王诗澄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凤凌泷与王诗泉相识的事,此时转过头来,目光带着挑衅地看向凤凌泷。 “凌小姐,你怎的到这边来了?太子并不在这边。还有,虽然你被太子拒绝了,失去了入东宫的机会,可也得记着,你既想做太子的女人,即使没做成,这一生也是太子的女人,嫁不了任何人。尤其是阿绝,请你不要再去羞辱……一脚踩两船的女人,有些自知之明才好。” 或是有兄长在侧,王诗澄说话的底气都十足。 凤凌泷一直微笑地听着,不予评论。 反倒是轮椅上的王诗泉眉头一下拧起,冲着略微激动的王诗澄一声冷喝:“诗澄,莫要这般过分!” 什么叫没做成太子的女人就得终身不嫁了? 不是没被选成吗? 王诗澄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转身看向王诗泉。 王诗泉的眉头果然皱得高高的,正不满地扫了她一眼:“你的话毫无道理可言,圣人之书都读到哪去了?还不向凌小姐道歉!” 他虽是腿部残疾,坐在轮椅上,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通身发出的气势,比很多站着的人还要强。 王诗澄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哥哥。 她的亲哥哥,整个王家待她最好的哥哥,从来不会大声与她说一句话的哥哥,刚才,竟然是为了她不喜的人在教训她? 她一定是听错了。 王诗澄平复了一下情绪,浅笑着开口:“哥哥,你不知道,是凌泷她做的过分,我说的只是实情。” 王诗泉面色冷酷道:“无论是不是实情,都是她的私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不要越界,难道不是你学的道理?” 王诗澄再度张大了嘴巴。 她一定是幻听了吧? 哥哥几时变成这副模样了?阴厉,冷酷,无情…… “哥,我是你妹妹还是她是你妹妹?就算我不对,现在没有外人,你就不能帮衬帮衬我?” 王诗澄也不跟他废话了,小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衣拐,轻轻撒起娇来。 往常,这个动作是最亲昵的了。 多难的事,只要这么一求,哥哥准能答应。 果然,王诗泉看着少女撒娇的模样轻叹一声,放柔和了声音:“诗澄,你确实很棒了,只是有些态度还是偏激了些。” 王诗澄面色微沉。 从来,她的心态都是顶级棒的。只有这一回,不,只有面对凤凌泷的时候,她会变得那么不像自己。 “哥,我与她关系不好。”王诗澄终于忍不住了,弯下腰,在王诗泉耳边低低说道。 王诗泉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对凤凌泷说道:“凌泷,我妹妹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王诗澄:“……” 这是直接忽略她意见吗? 她都快不认识这哥哥了。 凤凌泷笑了笑,上前冲他施了一礼,说道:“王公子,怒我先前眼拙,没能认出你来。” “别——”王诗泉本能地就想去扶她一把,脚刚一得力,麻感从脚心直袭上来,他“咚”地一声坐回到椅上,额上顿时沁出一丝冷汗。 那一定很痛,可他却连吱也没有吱出一声。 凤凌泷心中微惊。 这得多大的毅力啊! 她本能地走上前,问:“你的腿可要紧?” 同时,王诗澄也注意到了,忘却了适才的不悦,俯身到他面前,关切地询问:“腿可伤到了,哥?要不要紧?” 两人几乎是一齐开口。 王诗泉下意识地便伸手拨开了王诗澄挡在前面的脸,冲凤凌泷有些不自然地一笑,说道:“习惯了。” 第378章 竟然是他(2) 王诗泉这样做,更大的原因只是因为与王诗澄太过熟悉了。 可王诗澄感受到的却不是这个。 她感到了被冷落与无视,尤其是这么一个夺她爱人的女子,竟然还要夺她的兄长吗? 她整张脸都发绿了。 凤凌泷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捏了捏王诗泉的腿,沉思片刻,才起身说道:“没大事。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她其实,还真没兴趣引这两兄妹反目呢。 可想起她与王诗泉做的交易,凤凌泷还是开口道:“王公子,等有空了,咱们再见一面吧。” 王诗泉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王诗澄纵是再好的素养,在这没有外的人的地方,她也控制不了,不想控制了。 上前一步,她冷冷说道:“贱|人,你勾|引阿绝还不够,又去招惹太子,太子不理你,你竟然连我哥都不放过?” 凤凌泷眉头一蹙。 不等她有什么反应,王诗泉已经因她的话炸开了。 “王诗澄,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凤凌泷为何想嫁太子,但他清楚的是,她对自己十分平常,反而是自己想要离她近一点。 就凭这一点,她就不可能是王诗澄说的那种人。 而这话,却着着实实是对一个人的侮辱了。 这侮辱的对象是他心仪的女子,即便不会在一起,可王诗泉又如何忍受得了? 凤凌泷原本也想发作,但一想到王诗澄这是忌妒,便作了罢,笑了一下,冲王诗泉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去了。 天青色的衣衫在夜风里轻轻拂动着,带着荷一般的清新,水一样的柔美。她就这样缓步而去。 王诗泉心里那个郁闷啊,冲着王诗澄哪里还能保持好脸色? “来人!”他冷声喝道。 “公子!”两名隐卫现出身来。 “将大小姐带回府,禁足半月。对老爷老太爷便说,这是我的意思。”王诗泉的声音不含一丝温度。 虽然身残,可他曾经凭着智慧力挽狂澜,将王家从灭族边缘拉了回来,而且发展到如今地步。 在王家,他的话,已经到了不用通禀老爷老太爷的地步了。 隐卫连忙应是。 王诗澄又气又怒又恨又痛又难受,眼泪汪汪地就涌了出来。 “哥,你竟然为了个贱女人这么对我!” 她指着王诗泉嚷了起来。 王诗泉望着她,眼眸中也有一丝痛心,说道:“你真让我失望,瞧瞧你今儿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是大家闺秀该说的话吗?你好好反省下吧。” 王诗澄越是气怒,凤凌泷越是沉稳,这对比就越明显。 这是当局者还没有发现的事罢了。 凤凌龙离了王家兄妹,心里犹觉可笑,却又觉得几分可悲。 太子,是她想招惹的吗? 她不看路,却会本能地避开御林军,反倒走进了皇宫深处,来到了御花园地界。 夜晚的御花园,静悄悄的,也黑漆漆的。到处都是一团团花叶的模糊影子,参差不齐。 凤凌泷住了步,似是在思考往哪走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悠长却苍老的声音:“丫头,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凤凌泷一惊,随后又是一喜,向声音处施礼道:“师傅。” 这一声“师傅”情真意切,含着的是她前世今生的心意。 碧绿青树的树叉上,席满纶一手抱着酒壶,靠在树干上,吊儿郎当地翘着腿。 席满纶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傻呢?离开大夏,哪儿不好去?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凤凌泷轻声道:“这里有我放不下的执念。” 说白了,那是凤姝的执念。 可凤姝的记忆与她的记无二。 席满纶怔了半晌,才沉重地开口:“大夏,永远服从于皇权,世家永远是皇权心里的刺。所以,即使是我,也做不了任何事。你外公的下场,是注定了的。” 提到外公,凤凌泷看着面前这位外公曾经的挚友,一股热泪没有征兆地涌了上来。 她强忍了住,摇摇头道:“我不信命。” 席满纶眯了口酒,说道:“可你又能做什么?今天的事,失败了。” 想到这事,就不得不想到祁清绝。 委屈浮上心头,凤凌泷沉默了。 “来,喝酒!”席满纶右手一个打旋,便将手里的酒壶抛给了她,“你的三碗不过岗。” 他笑,一脸褶皱,如盛开的菊花。 凤凌泷一点也不嫌弃,右手抱住酒壶,左手便拔开了壶塞。 “真香。” 她轻笑一声,烦恼已随着酒味散去几分。仰起头,咕咚咕咚了好几口, “你喝这么多,太过分了!”席满纶跃下树,一把夺过酒壶,面上露出肉痛的神情来。 凤凌泷感觉头有些晕,甩了甩,道:“哪有多了?我那多的是。味道真好——” 不得不说,酒后,她的心神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一,二,三——”席满纶左手抱壶,右手指着她,嘴里数着数,“倒!” 念到“倒”字时,凤凌泷果真有些受不住了,应声朝地面晕过去。 席满纶一个闪身,扶住了她的身体。 凤凌泷的意志力是极强的,所以还有些神智,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叫席满纶按住了。 “你就不能消停会?”他皱眉嚷。 凤凌泷果然安静了下来。 席满纶四面望了望,不由暗骂,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隔了会儿,终于有脚步声响起,一道墨色身影闪将过来。 祁清绝身姿高大,脸色冷沉,一靠近,便拧眉看向席满纶,确切地说,是他肩上撑着的少女。 “她怎么了?” 席满纶掩着嘴道:“抢师傅的酒喝,就成这样罗!哎呀,我这把老骨头是扶不动了,快来,快来——” 说着,他整个人便向一边歪去。 眼看着凤凌泷踉跄着就要倒地,祁清绝一个健步上前,稳稳揽住了她。 席满纶松了口气,醉意熏熏地说道:“走啦,走啦。” 说完便一路哼歌而去。 祁清绝望着臂弯里醉眼朦胧的女孩子,眉头紧皱,眼底有几分嫌弃。 他动了动手臂,试了试,这样把她扔到地上可不可行。 但终究,他还是没这么做。 第379章 竟然是他(3) 祁清绝左手托住女子细软得不像话的腰肢,右手将她些微凌乱的长发拨开,露出一张泛着微红的面颊,双眼半眯,朦胧醉意,却还没有醉死。 他的眼光染上一丝复杂,含恨含怨却又含爱含怜。 大手不紧握紧她的腰,祁清绝咬牙说道:“你是在故意气我吗?这种事也能开玩笑吗?” 他有感觉,是那天九和塔的事情后,她就变了。 可是,一定也有原因,让她这么做。 当今天晚上,看到她竟出现在太子妃选拔的队伍里,他的心当时就一片冰凉,随后是冲天的火焰在胸腔中沸腾,他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她跟前好好质问。 但他终究没能那样做。 又或者说,在那间暗屋内,他做了,得到的结果却还是失望。 祁清绝回忆起这些情绪,面色越来越沉。 不经意间,凤凌泷将眼睛睁大了一些,又不舒服地眯起,在他怀里蹭了蹭,咕咚道:“没喝多少呀。” 祁清绝的身体一僵,顿时不敢动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那些负面情绪也瞬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反倒剩下几丝温柔。 凤凌泷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晕眩,她紧紧抓住祁清绝胸口的衣衫,努力地抬起头看他:“祁,祁清绝?” 她说话的舌头都有些大了。 祁清绝哼了一声。 女子却又钻进他怀里,声音含混不清,却一直在重复:“你,怎么会是你?我们不要在一起了,你离我远些啊。” 祁清绝哪里还忍得住?一把执住她的腕,问:“为什么不要在一起?” 凤凌泷似乎吓一跳,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揉揉双眼,很呆萌地说道:“因为,我们是仇人啊。” 祁清绝面上的表情一怔,不由失声:“胡说什么!” 凤凌泷却已没有理他,却很自觉地攀着他的肩,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打起盹来。 祁清绝眉头紧蹙。 他真当不了凤凌泷的话是胡说。 否则,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这突来的一切吗? 他们有仇? 祁清绝想福陵凌家,想严家,甚至把他们到边到拐的亲戚都忆了一遍。若说有仇,他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都被他镇压了。 迟疑了下,他还是轻轻扳开凤凌泷的肩膀,执著地问:“哪里有仇?” 一连问了三遍,女子终是有些不耐烦,挥开他的手,重新靠了回去,喃喃说道:“有仇就是有仇……” 祁清绝哑然,有些不舍得再打搅她,可更想知道此事的真相。 用药什么的,他是绝对不会在她身上施行,所以,只能硬问了。 于是,他又放低声音,在她耳边诱|惑道:“那你报仇好吗?” “你又不帮我……”凤凌泷一手掩住耳朵,脸上露出不太舒服的表情。 “我帮你。” 祁清绝继续在她耳边蛊惑。 凤凌泷却没有再回他,而是发出了均匀香甜的呼吸声。 祁清绝见她是真的睡着了,只得作罢。 微一弯腰,右手得力,他很轻松地便将凤凌泷整个人抱了起来。 他迈步走向宫门,同时对暗影处吩咐:“备车,回府。”当凤凌泷这一波酒意去了大半时,她感觉眼前有朦胧的光芒在闪烁。 睁开眼时,正是夜晚,床帐上镶着一枚夜明珠。 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凤凌泷心中咯噔一声,坐了起来。 这该不会是又穿越了吧? 这个念头,刚刚想过,凤凌泷的神智便清醒回复了大半。 她知道,自己贪杯,喝了不少三碗不过岗,加上心里有事,醉意困意便一齐袭来了。 记忆之末,她是与祁清绝在一起的。 凤凌泷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动作很轻地下了床,趿了自己的鞋,往房门口走去。 那是一扇半月门,并无门框,前面用了一扇山水画的多重屏风给挡住了。 屏风外应该是外室,有灯光透了进来。 凤凌泷刚想绕出屏风,却听到外头有低低的说话声。 她的脚步一滞。 随后,便听到开口的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沉稳平和。 隐约间,她听得有“太子”的字眼出现。 紧接着,祁清绝那磁性的嗓音也缓缓弥漫而开。 凤凌泷面色一红。 这竟然是在定王府么? 本不该听他们在说什么,可一方面,她想悄悄看下这里究竟是哪,一方面她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于是,凤凌泷向前迈了一步。 却因酒碎刚醒,步子不稳,她的胳膊竟无意识地碰到了屏风,发出轻微的响动声。 凤凌泷吓了一跳,忙住了步。 外室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 坐于贵妃榻前的中年男子面露惊疑之色,看向祁清绝的目光含了一丝微惧。 祁清绝心知他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藏了人在房内,有什么不良企图。 当下,他微微笑道:“彭司马勿惊,本王去看看。” 此中年男人,正是身居一品大员的大司马彭,今日新晋太子侧妃人选彭盈慧的父亲。 祁清绝优雅从容地站起身,朝屏风处走了过去。 绕至屏风后,他便看到凤凌泷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一头如乌缎一般黑亮的长发笔直地披垂,笼罩在她瘦削有致的身材上,让她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那张犹带着几分迷蒙睡意与酒意的小脸,此刻看起来十分可爱,与平常比起来很不相同。 祁清绝的呼吸一窒,心刹那间柔软成水。 他不禁上前,拉住她的双手,柔声问:“睡醒了?” 凤凌泷不解地抬头看他。 似乎,记忆之初,他不是这么对自己的。 那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给扔了。 殊不知,她这么认真凝视他,更让祁清绝心跳如擂。 哪里还会有什么嫌弃?这样安静又美好的她陪伴在他身边的话,其他什么,他都不想去在意了。 想着,他双手一拉,便将女子揽进怀里。 “别怕,在阅微阁的书房里呢,有我。”他简洁地说着,声音疼至骨髓。 凤凌泷眨了眨眼,想要离开,可到底也拗不过自己的心。 “嗯。”她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抬起小脸,终是克制不住心内的欲|望,红唇在他下巴上吻了一吻。 就当她喝醉了吧。 第380章 定王府 以后,未必就有这个机会了呢。 凤凌泷知道,这不应该,可她还是控制不了感情。 祁清绝被她一吻,激动的心都飞了起来,脑中有刹那的空白。回转神时,通身舒畅,犹如喝了一碗蜜一般,心里极甜。 他也顾不得还有人在外头等自己了,扳过凤凌泷的脸,不管不顾地亲了下去。 凤凌泷低哼一声,想要拒绝,又贪图他的柔情。 半晌后,她才反应过来,推开了他,双颊已飞满红韵。 祁清绝回味着那唇瓣香甜的滋味,眼光幽暗,想到外头的彭司马,终究放开了手。 “等我。”他低低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彭司马隔得不远,对屏风后的动静岂有不知的道理? 然而,他的震惊远大于不好意思。 定王府的书房里,竟然还有一名女子在睡觉? 而瞧她与定王的亲密程度,绝对是爆人眼球的大新闻啊! 当然,他可不敢将这新闻传出去…… 瞧见再度出来的定王殿下,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彭司马猛然一惊,后知后觉地站起身告辞:“王爷,那今日就谈到这里,下官家里也还有些事,便早些离去了。” 祁清绝松了口气,点头道:“路上慢些。” “是!”彭司马退后三步,以示尊敬,这才转身,离开了阅微阁。 祁清绝目送他离去,心瞬间放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内室赶。 此时,凤凌泷已经坐在了内室的梨红木椅上,正托腮想着什么。 “凌泷?”祁清绝坐到她对面,又觉着不好,改为坐到她身侧,拉住她的手,轻轻唤了一声。 凤凌泷看向他。 这一对视,两人的目光中都含了几丝复杂。 “原来,外臣也是会来阅微阁书房的啊。”凤凌泷以话题转开注意力,当然,这也是她想知道的事。 祁清绝笑了笑,说道:“他是个例外。现今的情势不同了,这规矩也不会一尘不变。” 凤凌泷心里明白。 所谓的情势不同,指的是彭家,正式加入了太子党吧?而且,彭家在这场游戏里,扮演的角色可是个重头戏。 若说太子正妃的人选,这四名侧妃中,非彭盈慧莫属了。 因为,她不是世家出身。 而,太子纳非世家出身的女子为后,这可相当困难啊! 这两人深夜相谈,还不是为了祁浩瑞么? 凤凌泷的目光一暗。 “不舒服吗?”祁清绝关切地问。 凤凌泷沉默了下,反问:“今晚的事,你不怪我吗?” 提到这事,祁清绝唇角微勾,说道:“怪你什么?” 他现在知道了,原来,他是她的仇人。 今晚的事,只是对事不对人。他如何还会怪罪什么? 凤凌泷顿了顿,道:“那天在乔觉寺后院,你说的话,我还历历在目。” 说完,她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神情淡淡。 祁清绝有些发慌,声音也急切了几分:“那是气话。” “那天,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凤凌泷抿唇。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祁清绝哪里受得了她这样冷淡自己,又捧住她的手道,“是我太在乎你了,见不得你与旁的男人说笑,尤其那人,还是太子。” “为何是太子就不一样?”凤凌泷问。 她与宁雪金的事,祁清绝还没这么大的反应呢。 祁清绝想了想,反问:“好不容易做好的红烧鱼被野猫叼走,和被家猫叼走,你认为,哪个程度更重?” 凤凌泷:“……” 这特么的是将太子比喻成家猫,将她比喻成红烧鱼了吗? 眼角微挑,她说道:“既然红烧鱼这么香,你又怎知,家猫不惦记着呢?” 她能感觉到,太子对她是有征服欲|望的。 她现在的身份、才能注定了如此。 祁清绝脸色一黑,将她拉进了怀里,语气很不好地说道:“你难道是想挑拨离间?和你有仇的不是我,是太子?” 凤凌泷的神情剧变。 她赶紧将脸埋在他怀里,掩饰了这一点。 可心中,仍旧无比震惊。 她什么时候说了她和他有仇的事吗?好吧,酒喝多了就算了,这也不重要。关键是,他居然从自己的话中猜出了自己的心思。 挑拨离间,其实她做得真不够好。 因为她无心于此。 只不过,到底是希望祁清绝能站在自己这边的,所以她在说话时可能将这一点体现出来了。 瞧着女孩子趴伏在自己胸前的模样,祁清绝的眼眉温和了下来,也想不了那些复杂的事情了。 轻叹一声,他拥住她的腰,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长发,那么温柔,那么怜爱。 怎么办? 他真的抗拒不了她。 别说抗拒了,就是想着要离开她,也是无法想象的。 可明知道她心思有些不纯…… 凤凌泷听着半晌无声,便又悄悄抬起眼,看他一眼。 触到她的眼神,祁清绝的唇角便弯了起来。 凤凌泷哼了一声,脑袋在他衣服上蹭了一蹭。 祁清绝满心都溢上欢喜,拥她更紧。 罢了,又不是对他不纯…… 此时,温柔乡中的定王殿下,哪里会去思考,若真是美人有心,那本身就是目的不纯了。 凤凌泷在他怀里避了一会儿,终是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饿了。” 祁清绝一愣,立刻叩了下自己的额头。 “我倒忘了,这已经夜深了。” 他连忙站起身。 凤凌泷正要移开,却不妨整个人被他公主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她羞得声音都不敢大。 祁清绝却没有放开她,而是抱着她坐到榻上,拉了拉床帐旁的绳铃。 不一会儿,屏风外便响起鬼眼的声音:“主子?” “想吃什么?”祁清绝望着女子美丽的双眼,含笑问。 “想吃面,来几碟小菜,脆黄瓜,花生米……”凤凌泷认真想了想。 外面的鬼眼听着,唇角带上一抹笑意。 这几日,他真以为主子与凌泷小姐断了关系。 因为主子脾气非常不好,还不许他们提到凌泷小姐。 却不曾想,主子这颗心,是真绑到了凌泷小姐身上了,哪舍得?瞧,听王爷那声音,就是乐得找不着北了。 第381章 定王府2(感冒请假) 此时,彭司马还没有离开定王府,便看到两个小厮飞快地往府西边跑去。 离得近了,他们的对话也传了过来。 “御厨来了么?” “应该来了,凌泷小姐的吃食,还能不加紧点?” “……” 两人风一般地跑走了。 彭司马心头一震。 凌泷小姐,这个称呼他一点也不陌生。 旁的不说,只今日,她在宫里被太子当众拒婚一事,便足以让很多人记住这个名字。 难道,刚刚阅微阁书房里的那名女子,竟然是凌泷? 彭司马面露古怪之色。 他好像知道了某件不得了的事情了。 难怪定王今晚从太子妃候选人中剔除了她,竟然是这样…… 可刚刚所见,定王对这事似乎并无怒意,反倒对凌泷小姐情深似海的模样。 真真是怪哉! 定王,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定王吗? 想到自己的女儿与这名女子似乎还有些交情,彭司马眼神一动,加快了出府的脚不…… 凤凌泷与祁清绝用完美味夜宵后,她便要告辞了。 祁清绝虽是不舍,可有了今夜这样的甜蜜,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满足了很多。 “我送你。” 他说着,命人牵来那匹汗血宝马。 凤凌泷对这匹马很感兴趣,看见时,眼睛都亮了几分。 “骑回去,就搁你那。”祁清绝不与她商量,直接说定。 凤凌泷眼角弯弯,没有拒绝。 罢了,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高大健硕的马背上,一男一女相拥而坐,缓缓朝严府驶去。 “冷吗?”祁清绝揽紧面前的女子,柔声询问。 现如今,他对她敢做的事是越来越多了。 凤凌泷不自然地抿抿唇,摇了摇头。 “嗯。”祁清绝没再说什么,却揽紧了她。 这一路,没有多少话语,可心与心的距离开始了拉近。 直到汗血宝马以龟速走到严府门前时,祁清绝才轻叹一声,先跃下马,再将凤凌泷抱了下来。 “今天累到你了,回去后好生歇息。”祁清绝不放心地叮嘱她。 “我知道,你也是。”凤凌泷诚恳地看着他。 祁清绝嘴角弯起发自内心的笑意,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又将马缰绳递与了她。 “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祁清绝说着,瞄了眼严府的大门,眉头皱了皱。 如若不是顾着她的名声,这一扇门,如何能拦住他的脚步? 凤凌泷也确实累了,打了个秀气的呵欠,与祁清绝道了别后,牵着马走了进去。 马,是强悍健硕的高大马匹;人,则是轻灵飘逸的仙人之姿。 一人一马,说不出的动人美丽。 祁清绝站了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也只有她,从里到外散发着旁的女子难望项背的魅力; 也只有她,日夜牵绊着他的心;让他在深夜里辗转反侧; 也只有她,一笑一颦直接影响着他的情绪。 凤凌泷回了小院后,合院的丫头都还没睡。 嗯……还有一些严府的丫环在守着。 她头痛地摸摸前额,不打算见严家人了,让红绫一一去见礼,自己洗洗便睡。 看来,在京城,还是得有个自己的住所啊! 第382章 乔迁之喜(1) 第二日一大早,凤凌泷便起来了。 非是她不想再睡久一点,而是昨天发生了那么戏剧化的事情,她早上醒来后,一想起来便再也睡不着了。 今日若在严府呆着,上门来的人一定快踏破她那小院的门槛了。昨夜的事,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于是,用过早膳,她化了男装,牵了汗血宝马到京城的大街上溜达去了。 她可不是没有目的的。 一人一马停在了东南市区的一处宅院门口。 这是两家并排着的住宅。 据说是很多年前京城一富商大户购置的房产,占地面积不小,里面景观却设计得极其优美。后来,富商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各娶了媳妇。这两个妯娌却是婚前就不和的,嫁进同一家门后,矛盾直接升级,三天打两天吵。终于在有一次后,两家不约而同地在同一个地方砌起了一道围墙,将偌大的院落隔成两半。 从此之后,两家再无往来。 虽然分开后,占地面积小了,可内景却精致美丽,人不多的话,住着最为适合。 凤凌泷之前就有让李彪注意,早将左边这家买下来了。 她有心将右边这家也给买下,打通了,还原成从前的大院落。 不过右边这家的男主人一直不在,据说,近段时间回到了京城。 凤凌泷在不远处观察了下。 果然,那一直铁将军把门的铜门开了扇侧门,一名门房模样的人在那里迎来送往,想必是去他们家拜访的一些客人。 凤凌泷知道,这家的男主人就是富商,来往的客人应大多是商贾。溯其源头,他可能就是院子原主的后代。 眼珠动了动,凤凌泷右手举起,打了个响指。 顿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后。 “主子?”是风泠的女声。 “左右宅子都收拾好了,现在就叫我小姨带几名丫环小厮过来入住,有什么缺的不妥的,要立刻改办。” 风泠忙应声去了。 孟萝这会儿已经将梧桐栖下个月的订单名额都卖了出去,正在查帐册,便听到这个消息。 不仅她吃了一惊,跟着的周福和高掌柜亦是露出惊讶却欢喜的表情,嚷着要去看。 孟萝索性关了门,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着风泠而去。 远远便看到凤凌泷一袭男装俏然而立,手中还牵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怎么看都威风凛凛。 虽然她男装时易了容,但孟萝等人曾见过她这模样,所以认得。 看到她这般打扮也是俊美无畴,孟萝的唇角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凤凌泷也含笑迎了上去。 下人们则打开了铜门。 进院一看,大家都露出惊叹的表情。 三进深的房屋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如江南般婉约好看,建筑、绿植错落有致,可见布置精巧用心。 “凌泷,这房子很贵吧?”孟萝看了一圈后,眉头反倒皱了起来。 她是不知道凤凌泷还有凤家私产这回事。 “没事小姨,你不用操心钱的事。看,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凤凌泷指着远处冲她笑道。 一想到这儿就是以后自己和凌泷的家,孟萝的担忧也化为了欣喜。 有个家,真好呢! 上次买的四名丫头春夏秋冬,和两名小厮半斤八两,更是满面笑容,走路都带风儿。主子搬新家,也意味着他们搬家,终于不用挤在梧桐栖那小院子里了,还能日日赏景,这主子,当真是跟对了! 一行人在新园子里忙活着时,一名凌风队员过来禀告,隔壁的男主人回来了。 凤凌泷冲孟萝一笑,说道:“小姨,我想趁着今天这乔迁之喜办一桌上等佳肴,请新邻居吃顿饭,然后,和他谈谈买他家房的事。” 孟萝先是听得连连点头,到最后一句时,一个激灵,愕然道:“什么?” “买他家的房呀。”凤凌泷莞尔一笑。 孟萝嘴角轻抽。 “好吧,我知道你有挣钱的办法。可这一间,也够住呢。” 这么贵,再买一家,得多少钱呀! 凤凌泷摇头,“如果把隔壁的买下来,这一小块地就独立了,安全性更高。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搬过去住,与小姨做邻居,再多多走动就有理由了!” 这倒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孟萝听着,心中的情绪鼓荡不已。 她看向风泠,后者迟疑了下,出声提醒道:“主子,之前有人套过话,据说这家老爷不打算出手呢。好几个想买的都被拒绝了。买到左边这家,也纯属李副阁主盯得紧。” 李副阁主,指的就是李彪了。 凤凌泷微微一笑,说道:“不管怎么说,都得试一试。” 这次请人吃饭,便可观察一下隔壁邻居怎么样。 如果人还可以,那么不买也行。 如果为人她不喜欢,那她就必须买下来。 她身上肩负着的责任太大,冒不起险,而邻居,则是后方保障中一道十分重要的环节。 “好,我这就叫春夏秋冬去备宴。”孟萝见凤凌泷决心已定,想着请邻居过府用膳本身就是客气,便应了下来。。 “不用了。”凤凌泷拉住她的手道,“我来安排吧。” 那四名小丫头在自家烧烧还行,但这一回,她可要拿出点真东西来考验一下对方。 正在教春夏秋冬四个丫头房里活的红绫与绡透被凤凌泷唤了过来。 “红绫,你去定王府借一下何御厨。” “绡透,你去安排晚膳的场所,用心布置一下。” 红绫绡透并不多问,立即便去办了。 “风夜,你拿我的名帖去请隔壁的纪老爷,就说我们今日乔迁,请他傍晚过来用膳。” 凤凌泷最后对她的青年隐卫吩咐。 风夜面色动了动道:“如果纪老爷不同意,或有别的应酬呢?” 他见主子安排得如此周到,不免有这个担心。 凤凌泷皱眉道:“我没时间等他有空。他不来也得来,再不济,请他夫人来,他孩子,他合府上下的奴才,只要是活的,全都请来。我就不信,他还带着合家老小去应酬吗?” 风夜:“……” 主子,你确定你这真是“请”,而不是“逼”? 第383章 乔迁之喜(2) 凤凌泷当然是去“请”,只不过,让她的“请”排在了优先级而已。 这家人几乎不在京城出现,好不容易回来了,说不定哪天就突然走了。所以,她必须得请到啊! 红绫来定王府请何御厨的事,第一时间,甚至是快马加鞭地送到了阅微阁。 在定王府,有关凌泷小姐的任何事情也都是最优先级别。 祁清绝问都不问一声便将何御厨打发出了门。 窦伯看得心惊肉跳。 这要不是何御厨是老王爷王妃留下的,估计也跟那匹汗血宝马一样,直接送人了吧? 他已经习惯了,真的习惯了。 不过,这事得汇报上去。 扳扳手指算算,老王妃派来专门调查此事的使者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京城了。 老王妃虽然和善,可对儿子的事一点也不和善呀,要不然也不会舍得将他丢在这里锻炼能力了。 石手跟了一圈后,面色古怪地回来了,将凤凌泷那边的事与祁清绝说了。 祁清绝也是一愣,放下手里的毛笔,问:“这么说,梧桐栖是她开的?那位出面的孟氏是她小姨?” 石手点头:“要查吗?” 祁清绝横了他一眼:“查什么?” 石手竟一时答不上来。 是啊,查什么?这不是人家凌泷小姐都告诉他们的事了吗? “难得她这一回,信任了我一次。” 祁清绝眉眼低垂,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石手无语。 王爷何时竟变得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新宅内,凤凌泷行到了地势最高的一幢楼前,登到顶上,眺望远方。 白天的九和塔,那般清晰地竖立在他眼前。 没错,这里离梧桐栖所在的街道近,离九和塔更近。九和塔下那座废殿,也能瞧见一角翘起的屋檐与长廊。 她特意挑了这里,一是心里的记挂,二则是为了将来行事的方便。 至于祁清绝,她是有意不瞒的。 凭他的手段,想要查她,虽说未必查得出她就是凤姝,可福陵县的最后一丝老底还是会被翻出来的,没必要隐瞒。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东风。 风夜是和周福一块儿上门去拜访隔壁的纪老爷的。 为了表示客气,周福还备了礼,是按凤凌泷平日里的习惯来备的,比较厚重,强调主人家的诚意。 反正一般来用膳的客人,所带的回礼都是比去礼高,怎么也不吃亏。 他们很快得到了纪老爷的接见。 当周福二人看到一个肉球坐在远处的贵妃榻上时,尚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那肉球顶端突然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便露出一对黑色眼珠,有声音传了出来:“你们家风少爷是干什么的啊?” 我去,竟然是人么? 虽然有光线的原因在内,可也足以说明这纪老爷胖的程度。 周福笑着上前答道:“风少爷是名商人。” 这话并没说错。 就算拥有凌风阁这等在大夏已经声名鹊起的组织,也是靠拥有不少店铺的。 纪老爷也是商圈中的,却从没听说过此人,那语气都冷淡了几分:“今晚没空,改日吧!” 风夜心里咯噔一声,果然来了。 难不成,让他按照凤凌泷说的,要动口进行逼迫了吗? 正想着,周福面容不改地问道:“不知老爷晚上有何事忙?” 纪老爷蹙眉答道:“是约了官场上的兄弟吃饭,于情于理都推不开。” 周福又问:“是哪个官家呢?” 纪老爷这下真的有些不高兴了,难不成,他们还要盘根究底不成?他的声音也凉了几分:“我的行踪,需要向你们汇报吗?” 他们家虽然现在大不如前了,可是,在京城,还算是拿得出头脸的人物。 周福依旧笑吟吟回道:“纪老爷说笑了,纪老爷的行踪如何需要向奴才几个汇报?只不过,咱们主子请客,您还是得到的。” 纪老爷这会儿怒了,脸上的一团肉都在哆嗦:“这是威胁?” 一旁的风夜沉声说道:“纪老爷推脱晚宴,还编造出与兄弟相约的事实来骗我们,就是态度了吗?” 纪老爷被气得浑身上下的肥肉都开始活蹦乱跳,喊道:“当然是真的,本老爷约了五城兵马司的张吏目用膳,你们是不是要得罪张吏目?” 说到这个,他便来了点劲,面上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来。 周福与风夜对视一眼。 张吏目他们是不放在眼里的,那么,就要开始真正的逼迫了吗?要对着这个胖子说,让他把女人孩子下人全交到自己府里去? 纪老爷着实有些气恼,指着门口道:“行了吧,走吧!” 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个邻居。 风夜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从腰间取出一个锦囊,悄悄打开看了。 凤凌泷怕他将事办砸了,临行前授了他一个锦囊妙计。 一看之下,风夜眼睛一亮,附耳到周福身边低语了数句。 周福点点头,没有动,风夜却退了出去。 纪老爷不耐烦地站起身,顿时,六大砣肉都开始了上下晃动。 “还要做什么?”他问。 周福笑道:“等等一起离开。” 纪老爷以为风夜更衣去了,倒没说什么,只是脸色显然有些不悦。 不多时,风夜便回来了,还笑眯眯的,似乎特别愉快。 “慢走不送。”纪老爷全程扳着脸说话同。 风夜摇头道:“纪老爷,你刚说你晚上约了兵马司的张吏目用膳,可如果张吏目压根没答应你的饭局要求,那算不算欺骗?” “没答应?你知道什么?”纪老爷这会儿真动怒了。 却在这时,房门被叩响了,紧接着一名管家小跑进来,说道:“老爷,刚刚张吏目的人来送消息,说他今晚根本没答应与你用膳,为何要在外瞎说?” 他满脸都是不好了的表情。 要知道,张吏目管的可是城门通运,对这些商人来说,算是上司。 被上司发现自己拿他在外造谣,那自己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纪老爷面色大变。 他不过随口一说,张吏目怎么知道的?而且,他知道了还派人来质问,这……简直是从没有过的事。 这时,风夜闲闲地开口:“纪老爷,我主子不计较你的推托,只是想请你吃饭,可否赏脸呢?” 第384章 乔迁之喜(3) 纪老爷闻言,身子猛然一个激灵,转眼死死瞪住风夜。 “你,你……” 风夜倒也不隐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不错,是我。纪老爷既然和五城兵马司的人约了,我们主子呢,也想约您,就去向兵马司讨要人情了。结果呢,原来是纪老爷在耍我们呢,我们主子脸上都跟着无光。” 周福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几分钦佩。 这事情,做绝了啊! 真不愧是小姐亲自选在身边的人,办事效率那个高! 他尚且如此,更别提纪老爷了。 肥胖的脸上挂着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看了风夜和周福一眼,又将目光移向左宅所在的方向,终是开口道:“好吧,索性无事,傍晚就去拜会下你们少爷。” 周福见风夜不再说话,知道场面上的事还是要自己出面,当下乐呵呵地说道:“那就恭请纪老爷大驾了!” 纪老爷忙摇手,还站起身送客,态度与先前倒是不同了。 他可不笨,有这样人脉的隔壁邻居,无论如何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周福和风夜回府后,便将此事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了凤凌泷。 凤凌泷夸了二人的办事能力,对此事却无甚评价,便叫他们去帮忙布置场所了。 世态炎凉,她在福陵县荷院住着的时候便深刻地感受到了。人如何,还是要见了再说。 暮色降临之际,西边的天空一片血红,太阳,要落山了。 纪老爷领着正房妻子,带着一行仆从,大咧咧地出了府门。 虽说风府与纪府一左一右,门挨着门,隔离得很近,但纪老爷一行人还是坐了马车出来的。 于是,提前候着的小厮半斤和八两立刻上前,牵了马缰绳,往左一拐,便又牵进了风府的大门。 两名守卫愣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才几步路,居然还套了个马车,太耸人听闻了。难怪长那么胖…… 他们的惊讶,纪老爷可管不了了。 不是他不想管,而是他自己也被震惊到了。 原本,府第里的鸦雀无声给人的感觉就是没什么人,可实际上呢,认为这一家也不过如此。 可府门一打开,众人便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两排看不到头的身材高大结实的男子汉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站在那里,腰佩抽刀长剑,目光坚毅。 一动不动,一丝声音都不发,肃然而立,似乎一动,下一刻立马就是天崩地裂。 这倒不是最令人震撼的,他们一路走过去,道旁的侍卫不减反增,越往后,那气势越足。 纪老爷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我的妈呀…… 他见过不少富豪权贵之家,也没见过这般的阵仗吧? 待他绕了不少路,终于抵达目的地——后厅时,纪老爷背上的汗都出了好几层了。 一向跋扈的纪夫人也老实得没有说一个字。 后厅,不同于院里的小桥流水,江南场景,反而镶金佩玉,奢华漂亮。 纪老爷与纪夫人走进去后,险些被那些明亮的宫灯闪瞎了眼。 当他们注意到大厅内除了六名婢女外,四壁也贴满了腰佩长剑、神情肃穆的隐卫时,二人都是嘴角连抽,互望一眼。 最终,他们将目光落到了高座上的凤凌泷身上。 后者一副少年打扮,正架着二郎腿,品味着手里茶盏中的清亮茶水。 一错眼间,她也注意到了这批人,连忙放下长腿,整理了下衣着,缓步下厅。 少年人衣衫优雅,步态从容,那俊美的五官,还有高品质的衣品,都让纪老爷没法将她和同等人一样对待。 “你好,纪老爷,我叫风临,初次见面……” 干练的姿态,符合她现在的衣着打扮。 望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年人,纪老爷心里打了个突,忙与她招呼。 “随意坐,今天可是专程请你用膳的。”凤凌泷笑着回到高座之上,身体舒展开来,很是放松。 “专程请我?”纪老爷愕然。 他的面子有这么大吗? 可隔了会儿,好酒好菜一样样被送了上来后,大厅内始终不见有外人过来。纪老爷也不得不信了。 再看桌上的菜肴,他更是直接张大了嘴巴,露出了窘态。 这,这特么的都是些什么菜式? 为何他听都没听人说过,更别提见了。 可那菜式,样样新鲜得紧,传来的气味更是香气扑鼻。 换作平时,他早就要先开饭了。 可今儿,可是万万不行的! 结果,就直接听到现场“咕咚”一声,纪老爷重重吞了口唾沫。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下一刻看向了他。 “一起吃吧!”凤凌泷忍了笑。 吃饭的过程两方默然,没有人开口。 待酒足饭饱之后,纪老爷面上才露出意犹未尽的笑容,鼓起勇气问凤凌泷:“风少爷,这菜肴味道真不错,可是府上厨子做的?” 凤凌泷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勾:“是啊,厨子。” 纪老爷恍然,进而又露出很遗憾的神情来。 若是府上专用厨子,那以后,他是没福气再享用这美味咯。 凤凌泷看懂了他脸上的神色,微微一笑,没有回话,转开话题道:“其实,今天请纪老爷过来,一是共贺乔迁之喜,二呢,则是想谈谈购买你家房屋的事。” 纪老爷神情大变,因为起身太猛,一身肥肉带的杯子都跌向地面。 一道黑影闪身而来,准确无误地将杯子捞住,连杯中水都没有洒多少到地面。 “纪老爷,莫要激动!” 风夜双手捧回杯子,淡淡说道。 纪老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凤凌泷,眼神一下变得犹豫起来。 凤凌泷唇角含笑道:“纪老爷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这房子对你来说,真的是无法割舍,那便作罢。可若是并非性命相关,我建议你出手给我,我付的钱不比市场低。” 说到这,她的声音顿了顿,伸手指向那些黑衣隐卫们:“你也看到了,我老爹给我留的弟兄们太多了,住在这倒是没问题,我只怕,若是偶尔杀个人放个火什么的,会打搅到你。” “……”纪老爷的脸这会儿是彻底白了。 第385章 乔迁之喜(4) 看到今儿这架势,纪老爷对凤凌泷的这句话没有任何怀疑。 大夏官宦之家虽然不许允许养私兵,可一定数量的侍卫还是可以拥有的。 瞧这叫风临的,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是个不得了的官宦家族中的呢。 他叫自己开价,那可真麻烦! 开高了吧,他是万万不敢;开低了吧,那他当初还不如卖给其他人;不卖吧,更不可能了! 祁老爷一声接一声地叹气,事情,被他自己给搞砸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夫人到”。 一直未露面的孟萝走了进来。 她身着浅红色对锦长衫,养得光滑的面庞被这色泽衬得煞是好看,浑身的气度也在这段时间与贵妇们打交道中好了很多。 “小姨!”凤凌泷起身,笑吟吟地喊。 原本她是想安排孟萝接待的,但想了想,还是没让女眷出面。 这会儿孟萝来,却不知为了何事。 纪老爷与纪夫人也不敢怠慢,起身喊了声“夫人”。 孟萝回了礼,揉揉眉心,对凤凌泷道:“一只皮猴子粘上了我,我头疼,扔给你吧!” 凤凌泷正疑惑这只“皮猴子”指的是谁时,外面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小姨,你去哪了?” 凤凌泷:“……” 她怎么好像听到宁雪金的声音了? 宁雪金什么时候见的孟萝?居然还跟着叫小姨? “宁小公子!”两旁侍婢行礼。 宁雪金一袭白衫,冲将进来,看向凤凌泷易容的脸,目光闪过一丝复杂,随后瞟了眼一旁的纪老爷夫妇,想到孟萝的叮嘱,没有说什么。 那纪老爷却是吓了一跳,冲宁雪金结结巴巴喊道:“宁,宁小公子?” 他也不过是偶然得以一面之缘,印象深刻罢了。 宁家的人,还是宁家的嫡公子,哪里是他们商人能轻易见得的? 宁雪金点点头,对凤凌泷不满道:“什么时候把事情办好?我要找你谈谈。” 凤凌泷嘴角轻抽。 这丫的真能找,居然找到她老巢来了。 好吧,谁让梧桐栖是他当初给自己的呢?这种事也瞒不了他。 她看向纪老爷,刚想说话,纪老爷已笑道:“风公子,这房屋其实我也有想出手,只是一直没找到一个好买主。你也知道,我们做商人的赚的都是微薄的钱,吃亏的事是绝对不能干的,所以拖到今天。您既然要,我自然愿意双手奉上!” 这风临与宁小公子竟然都这般熟稔,他还谈什么谈啊! 当真不是个寻常人家。 凤凌泷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笑道:“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完,他便让周福去跟纪老爷谈。 周福答应着带纪老爷下去了。 纪老爷仍旧一步三回头,想要看清楚,自己到底把房子卖给了一个什么样的厉害的人,将来也有个炫耀的资本。 孟萝也离开了,大厅内只剩下凤凌泷与宁雪金两个人。 “为什么?”宁雪金直视着凤凌泷的双眼,神情有些受伤。 凤凌泷知道他问的是哪件事,轻叹一声,避开了他的眼神,“我有我自己的苦衷。” 宁雪金摇摇头,面色凝重了几分,“你不喜欢太子,甚至讨厌他,你是不会好端端地要嫁给他。容我猜一猜,你收了凤姝郡主身旁的两名女官,而你对凤家的事又异常关心,废太子都敢去的探望,两年前,你恰好在宫里做宫女……” 他越说,凤凌泷心头越惊。 直到最后,宁雪金下了定论:“所以,我想,你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宫女。凤家,一直有个隐暗的势力存在,我说得对吗?” 凤凌泷愕然。 敢情,他不是往自己就是凤姝郡主这事上猜啊! 不过,她的易容术这个时代的人是很难看出来的,所幸如此,他们才不会想到那么荒诞的事吧? 宁雪金缓声继续:“你是凤家培养的人,所以,你要为凤姝报仇。” 凤凌泷无奈地扬了扬唇。 实在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这么明显?”女子反问。 在宁雪金听来倒是承认了事实。 “并不是,是我与你走得很近,所以我知道很多事,也注意到了很多。” 凤凌泷默然。 他尚且能发现,那祁清绝呢?那样一身风华的男子,机警又灵敏,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上面去? 凤凌泷的脸色有些白。 他发现了,他可能发现了…… 凤凌泷还想说什么,宁雪金已低声说道:“不能停手吗?” 凤凌泷停顿了一会儿,目光坚定了几分,看向他,摇摇头。 停,当然不能停。 因为,她就是凤姝,这就是她的家仇。 而此事与宁家并无干系,她并不期望获得宁家的帮助,可也希望他们不要阻挠。 确切的说,她不想因此与宁雪金生分。 “好。”宁雪金微微一笑,面容坚定道,“放心,我会帮你的,只不过,现在还不够格。我会好好努力。” 凤凌泷惊讶地看向他。 他说,他会帮自己? 宁雪金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怎么?不受宠若惊吗?” 凤凌泷横他一眼,可心情不错。 虽然宁王二家一直持中立,可宁雪金的这番话还是打动了她。 “谢谢。”她轻声说道。 宁雪金摇摇手,含笑道:“谢谢就见外了。凌泷,从你进京城那一刻起,我就把你当作自己人了。” 凤凌泷脸微红。 “我来,还有一事。我爷爷与父亲要送我去军营锻炼,少则一月,多则月余年余。我虽不大想离开那边,却又想到,现在不努力,将来,恐怕只能望洋兴叹了。” 宁雪金说着,面上露出灰暗之色。 “哪个军营?”凤凌泷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能感受到他近段时间的辛勤,却不想,自己倒成了最大的原因。 真是世事变化无常呵! “神机营,宁家一直掌管着神机营。” 这与赵家的鹰扬卫是一个道理。 这个世家参与政事的习惯是从太祖时候培养起来的。 宁雪金还想说什么,可外头有小厮进来催促了,说老王爷还在府里等着他。 宁雪金万分不舍。 凤凌泷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出来。 “这东西给你,做得不大好,来不及了,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用。” 其实,这也不过是她拿来练手的小机关,还称不上是真正正的牛毛针。可是,紧急情况下用用还是不错的。 当下,她便简要地说了此物的用法。 宁雪金显然极为高兴,珍重地收了起来。 他出去后,正撞着院子里等着的孟萝,亲昵地跑上去叫“小姨”,嘴巴可甜了! 跟着出来的凤凌泷也忍不住笑了。 宁雪金走后,孟萝才告诉她,前段时间宁雪金来过梧桐栖,知道了她们的关系后,便‘小姨小姨’地叫个不停。 说着,她也忍不住嘲讽地弯了弯唇。 她的身份,不过一个奴籍,竟然让世家公子跟着喊“小姨”,这真是…… 凤凌泷看出了她的难堪,拉住她的手道:“小姨是不是觉得不配做他的小姨?开玩笑么,你是我这么优秀侄儿的小姨,怎的就不能让他喊一声了?我比他差很多吗?” 第386章 乔迁之喜(5) 孟萝被凤凌泷的话给逗笑了,说道:“不差不差,我家凌泷可厉害着!” 说完,她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复杂。 是啊,从没想到,姐姐留下的这个孩子竟然会这般出色,出色到她有时候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孟家的后代。 纪老爷那边爽快得很,同意了周福开出的价格后,立马就物色了新的住所,合家开始搬迁。 工程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凤凌泷便请来了工匠,在当年兄弟俩建起的阻隔墙上开凿一扇月洞门,将两个院子真正地连通起来。 这日,孟萝在几名侍女的陪同下前去查看施工进度。 几名工匠中有纪府的下人,知道这家人势力很大,来头不小,对这位夫人十分尊敬,有问必答。 几名纪府帮忙的仆妇拎着饭盒,在围墙后头悄悄张望。 “瞧,那就是孟夫人。” “你看她穿戴得好有气质,脸蛋也比我们夫人好诶。” “那是肯定的,他们是什么大家族,哪是我们能比的!” 仆妇们说着,面上流露出羡慕与向往的神色。 那种身份,是她们穷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地步。 她们正满脸艳羡地看着时,一道微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那个就是你们说的孟夫人?” 随之探进了一枚脑袋。 这也是名仆妇。 不过,她随着她丈夫从小地方跟起了纪老爷的,和这些家生奴才走得并不近。 其他仆妇便走开了几步。 那名仆妇浑不在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孟萝,忽然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她。这夫人,长得真像我见过的一个人。不,就是她。” 其他仆妇闻言,颇觉好奇,便又靠近了些,笑她:“你又在哪见过这贵人?” 那仆妇没有回答,只是在孟萝转身时,忽然大声喊道:“孟萝!” 孟萝一怔,本能地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人唤这个名字了。 那名仆妇见状,三步并两步走了出来,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再次问道:“你是孟萝?” 孟萝看到此人,身体一僵,面色也立即变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问一答,显然证明了二人果然相识。 那些仆妇们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点梅竟然认识这名高贵的夫人?而且,听她们说话的语气,还不是主仆,反倒是差不多身份的人打招呼。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大家哪里甘心错过好戏,连忙都拥了出来,看看热闹。 “孟萝,真的是你?你改嫁了?”点梅毫无顾忌惮地直接问道。 孟萝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无比苍白。 莫说那件事是她不想提起的,更别提当众被问这么难堪的问题。 跟着的几名侍女中,夏是最灵动活泼的,察觉到主子的情绪不对,当即挺身而出,冷喝道:“什么东西,竟敢对我们夫人如此不敬!来人!” 她一声话落,贴身护卫孟萝的凌风隐卫刷拉拉地便跃下六人,皆是一身黑衣,腰悬铁剑,面容冷肃,衣衫猎猎。 他们并排一站,场面上的气势顿时就变了。 其他的仆妇们打了个寒颤,后退了几步。就连工匠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里的活,望向这边。 点梅的神色也慌乱起来,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什么,调头就跑了。 众人一阵无语,还以为要出什么大事呢,只当看了一场笑话吧! 可孟萝的神色丝毫不见好转,反倒更加苍白,连唇都没有血色了。 “夫人!”春夏两名侍女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担忧地叫了一声。 “我去叫小姐!”秋也赶紧撒丫子往回跑。 这几日,小姐一直住在这里。除了个别人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凤凌泷闻讯赶过来时,孟萝就在围墙不远处的凉亭内坐了。 “出什么事了?”凤凌泷沉声问。 她还是头一回见孟萝露出这种神色。 她刚刚练完武,额上还有细微的汗珠,却衬得她这少年人的模样越发有吸引力,连几名侍女都看到脸红。 孟萝沉了下心神,挥手将四名婢女挥退,让她们去做自己的活。 亭内无人之时,她才认真地看着凤凌泷,说道:“凌泷,我想,我是不是惹事了。” 凤凌泷一头雾水,握住她的手道:“小姨,你不要害怕,说清楚。你能惹什么事?就算是杀人了,侄子也能替你摆平。” 她故意自称“侄子”,果然逗得孟萝唇角一弯。 但随后,女子的长眉还是拧了起来。 “我是奴籍,这等低贱身份却让人伺候着,做起夫人,这就是罪。” 凤凌泷心神一动,小姨以往虽然也诚惶诚恐,可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反应剧烈。 “你的奴籍身份,没有人知道。”凤凌泷沉声说道。 她早就想好,房子的事解决过后,就给孟萝解决奴籍的事。 要不惹人注意,还是得花一番工夫。 孟萝摇头:“我今儿见到过去认识的人了,而且……” 她当下没有隐瞒,低声将事情简单地告诉了凤凌泷。 这还是凤凌泷与孟萝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说了她的从前,一向镇定的她也不禁动容。 原来,孟老爷子死后,孟荷因早早出嫁,做了凌重文的妾氏,并没有被连累。而孟萝,则被贬为奴籍,卖进了当地一名富商家里做丫环。 当时,她年纪虽小,可生得好看,又识文断字,颇得富商的喜爱。 虽然那时,孟萝深知自己与严英再无可能,却也不想就这样给富商做小。 可是,富商的妻子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是孟萝勾|引自己的丈夫,所以嫉恨孟萝到了极点。 于是,趁着富商不在家的日子,她使了个阴谋,迫使孟萝与府里一名长工大华在一起。 孟萝万分痛苦之下,想想跟谁不是过日子呢?也只能认了命。 大华起先对孟萝也很 第387章 奴籍之事(1) 大华起先对孟萝也很喜欢,可时日一长,态度就变了。一是因为孟萝的心并不在他身上,对他自然冷淡;二则是孟萝生了个女儿,婆婆不喜,总是在夫妻间挑拨离间。 而孟萝生女后,体质虚弱。女儿又在三岁时被查出得了天花,被主子给埋了,她深受打击,病倒在床,憔悴得不能看。 种种原因之下,大华对孟萝十分厌恶。 婆婆此时将自己娘家的侄女点梅讨了进来,给大华做妻子。 在府里,所有的下人都知道,大华的妻子是点梅。 至于孟萝,那是个被人遗忘的存在。 而在家里呢,孟萝病好下床后,便承担起下人的角色,服侍大华、点梅和婆婆。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点梅便在大华面前挑事。 起先,大华对孟萝也常常呼喝,可后来,自孟萝的身体恢复起来,越来越有姿色,大华便不舍得动她了。 这样,点梅与婆婆却更恨她了。 孟萝吃过女人的亏,深知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自保。夫人可以将她改嫁,但这对婆媳,可能要的就是她的命。 于是她在一天夜里逃走了。 也在数月之后,她到了福陵县凌府。 可与亲姐姐孟荷相处还没多久,姐姐便也病逝了。 如果不是当时的疯儿“碧玉”,她真的也想随姐姐而去。 “小姨,我从不知道你心里竟这么苦。”凤凌泷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 孟萝,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一点。 即便她见过孟萝悲伤的时候,却也想象不到,她的过去,完全不比自己的过去好受。 “都过去了。”孟萝微微一笑,“孩子没了的时候我也痛过恨过,可躺床上那段时间,我全想通了。孩子若在,她也只会跟着我受苦。” 凤凌泷默然。 从时间上算算,今年,那逝去的孩子都该七岁了。 这对于任何一个母亲来说,都是不能提起的存在吧。 “今天我见到的人就是点梅,她在纪府。”孟萝再度出声。 凤凌泷眉眼一挑:“小姨的意思是,他们都在纪府?” “可能。”孟萝点头。 凤凌泷眼光一动,问道:“小姨对他们可还有情?” 孟萝诧异地看向她,“怎么可能?我只是担心,他们会来找我。” “那就好办了。”凤凌泷说道,“你怕他们来找你?你现在是孟夫人,有侍卫有丫头,你怕什么?奴籍的事,我现在就想办法解决。” 正说着话,围墙那边却传来一阵骚动。 “你们干什么?”这是侍女的声音。 “我来找老婆,你拦着我|干什么?”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孟萝的脸色瞬间起了变化。 凤凌泷猜也猜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份。 “怕什么,过去瞧瞧。”她说着,牵着孟萝走出凉亭。 那边,凌风阁员已经将一应仆从给拦了住。 这边,凤凌泷扶着孟萝走了过去,不时在她耳边给她打气。 人群中,一名身高体大的男人看到孟萝,那眼光就直了。 “孟萝,我是大华啊,你的丈夫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大华说着,上前几步,看向孟萝的眼光充满了震惊,却又一片火热。 “没错啊,这就是我的媳妇子啊,私自跑掉的,我要拉她去见官啊!”一名老太太在后头指着孟萝颤声叫道,旁边扶着她的正是之前的仆妇点梅。 凤凌泷知道,自己不过来,他们一家人也绝对会把这件事传扬得两府人尽知,更为甚者,会闹出去。 一旁的下人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那明明是个贵妇,怎么会是这穷酸一家人的媳妇子?他们真的没毛病吧? 点梅在一旁补充道:“她连妾都算不上,她是个奴籍,真不知道一个奴籍,怎么当上夫人的?这可是欺瞒圣上啊!” 凤凌泷被气乐了。 这丫的还挺会说嘛! 不过,她的话也给了自己提醒,孟萝与大华,原来算不得真正的夫妻。作为奴籍,只能是附属品。 虽然很现实,但因此却没有户部证明。 这对凤凌泷来说,是个好消息。 她伸出右手,一名凌风阁员立刻领会了意思,冷喝道:“都别吵!” 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凤凌泷缓缓说道:“没错,我小姨因为家中的连累,曾经是奴籍。可现在,她不是奴籍了。当年与她共事过的人,看到现在的她过上优越的日子,会忌妒,会抹黑,我能理解。” 她的话说得很直白,大家都听懂了。 原来,这是当年一起干过下人的人不服气了啊,竟来污蔑她的清白了。 凤凌泷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可一番话,却自然地引导大家往别处想去了。 大华气怒道:“怎么不是真的?她都替我生过一个女儿,这一查不就知道了吗?” 凤凌泷眼色冷沉了几分。 查?她倒不怕。 凌风阁干的就是这事。 何况江州劳县离京都千里之遥,就算查出了事实,与谁说去?说了,别人会当真吗?又能怎样? 在现代,告御状都未必有人理会,在过去,这根本算不得案子的事,谁会真的关心? 她恼的是这男人说话真让人很不舒服。 握紧了孟萝的手,她沉声说道:“我小姨过去的事是她自己的事,别胡乱套到你身上!” 那老婆婆却在这时叉腰喊道:“我告诉你们,事实就是事实,孟萝,你敢不敢随我去官府?” “官府,自然要去。”凤凌泷不让孟萝开口,接过了话,“不过在此之前,我先说清楚,如果是你们编造事实,你们也是要获罪!如此污蔑女子清白,这罪,可小不了!” 翩翩少年公子,说出这么一番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大华明显缩了一下。 点梅死死拉住婆婆低语,似乎在商量此事可不可行。 那婆婆立刻就改了口:“哼,我不知道你走了什么运,反正你现在家大势大,又是在京城,这要是见了官,肯定是我们吃亏!” 旁边的下人们都笑了起来。 敢情这家人心虚得紧,不敢见官。 凤凌泷嘴角轻抽。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她还没做什么呢,随便几句话就把他们吓到了。 第388章 奴籍之事(2) 点梅一双圆眼死死瞪住孟萝,嫉妒之色溢于言表。 在婆婆说完这句话后,她也叫道:“那你先证明一下你现在已经不是奴籍的事吧!” 告官,不是不行,而是要等外出的纪老爷夫妇回来,找他们帮忙。 他们几个下等人,这样去告官,一定会吃亏的。 身在末层社会的人,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了。 听得点梅的话,大华连连点头,看着孟萝的眼光自上到下都透着贪婪之色,“对对,你既然不是奴籍了,那一定有户部出具的行走路引,你就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孟萝的心往下一沉,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就凭你们的身份,配看吗?” 这句话可算是蔑视之极了。 凤凌泷向来待下人都一视同仁,可这家人的无赖激怒了她。 那一家子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点梅作为一名泼惯了的仆妇,当下就抹起眼来,哭天抢地道:“唉呀,这什么世道啊!奴籍的人也能逃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不当人呐!” 他们都是签了契书的长工,并非奴籍,所以自称“百姓”。奴籍,连称“百姓”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百姓的力量虽然微小,可关键时候却能覆舟。 而且,涉及“奴籍”的事,可非小事,这是天子都关心的事情。 凤凌泷微微抿唇。 看来,想要解决此事,避开孟萝的过去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接受过去,再重寻新路。 就如她自己,从来不介意福陵县的那段黑暗,所以,她一向活得从容。 人生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回避未必是好法子,有时候,突破才是新生。 凤凌泷与孟萝低语数句,微扬下巴,清了清喉咙,说道:“大夏的奴法中说过,脱离奴籍的人便恢复了自由之身,以往的任何附属关系都作废。既然我小姨已经不是奴籍了,自然与过去一刀两断。” “你先拿出行走路引,证明一下她现在不是奴籍吧!”大华扯着嗓子喊道。 孟萝心绪凌乱,拉住凤凌泷的衣袖。 凤凌泷刚想说话,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需要请户部尚书来证明一下,孟氏已非奴籍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请户部尚书证明?这人是谁?好大口气! 凤凌泷却是一呆,心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 没错,来的人是她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祁清绝。 男人着一袭墨锦长衫,踏着珠丝缎履,缓步从不远处行来,步伐优雅而从容。日光打在他的脸上,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勾勒得立体鲜明。 那等王者的气度,非寻常人可比。 “定王殿下。”红绫等认识他的人忙过来行礼。 这一声唤,人群便如炸开了锅一般低语起来。 定王是谁?京城中的人莫有不闻其名者。不过,那是传说中的人,怎么突然就出现在面前了?是真还是假? 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祁清绝,丝毫没意识到已是大为失礼。 孟萝也是知道这位王爷的,也或多或少从那些贵妇口中听说过他和凌泷是师兄妹的事。不过她不便问详细,所以知道得不多。 今次,突然瞧见这么个丰神俊朗的王爷出现在面前,她也是反应不及。 祁清绝却径直走向凤凌泷。 “你怎么来了?”凤凌泷望着少年男子问。 祁清绝眸光微柔,声音亦轻了几分:“你不怪我吧?” 凤凌泷无奈地摇摇头。 “我不是指这个。”他的话峰一转,“我是说,我擅自出面插手此事,你不怪我?” 凤凌泷笑:“感谢你还不及。你既然管了,那就要管到底。” 有他帮忙的话,事情将好办得多。 祁清绝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宠溺,点了点头,目光递向一旁的孟萝,迟疑了下,开口道:“孟夫人。” 孟萝给闹了个大红脸,慌忙行礼道:“见过王爷,贱|妾怎敢自称夫人?” 祁清绝眼疾手明地一抬衣袖,拦了她这一礼,脚步同时往旁边一侧,让开了身子。 “孟夫人是凌泷的长辈,自也是本王的长辈,勿需多礼。‘夫人’这个名头还是当得起的。”祁清绝的话诚恳无比。 孟萝感动得眼眶中溢出了清泪。 用不着其他什么,身为亲王,祁清绝的这份尊重,便让孟萝那低到尘埃里的心被再次捡起,脸上,也终于多了几分自信。 她的背脊挺得直了一些,含笑说道:“王爷太客气了,谢谢王爷的安慰。” 凤凌泷看着这一幕,嘴角泛起笑意。 她忽地想起宁雪金那一声声的“小姨”,再瞧祁清绝这样,估摸着是怎么都叫不出的。 想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浓。 那一头,纪府的下人们已经确定了祁清绝的身份,再看他与风家少爷如此熟稔,个个惊疑不定。 这风少爷究竟是什么来头,与炙手可热的定王殿下都有交情,乖乖! 大华一家人脸上的神情就更夸张了。 祁清绝目光淡淡地扫向他们,重复道:“是否要本王叫户部尚书来,证明一下孟氏脱离奴籍的事呢?” “你,你们这是包庇!”大华直头直脑地喊道。 祁清绝并不动怒,微微笑道:“奴籍由陛下所定,脱籍自也有章法可循。你觉得脱奴籍是包庇,那陛下定人奴籍也是包庇其他人?” 大华哼道:“就是包庇,官官相护!” 他的妻子点梅脸色苍白,在一旁不停地拉丈夫的手臂,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祁清绝神色不变,声音却严厉了几分:“此人妄议国政,诽谤陛下,当真是好大胆。来人,送大理寺!” 他话音一落,两名黑影卫身形如鬼魅般袭进,双双扭住大华,往外拖了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现场呆怔片刻后起了不少的骚动。 点梅吓得浑身瑟瑟发抖,那老婆婆却恸哭起来:“我的儿呀,还我的儿呀!” 祁清绝眉眼淡定,不为所动,冷冷说道:“你们将老太太扶下去好生照料着,国有国法,法不容情,希望人人记住这个道理。” 说完,他不再关注这些人,转身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冲他“噓”了一声,小声道:“请叫我风临。” 刚刚祁清绝提到了她的名字,不过其他人都没有和她联系到一起。 祁清绝唇瓣一弯,说道:“回去吧,这里太吵了。” 凤凌泷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孟萝,便走过来挽住她的手。 孟萝赶紧推开她,示意她不要管自己,好好招待定王。 凤凌泷面上现出几分尴尬。 祁清绝轻咳几声,冲孟萝说道:“孟夫人勿忧,你的事本王已经让户部去办了。孟老夫子当年的事情本王亦有耳闻,也委实该有个了结。” 孟萝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还会被人提起,而且是被朝廷中的王爷提起。 “多谢王爷!”孟萝的眼泪在眼眶内转了几转后,终是一滴滴滚落而下。 “小姨,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凤凌泷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嗯,值得高兴。”孟萝反握住她的小手,只觉少女的手柔腻光泽。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如果不是凌泷的面子,自己家的事怎么可能会被定王想起? 凤凌泷知道小姨是彻底松了口气,便吩咐春夏秋冬服侍她去歇息,自己则领着祁清绝去凉亭小坐。 绡透奉上茶后便让一干丫环退却了。 梧桐栖那边的下人,如春夏秋冬和半斤八两,还是头一回看到定王,更是头一回见到定王与自己主子会面,个个激动得什么似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凤凌泷望向祁清绝,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多谢你了。” “你的事,也是我的事。对付这些愚民,手段便要强硬些,只要占理,其他别管。”祁清绝单手握住水杯,淡淡说道。 凤凌泷点头,笑了起来:“你下的套子很深啊。” 祁清绝也展唇而笑,问她:“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剩下的就交与你了。” 凤凌泷想了想道:“给他吃足教训吧,否则,死心不改。” “好。”祁清绝说完,眼光颇有趣味地打量凤凌泷的脸。 凤凌泷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后者却已勾唇说道:“原来,你还有这一手易容之术啊。” 凤凌泷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完了,被他发现了自己这个技能。以祁清绝的细心,会不会很快发现自己平时的脸也是经过易容的? 见她神色微变,祁清绝目光闪了闪,说道:“歧黄之术中,确有药粉易容。你精通中药,会此也不奇怪。我对这方面倒没什么研究。” 凤凌泷只能陪笑。 “风临……”祁清绝又念起她的名字,有些出神。 凤凌泷赶紧打断他的思绪:“你今儿怎么没事呀?” 祁清绝幽暗的眸子凝向她:“这几日不见你,我在等,你什么时候会想起我。” 这话很是暧昧,凤凌泷的脸不由一红,说道:“对不起,是我太忙了。” “我知。”祁清绝敛了笑容,“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要告诉我。” 凤凌泷心下一暖,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的私事并非有意向你隐瞒,而是,我还没做好说的准备。” “我可以等。”祁清绝眼底浮上笑意。 凤凌泷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可如果有一天,你等到的结果让你很失望,怎么办?何必花费时间去等一个未知的结果?” 祁清绝沉默片刻,凤眸中射出精光,盯着她道:“那我也想问你,无论结果如何,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这话又是很直白的语言。 加之他那烧灼般的眼神,凤凌泷脸庞发热,却还是点头道:“我会,但你未必会。” “这就够了。”祁清绝紧崩的身子一松,暗地里长吁了一口气。 他真的怕,她会说与他分开。 经历过之前的暂别,他感觉自己若是一天见不到她,心里便会发慌,两天见不着,饭都吃不下。 如果有一天,她会离开自己,永远都见不着她,那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清风徐徐中,二人对坐相谈,甚是欢悦。 再说隔壁府的纪老爷,午时回到府上,立刻就有好事的小厮急哄哄地将大华一家的事情报告给他听。 纪老爷夫妇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被这事给震惊到了。 “什么?隔壁那风家竟然认识定王,而且,定王还到他们府上来了?那该是多好的交情啊!” 此事给他的冲击远大于那位夫人与一名奴才的关系了。 毕竟,一个是过去式,一个是现在式。 二话不说,纪老爷夫妇当下就提着厚礼来风府拜会。 此时,祁清绝与凤凌泷正在小院相对用膳。 菜是何御厨精心烧制的,合着两人的口味,两人心情都很不错。 红绫匆匆进来,将纪老爷来访的事小声说了。 凤凌泷长眉一挑:“还带了厚礼?乔迁那天,我怎么不见他有回礼?” 红绫掩嘴而笑:“这是冲定王的脸面来的。” 那日,纪老爷夫妇是空手上门吃宴席的,想想,她们都觉得商人好尖利。当然,自家小姐做生意可不算在此内。 祁清绝抬头说道:“见见吧。他就是刚才那一家人的主子吧?让他去管管那一家子,效果会好很多,你也少了一大桩麻烦。” 凤凌泷想想也是,便说道:“让他进来吧,礼就不收了,还回去。” 祁清绝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凤凌泷笑着耸耸肩。 她也是名商人,知道商人重利。 平白无故地收人礼,要是那胖子有什么事找自己办自己又办不了,可就不好说话了。得到允许,纪老爷夫妇感恩戴德地进了来,不一会儿,便被带到了小院。 院子里一桌两椅,两名俊美的少年相对用膳,画面优美。 纪老爷虽然没见过祁清绝,可光瞧那通身的气势,也八九不离十。 他立即就拉着夫人行跪拜大礼。 “定王殿下!” 祁清绝抬抬手:“起吧。” 第389章 奴籍之事(3) 纪老爷踮着一身肥肉,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向祁清绝的目光却是放着异常耀眼的光芒。 定王殿下啊,传说中的定王殿下! 天啦,他竟然见到了活的定王殿下! 祁清绝对他的目光习以为常,也没让他就座,随意问道:“你在京城做生意?” 纪老爷受宠若惊地答道:“回王爷的话,小的做的是跑车的生意,大夏各地的单都接。” 祁清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生意么,都需要打点。这跑车的生意,更是得将官府打点好,这样,通行也方便许多。 凤凌泷想到那日他请五城兵马司的人吃饭,也是若有所悟。 祁清绝勉励了几句后,说到正事上:“今日被抓起来的那个奴才是你府上的,你熟悉吗?” 纪老爷一怔,这才想起来起先小厮说的话。 那个被抓的奴才叫什么来着…… 一旁的纪夫人见状,死死捏了下他的胳膊,低声提醒了数句。 纪老爷面现尴尬,只得拼命点头,说:“对,对,熟悉。那个奴才叫大华,一家几口都在,是几年前买回来的。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事,王爷处罚得对!” 对于事情的经过,他不甚了解。 不过,用脑子想想吧,什么风府的贵妇为奴籍时曾与大华为夫妇,开玩笑么?纵然真有这一段,现在那贵妇身份不同了,他也不应该提起,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祁清绝微微一笑,说道:“他是因言语对陛下不敬才获罪。他的母亲和妻子却想不通,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好,你身为他们的主子,该好好管教下,免得她们出去胡言乱语。到时候,怕是要为主家招祸。” 纪老爷闻言,打了个激灵。 身为商人,他自然听得懂祁清绝的弦外之音。 他赶紧点头:“这是自然,管教奴仆是我的份内之事。王爷请放心!” “嗯。”祁清绝的目的达到了,挥挥手道,“没事就退下吧。” 凤凌泷唇角直抽。 这叫什么事?利用完了立刻就挥开了? 可她瞧纪老爷的神色反倒透着欢喜,郑重地行了个礼,欢欢喜喜地走了。 “这么高兴?”她随口问了句。 祁清绝望着纪老爷的背影,淡淡道:“要不然呢?本王能见他,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你真自大。”凤凌泷一双美目瞪住他,纵是男装,也极是可爱。 祁清绝看着她笑,不作声。 凤凌泷不自在地转开眼,说道:“好吧,我懂。” 她确实想得通。 那胖子见了祁清绝,还说了话,估计这将被成为他以后谈耀的资本。有什么事,打着定王的名号也有借口和理由了。纪老爷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一路踮着肉,哼着曲,无比地愉悦。 要知道,那可是定王啊,大夏朝至尊的定王啊。 那么和颜悦色地与自己说话,见这一面,花点厚礼也是值得的。寻常人想送礼都没处送去呢。 祁清绝凝望着少女化作男装时那愈发俊美的容颜,眼光都柔软了好几度,说道:“我想见你一面不也挺难的吗?” 凤凌泷又羞又愧,索性低下了头去,抿唇道:“本来想见我就不容易。你以为谁都能见到我吗?” 她说得也没错。 她为凤姝时,民间便有这样的一个传言,叫作“世人皆知凤家女,几人能睹凤凰颜”。这话,虽直白了些,却正是民俗语言,说明了见未来凤凰一面的难度。 “见不着,不想么?”祁清绝喃了一句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便轻咳了一声。 他是被时代与观念所限制,至少理智时是这样。 而凤凌泷呢,则是没接触过,所以会羞涩。 两个人的相处,说起来倒也有几分意思。 夏日漫长,直到傍晚时分,祁清绝方才领着何御厨回去。 凤凌泷表示已经请好了厨子,将何御厨还给了他。占了人家一匹汗血宝马的便宜,不能什么都拿来,太不好了。 日头西斜,晚霞遍布天空,照映着大夏的都城,甚是美观。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风府,晚膳是在孟萝院中用的。 几名丫环小厮侍候着,气氛好不热闹。 由于都是心腹,孟萝也没有将自己的事刻意瞒着,便问起凤凌泷情况。 凤凌泷说道:“纪府那边没了动静,想必,纪老爷已经妥善处理好此事了吧。” 她便又将纪老爷来访的事说了。 孟萝点头,满眼感叹之色:“真没想到,我这一生还能脱去奴籍。凌泷,你娘若在的话,她也不用受苦啦。” 每每提到孟荷,她的眼眶总是会一红。 凤凌泷想到那个可怜的女人,心中也甚为同情。 就在这时候,外面匆匆走进一人,却是风夜。 远远的,他给凤凌泷施了一礼。 凤凌泷恩准后,他上前说道:“主子,牢里那人传话出来,说一定要见夫人一面,是关于夫人孩子的事。如果夫人不去,一定会后悔终生。” 这话是大理寺卿传来的。 定王交办的事情,还是与那女子有关的,他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狱卒审着那犯人,给他各种苦头吃,让他吃足教训。大华哪里受得了,便把那番话喊了出来。大理寺卿得知后,怎敢怠慢呢?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承担不起后果,立刻就让人出去传话。几番转折,话便到了这里。 凤凌泷讶然,不由看向孟萝。 后者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神情中还带着深深的惶恐与害怕、紧张。 “小姨!”凤凌泷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抚摩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哎,怎么就提到那孩子了呢?她都觉着心酸,更别提当事人了。 “凌泷……”孟萝声音涉哑,艰难地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凤凌泷。 “好,小姨,你别担心。我们这就去监狱看看,瞧瞧他到底玩什么花样。”凤凌泷知道,无论是真是假,孟萝都会去探个究竟的,因为,那是关于她唯一的孩子的事情啊! …………。 第390章 奴籍之事(4) 想到这,她善意地提醒道:“不过,小姨,你要镇定一点。大华现在是狗急跳墙,才会要求见你。为了自救,他什么办法使不出来?什么话编不出来?所以,他现在说的一切可信度都很低,你千万别被扰乱了心神。” 这番话,犹如一盆凉水,浇在了孟萝心上。 她果然冷静了几分,苦笑道:“是,我是糊涂了。那孩子,四岁时就不在了。” 说到这,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迟疑着开口:“我看,还是不去了吧。” “真不去?”凤凌泷反问。 孟萝的目光望向远方,眼光有些呆滞,似是在回忆。 半晌,她说道:“那个时候,我并不在她身边,而是和大华一起去乡下了。回来时,她就没了。老婆婆说是得了天花痘去世了,为了不传染给其他人,被秘密埋了。我自是不信,去找主子,可老爷夫人也这么说。” 她的声音颤栗了几分:“他们一家都是重男轻女的,十分不喜我那娃,我真怕,她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而且,我好怕她在死前受了苦,那该是有多痛多苦。还是不知道的好。” 所以,她不敢去,不敢去了解一些可能的真相。 凤凌泷摇了摇头,道:“那么,我去,小姨你就别去了。” “你去?”孟萝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嗯。”凤凌泷目光一闪,“他现在是想我们放过他,所以,不可能说出什么伤人心的事。我很好奇,他到底要说什么。” 孟萝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终是不舍,下定决心,也过去问问。 一行人抵达大理寺的监狱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京都的夜灯次第亮起,车水马龙不差于白日,欢歌笑语声在摊贩前流动着。 可一走近大理寺监狱,那些声音便如被什么隔住似的,再也听不到了。四周围是一片昏暗和寂静。 凤凌泷不是第一次来了,和这里的人也混了个面熟。 虽然她此刻并没露出真容,可以她们这行人的特殊身份,牢头也将她们放了进去,随后再去知会寺卿大人。 大华被儿童壁粗细的铁索捆在了柱子上,周身衣衫破烂,血迹斑斑,一头长发更是散乱地披垂着,挡住了大半张脸。剩下的脸庞在幽暗的烛火之中透着几分阴森可怖的气息。 孟萝执意要进来,凤凌泷也只能由她。 看到这一幕,孟萝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却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听到动静,大华睁开了眼,甩了甩头,将那乱发给甩到了肩后,一双血红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看向了二人。 “你来了。”大华沙哑着嗓音开口。 “你要说什么?”孟萝单刀直入地问。 “呵呵……”大华怪笑了几声,面上却没有露出笑的表情,只是嘴角抽了几抽,便痛得龇牙咧嘴。 “放我出去吧!”他的声线中终于露出了求饶的语气,“放我出去。” 当他被定王的人丢进这暗无天日的牢房时,他便感觉到了恐惧。 当那些酷刑一一施加在他身体上,而且没有任何出去的可能性时,他便感觉到了绝望与后悔。 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啊! “孟萝,放我出去,我告诉你,你女儿在哪。”大华声音含糊地喊着。 “我女儿?她不是死了么?”孟萝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没死,没死!”大华摇头,死命地摇头。 “你说什么?”孟萝脸上的神情崩不住了,“刷”地一下就变了,几步冲了上来。 “小姨!”凤凌泷动作灵敏地拉住了她,自己站到了她前面,警惕地看着大华。 “你什么意思?我小姨的女儿没死?她在哪?”凤凌泷平静地询问。 大华干裂出血的嘴唇动了动,说道:“你们放我出去,我能把她找来见你们。” 孟萝的神色霎时间溢上了悲哀与痛苦:“大华,那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真悔,悔自己生下她。”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的父亲会是眼前这个人。 大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凤凌泷开口就是质疑。 大华咳了几声道:“自然是真的。等我把她找来,你们就知道了,但我现在不能说。说了,你们就不放我出去了!” 他可是认准了这件事的。 凤凌泷笑了一笑,冲他示意:“张嘴。” “啊?”大华一愣,不由反问了声。 趁着他嘴巴张开的瞬间,凤凌泷右手两指往前一探,然后抬起他的下巴,在喉头一捏,一枚药丸便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这突然的异物感迫使他剧烈咳嗽起来。 凤凌泷不为所动,只静静看着,直到男子满面通红地止住了咳声。 她这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刚刚你服下的是穿肠毒药,要不了一刻钟就会发作,到时候你会穿肠烂腹而死。把事情说清楚,我便给你解毒。” 大华闻言,想笑,可转眼间,他的神色也发生了些微变化。 他感受到了体内升起一股灼热感。 他不免开始慌了。 是啊,服毒而死,那才是最不划算的了。留在牢房里,总是有个希望,有个盼头。 “我说,但你们得放我出去!”他赶紧叫道。 凤凌泷淡淡望向他,“我不和你谈条件。” 一句话,便堵死了大华的心思。 “好,我说!”眼瞅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华只能举手投降,“她在——怡春楼,劳县的怡春楼。” 孟萝的脚步踉跄了几下,整个人软倒在春夏的怀里。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女儿被卖进了怡春楼!”大华再度重复了一遍。 孟萝眼前一黑,便晕到了春的怀里。 凤凌泷眉头一拧,问大华:“怡春楼,是卖唱的场所?” 不,不能说是问,因为,作为商人,她听说过这个店名的。 大华没有回答她,而是说道:“该说的事我说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没瞒你们,你们也该拿出点诚意来,放我出去吧!” 凤凌泷唇角一勾,“我答应过给你诚意,放你出去吗?” 第391章 失散之女(3更) 凤凌泷唇角一勾,“我答应过给你诚意,放你出去吗?” 大华一怔,神情变得愤怒起来,“你” 话没说完,凤凌泷已走到他面前,右手一抬,“啪”的一个重重的巴掌就甩在了他脸上,打得又脆又响。 “这一巴掌,是给我小姨打的。” “啪”的一声,又是一掌。 “少年”的脸上却还带着笑容,吐字清晰,“这一巴掌,是替你女儿打的。你,不配为人父。” 她长期习武,这两巴掌,可不轻。 鲜血和着牙齿从大华嘴里掉落,他的声音更含混不清了:“累责给温大!(你这个混|蛋)” 凤凌泷只凉凉看他一眼,后退了几步。 离得近的夏忙递上一方手帕,说道:“主子,把手擦擦吧。” 她看向凤凌泷的眼神充满了敬仰之情。 这当真是名女子吗?所做所为,比少年人还要令人大快人心。 凤凌泷望了望右手布满的血污,嫌恶地皱了皱眉,接过帕子,匆匆拭了一下,顾不得还是很脏,走到了孟萝跟前。 孟萝已经醒了,泪水正往外涌,春和红绫正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 “小姨,没事。”凤凌泷用左手干净的手背也抹了一下,低声道,“如果是真的,那是喜事。如果是假的,那就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发生。小姨,你不必这样的。” 孟萝抽了抽鼻子,说道:“我知道,可是,不得不去信。怡春楼,凌泷你知道怡春楼是什么地方吗?如果是真的话—” 她的脸色白得如一张纸似的。 凤凌泷安慰道:“便是真的,妹妹今年也才七岁,在怡春楼里,也不过是被教习的年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孟萝连连点头,双手死死抓住凤凌泷的衣袖,说道:“凌泷,我是个没本事的,但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但凡有一点希望,我都要试一试。我恐怕不能留在京城帮你打点梧桐栖了,我要回劳县!” 她说着,目光中透出了几分决然。 回劳县,越快越好。 凤凌泷扶她起身,一面示意大家往外走,一面答:“算起来有三年了,找不找得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人家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人,还是我们一起去,有个商量。” “好,谢谢凌泷。” “这是我们的家事,不要再说谢谢!”凤凌泷很无奈,“我也很想找到妹妹的。” 孟萝“嗯”了一声,眼中流露出一分希翼。 出牢房后,凤凌泷瞧见狱卒恭敬地站在一边,便吩咐道:“留着他的命。” 狱卒忙点头:“是,公子!” 凤凌泷又往外走了几步后,却惊讶地发现两道熟悉的身影站于长灯之下。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扁又长,映现在凹凸不平的昏黄墙面上,颇有几分诡异。 那正是祁清绝与大理寺卿。 “你也来了?”凤凌泷与他在风府分手并没多久,再次见到他,心里生出了几分说不出的欢喜。 祁清绝又何尝不是这样?看向她的目光深处,浓情蜜意在流转。 第392章 失散之女(4) 大理寺卿并没有认出男装的凤凌泷,但亦知道分寸,见定王没有介绍的意思,便默默站在一边不作声。 祁清绝见状,便说道:“那就不打搅寺卿工作了,想必这里还要收拾一下,我们就先行离去了。” 大理寺卿忙点头,脸上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无论如何,上司在跟前,怎么都有些不自然。 凤凌泷向大理寺卿道过谢,便跟着一起出去。 孟萝体弱,她让凌风阁员与侍女先送她回府,自己则与祁清绝并肩步行向这片幽静深邃的小巷。 废墟一样的巷子内外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只有被月光照到的地方才会透出朦胧亮。四周静得可怕,没有人声,没有鸟声,更没有车马声,一片静谧。 行走在这静谧中的二人,步伐从容。 祁清绝忽地脚步一顿,看向身侧的凤凌泷,问:“你不怕黑?” “有你在,不怕。”凤凌泷冲他扬唇一笑,笑容中闪过一丝狡黠和调皮。 祁清绝英俊的五官舒展开来,伸手牵住她的小手,声音含笑:“你这丫头一直胆大得很,真不知道什么事能把你吓着。” “哪有呀!”凤凌泷摇了摇手臂,带着少年人的胳膊也轻晃起来。 祁清绝的嘴角忍不住扩大到了耳根。 两道身影,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并肩行在小道上,煞是和谐。 轻轻的说话声被月色拂开。 “……是劳县的怡春楼……如果是真的,那小姨这下半辈子心里都不会那么苦了。” “你是说,她女儿四岁时就被卖进了怡春楼?” “应该是的。” 后一个说话的是祁清绝,他沉吟了会儿,问道:“他们原来的主子是谁呢?还在劳县吗?可以盘问一下。” 凤凌泷点头:“所以我准备动身去劳县,自己去,总要放心些。” 祁清绝闻言,神情一僵,“劳县?你自己去?山高水远的,你这一去,又要多久?” 朝廷最近事多,他是绝对走不开那么久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又要和她分开一段时间了? 望着祁清绝黯然下去的脸色,凤凌泷轻叹一声,开口道:“我也不想去那么远,可这是小姨的事,让她一个人去,我始终不放心。” 说到这,她又赶紧安慰他:“没事,我准备骑你的汗血宝马先过去,办得顺利的话,就不等小姨集合了,我提前回来。汗血宝马一日千里,来回时间将大大缩短。” 祁清绝点点头:“不错,若是骑那匹马过去,十日时间就能到劳县。” 想了想,他开口道:“还记得铁腿吗?” 凤凌泷想起了那个冬日的午后,出现在荷院的男子。 正是那人,给她捎来了第一份产业的契书,改变了她的命运。 她点了点头。 “他就在劳县附近。”祁清绝解释道,“劳县与福陵县同属江州,他上次便是去江州,宁雪金才让他给你捎带东西。可惜,那时我不认识你。” 凤凌泷弯唇:“虽不认识,却有耳闻嘛,要不然怎么送来了翡翠扳指呢?” 祁清绝神色一变,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毫无防备的凤凌泷额头硌到了他的胸口,轻吸了一口气,却已被他紧紧拥住。 “不要再提这事了,我已经非常后悔了!” 祁清绝的声音哑涩了几分,可见心里十分在意这事。 “好啦,我不提了,不都过去了么?”凤凌泷仰努力地从他结实的胸膛前抬起脸,轻轻说道,声线却也苦涩了几分。 失去了唯一接近祁浩瑞的机会,她亦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祁清绝却将她拥得更紧了,垂下头,望着她完全束发后露出的光洁额头,忍不住低脸轻吻了一口。 “怎么会知道是你,这样的你……那么多年,亦不知,还有一个你。” 他的声音有几分模糊,却是情深于内。 凤凌泷心头的那一丝苦涩也随之消散了,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嗯”了一声。 祁清绝这才放开她,低声说:“铁腿离劳县不远,这事,不如让他去办。他的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 凤凌泷想了一想,说道:“小姨恨不得立刻就飞往劳县了,她既要去,那我还是亲自去一趟打个先哨,才安心些。” 这无疑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去安排那头的凌风阁成员。 祁清绝很无奈,却也只能接受她的坚持。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了这片幽静的小巷。外头,星星点点的灯火次第映入眼帘。 幽冷褪去,四周围开始有了人情味儿。 走出去不远,便是一溜摆出来的摊子,有卖小吃的,有卖手工玩艺儿的,倒是吸引了不少人过去。 “想去逛逛吗?”祁清绝心神一动,问凤凌泷。 凤凌泷望着那边的烟雾袅袅,听着欢声笑语,唇角也扬起了笑。 她记着,这样热闹的气氛是她这一世的儿时最向往的。 那时,旁的兄弟姐妹平日里的管教虽然严格,但逢年过节的,倒还是可以出去放飞一两天。可她呢,却只能隔墙相望,守在高墙之内。 因为她是未来的皇后,因为那令她讨厌之极的身份。 “你常逛京城吗?”凤凌泷问。 祁清绝笑道:“有事没事的时候都会走一走,倒也还算熟悉。” 身为亲王,国土民生亦是他关怀的内容之一。 凤凌泷知道,他所谓的“熟悉”,必然是极熟悉了。 想到什么,她眼光一亮,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衣袖,问:“那你知道东区的高阳桥吗?” “那么大一座桥,想看不到都不行。”祁清绝逗了她一句。 凤凌泷又问:“那你知道桥下有个卖糖人的老爷爷吗?” “卖糖人的?确实是有一个,在那边摆了很多年的糖人摊了。怎么?你不是告诉我你想要吃糖人吧?”祁清绝讶异地看向她,“我小时候还吃过。” 凤凌泷嘿嘿笑了两声。 这话的意思是告诉她,糖人只能小孩子吃吗? “我就想吃,不行吗?”凤凌泷微一叉腰,扬起下巴,露出颈项优美的弧度。 即便她现在是男装,可这眼神,这语气,这打扮,却是女气极浓,撩得祁清绝心头发痒。 “行,行,怎么不行?”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笑了开来,“你想要什么,我都替你去办。” 凤凌泷见他靠近,心里一慌,瞟了眼四周,提醒道:“别胡来啊,我现在是男装。” 祁清绝一呆,嘴角直抽。 在他眼里,她这男装打扮,除了面貌变了,在其他方面反倒增添的全是个人魅力。 嗯……直白些说,在他眼里,她处处都美好。 “那就去高阳桥。”祁清绝拍板了此事。 两人也不走寻常路,穿街插巷,很快就到了东区的高阳桥下。 果不其然,桥侧,如昼的灯火之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推车前,正低着头,聚精会审地捏弄着什么。 凤凌泷看到这一幕,嘴角的笑不由扬起,眼中划过几抹眷恋之色。 她脑海里的回忆中,这个卖糖人的老爷爷始终很难忘。 因为那一次,她是偷偷随着凤姣几个跑出来的。 不敢走远,她们便在高阳桥下晃荡,一下子就被那老爷爷摊子上五颜六色的糖人给吸引了目光。 凤姣几个冲了过去,嚷着要糖人。 她心里也想要得要命,可碍着自己是郡主,便保持着矜持,让他们先选。 老爷爷一连制作了几个精美十足的糖人递到凤姣几人的手里,惹得这几人连连欢呼,根本不舍得吃。 终于到她了,就在她想选头小花猪时,凤府的人追到了。 以外公为首,一群人将他们给捉了回去。 虽然要接受严厉的教育,可凤姣几个的糖人却是保住了。 但她却没有。 而且,以她的身份,她也不好意思表现什么情绪。 但外公凤宗图实在是太细心了。 他从几个孩子那里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竟然自个儿去那卖糖人处买了一只小花猪的糖人。当他把这个糖人送到凤凌泷手里时,后者早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那个糖人,她一直没舍得吃,把玩了很久,直到完全变了形,不能再要了,她才不舍地给埋了。 所以,在这样热闹的夜晚,在这些摊贩面前,在祁清绝问了话后,她便想到了糖人的事。 待她回过神来时,祁清绝却已拉着她径直停在了老爷爷面前。 “贵客,要糖人吗?好吃的糖人哟!可以买回去给孩子吃。”老爷爷手里忙活着捏人,嘴上的问话却清晰。 给孩子吃…… 虽然明知道老爷爷不会是说他们两个“男人”的孩子,可心知肚明彼此性别的凤凌泷和祁清绝,还是不免多想了一些,脸庞微红。 “我想要一个小花猪。”凤凌泷清了清嗓子,赶紧说出要求。 “好呐!小花猪走起!”老爷爷快速捏弄起来。 不多时,一个粉黑白杂交的小花猪便被捏好了。 凤凌泷接过小花猪,低头看着这与记忆里的糖人差不多的模样,想到外公如今的情形,想到凤家不会再有的当年,眼眶,便微微一湿。 第393章 失散之女(5) “很可爱,像你一样。”少年人磁性的嗓音猛然在耳边响起。 凤凌泷手握着小花猪的糖人,下意识地抬起头,便瞧见祁清绝正言笑晏晏地看着她,又打量打量糖人。 一股说不出的温暖从心底生起,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 第一个糖人,是外公给她买的,那么这第二个,竟是他么? 凤凌泷握着糖人,冲祁清绝傻傻一笑。 祁清绝眉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嘴上却嫌弃道:“瞧,这傻模样,更像你手里的猪了。” 说着,他掩住了嘴,几乎是掩饰不了情绪。 “你才像呢!”凤凌泷一点也不恼,将小花猪转了三圈,递到他跟前,“要不要尝尝?” “还是不要了吧,这个,欣赏就好。”祁清绝有洁癖,所以闻言便是眉头一皱。 “那就留着。不过留到最后,还是会坏掉的。”说到这,她的声音有些喑哑。 “坏了,我再给你买个新的。”祁清绝接过话。 凤凌泷这才喜笑颜开起来。 如果有人听到二人竟为了个小孩子喜欢的糖人如此开心,一定会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是啊,有时候,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这一夜,凤凌泷睡得极其安稳。 第二日一早,她起床后,红绫与绡透作为现在的房内大丫环,便过来服侍,一面与她聊昨晚的事。 凤凌泷知道孟萝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所以昨儿才没有立即回去。据红绫说,孟萝调节得还不错,只是不停地在问小姐起来了没有,一早上念叨得春夏秋冬耳朵都要生茧了。 凤凌泷掩嘴一笑,梳洗好,便径直去了孟萝的小院,干脆在那儿用早膳。 孟萝问起她的安排,凤凌泷给了个最快的估算时间:两日后。 这两日,她让孟萝把梧桐栖的生意与周福交接一下,至于水阁等其他产业,则各司其主,她不在也不会出问题。 最让她放不下的不是生意,而是外公。 思来想去,她还是悄悄联系了凤羽。 这一回,她放大了胆子,直接扮作凤府里一名侍女,借着二小姐有事的名头进了凤宗图的屋子。 有凤羽盘查,其他侍卫自然没放在心上。 这等事,只要没被揭发,是最安全的。可如果被揭发了,凤羽失察倒是小事,往后再想见外公一面怕就难上几分。 凤凌泷为了能和外公单独相处,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相较于上一回见面,凤宗图整个人的状态明显又不一样了。 即使他仍旧一幅呆呆木木的样子,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可凤凌泷一把脉,就全明白了。 “外公。”她握着凤宗图粗糙起皱的老手,喃了一声。 凤宗图的眼睛中闪耀着水花,眼神一错不错地望着她,似乎要把她的样子一点点看到眼里去。 “阿……姝。”干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如同年岁已民久的弦,有些干涉,不够流转。 可这声音,落在凤凌泷耳里犹如天籁。 她的神情僵住,狂喜涌上心头。 “外公。”她又轻轻喊了一声。 凤宗图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知,知是你。你……还活着。” “是啊,我还活着,活得很好。”凤凌泷笑着去宽慰他,只是笑着笑着,眼泪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 为了不让外公看见,她故意偏过了头。 凤宗图的脖子仍然有些僵硬,自然注意不到那么多,他还在木木地说话:“好,好。” “外公莫忧,你的身体会好起来的。”凤凌泷深知,祁清绝给的那枚解药奏效得很快。 但这还不够。现下,她只能让凤羽多多关注这一头了。 凤宗图还不能频繁开口,凤凌泷便让他止住,自己说,将自己现在的美好生活描述了一遍。 凤宗图没有回答什么,可他的神情是那么柔和,这比之前的呆木要好了很多。 离开凤府的时候,凤凌泷感觉心都快碎了。 无意识的情况下,她不知不觉回到了风府。确切地说,是靠近了九和塔下那座废殿的位置。 望着殿门前长势幽深的草丛,凤凌泷轻叹了一口气。 据悉,废太子的病已经好了。 这宫深似海,生活不易啊! 没有进去,她转身离开。 当夜,凤凌泷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一早,她换了身男子的黑色长衫,将乌发高高束起,在腰间配了把长剑,交代了风泠一番,把她留给孟萝,自己便牵着汗血宝马出门了。 城门大开,吹来京都郊外新鲜的凉风。 凤凌泷高坐于马背,回首望了眼向夏都渐渐聚拢的人|流。 原本是想和席郁娟等人亲自告个别的,可想一想,说了的话,给她徒留的也是不舍,何必呢?于是,她让暗卫去送了信,称自己这段时间较忙,人便没有过去了。 汗血宝马不愧是千里名马,奔跑一日,速度有增无减。 而在行路的过程中,忽地便有一只鸟扑楞着翅膀,降落在她的马头之上。 起初,凤凌泷惊了一下,不知是什么鸟竟然会赶上疾驰的马作歇息。可她仔细一看之后,不由惊喜了下。 这鸟好生熟悉! 那与祁清绝初识之时,两人只通信没见面,用过鸟传信。最后一只鸟被她戏称为“小黑”,后来就没见祁清绝用过了。没想到,竟然还会看见它。 凤凌泷将鸟托起,在它的腿上看到绑有黑布条。 撕下来打开,入目的便是那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字体。 还未读信,她的心里便已溢满了甜蜜。 再读那熟悉的漂亮字体,凤凌泷更是满心温暖。 祁清绝在信里叮嘱她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不要急着赶路,安全为重。又告诉她,已经通知铁腿去劳县了,界时让他做向导,并照顾凤凌泷。 凤凌泷到了附近集市上,给祁清绝回了信,让小黑鸟带回去,继续赶路。 随后的日子里,小黑鸟倒成了两人通讯的手段了。 虽相隔千里,但两颗心,却因一线书信紧紧相连。这种感觉,让凤凌泷有了莫大的安全感。 第394章 失散之女(6) 十数日后,她终于抵达了劳县。 纵然马是好马,可到底是连日赶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到了劳县后,凤凌泷整个人都灰头土脸,身心疲惫,衣服也被荆剌丛挂破了很多条,她也没心思去换。 说好听点,她是风尘仆仆;说难听点,她就像讨饭的乞丐。 劳县的驿站里,一名青年男子正背着手来回踱步,眉头深锁,不时往门外瞅上几眼。 这人就是当日去荷院给凤凌泷捎契书的铁腿。 不日前,他收到了祁清绝的一封密信,称当日他曾见过的福陵县的庶女要去劳县办事,让他全程陪同,提供必要的帮助,并且对劳县的怡春楼做个提前调查等等。 因为两人传信用的是秘训过的黑鹰,为了信件安全,用的布帛都很小,所记的信息也有限。祁清绝便长话短说,没有讲得太详细。 铁腿呢,留在这边其实是在特训定王府的一支私军。 嗯……这是好听的说法。 私军训练并不轻松,都是在深山野营里进行,与世封闭。除了与王爷的一些战略交流,铁腿已经很久没有和外界沟通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种种事端,更不知那位福陵县的庶女小姐和自家王爷间发生的种种故事。 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数月前,还当凤凌泷是王爷给太子选定的女人,所以这般用心呢。 他来劳县有几日了,并没见到人影,都等得快不耐烦了。 说实话,他对太子的女人,而且还是备用女人,真是一点兴趣也不感,更不想为她办事。如果不是王爷特地来信,他真的想直接甩摞子走人了。 今日他又到驿站来张望,正在他烦透了的时候,一声马嘶声传了进来。 随后,一人一马停在了驿站门口。 铁腿定睛一望,神情微变。 那匹枣红色汗血宝马,极其珍贵的品种,他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王爷的御骑。 而马上的人,蓬头垢面,形象凌乱…… 铁腿的嘴唇抽了几抽,大步走出去,皱眉打量。 凤凌泷从马背上跃下来,双腿都有些发软,腿根处因为骑马时间长了,酸痛不已。 他刚要招呼小二牵马喂料,便猛不丁瞧见了铁腿。 想到祁清绝在信里说过的话,凤凌泷心下明了,便冲铁腿挥了挥手,打个招呼道:“你好!” 铁腿的眉头“刷”一下就立了起来,走过来冷声说道:“你是凌小姐?” 他几乎看不到她的脸面了。 “嗯。”凤凌泷奇怪,这人的语气怎么很差的样子…… 而铁腿接下来的语气就更差了。 “你知不知道你骑的这是什么马?” “知道啊,定王的汗血宝马。” “你居然知道!”铁腿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上前夺过了她手里的马鞭,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知道这是我们王爷的汗血宝马,为什么要把它折磨成这个样子?你看看,它瘦了多少?你看看,它这皮毛,原来又光滑又漂亮,现在,都是灰,还有草!” 凤凌泷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她好像不比这马好多少。 铁腿心疼地抚着马头,哪里还注意到她的模样?这样的情绪之下,话也如倒豆子一般吐了出来:“我们王爷看中你的才能,才给了你那枚太子信物,还借马给你,让我帮你办事。可你也要感激下王爷的恩情,至少,对他的马好点。” 凤凌泷:“……” 我特么对他人好不就行了吗? 这人,似乎不知道京城中发生的事呢! 当然,她也不会解释。 难道让现在这样形象全无的她对他说,自己已经和太子没有关系了,反倒跟他们家王爷有关系? 她相信,她要是说了,立刻就能被这人轰走。 甩了甩头,凤凌泷声音嘶哑地开口:“有热水吗?怎么没见着驿臣?我去洗个热水澡。这马交给你了。” 说完,她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驿站。 铁腿还在后面絮絮叨叨,那声音还充斥了气愤:“什么态度啊,把自己当未来太子妃了吗!” 凤凌泷无语。 她进去后,有些畏惧铁腿的驿臣才迎了出来,笑容带着几份尴尬道:“公子,您要房间吗?请这边走。” 这年代,出行能住驿站的,都是来往送信的官员。 凤凌泷自是因为有祁清绝的关照才有资格入住,自然被驿臣高看一等。 进了房间后,驿臣立刻送来热着的饭菜。 凤凌泷先吃了饭,才有了些力气,让驿臣送来热水,将自己彻底清洗了两遍,换上包裹里带着的另一套黑色衣衫,将身上这套给扔了。 出去找了下铁腿,却没看到人。 问驿臣,驿臣说,那位大人似乎去县里买上等马粮了。 凤凌泷:“……” 好吧,她突然意识到,汗血宝马在自己这里的生活当真是委屈了些。 回到房内,她感觉到了困倦,又没了心思,倒头便睡了下去。 连日的赶路让她常常错过宿头,她都是随便借民居或寺庙山洞栖身的,觉也睡得不安稳。 这一回,凤凌泷卸了一身疲惫,安心地睡下后,便是天昏地暗。 第二日,她是在一阵雷鸣般的捶门声中被惊醒的。 “轰轰轰!轰轰轰!” 整座楼似乎都在震动。 “凌公子,你还不起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铁腿那清冷的声音在外头喊叫着,倒是没有称呼“凌小姐”了,想来也觉得这称呼在外不方便。 “靠!”凤凌泷坐了起来,揉揉眼,下意识地吐了一个字。 这特么是猴子派来的逗逼吗?真的是祁清绝手下的人?跟那个石手鬼眼一样的暗卫? “知道了!” 她用尽力气回了门外一句,实在是声音都累得发软。 门外的轰隆声终于停了下来。 凤凌泷将头发扎起,照了照镜子。 休息了一夜,她的气色好了很多,穿着一身新的黑色长衫,铁剑当腰,颇有几分从京城刚出去时的英气。 打开门,她走了出去,便瞧见铁腿正站在廊下,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第395章 失散之女(7) 外面,天光都大亮了,看着太阳的方向,应该是快正午了。 “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凤凌泷无奈地对铁腿说道。 如果这人不是祁清绝的人,她绝对会当作不认识。 铁腿回转身,看向翩翩少年郎时,整个人却是一怔。 “你是凌小姐?”他紧紧盯住她的脸。 “是啊。”凤凌泷猜出了他的心思,从容地回答道,“我的脸伤已经好了。” 铁腿皱了皱眉。 脸伤好了,人好像都变了,变得……挺好看的。 不过,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王爷说了,你来劳县调查怡春楼和劳县富户莫家的事,让我全权协助你。”铁腿恢复了冷漠的神色,沉声说道。 总算是说到了正事上了。 凤凌泷“嗯”了一声,迟疑了下,说道:“你若是忙,不必帮我,我自有办法。” 她有预感,这个人很不好相处。 果不其然,铁腿下一刻的脸色就变了:“凌小姐,这是任务!而且,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多久吗?我想,我没有做错什么。” 凤凌泷抿了抿唇。 是没有做错什么,可怎么像是她做错了什么? 想到此次劳县事情的重要性,她没有再跟铁腿计较,沉思了下,认真地开口:“铁腿,是吧?既然定王让你协助我,那我也感激你的美意。不过,你愿意留下的话,必须做到一点,这样,我才能留下你。” “哪一点?”铁腿有些不满她说话的态度,眼底有些抗拒。 凤凌泷却不再退让,径直说道:“无条件服从我。” 她一向对事不对人。所以她能忍着铁腿言语的不敬,却不能忍受,他不配合自己。 铁腿眉头一皱,“无条件服从?我怕我做不到。” “做不到的话,就请回。”凤凌泷淡淡说道。 “你!”铁腿压着怒火,“然后跟王爷说,是我不愿意帮你吗?” 委实怪不得他这么跟凤凌泷说话,因为他对凤凌泷的印象也确实好不到哪儿去。 “我不会跟他说的。”凤凌泷心里失笑,她需要打小报告吗? 铁腿犹豫了下,还是冷着声音道:“这样,我尽量做到。但是,我眼里只认王爷为主子,所以也请你别使唤我。” 凤凌泷:“……好。” 这人,还真是难搞。 她突然理解了祁清绝为何要将他发配到这深山老林干任务了。 像他这性格,不适合搞人际。 两人基本谈妥后,凤凌泷便去楼下用膳了。 因为一路上赶时间,她这一向吃东西都特别快,所以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她吃起饭菜便没注意形象。 铁腿站在门外看着,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这样的女子,真能嫁给太子吗? 凤凌泷用完膳后,便与铁腿一道出了驿站,前往劳县县城。 当然,这会儿凤凌泷是根本见不着那匹汗血宝马了,铁腿安排了一辆马车。 凤凌泷乐得让宝马在他那里歇息,倒没有提及什么。 到了劳县后,两人在一家叫“和悦”的客栈入了住,这里离怡春楼倒是不远。 凤凌泷在江州开设了凌风阁分阁,调动人马其实也很方便。但铁腿到底是这边的老江湖,倒先用不着她自己的人。 铁腿这几日便在外打听了一些消息,此刻尽数告诉了凤凌泷。 怡春楼是当地最为豪华的春馆,茶酒节目,一应俱有。至于成人交易,也是公开的秘密。 这里的姑娘,大部分是怡春楼自个儿调教出来的。 铁腿特意打听了,怡春楼每年都会招收一些好苗子。 这些小女孩胚子好,接受的又是专项训练,不管是才艺还是忠心上,都远胜外来姑娘。 按照大华说的话,三年前,他与孟萝的女儿便是被卖进了怡春楼。 只不过,按照青楼约定俗成的规矩,姑娘一般都不在自己的家乡抛头露面,所以,送进劳县怡春楼的当地姑娘,又会被转到怡春楼在其他地方的店去了。 现在,想要找到那女孩子,就必须要知道,她被送到了哪里。 大夏的怡春楼也有七八间,在这交通极不方便的古代,要想一一排查,是非常困难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到当年接手的负责人,得知她可能被送去的地方,效率便会高很多。 铁腿虽然性格怪了些,但脑子很聪明。 凤凌泷想到的事,他提前便想到了,这几日正在私下调查。只不过,三年的时间,怡春楼的人员变动还是挺大的。 凤凌泷微微蹙眉,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好在她提前做了安排,将大华放出了大理寺,并由凌风阁的人带来江州。原本,她想着如果此事没有着落,便再审大华,界时从江州城调他来劳县,会方便许多。 而从现在看来,大华现在就能派上用场了。 凤凌泷立刻便往江州城的凌风阁去了信,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大华送来。 接下来几日,她与铁腿便扮作恩客,去怡春楼喝茶听曲,私底下也暗暗去观察。 看到那隐藏在黑暗里的勾当,再想想孟萝的女儿便被卖到这种场所,凤凌泷心里便涌上了怒火。 封建社会真是害人! 不可否认,这种场所连现代都禁不了,可是,自愿先不提,强买强卖可就是犯法了!到底是刑事上对这些拐卖犯的处罚太轻了,所以这些行为从没减少过。 凤凌泷暗咬牙根,等她有了权力,一定要先完善律法。 几日之后,大华便被送到了劳县。 此时,铁腿已经对凤凌泷一连几日的无所事事感到很不满了。 可当他看到一队黑衣人将脸色苍白的大华扔到凤凌泷脚旁,明显以她为主时,想说出来的话便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当年,你是怎么将女儿卖到怡春楼的?一一说来吧。” 凤凌泷坐在客栈的梨木椅上,眉眼平静地发问。 “我说了,你是不是就放过我?”大华仰起头问。 这人的面容变了,可大华一点也不好奇,他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形了。 凤凌泷唇角微勾:“那就要看你的态度了。” “我不信你!”大华断然拒绝,他吃过凤凌泷的亏。 第396章 失散之女(8) 凤凌泷微微一笑,说道:“你只能信我。” 说完,她就不再作声,单手轻叩着桌面,很悠闲地等待着。 屋子里,虽然站满了人,可却一片死寂。 大华面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最终,他连日来受的苦楚在这种死寂中崩溃爆发了。 “好,我说,我都说。”大华趴伏在地,泪水哗啦啦直滚,“是,是朱总管,莫府的朱总管。他说怡春楼招女孩子,能卖好几两银子,生得漂亮的更多。我贪财,便将如意卖给了他,得了六两银子……” 一向冷肃的凌风阁员听了这话,脸上都不由动容,更别提凤凌泷了。 “就为了六两银子,你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卖到那种地方?”凤凌泷强忍着一脚踹死他的冲动,咬牙问。 “是我不对,我的错!”大华赶紧说道,可他的眼里,并没什么真正的悔意。 道歉,只是怕捘打。 凤凌泷脸色冰冷。 这等人,难道还会悔改吗? 她不由想到了凌重文。 刚穿过来时,凌重文待她的态度不也冷漠到了极点吗?如果她生得好看些,也会被他当作婚姻工具卖出去,这和卖到青楼有什么差别吗? 这世间,竟处处都有如此畜|生不如的人! 凤凌泷心寒之至,一刻也不想看到大华,冷声说道:“把他关起来,不要让他死了,可能还用得着!” “是!”凌风阁员立刻应了,拖起大华退了出去。 铁腿望着凤凌泷此刻雷厉风行的模样,眼底倒划过几分诧异。 虽然不知京城中的事,可福陵县县令倒台的事他还是有耳闻的。 他很奇怪,这个凌府的庶女,怎么还有如此势力? 凤凌泷此时已站起身,面如寒冰道:“莫府隔着这里三条街吧?” 劳县说起来并不大,方位也好判断。 铁腿点头,眼底却有不赞同的神色:“去莫府找朱总管的话,一定会惊动其他人。此事若是传到怡春楼,那可就打草惊蛇了。如果怡春楼将人藏起来,没有证据,我们毫无办法。” 他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 凤凌泷勾了勾唇,冷冷道:“既然有了目标,那事情就好办了。劳县只有一个怡春楼,只要不把消息传出劳县,别处怡春楼也不会得到消息。这个时间,足够我们找到人。” 铁腿虽然刚刚瞧见了她的气势,对她的态度改观了不少,可听得她竟说出这番大话,不由得瞪圆了双眼,冷笑道:“你是在开玩笑吗?控制怡春楼?你以为你带了一个部队?别指望我!” 他手头虽有私军,可也不便做这等事啊! 凤凌泷淡淡瞟他一眼:“用不着你。” 凌风阁本就是黑暗组织,不需要有什么忌讳,只要不高调行事,官府也捉不到人。 “今晚行动。”她说着,快步出去安排了。 铁腿“啊”了一声,深深蹙起眉。 这位凌小姐,在搞什么鬼呢?算了,反正也不是他的事,他跟着看热闹就行了。 傍晚,天色擦黑之际,一袭男装的凤凌泷与铁腿便来到了莫府正门口。 “你们有什么事吗?”守门小厮探出一个脑袋,警惕地打量着两人,问。 对待生面孔,小厮很是小心。 “莫老爷在府上吗?我要拜会他。”凤凌泷单刀直入地开口。 “你是?”小厮又问。 “风临。”回答他的是简单又霸气的两个字。 小厮皱了皱眉,说道:“来历。” 凤凌泷看了他一眼,嘴角挂上高深莫测的笑:“京城。” 小厮脸上的神情明显一变,细细一想,此人说话果然带着浓重的官腔,当下调转头,飞速往府内跑去。 很快,他便出来了,脸上神情恭敬了一些,弯腰施礼道:“老爷有请。” 凤凌泷与铁腿随着他一前一后地进了大门。 虽然莫府建在劳县这样的小县城,但府第风光还是不错的,至少宅子面积比寸土寸金的京城的住宅要大得多。 随着两人的进入,黑暗中,十数道影子自四面八方同时射进了莫府,很快又没了影踪。 铁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一蹙,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向四周扫射而去。 凤凌泷注意到了,心想,这厮果然不愧是祁清绝的助手,敏锐度够高。差一点,凌风阁卫就被他发现了。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后,到了一处较为宽阔的天井。 天井内种植了不少金菊,此时绽开了一些小花苞,夹杂在暗影的绿丛内,倒是好看得紧。 一名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藤椅上摇扇子,白白净净的,倒是不难看。 初秋的季节,还是有些热的。 “老爷,就是这二人,说是从京城来的。”小厮上前禀报道。 莫老爷看向凤凌泷二人,微蹙眉头,却本能地站起了身。 “二位贵客是?” 作为一名商人,他待人习惯性地一团和气。 “京城来的。”凤凌泷随意答道。 一听她的语音,莫老爷心里便有了数,确实是标准京腔。 “请坐请坐,奉茶!”他笑着给二人让座。 凤凌泷可一点也不客气,自然地落了座,并招呼铁腿就座。 铁腿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她身后。 不是他想站在凤凌泷身后,这是他在陌生环境中的习惯罢了。 “不知二位贵客有什么想要指教的?莫某洗耳恭听。”莫老爷嘴角挂着笑询问。 “指教不敢当。”凤凌泷亦含笑望着他,“请莫老爷叫朱总管出来见上一面吧。” 提到朱总管,莫老爷的眉头便是微微一皱,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原来贵客是要见内弟,只是贵客有何事,可否先告诉在下?” 内弟?这朱总管是莫老爷的妻弟吗? 她沉声说道:“此事,必要见了朱总管才可说。” 莫老爷虽然和气,但到底身份地位在那里,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他微微笑了,说道:“莫某刚才忘问了,不知二位是京城哪里人氏,做什么的?” 凤凌泷弯唇一笑,没有立即作答。 铁腿原本想拿出定王府的腰牌的,在大夏,无人不知“定王”的名号。他们算是来调查案子,打出定王府的名号也无可厚非。 可是,想到凤凌泷刚才那嚣张的语气,他就不想相帮了。 第397章 失散之女(9) 凤凌泷望着莫老爷眼中划过的精锐之色,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 瞬时间,几道黑影朝这边腾跃而来,一番起伏之后,站到了天井之内,凤凌泷之侧。 为首的凤夜冲莫老爷面无表情地开口:“不好意思,莫府已经被我们掌控了。” 莫老爷转头去看时,天井四周静悄悄的。这里的动静可不小,府里却没有人前来帮忙,这意味着什么,莫老爷懂。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沉默了片刻后,他收拾了脸上的神色,再度平静地看向凤凌泷,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莫某与你们素来没有仇怨吧?” 做生意的,最忌讳与人有仇有怨。 不过莫老爷印象里,最近并没有得罪人啊。 凤凌泷坐回到梨木椅上,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们并无仇怨,我只是想找一下贵府的朱总管问话而已。莫老爷何必这般兴师动众呢?” 莫老爷很无语。明明兴师动众的人是你好吗? 铁腿看着凤凌泷身旁杀气蒸腾的一排黑衣人,不禁侧目,这庶女竟然还有这样的霸气实力,看不出啊!他不免微微张嘴,很是惊讶。 莫老爷思量了下,终是放低了姿态,说道:“好,我这就让人去叫,你们坐等一下。” 凤凌泷唇角的笑意浓了一分,轻轻点头:“这才是待客之道。” 铁腿:“……” 敢情,她还能把自己当成“客”。 莫老爷倒也镇定,也坐了下来,端起茶品尝了一口。只不过,在端茶的瞬间,水杯颤动了几下,这说明,他的内心情绪并不是外表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凤凌泷与铁腿都注意到了,不过谁都没有说破。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大概四五个人的样子。 凌风阁员领着一名管事的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这人较胖,脸上也有些肥肉,衬得那双眼睛窄小了些。一看,此人便是那种不缺油水的奴才。 “老爷,朱宇犯了什么事?”一名怯怯的女子声音自后头跟了来。 这是名打扮华丽的中年女子,应该就是莫府的夫人,朱总管的姐姐了。 莫老爷眉头一皱:“你来做什么?” 莫夫人横了他一眼,说道:“你要见朱宇,我还不能问一声了?” 莫老爷知道这个夫人一向护亲人得紧,懒得再与她说什么,而是看向凤凌泷,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不安:“内子不懂事,还请贵客见谅。这就是我府上的朱总管,你们找的是他吗?” 他说着指了指朱总管。 后者一脸莫名,但他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可以的,见老爷这般态度,当下也上前施礼问好。 “你就是朱总管?”凤凌泷打量了他一眼,那笑便冷去几分。 此人面色苍白,眼圈下有黑色淤积,眼神飘忽,有些像纵|欲过度的样子。 “正是奴才。”朱总管点头。 凤凌泷看了眼四周。 这处天井也被凌风阁阁员——或者叫杀手吧——围了起来,她也不需要再隐瞒什么。 当下,她目光微凉地看向朱总管,声音清晰地发问:“三年前,你们府上有个叫大华的下人,把他的女儿如意卖给了你,如意,现在在哪?” 没有任何委婉的说辞,她直接提及了那件事。 朱总管整个人都是一怔,面上流露出一丝畏惧之色。 毕竟,他是鼓动人家卖女儿,有大责任。虽然他不怕大华做出什么,可心里总是会有些虚。 “什么如意?我不知道?”他赶紧摇头。 莫老爷的眉头却是一蹙,看向他道:“大华以前的女儿是叫如意吗?” 朱总管仍旧摇头:“我不清楚。” “你是总管,你真的不清楚?”莫老爷再次质问。 他可不像莫夫人那般宠弟,反倒更在意家里的安定。 朱总管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隐有汗珠在额间流动,只是摇头。 莫夫人见状,声音猛然抬高,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朱宇说没有,那必然是不清楚了。那大华原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谁知道他女儿叫什么来着!” 莫老爷抿唇,却是看向凤凌泷。 后者神色淡淡,眼光并没有离开朱总管:“确定,这件事跟你无关?” “跟我无关!”朱总管几乎是立即出声。 “好,那你与怡春楼的人,私下里可有贩卖交易?”凤凌泷又问。 “没有。”朱总管再次否认。 凤凌泷笑了,说道:“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呢,我可没有耐心与你周|旋。” 她转身看向风夜。 风夜会意,行步上前,冷声说道:“不说实话,那可就要受点皮肉之苦了。” 说完,他身形一闪,整个人已经将朱总管擒拿在手。 “你们想干什么?”朱总管大惊失色,惊叫一声。 “放手啊,你们这是要行凶啊!”莫夫人也是花容失色,尖叫起来。 “吵!”凤凌泷揉揉耳朵。 一道黑影从她身边闪将出去,那边的声音很快就安静下来。 铁腿定睛一看,原来一名黑衣人直接在莫夫人的后脑上敲了一下,将她敲晕了过去,简洁又暴力。 他心中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这名庶女的人,素质不错啊,比他们黑影卫都差不离了! 他不禁多看了凤凌泷几眼,眼神中充满了猜测与怀疑。 凤凌泷却没有注意他,而是淡淡望着朱总管。 莫老爷原本也想插手,可瞧着莫夫人的下场,脚步一收,僵硬着脸色看着。 朱总管原先还指着姐姐姐夫来救,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毫无反抗的能力,立刻叫起来:“我说,我说!” 风夜放开了他,退回到原位,姿态还是那么优雅。 凤家培养出来的人,可不容小觑。 朱总管鼻青脸肿,周身疼痛,可还得强忍着,歪着嘴巴叫道:“是我,但又不是我!” “说清楚!”风夜喝了一声。 朱总管抹了把鼻涕和眼泪,声音颤抖:“我,我确实认识怡春楼的人。不过,大华的女儿不是我要卖的,是他自己强行要卖给我的。他缺钱,赌博嘛,想钱想得要命,就把女儿给了我,让我转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凤凌泷唇角轻勾,“我没说要追究你卖的责任。” 嗯……至少现在不是。 朱总管一愣,不解其意,呆呆地说:“那,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凤凌泷笑了笑,道:“我想知道如意在哪,你卖给谁了。” 朱总管低下了脸,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圈,流露出安心的眼神,抬起头答道:“好,我说。如意是被我卖进了怡春楼,负责此事的是怡春楼的金妈,给了我十两银子。” 凤凌泷恍然。 朱总管给大华的只有六两银子,这转卖一下,就能得四两白花花的银子,也难怪他会这么做了。 “金妈,现在还在劳县的怡春楼?”她问。 “在,在。”朱总管点头,“不过,她最近并不在劳县,应该是外出培训姑娘去了。我们本地的姑娘虽是卖进劳县的怡春楼,但实际上会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去。怡春楼的负责人不在的话,多半也是到别的地方交流去了。” 凤凌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对怡春楼的事相当熟悉啊!怎么,还没金盆洗手呢?” 朱总管浑身一抖,忙忙答道:“没,没,我也是以前知道的。” 凤凌泷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话,她自然不信。不过,现在,找孟萝的女儿如意最重要,其他的帐,秋后再算。 “金妈不在怡春楼?”她再次开口,问的却是一旁的铁腿。 铁腿正在那感慨朱总管的倒霉呢。 这女子也忒狠了,不过是问个话,并非拿人家问罪的,却事先不说明,害得人家不敢说后,将人家暴打一顿,才说自己真的只是问问题,并无恶意。 这行为,真绝! 论起行事手段来,他还只见过自家主子定王殿下这般果决过。没想到,今日竟在一名普通的小姐身上瞧见,倒真是令他大开眼界了。 突然被凤凌泷问到,铁腿才反应过来,想了想,说道:“的确,金妈这几日不在怡春楼,据说,下个月便会回来。” 朱总管听得二人谈话,脸上露出庆幸的神色。 这些人对怡春楼也很了解啊,幸亏他没再抗拒,承认了事实。否则,只要去怡春楼一问,自己说谎的事便被揭穿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再等几日了。”凤凌泷站起了身。 “事情不能传出去。这家人,要不要……”铁腿皱眉,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莫老爷吓得腿都发软了,忙忙叫道:“我们并无恶意!也不会将此事说与任何一人听。” 以这群人的气势,灭他满门,可真不是说得玩的。 凤凌泷看了他一眼,说道:“嗯,从今天起,你们不允许出门,当真需要买什么,和我的人交流。” 这是变相的软禁了。 不过,对莫老爷与朱总管几个来说,却是喜笑颜开的事。 还好还好,不是杀掉…… 凤凌泷不再与他们虚与委蛇,离开了莫府,又径直去了怡春楼。 怡春楼附近,她调动了大量凌风阁力在此镇守。 第398章 失散之女(10)一更 今夜的怡春楼生意不错,站在楼外,也能看见满楼灯火,丝竹管弦之声夹杂着男女欢笑声传了出来。 凤凌泷仰头望着二楼窗纸上映出的各色人影,勾了勾唇,说道:“进去吧。” 铁腿撇撇唇,没说什么。 这女子,进青楼就跟进自己家庭院一样,他能说什么呢? 负责待客的元妈妈看到这几人,连忙迎了上来。他们已经是怡春楼的熟客了。 “哎哟,贵客又来啦?”元妈妈笑着看向几人,尤其是放在凤凌泷身上的眼光特别频繁。 谁让她男装亦是十分出色呢? 凤凌泷笑了笑,对于此人的殷勤不作理会。 元妈妈识趣地摸摸鼻子,领几人进去。 二楼长廊上,不少姑娘探出了头,悄悄看这位一口官腔,应是从京城过来的少年美男子,眼神灼热得紧。 凤凌泷倒没有无视她们,而是微昂头,眼光扫射过去,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那些姑娘惊呼一声,捂脸作羞状。 铁腿:“……” 每次都这样! 你们知道她根本不是在看你们好吗? 还有,劳资每次抬头,你们能不能也给点反应? 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那张冰冷的扑克脸…… 包厢里,元妈妈问他们今日想点哪位姑娘作陪,凤凌泷终于开口说道:“我这几次来,怎的没见到金妈?” 元妈妈一愣,问:“原来贵客认识金妈?” 金妈在楼里是负责与外界交流联系的。 “说起来也是之前的事了,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我特别喜欢。可这次来,两人都没瞧见。原本,小生面皮薄,不大好意思说,可过不了几天,小生就要离开劳县了,故而才请教妈妈。”凤凌泷脸色自然地解释。 元妈妈恍然大悟,说道:“金妈去外地了,一个月后回来。贵客若是等到那个时候,倒是可以见到她。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凤凌泷面露失望,说道:“正是因为不知姓名,才没有头绪。妈妈可否传个信,让金妈早点归来?只要她回来,我必然知道姑娘的去处。到时候,定然重赏你们。” 说完,她掏出一锭金子搁在桌上。 元妈妈看得心花怒放,忙忙点头:“好嘞,好嘞!我这就去给金妈传讯!” 顾不着别的,她拿了金子,转身就跑了出去。 “你还真有钱。”铁腿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难道是王爷给你的?” 凤凌泷轻笑:“我自己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说嘛,吃了我的,是要给我吐出来的。” “果然奸诈。”铁腿评价道。 不多时,元妈妈便进来了,告诉她消息传出去了。 凤凌泷点头。 她相信为了钱,元妈妈会把事情做到位的。当下,她不再久留,离开了怡春楼。 此时,怡春楼的人尚还不知被凌风阁的杀手们盯梢了。 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凤凌泷在劳县又呆了半个月。 半月之后,金妈回来了,与此同时,孟萝的马车也抵达了劳县。 凤凌泷先去驿站接孟萝。 一个月的时间,孟萝也算是很赶的了。 不出所料,出现在视野里的孟萝虽然衣着完整,可脸上的疲惫之色极难掩饰。 但她的眼光却是微微亮着的,一直在打量四周,嘴里念叨着:“还是跟当年一样呢,这条路,没什么变化啊。” 凤凌泷上前扶住她,笑道:“小姨,您这是回家乡了呢,不过也要歇息好,咱们再谈正事。” 孟萝握住她的手道:“凌泷,你辛苦了。” 她并没有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因为她相信凤凌泷的能力,也相信,她会告诉自己的。 “我这几日其实没事,事情也在办中,小姨,你先歇息几日,不差这几天。” 孟萝知道她的用意,倒也不跟她为难,点了点头。 于是,在绡透和春、夏的陪伴下,一行人驱车进了劳县县城,在之前的客栈落了脚。 红绫留在了京城打量产业。之所以让绡透过来,其实也存着让她带一带春和夏的意思。毕竟后两者,是孟萝的贴身侍女,需要尽快成长起来。 几个丫环虽然累,却都很欣喜,她们亦是很少出门,头一回见了这么多路上的风景,又来到一个陌生的小城,感觉自然不一样。 她们烧了热水,让主子沐了药浴,自己也洗了热水澡。 当日无话。 第二日,众人起得很晚,精神气也恢复了大半。 到得晚间,几个丫环便有想逛劳县县城的意思。 虽说只是个县,比不得京城热闹,可却有着小城宁静安逸的特点。 凤凌泷想着,今日该做正事了,便让绡透几个先陪孟萝出去逛逛,由风夜暗中守护。 她则与铁腿去了怡春楼。 元妈妈正倚着楼门,四处张望。 自金妈回后,她便每日期盼凤凌泷上门。 这下,叫她看到了几人,别提多激动了,提着裙裾跑上来,笑容堆满了老脸。 “几位贵客,你们终于来啦!金妈回来了。” 凤凌泷笑道:“带我去见她。” 于是,元妈妈安排了二楼一间上好的包房,并叫来了金妈。 金妈年龄在四十岁左右,浓妆艳抹,走进包房的时候脸上还挂满笑意。 只不过,在看到凤凌泷几人时,她的笑容微收,眼中流露出疑惑。 毕竟,从没见过的人,她是一点印象都无。 元妈妈按照吩咐,早就退开了,几名黑衣人把守在了包房门前。 她下楼时,还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心想,这京城来客带的侍卫都气势不凡,当真是大有来头啊! 如果金妈找到了那位姑娘,那他们劳县怡春楼,这次可算是走大运了。 元妈妈又怎知,包房里完全不是她想的场景。 “你们是……”金妈打量着凤凌泷与铁腿,问。 凤凌泷含笑看着她,右手打了个响指。 瞬时间,两道黑影冲了上来,猛然制住了金妈,同时,捂住了她的嘴,以防她出声。 金妈毫无防备,便被擒下。 她死命挣扎,却丝毫不管用。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瞪得极圆,里头充满了恐惧。 蓦然间,眼前黑影一闪。 正慌乱着的金妈看到了凤凌泷。 那位少年公子,他的脸上还带着适才那浅淡的笑,只是落在金妈眼里,再无了刚才的美感。 她感觉到的,是深深的惧意。 “不要叫出声,我不喜欢。”凤凌泷冲她开口,“你要知道,无论你今天逃到哪里,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所以,好好配合我,回答问题。”凤凌泷放缓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金妈使劲点头,眼睛内写满了哀求。 凤凌泷知道,此等贪生怕死之徒,是不足为惧的。她让凌风阁员松开了堵她嘴的手。 大手一移开,金妈便小声说道:“咳,公子,我完全配合,只求您别杀我!” 凤凌泷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开口:“莫府有个奴才叫大华,三年前,他把女儿如意卖给了你。如意,现在在哪儿?” 金妈一怔,低下眼,似是在回忆。 很快,她抬起头,答道:“不瞒公子,确有此事。如意,如意是从我手上进楼的。” “她现在在哪?”凤凌泷再次询问。 “在江州城的怡春楼。公子,这是大华非要将他女儿卖我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金妈赶紧接道。 见她这样子,恐怕来楼里找女儿找家人的,不止一桩了吧? 凤凌泷冷冷说道:“江州城?好,在找到如意前,你必须跟着我。懂吗?” “懂,懂。我没有骗公子。”金妈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但愿如此。”凤凌泷说着,突然闪电般出手,扼住金妈的下巴,迫使她张口,丢了一枚药丸进去。 “这是毒药,一月后发作。除了我,无人能解此毒。”她很好心地解释了一下。 金妈脸色发白,颤声道:“公子,如果找着如意,会给我解药吗?” “看你表现。”凤凌泷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便走出了包房。 元妈妈过来问情况时,金妈打起精神,陪着笑脸说,她要外出一段时间,带这公子去寻姑娘。元妈妈没有怀疑,笑容满面地应了。 回到客栈,孟萝几人还没回来。 凤凌泷先给江州城的凌风阁传讯,让他们控制怡春楼,并寻找一名三年前从劳县送过去的七岁姑娘如意。 同时,她又安排起明天启程的事宜。 铁腿站在远处,眯眼看着凤凌泷做事。 他压根儿想不到,这女人到底哪来的这些手段。 这样的人,要是做了太子的女人,心眼好便罢了,心眼不好的话,恐怕太子根本镇压不住。甚至是自家王爷,都难管得到。 想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笺,开始给王爷写信。 信上字数有限,他通篇说的都是凤凌泷的可恶与危险之处。 这件事,必须告诉王爷,让他重新考虑下将此女子赐给太子的事。 凤凌泷根本不知道他在祁清绝面前告自己的状,此刻,她正在听一名凌风阁员说话。 原来,孟萝在街上被不少人围住了。 她吃了一惊,忙让此人带路过去。 地方离莫府并不远,是在一处民居前,不少百姓站在附近,正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民居的门半开着,透着灯火,一名老妇人坐在门前,孟萝半蹲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说着什么。 凤凌泷推开众人走了过去,耳中已听到那些围观百姓的说话声。 “孟萝好像发达了诶。” “你看看,还有侍女跟着,她难道是改嫁了吗?” “谁知道啊,大华不是说了嘛,她是逃走的,怎么能改嫁他人?” “就是就是,太不守妇道了吧!” “这样的女人竟然敢回来,简直就是丢我们劳县人的脸!她父亲要是还在,恐怕会被气死!”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这儿的人都听得见。 孟萝虽然不理会他们,可那张脸,终究透着红色,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凤凌泷只觉得好笑。 绡透几个正满面怒色,看到凤凌泷,忙迎上来说:“公子,他们太过分了,一直在侮辱夫人,我们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根本不听!” 凤凌泷皱眉。 跟愚民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祁清绝既然要为孟老爷子平反,自然是要走正规程序的。只要朝廷文书到了劳县,孟萝一家奴籍解除,那么,大家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看来,文书还没下来。 凤凌泷的眼光在灯光下昏暗的人群中穿梭着,很快,找到一个骂声最狠的妇人。 她眼光一冷,说道:“当街侮辱夫人,本身就是错。来人,将那人拎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她说着指了过去。 凌风阁员顿时出动,将那妇人提了出来,一顿耳光扇过去,又狠又急。 “啊!杀人啦!”惊呼声迭起。 凤凌泷面无表情地看着。 愚蠢点她不介意,但是,她绝不允许别人伤到自己的亲人。 对这些刁民,还是祁清绝的法子管用。 那妇人很快生死不知,被随便丢在了地上。 这一幕,果然震慑到了那些百姓,无人再敢吱声,但心里却又极不平衡。 这时,锣鼓声鸣,原来是有人告知了县令,县令离这不远,立刻就带人到了。 看到眼前场景,劳县县令勃然大怒,喝道:“谁人敢在我劳县地界行凶为恶?” 百姓们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让开道路,指向凤凌泷处。 “你是何人?”劳县县令眯眼问道。 少年在灯火摇曳中向他走来,附近的差役忙上前护住县令,生怕他行凶一般。 凤凌泷看向不远处看瞧热闹的铁腿,眉头一扬,开口说道:“定王给了我假,让我回家乡探亲。却没想到,劳县百姓肆意侮辱我的小姨,我气急之下,才动手教训了她。” “你是定王的人?”县令只听到了前半句,面色微变,神色不定。 “他不是!”铁腿正看戏看得热闹,哪知话头一下牵到了自家主子身上。他哪里能够容忍,立刻跳出来指证,“他不是定王府的人!” “我不是,你是?”凤凌泷撇撇唇。 这人,拆台倒是积极。 铁腿崩紧了脸道:“我是。” 第399章 失散之女(11)二更 他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对向劳县县令,脸容严肃,说道:“定王府的人。” 劳县县令原本是骑在马上的,瞧见这块银光闪闪的腰牌,心中一拎,连忙翻身下马。 在大夏,还没有人敢冒充定王的人,更别提还有腰牌。 铁腿收回腰牌,才看向凤凌泷,说:“她不是定王府的人。” 凤凌泷笑了笑,不以为意,说道:“的确,我不是定王府的人。我没说我是定王府的人啊!” 她说着,睁大水眸,看向铁腿。 “我说,是定王让我来劳县的。我来劳县,的确跟他商量过,我没有说错啊。” 铁腿:“……” 他好像被坑了。 劳县县令听到这,心里还没有数吗? 这人不管是不是定王府的人,与定王关系必然匪浅,来头不小,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凤凌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说了自己不是定王府的人。所以即便事情做得不对,也怪不到定王府头上,最重要的是县令会投鼠忌器。 果然,有铁腿帮着“证明”,县令哪里还敢追究她的错? 反过来,他看向那群百姓,扬声问道:“当街侮辱他人,此事可有?” 那些百姓被问得一滞,当即就有胆大子的人叫道:“那是孟萝,孟老爷子的女儿,原来是莫府的丫环,后来逃婚逃出去的!大家就是说了她几句,也是事实!” 县令也是知道孟老爷子的家事的,闻言一怔。 凤凌泷已转身笑道:“没错,我小姨原来是莫府的丫环。但现在,朝廷已经给孟老爷子平反了,我小姨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有权利自由选择生活。” 说着,她冲绡透招手。 绡透立刻将原先捏在手里的薄纸递了过去。 这是孟萝的通行证。 “这是我小姨的行走路引,户部亲自发放的,可没有假,县令大人请过目。” 说完,她将路引递了过去。 劳县县令接过来一看,自然认得公章的,脸色郑重了几分。 “孟氏果然已经脱了奴籍,这是我劳县的百姓不知情况,所以出言不逊,还请公子莫要挂怀!” 他出声说道,倒是极为礼貌。 凤凌泷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只质疑便罢了,可那妇人,口口声声说我小姨在外改了嫁,不守妇道,没有贞洁,此等恶言恶语,就委实过分了些!” 她此时再说这些,孟萝听得格外清晰,又是从自己侄女儿嘴里说出来的,那感受又是不同。 她的眼圈顿时一红,捂了脸,极是难堪伤心。 凤凌泷见状,心中愈发着怒,声音也是一冷:“县令大人,不知你劳县百姓这般行为,你是管还是不管?又或者,对我正义出手,你想治罪,也是可以的。” 劳县县令尴尬不已,却也知道自己的百姓有错在先,当下拿了决定,扬手说道:“此妇人果然可恶,来人,带回官府,严惩不怠!至于孟家,已经平反了,任何人不许再提起,否则,同罪论之!” 说完,他又向凤凌泷道了声不是。 凤凌泷很满意他的态度,脸色也终于好看了几分。 说到脸色最难看的,恐怕就属铁腿了,他感觉自己被利用了。 忍了几次,他终是没有忍住,出声说道:“县令大人,这妇人纵然有错,可他也不该当众教训人,这不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吗?” “额?”县令大人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铁腿跟着说道:“我与他无甚交情,大人不需要看我的面子。” 凤凌泷:“……” 这特么的也太造孽了。 谁看他的面子?人家看的是祁清绝的面子好不好? 而且,这是要彻底跟她反水吗? 县令尴尬地干笑几声,说道:“这位大人,我劳县的百姓确实是失礼在前,想必,这位公子是气极了。公子有错,却错不在先,错不在重,希望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他说着,拿出一副教育人的面孔来说凤凌泷。 凤凌泷知道,他这是想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 铁腿却不服自己被人利用,扬声说道:“大人——” “你想干什么?”凤凌泷实在是忍无可忍,再这样下去,县令处好说话,百姓处可不会饶过她,她打断了铁腿,“我知道这几日的共事,你对我有意见,但也没必要这样报仇。你有没有想过,你家主子是怎么嘱咐你的?你这样做了,你家主子又会怎么想?” “别拿我家主子来威胁我!”铁腿很是不悦,“王爷只是让我帮衬你,可没说做坏事也要帮!而且,王爷帮你,也是出于别的原因,你知我知,若知道你是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再让我帮你!你又想过没有?” 劳县县令闻言,心中一凛。 果然,此人与定王交情不浅。 他当下决定,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了,否则,他会很为难的。 于是,他命人将妇人拿下,冲二人告辞,转身上马,疾驰而去。跑得贼快,生怕后头有人追一样。 凤凌泷瞪了铁腿一眼,“虽然你帮了我,可我还是想说,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铁腿气得心儿肝儿一齐痛,恨恨道:“谁帮你了?真是倒霉!你以为我想看到你吗?” 说完,他转身离去。 凤凌泷不管他,走回到孟萝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小姨,你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也没理由说些什么了。” 孟萝已拭干眼泪,听了她的话,也笑将起来。 “阿萝,这是……”那老妇人颤巍巍地站起身,不解地问。 孟萝忙拉了凤凌泷的手过去,说道:“阿婆,这是我侄——儿,我姐姐的孩子。” “呀,是阿荷的啊。这孩子长得真俊!”老妇人眯眼打量着。 孟萝已对凤凌泷介绍道:“这是陈家阿婆,以前对我颇为照顾的,也认识你娘。” 凤凌泷忙上前施礼。 陈家阿婆笑得见眉不见眼。 几人寒喧了一阵后,陈阿婆的儿子儿媳从城外采药回来了。 他们一家做些山药材的生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为人却特别热情,执意邀请孟萝几人在家用饭。 凤凌泷见孟萝很是念旧的样子,便答应了下来。 第400章 失散之女(12) 席间,她听了不少孟萝与陈家阿婆聊过去,心中也深为感慨。 走之际,她给陈阿婆留了一些银子,足够他们开一家像样的店铺了。 陈家上下都颇为感激,孟萝亦是如此。 凤凌泷却觉得,钱是有价的,但感情是无价的。 离开陈家后,她问孟萝还想去什么地方。 孟萝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目前只想找到女儿,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凤凌泷点头,想着此次估计也没空,便将如意可能在江州的消息告诉了她。 孟萝闻言,十分激动。 第二日,一行人便启程去往江州城。 莫府和劳县的怡春楼依旧没有撤去监视,凤凌泷做事,一向求稳。 马车驶离劳县,孟萝的眼光投向身后,透着依依不舍。 到底是生她养她的家乡啊! 凤凌泷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红唇微抿。 等找到如意,孟萝纵是再不舍此地,估计都不会再回来了。因为,这里会提醒她发生在如意身上的痛苦事情。 江州城,是大夏国的陪都。 当年祁家、凤家、赵家、宁家和王家揭竿起义,起初便定都于此。后来,国家的经济中心转移到北方去了,便迁都夏都。江州虽然不再是皇权中心,数百年来,却也极其繁荣。 江州城的街巷还保持着古老建筑的特色,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行于其间,叫卖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铃儿响动,一辆青色马车驶过街道。 乌黑色的麻布窗帘被掀开一道缝,露出少年若隐若现的脸庞。 “那就是江州的怡春楼啊。”凤凌泷望着路边高大而华美的楼房轻轻喃道。 马车并未在怡春楼前面停下,而是又行走了一小段路,堪堪停在一家客栈前面。 两层的老式楼房,二楼挑出一幅杏黄色的望子,书着“太平客栈”四个大字。这是大夏老字号的客栈,亦是凤家私产,现归于凌风阁属下。 马车一停下,里头的掌柜的便张望到了,站在门前翘首以待。 凤凌泷几人下了马车后,他迎上来笑道:“客官,您有预定吗?” “天字二号房。”凤凌泷答道。 “好嘞!”掌柜的亲自上前引路。 众人进了房后,侍女们自去收拾忙碌,房内便只剩下凤凌泷、孟萝和掌柜的。 掌柜的掩上门,折过身子,压低声音说道:“主子,您要打听的小女孩我们已经问过了。怡春楼五到十岁之间的女孩子有十三个,但没有叫如意的,可能名字改了。主子可有画像或者知道她的什么特征?” 进了青楼,自然是要抛弃父母取的名字的。 凤凌泷点点头,表示理解,目光投向孟萝。 “小姨知道?” 孟萝失神了一会儿,才出声说道:“我知道相貌,三年的时间,肯定会长变一些,但我一定能认得出。其他的胎记,倒是没有。不过,如意很聪明的,她若活着,一定记得一些过去的事。” 掌柜的接过话道:“夫人认识,再好不过。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无法将她们带出来,必须去怡春楼内部。而且,那些女孩子几乎是不见外客的。” 这一点凤凌泷知道。 她在劳县便偷窥过。女孩子所有的训练都是安排好的,绝不轻易见其他外客。这些可都是怡春楼将来的摇钱树,自然越神秘越好。 这样,孟萝想见到她们,那就困难了。 “还有一个法子。”凤凌泷开口道,“我去看看那些女孩子,将她们画下来,让小姨认。” “这个法子好。”掌柜的欣然点头,“不过,需要画得像。” “没问题。今晚,安排人给我带路。”凤凌泷做了决定。 此事便这般说定了。 掌柜的退了出去。 凤凌泷很快便听到他大声斥责小二手脚慢的声音,不由会心一笑。 是夜,华灯初上,正是江州城最为热闹的时刻。 凤凌泷依旧男装打扮,带着两名黑衣人走出客栈。 迎面,一道黑影走来,抱着胸,态度有些傲慢。 凤凌泷眉头一皱。 那人已经开口:“又去怡春楼?” 铁腿眯着眼打量三人。 “不是说了让你走?”凤凌泷很怕他会坏事。 别说没这个可能,那天在劳县大街上,他不就在县令面前赤果果地卖了自己?铁腿面露薄怒,“你以为我从劳县赶到江州很容易吗?要不是主子有令,我才不淌这躺浑水!” 他话音刚落,两道黑影从凤凌泷身边如箭般“嗖”地一声射了出去,直袭向铁腿。 铁腿可不是个善茬,反应灵敏,就地一滚,躲了开来。 “你什么意思?”他大声叫道。 凤凌泷十指交扣,扳响了几声骨节,终是摇头道:“动手什么的,太没意思了。” 铁腿武艺极高,一个鱼跃龙门,再度躲过袭击,愤怒地喊道:“劳资不陪你玩了!” 说完,长街上便没了他的身影。 “主子!”两名黑衣人讪讪地跑回来,面露尴尬。 凤凌泷淡笑:“抓不到他是正常的,抓到他才是不正常。走吧。” 三人脚步飞快,很快就到了怡春楼门前。 比起劳县的怡春楼,这里的门庭更大,装饰得更为豪华。 凤凌泷从腰间摸了把扇子出来,轻轻摇了摇,有了几分风流公子的神态,这才迈步进去。 江州城人|流来往大,外地人更不稀罕。所以老鸨根本不问来处,只是笑脸相迎,让人倍感舒服。 凤凌泷三人叫了包房,喊了一名姑娘斟酒倒茶。 不多时,她便借如厕离开了包房。不一会儿,另一个凌风阁员也借故离开。 两人在楼梯转角会见,打了个眼色,快速朝后院行去。 月黑风高夜,正是掩藏身形的好时候。 凤凌泷与黑衣人身形矫健,悄无声息地攀附于一间房屋的屋顶之上。 屋里,十多名女孩子正在进行仪态练习。 一名妈妈模样的人在下面演绎那万种风情,让她们跟着学。 这种训练,夜晚进行最为合适,也最有感觉。 凤凌泷厌恶地皱皱眉。 她也非常注重仪态训练,所以身材一直很火辣。可她的练习,目的是愉悦身心。而下面这些人,却纯粹是为了愉悦男人。 身旁的黑衣人明显地面红耳赤起来。 凤凌泷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女孩子,看得极其认真,将每张脸庞记在心里。 半柱香后,她才示意黑衣人离去。 回到包房,凤凌泷让两名黑衣人留下,自己则寻了由头离开怡春楼。 她径直回了客栈,取出纸笔,飞快地画了起来。 她用的是炭笔,绘起人物肖像又准又快。 待她画完后,两名黑衣人也不惹人怀疑地回了来。 凤凌泷将这些画像一一摆到孟萝面前,说道:“小姨,你看看这里面可有像如意的。” 孟萝一直等着呢,此刻忍着激动的心情,将灯烛移近了些,细细端详起来。 第一张,不是;第二张,翻过;第三张,不是;第四张…… 孟萝的神色在看到第四张画像上的女孩子时大变,握着纸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簌簌”的响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是那么清楚。 “小姨,是她?”凤凌泷感觉自己的心也在剧烈颤抖,哑声问。 孟萝伸出左手,轻轻抚摩着画像上女孩子瘦削的脸庞,声音生涩:“是,是如意,我不会认错的。她瘦了,瘦了好多。” 两名黑衣人与掌柜的都在一侧,三人对视一眼,大为动容。 这世间,竟然有人能将一个人画得如此相像!竟然真的认了出来!这简直不可思议! “确定?”凤凌泷还是问了一声。 “确定!”孟萝肯定地点头,一双妙目包着热泪望向凤凌泷,“这是你妹妹,不会有错。” 凤凌泷笑了,说道:“是就好办了。莫急,今日晚了,不好混进去。明晚我去。” 孟罗虽然急切,可还是宽慰凤凌泷:“不要紧,不急,不差今天。再说,今日你们也太累了。” 凤凌泷弯唇一笑道:“那都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一夜,孟萝注定了无眠。 凤凌泷却睡得很好,很安稳,也很踏实。 事情终于有眉目了呀! 第二日白天,不便行事,凤凌泷便留在了客栈里陪孟萝。几个小丫环被放出去逛街了,客栈里极为安静。 突然,有个小叫花子模样的人在客栈门外张望。 掌柜的瞧见了,皱眉上前:“今早不是来过了吗?怎么又来!” 小叫花看到他,笑着说:“不是,我找凌公子。” 掌柜的心生警惕道:“你找什么凌公子,快走!” 小叫花摇头:“是别人让我来给凌公子传话的,要见凌公子,那人就在桥下等他。他说,凌公子要是不见他,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生怕掌柜的打他,小叫花子一蹦三跳地跑了。 掌柜的脸色凝重了几分,转身去找凤凌泷,将小叫花的话告诉了她。 凤凌泷愕然。 在江州城,她似乎不认识什么人啊。 想来想去,除了是铁腿在搞鬼,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其他事情了。 反正无事,凤凌泷便出了客栈,按掌柜的所指的方向行去。掌柜的不放心,让几名凌风阁员提前过去打探。 凤凌泷一路来到桥下,倒没发现有什么危险。 这座桥下,是一条长长的河流,延伸向江州城深处。河畔栽种着不少绿树鲜花,是江州城百姓闲暇爱来的地方。 此刻,清凌凌的河流上,几艘小船漂荡着。 凤凌泷望了一圈,并没有瞧见人影,反倒是岸旁停着一艘乌篷船。 她微蹙眉头,刚想上前,便见一道人影从篷里弯腰出来。 凤凌泷揉揉眼,这人好生熟悉啊,她没看错吧? 一身袭墨锦色长衫包裹着男子修长而结实的身躯,宽肩蜂腰紧臀长腿,完美的比例。那张俊朗的五官也如刀子刻出来一般,鲜明立体。竟然是祁清绝。 他冲凤凌泷招了招手,薄薄的红唇绽开一抹笑容。 凤凌泷好生惊喜,三步并两步走到船前,不敢相信地问:“你怎么会在江州?” 话刚说完,便瞧见船篷里又钻出个人影,手里还拿着物什,却是铁腿。 祁清绝没有注意他,而是细细打量凤凌泷的脸,轻叹一声:“瘦了。” “有吗?”凤凌泷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了一声。 铁腿皱皱眉,低声提醒道:“王爷,我与你说的,你看了没有?” 他指的,自然是说凤凌泷的坏话了。 祁清绝看了一眼他,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而是将手伸向凤凌泷,道:“上船。” 凤凌泷余光瞄了眼铁腿,终是递不出去手,便装作无视,答道:“好。” 说着,一脚轻轻跨上船舷。 然,还未站稳,腰上便是一紧。 祁清绝已单手握住她的细腰,脸色黯淡了几分,声音沙哑:“这么久不见,便与我生分了?我可是特地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他的目光,紧紧盯视着凤凌泷。眼里,有着急切的探询之色。 他的手握得是那么紧,似乎所有的情感都要宣泄于其中。 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偌大的京城里,他竟会感到深深的孤独。 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一想到有个她住在京城,与他在同一片天下,他的内心就感到万分满足。 凤凌泷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这长时间不见,确实还有些别扭。 反应最大的就是一旁的铁腿了,他张大了嘴,双眼死死盯住祁清绝放在凤凌泷腰上的手,整个人震呆在那。 这是什么个情况? 他脑中有些空白,不知道这一幕是什么意思。 祁清绝将凤凌泷拉到船上来之后,便瞧见了铁腿脸上的神情,当即不自然地松开手,说道:“就算是见到两个男人,咳咳,也用不着这个神情吧?” 这话倒提醒了凤凌泷,她现在还是男装呢。 她赶紧环顾四周,发现并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 铁腿双眼发直,呆愣愣地问:“王爷,这……你跟她……” 祁清绝抿了抿唇,耳根子突然浮上红晕,声音中透出一分恼怒:“什么时候这么碎嘴了?活干完了吗?” 铁嘴一个激灵,望向手里抱着的鱼竿,下意识地答道:“没有,我这就去装鱼铒。” 说完,机械地走回乌篷。 他离开后,祁清绝的神色轻松了不少,对凤凌泷说道:“过来坐,小心船板不稳。你也该放松放松了。” 说完,他本能地牵住了凤凌泷的手,怕她摔了似的。 凤凌泷“嗯”了一声,跟着他走到船头,在铺就好的垫席上坐了下来。 “京城里不忙吗?你怎么得空来江州了?”她不忘问起这个。 祁清绝坐在她对面,笑看向她:“朝里人才济济,倒是不需要我盯着。再说,太子的势力也稳定下来了。” 凤凌泷目光微闪,垂下了头。 祁清绝心念一动,想到她和太子之间的事,没再继续,反而转开了话题:“我知你来江州,此地离京城倒不算远,也有些公务在身,我顺便过来见你。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也能帮得上。” 铁腿刚拿着鱼线鱼铒出来,猛然听见这话,整个人又僵在了乌篷口处。 这…… 特么的谁来告诉他,这不是王爷给太子选的后宫备用吗?怎的这二人情意浓浓的样子…… 不妥啊,他家王爷何时对女人这样了? 铁腿心里那个震惊和纠结啊! 但他还得将鱼线鱼铒送过去。 “开船。”祁清绝简短有力地吩咐了声。 “好。”铁腿默默去当船工了。 凤凌泷看着他无比乖觉的样子,忍不住还是感叹了一句:“真看不出来他在你面前如此听话。” 祁清绝眉头微皱,“他给你脸色看了?” 他知道铁腿对她有意见,不过那是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倒没想过铁腿会给凤凌泷脸色看。 凤凌泷笑了笑,看向铁腿。 铁腿整个人就像雕塑一样,脸色苍白,看向凤凌泷的目光有些躲闪。 完了么,要真是王爷喜欢的人,那他完了。 凤凌泷却淡淡一笑,说道:“没有,这次多亏了他的帮忙。” 祁清绝这才松了口气。 此次来江州,凤凌泷赶的急路,身旁一个暗卫都没带,包括他安置的十三,故而他并不知情。 同时松了口气的是铁腿。 他没想到,凤凌泷竟然不趁这么好的时机告他的状,毕竟,他对凤凌泷确实有些不敬的。 想到此,他对凤凌泷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凤凌泷可不是蠢人。这时告铁腿的状,又不是什么致命过错,祁清绝也不会把他怎么的,反倒给自己添了一个仇人。何必呢? 再说了,劳县之行,他也的确帮上了忙。 铁腿心存感激,接下来划船更是十分卖力。 赏着河景,靠在船舷,凤凌泷与祁清绝分享着一路行来的趣事,两人脸上皆是神色放松。 凤凌泷一直紧崩的精神一下彻底松开,困意便袭了上来。 不多时,她便靠在祁清绝的肩上睡着了。 祁清绝把她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好让她睡得安稳些。 望着女子恬静的睡颜,他轻轻叹了一声,抚过她的脸颊。 “总是要逞强,这事,又何必要亲自来做?” 可转而一想,或许正是这样的她,周身散发着一股特别的魅力,让他欲罢不能。 少年男子的嘴角浮上了笑容。 铁腿坐在船尾掌舵,不时朝船头悄悄瞄上一眼。 看到此情此景,他的心里也甚为震动。 王爷是真的用情至深了吗? 那当初竟还将凌小姐赐给太子,这也太荒谬了吧? 凤凌泷在小船上睡了一场饱觉,待她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祁清绝一手揽着她,一手执鱼竿垂钓。 “钓鱼?”凤凌泷揉揉眼问。 祁清绝低头笑道:“是啊,我家养了只馋猫,不钓鱼,中午吃什么呢?” 说着,他轻轻刮了下少女的鼻子。 这久睡刚醒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得紧。 凤凌泷脸色一红,就着他的手臂坐了起来。 祁清绝身旁放着一个小桶,桶里已经有十数尾活鱼在乱蹦,有大有小。 “中午吃烤鱼?”凤凌泷眼光一亮。 “嗯。”祁清绝点头。 “太好了,有调料吗?我来烤。”凤凌泷自告奋勇道。 这手艺,她可熟悉得很呐! “有。”祁清绝收了鱼线,冲铁腿道,“靠岸。” 铁腿依言将小船停靠在岸旁,并取出了早先买好的调料。 凤凌泷则提着小桶去河边洗鱼。 铁腿忙接过来道:“我来。” 凤凌泷看了他一眼,铁腿躲开她的目光,有些心虚。 女子微微一笑:“好,按我的要求来。” 铁腿答应了一声,认真处理起鱼来。 凤凌泷则在这边配调料,待鱼洗好后,让铁腿在每条鱼腹上划了一刀,并将调料一一埋进去。 “这样烤?倒是新鲜。”祁清绝点头称赞。 往常时候,大家都是烤完鱼后蘸着调料吃,还没有试过这法子。 “这样会入味一些。”凤凌泷拿了几根长棍子,老练地将鱼串上去。 祁清绝亲自生了火,支了架。不多时,一股奇异的香味在河畔传开。 一串串烤鱼色泽金黄,烟雾缭绕,令人垂涎三尺。 祁清绝取了一串最大的鱼,递给凤凌泷,“尝尝。” “你先尝。”凤凌泷笑道。 “你先。”祁清绝已经将鱼肉递至她唇畔,含笑等着。 凤凌泷便咬了一口,香味顿时沁入心脾。 “好吃!”她笑得眉眼弯弯。 祁清绝将鱼肉递到自己嘴边,毫不介意地在凤凌泷刚咬的地方也尝了一口,点头道:“不错!” 凤凌泷面色微红。 这,似乎是间接亲吻? 铁腿看到这一幕,再次被刷新了三观。 原来,王爷的洁癖也是因人而异的啊! 他端着自己的那份烤鱼,默默地走到远处去了。 用完午膳,大家把残局收了,便准备离开。 凤凌泷问祁清绝:“我不放心小姨,想回客栈看看。你住在哪?要不然也在太平客栈入住?” 祁清绝说道:“不用,我有住处。江州有老宅,不过一直没人住,要着人打扫。你要是不在意,可以和你小姨搬过去,那宅子甚大。” 凤凌泷:“……” 土豪啊! 但她还是委婉地拒绝了。住过去总不大好,而且,太平客栈是自家开的,什么都方便,没必要再折腾了。 “好。”祁清绝没有要求什么,“我下午处理一些公务,晚间再陪你去怡春楼。” 第401章 失散之女(13) 祁清绝送凤凌泷回了客栈,只是没进去,便带着铁腿回自家宅子去了。 下午,凤凌泷陪着孟萝在客栈后院说说话,散散步,也是乐得悠闲。 很快,夜幕初垂,江州城的繁华便来临了。 怡春楼前面的小巷中,灯火绰约,人影闪动。 凤凌泷与祁清绝在这里下了马车,准备步行至怡春楼。 这里应该是条夜市,不少摊贩正卖力地吆喝着,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 祁清绝环顾一周,忽然低声道:“等我一下。” 说完后,他那高大修长的身姿便涌进了昏黄的灯火中。 凤凌泷不解何故,便在路旁的石牌坊前站定,避开来往的行人等他。 不多时,祁清绝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今日一袭黑色短劲衫,上等的软缎,将他原本就英俊好看的脸庞衬得越发俊美出挑。凤目深邃,唇似薄瓣,完美得挑不出一点瑕疵。 凤凌泷正欣赏着时,祁清绝右手伸了过来,说道:“拿着。” “嗯?”凤凌泷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不由一呆。 祁清绝那张因长年练武而略有粗糙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糖人,是一头小花猪的模样,胖嘟嘟的,煞是可爱。 “你去买糖人了?”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弥漫上了凤凌泷的心头。 “江州城的糖人不比京城差,喜欢么?”祁清绝缓缓勾起唇,露出了一丝少年难得的青涩笑容。 “喜欢,非常喜欢。”凤凌泷握着糖人,看向祁清绝的眼神极其温柔,隐隐约约有光芒在其内流动。 祁清绝唇角笑意扩大了几分,说道:“喜欢就好,我们过去。” 凤凌泷自然是不会吃掉糖人的,她留着,多半是个记忆。 于是,她将糖人小心收好,挂在了腰间荷包里。 江州城怡春楼的老鸨秦妈妈的眼光一向毒辣。凤凌泷一来,她立刻就认出了这是昨儿晚上的客人。当下,她领着几个姑娘含笑相迎。 望着这些衣着亮丽的姑娘们,凤凌泷不由得悄悄观察祁清绝的面色。 令她感到很满意的是,祁清绝神色淡然,目不斜视,一如平时的冷清。 进了包房后,凤凌泷如昨天一般,寻了如厕的由头溜了出去。 祁清绝原本想跟着,但最终还是稳坐于包房内。一来是考虑到内院是女子住所,又是青楼女子,他不便进去;二来,这等夜行之事,两个人不如一个人行事方便。 反正怡春楼里没什么大的危险,他等动静就好。 凤凌泷今日再探后院比起昨日便得心应手多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顺利来到昨日潜伏的房屋后面。 屋子里点了灯,有女子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凤凌泷贴着墙根,将整个身形掩藏于黑暗中,仔细听着声音。 没错,里面跟昨晚一样,正在进行仪态训练。 那么,如意必然也在里面。 凤凌泷想到此,心神竟然还有些微的激动。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吧,离如意这么近,她内心深处也做不到那般淡定了。 平复了下呼吸,凤凌泷抬头,看向顶上的屋檐。 右手探出,一截软钩索抛将出来,稳稳地挂在了长廊横柱之上。 身影一闪,女子已悄然跃上了房梁,将身体藏于阴影之中。 窗棂上方的网格是通透的,可以窥见里面的场景。 凤凌泷目不转睛地看着,很快,她便找到了画像上的如意。 那是名身穿浅蓝衣衫的女孩子,长发编了小辫拖于肩上,很安静,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表情丰富。她听着嬷嬷的话,照做着动作,并没有其他情绪。 那就是孟萝失散了三年的女儿吗? 凤凌泷抿了抿唇。 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接近她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当即收了心思,屏息凝气地看过去。 只见一名衣着鹅黄衫裙的年轻姑娘领着两小婢走了过来,径直进了屋子。 “明姑娘。”里头教习的嬷嬷叫了她一声。 叫作“明姑娘”的女子点了点头,目光扫视这些孩子,声音中透着些微冷淡之色:“学得如何了?妈妈说,不要管太紧了。” 那嬷嬷摇了摇头,指着这群孩子说:“有几个生得还不错,就是这骨头太硬了,扳这么久都扳不过来,真让人气愤。” 说完,她又指向另几个女孩子:“这几个还像模像样。” 被她夸赞到的女孩子中,便有如意。 明姑娘说道:“那好,让这几个先随我去吃饭吧。到底是将养着的,饿坏了也不是事。” “行,你带她们去吧。剩下几个,还得再磨练下,否则,一点记性都不长。”那嬷嬷转过头时,已然扳起了脸。 留下来的几个女孩子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作一声。 凤凌泷皱眉。 敢情这些女孩子竟然被处罚不许吃饭,真真是没有人性。 眼看着明姑娘带着五名女孩子出了屋门,凤凌泷目光一动,悄然跟了上去。 用膳的地点就在隔壁一处小厅中。 厅内外有几个年长的嬷嬷和年幼的小厮做着杂事,偶尔往前院跑跑腿什么的。 明姑娘安排了五位表现较好的女孩子用晚膳,让丫环看着,自个儿却走了出来。 凤凌泷便紧盯着她。 明姑娘似乎对外楼的热闹很感兴趣,站到院墙下,朝那边的楼上到处乱瞄。 眼见着四周的嬷嬷和小厮在这一刻走空了,凤凌泷瞅准时机,一个突进,跃至明姑娘身后,一手扳过她的肩,另一只手则顺势扼住了她的喉咙。 在明姑娘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记重重的手刀砍下去,前者便软倒在她怀里。 事不宜迟。 凤凌泷抱起明姑娘,快速进了旁边一间空房。 很快,“明姑娘”从房里走了出来,还戴了块面纱,这位,正是凤凌泷乔装成的。 她的眼中不见半点担忧心虚之色,反倒神色泰然自若,朝几个孩子用膳的地方走去。 路上,碰见几个回来的小厮,好奇地看了看她的面纱,倒没多问,而是笑着打招呼。 凤凌泷一一应了,加快了脚步。 她走进小厅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两个小婢也只是看她一眼,不以为意,没有作声。 凤凌泷学着适才明姑娘的声音与说话口气,直接对可能是“如意”的女孩子说道:“你过来,随我走一趟,那边找你有事。” 女孩子明显一愣,抬起小脸,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到底是七岁的孩子哇,小得很呐! 凤凌泷再度招了招手。 这回,那女孩子反应得倒快,慌忙站起来,朝她走来。只是快走了两步后,她又放慢了脚步,让自己显得从容不迫。 凤凌泷有些失笑。 她不由得想起凤姝的过往了。 这般的仪态训练,对凤姝来说,也是打小的必修课。只是,她想的是,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的言行,真不累么? 女孩子过来后,凤凌泷连与两名小婢说一声的事都省了,直接带着她出屋。 两名小婢只是耸了耸肩,压根儿都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毕竟,这么短的时间,谁会想得到有人冒充项替? 女孩子跟着凤凌泷往前走去。脸上也写着惊讶,但步子却没有停。 行至两处房屋间的阴影地界,凤凌泷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小女孩。 女孩子走得好好的,凤凌泷这一停,吓她一跳。 她果然是个不爱说话的,便是这个时候了,也不问句为什么,只是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明姑娘。 “你的家人来找你了,如果想要回家,离开怡春楼的话,现在,好好配合我,我问你答。” 她开口,声音却还是明姑娘的。 毕竟,对小孩子,一个熟悉的人会好很多。 女孩子震住了,脸色刹那间变得有些雪白,伸手指了指自己,眼中满是不信之色。 “我的家人?不,是他们卖了我。” 她终于开口了,只是嗓音嘶哑,神色间更是透着一股厌世的情绪。 “你娘。”凤凌泷又丢出一个重磅炸弹。 女孩子浑身一僵,神色大起大落,不敢置信地问:“我娘?我娘她知道这里?不,不可能!” “你以前叫什么?”凤凌泷走进了黑暗深处,冲她招手。 女孩子迟疑了下,并没有动,而是问她:“你不知道我以前叫什么?” 凤凌泷心中暗笑,好警惕的小孩子。 她诚恳地开口:“不,我知道,但我不能确定那个可怜的母亲找的是不是你,我想确定下。” 女孩子想了想,说道:“如意。” 她说到这的时候,两个嬷嬷搬着洗衣盆走了过来。 女孩子连忙住了嘴,神色微变,明显紧张起来。 凤凌泷却没有动弹,很镇定地看向两个嬷嬷。 后两人对明姑娘应该也很熟悉,笑着招呼了一声,对她为何会带个女孩子站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很正常地走了过去。 楼里面嘛,总有私下教训的时候,谁都懂。 凤凌泷这才将目光投向如意,心里百感交集。 纵是孟萝那般确定,她还是要再证明一下的。 没错,没错,她,就是如意。 “劳县莫府。”她轻轻吐出四个字。 如意的小身板颤栗了一下,仰头看着凤凌泷,声音染着一丝急切:“你知道莫府?来的真是莫府的人?” 第402章 失散之女(14) 凤凌泷点头:“自然。我混进这里,就是为了找你。” 说着,她轻轻将面纱往下拉了点,露出自己的容颜。 这张脸,并非明姑娘。显然,她是冒充了明姑娘。 如意一怔,随后,轻轻咬住下唇,不说话。 “你娘叫孟萝,不知你对她可还有印象?”凤凌泷试探地问。 如意松开唇瓣:诚恳地答道:“不太记得了,或许有一些吧。” “跟我出去见她。”凤凌泷微微笑着,看向如意。 后者眼中划过一丝怀疑之色,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凤凌泷讶然。 如意却已后退几步,看着她道:“我不知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虽然你对我很了解,但这些也是老家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总之,我不能跟你走。” 凤凌泷再度失笑。 这小孩子…… 想了想,她无奈道:“好吧。既然知道了你在这里,我直接将你要回去便是。” 她说的是“要”,而不是“赎”。 她可不准备花什么银子将她赎回去。 凌风阁现在在江州的势力已经很大了,作为黑社会性质的组织,要一个人还不容易? 如意没有说话,可眼里的疑惑更浓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朝这边奔来。 凤凌泷的心往下一沉,直觉不妙。 她转头瞧去,便看见两名小厮飞快地朝这边跑来,后头似乎还跟着人。 “走!”她一把抓住了如意的手,便要带她离开。 如意却似受了惊吓一样,猛然甩开她的手,尖叫了一声,“别碰我!” 凤凌泷愕然间,那两名小厮已经跑了过来,指着她喊道:“在这里,在这里!她不是明姑娘,快抓住她!” 凤凌泷眉头一皱,心中暗道,果然被发现了。 适才藏明姑娘的地方虽然隐秘,可到底因着时间地点的限制,也不是不会被发现。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么快。 “跟我走!”凤凌泷冲如意伸出手。 如意苍白的小脸上布满了惊慌与恐惧,惊叫一声,却是跳向两名小厮。 “救救我,她是坏人!” 凤凌泷:“……” 好吧。一想到如意在那么小的年纪便受到伤害,如今这反应,令她心疼不已。 眼瞅着人群往这边跑来,凤凌泷不便久留,一咬牙,转身没进了黑暗。 “追,快追!” “她往那边去了!” “是前楼!” 后面的说话声十分响亮,陆陆续续传进凤凌泷的耳里。 她几个闪跃腾挪,便进了前楼,直接翻上二楼的长廊。 身子刚一落地,她便感觉到了周围有人。 下一刻,手腕被人抓住。 凤凌泷大吃一惊,刚要反应,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男子的声线如沁了冰雪,凉凉的,却让人极为舒服,正是祁清绝。 “你怎么在这?”凤凌泷小声而快速地问了一句。 “跟我走。”祁清绝来不及解释了,抓着她的手,飞速移向长廊,很快,便到了他们的包间。 祁清绝一肘撞开门,一手将凤凌泷拉了进去。 包间里一片寂静,并无人影,适才弹唱的姑娘在凤凌泷走后也被要求离开了。 那些来人的速度也十分快,待他们做好这一切后,那些说话声、脚步声便在门外响起,越来越清晰。 隐约间,他们听见了廊道两侧包房开门的声音,还有低低的交谈声,似乎是在检查房间里有无异样。 凤凌泷一皱眉,刚想找个地方藏起来,祁清绝却是揽住她的腰,一个旋身带过,便坐到了贵妃榻上,同时,一个翻身,将怀里的女子半压在榻沿。 凤凌泷完全没反应过来,耳边响起男子低沉的声音:“来不及了,事急从权。” “嘶”的一声,他直接撕开了凤凌泷套在外面的黄色衣裙。 凤凌泷只觉身子一凉,肩部的衣裙一滑,便要坠落。 她赶紧拉住了衣角,却也挡不住锁骨处光滑如玉的肌肤完全展露,还有右侧面,雪白的肌肤更是直接裸|露在外。 祁清绝忙避开眼,右手勾过大红锦被,稍稍地盖在她上身,正好将黄色衣裙部分盖住,隐约露出雪肤在外。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未待里面的人回答,门便被推开了。 “不好意思客官,我们在搜查一位刺客,为了您的安全,只能冒昧一下了。” 进来的,是一位年长的嬷嬷。 凤凌泷听出了声音,正是那教习女孩子仪态训练的那个。 她的脑海转得飞快,看来问题就出在她那里了,否则,自己不可能这么快被发现。 那嬷嬷话音一落,便瞧见贵妃榻上香艳四射的画面,眉头微拧。 “我这没有人进来!”祁清绝冰冷地开口,“都滚出去!” 那嬷嬷见里头都这般了,哪里还有什么怀疑,当即连连应声,带着身后一群打手出去。她还不忘回身带紧了包房的门。 他们一走,这间房里的气氛才放松了下来。 凤凌泷很无语。 刚刚,她其实都抱着召唤凌风阁员直接抢人的打算了,没曾想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一动不敢动,红韵早布满她的脸颊。那光如凝脂般雪白光滑的颈窝和藕臂,亦是泛着可疑的红色。 祁清绝听着那些脚步声当真远去了后,这才收回了视线。 猝不及防之下,眼光与那如玉的肌肤碰撞在了一起。 少年的脸也“腾”地一下热了几分,有些不知所措地收回手,尴尬地不知道做什么好。 “咳,能起来吗?我找件衣服穿。”凤凌泷小声提醒道。 “嗯。”祁清绝猛然回过了神,手忙脚乱地从贵妃榻上爬了起来,一眼都不敢多看她,下了榻。 凤凌泷拉过被子,将身体盖住,这才悄悄看过去,嘴角轻抽。 这衣裙,是一点也不能穿了。 祁清绝似是也想到了这个,终于是转过了头。 这一转,便瞧见凤凌泷倚在了贵妃榻的枕头上,将薄被盖住全身,留着精致的锁骨在外,面上颇是为难。 “我让人去拿衣服。”祁清绝又转开眼,声音有些生涩地说道。 “好,拿男装。”凤凌泷松了口气。 祁清绝的人也隐匿在怡春楼内,他发一声命令,便能调派人马去做任务,非常容易。 让他感到极不容易的是呆在这间房里,与这样的凤凌泷共处一室。 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回头瞄了一眼。 这一眼,让祁清绝的眼光更加幽暗了几分。 他的脑海里,还回顾着刚才女子露出光滑的脖颈和雪一样白臂的情景,心跳声都强了几分。 她的身体鲜嫩盈白,窈窕有致,令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真想不到,她的身材和皮肤那么好! 祁清绝,又怎知,这是凤凌泷泡了多少药浴养回来的,加之从前的好底子,自然比一张为易容涂抹了药粉的脸好看。 不多时,黑影卫便送来了一套男子成装。 凤凌泷换了衣服后,才终于下了贵妃榻。 望着一身男装的女子俏然站在面前,祁清绝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她周身,忍不住摇了摇头。 “怎么了?”凤凌泷低声而羞惭地避开眼。 祁清绝薄唇一弯,含笑答道:“我只是觉得,你的身材很好,穿男装,有些惋惜。” 凤凌泷嘴角抽了一抽。 好吧,谁说定王一向冷漠无情?谁说他的情绪不外露?这个居然夸赞她身材好的少年人,还真令她心里甜滋滋的。 “哪有,一般吧。”凤凌泷小声地说了句。 毕竟,她十五岁不到,还没有完全发育起来。比之前世,可差得多了。 “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祁清绝又补了一句。 凤凌泷感觉脸颊微热,不由转过身,声音染上一丝嗔意:“别胡言乱语了。外头怎么样了?” 祁清绝感觉到她的羞涩,便转身朝房外走去:“我瞧瞧。” 此刻,怡春楼里已经乱了。 因着嬷嬷和龟奴打手们的闯入房间,惹了不少客人大为恼火。楼里为搜查刺客心力交猝,橉外的客人们还在叫骂个不停,怎一个乱字了得! “这是急火攻心了。”祁清绝回房后,唇畔微吐一个字。 凤凌泷眉头却是深皱的,轻声说道:“旁的我不担心,我就担心如意。毕竟,她是唯一和我接触过的人。” 祁清绝笑道:“别担心,让人直接带走就好了。这种楼子里的人鱼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 凤凌泷很是赞同,点头道:“对,那就强行带走!” “我来。”祁清绝说完,在门上轻叩了一下。 很快,外面传来低低的喊声:“王爷。” 祁清绝便将带走如意的事说了。 凤凌泷赶紧跑过来,递了一张画像给他。 “这就是如意。” 她介绍之后,又详细描绘了下她今日的着装以及可能在的位置。 黑影卫应了声后,疾步离去。 凤凌泷虽然心中焦燥,却也知道一时不会有消息。她便平复了一下心情,坐到椅子上,斟了杯凉茶喝起来。 祁清绝将小几上的一盘果点端到她面前,微笑着说道:“尝尝江州的糕点比之京城的如何。” 第403章 失散之女(15) 很快,祁清绝便收到了黑影卫递来的消息,说人已经给带出去了。 “我们走吧。”凤凌泷感觉怡春楼今晚一定会大乱了,忙低声说道。 “好。”祁清绝不急不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二人一出包厢,站到二楼的长廊上后,便发现一楼大厅里竟然挤了不少人。 大家都纷纷往门口的方向涌,似是急着出去。但由于人太多,门口的几个嬷嬷龟奴又要求一一看过了才放行,所以有些堵。 凤凌泷秀眉微蹙。 她正从廊上往下望时,祁清绝却已握住她的皓腕,低声说道:“我们不走正门。” 凤凌泷转头看他,明白过来,却有些担心,“怡春楼现在的看守肯定十分严格,从别处出去,不是给他们抓把柄吗?” 现在,她与祁清绝这副打扮,从正门出去光明正大,何需躲避呢? 祁清绝轻咳了一声,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声音更低了:“那要不,咱们最后再出去吧。” 凤凌泷再度挑眉:“如意怎么办?尽快出去见到她多好。你,有什么顾忌?” 说着,她水汪汪的眼眸凝视着祁清绝。 祁清绝无奈,只得将她拉至身边,右手点向廊下,道:“有几个是江州的官员,而且见过我。” 凤凌泷先是一怔,随后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 “那又如何?你是怕被他们瞧见逛怡春楼吧?他们自个儿不也来了?”她笑着说道。 祁清绝苦笑道:“平日里,我是很反对他们来这烟花柳巷的。若是叫他们在这里看到我,一定会误会。这工作,以后就做不下去了……” 凤凌泷脸上的笑容微收,冲他赞许般地点了点头。 祁清绝的目光在那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收回来后,说道:“这些官员若是整日里贪图享乐,官风官纪都抓不起来,拿什么去抵抗世家呢?” 凤凌泷也看看那几人,心里知道,这些人的官途必然会受到些影响了。 “我们翻墙走吧,小心点便是。”她反握住祁清绝的手,提起他刚才的建议。 祁清绝应了。 两人身手都是极其出色,几乎不会被人注意。 安全起见,他们还是戴了面巾,以防被人认出。 此刻的怡春楼确实处于高度严戒之中,所以二人离开时,还是引起了惊动。不过,没人追得上他们,更不知道这二人是谁。 两道黑影在江州城繁华依旧的街巷内一起一伏,不多时,便到了“太平客栈”。 夜里的客栈一如既往。大厅里还有几桌猜酒令没有走的兄弟。划拳声、说话声不仅不显得客栈热闹,反倒更衬托出夜的幽静。 祁清绝这回跟着凤凌泷走了进去。 两人已取下惹人注目的面纱,但行色依旧匆匆,一前一后,头也不抬地往客栈二楼走去。 店里喝酒的男人们都向他们投去一眼,并没有多在意,转身继续划起酒拳。 脚步声响起,二人踩着木质楼梯到得天字二号房门前。 门“吱呀”一声开了,孟萝探出头,左顾右望了一下,看到凤凌泷,神情一变,迎了过来。 “凌泷,你没事吧?”孟萝满眼都是担忧之色。 这几日,只要晚间凤凌泷出去,她便会心思不宁。 “我没事。小姨,等会儿……”凤凌泷本想说等会儿看到如意,但话到嘴边,改为,“等会儿再看。” 孟萝“嗯”了一声,眼光里却盈满了期待与激动之色。 祁清绝上前叫道:“孟夫人。” 他自是已知道孟萝的名字。 孟萝状态不太好,听得有人叫她,她居然才发现凤凌泷身旁还站着一人。仔细一看,她倒吸一口凉气。 “定,定王?”孟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远在夏都的定王殿下怎么会出现在江州城?而且,他与凌泷的关系确实不太一样啊。 “夫人莫要客气。”祁清绝对她,态度比之平时的冷漠可要好上很多。 孟萝笑了一笑,又看向凤凌泷,“你们累了,进屋坐吧。” 天字二号房是套房,比较大,招待客人也实属正常。 凤凌泷点头,冲祁清绝说道:“先进来。” 祁清绝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过身,负着双手,幽远的目光投向远处无边的黑暗,沉声道:“我在这等,马上就要来了。” 凤凌泷心中一动。 孟萝却是满面不解,又不敢询问,只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凤凌泷。 后者微微一笑,原本想解释,却想着,还是给小姨一个惊喜。 她便也没进屋,站在外头等。 孟萝见状,自个儿也是不会进去的,却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可很快,她就知道了。 两个黑衣人穿行过夜里的江州城,冲破夜幕,径直进了“太平客栈”。 他们的进入,带进一阵凉风,引得那些喝酒的人再度纷纷看过来。 其中有人微微皱眉。 因为一名黑衣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孩子,看不清脸。 衣着全黑、气质冷酷的男人做这样的事,令他感觉怪怪的。 他不禁问身边人:“你瞧那两人,不像是正经人啊!” 身边的中年男人投去一眼,打了个酒嗝,拍拍他的肩道:“小子,别多管闲事。不正经的人,更不要管!”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那中年男子拉住他笑:“喝酒,喝酒!” 而二楼楼梯口,凤凌泷等人也瞧见了这一幕。 “主子!”两名黑影卫上前沉声唤道。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黑影卫怀里抱着的女孩子身上。 那名黑影卫手脚麻利地将如意放了下来。 只是,此刻女孩子睁大了眼睛,眼里盈满恐惧。不知什么原因,她并不能发出声音。 孟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想要上前仔细看看她的相貌,却又迈不动脚步。 “她,她怎么了?”孟萝问了话,声音却是在颤抖,“怎么不说话?” 黑影卫伸出左手,在女孩子脖子上轻轻捏了几下。 一阵咳嗽声传来,如意终是发出了声音。 她感觉到了自由,第一反应便是往后退去,没曾想,后背重重硌在了栏杆上。 “别!”孟萝怕她要掉下去,飞身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别碰我!”如意尖叫一声。 凤凌泷心下黯然。 这丫头,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反应也太大了。 孟萝的眼泪哗啦啦就往下流,声音含混道:“让,让我看一看,如,如意,你是如意吗?你是我的女儿如意吗?” 此时,如意似乎才注意到眼前的中年女人,整个人也是一呆,将躲闪的眼光投向孟萝。 孟萝的右手抚上她的脸庞,轻轻摩挲着,眼神紧盯着她的五官,声音不停地发抖:“没错,没错,是如意,是,是她,是我的女儿。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大把大把往下掉。 从来没曾想过,有生之年,她居然还能见到女儿。 她原以为,那条小生命早已消逝在那一年的寒冬了。 凤凌泷见如意有些呆滞地看着孟萝,而孟萝却因声音发抖,说不了几句话,也只是含泪看着。 她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替孟萝说道:“如意,你是劳县莫府的如意的话,这位就是你娘了,你亲娘。她没有抛弃你,当初的离开,也是以为你去世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如意浑身一颤,瞄了眼孟萝,低哑着声音道:“没看到我的尸体,为何说我去世了?” 她虽然只有七岁,可心智,已经远非平常七岁儿童的心智可比的了。 孟萝泪流满面地摇头:“他们说你得了天花,天花是传染病,怎么可能允许我去见你的尸身?” 如意的眼眶猛一下红了几分。 她离开莫府时年纪小,不太记事,可隐约的事情片段还是会有些印象的。 “我是你娘啊!小时候天天抱着你看大马的娘,如意,你没死真好,没死真好,是娘的错,到现在才找到你,让你受苦了……”孟萝抓住如意的手,终是泣不成声。 如意的眼圈虽是红的,但她也坚强,直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仰着头望孟萝,就那样一直望着。 此时,楼上的哭声终还是惊动了楼下的一些人。 那个刚刚发现不对劲的年轻人跑得最快,直接冲上了楼梯,往这边瞧来。 凤凌泷皱皱眉。 “掌柜的,你人呢?你怎么不来一趟啊?这里有哭声,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犯罪了啊!” 年轻人大声叫道。 看样子,他很担心那女孩子受到伤害。 掌柜的可不想出来凑热闹,但发现店里乱了后,只得硬着头发跑过来,叫道:“客官,您别闹!” 那年轻人在楼梯中间就站住了脚步,引得一大帮人紧跟其后。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女孩子是谁?她在哪受的伤?” 他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紧紧盯着楼梯上一群人。 凤凌泷勾了勾唇,倒是回了他一句:“私事。” 年轻人那头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拒绝得如此干脆! 他不由冷笑一声,指着凤凌泷冲身后跟来的一群人说道:“你们看看,不回答我的问题,她定然是心虚了。那小女孩子,必然是拐骗来的!” 第404章 母女相见(一更) 他说完这话,反应最大的是如意。 她的脸色瞬间转为苍白,踉跄了两步往后退去,嘴里尖声叫道:“我不是被拐卖的!” 所有人都惊一跳,不由自主向她看去。 如意此时的状态十分不好,可见有过心理阴影。 孟萝只觉扎心的疼痛涌了上来,伴随着一股极端的愤怒。 她猛然冲上前,一把将如意搂进怀里,转身冲着那名年轻人吼道:“这是我女儿,你敢吓她试试!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撕你的嘴!” 这还是她第一次摈弃平日里一直保持着的修养,露出如此凶狠的姿态。 凤凌泷不禁想到了那句“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来。 当真如此啊! 如意落进她温暖干净的怀抱里,刚想挣扎,便被女子紧紧揽住,随后便听到那护犊子的话语,她整个人便僵在了孟萝怀里。 年轻人吃了一惊,再联想到刚才两人的话,也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赶紧撤步离去。 凤凌泷眼珠微转,向刚刚赶过来的掌柜招招手。 掌柜的忙迎上去,先自开口,“主子,有何指示?” “让那群人散了,别聚集在这里了。若是怡春楼的人找过来,他们会说漏嘴。”凤凌泷吩咐道。 “是,还是主子想得周到。”掌柜的忙应声去办。 楼下的人很快被清空了,即便是带着不满的抱怨。 楼上,孟萝紧抱着如意不舍得放开。 凤凌泷给了祁清绝一个眼色,两人率先往楼下走去,好给母女二人一个空间。 孟萝泪水流连,低着头,紧紧盯着如意,双手颤抖着摸索着。 这瘦弱的骨头……真瘦,真苦! 纵是在怡春楼里好生养着,可心有忧愁,又如何会真的长得好? “还好,还好,没有受大罪……”孟萝感伤之后却是庆幸。 没有缺胳膊断腿,还好好活着,那就是最大的喜讯了。 如意闻得身边没了其他人的动静,耳边一直是孟萝在喃喃低泣。 她终是忍不住,悄悄在孟萝怀里挪动着,试图抬起头,看看孟萝的脸。 孟萝注意到她的动作,赶紧抹了把泪,略微松开了手。 如意睁大的双眼终是与孟萝的眼神碰撞到了一起。 她吓得一个瑟缩,却没有移开眼光,而是大着胆子与孟萝对视。 孟萝摸了摸她尖削的脸,唇角不由自主地展开笑意,声音也轻柔了几分:“如意,还记得娘吗?” 如意望着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庞,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记忆,是有的,可却又有些模糊。 但她却还是隐约感觉到,面前这女子,真的是她记忆里的娘亲。 “没事,没事,回来就好。娘一直以为你不在了,哪里知道你那没人性的父亲会干出这么缺德的事……”提到大华当年干出的这等事,孟萝又气愤又后怕,眼中再次涌出了泪。 如意许是看出了她的眼光与怡春楼里的那些人不同,他们看她的眼神总是高高在上,带着算计与恶意,孟萝没有,反倒充满了关爱,她的心也不由动了一下。 孟萝还想说些什么时,“咕噜噜”,如意的肚子传来叫声。 如意面色微窘,抿了抿唇。 原本她是在吃饭,不过,还没开吃,就被凤凌泷带走了,后面又发生了种种事端,一直饿肚子到现在。 “饿了?你没吃饭吗?”孟萝面上浮现出极度的心疼之色。 “不吃没关系。”低低的回答声从如意嘴里蹦出来。 她们这批训练的女孩子膳食极不规律。就像今晚吧,她的形态练得出色,才被允许提前用膳,可其他女孩子却不知能不能吃得上饭。 饿一餐,在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也和她们年纪小,还不是重点培养对象有关系。等得年纪上了十二,资质好的,才会真正被重视起来。 孟萝听了这话,心疼更甚,哪里还有心思谈别个? 她立即拉住如意的手,说道:“走,下去吃点东西。” 如意这会儿已经感觉到这个地方没有危险存在,心已经放下大半,乖乖地跟着孟萝下了楼。 夜色窗旁。 祁清绝与凤凌泷正相对而坐,轻声交谈。 见得二人下来,凤凌泷忙站起了身。 孟萝已对她解释道:“如意还没用晚膳。” 凤凌泷点点头,冲门前正仰头观看月亮星星的掌柜的吩咐:“去烧一桌小孩子爱吃的菜肴来。” 掌柜的松了口气,答应着飞奔去了。 尼玛,脖子都仰酸了!好在,他没有打搅到主子的二人世界。 自家主子的命令,太平客栈的人格外殷勤。 不多时,一大桌丰盛的晚宴便摆了上来。 孟萝有些受宠若惊,低声道:“凌泷,这是不是太浪费了?” “要好好补补。”凤凌泷冲她莞尔一笑,“在外面,日子可不是一般的苦,这好不容易回到家,还能让她受委屈吗?” 女孩子,还是要富养一点好。 “回到家”的字眼传入如意耳里,她不禁转头,深深看了凤凌泷一眼。 孟萝心内感激不已,握着如意的手紧了紧,对她轻声道:“如意,这是姐姐。若不是姐姐,娘根本找不到你,知道吗?” 此时的凤凌泷还是男装,所以如意听得“姐姐”这个称呼怔住了。 凤凌泷笑着提醒她:“明姑娘。” 这会儿,却是换回了适才模仿明姑娘的声音。 如意一下反应过来,看着凤凌泷的眼睛猛然瞪大,里面含着浓浓的吃惊。 凤凌泷哑然失笑,说道:“我不是坏人,是你姐姐,表姐。” 如意的脸一红,没有作声。 她也想到了之前自己怀疑凤凌泷的事。 孟萝又看向祁清绝,说道:“如意,这是定王殿下。” 如意微微张大嘴,看着祁清绝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这些女孩子在怡春楼里也是要学习的,还有些早熟,对世事有所了解。 尤其是皇朝统治下,没有人不知道皇室里的重要成员。 她知道要对王爷行礼的,可却不知道怎么行礼。 还有,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看到王爷啊? 祁清绝看出了小女孩的不自在,笑道:“好了,赶紧吃饭吧,再说话,菜就要凉了。” 孟萝笑着点头,拉了拉如意的手。 如意这才回过了神,鼻端一下涌入各种美味佳肴的香味。小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她循着香味看向饭桌,脸上充满了渴望之色。 不过,因为个子小,她并不能看到桌上的菜式。这让她脸上露出些微的焦急之色。 孟萝见状,母爱泛滥,赶紧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如意轻呼一声,又急忙掩住嘴。 但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呆滞之色,随后,便是难言的激动。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过呢…… 孟萝将她放到凳子上坐好,才看向凤凌泷二人:“王爷,凌泷,你们要不要用一点?” 凤凌泷感觉,虽然用过晚膳,但还确实有些饿了。 只不过,她不会留下来吃饭,那岂不是让如意吃不好? “不必了。你们先吃。”凤凌泷摆摆手。 “好。”孟萝点头,坐了下来,将如意的碗取过来,开始给她夹菜。 如意望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上等菜肴,那眼光便一下子直了,口水都没忍住,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在怡春楼,就算老鸨心情再好,也没闲钱置这等上等席面给她们还没养成的姑娘吃,不饿肚子就算好事了。 孟萝一面替她夹菜,一面看她,发现这一点后,忍不住轻笑。 没把菜夹满,便递到如意手里。 “慢点吃—” 她话音还未落下,如意已经狼吞虎咽起来。 孟萝赶紧轻抚她的背,在一边低低提醒着:“乖,别急,慢点儿。这些菜都是你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如意含糊地“嗯”了一声,手上动作终于稍慢了些。 凤凌泷与祁清绝刚刚就走了出去,不过,并没离远,而是隔着窗子看着这温馨的一面。 “到底是回来了。”凤凌泷感叹了一句。 “这段时间,你吃苦了。”夜色下,祁清绝一双深邃的眼眸充满爱怜地在女子脸上留流连。 他所关注的,永远只有一个她而已。 “可以回京城了。” 提及京城,凤凌泷的声音中透出淡淡的思念之色。 那里,到底是好她生活了多年的故地;那里,有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回忆,她的希望…… 祁清绝弯唇一笑。 就在这时,灯火昏黄的街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他们这边而来,越来越近。 祁清绝唇角的笑容缓缓消逝,剑眉微拧。 “有人来了。”凤凌泷的语气凝重了几分。 很快,那批人便到了面前。 为首的男子伸手指道:“将这家店给我围起来!” 听声音,正是怡春楼里的一名龟奴首领。 “你们干什么?”掌柜的走出来,眼中划过惊讶。 “干什么?”男子阴阳怪气地的反问过去,“有人在官府告密,说你们客栈藏污纳垢,窝藏了拐卖犯,将我们怡春楼的一个小姑娘给骗了出去!” “官爷,你在说笑吧?”掌柜的脸色也沉了几分。 男子抱胸叫道:“这就是事实!” 凤凌泷无语了。 他说话音间,带来的那些人手执刀剑,迅速朝客栈四周弥漫而去。 第405章 母女相见(二更) 此时,怡春楼老鸨秦妈妈已经到场了。 不再是前两日那个笑脸迎客,热情无比的美艳妇人,反而满面冰霜,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煞气。 能在江州开起怡春楼这等场所的人物,那绝对不会简单的了。 背景、能力,必然都不是表面看到的这般。 她冲里面一扬眉,冷声说道:“我怡春楼的姑娘就在里面,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人,可不是说掳走就能掳走的。” 就凭这一点,她甚至能将人送进监狱。 敢在她怡春楼里面强行抢人的,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大厅里,正在吃饭的如意听到了秦妈妈的声音,脸色瞬间苍白,身子一抖,手里的汤勺滑落下去。 “啪!” 清脆的声响在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显然,她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抱着极深的惧意。 “别怕!”孟萝一把把如意抱了过来,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坚决。 女儿回到了她身边,那么,这一生,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谁要敢这么做,她就与他拼命。 如意感受着那个温暖的怀抱,慌乱的心情竟微微平复了些。 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笼罩上她的心头。 那是她从前面对老鸨时不曾有过的念头。 凤凌泷也听到了汤勺碎地声,冰雪聪明的她一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怒意可丝毫不比孟萝少,眉眼冷酷地望向秦妈妈。 由于她和祁清绝并没有回避,所以秦妈妈很快也看到了大厅门侧的两人。 因为凤凌泷依旧是男子打扮,秦妈妈一下将他们认了出来。 “是你们!”她脸色变了几番后,想到了事情真相,“是你们干的?” 后一句,已是染上寒意。 “是,那又怎样?”凤凌泷不掩饰,不离去,反倒上前一步,语气更加嚣张地回了过去。 秦妈妈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所以呆了一下,竟没能及时反应。 凤凌泷冷笑一声。 秦妈妈恼羞成怒道:“你公开抢人就算了,居然还这般猖狂,你当我怡春楼是什么?” 凤凌泷手插裤兜,流露出几分痞意,嘴角的笑不含一丝温度:“我的人你敢抢,那你当我是什么?” 隔着窗子窥视的孟萝看向凤凌泷的双眼染上了几分惊叹。 简洁而富有气势的话语,简直就是落地有声! 太酷了! 秦妈妈脸色微沉,可随即,想到凤凌泷不过一界商人,她的心微微一定。 “语气倒大,却不知,你哪来的勇气与我说这个?”秦妈妈讥笑一声。 她在江州城可是有势力的。 凤凌泷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有本事,就来试试吧。” 秦妈妈被他给激怒了,二话不说,喝道:“来人,给我搜!” 她话音一落,掌柜的已然一个闪身,来到她面前,恰巧挡在了凤凌泷面前。同时,不少黑衣身影也朝客栈四周围冲去。 “我太平客栈的事,由不得你们做主!你们凭什么干扰我客栈的生意?”掌柜的声音沉着冷静。 他自然不能让凤凌泷出面。 以他太平客栈掌柜的身份,说出这句话,十分合适。 “你窝藏贼寇,还要我问凭什么?”秦妈妈嗤笑一声,指向凤凌泷二人。 掌柜的相当无语。 这老鸨厉害了,竟然指着定王说是贼寇。 “没有证据,请你不要胡言!”掌柜的厉声喝道。 秦妈妈虽是女子,声音却更尖更响,气势上,丝毫不输对方。她一字一字说道:“人就是证据,把人交出来~!我们怡春楼的姑娘!” 两人便这般僵持着。 孟萝几番想出来,可又怕伤到如意,便将她半拥着,一直低低安慰她。 这样的状况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所打破。 踏在地上发出的清脆的马蹄铁的声音提点着所有人,来的是官马。 大夏,只有官马才可以配马蹄铁。 这么多官马,难道是江州知府的人来了? 果然,他们没有猜错。 高骑于第一匹马背上的中年男子,脸庞紧绷,目光中含着一丝急切与担忧。 这,正是江州现任知府,管辖整个州的戴知府。 他连先锋都没设,一马当先,冲进了人群。急速勒马,马鸣之声穿破长夜。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厉声询问,眼光转向怡春楼的人。 “知府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等小事,根本不用麻烦您啊!”秦妈妈看见戴知府亲自出面,受一脸惊喜交加,再看向凤凌泷等人的目光便满是轻蔑之色了。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只是让下属走个捷径报官,竟然连戴知府都被惊动了,这该是多大的面子啊! 秦妈妈不由得抬头挺胸,满脸洋洋自得之色。 戴知府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多余的一眼都没有再给她,而是眼光扫过人群。 目光触及到某个人时,他浑身一僵,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变。 翻身下马,戴知府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直接奔到了祁清绝跟前。 秦妈妈吓了一跳。 天,这戴知府来了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了,这竟然还要帮她抓人? 想法还没结束呢,那边,“扑通”一声,戴知府已经撩起长袍,跪倒在地上,嘴里说道:“属下来迟,让定王殿下在我江州地带受到委屈,是属下治理无功!” 他确实是收到了黑影卫的消息才赶过来的。 没想到,堂堂定王大人竟然真的出现在他江州城,就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喊出来后,四周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之后,场面炸开了锅。 “是定王殿下诶!和传说中的定王一模一样啊!” “那当然,那可是定王!” “天啊,定王居然在我们江州城诶!” “……” 跟过来的一群百姓们在人群后激动不已地交谈起来。 脸色最属难看的就是怡春楼的秦妈妈了。 她压根儿没想过,那个不爱说话,被他指责的人竟然是大夏朝的定王殿下! 这,这叫什么事! 祁清绝神色淡淡地说道:“起吧,好好处理下。” “是!”戴知府站起身后,脸上的兴奋之色还没有全部褪去。 他转头,锐利的目光直接锁定了秦妈妈。 “事情经过我已经有所了解了。”戴知府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怡春楼自称买了定王殿下的人。可有此事?” 这一句话,直接将秦妈妈给问倒了。 什么叫定王殿下的人?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莫府一个奴才跟定王有什么关系! 祁清绝并不否认戴知府的话,反而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怡春楼一直强调如意是他们家的,那知府大人必要好好查查三年前劳县怡春楼买卖儿童的案子。查查这事情中,怡春楼是否利用了不正当的手段。” 秦妈妈脸色变得如纸片一般白。 查?有定王这样的强势插手,怡春楼这几年所做的黑暗事情还能藏得住? 抓个人而已,怎么抓到了这个地步? 秦妈妈虽然有些势力,可在定王面前,在戴知府面前,拿都拿不出手啊!此刻,她心里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戴知府一声令下,怡春楼顿时陷入了封停状态,连着秦妈妈在内的一批人更是被径直下到了狱里。 太平客栈外,戴知府一边处理怡春楼的事,一边让人撵走一切不相干人员,好保护祁清绝。 祁清绝自是不需要别人保护的人,但耳根子清静了几分。 他正要问凤凌泷今晚落脚的情况,戴知府已乐颠颠地跑来说:“王爷,我在知州府上安排好了您的住宿,您是否方便移步呢?” 祁清绝淡淡道:“不必了,本王在江州有住所,回江州,与回家一般亲切。” 戴知府听了这话,感动之色溢于言表,感觉与祁清绝的关系一下就拉近了许多。 “好好,王爷随意。王爷在江州城有任何小事,都可以通知属下来帮忙。”戴知府极力献殷勤。 祁清绝点点头。 戴知府又说了一番话后,直到祁清绝说第二日会抽空去知府查阅公务,他才终于离去。 凤凌泷望着空下来的场地,略微松了一口气。 终于静下来了。 孟萝亦牵着如意的手走出来,脸色还微微发白。 “小姨,你不用担心,带如意回去再吃点东西。饭菜凉了,让掌柜的换。” 凤凌泷嘱咐她道。 孟萝见凤凌泷身旁有祁清绝,便放心了。 而就在这时,绡透领着春和夏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 他们收到消息后就急速往回赶,刚刚才到。 “夫人,小姐,听说这里被官府的人围住了,怎么回事?”绡透惊魂未定地问。 “没事了。”凤凌泷冲她摇了摇手。 绡透唇角终于见了笑意,说道:“有小姐在,自然是没事的。” 凤凌泷瞟了眼祁清绝,也弯唇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有定王大人在,我只负责看戏就好了。” 祁清绝微笑着注视她,不作声。 “咦,这是谁?”绡透突然看到了如意,脸上闪过惊讶,可随即,她的脸色就变了,充满了难以置信。 同样吃惊的还有春和夏。 “这是,小姐?小小姐?”绡透的声音尚还有些迟疑。 她们自然知道此次来江州是为了什么。 第406章 新的启程(1) “是的。”孟萝看了眼如意,点了点头。 她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如意的过去,因为她自己也一样有不堪的过去。 但,人,只要有坚强的心,在哪,都能生活得很好。 当然,如意现在还小,未必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想到此,孟萝看向她的眼光越发怜爱。 绡透见春和夏还有些呆滞,忙轻咳一声,先给如意施了一礼,喊了声“小小姐”。 春和夏反应过来,赶紧也跟着施礼。 如意有些瑟缩地躲在孟萝怀里,睁着一双略微懵懂的大眼睛,悄悄打量几人。 在怡春楼,她们只能被称为“姑娘”,从没资格被称一声“小姐”。别人说,那些小姐,都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身份比她们要高得多。 可现在,这几名下人却叫她“小姐”。 如意的脸微红。 孟萝抚摸着她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几个也累了,赶紧去休息吧。” 她做过下人,所以自己待下人特别随和。 绡透笑道:“我们不累,逛得高兴。” 夏看向饭桌上的菜肴,心里也明白了什么,笑道:“小小姐还没用膳吧?那我们服侍小小姐用膳。” 孟萝还未回话,凤凌泷已接过话头:“好,叫人换一桌热菜上来。”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春和夏十分欢喜地服侍如意用膳洗漱。她们与孟萝原本就亲近,这有了孩子,主仆关系更密切了。 客栈门外,祁清绝与凤凌泷相对而立,站在夜风中。 “回去吧,别着凉了。明天,我们启程回京。”祁清绝见风有些大,关切地开口。 “嗯。”凤凌泷望着男子深邃好看的凤眸,亦有些不舍。 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都要化了,祁清绝终是没忍住,上前一步,低头,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温软的触感传来,他几乎控制不住情绪,想要无限期地加深这个吻。 但到底是在公众场合,这样,终究不好。 祁清绝只得收回了心思,眼神幽暗,声音也嘶哑了几分:“乖,早些睡。” 凤凌泷微红着脸,抿唇一笑,说道:“我本来就是准备回去了。你路上慢点。” 他刚才那一吻,要不是她后退了几步,还真不知会演变成什么。 祁清绝“嗯”了一声。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了开来。 一旁的黑暗中,铁腿瞪圆双眼看着这一幕,半晌,吐出两个字:“我靠!” 那满脸猴急的少年人当真是平日里高冷的主子? 那眼光深情得快要滴出水的少年真是平日里没有情绪的主子? 那对着女孩子各种讨好的少年真是平日里无欲无求的主子? 他表示,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人。 人去楼寂。 唯余秋风依旧簌簌地刮着,吹散了江州城街头巷尾的落叶。 这也是他们此次在江州城的最后一夜。 第二日一早,几个侍女便手脚麻利地将回程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 虽然祁清绝那边要等午后才能出发,但孟萝等人也早早起了来。 如意换了一身从江州城临时买来的软缎青裙,比之昨儿晚上那一身普通衣衫好看得多。 又或许是没了心理压力,她的脸色也好了几分,整个人的外形和精神状态都有了极大的改变。 此刻,她安静地坐在餐桌前用膳,十分乖巧。 膳后,侍女们端来漱口水服侍主子,全程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如意对这些下人格外尊敬的态度十分不适应。 从她的几个细微的回避动作便能瞧得出。 一向在怡春楼里自力更生惯了的她,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亲人,亲人,这就是“亲人”吗? 如意想到这个词,心里骤然涌出一阵温暖。 凤凌泷看了看天色,冲如意轻声道:“如意,我们中午用完膳后就要离开江州城,去京城了,知道吗?” 如意一愣,随后,她紧紧抓住了孟萝的衣袖,眼睛里跳跃着恐慌、焦急等情绪。 “怎么了?”孟萝吓一跳,以为她不舒服。 如意却是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要抛下我。” 孟萝一呆,才知道她误解了凤凌泷的意思,以为他们是在向她告别。 她伸臂,将如意揽进怀里,微笑着说道:“你是我的女儿,我与你姐姐怎么会抛下你?以后,你也要和江州城的生活说一声再见了。” 如意闻言,眼光腾地一亮。 是去京城么?那她,她居然要进京了吗? 可很快,她眼中的亮光又淡了下去,低声道:“那我,也回不了怡春楼了是不是?” 孟萝一愣,轻声道:“你,想去怡春楼吗?” 如意沉默了一下,眼光转向凤凌泷,看看她,才说道:“我们一同训练的女孩子有好多个,有一个叫喜宝的跟我一同长大,关系很好。她还在怡春楼里。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她了?” 说着,她的眼眶一红。 怡春楼里的生活,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她厌恶那里,痛恨那里,却又改变不了那里。 别说是去京城了,只要离开怡春楼,让她干什么都行。 所以,一想到喜宝还在那狼窝中,她就感到心疼难受。 凤凌泷眉头动了动,放下碗筷,拉住如意的小手,说道:“江州的怡春楼很快就没有了,那些女孩子都会放回家的。” 如意没有作声。 凤凌泷问:“是不是很想让喜宝陪在你身边?” 如意眼睛一亮,看向她,脸上充满了期待。 凤凌泷失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情绪藏得再深,还是容易溢于言表。 “等会儿,我们去怡春楼看看吧。”她给出答案。 如意欢喜得眉头都要跳起舞来,冲着凤凌泷便是甜甜一声:“谢谢姐姐!” 凤凌泷与孟萝相视一眼,也止不住地笑起来。 一个钟头后,大门紧闭的怡春楼里迎来了一批密客。 没有了往日的车水马龙,现在的怡春楼门可罗雀,萧条之至。 楼里,更是没什么人声。 凤凌泷一行人进了后院,脚步声顿时引起了院子中一阵喧闹。 “你们找谁?你们是……”院子里年轻老少纷纷涌了出来,惊讶地看着他们。 第407章 新的启程(2) 怡春楼的高层都被下了狱,官府也封了怡春楼的生意。后院里仅剩下姑娘们和一些下人。 自从怡春楼昨晚出事,今日的恩客们全都销声匿迹,再没来过。这突然有人来,凡是听到响动的全部跑出来看。 如意挣扎着从孟萝怀里下来。 孟萝弯腰,将抱着的如意轻轻放下。 “你们是谁啊?”明姑娘走了出来,皱眉询问,“我们这边已经关门了,没有人过来。” 她直觉地认为,这是哪个豪门的妻族来找麻烦的。 毕竟,这种事在怡春楼也不少见了。 凤凌泷看到她,唇角便是微微一弯,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明|媚之至。 明姑娘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这双眼睛,太过熟悉。 昨日她晕倒之前,虽然人没有反应,可下意识地记住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是你!”她的声音猛然变得尖利。 凤凌泷牵过如意,淡淡笑道:“明姑娘,不知你们楼里是否有一个叫喜宝的女孩子?” 明姑娘后退了两步,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昨晚上那窒息的感受,让她醒来后还做了一宿的噩梦。 她的眼光中,浮上一丝愤怒。 “没有!”说完,她转身冲众人挥手,“看什么看,都回去!” 她的表现如此奇怪,便说明了有问题。 凤凌泷的眼光迅速向退却的人|潮扫去,果然瞧见一排高矮不一的小女孩子。 明姑娘正闷头往里走,身后却传来淡淡的说话声:“你是生是死,恐怕还得由我说了算。” 她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回过了头。 凤凌泷神情不变地看着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既然能让怡春楼一夜倒闭,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么?” 明姑娘的面色苍白了几分。 她不得不相信她的话。 “你要干什么?我并没得罪你。”明姑娘声音中的气势明显降低了不少。 “喜宝呢?”凤凌泷直接问。 明姑娘迟疑了一下,还是对身后喊道:“喜宝!” 很快,便有一名嬷嬷牵着个圆脸小女孩匆匆过来。 “喜宝!”如意看到她,脸上焕发出生机,迈着小短腿跑过去。 “阿如?”这时候,后排的那些下人们才认出她来,个个惊讶不已,叫着她在楼里的名字。 孟萝跟在如意后头,满面担忧地护着她。 春和夏两个侍女更是小心翼翼地左右防护着。 这一幕,怎么看都无法让人将这个千金小姐和他们楼里那个如意联系到一起。 怡春楼的姑娘们也是知道如意被掳走的事,可都没想到,再次见到她,会是这样的情况。 凤凌泷跟着如意来到喜宝面前。 这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只是眼里盛满了卑怯。 “阿如。”喜宝紧紧握住如意的手,有些恐慌地打量四周。 “不要怕,喜宝。”如意冲她露出安慰的一笑,轻声道,“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吗?” “我能离开这里吗?”喜宝睁大了眼睛,一丝激动的情绪浮现上来。 “不能!”这时候,一道比较强硬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皆是一愣,回头看时,说话的是明姑娘。 此时,她的气势再度转硬,面如冰霜,一把夺回喜宝的手,冲凤凌泷说道:“我们楼里的姑娘,不能随随便便离开!” 说完,她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便有一众脚步声传来。 后院里,突然涌进了一群官府差役,为首一名中年男人开口:“谁是闹事的?” 明姑娘赶紧冲他行礼,声音委屈:“谢谢大人帮忙,就是他,强行来我们楼里掳人,今天又要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抢人。他不是我们江州人,丝毫不把我们江州看在眼里,请大人明鉴!” 凤凌泷看到来人,却是一愣。 这人,她竟然见过。 就在数月之前,福凌县的接客厅内,这位程大人和他的夫人曾与凌重文夫妇相谈甚欢。那位程太太还看中了她的梅花簪,但被她拒绝了。 似乎……钱夫人有心将凌珠与他们家的儿子联姻,但最后因曹俊哲闹事给毁掉了。 此人原来在江州城知府里任官,难怪凌重文夫妇想要巴结了。 回忆在脑海里闪过,程从事(从事乃官名)已对着这边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怡春楼刚被府役封门,任何人在此私自闹事者,视之同罪!” 凤凌泷上前,微微施礼:“大人,我们并非闹事,而是来探望朋友,只是这位姑娘阻止了。” 明姑娘趁着这时,忽然从侧面一把抓住如意的手,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将她带到了身边,大声说道:“大人,这女孩子是我们楼里的,他们强行抢夺了去。” 如意惊呼一声,小脸上布满了惊惧之色。 刚刚情绪才稳一点的她,突遭此变,看在孟萝眼里,心疼得都要滴血。 “你放开我女儿!”她顾不得形象,大喝一声。 春和夏也着急地往前冲。 “住手!”程从事冷喝一声。 顿时,“嗖嗖嗖”的拔剑声连续响起,几名衙役持刀剑上前,拦住了她们。 刀剑无眼,凤凌泷忙转身道:“小姨,先退下!” 孟萝也只听她的话,红着眼眶,退后了几步,眼睛却死死盯着明姑娘,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凤凌泷的神情冷到了极点。 她看向明姑娘,眼神沉沉。 夺回如意,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但这里的衙役们现在明显站在怡春楼那边。 若要护卫孟萝等人的安全,那她必须让暗卫与差役相对抗。在大夏,明着抗衡官府,可是造反的行为。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才没有那么傻。 明姑娘看向凤凌泷,眼中划过一丝挑衅,一把勒紧如意的手腕。 那动作之大之剧,让如意轻呼一声,眼泪涌出了眼眶。 看得出,小女孩子一直在强忍着手腕的疼痛。 “如意……”孟萝时时关注着这边,声音都在颤抖。 如不是凤凌泷拦着,她真想上前撕碎明姑娘。 凤凌泷心里的怒火如何会比她少? 此时,她看着明姑娘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第408章 新的启程(3) 明姑娘接收到凤凌泷冰冷的眼神,不知为何,打了个寒噤,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 她急忙避开眼神,捏紧如意的手本能地也松了下来。 凤凌泷这才看向程从事,淡淡说道:“程大人,她是我妹妹,被卖进了怡春楼,并非自己所愿。我接回我妹妹知府大人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想让这位姑娘将我妹妹还给我。” 她条理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程从事一愣。 “此事,知府大人也知情吗?”他下意识地问道。 “自然知道。” 程从事望着她,突然想到什么,讶异道:“你是外地人吧?如何知道我姓程?” 刚刚,这里并没有人称呼他的姓氏。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我曾在福陵县见过大人。” “噢?你去过福凌县?” 福陵县是程从事的家乡,他自然多感了一丝兴趣。 凤凌泷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再度看向明姑娘,问程从事,“我妹妹无罪,却被她强行留下,大人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程从事看向明姑娘。 后者警觉地后退一步,攥着如意的手也紧了几分。 程从事轻轻颔首,回答凤凌泷的问题:“此事,还须到衙门里解决。这样吧,你带着孩子,怡春楼的这位姑娘也去一趟,怎么办由大人说了算。” 程从事这官职,并不是考来的。他其实是攀了裙带关系才做了个从事。 所以,他学问一般,可情商却极高。 昨儿晚上,他就第一时间知道怡春楼这事与定王有些关系。 凤凌泷看上去气势不凡,又说了知府同意的话,他就不敢擅自处理了。 明姑娘皱皱眉。 “大人,我们主子——” “此事你就无需过问了!”程从事厉声打断了她。 明姑娘吓得一抖索,不敢再说话。 一行人出了怡春楼,径直前往江州城府衙。 明姑娘虽然一直抓着如意的手,却一直离不开凤凌泷视线的一丈之外。稍有动作,后者便冷冷看过来。她根本不敢再虐待如意。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府衙。 因不是公案,所以程从事命人将她们带到待客厅坐着,亲自去问知府大人。 待客厅里,只剩下她们几个。 凤凌泷的身形忽然一闪,跃到了明姑娘面前,一个手刀重重劈在她手腕之上。 明姑娘进了官衙后,戒备心比在外面低得多。毫无反应,当她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剧痛之时,如意已经被对面的孟萝搂在了怀里。 “有没有伤着?”孟萝终于抱住女儿,泪水都快忍不住了,忙捧起她的手腕查看。 除了腕上有些红之外,倒没有受什么伤。 可是,身体没伤,心灵上总是受到了惊吓。 这比身体受伤让孟萝还要难过心疼。 如意回到母亲的怀抱,一言不发,只是伸出双手,死死抱着孟萝,如何也不放开。 孟萝心头又是一阵酸楚。 明姑娘捂着疼痛得快要断掉的手腕,几乎晕厥过去。 凤凌泷下手极有分寸,用的是敲山震虎之法。这一掌劈伤的是骨头,而且这个地方,光靠摸是摸不出来有伤的。外面的皮肤也只是红肿,更看不出来。 随着明姑娘的惨呼,外头飞快冲进了几名衙役。 “怎么了?”他们急切地问道。 “我的手腕,好痛!”明姑娘泪眼汪汪地喊道,声音都因疼痛而变了形。 衙役们脸色变得无比精彩。 特么的还以为出人命了呢,敢情是这等小事。 “怎么回事?”一人冷冰冰地问道。 “他,是他,他弄断了我的手!”明姑娘直指凤凌泷。 衙役们看过去,凤凌泷正悠闲地喝着茶,闻言放下茶盏,说道:“没有的事。” 衙役皱皱眉,见明姑娘额头上都是冷汗,便说道:“我去叫大夫来吧。” 府衙里便有大夫,叫过来很方便。 不一会儿,大夫就到了。 如凤凌泷所想的一样,大夫并未看出来明姑娘的手腕受了伤,只是凭经验说道:“这可能是抽到了筋,用不了多久就会好,没必要大题小作!” 他说话的语气还带着不悦。 毕竟,这么跑一趟要浪费他多少精力。 衙役们只当这是姑娘家娇气,拿他们开涮,个个看向明姑娘的眼神都充满了愤怒。明姑娘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恨恨地盯着凤凌泷。 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咬牙开口:“满意了吧?这里没人了,你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凤凌泷轻轻品了口茶,冲她微微一笑,说道:“没有做什么。在我眼里,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值得我做什么。” 否则,她刚刚就不会是劈伤手腕这么简单。 明姑娘怒声道:“大人们一定会明鉴事实,将你这个捣乱之徒关押起来的!你敢在官衙内动手吗?” 她虽气势十足,实际上,心里已经是又害怕又后悔又怨恨了。 她知道凤凌泷的武艺强,却没想到后者在官府里都敢如此猖狂。 凤凌泷淡笑一声,没有理会她。 隔了会儿,厅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随后,三道人影踏进了待客厅。 一人是戴知府,一个便是程从事。至于另外一人……自然就是祁清绝了。 他们的行程安排在下午便是因为祁清绝晌午要来知府府衙批一些公文。 “大人,就是他们!”程从事谦卑地说道。 明姑娘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突然看到戴知府,哪里还忍得住。 她从座位上起身,三步并两步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求知府大人给贱妾做主!” 她一面说,一面将红肿的手腕递到头顶。 戴知府微微蹙眉,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祁清绝却径直来到凤凌泷面前,低声责备:“怎的不在客栈里呆着?一刻见不到你都要惹出些事。” 凤凌泷吐吐舌,道:“只是陪如意回去看看,哪知道会来这里。” 戴知府见看二人相谈甚为密切,不觉惊讶,上前问道:“王爷,这位公子是……” 祁清绝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凤凌泷,迟疑了下,说道:“好友。” 第409章 新的启程(4) 凤凌泷闻言,忍住了笑意,心里流过一丝甜蜜。 人都说,他没什么朋友。他自个儿也提过,与王诗澄来往得稍微多些,便是朋友了,还让她去书房看书。 这人的感情那么缺乏,让他当众说出自己是他好友,已经让她很感动了。 戴知府又何尝不知道祁清绝的性格?故而听到他说是“好友”,那脸色都郑重了好几分。 “失敬失敬!这位公子贵姓?”他拱手笑着寒喧。 身旁的程从事心内更是生出狂风暴雨。 这人,竟然被定王承认是好友!天,幸亏刚刚他没怎么得罪他,想想都后怕。 这么大的来头,难得此人还不动声色。换作他,只是戴知府的偏姻亲,都恨不得全世界宣传了。他心里不由有些佩服。 凤凌泷依然用的化名:“风临。” 名字只是个代号,戴知府记住的是她的身份。 他对凤凌泷却是满面含笑,说:“事情我也听从事说了些,这件事是怡春楼做得不对。怡春楼怎么可以去强行买卖孩子呢?这原本就违了大夏的律法。” 明姑娘不认识定王,可知道被叫“王爷”的人身份的贵重。 再一听凤凌泷与这王爷是好友,心猛地往下沉去。 戴知府的眼光转到了她脸上,声音沉了一分:“这位姑娘,事情想必已经很清楚了。” 明姑娘拼命摇头,将手腕处的红肿又递上去几分,沙哑着嗓音道:“请大人给贱|妾做主!” 凤凌泷轻轻一笑,走到孟萝身边,牵过如意的手。 如意对她也很亲近,很乖巧地配合着。 当凤凌泷将如意的手腕露出来时,戴知府微吃一惊。 因为这个小女孩子的手腕红肿的程度比地上跪着的姑娘的还要严重。 “这位怡春楼的明姑娘,存在虐待儿童现象。她的手腕红了,是我救孩子时不小心刮到的。” 戴知府点头,“没错,这看上去没什么大事。” 明姑娘抬起头,焦急地喊道:“大人,是他,是他有意弄伤了我的手,很痛的!” 凤凌泷的声音猛地冰冷了几分:“大夫都说你没事,你还想冤枉人?还有,我妹妹手腕的伤,你敢说不是你有意造成的?” 明姑娘瑟缩了一下。 “大夫说没事?”戴知府问。 明姑娘不敢抵赖,点点头。 “呵,大夫都说没事,怎么会痛?好一个会演戏的女子!来人,将她收押起来,本官将按虐待子女的罪名处置她。”戴知府冷然下了命令。 明姑娘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地看向戴知府。 虐待儿女的罪名,可是重至死,轻至残的啊! 她,她其实没做什么啊! “大人,大人!”明姑娘的泪哗哗直流,一半是委屈,一半则是吓出来的。 然,戴知府根本都不理她,抬脚走到一边。 明姑娘转头去找他,却看到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凤凌泷。 无边的怒意自心头腾起,她伸手,颤抖地指向凤凌泷。 刚欲说什么,程从事已经冲了过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刁民,你敢对大人不敬吗?” 明姑娘被打懵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哪里是对知府大人不敬?根本指的就是那少年好不好? 凤凌泷也是嘴角轻抽,这程大人,指鹿为马的本事很不错啊!不过,这事做得甚合她的心意啊! “带下去!”程从事对着一拥而进的衙役吩咐道。 明姑娘被架下去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凤凌泷。 凤凌泷依旧是那样平淡的神情。 明姑娘恨的心都在滴血。 早说啊,早说这人的身份竟能与王爷平起平坐的话,她是绝计不会做出这事的。 现下,她终于明白了凤凌泷之前说过的话:她可以让怡春楼出事,更能掌控自己的生死。自己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明姑娘想到这,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不,不,被关押起来,等待她的一定是死亡。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然挣开了两名衙役,拼命就往外跑去。 此时,他们离前厅还不远。 动静很大,惊动了屋里的人。 大家匆匆跑了出去,便看到明姑娘像疯妇一样寻找着路横冲直撞而去。 但她又怎么会是衙役的对手,很快就重新被制服了。 戴知府眼见着发生这样的事,自觉在祁清绝面前很没面子,冷声说道:“这等刁民,委实不像样!” 祁清绝却侧头看了看凤凌泷的神情,心里明白了一些,便笑着接过戴知府的话:“别小看他们,有时候会坏了大事。戴知府,千万别把这种人放出来祸害江州啊。” 戴知府一怔,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连连点头:“自是,自是,这是下官分内的事。下官必然谨遵王爷的意思去办。” 程从事在一旁听着,又望了望明姑娘被拖走的背影,感慨了一下。 那怡春楼的姑娘竟选了一块铁板去踢,脑子真没毛病? 此事何需知府大人出面,定王想要她的命,还不是无影无踪就解决了?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做事还要再小心翼翼点。 凤凌泷一行人便在府衙里歇了脚。 喜宝也被从楼里带出来,这会儿明姑娘的事传到怡春楼,没人再敢拦着。 至于怡春楼其他事,凤凌泷没再过问。 戴知府乃江州龙头老大,必然有自己的安排,她就不插手了。 但怡春楼倒了的话,她可不介意叫凌风阁掺上一脚,拿点利益。 早说了,吃了她的,就要给她吐出来的。 这事算是结束了,但生意场上的竞争才刚刚开始。 一行人,在知府府衙内用了午膳后,便离开了江州。 戴知府骑马送至五里长亭处,因官衙有事,不得不回。他又嘱咐程从事,代他送定王至十五里地再返回。 这等热情,叫人乍舌。 天子近臣,朝廷亲王,果然不同啊。 驶在前方的黑色马车里,凤凌泷靠在柔软的车垫上吃着水果,十分惬意。 “你知道我来的时候怎么来的吗?”她笑睨对面的祁清绝,懒懒地问。 祁清绝满眼温柔道:“骑急马赶路,很累吧?” “何止是累啊!”凤凌泷叹了一声,越发不舍眼前的舒适。 她随手掀起车窗帘,看向外头侍车的铁手。 铁手身下骑着的马正是祁清绝的那匹汗血宝马。 第410章 席家之事(1) 而在铁手身旁,小心翼翼骑马的正是前来送行的程从事。 他看到车帘被掀起,忙打马靠近,笑问:“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铁手看了这边一眼,撇撇嘴。 这人好生俄语奉承…… 凤凌泷“额”了一声,也不大习惯他的热情,摇了摇头。 程从事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说话机会,想到一件事,便问道:“风公子去过福陵吗?在福陵见过我?实不相瞒,我正是福陵县人。” 凤凌泷笑了笑,没有作声。 程从事继续聊福陵县的风土人情。 凤凌泷望着远去的江州城,终于接了他的话,说道:“其实,我也算是福陵县人。” 程从事一愣,随后大喜,迫不急待地问:“您是福陵哪里人氏?我对福陵十分熟悉,必然也有耳闻。” 凤凌泷看了眼祁清绝。 后者唇带微笑,静静地望着她,正在仔聆听她说话。 她心里一甜,转向程从事,笑吟吟说道:“我见到大人是在知县府里,今年春节的时候,您与程太太一起拜访凌县令。” “春节的时候?凌县令?”程从事先是一惊,他想到的是凌重文被革职的事。 随后,他又忆起那一天去凌府的事。 他近一年来也只去了凌府一回,可那天,凌府里并没有看到什么人物啊! 他诚恳地冲凤凌泷说道:“恕我眼拙,那日在知县府,并未见到公子。” 凤凌泷轻笑:“你没认出我是正常的。我并非公子,而是女子。” 程从事这一惊更是不小。 “女子?”他心里一动,那日凌府上,确实见到了几名凌家小姐。 蓦然间,他想到了来自京城的一个传言。 “你,你是凌府的那名庶女?”话一出口,程从事便悔得不行,连忙捂住嘴,尴尬地望着凤凌泷。 他只知道,凌原来的福陵县县令府上一名庶女,现在好似不得了了,还是定王的师妹。 这个时代消息流传得极慢,又极容易不准确,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刚刚,他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这一茬来。 此刻,程从事正觉得万分失礼,没料对面的少年却轻轻笑了起来。 “是啊,是我。那日我脸上的伤疤还未痊愈,故而大人不记得实属正常。” 程从事惊讶地张大嘴,盯着凤凌泷,终于从回忆中挖出了一道身影。 他见过的人多着,并非都能记得住,可凤凌泷的脸伤却给了他极深的印象。 脑海中的人影越来越清晰,程从事眼里的吃惊便越来越浓。 这,委实不能将眼前这人与那女子联系到一起啊! 可细想起来,那名庶女当时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气度不凡。 夫人回来后还跟他提了一句,他当时只道那样的容貌也是可惜了。 没想到,的确是不凡啊!还不是寻常的不凡! 他到底是没看出来,也没想到,否则那日,他就不会无视她了。 想到自己那天的无视,程从事的脸不禁一红,也不好意思再提“老乡”的事。 祁清绝淡漠的眼光投向窗外,说道:“师妹来江州是女扮男装,办点私事,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 程从事听懂了他的意思,连忙点头,答道:“那是自然的,王爷,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他心里则掀起波涛汹涌。 天,这凌家小姐真的与定王关系匪浅啊!太难得了! 程从事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错失机会的可怜人,最后悔的应该是凌重文了。 家里有个这么好的女儿,可那日他瞧着,凌重文对此女却是极度不喜。 难怪他现在连官职都掉了,真是凄惨啊!若是从前待她好一点,现在,官途还不是青云直上吗? 直到祁清绝伸手合了车帘,程从事的眼光还一直紧紧盯住那里,浮想联翩。 待到行走了一段路后,程从事在祁清绝的要求下终于驾马折回江州城。 当夜,他便赶回了家。 程太太正在院子里摆时新的瓜果。 脚步声匆匆进来,却是程从事。 “做什么走这么急?”程太太嗔怪地问了一声,转头向程从事看去,不由一惊。 “怎么了?”她发现丈夫的神色很不对劲。 程从事上前,径直抓住她的手问:“你还记得过年时我们去凌重文知县府的事吗?” 程太太一愣之后,点头道:“自然记得。当时,不是还想与他家联姻来着。” “那位小姐,你还记得吗?”程从事又问。 程太太甩开他的手,皱眉道:“凌珠本身虽好,但她父亲现在被革了职,早就配不上我们家了。你想些什么?” 程从事苦笑道:“不是说她,是另一位小姐。” 程太太一愣,眉头皱得更深:“记得啊,脸上肌肤很恐怖的那个,当时让她把簪子转卖给我却没答应。” 提到这事,她轻哼了一声。 “对对,就是她。我今天见到她了。”程从事点头。 程太太疑惑道:“见到就见到,你干什么这么激动?” 程从事面红耳赤,不知是骑马骑的,还是真的有些激动。 他笑道:“那你知道我在哪见到的她吗?” “哪?不会是怡春楼吧?”程太太想到这,语气肯定了几分,“最近,你们不是在封怡春楼吗?难不成凌家倒了后,女眷也送进了那里?可她生得不好看,能干些什么?” “你别胡言乱语!”程从事的声音猛然响了起来。 妇人果然就是妇人!平日里不关注京城里的消息,这胡说的本事倒是第一。 程太太被吓了一跳,面生薄怒:“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说,我是在知府衙门见到她的,她是和定王一起来江州的。她是定王的师妹,与皇帝共一个师傅。听懂了吗?”程从事噼哩啪啦地说了出来。 程太太直接僵硬在原地,张大嘴巴,半晌合不拢。 “什么什么?你说的是凌重文的庶女吗?她是帝师的学生?现在在京城?” “是的。”程从事沉声道,“就是那个不卖簪子给你的女孩子,她现在的身份可不得了。” “竟然这样……”程太太喃喃,“难怪她不卖簪子给我了。她的簪子,我怕是也用不起。” 第411章 席家之事(2) “竟然这样……”程太太喃喃,“难怪她不卖簪子给我了。她的簪子,我怕是也用不起。” “哎!可惜当初不知啊!”程从事叹了口气。 程太太亦有些失神。 竟然这样吗? “那凌重文他……”她问。 “凌重文倒台,多半是当权者为她所为。毕竟,你也看出来了吧,凌重文待她不好。”程从事很肯定地说道。 程太太震惊不已,却也无法怀疑这个事实。 天,简直太可怕了。 凌家一家子人,押错宝了啊! 他们口中这个“可怕”的人,此时正抱着一本书,斜靠在微风习习的马车窗畔熟睡着。 祁清绝望着少女沉静的容颜,嘴角便挂上满足的笑。 回程,比来程舒服了很多。 数十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夏都。 马车在风府门前停下。 如意与喜宝手牵着手,仰头看着眼前恢宏的府门,满脸震惊之色。 “阿如,这是你家吗?”喜宝怯怯地问。 “我不知道。”如意摇摇头。 然,下一刻,下人们便涌了出来,笑道:“恭迎夫人、少爷回府!恭迎小小姐回府!” 秋和冬更是径直上前,给如意行了个礼后,满面惊喜地打量她。 如意被弄了个手足无措,直往孟萝怀里钻。 凤凌泷牵过喜宝的手道:“这是夫人认的干女儿,以后就是府里的表小姐,一起养着。” 孟萝得女,极为高兴,又相信养一双更好养,便认了喜宝作干女儿。 众人又向喜宝施礼,喜宝羞得满面通红。 而这时,隔壁府的大门也打了开来,却是大胖子领着一家人欢迎他们的归来。 凤凌泷:“……” 虽有些高调,但邻里关系友好不正是她最初的希望吗? 接下来,风府便热闹起来。 如意与喜宝成了府里的中心。 她们在怡春楼住过的日子比之现在,可以算得上是地狱,所以越发珍惜这样的美好。 凤凌泷叫来风夜,询问了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 随后,她去了席府,看望席郁娟。 平日里,她去席府,都是走的后门。叫一名小厮带个话,席郁娟的贴身侍女金杏便会出来迎她。 她是不耐烦每次都要通过席夫人才能见到席郁娟的。 可今儿却有些不对劲。 后门打杂的小厮看到她,没等她开口,便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凌小姐,您又是来找我们家小姐的吧?可惜,我们家小姐现在见不了您。” 凤凌泷讶异地问:“怎么回事?生病了?” 小厮想了想,点头道:“是啊,您请回吧。” “我会医术。”凤凌泷的脸凝重了几分。 小厮依旧摇头:“凌小姐,这是夫人的命令。总之我们席府不会亏待小姐,您就放心吧。” 凤凌泷眸光微沉。 这人说话吞吞吐吐的,她如何放心得了席郁娟? 不会是生病,那么…… 高门大府内,还能有什么事这般难言呢? “是关于你家小姐的婚事,对不对?”凤凌泷淡淡问。 小厮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您怎么知道?” 凤凌泷没有解释,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了。” 递给小厮一锭银子,她转身离去。 半个钟头之后,凤凌泷出现在了席府正大门。 她将一份礼单和名帖递给门房,道:“我要拜见席夫人。” 门房不敢大意,忙去通报。 不多时,门房出来后,却是满脸歉意地开口:“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夫人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不便见客。凌小姐,您还是请回吧。” 凤凌泷唇角微勾。 有意思,这是被拒绝了么? 她话锋一转,说道:“那就帮我通报我师傅帝师,我要见他。” 门房犹豫了下,还是转身进去了。 隔了会儿,他跑出来笑道:“凌小姐,老太爷答应让你进去了。” 席满纶住在席府一所偏僻的角落,院子名为“满园”,倒是合他的姓名。 凤凌泷进去时,老那老头正坐在石椅上下棋。 只有他一个人,左手与右手对弈。 凤凌泷走过来,施了一礼,抿着唇站到一边。 她知道,席满纶下棋时不喜人说话。 然,后者听见她来了,倒主动地搁下手里的棋子。 “回来啦?坐。老头儿这里可没什么好茶水招待你。说几句话,你就走吧。”席满纶眯眼望着她,态度很随意。 只是他话里的内容,令凤凌泷相当无语。 “为何,您也不让我见席姐姐呢?”她听出了弦外之音,声音中透出一分感伤。 席满纶的右手微曲,在桌上轻叩着,冲她叹气:“丫头啊,子孙的事,我也不好插手啊!郁娟她娘,是不希望她嫁给你二哥凤吟的。你见到她,除了跟着为难,又能做些什么呢?” 果凤凌泷心里一沉。 果然,和她猜的没什么差别。 席郁娟与二哥的事叫席家发现了。 “我二哥挺好的。”她轻声说道。 “是啊,那小子是不错。但凤家现在处于风口浪尖,谁舍得把女儿送去冒险?我老儿,自是不惧,可他们晚辈总要为家族着想。这话说得直了,但师徒一场,我心里还不是希望你们能远离是非之地,好生过日子?” “我知。”凤凌泷低声道。 帝师待她,待凤家,已经仁知义尽了。 凤凌泷接着说道:“可我更怕席姐姐出事。” 席满纶的眼里也划过一丝担忧。 凤凌泷接着道:“凡事都讲个过程。我想见席姐姐,多陪陪她。感情的事,也要随着时间变长,让她自己认识到利害才行。否则,这样压着她,得到的结果不会是你们所想看到的。 她情真意切地分析着。 席满纶知笑了,“也难怪她娘不想见你了,你总是一套一套的说辞。丫头,你可想过你自己的事?” 凤凌泷一愣,随后面颊泛红,低下了头。 席满纶笑了几声道:“或许,凤家的事也有转机。我允你了,你去和郁娟多交交心,宽慰宽慰她吧。” 凤凌泷大喜,忙弯腰称谢。 接着,她又问:“师傅现在相信我有能力让凤家转变?” 席满纶微微摇头,说道:“我不是信你,是信定王。” 凤凌泷一呆,紧接着尴尬得想钻到地下去,脸色忽红忽白。 第412章 席家之事(3) 凤凌泷真不知道,帝师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知道祁清绝与她关系不一般的事。 她尴尬着没有说话。 席满纶捻须而笑,伸手挥乱了棋局,起身道:“走吧。” 凤凌泷心中一喜,忙跟上他的脚步。 在席府,席满纶的身份是至崇的,无人能比。 所以,他发话让凤凌泷见席郁娟,纵是席夫人,也不会说什么。 文雅的院子里,房门紧闭。 凤凌泷推门进去时,里屋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小姐,凌泷小姐来了。”侍女小声禀报道。 正捂着脸委屈的席郁娟闻言,忙忙地站了起来,拿着衣袖便开始拭泪,随后装出一副看书的模样。 凤凌泷出现在房门前时,便瞧见了这一幕。 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走进去,说道:“不用装了,反正你怎么装。” 席郁娟听到那说话的声音,吃了一惊,随后抬头看去,泪眼婆娑中到底流露出了一分喜色。 “你回来了?”席郁娟沙哑着嗓音说了一声,“你怎么来我这的?” 凤凌泷和她自来熟得很,自个儿找了椅子坐下,笑道:“自然是你爷爷送我来的。” 席郁娟抿抿唇,不语。 凤凌泷已经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同在榻上坐了下来。 “你母亲怕我鼓动你,都不让我见你。你说,我应该说些什么?” 席郁娟的泪似乎又要掉,但她忍住了。 “不需要哭泣。”凤凌泷抬起右手,轻轻替她拭去眼泪,神情十分淡然。 席郁娟看着少女一脸沉着镇定的模样,不由得,心也平静了下来。那一直郁郁寡欢的心情竟然得到了瞬间的空明。 想到这,她微微出神地望着凤凌泷。 依旧是两年前的她,可两年前,她,遇到这事,绝对没有现在这样的从容冷静。 凤凌泷与她对视,眉眼染上轻笑,“顺应内心。” “顺应内心?”席郁娟重复了一遍,慢慢咀嚼着这个词。 凤凌泷点头:“婚姻大事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能陪你走完这一生的人是另一半,而不是父母。你是想嫁给自己信任的人呢,还是服从父母的安排,另择良缘,一切,都看你自己。” 席郁娟脸色微红,说道:“我自然只会选择他。” 凤凌泷笑:“选择了,你便可以决定。除了这条路,其他路,你不走便是。你心里苦什么呢?” 席郁娟脸一红,道:“我母亲会将我绑到花轿上去的。” 凤凌泷无奈地点点她的额头,道:“你才多大?近两年内都不会成婚。既如此,你何不好好活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操心那么远的事干嘛?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席郁娟被她这么一开导,心情当真好了起来。 她的脸上带上了笑容,起身打开柜子,一面翻找着什么一面说:“虽然出不去,但我传信出去还是没问题的。我要写封信给凤吟。” 看着她一下恢复了少女的活泼与欢快,凤凌泷松了口气。 她今日来,确实也只是开导的。 并不是说凤吟是她亲哥哥,她就劝席郁娟一定选择他。感情的事,冷暖自知。 院里老槐树的枝干上,跷着二郎腿的席满纶将屋里的对话全数听了进去。 他的老眼内闪过一丝欣慰。 那丫头,当真不是当年的丫头了,无论是心境还是眼光,让他这个老家伙都佩服不已啊! 处世之道,这才是真正的大才啊! 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席夫人的耳目也迅速将消息传了回去。 席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只要不是与凤家那小子的事,其他,由着她吧。” 凤凌泷离开席府后,去店里各转了一圈后,去了严府。 有必要回严府住一段时间了。 她可不想因为这段时间的消失,让自己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稳了脚跟的名声再度被人遗忘。 确实,在风府,她的身份是“风临”,而不是人人皆知的“凌泷小姐”。 严府的大门在即,凤凌泷刚要踏入,身侧的巷内,却快步走出一道身影。 “凌泷!”女子的声线很是悠扬。 凤凌泷转过头,眼眸内划过一抹诧异。 听声音,这是大司马家的嫡女彭盈慧。过耳不忘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可她的头上却戴着个纱巾斗笠,打扮得有些神秘。 “彭小姐?”她轻声唤道。 女子行到她身边,右手才轻轻挑起垂下的面纱,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果然是彭盈慧。 “你若不介意,叫我盈慧吧。”彭盈慧含笑望着她,眼底满是亲切。 自从太子选妃的事情发生后,她与凤凌泷的关系倒是一下拉近了许多。 只不过,凤凌泷虽然一向待人友善,能交心的,却极少极少。 所以让她这样唤一个没见过多少次面的女孩子小名,她还有些别扭。 她便话题一转,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还专程在这里等我?” 彭盈慧抿唇一笑,说道:“我刚刚从水阁出来,看到你了。” 凤凌泷恍然大悟。 因着换装麻烦,她是直接穿着女装,以消费者的身份去的店铺的。被认出来,倒也没问题。 只是,彭盈慧的举动有些出乎意料了。 想着,凤凌泷笑道:“你怎的一个人来了?身边都没个下人跟着。” 世家豪门里的小姐出门,至少也有贴身丫头侍候着。 当然,她自个儿是个例外。 彭盈慧微垂了眉眼,似乎在犹豫着说出什么。 凤凌泷见状也不语,默默等待。 彭盈慧踌躇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说了,你别笑话我。” 凤凌泷轻笑:“我怎么会笑话人?” 彭盈慧这才低声说道:“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这段时间我有些失眠,精神有些不在状态。” 凤凌泷心中微动,再看她时,果然发现她眼睛下面有团乌青。 “水阁的面疗法还是不错的,你做了吗?”凤凌泷问。 彭盈慧摇头:“与这个无关,治标不治本。我父亲去南山的乔觉寺给我算了一命,卦象上说需要贵人洗礼。我思来想去,我的贵人只有你了。” 第413章 席家之事(4) 凤凌泷挑眉,对这个说法不以为意。 “我算不得你的贵人。”她微微笑道。 彭盈慧的眼色郑重了几分,深深点下头:“算得,当然算得。我被定为太子侧妃一事完全靠的是你的功劳。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提起这事,她的小脸上流过一丝羞涩。 “这都是你自己的本事。”凤凌泷并不想倨这个功。 彭盈慧却坚定了她是贵人的事,并说:“如果贵人您能陪我一同去乔觉寺还个愿,那我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 凤凌泷望着她眼底的乌青,很想笑。 特么的这是小说吗?还陪她还上个愿,她的身体状态就能好! 凤凌泷淡淡道:“我会一点医术,帮你把个脉吧。” 彭盈慧倒是没有拒绝,乖乖地配合她。 凤凌泷眉头微锁,说道:“果然是近期体况太弱了,这要好生养着,并非烧个香就能好的事。” 彭盈慧叹气:“我倒是不信呢,但我父母信,非逼着我这个月份过去。我思来想去,还是了结了这桩心愿吧。不知贵人您可能抽出时间陪我走一趟?这样,也算安了他们的心。” 凤凌泷淡淡一勾唇,看向彭盈慧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不过,这种情绪转瞬消失。 彭盈慧还在满眼期待地望着她,等着回答。 女子已淡声开口道:“乔觉寺后头有个十里桃林。这时节,虽说还吃不上桃子,但风景也是极好的。我正好陪个朋友散心。” 彭盈慧明显一愣,迟疑地说道:“陪朋友吗?凌泷,可否先与我上了一香后再陪朋友?我怕佛祖说我心不诚。” 凤凌泷唇角的笑意更浓,轻轻摇了摇手指道:“你弄错了,我是陪朋友才过去的。而且,我朋友可能也要去乔觉寺请个愿,想来,这并不冲突。 这话,其实说得有些直接了。 不过,也不算太不讲情面。只是彭盈慧一直没吃这样的亏,所以脸上的尴尬是显而易见的。 “还有事吗?”凤凌泷又问。 彭盈慧干笑了一声,说道:“没事了,明天早上,我来严府接你和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不如彭小姐去接一下吧。”凤凌泷接着她的话道。 彭盈慧一怔,问道:“是谁?” “席府的席郁娟小姐。”凤凌泷说完,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彭盈慧现在的身份是太子侧妃。无论如何,太子到底是大统。所以,席夫人是不会拒绝彭盈慧的。这倒免去她一番口舌。 果不其然。 第二日,彭盈慧的马车来接凤凌泷时,席郁娟已经坐在上面了。 为了掩饰连日的以泪洗面,她今儿穿着一件亮红的衣裙,脸也被抹白了,好让自己有精神一些。 可凤凌泷还是看出了她心情的郁结,到底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事情啊!] 一路上,马车行驶得并不快,倒教车上几个女孩子可以好好打量沿途的风景。 京城里的风景自然是人流不息。出了南门,马车驶往幽深的丛林,那条或起或伏的官道就盘杂在其中。 随后,马车开始往南山山腰处驶去。 凤凌泷一手扬帘赏景,一面与席郁娟小声交谈,气氛倒极为融洽。 当然,彭盈慧似乎很难接得上她们之间的话题。 这也怪不得她。 凤凌泷与席郁娟所接受的教育与她自然不同。 可以说,这二人的思想高度绝不是彭盈慧可比的。 起初还好,到得后来,彭盈慧发现自己总是接不上她们的妙语连珠,一股深深的挫败感击中她的心。她乃司马家嫡出小姐,平常也不差啊,怎的比这二人就差那么远! 这时,凤凌泷忽地指着南山路旁的一名武装过的兵士,惊讶地问:“这里有军队吗?” 这个,彭盈慧可是知道的。 她生怕说晚了一下,被席郁娟抢说去了,所以当下大喊了一声:“我知道!” 凤凌泷就坐她对面,被她这声音吓了一大跳。 这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怎的吓人半死? 席郁娟强行吞下想说的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咳咳咳……” 彭盈慧却已指向南山深处,说道:“是神机营。神机营距这里不远,经常有整支部队在山里进行训练。” “是神机营?”凤凌泷心中一动。 宁雪金可是就在神机营里历练,那她,不是可以偷偷过去看看吗? 凤凌泷想到这,正想朝着彭盈慧所指的方向细细看去时,马车的车身却猛的一个震动,停顿在了原地。 “怎么了?”席郁娟没有坐稳,忙抓住座椅背的尖端急声询问。 彭盈慧的脸色一片苍白,摇头道:“我,我不清楚!” 凤凌泷心中浮现一股怪异的感觉。 她不清楚?不清楚的话,为什么脸白成这样,神情慌成这样?真是奇怪! 紧接着,外头响起一阵厮杀的声音,伴着男子的大叫:“小姐,下车!” 这正是彭家的暗卫。 彭盈慧的身体瑟瑟发抖时,手臂却已被凤凌泷一把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席郁娟。 二话不说,她带着二人以极大的冲力向马车门外滚去。 毫无防备的彭盈慧哪里想到自己竟然会表演一次撞地,吓得连连尖叫。 但叫也没用,她们三个的身子还是砸到了地上,不过,凤凌泷借势一个打滚,减轻了冲力。 席郁娟和彭盈慧也各自随本能滚到了草地上。 “嗖嗖嗖嗖!”一连串的声音响起。 三人回头看那马车时,都忍不住一阵心惊。 那辆马车硬是被无数支弓箭射成了筛子。 天啊,太可怕了。彭盈慧的脸上见不到一丝血色,看向凤凌泷的眼神终于露出了些许佩服。 如果刚刚不是她当机立断,自己的下场也未必会好。 凤凌泷没功夫理她,而是瞟了眼马车处,冷眼看向那边厮杀惨烈的人群。 那是一批黑衣人与彭家暗卫的厮杀。 看样子,黑衣人数量居多。 说起来久,时间其实很短,从她们破车而出到站起来,才极短的功夫。 那些黑衣人才刚刚注意到她们落地的方位。 第414章 再赴乔觉寺(1) 两名黑衣人看到了跌落在这边的三名女子,立即甩开手头上的敌人,提着刀剑,便往她们冲来。 彭盈慧吓得脸色惨白,只顾抓着凤凌泷的胳膊,惊吓之下,那手劲大得惊人。 凤凌泷眉头一拧,肩膀发劲,一个用力,便将她和席郁娟一同带到了身后。 随即,她直接向两名黑衣人冲了过去。 算好了距离与角度,在助跑之后,她一跃而起,连环腿踢出。 一阵铛啷之声响起,两人的手腕被踢中,刀剑落了地。 凤凌泷的右脚一勾一挑,一把长刀便跳了起来,被她精准地握在了手里。 反手便是两刀背,那两名黑衣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晕厥过去。 彭盈慧正捂着头尖叫呢,惊慌之中,忽然看到这一幕,顿时呆住。 席郁娟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一脸惊恐地看着出手的凤凌泷。 刚才她担心凤凌泷的安危,也正要冲过去。 然而,凤凌泷的速度太快了。她还没走几步,那边的战斗就结束了。 天啊,谁来告诉她,这真的是她昔日里的闺蜜—书卷气息极浓、手无缚鸡之力的凤姝吗? 那几招连环法,着实惊艳了她。 凤凌泷回头看了一眼,正与席郁娟的眼光撞上。 “把剑拿着,保护自己!”凤凌泷大声说了一句。 席郁娟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那两人的武器散落至地。 她连忙将两柄长剑拾了回来。自己拿了一柄,另一柄则递给有些呆滞的彭盈慧。 彭盈慧拿了箭后,情绪终于稳定一些了。 她撩开额前早已散乱的头发,看向凤凌泷。 后者并没有回来,而是一手提刀,一手提剑,就这样冲进了前方厮杀屠戮的战场。 “那边危险!”席郁娟面色无比难看,却毫无法子,急得什么似的。 然而,人群中,并没有传来什么不对劲的动静,反倒是能清晰地看到,一抹娇俏的青色身影在一群黑衣人中穿行,起舞。 一具具高大如山的身躯倒在了女子身旁。 凤凌泷并没有杀人,她攻击的都是敌人的要害,让他们失去战斗力。 可随后跟上来的彭家护卫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跟着手起刀落,一个个解决掉。 直至场中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在凤凌泷的手下时,她回转身,淡淡道:“留个活口。” 说完,她的柳眉紧拧起来,快步离开这一片血腥之地。 女子虽未亲手杀一个人,可那些人也都是间接死在她手上。 此时,她青色的衣衫之上更是沾满了血迹。暗红色的鲜血绘成了大片大片的图案,衬着那张血污满面的脸庞,委实有些可怖。 她走过来了,彭盈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生起无端的恐惧之情。 这,这名女子,她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这,可是杀人的本事啊! 席郁娟亦是心中冷气直冒。 但她更多的是担心凤凌泷的安全。 所以片刻的失神之后,她赶紧冲向凤凌泷,丝毫没在意她现在的状态,反而拉住她的手颤声问:“受伤了没?受伤了没有?” “没有,好着呢!”凤凌泷冲她露齿一笑,满身血污,越发衬得这排牙齿如玉如珠。 “你身上的血……”席郁娟颤声问。 “别人的,不是我的。”凤凌泷说着看向她和彭盈慧。 彭盈慧此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忙忙地来到她面前,满脸担忧地问:“不要紧吧?” 凤凌泷摇了摇头。 这时,场上还剩的十数名护卫已经围拢过来,禀报彭盈慧:“小姐,此次有十六名杀手,除了一个活口,其余的全被歼灭。” 说着,他怪异的眼神投向凤凌泷。 适才女孩子的英勇风姿,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 可惜,他虽好奇却不敢问。 彭盈慧面色郑重道:“好,你先回去告诉父亲,我们立刻就回去。” 说话的护卫立刻应了。 凤凌泷却在一旁浅浅淡淡地开口:“回去干什么?不是说要去乔觉寺么?” 彭盈慧一怔,顿了顿才说道:“还去乔觉寺?” “去,当然去。今天不就是去乔觉寺的吗?”凤凌泷微微一笑。 即使她衣着狼狈,可似乎她一点也没感觉到,依旧是那么从容。 彭盈慧似乎不敢和她多说话,转过脸,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席郁娟。 席郁娟也有些犹豫,低声说道:“凌泷,怕是过去不安全啊!” 凤凌泷回道:“还有比刚才还不安全的事吗?” 席郁娟一怔,想了想,倒也是。 可凤凌泷是艺高人胆大,不觉得什么,她心里却悬着。 彭盈慧更是如此,打量了下凤凌泷的衣服,轻声道:“凌泷,你还是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我去寺庙洗洗就行,衣服的话,换了外衫便可。”说完,她又看向席郁娟。 席郁娟站出来道:“好,我陪你去乔觉寺吧。” 凤凌泷点点头。 她今日出行,最大的目的是带席郁娟散心。如果现在就回去,席郁娟的心里面还是会留下阴影。倒不如,在外玩个够再说吧。 她俩同意了,彭盈慧也不会一个人独行。 于是一行人收拾了下,除却报信的护卫,便一齐上乔觉寺去了。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没再发生任何事端。 至于远处的两名疑是神机营军士的人,也一直没有动静。不知是不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交战。 乔觉寺的方丈看到他们一行人衣衫不整的模样,尤其是凤凌泷的满身血污,吃了一惊,忙将他们迎进了寺。 彭盈慧便将路上发生的事简要说了。 方丈面色凝重,得知已经派人去报案了,这才放下心。当即,他命小沙弥们烧起热水,安排几名贵客住进后厢房。 凤凌泷与席郁娟同处一个厢房。 待得其他人都离开后,她才对席郁娟说道:“你不要怕,今天的事,并不是冲我们来的。” 席郁娟自然知道这一点,可面上还是担忧,“但我怕殃及池鱼啊!” 凤凌泷笑:“有我呢。” “虽然你变得这么厉害,真让我大吃一惊,但我还是放心不下,你也只是一双手一双腿。”席郁娟并没有宽心。 第415章 再赴乔觉寺(2) 凤凌泷见她满面忧色,不由得轻声笑了。 “你还笑,多危险呀!”席郁娟嗔了她一眼,又不住地打量她身上的血污。 凤凌泷微微敛了笑容,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一个人。只不过,刚才那场合,不需要叫出暗卫,多好的练手的机会。” 席郁娟:“……” 敢情在别人眼里搏命的事在她眼里成练手了…… “你真的是从前的阿姝么?”她不由喃喃一声。 “你说呢?”凤凌泷反问。 席郁娟叹口气道:“如果当初你这般厉害,也不会有今天了。” 凤凌泷勾唇一笑,没有作答,而是走向窗旁,轻轻叩击了下窗面。 不多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主子,衣服送到了,就等您的吩咐。” “拿进来吧。” 很快,便有人将两套崭新的衣服送了进来,其中一套是为席郁娟准备的。 至于彭盈慧,这么多下人,倒是不用她操心。 席郁娟看到来人气势凌厉,终于明白了凤凌泷所说的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 有实力,还有人力,这下,席郁娟真正地放心了。 两人在屋内都沐了浴,净了发,换了衣,始觉浑身清爽,可以好好见人了。 因着凤凌泷身上格外地脏了些,所以沐浴的时间长了一点。 待得二人离开厢房,去往前院时,彭盈慧等人已经聚在那里了。 只不过,气氛似乎不大融洽,有不断的争执声传了来。 “快点。”凤凌泷心头疑惑窦生,忙拉着席郁娟朝声音来处快步走去。 到了近前,便看到彭盈慧蹙着眉头站在一边。院子里有两张生面孔,仔细瞧,却是刚刚他们在路上看到的可能是神机营的人。不说这神机营是不是很牛逼,但就凭这两人现下在乔觉寺方丈前都扬得极高的下巴,也看得出他们有优越感。 “我们小姐是受害者!”一名护卫冷声说道。 “那我管不得这事。”一名军士也是冷笑着回了过去,“上头要求带人去问话,我们怎么做得了主?” 上头?要带人问话? 凤凌泷走过来时便听到这两句。 当下,她沉声说道:“既然做不了主,那就让能做主的人来。” 那两名护卫被她这一番话讲得一滞,脸上或多或少地染上几分尴尬,再瞧瞧凤凌泷这气度魄力,果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其中一名护卫犹豫了下,对另一个耳语一番。 另一个护卫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他将目光重新投回到彭盈慧脸上,说道:“营里要求带个人回去问话,护卫也行。彭小姐为何不答应?” 神机营,是皇帝的御林军之一,在京城享有很多特权。比如南山这一带,便隶属神机营的管辖范围。 今日在南山发生这么大事情,神机营知道后,赶来也已经晚了,叫几个人回去问话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可这个大司马彭家的小姐却一口拒绝了。 因为这个,他们才挣了几句。 凤凌泷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眼光微眯,冲彭盈慧道:“这批人心术不良,必然还有后招。神机营帮着查一查不是坏事。彭小姐看呢?” 彭盈慧许是今日受了惊吓,脸色苍白,摇摇头道:“不用,这是我们彭家结的仇,彭家心里清楚。不用查,这其实算是我们彭家的私事,神机营管不得。” 那护卫闻言,“哈”地一声笑了,道:“彭小姐,我神机营领土上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杀戮事件,你说是你们的私事,我们就能当作没看见?还有,那些黑衣人都是死在你们手上的,这当众杀人,也能叫私事?那大夏还有什么王法律法可谈呢?” 一番话,说得凤凌泷都颇为赞同。 的确,无规矩不成方圆啊! 彭盈慧被他这么一堵,脸色微红,竟是说不出话来。 凤凌泷见两边闹得不好看,便折中说道:“这样吧,彭小姐和我们在今天受到的惊吓很多,需要好生将养一下。如果神机营真要问话,就让他们到这来问吧。 彭盈慧眉头微拧。 看起来,她还很为难。 而神机营里的人的感受没什么区别。 “我们神机营审问人何时还要上门来着?都是带回去问的,不行就上枷索。事情查清了,自然会还清白。” 这已经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凤凌泷虽说不喜彭盈慧今日的表现,但神机营这般执著的态度她也不喜欢。 她不觉便冷笑着回了过去:“那就看你们敢不敢给我们上枷索了。” 许是这话刺|激到了那护卫,他一咬牙,便从背后负着的背袋取出了一条铁制的枷索链,“哗”的一声甩开,说道:“怎的不敢?” 这,是要打架的节奏吗?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道年轻的男子声音:“住手!” 随后,一道身着黑色箭服的少年人迈步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宁雪金。 宁雪金望向凤凌泷,眼中盛满了惊喜。 “凌泷,竟然是你?” 他根本没想到今天这事,凤凌泷也会在。这简直就是个大惊喜! 凤凌泷冲他一笑。 宁雪金却已劈头盖脸地冲那拿铁索的护卫军骂了过去:“干什么呢你?长眼睛了没啊?认出来了吗?这是凌泷小姐,本王的至交。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群殴还是什么?” 那护军被骂得一头雾水,但听到她与大人是至交,心里一凉。 我去!敢情他当炮灰了啊! 登时,这顿骂都让他心里痛悔起来。 他默默地退到一边,任由宁雪金与凤凌泷相交甚欢。 彭盈慧亦是插不进来话。 按道理,她可以回避一下了。 可是,她却站在那里没有走,似乎一直在找什么空当说话。 凤凌泷也没理会她,只是问宁雪金:“今天的事情你调查了吗?” 宁雪金点点,看了眼那边的彭盈慧,欲言又止。 凤凌泷的心微微一沉。 难不成,今日之事和彭盈慧还是有关系的?否则,她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想到这,她转头,给席郁娟使了个眼色。 席郁娟对凤凌泷多熟悉,通过刚才二人的对话,她便猜出来凤凌泷想让她干什么了。 第416章 再赴乔觉寺(3) 席郁娟当即起身,冲彭盈慧笑道:“彭小姐,我想去找方丈咨询个事儿,可一个人又不太好意思过去。你陪我一起吧?” 彭盈慧愣了一下后,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不多时,屋子里只剩下宁雪金和凤凌泷二人。 宁雪金这才说道:“在这之前,据士兵禀报,在这批黑衣人之前,也有一帮人埋藏在那里。我们的人发现了,便将他们全抓了回去审问。” 凤凌泷讶然挑眉,却并没有插话。 她知道,他必然还有下文。 果然,宁雪金眼神微动,沉声说道:“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没待凤凌泷回答,他已自己接道:“是大司马彭家的人。” 凤凌泷的神色微变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是一批死士。”他的薄唇微勾,“如果不是我宁家有些特制的审讯方法,估计是审不出来的。” 凤凌泷的唇也不由得微微弯起,说道:“彭家为何要在这里埋伏人马?今日,彭大小姐去乔觉寺的事,彭家自然是知道的。难道埋伏那批人是为了保卫她的安全?” 宁雪金摇头,“怎么可能?那些人并不像是暗卫。” 彭家乃大司马家,做事考虑周密,可不会这样莫名奇妙。 凤凌泷点头,想到彭盈慧邀请自己陪她来乔觉寺的事,眼眸微眯,将这件事前前后后在心里梳理一遍,看看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然,她并不认为这是场针对她的安排。 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凤凌泷半卧在了太师椅上,轻轻叹了口气。 “你刚从江州回来,很累吧?”宁雪金望着她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的模样,眼底渗上笑意。 “这个你也知道?”凤凌泷挑了挑眉,“你不是在军中吗?” 宁雪金也学着她的样子靠下,翘起二郎腿,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我只是在军中而已,又没瞎又没聋。你的事我还能不关注着吗?” 这语气,让凤凌泷心头一暖。 她问起宁雪金在神机营的生活。 两人聊了一会儿,外间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回来了?”宁雪金挑挑眉,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凤凌泷爬坐起来,抬眼便瞧见走进来的人,不由一呆。 除却行色匆匆的席郁娟和彭盈慧外,还有几个小沙弥。被他们围在垓心的正是一袭墨色长衫的祁清绝,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凤凌泷望着祁清绝,眼里流露出惊喜来,但又不便立刻上前说话,而是看向旁边的中年人。 就在她犹豫这人如何称呼时,祁清绝已经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大司马彭大人。” 凤凌泷微微点头,从容地上前施礼。 彭司马见到定王向凤凌泷介绍自己,心里还是忍不住震动了下。 如果不是被定王看在眼里的人,他怎么可能主动去介绍别人给对方? 他猜得没错。 那晚在阅微阁,他便知道,那名女子在定王心里不一般。 如今看来,可是相当的“不一般”啊! 故而,在凤凌泷上前施礼时,彭司马受宠若惊地斜斜避开,笑道:“不用不用。” 凤凌泷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不禁看了祁清绝一眼。 祁清绝也正望着她,在她看来时,目光却飘到了宁雪金身上,有些深沉。 凤凌泷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又引起他的醋意了吧? 宁雪金见来的是祁清绝,倒也不敢太过放肆,笑笑地站将起来,说道:“什么风把定王殿下也给吹来了呢?” 彭司马忙和宁雪金寒喧。 祁清绝冲宁雪金淡淡一勾唇,说道:“看来神机营不忙了啊,本王等会儿就去神机营视察下吧。” 宁雪金面色微变,张口就道:“你玩我啊!故意的是不是?这个时候来什么视察!” 祁清绝笑了一笑,声音依旧很淡定:“重在平时。你倒不用紧张,我就是过去看看。” 宁雪金心里郁闷得不行。 看来,这是来真的了。 他所说的“看”,哪里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 神机营一向由宁家负责。从某种角度来说,那儿已是宁家的天下。这倒不稀奇,毕竟四大世家都有自己的势力。 宁雪金虽是不愿离去,却还是分得轻重缓急。神机营里很多不能公开的事情,最好是需要他回去提前安排的。 他心里还很清楚,祁清绝怕是故意支开他,不想让他和凌泷过于接触。 这才是公报私仇的典型了好不好? 心里吐槽了几句,宁雪金到底没说什么。只是他跑到凤凌泷身边,与她不舍地低低交谈了几句,最后,才向祁清绝和彭司马等人告辞。 祁清绝勾了勾唇,似乎很愉悦。 直到宁雪金彻底离开后,他才收回了注意力,看向凤凌泷。 顾司马瞅准时机,上前开口:“凌小姐,这一回的事情中,你没有受伤吧?” 说着,他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眼神来。 “没有。”凤凌泷摇摇头。 顾司马点头,语气有些义愤填膺:“我也听说了,凌小姐身手极好。也所幸凌小姐有这么好的武艺,否则,这些丧心病狂的人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说着,他转头看向祁清绝,拱手道:“王爷,臣亦不知最近得罪了谁,发生了好几起这样的事,这才给盈慧出门备足了人马。没想到那群人胆子还是这么大!老臣倒不怕别的,就怕那些人记恨上了凌泷小姐。还请王爷彻查此事!” 祁清绝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看向凤凌泷的目光却更深沉了,瞧不出情绪。 他走向女子,快速打量着她浑身上下,问道:“一点事都没有?” 说话的语气却透露出了他浓浓的担心。 “一点事也没有。”凤凌泷将那句问话改为了肯定句,笑了起来。 “那就好。”祁清绝嘴里说着,眼光却始终不离她左右,似乎就粘在了她脸上身上。 凤凌泷却因彭司马的话心中一动,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闪将过去。 只要抓住了它,所有事情都会一清二楚。 第417章 一波未平(1) 凤凌泷的目光无意间瞟向了彭盈慧。 后者也正看向她,眼光相触之际,她忙忙低下了头,似乎不敢与凤凌泷对视。 凤凌泷眉头一皱。 就在这时,祁清绝淡淡问了出来:“你们得罪了什么人吗?竟然在京城郊外便敢动手。” 彭司马面上露出迟疑之色,最后,还是说道:“王爷,实不相瞒,彭家一向为人低调,并没有得罪过谁。但盈慧她……自从被选为太子侧妃后,屡屡受到另外几个排挤。” 说到这,他停下来看了看祁清绝的脸色,见他并没有露出不悦来,这才继续说道:“结合之前的几件事情,下官斗胆猜测,可能是凤家派来的人。” 祁清绝眼眸微眯,投向群山远处。 “凤家?”他淡淡重复了一遍。 彭司马的声音更沉了:“王爷上次说的话,下官还谨记着。陛下并不想选世家女为太子正妃,那么,盈慧的入选绝不是个意外。那几个世家小姐怎能容得了她?” 祁清绝“嗯”了一声:“这话本王说过,也的确如此。不过,本王也说了,她要有自保的能力。将来,不可能总依仗他人。” 彭司马苦笑了一声。 是啊,对他来说,家里出个王妃,甚至将来的皇后,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可在定王看来,他要的,是个聪明又能自保的女子陪在太子身旁。盈慧可以,其他女子亦可以,随时都能换。 他看了眼凤凌泷,叹道:“盈慧倒没什么,只是连累凌泷小姐了。” 祁清绝的脸色瞬间布满了阴沉,冷冷道:“此事本王来查吧。” 凤凌泷的心往下一沉。她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彭家,这是要借刀杀人? 他们故意拿自己作诱饵,激祁清绝动手,替他们除去麻烦? 这个想法刚袭上心时,凤凌泷亦是不敢信的。 毕竟天子脚下,这儿也算是京郊重地了。自己虽然没有势力庞大的后族,却是帝师之徒,轻易人等不敢小看她。 彭家若是真敢将主意打到她身上,那可就失策了。 而且她若不是会武艺,今儿遇到那些杀手,不死也得残。 当然,后一批杀手的出现估摸着连彭家都蒙在鼓里。否则,他们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然而,他们说话时,那话锋的指向是那么明确。而且,请她来乔觉寺,在路上埋伏自家兵,这些行为也无不说明着这一点——无事不登三宝殿。 凤凌泷想着时,那边,彭司马已经结束了与祁清绝的谈话。 他带着女儿彭盈慧向祁清绝行礼,表示不再打搅他查办此事,便离开了。 临行前,彭盈慧终于抬起了那双一直低垂着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凤凌泷一眼。 那匆匆一眼,却流露出一丝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凤凌泷猜测到她心里肯定在说些什么,也不由微微弯了嘴唇,给了她一记带着些讥讽的眼光。 这一眼,倒叫彭盈慧一愣。 她认识的凤凌泷或许淡漠,或许善良,又或许伶俐,但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讥讽”这个神情。 还想细细探究时,她已被彭司马招呼着离开。 席郁娟哪里肯在这打搅二人?也寻了个由头溜了出去。 第418章 一波未平(2) “今天受惊吓了吧?”祁清绝行到凤凌泷面前,握住她的手,满眼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与自责。 自责,是因为自己当时不在她身边。即使这事与他并没关系,可太过在意,他还是会有这种情绪。 感受到那双宽大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凤凌泷有些不安的心竟就这样安定了下来。 任由双手被他紧紧握着,她笑着宽慰他:”没事,我身边有暗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你也要相信我能做得到。“ 因为,你不可能时时在我身边。 当然,后面这句话她还是放在了心里。 没有他,她更需要保护好自己。 她不是普通人,她有自己该肩负的任务与使命。纵然,路很远,她依旧要走下去。 而他,是否会走上这条路,她无法确定,也不想去考虑。 ”傻瓜!“祁清绝终是没忍住,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叹道,”应是我保护你才对。原本将十三放你身边了,这次你只身去江州,我便将他调往别处。你这刚回,他也没及时回来。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他说着,将少女玲珑的身姿揽得更紧,如铁箍般牢牢固定在怀里,好感受她的存在。 从得知此事后,他的心里便憋着一股怒火,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直到刚刚进屋,亲眼见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那颗心才算放下。 他不言,并不代表他不在意。相反,越是神色深沉的时候,越是他心绪最乱之际。 凤凌泷原本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可当她紧贴着他坚实而温厚的胸膛,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与关怀声,一股微甜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在她的四肢百骸弥漫开来。 原来,在这世间,有一知心人相伴,是这般的感觉。 她如此,祁清绝又何尝不是如此? 薄唇微扬,他低着头,将下巴在她头顶轻轻磨蹭了几下,声音轻而柔:”真值得。“ ”什么真值得?“凤凌泷没有听懂,努力地将脸仰了个角度,问。 望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庞,少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玉齿,说道:”为你操心,为你担忧,这一切,都值得。“ 凤凌泷的脸”腾“地一红,刚想说什么,少年人已倾下了腰,微湿的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甜甜的滋味。 他想,只是为了这一刻,做什么都值得了。 这种甜蜜的幸福,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却又如毒药般侵蚀着他,穿透了他。 静寂的屋内,温柔与甜蜜随着唇齿的缠的交织而缠|绵。 是谁的心流连在了这火热的情意中? 良久之后,祁清绝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以后,与彭家小姐少往来。我见你与她认识不久,友情也不深。趁此机会,不要深交了。“ 凤凌泷微微一笑。 ”为什么?“ 她明知故问。 祁清绝解释道:”太子的正妃将从四个侧妃中选。四个侧妃里,只有彭家非世家身份。陛下,已经厌恶透了世家这个毒瘤,所以,若只这四人中选,彭家小姐才是唯一扶正的人。换句话说,她也是吸引走所有火力的人,懂吗?“ 凤凌泷”嗯“了一声:“我懂。所以,今天的刺杀也不是意外了。” “不是第一起了。”祁清绝淡淡说道,”彭家势力也不小,可以周|旋。但我没想到,你会和她在一起。” 凤凌泷吸了吸鼻子道:”重点不是我和她在一起,而是她并没有和我提到这些事。如果她当我朋友,与我说了,我也不会退缩。可惜的是,她没有说。” 祁清绝笑了,“我就知道,我家凌泷最聪明。” 凤凌泷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便将头在他肩上蹭了蹭。 祁清绝轻轻捧起女孩子的脸,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继续道:“今日,事情一出,彭司马第一个通知的就是我。他算准了我对你的心意,便是这一层心机,你也要注意下。朝廷中的事,尤其涉及太子与世家的事,不要参与,也不要插手。我不希望你受一丁点儿伤害。” 凤凌泷想说什么,可最终将话吞了回去。 不插手,不参与,她会尽量的,尽量不以这个身份去参加了。 即便她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可她亦不想让祁清绝为难。 至于彭盈慧,喊她来乔觉寺,到底是想要利用她挡灾或者是借祁清绝的力量帮助彭家扫清障碍,这种隐瞒的行为都是不对的,也引起凤凌泷的反感。 她不会追究今天的事,但也有了自己的态度。 想到这次同来,主要任务是陪席郁娟,凤凌泷纵是舍不得与祁清绝独处的时光,还是和他说了席郁娟的事。 席郁娟的事,在席府已经不是秘密了。 她告诉祁清绝,更多地是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 要知道,只有祁绝清的一句话,这事准能成。 不过,祁清绝听了后,皱了皱眉道:“凤吟人是不错,不过也确实不是个适合席家的对象。你和席小姐关系好,也要多为她考虑考虑。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很容易就能走得出来。” 凤凌泷瞪大了眼,回复他的是无语。 这人怎么能这样啊! 太……现实了吧! 还有,什么叫没有太深的感情嘛!她自己和祁清绝见面次数也不多呀,是不是说,他们感情也不深了? 祁清绝看着她这可爱的表情,微微一笑,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说道:“席家那丫头对你挺不错的,我是为她好才说这话。凤家,处于风口浪尖,虽说未必会再有危险,但绝对不会安稳。如果她看清事实后,一心要跟他,你再与我说便是。不过凤吟若真的喜欢她,是不会娶她的。” 凤凌泷的心微微一缩。 见她没说话,祁清绝挑眉:“怎么了?” 凤凌泷没作声,却是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 为什么,突然间她感觉好害怕,好恐慌? 是因为他的那些话吗? “可如果有感情了,说分得开就分得开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祁清绝顿了一下,轻轻笑道:“我倒没见过他们接触过,所以这么认为。而且,一个有理智的人,他是不会开始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的。凤吟到现在都没有定亲,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凤凌泷默然。 他的话,她听懂了。 其实,就和有句话的意思差不多:不为婚姻为目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祁清绝虽然年纪不大,可心智的成熟和她差不多。 他能控制他的情|欲,就像历代定王一样,遵循着非世家女不为定王妃的祖制吧! 可是,她虽然听懂了,胸腔却更闷了。 忍了半天,她还是问了出来:“你们定王府都不可以与世家联姻,这也是种理智是不是?” “是。”回答她的是简单的一个字。 “那历代定王中,就没有一个人喜欢上世家小姐吗?如果喜欢上了,怎么办?”凤凌泷在问这个问题时,心脏“咚咚咚”地跳动着。她在紧张,紧张他的答案。 “有。” 凤凌泷心里一惊,还真有? “不过最终没能在一起。”祁清绝声音淡淡的,无甚喜怒。 肯定是这样的结果……凤凌泷心里这么想着。 祁清绝又说道:”是先祖放弃了。“ 凤凌泷心头一震。 “他放弃了?” “定王府不是世代单传,并不是出生在长房就一定能继承爵王位,很多时候,必须放弃很多东西。” “那是感情不深吧。”凤凌泷的语气染上一丝讽意。 要江山不要美人。 祁清绝笑了笑:“先祖的事,谁知道呢?” 凤凌泷咬咬唇,问:“那你是这一任的定王,也会放弃很多吧?” 祁清绝的笑意加深了,“不包括你。” “谁知道呢?”凤凌泷学着他的语气道。 祁清绝刮了下她的鼻子,低下头,薄唇在她额头、眼睛上流连,轻声道:”世家,也不过是个出生,那些女子,都比不得你。也只有你,锁住了我的心……“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似乎只是在喃喃。 但凤凌泷耳力好,还是听到了。 她的脸又红又热,心里又酸又甜,最终,还是被卷进了幸福的漩涡,不知东南西北。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后,祁清绝留了暗卫,下来,便先离开了乔觉寺。 被他留下的人当中便有铁腿。 此次,他顺便回京办些事,因被祁清绝信任,顶替十三先留在凤凌泷身边。 如今的他,对这两人的亲密快要熟视无睹了。 想想当初他在劳县驿站初见凤凌泷的场景,他心里还是无语。 天,鬼知道那个脏兮兮的人居然会是主子的心上人啊!要是那时候便知道,那他一定会震惊三天三夜…… 凤凌泷陪着席郁娟在桃林里闲坐话茶。 经历了一场生死后,席郁娟不仅没有阴影,心态反而一下豁达起来。 她对凤凌泷淡定地说:“人之生死不能定论,既如此,珍惜每一天,无论是与谁在一起的每一天。” 凤凌泷若有所思。 第419章 一波未平(3) 珍惜身边人,谁都听过的道理。 只是此时被席郁娟说出来,更令凤凌泷沉思而已。 如此阳光,如此下午,两名女孩子相对而坐,探讨人生哲学,成了十里桃林中最美的风景。 这与数年前同样在一起的两人来说,心境已大大不同了。 或许彼此都变得有些陌生,但不变的,始终是那颗信任的心。 有小沙弥过来,凤凌泷便叫住他,询问彭家人的事。 小沙弥双手合什,向她们行了礼,才答道:“彭小姐去方丈处请了愿,求了护身符,在庙里用了些素粥素菜,便回去了。” 当真是来请愿的吗?凤凌泷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 傍晚时分,踩着漫山夕阳,凤凌泷与席郁娟才姗姗还家。 严府的人知道她要回来用晚膳,在天井内摆上了满满一桌盛筵,翘首以待。这倒让凤凌泷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严英与柳氏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晚归,相反,对待她比以往更加热情用心。 同时,柳氏告诉她,明天陛下要去皇宫别苑赏菊。贤妃娘娘也将在那边举办一场赏菊宴,并诚挚邀请他们前去。 “赏菊宴?”凤凌泷挑了挑眉。 她曾经住在皇宫,虽不大出门,对这赏菊宴却还是知道几分的,也去过一次。 皇宫别苑里的菊花在花仆们的照料下盛开得极其绚丽,倒是值得一赏。 柳氏又为她与严依依做了几套新衣,并拿过来让两人看。 这一回,她似是摸准了凤凌泷的喜好,所选的衣饰不再是艳丽之色。 其中有一套墨绿色织锦大花长裙,造型别致,图案也简单大气。深色更是容易衬出女孩子皮肤的白。 凤凌泷一眼便看中了这套,不止是因为它的好看,更因为它与祁清绝喜欢的颜色相差无几。 第二日,她便换了这套柳氏洗过熨好的长裙,换了个半披的斜坠发髻,配上一对白玉小耳环,整个人的气质便被突显出来。 严依依一袭浅红色衫裙在她身旁笑闹,却是另一种活泼。 晌午,一行人便坐了严家马车前赴皇宫别苑。 皇城在夏都中央,别苑却建在东亭山旁。 东亭山很大,别苑的方向与东亭书院的方向却又是两个分端。 别苑是全封闭的,内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院落有屋群,俨然一个自成的小世界。山川湖水,花草树木,皆是经过最精巧的匠人设计而成,房屋也是按照皇宫高瓦建筑所做,于风景秀丽之间不失皇族的磅礴大气。 这里,亦是大夏皇帝嫔妃前来消暑赏雪的好去处。 他们到的时候,有不少人已经到了,无不是皇亲国戚,朝廷栋梁,贵妇千金。 这其中,大半人凤凌泷都认识,即便不熟,却知道谁是谁。 不过,她可没有与这些人打招呼的心思,只是挽了柳氏胳膊,与严依依一般,装作很无知的模样。 这样的简单,她还是蛮喜欢的。 进入园子深处,两边的菊花多了起来。大立菊、多头菊、悬崖菊,品种齐全;园抱、退抱、露心抱,形态各异。大片大片的金色,如灿烂的阳光,又如着了火的金海,让人目不暇接。 赏花,品景,倒是世间极其难得的雅事。 可偏偏,简单的生活也会被别人打破。 她正赏花赏得乐在其中时,耳边响起一阵明显是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不是凌小姐吗?终于敢出现了?” 凤凌泷眉头一皱,转过头,便看到王家那位被选作太子侧妃的王旁系——王妍向她走来。 她身后,凤姣与赵仙美正手挽着手,低语着什么,没立刻跟上来。 凤凌泷淡淡勾唇,下意识地也说了句:“这不是王旁系吗?王家的旁系,终于得偿所愿,成为太子侧妃了?” 王旁系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在她听来,凤凌泷一是讥讽她只是“旁系”子女,二是嘲笑她争取了半天,只得了个太子“侧”妃的名额。 “那又如何?”她挺起胸脯,神色渐渐凝上冰色,冷冷说道,“有些人,想当太子侧妃都当不到呢!纵然你忌妒,也无需用言语来挤兑我,显得你心胸狭窄,失了帝师之徒的气度!” 她占足了理来说凤凌泷。 凤凌泷笑了笑,道:“我这是恭喜王小姐,王小姐做什么语气这般激烈?莫不是因为我对太子选妃的事好奇,去参与了一下,因此便恨上了我?” 这时,一旁不少赏花的女着都被这动静吸引来了。 听了凤凌泷的话,她们心里都是一惊,忙转向凤凌泷打量。 这些人,多半是小官,对太子选侧妃的事都是事后才知道的,并没有亲眼所见当日的场景。 凤凌泷的事件,他们也知道一些。 据说,此女出色之极,险些就要被皇帝定下来与太子的婚事,最后却毁在了定王的手里。 似乎是定王怪她不诚实?觉得不诚实的女人并不配留在太子身边? 那么,这对师兄妹一定反目了吧?至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亲近。 所以大家对凤凌泷更加好奇了。 凤凌泷抿了抿唇,忽略了那些驻足看她的人,眼光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王旁系,姑且这样称呼吧,因为她并不想知道对方的名字。 王旁系冷哼一声道:“就你么?想要嫁给太子,可惜自己还不够格!” 忌妒就算了,以她的身份,如何敢这般挤兑自己? 这是王旁系想不通的事,所以语言也极其激烈:“虽然是帝师的徒弟,但也只是个徒弟而已!在京都,你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东西,别说自己父亲不要你,连你父亲,也是个孬种,连个县令都保不住!真不知道,你这样的出身,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帝师收作徒弟的!” 这么一番话,当真是不留情面。 身旁的柳氏与严依依那脸色突变,变得无比难看。 她们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路,这里绝不是庄严的皇家别苑…… 严依依那火爆脾气,当即便要冲出去与王旁系理论,却教凤凌泷一把捉住了手腕。 第420章 一波未平(4) 严依依气得满面通红,一方面是因为凤凌泷受辱,另一方面则是家庭荣誉感。 在她心里,已经真正将凤凌泷当作她的表姐妹了。 凤凌泷却冲她摇了摇头。 这时,凤姣与赵仙美也停止了交谈,把臂同来。 王旁系的话,她们自然也听见了。 瞧着四周围观的人神色各异,赵仙美翘企红唇,吊着眉头,不阴不阳地说道:“有些人啊,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别不自量力!” 这话,含沙射影,直指凤凌泷。 凤姣眼珠子微微转了下,笑道:“你们也别再说了,很多事,大家心里清楚就好。” 她的话明为宽慰,实则肯定了她们刚才侮辱凤凌泷的话。 三名女孩子眼角都溢出笑意。 尤其是凤姣,看向凤凌泷的眼光带着一丝得意与忌恨。 凤凌泷笑了笑,当作没听见,转身重新扶住柳氏的胳膊。 严依依面色胀红,忍不住抱怨道:“你为什么不跟她们辨一辨啊,他们这是赤果果的侮辱,是不讲道理的!” 她的声音本就大,所以这话,凤姣她们也听见了,旁边围看的人们也是。 凤姣三人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流露出得逞的笑容。 那笑中,透着浓浓的算计与坏心眼。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带着满满的疑惑。 凤姣一惊,忙低下头,将人上的坏笑收了起来。 随后,她那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庞上已经换上甜甜的笑,上前行礼,叫道:“太子哥哥。” 来的正是祁浩瑞。 赵仙美和王旁系也娇羞无比地上前施礼。 祁浩瑞点点头,眼光却投向凤凌泷,微微一怔。 这是距那一晚的选妃事件后,他有多久没见着她了? 此时,气氛正是一片寂静之时。 凤凌泷施施然上前行礼,声音如黄莺入谷,又如轻风过境,轻拨着人的心弦,“太子殿下,我最近被疯狗咬了一口,表妹一直愤愤不平,我正准备与她探讨下人生哲学,大家可能是好奇吧,所以围在这里听。不知太子可有兴趣听?”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严依依不平的脸色瞬间化为笑意。 王旁系却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冷声道:“大胆!你居然敢影射我是疯狗?” 人群中总是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王旁系脸色更难看了。 赵仙美见状,也走上前一步,说道:“没错,王姐姐只是教育你几句,怎么你就侮辱她是疯狗了?” 说完,她转头望向祁浩瑞,眼光中闪过水意。 “太子殿下,此事还得您做主!” 祁浩瑞眉头紧皱,投向凤凌泷的眼光深沉了几许:“你怎么说?” 凤凌泷笑了笑道:“王小姐多心了,我说的疯狗是我昨儿在路上遇到的一条,她为何会觉得我是在说她?难道她与疯狗有什么相似之处吗?我真不明白。” 说完,她揉揉眉心,一副很困惑的模样。 大家忍不住又是一笑。 这回,就连祁浩瑞也没忍住,薄唇弯上一抹笑意,说道:“不能这么皮,什么都拿来做对比!” 这女子,生得好看,气质出众,还这么古灵精怪。真是想让人欺负她都欺负不起来。 王旁系没占着理,又被暗辱了一遍,气得火冒三丈。 凤姣却比她会察言观色,早注意到祁浩瑞的神情,银牙暗咬,面子上不得不堆出笑容。 “太子哥哥,她们闹着玩的呢,您不用挂怀,莫让这些小事费了您的心神。” 祁浩瑞看向凤姣的眼神到底是温柔了几分。 凤凌泷心中冷笑一声。 凤姣,不好对付呢。 祁浩瑞唇角含笑,问凤凌泷:“你刚说,你要与你表妹探讨什么人生哲学?本宫也听听罢,想来,帝师的女徒弟出言定然不凡,也让本宫学习学习。” 凤凌泷不急不徐道:“太子谬赞了。我虽是帝师之徒,却是个平凡人,所说的哲学也是大俗,怕是污了太子的耳。” “无事,大俗即大雅,你且说来听听。”祁浩瑞很有耐心的样子。 凤凌泷没再推拒,看向严依依,说道:“依依,刚才的问题我回答你。为什么我不和疯狗斗?打败疯狗,很有面子吗?” 严依依摇头。 “那又为何要和她斗?说不定还被它弄了一身腥。” 严依依笑着点头。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凤凌泷继续道:“瓷器精美,被粗瓦忌妒,何必与粗瓦计较?以瓷撞瓦,纵然是两败俱伤,也是瓷器损失价值最大。你若是瓷器,只负责美便罢了,何必与粗瓦碎砾争高低?平白地落了自己的身份。” 这时,不仅是严依依听得津津有味,其他人也露出了沉思。 只有王旁系和赵仙美,面色阴沉,煞是难看。 凤凌泷话锋一转:“我再问你,一只精美莹润的玉碗,玉质透明,你觉得漂亮吗?” 严依依点头。 “可如果,这碗里装了出恭之物呢?” 众人“啊”地一声,从沉思中抬起了头,无语地看着凤凌泷。 怎的说起这么恶心的事? 严依依更是掩住口鼻,慌忙摇头。 凤凌泷笑着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觉得很恶心是不是?再漂亮的外表,内里如果装着腐朽之物,也是让人恶心远离的。物如此,人也如此。所以,人呐,不能空有其表啊!否则,遭殃的是身边人。遇到这种人,就远离吧。” 祁浩瑞听到这里,忍不住叫了声“好”。 “说得好!凌小姐果然是大才~” 他一双凤目中闪过欣赏之色。 凤凌泷曲膝致谢,“太子殿下高赞。” 严依依更是满面钦佩之色。 “凌泷,我懂了,我收回刚才的话。还是你最聪明!”她说的乃肺腑之言。 真不知凌泷那么小的年纪,怎么就懂那么多?她以后,还得多向凌泷学习啊! 凤凌泷淡淡一笑,寻了个由头,向祁浩瑞告了别,领着柳氏几人离开了。 留下的众人还在回味着她说的话。 不知不觉中,那些人竟然一致地离王旁系远了很多。 王旁系的拳头紧紧握着,眼光里似要冒出火来! 如是不是太子在身旁,她早就冲上去刮大耳光了。 这个贱|人,竟然敢暗讽她空有其表,还说她内里装着粪便,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421章 一波未平(5) 王旁系愤而转身,几乎是用尽全身之力才将胸腔内翻滚的怒火给压了下去,快步跟上祁浩瑞的步伐。 虽然她很想留下来怼凤凌泷,但凤姣几个跟着太子走了,可不能差了她。 祁浩瑞负手踱步,神情悠闲,倒像是在逛自家了园子。 哦不,应该说,他就是在逛自家的园子。 皇宫别苑,平常时候,除了皇帝,就只有太子有权利不经报备便过来。 如今,他是太子了呢! 祁浩瑞挺直身子,眼光带着丝笑意投向远方。 当他注意到跟在身后的凤姣、赵仙美和王旁系时,目光才微微一凝。 他温声开口道:“凌小姐说的不无道理。空有其表的人,没有人会喜欢。我希望你们也记住这句话,不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王旁系心中一震,忙低下了头。 她感觉到,太子这话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这该死的凌泷,竟叫太子对她有意见了。 不行,这个仇一定要报。 此时,不少人都来到了风景独特的别苑,聚集向花园,赏那一片片金灿灿的菊花。 凤凌泷几人也走到这里,原本想拜见贤妃娘娘,但宫人说,娘娘与陛下都还未到。 几人便顺着花园小路走到了一方清澈见底的湖畔。 清幽的湖水,在阳光下闪耀着银光,风一吹,如破碎的玻璃,荡起万顷银屑,好看极了。 凤凌泷借故身子不适,让柳氏与严依依去一旁看花,自己则坐在湖畔树下,望着美景,不由心生感叹。 当年,凤姝寄居宫中,虽说荣华无限,却也寄寥无边。 一次赏花会,因有外国使者来访,她没能推拒掉,便随宫妃一起来这别苑。 身在深宫,又非真正皇亲,身旁可说是无亲无故。 夜色正浓,欢情正浓时,她便一人坐在镜心湖畔赏景。 后来,当时的太子祁正廉也来了。 说起来,这是宫里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了。 他与她打了招呼后,径直到湖对面找了地方坐下歇息。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暗夜中,既不觉得突兀,也不觉得孤单。 现在想来,祁正廉不会无缘无故坐在那儿的。 他应该是陪凤姝吧。 想到这,凤凌泷又是轻轻叹了一声。 那镜心湖畔的女子早已易了容颜,换了身份;湖岸对面的少年却已被幽居在了废殿,再也见不到这如画的风景了。 景依旧,人却不再,当真是物是人非,世事变幻啊! 凤凌泷正沉浸在美景与回忆中时,忽地有名侍女快步走了过来。 “凌小姐,我们家主子有封信让婢子带给你。” 侍女的语气算不得很客气。 说完,她便将紧紧攥在手心的纸条打了开来,直接摆在地上。 “我们主子说,你不看的话可能会后悔。”说完这些,侍女才转身离去。 红绫与绡透无语地翻着白眼,瞪着那侍女的背影。 “这人好生没有规矩!” 凤凌泷淡淡一笑:“主子没有规矩,下人哪学得来规矩?” 红绫挑眉:“小姐认识?” 凤凌泷摇摇头:“只是记性好一些罢了,看过她在王旁系小姐身后站过。” 红绫忍不住赞道:“小姐还是跟从前一样冰雪聪明,不,现在更厉害!” “拿起来看看。”凤凌泷指了指地面。 绡透阻止了红绫去碰纸条的手,只是弯下腰,将方块纸上的字扫了一遍,抬头时面色微变。 “小姐。我读给你听。”绡透说着,便将内容快速地读了一遍。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是说彭盈慧现在在静园,如果凤凌泷不去,一刻钟后,就会把她的尸体送来。 “小姐,这王家人也太过分了!他们不是诗书礼仪之家吗?怎么做得出这样威胁人的事?还能拿彭小姐的性命来威胁!”绡透读完后,难掩气怒。 红绫沉稳些,想了想,说道:“小姐去的话,必有危险。最好的办法是将纸条给彭家人,但王家的人必是做足了准备才来递信,彭家人肯定是不好找到的。” 绡透说道:“小姐不是说了彭小姐为人不行,那干脆就不救她好了。” 凤凌泷摇头,说道:“若是不去,恐怕下一刻,这件事便会被传成是我害死了她。” 说着,她唤道:“风泠!” 进来别苑,除了四大世家的人,其余人是不允许带暗卫的。 凤凌泷便将风泠当丫头带了过来。 “你去找找彭家人,将这纸条给他们看。” 她又对红绫绡透道:“你们两个,去前面陪柳夫人和依依小姐,她们花赏完了必然要回头。” “小姐——”红绫哪里放心让她一个人去。 “嘘……”凤凌泷将食指搁在唇前摇了摇,道,“你们跟着,反倒拖我的后腿。” 红绫还是不同意。 可凤凌泷脚步一闪,已经快速离开了。 待她想要追上去时,女子的身影已经融进了看花的人}潮,消失不见。 静园,静园……红绫回忆着这个地方,急慌慌地对绡透道:“我往静园的方向去保护小姐,你和柳夫人说一声后,去找定王,或者定王的人都行!” 关键时刻,她想到了定王。 “好好,对,还有宁家的人,我也去试试。”绡透听小丫讲过宁家的事,忙忙应着。 她们分头忙碌起来。 凤凌泷却已循着记忆来到别苑的静园门口。 这是位于别苑西北角的一处偏僻院子,因着幽静才取名“静园”。 废太子祁正廉以往最喜欢这处园子,在这里留下了几副墨宝,她也曾有幸观赏过。 如今看来,人不在了,连爱来的园子也愈发荒废了。 凤凌泷停在了半开的柴门一侧,竖起耳朵,凝听了下周围的动静。 确定并无异样,她才蹑着脚步踏进了这幽深的地界。 右手抽出了绑在腰间的金丝软缎,凤凌泷以最快的速度在杂草丛生的园子里奔行。 园子不大,很快,她便听到了说话声。 “心机如此深,来人,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 “殿下不可啊,这位是将来的太子侧妃啊!”一名太监的声音响起。 “太子侧妃?那更是不可饶恕!给我打,狠狠地打!” 那道暴烈的声音凤凌泷再熟悉不过了。 她的心微微一沉。 祁四皇子祁昭明的脾气怎么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好转吗? 随后,便传来彭盈慧似乎在挣扎的声音:“四皇子,求求您放过我,我不是故意来静园的,不是故意打搅你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痛苦。 凤凌泷握住鞭子的手一紧,快步向声音来处走过去。 祁昭明的感官十分敏锐,听得声音,厉声问道:“怎么还有人?” 下一刻,凤凌泷便已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将她也抓下去……”祁昭明冰冷地下着命令,却在看清凤凌泷声音一顿,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望着凤凌泷,张大了嘴,好像声音突然被人剪去一样,有些滑稽。 凤凌泷没空注意他,先扫向四周。 彭盈慧被人反剪着双手,跪在一块石头之后,动弹不得。从她的表情和刚才说话的声音中可以判断,她现在很痛苦。 看到凤凌泷,她脸上的神情激动起来,连连冲她喊道:“凌泷,快救我!” 凤凌泷蹙了蹙眉头,对仍然发呆中的祁昭明说道:“四皇子,能先放人吗?” 她喊了两声,祁昭明才猛一下反应过来,不知为何,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放,放,当然放。” 说着,他摆了摆手。 那反剪彭盈慧的侍卫立刻松开了手,退到了暗处。 彭盈慧刚想起来,却被两臂上传来的一阵酸痛刺|激到了,轻吸了一口凉气。 “静园不能乱闯?”凤凌泷反问祁昭明。 祁昭明不自然地笑了一声,解释道:“静园么,现在是禁地。除却我和太子有陛下的特许,其他人是不允许进来的。” 凤凌泷心中默然。 联想到祁昭明和废太子那么深厚的友谊,对于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她有些明白了。 难怪王旁系想把她骗过来。 凭着祁昭明现在的脾气,对于随便乱闯静园的人,就算不让他死,必然也要脱层皮。 不过,对她来说,这借刀杀人计,似乎没起到作用。 彭盈慧已经抱着胳膊走到凤凌泷身边,眼睛中的震惊还未退去。 在她眼里,可以用“严厉””来形容的人不多,眼前这四皇子就是其中一个。 她参加宫里的宴会时,撞见过几次他大发脾气,后来,便有意远离,生怕自己得罪了他。 没承想,今日便被得罪了。 而且,得罪的是如此彻底! 但最让她震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她发现,凤凌泷进来时,四皇子便正常说话了,而且,居然还停手了! 四皇子可不是任何人的党派,性格上来后,连定王祁清绝都不跟他硬来的。 这样的人,为何会听了凌泷的话? 不仅她这么想,几个并不知道实情的别苑奴才亦是很困惑。 他们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怎么会变得如此乖巧了? “你先回去吧。”凤凌泷转身对彭盈慧说道。 第422章 一波未平(6) 彭盈慧迟疑了一下,眼光在祁昭明和凤凌泷脸上扫过。 祁昭明的心情可谓是飞扬而起,好得不得了,所以对彭盈慧也和颜悦色起来:“你走吧,以后记住了,不要乱跑。静园这种禁地,更不要因着好奇心便进去看。” 彭盈慧:“……” 她是不是要热泪盈眶了? 这人,刚刚凶残得不讲道理,现在,却变得如此温和。当真让人无言以对。 不过,彭盈慧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好。”她微施一礼对凤凌泷又低声说了句“自己小心”,便快步跑了出去。 “很顽皮啊!”凤凌泷望着祁昭明无奈一笑。 祁昭明也笑了,同时挥手,让下人们走远点。 待得这里只剩下他们俩时,祁昭明才低声说道:“静园是太子哥哥喜欢来的地方,我不想让人破坏了这里,所以才不许别人来。” “你这么激进,不怕他们家族弹劾你?”凤凌泷问出想了许久的问题。 提起此事,祁昭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那又如何?反正也不知道哪天会死,窝囊活着是一天,随心所欲是一天,为何不随心所欲呢?憋屈地活着可未必就是善终!” 凤凌泷望着他突然转冷的眉眼,唇角微抿。 她始终忘不了那一日,三人在祁正廉的废殿内遭遇的事。虽说后来并没出事,可皇帝的“弃子”行为必然让他十分伤心。 这是种自暴自弃的行为了。 凤凌泷有些心疼,又有些难受,轻声说道:“你不必这样的。凡事必有转机,我们应该努力寻找改变的法子。否则,我的重生有何意义呢?” 祁昭明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分欣慰,随即摇摇头,“我也希望有一天能改变这些,但太难了。特别是你,我一直想对你说,如果可以就离开京城,掩名埋姓地生活。不要再留在这危险的地方了,不管是现太子也好,还是定王也好,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后,是不会宽容你的。” 凤凌泷笑了笑,“你和太子表哥果然要好,劝我的话都一样。” 提到祁正廉,祁昭明眼中出现了温暖之色。 凤凌泷却态度坚决道:“不,我不会离开的。这里对我来说并不危险。” 祁昭明瞪大了双眼,神情有些不能置信,“怎么会不危险?你知道吗?光你现在闯入静园,不是我的话,会造成多少麻烦!” 凤凌泷认真地看着他,解释道:“多少麻烦我不都顶过来了吗?再说,现在的我,你还不了解。你应该相信我。” 她现在的本事,祁正廉不知,祁昭明也不知道。 不过,这话听在祁昭明耳里,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你指的是定王吗?你知不知道,定王支持的是现太子祁浩瑞,无条件支持。他现在对你好,但将来,一定会为了皇权放弃你,甚至,不会饶恕你。你应该远离他!” 这话,凤凌泷听着心里有些堵。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说道:“那又如何?就算是那样的结果,我也不算浪费时间。如你所说,他是太子的人,可以给我提供很多便利。” “你是要利用定王吗?”祁昭明皱眉。 这做法太大胆又太危险。 凤凌泷笑了一声,刚要解释,却听得耳边一声声响。 她警觉地转过头,问:“谁?出来。” 顿了会儿,一道身影从长长的草丛后绕了出来。 他穿着一袭墨锦色织竹纹长衫,将少年人精瘦健壮的身材勾勒出来,那双手腕,透着几丝青筋,格外得显得充满力量。 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淡化了一份阳刚的美。 祁清绝就那样站着,目光无喜怒地看着凤凌泷。 凤凌泷的心“咯噔”一声,就此沉了下去。 他什么时候来的?在那里又听了多少? 完了。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色也变得极不自然。 祁昭明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凤凌泷却在这时稳住了心神,将刚才的事一一想了一遍。 不,从时间上算,祁清绝在这应该没有多久。 只是,她与祁昭明最后的那段对话,十分有可能让他误会。 就如刚刚祁昭明说她利用定王,她原本是要解释的。 她这不叫利用。 她所说的“提供便利”是建立在他如果真的抛弃她的基础上,算是她自嘲的一种说法。 说起“利用”,一开始或许是有点,但后来就没有了。 她的感情,是真实而炽|热的。 可这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祁清绝如何会不误会? 凤凌泷到底不知道祁清绝究竟听了多少,一时也不知从哪解释,心慌慌地便往他走去。 祁清绝神色深沉,看着他们一会儿,薄唇微动,说道:“静园是禁地,没事都少来这里。” 他说话时,眼睛却已不看向凤凌泷了。 后者心慌更重,又上前一步。 未料,祁清绝却退了一步,目光淡淡扫过她,最终停在祁昭明的脸上,薄唇弯起一抹似笑非笑。 “四皇子恐怕是多虑了,能算计本王的人,还没出生。倒是四皇子你,还一直从过去中走不出来啊。” 祁昭明的脸色再度苍白了几分。 他知道,什么都知道。 甚至于,他肯定知道自己在装…… 是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两种极端的性格?就算是受了刺|激,那也不过是大夫所说的精神衰弱。 对于暴燥的性格,他确实是装的成分更多一些。 凤凌泷在听到“算计”二字时,唇都失了颜色。 眼看着祁清绝转身离去,她张口要唤:“清——” 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真是笑话,她竟然都不知道如何称呼他了。 她相信自己的心意是真,不过,在感情这方面,与他有些相似,不善言辞罢了。 她想追上去,手腕却被祁昭明抓了住。 他的语气低沉而激动:“离开这里!赶紧离开京城!现在,定王察觉到了,刚才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凤凌泷扳开他的手,眼中已有了泪意,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的事我有分寸。我与他的事,请你少说一些好吗?你知不知道,原本没有事,就因为你的怀疑,你的关注,让我险些暴露了身份!” 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告诉祁正廉她是谁。 这样,祁昭明更不会确证。 看到她的泪,祁昭明一呆,随即满心都是怜惜与自责,忙说道:“是我的错,我的错,你不要哭,不要哭……” 纵然隔了这么久,可她在他心里,依旧是女神般的存在。 他几乎是第一次看到她流泪,那种心疼的感觉快要将他整个人冲垮。别说是他的不对了,就算不是他的不对,他也会全认了。 祁昭明手忙脚乱地给她拭眼角的泪。 这会儿,祁清绝那冷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们还要在这禁地呆多久?” 他冷着眼神,看着两人的动作,眼光深沉得可怕。 凤凌泷忙后退一步,转头去看他,透着朦胧的泪眼,却还是看到他那深沉如海的眼神。 她记得,他说过,越是深沉的时候,情绪其实越乱。 她想上前叫一声,祁清绝却避开她的眼神,大步往外走去。 这一回,走得那么决绝。 恐怕误会更深了…… 凤凌泷的头脑内“嗡嗡嗡”地响了一阵,她手抚着额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走吧,我先回去找柳婶婶。”她冲祁昭明说道。 “你这样怎么去?”祁昭明担忧地问。 “我没事。”凤凌泷努力扬唇一笑,拭干眼睫毛上的糯湿,说道,“有事的话,你联系我。” 说完,她转身,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她得静静,一个人静静。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乱入了一片菊花丛,周围是不少朝臣贵妇的交谈声,却没有一个,是熟悉她的。 凤凌泷捡着陌生处行,而不是回柳氏身边。 现在的她,情绪有些失控,还是独自呆着比较好。 大朵大朵的菊花如一张张笑脸,喜望着她,凤凌泷的心情却依然是糟透了。 她坐在花丛旁的假山一侧,这儿花不多,又有假山碎石挡道,几乎无人来这里。 凤凌泷靠着山石,手里下意识地捡着地上野花撕着花瓣。 一片,两片…… 直到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野花无过,小姐放过它吧。” 凤凌泷手中的动作一顿,赶紧敛了所有心神,转头望向来人。 年轻公子坐在钢木混制的轮椅上,伸出一只手摇着轮杆,轮椅向她行来。 王诗泉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只是眼波深处划过一丝锐利,似乎在探测她的真实情绪。 “王……公子。”凤凌泷站起身,微施一礼。 “不要这样。我不习惯。”王诗泉笑道。 凤凌泷亦是一笑。 不习惯?怎么会?王诗泉虽然身有残疾,可在王家,那也是只手遮天的存在。如何会不习惯别人对他施礼? 而且,女子施礼本就是大夏的传统,以示礼貌。 “原本,我不打算来凑这个赏菊会。”王诗泉缓缓开口,“却听说,你也在。” 凤凌泷一怔,抿抿唇,说道:“嗯,上一回让人给你传了药方,也不知你敢不敢试。” 那天,她答应给他治腿,可她是一点也不想去王家,所以让风夜送了药方去。 第423章 误会(1)4000毕 王诗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腿,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那是他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我当然用了,而且效果真好!”他说道,眼里闪烁着星光,“现在,这两条腿都有了知觉。可能你觉得没什么,但对于十年来双腿毫无知觉的人来说,能感觉到腿上的疼痛,那是多么难得的事。” 凤凌泷亦笑了,“是啊,我知道。你的腿神经坏死太久了,所以治疗进度很慢,急不来的。” 王诗泉失笑道:“这还叫慢啊?你简直就是神医妙手。之前听人说,你治好了宁家的宁雪月,还道是有方子。现在看,你还是太谦虚了。” 凤凌泷笑了笑,“运气而已,正好你这症状我了解过。” 王诗泉凝望着她从容的眉眼,感叹道:“真不知你到底有多出色,旁的我妹妹比不过便罢了,就连医术,她苦苦钻研几年,也还远不及你。” 提到他妹妹,凤凌泷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 她想到的不是王诗澄,而是王旁系。 如果不是她,就不会有静园里的那些事了。 “怎么了?”王诗泉的感官极为灵敏,试探地说道,“我知你不喜她,她是被家里人宠坏了,倒没多大坏心眼。” 在外人眼里的王诗澄是完美的代表,王诗泉这样说她倒是没给她面子,公平公正,客观评价。 凤凌泷心里微暖,张嘴欲言。 她想和他说说王旁系的事。 可当目光触及到男子好看的眼睛时,她又住了嘴。 说又怎样? 一撇写不出两个王字。 “你想说什么?尽管对我说。”王诗泉径直开口。 凤凌泷摇摇头,重新坐回到刚才的地方,“没什么。” 王诗泉望着她有些萧条的背影,眸光微动,转过头,手指轻叩了下轮椅。 顿时,一道无声无息的黑色影子降临在他身边。 王诗泉低语了几句,那黑影便去了。 过不了多久,黑影就回来了,也是附耳说了几句话。 王诗泉讶然挑眉。 “凌小姐。”他轻轻唤道。 正在出神的凤凌泷一怔,转过头,尴尬地说道:“原来,你还没走啊。” 王诗泉的笑也不自然了几分,随后说道:“舍妹之事,我代她向你认罪。” 凤凌泷不语。 看来,他知道了什么。 王诗泉冲她拱拱手道:“王妍是旁系子女,教育上有所欠缺,凌小姐是优雅大度之人,自能包容一二,不与目光短浅之人见识。” 不知为何,凤凌泷心头一股火起。 或许是因为被祁清绝误会,又或许是王诗泉的话令她反感。 她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以清脆的声音说道:“大夏律法中规定了,大度之人就必须包容心胸狭窄之人吗?光是说说便罢了,她却骗彭小姐去静园,又以彭小姐的性命威胁我去静园。静园是禁地,去那里的下场你比我清楚。这样的行为,你让我包容?” 许是心里有事,她今儿的脾气一点就爆,说话也没了往日的从容。 王诗泉却微怔。 他还没见过她发小脾气的模样,如此瞧着,倒觉得挺可爱的。 不过,他还不知道静园一事。 凤凌泷最终叹了口气,有些累了,淡淡道:“你们是一家人,这样说也没错,我本不该与你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完,她侧退一步,微微欠身之后,快步离去。 王诗泉的眼睛愕然瞪大,看着女子娇俏的身影在人|流中穿行,很快不见。 纵然他想追上去,奈何轮椅多有不便,只得放弃。 他望着凤凌泷消失的方向一阵苦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吗? 她和王家,似乎没什么冲突之处呀!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既然事有对错,那就论个对错吧! 王诗泉收了脸上的笑容,再次以指叩响轮椅。 那道黑影再次出现。 他面无表情地吩咐:“半柱香内,将王妍带到我面前。” “是!”黑影应声而去。 找王妍小姐非常容易,因为刚刚,主子的命令便是让他去调查凌泷小姐进别苑后发生了什么事,而此事正与王妍小姐有关。 不一会儿,王旁系便迈着端正的步伐行到王诗泉面前,施了一礼,小心翼翼地问:“大公子,你找我?” 她的面上带着一丝紧张的情绪。 不得不说,在王家,没人敢与大公子玩笑,王诗澄怕是唯一的一个。 她一个旁系出身的女孩子,更是要仰仗王家嫡系过活,对这位掌控着王家命脉的公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别看他双腿不能行动,可他身边,到处都是身形如电、疾走如飞的隐卫。 他不用动手杀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眼前便会多一具尸体,而且,无人敢过问。 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 王诗泉放松地靠在轮椅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一面活动筋骨,一面淡淡发问:“把你与凌泷小姐今日在别苑里发生的事全说一遍。” 他语气平淡,但听在王旁系耳里却是“咚”的一声,有如一块巨石压下。 她的小脸一下变得苍白无比。 大公子居然知道了这件事?还特意叫了她来问话? 要知道,这些女孩子家家的事,只要不惹上王家,他从来不会过问的。 王诗泉眉头一皱,抬起眼,凉凉看她一眼。 王旁系吓一个哆嗦,赶紧说道:“好。今天早上……” 在王诗泉面前,她可是一丁点儿也不敢撒谎,什么细节全都交代出来了。 听到凤凌泷所谓的“人生哲学”,王诗泉没能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王旁系一愣。 有那么好笑吗?这可是骂她的话呢! 她自是理解不了,王诗泉对凤凌泷智慧的赞赏。 待听到王旁系半骗半强迫彭盈慧去静园时,他的笑意便完全收敛了,但并没作声,直到听完她给凤凌泷传纸条,威胁凤凌泷过去的事。 王旁系低着头,有些惴惴不安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说道:“大公子,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我也是为王家考虑,好除去彭盈慧。至于凌泷的事,那只是顺带的。” 王诗泉冷笑一声,说道:“为王家考虑?愚蠢之至!赵家怎么不出手?凤家也没动,就你,急着要出头?你是想坑王家?” 王旁系声音慌张道:“前几日不是有刺杀事件吗?赵凤二家也坐不住的。” “愚蠢!”王诗泉冷声道,“刺杀事件,知道是谁动的手?你怎么不说是王家?今日你一出面,估计这些事都算在王家头上了。” 王旁系张大了嘴,竟然无言以对。 “还有凌泷,与王家无仇无恨,往后,不许招惹她!”王诗泉沉声补充道。 王旁系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轻轻提醒他:“凌泷不是与王家没仇恨,她得罪了诗澄。” 王诗泉的眼光突然凌厉起来,含着冰箭般射向王旁系。 “与你有关系?” “没,没……”王旁系赶紧答道。 王诗泉这才放缓了声音,说道:“除了必要的应酬,你若再惹事,王家便考虑换人了。” 王旁系的身子微微一摇,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下去吧。”王诗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是·!”王旁系有些失魂落魄地退了下去。 一旁的黑影隐卫望着她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同情来。 这旁系丫头,估计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不是擅自出头,也不是惹事生非,完全就是因为她得罪的对象是凌泷。仅此而已。 陪在公子身边,他自是知道,在公子心里,那位凌泷小姐生得好看,才智过人,医术逆天,是九天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而现在呢,这位仙子正漫无目的地闲游在别苑里。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她再一次抬头看路时,却发现已经到了镜心湖畔。 “回来了么?”她喃了一声,眼光被远处一个场面给吸引了去。 湖畔石桌旁,墨锦色衣衫的祁清绝端坐在那儿,手里还把玩着一束菊花。 看到他,凤凌泷心头大动,所有的想法在这一刻只化为了一句话:去见他,向他解释。 然而,当她抬起脚步时,却发现,一名女子手执一把金灿灿的大丽菊站到了祁清绝身旁。 那女子,便是许久不见的王诗澄。 她依旧着一袭白裙,白衣乌发,倒是极为简洁,越发衬得手里的菊花明艳了。 凤凌泷停下脚步,心绪复杂。 想了想,她终是没有再上前,转身快步离开。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自取羞辱的好。 所以,她也没注意到对面的事情。 祁清绝只注意着手里的菊花,并没关注王诗澄,后者并不气馁,而是笑盈盈地坐到他对面。 “王爷,前段时间你不在京城吗?我去定王府都没见着你。” 她说着话,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委屈。 从前,唤他“阿绝”,现在,却要叫一声“王爷”。 这感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嗯。”祁清绝哼了一声,眼光却依旧停留在手里的菊花上,似乎菊花上有什么宝贝。 王诗澄目光微动。 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有心思?”她干脆不称呼他了。 两人自小相识,王诗澄又格外地关注他,自然对祁清绝十分了解。 祁清绝坐直身子,将那花丢开,淡声道:“没有。” “我感觉得到。有什么不快的事要说出来,憋在心里对身体可不好。”王诗澄一脸关心地开口。 祁清绝扫了她一眼,毫无接话的意思。 王诗澄有些尴尬,抬头四望,却注意到王旁系正有些出神地往这边走来。 她有些纳闷。 王旁系也在这时看到她,一愣之后,面上露出微喜的神情,小步跑了过来。 王诗澄必然能懂她的。 待她过来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到定王祁清绝,慌忙施礼。 王诗澄的柳眉蹙得更深了。 这丫头怎么回事?毫不注意仪态,竟是没看到定王? 怎么一个两个都像是心思重重的模样? 难道今天的风向不对吗? 不过,事已至此,她便找了句话与王旁系说:“你怎么没跟太子一道?” 王旁系轻声道:“适才,大公子找我谈话去了。” “哥哥?”王诗澄眼里一惊。 对王诗泉颇为熟悉的她自是知道,除却对她较宠之外,哥哥在家里对任何人都很严厉。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找王旁系谈话的。 王诗澄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王旁系会失态了。 哥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啊! 她站起身,神色也微微紧张了一分,说道:“你过来,与我说说。” 王诗澄准备暂离一下,了解下具体事情。 王旁系答应着,也向祁清绝施礼告辞。 然而,她刚起身,没走一步,突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由于腿上一时没了支撑之力,整个人无比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 王诗澄一转头,便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张大了嘴。 有必要失态成这样吗?太不争气了! 祁清绝淡漠的声音响起:“你就是内定的太子侧妃王氏?” 王旁系被点名,赶紧努力地爬起来,冲祁清绝点头。 “是,是!” 祁清绝英俊如刀刻的脸庞不见喜怒,眼色深沉,开口道:“身为太子侧妃,随便奔跑,又座前失仪,真是丢皇家的脸!王家便是这么教育你的?” 王旁系呆住,连王诗澄都愣了下。 这话,可是连王家都怨责上了。 “我……”王旁系面色羞愧。 初时的失礼她承认,可刚才,她真的不知道为何会摔倒。膝盖突然就没了知觉…… 这……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难道真是被王大公子教训了一顿,她的精神都失常了? “请王爷见谅!”王诗澄反应最快,忙施礼求情。 她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楚。 往常,怎么会发生这等事?祁清绝就是看她的面子也不会为难王旁系的。 祁清绝的声音却如九寒冬里的冰冻般,硬邦邦的,“依你这般,是要废却侧妃名额的。既然你出身王家,本王便给你一个恩典。在未出嫁前,除却必要的应酬,不许出王家半步,给本王好好地学规矩!” 王旁系只感觉到一盆冷水从天而降,直直地倒了她全身。 纵是秋季,也冷得她浑身瑟瑟发抖。 她特么的今天走了什么霉运啊! 第424章 误会(2) 祁清绝却已不拿双眼看王旁系了,而是专心地凝望着手中的数片花瓣。 王旁系的心如同被冰水浇过一般,冷嗖嗖的。 她不敢再呆下去,努力忍着快掉下来的眼泪,快步离去。 王诗澄抿抿唇,不退反进,来到祁清绝跟前。 “你是在为凌泷出气?” 她径直问。 祁清绝原本对她的靠近并无太大反应,却在她提到“凌泷”二字时,身体微震,这才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本王做事,还得有个理由?” 王诗澄似乎真的被这事给影响到了情绪,竟是没有退缩,反而颇为倔强地站在那里,继续道:“阿绝,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祁清绝面色微沉,倏地起身,冷声道:“王小姐有空在这指责本王,不如多教教弟妹礼仪。失仪在先,还要争个对错?到底谁变了,还真不知道!” 说完,他看向王诗澄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没有掩饰的厌恶。 王诗澄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再看时,男子那双深邃的凤眸内依是旧带着嫌弃的神色。 她张嘴欲言,后者却已不假辞色地离开。 原本心情就极度不好,却正碰上王诗澄无理取闹,祁清绝对她的最后一丝好感荡然无存。 是的,就是无理取闹。 今日别苑里发生的事当他是聋子瞎子吗?王旁系不对在先,当他不知吗? 反倒因着别人的错,来与他讲道理,质问他。真是莫名其妙! 王诗澄脸色有些苍白,身子轻轻摇了几摇,好半晌才稳了住。 那个女孩子,竟然是提都不能提吗? 祁清绝往菊林深处走时,却恰巧,正面碰上了凤凌泷。 毕竟,别苑几处赏花点就那么大,湖畔的空间就更小了。碰见,也是正常的事。 只是两人都是一怔。 祁清绝神色微动,避开了脸,快步折向另一个方向。 虽然是远离她,但少年人眼里的神色却完全与看王诗澄的厌恶不同。 没有什么讨厌等不喜的情绪,有的,只是复杂。 即便她做了那么惹他生怒的事,即便她可能对他充满了算计,祁清绝最终无奈地发现,他会恨,会气,却始终无法厌和恶。 凤凌泷一咬牙,终是叫了一声:“王爷!” 她快步跟了上去。 祁清绝的身形一顿,转而走得更快。 凤凌泷知道自己是追不上了,而且追上后,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索性住了步子,出神地看着他远去的地方。 竟然看到她就躲,有这么夸张吗? 别苑内的赏菊宴在午时达到了高|潮。 贤妃娘娘摆出了流水席面,宴席上尽是宫里的御医们精心制作的菊花类食品,如菊花糕,菊粥,菊饼等,五花八门,味道各异。 凤凌泷陪着柳氏与严依依用了菊花宴后,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向贤妃娘娘告辞。 贤妃看了眼身后不停给她打眼色的儿子祁昭明,又看向凤凌泷,唇角弯起一抹友善的弧度,道:“静园的事本宫已经知道了,小事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凤凌泷久浸人情自然是看得出贤妃对她态度是真心友善,而不似德妃那般的伪笑。 她能如此肯定,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几面之缘。 凤姝曾在宫里住过那么久,虽然宅得很,但凤凌泷还是能从她的回忆中调出一些细节判断。 所以,她对贤妃也是相当客气。 贤妃笑吟吟地说道:“凌泷,今儿叫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宴后陪本宫散散心的。既然你身子不适,那早些回去歇息。待你有空,来宫里陪陪本宫。” 四周围的声音静了一瞬。 不少贵妇千金都满眼讶异地看向贤妃,又看看凤凌泷。 这个女孩子,竟这般得贤妃喜爱吗? 凤凌泷赶紧致谢道:“娘娘厚爱,臣女得了空,必然去宫里拜见娘娘。” 她与贤妃并没有交集,如果非要有,那就是祁昭明 贤妃点点头,这才允了她们离开。 马车内,凤凌泷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枕着车壁,若有所思。 柳氏见识了凤凌泷雄厚的人际圈力量,现在待她如同神一般,当即便命令严依依闭嘴,两人谁也不说话,留给凤凌泷一片安静的空间。 直到了严府后,柳氏才关切地叮嘱凤凌泷去休息,还要请大夫来给她看看。 凤凌泷是心病,自己本身又是大夫,便婉拒了。 待得柳氏母女离开后,她便站到廊下,长吁短叹了一阵。 红绫与绡透并不知道定王的事便上前劝她:”小姐,不要把彭小姐的事放在心上。“ 凤凌泷笑了笑。 那件事,她早忘了。 想了想,她说道:“我出去一趟。” 她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夏都的街头,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随意走着。 直至,抬头看见定王府乌黑的门匾时,凤凌泷才苦笑了一声。 罢了,心之所向而已。 她原本还在想着祁清绝有没有回来,却正好看见那辆黑色马车平缓地驶来,堪堪停在王府侧门前。 门口的两名小厮飞快地打开侧门,准备让马车进去,也只有王爷的马车能直接进府了。 高骑在马上的石手正准备指引车夫驱车进府,一转头时,却看到了官道对面的凤凌泷。 女孩子着墨色长裙,上等的衣料将她软缎般的身姿勾勒出了线条美。只是,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脸色泛白,倒显得越发孤弱伶仃了。如同一阵风来便能将她吹走似的。 石手的心不由一震。 他印象中的凤凌泷是美丽、大方、沉稳又充满智慧,带着一丝狡黠的,还从没见过这样有些孤寂、单薄的她。 他不知道王爷和凌泷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明显地感觉到今天王爷的不对劲。 他自是不敢多问的。而祁清绝,更是不可能对他说些什么。 那个少年啊,他一向沉默得很。 迟疑了下,他还是打马行到马车车窗旁,弯腰对里面静坐翻书的祁清绝说道:“王爷,你看那边……” 说着,他示意赶车的车夫拉偏马头,好让从车窗的角度能够看到凤凌泷。 祁清绝并不是在真的在看书,所以此刻也心不在焉地抬头,朝石手手指的方向看了眼,顿时,神情微变。 凤凌泷猝不及防之下,也与他目光相对。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 祁清绝的目光深沉如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凤凌泷心里急跳了几声。 她想到,自己在静园内说过的那些话,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可是,他也要听她解释一下,是不是? 虽然她觉得,解释有些无力…… 石手见祁清绝凝望了半晌,一向熟悉王爷的他知道,王爷心中或许有些犹豫。 他便轻轻提醒道:“爷,属下去请凌泷小姐进府吧,这秋风乍寒,吹久了会生病的。” 祁清绝眉头蹙了蹙蹙。 随后,他声线低沉地问:“那边的人,来了?” 石手自是知道他指的是谁。 那边的人,便是老王爷和老王妃派来调查凌泷小姐的人。 他点了点头。 祁清绝再次看了凤凌泷一眼,修长如玉的左手轻轻拉下了车帘,阻隔住了视线,淡淡道:“回吧。” 帘幕同时也挡住了他的脸,让石手看不清他的神色,光从声音中判断不出什么情绪。 他虽然觉得不太妥当,可到底主子的命令第一,便点了点头,吩咐车夫:“进去。” 他想着,要不要去和凌泷小姐说句话时,祁清绝清淡的声音自车厢里传出:“都跟上。” 石手吓一跳,忙抓紧马鞭绳,拍马跟上马车,心想,王爷的感官也太敏锐了!罢了,他还是不插手了吧,免得最后里外不是人。 凤凌泷被风吹得微微干裂的唇动了一动,最终眼睁睁看着马车进府。 没有人再多看她一眼。 她站在那里,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头隐隐作痛,她伸手抚额,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 从来都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并不适合发展感情,可自己却不听,任由着二人陷进去。 现在好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必然以为自己攀权附贵了。而她,无法解释得清。 在原地站了良久,凤凌泷的脑海依旧是凌乱的。 凤姝的回忆,那些过往,还有她穿越到福陵县代替了凤姝之后所受遇到的那些迫害,交织着,旋转着。 他的温暖,他的关切,以及他现在的冷漠,反复浮现着。 她终是忍不住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 随之而来的,是断了线的珍珠。 怪不得他,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她这一世的命和她没能坚持住的底线。 就让这眼泪做个终结吧。 自取其辱,不是她所愿意的。 凤凌泷抬袖,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沉默着,转身走行空旷幽寂的巷子,直到身影消失在青石板道上。 在她离开后的不久,一道黑影顺着她走的路径出现在王府对面的街角。 铁腿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刚才女子流泪的事,他看得清楚,而王爷的态度,他更看得明白。 他在青石板道上徘徊着,思索着,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铁腿抬头看着定王府巍峨的建筑,最终轻轻苦笑了下。 他在想些什么呢? 王爷是谁?那可是大夏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王。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真爱呢? 很明显,王爷喜新厌旧了,凌泷小姐上门来找,可惜王爷并没有回心转意。 既如此,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乖乖回王爷身边去吧。 想完,他便直接穿过官道,进了定王府。 石手听说了铁腿回来的事,吃了一惊,看了眼阅微阁内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的祁清绝,轻声对传话的小厮道:“让他过来。” 眼见着王爷并没阻止,小厮飞快地去了。 不多时,铁腿便来到阅微阅,上前给祁清绝行礼。 “你怎么回来了?”石手有些怨怪地望着他,眼里满是不赞同。 铁腿也很无辜,但又不敢说自己猜透了王爷的心思,便说:“凌泷小姐哭着跑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回来说一声。” “哭着跑走了?”石手这会儿是真的吃惊了。 他忙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的眼睫快速动了几动,那双幽清的双眼豁然睁开,看向铁腿,情绪变得有些暴躁,说道:“本王要你回来干什么用的?你给本王滚回江州,别让我再看到你!” 铁腿一呆。 他说错什么了吗?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把他打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不要啊!大夏都的繁华他还没看够啊! 他不敢与祁清绝对视,便将求救的眼光投向石手。 江湖救急啊,大哥! 石手轻咳了一声,说道:”王爷,这小子是不中用。“ 铁腿瞪大眼。 我特么是让你帮我,你倒损我来着。 好在,石手用的是先抑后扬的方法,随后说道:”不过京城中目前还有些事需要他帮忙,先让他留一阵子吧。“ 祁清绝哼一声,没有说话。 铁腿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石手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退下。 祁清绝发泄过了,爬了起来,负着双手,在园子里来回踱步,神情有些阴沉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纵是石手,也不敢再靠近,说些什么。 凤凌泷这边,回到严府时已经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了。 她脱去女装,换了一身男子惯穿的黑色衣衫,再次出门。 这一回,她去的是凌风阁旗下各大店铺,包括梧桐栖和水阁,认真查看生意。 自赵贵妃被贬又打至冷这中后,赵家的生意急转而下,大多好处都被凌风阁强势得去。宁家和王家原本就不以商业发家,所以大夏的帝国中,凌风阁一跃而上,成为与赵、王、宁三家并列的先行者。当然,排除了那个神秘的组地下组织。 现在的她,有了与单一世家一较高低的实力,无论是底蕴还是商业又或者是军事力量。 靠她自己当然是做不到的,多亏了外公留给她的梅花军和私产。这些,可是集结了凤家多年的心血。凤家本就是世家之首,这些力量拿出来,再加上凤凌泷自己的经营,站稳脚步不在话下。 第425章 误会(3) 有句话叫“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这是不无道理的。 受了情伤,关了心门,全部精力便会投诸于事业上,能做不出好成绩吗? 凤凌泷便是如此。 一连几日,她全身心地打理生意。作为一名见识过21世纪商业繁荣的她,对付这些落后的市场经济,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很多创意上,她站在了时代的前列。 这也注定了,她间接地掌控了大夏经济圈的走向。 至于那个神秘组织寂阁,更多的是从事地下军火生意,隐隐与凌风阁有齐头前进之感。 双方如今相安无事,不代表将来不会发生一场商业大战。 凤凌泷一直在筹划着,准备着,防范着。 她用商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用一次次势力的扩充来减轻心中的苦楚。 这,算是一种逃避吧。 然而,她毫无他法。 短短几日,身心皆疲让凤凌泷一下瘦了六斤。 她原本就不胖,而是骨架匀称,体态丰满,身材十分火爆。这瘦下来的肌肉,基本集中在脸颊、腰肢与双腿,反倒显得她的身姿越发绰约。 为了保证皮肤不变差,凤凌泷索性洗去易颜药粉,整日里戴着斗笠。反正没人会关注她,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法。 这样几日后,柳氏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了忙碌的凤凌泷。 原来,是东亭书院送来了内院开课的消息。 凤凌泷交代了店铺的生意,便回到严府。 红绫绡透因为一直跟着她,倒没什么,严府一干人却是轮流转着来看她,各种关切。 凤凌泷一一应付了。 这些倒没什么,令她犹豫的是次日内院开课的事。 前段时间去江州,她落了不少课程,这一回人在京城,再不去的话,就很过分了。 但如果去……这次的先生该不会是祁清绝吧? 不,不会的。 他怎么会想在内院见到自己呢? 许是这么多天的沉定,凤凌泷暂时能将感情的事置之度外,有空闲时,努力用仇恨与事业去填充。 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又冷了几分。 为了让状态好一些,凤凌泷强迫自己忘了明天的事,改去睡觉。 高度紧张的神经在充足的睡眠中缓缓放松了。 待她醒来时已是夜幕低垂,天色已晚。 用了点膳,凤凌泷披着黑色外衣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步。 “小姐,你有心思?”红绫忍了数日的话终是轻轻问出来。 凤凌泷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说道:“我准备去看看外公。” 她必须找件事来做,注意力才能很好地转移。 “现在?”红绫问。 凤凌泷点头,“现在。月黑风高夜,无人看得见。你们留在家里便可。” 红绫已经习惯了主子现在的独来独往,只得点头答应。 什么时候,那个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好的郡主已经成了单挡一面,令她都看不透的厉害人物了? 她不由得感慨万千,却又心存欣喜。 凤凌泷穿着黑色衣衫,奔行在黑色夜里,几乎是与夜色融为一体。 到得凤府后门处,她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墙根暗角处等待。 不多时,收到暗号的凤羽出现在后门之外。 “主子!”他声音极轻地唤了一声。 “怎么样?”凤凌泷也放低了声音。 “可以!”凤羽欣喜地点头。 凤凌泷也微微一笑。 前几日,她与凤羽构思了一个偷梁换柱的主意。将皇家隐卫中的一人换成了梅花军的人。 梅花军的暗卫经过特殊训练,与目标接触了一日后便能模仿个九成九,看样子,并没引起其他人怀疑了。 四名皇家隐卫,一名是外公曾经信任的凤羽;一名是梅花军潜伏的人,另外两个,便不足为惧了。 外公的安全,可谓大大受到了保障。 “今夜方便吗?”凤凌泷眺望了下凤府里的灯烛之光,问。 凤羽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笑着点头:“很方便。今晚交班,正是我与二号值班,小姐想怎样都可以。” 二号,指的就是梅花军装扮的人。 凤凌泷大喜,便跟着他悄悄进了凤府,消失在夜幕之下。 凤宗图经过一个月的调养,身子似乎比往常爽利多了。 看到凤凌泷,他竟然还朝她招招手。 虽然那动作幅度不大,但对于之前一半身体没有知觉的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欢喜了。 凤凌泷忙半蹲在他面前,取下面巾,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美艳无比的脸庞,没有任何涂抹或修饰,纯天然美丽。 纵是面色不大好,也丝毫不影响五官的精致。 凤凌泷握住他的手,笑意盈满眼眶。 “外公,你似乎又好些了。” 凤宗图轻咳了一声,目光不舍地在她脸上流连。 是他的阿姝啊,是他的孩子啊! “外公!”凤凌泷嘴角漾起甜蜜蝗舌微微点头,声音带着丝虚弱地说道:“老喽,好不了了。不过,手,手能动,也是幸福的事情。” 凤凌泷心下微恸。 动动手脚,对多少普通人来说是件极其容易的事,在病时或晚年,却成了大部分人的奢侈行为。 “外公,你能说这么多话了。”凤凌泷后知后觉地发现此事,眼中盛满了惊喜。 “那药,很管用。”凤宗图说话的速度很慢,犹如牙牙学语的孩子一般,但听话者充满了耐心。 想到那药,便想到了赐药之人。 凤凌泷的心思刚一转走,凤宗图便问了:“你和,和定王……” 那小子他还是认识的,与他父亲长得颇为相像。 “我们没什么。”凤凌泷解释完却又觉得不太对劲。 蓦然间,她想起来了,头一回来凤府,便是被祁清绝给强吻了,根本没来得及避开外公。 她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生怕外公提起旧事,又答了一遍:“真的没什么。” 凤宗图咳了几声,似是有话说,但好半晌,他才平复过来气息,哑声说道:“吃过太子的亏,感情,莫要投入……” 凤凌泷闻言,脸色一白。 她知道,外公的脑子还不糊涂。 他这是在指点自己么? 凤姝之前,就是被感情误了终身,最后付出了生命。 “外公,我知道啦。”凤凌泷小声答道。 第426章 误会(4) 凤宗图面上这才露出放心的笑。 凤凌泷在凤府到底不敢呆太久,说了一会子话后便离开了。 当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她便起来了。 心灵手巧的绡透给她化了个淡妆,配了较艳的红色衫裙,很好地掩饰了脸上的疲态。 出门时,作为陪读的严依依已经在外等待了。 两人坐上马车,正欲出发,一名小厮跑了过来,冲二人施礼,叫道:“请问是凌小姐与严小姐吧?我家小姐的马车出了点儿故障,想借您们的车顺下风,好去东亭书院。” 严依依讶然,本能地问:“这条路上还有什么人去书院吗?” 小厮的笑容有一分尴尬,还是解释道:“奴才是大司马彭家的,前面马车里坐着的是我家大小姐,将来的太子侧妃。” 严依依一惊,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猛然放下帘子,说道:“走!换道!” 为了行车安全,凤凌泷现在坐的都是自己的马车,就连车夫,也是在众多人才中选拔出来的,非同一般。 凤凌泷话音一落,车夫便一所马带起马缰绳,在严府并不宽敞的大门前来了个漂亮的转身。 “嗒嗒嗒嗒!”吱呀的马蹄声踏着青石板道发出独特的悦耳声,渐行渐远。 严依依自是不知道凤凌泷与彭盈慧之间发生的事。她所看到的,就是凤凌泷丝豪不理彭盈慧,还特意绕路离开。 天,居然可以这么任性吗? 严依依望着凤凌泷静坐的模样,敬佩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边厢,严府门前,一阵尘土飞扬。 这是凤凌泷那辆马车急爆发时所带起的冲浪。 彭盈慧掀着帘子,愕然瞧着严府门口的场景。 那辆马车,拒绝了她的蹭车便算了,如今竟是竟然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绝尘而去了! 彭盈慧的面色尴露出了几分尴尬和几分恼意。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坐回马车,冷声道:“追!!” 通往东亭书院的官道上,马车有些微的颠簸。 严依依舒服地靠在软枕上,眼睛依旧看着凤凌泷,带着钦佩之情,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管怎么说,就算不是太子侧妃,作为大司马家的嫡小姐,咱这么对她是不是过分了?” 凤凌泷捏了捏耳朵。 都被她说得有些烦了。 当听到有小姐想坐她们的顺风车去东亭书院时,凤凌泷心里咯噔一声,便猜到是她。 果然啊…… 谁脑子抽了跑那么远的路要和她们同行? 同行没问题,可她的做法却是完全不顾他人的想法。她这去东亭书院,一路盯上她的必然不少,甚至于,有人专门在伏杀她。 这样的情况,不乖乖呆在家里就算了,还非要出门。 出门就算了,你特么的能不能有点道德意识,不要去祸害别人?甚至于不声不响地去祸害! 看透了这种人,凤凌泷岂会再鸟她一眼? 严依依被她说得一愣一愣之际,外面突然再次响起马蹄声。 听到这声音,严依依本能地神色一紧。 然,高骑马背靠近的却是一名凌风阁阁卫。 他边操纵着马,边低头向车内的凤凌泷汇报:“属下看了,你们离开之后,彭小姐的马车也紧随离开了。” 这时,严依依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她的马车不是坏了吗?怎么又能离开了?” 凤凌泷瞟她一眼,嘴角微勾,“不过是个借口,你也信了?” 严依依抬手,在自己额头上重重一击,嗔道:“瞧我这笨样,居然真的以为她是好人呢!晕了,这些女孩子,都有那么深的心机吗?” 她压根儿没认识到,真正的心机鼻祖,坐在她对面呢。 严依依终于闭嘴了。 被事实打了脸后,她亦不敢再瞎说了。 虽然不说,可她感觉,心脏受到的冲击…… 马车顺利地进了东亭书院的总山门,又直奔内院的侧山门。 不多时,便进了内院。 凤凌泷与严依依直接奔赴先生讲课的学室去。 这时,课还不多,凤凌泷便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了。严依依也坐在了她身边。 陆陆续续的,不少人也抵达了内院,进了说课的学舍。 凤凌泷从始至窗,便手握一支毛笔,淡淡在纸上写画着什么。 说白了,她在这段时间内,其实已经习惯了身处闹市之中、心在荒山野岭的感觉。 可以排除一切干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祁清绝踏入学舍时,目光扫过众生,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随后若无其事地转开。 “今天是定王授课呢。” “是啊,定王今年给我们讲了不少课呢。” “嘘,是因为他师妹吧?” 低低的交谈声不知从哪飘了过来。 凤凌泷依旧维持着握笔写字的姿势,内心却已经起了惊涛骇浪。 真的是他,真是他…… 可她,却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凤凌泷仍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宣纸,紧紧抿住了唇。 看,又能怎样呢? 凤凌泷微闭着眼,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努力忘去被时间抚平的伤和害,倒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台上,少年人有些嘶哑的嗓音传来:“今日的课不多,简要谈一谈……” 凤凌泷默默将文房四宝收到一边,却仍然没有看“老师”,只是低着眼睛,看着身旁严依依做讲义。 她的思绪,一会儿飞东,一会儿飞西,不得安定。 这倒有一个好处,乱飞的思绪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她现在怕的,就是集中注意力。 因为那样,她会情不自禁地去关注台上的人。 也不知什么时候,凤凌泷听到了周围学生的嬉闹声,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课竟结束了么? 她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像做了个梦。 本能地抬头看向四周时,凤凌泷的目光一顿。 那人,竟然还没走。 他似乎是折转身子,在讲台上取什么东西,正要离去,眼光恰巧投向的是她这个地方。 而她,更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 祁清绝的眉头微微一动,眼光微闪了下,挡住了眼底瞬间爆发出的情绪。 第427章 误会(5) 凤凌泷一怔之后,压下万千心绪,神色恢复了平静,竟是无喜无怒的模样。 她缓缓转开了视线,很平静自然地看向别处。 祁清绝薄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课堂继续进行。 凤凌泷依旧如刚刚一样,带听带不听,表现得很是随意。 整整一节课,她都没有刻意去看祁清绝。 台上的少年人脸色相当阴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课程结束了。 大家都站起来向祁清绝道别。 凤凌泷只是低头收拾了下自己的文具。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收拾齐整了。 “走吧。”她沉声对严依依说道。 严依依看了她一眼,又看看祁清绝,想问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这一看就有问题啊! 难怪那天凌泷说她身子不适要早些回来了。原不知道是什么事,现在看来,事情出在这里啊。 她也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地跟在后面收拾用品。 两人速度很快,当她们站起来准备走时,课堂才结束没一会儿,其他学子都还没走呢。包括祁清绝,也还在收拾东西。 所以,当二人转身时,瞬间便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凤凌泷现在变得有些冷心冷情,所以压根没在意那么多,也不会去注意。 可严依依却感到了极度的不自在,拉了拉凤凌泷的衣袖,以眼光询问她,就这样走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凤凌泷眉头微皱,想了想,低声道:“那等等吧。” 不是她怕事,而是她不想惹事。 有时候,谦恭也是一种疏离。 如果她就这样走了,反为不美。 两人便又站回到原位上。 只是凤凌泷神情淡漠,没有理会四周围的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事而忧心或喜悦。 她甚至没有去听台上的祁清绝又说了些什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世界里。 这,其实是一种刻意的回避。 直至严依依再次拉着她的衣袖,凤凌泷才猛然回过神来。 “嗯?”她轻轻哼了一声,看向对方。 严依依小声道:“走吧。” 凤凌泷这才发现,学舍里的人已经陆续往外走了,还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向她们,低低窃语着。 祁清绝也离开了学舍,她都不知他何时出去的。 “好。” 没了他在,凤凌泷反倒觉得轻松许多,声音也放松下来,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严依依只觉得现在的凤凌泷还是有些不对劲,但又不好开口,便也笑起来,用笑容去温暖她。 两人一同走出学舍。 凤凌泷讶然发现,祁清绝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院子下的一株树下,身姿修长,玉树临风。 “凌泷……”严依依小声叫她道。 凤凌泷“嗯”了一声,已经收回了视线,径直往内院山门外走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远离这段是非,那就索性不要心软。 只是,她仍然能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无声地盯紧了她…… 严依依一步三回头,引起了凤凌泷的不悦。 “好好走路,做什么老回头?” 严依依吐吐舌,没有解释。 她自然是看看那个男人是否跟了上来。 半晌,没见着人影,她心里为凤凌泷感觉难受,转而亲密地挽住了凤凌泷的胳膊。 凤凌泷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想法,微微摇了摇头。 或许她觉得,自己现在心里难过吧? 说实话,那种难过的体验已经过了。 现在,他不追来,她反倒觉得舒了口气。 这种感觉,或许不是这个时代的女性能理解的。 “凌泷,明天的实践活动,我好期待啊!”严依依转移开话题,笑眯眯地说道。 “实践活动?什么实践活动?”凤凌泷有些莫名其妙。 严依依愕然,半晌说道:“你刚没听吗?定王说,明日是内院的实践活动开始日。这次不知道去哪呢。” “实践活动么?”凤凌泷在回忆里搜索着。 她从前连东亭书院都没读过,哪里了解这些? 严依依掩嘴笑道:“是呀,内院班每年都有实践活动,其实就是让富家子弟们去体验农耕农作的普通生活,去去他们的骄奢之气。” 凤凌泷微微勾唇:“不怕出安全事故么?” 前段时间,废太子党还在京城里搞刺杀呢! 严依依摇头:“皇家安排的活动,护卫必然严密。现在世道也很太平。应该不会有大事。” 太平么? 凤凌泷不以为然地撇了下唇角,心想,依依还是太单纯了。 不过这段时间京城清得厉害,应该没发现什么嫌疑人。再说,皇家安排这场活动,说不定就是引蛇出洞呢? 想到这,她的步子一顿,面色微变。 “怎么了?”严依依不解地问。 凤凌泷转头看向她,微蹙眉头,“内院的人,都要参加活动吗?” 严依依点头:“都要的,是规定呢,集体活动,都得参加。” 凤凌泷弯唇一笑,“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彭盈慧她们几个太子侧妃,必然也是要去的。 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样,皇家选择在这个时候安排这场实践活动真的有吸引暗处敌人注意力的目的,将他们引出蛇窟,那么,委实有些过分了。 然而,这与她何干呢? 她倒乐意看看热闹,看看是否能浑水摸鱼。 二人上了马车,径直回了严家。 而不久之后,书院门口,那辆黑色的马车也驶动了。 祁清绝坐在车厢软座上,低眉不语。 石手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到主子这样,心里也蔓延出一丝心疼。 真的不在乎的话,又为何眼巴巴安排了这场加课?而且他亲自来授学? 反倒是今日的凌泷小姐,他看不透她的眼光,只觉得她变得有些陌生了。 似乎,又回到初识的她…… 可是,主子当初那样,要的难道不是这个结果吗? 黑色马车在定王府门前稳稳停下。 府门前,站着一溜人,身着下人服,一个个低着头,似乎在受罚。 祁清绝看都不看他们,率先走进王府。 石手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也跟了进去。 那群人中为首的一名男子一个健步跃上,似乎想要进来跟石手交涉一下,“咚”的一声,侧门在他眼前紧紧关上。 男子没来得及撤退,额头“碰”的一声撞到了门上,他不由唉呀了一声。 第428章 误会(6) 这些人都是从那边来的。 为首的叫祁海,是老王爷与老王妃比较信任的一名隐卫,这次探看主子感情情况的重任便落在了他肩上。 可惜,他扮演这样的角色在祁清绝面前怎么可能讨喜? 原本也不过是被嫌弃,可偏偏祁清绝最近心情奇差,而他们又提到了那位姑娘,正好撞到了枪口上,于是,直接被祁清绝赶出了定王府。 这些人任务没结束又不能走,只好每天白天都可怜兮兮地在定王府外罚站。 当然,他们也有人去调查了凤凌泷。 得知了凤凌泷“悲惨”的身世后,众人皆有些目瞪口呆。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家小主子喜欢的人出身竟然这么差。 除世家之外,出身高贵的女子可有不少啊! 就比如老王妃吧,可是西巍国的公主。 而这名被管家窦伯经常提到的“凌泷小姐”,现在是白身,而之前,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的庶女。 小主子这是要闹啥啊? 难不成这名女子还有着什么过人之处? 相貌好看可不算,不说大夏不缺美人,小主子也不是好色之徒。 于是,他们又派人悄悄跟踪凤凌泷。 此时的凤凌泷,嘱咐小丫去准备明日实践活动的一应用品。主仆二人曾从福陵赶来京城,对这方面还是颇有经验的。 吩咐完后,风夜从暗处现出身形,快步上前,行礼道:“主子,您要出门?” “有事?”凤凌泷讶然询问。 通常情况下,风夜是不会多嘴的。 所以,他这么,必然事出有因。 风夜微皱了眉头,说道:“自您回严府后,总有几双眼睛在暗处窥视您,被我们的人给拦在外围,您出门的话,可得万分小心。” “哦?窥视?赵家的人?”凤凌泷心念一动,问道。 “不是。”风夜摇头,“还不知。”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没事,抓不着我。” 她转身看向院子里的石桌。沁凉的石桌上方搁着几味时新的水果,都是宫里贤妃娘娘送来的。 上一回,她答应要去宫里拜访贤妃,却拖到今日都没办。 明日又要外出,就只有今日了。 她对风夜说道:“我让红绫准备一份厚礼,你先托人送到贤妃处。” 让梅花军的人将礼送到,一是省却外人的猜疑,二是在贤妃面前隐露一下实力。并不是每个人在宫里都有如此强大的人脉关系的。 凤凌泷换回女装,径直进了宫。 现在,以她的身份进宫,也不是什么难事。 贤妃摆好果盘糕点,端坐在太师椅上,笑吟吟地看着凤凌泷。 “你送来的布料极好,真是有心了,难怪昭明总在我跟前说你好。” 凤凌泷有些不好意思,又怕贤妃误会,便解释道:“娘娘,四皇子天真活泼,在臣女心里,便如臣女的弟弟一般。” 贤妃先是一愣,随后掩唇轻笑:“你这丫头,多心了吧。本宫可不是这个意思。” 她笑了会儿,轻轻叹道:“说实在话,昭明的性格在这两年变得有些古怪,除了本宫,任何人都不敢靠近他。你是唯一一个让他愿意亲近的人。我想,你一定是个善良温柔、心胸宽广的好女孩。这样的你,让定王另眼相看也是值当的。” 定王? 凤凌泷的唇角不由生出一抹淡淡的讥笑,转瞬即逝。 贤妃并没注意到,继续道:“本宫也不与你见外,心里话也不瞒你。我这些年最担心的就是昭明了。他这种性格,要惹出多少事端来啊!” 凤凌泷“嗯”了一声。 她其实感觉得到,贤妃在说这些话时声音中的无奈。 沉吟片刻,她轻声开口:“娘娘便是四皇子最大的依靠。。” 她说得很诚恳,并无半丝取笑之意。 贤妃观察了她一下,才苦笑道:“本宫又怎能保他一世呢?所以更加担忧啊。凌小姐是他如今最信任的人,故而本宫恳请你平日里多多帮本宫点醒他。” 以她们的身份,第一次约见,本不该说这些。 可为了儿子,贤妃连面子都没打算要了。 她是宫里的女人,这里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 她喜欢凤凌泷,更多是因为她的身份对儿子有益。 尤其是她与定王的关系…… 如果她真能把自己的儿子当作弟弟看,那她儿子这一辈子都安全了。 只是,这种想法,在面对凤凌泷时,她到底不敢全部坦承,故而有些心虚。 凤凌泷手捧香茗,静静望着贤妃。 她是个观察力十分敏锐的人,多多少少也从中猜到了什么。 不过这样的贤妃,却比心机深重的德妃更讨人喜欢些。 放下茶水,想了想,她换了种方式与贤妃谈话。 “在这皇族的天下,想要保四皇子一生平安,最重要的还是看陛下,又或者说,太子。” 贤妃一怔,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少女肩部笔直地坐于椅上,神情平淡,却又很是专注的模样。 这个问题并非是开玩笑。 贤妃顿了一顿,声音极低地答道:“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任何事都掌握在陛下手里。” 凤凌泷笑了笑,没有作声。 她觉得,贤妃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贤妃又继续说道:“端的看这陛下是谁了。” 她忽地看向凤凌泷,浅浅笑道:“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与赵家的关系并不好。” 这件事,京城人都知道。 而且,凤凌泷也知道,贤妃私下里不可能没有调查她。否则,她怎么会放心让她的儿子与自己接触呢? “是的,一直不好。”凤凌泷也很大方地承认了,而且,还加了一句,“我与太子的关系,也不好。” 贤妃愣住了,她没想到,凤凌泷竟会说出这句。她倒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隔了会儿,贤妃才开口:“太子也算是半个赵家人,这么说,倒没错。不过,你是帝师之徒,又是定王的师妹,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只是,等到太子登基成帝,那时候,怕就是赵家的一言堂了。” 第429章 误会(7) 凤凌泷笑了。 贤妃这是提醒她,如果太子登基,对她不利呢。 她说的其实也没错。 贤妃似乎是与凤凌泷寻到了共同语言,姿态与神色放松了许多,不似一开始的一严谨,反倒是真正地闲拉家常。 凤凌泷微笑:“将来,又怎么说得定呢?” 贤妃面色微变,很快又转为平常,问道:“赵贵嫔你知道吗?原来宫里的赵贵妃。” “当然知道。”凤凌泷点头。 赵贵妃,可是当年宫里的霸主。 凤皇后过世后,执掌六宫之权便落到了她手里。 从为人来说,赵贵妃要强、冷静、果敢、聪明。 从家世来说,赵家的权势仅在凤家之下,也是开国豪门,积累的资源无数,可谓权势滔天,钱财无数。 后来,她更是将祁浩瑞过继到了膝下。 祁浩瑞的生母十分低微,但整个后宫,也只有他,最让皇帝没有疑心,也是最适合成为太子的人选。 贤妃便是说起此事:“当年,赵贵妃养太子,大家都不能理解。现在,我倒是佩服起她的眼光来。果然,还是她懂陛下啊!看出了祁浩瑞的潜力。她早早能成为太子的手牢牢抓在手里,真是明智之选。你瞧,陛下一直都没有法子,还不是立了祁浩瑞为太子?虽然立子废母,但也是个意外。” 凤凌泷笑了起来,说道:“赵贵妃确实很有眼光,但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也不能算是意外。” “嗯?不是意外?”贤妃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吃了一惊。 当初,赵贵妃的事,可是宫里的内侍们闹起来的,牵扯出的是她害了皇嗣之事,这可了不得的。 怎的不是意外? 她猛然想起刚刚凤凌泷给她送礼的事…… 来送礼的是宫里的太监,而且神神秘秘的,可见,走的是内部通道。 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啊!她在宫里还有自己的人脉,或许,她知道些什么吧? 贤妃认真地注视着她。 后者弯了弯唇,说道:“是啊。赵贵妃本身是没有错的,可她还是错了。她错在养的不是孩子,而是一头白眼狼。” 说着,凤凌泷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贤妃面露惊骇,忍不住抬头环视了一番,确定先前将宫人们全散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别胡说。” 凤凌泷但笑不语。 白眼狼……难道祁浩瑞不是吗? 如果他不是白眼狼,自己又怎么会来复仇?自己不来复仇,赵贵妃又如何会下台? 归根究底,还是祁浩瑞的错。 贤妃虽斥责了她一声,却还是忍不住信了她几分。 “太子的为人……确实不好说,只是,他应该不会害赵贵妃,到底,那也是他的靠山。” 她轻轻说道。 凤凌泷提醒她:“娘娘怕是不知,有句老话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不害贵妃,贵妃却因他遭罪。” 她将伯仁的故事简单说了。 贤妃聪慧,一下就听懂了,想到什么,她望向凤凌泷的眼光突然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这件事,你,知道得很清楚。” 第430章 误会(8) 在宫里呆久了,贤妃也不无知。 这些信息足够她做出准确的猜测了。 只是,她根本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想。 赵贵妃被拉下马的事,竟然会和眼前这女孩子有关? 那可是赵家的贵妃啊!那可是霸占了后宫多少年的强势女人! 可是,她确确实实有动机啊~! 她与赵家关系恶劣,世人尽知。 贤妃紧盯着凤凌泷,后者却没有给她回答。 即便凤凌泷不排斥贤妃,可她仍然不会轻口承认一些事情。这是对自己的保护。 她转开话题道:“一个无能之辈若是成为大夏的国君,岂不是连国家都护不了吗?” 贤妃愕然,失笑。 这是在贬现太子吧? 凤凌泷接下来的话又脱口而出“娘娘没想过为四皇子争取吗?” 贤妃抿抿唇,平复了下心绪,说道:“你应该了解本宫。本宫未来大夏前,是北海国的公主。生长于后宫之中,我清楚后宫的伎俩。否则,凭我一个在大夏没有任何势力的孤女子,现在,恐怕早就不存在了。” “所以……” “我其实并不希望他承担太多压力。而且,他的性格像我,自保有余,想要出头,困难得很。” 凤凌泷笑:“没错,家族势力到底还是起到了大作用。没有势力的人,能站稳脚跟都算不错的了。 回想起这些年的隐忍,贤妃面露一丝凄楚。 “换个人当太子,娘娘便不会这般操心了。”凤凌泷笑说道。 贤妃:“……” 她怎么觉得,这小姑娘说话一点也不靠谱啊! 可是,最奇葩的事,她竟然信了! “能有谁当这太子?这一代的皇室血脉本就凋零。”贤妃还接了她的话。 凤凌泷径直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迹:“四皇子与废太子关系最好,如果废太子重新执掌大权,四皇子终生可安矣。” 贤妃的眼光骤然震动了几下。 “你,说废太子?”她的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凤凌泷不退反进,也不再与她打哑谜,直接说道:“没错。娘娘,其实,这是除了现在这种境遇外,四皇子最好的一种选择。” 贤妃自然也知道。 但她摇头道:“帮废太子?这可是造反啊,一不小心,恐怕全军覆没。未必就比他现在这样强。” “娘娘肯信我吗?若是信我,便请娘娘在必要时帮我一把。” 凤凌泷的话,赤果果地说明了,她是废太子党。 贤妃斟酌了一下,坚决地点点头:“好,我支持你。宫里边,你不用操心,有什么要办的,尽管告诉我。不过,我也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所以任何时候,不要暴露我的身份,更不要牵扯进我孩儿。” 一句话,说明了她的立场。 一场同盟,便是自这个午后阳光融融的下午开始的。 初时,彼此间终是会有些防范,但并不影响其他人。 凤凌泷多了这双得力的眼睛外,心情也极其畅快,回去后泡澡做脸睡觉,准备以全新的姿态迎接第二日的实践活动。 第431章 实践活动(1) 第二日一早,凤凌泷便起床梳洗,选了一套素净的衫裙,才与严依依一块儿去了东亭书院内院。 还没到书院,便瞧见东亭山脚下的官道旁,站着一些人影。 走近了,她们才讶然发现,这些都是内院的学子们。 看到她们俩,有学子便招手道:“下车吧,不用上去了,都在这里集合。” 凤凌泷见没什么疑问,便与严依依下了马车。 几名侍女原本是等小姐进了书院后便随车离开,但今日情况特殊,她们不放心,便陪在了主子身边。 如她们一样,其他内院学子身边,也都站着书童或侍女。 用不了多久,大半学子齐聚山下。而且,几位平常不常见的先生全都露面了,除了几名挂职的荣誉先生用不着来——祁清绝不算。 他的身份也并不是书院常教,不需要过来,但他却来了。 他并没有下马车,那辆黑色马车便停在了不远处,车帘拉得严实,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他的存在倒教气氛更沉重了些。 凤凌泷只看了那马车一眼,便垂下了头,没有再注意那边。 严依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道:“凌泷,宁雪月小姐也来了。” 说到这好久未曾见过的小丫头,凤凌泷还是抬起脸,放目望去。 宁雪月刚刚到,正与自己的丫头低语着什么,突然,她感觉到了有视线盯住了她。 她忙转头,正好对上了凤凌泷的眼神。 凤龙刚要动,那边,宁雪月的反应却很奇怪。 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如花蝴蝶一样冲过来,而是犹豫了一下,率先转开了眼神。 凤凌泷的薄唇禁不住抿紧了。 这么久,宁雪月都没来找她,她早知道有问题。 原本她以为,是宁家管教得太紧了,对她的人身自由进行了限制。毕竟宁德妃曾明令宁家子弟远离她。 但今日看到宁雪月的眼神时,凤凌泷的心便微微一沉。 那种曾经的明亮,她捕捉不到了。 或许,人变了吧! 书院这边,内院的史院长首先发言。 他先是做了自我介绍,随后给广大学子们近一年的学习情况点评了下,才说到今日的正事——户外实践活动。 “今日,大家难得地走出院门,前往宽广的世界。每年的实践活动是内院中最令人期待也最有意义的事。它如一面镜子,可以让你更清楚地反思自己言行上的不足,改进自己的作风,成为更优秀的人才。” “我们这次活动的目的地,便是距京城百里之遥的永平村。说起来,地方算不得远,咱们骑马,两天功夫便到了。但是,这一回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史院长说到这,嘿嘿一笑,转头看向两名驻院先生,说道:“可以开始了!” 两名先生点点头。 不多时,便有一排侍卫抱着满怀的东西过来了。 众人都不禁好奇地看着他们怀里的东西,不解何意。 史院长却已笑眯眯开口道:“学子们,这些都是最普通最粗糙的衣服,附近百姓们常穿的衣料。你们每人领一套吧!” 第432章 实践活动(2) 待侍卫们将衣服摆开来后,众人不禁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衣服。 “院长,您让我们穿这样的粗布衫袍出门?”一名年轻公子吃惊地询问。 凤凌泷在一旁撇撇嘴。 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从未吃过苦的少爷。 刚刚史院长说得分明,这是给大家锻炼的机会,是去实践。换句话说,就是让这些没有体会过民间疾苦的名门子弟去体会一下世间百态。 既如此,这些安排也在情理之中了。 按理说,东亭书院内院的学子们大多出身望族,也接受了不错的教育,应该能理解这些举措。 但令她意外的是,还是能听见一些抱怨与反对之声。 好吧,是她将世界想得太美好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享得了福,吃得了苦。 蜜罐子里泡大的少爷小姐们,总是有娇气过了头的。 她瞬间就懂了内院为何要安排这样的活动了,的确必要啊! 当然,也有比较懂事的,很自觉地便去挑衣服了。 严依依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灰布粗裙,起初有些发怔,见大家都上去选了,又怕落了后,赶紧拉着凤凌泷去拿。 看着眼里村妇穿的粗布衣衫,严依依直叹气。 凤凌泷倒是无所谓。 总归,有衣服穿就行了。 待大家都拿了衣服,史院长才笑眯眯地开口:“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此次参加实践活动的男女学生共有六十五人,我将你们随机分为八组,同时从京城出发,看看谁先到永平村。” 凤凌泷四望了下。 五皇子祁锦宇,赵家嫡长公子赵聪捷等人都不在。 虽然说实践活动强制参加,但像皇子、公主、郡主及一些有要事在身的人,是可以不用来的。 否则,她一定能见到宁雪金…… 不一会儿,史院长便让先生公布了分组名单。 听完报名后,凤凌泷的眉头微微一蹙。 为了让小组更安全,书院并不设男女大防,每组都是男女学生混搭。 她在四号组,分配到这一小组的女学生竟然那么凑巧,是凤姣、王诗澄、彭盈慧、彭盈秀,再加严依依和她自己,便占了六个名额。 这一组中,还分了在一名男学生,一个是凤姣的哥哥凤经,一个叫王诗清,似乎是王家二公子,最后一个,居然是四皇子祁昭明。 凤凌泷有些愕然。 身为皇子,安全起见,通常是单独安排实践活动的。祁昭明竟然会与他们一起呢! 在先生们的要求下,各组组员们站到一起。 严依依望着自己组的“豪华阵容”,相当无语。 那么多人,怎么分在一起的不是皇子就是世家嫡系? “凌小姐,许久不见。”王诗澄一袭白裙,向凤凌泷走近一步,浅笑着招呼。 凤凌泷冷淡地“嗯”了一声。 这一组的其他人中,除了还未过来的祁昭明还行,剩下的,她都不看好。 怎么尽把这些人分给了她? 想着,凤凌泷的眼底闪过一抹无奈。 王诗澄也不介意她的态度,而是和其他人互相问好。 组员们知道接下来将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要一起度过,所以都表现得很礼貌热情。 只有凤凌泷,淡然而立,不与任何人主动打招呼。 对于凤姣等人前来问候,她也如对王诗澄一般,很是冷漠。 不一会儿,那几人便站到了一处,有些孤立凤凌泷与严依依的意思。 彭盈慧似乎发现了这一点,忙带着她妹妹彭盈秀走向她俩,笑着说道:“凌泷,能与你一组,真是我没想到的呢。” 凤凌泷很不想理她,但还是“嗯”了一声。 彭盈慧似乎察觉不到她的冷淡,站在她身边就不走了。 这时,史院长发话了:“每组两辆马车,男女分开乘坐。现在,大家去马车上将衣服换好,下来点数。” 果然,数十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官道一侧,上面标着编号。 凤凌泷跟随女学生去了四号马车换衣。 换好衣服后,大家互相看了一下。 纵然个个相貌不错,但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后,还是不比村夫村妇好多少。 只能说,一些五官出色的人气质会更显一些而已,如凤姣、凤经以及易过容的凤凌泷。 而有些平常靠衣装的人,这会儿就有些惨。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王诗澄。 她的长相没什么特色,平常都是靠衣服和才华来衬出气质的,这一换村妇装,扔进人群里绝对找不着了。 许是她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脸色一直是阴沉沉的。 倒是那位王诗清王公子,被王诗澄唤作“二哥”的,相貌不错,一直在旁逗她笑。 凤凌泷唇微弯。 她认识的王诗泉,王诗澄的大哥,待王诗澄好像也不错。看样子,王诗澄在王家,确实是小公主般的存在。 史院长又发布了一道新的命令。 他命所有人留下身上的一切东西,包括刚换下的衣服、首饰、钱财等,至于侍女,更是不能带在身边。 众人一阵哗然。 但随即,大家都照做了。 侍女们带着物事统统退了开去。 现下的学子们除了马车和两套村民装外,可算是一无所有。 史院长又说道:“这一路上,皇家会安排御林军在暗中护送你们,也是监督你们,切断你们与家人的联系。除了紧急关头,御林军会出面帮忙,其余时候,你们完全得靠自己,我们一分银子一分人力都不会出。懂本院的意思吗?” 大家这一下是真的愕然了。 什么意思? 史院长接着说道:“本院的意思是说,你们今日出发,我们书院就不管了。你们没钱,但得想办法挣钱解决一日三餐,还有你们的马车也要你们养。对了,我们不提供车夫,你们要自己驾马。如果饿坏了马,就只能自己走去永平村了。” 众人闻言,个个神情大变。 我的天! 一无所有就罢了,书院居然还不管了。 那他们,是要自力更生了吗? 暗卫呢?那暗卫能带吗? 有人急切地看向四周,可当眼光触到一层一层围上来的御林军时,他们眼中露出了失望之色。 第433章 实践活动(3) 如史院长所说,他们与暗卫的联系也被切断了。 一行人可怜兮兮地被赶上马车,一无所有地出发了。 祁昭明在最后一刻也赶到了。 令凤凌泷感到好笑的是他也被迫着换上村夫装,不情不愿地与凤凌泷分坐两辆马车。 想到他偶尔的暴脾气,凤凌泷不禁在心里给同马车的凤经和王诗清默哀了一分钟。 女学生的马车载了六人,显然有些多。 于是,她们两人一组,分成三组,每天安排两组在上午和下午轮流驾车,一组休息。 凤凌泷自然与严依依一组了。 她们都学过骑艺,驾车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会比较费体力。 凤姣一向人缘较好,便当选为组长。 她安排凤凌泷与严依依在今日上午驾车。 对此安排,凤凌泷只是笑了笑。 她心里清楚,凤姣精明着呢,算计着第一天,大家身无分文,连午膳都不知道有没有的吃,这驾车耗费体力,到时候饿得找不着北。 不过,身为组长,凤姣这样安排还是拿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的。 她说:“凌小姐,你冰雪聪明,自然知道第一天驾车不是个好差事。但我之所以这么安排,其实是考虑到定王是你师兄,对你又那么好,他也与我们一道出发,必然会跟着我们这一小组,好对你多加照拂。换作我们,那才真叫苦。这样的安排,希望你能理解。” 凤凌泷勾了勾唇,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会和这些人一个小组了。 这些人,都知道祁清绝也参与活动,肯定认为祁清绝会多照拂她,所以她在的这一组必然一路绿灯,而且很安全。 安全,对这些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们找人调到了与她一组吧? 想到这,凤凌泷不由哂笑了一声。 不管有没有那男人,她,必然是无所畏惧的。 马车缓缓出发了。 起先,大家还能看到其他马车,后来,随着距离的拉开,彼此便看不见了。 凤姣几个在马车内小声谈论着如何赚钱。 马车驶了一个时辰后,便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个集镇。 镇上很繁华,四处都是叫卖的小商贩们。 一行人都下了车,留凤凌泷与严依依看马车,还有性格古怪的祁昭明没有动之外,其余人去想赚钱法子。 他们在集镇上转了一圈后,一向衣食无忧的他们竟然不知道如何下手。 摆个字画摊?那也要有钱买工具啊! 他们与书店老板商议,先借笔墨,卖了钱后再还老板,却被无情拒绝了。 直到看见一名书生在街头卖字画,生意惨淡,他们终于放弃了这一想法。 这年头,不是大家,谁稀罕你那破字画呀! 而碍着书院的规定,他们又不能说出真实身份。就算说了,别人说不定还以为他们是脑子有病。 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 可总不能让他们几个当街卖艺吧?这可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众人犯了傻,悻悻地回到马车旁。 马车再度上路。 这一回,凤凌泷手里多了副竹木做成的弓箭,这是路上她捡到的材料,自己制成的。 对于机关娴熟的她来说,做这种玩意,不要太简单。 驾车路上,看到低飞的鸟,她便放出一箭。 经过她改良的弓箭,效果不要太好。 鸟儿应声倒地,马车过去时,正好被她捞起。 严依依忍不住称赞:“好箭法!” 这动静,惊到了两个马车上的人。 待看清是怎么回事时,大家的眼睛里都放出了光芒。 凤姣说道:“这法子好,多猎几只鸟,咱们中餐就有保障了。” 王诗澄点头道:“是啊,凌泷的射艺这么好,猎鸟的任务就交给她了。” 严依依翻了个白眼。 这些人的算盘打得可真响啊! 难怪母亲说,大家族里算计起来人都是不见骨头的。果然如此。 凤凌泷却凉凉开口:“这驾车的事是集体的事,谁都不能推辞。但食物和资源嘛,从古至今都是按劳分配。我猎的鸟,自然是我自己的。” 凤姣眉头一皱,说道:“凌小姐,请你有些团队意识好吗?史院长说了,咱们是一个小组。既然是一个小组,就要互相帮忙,怎么能自己干自己的?” 凤凌泷反问:“史院长可说了,小组内必须资源共享?” “这个,没有。”凤姣为难地摇头。 “那不就得了?”凤凌泷懒得再理会她一句,径直坐到了马车上。 如果不是为了继续留在内院,她会来参加这个鬼实践活动? 既然参加了,那她就多留意一下废太子党的行踪吧!如果可以,她想将那些人全组织到一起,建一个真正的反对势力。 凤姣几人斥责起凤凌泷来。 可后者,根本就像没听见的样子。 团队意识?开玩笑,那得有个团队才成! 在凤凌泷眼里,这些人,还不配成为她的团队。 凤姣与王诗澄对视一眼,只得回到马车上。 她们想着,一路上也射不到多少鸟,还是到了下一个集镇,让她们的哥哥想想办法。 然而,待到午时时分,她们才到了下一个集镇。 而当她们走出马车时,一个个都震惊了。 凤凌泷手里提着个藤叶编织成的袋子,里面装了山鸡、鸟、兔子等一大袋猎物,都快撑破袋子了。 凤姣:“……” 王诗澄:“……” 彭家姐妹:“……” 就连抓了几只鸟要过来邀功的凤经也震住了。 特么的这个叫凌泷的是不是一个人进山打猎去了?可不对呀,明明她是随马车一路过来的。但她哪有时间猎这么多猎物啊? 唯有严依依,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凤凌泷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之情。 天啦噜,原来,她还是小看了凌泷啊! 从不空箭,而且每箭射出去,就算不是致命伤,那些猎物也基本动弹不了。 这特么是人吗? 凤凌泷勾了勾唇。 那些人能搜走她所有的东西,但是她指缝里藏着的毒却搜不走。 微微抹在箭矢上,纵然只射中猎物的皮毛,那些猎物也会麻倒在地。 所以,她才得以有这么多的收获。 有些拼命,但没办法,接下来,她可就不能坐驾车位了。 马车停下后,凤凌泷径直去找集镇上最大的酒楼了。 第434章 实践活动(4) 凤姣原想叫住她,但自己腹中也开始感到饥饿了,管不了那么多,她与凤经商量起午膳的事。 凤经皱皱眉道:“总共就这么几只鸟,还是我与诗清一起猎的,这怎么分?” 他说着看向王诗清。 王诗清轻轻一笑,说道:“卖了吧,得些银钱去买馒头,馒头便宜。” 众人都哑然。 一向山珍海味都吃厌了的他们竟然也有一天要沦落到什么便宜吃什么了。 凤经便去找饭馆卖鸟。 不过这些大山里的子民还真不缺猎物,给出的价钱也不高,但好歹是有银钱了。 而凤凌泷这边,也是将所有猎物卖换了钱,并且还卖了道这时代没有的做山鸡的菜方给酒楼,又赚了一笔。 为了这菜方,她还特意花了些时间做了一道现成的菜肴让他们试吃。 她可不怕酒楼赖下菜方不给钱。 真要那样的话,她损失的不过一道菜方,而这酒楼,损失的可将会是它整个基业。 好在酒楼老板对她这菜方十分满意,不仅付了钱,还请凤凌泷用了午膳。 凤凌泷回去时,凤姣几人早吃完了干巴巴的馒头,在那里怨气冲天了。 如果不是四皇子祁昭明拦着,他们早就走了,谁还等凤凌泷? 凤凌泷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这才不急不徐,做完所有事后才回来。 她还打包了两份饭菜,一份给严依依,一份给祁昭明。 严依依正为没有被分馒头而委屈不已,这会儿立刻挺直了腰肝,故意将那香喷喷的饭菜拿到凤姣几人面前秀了秀,才狼吞虎咽起来。 那菜的香味,委实不是淡而无味的馒头可比的。 众人的口水都快要下来了,却又只能忍着。 如此上了路,下午换彭盈慧姐妹驾车,凤凌泷与严依依得以休息。 马车内,她们与凤姣、王诗澄对面而坐,却不说话,各自闭着眼睛休息。 凤凌泷是累的,凤姣与王诗澄却是为了保留体力。 夕阳西下之际,他们终于到了一座较大的城市——盐城。 然,还是没有银子打尖。 他们在城里转了一圈后,在御林卫们的虎视眈眈下,又不敢进自家产业,只好买了些干粮,准备去城外找地方住。 凤凌泷照样买了美味佳肴。 凤姣再也忍受不了那香味了,紧紧拉着凤经的衣襟,眼中露出了渴望的神色。 凤经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剌剌地走到凤凌泷跟前,说道;“凌小姐,你应该有银子吧?不如先借些给我们?我们也不占你的便宜。” 他本来也是很高傲的一个人,不会轻易和凤凌泷说话的,但为了妹妹,他还是站了出来。 “借自然可以。”凤凌泷很大方地说道,“不过这年头,挣钱不易,一分银子的用处,可以抵得上平日里的十倍百倍。所以,你要借一文银子,日后回了京城,要还我一百文;借一两,要还我一百两。” “……” 我擦,你特么怎么不去抢钱啊! 凤经倏地瞪圆了双眼,就差出口骂人了。 祁昭明在一旁像模像样地点头,道:“嗯,不错,现在银子宝贵,一文当一百文用的。” 凤凌泷是压根就不想借。 然而,凤经与王诗清终是不能无视妹妹们的眼神,最终,一人向凤凌泷借了一两银子。 彭家姐妹也借了一两。 这时,大家才惊愕地发现,凤凌泷身上居然有三两银子! 那些猎物,能卖这么多钱? 她一定是作弊! 王诗澄第一个没忍住,冷着脸走出来说道:“凌泷,这些银子是定王给你的是不是?你作弊了!” 不提定王便罢了,提到那男人,凤凌泷这会儿不知为何,心里竟十分反感。 她冷冷回道:“你以为那些猎物都是从天上掉进我怀里的?我能猎那么多猎物,自然也有别的赚钱方法,还用向你汇报吗?至于定王,抱歉,我与他不熟。你要喜欢他,尽管拿去便是,我还真不稀罕!” 王诗澄的怒气渐渐转为震惊。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凤凌泷,“你说什么?你,你和定王……” 她不知道如何说,但心里却明白了,眼前的女子与定王闹翻了。 她眼里不由迸出一阵惊喜。 而旁边黑暗的巷子围墙上,“啪”的一声,是什么碎掉的声音。 “主子息怒!”有人轻轻说道。 怒,何止是怒?还有说不出的恨,带着辛酸的恨! 这边,有了银子后,大家迫不及待地先买了些热气腾腾的饭菜吃了,满足了食|欲后,才驱车出城,找山洞居住。 到底还是不舍得打尖的。 就着溪水洗了脸脚后,众人生了火堆取暖。 待身体暖和后,便回到山洞,男女隔开,准备休息。 凤凌泷却在这时走出了山洞。 山里的夜晚有些凉,月光缓缓在枝叶间流动,照在山洞前一堆篝火之上。篝火即将熄灭,却还未完全熄灭,仍然有火星子在轻轻跳动着。 望着头顶的明月,凤凌泷有些出神。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真想象不到,眼前的这轮月亮,早已不是21世纪的那轮了。 世事如此变幻,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割舍的呢? 下午,她已经休息够了,不如去山中转一转,猎一些猎物吧,也好好感受下这异乡的夜,异乡的月。 她的离开,很多人是知道的。 凤经与王诗清二人正卧在稻草铺上谈论明日的打算,不禁对视了一眼。 “山中有野兽,那黑心丫头不怕死就让她去吧。”凤经说这话时有些幸灾乐祸。 谁让那丫头是个黑心的,竟然以高价借他银子呢? 他却完全不会想,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愿意借他银子已经是解他之忧了。 王诗清皱眉说道:“有御林卫在,应该没什么事。而且,四皇子似乎也追出去了。” 凤经冷笑一声:“真看不出来,那黑心丫头这么坏,居然还挺会勾人的。先是定王,又是宁雪金,现在还有个四皇子!” 王诗清苦笑了一声。 他还没说呢,他家大哥算不算? 临行之前,大哥可是特意将他叫到跟前嘱咐了一番,让他多多照看下凌泷小姐。 要知道,自家妹子王诗澄,大哥可都提都没提! 第435章 实践活动(5) 王诗泉忽略自家妹子的行为自然引起了同样宠妹的王诗清的不满,所以这次出来,他并没有立即去按大哥的吩咐做,而是有所留意。 结果,他发现,那丫头根本用不着他照顾。 甚至于,他都需要那丫头照顾一二了。 想到这,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她既有那本事,便让她去狩猎吧。” 凤经坏笑一声,说道:“也不知野外有没有危险呢。管她呢,爷要好好睡觉,今天马车颠得我想吐。” 至于挣钱,那是明天的事了。 王诗清看了眼山洞外缓缓流进的月光,也躺了下去。 却说凤凌泷这边,刚进山林,便察觉到有人跟踪。 “出来吧。”她以木制刀箭敲了敲手旁的树干,回身说道。 “被你发现了。”祁昭明从暗处走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望着他恢复成纯情小少年的模样,凤凌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我胆子很大的,你没发现吗?” 祁昭明点点头,神情有些呆萌:“我发现了,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凤凌泷默了下。 祁昭明猛地捂住嘴。 他不能提起以前的。 因为……隔墙有耳嘛! “我去山里转转,能不能猎到猎物看运气。你回去吧。”凤凌泷说着往山林上面走去。 “我保护你。”祁昭明忙拍胸脯叫道。 “不用,你回吧,你保护不了我,反倒分我的心!”凤凌泷回了一句后,脚步飞快,消失在崇山峻岭间。 祁昭明愕然地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跑了过去。 凤凌泷绕了几个弯,挑了一棵最高最大的树,爬到顶杈上躺下,卧在一片绿叶之间,仰头看那璀璨的星空,有些烦燥的心情缓缓平复了。 忽地,她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有水流之声。 吐出咬在唇间的狗尾巴草,凤凌泷牵起一根藤蔓,从树上飘然落下。 这一片山林的树总体不高,但生得很密,在这暗夜之中,透不进多少月光,显得格外阴森凄冷。若有山风刮过,那“呜呜”之声更似有人在低声哀泣,着实有些恐怖。 不过,前世在墓里泡久了的凤凌泷却是一点也不害怕。 她顺着水声寻找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一汪天然的水涧前。 那是一汪由山石岩土自然变形而圈出的一汪圆形山泉,在月光下散发着煜煜银光。更加可喜的是,水上面还冒着汩汩热气。 这是天然温泉。 凤凌泷心头大喜,弯下腰,试了下水温。 水不烫不凉,温度适中。 凤凌泷折了树枝来探深浅,又扔了块石子。 石子直落泉底,传来闷闷的一声响。 凤凌泷微微一笑。 山泉不深,而且是实底,很是安全。 对于奔波一日,流落山野并未好好沐浴的人来说,委实是种诱惑。 想了想,凤凌泷转过身,对着暗处叫道:“御林卫哥哥们,天黑请闭眼!我要洗澡了,不许偷看!” 她知道,有高手尾随着她。 按史院长的话来说,必然是监督学子的御林卫了。 除了出恭,这些御林卫十二个时辰紧盯他们,避免他们耍手段。 为了让那些人放心,她也从没刻意甩过他们。 但这会儿可就不同了。 山风簌簌,两道黑影在风里凌乱。 “主子,这……”这也太奇葩了吧?他还没听说过哪名千金小姐敢深更半夜在外沐浴的。 “滚。”简短的一个字后,是寂寂山风呼过的声音。 凤凌泷闻得四周没动静,耸了耸肩。 艺高人胆大么,她缓缓褪去衣衫,并在最后将要露出完整果体的时候,迈进了水中。 月光莹莹,依稀照得见那雪白若削的双肩,如雪般晶莹光滑的长腿。 女子三千乌丝在水面浮开,一片漆黑中偶露雪一般的颈肩,凭添了几分暧昧与美丽。 树梢上,黑影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想转开眼神,不去干这种偷窥的事,可那眼光,却如何也舍不得离开。 看着看着,他心里又起了怒火。 这丫头竟如此胆大,一个人便在这泡温泉。谁知道有没有人偷窥呢? 嗯,他不算。 凤凌泷却是很开心。 她能利用树叶的阴暗和水草来遮挡大部分身体,即便有人偷窥,也看不到多少。若真有不长眼的敢现身,那就有来无回了。 故而,她一点也不担心,反倒轻哼起小曲来。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哼出的曲声歌词倒不清晰,却是极其柔软,一曲三折,随水波荡漾开去,倒是极动心弦。 黑影忍不住动了一动。 美夜,美月,美人,美歌,当真美得不可思议! 凤凌泷泡了个舒服的澡后,寻着下水的角度,迅速钻进了树丛阴影中。 快得让人看不清,只依稀感觉水里跃出一条大白鱼。 黑影略一思忖,悄无声息地滑下了树干,消失在原地。 凤凌泷换回村妇装,一面用手拧干长发,一面往回走。 现在回去烘干头发,睡个觉,才是最惬意的。 刚要下林子的时候,她听得轻轻一声咳。 凤凌泷一怔,转头看去。 林子口的空地上,站着一道黑影。 四周无树,黑影极其明显,似是特意让她瞧见一般。 凤凌泷拧头发的手不由一紧,抿了抿唇,神色淡漠了几分。 背对着她的身影修长挺拔,极其匀称,长衫随风轻扬,透着几分飘逸。 这不是祁昭明,而是……她不想见到的人。 纵然一直在回避,可乍然狭路相逢,凤凌泷仍旧没能控制住心绪。 一股心酸、怨意夹杂着冷淡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强行压制了下去,尽力以平稳的步子走到与他平行却又离得较远的地方,微施一礼,淡淡叫道:“定王殿下。” 说完,她拢了拢被山风微微吹扬起的衣衫,快速往山下走去。 可以说,已经不能算“走”了,几乎是跑。 她很怕被他拦住。 祁清绝确实是想拦住她说话的,但瞧见她如兔子般跳走的样子,呆了一呆,便没有反应过来。 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与疼痛袭卷了他全身。 他就那样站在山口,怔怔地望着女孩子消失的方向出神。 第436章 实践活动(6) 他就那样站在山口,怔怔地望着女孩子消失的方向出神。 为什么? 怎么了? 他很想问出这两个问题,但想到那日在静园发生的事,以及后来的见面,他又止不住心里难受。 到底是谁在折磨谁呀! 祁清绝眼神微深,想起适才女孩子沐浴哼曲时美丽又可爱的模样,终是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祁昭明正坐在山洞前,将那堆将燃未燃的篝火再次生了起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柴木。 忽地听到脚步声,他满眼惊喜地站了起来,张口便叫:“凌泷!” “嗯。”淡淡的声音回应了他,凤凌泷惊讶地走过来,“你不去睡觉?” 祁昭明望向她时却是愣住了。 女孩子一头微湿的长发如墨缎般松松系在肩上,小脸格外地白里透红,因着水的缘故,易颜粉掉了一些,越发有些真容时的轮廓,美艳之极。 一看,她便是洗过澡的样子。 “你……”他吃惊地张大嘴。 “山上有温泉,我沐了个浴。”凤凌泷赶紧解释,笑着到火堆边坐下,“这火生得好!” 祁昭明慢慢反应过来,想着她的胆大倒也释然了,不过,被她夸奖,他心里还是很甜的。 “哪有!”他腼腆地笑道。 “当然有,要不然,我吹了山风,怕是会感冒呢。”凤凌泷说着,故意轻咳了一下。 祁清绝隐在暗处,瞧着这边。 女孩子那娇软甜美的模样越看越可爱,那一声故意发出的轻咳,被山风吹进他的耳里,直陷进他的心里。 瞬间,心如水一般柔软。 这一刻,他的大脑从所未有的清醒。 纵然是利用,是有意接近,只要能与她在一起,他甘之若饴。 何况,他不信,她对他是真的只有利用,没有感情。 只要在一起,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呢? 想通这一点后,孤傲冷清的少年那一直无处安放的心好似突然有了着落点,薄唇微微一弯。 原来,愉悦也可以这么简单。 只不过,看到凤凌泷与祁昭明笑着说话,他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 可是,他又不能走出去打断他们。 想到之前,女孩子来找他,他却不见,祁清绝这会儿当真有些后悔了。 他一向做事果决,咸少有事后后悔的行为。 但这一回,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后悔的滋味。 被火堆的火熏着,凤凌泷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摸摸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她便起身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呢,你也去睡吧。” 祁昭明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但还是很懂事地开口:“你快去休息吧,不要急着明天的事,我来想办法。” 凤凌泷笑了,点点头,转身走进山洞。 祁清绝一直在洞外看着,直至,那一堆篝火缓缓熄灭,连最后一丝跳动的小火星也“啪”地一声灭去,他才消失在原地。 次日,众人一觉睡醒,天色已然大亮。 纵然在山洞深处,也能感受到洞口那雪亮的日头。 待从铺上爬起来时,一阵哎哟声此起彼伏响起。 昨儿还不觉得坐一天马车有什么,这睡了一夜,大家感到腰都快断了。 王诗清从男铺那边探出头来,说道:“既然今儿都起晚了,索性在盐城留一天吧,挣些银子再说。再不行,去山里狩一日猎也是好的。” 王诗澄听得哥哥的安排,微微笑道:“好。你们不必担心,其他组想必比我们还不如。” 说着,她看了眼凤凌泷,眼底晦暗不明。 昨日,若非她,他们可是连饭菜都吃不上的,即使那饭菜超贵…… 向来她是团队中的智慧囊,这一次,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可有可无。 而且,这种感觉还来自于情敌。 王诗澄的心里,真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恨,那都是假的,骗人的。 这时,严依依说了句:“咦,凌泷,你昨晚敷了面膜吗?今天脸色真好!是新面膜吗?” 大家对面膜已经不陌生了,立即注意凤凌泷的脸。 王诗澄这时才发现,凤凌泷撩开长发后,那张小脸竟然出奇地白净,白里透红,比昨天气色好了很多。 凤凌泷笑:“昨儿晚上,我看到山上有温泉,就洗了把脸。” 在思想传统的古人面前,她还是说得保守些比较好。 严依依惊喜道:“有温泉?真的假的?我要去。” 女孩子对这个都很难抗拒的。 所以,收拾一番后,大家便一起进山了。 男学子去猎猎物,一群女孩子则飞奔向温泉了。 凤凌泷没有选择跟她们一起凑热闹,而是也到一旁狩猎去了。祁昭明甩着袖子,跟着她,根本不管凤经和王诗清。 一个时辰后,众人在山洞外会面。 凤经和王诗清每人提着五六只猎物,脸上挂满笑容。 “哥,你们今儿收获不错呀,才一个时辰,居然猎了这么多!”凤姣惊喜莫名地跑上前。 王诗澄也满眼喜色。 这时,严依依也惊叫起来:“那是……是凌泷,天,凌泷,你,你干啥去了?” 大家不由自主地循声看去,这一看,便呆了。 入目的是满眼的猎物,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人。 凤凌泷低垂着头,微一用力,将右肩上用草绳串起的一长串猎物抛到了地面上,这才甩了甩手腕,吁了口气。 “我的个妈呀。”严依依眼睛都直了。 这是抢劫去了吗? 凤凌泷白了她一眼,说道:“还不帮忙把这些猎物绑到马车后面去!” 严依依欢呼一声,立刻过来帮忙。 跟在凤凌泷身后的祁昭明则是脸上青筋直抽。 他很想说,这丫头是在作弊! 他们一早出去狩猎,结果呢,不管走到哪儿,都会有猎物忽然死在面前。要不然呢,就是猎杀好的猎物在树下面等着他们。 这特么不是作弊是什么! 凤凌泷看到他的脸色,向他吐了吐舌头。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这事,除了是祁清绝做的之外,再无他人了。 哼,讨好她吗? 反正,白捡的猎物谁不要呢?她一点也不客气,反正又不用记谁的人情。 第437章 永平村(1) 若说第一次是亲眼所见没有作弊的话,这一次,大家都有些怀疑了。 尤其是王诗澄,拿着充满不善的眼光望着凤凌泷,唇都快咬变形了。 但他们得不到凤凌泷的任何解释。 当日晌午,凤经与王诗清留在山里继续狩猎,一众女子也不甘示弱地参与进来,尤其是彭家姐妹。 彭盈慧终于发现了,跟着凤凌泷连汤都混不到喝,她也死心了。 凤凌泷让祁昭明和严依依帮忙,将一堆猎物拉进了城,一一卖了出去。 拿了钱,三人找客栈定了两间房住下。 反正还要到第二天才离开,说什么也不住野外了。 想着银钱越多越好,凤凌泷便揣着手臂去药铺了。 干啥呢?卖药方。 而且,她耍了个心机,去的是凤家隐秘的私产药铺,还在所写的药方上用特殊药材留下了一枚梅花案印。 店小二看到后,不敢怠慢,去请示掌柜的。 一层层报上去后,大家虽然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做生意,可暗中却是对凤凌泷大放绿灯。 同时,凤凌泷也用这种方式告诉了梅花军她的行踪。 永平村此行,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其他学子们因为自家家族极力支持皇帝搞的这个实践活动,所以是不可能给他们提供一点私下好处的,再加上御林军的紧密监督,这些公子小姐们当真只能靠自己过活,短短几日,就差没给别人当丫环奴仆了,可谓尝遍人生百态。 凤凌泷也忙着将本金不停地租借给他们,好让他们能住得起像样的客栈,而不至于流落乡野,吃得上油水充足的饭菜,而不至于是清汤寡水。 作为商人,有利不赚,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反正她没打算体验生活。 对她来说,苦日子体验得还不够吗? 这些人情世故,她先于他们便感受过了。所以,这一回的实践活动,于她而言,只是一次特殊的出游。 便在这走走停停中,众人倒也顺利地接近了永平村。 暮色将临未临之际,众人在永平村外围落了脚。 “永平村”名字里虽然带“村”字,却是个堪比县镇的繁华之地,它也是联结附近三府的必经之地,故而发展起来。 但外围村落却十分宁静安祥,倒是真真正正的普通村落。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村口。 接着,大家一一从马车上下来。 还是那批打京城而来的清贵少年,如今,却个个有些灰头土脸。 但他们脸上的神情却是愉悦的。 “我们终于接近目的地了。”凤姣叹了一声,感觉到其中的不容易。 “我们应该是第一批呢!”凤经接过她的话,笑道,“五天前我们在山沟沟里遇到赵家小队烤地鼠吃,比我们还不如呢!说不定,他们现在正给哪位富商洗脚呢!” 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亦都笑将起来,倒是驱去了几分疲惫。 严依依的笑容却带了一分讽刺。 这些人能如此快地行路,还不是因为凌泷会挣钱?虽然说是高利借给他们的,但好歹还有钱能借。这些人怕是忘了,在街头卖字画、卖唱、演武的辛苦活了,也不比烤地鼠高贵多少嘛! 凤凌泷在一片笑声中沉声开口:“今晚就去村子里打尖,天色不早了,速度点吧。” 虽然她并不是队长,但是这么多天以来,大家却一直下意识地听丛着她的意见。真正的队长凤姣倒没了什么用武之地。 凤姣收了笑容,看了她一眼,肃声道:“进村吧!” 傍晚时分,正是永平外村农忙收耕的时候。 有骑着牛摇摇摆摆过来的村人询问他们。 凤姣这会儿抢先上前,说了他们临时编造的身份。 村民十分客气,热情邀请他们在村子里住下。 几人都是一喜。 能住在村子里,自然比住在山上安全得多。 外村的村尾是老村长家,有个祖上传下来的大四合院,平常没什么人住,空得很,这会儿便收拾出来,让他们住进去。 到了晚膳时分,老村长夫妇又热情地喊他们过去吃饭。 众人满面惊喜,没想到还有这个好待遇,一窝蜂赶到了村长家。 老村长的儿子年纪不大,在家里做活,这会儿便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 “你们从哪来的啊?”这个叫阿狼的年轻人好奇地问他们。 “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凤经颇有些得意地答道。 “京城啊,你们是从京城过来的?”阿狼有些惊讶。 “是啊,我们是京城人。”凤姣含笑回道。 “你们是京城人啊?太好了,我也想去京城,你们能不能带我去京城啊?”阿狼双眼放光地问。 凤经笑了笑,没有答话。 他可不是什么人都会带在身边的。 王诗清礼貌地冲他一笑,问道:“你想去京城干什么?” “我想去学武艺。”阿狼认真地答道,“学了武艺,很厉害的。” 众人闻言,哈地一声全部笑了起来。 就这么点出息吗? 阿狼却着急了,嚷着道:“我的力气很大的,我真的可以学武艺!” 说着,他抓起旁边一块很厚实的圆木,“啪”的一声就给折成了两断。 众人再度大笑起来。 “小伙子,你这点功夫,京城人人都会噢!”凤经忍不住调侃他一句。 “真的吗?”阿狼的面色瞬间灰暗了下去。 唯有凤凌泷,挑了挑眉。 咦?空手断圆木?不错的本事嘛! 凤经他们并不吃惊,因为他们见惯了隐卫高手。但这个叫阿狼的少年人,却是天赋如此。这可就不得了。哪个隐卫高手没出道前能有这力量,后天必然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想到这,她心中一动,便有了收阿狼进凌风阁的打算。 不过,她此时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旁观。 眼见着阿狼再没提出进京的事,她才放了心。 这种事,回头找机会说就好,不能让其他人有所察觉而出来唱反调。 凤凌泷想着,去厨下逛了一圈,皱着眉头出来了。 老村长夫妇正在擀面,做面疙瘩。不过听他们说,除了咸菜,没什么其他足够的菜能招待。 第438章 永平村(2) 她想到来的路上,看到田野里有不少野菜,还有村民的菜园子里也种了一些,马车上也有一些猎物的肉。 既然老村长这般客气,也让他们加加餐吧。 于是,凤凌泷叫上严依依,找阿狼要了两个篮子,走出四合院,去村子里采买去了。 凤姣转头,看到这一幕,红唇轻启:“她们这又是去干嘛?” 不知为何,她十分不喜欢凤凌泷。 说不喜欢,那还是隐晦点的,根本就是讨厌。 因为,从这女子淡然无波的气质中,她总能感觉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即便她们的性格差得很多,但带给她的直觉却惊人的相似。 王诗澄可谓是从头到尾都在关注凤凌泷,所以能立即答出来:“她们好像是去摘野菜了。” “摘野菜?”凤姣蹙眉。 凤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穿了个村妇装,真把自己当村妇了吗?她认识野菜吗?别摘一堆毒药回来了!” 一旁的彭氏姐妹中,妹妹彭盈秀皱了皱眉,拉了拉彭盈慧的衣袖,想要站远些。 不过,彭盈慧一脸冷漠地站着,并没有动。 王诗清把玩着手里一块小木料,似笑非笑道:“摘野菜?这可就有意思了。难不成,她还会做野菜?” 王诗澄听着这话,心里颇不舒服,便接道:“小菜谁不会做呢?端看做得好不好吃。我也会做呀,二哥说我做得如何?” 王诗清笑睨她一眼,到底是给了面子:“还不错。” 王诗澄顿时笑颜如花。 却说凤凌泷这边,和严依依挎着小篮,闲步在弥漫着金色夕阳的田梗上,倒有着说不出的兴致。 祁昭明如一条小尾巴一样跟着她们,这会儿沐着夕阳余辉,望着两名女子闲庭漫步的身影,忍不住叫道:“跟你们一起才有美好的感觉。那些人成天乱哄哄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两道倩影相视而笑。 凤凌泷教起严依依认野菜,祁昭明也跟着学。 摘了半篮子秋季独有的小根蒜和荠荠菜后,他们才进村子买了些必要的材料。 待得回到老四合院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院子里一片热闹,凤经、王诗清等人都捧着个碗,坐在在大口大口喝汤,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 “饿死了,感觉两碗都吃不够。”凤经还咕咚了一声。 八方桌上,已经是一片残羹剩炙。 严依依一愣,上前问道:“你们吃完了?” 凤经放下碗,白了她一眼,“没长眼睛?” 严依依面色微窘,却不敢跟这些豪门少年理论,转头去找老村长夫妇。 阿狼捧着个大碗,忙忙地跑上来喊道:“哎呀,你们三个回来啦!我娘给你们留了两碗面疙瘩,但他们说饿,又说你们会自己做吃的,所以就给添掉了!” 他说着,指了指凤经和凤姣。 严依依气得不行,说道:“你们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我们平常吃饭都是等你们的!” 凤经冷哼一声,将空碗重重搁在八方桌上,道:“什么有礼貌?我们吃饭的钱将来不还是要还给你们的?你借我还,天经地义,谁也不欠谁。我们有义务给你们留饭还是怎么的?” “你!”严依依被他的抢词夺礼噎得不行,最后只能喃喃,“这饭是老村长夫妇留给我们的,又不是你们留的……” 凤经见她很委屈,嘴角的笑意反而扩大了。 阿狼见状上前说道:“莫忧莫忧,我爹娘也还没吃,让他们再做一锅便是,又不麻烦。” 说完,他便要和老村长夫妇打招呼。 “不用了,我自个儿去厨房做吧。”凤凌泷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真做呀?”王诗清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喃了一声。 凤凌泷自然是真的下厨。 往日是没什么时间好好整治一餐的她现在可算是拿出了看家的本领。 很短的时间后,一碟嫩鸡蛋烧本根蒜,油香四溢的荠荠菜小薄饺、白菜元子裹杂兔子肉、肥兔汤四道精致又美味的菜肴便出锅了。 老村长夫妇帮着端上桌时,那股子香味,瞬间飘满了整个院子。 凤姣与王诗澄几个正在喝碗里剩下的面汤,蓦地闻见香味,看过去时,桌上红、黄、白、紫,各种色味俱全的菜肴看上去是那么精致。 “这是你做的?”王诗清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望着那清丝丝的菜肴,忍不住发问。 “嗯。”凤凌泷答得简单。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王诗清吃惊道。 凤凌泷笑了笑,没说什么。 王诗澄却已走过来,不满地抱住他的胳膊道:“我也可以呀,二哥怎么不好好夸夸我呢?” 王诗清侧头看向她,这会儿却是没有私心地说道:“嗯,你也做得可以,不过那是再简单不过的菜式。你看看凌小姐做的菜。蒜香扑鼻,小饺子透明得像是要滴出油,这厨艺,可非同一般啊!想来味道也很好。” 王诗澄没想到竟被他这般抵毁了几句,气得一把甩开他的手臂,说道:“是是是,她做得好,那你去吃便是,我以后再也不做给你吃了!二哥一点也不好!” 纵然她也一眼看出眼前的菜肴质量上乘,但也不许二哥跟着赞。 这种心理是很微妙的。 王诗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也很护妹的,但也不能盲目护着吧,便说了实话呗。 没料这实话说的…… 他正要走几步,去哄哄妹妹,耳边却响起女子悦耳的声音:“王公子,你要不要尝尝?这有多余的碗筷,你可以试一试再评价。” 王诗清的脚步蓦然顿住。 哄妹妹要紧,可是,凤凌泷的这个邀请在这种时候也是极大的诱|惑。 想到大哥交代的任务,王诗清决定尝一尝凤凌泷做的菜。这样回去后,他还能在大哥面前献下宝。 王诗澄见他接过凤凌泷递的碗筷,气得鼻子都歪了。 可是,她是淑女啊!在外人面前小小地任性一下已经可以,总不能真的就这么跑走吧? 除了极端之时,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第439章 永平村(3)4000 王诗清显然对凤凌泷做的菜更感兴趣。 他果真各夹了一些,送入嘴中,眯眼品尝了下。 菜肴的香味钻入他的舌尖,瞬间勾起了他体内的馋虫。 “味道很好啊!”他眼露惊喜,点头赞道。 “多谢评价。”凤凌泷笑道,“可惜今天做得不多,要不然倒可以请王公子好好吃一顿。”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说:今天你就别多吃了吧,因为不够啊! 王诗清也是个聪明人,听懂了她的话后颇为尴尬,讪讪地将碗筷放下。 而祁昭明却如只小狗一样,呼噜呼噜地大口吃着,一点也不在乎皇家形象。 他不由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这名女子,当真如大哥所说,极其出色。 不说这些本事吧,单说她的心态,自己的妹妹就输了一分啊! 想到这,他忙转头去找王诗澄。 王诗澄气得心儿肝儿都在疼,不仅仅是气二哥的行为,更气这世间竟然有个凌泷,事事与她作对,与她争风。 如果没有凌泷,那该多好! 王诗澄的眼光忽地一亮。 是啊,如果没有她…… 凤凌泷这边,在不少垂涎的目光中,凤凌泷几人伴着老村长夫妇用完一顿美味,帮着收拾厨具。 老村长妻子吃了她做的美味,心里感激着,哪里要她帮忙,硬是推拒了。 凤凌泷无事,便拉着严依依悄悄溜出了四合院。 乡间的风沁着凉意,刮过黑漆漆的树林,送来山那边的气息。 严依依这个京城土生土长的千金小姐十分迷恋这样的夜晚,与凤凌泷一起漫步其中时,问题一个接一个地问,诉尽她对民间生活的无知。 回程时,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叫凤凌泷拉了拉袖子。 “噓……” 随后便是一阵安静。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响起,有人也在往四合院的方向走,还有低低的说话声。 “姐姐,他们这样瞧不起凌小姐,你不觉得可笑吗?”这是彭家姐妹中的庶女彭盈秀。 彭盈慧冷漠的声音传来:“与我们何关?” “姐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莫不是忘了,你的脸好得这么快,她也有功劳!。” 彭盈慧却似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事般,冷声道:“治好我脸的是水阁老板娘。再说了,她这一路上怎么对我们的,你看到了吗?” 彭盈秀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地开口:“她其实也没做错啊。不管她是不是帮了咱们,有无交情,她借钱,我们也愿意借,你情我愿的事,怪不得任何人。” “她难道不应该为我们考虑考虑吗?怎么,你有意见?”彭盈慧的声音陡然又凉了几分。 “没有,我只是跟姐姐说说想法……” 随着两人的远去,声音亦越来越听不清。 “难怪你不喜欢彭大小姐了。”严依依若有所思地轻语道。 凤凌泷笑笑,没有接话,而是与她并肩往回走去。 彭盈慧的态度,并非事情的起源,也不会是事情的结束。 太平村外村庄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接下来的行程顺利得多了,第二日傍晚,他们便成功抵达了太平村的垓心街区。 这是座不亚于小城的交通要塞,到处可见衣着各异的人行走着,大部分都是外地人。 他们到达城门的时候,也看到了久违了的史院长。 “相当不错,你们是第一个抵达目的地的小队。”史院长目光含有深意地扫过他们,在凤凌泷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眼底有着明显的赞赏之色,“帝师教出来的果然是精才。” 作为东亭书院的院长,翰林院在院大学士,他的评价,也足够有份量了。 凤凌泷忽略了一应带着妒火的视线,笑道:“院长抬举了。” 史院长微微一笑,转头说起了旁的:“这次实践活动你们已经圆满完成了,相信途中的经历给了你们深刻的感受。接下来好好放松吧。我们在永平村等待其他人。” 说到这,他的目光凝重了几分,继续道:“你们家族的力量也早到了,这里不同于你们过来的路上,身为交通要塞,每日通行大量人}流,鱼龙混杂,势力盘根错结,纵是朝廷,对此也是有心无力。你们要注意安全。” 听到这,凤姣忍不住问了:“院长,那为何我们要选这里为最终目的地?” 她问出了其他人心中的疑惑。 史院长给出了回答:“因为这里,才能锻炼人啊!” 他并没有说得太细,只是再叮嘱了众人不要乱走乱跑,安心等待,便带领众人去了当地的大客栈—太平客栈。 不要怀疑,这间太平客栈亦是凌风阁下的私产。 凌风阁联合梅花军以及凤家原来的产业,生意早已袭卷了大半个夏都。 太平村情况特殊,反而正是培养势力的好地方。 在这里当客栈掌柜的,比别处还要精觉些。 面上,凤凌泷与他们接触依然普通,但私下里,总是可以见上一见,了解情况了。 她和他们,都自由了。 吃吃吃,喝喝喝,玩玩玩,成了这些贵圈少年的主要基调。 不安全?家族隐卫都到了,怕个毛! 凤凌泷却投入了更紧张的工作之中。 短短几日,她摸清了凌风阁在这边的所有工作,梳理了存在的其他势力,提出了一些有建设性的应对方案。 同时,她也知道了史院长所说的危险是什么。 这几日,有废太子余党在街头巷尾徘徊。 凤凌泷不由想到那日与贤妃的对话。 自那天之后,她的想法渐渐明朗起来。 祁昭明因着身份与性格的缘故,不大可能做大夏的皇帝。所以,她必须要扶持祁正廉归位。 原因无他,其他人登基对凤家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如今的皇帝虽是无情,却也碍着自己的血缘身份,不好对凤家赶尽杀绝。但如果换一个的话,就难说了。 这是连席郁娟的母亲都能看得透的事情,否则,她就不会那么阻止席郁娟与凤吟在一起了。 祁正廉归位,说难也不难。 一是皇帝寻不到合适的子嗣,必然会考虑到他;二则是直接造反。 无论是哪条路,都要有强大的势力做后盾。 势力她有了,如今便要慢慢渗透她的立场与观念了。 故而,这一次,她便下了命令,暗中要维护废太子党,但不可让他人抓了把柄。 最好的造反势力,在起初,都应该是正派势力才对。这样,不会被针对。 理顺了这边的线,凤凌泷也轻松不少。 太平客栈里,严依依与祁昭明强烈要求凤凌泷给他们俩做个全席宴。他们对她的手艺一直念念不忘。 这几日有些忽略他们,凤凌泷也颇觉过意不去,满口答应了。 全席宴自然是夸张的说法,她精心烧制了几个拿手菜肴,请他们在一楼大厅用膳。 天字一号房的窗户半开着,一段结实有力的手臂微搭在窗沿上。 少年人看向大厅的方向迟迟没动一下。 他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一手呢? 想到若是没闹翻,如今,尝着她的手艺,那该有多幸福呀! 祁清绝坐不住了,在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后,终是下了决定,大步出了房。 暗处的石手一愣。 怎么?王爷难不成真要去蹭吃蹭喝? 他可都观察好半天了。 他没有猜错,祁清绝当真是直接来到凤凌泷三人所在的席面旁,只是接近他们时,步伐和神态变得无比从容而已,至少,根本看不出是个想蹭吃喝的人。 “定王!”祁昭明第一个看到他,吃了一惊。 那日静园之事,至今都深深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想到当日之事,连他都觉得有些头疼。 不说凌泷能否全身而退,便是这身份带来的怀疑,也会引起后续无尽的麻烦。 定王是什么人?他有了疑心,谁能逃出他的火眼金睛? 就算没有证据,也终会失去他的信任。 所以,看到这个人,祁昭明心里是有阴影的,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恐惧感。 严依依忙起身施礼,却被祁清绝避了开,唇角染上淡淡的笑意,问道:“能否请本王也尝尝?” 严依依不觉看向凤凌泷。 这种事,一向都是她拿主意了。 尤其是这问话对象的身份还这么特殊。 凤凌泷目光动了动,淡淡开口:“王爷饿了么?我叫厨房给您备膳便是。” 祁清绝忙道:“不用,我就是想尝尝这些。” 他说着,指向桌上的菜肴。 凤凌泷望了他一眼,目光微沉。 良久,她说道:“既然王爷喜欢,请自用。” 说完,她微微勾了勾唇,露出浅淡的笑意,证明这是真正的大方。 只不过,说完这话后,凤凌泷竟然就这样转身走了。 走了…… 果然是“自用”,一点儿也不假,还让人挑不出来错。 祁清绝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身旁二人的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儿去。 严依依:难道她这是吃不了凌泷的手艺了吗? 祁昭明:请问这是什么画风?定王不应该是满面戒备,查问凌泷的过去的吗? 怎的变成这样了? 他俩震惊之下,也忘了避嫌,就这样看着。 祁清绝苦笑连连,本能地追将过去。 他要的可不是这个效果,更是有万千话语想要对她说。 只不过,凤凌泷身姿轻盈,走得又极快,不一会儿就上楼了。 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 祁清绝的脚步在楼梯口停了住,轻轻叹息一声,没有再上楼,而是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回大厅。 祁昭明和严依依还保持着目送他们离开的姿势站在那里,连脸上的神情都没变一下,有些滑稽。 祁清绝径直走过去,在桌旁坐下,熟练地取了碗筷,说道:“一起吃。” 也不待他们答应,先夹了一筷子虾仁油炒小白菜轻送入嘴中。 海鲜的清香与白菜的淡雅完美融合到了一起,令人口齿生香。 “真是好吃。”祁清绝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她亲手做的菜呢,丝毫不比御厨做的差,甚至更美味。 一片苦涩当中,到底吃出了一些甜味。 祁昭明和严依依终是反应过来了。 他们怎敢真与祁清绝一起用膳? 只是还没来得及找到拒绝的理由,祁清绝却又改了口道:“你们既没吃,便让掌柜的去备些膳食来。” 这话,倒与凤凌泷刚才说的一模一样了。 严依依:…… 祁昭明:…… 这也够自觉的了,他们还没有发表意见呢! 心里虽是这么想,祁昭明却还是十分高兴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祁清绝竟然没有为上次的事情所影响。 这么说,凌泷现在很安全。 说实话,那日的事,若是换了他是祁清绝,也一定会气怒,会伤心。真不知祁清绝这样一个心肠冷硬的人是如何想通这一点的。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祁清绝可不管他人如何想自己,而是尽情享受着这顿由那少女亲手做出的菜式。 头一回,他将饭菜吃得一点不剩。 坐在远处一桌老老实实等着店里食物的祁昭明和严依依有些怨念地朝这边看了眼,被扫空了的盘子震呆了。瞬间,那点怨念烟消云散了…… 而就在这时,祁清绝向他们走来了。 两人一惊,赶紧坐好,假装没有关注他。 祁清绝皱眉扫了一眼空空的桌子,不悦地开口:“你们的饭菜怎么还没来?这么慢?” 祁昭明一怔之后,看了眼严依依。 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其实,祁清绝抢了他们的饭菜,他们是能理解的。 毕竟,他与凤凌泷之间的尴尬他们看在眼里。 只是,从没想过,面冷心冷的定王殿下竟然也会关心人,因为抢了饭菜而关注他们。 严依依立刻起身道:“王爷,没事,我们等等不要紧的。噢,来了!小二来了!” 她正巧看到托着个大餐般的小二从厨下飞一般走出来。 “客官,您的午膳!”小二满面热情地将大餐般放到了桌上。 刚欲将盘上托着的食物取下来,却被祁清绝拦住了。 “王爷,您别,我来。”严依依受宠若惊地喊道。 祁清绝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小二说道:“将饭菜给楼上的凌泷小姐送去,凉了就不好了。” 小二“额”了一声。 祁昭明和严依依则彻底呆在原地。 我了个去! 第440章 永平村(4) 定王演的一手好戏! 原以为他是关心他们呢,结果,那个冷心冷情的男人,眼里如何会有他人?从头到尾,都不过只有那一道身影罢了! 小二将饭菜端上二楼,送到了凤凌泷的房门口。 凤凌泷并未开门,只是打开了窗户,看了一眼,薄唇轻勾:“拿下去吧。” 小二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便低声说道:“小姐,您不吃饭可不行啊!” 太平客栈的小二自然也是正式的凌风阁员了。 凤凌泷犹自挥了挥手,“我自有安排。” 小二这才退了下去。 凤凌泷关上窗户,轻哼了一声。 这厮吃了她辛辛苦苦烹饪出来的美食,就拿客栈里的普通菜肴来顶吗? 她要吃了,才是脑子有问题呢! 一面想,凤凌泷一面换好了一套男装,很快便消失在客房内。 永平村的街道上,依旧如往日一般繁荣,车辆行人来往不绝。 一切都很平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凤凌泷穿行过几条街,顺便买了个斗笠戴在头上,挡住了面容。 她径直进了旁边一条小巷,敲响了一家四合院的大门。 这里是凌风阁在永平村的根据地,很是隐秘。 有人来为凤凌泷开了门,看到斗笠下的面容,目光中露出了尊敬之情。 两人在门口处点点头,并没开口,便一起走进院子。 身后,传来铁门再度被关上的声音。 屋子里头,几名黑衣男子与凤凌泷分主次而坐,正在低声交谈着。 “主子,最近的永平村十分不平静啊!”这边的负责人春哥忧心忡忡地开口。 凤凌泷微微一笑,说道:“是前太子党吗?他们的行踪应该很低调才对,否则,那些朝臣如何会同意让自家儿女前来参加此次实践活动呢?” 她能察觉到异样,也是因为凌风阁的缘故。 后来,她仔细想了史院长那日碰头时说的一番话。 废太子党,应该也是大家过来后才知道的。 春哥摇摇头,再次说道:“我说的不是前太子党。毕竟,他们完全生活在黑暗中,与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具体行踪还是不清楚。我指的是寂阁。” 寂阁,大夏,甚至于整片地图上,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据说,所有的军火都被它所掌控,是名副其实的地下黑暗王国。 寂阁如今活跃于大夏,尤其在商圈之中,频频出没。 不过,凌风阁作为黑白两道新出的组织,还未与它正式杠上。 “寂阁怎么了?”凤凌泷淡漠的神情凝重了几分。 这是连她都不得不去注意的问题。 毕竟,梅花军是她的底牌,而凌风阁主外,如今倾注了她所有的心血。寂阁,便是凌风阁现在最大的对手。 春哥的眉头紧紧锁着,一面组织语言一面说道:“寂阁一向也很神密,不过,因为是我们最大的对手,阁里一直要求注意着。而这次在永平村,我们不止一次发现了寂阁的行踪。据军师判断,这可能是次大规模的活动。” 说着,他看向另一名留须的中年男子。 这是分阁的军师。 他文质彬彬,被点到名微微笑道:“我们分析了寂阁出没的场所、时间和造成的动静,发现他们根本来不及在短时间内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这样来说,寂阁此次来永平村的人马应该不是小数目。” 凤凌泷点点头。 寂阁在大夏的力量已经很稳固了,即使平时出任务,也很难捕捉到踪迹。 而这次,他们却来了这么多人到永平村…… 她的心有些下沉。 “和前东宫党有关系吗?”凤凌泷并不想提“前太子”三字,所以改了下称呼。 春哥自是听得懂,犹豫道:“属下也是这么怀疑的。不过,寂阁与前东宫党并没有什么交集。似乎,前东宫党也没留意寂阁的存在,并没做什么安排。如果做了,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凤凌泷站起身,在厅内踱了几步,将眼光投向窗外。 是的,从表面上看,寂阁与东宫党毫无联系。 而且,皇帝将实践活动安排在永平村,与这两方似乎也没什么直接联系。 但事情又怎么会如此简单呢? 如果按她起初的怀疑,他们这些内院学子来永平村,是引蛇出洞的话,那么前东宫党就是这条“蛇”。那抓蛇人呢?御林军吗? 想到她之前猜测过的一件事,寂阁一直针对世家经济,十分可能与大夏朝廷相关联,甚至于,依附于朝中某位人物…… 她蓦然转身,沉声说道:“恐怕,寂阁是来围绞东宫党的。” 春哥与军师都是神情大变。 凤凌泷便将想法说了。 两人都是无语。 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是多么完美的一出戏啊! “内院其他组的学子们呢?都到了吗?”凤凌泷忽地问起这个。 因着这几日在忙着处理事务,她并没关心这件事。 凌风阁一向在打探消息上很勤,所以春哥立刻能答出来:“好几个小组已经到了,都下榻在了咱们的太平客栈。如今太平客栈为东亭书院包了下来,并不接待外客了。” 凤凌泷皱皱眉,“我为何没有感觉到御林卫增多?” 按理说,每个小组都配备了不少御林卫,加在一起的话,也不算少。 但她今日进出时,却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变化。 春哥笑道:“那是因为有两个小组在半路涉险,发出了求救信号,史院长早就调了两批御林卫过去接应。” 凤凌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调虎离山之计吧。如果御林卫都在的话,蛇是不会轻易出洞的。” 春哥闻言,身子轻轻颤了一下,低声说道:“书院替学子安排的活动,当真是这么一桩天大的阴谋吗?委实有些可怕。” 毕竟,那是东亭书院啊!天下学子们神往的地方! 凤凌泷淡淡说道:“皇家书院,本就为皇家办事,否则,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春哥“嗯”了一声。 “要变天了啊!”凤凌泷仰头望着天空淡淡的闲云,轻叹了一声,说道,“我感觉,事情就在这几日了。你们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遵命!” 第441章 永平村(5) 凤凌泷从凌风阁基地出来后,再次戴上了斗笠,隐藏了她的面容。 听了春哥说的消息后,她有意识地在永平村街头观察,如一只欲捕食猎物的雄鹰,锐利地注视着四周可能有的动静。 城隍庙外,一个衣衫褴缕的乞丐正蜷缩在墙根晒太阳。 一名头戴瓜皮帽的年轻人哼着小曲过来,半蹲在他面前,笑着说道:“兄弟,今天怎么样啊?” 乞丐唉声叹气道:“别取笑我了,南门今日有御林军值守,西门外也有一批军士审查。原还想去酒庄子多讨点酒,现在只能缩城里罗!” 年轻人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摸了一个铜板,放在他面前的盆里,拍拍他的肩道:“兄弟,加油啊!” 说着,他站起身,摇摇摆摆地往旁边的巷子里拐去。 凤凌泷正从那条巷子出来,也将刚才的一幕看在眼里。 目光扫过年轻人的脸庞,凤凌泷心中一震,脚步不由微顿。 刚才,年轻人说话的声音再次浮上她的心头。 有些熟悉…… 再加上这一瞥之下的容颜,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便是这一顿的瞬间,那年轻人已经抖着膀子从凤凌泷身边走过去了。 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用余光看了眼凤凌泷,目光在她的斗笠上停了停。 凤凌泷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了过去。 直至,拐了个弯后,凤凌泷才飞身上了一旁围墙的墙顶,放目远望。 适才那名年轻人出现在视野内,左拐右绕之后,亦是进了一家普通的民居。 凤凌泷的眼光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竟然是他么? 当年祁正廉东宫里的小太监,还未出师呢,但因为嘴甜,让凤姝记忆犹深,名字叫元素。 后来,东宫事变,祁正廉的人或杀或关或贬,这名小太监辗转中被撵出了宫。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而且很明显,他现在是东宫党的成员。 适才,他与那名乞丐的对话可是大有玄机,应是在交流信息。 凤凌泷想着,转头看时,那名乞丐也不在了。 她会心一笑,不再犹豫,转身向元素刚才消失的院子行去。 院门紧闭,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动静。 凤凌泷想了想,脚踩外墙,几个利落的攀登,便上了墙头。 顺着墙头往院子里摸了一段距离,隐约听见有人在谈话。 他们的声音极低,凤凌泷只依稀听得“书院”“狗皇帝”等词。 她还想靠近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 紧接着,门边的墙头冒出几道人影,如疾风般向她射来。 凤凌泷长袖一舞,以轻灵的身姿躲开这一重击,退到了院墙最外围。 “有刺客!”有人大叫一声。 戴瓜皮帽的年轻人也已走了出来,皱眉望向凤凌泷这边。 “等等!”凤凌泷一向温和的声音猛地严肃起来。 “你是谁?把斗笠摘下来!”年轻人冷声说道。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不必了,至于我是谁,前太子的支持者算吗?” 大家都是一愣,随后,年轻人目光一闪,冷声道:“前太子的支持者?你叫什么名字?若真是的,又为何不摘下斗笠?” 凤凌泷神情依旧,声音却异常清晰:“你们现在还不用知道我的身份,但我的确是为你们好。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请你们认真听好,关乎你们的性命。” 此时,以元素为首,屋顶四周已经围了数十人,皆是平民百姓打扮,如元素一般。 但那股锐利的气质已经出鞘,没有人敢真正将他们当百姓看待。 四周有些躁动。 凤凌泷冲元素轻轻一笑,说道:“元太监,你莫不是不想听?” 元素神色大变。 他没想到,自己曾经的身份居然被眼前这个戴斗笠的神秘人一口叫破了! 他抬起右手,示意其他人不要乱动。 随着这个动作,屋顶上一片静默。 元素脸色沉着,身上自有一股领袖的气质,沉稳,淡定,又充满睿智。 凤凌泷眼前,不由浮现出当年的画面来。 那时候的元素,小嘴如抹了蜜一样甜,在太监宫女中“哥哥”“姐姐”什么都叫。没曾想,他与祁昭明一般,也变得她快不认识了。 她不由感慨了一声:“不错,当真长大了,能替你们家主子独挡一面了。” 其实,她与他也不熟,只是常听红绫等人提起罢了。 元素微蹙眉。 他有种感觉,此人说话很亲切。 凤凌泷继续说道:“知道寂阁吗?” 元素眉头一扬,反问:“怎么?他们和我们似乎没关系吧。” 听这语气,是知道的。 凤凌泷认真地解释道:“有关系。最近一段时间,大批寂阁的人马潜伏在了永平村。这可是少有的事。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不要轻易调动你们的力量来这里,以免被反包。” 她说完这话,元素的神色都震动了几分。 “你……” 他欲言又止。 这话,当真是点到他心里去了。 他们东宫党各处的确在调集兵马,准备在永平村干一票大的。 这些学子们身份异常高贵,个个都值钱。如果能把持住他们,说不定就是前太子翻身的时候。 而且据他们调查,永平村的御林卫守卫并不强。 如果这名神秘斗笠人说的是真的话,那么,他们当真是要中计了。 而且,他撒这个谎也没有必要。真要是奸|细的话,知道他们的动作后,直接来反就可。 凤凌泷看元素神情变化莫测,便说道:“告辞了!” 说完,转身沿来路出去。 周围的人犹豫着要不要追,元素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他的话,很可能是真的。赶紧通知其他小组,再商议其他!” 凤凌泷顺利地走了出来,回首看时,嘴角弯起淡淡的笑。 到底还是提醒到了,这场还没开始的战争结果如何,端看造化了。 她绕小路回到了太平客栈,并在后门处摘下了斗笠,只作一般男子打扮。 顺着后门走小路,还没走几步,眼前便出现了一道身影。 因走得较急,凤凌泷差一点就直接撞到他身上去了。 第442章 永平村(6) 幸得她反应灵敏,身手又快,一个斜闪,堪堪避开。 同时,一双青筋分明的修长双手扶住了她,悦耳醇厚的声音说道:“慢一点,这么急着为何?” 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凤凌泷心中一惊,抬起头,便看到祁清绝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 他何时在这里的? 祁清绝看了她一眼,眼光闪了一下,松开了手,声音依旧温和:“最近街上不太平,你注意一下安全。” 凤凌泷抿抿唇。 原本不想和他说话,但听了这话,她还是没忍住,便作冷淡的样子开口:“哦?哪里不太平?” 这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天以后,她第一次回答他的话了。 虽然声音极冷,可对祁清绝来说,莫过于天籁之音。 少年人那一贯清冷的面庞上露出了咸有的激动之色,只是他努力克制着,以轻微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怕是有反动派。” 凤凌泷看向他的双眼,再次问:“那我们这次活动为什么要选永平村?” 这个问题可就有些犀利了。 祁清绝不知是被她这深深的一眼看的,还是被这问题难住了,一时没有作声。 凤凌泷勾了勾唇,转头向客栈里面走去。 其实,根本没打算让他回答。 看了眼自己的男装打扮,凤凌泷的长眉轻轻皱起来。 明明是化了装悄悄出去的,可刚才,祁清绝对她说话那语气,很明显,知道是她的。 他对自己的男装打扮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还是说,自己的行踪暴露了? 她并不知道,祁清绝并没看到她出去,可却留意到她的回来。 从她摘斗笠开始,那动作,那神情,那些连她自己都可能注意不到的小习惯,在他眼里,却是万般熟悉。 她一面想着,一面走上了去二楼的楼梯。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她知道是谁,却没有回头,直到那人追至身后。 祁清绝与她并肩而行,并未看她,只是轻声说道:“目的地是陛下选的,所有活动都是陛下安排的。不过,你不会有事,有什么麻烦之处,可以告诉我。” 凤凌泷听了这话,也不知为何,那颗冰封许久的心有了隐隐的裂痕,一种酸酸的感觉从那裂缝蔓延进去,填满了她的心房。 她想说什么,却是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走到自己的客房外。 此刻的二楼并没有人,很是安静。 凤凌泷见少年人仍旧跟在自己身边,那股想要将他关在门外的冲动淡了几分,终是转过身,僵着脸开口:“其实,也不需要。我本无心,王爷这般,怕是让人误解成我有意贪图王爷的权力——” “不要说了!”祁清绝伸出右掌覆在了她的唇上,有些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 凤凌泷轻张檀口,那股热气便尽数打在了他掌心。 在这微冷的天气中,糯湿了他的手掌。 祁清绝只觉有电流在掌心处传来,一股既熟悉又陌生,既令他心悸又让他欣喜的感觉自掌心蔓延开来。 他的耳根竟微微一红,想要收手,却又有些不舍。 犹豫中,凤凌泷已经侧站了一步,避开了与他的接触。 祁清绝的心情暗了一分,叹了口气,低头说道:“上回的事,容我再次提起。我的心情确实受到了影响,但还没有到怀疑你利用我的地步。我能感觉得到,你对我的感情很真。你应该也是有苦衷的。我只是不甘心你这样隐瞒欺骗我……” 凤凌泷垂头望着地面。 待他说完,她才抬起脸,“嗯”了一声,很平静地答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有事隐瞒你。我有自己的使命,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而我要做的事,是不会被你认同的。” 说到这,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所以,我们不适合在一起。长痛不如短痛——” 话音再次被祁清绝堵住了。 他摇摇头,清美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却又是坚决之意。 “不可能!没有什么不适合!” 他拉住凤凌泷打算开门的手,一用力,便将她锢在了怀里,声音的颤抖更厉害了:“我问你,你是与我有仇吗?”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凤凌泷撇过脸,姣好的面颊透着一缕苍白。 祁清绝沉声道:“若是旁的,没有事能阻拦我与你。若是你与我有仇,那我帮你报仇,到你满意为止。如何?” 凤凌泷张嘴结舌。 她不由侧过脸,认真地看着他。 祁清绝的脸色很郑重,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场面瞬间沉寂了下来,只余下两人对望的目光。 过了会儿,凤凌泷才缓缓开口:“你什么都能做得到?” 祁清绝沉默了下,说道:“绝大部分。” 到底是不能肯定的。 “譬如说,在你心里,大夏的江山比什么都重要吧?太子祁浩瑞比什么都重要吧?”凤凌泷试探地开口。 她知道,他们在静园的那块冰其实已经消融了。 那时起,祁清绝所在乎的并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的态度。 而且,她的身份,随着时间,会变得越来越明朗。 祁清绝抿唇道:“都没有你重要。” 凤凌泷被他逗笑了,声音却微凉:“甜言蜜语在关键的时候顶不上一点用。” “不是甜言蜜语。”祁清绝叹了口气,低头,将脸贴在她的脸上。 那股温暖的感觉直击他的心灵深处。 许久没有这样的幸福感了。 他突然觉得,只要能这样,什么都不要重要了。 “你想做什么,必须告诉我,我才能去考虑。我所考虑的,并不是江山多重要,而是这件事会不会成功,你,会不会有事。”他的声音如呢喃般。 凤凌泷感觉坚硬的心真的被融化了。 不消他说什么,便是这样与他亲密接触,她便已经动摇了。 如他一般,那种温馨,那种甜蜜,是没有东西可以替代的。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她说话的声音都软了下去。 看到那有些委屈的表情,纵是男装,亦是极为娇俏,再听着那突然对他软化的声音,祁清绝只觉脑中“轰”的一声,被幸福炸开了朵朵烟花。 “没关系。”他下意识地吻住她的唇,想让她感觉到自己有多爱她,声音含着心疼,“我们有时间。” 第443章 永平村(7) 凤凌泷想要挣开他,手脚却又无力。 哎……她的人是凌乱的,心也是乱的。 深吸一口气,她最终还是推开了他。 “我知道了,先这样吧。”她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不起一丝波纹。 “好。”祁清绝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于他而言,现在的幸福得之不易,他甚至没有一点安全感。 原本想问问她的事情,好让自己能帮到她。 可祁清绝突然又不敢提了。 他觉得,如从前那样,给双方一定的空间,相处起来,或许会更舒服,更自在。 如此想着,凤凌泷已退到了房门后,看了眼四周,说道:“我换件衣服吧,你忙你的。” “我等你。”少年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凤凌泷犹豫了下,说:“我呆会儿要午睡。” “我陪你。”依然只有三个字。 “这,不太好吧?”凤凌泷面上微热,有些羞恼。 这人怎么就跟狗尾巴顿草似的,粘在身上了。 祁清绝微微笑道:“没什么不好,我不进去,就在这里看看风景,不扰你。别的地方我不想去。” 只有在她身边,只要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他的心情便是最佳了。 凤凌泷无语。 她到底没再反驳什么,先关了门,进去换了身简便的女装。 再开门后,便见祁清绝果然没有离开,而是微倚在廊柱上,一头乌发被院子里的风吹得青丝飞扬,更突出了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和深邃的五官,俊朗非凡。 听得动静,他转过了头,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凤凌泷穿着一身简便的裸粉色长款薄绒缎衫,长发解下,松松挽了个发髻垂在脑后,未戴任何首饰。可就是这样,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回吧。”凤凌泷感觉有些困意袭来,轻轻打了个哈欠。 祁清绝的眼光深深望着她,含着爱意怜意悔意等复杂的神色,轻声道:“不,我在这也是一样。” 凤凌泷哑然失笑:“你这是存心让我睡不好?” 祁清绝也笑了起来,说道:“我以为你对我在与否没有任何反应。” 凤凌泷勾唇不语。 祁清绝叹了一声,显然十分不舍,却还是说道:“你好好睡,我下去了。” 女子这才点了点头。 祁清绝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把她的音容笑貌烙在脑海里一般,良久下楼而去。 凤凌泷回房关门,掩嘴打了个哈欠。 就这样吧! 其实,她这几日为凌风阁四处奔波,构思,提议,累得够呛,哪还有精力去想感情上的事? 许是与祁清绝之间的事她虽然不去在乎,可到底堵塞了她的心口,今日说开了后,她竟觉得无比轻松。 这一觉,直睡到了天色入暮。 凤凌泷起来后也惊了一跳,忙洗漱换衣,下楼去找严依依。 这一下午都没听到敲门的声音,难道她竟然没回来么? 一楼大厅正是用膳之时,凤凌泷的出现,引得了不少人的注意。 她也惊讶地发现,这些人都是内院其他学生,其中,宁雪月也在。 宁雪月看到她,微微一愣,红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雪月,赶紧吃饭,吃完了我们去看表演呢!”身旁的同学提醒宁雪月道。 宁雪月“嗯”了一声,低下了头。 凤凌泷没看到严依依,甚至祁昭明、凤姣、王诗澄,他们这一批人都不在,她不禁皱了皱眉。 这会儿,掌柜的已经到她身边了,含着笑容问道:“小姐有事吗?” “严小姐呢?”她问。 掌柜的答道:“严小姐去城隍庙看表演了,今晚,那里有一场展示永平村当地风采的表演。您放心,严小姐很安全。” 他这是在暗示凤凌泷,严依依身旁有凌风阁的人护卫着。 这也是凤凌泷提前安排的事。 她点点头,“我知晓了。掌柜的关心地问:“小姐还没用膳吧?如何安排?” 凤凌泷还未答话,身后响起一声低咳。 两人不由转过身,朝声音处看去。 祁清绝一袭黑色锦袍,缓步从黑暗的楼口处走了出来。高大英挺的身形渐渐走进灯火之中,越发清晰。 “定王殿下!”掌柜的看到他,身体都僵了一僵,上前行礼。 这个少年男子的眼光过于犀利。 身为凌风阁阁员的掌柜在他跟前总有被看穿的感觉,所以越说话做事十分小心,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祁清绝没有理他,而是径直来到凤凌泷面前。 掌柜的心头一紧,抬头看去,却被看到的画面惊住了。 祁清绝行到凤凌泷面前,眉眼都染上愉悦,声线温和地说:“睡得好吗?” 不待凤凌泷回答,他又急切地开口:“下来是要吃饭么?是饿了吧?” 说完,他看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默默擦掉额上因忙碌而生的汗珠,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那关切的柔声细语,那着急的眼神……这真是定王吗?是那个自从住到他们客栈后就整日扳着张脸的冰山王爷? 当然,更令他震惊的是,被他这么优待的对象还是自家主子! 凤凌泷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还好。” 祁清绝看了眼有些凌乱的大厅,皱眉道:“不要在这里吃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那里风景与膳食都是上佳。我提前安排,过去就可以用膳,不用等。” 其实,他只是想离她更近一些。 见凤凌泷没有立刻回答,祁清绝很怕失望,眼里闪烁着的几乎是恳求了。 “好不好?” 这样子,凤凌泷也没法子拒绝了,便轻轻颔首。 一瞬间,少年人的双眼爆开了亮光,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好,走!” 他的薄唇都弯了起来,下意识地便拉住了凤凌泷的衣袖,一起往外走。 凤凌泷倒对他这反应有点懵。 一向冷静自持的少年竟也会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她的心不由微微一甜。 两人的离去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祁清绝根本没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出去第一件事便是吩咐铁腿过去安排晚膳,然后扶凤凌泷上了马车,向他口中说的好地方驶去。 第444章 城隍庙(1) 这是间建于湖畔的楼阁,灯火萦绕,乐声空灵,在这永平的夜,倒有几分雅致。 湖对面正是城隍庙后门。 那里搭着简易的高台,衣着华美的戏子正在台上舞动水袖,轻盈旋转,向来人展露着最美的风姿。 这是永平村最近推出的当地风采演出,吸引了无数人前来观看。 此时的湖畔,人头涌动,几乎挤得水泄不通。 而在酒阁的四层雅间内,却能透过窗户将一切收之于眼底。 凤凌泷与祁清绝坐在窗前,透过敞开的窗棂,欣赏着那边的演出。 湖不大,离得便近,连喧闹声也是无法避免地传了过来。 小酒阁上,几乎所有雅间的窗户全都开着。 这可谓是“观景阁”了。 凤凌泷一面优雅地用膳,一面关注着那边的热闹,倒确实很是放松。 “谢谢。” 用完膳,保持着良好素养的凤凌泷轻拭着唇角,不忘道了声谢。 祁清绝一怔,无奈地放下筷子,说道:“生分了。” 凤凌泷转开视线,看向城隍庙的表演。 生分,不是正常的吗? 正想着,祁清绝却已起身,坐到了她身后,伸手轻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凤凌泷面色有些僵硬。 祁清绝原想说话,但鼻端嗅着少女清淡的体香,感受着她的近在咫尺,那一向孤寂的心如找到家的孤船。 他便没有作声了,只是将头轻轻蹭着她的秀发。 凤凌泷的脸热了几分。 她心里直觉怪异,这厮现在好像一点也不传统了啊,这胆子,可是越来越大…… 情到深处,无所顾忌。 “这里怎么样?”他低低问。 “很好。”凤凌泷给了个赞许的回答。 “喜欢就好。”祁清绝的笑容流露出一丝满足。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祁清绝一惊,剑眉立挑,冷声道:“进来!” 他以为是传膳的小二,毕竟,这会儿也只可能是小二进来了,自己的人是不会这么没眼力见的。 然,事实上,进来的还就是自己人——铁腿。 他一逮眼便撞见软座上一双男女“依偎”的场景,整个人呆住,脱口而出的话卡在了舌尖。 反应过来的凤凌泷只觉一团火自脚底板烧将起来,五脏六腑都沸腾起来。 连祁清绝也感到了不自在。 他的耳根微微荡起红晕,揽着凤凌泷的手臂变得有些僵硬。 “什么事,说!” 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听不出他声音中所含杂的恼怒与不悦。 铁腿吓一哆嗦,欲言又止。 去,他怎么就摊上这差事了。 可这事,还不得不说! 铁腿相当为难之际,凤凌泷有意识地挣开了祁清绝的怀抱,冲他歉意一笑,说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说完,她便站起了身。 铁腿冲她投去感激的一眼。 但祁清绝看向铁腿的眼神却越发凶狠了,声音都冷厉了几分:“说!” 这架势,若不是什么充分的理由,估计要被祁清绝好好训一顿了。 铁腿赶紧将事情说了。 祁清绝闻言,眉眼瞬间沉了下去。 沉默片刻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永平村,让他们就这样顺利离开,岂不是拂了陛下的心意?” 铁腿会意,反问,“那爷的主意是……” “封锁城门,立刻擒拿。”八个字,言简意垓。 “是!”铁腿应声,转身推门,匆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道粉色身影出现在廊上,凤凌泷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面色凝重。 她刚刚偷听了二人的对话。 铁腿的声音虽然放得极小,不容易被人听见。但他却没有掩饰口形,凤凌泷只从他说话的嘴形便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她没有立刻进门,而是调转方向,来到长廊尽头。 黑暗中,便听到一段迅捷有力的对话。 “立即通知凌风阁,尽最大力量掩护东宫党。” “是!” “密示东宫党危急的消息,越快越好!” “遵命!” 做好安排后,凤凌泷一直紧崩着的面庞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沿着原路走回雅间。 推开门后,一眼便看到祁清绝负手站在窗旁,深沉地望着远处高台上继续进行着的表演。 听到门的响动,他转过头来,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几个健步便跃至凤凌泷面前。 “回来了?外面冷不冷?” 他说着很自然地握住凤凌泷的小手,确定热乎着才放了开来。 “不冷的。”凤凌泷到底还是感动于他的关切,露出笑容。 见她笑,祁清绝只觉得刚刚浮上心头的一片阴影瞬间消散,转为明朗晴空。 真是没有什么能比她更解忧的了。 他正要开口,窗外,那喧闹之声却突然变得杂乱起来,间或响起了尖叫声。 两人的心都是一沉,飞快地奔至窗旁查看。 这一看,凤凌泷的心便是又跌了下去。 原来高歌曼舞的台子旁,不知何时涌出几名手持刀剑的人,平民打扮,并不显眼,故而很难被人注意到。 他们径直扑向一个方向,那里的人们惊叫连连。 几乎同时,不少原先观戏的平民都从腰间拔出了武器。 而他们的目标都是一个方向。 “投降不杀!” 有人高声喝道。 顿时,昏黄闪烁的灯火下,无数双手举至头顶,抱住脑袋,露出投降的态度。 他们这一弯腰,让凤凌泷清楚地看到那些刺客围住的垓心。那里,竟然是几道熟悉的身影。 凤姣、赵仙美、王诗澄和彭家姐妹的名字在她心里一闪而过。 她神情微变。 不必说,这些平民打扮的人一定是前东宫党了。他们这是要绑架名门吗? 正想着,又有人高喝道:“统统让开,我们要出城!谁拦着,我们就杀人!” 没待他们抓牢这些女子,一阵马蹄踢踏声响起,紧接着,一批身高马大的黑衣人狂声呼啸着,手执兵器也冲进了战场。 他们的到来,冲散了刚刚聚拢的刺客们,也给了那些名门千金喘息的时间。 家族暗卫齐上,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第445章 城隍庙(2) 这些家族的暗卫也纷纷出动,力图冲进人群,护自家小主子安全撤离。 然而,那些假平民的攻击让人很难产生戒备,十分突然,一些准备不足或没有防备的家族子弟便会落入他们之手。 场面开始失控。 凤凌泷想到严依依,心里也是一急,说道:“我去找人。”便往外跑。 祁清绝一把扼住她的腕,脸上露出忧色:“不要瞎跑!” 想到上次在九和塔的事,他也摸清了凤凌泷的脾气,便改口道:“这样,你跟我一起。” 说完,便拉住她,开门出去。 下楼的瞬间,四周便涌出了黑影卫,手执明晃晃的兵器紧随他们左右,倒是没有不长眼睛的人敢过来。 走了不久,史院长便领着太平村的村长等官吏与他们撞上。 这名李村长虽然官职不高,但在当地,却是黑白通吃,很有威望。就连朝廷想换掉他也得思量思量。不过,一年前,祁清绝特意整治过他,才让他乖了下来。尤其是在祁清绝跟前,更是不敢放肆。 “王爷,这些都是废太子党,意图生擒学子!”史院长一脸郑重地上报此事,眼中含着一线担心。 凤凌泷微垂了眼。 院长的担心不假,但他眼里却没有一丝惊讶和意外之情。 可见,他早已猜测到这些废太子党会攻击学生。 既然如此,又为何不早告诉他们,废太子党在永平村,目标就是他们?那样的话,这些学子们必然乖乖呆在客栈,让御林卫好生保护着。 果然,事情不出她所料啊! 这就是一个陷阱,一个以学子为诱誀的陷阱。 想到这,她又看了眼史院长,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纵然皇命不可违,但这行为,还是让她感到可笑。 史院长是个感官极其锐利的人,在第一时间便触到了凤凌泷的眼光,感觉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善。 他一愣,认出了凤凌泷——这个内院的学生,却又顶着帝师徒弟的身份,这次活动中表现十分优异。 眼光下移,便看到她的手被祁清绝紧紧握在掌心。 史院长心里一震,惊起了波澜。 天,他看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吗? 定王,定王当真喜欢他的这个师妹?而且,一向严谨自持的定王竟然当众秀起了恩爱,这特么是玄幻了吗? 纵然早知道他们是师兄妹身份,可亲眼见到他们这样不避人的亲密,还是会让人万分震惊的。 便是这一点,就得让所有人重新审视凤凌泷的身份。 这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啊! 当然,这只是外人的想法。 对凤凌泷来说,她并不需要依靠别人的身份来给自己增色,她本身就可以活得肆意,活得很好。 被史院长以这样的眼光盯着,凤凌泷皱了皱眉,有些不习惯,想把手收回来。 祁清绝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稍一观察,他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色一冷,猛然横向史院长,握着凤凌泷的手却加重了。 史院长被少年人那冰凉中带着警告的眼神惊了一跳。 那眼神,如刀,如剑,如最锋利的武器。 他带过那么多学生,却从未见过这般令人看到便心悸的少年人。 史院长不由在心中低叹一声。 果然,这样的人物,只有帝师才教得了。 他,果然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福气。 他哪里还敢去注意凤凌泷? 祁清绝这才缓缓敛了眼中腾腾的气势,说道:“御林卫已经出动,学生生命安全放在首位。” “是!”史院长眼神复杂地点头。 凤凌泷已没时间再理会他们,踮起脚尖,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严依依和祁昭明的踪迹。 穿戴富贵的李村长见他们不耐烦了,忙开口说道:“王爷,下官已经派人找到了四皇子,并命人在保护他。” 无论如何,这可是个功劳,李村长才不会放过。 祁清绝“嗯”了一声。 凤凌泷忙问:“四皇子在哪?他身旁有别人吗?” 李村长也是个精觉人,虽不认识她,但只看她和定王这架势,那可不得了。 他不敢怠慢,立刻答道:“四皇子本来应该呆在官府里,但他说和一名严姓小姐走散了,正在找她。” “我们也去。”凤凌泷急了,扯了扯祁清绝的手臂。 祁清绝看她的眼光极其温柔,点头道:“嗯,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们了。” 她要找谁,他难道还不清楚? 凤凌泷心里不由有些感动。 史院长和李村长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震惊与难以相信的神情。 定王居然这般……温柔! 祁清绝问了下黑影卫,便朝祁昭明和严依依可能在的方向赶去。 穿过人|流时,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叫道:“王爷,王爷,阿绝!” 祁清绝眉眼一动,看过去。 王诗澄正被一干王家侍卫护在中央,她的脸上倒没有多少恐惧,只是带着几分担忧。 在祁清绝看过来时,她大声问道:“王爷可看到家兄?” 凤凌泷冷冷瞟了她一眼,还“阿绝”呢! 她转身疾步便往前走。 祁清绝二话不说,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王诗澄:“……” 一股寒意自她心底生起。 虽说,不是第一次这样,可却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了那种对人性的绝望。 不,阿绝是不会这样对她的!一定是那个小妖女,是她,是她鼓动的阿绝!只要她死了,一切都会回到过去! 王诗澄的脸扭曲成可怕的角度,疯狂地想着。 她随手一抓,便揪住最近的侍卫衣领,说道:“你,去杀了那凌泷!” 那侍卫唬一跳,赶紧说道:“小姐,凌泷小姐是和定王在一起,属下委实没这个本事啊!” “废物!”王诗澄一巴掌重重甩在他脸上,直将那侍卫打了个趔趄。 “诗澄,你干什么?”惊讶的声音传来。 王诗清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王诗澄吃了一惊,浑身都凉了下去。 她在两个哥哥面前,在整个京城人面前,都是通情达理的淑女形象,这还是第一次打下人。 王诗清的声音止不住地失望:“为了一个没有身份的卑贱女人,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鬼样子!” 第446章 城隍庙(3) 王诗澄听到哥哥贬低凌泷,没能忍住激荡的情绪,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哭道:“二哥,她卑贱,她什么都不是,可她抢了阿绝……” 她嘤嘤嘤地哭起来,无限委屈。 自己什么都好,可为什么阿绝遇到她就不要自己了? 王诗清的怒意也随着她的哭语而消散殆尽。 想到自己的妹妹从前与定王交好,对王家总是有几分好处,现在却因为凌泷,与定王的关系都弄僵了,他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怨恨。 她再优秀又如何?又不是自己的妹妹!真不知大哥怎么还会如此喜欢一个外人! 想到这,他低下头,沉声说道:“徐徐图之。” 王诗澄先是一怔,随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大喜过望,抱着他就喊:“还是二哥待我最好!” 这边,凤凌泷与祁清绝已经有了严依依的位置,只是那边反军较多。 祁清绝让她站在暗巷后等,自己去将严依依和祁昭明带过来。 这边位置偏僻,站满了黑影卫,祁清绝还是很放心的。 他一走,便有哭声传来。 几名官家子女被刺客倒拖着往城门外跑,后面是追上来的御林卫。 “救命!” “啊!” “救我!” 一连串痛苦的尖叫声传了过来。 凤凌泷心下有些不忍。 一方面,她不忍那些学生遭苦;其次,她清楚地知道,那些御林卫是必然能追得上这些反军的,即便后者手里有人质。关键时候,御林卫会为了人质放反军离开吗? 答案是不可能。 如果能的话,皇帝就不会策划今天这件事了。既能除去心头的刺—反军,又能激起贵臣们对废太子,对凤家的仇恨,还能在无形中削弱这些朝臣们的实力,真可谓是一举三得! 同时,凤凌泷心里也很奇怪,自己明明已经提醒了元素他们,为何这些反军还会行动?是不相信她吗? 无论如何,保住这些反军,也是她目前想要做的事。 而这时,她清楚地看到御林军中有人端起弓箭,似是不打算管这些学子们的性命也要射死反军。 凤凌泷心一沉,身形一挺,整个人便跃到了大街之上,恰巧落在那些反军与御林卫的中间。 这一下,守着她的铁腿吓了一大跳。 凤凌泷却已抽出腰间银鞭,指向反军们,说道:“把人都留下!” 身后的御林卫中,有弓箭手正眯眼准备放箭,蓦然瞧见有女学子不怕死地上前伸张正义,又惊又气。 稍一犹豫,那些弓箭手们依旧拉动了弓弦。 没有什么比射杀反军更重要的事了,这就是他们今晚的目的,无论任何损失。 至于学子们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那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 铁腿的脸都吓白了,忙忙地冲出来叫道:“不要放箭,那是我们的定王妃!” 情急之下,他知道,只有搬出“定王妃”三个字来,才能阻拦住这些心中只剩杀戮的人了。 果然,听到“定王妃”三个字时,为首的御林卫统领也是一样吓得满面苍白,急切地喊道:“都住手都住手!救定王妃要紧!” 凤凌泷却在这个当口冲到了一名反军身旁,急声说道:“不要出城了,都去西巷!” 那里有凌风阁的人接应。 反军没反应过来,一剑刺向她。 凤凌泷轻巧避开,再度说道:“相信我,我是前太子的人!” 说完,她又奔向那些人质。 其中有人大声喊道:“凌泷,救我们!” 正是彭盈慧的声音。 凤凌泷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衣衫破烂,身上脸上满是血迹,显然是在青石板上磨蹭出来的。 凤凌泷适才听到了御林卫统领的话,心里已经有了个想法。 没办法,这次真要利用一下祁清绝的身份了。 这些人质……是救不了的了。 这时,她看到了彭盈慧身旁的彭盈秀,低着头,长发耷拉着,身上的血比彭盈慧的还重。 如果不是她今儿穿的衣服给凤凌泷留下了印象,又有彭盈慧在一旁,凤凌泷根本不会认出她来。 想到在郊外那晚听到的对话,凤凌泷心里对这个女孩子挺有好感的。 她眼色一沉,人便冲将过去,直接割断了彭盈秀被人抓着的长发,将她抱在了怀里。 同时,黑影卫也在铁腿的带领下奔了过来,一是救凤凌泷,二是杀死这些反军。 凤凌泷见状不好,退后几步,在铁腿耳边急促地说道:“不要杀这些反军!” 铁腿一愣,不解地看向她。 凤凌泷没办法和他解释,他也不会听自己的。于是她只得说道:“是你们主子的意思。” 她真是没法子了,骗人骗到底吧! 铁腿的脸色顿时一变,立刻发出指令。 黑影卫驻足听令。 凤凌泷冲身后御林卫说道:“不要射箭,会伤到他们!我的朋友被他们抓住了!” 她以手指着那些人质。 换作其他人说这话,御林卫们都不会听的。 可是,刚刚定王府的人可是说了,这是定王妃。那么,将来一定就是定王妃了。 若是不听她的,射死了她朋友,那真完了。 大家一犹豫,谁也不敢先手射箭,倒就没人射了。 凤凌泷的出现和一番话,保住了不少反军的性命。 眼见着御林卫追着反军而去,凤凌泷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城外也有凌风阁的人接应,这些人质应该不会有事。 而且,她也当真管不到那些人了。 她不会像皇帝那样去主动害无辜的人,但是,她也不是圣母,什么人都能救得下来。 怀里的人动了一动。 凤凌泷赶紧看向她,其实,也是躲避铁腿的眼光。 “谢谢。”彭盈秀咳了几声,喘了口气,才说道,“救我姐姐……” 凤凌泷摇头:“我无能为力。” 再救一个人的话,就会拖慢反军的速度了。 彭盈秀眼泪汪汪,却是没有再说话。 “找大夫给她看看吧。我去找……祁清绝。”凤凌泷将彭盈秀递给了铁腿,有些不自然地开口。 铁腿虽然有些疑惑祁清绝为何有不杀反军的私命,但却没想那么多,接过彭盈秀,说道:“小姐就在这等,主子马上就回来了。” 第447章 城隍庙(5) 众人说着话,还未散去时,祁清绝便回来了。 夜风带着微微的寒意,吹响了他猎猎的衣襟。 一袭黑衣的少年人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 “祁昭明和严依依已经回客栈了,没有事,你不必担心。”他一过来便安慰凤凌泷。 紧接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被铁腿抱在怀里的彭盈秀,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铁腿忙回道:“爷,这好像是彭大司马家的千金,刚刚被凌泷小姐救下来的。” 祁清绝眉头一蹙,担忧地望向凤凌泷:“别惹事,要是伤到你怎么办?” 凤凌泷笑着摇摇头。 “怎么回事?”他又问。 铁腿便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包括不对反军动手的事。 凤凌泷垂下了头,不敢与祁清绝对视。 但她的神情却没有那么紧张。 她所做的事,都是心之所向,并不后悔。 头顶良久无声,随后,传来祁清绝淡淡如常的声音:“嗯,我知道了。街上太乱,我们先回客栈。” 铁腿见王爷果真没怪罪,终是松了口气。 太平客栈里,门窗紧锁,不少学子们躲在屋里不敢出去。 凤凌泷一行人回来时,掌柜的确认了一番才给开的门。 铁腿等人让严依依照顾彭盈秀,出门找大夫去了,天井的槐树下,只剩下祁清绝与凤凌泷二人。 “你是前太子的人。” 少年人的声音不大,却没有疑问。 凤凌泷这次没有回避他的问题,而是迎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眼神真诚。 “前太子是凤家的人,我只是感凤家的恩。确切地说,我只是不喜欢现太子。” 是的,如果祁浩瑞能下台,凤家亦能保住,倒不是非要祁正廉上台不可。 毕竟,她也知道,想要凤家归位,压力太大太大。 这一点,不应该成为她和祁清绝现在的阻碍。 “我明白了。”祁清绝缓声说道,“凤家想要生存不是难事,只是前太子不可能再就位。大夏早已不是凤家的世界了。这些反军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便是我也保不住他们。” 这话的意思是说,只要他们不反,就不会为难他们,而且,祁正廉也会平安至老。 凤凌泷笑了一笑。 他能做到这一点当真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说道:“你是祁家子弟,我能理解的。只不过,凤家如果不争,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我保凤家无事。”祁清绝再次说道。 凤凌泷微微摇头:“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但这天下到底是皇帝的天下。纵然是亲王,是左相,也只是臣子,决定不了帝王的想法。” 祁清绝望着她一副冷静的模样,也笑了起来,说道:“说实话,大夏的皇座我还没放在眼里。我想做的事,没有人能拦得住,改得了。” 这么自信? 凤凌泷心中疑惑。 她不由想到了寂阁。 难道寂阁真是祁清绝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肆无忌惮地与朝廷分庭抗礼,说出上面那番话来。 “不喜欢现太子,又是为何?”祁清绝握住她的手,又问。 凤凌泷看向他,眼神蓦然冷厉了好几分,说道:“不仅是不喜欢,而且是憎恶!此人人品有问题,他若能当上大夏皇帝,那我反了便是。” 祁清绝怔了怔,失笑道:“你倒是敢说。” 凤凌泷轻哼一声。 对面要不是他,她才不会说出心中深藏许久的想法呢! 祁清绝握住她冰若无骨的小手,下意识地包在掌心,给她暖意,嘴里则问道:“你可喜禅?” 凤凌泷挑挑眉。 少年已接着说道:“禅学里有个故事,说的便是复仇的故事。放下仇恨,才能得以重生。有仇恨的人,是不幸福的,也是不值得的。” 凤凌泷苦笑一声。 “若是仇恨不报,那才叫不值。” 祁清绝攥紧她的手,放轻了声音:“我只是不希望你有太大心理压力。祁浩瑞的事,莫急,再观察。” 他感觉到了,她对祁浩瑞的厌恨是毁灭性的,无法更改的,甚至为之受伤的。 “嗯。”凤凌泷轻应了一声。 耳边传来街头巷尾的喧闹声。 祁清绝说道:“外面有些乱,我去看看,你回房呆着,不要出门。” 现下的永平村,怕是不止那两股势力了,浑水摸鱼的必然不少。 这么复杂的形势,让凤凌泷有些不放心,半仰着头看他,“那你注意。” 祁清绝心头一暖,捏捏她的脸道:“你要小心才对,放心,你的事我记住了。” 他指的是不伤反军吧? 凤凌泷心里更不是滋味,不由得环住他的腰,将脸在他怀里蹭了几蹭。 祁清绝的心柔软之至,怜爱地抚着她的后脑。 还是这样好啊! 能与她在一起,世俗之事,真有那么重要了吗?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回吧。”祁清绝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记。 “嗯。”凤凌泷点点头,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 祁清绝送她回了房后,便匆匆闪进了暗夜。 他所不知的是,他前脚刚走,凤凌泷便换了男装,同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 她去的是凌风阁,一是查看反军被救情况,二则是让人立刻去打听寂阁。 春哥带回的消息是,寂阁人马竟然大批撤离了。 这事发生得太突然,大家都不免有些纳闷。 这种时候,寂阁怎么抽身而退了?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凤凌泷却眯了眯双眸。 刚才风一般奔走于人群中的少年人不见了踪迹,传来的却是寂阁撤离的事。 真是不能不联想到一块儿去呀! “我去看看情况。”凤凌泷安排好这边的事,便没再留下,而是在暗卫们的保护下,穿行在街坊邻里之间。 没有了寂阁的插手,事情处理得非常快。 一个时辰不到,永平村的街巷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不少人轻吁一口气。 而深巷中,仍有一道黑影在飞驰。 凤凌泷在察看情况的时候,不小心被御林卫给盯上了。 虽然她并不惧怕他们,但心里却十分不想让祁清绝知道自己出来的事,所以没有摘下黑布巾,而是选择了逃跑。 第448章 挑衅寂阁阁主(四千) 凤凌泷左奔右突之际,无意间闯入了一条死胡同。 当她想折返时,耳边听到了低低的说话声。 她眉头一皱,刚想走,却走不了了。 “什么人?”有人发现了她的行踪,厉声喝问。 凤凌泷的脚尖在矮墙上一个轻点,身子回旋落地。 “啪”地一声,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柄折扇,利落打开,半挡在脸前,眉眼带笑地说道:“幸会幸会,本公子路过此地,惊扰到各位英雄了。” 五六个身穿黑袍的男人从暗处现出身来,其中多数是须发皆白的老者。虽然年纪不小,可精神抖擞,脚下无声,显然是高手。 “别废话,摘下你的面巾!”起先那名中年男子再次喝道。 凤凌泷眼里依旧含笑,摇动着扇子道:“这个,恐怕有些不妥啊!” “那就留下你的命吧!”男子冷声一喝,身子便如箭般射将过来。 凤凌泷身子一侧,堪堪避了过去。 男子再次扑了上来。 凤凌泷本能地想用自家擒拿法去反扣对方,但突然想到随祁清绝那日叫破她身份的事,立刻改了主意。 五指由鹰爪状迅速变成掌形,大力拍向那人的胸口,直将那人逼退。 “好凶猛的招数!”中年男人连退数步,脸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哪家的功夫?”白发老者沉声询问。 “不知。”大家均是摇头。 凤凌泷只是笑,以扇遮面。 祁清绝能一眼认出她的男装,那么,必然还会有别人认出来。所以,谨慎起见,她刻意改变了男装的言行。 老者眼神一动,脚步往前一踏,身形便如鬼魅般冲凤凌泷袭来。 凤凌泷身子一矮,肘部做出撞击的动作,实则整个人转了过去,恰恰避开他的一击,拳头却被转身的弧度带了出去,抡在了老者后背之上。 虽然拳风的力量到老者背上时几近于无,但这一手连招引得一旁的人都忍不住叫好。 “你这是什么功夫?”老者吹胡子瞪眼地问。 凤凌泷淡笑。 哪有什么功夫?不过是前世在武盟时随师兄师姐们过招时常见他们用的罢了。 她虽出身武盟,又天资聪颖,但在学武上却极不用心。所以,这几招到了她手上都成了花架子,还不如她自己的杀人本领实用。 但一来她不想让暗处那人瞧出身份,其次,能震慑住。 毕竟,刚才的连招是经过数千年历史沉淀下来的瑰宝,这时代少见。 另一名鹤发老者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师从何门?竟是这样古怪的招数!” 凤凌泷笑而不语,双眼却不闲着,四处寻找逃出去的最佳方位。 猛不丁,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凤凌泷心里“咯噔”一声,叫了句“不好”,折身去避。 就在她本能地想要使出看家本事时,却在半路生生改变了出招。 她堪堪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围着的几人面色惊骇。 竟能躲开那人的攻击! 凤凌泷也看向出手的人。 修长挺拔的身姿,黑色长衫迎风飞起,他的脸上戴了一只青铜面具,也如凤凌泷一般,掩住了相貌。 可凤凌泷心里一下冒出了三个字:祁清绝! 这气质,这感觉…… 刚才那一招真是又狠又急,如果不是她的衣衫内侧在要害处镶了铁片,必然是要刮伤的了。 几名黑衣男子亦是一惊,看着那人半晌,突然,那名老者颤声开口:“这是,寂阁主?” 男子不言,只是静然而立。 “没错,这样的面具,这样的武艺,是寂阁主无疑。”另一名老者肯定地说道。 大家脸上露出了敬重之色。 寂阁主? 凤凌泷将扇面抬高了些,半掩在眼睛前,悄悄打量了此人一眼。 这个,就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寂阁阁主? 据说,他终年戴着青铜面具,行踪诡异不定;据说,他是大夏地下王朝的主人,拥有着随时改朝换代的通天本领;据说,他还掌握着各国的军火资源,在其他国家也是地位尊崇,无人敢打主意。 这些“据说”,让凤凌泷不得不多看了这人几眼。 若真的是祁清绝,那可真是厉害了! 想着,她一咬牙,扇子出手,又快又准地探向寂阁主,竟是去挑他的面具。 旁观几名黑衣男子一下看呆了。 天,这人到底什么来路!他竟然敢对寂阁阁主动手? 寂阁主站在原地,身形未见动作,便听得“哧”的一声,有什么被划开的声音。 众人定睛看去,就见凤凌泷手中的扇子扇面尽破,显些脱手而出。 后者踉跄了一步,才站稳身子。 揉了揉发麻的虎口,凤凌泷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此人的武功,好强!从正面对抗,她根本不是对手。 这把扇子的扇柄若不是按照机关来打造的,恐怕刚才也废了。 她把扇子揣回腰间,索性冲寂阁主挑眉一笑,声音带着暧昧,嗔道:“阁主大人,你轻点啊,我怕疼。” “……”那几名黑衣男子已经适应不了这突然改变的画风了。 尼玛,这少年吊儿郎当的样子配上这暧昧不清的话,真是,太直接了!太色眯眯了! 只是,这色眯眯的对象竟然是寂阁的阁主,而且,还是男的调戏男的,他不要命了吧? 这几人其实都是当地小帮派的帮主,今儿聚拢在这里不过是议论下永平村今晚的事情,没承想,让他们撞上这么一出大戏。 “这小子死定了。”那名中年男人幸灾乐祸地低语一句。 “不知道啊,感觉这小子来路古怪着。”老者负手,面色阴晴不定。 “那可是寂阁阁主!”另一名老者哼了一声。 众人默然。 是啊,寂阁阁主啊!强大到令人发指的神秘阁主啊! 他们其实对阁主本人没有什么了解,可是,他们对寂阁熟悉啊! 那个进军大夏商界的寂阁,在很早前,便是大夏地下王国的霸主。 它看中的生意,盯上的人,无一幸免。 曾经,有多少帮派想要从寂阁嘴里夺食,结果,都是一夜之间,整个帮派消失在大夏的黑道名单上,帮里的人全部消失,不知生死。 虽然没有人看过寂阁杀人,但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与死有什么区别?比死还让人害怕! 这样的一个组织的老大,还能有什么好脾气吗? 众人都拿看死人的眼光看着凤凌泷。 先是意图窥探寂阁主真容,随后又当街调戏寂阁主,她若还能好好活着,那才叫稀奇了! 换作他们被这样对待,最起码也要留下对方一双招子或一只手臂。 然而,想象中的血溅当场并没有发生。 相反,寂阁主半晌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凤凌泷。 凤凌泷心里生出股怪异的感觉,想要看清那双眼睛,却因青铜面具反射着星月之光,总是看不清楚。 正当她决定开溜时,那道身影却动了。 凤凌泷本能地便做出了攻击的状态。 然,寂阁主只是抬步缓缓朝她走来,略微沉闷的声音自青铜面具后传出:“想要轻点?怕疼?要不要试试?” 凤凌泷:“……” 众人:“……” 老者低低说道:“这是要动手了。” 大家努力将身体往后缩,隐到了巷墙暗处,眼睛却一下不转地盯紧了这边。 虽然留在这儿看戏有些不妥,可想能看到寂阁主亲自动手,留下来的欲望便大过了一切。 大家凝息屏气,等着寂阁主动手的瞬间。 凤凌泷亦是如此,全身上下都炸开了毛,防备到了极点,望向寂阁主的眼神也充满了防备。 离得近了,更是看不透那面具下隐藏的眼光。 耳边,寂阁主的声线也微微扬起:“怎么?又要我轻点,又这样戒备着我,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说着,他挑起她的下巴,声音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我会对你很温柔很轻的。” 凤凌泷也不知是被他震惊到了,还是并没能躲开他的手,便被他以这样的姿势抬起下巴。 那番话听在耳里,让她的脸“腾”地一红,不由恼斥:“流|氓!” 几名小帮派的帮主眼睛都看直了,颈子也像鹅一样长长地伸了出去,就怕没把眼珠子贴过去了。 我去,这两个男人竟然还嗨上了吗?瞧这架势,那绝对不是这级别的战斗她看不懂吗?? 凤凌泷被他以这么近的距离压制着,再听这话,周身都不舒服。 寂阁主却根本没打算放过她。眼光自她纤细可折的腰肢上扫过,略带笑意道:“腰这么细,我不轻点不行啊!” 凤凌泷的脸腾起了火烧云,即使她想克制,却还是感觉到了那里的灼热感。 面巾总能阻挡些……等等! 凤凌泷想到面巾,身子忽然一僵。 望着寂阁主含笑的眼神,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不由暗叫一声苦。 面巾哪里还在? 刚刚一个冲动,想要揭开此人的面具,却被毁了扇子,面巾怎么可能还给她留着? 因着当时着急,对方手法又好,她没有一丝感觉!此人果真危险得很! shit!玩她呢! 这下,一定是被对方识破了女子身份了! 根本顾不上此人是不是祁清绝了,凤凌泷只肯定,必是被看出了女儿身。毕竟,阅人无数的寂阁主眼光定然也是极其毒辣的。 望着她神色的变化,寂阁主似乎觉得颇为有趣的样子,又问:“要试试?” 凤凌泷刚才还觉得逗他好玩,现在只感觉脑袋要炸了。 她忙忙地转头要跑,腰上却是一紧。 寂阁主轻易地单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高大的身体逼近了她一步,低头说:“想要去哪呢,凌风阁阁主。” 最后的称呼极轻极浅,只有二人听得见。 凤凌泷一呆,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原来,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了。 与男子离得这么近,她不由用力一嗅。 不对,不是祁清绝平日里的味道。 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让凤凌泷感觉到了深深的排斥感。 二话不说,她猛然扬起了右袖,一股药粉被她扔了出来。 作为医药精通者,她的身上永远备着稀奇古怪的药粉药丸。 “我对你温柔,你怎能这样待我?”寂阁主松开了手,莹白如玉的掌心随意地在面前挥了挥,摇头,发出无奈的声音。 我去!这人是个疯子! 鉴定完毕后,凤凌泷转身,一溜烟跑了。 寂阁阁主却没有追上来,而是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眉头微挑,那不太满足的眼睛里射出了几分沉思来。 一旁的小帮派帮主们险些就成了几桩雕塑了。 我的妈呀,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向神一般存在的寂阁阁主竟然喜欢男人吗? 否则,他怎么能抱得下去! 否则,他怎么破天荒地没有动手,反让人跑了! 那少年人,放荡不羁的,竟然正是寂阁主的菜呢! 直至寂阁主转过身,冰冷的青铜面具在月光下银光一闪,这几人的思绪才猛然回到了现实。 完蛋了! 他们知道了寂阁主最大的秘密,欣赏了他刚才有些放荡的模样,这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冷汗岑岑地从他们额头上滴落下来,他们却不敢擦拭,不敢问话,硬着头皮抗着对方犀利的眼光。 良久,没有半点响动。 中年男人到底胆大些,悄悄抬了抬头。 这一看,他便傻了。 面前哪里还有寂阁主的人影? “阁主?”他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没人回答他。 几名老者也忙抬起头察看,确定寂阁主已经离开,他们齐齐松了口气。 这可真是虎口捡命啊! 几人慌慌张张地小跑着离开了。 这边,凤凌泷回到客栈,脸上那种羞恼的表情还没有散尽。 掌柜的见她这模样吃了一惊,想问却不敢问。 凤凌泷却主动找到了他,说道:“去查查定王在哪,是在屋里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是!”掌柜的应声而去。 凤凌泷望着厅堂内如豆的灯火,也终是松懈了下精神。 她到底还是有些怀疑的。 今日敢挑衅寂阁阁主并不是没有准备的。武艺虽不如他,可她有毒药和机关,都还没完全用出呢。不承想,寂阁主竟这么容易就放她走了。 这就让她纳闷了。 第449章 掌柜的依言去看了,回来告诉凤凌泷:“定王在房里看书。” “哦?”凤凌泷挑眉,又问,“你看清楚了?” 掌柜的点头:“当然,属下看得分明,定王坐在窗前看书。” “衣服呢?” “似乎裹了件大衣。” 凤凌泷抿抿唇,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她的直觉一向很强。 祁清绝既然回来了,没有来找她,反而在房里看书? 凤凌泷心里反倒起了疑心。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此事的时候。 她换了女装,朝彭盈秀所在的房间走去。 房门外,一名凌风阁隐卫现出身来,冲她施了一礼。 凤凌泷点点头,走了进去。 彭盈秀已经醒转了,正半卧在榻上休息,听到开门声便看过来。 见是凤凌泷,她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欲要下床行礼。 凤凌泷拦住她,坐到床畔,问道:“你好些了吗?” 彭盈秀点点头,随即,眼中又有忧色划过:“凌泷小姐,我姐姐,她怎么样了?” “不知。”凤凌泷如实说道。 彭盈秀一下急了,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十分感谢凌泷小姐救了我,但我姐姐有事的话,我也活不了。” 凤凌泷想起那日在围场的事,知道彭盈秀作为庶女,在家里毫无地位。 这不禁让她想起自己身在凌府时的事,心中生出一股酸涩之情。 “莫要着急,这不是你的错,你也阻止不了的,安心等待吧!”她安慰道。 彭盈秀的神情微微缓和了些。 凤凌泷看了眼四周,眉头微蹙,“依依呢?” “适才王小姐叫她,她便离开了。”彭盈秀答道。 “王小姐?王诗澄?”凤凌泷愕然询问。 彭盈秀点点头。 完了。 凤凌泷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下一刻,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反应过来,快速奔向房门。 到得楼梯转角,还未下楼,迎面便急急跑来一道黑影,正是掌柜的。 “主子,不好了,严小姐被抓走了!”掌柜的快速说出重点,擦了把额上的汗。 “怎么回事?”凤凌泷一边下楼一边问。 掌柜的回道:“据暗卫说,王诗澄小姐叫了严小姐去花丛后说话。他不放心,便走近了看,却哪知周围布满了王家的人,他一个人根本近不了身。情知不妙,他便大叫了起来。客栈里的兄弟们都被惊动了,但严小姐在那边也被人抓走。暗卫们已经追过去了。” “在哪?”说这话时,他们已经出了客栈大门。 “主子,这是对方送来的信!”一名暗卫急急奔来,看到凤凌泷,忙将一张纸条递过来。 纸条上的话语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想救她,一个人来! 凤凌泷冷冷勾唇。 她早想到,王诗澄对付严依依的目的不过是她。 “主子!”掌柜的惊疑不定地发问。 “带我去!”凤凌泷揉碎纸条,沉声说道。 不一会儿,她便在暗卫的带路下来到一条宽阔的河岸上。 凤凌泷在白日里见过这条河,波涛汹涌。这是永平村的水路枢纽,通向大夏各地。 此刻,一艘巨大的货轮正缓缓启航。 不同于以往的货轮,今晚的甲板上,站了不少人。 这些人都是从城门出不去,便花钱找关系,上货轮离开永平村,里头定然还有逃跑的反军。 凤凌泷的眼光快速在甲板上扫过。 很快,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甲板的栏杆后。 他站在众人中间,衣着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可还是立刻跃进凤凌泷的视野。 身为杀手,那神情,那眼光,阴冷噬骨,到底与旁人有异。 看到凤凌泷注意到自己,黑影的口型动了动,又伸慢慢出一根食指,随后,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这是让她一个人过去。 凤凌泷眼色一沉,对旁边人说:“你们等着,我上去。” “主子不可,上面危险!”掌柜的吓得脸色苍白,赶紧提醒。 “那也得上去。”凤凌泷面无表情,眼光只看着那个黑影,“放心,他们没那么容易就能对付我。”你们若跟来,会伤到人质。” 如果严依依没了,便是杀光王家人,怕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凤凌泷双眼一眯,脚尖踏上了木板,在货轮刚刚驶出去时,跳上了甲板。 “喂,你是什么人?”几名偷渡人着她跳船,立刻拿手指着她问。 “我们都是付过钱的,你这是要坐白船吗?”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显然很是气愤。 凤凌泷目不斜视,双耳也似未闻,径直朝那黑影走去。 黑影却迅速往后舱退去。 凤凌泷的目光再度一冷,却是加快速度,于船舱转角处冷声喝道:“我要见到人!” 前面的黑影身形顿了顿,再次消失。 凤凌泷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绕过拐角时,缠在腰间的软鞭已经被攥在了她掌心。 正要上前,头顶“啪”的一声,二楼的一间窗舱被推了开来。 抬头一看,她的心为之一震。 严依依被两名黑衣人押在窗旁,半个身子都倾在了外面。 她的嘴里堵着布巾,应该很难受,女孩子的脸颊布满痛苦。挣扎不了,她只能摇头。 凤凌泷的目光迅速弥漫上了寒意。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 下一刻,窗子便被关上了。 夜风如旧,吹打着河面,货轮上的人们照旧在谈笑说话。 似乎,二楼刚刚的一幕只是凤凌泷的错觉。 那个黑影再度出现在舱门旁,冲凤凌泷作了个“请”的姿势。 请君入瓮吗? 凤凌泷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她缓步朝舱门走去,脸上的神情有些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黑影的唇角一勾,露出理解的神情。 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是这个反应。 就在他念头刚转过之际,凤凌泷突然消失在原地,一个物事向他面门而来。 黑影大惊,刚要出声,身体一麻,便瘫了下去。 抬眼,便看到女孩子冷若寒霜的脸庞。 紧接着“咯”的一声脆响,他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凤凌泷迅速冲进了船舱。 她的武艺未必很强,但把握人心的本领却是非常准。 她知道,如果自己按他们的要求去做,走进他们的陷阱。那么,等他到二楼时,看到的一定是严依依的尸体。 因为那时,她对他们已经造不成半点威胁,要人质何用? 先下手为强。 那些人还没控制住她,是不会对人质动手的。 凤凌泷的身体隐进了暗处。 二楼的小舱房内还不知道楼下出了什么事。 包括甲板上,乘客也没注意这里。 一切都很安静。 其中一人看了眼严被绑住的依依,冷笑一声,说道:“我瞧瞧上来没。” 他打开门望了一会儿,眉头微皱。 “这么久?” 刚想收回头,眼前一花,随后颈上一痛,他的身体应声而倒。 有人闪进了舱房,与另外一人过了三招之后,斜身来到严依依跟前,用匕首割了绑她的绳子。 舱房里的黑衣人脸色都变了个调。 尼玛,怎的没人说,这名女子竟然一手出神入画的好功夫? 第450章 对峙 严依依感觉手脚一松,立刻弯腰,又拉又拽,将塞进嘴里的布条取了出来,连声咳嗽着,几乎要出不来气。 房门打开,从水路摸过来的风夜冲了进来,与凤凌泷会合。 那两名男子已经逃了出去。 “先下船!”凤凌泷没空去追,沉声吩咐风夜。 这些人一计不成,必然还会生第二计。 这货船,可是不能呆了。 她半搀起严依依,跟风夜一起下楼,走出船舱。 一出来,便看到刚才甲板上围着的百姓们竟然全都堵在了舱门前。 “喂,你们没经允许就上船,可是不合规矩的!”一名络腮胡子指着众人,气焰极高地喊道。 “就是,你们这种偷渡行为是犯法的!” “让船长来解决,是杀还是留!”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凤凌泷眼神一沉,低声对风夜道:“这是王家的货轮,这些人中,恐怕有不少内应,来者不善。” 严依依这会儿呼吸到新鲜的江上空气,还没放松一下呢,便为凤凌泷的话崩紧了全身,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看向这些人的眼光变得僵直了很多。 没有亲身经历过,永远感受不到被人盯上的那种恐怖感。 直到手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感知才慢慢回来了些。 低头看着凤凌泷修长莹润的小手,严依依眼底露出感激的目光。 “我们也是无意间闯上船的,并不知规矩。既然谈到规矩,我们也照办便是,不会让你们吃亏。”凤凌泷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平和。 “现在知道厉害了?恐怕晚了!”那名络腮胡子呸了一声。 凤凌泷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船头的方向,等待着什么。 这时候,有人惊叫起来:“看,那里有船过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货轮的右边,一个翘起的巨大船头冒了出来,正往这边驶来。虽是夜晚,却是劈波斩浪,速度极快。 风夜在凤凌泷耳边低语了几句。 凤凌泷有些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们的船,来了。 “走!”眼看着两船便要交错,凤凌泷一声轻呼,与风夜一左一右架起了严依依,快速冲向人群。 “拦住她,别让她走了!”络腮胡子大叫起来。 不少人发了疯似地朝他们扑来,似是要用身体挡住她们行进的道路。 当然,也还有一些男女像傻子一样站在甲板上,看着这一幕。 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偷渡吧,也引不起这么可怕的后果吧? 这些人,吃错药了吗? 但下一刻,他们再次呆住了。 只见人群中竟然打了起来。 凤凌泷与风夜护着严依依,在甲板边沿与几名男人女子打到了一块。 众闲人看得目光发直。 我去,当真有几分本事啊!难怪来偷船了! 这时,一道难浑的声音响起:“慢着!都给我退下!” 船老大终于舍得出现了。 凤凌泷反手收回了软鞭,看向船老大。 船老大也眼色深沉地看着她,说道:“国有国法,船有船规,得罪了!” 说完,他一挥手,一群水手从他身后冲将来,直扑向他们几人。 第451章 对峙(2) 凤凌泷嘴角轻抽。 这压根就是来者不善啊! 她与风夜本能地便将严依依护在了中间,与这群水手们周|旋起来。 这时,那艘巨舰已经驶了过来,同时,几只小船也在暗夜间冒将出来,停在货轮另一侧。 “来人,将他们统统抓起来!”兵器苍啷作响,夹杂着严厉的命令。 货轮上想要私渡的百姓们一听到这声音,便知是官兵,吓得脸色苍白,本能地开向四周逃窜。 现场一时凌乱不堪。 李村长带着人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到甲板中央,扫过凤凌泷与严依依。此刻,二人因为打斗与拉扯,完全没了往日里的形象。 加之天色又暗,人又嘈杂,李村长并没认出凤凌泷就是上回与定王在一起的人,只是随意问道:“你们是书院的学生?” 未待二人回话,他便训道:“身为学生,尤其还是女学生,为何大半夜地出现在这里?有人举报你私通反军,你做个心理准备吧,有什么话到公堂上再慢慢和我说。” 凤凌泷闻言,面色依旧,心却一凉。 王家安排得恰到好处啊! 先是威逼她上船救严依依,然后告个假状,说她私通反军。这,若遇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别人也只会怀疑到反军头上。若是事情没成功,说明对方很棘手,那请官府出面也是可以的。 这才有了李村长急急慌慌跑过来的场景。 风夜与严依依在一旁听着,脸色相当难看。 只是没有指示,他也只能将气咽回肚中。 那边厢,巨舰上一片静默。 甲板上蹲着不少黑衣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的事,却没有人过来。 官府既然来了,那主子必然没大事了,凌风阁便退一退,以免暴露了他们与凤凌泷的关系。 这会儿,衙役便轻而易举地将那些瞎跑的百姓们抓了回来,掌控了局面。 李村长注意到旁边的巨舰,便让人上前盘问。 待李村长得知那巨舰上的是凌风阁的人时,神色倒收敛了几分。 凌风阁现在可是永平村的黑帮大户,连他也讨好不上,更得罪不起。 收到对方回复说只是路过,李村长才松了口气。 他命人将一干私渡的人关押进船舱内,货轮开始回行。 舱内点着微暗的烛火,有些潮湿的地面泛着潮气味。 凤凌泷尽量靠舱门坐着。 船长带着船员们坐到了舱尾,离他们很远。 而私渡的百姓们呢,大部分分散在凤龙周围,但还有若干个坐到了船长身边。 凤凌泷眯眼观察了下这些情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用说,那些必然是王家派在百姓中的“内|奸”了。 她收回视线,看向身边。 一个女孩子正拿着手帕,懂事地给身旁一对夫妇擦拭衣角的水渍,嘴里还说道:“爹爹,你睡一觉吧,睡醒了再抱弟弟。” 凤凌泷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 夫妇中的男子一直有留意这边,见她看来,便低低开口:“姑娘,你可要注意啊,刚才李村长的意思是不放过你们。” 说完,他又不好意思地一笑,补充道:“刚刚看见姑娘和这名公子的身手,真叫人敬佩!但我怕姑娘不知,我们这村长对付人可是有一套的。” 凤凌泷薄唇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回道:“我们是被人陷害的,自然要据理力争。” 男子皱起眉头,叹道:“那可不好说了。我上船前就听说这是王家人的船。大夏王家,姑娘得罪了他们那可讨不得好啊!” 凤凌泷笑着点头。 纵然王家是诗书礼仪大家,但在权势之上,也没人敢小瞧它。 一旁一直弯腰照顾襁褓里婴儿的女子也侧过了头,眉眼里盈满忧心,说道:“都说官官相护,王家是世家,永平村的官肯定都听他的。姑娘,你好自为之啊!” 凤凌泷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多嘴问道:“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女子的面色惨淡了几分,低下头去。 男子接过话道:“我小儿子得了急病,永平村的大夫治不好,让我们去京城求访名医。这次反军一闹,城门被封,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等不及啊!” 说完,他的眼眶里出现了泽泽泪花。 凤凌泷的心里一时不知如何作想。 这对夫妇啊,顶着如此大的压力,竟然还关心着她的安危,真是不知叫她怎么说了。 “我来看看。”她挪了下身子,坐到女子身边。 女子有些着急地说道:“姑娘,这怕是传染啊……” “我精通医术,不怕传染。只问,可愿让我一看?”凤凌泷倒是尊重他们的想法。 “不是不愿。”男子赶紧解释。 “那就够了。”凤凌泷没让他们继续说话,推开女子挡在婴儿上空的手,仔细看去。 孩子极小,原本该是光滑的面上生出了很多红痘痘,正紧闭着眼睡着,似乎还有些发热。 凤凌泷以手背给测了下|体温,又为他把脉。 夫妇两个眼睛都不转一下,有些紧张地盯着凤凌泷。 “是发热,又过敏,小孩子抵抗力差,所以有些严重。只要褪了热,再隔断与过敏原的接触便能好。只是,过敏原不好判断……” 男子又喜又急,“那怎么办?” “隔离法吧。”凤凌泷说道。 “什么隔离法?”这对夫妇心底对凤凌泷有着无缘由的信任。 这恐怕缘于适才他们对凤凌泷本领的认知之上。 “就是隔断一切可能是过敏原的物质。”凤凌泷简单介绍了一下隔离法的实施,又找了纸,拿炭笔写了一副药方子给他们。 夫妇两个感恩戴德。 男子更是不好意思地说:“姑娘,为了搭上这艘货轮,我们身上都没什么钱了,这诊费……” 他越说越觉得羞惭。 这回轮到凤凌泷失笑了。 “不用钱,我也不是大夫,只是通点医术,算不上治病。而且更不知道效果如何,哪里收什么诊费!” 男子忙再次道谢。 凤凌泷只觉得有些心酸。 只交谈一番,她便看出这对夫妇的老实巴交。 这样的人被逼到什么程度才敢跑出来搭这种私渡货轮?现下,被官府的人抓住,那可要脱层皮了啊! 第452章 对峙(3) 世间不平事诸多,但叫她碰上了,又同为天涯沦落人,凤凌泷还是有相帮的想法的。 她与这对夫妇正聊着,两名四十岁上下的蓄须男子从他们身边经过了几次,并发出刻意的清喉咙声。 凤凌泷讶异地朝二人看去一眼。 瞧他们的打扮,像是出门在外的商人。 男子不好意思地对凤凌泷告了个罪,起身走向二人。 两人将他拉着,低声说起话,眼光还不时瞄向凤凌泷。 凤凌泷表面很淡定,内心却有些无语。 那两人自以为说话声音很低,又或者是并不避讳让凤凌泷听见,总之,他们说的话,凤凌泷听懂了:他们告诉男子,自己是朝廷要犯,让这对夫妇离自己远些。 男子冲二人笑了笑,低语一句便回来了。 两名商人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无奈,走了开去,坐到离凤凌泷较远的地方。 凤凌泷刚刚没注意,现在仔细看来,自己这边的百姓们虽然坐得较乱,却有一个共同点,除了这对夫妇,他们都离自己很远。 她的唇角抽了一抽。 好吧,其实也能理解的。 她所犯的事与他们所犯的事在性质上确实不同,也更严重些。 反军啊……那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词语。 男人坐回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凤凌泷,欲言又止。 最终,见后者神色平淡,并无发问的意思,男人才将想说的话尽数吞回。 时间不大,众人感觉到货轮的速度减缓,随后便是“砰”的一声响动,船体靠岸了。 紧闭的舱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拖长了的声调传将进来:“到岸了,出来!” 一众百姓慌忙爬起来,拿着行李便往外走。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躲不掉的。 他们的脸上或是充满恐惧,或是带着畏怯,要不,就是拿出了上断头台的决然气势。 凤凌泷则不紧不慢,待两位夫妇抱好孩子,才牵着严依依的手,随他们一起出舱。 河岸上,一片宁静。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河滩之上,散发出淡淡的莹润光芒。 李村长身后的衙役们还是嫌暗淡了些,扎起火把,高高举着。 这一干私渡的人便被带到了火把前方,如犯人般尽数跪了下来。 确切地说,他们现在就是犯人的身份。 凤凌泷只是低着头,思量着处理办法,并没跪下,严依依与风夜亦是如此。 李村长也没有强制要求。 他知道,即便这两名学生得罪了权贵,却也还有父兄在朝中当官。他没必要做恶人。 严依依经过船上这段时间的平缓,心态已经恢复稳定了。 相反,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更是壮了她的胆。 所以,在李村长命人带他们去官府关押时,她上前一步,扬脸说道:“大人,我们并没有与反军勾结,你没有证据,不能这样处置我们。” 李村长眉眼一眯。 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有这胆量与官员叫板。 可是,也要分分情况呐。 李村长笑了笑,说道:“你们这么晚出现在私渡的货轮上,本身就是可疑的事。本官不把你们下狱,如何去调查此事?本官亦知你们是有身份的人,但正因如此,更不能放你们离开。你们若懂事,也该知道,现在离开可是会加深你们的嫌疑的。本官面前好说话,但到了定王面前,到了陛下面前,可是要祸及你们父兄的!” 严依依一怔,一时无言以对。 凤凌泷心里冷笑一声。 这些当官的,平日里练就的嘴上功夫,寻常闺阁女子岂会是对手?何况据这边的分阁长春哥说过,此人乃混混发迹,黑白两道均有涉及,更是难对付。 听他说话这态度,定然是王家提前打点好他了。 在李村长准备开口时,凤凌泷也是上前一步,抬起脸,正视着他,清脆的声音接过刚刚的话:“若说到有嫌疑,恐怕李大人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她话音一落,四周响起一片唏嘘声。 李村长的面色却是猛地一变。 这变化,不仅仅是因为凤凌泷说的话。 而是在这如白昼一般的火把之下,他看清楚了凤凌泷的面容,脑海中猛地浮现出她与定王站在一起时的场景。 是她,没错。 这一回,李村长有些傻眼了。 怎的会是那个女学生? 刚刚去甲板上找人时,他当真是老眼昏花了吗?竟然没认出来? 这当然不能全怪他,谁让天色昏暗,凤凌泷又经历了打斗,全身乱糟糟的呢? 凤凌泷并没注意他的不妥,而是含笑继续:“李大人身为永平村的父母官,得知东亭书院的学生要来永平村实践,还是陛下指定的路线,应该早做好城防工作。却偏偏,在我们来时,城里出现反军,大家被反军围剿。这是不是说明,李大人也有与反军勾结的嫌疑呢?” 这话说得可就重了。 李村长没出声,身旁的吏官却是猛地一挥长鞭,喝道:“休得胡言乱语!” 凤凌泷并未被吓到,而是声音更响地回应过去:“大人可莫说我胡言乱语,这是事实。在我面前好说,可若在定王面前,或是在陛下面前,怕就不好说了。大人丢官是小,说不得还要祸及你全家老小啊!” 众人:“……” 严依依与风夜:“……” 厉害着!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李村长嘴角抽了几抽,震怒早已烟消云散了,所剩下的是隐隐的不安。 这丫头说的话不中听,反倒真抓住了理,一样让人无法反驳。 果然,东亭书院那地方,教育出来的学子,也不是都废物。能被定王看上的,更不会是废物。 可是,他要如何下台呢?现在当真是两难了啊! 就在李村长想办法之际,他身旁的吏官可受不了凤凌泷这般充满威胁的话语了,看着村长没反应,以为他是被气傻了,便擅自做主,厉声喝道:“来人,将他们三个带下去关押起来!” 其他百姓闻言,立刻朝凤凌泷的方向跪远了些。 唯有那对抱着孩子的夫妇,满眼忧色地看向几人。 虽是萍水相逢,却有兔死狐悲之感。 李村长一个激灵,还没阻止,一道清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来:“且慢。” 从容不迫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悦耳动听,却又暗含气势,让人不得不注意到声音的内容。 李村长浑身一震,转头朝说话处看去。 就见河岸西侧,一行人缓缓走来。 为首的少年人身姿颀长,一袭黑色长衫衬托出他异常俊美的面容。他面无表情,一双凤眸深邃得如一潭幽泉,叫人看不出情绪和想法。 看到他,很容易就会忽视他身边的史院长和一众黑影卫。 一个人的光芒,便足够了。 李村长只感到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怕什么就来什么啊!他还没把这边的事解决完呢! 顾不得太多,他慌忙拨开衙役,快步来到祁清绝面前,施了一礼,深深弯下腰去,声音充斥了愧疚:“王爷,下官有罪!永平村今晚发生这么多事,都是下官看守不力造成的,请王爷赐下官的罪!” 严依依看到他的脸变这么快,张大了嘴,满面惊讶。 原来父母官也可以这样啊! 祁清绝居高临下地看了李村长一眼,并未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凤凌泷。 李村长忙又说道:“这两名学生无故出现在私渡的货轮上,下官怕她们有危险,便忙带人去将她们救了回来。不过刚才在说话时,可能产生了误会,她们以为本官把她们当反军同伙来抓了,所以在质问本官。本官正在想着怎么跟她们解释,结果吏官这人心眼太小,脾气也不好,竟然真命人去抓她们,简直太不应该了!” 说完,他转头冲着身后的吏官厉声喝道:“没有本官的允许,你竟然擅自下令,这可是越上!还不向定王认错赔罪!” 吏官懵了。 严依依懵了。 一众人全都懵了。 这是什么套路?变脸吗? 吏官倍感委屈。 他特么的招惹谁了啊,平常不都是这样的吗? 但现在,他只能跪伏在地,承担了所有罪名。 凤凌泷也是很不解,她以为李村长要恶人先告状呢,怎的态度变得如此快? 想到李村长上岸前和上岸后的态度变化,凤凌泷若有所思。难道,他终于想起自己来了? 毕竟,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的。 祁清绝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追究李村长漏洞百出的话语,而是说道:“本王正是来寻她们的,她们是被人掳过来的,当然不是反军同伙。李大人,这事你可要好好查查,到底是谁敢在太平客栈内掳走人。” 说完,他已抬步朝凤凌泷走去。 凤凌泷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他吗?那个寂阁阁主,是他吗? 她在心里问着自己。 祁清绝却已来到她面前,伸出手,似乎想替她理一下凌乱的衣发,但余光瞟到周围那么多人时,终是忍住了。 想说的话太多,最终,到嘴边只化作一句:“没事了。” 凤凌泷微微一笑,“嗯,没事了。” 祁清绝心底一叹。 何时,她能在事发时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而不是亲自去冒险啊! 第453章 对峙(4) 不过,想到今晚发现的秘密,他又释然了。 这个女孩子啊,她不就是一直都与众不同吗?不正是她的与众不同,深深地吸引了他吗? 虽然,她的能力已经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了。 也正是如此,刚刚他一直在消化这件事,导致来晚了。 现在,见她无事,他才掩下了那份后怕与担忧。 “和我回去,好好休息下。”祁清绝低声说道。 凤凌泷刚欲答应,眼光却扫到了那对夫妇身上。 想了想,她看向李村长,上前微微一笑。 李村长只觉浑身汗毛倒竖,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这能说会道的小丫头找他,准没好事! 凤凌泷伸手一指那对夫妇,说道:“大人,这对夫妻之所以私渡出城,是因为他们的儿子得了重病,必须出城求医,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的。他孩子的身体我已经瞧过了,确实得了怪病。我想,大人可以调查一下给孩子看病的大夫,便知道这对夫妻近日都在忙孩子的事,没有坏心思的。” 听她说完,李村长长长吐了一口气。 天,他当是什么大事呢! 这丫头没有当面揭穿他,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回去后,她会不会给定王吹枕头风,那就要看他后期工作做得好不好了。 所以,凤凌泷提出要求,他甚至是高兴的,赶紧答道:“小姐慧眼,又有一颗仁爱之心,当真让李某人甘拜下风!这样有爱的父母,本官自不会罚,反倒还要嘉奖的! 说着,他面带笑容地看向中年夫妇,和善地问:“你们是哪个乡的人?孩子的大夫还没请到吧?” 男人和女人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他们不是私渡的罪犯吗?怎么一转眼间,就成了要被嘉奖的对象了? 最后,还是男人反应快些,回答道:“我们就是永平村外围的百姓,这几日在城里给孩子看病。大夫没请到,不过这位姑娘给看过了,还开了药方,我们准备回去试试。” 说着,他满眼感激地看向凤凌泷。 这感激之情,不仅是为了药方,更是此刻她给他们说情的事。 现下,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位姑娘的身份并不简单,甚至于李村长这样的人物都露出了讨好之意,从未有过的这种耐心。 这就是随便抓人的后果。 李村长踢到铁板上的事,让大家心里都感觉到了快意! 而李村长问了些信息后,立刻叫来四名衙役,命他们亲自带着银两送夫妻二人回外围村庄。 凤凌泷不大放心,看了眼祁清绝。 祁清绝便让一名黑影卫跟随相送。 虽然从没有这个规矩,但在李村长眼里,定王本身就是规矩,他说的话,做的事,那都是万分有道理的。 中年夫妇感恩戴德地谢过李村长,又来谢凤凌泷。 凤凌泷忙忙扶住他们,叮嘱了一些孩子病症的事。 其他百姓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面露艳羡之色。 其中,劝这对夫妇离凤凌泷远些的两名商人悔恨之色更浓。 他们是眼瞎了吗?自己离得远些就罢了,居然还劝别人离这姑娘远些。瞧瞧吧,这姑娘竟跟堂堂的定王大人走得如此近!她的身份,是他们平日里高攀都高攀不起的! 第454章 毁容(1) 李村长笑容晏晏地安排好凤凌泷要求的事,对待其他私渡的人却就没有好脸色了。 “统统关押起来,待这事结束后再治罪!” 他的命令,于那两名商人来说更是心口的狠狠一刀。 作为商人,这单是完全走了眼啊!若是知道那个姑娘有这么大的背景,就是舔鞋子他们也早舔了啊!可惜,机会已失啊! 凤凌泷目送那对夫妇背着孩子远去,才冲祁清绝点点头。 几人便离开河岸,回太平客栈去了。 客栈门口,一觉睡醒的祁昭明也知道了此事。没有人通知他,所以他这会儿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冷风中等。 终于等到人了,他一个健步冲到马车旁,看到的便是凤凌泷有些凌乱的形象。 “要不要紧?怎么回事?”祁昭明连声询问。 “没事,让她休息。”祁清绝紧随而下,淡漠地阻拦住祁昭明冲上来的身形。 见到是他,祁昭明一愣。 再瞧凤凌泷与祁清绝相处的样子,他的心,不知为何,往下一沉。 到底是和好了呀! 祁昭明脸秀气的脸庞上划过一丝黯然。就算没和好又如何呢?在她心里,也只是将自己发作弟弟。 而凤凌泷看过来眼神确实带着对晚辈的关爱,清明万分,毫无其他意思。她笑道:“没事,你别乱跑,就呆在房间里,知道吗?” 有御林卫贴身保护他,祁昭明应该不会出事。 祁昭明只得点点头,乖乖地退到一边。 在祁清绝留恋的眼光中,凤凌泷径直拉着严依依回了房。 关上房门后,严依依先是神经紧张地在室内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人躲藏,她才长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木椅上,面露疲惫之色。 “莫要怕,有我。就算我不在,你不随便见外人也不会有事。” 凤凌泷也靠在了舒服的椅子上,将斟好的一杯凉茶推到严依依面前。 严依依顺势接过,饮了一大口,眉眼都舒展开了。 “真没想到,王诗澄真的敢……”她回想着一路之事,惊魂未定地开口。 凤凌泷的眼光冷了几分,“她要对付的是我,不是你,你是被我连累的。” 严依依苦笑一声,“看来,跟你在一起,还得学一身武艺才行。” 凤凌泷面现愧色,郑重地说道:“我感到很抱歉,我会尽力护住你们的安全。” 严依依本是开玩笑,见她当了真,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柔荑,轻轻道:“凌泷,你不必自责。你身边那么多人,你就算有几个暗卫也护不过来啊!这不是你的错,像王诗澄这样不讲理的人很少,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好自己。” 凤凌泷心下很是温暖,反手握住她的手,“嗯”了一声,声音坚定地说:“伤我没关系,但伤我朋友,那就要付出代价。” 说完,她起身走向房门处,打开了门,说了一句话。 随后,一名黑衣人便闪身进了来。 严依依紧紧握住茶杯,有些警惕地看着。 凤凌泷沉声说道:“王诗澄既然伤我在意的人,那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要碰她所在意的地方。这事,便要你去办。” “是,主子,不知对方在意的是什么?”风夜问。 凤凌泷看向严依依。 严依依正为凤凌泷没在自己面前隐瞒实力的事而感动,见她瞧来,才去思考刚才的问题。 她说出自己的想法:“王诗澄在京城一向是以第一才女闻名,在意她的才名是肯定。因为容貌并不十分出色,她也很在乎这一点,一直讲究清新自然美。” 凤凌泷淡淡道:“论起才名,她早输于我,也没有影响多少。容貌么……” 她放缓声音,一字一字说道:“既然那么在意,那便毁了吧。” 严依依见她面无表情,以十分轻松随意的口气说出这句话,只觉心中一凉。 “毁容?”她问。 “狠毒吗?”凤凌泷问。 严依依想到今晚命悬一线的事,忙摇头,声音也凶恶了几分:“不恶毒,比起她做的事,一点也不恶毒!我只是觉得,毁容还不如杀了她。毕竟,这事做着心里不踏实。” 凤凌泷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以为这丫头会害怕,敢情,她是要来更狠的。 “毁容,可以有很多法子,不引人怀疑。杀了她的话,动作会很大,我们很容疑被调查。” 杀了她,怎么能让她感受到痛苦呢? 就像严依依被抓走,以她来威胁自己时,自己心里那种无法用言语诉说的慌乱、自责与恐惧。她也要让王诗澄品尝一下绝望的滋味。 严依依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 凤凌泷走到床边摸了下,找出一个小玉瓶,丢给风夜道:“找机会将这东西洒在她枕头上。” 她心里一面庆幸,幸亏王诗澄刻意讲究自然美,曾说过不会用水阁的护肤用品。否则,这毁容的办法便不能施行了。 若是王家找水阁麻烦,那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洒在枕头上就可以?这么可怕?”严依依睁大双眼,努力看清楚凤凌泷甩出去的到底是什么稀奇毒药。 凤凌泷莞尔一笑,说道:“这种药,只要接触皮肤便会犯病,大夫会告诉她是过敏。但找不到过敏原的话,会一直加重。” 这瓶药中,便掺杂了今天自那婴儿皮肤里取出的脓汁。 出于制毒习惯,她在给那对夫妇的孩子看病时,便留了一些。 经过她调制的过敏药,光靠隔离可是治不好的,除非她亲自施针逼毒…… 严依依啧啧几声,表示受教。 风夜带着玉瓶出去了。 客栈掌柜的命人送上热水,好叫两位小姐沐浴。 凤凌泷便问了外面的动向。 掌柜的说:“街上已经平静了,反军抓了一些,也有很多在逃。现如今,御林军们正在搜寻这些逃脱的反军,倒没有什么战斗了。” 凤凌泷“嗯”了一声。 出城的便出城了,留在城里的,多半是被凌风阁安置了。 她可以笃定,御林卫们是找不到他们的。 当夜,她与严依依洗过澡后,一起躺进了温暖的被窝。 夜深人静,悄无声息。 严依依紧紧攥着被角,呼吸有些急促。 凤凌泷看出她是紧张,不禁有些心疼。 “别害怕。”她轻抚着严依依的头发。 “我睡不着,怕有人来。”严依依吐了实话,眼睛也在黑暗里乱瞟。 “有人来,你这样子也是不行的。”凤凌泷失笑。 严依依闻言却更紧张了,身体缩至墙角,几成一团。 凤凌泷摇摇头,起身点了灯。 “你下来。”她喊道。 严依依果然依言下床。 “干什么呀?”她不解地问。 凤凌泷拉着她的手,先将房间检查了一遍,问:“房里没人吧?” 严依依摇头,又皱眉道:“门窗结实吗?那些人武功极好的。” 凤凌泷便带她到门边,动手将桌子搬过去抵着门,又架了四把椅子。 “只要门有动静,椅子便会掉落,发出巨大的声响,他们还没进来,我们就醒了。” 严依依吁了口气,又看向窗户。 凤凌泷如法炮制,将衣柜什么能移的都移了来,将窗户挡个结实。 严依依的眉头终于舒展了。 凤凌泷很无奈。 她想说,如果歹人不进来,往里放一把火,这出去,还要一会儿呢。 这话要是告诉严依依,估计她今儿晚上是甭想睡了。 “凌泷,还是你能干!”严依依丝毫不吝啬她的赞赏,牵着凤凌泷的手开心地回到床榻上。 这一夜,两个疲备极了的姑娘睡得很是安稳。 第二日,她们是在一片巨大的震动声惊醒过来的。 严依依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抓着被子问:“怎么了?” 凤凌泷捂了捂耳朵,懒洋洋起身:“昨晚布置的安全防护被人破了。” 严依依一愣,便见凤凌泷向房门处走去。 外头,响起一个男人的大嗓门:“凌泷小姐,你在吗?” 凤凌泷回道:“铁腿,能不能不要老是来这一套?在劳县时,你就这样扰我清梦的。” 外头沉默了下,传来铁腿放低了的的声音:“没事就好。” 凤凌泷挑了挑眉,紧接着便听到祁清绝的说话声:“那是什么东西?” 铁腿回答:“应该是桌椅吧?挡着门窗,吓我一跳。” 一旁,掌柜的讪讪的笑声响起:“女孩子嘛,胆子小点,拿桌椅挡门,能理解。” 又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那也不至于睡到下午吧?” 凤凌泷:“……” 谁来告诉她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好在,掌柜的给出解释:“桌椅挡了光,里头不知道时间嘛!” 其他学子纷纷关上了房门,心想,怎么从没发现这家客栈的掌柜的心这么好,居然还替睡懒觉的学子找理由? 祁清绝走近房门,问道:“凌泷,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们回吧,我们错过了时间,现在起来洗漱。”凤凌泷硬着头皮答道。 “好。”简洁的一个字后,外面的声音便没了。 严依依也听到了外头的对话,一张脸红得如苹果。 “起床吧。”凤凌泷捏捏她的鼻子,“这几天等着看戏。” 对自家客栈的房间物事动手,简直不要太容易。 那瓶药的发作期较长,她算了时间,最早,她们也离开永平村了。 第455章 毁容(2) 接下来便是这边的收尾工作。 永平村因出了反军的事,史院长已经通知让没有到达的小组半路折回了。 两日后,永平村这边的学子们也集结完毕,打道回府。 凤凌泷回程并没有再随小组一起,而是与严依依、祁昭明三人跟着定王车驾先行离开。 她们提前走,并没有引起他人的反对意见。因为这次反军之战中,有些学子受了伤,如彭盈慧,也无法随队离开。故而,回去时,人员少了很多。 凤凌泷这么做其实是有些私心的。 她想在王诗澄犯病时有个不在场证明。 到时候,怎么也怪罪不到她们身上来。 十一月,夏都进入了初冬季节。 街道上寒风阵阵,肆虐着茶楼酒馆挑出来的望子。赶路的人缩在店里,谈论着京城的动向。 世家王府,此刻也是满府沉寂。 唯有王诗澄的院子里传出轻轻的嘤泣声。 王夫人坐在床前,望着女儿被白布层层裹住的脸,止不住地掉泪。 “你说你造了什么孽啊!不过是去游历一番,就得了这怪病!别人都没事,怎的就你出了事呢?这么多大夫都看不好,叫娘怎么办呀!” 一急,她的泪便掉得更快。 王诗澄没有作声,只是白布外面的两只眼睛透着浓浓的悲伤。 她的这张脸,自从在路上忽然起了红疹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除了双眼四周,其余地方一片红,根本不敢见人。莫说见人了,就是照镜子,自个儿也会被吓到。 她脸上现在敷着的是御医建议的药粉,可听他的语气,一点把握也没。 “娘,莫要说了。”坐在轮椅上的王诗泉脸色平静,劝道,“小妹能捡一条命回来已经是万幸了,毕竟反军无情。京城里也有十数名子弟还没回来,留在永平村养伤,不见得就比小妹好哪儿去。” 对这个儿子的话,王夫人还是很听的。 她抹了抹眼睛,放低了声音:“可是,那几家不是没问题吗?凤姣,赵仙美,还有宁家。” 王诗泉淡淡道:“彭家的大小姐受伤很重。” 一句话,叫王夫人怔愣了下,随后哼道:“那种小门户的,如何与我儿比?” 甚是瞧不上的意思。 “再如何小门户,入了东宫后,与小妹的地位也就齐平了。” 王诗清在一旁听到王诗泉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他大哥,永远都是最理智的那个。 王夫人不语。 王诗澄突然开口了,“凌泷……凌泷,她会医术是不是?” 因蒙了厚白布,她说话的声音很是沉闷。 王诗清的眼光跳了几下。 王诗澄的说话声急促了几分:“我怀疑是被人下了毒。凌泷会医术,也会下毒—” “她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之前有矛盾,可我从没见她记恨过你。”王诗泉的眉头一皱。 王诗澄想摇头,动作幅度却很小,声音断断续续传出:“不,这次不一样,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王诗泉接着问。 王诗澄只是摇头,却不知道如何去说。 王诗清看不下去了,终是上前一步,说道:“大哥,你就别问了。总之,这件事,我也怀疑是凌泷干的。以她的医术,做手脚是轻而易举的。” 第456章 毁容(3) 王诗泉皱眉望向王诗清,说道:“这么肯定?那一定是有证据了。” 王诗清张嘴欲言,又闭了嘴,看向床上的王诗澄。 王诗澄的目光因回忆而夹杂着几分气怒,见二哥看来,立即开口,发出沉闷的声音:“没错,我不否认,我抓了她朋友威胁于她。那是因为这一路上,她都给我脸色看。我身为王家子女,缘何不能用些手段?” 这一回,说得有些多,让她有些气喘。 王夫人心疼地替她抚胸,也冲王诗泉有些不悦地开口:“你妹妹的话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做什么这么咄咄逼人?难不成你还真胳膊肘往外拐?” 王诗泉淡淡说道:“哪里需要我胳膊肘往外拐?那个女孩子,又岂是小妹想欺负就能欺负得到的?” 说完,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之意。 王夫人看着王诗澄如今的模样,心头亦是一震。 这么说,还真是着了那凌泷的道了么?这是报复吗? 王诗澄的声音充满怨念:“除了她报复我外,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王夫人沉吟着说道:“既如此,便去找她要解药。” 王诗泉摇头道:“母亲,你也糊涂了?你怎么去要解药?这些都是你们的猜测,你们有证据?” “不需要证据。”王诗澄不甘心地说。 “没有证据,你这便还是怀疑。你想怎样不要紧,但凌泷不是没身份的人。你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把她如何了,和谁都交代不过去。帝师、皇帝和定王三个人的怒火你承受得起?王家承受得起?” 王诗澄被白布裹着的红肿脸庞白了几分。 她想反驳,却发现哥哥说得很有道理。 王夫人恼了,“那我们诗澄怎么办?脸就这样吗?这么多大夫都看不好,连定王都说西巍没这毒,治不了!有什么办法?我想,我得找那个叫凌泷的谈一谈。” 说完,她便将眼光看向一旁站着的王诗清有些为难,注意了下王诗泉的脸色。 少年公子面色冷淡地靠在轮椅之上,却是无人敢露出半分不敬。 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反对。 王诗清赶紧答道:“好,我去办。” 说着,他快步出了房。 初冬的风带着凉意迎面而来,也让王诗清的思绪更冷静一些。 上一回掠走严依依的事,王诗澄丝毫没避及身份,直接以她的名义邀请的严依依。那么,那个女孩子是肯定知道的。 这要上门去约她,哪里有这个脸啊! 诗当王诗清站到严府大堂中时,便感觉到了心跳很快。 不一会儿,传报消息的丫环进来了,向他与严英夫妇施过礼,才口齿清晰地说道:“我们家小姐确实会点医术,但这两天也听人说起王小姐的症状,她却是无能为力的。” 王诗清心下暗道,果然,拒绝了。 他反倒松了口气。 那侍女却又接着说:“凌小姐还说了,即便她会,也是不治的。在永平村时,王家人做过的事心里有数,怎么好意思上门来请医?” 直白的话语,从一名侍女口中吐出来后,王诗清只觉得双颊通红,一瞬间颜面扫地。 但他还是回道:“那只是误会,是误会。” 侍女微微笑道:“那王公子请回吧。” 王诗清哪里还有脸再呆下去?飞也似地离开了严府。 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成为严府的笑料了。 他轻叹了一声。 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诗澄的脸。 王家人得知这个结果后,也是一阵哄闹。 王诗澄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抓了王夫人的手说:“她怎么能不承认呢?娘,这女人好恶毒!” 王夫人摸着她的头道:“是恶毒,不提也罢。你放心,天底下怪医偏医还是很多的。” “就要提她。”王诗澄的脾气也随着病变得古怪暴燥了几分,“娘,我想见见定王。我一定要告诉他凌泷的真面目。” 王夫人皱皱眉道:“都说了不信的。” 王诗澄摇头:“不,我不是要他信,而是要他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凌泷这般小心眼、手段又狠辣的女孩子,阿绝一旦看清楚了,便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王夫人想到若是定王与自家女儿好,那该是多大的好事! 王诗泉这一回倒没有立刻拒绝,而是沉默了片刻功夫,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这件听上去便是不靠谱也不上台面的事,可是,他就是答应了。 难道,他也很想定王远离凌泷么? 王诗泉以王家世子的身份写信邀请祁清绝。 世家与定王府正式来往很少,所以,祁清绝一般是不会过来的。所以,王诗泉在信里写得清楚,特地点到王诗澄与凤凌泷的事。 祁清绝收到信后便同意了。 当日下午,他便领着若干黑影卫来到王府。 王诗泉亲自接待,礼仪十分到位。 祁清绝却根本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单刀直入,“王小姐呢?我见她一面就走。” 王诗泉苦笑了下。 这个男人呀,他说话的声音极其平淡,提到与诗澄见面的事,根本不含夹杂一点男女之情。 他可以肯定,祁清绝这一趟过来有着他自己的目的。 会客厅内室。 因祁清绝道不便踏入女子闺房,王夫人便将女儿扶到了这里与他相见。 王诗澄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 令她感到害怕的事便是她的容貌。 曾几何时,她的容貌虽不出色,却也很干净,但却比不得凌泷。而现在,她连女子最基本的容颜都毁了,只能蒙着白布与他见面。 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卑感浮上心头,令王诗澄倍感痛苦。 当内室里只剩下两人时,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王爷,谢谢你能来看我。现在的我,真的很难受。” 祁清绝的声音传了过来,却是在离她较远的地方,没有什么情绪:“可惜,我也解不了你的毒。” 王诗澄只觉得心中充满了苦楚。 什么时候,她与他说话在都这般疏离了?又或者说,如果不是自己这情况,可能连见他一面都不行。 她的心浮上了深深的恨意。 第457章 她的面子 在心里反复徘徊过无数次的话语便一吐而出:“我知道,你现在有些讨厌我。但作为与你一起长大的朋友,我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王诗澄注意到,她说完这话,祁清绝的面色似乎有所缓和。 是啊,虽然说来往并不算很密切,但在定王孤寂的童年生涯中,她是从来未曾远离过的那个,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感情吧,即使无关风月。 她的声音也不免柔和了几分:“我眼里的那个你,应该只有如仙女般高洁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凌泷确实很不错,但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庶女,能走到今天,定然有着很深的心机。” 祁清绝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王诗澄却没有停下来:“你莫气,先听我将话说完。凌泷会医毒之术,此次又与我有矛盾,我突然得了这不知原因的过敏,我怀疑与她有关。王爷别急着为她解释,我只是希望你能留点心。如果她真的能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我希望王爷能重新考虑一下和她的关系。毕竟,女子心眼若小,将来丈夫会很不幸福。” 如果凤凌泷此时听到她的劝说,一定会无语。 真是连挑拨离间的人都出来了。 祁清绝的脸色也随着她的话发生了变化,只不过,这一回他的面色变得无比难看。 待王诗澄说完后,他才强压怒气,沉声开口:“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凌泷的心眼一点也不小,相反,她就是你刚才说的仙女。” 王诗澄:“……” 如果不是白布崩紧了她的脸,她一定会暴露所有情绪。 震惊、不信、气愤、忌妒、怨恨、不甘,种种反应让她的脸庞扭曲了起来。 “她哪里像仙女了?你没看到她都做了些什么吗?不说—”她的声音尖锐不已,却被祁清绝直接打断了。 “你,没有资格评价她。”男人的声音冰冷得好似结了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你比不了的。至于心狠手辣?我没看出来,相反,我倒觉得王小姐的心思比从前歹毒了许多。看来,人都是会变的。” 王诗澄被他这么一说,刚刚的种种情绪全数化为了悲愤与伤心。 “我,我是不喜她,只是不喜而已!” 祁清绝声音凉凉地说道:“我喜欢她就行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本王今天来,其实是想问问那晚你所做的事,看来没有必要问了。现在的你,全然变了。” 说完,他抬步便往堂外走去,毫无留恋之意。 “阿绝!”王诗澄双手扶着椅背,用尽力气喊了一声。 祁清绝的步子一顿,转过身,淡漠地扫了眼她,说道:“王小姐,这个称呼不适合你。还有,凌泷是本王将要娶的人,本王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无论是语言还是行动。” 停了停,他冷声强调道:“永平村发生的事,本王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王诗澄只觉得浑身力气被人抽干了似的,瘫倒在椅子上。 他说,凌泷是他要娶的人。 眼看着祁清绝又要离开,她深吸口气,哑声问道:“我再问一句,如果,我的脸真是她做的手脚,你也能容忍吗?” 祁清绝英气的眉眼微皱,淡声道:“她若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会被本王看中?” 让他深深迷恋的,不就是她身上那种干净与狡黠,智慧与美貌并存的魅力吗? 这一回,王诗澄是彻底惊呆了,坐在那半晌出不了声,连祁清绝何时走,家人何时来也是不知的。 “还记得我曾说过,定王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又有家世阻隔,你们的可能很小吗?”王诗泉微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现在看清楚了?” 他早就提醒过王诗澄,注意分寸,不要迷失了心智。 虽然定王足够优秀,但他的心不在王诗澄身上。再加上两大势力的对立,王诗澄与定王走得近,对王家来说,是好事,但也有可能是不幸。 不过那时,两人的来往还可以,所以,他也没有过问太多。 现今看来,倒是他错了。 小妹一开始所抱的希望便很渺茫,如今,希望破灭,她心态大变,甚至毁掉自己。 他不能说王诗澄的脸伤和凌泷有关,但一定也是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情,导致了身体出现状况。 虽然他对王诗澄最近的表现十分失望,但内心深处,还是怜惜妹妹的。 更多的,是听到祁清绝宣誓对凌泷的感情时,他心底一种无法排遣的忧伤…… 祁清绝坐着黑色马车,径直回到了定王府。 这会儿的定王府外,与一月前差不多,站满了人。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的精神头差了许多。 也是,每天从早站到晚,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铁腿幸灾乐祸地想着。 突然有声音喊道:“铁腿。” 铁腿一愣,转头看去,却看到凤凌泷盈盈从侧门旁走出来。 额?铁腿一怔,本能地看向马车。 车帘被挑了起来,露出祁清绝俊美的脸庞。适才还阴云阵阵的面容在看到女孩子时溢上了几分温和,这变脸的速度,令铁腿乍舌。 凤凌泷也正微笑着望向马车里的男子。她来定王府其实算是路过,之前偷偷去了趟凤府看外公,又去了京城几家店铺,最后,转到了定王府前。 原本还在纠结进不进去,却看到定王府外如罚站一样站着一溜下人,她有些好奇,便上前询问。 对方反倒跟她攀谈起来,态度热情四溢,就差查她的户口了,倒把她吓一跳。 这不,那个为首的中年男子又跟了上来。 “是王爷回来了。”祁海满面笑容地迎接着。 祁清绝一下车便看到他那张老脸,眉头皱了一皱。 对于那边来的人,他的态度一向算不得好,更何况,还是为他的感情一事而来的,他就更不欢迎了。 这批人怎的还不走?祁清绝眼中闪过一抹厌烦之意。 在自家人跟前,他倒是没有掩藏情绪。 凤凌泷看在眼里,想到刚刚祁海说的话,心下有些不忍。 祁海告诉她,他们都是老王妃派来看顾小主子的。但小主子心里对老王爷夫妇将他自幼扔在这边有些不满,所以,对他们会发发脾气,就像对老王爷夫妇一样。 真是个缺爱的少年。 凤凌泷心软了下,轻轻握住祁清绝的衣袖,说道:“不要让他们再在外面站着了,毕竟是你母妃派来看你的,本身就很无辜。” 祁清绝讶然挑眉,目光扫向祁海。 她都知道了? 祁海躲闪着他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祁清绝心里虽烦,但对凤凌泷的话,他又无法拒绝,也没想过去拒绝。略一思索,他说道:“你们来的时间也够长了,该做的任务也做完了吧?在府里休息三天,就出发回程吧!” 祁海大喜,忙忙点头。 要知道,他们该调查的都调查完了,再有想知道的,也不敢查了。 要是连定王府的门都没进,就这样回去,那肯定是要挨老王妃批的。 如今,可以进府呆三天,回去后便有一个交代了。这对他们集体来说,也是一次解放啊! 众人不禁长松了口气,感激的目光纷纷射向凤凌泷。 凤凌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将身体往祁清绝身后移了一些。 祁清绝注意到她的表现,又看看那些下人,若有所悟,薄唇不由泛起笑来。 他轻咳一声,说道:“还是凌泷心最善。若不是你求情,本王绝不会让他们进王府半步!!” 说完,颇为嫌弃地扫了那些下人一眼。 下人们舒心之余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凌泷小姐的话居然能让一向主意坚定的王爷改变主意?天,这可是个大新闻,要回去报告报告。 凤凌泷一怔之后,反应过来,这是祁清绝在下人面前给自己树威信呢。 她的面上微微一烫,低头不语,随着祁清绝进了定王府。 阅微阁,一如以往的清静素雅。 祁清绝后来扎成的藤条秋千依旧悬挂在紫竹林间,随风轻轻荡漾。 祁海在窦伯的默许下,一路尾随他们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凤凌泷走进阅微阁,不禁张大了嘴。 我的天啊,真的不同啊!连阅微阁都能进! 虽然王诗澄小姐也能进,但那还是他们很小的时候,小主子还没有这规定前便有的事了。 自从小主子定下新规后,便再没有外人能随意进出阅微阁。 而瞧那女孩子坐在秋千上的身影,窦伯走过来,低声道:“那是王爷亲自给凌泷小姐打的秋千。” 祁海的嘴再次张圆。 开玩笑吧!小主子然在阅微阁里给她打了个秋千,这……该是有多宠啊! 这一回回去后,他有的与老王妃说了。 凤凌泷躺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着双腿,感觉十分惬意。 祁清绝一面沏茶,一面注意到她愉悦的表情,唇角染上笑意。 刹时间,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生活多滋多味。 而这时,鬼眼也进来向他确定给那些使者招待的事宜。 虽说是自家人,但现在却是有朋自远方来,自然不一样。 祁清绝含笑说道:“他们过来也不容易,还要走海路,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午膳和晚膳都安排得丰富些,莫要委屈了,让母妃觉得本王连个家都持不好。” 鬼眼:“……” 这关心的态度……真特么和一月前是一个人吗? 莫委屈?那把他们关在王府外,连门都不让进,就是不委屈了? 好吧,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鬼眼瞪着双眼直挺挺地出去了。 得知这一消息,祁海又喜又惊。 这突然变好,他还不适应呢。 不过,经验老道的他立刻就看出来小主子这么好是因为凤凌泷在的缘故了。 不得不说,他心里一下就对凤凌泷有了不少好感。 如果不是这出身太差了些,他真要举双手为小主子欢呼了。 他决定,在老王妃跟前,多说一些凤凌泷的好话。 凤凌泷不知,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一次造访,便拉拢了一批人心。 此刻的她,还没等到祁清绝送来的茶,便斜倚在秋千架上睡了过去。 真累啊!这段时间的坎坷与波折让她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而阅微阁里,有他,有隐卫,可以让她彻底安心地睡过去。 祁清绝站在秋千跟前,注视着少女安祥的睡姿,神情温暖。 他走回到小书房里,取了一床薄被出来,脚下无声,悄无声息地给凤凌泷盖上。 为了防止被子掉落,他还细心地将被角在秋千藤上打了个结。 随后,他便将卧椅搬至秋千下,凝望着女孩子熟睡的面容,他也享受起岁月静好来。 因是下午,太阳落山极快。不多时,便到了傍晚。 祁清绝又踱步到秋千旁,见女孩子依旧睡得香甜,哪里忍心叫醒她? 眼瞅着晚风越来越大,带着秋的寒意,冬的萧索,再这样露天睡便不太好了。 可祁清绝来凤凌泷面前时,后者只是翻了个身,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祁清绝无奈,想了下,伸手将被角解开,再弯腰,连被子带人将凤凌泷抱了起来。 “我……”某段围墙上的祁海震惊地开口,后面的声音却被窦伯的手掌给捂了回去。 可这丝毫不减他的吃惊与难以置信。 而再看到祁清绝抱着凤凌泷直接进了小书房——他大部分时间的住处后,祁海双腿一软,险些就从墙头掉下去。 居然,连办公的书房,那女孩子都能进去。 祁清绝知道祁海的动静,但他再不像以前那样,因为不好意思而刻意躲避着。经历了一次离别后,他已深深意识到凤凌泷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他就是喜欢她,就是愿意为她做这一切,在自己家里,没什么好隐瞒的。 凤凌泷在被抱起的时候醒了过来,只是睡意仍浓,赖着他的怀抱,声音模糊地问:“怎么了?” “去里头睡,这儿凉,小心生病。”祁清绝低头望着怀里的女子,幸福盈满心间。 “不睡了吧。”凤凌泷皱眉。 “睡吧,反正也没别的事,在这休息,有我陪你。晚膳时,我再叫你。”祁清绝忍不住托住她的后脑勺,在她眼睛上亲了几口。 第458章 严府小宴(1) 虽然这一回换了书房里的床榻,但凤凌泷睡得却没有在秋千上安稳了。 人有时就是这样,犯困的时候很容易入睡,等特意去睡觉时却又睡不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动,一会儿脸颊被戳戳,一会儿鼻尖被点点,又一会儿唇上如被羽毛扫过,痒痒的。 她不禁撑开眼皮子看去,却瞧见一张深邃如潭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眼睛瞬间睁开,凤凌泷颇有些无语地望着祁清绝。 “你干什么?” 祁清绝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说道:“我见你眼皮子不停地跳动,应该是没睡好,可能在做噩梦,便想叫醒你。” 这种方法叫醒梦里的人十分自然又不突兀。 噩梦吗?凤凌泷默然了一下。 多少回大火里的那种窒息感出现在她的梦里,痛苦地翻滚着,躲避着,求助着。 那原本不是属于她的经历,但自从来到异世后,两个人的记忆重合,再加之梦里无数次的亲身感受,凤姝与她,也早已是一个人了。 想到凤姝,再看到祁清绝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凤凌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一片骇然。 刚才,祁清绝不会是在看她的脸有没有易容吧? 她可记得,在风府,自己以风临的身份与祁清绝相处时,他便知道了自己的易容之术,还曾开玩笑地问自己这张脸有没有易容过。 幸亏她用的易容药粉配制复杂,效果也好,与平常用的脂粉没什么区别,应是没被看出来。 凤凌泷心里一片后怕,再无睡意。 “起来?”祁清绝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欲要拉她。 望少年望着女孩子现在的模样,眼光里充满了温柔与爱怜。 这种幸福的感觉,是只有看到她时才会有的心灵悸动,令他痴迷而留恋。 凤凌泷便将小手递与他,顺势被他拉起来。 此刻正是傍晚。冬季的夜来得很早,院子里点起了灯笼,照亮一片黑暗。 鬼眼送进一匣新鲜的糕点。 祁清绝接过来,放在凤凌泷面前,说道:“这是东平国使者带来的特产,你尝尝。” 说着,满脸期待地看着凤凌泷。 鬼眼回头看了一眼,正逮着祁清绝脸上的表情,不由一怔。 我嘈!这是讨好后等着被夸奖的孩子呢?这还是他家威风八面的高冷王爷吗? “砰”的一声,鬼眼因为没有看路,一头撞到了门框上,引得祁清绝与凤凌泷都吃惊地看过来。 鬼眼眼冒金星,龇牙咧嘴,最后,在脸“噌”一下红到了底之后,逃跑似地出房了。 真糗啊!脸都丢大发了啊! 凤凌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以及唇瓣间含着的半片桂花蜜糕。 坐她身旁的祁清绝看过来时,心中一动,也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微凉的唇覆在她的粉唇之上,将那糕夺了去。 凤凌泷愣住了。 祁清绝却已坐了回去,轻轻嚼起那糕。 芬芳的香气自他口齿间一直弥漫到了心底,吃完了只觉意犹未尽。怎么可以这么甜,这么甜呢? 也不知是欣喜的激动还是为刚才的行为感到难为情,祁清绝的目光有些躲闪,一丝红晕也自他的耳尖扩散开来,蔓延到了面颊上。 他是不会承认的,有多久没有认真品尝她唇齿间的那种甜美了…… 凤凌泷原本有些惊讶,但瞧着他脸上的红云时,唇角的笑意加深了。 原来,他还是会这样呢! 凤凌泷颇觉有趣,心里便想作弄他。她便轻轻攀住祁清绝的肩。 两人本就坐得很近,这样一来,凤凌泷的一半身子其实是挨到了祁清绝的腿上。 祁清绝的身体明显一崩,一侧头,便瞧见女孩子正含笑看着他。 这一刻,天地凌乱,他的喉头轻响一声,再也控制不住,铁一般的臂膀拥住她的腰,俯身,有些急切地寻着唇吻了下去。 甜美的滋味彻底搅乱了他的心神,只剩下疯狂的夺取…… 凤凌泷还没反应过来,想说的话还没说呢,人,也已浸没在少年雄浑的气息中。 待分开时,小小的书房里早已升温。 两人微喘着,感受着心灵瞬间交融的幸福感。 这一刻,心与心离的是那么近,没有任何隔阂,也没有任何阻拦。 祁清绝的脸上更是写着大大的满足,如吃饱了的孩子,通身舒畅。 前一月里他在这段感情里的各种负面情绪,在这时候,真的如泡沫一般无影无踪了。 甜蜜了一会儿,凤凌泷真感觉到有些饿了,便低声问:“晚膳怎么解决啊?不会就吃糕点吧?” 祁清绝摇摇头,起身,牵住她的手,笑道:“自然是回严府用。” 凤凌泷“额”了一声。 回严府用晚膳?什么意思? 她当然不会理解成是祁清绝不留她用膳。 果然,祁清绝给她解惑了:“听说通政司刚办成一件事,正是由严英大人负责的,严大人白日在通政司说了,今晚要在严府搭戏台子,邀请一些同僚过去玩乐。我也去凑凑热闹,严大人应该不会拒绝吧?” 凤凌泷:“……” 真的要去吗?这样好吗?他就不怕他这一去吓坏那些人吗? 寻常官府家的宴会,谁能请得动亲王到场?更别提还是兼职当朝权相的定王了。估计那些人是喜忧参半了。 望着她的神情,祁清绝低头笑了,轻轻道:“想与你多呆一会儿。” 借着这正大光明的机会,他可以公开出现在严府了,待进了府,谁还管得到他么? 凤凌泷心下有些小甜蜜小感动,便笑着点点头。 祁清绝面上立刻流露出喜色。 二人便坐了马车,一同回到严府。 果然如祁清绝所说,严府外张灯结彩,比平日明亮耀眼了数倍,不少马车停放在一侧。几个严府的下人正在跑前跑后地照顾马匹,看管东西。 这应该是今天临时决定的事,总之凤凌泷出门时还没听说。 黑色马车缓缓停在了那些马车的最外面,倒是不占位置。 第459章 严府小宴(2) 不过,眼尖的小厮还是看到了,忙跑了过来。 黑色马车本就不起眼,何况是停在了浓浓夜色之中,故而小厮起先并没认出来,直到近前,看着这招牌性的马车时,大吃一惊。 京城里,谁不认识这辆马车是定王专用呢? 而这时,拍马上前的石手与铁腿已翻身下马,打起车帘。 一袭墨色衣袍的祁清绝首先下了车。 小厮看到真人,又激动又慌张,忙忙地叫唤了一声“定王殿下”。 祁清绝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便转身去扶下车的凤凌泷了。 小厮看到凤凌泷时,眼光更是一亮,也明白过来为何定王会突然造访了。 严府里的人,现在谁不清楚这位从天而降的表小姐与定王之间的关系呢? 想当初,大家对这个乡下来的表小姐存在着很大偏见,如说她贪小便宜,没有自知之明,胡乱认亲,走狗屎运等。 他也是看不上凤凌泷的其中一员。 可后来,朝廷中炙手可热的定王爷竟然第一次踏入了严府,一个在京城高官横着走的地界算不得什么的五品官员家中。 作为下人,他们也是与有荣焉的。后来,便听说了定王的来访居然就与这个一向被大家瞧不上的表小姐有关。再后来,便有了表小姐与定王乃师兄妹,在京城中更是人脉甚广的消息传出。 众人皆是不敢置信,私下里还常常议论这事儿。 没承想,今天让他亲眼撞见表小姐与定王一同出行的事了。 小厮越发谦卑了,上前见礼。 凤凌泷便吩咐他道:“去告诉严叔叔与柳婶婶,便说王爷过来了,让他们安排一下。” 小厮赶紧答应下来,飞快地跑走。 祁清绝微微笑道:“用不着这样麻烦吧?总归是小聚,多本王一个也不算多,进去后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凤凌泷失笑。 这丫的是压根不懂别人看到他的心情吧!当然得让严英夫妇准备准备了,别被打个措手不及就行。 两人往严府大门而去,步伐不紧不慢,倒像是闲庭漫步。 从门房这开始,整个严府的下人们都被惊动到了。 又何止是他们呢?严英与柳氏收到消息后亦是又惊又喜。而定王来访的事也很快传进了这些客人耳里。 通政司的长官通政史与两名四品官通政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更别提与严英同级别的参议员们了,连带着家眷席上也是气氛低沉了不少。 通政史很快做出反应,向严府大门的方向走去,亲自迎接定王的到来。 最高长官都出动了,其他官吏哪还坐得住?大家纷纷围了上去,也算是互相壮个胆。 严英走在了最前面,与通政史几乎肩并着肩。 两名比他级别高职位高的通政都落在了后头。不过二人面上毫无芥蒂之色,看向严英的目光反倒很复杂。 虽说严英职位比他们低,可定王去过他家的事早在通政司内部传开,他们也知道了定王的师妹就是严英的侄女儿,虽不是血亲,却渊源极深,现在更是如亲人一般生活在一起。 他们此次来严府,其实也有一探究竟的意思的,不过谁也没说出来罢了。 没想到,他们到时,却被严英告之,侄女儿不在府上。这让众人很是失望。就在他们放弃了希望之时,情况突然反转,来了个这么大料,委实令人惊喜。 凤凌泷与祁清绝并肩走进后院时,远远便看见一群人在火光里匆匆迎来,场面肃穆而凝重。 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祁清绝倒很淡定,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场合,面不红心不跳,连目光都没飘忽一下,好似眼前仍然跟刚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凤凌泷暗暗点了点头。 而那群人已经到了近前,以通政史为首,纷纷参拜大礼:“见过定王殿下!” 凤凌泷早在这会儿闪到了一边,以免自己也接了这一礼。 祁清绝看了眼远离自己的凤凌泷,眉头皱了皱,说道:“起吧,今日是严大人家宴,本王冒昩前来,可能打搅到众位雅致了。” “不打搅不打搅,这是下官们的荣幸。”通政史连忙接过话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说的也是事实。 如他们这样没有什么背景的大臣,在公务之外,如此近距离见到定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见个面,混个脸熟,对以后的仕途也是益处多多啊! 双方寒喧了数句后,凤凌泷才从容地走回来,给严英施了一礼,唤了声“严叔叔”,随后再给其他官员们施礼,尊称他们为“大人”,倒不失礼。 严英看到她,眼睛里都盛满了笑意,关切地询问了数句。 而通政史们则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悄悄打量起这个女孩子来。 这,就是这段时间名扬京城的帝师之女徒吗?看上去气质沉稳,确实有几分名徒之范。再看她与定王同行,众人彻底肯定了她与定王非同一般的交情。 这一下,大家看向严英的眼神都充满了艳羡与忌妒了。 看吧,能与定王搭上这一条线,不说严英将来的仕途能有多么兴旺,至少,他在朝中有了一张王牌护身符啊! 大夏的前朝风云变幻,朝臣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给自己招祸。保命才是第一啊!有了命,才能谈升官加职的事。 严英,现在真是抱上大腿了。 祁清绝看着凤凌泷与严英说话,心情似乎很好,他看着严英的眼光也不禁柔和了几分。 这一幕落在通政司一干官员眼里,更是令他们羡慕忌妒痛心。 这丫的怎么不是自己家侄女儿呢?自己家的家眷们在那些大人物面前,怎的就老被当成摆设呢? 祁清绝不理会他们的眼光,而是问严英:“可开宴了?凌泷还没用晚膳。” 凤凌泷冲他一笑:“你也没用啊。” 祁清绝声音温和:“我倒是不要紧,你这段日子累到了。” 凤凌泷心中感动不已,虽说他自言不累,可她还是十分关心的,便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严英。 严英插上话后连忙说道:“刚准备开宴,定王来得巧了,请随下官前来。” 第460章 严府小宴(3) 后堂极大,统共设了四桌宴席,其中女眷便占了两桌。 大夏无男女大防,故而四桌离得都不远。 祁清绝一行人进来时,女眷们纷纷起身,在柳氏的带领下过来施礼,礼数极其到位。 凤凌泷惊讶地发现,陪同在柳氏身旁的竟然是孟萝。 虽然今日晌午她也才回过风府,见了孟萝,但突然在严府看见咸少过来这边的小姨,凤凌泷心里的欢喜还是掩饰不住的。 孟萝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看着她如今光芒璀璨,吸尽场中视线,不由眼眶微湿,面上露出满满的欣慰来。 凤凌泷小步上前,来到孟萝身边,眼中充满笑意。 刚要说话,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凤凌泷硬生生地将那声“小姨”给吞了下去,转而笑而不语。 这样的场面落在众女眷面前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柳氏也在一旁,而大家的注意力多半集中在这一块。 祁清绝看到孟萝时,眉头微动。 那日在风府,他便见过孟萝,知道知这是凌泷的小姨,而且,也知道了她就是梧桐栖的老板娘。 只不过,这次相见与上次相见,他的认识是截然不同的。 之前,他只认为孟萝或许有些经商能力,在严家的帮助下开了这家银楼;但从永平村回来后,他已经能肯定,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女才是梧桐栖真正的主人。 祁想到这,清绝看向凤凌泷的眼光划过一丝赞叹。 严英恭敬地走了过来,请祁清绝在男席上座。 祁清绝再度看了眼凤凌泷,似乎要将她的样子记在心里,这才随严英移步主席。 酒菜上得很快,不一会儿,这些官员们便已轮番将祁清绝敬了一遍。祁清绝并不饮酒,手中握的是茶杯,但众人一点也不介意。 到了一定的高度,饮茶还是饮酒,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就着通政司这段时间处理的奏折交流起来。 祁清绝认真听他们说话,偶尔回复一句,眼光更多地是悄悄打量女席那边,看看那个令他心安的女子。 凤凌泷坐在柳氏与孟萝之间用膳,虽然有些饿了,但在这些夫人面前却还是姿态优雅地小口用膳。 这具身体自小的礼仪训练极其严格,那股尊贵之态早已深入骨髓,只要不是她自个儿犯懒,展露给外人的都是无可挑剔的端庄美丽。 众夫人与小姐忍不住频频注视向她,眼光或惊艳或羡慕或带着深深的嫉妒。 只是,无论什么眼光都影响不到凤凌泷。 席散后,严英在堂外搭起了戏班子和帐篷,请众人移座。小厮丫头穿梭着送上香茗糕点,人|流川息,热闹非凡。 祁清绝也逮着这个空能与凤凌泷单独说几句话。 暗处,他拉着她的手,望着不远处的孟萝,低声问道:“原来,梧桐栖是你小姨开的,那为何,你寄居在严府,却不回风府住?” 她可不信他是头一次知道这事。 凤凌泷撇撇嘴道:“你不许将这事说出去啊。梧桐栖才刚刚起步,生意还不稳定,凭我这招黑体质,一定会连累它的。” 祁清绝:“……” 竟然是怕自己连累梧桐栖!他原以为凤凌泷有着其他目的,不会和他解释,搞半天却是这个原因。 他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低低的磁性声音极其动听。 “你还笑。”凤凌泷瞪大了眼,难得地露出几分女儿姿态。 祁清绝却笑得更欢畅了,还伸手点点她的鼻子,说道:“最近梧桐栖的金银首饰倒卖得挺好,尤其是宫里的娘娘,似乎很感兴趣。” “那只是一时兴趣,京城还有个珍品阁呢。”凤凌泷哼了哼。 祁清绝目光动了动,问她:“珍品阁也不过十年光景。你知道它为何会战胜其他老字号银楼,一举成为京城新宠吗?” “为什么?”凤凌泷抿了抿唇。 她其实是故意提到珍品阁的,因为这家店铺其实是寂阁旗下的,寂阁是凌风阁最大的竞争对手。 凤凌泷还是想试探下祁清绝,即使寂阁阁主不是他,那一定也是与朝廷关系密切的人,他或许会知道。 祁清绝缓缓开口:“珍品阁的老板当年找上我父王,送了我母妃很多珍饰轩的首饰。我母妃每每参加宫宴都会戴着,名声自然就打出去了。” 定王妃在大夏的地位仅次于皇后,是连宫中的四妃都不敢得罪的人,她的穿戴,同样引领着夏国的潮流。 凤凌泷若有所思。 她的心思放在了祁清绝的前一句上。 他特意提到了珍品阁的老板…… 难不成,寂阁阁主还真不是他?还是说,他察觉到了她的用意,故意这般混淆她的视线? 正犹疑不定时,祁清绝又说道:“现如今,如果你想稳固梧桐栖的名气,就得打压珍品阁。” 凤凌泷:“……” 这当真不是他开的啊,否则,他会说出这话? 想了想,她摇头:“那不是打你母妃的脸吗?” “那是上一辈的事了,如今,我母妃都不在这边,更不关注这些了。珍品阁虽然付出了不少,但回报也远远超过了付出。” “你能帮我?”凤凌泷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问了声。 祁清绝笑:“就我刚才说的法子,不是很好吗?” “找人戴么?我找过。不过,得换个合适的人选。你以为谁都是你母妃吗?” 之前,她找的是宁德妃,可现在,她和宁德妃的关系僵了,肯定不通了。相反,宁德妃若是知道一些始末,估计还要打压梧桐栖。 贤妃虽然跟她站在一条线上,可说实话……她到如今,除了正宴上被皇帝要求,其余时间的穿戴还是接近北海国的风格,私下里的衣品一直不被恭维。找她,算了。 “依我看,你就可以,何必找别人?”祁清绝望着她,凤眸中带着一丝微笑。 女孩子即便打扮朴素,却依旧很美,尤其是气质,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如果她戴上梧桐栖的饰品,那该美成什么样! “我戴确实好看,可有什么用呢?”凤凌泷想到自己曾经试戴头面的样子,话便脱口而出。 第461章 严府小宴(4) 祁清绝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凤凌泷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句她戴首饰好看的话。她的本意是想表达自己戴着没用,但叫他听在耳里,一定觉得是在自夸。于是,她忙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的身份还不能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祁清绝凝望着她半晌,幽幽吐出一句:“你是要说,你不是定王妃,是吧。” 凤凌泷愕然,紧接着少年的声音又缓缓说道:“你完全可以的。” 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但却很容易让凤凌泷误解成另一层意思。 她的脸不由“腾”地一声泛起朵朵红云,强自镇定道:“我和你说正经的。” “我也很正经。”祁清绝神情很认真。 凤凌泷懵了,好吧,此路不通。 定了定神,她将先前的话题重新提起来:“我只是随口一提,不是真让你帮忙。我自己家的事,自会有法子。” 罢了,不能又让他误会成自己要依仗他的势力,或是利用他呢。 自从上次冷战之后,她心里的阴影还是存在的。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凤凌泷便拉着他的衣袖,指着前面灯火通明处,说:“这是哪家的戏班子啊?” 未料话刚问完,腰间便是一紧,已被少年勾进怀里。 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送入她的鼻端,祁清绝沙哑着声音道:“你那么聪明,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凤凌泷:“……” 心为何跳得这么快?为什么感觉天昏地暗了?不,她有些喘不过来气了。 努力挣扎了一下,凤凌泷终于站到了一边,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再看向少年人在月光下如画的面容,她的心再次如鼓声般狂擂起来。 天,这,这难道是要向她求婚的节奏吗? 不行啊,不能是这样的啊! 她转身想避一避,却听得草丛外有人走路说话的声音,脚步也堪堪停住,尴尬地站在原地。 祁清绝悄无声息地站到她旁边,牵住她的手,轻轻道:“走吧。” 他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也已转开了话题。 凤凌泷点了点头,随他一同往回去。 到了那边,二人便微微分了开来。 严依依摆脱了一群小姐的追问,上来挽住凤凌泷,长长松了口气,抱怨道:“怎么从来没觉得这些千金如此烦人啊?” “那是你现在变得安静了,不闹腾了。”凤凌泷笑吟吟地回道。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那边厢,忽地传来一道沉稳悦耳的声音:“孟夫人,本王听说你是梧桐栖的老板?” 这说话的正是祁清绝。 他一开口,周围的嘈杂声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所有人都识趣地闭了嘴。夜色里,只余戏台上花旦伊伊呀呀的唱腔。 孟萝一怔,不由看向他,点了点头。 祁清绝笑着说道:“前段时间,本王也去看了梧桐栖的首饰,无论从质地材料还是光泽上来瞧,都比珍品阁的要上等。我想买几套寄送给母妃,不知孟夫人还有货吗?” 孟萝面上浮出歉意,说道:“王爷,本店近几个月的货源都订出去了。” 祁清绝摇头:“没事,那下一单,孟夫人便直接给本王留着,无论价钱,本王要了。” 孟萝感激不尽,施礼道:“多谢王爷抬爱。” 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梧桐栖的生意,竟然都好到这个程度了? 作为官场的中层阶级,他们是买不起梧桐栖的,圈子里便很少提,竟不知,这家店铺竟然连定王都赞不绝口。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怕是珍品阁在京城都没有立席之地了。 众人各个眼带羡慕地看向孟萝,与她都不知不觉亲近了不少。 凤凌泷遥遥望着少年人坚毅的面庞,心下一酸。 在他那个位置,能记挂着这些小事,为自己做到这些,又如何不让她心生感动? 只是他要扶持的她,最终目的,他能接受吗? 茶话会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凤凌泷不喜吵,便与严依依坐在安静的角落里听戏。 待到戏曲唱到高}潮之时,院口处快步走进来一名少女,她摸着黑,悄悄地来到凤凌泷身边。 “小姐,你回来了。”红绫施礼喊道,面上尽是喜色。 这么久没有看到郡主了,刚回来便又忙碌着京城里的生意,不见人影,红绫几个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慌乱。 这会儿踏踏实实地看到她,小丫环的心才算真正放下来。 “嗯,是哪个多嘴的告诉了你?你不用过来侍候的,好好歇息。”凤凌泷关切地看着她。 这几个侍女留在京城也是非常累的,毕竟,她把大部分帐目都交与她们管理。 红绫摇摇头,看了眼四周,弯下腰,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严依依并没听见她说的什么,却瞧见凤凌泷的脸色忽然一变,先前的悠闲散漫尽数不见,转为凝重与吃惊。 她站起身,扬眉道:“现在?” 红绫点头。 凤凌泷揉了揉眉心,对严依依道:“依依,我有事要回去一趟。” 严依依忍了忍,还是问道:“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想了一想,凤凌泷说:“你跟我来吧。” 严依依大喜过望,忙跟了上去。 在她眼里,凤凌泷如今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能被她信任,这种感觉简直太好了。 凤凌泷在严府的小院里,一名女子正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她的肩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 听到脚步声,她忙忙回头,溢满眼泪的眼睛在看到凤凌泷时,一面上前一面唤道:“阿姝!” 待到近前,她抹了泪,才看清凤凌泷身边还跟着个严依依,不免一愣。 “席姐姐。”严依依一脸震惊地看着席郁娟这模样,喃喃出声。 “阿姝”是谁?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划而过,倒是没眼前这情景更令她好奇。 凤凌泷握住席郁娟的手,温声道:“依依也是我们的好朋友,没关系。而且,你过来,严府的下人们必然都知道,需要让她去打点一下,不要传出去。” 席郁娟也聪明着,知道其中的利害。 下人有嘴无心,若是瞎说出去,这对席郁娟的名声可就大大不好了。 第462章 逃婚之事(1) 严依依也在这时反应过来,看向凤凌泷,说道:“是让我去封那些下人们的口吗?” 凤凌泷冲她点头,说道:“依依,这件事真要拜托你了。” 严依依摇摇头,“事关席姐姐的声名,我必会放在心上,那你们先聊,我去打听下。” 她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凤凌泷与席郁娟。 席郁娟看着凤凌泷,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阿姝……” 在绝望的时候,唤她的小名,方能让她有种安全感。 “不要慌,坐下来,慢慢说。没人知道你在这儿。”凤凌泷给了她一个拥抱,用手指揩去她的泪水,扶她到院里石椅上坐下,顺手将她背上的包袱放在了石桌上。 席郁娟“嗯”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哭后的颤音。 “其实,也不是其他的事,还是我和你哥的事。”席郁娟喉头哽咽了下,努力将话说清楚,“我父亲和母亲,给我说了门亲事。” “凤凌泷心下了然,问:“说定了?” “八九不离十了,已经把我的庚贴送过去了,据说择日就要定亲。所以,我,我才跑了出来。” 这就是离家出走了。 在现代,这种行为便是离经叛道,放在古代,恐怕给席家带来的影响更大。 “有事好好解决,你不应该跑出来呀。”凤凌泷叹了口气,轻轻摩沙特着她的双手,柔声劝道,“你这一跑出来,纵然是你父母的错,现在也成你的错了。教条压下来,吃亏的是你。而且,席家不是只有你父母,还有其他叔伯婶婶,他们心里或许知道你是想逃避婚事,但嘴上说出来的话可就未必是这套了。” 无论如何,这种幼稚的行为除了给席郁娟带来各种伤害外,就没有什么好处了。 席郁娟咬着唇道:“我不打算回去了,我想找到凤吟。” “你傻啊!”凤凌泷握紧她的手,“聘则为妻奔则妾,这话我就不说你了,反正他是我哥,也只能娶你一个。但以后你总要面对世人的,你能接受外界的眼光?还有,明明能有更好的法子,为什么偏要走这条路呢?” 席郁娟的眼里再度冒出泪花,从她手心抽出了手,道:“你就是说我不该出来嘛,可我实在不想在那个地方呆下去!” “好了好了。”凤凌泷再次握住她的手,放软声音,“我不是怪你,只是希望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你将来该怎么去处理。既然出来了,那就出来了呗,我们好好想办法。” 席郁娟的情绪这才稳定了不少,但眼神里已经有些后悔之色了。 凤凌泷沉吟了下,说道:“席家还是要回去的。你放心,你既不想嫁,我便保你不嫁。最晚最晚拖到成婚那天再逃婚,不也是一样么?在此之前,说不定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呢。” 席郁娟“嗯”了一声,显然也明白过来这个理。 现在逃出来,确实冲动了些。 “你怎么出来的?席府有多少人知道?”凤凌泷问。 “我奶娘帮忙的,除了奶娘和她相公,就是我的贴身丫头了。但现在,肯定很多人知道了。”席郁娟默了默,道,“我出来有一个多时辰了。本来想去凤吟那里,但他不在,我又怕席家的人找来,便辗转到你这来了。阿姝,你那么聪明,现在又那么有本事,只有你能帮得上我了。” 凤凌泷轻叹一声。 她能帮忙的,便是送她回去,并且帮她圆过这件事了。 二人正说着话,红绫突然快步从院外跑进来,嘴里急匆匆地说道:“小姐,定王来了!” 凤凌泷与席郁娟皆是一怔,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席郁娟慌忙去拿包袱,想要去主房里躲一躲。 可她还没走几步,祁清绝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席小姐?” 席郁娟只觉身心一凉,包袱都快拿不住了。 被他叫破,装不了,她只得返身,遥遥冲祁清绝行了个礼。 祁清绝已然迈步进来,看向席郁娟的神情带着几分犀利,“本王刚刚听说王家在寻你,才知道你逃出来的事。身为女儿家,你怎能如此肆意妄为?” 训斥的语气让席郁娟羞得不敢抬头。 凤凌泷皱眉,拉了拉祁清绝的衣袖,问:“为何是王家寻席姐姐?” 祁清绝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席府给她说的亲事正是王家的王诗清。” 凤凌泷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居然是王家…… 那么,席大人没找到女儿,一急之下,必然也上王家打听去了。 祁清绝凉凉地看向席郁娟,“这事可就不好收场了,当真是不用脑子呢。” 凤凌泷闻言,气得不行,声音都抬高了几分:“你做什么这么损人?我席姐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脑子?你才没脑子!” 就算她知道是席郁娟的不对,也不允许别人说她的不是。 这就是闺蜜,是姐妹。 祁清绝:“……” 他好像被骂了。 一瞬间,他都不知道怎么反应。 不远处的小丫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忙被红绫喝止住了。 凤凌泷也是一时口快,意识到了不妥,抿抿唇,抓住他的衣袖,板着脸道:“为了证明你有脑子,你给想想办法。” 刚忍了笑的小丫再度破声,她也知道不该如此,忙弯腰躲回房了。 祁清绝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声音有些僵硬道:“能有什么办法?送回去呗。” 凤凌泷也是这么想的。 她转身走向席郁娟,挽住她的胳膊,轻声道:“席姐姐,你莫要担心,我们送你回去,只说是我接了你出来,陪你去定王府荡秋千散心,然后一起回严府。只是你不爱参加宴席,就回我的院子休息去了。定王府和严府的下人都能做证的,嗯,还有定王,他也会证明的。” 说着,她跑向祁清绝,仰起头,软声问:“师兄,是不是这样?” 这一声“师兄”,明显含着讨好的语气了。 没办法,谁让她刚刚得罪的他。 只要定王能证明,往后,谁都不会再拿这事做文章。 第463章 逃婚之事(2) 祁清绝还因为刚刚凤凌泷为了他人而骂自己的事感到失落中,蓦然瞧见少女如此软软地与他说话,那双水一般明澈的眸子里映满情意,他的心,也瞬间化作了水。 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神情,便能叫他的心情从地狱到天堂。 “嗯。”不受控制的答应声从喉头滑将出来。 凤凌泷欣喜不已,念着他的诸般好处,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腰,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你真好。” 说完,她快速跑向席郁娟。 祁清绝傻了。 那一瞬间,粉唇如火,点着了他浑身的血液,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满足”二字。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微低下头,笑容止不住从眼角蔓延开去。 席郁娟也傻了。 看着凤凌泷如此奔放的动作,再看看笑得一脸甜蜜一脸呆滞的定王,她彻底没脾气了。 我的天……阿姝以前喜欢祁浩瑞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主动吧?而且,那个一向睿智果敢、冷漠顽固的定王,竟真的被吃得死死的?连她都看得出一向冰冷的少年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这才是有眼光的人啊。 席郁娟一时间都忘了自己的烦恼了。 凤凌泷再度挽住席郁娟的手臂,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席姐姐,我们现在出发,如何?” 席郁娟机械地点了点头。 席府。 鳞次栉比的建筑间亮着通明的灯火,待客厅里一片肃穆的气氛。 席夫人止不住地用手帕拭着眼角的泪,却是不敢作声,因为上头,席大人席学士和席二爷正坐着呢。 “还没消息—”席学士刚开口,外头便有小厮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老爷老爷,小姐回来了!” “什么?”所有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席二夫人叹口气道:“郁娟总算是回来了,不过失踪的这么长时间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真是让人着急啊!” “你在这胡扯什么?我儿能发生什么事?”席夫人立刻冲她翻脸。 席二夫人满面委屈道:“大嫂,我只是担心郁娟那孩子。女孩子家家的,私逃出府,本来就是离经叛道的行为嘛!谁知道在外面都遭遇了什么?” “你再胡说!”席夫人许是因为女儿回来了,也有底气了,上去便要撕她的嘴。 “休得胡闹!”席学士怒声喝道。 席夫人被喝住,吓得一瑟缩。 席学士一张脸沉着,极其难看,目不转睛地盯着厅门。 二房自然是想看大房的笑话,毕竟,席郁娟是正经嫡出小姐,身份比二房的子女贵重得多。 这丫头,简直太不像话了!这一回,不让她吃些家法,那也对不住席家列祖列宗。 他正想着,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数人走了进来。 众人皆是一怔,竟然不是一个人? “席大人。”祁清绝的目光扫过厅堂,缓缓开口。 “定王?”这一下,大家更是吃了一惊,忙忙地拥过来地行礼。 席学士也在这时看到他身旁的席郁娟,一脸惭愧道:“王爷,没想到您竟然撞上了小女,还不惜亲自送回来,下官心里感激不尽!” 祁清绝开口道:“非是本王撞见她的。这事,其实是本王该给席大人道歉。” 席学士一呆,不解地看着他。 “说起来是我师妹不对,她念着席小姐,便悄悄带她出来散心……”祁清绝当下便将之前凤凌泷说的词说了,听上去并无破绽。 毕竟,凤凌泷自从有了席满纶的允许后,是可以去见席郁娟的。 “本王若知道席家在找席小姐,也不会任意由着她和凌泷在定王府玩耍看书了。”祁清绝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愧意。 厅堂里一片静默,直至席夫人没有忍住,不顾礼仪地上来,拉住女儿的手,说道:“王爷,这不怪你,早知郁娟和凌泷在您那里,我们也不会有这个担忧的。” 一面说,她一面打量席郁娟,眼中满含泪花。 席郁娟也不知是愧还是悔,泪水也是直流。 不过,席学士夫妇的神情还是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定王说的这番话,不仅能解释席郁娟的去向,而且,也从侧面证明了席郁娟的清白。 瞧,席家二房这会儿的脸色多难看! 他们原以为能看一场笑话,结果呢?不仅不是笑话,人家还跟定王走得这么近,反倒是桩好事。 席学士夫妇哪里会知道,这本来就是凤凌泷与祁清绝为这个目的商量好的过程而已。 席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上前两步,开口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不过,王家那边不好交代啊!虽说郁娟没什么事,但私自出府,连父母都不告诉,这种行为,说难听点,就是家教有失啊。不知道王家会怎么想呢?” 这话一出,席夫人脸色都变了。 凤凌泷早知道席家二房这尖酸刻薄的德性,所以之前她劝席郁娟时便提到这么一出。 如今,亲耳听她说了这样的话,她心下也十分不爽,走了出来,先是向诸位长辈行了个礼,随后,看向席二夫人,笑容凉凉地说:“二夫人这是在说凌泷家教有失吗?” 席二夫人一愣,想到此事与她也有关系,不由僵笑着道:“自然不是,我训的是自家孩子。” 凤凌泷淡淡勾唇:“可凌泷私自带郁娟出府,没有告知席叔叔一声,按二夫人的说法,就是家教有失呢。” 席二夫人心里有些慌乱,一抬头,却蓦地撞见祁清绝冰冷而不善的眼神看向自己,她的双腿不由一软。 他们这样的家族,谁会不知道定王和这师妹的关系极好? 当下,她语无伦次道:“凌小姐怎么会家教有失呢?凌小姐可是我们老太爷的徒弟。” 单说老太爷的徒弟,身为席家人,她可是不怕的。但祁清绝纵然师承席满纶,身份之贵重连席家人都不敢惹,何况她这席家媳妇。 席二老爷见状,气得不行,上前一步,毫不留情地将他夫人给拎到了一边,对凤凌泷赔笑:“凌小姐莫要计较啊,我这夫人有时候脑袋不太清楚的,会瞎说话。你们一定是有事耽搁了才没说,是不是?” 第464章 逃婚之事(3) “脑子不清楚啊?”凤凌泷一脸真诚与同情地看向席二夫人,说道,“以我通医的经验来看,脑子不清楚,一定要及时就医,服点相关汤药,否则不容易好。” 这话说出堂上有些下人都绷不住严肃的脸了。 席二夫人整张脸羞成了通红,恼怒之下,不禁回嘴道:“你才脑子不清楚吧?” 凤凌泷愕然。 席二爷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二话不说,抡起右手,“啪”的一声,清脆有力的一掌狠狠掴在了席二夫人脸上。 席二夫人硬是被他打了个踉跄。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丈夫,眼中泪水“哗”一下全涌了出来。这不仅仅是被打后的痛,更多的是辱,是丢脸。 今晚,原本是来看大房的笑话的,怎么变成了自己出洋相,让别人看自己笑话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跑了出去。 席二爷还在道歉,凤凌泷却已摇摇头道:“二夫人这病,不轻啊!” 席二爷忍着各种情绪,点了点头,随即也找理由离开。 戏剧性的一幕让席夫人的脸色都好看了很多,但很快,她想起女儿与王家的事还未解决,愁容便袭上眉头。 席学士赶紧命下人收拾残茶,请祁清绝上座。 祁清绝倒没有拒绝,一行人分宾主坐了下来。 席夫人原本是想带席郁娟去后房说话,顺便想想法子,手却被凤凌泷拦了住。 “夫人,让王爷与大人商量一下席姐姐现在这事怎么办吧,您是拿主意的人,要不要听一下?” 这话,问到席夫人心里去了。 她看向凤凌泷,女孩子眼睛亮晶晶的,长得极为好看,在这个时候,也让她看得极其顺眼和舒心。想到之前她拒绝见凤凌泷的事,席夫人感觉很不好意思,给了凤凌泷一个和善感激的笑,拉着席郁娟在一旁坐下。 席学士忙到头昏,这会儿才想起来让小厮去王府说一声,小姐回来了,并且说清楚不是私自出府的。 凤凌泷看着小厮出去,又想起席郁娟的婚事来。 原来,席家为她说的亲是王诗清呢。 就在这时,席郁娟摸到了她身旁,挨着她坐了下来。 凤凌泷看着她欲言又止。 王诗清此人,怎么说呢?有他和善诚实的一面,但是,他可以和王诗澄俩合伙干出绑架严依依的事,足可见此人有其心狠手辣的一面。他可以为了妹妹不惜代价,而席郁娟的性子,显然不适合他。 当然,这桩婚事未必能成。 席学士的眉头深深皱着,坐等王家回复。 在此期间,他也与祁清绝讨论了下,如果王家毁婚,他们该怎么做的事。 然,令大家惊讶的是,小厮回来后说,王家不仅不怪罪席小姐,反倒送了不少补品过来压惊。而且,安国侯小世子王诗泉和二少王诗清亲自送补品过来了。 这等事,自然是由小辈出面。 不过,安国侯世子,也就是王诗泉的身份,已经很重了。 席学士夫妇忙整理仪容,令人前去迎接。 待铁轮椅转至大厅中时,席学士笑着开口:“这等小事,哪劳贤侄亲自跑一趟呢?” 不少人心里暗想,是啊,这等小事,怎劳一个残了腿的人亲自跑这一回? 轮椅上的青年人身着暗灰色锦袍,袖口绣着几缕青纹,随着他抬手露出结实白净的手腕。王诗泉的笑容温和而不强烈,却又带着慑人心魄的意味。 他开口说道:“小侄无法见礼,王伯伯莫要见怪。此番也只是顺带送些礼品过来,倒无他意。” 他眼角余光在大厅扫过,落在祁清绝脸上。 “定王殿下。”王诗泉沉声唤道,一旁的王诗清代替他给祁清绝和几个长辈行了礼。 当他回身时,却在王诗泉眼里捕捉到一丝失望。 他心下亦是知道的,大哥此来,不就是为了能见到那个女子吗?若不是听说她在,他又怎会过来? 他嘴里的她,这会儿正拉着席郁娟呆在内室,替她换衣梳头呢。 席学士这会儿已经将席郁娟的事解释了一遍,祁清绝在这里,正好做了人证。 王诗泉点点头后,便问道:“王伯伯,我们也寻了席小姐好久,心里放不下,所以想亲眼看看她的安危。不知可行?” 席夫人忙点头:“自是可以,以我们两家的关系,用不着那许多规矩。” 说完,她往内室而来。 席郁娟虽然不太愿意,但心里已经知道不能任性,便让凤凌泷陪她出去。 虽说她今日有些憔悴,但净面打扮后,依旧温婉美丽。 只不过,王诗泉根本没注意到席郁娟,他的眼光,在看到席郁娟身旁那个娇俏的女子时,便是一亮。 “凌小姐也在这里?”他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话的语调都上扬了几分。 王诗清简直想捂脸逃走。 大哥这么明显做什么?真不怕被定王当场砍了? 祁清绝多敏锐的人啊,察觉到王诗泉一向波澜不惊的情绪有了变化,剑眉微动,却是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 “王公子。”凤凌泷冲他微微一笑。 因着不是主角,她也就没有施礼,而是站到一边,把空间留给席郁娟。 席郁娟上前将心里想好的解释有条不理地说出来。 然,王诗泉忍了又忍,目光还是不住地往凤凌泷那里飘。 “过来。”低沉的少年声音响起,并没掩去席郁娟的声音。 祁清绝开口,凤凌泷便知是对自己说话,朝他走去。 祁清绝抬手,撩起墨色袍袖,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她坐在一边。随后,少年人目光含冰似地看向王诗泉。 王诗泉扫了这边一眼,表情似乎僵硬了一下。 凤凌泷倒没有注意,因为她一直盯着王诗清。 在席郁娟说话时,她便留意着对方的神情。然,此人眉眼里竟没有一丝情意,相反,还有些不耐烦。 她的心微沉的时候,王诗清的目光突然也射向她。 两人目光对视。 王诗清眉眼微眯,忽地,唇角露出一抹带着些邪气的笑,有些挑衅的意味。 这与平日里他所表现出来的温和不太一样。 第465章 逃婚之事(4) 凤凌泷在他眼里看到了桀骜不驯,一种叛逆的眼神。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沁上一丝凉意,向席郁娟走近了几步。 席郁娟仍低着头在那说话,而王诗清已经收回了目光,再度看向席郁娟,嘴角重又挂上温和的笑容。 只是这温和背后,究竟是什么…… 凤凌泷不敢多想。 厅堂内,通明的灯火下,众人有礼有节地对答着,交流着,尽显上流阶层的风范与仪态。 特别是王诗泉,虽然腿部因残疾而终年坐于轮椅之上,但他的气度却是除祁清绝之外最为雍容的,姿态随意,却是令人赏心悦目,说话更是沉稳中不失妙语连珠,让凤凌泷也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心里暗暗为之惋惜。 王诗泉其间还向她点头示意。 凤凌泷回以一笑,只是笑容中带着一丝尴尬。 虽然王诗澄对自己不善在先,但她到底动了他的妹妹,他这般客气,倒叫她惭愧了。 不多时,风起茶凉,席府的茶话也到了尾声。 席学士夫妇亲自送祁清绝与王诗泉两班人马出府,目送两辆马车朝黑夜中驶离,这才长松了口气。 寒风里,席夫人拉住他的衣袖,轻声道:“你瞧这婚事……” 席学士抬头望着漫天星辰,沉声说道:“王家与我席家一般,乃诗书礼仪大家。王家子弟多习礼,总出格不到哪去。年轻人嘛,就算有些浮躁也是能理解的。” 显然,王诗清的表现他看在眼里。 席夫人叹了口气:“也不能这么说,你瞧王家大公子和定王,同样年纪不大,却是稳重有加,真让当父母的羡慕。只可惜,王大公子的腿……” 席学士瞪她一眼:“想什么呢?就算那孩子腿有问题,也轮不到咱家女儿。论能力,年轻一代中少有匹配的,也就定王吧。何况,他还是未来的安国侯,这想巴结的可是数不胜数。” 也不知王老爷子怎的就真敢把这侯位传给这个残疾孙子。 不过,残疾归残疾,也不是没生育能力。只是对女人来说,苦了点喽…… 席夫人“嗯”了一声,不禁提起凤凌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凌家那丫头出身平凡,能得咱家老爷子的亲眼还真不是运气。我瞧她气度娴雅,姿态大方,竟是丝毫不输名门千金。为人处世不欺软,不怕硬,真是令我都佩服。咱家郁娟要是能有她一半魄力,哪还愁这婚事啊!” 席学士失笑道:“你开玩笑吗?她若是没点本事能让定王那般出色的人物都愿意为她出头吗?这大夏,能让定王都折服的女孩子能有几个?若不是她,你真当定王会管我们与王家家这档子事?” 席夫人听着,面露愧色:“这倒难为她了。” 席学士摇头道:“不知祸福,走一步看一步吧。回去了,别冻生病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席府深处走去。 夜色中,缓行的马车上,少年人的姿容半掩在幽暗中,只听见他带着磁性的清淡嗓音:“你与王诗泉熟悉吗?” 凤凌泷闻言,惊讶地看向他的方向,说道:“不算很熟。” 于是,她将自己和王诗泉相识的事简单说了。 “你给他治腿?”祁清绝微皱眉头。 凤凌泷抿了抿唇,轻轻往他的身边坐去,不安地问:“难道我做错了?” 之前,她不觉得有什么,可考虑到她如今与王家的关系,其实凤凌泷心里也不是没有后悔过。 祁清绝轻轻叹了口气,揉揉她的脑袋,叮嘱道:“事已至此,罢了。你记住,莫要告诉别人这事与你有关。毕竟,想让他的腿永远残疾的人多的是。” 凤凌泷苦笑一声。 世人道医者难为,便是这其中的复杂也确实令医者难做。 “只不过,你要离他远点!” 祁清绝的声音蓦然加重,手上一用力,已将女孩子拉进怀里。 凤凌泷感觉那双拥着自己的手臂是那么紧。 “我离他不近啊。”凤凌泷闷声答道。 “我知。”少年人的声音微沉,“但他对你的心思怕是不一般。” 祁清绝忍了忍,有些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这人若是旁人,如宁雪金之流也就罢了。但他却是王诗泉,一个自小被称为天才的王家嫡长子,与自己齐名。他的腿如此,尚且光华耀眼,可见手腕非同一般。若是他的腿好了…… 这让祁清绝内心深处产生了危机感。 凤凌泷眼珠转了转,道:“那就让他的腿慢点好吧。” 这也不负她的诺言。 祁清绝微微一笑,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有些不悦的情绪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与她有关的事,怎么做都是可以的这是他内心深处突然意识到的想法。 马车绕了小半个城,终于在严府门口停下。 祁清绝亲自送她回了后院,并嘱咐小厮不要通报严大人,以免惊扰到他们。 严英自然是收到消息的,当然,他也很识趣,没有出面。其实,于他来说,这也是种解脱。 祁清绝没有进院,目送凤凌泷安全后,才转身离去。 小院里,灯烛一排排点了起来,说话声、脚步声,交织成一片。 “小姐。”红绫走近她的身旁,低低唤了声,似是有话要说。 凤凌泷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红绫这才说道:“适才宁府的宁雪月小姐过来找小姐了,似乎有什么急事,还特意避了人,走的是后门。不过婢子说了,小姐不在。她说她晚点再来。” “宁雪月?”凤凌泷梳理头发的手顿了顿,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许久没有出现在生活里了呢。 果然,连她来寻自己都是偷偷摸摸的。或许,就是很多人嘴里所说的苦衷吧。 “知道她所来何事吗?”凤凌泷将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问道。 红绫摇头:“婢子不知,是宁家安排在小姐身边的暗卫传的话,兴许,他们知道?” 宁德妃虽然与凤凌泷不合,但宁家的暗卫却一直没有离去。 因为,那是他的眼睛啊!宁雪金,一直在暗暗保护着她呢。 想到此,凤凌泷低叹一声,站起身,将架子上一件淡青色的斗篷披了,说道:“我去后门看看吧。” 还有两千晚点 第466章 王诗清VS凤凌泷 无论如何,她都是宁雪金的嫡亲妹妹,也曾对自己友善过。 红绫见状,便替她披好斗篷,系上绸带。 “小姐,我陪你去。”绡透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右手里还打着一盏雪亮的灯笼,笑吟吟地开口。 “好。”凤凌泷笑着点头。 有自从红绫回来后,绡透越发活泼可爱了,性情慢慢恢复着。 有她相伴,暗夜寂寥,不会无趣。 红绫也并未反驳绡透的建议,而是叮嘱道:“路上黑,你得看仔细点,扶好小姐。” 绡透冲她做了个鬼脸,说道:“我还不知道这些么?再说,现在的小姐可不是以前的郡主了,一阵风都能刮得倒,如今可是身手堪比大内高手呢!” 红绫啐了声:“打什么好比喻不好,打这个比喻!” 大内高手可是太监呢,能和郡主比? 绡透嘿嘿一笑,不再言语,问凤凌泷:“小姐还要准备什么?” “走吧。”凤凌泷嘴角还带着笑,心里却弥漫上一丝复杂的情绪。 看到二人打闹,她有一种恍若置身过去的感觉。 瞬间,她分不清记忆与现实,记不清自己是凤姝还是穿越后的凤凌泷。 但现实就是现实,曾经的美好早已烟消云散。至少,那场大火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过。它在一夕之间毁去了她曾拥有的一切,名望,身份,地位,亲人,以及对生活的信心…… 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凤凌泷走出院门,看着天上一片闪烁的银河,心情瞬间又明媚了起来。 绡透虽说很信任小姐的实力,但一路上还是紧挨着她走,努力让灯火照在正前方。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后门处。 有严府的下人守夜,原是不允许女眷再出去,但他们早知道,这位表小姐是个例外,故而也不拦着。 有人告诉了柳氏,柳氏想了想,挥手让下人退下。 凤凌泷的事,她有自知之明,是管不了的,也没那实力去管。 这丫头,厉害着呢,也没人能欺负得。 后门外,一片夜的宁静。 凤凌泷刚走出去,便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铜门一侧的树丛里走出来。月光照着那模糊的修长身影,投在地上,展现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的轮廓。 凤凌泷的心猛一下提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 宁雪月这时候约她相见,难不成竟然…… 她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宁雪金?” 竟是他回来的吗? 那道身影顿了一下,随后撩开蔓生的枝叶走了出来,面容展露在凤凌泷面前,令后者脸上的惊喜沉了下去,转为讶异。 “王二公子。”凤凌泷望着王诗清,声音归为平静。 王诗清看向她,嘴角生出一抹讥讽的笑:“我道凌小姐为何会突然出来呢,原来是约了宁家小公子在这里约会啊!真是看不出来,凌小姐脚踏多只船的本事很高超么,不知定王殿下知不知道凌小姐的这一面呢?” 这含讥带讽的语气瞬间激怒了一旁的绡透。 她举着灯笼,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大胆!你怎敢这般与我家郡—小姐说话,不要命了吗?” 王诗清一愣,未料到一个丫头都这般厉害。 随即,他恢复了嘲讽的笑,道:“我听说过狗仗人势,丫环仗的是主子的势倒不足为奇,只是这主子仗的也只是别人的势。可莫要玩火自|焚啊,这京城圈子的复杂可不是你这等心机女玩得起的。” 早知对方是不会治他妹妹的脸伤了,王诗清压在心底的怨恨也暴露出来,再没当日来严府的低声下气了。 “你……”绡透气得满面胀红,委屈之至。 这话,可谓是赤果果的羞辱了。 羞辱她倒不要紧,可羞辱的是她们家小姐,曾经的身份绝不是眼前之人可比的郡主,这就令她无比愤怒了。 士可杀不可辱,宁愿带着骨气死,也不自降骨气活。 这是上流阶层人惯有的想法。 凤凌泷却是一抬手,拦下了绡透还要上前的动作,神色间一派平静。 她淡淡说:“只要你待席姐姐好,其他不重要。” 并非她有多大度,而是,她并不想去改变一个已经恨她的人的想法。 这人,还是王家传统教育下的书生。 别看这些人平常温和如谦谦君子,一旦固执起来,便连武夫也是拦不住的。 和这种人辨对错,说服不了他是小,还丢了自己的范,脑子被驴踢了才这么干。 提到席郁娟,王诗清脸上那种邪性的笑又一次浮了上来,不过是一闪而逝。 他勾唇说道:“听说凌小姐与席小姐关系很好,果然不假啊!你也知道,我妹妹不喜你,她也不会喜欢席小姐。若是她嫁出去还好,可以她现在脸伤的模样,估计是不会出嫁了。说不得,还会将满腔仇恨发泄在你席姐姐身上。凌小姐,你是聪明人,知道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对你说这些。” 这话,别说凤凌泷了,就连绡透也是完全听懂了。 她的脸瞬间胀成紫色,骂道:“卑鄙!竟然拿捏人家小姐来做威胁!” 王诗清淡淡睨她一眼:“彼此彼此,你家小姐也不见得光明磊落。” 说着,他看向凤凌泷,意欲欣赏她脸上的精彩表情。 要知道,这时代以夫为天。席郁娟嫁到王家后,生死就掌握在王家人手里。 王家这等大世家,若真想要一个人死,有的是不被人知的法子,保证连席家都找不到证据。 作为四大世家中的安国侯,没有证据,那根本拿它没法子。 然,凤凌泷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震惊与愤怒,而是微微勾唇,声音如旧:“原来如此,我早知你的目的不简单了。” “那凌小姐考虑吗?”王诗清反问。 凤凌泷笑道:“若是换了旁人,我兴许会考虑考虑。不过,王二公子的品格太低,还配不上与我合作。” 说完,她吩咐绡透:“前面掌灯,我们回。” 王诗清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说不出的难看与僵硬。 他感觉自己的全番力气打在了一团棉花之上,对方的反应轻且浅,还顺带看不上他,这种感觉,比被人回一拳还要难受! 第467章 联姻风声(1) “你—”王诗清僵着脸喊住她,“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席小姐的死活?” 凤凌泷转过身,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需要你操心。” 王诗清气极反笑:“那你到处勾|搭男人,就不怕会出事?” 凤凌泷这回给了他一个极其妩媚的笑,声线如珠玉落盘,清晰无比:“更不需要你操心。因为,我是怎么都看不上你的。” 说完,她径直步进了后门。 王诗清:“……” 这脸打得有多响! 绡透先前的气怒也瞬间消散,转为笑意。 她挽着的灯火,掩映在照壁后,一闪一闪的,如天上的明星。 二人并没走远,隔了会儿,才又转出了后门确定王诗清是否已离开。 静寂的街巷上已然空无一人,充满了寂寥的气息。 凤凌泷正四下查看时,一旁的苍天大树后,传来女子的轻咳声。 “谁?”绡透下意识地挡在凤凌泷跟前,举起双臂护住她,神色警惕地看过去。 “凌泷。”一道曼妙的身影走将出来,在月光下逐渐现出身形,正是宁雪月。 她一身黑衣小厮打扮,倒像是特意伪装过,颜色与夜融为一体。 她看向凤凌泷的眼神复杂中带着浓浓的敬佩之情。 “连王家公子都拿你没办法,真厉害。”宁雪月情不自禁地开口。 很显然,她也早到了,将适才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王家的身份不输宁家,甚至于底蕴更为深厚。 王诗清作为嫡次子,是她这个宁家嫡出小姐都惹不起的人物,竟然被凤凌泷给怼了。 换作她处于凤凌泷刚刚的位置,被他说成那样,估计早就哭着躲回家了。 “有事吗?”凤凌泷轻淡地笑了笑,为不以为意地转开话题。 宁雪月瞧着她有些生疏的模样,眼底一黯,往前移了几步,小声道:“凌泷,不是我不理你,而是我不敢。你知道德妃娘娘对你有些意见,她让我不与你来往。她的话,我不敢违背。” 说着,她颇感惭愧,垂下了头。 凤凌泷眼中闪过一丝理解的神色。 但凡家里出了娘娘的,全家老少,无论心里愿不愿意,表面上,是不得不以她为重的。 就像凤姝吧,一出生便被誉为未来的国母,吃穿用度,无不是最顶级的。表妹凤姣也将她的嫉恨掩饰得很好。 那时,她还没有真正得势。若是真入了后宫,权势、地位和心机也会上一个台阶,即便是凤姝,想要害她,也不会容易得手了。 因而,她也估计着宁雪月是很惧怕宁德妃的。 她笑了笑,说道:“没有关系,我心里清楚。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宁雪月“嗯”了一声,放低声线道:“今日我见到我哥了,他让我捎封口信给你,说东平国传来消息,要为他们国家的征伐大将军东周联姻我国。这个东将军生性乖张,手段残酷,据说打死好几个夫人了。但他在东平有着极高的地位,所带兵权严重威胁我大夏江山。所以,陛下对此次联姻很是重视。我哥让你注意一下。” 说到这,她停了一下,补充道:“我也不知我哥为什么嘱咐我一定告诉你,但我想,他可能是怕陛下选中你吧,毕竟,你那么出色。” 凤凌泷扬扬眉头。 东周么?此人她倒还是知道的,曾被誉为东平战神,不过风评一向很差,嗯,特别差,差到连东平本地的豪绅贵族都不大敢与他联姻。一方面因为他的残暴,另一方面因为他虽独揽大权,但性格太坏,反倒威胁到身边人。 夏帝若有可能选她,定然是因为作为帝师之徒,她有一定的身份,而且身后没有家族,背景干干净净。 这样的人,在夏帝眼里,只要施加一些恩惠,再提高提高地位,便能成为皇室的死忠。 当然,这只是宁雪金的猜测,也是她的猜测。 东平战神吗?想要让她联姻,还得问问祁清绝同不同意吧? 凤凌泷微微失笑,冲宁雪月点头致谢。 宁雪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袄衫的下摆,说道:“白日里我不便来见你,只得选这个时候,希望不要打扰到你。” 凤凌泷摇头:“我很感激。你回去的路上慢点。” 宁雪月知道这是要送客了。 是呀,现在两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其实说起来也可笑,最初的最初,她们更像是仇敌,后来却能成为密友。现在,不是仇敌,关系反而亲近不了了。 她们中间,隔了一个宁德妃,山高路远。 凤凌泷也趁着月光,在闪烁的灯火下,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回走。 “那个东平战神,据说会吃人。”绡透小声在她身边说道,“把他的前一任夫人给煮了呢。” 凤凌泷唇角微勾,说道:“其实吧,我倒觉得挺遗憾的。” “遗憾?”绡透吃了一惊。 “是呀!如果我选择主动联姻的话,你说皇帝同意的可能性大不大?”未待绡透回答,凤凌泷继续开口,“或者,找人在皇帝面前吹吹风,我去联姻的事几乎就定了。只可惜,现在的我不会这么做的。” “小姐,你居然想嫁给那吃人的将军?”绡透一急,显些将自己的舌头都给咬掉了。 “换成半年前,或许就这样了。”凤凌泷望着她,唇角的笑意淡去,“战神啊,将军啊,坐拥东平数十万的军力。借他之手反攻夏国,你说,这该是多完美的事啊!” “可是他会吃人!”绡透固执地重复着。 凤凌泷笑着摸摸她的头:“咱不怕。” 绡透张大嘴,一时合不拢,倒是有些萌呆萌呆的。 凤凌泷的思绪则飞进了黑夜深处…… ………………………………………… 忽如一夜春风来,豪门贵户尽知情。 东周意欲与夏国联姻一事,在次日,便传扬了出去。 一瞬间,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起来。 酒馆、茶肆,说书人尽情表演着书文里残暴煮妻的形象,暗喻东周令人发指的残酷。 而世家豪门之中,掀起另一阵风潮。 不同于东平国,想要把女儿嫁给东周的大夏官员可是大有人在。 第468章 联姻风声(2) 毕竟,夏国是允许一夫多妻的,所以很多人家不缺女儿。 嫁一个过去,便能与东平的大将军做亲家,那将来自个儿在夏国的地位不也跟着水涨船高吗?更重要的是,这可是多了一张护身符啊! 对于几大世家来说,所想的就更不简单了。 与东周联姻,意味着与东平的军权联姻,这是多么具有诱惑力的事啊!尤其是赵家,一心想扶持太子,更想抓住这个机会。其他世家呢,不管是出于对自身的利益考虑,还是意图阻止他人,也是想将这联姻拿到手的。 只不过,表面上,大家却持反对意见,一个个你推我让,给皇帝造成不想联姻的假象,好让皇帝降低警惕心。 一时间,朝中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就连宫里的贤妃娘娘,也给她发来邀请函,邀她有空去宫里做客。 做客自然是假,凤凌泷猜便是为此事而来。 她不想在风口浪尖出去招人眼球,便让传信者回复,过几日再进宫。 一连几日,联姻一事的热度终于降了下来。虽说官方还一直未给个说法,但总算不是人人谈论此事了。 凤凌泷瞧着晌午天气不错,便走出严府,往西门而去。 席郁娟的婚事暂定了,也不知三哥知不知情。知情的话,他会是如何想的? 虽然很怕被凤吟识破了身份,但凤凌泷终是忍不住与亲人相见的渴望。想到能见三哥,她的心都飞扬了起来,走路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也是她赶得巧,刚到凤吟住房的门外时,便看见他正站在一辆马车前,帮衬着车夫套马车。 青年男子衣着朴素,动手做着最基本的事情,却仍然掩不住那如画眉眼下的谪仙气质。 这,就是隶属于凤家的高贵,四百多年来骨子里不曾泯灭的贵族气息。 “凤吟哥哥,你这是要出门?”凤凌泷快步走过来,含笑询问。 凤吟听得声音,再看到凤凌泷时,神情划过一丝激动,放下手里的活,冲她笑道:“许久不见了,你参加内院活动回来了?没有什么危险吧?” 身为五城兵马司,虽然被贬到如此低的官职,但他的耳目还是有的。 暗地里,他也会或多或少关注一下她,知道她平安归来,但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状况。 凤凌泷摇摇头,“我没事的。你这是去……” 凤吟微垂头,避开她的视线,淡淡答道:“进宫。” 凤凌泷惊讶道:“进宫?进宫做什么?” 凤家都没落至此了,尤其是三房。凤吟被贬至低品级官员,怎的还要进宫呢? 凤吟如花的唇瓣掠过一丝苦笑,本不欲回答,但瞧见她满面惊讶与好奇的样子,又不忍让她失望,还是说道:“陛下慰问。” 凤凌泷:“……” 你特么逗我呢?陛下慰问你?慰问凤家的子孙? 凤吟见她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也有些失笑。 这时,马车也已套好了,他便冲凤凌泷伸出浑厚的掌心,说道:“你怎么来的?我送你回去吧。”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第469章 联姻风声(3) “好啊。”凤凌泷倒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只是避开了他递来的手,掀裙上了马车。 凤吟笑了一笑,他还真把她当妹妹去了。 不管如何,到底不是自家兄妹,该避嫌的地方还是要避一避的。 马车缓缓启步后,凤凌泷挑起车帘,对驾车的小厮说了声:“我也去皇宫,你不用绕其他地方,直接走吧。” 刚上马车的凤吟一愣,望向凤凌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无奈,说道:“刚刚我还问你回不回家,你没否认。现在倒好,又改去皇宫了。你莫不是不放心我吧?” 一向感官敏锐的凤吟如何察觉不出凤凌泷对他的关怀?那种属于亲友间的关心,无关风月。 凤凌泷乖巧一笑,托腮说道:“不是呀,我也正好有事要进宫,去见贤妃。坐你的顺风车,你不介意吧?” 她当然不能让凤吟感觉到自己是为了他才选择这时进宫。 只是他的话让她眼神闪了闪。 为什么他会用“放心不下”这个词?这是不是说明了,他进宫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 凤凌泷将这种情绪掩藏了下去,而是问起凤吟旁的事:“这段时间忙不忙?” 凤吟脸上挂起淡淡的笑,答道:“说忙也不忙。工作上的事务虽多,好在我也没其他事可做。只是……” 修长的手指轻挑车帘,青年人俊美的双目凝视向远方,声音有些悠远:“心里有些累。” 如同喃喃般,在这个他觉得十分亲切,也与他没有利益冲突的女孩子面前,他忍不住说出了一句。 凤凌泷默然。 换了别人,或许会不懂,不解。但是她,同为凤家人,同为沦落天涯之辈,如何会不懂他的苦楚? 一朝从天之骄子溅入尘埃,身边再不是往昔那些人。甚至于,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天的生活都在皇室的监视下度过,没有目标,没有自由,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不敢大意。 这,真是生不如死吧。 “吓到你了?”凤吟放下车帘,靠进马车后座,冲凤凌泷微笑,声音也轻快了几分。 凤凌泷也做了个与他一样的姿势,说道:“没有,心累是正常的。人活着,谁不累呢?我也感觉很累啊!” 这话,是大实话,心里话,只是叫凤吟唇角的弧度扩大,“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是心累吗?” 凤凌泷感觉自己的笑都苦涩几分了,声音沉沉:“绝不比你快活多少。” 见她一脸郑重,凤吟也收了笑,眼中有狐疑之色。 他知道凤凌泷以前的家庭很乱,但现在的她身为严家侄女,过的也是标准的千金生活。尤其是定王,待她那真是没有原则的好,想来,严家也不敢轻慢她。 这样一个千金,原来也会心累啊…… “你喜欢席姐姐吗?”凤凌泷突然问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凤吟的脸色尴尬了一下,低声说道:“她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不要打扰她了。” 凤凌泷摇头:“你这个想法不对。席姐姐对你情深一片,你也不曾拒绝过。既如此,你便要对她负责到底。” 凤吟有些怔愣。 “席姐姐虽有婚约在身,但她是不会出嫁的,我也会帮她周|旋。最终,她都是要跟你的。如果你再不要她的话,那她只能去尼姑庵绞了头发了。所以,我不允许你负我席姐姐。” 凤吟:“……” 他的脸庞一阵青一阵白。 凤凌泷声音很慢,但却不容置疑:“总之,你要做好成家的准备。” 说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凤吟,眼底深处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 她之所以这样给他施压,其实是想给凤吟一个好好走下去的动力。 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才是可怕的。 凤吟没有回话,但他好看的凤眸内却交织着不同的眼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不多时,马车上了御道,没走一会儿便停在了皇宫大门前。 雄伟的皇城大殿尽数隐藏在这红门金环之后,两排的带刀御林卫,目光锐利,气势十足,令人不敢直视。 以凤吟现在的身份,在这里就必须下车了。往前走一段路到二门,便有引路与通报的宫人。 凤凌泷也跟着下了马车,小厮不能进,便将马车驱走。 两人经过御林卫的盘查后,顺着宫墙向二门行去。 即将到达二门之际,几个身着华服锦袍的年轻人从宫里出来,与他们二人正好狭路相逢。 几人看到凤吟时,目光闪了闪,朝他走来。 其中一人嘴角挂着邪笑开口:“哟,凤公子,又进宫了啊?您现在可真是受陛下器重啊!” “乐公子言重了,我要赶着进宫,还请几位让一让。”凤吟沉声说道。 他的态度很平静,但凤凌泷还是感觉到他的忍让。 乐吗?她想起东亭书院那位乐小姐。如果是那个乐的话,倒也是个大家族。 乐公子哈哈一笑,指着他,对身边人开口:“想让我们让一让呢,你们说,要不要让让他呢?” 一人薄唇微扬:“那就要看凤公子表现如何了。让我们满意的话,自然能过去。” 他看向凤吟的眼中夹杂着深深的嫉妒与快感。 曾经被内定的凤家王世子? 呵呵!世子个毛啊!凤家出事后,江夏郡王的爵位说不得就在此终结了。 曾经他有多耀眼,现在他就有多落魄。 这些身份曾不如他的人,自然乐意上来踩一脚。 凤吟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只是以前只有自己一人,无所谓。而现在,还有个善良的女子与他同行。他的脸不由胀成通红,问:“你们想要怎样?” 凤凌泷眉眼微蹙。 如果她没猜错,皇帝召凤吟进宫多半是例行检查,也就是试探下这些人的生活状态,有没有反心等等。而这些少年公子,怕也是知道这一点,故而在宫里便敢给凤吟难堪。 那几名青年人也看到了凤凌泷,不过,他们并没怎么注意,毕竟凤凌泷虽然名声大,却是很少和这些人出现在同一场合。 、 第470章 联姻风声(4) 这个时代不似现代,有相机有电脑。如凤凌泷这位几乎不参加上流聚会的千金,纵然名声在外,在不留心的人眼里,仍然很陌生。 这几位便正好是这一类人。 他们越发放肆了,走到凤吟跟前,眼光中的嘲讽之色不加掩饰。 “要不,你跪下来给我们磕个头吧?”乐公子如是建议。 其他青年人哈哈大笑起来,满面愉悦。 无论他会不会去做,这个羞辱已经达到效果了。 凤吟的神色一沉,声音也冷去几分:“几位少爷的家教就是如此吗?” 这话可就重了。凤凌泷在心里鼓掌叫好。 乐公子为首的几人脸色却也迅速冷了下去。 “凤吟公子竟敢侮辱我等家世,掌嘴!”乐公子声音一厉,竟是发出了这道命令。 紧跟他们的一名伴当高声应了声:“是!”便要上前动手。 凤吟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那乐公子紧跟着开口:“凤公子,你侮辱我等家族长辈,现在还想在皇宫门前挑事吗?” 说完,他加重加快了声音对伴当道:“还不动手?” 这是拿话逼凤吟,让他不要还手了。 若是还手,或者退让,便是在宫门前闹事。 其他的年轻人纷纷露出笑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凤凌泷的双拳在袖下紧紧握起,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若是换了旁人,这些公子想必也不敢这般胡来。但此时,他们面前站着的是无权无势反而被皇家防备、忌惮与憎恶的凤家,还是被内定为王世子的凤吟。 无论出什么事,宫里的那位都不会怪罪这些人吧!相反,凤吟有一丝丝不妥,估计都会引起厌恶。 “你们可真大胆!”凤凌泷沉着脸走上前,站到凤吟身侧,目光毫无温度地扫视几人。 适才,她落在凤吟身后,又没言语,并未引起这些人过多的注意。 但此时她一开口,一走动,那股子贵族霸气便喷薄而出。 “你是……”乐公子看着她有些面熟。 凤凌泷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继续:“逼凤家公子给你们下跪,对方不从,便要让一个奴才掌他。你们真当自己是皇子还是皇帝了?在皇宫这片地盘也敢如此招摇!” 她的话,不带一丝客气,听得乐公子几人脸上都快挂不住了。 直至一人恼声回复:“若说皇帝,头一个有野心的也是凤家,怎么轮得到我们呢?谁不知道凤家曾经的心思!” 凤吟的脸色彻底随他的话变了。 这是赤果果的诬蔑凤家啊! 此人说这些话,传到不知情的人或有疑心的人耳里,可是会酿成大祸的。 凤凌泷也不禁盯住了那人。 她并不认识,但想来也是与乐家差不多家世的家族。 “瞎说话可是要天打五雷轰的。”女子缓缓开口。 那青年公子哈哈一笑,说道:“放心,我程立志有什么说什么,不怕天报应!” 凤凌泷冷冷勾起唇,不再理会他,而是冷漠地看向其他人。 “让不让开?”她淡声反问。 乐公子几人哪想到她的画风转得这么快,一时都未出声。 凤凌泷则看向那边站着的几名宫人:“替我通报贤妃娘娘,就说我被几乐家公子几人拦在外面,不让进。” 那边的宫人听到提起贤妃,都不敢怠慢,慌忙往内跑去。 同样的,乐公子几人相视一眼,也不想惹麻烦。 “哼,算你们运气好!走!”乐公子领头说道。 “走?”凤凌泷心中有火,哪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她伸臂拦住几人,淡淡勾唇:“想走,也得看看你们表现如何。不行的话,跪下来磕一个头也可以啊。” 说完,她抱起胸,眼中的鄙视之色与刚才对方的一模一样。 叫程立志的青年人忍不住沉脸道:“小丫头,你莫要玩火。认识贤妃娘娘就可以这样放肆了吗?我们可是五皇子的好友,进宫也是为他!别给脸不要脸!” 五皇子祁锦宇与祁浩瑞一样,没有家世背景。但不同于祁浩瑞的努力,他就是一实实在在的纨绔子弟。 不过到底出身干净,皇帝对他的纨绔竟也能睁只眼闭只眼,很少追究。 凤凌泷看这些人的眼光不由鄙夷加深,冷声道:“有你们这样的好友,可真是抹黑五皇子的脸面!” 乐公子几人被她的话气得脸容都开始扭曲。 “凌泷,我们走吧。”凤吟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提醒,显然是不想事情闹起来。 凤凌泷不想抹三哥的脸面,便扬唇说道:“那今日本小姐就放你们一马,以后见到本小姐,不想跪,就绕道走!” 这嚣张的语气,可是连乐公子几人适才的表现都赶不上了。 他们何曾受过这样的气?面容由红转紫,完全是被气的。 “你莫给我走,你叫什么名字!”乐公子伸手便想来抓凤凌泷的衣领。 “本小姐的名字,你配知道?还不滚!”凤凌泷哼了一声躲开,将一个女纨绔的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乐公子气得火冒三丈,“放肆!” 只是,这语言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面对落魄的凤吟,他可以肆意羞辱。但面对一名身份不明的千金,嘴上功夫说不过,他还真束手无策了。 那些难听的话,竟就这么生生让他们几个这样吞了下去。 看着这些人瞪眼突嘴,凤凌泷直觉爽快,反拉着凤吟的衣袖,扬长而去。 “她是谁?”乐公子想起什么,快步走向那边宫人,沉着脸问。 几人对望一眼。 作为引路的宫人,身份低下,也是没近距离看过凤凌泷,没认出来。 “你们不认得?”乐公子几乎要吐血了。 这些宫人都不认得的人物,还能算大角色? “去查!”他转头吩咐伴当。 伴当办事很是利索,很快就带来结果:“那是帝师的女徒弟凌泷小姐。” “竟然是她!”这几名青年公子早对她的名字很熟悉了,闻言都惊讶了一下。 “帝师的徒弟就能如此嚣张吗?就可以在宫门外肆意侮辱我等子弟吗?”乐公子冷笑一声,甩袖道,“今夜回去,让你们的父亲各写一封折子控诉这位帝师女徒,我就不信,陛下不给咱们一个公道!” 另一名青年公子犹豫了下,说道:“听说这个叫凌泷的与定王关系很好,他们是师兄妹。” 程立志冷笑道:“那又如何?如你这样说,她与陛下也算同门。那她这样做,岂不是更丢陛下的脸?陛下更不敢包庇!折子该怎么写,你们清楚吧?” 大家对视一眼,点点头。 这还不容易么?往严重里写喽! 几人受了委屈,并不避人,当场商量完毕后便出宫离开了。 他们却不知,刚才站在一起的宫人中,一名小太监眼睛眨了眨,飞快地消失在原地。 后宫内,凤凌泷告别了凤吟后,让人通报贤妃娘娘,说自己有点事,等会儿就过去。 此时,她正站在一处花坛前,听那名小太监汇报完乐公子几人对付她的法子。 “有意思。” 女子嘴里咬着一根冬草,淡淡一笑。 原本,她就有除了那个程立志的想法。她做事一向谨遵原则,不触底线者不碰。而这个程立志,适才给凤家泼脏水的行为,已经激怒了她。 既然他们这样对付自己,那程立志的命,还是留着一块儿算吧。 小太监不知她的想法,站在原地恭敬候命。 凤凌泷吐了嘴里的草,说道:“事情是乐公子与程立志起头的是吧?既然他俩这么仇恨凤家,那我是不是应该先除去两个仇人?” 小太监不敢回答。 凤凌泷已转头笑道:“麻烦你去请个人来。” 一柱香功夫后,皇宫一处偏僻地宫院内,长长的阶梯上方坐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在这个位置既可以借身后飞檐走壁的遮挡掩住身形,又能俯瞰下方,察觉动静。 在她身后的阴影中,若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也立着一人。 乍一看,只觉此人周身气势凛冽,威严之至。但细看时,却见他布满沧桑的脸上带着和善之意。 此人,正是御前军大统领姜流,也是梅花军中职位最高,掌管整个梅花军暗线动向的高层。 “……七年前,叛变被捕的河北王曾经就是乐家的门客,而且,他身旁的三将军是乐家远房亲戚,只是乐家家主也是在出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便与那亲戚斩断了关系,并亲自去杀的人。原本,他是想将功赎罪,却没想到,陛下根本不知此事。叛军全歼后,乐家就此隐瞒了下来。这些秘闻,除了咱们梅花军,恐怕无人知晓。”说到这里,姜流微微挺起胸脯,面上闪过一丝骄傲之色。 凤凌泷赞许地点头。 不错,在古代,暗报系统做得这么好,确实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望着漫长的阶梯通向的皇宫深处,凤凌泷嘴角的笑意玩味更浓了。 这么多年的积累,这么多年的经验,又或者说,凤家皇后无事之时,梅花军拥有的其实是这么多年的寂寥和无所事事。所以他们挖掘各家的秘密,各种复杂关系,让它们成为历代凤家皇后手中的王牌。 很多秘闻,可以毁了一个家族的命运,凤凌泷感觉自己几乎掌握了无数人的生死。 第471章 联姻风声(5) “乐家的事,谁知道有没有其他人知情呢?”凤凌泷挑了挑眼角,笑得颇有深意,“既然程家与乐家是通晋之好,打探到秘辛也不是什么意外。” 姜流听懂了她的意思,勾唇道:“好。” 凤凌泷点头示意后,他的身影几个起落便离开了这处宫殿。 女子这才悠闲地顺着阶梯往下走去。 就在她脚下的阶梯还有最后几级时,一道黄色身影突兀地映入她的眼帘。 “凌泷?”充满疑惑的声音响起,来人瞪大眼睛,看着独自出现在这里的凤凌泷。 凤凌泷眉头轻蹙。 竟然是很久没见过的祁千仪呢。 她一直被禁足在后宫,虽说出不去,但想必也没有那么严格了。 她扫视着祁千仪的目光令后者脸色微沉,不悦地抬起了下巴。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只有你一个人吗?”她一边质问,一边环视周围的动静。 确定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时,祁千仪的胆子越发大了,伸手指住凤凌泷道:“狐狸精!你一个人躲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呵,我告诉父皇去,倒要瞧瞧,定王是不是保得住你!” 提到定王,她的眼中染上了疯狂的报复神色。 凤凌泷缓步走近她,面上是一贯的镇静,双眼却目不转睛地望着祁千仪。 “祁千仪。”她唤道。 很少被人直呼名字的祁千仪一愣。 再看到凤凌泷这般专注地望着她的模样,不知为何,随着女孩子一步步的接近自己,祁千仪竟感到心头生出了恐慌。 “祁千仪,你娘有没有教过你什么是低调?”凤凌泷唇角勾出一抹冷笑,问。 虽然有了解决乐程二家的预案,但皇宫二门前发生的事情还是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这会儿,祁千仪竟然说出了告皇帝的话来,惹得凤凌泷的心情更差了。 她没有掩藏情绪的必要,反正这里也只有她们二人。 祁千仪被她问得脸色一变,刚欲开口,女孩子冰冷的话又跟了上来:“你真当你还是这皇宫里呼风唤雨的公主吗?没错,你公主的身份不假,但也仅仅有个身份罢了。在宫人们眼里,说不定你连扫地的宫女都比不上!请你认清这一点再跟我说话。” 曾经飞扬跋扈的公主,一旦失势,更是墙倒众人推。 凤凌泷的话并没完全说错,但这些,却是祁千仪深藏在心头、从不敢承认的事。 一朝被她说出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以高高在上的语气。凤凌泷这样突然融进京城贵圈的新人,竟然敢这样瞧不起她,敢这样贬低她,祁千仪哪里受得了? 说不过她,不讲理的脾性便冲了上来。 “你放肆!贱|人,我撕烂你的嘴!”祁千仪一纵身便飞扑了过来。 凤凌泷眼疾手明地扼住她的手腕。 两人离得是那么近,祁千仪能无比清楚地在对方好看的眼睛里看见满满的嫌弃与憎恶。 “毫无教养!”凤凌泷毫不客气地评价之后,手上一用力,已将祁千仪推翻在地。 因为太了解这女子的禀性了,当年她作下的恶事一桩接一桩她都记得清楚,凤凌泷是不会给她好脸色的。 又气又怒,“哇”地一声,祁千仪张嘴大哭起来。 第472章 联姻风声(5) 凤凌泷根本不理她,径直抬脚往外走去。 她的淡漠与无视,更是深深刺激到了祁千仪。后者的哭声更响了。 凤凌泷亦走出了这一带偏僻的地区,迎面撞上一名急匆匆迈着大步行过来的身影。 定睛一看,凤凌泷讶然住步,喊道:“四皇子。”祁 昭明那一直阴沉着的脸色在看到她时瞬间融解。 “凌泷你没事吧?” 凤凌泷摇头,“当然没事。” “那就好。”祁昭明松了一口长气,说道,“我还以为宫人给你领错路,又让你走丢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宫女的叫声:“公主,公主!” 凤凌泷眼角微动,转身看去。 祁千仪满面泪痕,正双眼发狠地朝她走来,身旁紧跟着几名嬷嬷。 “就是她欺凌了我!”祁千仪伸手一指凤凌泷。 也就在她伸手的时候,猛然瞧见祁昭明,神情一愣。 “你干什么!”祁昭明上前,右手一甩,便已狠狠将祁千仪的手打了开去。 他的举动又快又狠,待凤凌泷反应过来时,看到的便是祁昭明死死盯住祁千仪的一双血红的眼睛。 “我们皇家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公主!毫无千金之修养,怎么敢出来晃悠!”祁昭明大声斥责着祁千仪,丝毫不给她留面子。 这一刻的他,却像是被负面情绪充斥满了的人,让人不敢接近。 一向魔女似的祁千仪竟然也瑟缩了一下脖子,往后退了几步。 “没错,是我欺凌的你,怎么?你还要找人来抓我?”祁昭明却像不放过她似的,逼进几步,咄咄逼人地问着,眼光更是凶狠地扫过那些嬷嬷。 “四哥……”祁千仪叫了一声。 然,祁昭明的声音再度盖过了她的,“不把礼仪修好,你不配做我的妹妹,不配做皇室的公主!” 祁千仪忍了一下,没能忍住,再次“哇”地出声,指着凤凌泷喊:“你们一个个都喜欢她,那让她做皇室公主好了!不是要联姻吗?让她嫁给东周!我要让她嫁给东周!” 说完,她哭着跑远。 几个嬷嬷也赶紧借着追她的机会跑走了。 天,这个宫里的小魔王谁敢惹啊? 当初千仪公主不知道时,给过他脸色看,结果,直接被他欺压得无法还手,吃尽苦头。陛下知道后,了解情况,却言公主不对在先。公主又被陛下训了一顿。从那时候起,公主便有些惧怕四皇子了。 凤凌泷先是无语,随后嘴角微弯。 果然还是要以暴制暴啊!以祁昭明的身份做这事,祁能叫祁千仪恶心好久了。 只是,在目光转向祁昭明时,凤凌泷唇角的笑意收了。 她缓步行到少年人面前,放柔声音,说道:“四皇子,莫要动气,他们不值得。” 看到她,祁昭明眼眸里的两团火焰才倏地转小,直至熄灭,凶狠的眼神也温顺了许多。 “嗯。我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祁昭明小声地说道。 他们么?那些人么? 凤凌泷一时怔怔。 一句话,沧海桑田;一个眼神,便是千年万年。 原来他,记挂着那件事比她还深呐。 感动的热流自心田漫出,温暖着这个冬天。 “东周的联姻一事,你先莫要担心。我母妃找你来也是为了此事。”祁昭明再次开口。 “我去拜见贤妃娘娘吧。”凤凌泷微微笑道。 贤妃虽是北海公主,但却跟祁千仪是两个类型的人,一点都没有架子,反倒十分亲切。 凤凌泷想,或许这就是她为何受陛下宠幸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贤妃叫她来,也是将此事分析于她听,并指出她被选中的可能性,让她早做准备,并且自己也会尽量在陛下面前给她说说话。 自从那一次她与凤凌泷的彻谈之后,贤妃的帮忙不再只是看着儿子的面子了,而是含着几分真心在内。 凤凌泷表达谢意之后,离开皇宫,在二门处等待凤吟。 这中间,一名送行小太监与她低语了数句。 凤凌泷嘴角抽了抽,感觉到了可笑。 祁千仪竟然真的去找赵贵嫔了,提出让赵家上书皇帝,让凤凌泷去联姻。 而赵贵嫔,竟然答应了。 这些世族豪门都是怎么回事?就因为一点儿女私情便出动家中长辈,不是上书就是上诉,拿政治开玩笑么? 乐家与程家就算了,姑且说是两名毛头小伙不懂事罢了。但赵家呢?赵贵嫔居然也同意了! 不,以赵贵嫔的身份,是不可能不谨慎的。最有可能的是她猜到了皇帝的心思,故意给皇帝卖个好,也降低皇帝对赵家的防备。 想到这,凤凌泷微微心寒。 这些人,总是能为自己的利益来找他人的不痛快。 而祁千仪这样的人,“双标”的言行就更让人不喜。她对别人可以肆意妄为,别人对她,便是话说重一点,都是千刀万剐的罪名。 她怎么不嫁与东周呢? 想到此,她轻轻摇头。 而这时,不远处传来的整齐的呼喝声,随后有马踏地面的声音传来。 “让让让!”有御林卫挥舞着鞭子大声喊着开道。 凤凌泷快速闪避到路旁,心想这是哪家的马车,在宫门前竟如此大牌,不用下车便算了,反倒还让御林军车前开道。 这一眼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辆令她无比熟悉又无比安心的纯黑色马车。 黑色的车帘静静悬着,并没因行进的速度而晃动,显示出驾车人高超的车技。 石手一骑当先,已经看到了她,忙叫道:“减速!” 随后翻身下马,给凤凌泷见礼:“凌泷小姐!” 这一声极其响亮,确保马车内的人能听见。 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挑起车帘,探出祁清绝线条分明的俊朗的面庞。 他亦看到凤凌泷,薄如春色的唇轻轻一弯。 “定王殿下!”凤凌泷快步过去,给他行礼。 这里是皇宫,她可不想因大意而给别人捉了马脚。 “胡闹!”祁清绝却是一蹙眉头,伸手扼住她的腕,将她拉上马车。 凤凌泷猝不及防,便进入了温暖的车厢,坐到柔软无比的座椅之上,紧贴着祁清绝。 第473章 联姻风声(7) “怎么进宫了?”祁清绝问,热气吹打在她的头上脸上。 那股醇和的气息令人沉醉。 “玩。”凤凌泷故意只答一个字。 “又胡闹!”祁清绝握住她的右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揉捏着,眼睛中却是充满了见到她的喜色。 凤凌泷笑起来,才解释道:“贤妃娘娘在我刚回京时便邀我进宫,我前几日觉得累了,没有出门。今儿天气不错,得了空,便进宫了,在路上遇到凤吟,坐了他的车。现在我的事结束了,为了有始有终,也在这等他一起离开。” 与其让祁清绝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与凤吟同车而来,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凤凌泷决定先说,只是有意转移了目的。 “不用等他。”祁清绝皱眉,“这么冷的天,冻坏了身子可就不划算了。” 凤凌泷笑了笑。 这时,石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过二门了。” 进了大广场,他们的马车也要停下,以示对陛下的尊敬。 祁清绝低头对凤凌泷柔声说道:“你在马车上等我吧,这里暖和。我办完事,与你一块儿回去。” 低而醇厚的声音打在耳窝里,引得凤凌泷一阵颤栗。 他的话,却叫她无限欢喜。 “嗯。”她答应着,往车座深处又坐了些,整个人都窝在了软绵绵的狐狸毛里。 没错,祁清绝用于马车的垫子是紫色狐狸毛所做,极其贵重,却又十分温暖。 “乖。”望着她这般乖巧,祁清绝控制不住心|潮涌动,半支起身,在她额上吻了一记。 微微松开,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足,又低了头,亲在她的唇上。 唇瓣相连,便都微微张开,微湿的舌头缠绵了一圈分开。 祁清绝的凤目内这才闪过了满意之色。 只是,他看向凤凌泷的眼神蓦然幽暗了数分。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悸动,竟令他有些难以自制。 真想早点将她娶回去呢,那样,便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了……祁清绝看着她,这个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慢点。”凤凌泷说着,迎着少年人微沉的目光,她的脸不由一红。 祁清绝轻轻一笑,点点头,捏捏她的脸,终是下了马车。 他走后,凤凌泷虽然有些失落,可也觉得自由了许多。 在他的马车里,她可以坐,可以卧,可以翻书,可以寻找他的踪迹,想做什么都可以。 二门处的那些宫人也看到了凤凌泷上马车的事,这会儿只瞧见祁清绝一个人下来,便知女孩子留在马车内了。 他们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艳羡之色。 什么样的关系,能让定王那座冰山都为之融化啊!旁的不说,就说马车,几个人敢坐定王的马车?又有几个人能赖在定王的马车里不用下来?可以说,从没有过。 这些宫人中,一名中年太监垂下头,眼珠转了几转,撇开众人,也快步进了皇宫。 就在祁清绝即将过皇桥时,中年太监追上了他。 “王爷,王爷!”他的声音带着急跑后的喘息。 祁清绝转头,不解地看向被御林军拦住的太监。 中年太监挥手说道:“王爷,我要说一件关于凌泷小姐的事!” 祁清绝神情不变,眼神却是微沉,冲御林军摆手。 中年太监很快被放了过来。他行了礼后,说道:“不知王爷可知道,一个时辰前,凌泷小姐进宫时,在宫门处与乐家大公子等人发生冲突的事?” “有这事?”祁清绝当真是不知,眉头一皱。 毕竟,这里是皇宫,寻常人的暗卫都不允许跟进来。 而宫里的暗线也还没与他们接头。 “是的,老奴亲眼所见,其他几个也看到了。”中年太监赶紧保证。 “为什么事而冲突?凌泷可有受伤?”祁清绝再开口时,眼神如淬寒冰。 “没有没有。是因为乐公子与程公子几人欺负凤吟公子,凌泷小姐看不下去才上前说了几句。结果那些人对凌泷小姐也很不客气,这才争辨了几句。”中年太监解释道,“不过,凌泷小姐走了后,老奴听到他们商量,回去后让父亲上折子控诉凌泷小姐的罪行,而且往严重里写。” 作为一名宫人,听到这样的秘闻其实很正常。 身为宫人,他们有“双眼瞎、双耳聋”的自觉,听到的事也会烂在肚子里不说出来。 毕竟,真要出什么事,查到他们是很容易的,而他们,也往往是炮灰的角色。 可是,中年太监在看到凤凌泷与祁清绝的关系后,便改变了想法。 祁清绝又何尝不知道呢?他冲中年太监一笑,说道:“你有心了,本王记住你了。” 中年太监大喜,知道必然是有好处的,忙磕头致谢,那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祁清绝见了他这模样,也不免有些失笑。 罢了,这太监倒是有心,混到这么大还守个二门,也有些不像话了,回头让人去提拔一下他吧。 他抬步继续过桥,心里想着乐程两家的事,嘴角勾上凉凉的笑。 为了一点私怨,就要上诉皇帝,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大事? 本来这行为就不讨喜,何况他们对付的人还是凌泷,那个连他都不舍得碰一下的女孩子,这令祁清绝的眼神愈发不善起来。 而进入乾清宫时,他正好撞见了祁千仪在皇帝面前哭着告凤凌泷的状。 “父皇,凌泷那人真是儿臣所说的孤傲清高,自以为是,她就觉得自己不是公主。她这么厉害,父皇为何不派她去东平与东周联姻呢?” 祁清绝恰巧在这时进来,听到了这段话。 而说话的二人也看到了他。 皇帝一愣之后,面上闪现出尴尬。 对于祁清绝与凤凌泷的微妙关系,他是若有所知的。 而祁千仪,看到他后,也是话语骤停,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反倒停止哭声,眼中闪起小星星。 “定王!”她喊了声祁清绝,有些羞涩,却又有些兴奋。 祁清绝的眼色沉如冷水,淡淡“嗯”了一声。 第474章 联姻风声(8) 祁千仪小心翼翼地朝他移过来,生怕动作太大,被皇帝训斥。 但纵然如此,祁清绝的脸色还是沉了下去。那双深若幽潭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眼眸深处掀起狂风巨浪,只不过瞬间消散殆尽。 祁千仪被那样的气势吓呆了,站在原地忘了动弹。 祁清绝却已淡淡转开眼,自然地接上皇帝的问话。 皇帝发现祁千仪的呆滞,剑眉一拧,喝道:“退下去吧,在这丢人现眼吗?” 祁千仪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赶紧行礼退开。 “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要把她的话放进心里去。”皇帝到底是怕祁清绝心中生怨。 祁清绝笑了笑,不语。 与皇帝交接了一下东平国即将有使者来访的事宜后,他才施礼离开。 一出乾清宫大门,那张淡然没有表情的俊脸立刻如结了冰般,冷得怕人。 从来没有这样一种感受,当得知自己最心爱最珍贵最不能放开的一样物事或一个人要生生从他身边剥离,他心里的怒火有多么汹涌! 祁千仪么?年纪虽然不大,但也不小了,早留晚留也是要出嫁的,不如早些嫁出去,最好能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祁清绝从不知道,对于想要拆散他与凤凌泷的人,他能如此厌恶。 马车里,女孩子正缩在座椅上,一面呵气一面翻阅着一本医书。 车帘掀开,少年人高大健美的身影带着一股冷风扑了进来。 “等久了吧?”祁清绝看到这一幕,眼色声音都柔和下去。 “没多久。”凤凌泷摇头,从座边取下一条毛毯递过去,顺手披在他的肩上。 祁清绝控制不住眼中闪闪笑意,抓紧了毯边,与她坐到了一起,也为她盖上。 冬季,是真的来临了。 随着这一年走向尽头,官场与生意场,抑或是贵圈,都在紧锣密鼓地忙着收尾之事。 越是这种繁忙之际,越是容易出事。 京城拥满人|流的大街之上,一骑飞马疾驰而过,劲风刮起,两旁伸出来的摊贩上压着的油纸呼呼直响。七八个行人慌忙朝青石板上的矮檐下避去,嘴里骂骂冽冽。 “这都出了什么事啊?难道是边境战事?” “那倒不会,东平国与大夏国正在商量联姻,事情也进行得很顺利,不会有战事。” “是啊,有战事也不会选在年底,各国都要等开春收了粮食才好出兵。” “那会是什么事?” “你们不知道吧?我悄悄告诉你们。兵部的乐家知道不?” “兵部?那可是个肥差啊!” “越是肥差,人就越容易犯罪噢。听说这乐家,与河北王有关系呢!” “什么?河北王?”这下,不仅说话的人在听,一旁的摊贩与行人也都被吸引了过来。 说起河北王,大家谁不知道啊!当年在河北府自立为王,还鼓动周边州府反了大夏,最后被朝廷一举歼灭。那可是叛军啊,是反军,九族抄斩的反军!兵部的官员竟然与河北王有关系?这可是个秘闻。 “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但兵部的大官与叛军有关系,无非就是勾结。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 “真可怕……” 此时,绡透正将街上人们的议论学给凤凌泷听。 凤凌泷淡淡说道:“杀头倒不至于,毕竟事实根据在那里,乐家又有赵家撑腰,最多定个知情不报之罪。” 红绫点点头,笑道:“罪名不大,但触了皇帝的忌讳,乐家是永无翻身之地了。” “小姐一向是有仇报仇,绝不手软的性子,这是好事。”小丫现在主管院里的事,并不需要进房,但每次都不舍得离开凤凌泷左右,听她们说一些自己不太懂的事。 凤凌泷右手五指张开,轻叩着桌面,摇头道:“我动乐家,并不是因为乐公子惹了我。若他惹我,我单对付他一个便是。” 小丫不解。 绡透明白,笑着说:“因为乐家是赵家的走狗啊!” 是啊,乐家是赵家的走狗,这就罢了,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乐家随着赵家,是最忠实的东宫党。 要想扳掉祁浩瑞,兵部乐家必须倒。 这是那日,她从姜流处得知消息后的一个决定。 程家,同样也是东宫党,不过关系却远了些。凤凌泷将这次举报乐家的信件安在了他们身上。 虽然他们不会得到什么处罚,但一定会失去赵家的信赖。 在这朝中,没有了赵家扶持,程家是成不了气候的。 凤凌泷端着香茗,看着门外的风景,深深吐了口气。 这一回的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在古代,想要扳倒一个势力,有时候真的是瞬息之间的事。 满朝文武,大多数归附于世家,所以皇帝也无法一一剔除,更不知道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但乐家出了这等事,又有实证,而且,梅花军和祁清绝的推波助澜起到了作用,皇帝可就容忍不得了。 此刻,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上,乐宅被御林军所包围。 不少骑着马的御林军肆意出入乐家府第,而家里的男人与女眷们,则站在一边瑟瑟发抖。 这是皇帝命令前来的搜寻勾结反军证据的亲卫军。 他们出入乐家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刀枪无眼,碰坏光无数家具器皿。遇到好看的姑娘,眼睛便如黏上去似的不放。 不少女眷抹着眼泪,聚在一起,满眼绝望。 “父亲。”乐公子站在书房门外,看着一夜间如老去十岁的乐大人,满面焦急。 乐大人背负着双手,抬头望天,不声不响。 “父亲,你去求赵国公啊,或者赵太傅!他们搜不到证据,我们不会有大事的!”乐公子急切地开口,“我已经让人去宫里给五皇子去信了。” “胡闹!”乐大人转过脸,沉声冷喝。 乐公子被他喝得一怔,没敢动弹。 乐大人满脸失望之色:“真不知我养的什么儿子!这种时候,你居然和五皇子联系!别说五皇子了,就是赵家,我们也不能主动的!我们这罪名不重,也只是自己心里知道。若被定成与反军勾结,可是要诛连九族的!别人敢随便帮吗?你是要祸害太子还是祸害谁?” 无论是赵家,还是五皇子,全是东宫党。 第475章 联姻风声(9) 乐公子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急着慌,听父亲一说,那心便凉拔拔的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乐大人脸上一片灰暗,一个劲地喃喃着。 乐公子也愁眉苦脸地站着,毫无头绪。 忽然,乐大人背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儿子问:“你最近与程家那小子闹什么大矛盾了吗?你知不知道,我们乐家那个叛徒的事是程家告的状!” 乐公子呆住了,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最近他与程立志的交往来。 “没有矛盾啊,连争吵都没有过,只有一次……” “一次什么?”乐大人追问。 乐公子挠挠头道:“那不是与程立志闹矛盾,而是在皇宫二门处,我们看到凤家的凤吟,取笑了他几句,后来帝师的女徒弟凌泷跳了出来。也就那会儿闹了些不开心吧。父亲忘了么,我当时还让你递折子的。” 乐大人想起此事,确实,不过当时他给拒绝了。 开玩笑么?小孩子间的打闹,他还没愚蠢到真上折子的地步。 他紧紧望着儿子,一字一字地说道:“这件事情已经有数年之久了,这一次被上报,说明对方这段日子下了狠力在搜寻证据,绝对是要搞我们。为父今年没有得罪官场上任何一人,想不通会是谁。经你这么一说,我有些明白了。” 说完,他话锋一转:“这件事,定王也有插手。据说,定王和你说的凌泷关系很好。” 乐公子的面色当即一白,不敢相信地问:“父亲的意思是说,这会是凌泷……可是,那不过是件小事啊!” 乐大人冷笑一声:“在你眼里是小事吗?都到上折子的地步了!在对方眼里,为什么就不能同样当作大事?” 乐公子不相信,只是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定王,定王他是不是在打压世家?” 乐大人哼道:“打压世家也得有个先后顺序吧?为什么就我乐家当先?还不是因为你和凌泷起了冲突!” 乐公子只是摇头。 这样的事,同样发生在了程家。 程家也是相当无语。 一夜之间,他们就成了检举乐家的举报者了! 乐家那名叛徒与河北王勾结的事情,程老太爷是压根儿不知情。要是他知道这件事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家的下人与乐家下人走那么近。 毕竟,在古代,连坐之罪是不讲情面的。 连高层都不知道的事,又有谁有能力去举报。 程老太爷和程大人立即就知道了,这是有人在整他们与乐家。 而一经查问,程立志立即就招出一件事,便是前几日以父亲的名义写了封上诉信检举了凌泷小姐的不当行为。 程家人当即震惊了。 程立志是纨绔少年,他们也知道,否则也不可能整日里与五皇子祁锦宇一起厮混了,斗鸡走狗,翻墙爬巷,什么都做。可他们绝没想过,他竟然敢偷私印! 这就罢了,平常的检举信之类,不是重要的事,基本都是丢垃圾筒的。但这一回,显然不是这样。 程老太爷当场断定,正是这封上诉信给程家惹来了麻烦。 “凌泷是帝师的女徒弟,听说与定王关系十分要好。”程大人脸色难看地开口,“不用说了,一定是上诉信报到了定王那里……” 程老太爷问程立志:“那乐家是怎么回事?乐家也参与了此事?” 程立志立刻点头:“乐家那小子比我还浑好不好!” 当下,他把那天的事说了。 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名,他自然是将乐公子说得十分凶恶。 程大人听后眉头紧锁,对程老太爷道:“爹,乐家这回是插翅难逃了,这罪名,唉。最为难的是他们还会怀疑我们。” “先管好自己吧!”程老太爷敲了敲手里的烟竿子,缓声道,“乐家我们是救不了的,检举信既然安给我们程家,我们也解释不了。你说这不是你写的,可乐家的证据查了出来,你还是得落井下石,痛踩乐家,这与写检举信有什么区别呢?演给谁看呢?只要我们心里清楚,赵家清楚,就够了。” “赵家未必会信啊。”程大人皱眉。 程老太爷被一口烟呛了下,咳道:“赵家会信,但不会再重用我们。先保命吧。定王那边,还是要去道歉的。” 程家这边到底还是去与乐家联系了。 当得知程家写了对凌泷的上诉信后,乐大人已然确定这件事是儿子惹出来的麻烦事了。 乐公子这下不信也得信了,说不出的后悔。 这件事很快就被定案了。 乐家虽未直接参加反叛,却有知情不报之罪,乐大人直接丢官免职,沦为平民。 程家虽然因检举有功,但因之前有所隐瞒,功过相抵,无功无过。 虽然因朝廷分派的复杂,乐家未能被直接定死,但赵家的一只大翅膀就这样被折去,也算是慰了不少人的心。 京郊的一处农庄。 庄后是一大片望不到边的花木之林。 此时是十二月底,一些梅枝已经绽开了花苞,露出此微粉的、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地映过去,真是好看极了。 这样一片花海之中,一道胭红色身影优美走过,她微侧着头,让白玉簪侧露,再略抬右臂去摘采梅瓣,衣袖轻滑而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小姐,您别冻着。”两名捧篮的侍女含着笑意劝道。 “没事。”悦耳的声音响起,女子回头,将花瓣放进篮中,露出一张惊艳世人的极美容颜。 修长的眉如远山青黛,由深入浅,再由浅至无,没有一丝杂碎。眉下,是一双如秋水般的凤眸,映着天山之雪,似纯净又幽邃,平常用药水掩饰住的眼角这会儿完全展露开来,现出美丽的弧度,小巧的鼻子下,是一双薄得恰到好处的红唇。 这里是水阁的花草基地,凤凌泷来这里都会卸去药粉,让真容呼吸一下新鲜又芬芳的空气。 正是经常这样,她真实的肌肤才会和正常人一样富有弹性和抵抗力,而不会过敏。 第476章 联姻风声(10) 红绫与绡透望着女孩子那惊艳美丽的容颜,痴痴之余,眼眶微微湿了。 不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活在世上,这该是多么悲催的事啊! 凤凌泷却似一点也没被这事困扰,而是专心致志地摘着开放得很好的梅花,小心翼翼地摘下花瓣,放进篮中。 这些花瓣都是制作美容面膜或美容液的原材料,而这一片位于京城西郊的农庄也是专为水阁美容业所建立的。 这里离悠然酒馆也很近,更是十分安全。 采了两篮子花瓣后,凤凌泷亦觉得很累了。 “回吧。”她轻声吩咐。 三人便穿过枝林往回走。 出林子时,红绫与绡透自去放置花瓣,好进行下一步的处理。凤凌泷想早些回房歇息,便加快了脚步。 不提防,栅栏右侧竟传来了男子的说话声。 凤凌泷眉头一皱,这声音好生熟悉。她不免往那边看了一眼,迅速抬袖掩起面容。 那边的青年男子正负手在那花林之外与水阁老板芸娘小声地说着话,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有感应,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他突然就回过了头。 这一回头,恰好逮着红衣女子那曼妙的身影。 虽然只是一瞬间,一个侧面,甚至于他现在都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样子,可还是隐隐感觉到那惊为天人的一张侧脸。青年人心中一震。 “那是谁?”他说着不觉闷头朝凤凌泷的方向走去。 芸娘一把拉住他,笑道:“王公子,那是来花林的女客。” 一句话提醒到了他,青年讪讪住了步,脑海里却还在努力回忆那令他视为天人的仙颜和美得不似人的身姿。 凤凌泷已从另一条道出了花林,回到专属厢房,净了手,躺在榻上休息,任红裙飘洒而下。 红裙乌发,雪肤点脂,当真是美得不似凡人。哪怕是这装饰极其简单的厢房,也因美人而亮丽了数分。 王诗清居然来农庄了? 刚刚她认出是他,倒并没刻意躲避,没打照面,谅他也认不出自己。 眯眼想了一会儿,敲门声便响起来了。 进来的是芸娘,她先向凤凌泷施礼,随后笑着说道:“主子,刚刚真是失礼。” “不用解释。”凤凌泷摇摇手,“是我说的,你的生意必须照做,何况,你也按我的要求没让他进林。” 芸娘感激地点点头,说道:“王诗清公子知道我们这里是水阁的基地,便来询问我能不能给他妹妹治脸,或者有没有合适的花瓣药浴,并且还要来实地观测我们的取材。” 凤凌泷微微勾唇:“为了王诗澄,倒能理解。只是王诗澄一向自诩才女,不注重美颜,也想到找水阁吗?以她要面子的性格,也只会来这郊外农庄。” 好好的京城水阁店面不去,来这农庄,她真的感觉这王家行事偷偷摸摸的,毫无礼仪大家的风范。 她却不知,王诗清在见她一眼后便有些失神,询问芸娘半晌都没得到结果,他也只能作罢。只是那张容颜,那道身影,被他深深藏在了心中。(女主也不是人人都爱的,王诗清不是男配,这里的描写有他用。) 凤凌泷回了严府后,便用一些梅花花瓣做了梅花糕,趁着糕点香软,让人分了两份,分别给风府和严英夫妇送去。还剩下一些,她想了想,用食盒又盛了两份,一起带着,往定王府而去。 站在定王府的大门外,望着那牌匾,凤凌泷自嘲一笑。 真是的,只会想到他。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进去。 定王府的门卫自然是不可能拦她的,反而笑眯眯地引她进去,只是告诉她,陛下来定王府了,要先带她去见窦伯。 窦伯接到消息,在半路拦下了凤凌泷。 凤凌泷得知,陛下正在阅微阁里与祁清绝说话,便跟随窦伯去了稍远的一处小院等待。 小院很干净,还辟了一块土地种了一些花草,甚至还有个角落是菜园。 上了茶后,窦伯拿了工具便在那捣弄花草,偶尔与凤凌泷说几句话。 别看他在忙,实则,一直在打量凤凌泷。 这是他第一回单独与凤凌泷相处,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子出身平常,甚至卑微,可无论是谈吐还是举止,竟然丝毫不逊色于老王妃。 要知道老王妃可是西巍的公主啊! 为此,窦伯还故意试探了凤凌泷几回。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女孩子都是神色平静,不慌不忙,甚至将食盒里的点心取出来,递给他吃。 窦伯发现,这一刻,他突然很喜欢凤凌泷这孩子了。 不像王诗澄,来王府虽多,对他也很和善,可总让他感觉,那是刻意在讨好他。 虽说作为一名千金,无需讨好奴才,但奴才也是分贵贱的。如窦伯,明知王诗澄做到这一点不容易,可就是喜欢不起来。 但换作凤凌泷做这件事就十分自然了。 或许,这就是眼缘吧? 阅微阁里,皇帝的眼光从秋千架上收回,对祁清绝说道:“你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朕自然是十分欣喜的。” 祁清绝笑了笑,“陛下理解,臣心甚慰。只是现下大夏动乱,太子孤立,国势不稳,臣还不想成家。” 皇帝眼里流露出感动之色,拍拍祁清绝的肩膀,连连点头:“朕明白,你的心意,朕明白。” 皇帝带着满意之色离开了定王府。 祁清绝望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淡。 他不明白。 他如何会明白,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个性情中人呢?他想成家,很想很想,和那个人成家。 可是,就如他所说,国势不稳,他不能成家,是不能,不是不想。 不管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她,他都不能。因为他还不能全心全意地去保护他的家。 凤凌泷进阅微阁时,祁清绝便是以一个落寞的身影站在树下,凝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嘿!”凤凌泷冲他打了声招呼。 祁清绝这才看向她,满眼惊喜,还夹杂着几分难以置信,“你怎么来了?” 第477章 联姻风声(11) “嗯。”凤凌泷走过去,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尝尝看,新鲜的梅花糕。” 祁清绝便含笑打开了食盒。 一阵清香扑面而来,入眼是雪白的糕点,软软的暖暖的,十分诱|人。 他拈了一块送于嘴中,咬下去后唇齿生香。 吃了几口后,祁清绝的眉头一扬,问:“不是珍味轩的?似乎比珍味轩味道好。” 凤凌泷笑了起来,也拈了一小块吃了,才说道:“那是当然,这是我自己做的。” 她自认厨艺还是不错的。 “你做的?”祁清绝的眼睛猛然一亮,赶紧又拾了一块去尝,一脸认真的模样。 “真没想到你厨艺这样好。”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许,想起某件事,说道,“那日在太平村外围老村长家,你也露了一手好手艺,可我没尝到。” 不知是不是错觉,凤凌泷在他脸上竟看到了委屈之色。 “你何时也请我吃一次你自个儿做的饭?”祁清绝问。 这回,凤凌泷确定自己是没看错了,微微笑道:“等空的时候自然可以。” “你说的啊,我等着,莫要忘了。”祁清绝立即接过话,生怕她反悔一样。 凤凌泷被逗笑了,轻声道:“梅花糕还有一盒,我想给凤老爷子送去,有很久没看到他了。当初我来京城,最初的目的其实主就是找他报恩。”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我能说不吗?吃人嘴短,你这是故意请我吃糕点呢嗯?”祁清绝无奈地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动作却是极其轻柔,带着珍惜与怜爱。 凤凌泷脸庞一红,赶紧解释:“没有,这一盒本就是给你的。” “我知道。”祁清绝的声音温柔似水,手指在她下巴上划过,“也愿意。” 凤凌泷只觉脸上更烫。 这厮不会表白,平常也是副冰山模样,谁能想得到,那令人心甜的话也会从他的嘴里吐出呢…… 半个时辰后,他们便已顺利地来到凤府深处的小院。 他们进房时,凤宗图依然如之前一样,微侧着头,靠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好似呆滞。 只是天气微寒,侍卫们给他穿得更多了,臃肿的模样更是给他添了几分痴呆。 “你在外面等我吧。”凤凌泷侧身看向祁清绝。 “好。”祁清绝看了眼凤宗图,眼中闪过一抹利色,答的却是干净利索。 待他出房后,凤凌泷这才走到凤宗图跟前,将那盒盒摆下,说道:“老爷子,我来给你送我亲手做的梅花糕,也不知道你的身体好些没。” 她说着,观察凤宗图的反应。 凤宗图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眼中逐渐有了几丝神采,慢慢看向她。 凤凌泷取了一块糕点,做出喂他的模样,并故意拿身子挡了门窗的方向。 凤宗图的意识完全不差于一个正常人了,他双眼含着激动的热泪看着凤凌泷,一个字也不说,就这样定定地看着。 含泪喂完他一块梅花糕,凤凌泷亦不知说些什么,毕竟,外头祁清绝还在。 凤宗图的眼光却在这时动了,他看向窗外,指尖的方向也指向那处,又指指凤凌泷。如此反复了几回后,凤凌泷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原主对外公十分熟悉,她承了原主记忆,又或者是所有的反应也与原主差不多。凤宗图的意思她看懂了。 她低声说道:“定王人很不错的,是他带我过来看你的。你的身体也是他医治的,你可以相信他。” 对祁清绝,她抱着没有目的的信任,即便她知道不应该这样,或许对方在紧要关头会放弃自己,可是,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凤宗图果然是想知道他们的关系,闻言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又带着几丝不解,似是在很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凤凌泷感觉心都跳得慌。 这种心虚与畏怯的感觉是她在孟萝跟前,在严氏夫妇跟前从未有过的。 这是真正的长辈,是给予了她大恩和所有期望的长辈,是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的长辈…… 如果非要说这种害怕的感觉曾经出现过,那大抵就只有祁清绝了。因为,只有他与他们,是她不能把握的未来。 “外公,我瞧着你不错,没什么大事,你好好照顾自己,我给你留一瓶药,你吃着便好。剩下的有凤羽,我放心。”凤凌泷压低声音,几乎是嗓音沙哑地在他耳边念道。 直至亲眼看到凤宗图点头,凤凌泷才依依不舍地将食盒中的糕点倒腾下来,摆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提着空食盒退了出去。 少年人正负手站在院里一株梅树下,若有所思的模样。 “嗯哼。”凤凌泷行到他身后,故意咳了一声。 祁清绝转头,露出俊美的容颜,笑道:“这梅开得倒早。” 凤凌泷遗憾地看了眼梅树,道:“开得不早,怎么做梅花糕呢?只可惜,这里的梅花没人采摘,浪费了。” 外公爱梅。 否则她也不会在做到梅花糕时便想到外公。 “煞风景。”祁清绝亦笑了起来。 凤凌泷的眼中这才闪烁出笑意,夹杂着几分留恋之色。 外公,可是从来也不惜花的呢。 祁清绝在院里走了几步,眼光突然瞄向窗棂,问道:“凤老爷子的身体如何了?我进去给他把把脉吧。” 凤凌泷一下怔住。 没曾想,少年人真的与她擦肩而过,就这样进去了。 “唉——”凤凌泷没想到他来了个回马枪,故而根本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会进房,忙跟在后边小跑了几步追上他,“那个,你不是知道的吗?” 她的声音倒没什么起伏。 祁清绝反握住她的手,说道:“傻瓜,你瞒我做什么,嗯?” 凤凌泷的心一慌,强撑着镇定。 祁清绝摇头:“那解药是我喂的,我能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凤凌泷感觉心有所松动了,终是问道:“那你要做些什么吗?” “做些什么?当然要。”祁清绝白了她一眼,“我给他检查一下身体,你等着,这儿凉,到这来。” 第478章 联姻风声(2) 凤凌泷被他拉到墙根处站定,还懵逼着呢,祁清绝便已折身进去了。 回过神来,她连忙跟到房门口。 低低的说话声从里面传来,凤凌泷一时只觉脚步千斤重,不敢再抬一抬。 犹豫了会儿后,她还是下定决心,向里面探进了头。 祁清绝正站在外公身前三尺之地,一面观察后者,一面开口:“……老爷子也是戎马半生的人物,看得清形势,事情怪不得任何人。罢了,我给老爷子服的药是对症之药,你的身体也应该恢复了许多,以往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吧。我做这事,是想替凌泷还您一个恩情。凌泷那丫头说曾受您之恩,一心想要报恩,这样的坚持也算不容易了。” 凤宗图的眼皮子突然快速地颤抖起来。 凤凌泷心下有些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凤宗图的眼皮子猛然一弹,眼睛随之睁开。那双一直浑沌着的老眼再无往日里的痴呆,反而充溢着清明、锐利与审视。 纵然这张脸因为疾病的折磨而消瘦见骨,孤苦伶仃的模样,但这眼神,却似久居上位练就出来的气势。 凤凌泷心中一震之后,涌上来的不知是何种滋味。 江夏郡王啊,曾经世家之首的统领人,沦落至此,却不失凤家人的风骨,当真叫她心有所感。 祁清绝神色淡定地看回去,浅浅勾唇:“郡王好多了。” 凤宗图已然收敛了眼底情绪,哑声开口:“没错。” “她的确欠我恩情,一个很大的恩情。”凤宗图缓缓表达着,“只是没想到,她要来还。王爷若待她好,就带她走,不要来看我了。我不想害恩人。” 他的声音不大,还带着沙哑,但不妨碍别人听懂意思。 说完,凤宗图转过了头。 不曾想,他的视线正与门口的凤凌泷的眼光撞到了一块。 凤宗图一愣,面上闪过尴尬之色。 凤凌泷则是眼中涌上泪水,强自忍着没掉下来。 外公怕是早就想过了,让自己远离是非,一如祁正廉所说。今日,他对祁清绝说那番话,便是坐实自己报恩的行为,再将自己推开。 可是,怎么可能呢? 凤凌泷冲他的方向摇了摇头。 而祁清绝也注意到了凤宗图的异样,转头看过来。只是,他所捕捉到的只是凤凌泷离开的侧影。 他若有所思,对凤宗图说道:“凌泷的事就是我的事,老爷子还是莫要操心的太多,养好你自己,就不会让凌泷跟着担心。” 凤宗图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被祁清绝打断了:“把把脉吧。” 半个时辰后,祁清绝与凤凌泷才离开了凤府。 对于凤宗图的事情,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一句。 祁清绝倒是与她说起另外一件事:“今晚宫里办宫宴,若严夫人提到,或有人叫你去,就给拒绝了。” “为什么?难道是与联姻有关?”凤凌泷来了兴趣,追问。 “嗯。”祁清绝也没打算瞒她,便解释道,“今晚宫宴是陛下主办的,五品以上有嫡女的官员经过精挑细选的,今晚都会携家眷进宫,说是场盛大的宫宴,实则各自目的不同。对了,严家也在其中,严依依在候选之列。” “我不在?”凤凌泷指指自己。 “希望你在?”祁清绝反问,黑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她。 “就怕有人希望呢!”凤凌泷嘟嘟嘴。 “不会的。”祁清绝捏捏她的脸颊,轻声道,“还没人敢跟我抢。” “腾”的一声,凤凌泷的脸颊飞上红晕,本能地往后坐退了几步,别开脸道:“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啊。”祁清绝原本觉得很随意说出一句话,看到她的反应,也顿觉尴尬起来,面色微窘。 “我去看看热闹,喜欢看热闹。”凤凌泷转移着话题。 祁清绝无奈地没再否定。 凤凌泷这一回直接回了严府。 果然,严依依跑来找她聊晚上进宫的事,而她也听到了选人联姻的风声了,十分担心。 凤凌泷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好生睡一觉,晚上精神态度好一点,反正有自己护着呢,她怕什么! 对凤凌泷无条件信任的严依依总算安下了心,回去补觉了。 凤凌泷则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 红绫与绡透远远地看着,并不多问,她们已经习惯了主子来民间后的神秘和强大了。 半晌后,凤凌泷叫来了风夜与风泠,一脸郑重地与他们说话。 待事情都交代下去,她才松了口气。 远处,天色昏暗沉,似乎近日将有一场暴风雨。 这段时间,凤吟被排挤被羞辱的待遇,外公活死人一般的生活,让她痛心,让她难受,她也想了很多很多。 这些事始终是她心头的结,悬在喉口的石头,总要解了,搬了,她才安心。 她不打算让外公再留在凤府了,哪怕这样的做法会让皇室拿捏着做文章,被追杀的自由人总比瘫“死”在椅子上的活人要好得多。 其实,将外公搬离凤府很容易,因为她拥有两个很大很强也很隐秘的组织,难的是,如何说服三舅舅那一支人脉全心信任自己,敢于舍弃现在所有的一切,全身心去发展地下势力,早日扶持祁正廉上位。 这中间,涉及的还有利益。 纵然三舅舅是站外公边的人,但当他舍弃了兵权,舍弃了那么多后,是否真的会甘心扶持一个还被关在冷宫的废太子呢? 人心,不是都能用感情去度量的,何况她对三舅舅的记忆并不多,不像对凤吟那么了解。 但只要祁正廉被放出来,被正了名,那么,凤家即便有心术不正之人,也翻不了大浪。 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想要做好,还得一项项去完成。 凤凌泷便在思索着如何恰当地安排这些事。 傍晚时分,冬季的天早早地暗了下去。 严夫人安排了宵点,和严依依、凤凌泷吃了一些,才坐上马车进宫。 宫宴,吃不饱是常有的事,大家进宫,也都不是为了用膳才去的。 严夫人是不主张凤凌泷去的,但凤凌泷坚持,她便也拒绝不了。 第479章 联姻风声(13) 这一回,因为皇帝不想让这次联姻成为世家增加权利的法码,挑了不少家世清白的官员召进了宫,如严英。 故而,今日的宫中多了不少生面孔,来来往往,极其热闹。 但事实真的是那么一回事吗? 凤凌泷发现,不少女孩子都是面带戚色,并没有进宫的欢悦。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东周的名声真是差到极点了,嫁给他,无疑是将自己推向火坑。荣华富贵固然重要,但安稳与幸福更重要啊! 相对于小家族的担忧,世家豪门以及一些依附于他们的官员,却是心情不同,开始打起各自的小九九。 “贤妃娘娘。”小巧的三角亭内,凤凌泷向贤妃施礼。 贤妃含笑扶起她,道:“快坐下。” 她仔细瞧着眼前女孩子的模样。 白色毛披风下隐露墨青色锦袄,素银撒花长裙,色泽大方而又并不晦暗,好看又不抢眼,更是将女孩子淡定从容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贤妃的眼中多了一抹欣赏之色。 每回见到她都会让她都自叹不如,怎么能有那么好的定力呢? “与东平联姻的事你怎么看?”贤妃开口询问,语气并不生疏。 凤凌泷淡淡一笑:“我不参与。” 贤妃挑眉,抓了一旁的茶杯,轻轻送至嘴边,泯了一口,才出声:“你不怕太子得势?” 打压太子与赵家,是她们共同的目标。 凤凌泷眼眸微沉,说道:“太子本来就是大夏的正统,纵然能与东周联盟,也还是夏国的太子。东周拥有数万兵权,也保不得太子一个人的安危。” 贤妃懂她的意思,这是说,她心里最想对付的还只是太子本身罢了。就算与东周联姻,也不会长出三头六臂。 “太子便罢了,可赵家不能小觑。若你想将政权踩在脚下,就不能给赵家机会。自从赵聪捷游学归来,赵家的行事更为把稳了,在赵贵嫔出了如此大事后仍然沉住了气,还没被皇帝揪小辫,不简单啊!” 凤凌泷思索了片刻功夫,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确实,不过,宁家和王家可不像能错过这个机会的人,只是王家的王诗澄……” 说到这,她便没再言语。 贤妃望着她,眼底划过一抹震惊。 她能猜得出,王诗澄的事情与眼前这个聪明得可怕的女孩子有关。因为,只有她,看到了这女孩子的另一面。 “先看看吧,会很热闹的。”凤凌泷唇角勾了勾。 贤妃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待她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不应该被对方牵引思绪时,不禁露出了苦笑。 她突然很好奇,这样的女孩子到底从小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 据说,她现在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寄居亲友家中。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啊! 凤凌泷嘴里的好戏,便在这样的日子开场了。 宫灯初上,月色朦胧,金碧辉煌的宫殿内一片喧腾。 如此宫宴,男人们也是不能随便饮酒的。故而,欢闹之后,大殿内的气氛渐渐凉了下去,变得十分安静。 皇帝身着金龙常服位于高座之上,由两旁内侍服侍着,一双幽深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臣民。 角落里的凤凌泷只投给他淡淡一眼,便看向他身边另一个方向。 祁清绝四平八稳地坐在左手席上,脸容肃沉,不辨喜怒,手里轻轻转动着一个酒杯,好似上面印着花,他看得得也很专心。 凤凌泷嘴角生出一抹笑,轻轻喃道:“少年老成!” “你说什么?”严依依忙凑过耳,不解地问。 “我说你今晚真好看。”凤凌泷心情极好地逗她。 严依依面色一红,捏了她的腰一把,低声道:“别闹,我可不想被人注意!” 凤凌泷笑着点点头。 场地较大,这里的小动静倒是没人会去关注。 反倒是太子太傅——之前被凤凌泷气得半死的赵士海,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陛下,歌舞助兴不如让千金小姐献艺,正好让陛下考评考评。” 这种说法,其实已是全场默认的选人和亲的方式了。 皇帝点点头。 一旁的内侍上前,低声询问了几句,待皇帝回答后,他便从怀里取出一张红帖子,念道:“先请吏部侍郎家千金给大家献艺。” 夏国一向重视女子教育,否则就不会有东亭书院招收女学生这条规矩了。所以,纵是名门,也以献艺为荣,而不会像有些朝代,认为千金小姐不能抛头露面。 被点到名的千金立刻带着乐器上台了。 同一时刻,御花园的一角,一名女子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娘娘,我,我为什么要去献艺?” 女孩子身影单薄,在瑟瑟寒风中微微颤抖着,显得极其凄凉。 月色打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张惊恐中带着不安的秀美脸庞,正是宁雪月。 她身前站着的女人气质雍容,贵态十足,乃宁德妃,宁雪月的亲姑姑。 她一面把玩着小指上金光闪闪的指甲亮片,一面对宁雪月缓声说道:“给陛下献艺,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吧?” 宁雪月摇头:“不是这样,今天晚上去献艺的小姐们都是可能被选去联姻的,陛下应该是在考教他们,我怎么能去搀合呢?姑姑,您说是不是?若是陛下迁怒您,那就是侄女万分的不对了!” 她连一向称呼的“娘娘”都改成了更显亲近的“姑姑”。 宁德妃轻笑,径直对她说:“雪月,不要与本宫装傻。你爹娘今晚送你进宫,你真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吗?我们宁家没有皇子,只能依仗外援巩固势力,如果还和以前一样固步自封,凤家的下场就是宁家的下场。” 宁雪月听明白了,只是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声音都在轻颤:“您,您的意思是说,让我去和亲?嫁给那个老魔鬼?” 宁德妃的红唇一勾,再次开口:“雪月,你姓什么?” “宁。”她下意识地喃道。 “宁家生养你到这么大,不是白花了那么多精力的,总是要用到能用的地方。这次是你为宁家立功的时候。”宁德妃说到这,声音蓦然转冷,“是立功,但也容不得你拒绝。是高高兴兴地接受事实还是非要将事情闹僵,结果却还一样,我想,你会选择!” 宁雪月望着平日里那样和善待她的姑姑,有些呆滞。 原来,那个善良的女人,竟然会有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吗?她还认为她今早起了早看她的一面吗? 原来,一向自诩为宁家嫡出大小姐的她自己,撕破那张纸后,身份是那么卑贱吗? 女孩子,就应该成为家族牺牲的工具吗? “我不嫁呢?如果我不嫁呢?”她的话冲出了口。 宁德妃却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含着几丝冰冷:“那是你的事,你可以永远不回宁家。” 这句话,给了宁雪月致命的一击。 她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良久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了,娘娘。” 一句“娘娘”,又拉开了她们的距离。 宁德妃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反倒勉励了她几句。 曾经引以为荣的亲人到头来只是算计自己,这让宁雪月的心底唯剩凄凉。 大殿内,千金们一个个上台表演,直至,凤凌泷听见内侍报到宁雪月的名字,她不由愣住了。 何止是她,在场的很多人谁不知道宁雪月是宁家的“小公主”?只是都没想到,宁家竟然连嫡女宁雪月都能推出来,丧心病狂了吗? 宁雪月虽然极力装着平静,但苍白的脸色以及眼底的慌乱暴露了她的情绪。 这些,凤凌泷观察得最为仔细。 她皱了皱眉头,对严依依说:“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站起身,贴着内壁轻轻往外走去,争取不打搅到其他人的雅兴。 宁雪月表演结束时几乎是匆匆逃下台的,低着头,不与任何人搭腔,快速走离会场。 在大殿门口时,她还是被一名内侍拦住了。 “宁小姐,凌泷小姐在前方等你。”内侍有礼有节地禀告道。 宁雪月刚欲摆脱他的身形一顿,转头看了向他,声音坚硬:“你说凌泷小姐?” “是的,就在侧前方。”内侍往那边一指。 “谢谢。”宁雪月说完,快步朝凤凌泷走了过去。 换作其他人,她是不想去见的,可如果是那个女子,还是难得地主动来寻自己,她无论如何都拒绝不掉。 凤凌泷听到脚步声便转回了头。 看到宁雪月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唇角的笑意一淡。 而宁雪月看到凤凌泷时,心中猛地一酸。凤凌泷依旧是往常那样从容自在,似乎不管什么事都不能难住她。这种独特的魅力正是让人喜欢她的一个重要原因。 “凌泷……”感觉到安全感的宁雪月眼眶一湿,泪水便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怎么回事?”凤凌泷扶住她,径直问道。 宁雪月哽咽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是德妃娘娘,她让我去代宁家联姻,嫁给东周那个煮人妻的变太老头……” “也不是老头吧。”凤凌泷笑。 “你还笑?反正年纪比我们大不少。”宁雪月叹息了一声。 第480章 联姻风声(14) 提到东周,宁雪月的眼眶急得更红了,泪水扑簌簌往下直掉,小身板也瑟瑟发着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凤凌泷从袖里抽出一张雪色丝帕递给她。 宁雪月接过去,低下了头。 “德妃也未必能如愿。”凤凌泷轻声安慰她道,“依陛下的心思,多半不会推选世家子女。” 宁雪月只是摇头,声音凄楚:“真正让我伤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她怎么能这样?我那般信任于她,她却只是当我是棋子……” 凤凌泷默了下。 良久,她低声喃道:“世家女儿,不都是这样么?” 就像凤姝,知事后,也决定不了自己的身份。 又或者说,是宁雪月她还没能接受事实。她太过于相信宁德妃了,所以这会儿才受了这么大的打击。 “凌泷,你与定王关系那么好,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嫁给东周!”宁雪月望着凤凌泷,眼皮撑成了红核桃。 “你与德妃的事,我不插手。”凤凌泷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宁家被选中的可能性很小。” 宁雪月的脸色一下就黯淡了下去,眼中布满了悔意。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当初,我信任她,听了她的话不得不远离你。凌泷,对不起。” 从凤凌泷的话中,她听出了疏离感。 “你没有错,不用自责。外面冷,回去吧,不要想得太多。”凤凌泷说完话后,便先自转身离开了。 宁雪月是宁雪金的妹妹,从情义上来说她是想帮的。但这件事可关乎着宁家的荣华富贵与锦绣前程,外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插手的。 宁雪月也知道她不帮自己是正常的,凭自个儿对她的态度,也没资格请求她做这件事。 想到这,她眼角的悔意更浓了。 为了一个残酷无情女人,她竟然将值得信赖的朋友推远了…… 凤凌泷回到宴席上时,台上已经换了一名千金,女子着一袭浅紫衣裙,正勾着头,在现场作画。 严依依拉住她的手,有些兴奋地说道:“凌泷,你去哪啦?这么久!你看台上的是不是彭小姐,她也来了呢。” 说时短,来回一趟,其实费了不少时辰,故而严依依都等得躁了。 彭小姐?凤凌泷坐下后,仔细看向台上。 紫衣女子微一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正是彭盈秀—大司马彭家的庶女。 “竟然让她去联姻吗?”凤凌泷微讶,轻声开口,“这,当真是好安排。” 严依依侧头看她,“她的可能性大吗?” 凤凌泷沉默片刻,回答得有些含糊:“可能吧。” 彭盈秀是彭府庶女,而彭家是公认的无党派成员,官职不高不低,一直以来也诚诚恳恳。 最重要的是,彭盈秀的嫡姐彭盈慧是内定的太子妃。 想要让彭家这个太子妃做得安稳,好打压其他世家,确实需要彭家出力。而联姻东周,既能拉拢东周的兵权,与三大世家抗衡,又可以为彭家造势,更好地扶持现太子。 皇帝是太急着为无权无势的祁浩瑞铺路了。 只是,这样的铺路,究竟是打压世家呢,还是再建一个新的世家? 让彭家扩大影响力,好为祁浩瑞固权,这与凤赵王宁四家扶持新皇有什么区别? 凤凌泷无奈地摇了摇头。 封建朝廷就是这个制度,以暴制暴,以压抗压,久而分之,分而合之。 她沉思着,也不知台上女子何时结束了才艺表演,施礼退下高台。 为了不打搅其他人的兴致,彭盈秀从边角路悄然往回走。这一走,便走到了凤凌泷那一桌。 看到凤凌泷,她明显一惊。 凤凌泷给予她一个温暖的笑。 彭盈秀满面通红,立刻上前叫道:“凌小姐,看到你真是太高兴了。只是,我有些紧张,我刚从太平村养伤回来,并不是故意不去向你道谢的,实在是这几日出不了府。我……!” 凤凌泷笑着接过她的话:“我能理解。” 彭盈秀摸不懂她的意思,见她只说了这一句便没下文,眼中划过思索之色,低声说道:“凌小姐,可否移步?” 凤凌泷见她眼神深处似有心事,便站起了身。 不一会儿,她便与彭盈秀出了大殿,来到侧门的一株老树干后。 彭盈秀先抢着给凤凌泷施了一礼,充满感激地开口:“凌小姐,太平村的事我很感激你,这几日,确实是给父亲关在家里,没有自由。”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神往大殿那处瞄,似是怕有人追出来似的。 “恕我直言。”凤凌泷开口了,“你在彭家的日子是不是很不好过?” 彭盈秀的脸庞一红,咬了咬嘴唇,脸颊上的红晕退下,反而露出几分苍白。 “我也曾是庶女。”凤凌泷刻意点醒她。 彭盈秀果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多了几丝自信。 “凌小姐知我。”她苦笑着说道,“在彭家,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身份,若不是给姐姐铺路,我连出现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说着,她的眼圈微红。 凤凌泷的眼光剔透玲珑地看着她。 彭盈秀咬咬牙,继续说道:“身为彭家人,食彭家米,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我是庶女,我认了这身份。但我待姐姐一直真心,可在我被你救了之后,她一直对我阴阳怪气。回京后,知道她的伤势比我重,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护她不力,她不仅没有为我开解一句,反倒添油加醋地说我坏话。我被罚跪了三日祠堂,除了水,未进一点食物。若不是联姻的事,我恐怕还在祠堂跪着等死。我的心死了。” 她说着,面上没有一丝血色。 凤凌泷轻叹。 这真是家家没有好念的经啊!宁雪月身为平西王府的嫡出大小姐,泪水满面。彭盈秀是普通官家的庶女,也是满腹辛酸。 她怜悯地看着彭盈秀:“你是心太软了。与她相处这么多年,就没看出她的真性子吗?” 彭盈秀摇头,眼满眼羡慕地看向她:“我不聪明,连你的手指头都比不上。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要疏远她了……” 凤凌泷摇了摇头。 不是她聪明,可能是彭盈秀的身份限制了她的思维和做法。 “这次的联姻,你愿意么?”她转了话题问。 彭盈秀点头,实诚地说道:“我父亲亲自进的宫,向陛下推荐的我。听他的意思,陛下十分中肯我。我们彭家现在是与太子、定王和陛下绑在一条船上的。姐姐做了太子妃,我要嫁的人家必然得对她起到作用。夏朝一时找不到这样的人,而东周在此时联姻,是个绝佳的机会。” 见彭盈秀对自己推心置腹,并不避开彭司马的事,凤凌泷也不欺她,放轻声音道:“可是,嫁与东周,很有可能要付出生命的。若是连命都没了,还怎么帮衬家族?你想过没?” 彭盈秀感激地看着她,不知不觉朝凤凌泷走近了好几步,点头道:“我知道。东周的风评太差,对于邻国嫁去的妻子只怕会更残忍。可父亲说了,死在东周手里也是我的功劳,至少他向皇帝尽了忠。皇帝是个疑心很重的人,我的死,会让他彻底支持姐姐,也不算没有价值。” 凤凌泷颇为震惊地听她说完这些,忍不住骂了一句:“老狐狸!” 看着彭盈秀清澈的眼神,她又轻叹一声,拉住对方的手道:“傻丫头,这些话不要随便和别人说,尤其是对皇帝,不要随意评价。” 还有,彭盈慧伤她那么深,她这会儿说起来却还是以“姐姐”相称,这真是个依赖惯了的傻丫头。 彭盈秀脸色灰暗,点头道:“其实,我也没笨到这程度,我知道,我知道很多。只是,连自己的命都没法抉择,我早就无所谓了。” 她的话说得有些乱,可见连生机都不抱了。 凤凌泷望着她,唇瓣抿了又抿,最终还是说道:“你去东平后,如果有什么不快,就告诉我。我会派人保护你。” 彭盈秀眼露惊喜:“真的?” 凤凌泷“嗯”了一声。 此时,对方若是换了彭盈慧,恐怕不是这么高兴了,而是要质问她,既然想帮她,为什么不直接帮到底,划去她在联姻人选上的名字呢?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一方面,这些侯选人员中,皇帝既然一眼相中彭盈秀,那主意必然是更改不了的其实,她虽然心疼彭盈秀,可却也不熟悉,不能因为她而去祸害另一个同样不幸的女子;第三方面,她其实也是有些私心的。既然是与东周联姻,那么,一定是选太子党这边的人去联姻。而她与太子是死敌。选一个心并不向着太子、对自己无害的女子总比选一个太子死忠党、将来要成为自己的阻碍的女子要好得多吧! 她同情别人的遭遇,可她的命运,谁来同情? 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证她的平安。 在爱与关心上,她一点也不欠缺彭盈秀,凤凌泷问心无愧。 而彭盈秀的反应证明了,她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反而会为别人的一点好而感恩。这,真的很难得。她在心里决定,一定要保住她。 第481章 赵家养女(1) 现在是深冬,决定下联姻人选后也要等开春才会启程。 凤凌泷突然想到那个在永平村外围遇到的男孩子—阿狼。 当初在太平村外围时,她就有心想招收他。回来时,因不是独身,不便出面,她就让凌风阁的人直接招了阿狼进京学艺。 听说那孩子看上去容貌平平,却是力大无穷,再经凌风阁好好训练训练,成为一名隐蔽的暗卫,倒是可以成为护送彭盈秀的一员。 凤凌泷再次回到金殿时,台上的表演已经停了,只余官员和女眷们低低交谈的声音。 “怎么回事?”凤凌泷坐到严依依身边问。 严依依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发呆,闻言转身抱住她的胳膊,说道:“终于回来了,真是忙人,我觉得我和你见面的时间都越来越少了。” 凤凌泷笑着逗她:“等你嫁出去了,那才叫见得少呢!” 严依依轻呸了一声,才凑过头来,小声说道:“陛下适才说乏了,才让歌舞表演停下的。而且,我听邻桌说了件事。” 她说着,捅捅凤凌泷的胳膊,又向后头指了指,示意消息是从那桌传来的。 “赵家这次也派人来侯选了,是赵家的养女,一直没在京城圈露过面的。”严依依好奇地八卦着,“听说,那名养女定然是有过人的本领,否则不会被赵老爷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连之前的赵大小姐都没有这殊荣呢。” 凤凌泷讶异地挑了挑眉,眼里随即闪过一抹了然,低声回道:“赵家那名养女是赵家如今最重的棋子了,这回竟舍得拿出来?看来,他们是急切地需要一个跳板,摆脱现在的困境。” “你知道?”严依依瞪圆双眼看着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凌泷,有时候我真要怀疑,你到底是什么怪胎变的。论身份,你原来的父亲只是偏远县区的,啊,我可不是贬低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明明是很普通的出身,可你的一言一行却让我感觉像公主一样,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心直口快的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并无恶意。 凤凌泷自是清楚,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 “说不定,我真是公主呢?不是公主,也是亲王家的郡主呢。” 她半真半假地开口。 严依依却捂着嘴笑起来,笑得眼睛眯成缝,“给你贴金你还真往脸上贴金了!虽然你样样都好,但就别做梦了啊,公主郡主那要多好的福气才能投的胎。” 凤凌泷嘴角轻抽,说道:“你还真错了,投胎成公主郡主,说不定就是最不好的运气。” 祁千仪如此,她亦如此。 严依依眨眨眼:“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啊!我们连那运气都没有。” 凤凌泷知道跟她说不明白,索性转移了话题:“赵家那名小姐今晚会来吗?” 严依依也不笑闹了,猜测道:“应该会来吧?也有可能不来?” 正说到此时,高座上传来说话声。 凤凌泷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便撞见祁清绝那双幽深的眼睛。 皇帝在与内侍交谈,他的眉眼,却不时瞟向凤凌泷。 凤凌泷脸颊一红,不自在地转开视线,心里暗暗责怪他,这么多人呢,不要只那么盯着她好不好?好尴尬。 内侍得了皇帝的允许后,高声说道:“宣赵氏仙姿进殿面圣!” 赵仙姿的名字一报,场中立刻生出小小的骚动。 “是赵家养女。”严依依都能猜得出来。 现在的赵家,并没听说有叫这个名字的,而又传赵家养女要来,那一定就是她了。 凤凌泷点了点头。 赵家与她的关系很僵,她自然对它调查了一番,知道这名养女叫赵仙姿。不过赵家保护得太好,她也不太了解。 几乎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微探着头,朝殿外张望,翘首以待。 高座左右的几大世家与豪门的老爷夫人更是目露审视之色,紧紧盯着大殿入口。 “啪”的一声响起,紧接着“啪啪啪啪”,金殿里的灯烛竟然应声而灭。 “怎么了?”就在混乱将起的时候,平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出,压住全场:“大家莫要担心,这是陛下允许的。” 众人这才心安,仔细一看,才发现灯烛并不是全灭,只有中间过道处陷入了昏暗,高座及左右位置依旧亮堂。 一阵轻轻的音乐声在金殿内扬起,是山水田园之乐,声调悠扬而缓慢,让人们的心一下安静了下来。 正在人们沉醉在乐声中时,昏暗的甬道尽头出现了一点光亮,慢慢的,那处光亮走近。 越到大殿中央,光线便越明亮,大家便能看到那光亮的来源处。 一名身着白色纱质长裙的少女,半垂半挽的黑发并不长,只到背部,却格外让她显得清新动人。她右臂微抬,提着一架八角形荷花宫灯,脚步徐徐地走来。 众人只是看着,谁也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这样的场景。 这是仙女下凡吗?竟然如此美! “这是赵家养女?”严依依的声音也有些失真。 凤凌泷眯了眼,才在一片昏暗中看清了那少女的相貌。不得不说,她当得起“仙姿”两字,确实很美。但光看五官,凤家的美人凤姣也不比她差。可如果论衣品和这火爆的身材、优美的仪态,凤姣就被比得没影了。 故而,大家看到她,只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美人。 严依依继续在凤凌泷耳边低喃:“凌泷,第一次见你,心里也是这种感觉。你们俩的仪态都好美。不过这赵家养女的出场更厉害一点。” 凤凌泷不置可否地一笑。 她不自夸,但这具身体的原主凤姝还是值得一夸的,无论是相貌还是仪态都是拔尖的,即便是易了容,也隐约可见美人胚子。若露出真容,那绝对艳倾天下。 只不过,凤姝不喜欢高调,她,更不喜欢。 赵仙姿行到光亮处后,离高座还有一段距离,她便停了下来,施礼笑语:“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只是看着她。 赵仙姿微抬脸,看向高座上赵家的方向,面颊微红地开口:“陛下莫要怪臣女,臣女来得急,并没带侍女。刚进大殿时,亦不知道殿内是这种情况。” 她的解释,让皇帝的脸色好了些。 毕竟,他是不 第482章 赵家养女(2)4000 “过来,让朕瞧瞧。”皇帝沉声说道,眼光里暗含锐利。 于是,赵仙姿从容起身,朝高座那一片灯火明亮处行去。 随着她的走动,平太监忙高声唤道:“掌灯!” 过道处所有的宫灯被一一点起。 光华旋转,明光四射。 手提灯笼的女子完完全全展现在高顶金殿中。 依旧从容,依旧美丽,依旧静好。 那双剪水双瞳更是如两汪会说话的清泉,笑吟吟的,映着天上的月亮。 皇帝的心好似漏去一拍。 他自认早已对女人不感兴趣了,哪怕是当年艳惊天下的凤姝,无论是出于纶常纲理的原因还是其他,都没让他动过心。 可眼前这女孩子,却勾起了他对美好的向往。 多少年前的夜晚,那个戏台子上的女子,也是拿这般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 皇帝的心猛然一痛,没有再去回忆。 高座上不不少人也面色微动。 他们亦没想到,赵家深藏的养女竟然一出场便艳压群芳。 见皇帝没有说话,赵士海咳了一声,皱眉道:“仙姿,谁容你直视天颜?”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训斥。 赵仙姿微惊,如犯了错的小鹿一样低下不安的眼睛。 皇帝的唇角微微一勾,说道:“无妨。赵小姐可会什么才艺?” 赵仙姿曼声答道:“臣女通一些琴棋书画,五艺也会些皮毛。” “那便舞一曲来。”皇帝的兴致似乎很好,声音也很洪亮。 “是。”赵仙姿笑着答道,眼里闪现着俏皮之色。 赵士海离开座位,拱手向皇帝施礼赔罪:“陛下,我这女儿虽说是被老爷子带在身边教养,可老爷子这两年爱行走于山水间,将这丫头也养得愈发没有规矩,请陛下恕罪!” 皇帝轻咳几声,拿帕子拭了拭唇,笑着道:“我瞧着这丫头倒有几分真性情,朕喜欢。” 四座皆是默然。 这么说,皇帝竟然想定这个赵家养女去联姻东平了?可越是这样,皇帝不是越应该担心得才对吗?怎的见皇帝心情还很好的样子? 祁清绝的眼光扫过皇帝,劲眉微拧,随后又化作一马平川。 赵仙姿的舞蹈完全不似她自己的谦虚,而是十分出色,一摆袖,一折腰,将女子身体的柔美尽数展现而出。相对于之前的舞者,她似乎少了些千金的内敛,却又让人看不出做作。 皇帝的眼眸越来越幽暗。 凤凌泷与严依依也目不转睛地看着。 “真放得开!”严依依忽然脸一红,低语了一句。 凤凌泷笑笑,没有作声。 她看了一会儿,目光突然滑到上座祁清绝的身上。少年人正右手端茶,也正注视着赵仙姿曼妙的身影,看不出情绪。 凤凌泷轻哼了一声,收回眼光。 舞蹈结束后,皇帝龙颜大悦,喊了赏。 赵仙姿提裙上前致谢。 近距离一看,她那雪白的面庞上竟然泛着红晕,比人工调制的胭脂还要美上几分,挺翘的鼻尖上还沁着几颗汗珠,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跳这么一小段舞就累成这样了? 站在宁常勋身后的宁雪月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皇帝的眼里却是翻涌起浓浓乌云。 他点点头道:“去好好休息下,待会儿坐到你父亲身边。” 宁雪月闻言,右手扯了下衣衫。 怎的她回来时,皇帝都没有给她赐座呢? 须知,女眷上了高座后,除了几个位份高的妃子,小辈们都得站着。 想到这,她不禁去看了眼后排席上的宁德妃。一看之下,她微微怔住。 宁德妃长眉竖起,化得精致的脸上布满了铁青,隐隐可见眼底深处的愤怒。 作为亲侄女的宁雪月是最熟悉德妃发怒时的神情了,与往常的害怕不一样,此时的她竟然想笑。 嗯,有赵仙姿给自己顶着,估摸宁德妃也知道算盘打空,故而这么生气了吧? 宁雪月心里说不出是喜还是恨。 宫殿里的宴席继续。 不多时,赵仙姿回来了。她换了一身碧绿色小袄配白裙,妆面重新上了,整个人更加清新了。 她向皇帝行礼,皇帝眼底明显染上笑意,只是没有说话。 赵仙姿这才向赵家席位走去。 中间,太子祁浩瑞,四皇子祁昭明,五皇子祁锦宇也坐在那里。 自有内官在一旁介绍。 赵仙姿一一行礼,目光更是投向祁浩瑞。 虽然从没见过,但他们是知道彼此的。 一个是赵家养子,一个是赵家养女,虽然身份地位相差不少,可他们的关系却是一样微妙。 祁浩瑞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赵仙姿挑了挑眉,垂下眼皮,走了过去。 祁昭明是最不给她面子的,重重哼了一声,将茶杯在桌几上一掼,冷声道:“这茶凉了,换一杯!” 内官颇为尴尬。 赵仙姿却神色如常,行礼而过。 看着她的背影,祁昭明脸色冷沉。 他最讨厌长得好看的女人!不,现在除了凤凌泷。 在第一次看到凤凌泷,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时,他那般厌恶地与她说话也是这个原因。 在他心里,世间女子都比不得当年金凤宫里那道纯洁高贵的身影,可连她都被人陷害了,其他女人怎么可以长得漂亮!这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的阴影。 赵仙姿在赵士海身边坐下后,右手边正是一脸冷漠的赵聪捷。 青年男子着一袭宽大的银色锦袍,将修长健美的身子修饰得极为诱|惑,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带着禁|欲般的美。 她看着赵聪捷,眼里盈满的笑意淡了下去,却涌上了一丝痴痴。 赵聪捷也转过头看她,轻咳一声。 赵仙姿这才收了有些失魂落魄的表情,开口道:“哥哥。” “今日表现不错。”赵聪捷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赵仙姿已经恢复了起初的模样,轻声道:“刚才路过太子席位,感觉太子……” 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去形容。 只是多年来的训练,让她对男人的情绪有了较为精准的把握。她明显感觉到,太子对自己并无一点兴趣。 赵聪捷也是个心思机敏之人,接过她的话道:“你是想说,太子对你并没一点上心吧?作为被爷爷训练出的一等美人,被人无视,是不是很落寞?” 赵仙姿的脸一红,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没这意思。” 赵聪捷轻笑:“你的意思我还不懂?仙姿,别忘了你肩上的使命,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他说着,伸出左手,想悄悄摸一下女子藏在袖里的手,安慰一下她。 可不知为何,手伸出后,他又收了回来,眼前浮现出的却是那名女子的容颜。 表面一样的倾城,一样的高洁,可是,那个女孩子眼里闪烁着的却是沉稳、自信与一丝丝倔强。 她不是被人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而是可以肆意开屏的孔雀。 想到这,他的眼光不禁转开,向下看去。 赵聪捷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人群中凤凌泷的脸上。 果然呢,女子的表情轻轻淡淡的,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偏是这样的情绪让人摸不透她的真实想法。 他的眼眸加深。有这样的对手,还真是有意思呢!不过还是可惜了,是对手。 “哥哥?”赵仙姿轻唤了一声。 赵聪捷这才收回眼神,说道:“你现在的目标不是太子。太子的眼里没有女人。当初惊艳天下的凤姝郡主对他有情,都能被他当作棋子,何况你?” “哥哥的意思是说,我比不得凤姝郡主?”赵仙姿的话刚出口便后悔了,面上立刻显现了出来。 对于京城贵圈中的女人来说,凤姝郡主是她们眼里的羞辱,不值一提。 可对于原来的出身就很卑贱的赵仙姿来说,在血统观念极强的大夏,是不可以随便与郡主相提并论的,哪怕是个口碑极差的郡主。 这也是为何当初凌家人知道凤凌泷真实身份时的震惊了。 对他们来说,郡主本身就是不可直视的存在。 赵聪捷面色一冷,说道:“又不自信了?一个声名狼籍、不要脸的女人,不配与你比。” 这话立刻让赵仙姿喜笑颜开了,“还是哥哥会哄人。” 几大世家的席位都相隔较远,故而两人小声说话并不引人注意。在外人眼里,是兄妹俩的交流罢了。 凤凌泷在这时打了个喷嚏,不由皱了皱清秀的眉头。 谁在说她坏话? 而赵仙姿与赵聪捷也没说一会儿话便分开了。 不一会儿,皇帝便叫了赵仙姿过去问话。 他问的无非是一些赵仙姿成长过程中的一些事。 赵仙姿的回答大方而得体,间或露出一些俏皮可爱天真烂漫的笑容,让皇帝十分舒心。 这场宫宴的后半段进行得便比较快了。 散场后,高座上几大世家的人纷纷起身告辞,赵仙姿也退回到父兄身后,见皇帝还看了眼自己,便回以一笑。 她的笑容清甜之至,极其无害,皇帝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凤凌泷与严依依出了席后,去寻柳氏。 柳氏正与同桌的贵妇们说着话走来。 “娘。” “婶婶。” 严依依二人过来后先唤了声柳氏,随即规规矩矩地给几位妇人行礼。 其中,除了一位见过凤凌泷的中年妇人外,其他人都是第一回与她离得这么近。 “凌泷小姐是你的侄女儿啊。”一名妇人拍着柳氏的手,满眼艳羡。 凌泷的大名可是早扬遍京城了啊。 “真乖,真孝顺呢。”又一妇人笑道。 凤凌泷唇角轻抽,也只能任她们打量。 这时,一名宫人快步走来,见几人在说话,犹豫了下。 柳氏第一个看见她,不解地问:“女官有何事吗?” 宫人含笑施礼,对凤凌泷道:“凌小姐,贤妃娘娘有请,稍后会送您回府。” 凤凌泷心中一动。 这才见的面又约她,看来,今晚的宫宴是有些情况了。 “好。那我这就去拜见娘娘。”凤凌泷笑着回了半礼,转身对柳氏说了几句。 一旁的妇人们也是个个羡慕不已。 瞧,这还没出宫呢就被贤妃娘娘请去喝茶了。 待凤凌泷一走,她们就呼啦啦地将柳氏围了住,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起来。 柳氏都觉头晕眼花了,嘴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合不拢的。这些妇人的丈夫大多是与严英同级的官员,几曾对她这么殷勤过?这样为人尊敬的感觉真好。 严依依撇撇嘴,望向凤凌泷的方向,眼里划过一丝担心。 她也很喜欢凤凌泷,而且也自认做不来她那样的气度与机灵,若是换她跟贤妃娘娘说话,估计都没话说。所以她一点也不忌妒,只会担心凤凌泷的处境。 这边厢,凤凌泷直接去的贤妃的宫殿。 内殿里早早烧足了炭盆,空气里漾着一阵又一阵的温暖。 贤妃换了一套家常的服饰,很是随意,请凤凌泷上座。 凤凌泷站在北海特有的波斯毛绒制成的软毯上,看着满殿灯火明媚,突然有一种头晕眼花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只是一瞬,她便恢复了常态。 “怎么了?”一直注意着她的贤妃察觉了她脸上划过的一丝不适,忙站起身询问。 “没什么。”凤凌泷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她转头看了看,径直走向靠窗的一处太师椅坐下,顺手推开半扇窗户,转头对贤妃笑道:“我有些气闷,能开窗通下风吗?娘娘会不会觉得冷?” 贤妃哑然失笑,也走到她对面坐下。 “凌小姐直爽的性格很对本宫的胃口。你也知道,本宫是北海人,吹着海风长大,野惯了,学不来南方人的弯弯绕绕。有什么话,凌小姐直说便可。” 说是这么说,在深宫十数年的贤妃也不可能没有心计与心眼。 只不过凤凌泷一向从容淡定,说话也有自己的想法,贤妃既然选择了合作,自是习惯了,不会介意。 凤凌泷“嗯”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 宫殿侧院张着几盏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曳。远处,模糊可见侧殿的飞檐,立在皇宫的静谧中。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夜色下的后宫。 贤妃的宫殿,一如当年的金凤宫。 多少个夜晚出现在她梦里的金凤宫,一片火海。 第483章 赵家养女(3) 刚刚站在那里,现实与梦的交融令她窒息了一下。 还是开着窗透气,才会有些安全感。 天不怕地不怕的凤凌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到底是留下阴影了。 那场大火里,四处封锁的门窗让当时凤姝的恐惧攀升到了极点。 是啊,火势来得既凶且猛,原本就是被凤姣带入容易着火的干木侧殿,巨大的火舌吞噬整个宫殿要不了一柱香的时刻,如何逃生? 纵然现在的她身负武艺,却也不想再去尝试那令身体本能恐惧的场景。 贤妃自是不知她的忌讳,只道她呆不惯这空荡荡的大殿,产生了胸闷,便也由着她。 宫女送上茶后退下,她才开口:“今晚的事,你怎么看?” 凤凌泷略一思索,答道:“赵家将杀手锏都拿了出来,赵仙姿确实有她的过人之处。不过我瞧着,陛下未必选她和亲,毕竟,那可是赵家。” 两人对视一瞬,明白“赵家”所代表的含义。若是赵家与东周有了瓜葛,那大夏皇权才危险了。 贤妃紧皱眉头道:“本宫倒不是很担心这个。不知你可有注意到陛下今晚的异常?” “离得远了,倒没注意。”凤凌泷实话实说。 贤妃叹口气,“本宫与陛下少年夫妻,也算是了解他了。他今晚看赵仙姿的眼神很不简单。” 凤凌泷愕然:“娘娘不会是说,陛下他看上赵小姐了吧?” 良久的沉默后,贤妃口中轻轻溢出一句:“又如何没这可能呢?本宫嫁至大夏时,陛下已为天子。但本宫还是听宫里旧人说起当年陛下为太子时的事情。当年,陛下可是喜欢过一名戏子,后来遭太后执意反对才没成。那大概就是他的真爱了。宫人嘴里的戏子生就的模样,与今日赵仙姿的打扮颇为相像。” 她说着,眼底流露出讽刺之色。 “这么说,赵家的用意可就耐人寻味了。”凤凌泷眼里划过一抹深思。 皇帝生性多疑,身体又不大好,宫里更有个赵贵嫔曾经得势。她可以肯定,赵家从前养这个女儿,并非为了皇帝。 可现在,赵家却来走皇帝这条路了吗? 难道,他们放弃祁浩瑞了? 不,不可能。祁浩瑞虽然向来无情了些,可到底是赵贵嫔一手养大的,也是赵家押了全部的希望。现在皇帝的态度,说明赵家曾经押宝押对了,他们不可能这样放弃祁浩瑞。 凤凌泷思来想去,有一种感觉,赵仙姿的出现对自己很不利。 这是一种直觉,她行走多年的直觉,虽然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一点。 “最近多注意一下赵家,他们要有动作。”贤妃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她真的怕皇帝一朝归西,太子登位,赵家得势。 到那时,她和祁昭明母子的地位将会无比尴尬。 很多年前她就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一天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压抑。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凤凌泷,愿意与她合作的原因。 “好。”凤凌泷轻声道,“娘娘勿要多想,多想无益。此事,总要再多观察几日才会有眉目。娘娘先休息好。” 贤妃点点头。 凤凌泷便起身告辞了。 贤妃果然注重她的安危,派了北海国陪嫁的一名高手异奴护送她出宫。 走在冷风四起的皇宫里,穿过重重宫墙,凤凌泷拢紧了肩上的披风,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鬼地方,谁喜欢呢? 刚出后宫区域,便看到远处花坛边立着一道黑影。 祁清绝墨色锦袍的袍角斜坠于地,他正侧倚孤树,月光照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显得他愈发冷清。 凤凌泷刚一出来,他便好似侧面长了眼睛一般,转过头,幽暗的双眼朝她看去。 人影动了,瞬间便到了跟前。 “你可以回去了。”祁清绝打量了一眼凤凌泷,似是在确认她的安全,随后面无表情地吩咐异奴。 异奴认识他,行了个礼,却没立即离开,而是看向凤凌泷。 后者冲他点头,他这才朝祁清绝一欠身,退回到无边的黑暗中。 “冷坏了吧?”祁清绝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 虽然他人没有进内宫,可内宫里四处都是他的眼睛。哪怕凤凌泷在宫殿里面,他也有办法知道她那一刻是否安危。 凤凌泷的小手被他裹进手心,一股温暖自心头涌起。 她抬头打量着他。 可能是在这里站得久了,祁清绝的发上、衣上竟落下了露水,甚至还有一片叶子。 原本想讽刺下他晚上看赵仙姿跳舞的事,这会儿凤凌泷亦是不想说了,当时的情况,也没有什么不对。她踮起脚尖,轻轻将他头上的叶子拈了,忍不住弯唇一笑。 黑夜里,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比之赵仙姿的水眸更是夺目漂亮。 凤姝本就一副好相貌。旁的可以掩饰修改,这双美眸,却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 “还笑!”祁清绝说着,薄唇却也染上笑意。 他一只手握了女子的小手,另一只手则轻扶她的腰,微微低头,有些凉的唇落在她好看的眼睛上,随后慢慢下移,直至吻住女子如花的唇瓣。 柔软的触感,让他不由得轻哼一声,更重地吻了下去。 凤凌泷被被迫张开檀口,少年人清凉好闻的气息尽数涌了过来。 唇齿相依,月光下,两道身影缱绻缠|绵,景色都变得万分旖旎。 待二人身心皆暖后,才并肩往宫外走去。 后头跟上来的石手和铁腿相视了一眼,眼里有尴尬,有欢愉。 “主子当真是开窍了。”铁腿低低说道。 石手轻轻一笑,叹道:“终于有爱了,不容易呀。” 铁腿点头:“是啊,那么小就被父母亲丢下,独自生存,不冷酷才怪呢。凌小姐是个好姑娘,但愿她能温暖主子的心。” 石手横他一眼:“我发现你回京城后越来越会说话了啊,我看什么时候让王爷赶紧撵你去山野。” 铁腿:“……” 能好好聊天吗? 马车内,凤凌泷枕着祁清绝的手臂,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马车轱辘的声音。 凤凌泷发现,祁清绝今晚的眼神有时会有些飘忽,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是与今晚的宫宴有关吗? 第484章 我是谁(1) 想了想,凤凌泷轻声问:“今晚宫宴上的千金们,你怎么看?” 暗夜里,祁清绝低了低头,下巴在她额头上磨蹭了一下,沉声说道:“选人联姻,不过也是稳固政权的一种手段。陛下自会选他信任的人。” “会是依依吗?”凤凌泷有意问。 “不会。”祁清绝的声音里带上一丝笑意。 “那陛下信任的,莫非是大司马家的千金?”她再次问道。这一回,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头顶默然无声。 凤凌泷奇怪,再次抬头,想去看祁清绝的脸色。 肩上一紧,她却已被祁清绝的两只手扶住,转过身,正面与他相对。 “凌泷。” 少年人一双幽潭似的眼睛在帘幕透进的微微月光中是那样亮,那样有神。 凤凌泷感觉心跳漏了半拍,又有一丝紧张袭上心头。 “怎么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涉。 “你,到底是谁?”少年人的声音也一样干哑,却还是问了出来。 “我……”凤凌泷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一瞬间,世界有些苍寂。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那扶在肩膀上的一双有力的手松了开来。 祁清绝轻叹:“我只是想知道,其实,也不必知道。” 他靠在了马车软垫上,似是疲累,闭上了双眼,声音却依旧从好看的薄唇间溢出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凤凌泷的身体僵直地坐在那里,看着祁清绝脸上从未有过的疲累感,心头说不出的酸楚。 他从来都不逼问自己的,为什么今晚,突然会这样? 她先前便察觉出宫宴后他情绪上的异样,果真是没错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祁清绝睁开双眼,看向她,一字一字问道:“你不会骗我的,是不是?” 凤凌泷望着他俊逸的眉眼,下意识地便想点头。 可突然间,脑海里浮现出外公的面容。 她险些便咬了自己的舌头。 外公的事,算不算骗他? 这么一犹豫,凤凌泷的心便凉了下去。 她想说些什么,马车却是一震,外头石手的声音传来:“王爷,严府到了。”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你先回去吧。”最终还是祁清绝开口。 “好。”凤凌泷像逃跑一样离开了马车。 祁清绝让石手去送,自己则坐在车窗旁,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半晌保持着凝望思考的姿势。 第二日,京城的大街小巷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派谁去东平与东周将军联姻的事依旧是百姓口中谈论的焦点,只不过,对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聊。高层间的政权变迭、明争暗斗、刀光剑影、阴谋诡计,都跟他们无关。 做普通百姓,有弊也有利。 严府深处,说话声打搅了地处一隅的小院。 “四皇子,你为何会在这里?” 槐树下,英俊少年着一袭雪色衣衫,头发用一颗东海明珠镶起,依旧如数月前一样风|流倜傥,只是五官明显坚毅了许多。 这是昨夜从鹰扬卫营回来的宁雪金。 一大早,他就跑来找凤凌泷。 只是没想到,在严府,他竟遇上了四皇子祁昭明。 谁不知道这是皇宫里的小霸王?就连纨绔子弟祁锦宇都不招惹的人物,为何会来找凌泷?宁雪金眼里多了几分警惕。 祁昭明哼了一声,背过手,很老成的样子。 宁雪金皱了皱眉。 他们的说话声传进院中,不一会儿,院门打开了,绡透走了出来,一脸抱歉地说道:“四皇子,宁公子,对不住,我们小姐一早就出去了。” “她去哪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绡透抿抿唇,还是说出实话:“云楼。” 云楼,是京城最高档的茶楼。 因为生意红火,一大早就有不少人过来喝早茶。 此时的凤凌泷,也是正在云楼最豪华最漂亮的包厢里坐着,抱着个酒壶,将下巴搁在窗子上,兴致勃勃地看窗下一楼正中的表演。 “真好看。”她念了一声,将酒壶送到嘴边,倒了一口酒。 因着没对准,酒水顺着下巴淌了下去,她也丝毫没有在意。 这酒是云楼里自酿的酒,比不得她的三碗不过岗,味道很淡,并不醉人。 “真好喝。”凤凌泷又念了一声。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昨儿晚上,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祁清绝的问题,她答不上来的问题。 于是,她失眠了。 一大早,她就跑云楼来买醉,想借酒消一下愁。 可偏生此时,包厢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我是四皇子!我是四皇子!谁敢拦我们就拆了你们云楼!谁敢拦我?来,上!” 祁昭明的大嗓门可谓是惊天动地。 凤凌泷险些从窗子上滚了下去。 她捂了捂耳朵,抱着酒壶,歪歪斜斜地朝房门走去。 “四皇子,这是我们云楼的规矩!”云楼老板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响起。 在祁昭明吼出下一段话之前,凤凌泷打开了包厢门,快步冲了出去。 “吵什么吵啊,烦死了!” 世界立刻寂静了。 紧接着,宁雪金大步行来,直接抢了女子手里的酒壶,满脸震惊地看着她,“凌泷,你干嘛?你这是干嘛?” 他说完看向云楼老板,错愕地问:“云楼不是茶楼吗?我来错地方了?” 云楼老板嘴角抽了抽。 他有什么办法? 这喝酒的人是云楼真正的老板,他能怎么办? “宁雪金?”凤凌泷眨了眨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宁雪金。 “是我,我回来了。”宁雪金看向她,满面心疼无需掩饰,声音都打着颤,“我不在的日子,你都受了什么苦?” 他强忍着没将女子揽进怀里。 “我……”凤凌泷眼里沁出了一丝泪花,抓了他的袖子道,“我不知道我是谁。” 宁雪金呆住。 祁昭明更是呆住。 云楼的老板与一干伙计更是呆得动不了身。 “我是谁?”凤凌泷抓着他袖子的手更紧了,声音染上一丝悲凄。 “你喝多了?”宁雪金将酒壶拿开,随手丢给祁昭明。 祁昭明被迫抱住酒壶,酒水还溅上他的衣袍,有些狼狈。 第485章 我是谁(2) 可他丝毫不顾自己的狼狈,一双眼睛只死死凝望着凤凌泷。 女子脸上都是水,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酒水。 她只是抓着宁雪金的衣袖,抓得那么紧,一遍遍地询问:“我是谁?” 宁雪金刚想说先进去,毕竟这样在外面站着对凌泷的声誉不大好。 可话还没说出口,耳边却传来一阵放声大哭。 “哇哇哇哇哇……” 那哭声可谓是惊天动地,伤人心神。 众人目瞪口呆地将视线转移到哭声的来源。 一路嚷着自己是四皇子殿下不许人拦的祁昭明抱着酒坛子就地坐下,大哭起来。 宁雪金:“……” 云楼老板:“……” 伙计:“……” 迷茫中的凤凌泷也停止了泪眼婆娑的询问,看了过去。 祁昭明是真正伤到心了,他看着凤凌泷,哭得愈发厉害起来。 他可怜的郡主,他可怜的太子哥哥! 他那么善良那么优秀的太子哥哥啊! 凤凌泷的酒立时便醒转了一大半,心结都忘了,揉揉眼,喊道:“四殿下!” 祁昭明的哭声顿止,含泪看着她。 凤凌泷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伸出手递给祁昭明,“地上凉,起来。” 祁昭明想握她的手,但迟疑了下,改成牵她的衣袖,乖乖地跟着她的力量站了起身。 若说刚才还没有客人过来看热闹的话,这会儿祁昭明的哭声就足以吸引来整个云楼的客人了。 宁雪金望着黑鸦鸦的人群往二楼奔来,皱眉道:“都散了,我们进去。” 这会没有人有异议了。 片刻功夫后,宁雪金坐在包厢里,看着祁昭明相当无语。 你说这凌泷酒醉,他一个皇子跟着凑什么热闹?还哭,还坐在地上哭,怎么不回家哭着要奶喝呢? 同时,他也感到十分惊奇。 这小霸王四皇子,在凌泷跟前怎的就跟绵羊似的?这可真真叫他好奇了。 不过现在也没空理会他的事,更要紧的是凌泷的事。 “凌泷,你好些了吗?”宁雪金移过她的杯子,给她续上一杯热白水,声音染着浓浓的关切。 “我没事。”凤凌泷的嗓音带着酒后的沙哑,轻轻摇头。 “没事?怎么会没事呢?”宁雪金眼里满是不赞同。 凤凌泷默了下,说道:“我只是想娘了,不想再提。” 宁雪金一怔,瞬间明了,没有再多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凤凌泷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昨儿晚上。”宁雪金答得干脆。 这么说,他一回来便想着来找自己?凤凌泷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交织着酒水的灼热,很是舒服。 “我暂时不回军营了。”宁雪金望着女子因酒水而沁成晕红的脸颊,嘴角露出笑容,“可以多多陪陪你。” “哼!要你陪?”一直没说话的祁昭明突然将酒壶重重放在桌上,飞了个冷眼给宁雪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宁雪金额头青筋跳了几下,看向祁昭明。 都说这四皇子性格大变,他今儿真是见识到了。 哪里是性格大变,完全就是练了一手变脸的技术好吗? 对凌泷是一张脸,对他又是一张脸,真是绝了。 “四皇子,我与凌泷有些私事要谈,您能避一避吗?”他忍着脾气好声好气地说道。 他看出来了,这人像个牛皮糖,今儿是粘着他们不放了。 祁昭明将脑袋扬得高高的,顶着哭成核桃一样的眼睛答道:“为什么要避?你们有什么秘密还能瞒着本皇子不成?” 宁雪金:……他想揍人。 凤凌泷笑了,对宁雪金摇头:“没关系,四皇子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自己人?宁雪金愕然之后,倒没有怀疑。他一向相信凤凌泷的。 倒是祁昭明,将脑袋扳正了,怔怔地看了凤凌泷一眼,瘪瘪嘴,又是想哭的模样。 宁雪金想着他的孩子脾气,也就无视他了,径直对凤凌泷说道:“我这次回来,是准备年后的世子册封大礼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正式入仕。” 凤凌泷眼睛一亮:“这么说,你要继承平西王世子的爵位了?恭喜你,宁世子。” 宁雪金勾唇道:“其实,我一直不想当这劳什子世子。可是,凌泷,我想更好地保护你。” 凤凌泷怔了下。 祁昭明的脖子一个瑟缩,摸着膀子喊道:“呀呀,怎么这么冷啊?我皮肤都起疙瘩了!” 宁雪金:“……” 凤凌泷失笑,转而敛了神色,对宁雪金说道:“雪金,我一直当你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可也希望你明白,这世间,没有人欠别人,也没有人会永远为了别人。循自己的心做事,才是最不会错的选择。” 她说着,有些失神。 循自己的心做事吗?说说别人可以,那自己呢? 宁雪金笑了起来,掩饰去眼底的一丝落寞,轻声说道:“你还是第一次这样唤我。你放心,我一直都是循着自己的心做事,从不会委屈自己。” 凌泷是个聪明人,他也是。 朋友,到底也还是“别人”。 今后的路,又有谁能说得定呢? 接下来的交谈,因为祁昭明的存在,宁雪金到底说的很隐晦,但足以让凤凌泷获得一些信息。 如今凤、赵、王三家,都有一女为太子侧妃,而宁家却没有。宁家却在这时候推出世子,让世子入仕,是打算在前朝站稳脚跟。 凤家被太子与赵家陷害倒台后,赵家俨然是世家中的老大了。但赵家深知,如果不团结王、宁二家,他们便是下一个凤家。所以即便三大世家表面摩擦不断,原则上却是站在一条线上。 说白了,世家间也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就看谁更能隐忍,更能装,更能抢资源,更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将羽翼养得更丰满。 他们会互踩,但必要时,也会互拉。 历代夏帝也知道这样的制衡点,不敢轻易去打破。 而现在,凤家倒了,未来的形势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呢? 凤凌泷想着宁雪金也将卷入这场无硝烟的战斗,心里轻轻一叹。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对自己来说,又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第486章 我是谁(3) 包厢里,弥漫着的酒味还未完全散去。 宁雪金看着凤凌泷泛着红晕的双颊,问道:“凌泷,你今日喝了些酒,不如早点回去歇息,可好?” 凤凌泷靠在柔软的椅垫上,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我只是想静静。” 宁雪金乐了,见她失落的情绪并没完全消散,便提议:“那我陪你去逛京城大街吧。” 在凤凌泷开口前,他又抢说道:“不要拒绝。我成天被关在军营里,都不知道京城的繁华是什么样子了,就算是你陪我一回吧。” 凤凌泷轻勾红唇:“你这样说,让我怎么拒绝呢?” 说着,她扶着椅子站起身,深呼吸了几口气,状态明显比起初好太多。 宁雪金心里盘算着待她逛累了正好送她回家,也站了起来。 祁昭明不用说了,他今日的目标,立定决心将这条跟屁虫、小尾巴做到位。 京城的四街八巷,川流不息的人群为了自己的生计在忙活着。 热闹的东街,凤凌泷扫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一时间,心里的茫然更甚了。 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她情绪游离的原因,她感觉脑海里有瞬间的空白。 这是哪? 她是 为什么会在这儿? 三个问题同时浮上脑海的时候,凤凌泷又清醒了过来。 真是糊涂了么?是要傻了吧?她苦笑了下。 宁雪金却转头看向她,一脸笑意,右手突然伸出,食指指尖若有若无地点在她的下巴上,有些痞痞地开口:“这里是京城,你是凌泷,是我从福陵县拐来的山里丫头!” 凤凌泷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将疑惑说出了口。 她的心又是一震。 是啊,她是凌泷,福陵县的凌泷啊,一个随心所欲生活在世间的人。 想着,她冲宁雪金展开一抹自信的笑颜。 女子眸若星月,唇似娇花。这发自心底的一笑,几乎摄走别人全部的心魄。 宁雪金呆住,祁昭明亦是呆住。 不知自己肇祸的小丫头已经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摊贩,兴致盎然地看起来。 “咦?竹铃?”凤凌泷发现了新目标,忙从货摊上拾起一个玩意儿,有些惊讶地打量着。 竹铃,是这个时代的小工艺品。制作也很简单,中间是一根打磨的圆润的竹棍,两边各系了一个竹制的铃铛,精致而又可爱。 以往凤姝很少出宫,有一回凤吟进宫,给她捎了不少东西,便有这竹铃。 她与几个侍女都很喜欢。 “小姐,这小玩意儿不值钱,喜欢就买下吧。”摊主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开口。 凤凌泷刚欲开口,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凌小姐?” 凤凌泷的笑容敛了些,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凤姣带着几名侍女走将过来,面上笑容可掬。 “凤二小姐。”凤凌泷点头示意,将“二”字咬得很重。 凤姣的神色果然微变。 凤凌泷的目光却扫到她身侧的一名青衣侍女,刹那间心中一动。 红绫绡透,青丝初露,她的四大女官。 青丝已逝,红绫绡透回到身边,而这位凤姣身边的侍女,正是当年活泼可人的初露。 初露并没有看她,她的目光紧盯着凤凌泷手里的竹铃,若有所思。 想起来了吗?凤凌泷心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涟漪。 儿时的玩具,几个人的记忆罢了。 如今的她,已经能很淡定地面对过去了。 凤凌泷放下竹铃,目光自初露滑到凤姣美丽的脸庞上。 无论初露投靠凤姣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想知道。毕竟,初露与凤姣性子相投,关系一直也最好,凤姣收留她也很正常。但如果让她查出,那场大火与初露也有关系的话,可就别怪她不念旧情了。 凤姣这会儿才看到反方向过来的祁昭明和宁雪金,忙上前施礼,并未注意到凤凌泷的神色。 但行完礼转身,凤姣的笑容却减了几分。 她望向凤凌泷,缓声说道:“凌小姐,这段时间我注意到,定王带着你来我凤府数次,不知你可见着了我爷爷?他身体可好?说实话,我虽是凤府小辈,却不能轻易见到爷爷呢。” 凤凌泷笑了笑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定王。” 凤姣掩嘴而笑:“凌小姐只知道打趣我,定王眼里只有凌小姐你,我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呢。” 宁雪金和祁昭明闻得此言,眉头都是微皱。 凤凌泷看着凤姣似乎一副天真烂漫、说话不忌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 看来,当初不与她交友是得罪她了。 凤姣又说道:“凌小姐还收了我凤府两个丫头去,对我爷爷又很关心,不知道的人,还当凌小姐是我凤府的表小姐呢。” 她说着咯咯笑起来。 一句“表小姐”,实则是借严家表小姐的称呼贬低了凤凌泷的身份。 “凤二小姐。”宁雪金冷眉开口,“注意你的言辞!” 凤姣忙看向他,很乖地答道:“宁公子?我与凌小姐开个玩笑,其实我心里挺感动的。” 宁雪金丝毫不给她面子,强势地挡在凤凌泷前头说道:“不熟就不要开玩笑,懂不懂?凤二小姐是贵圈中的人,这点头脑都没有吗?” 凤姣:“……” 她不敢相信地看向宁雪金,脸庞胀成通红。 宁小公子向来顽皮了些,可也不会这般欺负过千金小姐啊!何况,她现在可是内定的太子侧妃! 对凤凌泷的忌妒怨恨让凤姣一时失了心智,脸色一冷,扬声道:“宁小公子,我没有头脑?你就是这样侮辱未来的太子侧妃的吗?请你向我道歉!” “道歉?”祁昭明猛地窜了出去,直直站到了凤姣跟前,眼中满是厌恶,“我想,凤二小姐没大脑的事,我父皇与太子皇兄恐怕是不知道,被蒙骗了!凤二小姐,你这大脑,怕是做不了太子侧妃,还是去找我父皇取消婚事算了!” 祁昭明这言辞可是比宁雪金的来得更直接。 凤姣又气又委屈又羞惭,那泪水哗哗哗地就涌了下来。 “你们这样欺我一名女子,当真是失了贵族修养!” 她说着,转身快步离去。 第487章 我是谁(4) “不知道谁失了贵族修养呢!”祁昭明犹不解气,在她后头大喊了一声。 宁雪金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不过,凤姣绝对会被再次气到。 想着,宁雪金眼底闪过一抹狠辣。经过军营洗礼的他由内而外多了一股坚毅的气质。 凌泷,这个他亲自从福陵县拐来的丫头,他是护定了!尤其是在她心情本就不好的时候,谁敢来欺她,他就欺回去! 宁雪金转头去看凤凌泷,发现后者有些出神,不由一惊,轻声唤道:“凌泷?” 凤凌泷反应倒快,“嗯”了一声,看向他时,嘴角已勾起笑容。 “我没生气。”她耸耸肩。 “那就好,不要在意。”宁雪金松了口气。 祁昭明骂人在行,哄人就不给力了,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凤凌泷。 凤凌泷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流过一阵暖流。 这件事后,她的心情反倒彻底好了起来。 嗯,凤凌泷觉得,自己还是欠揍的。 到底是喝了些酒,逛了半个时辰后,她便有些头晕了。 宁雪金与祁昭明亲自将她送进严府,这才离开。 红绫与绡透早上是目送主子失落离开的,这会儿忙拥上前,急急地打量主子现在的神色,却叫凤凌泷丢了个白眼。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谁告的密,嗯?” 除了她们,没人会将她去云楼的事说出去。 红绫与绡透见主子今儿不同于往日,连骂人都这么可爱,想笑却只能忍着,憋红了脸,将她扶了进去。 凤凌泷心里也知道她们是担心自己,自然不是真的怪罪。 躺到床上,看着两个侍女,她的脑海里仍然回荡着凤姣今日的话。 她说,自己倒像是凤家的表小姐。 是啊,红绫,绡透,两个凤姝身边的人都在她旁边。别人或许不会想太多,但凤姣会。 这事……拖不得了啊! 迷迷糊糊地想着,她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有人在唤:“小姐……” 凤凌泷虽然睡得不错,但对外界的动静还是很敏感,立刻便惊醒过来。 她揉揉眼,看到红绫正站在一丈开外,有些焦急地看着自己。 “小姐,你醒了!”红绫脸色一喜,说道,“奴婢正犹豫要不要叫醒您,可宫里来人,说陛下宣见您。” 陛下宣见,这可马虎不得啊。 凤凌泷感觉没有睡多久,脑袋还有些晕,但听到这话,立时清醒了大半。 “帮我更衣。”她翻身下床,保持了往日的冷静。 门外的绡透也进来了,小丫也蹑手蹑脚地跑来帮忙。 皇帝召见,那该是多大的殊荣啊!可为什么她瞧着红绫姐姐与绡透姐姐脸上的神情都带着不安呢? “现在什么时辰了?”凤凌泷问。 “巳时三刻。小姐,您才睡半柱香时间。”红绫轻声答道。 凤凌泷微微皱眉。 这么说,凤姣到底是把事告到皇帝那里去了? 皇帝会为了没落的凤家去难为四皇子、宁家嫡子吗?还是说,这是要专门枪打自己? 第488章 与赵仙姿对弈(1) 凤凌泷心下作出数种猜测,面上却是一派平静。 不多时,她便乘坐着严家的马车进了宫。 乾清宫侧殿,是皇帝处理公务之余休息的地方。凤凌泷便被带到了这里。 让她感到心安的是,在侧殿门口,她看到了宁雪金和祁昭明。 两人似乎在等她,一见她来,立刻迎了上来。 “凌泷莫怕,没什么事。”宁雪金眼带笑意地看向凤凌泷,先自安慰她道。 凤凌泷下巴扬起一抹倨傲的弧度,淡淡说道:“这世间,还没有我怕的事。” 她说着,目光有些深沉地投向殿内,似有所指。 宁雪金并不知她的想法,只是看到她拿出的气度,心下惊叹不已。 看来,他还真是低估了这丫头。乾清宫前,竟然能面不改色,实在厉害! 这时,平太监走了出来,中规中矩地请凤凌泷进去面圣。 凤凌泷提裙进殿。 纵是侧殿,也比寻常的宫殿要大。室内燃着几处炭盆,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名贵的丝绒地毯绣着繁复的花纹,柔软得好似天边云朵。 尽头处,两道身影正对坐走棋。玉制的棋子颗颗晶莹饱满,落在玉盘上清脆有声,煞是动听。 “嗯……慢些,朕要先问话。这思维已经跟不上年轻的你了。”皇帝呵呵一笑,转头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上前施礼,“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皇帝的目光扫过她,饶有兴趣地开口:“听说你今日冲撞了凤侧妃?” 虽未过门,但那次的选妃之后,皇帝是颁发了正式旨意的。故而,他称一声“凤侧妃”也不为过。 凤凌泷不慌不忙地说道:“并无,只是女孩子家玩笑。” 她说着,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皇帝对面坐着的黑衣少年—祁清绝。 他也在这里呢。 祁清绝似是有感应一般,正托腮把玩棋子的他也朝这边望了一眼。 女孩子因浅睡不消残酒,双颊团着火烧云一般的红晕,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里软绵不少。这样子,倒是少见。 他本只是看一眼,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皇帝听了凤凌泷的话,淡淡勾唇:“你是玩笑,那宁雪金和昭明可就不会是玩笑了。朕召你来,只是很好奇,他们两个往日里言行倒还有礼的年轻人怎的会为你失了口德?” 凤凌泷心里冷笑一声。 怎的?这是想说她是红颜祸水吗?又或者,这话就是说给祁清绝听的? 她声音不变地回道:“臣女窃以为,凤二小姐的身份才最不宜玩笑。但凤二小姐却亲口言说是与我们玩笑。既如此,两位少年人开玩笑也无可厚非。” 皇帝眉眼一眯:“你倒是能言善辩得很,很会讲道理嘛,嗯?” 他带着些鼻音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 凤凌泷还未回话,一旁始终对着棋盘沉思的祁清绝忽然开口道:“陛下也见识到了,臣在她的利嘴下不知吃过多少亏。她这直爽的性子当真不好。” 皇帝笑了起来,说道:“倒也不坏,女孩子难得几个有主见的。” 凤凌泷撇撇嘴。 这是为她说话?她可不领情。 祁清绝落了一颗棋子后,微微笑道:“倒也不是没有。臣瞧着,近日回京的赵氏仙姿小姐倒有几分智慧。” 凤凌泷皱了皱眉头。 瞧吧,就是不能领这人的情。他哪里是给自己解围,大抵是想抛砖引玉,好来夸赞下赵仙姿吧? 皇帝若有所思。 半晌后,他落下一颗棋子,说道:“那不如召了她来看看,是不是真像清绝说的有智慧。” 说完,他漫声吩咐平太监去办此事。 平太监领命,快速离开。 陛下有命,那可是得火速完成的。所以没一会儿,赵仙姿便被领进了乾清宫侧殿。 今日,她外罩白色中长袄裙,肩颈处呈流线型,与这时代其他的服饰相比很有特色。露出的一截修长的腿将她整个人衬得十分好看。 她含笑上前施礼,耳边特意留着的一缕短发微倾,显得女孩子格外清新动人。 皇帝的脸容都舒展了好几分,说道:“赵氏,据说你跟赵老爷子学了不少,想来也精通棋艺了?不若跟朕对弈一局,如何?” 赵仙姿一咬唇,声音带着些娇俏:“听闻陛下的棋艺独步天下,这是要欺负臣女来了?” 一番话不着痕迹地捧了皇帝,又没有面圣时言语的严谨,叫皇帝十分受用。 “朕可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新秀。” 他说话的时候,祁清绝也站了起来,让到一边,微微一笑:“赵小姐不必客气,便与陛下走一局。” 赵仙姿也不好拒绝,这才缓步上前,看了眼祁清绝,弯唇道:“定王的棋艺可也不负盛名,臣女怕输给陛下,还请定王给臣女指导一二。”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显然心情很好。 祁清绝笑道:“本王可不是陛下的对手。” 站在下面的凤凌泷听着三人在上面笑语,眉头微蹙。 就在她觉得似乎自己有些多余的时候,皇帝的矛头突然指向了她。 “不若这样,你与凌泷二人对弈吧。朕与定王一直分不出胜负,就让我们二人分别指导你跟凌泷,再看你们谁赢谁输,以此定出朕与定王的胜负,如何?” 这显然是他心血来潮的一个主意。 赵仙姿怔了一下后立刻说道:“那臣女要请陛下指点。” 皇帝又是一阵大笑,竟主动让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了,拍拍空座,声音出奇地温和:“好,来,坐朕身边。” 凤凌泷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我去,这特么的是躺着也中枪吗? 谁想跟赵仙姿对弈了?谁想请人指导棋艺了?真特么倒霉! 她正想着,那边祁清绝凉凉的声音传来:“发什么呆?还不过来!” 凤凌泷缓步走了上去,姿态从容大方,心里却在骂娘。 看看皇帝对赵仙姿的态度,再看看这厮对自己的态度,简直不能忍! 昨晚那番话本身就问得蹊跷,她强忍心酸与委屈就罢了,他又怎么了?当初说好的不怀疑呢? 想着,凤凌泷已经在祁清绝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心绪有些微的凌乱。 第489章 与赵仙姿对弈(2) 此时,两女对坐,赵仙姿的目光扫过凤凌泷,带着一丝审视。 凭凤凌泷对赵家做过的那些事,赵仙姿不知道她才怪,所以多看了几眼。 眼前的女子神情一派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澜。纵使在圣上面前,亦是端坐如初。 赵仙姿的眸中闪过一抹警惕之色,面上却笑容依旧:“凌小姐,你先。” 凤凌泷还未说话,祁清绝淡淡道:“赵小姐先。”她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有反驳。 演吧演吧,她就静静看着这几人表演。 赵仙姿看了祁清绝一眼,展唇一笑,露出几分俏皮来:“这是要让我吗?若是我赢了凌小姐,岂不是说凌小姐让了我一着?” 说着,她转头看向皇帝,吐了吐舌,倒是极为可爱。 皇帝笑道:“这怎么会?咱们让他们一子。” 赵仙姿点头,深以为然,看向凤凌泷:“凌小姐,你先吧。” 凤凌泷红唇微弯。 哦……这是要让她一子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是祁清绝低沉的男声代她回答了。 凤凌泷撇撇嘴。 她忍! 见三人都看着自己,凤凌泷轻轻抬袖,拈了一枚白子随意落下。 紧接着便是赵仙姿。 刚开始的棋局下得极是轻松,赵仙姿还在与皇帝说笑。不多时,整个乾清宫侧殿内便只听到清脆的珠玉落盘声,叮叮咚咚,极其悦耳。 再后来,那声音的频率小了下去,倒是有说话声间或响起。 “七路12。” “十八路14.” 祁清绝略带磁性的嗓音听不出一点情绪,在必要时指示一二。 凤凌泷端坐在棋盘前,不声不响,只是有时候故意不按他说的去落子。 祁清绝却也不纠正她,只是静看,待到一定时候继续报出棋路。 凤凌泷不由也觉有些无趣。 对面的赵仙姿一手托腮,一手执棋。而皇帝的指导就直接多了,很多时候都是直接拈棋子去落。 于是,凤凌泷便看到他与赵仙姿的手不时碰到一起…… 她越看越觉得心惊。 下棋无趣,她索性偷偷注意起皇帝与赵仙姿来。 祁清绝见她半晌不落子,便会报棋路,凤凌泷便按着他的棋路来。 也不知是何时,当她依着他的话落下一子后,对面的皇帝轻笑着说道:“成了。” 赵仙姿眼露惊喜道:“果然,还是陛下厉害!” 凤凌泷收回注意力,看向棋盘时,秀眉不着痕迹地一蹙。 搞什么灰机?她居然输了吗? 祁清绝的棋艺不是很高吗?她不由看向身边的祁清绝。 祁清绝也正看着她,目光相触时,他的眸光动了动,随后转开,说道:“陛下这局布得极深。” 皇帝笑道:“是赵家千金开局的棋路颇有新意,凌泷也很不错,不过似乎有些不在状态。” 说完,他深深看了凤凌泷一眼。 凤凌泷大方起身,施礼道:“陛下,这是臣女的错了。不瞒陛下,今儿上午,臣女在家浅酌了几杯,故而有些失态。” 皇帝眸光闪了闪,点头未语,聪明过头的女子一向是不讨他喜欢的。 他看向赵仙姿,问:“可愿与朕对弈一局?” 赵仙姿起身施礼:“臣女愿领教陛下高招。” 两人相视而笑。 第490章 夜见 祁清绝也下座,言道:“那陛下与赵小姐对弈,微臣告辞了。” 皇帝颔首。 祁清绝看向凤凌泷,沉声说道:“走。” 凤凌泷虽然不想理会他的擅自作主,但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儿,向皇帝行了一个礼,匆匆出殿。 刚刚踏出殿门,迎面便是两道身影。 “凌泷。”宁雪金伸手扶住行得有些快的凤凌泷,脸上含着担心之色。 “你们还在这儿?等这么久?”凤凌泷讶异地问。 宁雪金与祁昭明点点头。 凤凌泷展露出温暖的笑容,对二人道:“放心吧,我没事,都回去休息。” 她说完这话时,祁清绝已迈着沉稳的步伐到了侧殿门口。 “定王。”宁雪金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他们虽在殿外等候,却也买通了内官,知道里面的情形。 祁清绝看了他们一眼,没作声,而是将目光递向凤凌泷:“跟我走。” 凤凌泷抚了抚额头,说道:“今日小酌数杯,有些不胜酒力,便不陪定王了。” 祁清绝的目光深沉几许,道:“那我晚些找你。” 说完,他转身下阶而去。 宁雪金的目光在二人间转了个来回,闪了一闪,若有所思。 凤凌泷也确实想回去了,对二人道:“走吧。” 回到严府,红绫几人也松了口气。 凤凌泷啥也不想,倒头就睡。 亦不知睡到何时,她是从饥饿中醒来的。入目的是满室昏黄,一只婴儿臂粗的蜡烛在小几上摇曳着淡淡的光芒。 这么晚了么?凤凌泷掀被坐起,朝外唤人。 不多时,绡透走了进来,笑道:“小姐醒了,一定是饿坏了吧?刚刚酉时中,天黑得早,婢子便将烛火点上了。” 看到她,凤凌泷唇角染上笑意,道:“那起来用膳吧。” 用完膳,凤凌泷感觉整个人清醒多了,便在院子里踱起步来。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男子的轻咳。 凤凌泷回过头,循着声音方向看去,却发现月光下的墙头坐了一人。 一袭黑色衣衫在夜风中坠下,几乎与黑夜融成一体。淡淡的月光与屋檐下的烛火映在那人脸上,虽不清楚,却足以让夜视能力极好的凤凌泷辨认出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属于祁清绝。 她的脚下已向着围墙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更看得明白。祁清绝坐于墙头,通身没有丝毫温度,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寂寂无声。 凤凌泷感觉到他的情绪很不对劲。 “下来。”她抬头看过去。 少年人没有动弹,依旧直直地望着她。 凤凌泷拨开面前的几丛植物,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墙根处了,抬头再次唤道:“下来,上面不冷吗?” 祁清绝低头看向女子,唇角动了动,却是没有再坚持,从墙头上轻跃而下,直接落在她身边。 落下的同时,他伸手握住女孩子的腕,微一用力,便将她拉了过去。 两人站到了有树丛挡着的墙角里,似是一个与外界隔离的地方。 “怎么了?”凤凌泷刚问出声,腰肢便被一双铁手紧紧锢住,被他锁在了怀里。 她能感觉到少年人身上无边的冷意与僵硬。 这又是怎么了?凤凌泷在心里叹了口气。该生气该难过的不应该是她吗? 耳贴着耳边的胸膛起伏了几下后,祁清绝沉闷的嗓音传来:“你和他们去喝酒。” 凤凌泷心中一动。 原来他晌午态度那么差,是因为这件事? 沉默了下,她问道:“那在你心里,我又是谁?” 是谁? 良久,祁清绝松开了她,在她抬头时,紧紧盯住她的双眼。 “昨儿晚上我问这话的意思并不是怀疑你什么,真的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你不说,我也不怪你。” 凤凌泷转开眼,“我喝酒,也不全是为了你。” “我不信。”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凤凌泷失笑,略一用力,挣开他的手,说道:“那你相信什么?相信赵仙姿小姐吗?” 祁清绝微微一怔,随后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这语气……醋了?” 不提还好,他说出“醋了”二字时,凤凌泷的心里涌上一股无名之火。 “我醋什么?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可还是未定,我为什么要醋你?”她讥讽地说道。 祁清绝的脸色一沉,再次拉住她的手道:“所以气我?” “谁气谁呢?”凤凌泷哼了一声,有些心烦,甩开他的手,转身想回去。 只是一转身,她又被祁清绝拦住去路。 高大的身子挡在前头,遮住她眼前所有的光亮,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今日在殿上,我确实有些生气,气你跑去喝酒。不过,这不是我让你输棋的原因。凌泷,你那么聪明,肯定想得明白的。但你今日,确实如陛下所说,很不在状态。” “因为我是个傻子。”凤凌泷一字一字对他说道。 她就是个傻子。 明知道皇帝与她有深仇大恨,她该做的是隐忍。 可她做不到。 她在实力上已经不惧皇帝了,所以,她不想什么都顺着皇帝。 他想让她好好下棋,她就偏不好好下。 她的心理,祁清绝是理解不了的。所以,他误解了她的话,以为她是指二人的感情。 他轻叹一声,伸臂将女子整个儿拥在怀里,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着,沙哑的声音传出:“不,我才是傻子。可在你面前,我愿意做一个傻子,心甘情愿。” 那一句“心甘情愿”到底是触动了凤凌泷的心。 长久未语,只有细密的吻在继续。 祁清绝又低声说道:“赵仙姿十分可疑,她接近陛下明显是有不良居心。但陛下,似乎对她十分宽容。明知道来者不善,却还是让她接近,你说,陛下是不是也傻了?还是说,他老了,糊涂了?” 凤凌泷心中一惊,声音也出了口:“所以,你昨晚会突然那样问我。你在怀疑我?怀疑我与赵仙姿一样,接近你是有目的?” 祁清绝摇了摇头,锢着她的手却紧紧不放开,声音轻柔了几分:“不,我只是从不让身份不明的人近身,无论有无目的。但对你,我没有办法拒绝。” 第491章 夜见(2) 那不还是怀疑嘛!凤凌泷在心里咕咚了一句,却又是说不出的甜蜜。 哎,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便是这情绪,也深深被他影响了。 想了想,她歪头问:“赵仙姿何时回府的?” 她并没关心此事,但他一定知道。 “在宫里用了晚膳。”祁清绝简单地答道。 “陛下还真是……”凤凌泷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的时候,她便住在宫里,印象里的皇帝一向是不苟言笑、满面阴沉的模样。 他怀疑任何人,不相信自己的任何一名嫔妃,更别提出身世家的宫妃。 赵家已经出了个贵嫔,这时将养女推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们不清楚皇帝的为人? 祁清绝握着她的手道:“这里冷,回屋吧。” 他牵着她拨开草丛往外走。 院子里早就看到这一幕的红绫等人连忙散开,将自己的身形藏了起来。 这种场合,还是不要打搅得好。 回到主屋,两人在外间相邻而坐。 祁清绝这才说道:“赵仙姿长得很像陛下曾经喜欢过的一个人。” 凤凌泷正在喝茶,闻言,险些将一口茶都喷了出来,“这个你都知道?” 祁清绝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听朝里一些爱闲扯的人私下讲的。据说那是太后在世时的事了。太后爱听戏,常常请京城一个有名的戏班子德班去宫里唱戏。陛下那时也还年少,对当时的名角倾了心,两人在宫里暗会过几次,终是被太后发现了。太后大怒,将那名角赶出戏班子,后来,更是直接拆了德班,将那些人撵出了京城。” 凤凌泷默默听着。 当初的凤姝虽然在宫里久居,又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却对皇帝的这段情韵往事毫不知情。毕竟,这可是事关九五之尊的私事,谁会告诉她呢? “陛下为此事绝食了一天,却最终拗不过太后,还是放弃了这段感情。”祁清绝继续说,“这事很快就传到先皇耳里去了。先皇也是勃然大怒,但他知道的时候,戏班已经解散,陛下也收了心,没有责怪的理由。所以,太后的做法还是对的。” 凤凌泷望着静静燃烧的蜡烛,嘴角弯起一抹冷笑,接着话道:“可是,他还是恨太后,不是吗?” 祁清绝顿了顿,含糊地答道:“或许当时是这样吧。只是,那也是段露水情缘,陛下情窦初开,未必就是真心。时间久了,他会明白太后的苦衷的。” “情窦初开就不是真心了吗?”凤凌泷若有所指地看着他。 祁清绝被她盯着,忽然一抿唇,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与陛下不一样。我……” 一向不爱说话但言辞犀利的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将话接下去,耳尖上渐渐泛起明显的红晕。 凤凌泷不由一笑,放下茶杯,捧住他的脸道:“别解释,我知道。” 祁清绝“嗯”了一声,反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眼神中充满了柔情。 “但陛下还是记着那名女子,这是他终身的遗憾。”他沉声说道。 凤凌泷点点头。 她与祁清绝想法不同的是,皇帝一定是用了真心的。否则,他不会因如今的赵仙姿有些乱掉分寸。 而且,这段感情被凤太后毁掉,他对太后的恨也是真的。 难怪,难怪,难怪他这般对待凤家…… 她就说,皇帝到底有一半凤家的血脉,为何能六亲不认,如此残酷呢?事有因才有果啊! 但这又如何呢?凤太后的事她不管,但外公受的苦楚,她不能不记着。 皇帝毁她凤家,那她,就搅乱这大夏。 想着,她低低开口:“陛下不像是感情用事的人,我想,他会防备着。” 祁清绝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但愿如此。” “你对陛下的性格应该比我还了解。”凤凌泷说。 祁清绝将她的手握住,移到自己腿上,轻轻摩挲着她修长而光洁的手指,突然说起旁的:“凌泷,如果你出身世家……” 凤凌泷一呆。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世家想要控制皇权,而皇权则在排挤抵制世家,这是他们生生世世的纠葛。 皇帝纳世家妃是为了监视,那么定王这一支,是绝对不会与世家联姻的。 美人计,这个时代的人已经是非常了解了。 祁清绝幽深的双眼望向她的眸内:“我说的是如果,你很紧张?” 凤凌泷哼了一声道:“我紧张什么?我要是世家出身,今天晌午还用受凤姣的气?会被她嘲讽?” “那倒是。”祁清绝想到此事,眼神凉了几分,继续道,“如果你真是世家派来的,冷静如我,也是没有办法回拒的。陛下未必就比我更理智,何况,赵仙姿还那么像他喜欢的那个人。就连那些老家伙都看出来了,你说,那该有多像?”所以,我不敢保证陛下会不会有防备之心。” 凤凌泷见他没有怀疑自己,心松了一下,但紧接着又提了起来。 按祁清绝的意思,皇帝真是会被赵仙姿所蒙骗? “那赵家到底想干什么?”她不禁问出声。 “且行且看吧。”祁清绝对此事也还未知。 最难的是,皇帝的心谁也没法把握。 他又淡淡开口:“还有凤姣,你不用在意。她应是忌妒你,才会口出不逊。” “她忌妒我?”凤凌泷笑了。 她忌妒的人太多了,好比曾经的凤姝。 “你比她漂亮,又比她聪明,什么都比她好,她怎么不忌妒你?”祁清绝说着,看向凤凌泷的神情十分满意。 凤凌泷的脸“蹭”一下就红了:“哪有那么好?” 祁清绝不语只笑,眼神却是无限温柔。 凤凌泷忙转开话题:“没想到她竟告到陛下那去了。” “与你无关。”祁清绝道,“宁雪金和祁昭明多事,怎么也不是你的错。至于两人为你动手,陛下那话是说与我听的。他想看看我的反应,判断下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说着他笑了下:“其实,我跟他说过你,但他是不会信的,他总是要自己去验证。” 第492章 夜见(3)4000字 凤凌泷“嗯”了一声。 他乃朝中肱股之臣,是大夏的顶梁柱,皇帝关注他的心理想法也是情理之中。 见她思索,祁清绝便又说道:“凤姣来说此事时,我正在殿中,陛下这才召了你们来。否则,以凤家如今的形势,陛下是不可能插这个手的。” 凤凌泷想了想,缓缓开口:“凤姣有一点说得没错,我确实对凤老爷子格外关心了点,因为他是我的恩人。但对我有恩的仅仅是他,而不是凤家其他人。” 祁清绝赞许地颔首,“你向来是聪慧的。” 在识人做事上,他从来不需要担心她。 初见面时,便是她的风采打动了他,进而相识相知,让他越来越钦佩于她的优秀。 凤凌泷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我更不会为了其他人的话而停止报恩。” 说完,她认真地看向祁清绝的双眼。 屋内灯火如豆,照映在两张十分年轻的脸庞上。 少年英俊,少女美丽,委实像画中人一般。 “清绝……”女子低低唤道,声音百转千回。 一个并不显亲昵的称呼,从少女口中吐出,却是饱含情意,更是拉近了他们心与心的距离,让他们的灵魂挨近,肩并肩站到了一起。 祁清绝的眼神瞬间泛起涟漪,双手下意识地握了一握,身体因紧张与激动而有些僵硬。 屋内静寂片刻,女子的声音才又响起:“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我要护住凤老爷子,护住他的嫡系。” 凤凌泷见少年不语,又继续说道:“世家与皇族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且不论谁对谁错,单论凤家这四百多年的付出,并非全为了一己私欲。往上面说,这是先皇祖定下的祖制,并非凤家要争名夺利,他们也从来没有起过旁的坏心思。我认为,这一任的江夏郡王并无过错,不应该受到惩罚。” 说完这些,她屏息静待祁清绝的回答。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袒露心迹,与他谈论凤家的是非。 灯烛“啪”的一声,似是烛焰爆裂了一次。黑暗只是一闪而过,室内恢复如常。 祁清绝微沉的嗓音也终于响起:“看来,凤老爷子对你影响不浅。” 凤凌泷没有否认。 这一段恩到底是什么恩,外人无从得知,可以随意想象。 “你说得也没错。凤家本无罪,有罪的是世家的存在。这是先祖那一代铸下的危机,不是一个凤家可以左右的,只是它站在风口浪尖,承担了太多的罪责。” 静寂的屋内,祁清绝的声音如月光一般,缓缓流淌开来。 他道出了凤家的委屈。 被祁清绝理解和认同,在她看来,本是件极难的事。他的这番话让凤凌泷几欲落泪,死死咬了唇才没有失态。 祁清绝的话锋却又一转:“君臣时代,臣子功高盖主,这就是罪。凤家享了四百年的繁荣,以这种方式落幕,也不算天家无情。” 凤凌泷默然。 史籍中被皇帝抄家灭族的臣子确实不少,但凤家又有些例外,因为当时三舅舅凤隽雅还在滚州带兵,凤家势力布满大江南北,不是皇帝想灭就敢灭的。 但话说回来,现在的结局倒确实不算差。 可将来呢? 想着她苦笑道:“当年,凤家家主让出这锦绣江山——” 话至一半,便被祁清绝大手捂住了嘴。 少年人冲她摇了摇头。 凤凌泷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舌头碰到他的手掌。 祁清绝感到掌心有些痒,还有些湿,面上微微一红,便瞪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毫无杀伤力,反而充盈着一股柔情。 凤凌泷不由笑了起来。 红唇在他手掌里展开动人的弧度。 祁清绝感到心里都有些痒痒的,微拢了手掌,指腹轻轻摩挲过她如花般柔软的唇瓣,带着几分怜爱之情。 凤凌泷唇角的弧度扩大了些。 少年人不禁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凤凌泷感觉面部有些发热,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轻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凤家女为后这个规矩当初便不该立。它将凤家与皇权生生世世绑到了一起。纵然凤家想要逃脱,也是不成。” 她的声音极轻,似乎只有两人能听得到。 祁清绝“嗯”了一声,长长如羽扇般的睫毛在眼睫下投下一排浓密的阴影。 “不提这事了。你的心意我懂,只要凤家无反心,我会尽力护住他们。” 凤凌泷:“……” 无反心么?现在,有反心的是她呢。 不过,今晚这场话也没白谈,至少,凤家安危是肯定能保下的了。 至于以后反太子的事,让她慢慢给他洗脑吧。 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好办的事啊! “想什么呢?”祁清绝的声音带着些不满。 两人的脸贴的是那么近,瞬间便让凤凌泷回过了神。 “想你不行么?”凤凌泷故意答道。 她在思考时本来也是盯着他看的,所以这话,一点也没让祁清绝怀疑。 他的眼眸一暗,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却又透着小雀跃。 “那要表扬。”说完,他的唇再次倾覆下来,双手更是扶上女子的腰,将她揽进怀里,如痴如迷地夺取起她口中的甜津来。 院子里,两道女子的身影踮着脚尖,努力地想在窗纸上找到屋里二人的影子。 红绫走了过来,低低说道:“别找了,费劲!” “不应该啊!”绡透摸了摸下巴,纳闷道,“他们进去时是有影子的,而且声响也在外屋,没有进去啊。” 红绫嗤笑一声道:“你又傻了,没看到定王起身移了烛火?自他移了烛火后,便瞧不见主子跟他的影子了?” 绡透猛然瞪大美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这么说定王是故意的?他是故意不让外面人看到影子的?我倒没想到。” 红绫敛了眸中的情绪,看向窗上的白色窗纸,轻轻道:“应该是的。定王此人太过聪颖和谨慎,主子的身份真能瞒得住他么?我真担心。” 她的话极轻,好似呓语。 绡透却也听见了,面色凝重了几分。 唯有小丫,依旧在那不停地踮脚尖,脸上尽是不满意。 怎么看不见呢看不见? 此时,屋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了开来。 红绫三人一震,便瞧见祁清绝迈着修长的大腿先自跨了出来,紧随其侧的是凤凌泷。 在下阶时,祁清绝本能地反手扶住她,并提醒了一句。 红绫三人忙让到一边,屈身行礼。 祁清绝的脸庞上的神情如往常一般淡漠,目光只是扫过她们,便让红绫不敢抬头,感受到那犀利目光下的压力。 “你们在家,我出去一趟。”凤凌泷嘱咐她们。 “是,小姐。”红绫代答道。 蓦然间,她听到那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她在你这里还乖吗?” 红绫抬头,便触到祁清绝如刀子般的视线。 她吓得一激灵,忙将头深垂了下去。 这话,明显问的是自己了。虽然祁清绝语气很平淡,可吐字缓慢,显然不是敷衍的询问。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很喜欢。”凤凌泷朝祁清绝展颜一笑。 “那就好。不过到底是凤家出来的,怕是会有些倨傲,你不要委屈自己。”祁清绝牵了她的手,声音温柔下去。 “奴婢不敢!”红绫忙答道。 不是身边长大的?定王殿下,您这回怕就是想错了。 凤凌泷亦觉此话有趣,笑得越发明媚,却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道身影离开了院子。 直到听不到一点声音了,绡透才笑出声,看向红绫,说道:“嗯,红绫姐姐,你不是小姐身边长大的,以后我可要防着你。” 红绫白她一眼。 小丫不解地看向绡透,说道:“绡透姐姐,你好像也不是小姐身边长大的。” 绡透:“……” 她能说自己是吗? 红绫在这时开口打断了她们的思绪:“我原道定王厉害,却又忘了,我们小姐才是最厉害的。你们看到了没?定王对小姐的态度一直都这么好,我是白担心了。” 绡透面上也露出小骄傲来,微扬下巴道:“那是,早先我就说过,感情么,是要培养的。我瞧着,定王是离不开我们小姐的了。” 红绫点点头。 小丫也喃喃念道:“真好。要说担心,你们都没我担心得多。以前在福陵时,小姐受的苦和罪太多了,真没想过,还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呢。” 红绫与绡透不由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疼痛。 她们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是啊,真是太苦了。”绡透眼里泛起了泪花。 这世间,还有比她们郡主过得更苦的人了吗? 而她们口里的苦郡主这会儿正坐在祁清绝的马车里,拈着新鲜糕点送进嘴里。 祁清绝替她斟好茶,问道:“你上次做的梅花糕真香真软,什么时候再请我吃呢?” 凤凌泷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小巧牙齿,映着雪白的糕点,煞是好看。 “放心,以后少不了你的。” 祁清绝望着她这迷人的模样,听着她说的“以后”,心跳都漏了一拍。 以后少不了他的,这是什么意思呢?不能怪他胡思乱想,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美好的向往。 便在这样温暖的气氛里,马车停在了凤家后门处。 石手撩起车帘,轻声禀道:“主子,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祁清绝握住凤凌泷的手,扶她下了马车。 “以后过来,并不是一定要走大门。”他勾唇一笑。 凤凌泷心下如喝了一杯热水一样舒畅暖和,挽着他的胳膊使劲蹭了蹭,重重地点头。 谈到凤家,她便说到想再去凤府的事。 祁清绝不仅答应了,还考虑到不让凤姣拿话柄,特意走了后门。 如今的凤府守卫虽严,在高手眼里却不难闯。整个凤府里,唯一算得上阻拦的地方是凤宗图的院子,那里埋伏着大内高手。 所有想见凤宗图的人都被拦在了那里,包括凤凌泷。 而他们对祁清绝却是恭敬有礼,并且开放通道。 所以,他们过来,何需走大门呢? 凤宗图的院子里有脚步声不时响起,房间里点着的昏黄灯火比平日里的要亮,弥漫在整个院落中。 他们进去时,迎面便跟一个黑衣人撞了对面。 此人正是隐卫中的其中一个。 看到祁清绝,他赶紧行礼。 近段时间也只有定王会过来这里,所以看见他,隐卫并没有太多惊讶。 “刘御医过来了?”祁清绝望着隐卫手里端着的黄色铜盆,嗅着空气里的药材味,眉头微微拧起,淡淡出声。 “正是。刘御医正在里间给老王爷问诊。”隐卫躬身答道,顿了下又补充道,“陛下也不知怎的,忽然想到老王爷,便指了刘御医过来探望,这是半个时辰前的事。” “本王知道了。”祁清绝淡淡应了。 凤凌泷却觉得有些心惊。 皇帝怎么突然派了御医过来给外公问诊?她竟没得到一点消息。而且看这情形,连祁清绝都不知情。那么,必然是半个时辰前,皇帝临时起意,并且有意封锁了消息。 她能理解成,皇帝这是对外公起了疑心吗? 这件事,只可能与凤姣今日的行为有关。 皇帝本就是多疑的人,经凤姣这么一说,无论他怎么想,派一名御医过来看看也是有可能的。 凤凌泷眼中闪过一抹恼色。 凤姣,凤姣,又是你误事! 外公身子大好,她并不担心御医过来问诊,原因是这样:皇帝曾派过不少名医来给外公诊治,不管这诊治是真是假,得出的结论都是药石无救。故而,近一年,都是御医直接开些保体的药送来,并无问诊一事。而且,按凤羽所说,这名一直负责外公病情情况的刘御医也是梅花军的人,并无大碍。 她担心的是皇帝的疑心会有新的变卦,还有眼下被祁清绝撞见的事。 祁清绝虽然默认了去治疗外公的身体,却没有默认御医里出了个凤家的“奸|细”啊!这事可非同寻常啊。 这件事可该怎么解决? 凤凌泷有些头疼。 她在心里将凤姣骂了无数遍后,拉住了祁清绝的手,有些无措。 第493章 乔觉寺(1) 祁清绝朝凤凌泷看了一眼。 凤凌泷也回望向他。 两人目光对视间,祁清绝冲她露出一抹不要担心的微笑。 他转头问隐卫:“刘御医何时来的?” 隐卫毕恭毕敬地答道:“刚来不久,正在和老王爷说话,不过老王爷是没有回应的。” 他说着想起手中的铜盆,赶紧端起来,补充道:“这盆便是去打热水,供老王爷净腕所用。” 还没诊吗? 凤凌泷目光一闪。 她能想到的事,清绝自是早想到了。他冲隐卫开口:“知道了,本王进去看看郡王。” 说完,他迈开大步,牵着凤凌泷快步进了院子。 漆黑的屋瓦上,趴伏着的凤羽看见他们的到来,眉头轻拧了下,想要动弹,但目光在扫过凤凌泷时,又停止了动作。 有她在,但愿没事。 祁清绝大步踏进屋里,目光锐利地四下一扫,落在床榻前一名微弓着身子的老头身上。 “怎么这么不懂规———”刘御医听得有人闯进,十分不悦,想都没想开口训人。 只是在他看清进来的是谁时,最后一个字,硬生生地被吞进了腹中。 “定,定王?”刘御医大惊失色,起身时踢翻了椅子,却似毫不知情一样,扑过来大礼参拜,“微臣见过定王!” 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轻颤。 祁清绝见床榻上凤宗图平躺着,被子盖得好好的,没有被动的迹象,唇角微勾,说道:“刘御医见到本王为何如此害怕?” 他一面说,一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被他带倒的椅子。 这一幕落在刘御医眼里,既尴尬又羞惭,更多的,是一股说不出的恐慌。 虽然这回皇帝召他召得很突然,但他还是想办法给在宫里值夜的大统领姜流递了消息,随后得知,不管老王爷身体怎样,让他勿必不要露出破绽。他心里便起了疑心,感觉事情有变。 其实梅花军中大多数人都是单线联系,刘御医能得知姜流身份是因为他们家的世代忠诚。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知道凤凌泷的存在的。 凤凌泷的真实身份,只有梅花军的高层们清楚,譬如御马监的马提督,位高权重。其他接触过她的小喽啰也只当她是新晋高层。 所以刘御医并没注意到她,而是恭敬地回着祁清绝的话:“回王爷,奴才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利索,见到王爷,想表示一下敬意,却弄成这样,真是心里过意不去。” 凤凌泷唇角勾了一勾。 到底是混后宫的御医,嘴皮子功夫还不差。 祁清绝闪身让开,弯腰虚扶他一把,道:“刘御医年纪大了,就莫要行大礼,本王心里知道就行。” 刘御医微松一口气,顺着他的扶势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 祁清绝在这个空当与凤凌泷对视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在这一刻,竟有着出奇的心灵默契。 “老王爷身子如何了?”祁清绝问。 刘御医斟酌着答道:“瞧面色还好,具体还没有问诊。待下官把过脉后再给王爷回复。” 他说着这话,眼睛看着床榻上的凤宗图。 凤凌泷眸光微眯,自刘御医的脸庞看了下去,最终停在他的腿弯处。 她注意到,他表面上很镇定,但腿关节处却有着轻微的颤动。 这是人紧张时的下意识反应。 她微垂眼,原本还提着的心因为这老头的动作烟消云散,反而想笑。 “咳……”她轻咳了一声。 祁清绝侧头看向她,轻声问:“要不要紧?你还难受吗?” 凤凌泷抬头看向祁清绝,一向冷清的少年目光闪了一闪。 这厮一本正经说谎话的样子她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似乎,还是第一回与自己对戏。瞧他那小眼神,还有些别扭…… 她不禁憋笑憋到满面通红。 这倒更显得她像病人了。 刘御医也讶然地将目光投向凤凌泷,想要开口,几次话到嘴边忍了住。 但他不开口,不代表祁清绝不找他。 “刘御医,总归老王爷的例诊不是一会儿就能好的事。可否先给凌泷看一看?”祁清绝转目对刘御医开口。 刘御医果然一愣,迟疑着开口:“王爷您自己也会……” 凤凌泷的咳嗽声却加大加猛了些,再配上那满脸胀红,委实有些吓人。 祁清绝明知是假,却也急了,冲刘御医一瞪眼,声音都厉了几分:“怎么?本王请不动你?” 刘御医慌得没神了,连忙答道:“是!” 他硬着头皮上前。 祁清绝却早一步将凤凌泷扶到靠窗的软榻上,拿了靠垫让她倚着,并给刘御医踢了个小凳子过去。 看到这待遇,凤凌泷再次想笑,索性捂了面,任双肩不停抖动。 刘御医惊呆了。 什么病竟这么严重? “把脉!”祁清绝冷声催道,“你是陛下恩准在后宫给娘娘看病的御医,本王也不避讳,你直接把脉就行。” 凤凌泷闻言,脸颊不由一烫。 明明该避讳的是自己才对,怎的他说他不避讳? 这话说的,好像她就是他的人一样。 可她听着,竟又觉得十分喜欢。 真是疯了。 她乖乖地把一只手探了出去,等刘御医把脉。 祁清绝则低声道:“我不打搅你,你好好诊脉。”说着朝凤宗图那边走去。 屋子很大,是凤宗图曾经的主卧,故而两处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刘御医的心往下一沉,想要喊住他,却又觉得不妥,一时整个人呆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 “刘御医。”凤凌泷开口了,声音很是轻柔。 刘御医转过僵硬的脑袋,看着面前可人的女孩子。 凤凌泷轻叹一声,右手反转,食指点在了刘御医搭在榻沿上的右手背。 刘御医一惊,下意识地便要缩回去,但看到女孩子带笑的眼睛,他又没这么做。 直到凤凌泷在他的手背上画了一朵梅花后,刘御医如被冻僵了的表情才终于有了动容。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凤凌泷,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凤凌泷却将食指竖在唇前,朝祁清绝离去的方向做了个“嘘”的动作。 刘御医会意,可又颇为震惊。 这位凌泷小姐竟然是梅花军里的人?梅花军的人竟然都打到了定王身边? 不管怎么说,他倒是松了口气。 凤凌泷看到他的反应,心里也确定了,果然是梅花军的成员呢。 不多时,祁清绝便走了回来,询问问诊结果。 刘御医心里已经有了数,便起身说道:“小姐这情形,倒像是梅花过敏。这种病症也不是没有过,诊脉也是诊不出的。否则,定王的医术比下官还强,如何查探不出呢?下官只是碰巧遇到过类似例子,估摸着是这样,没有什么大碍。” 祁清绝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看得刘御医心里都发毛。 半晌,他才点点头,“好,麻烦御医了,你去瞧瞧郡王吧。” 刘御医赶紧过去。 祁清绝则握住凤凌泷的手,微微一笑,贴着她耳边说了几句。 凤凌泷心里轻叹一声。 药物掩饰脉相她不是不知,只是不舍……终究对外公的身子有伤害,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了。 刘御医让外头的隐卫将铜盆端进来,开始给凤宗图诊脉。 凤宗图的脉象很虚弱,与从前一般,并无好转。他心里虽然很奇怪,却是一点也不声张。作为御医,装聋作哑这一招他是精通的,何况,此事与他也有干系。 夜半,灯火通明的乾清宫内。 皇帝听了刘御医的汇报眼神深沉,一如平常。 “朕知道了。”他挥手支退了刘御医。 刘御医大气都不敢出,悄步退了下去。 对于皇帝的阴沉,他可是领教得够多了。 皇帝眯眼望着大殿外的黑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平太监尖细的嗓音在身后轻轻响起,“用不用重派个御医过去瞧瞧?” 皇帝似是沉思良久,才说道:“清绝做事,总归是有分寸的。” 他并没有回答平太监的话,但平太监知道,这御医是不用再派了。 “陛下,天气冷了,早些歇息吧。” “你们也去歇息吧。”此时的凤凌泷,亦是如此回答三个丫头。 今夜,她注定无眠。 接下来的两日,她前去悠然酒庄,找温恭如询问一些事情,并将自己想要将外公移出来的想法说了。 温恭如大惊失色。 若是从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现在,凤宗图的身子恢复得十分好,可以自行走路,这要离开,也不是不可能了。 他不敢擅自作主,约请姜流和谢成前来酒庄会面商谈。 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宁雪金便登了严家门。 一进凤凌泷的小院,他便清声喊道:“凌泷小丫头,走,陪我去乔觉寺上香!” 凤凌泷正蹲在树下拿树枝绘制着凤府的路线图,闻言起身,顺便将地上的泥土踩平,笑着朝他看去:“哟,宁小公子,你居然还能出来闲逛啊?” “那当然,本公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到哪哪都要让道啊。”宁雪金抱着胸,长眉入鬓,似带了丝邪气。 虽是自夸,但那美得好似画里的容貌与恣意潇洒的气质,也确实叫人移不开眼。 几个丫环频频向他投去视线。 “真不负,桃花一枝天下艳,宁羡雪金不羡仙。”绡透顶着红苹果一样的脸,贴着红绫轻声说道。 红绫的眼神有些飘乎。 当初在宫里,小姐便是这样与她们说起定王夸赞宁雪金的话:“桃花一枝天下艳,宁羡雪金不羡仙。这句话写得美是美矣,只是用在男子身上有些浮了。想来,写话的人是羡慕这厮的风流吧?” 那时,小姐还不知定王是谁,宁家小公子又是什么样的人。 那时,她亦未曾留意过这二人。 可如今,依旧是那片天,依旧是那些人,却又有了新的交集,新的生活。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啊! 红绫一向是个内敛的人,她的情绪也比外向的绡透更容易波荡,更为执著。 凤凌泷本人,对当时只是随口一提的话却已经不会再去对比了。 她笑吟吟地看着宁雪金。 两日未见的他依旧一身潇洒白袍,笑容阳光灿烂。可凤凌泷知道,这两日,他在宁家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他当街怒怼凤姣,这事还闹到圣上那去了,宁家还能坐视不理? “有没有吃竹鞭呢?”她故意问道,“你这身衣衫是新做的吧?” 宁雪金“哈”的一声笑开,拍拍衣服道:“爷的衣服每季都是全新的啊,反正换来换去也都差不多,只要有桃花,都美。” 凤凌泷不再与他笑闹,问道:“说正经的,你回来见了德妃吗?她有没有怪罪你?” 她觉得,德妃是宁家最难搞的人,所以第一个问她。 小丫端了新茶过来,放在宁雪金身边的小几上,又悄步退下,并没打搅二人说话。 宁雪金耸了耸肩:“见了。你不用担心,也别问了,我能摆得平。” 凤凌泷笑了:“好好,那我就不问了。” 说到底,还是宁家最疼的孩子,她也就不操这心了。 “去乔觉寺吧。不过,我想叫上席姐姐,她这段时间心情都不太好。”凤凌泷提议道。 席郁娟的心情不大好是一方面,还有一点,就是她心灵深处有些避讳与宁雪金单独相处。 这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宁雪金和祁清绝两个人。 保持距离,对他们二人都好。 “好。”宁雪金深深看了她一眼,答应了。 席郁娟那边很快就传来消息,她在南城门门口等他们。 严依依也是个不闲着的人,听说席郁娟也去,便没了负担,抛下了女红、习字、绘画等一干学习任务,跟在凤凌泷身后上了马车。 一行人朝南山而去。 冬日的乔觉寺并不比平常香火差,许是腊月,一年的末端,不少人前来上香为来年祈福。 他们进了大殿,夹杂在一众香客间,倒也不是那么显眼。 上香,对京城贵圈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名头,大部分人是借着上香之名前来散心观景的。毕竟在古代,长途旅行也是不现实的事,短途旅游开发的也不多,寺庙,便是出去玩的一个很好的理由。 第494章 乔觉寺(2) 故而前来上香的男女老少脸上皆是一派轻松。 他们几人上完香后,便顺着佛殿长廊在乔觉寺里转悠起来。 冬日的南山,树木凋零,色泽偏灰,倒也有一派写实山水画的美感。徜徉其间,心情为之松懈。 一个时辰后,众人才回到后院,在寺庙里提供的厢房里歇息。 许是日日在闺中,从没走过这么多路,席郁娟与严依依一回房便卧在了梨木椅上,一面揉脚一面露出很疲倦的模样。 凤凌泷因日日习武,从不间断,所以没什么感觉。 她便亲手煮了一壶山茶。 淡淡的茶香随着袅娜的水雾在室内弥漫开来。 席郁娟轻嗅了下,赞道:“好茶!香味淡而不凝,应是尽数没入茶汁之中。你这煮茶的手艺倒没退步。” 她说着,望着那白烟飘浮,轻轻叹了一声。 严依依好奇地看过来,随口问道:“席姐姐之前便喝过凌泷煮的茶吗?” 席郁娟笑了一笑,并未直接回她,而是说道:“你今儿能喝她煮的茶,倒是福气了。” 少女时候,曾一同学这茶艺,又如何不知彼此呢? 严依依望着凤凌泷端坐于茶桌前,一脸认真与祥和地做着手里的动作,轻轻点头道:“凌泷会的东西可真多。” 待茶炊烧沸之后,凤凌泷又开始煮二沸。 正在收工之际,窗外响起宁雪金的声音:“凌泷。” “稍等,凌泷在煮茶。”席郁娟听得是他的声音,忙坐了起来,整理好衣倨,打开了房门。 “请我喝盏茶咯。”宁雪金抱胸而笑,眼角眉梢都带着邪气。 席郁娟转身看向凤凌泷。 此时,凤凌泷已经掀盖了,朝外面瞟来一眼,说道:“等着。” 宁雪金便笑眯眯地往房门旁一靠,并不进去,毕竟,里面三名未出阁的女子,又在庙宇之地,他就在外面更为妥当。 很快,凤凌泷便亲自端了一盏茶送到他手上。 宁雪金品了一口后,眉眼都舒展开来。 他没有说话,直至将茶品完,才开口点评:“我虽不会品茶,但喝过的茶也数不胜数。凌泷煮的茶,大抵是最好喝的。” “扑哧!”屋里的三名女子都忍不住笑出声。 这名宁家小公子嘴倒是甜得很。 品完茶,宁雪金将凤凌泷叫了出去。 席郁娟二人既没兴趣又没力气出门,便躺下歇息了。 凤凌泷也不多问,只是跟着宁雪金走出这间院子,在后厢房内绕起来。 后院不算很大,但宁雪金走的都是密林小径。别看他人高马大,落在地上的脚步声却几近于无,身影更是又快又稳,虽然沿路有不少香客,却是没一个人发现他。凤凌泷亦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如影随形。 到得一个墙根处时,宁雪金转头看向凤凌泷,指了指上面。 凤凌泷会意,点了下头。 紧接着,二人便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墙头。 这种活儿,用不着说什么,两人之间已经有默契了。他们可不是第一回干这样的事。连废太子府都阻挡不了他们,更别提其他地方了。 二人伏在墙头,大气不喘,望向前方。 隔着两堵墙的院子一角,数道身影站在了几株老树之间,正在交谈。 这几人,竟然是赵聪捷与赵仙姿,还有太子祁浩瑞。他们所谈的事情必然不是小事,院子里连一个明面上的下人都没有。 凤凌泷抿了抿唇,转头看向宁雪金。 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神色间也有几分凝重之色。轻微的日光照在他脸上,打在那长长的睫毛之上,衬得他的侧颜俊美无畴。 “你知道他们今天要来?”凤凌泷倾了倾身子,在他耳边低低问道。 这里离那边有些远,听不见半点说话声。不过想来,这儿是安全距离。 宁雪金“嗯”了一声,向她勾了勾唇,再度看向那三人时,笑容带上了几分讥讽。 凤凌泷也看过去,心里却是一动。 宁雪金在她的印象里是两耳不闻朝中事的,一向对世事无所谓,专门玩乐的那种,却没想到,他也有心细如发的时候。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一直在努力。 即将封号的平西王世子,如何会不再关心这朝政了呢? 想着,她集中了注意力看去。 此时,祁浩瑞背对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又因为他的遮挡,凤凌泷亦是看不清他面前的赵仙姿的脸。 就在她想调换个方位时,祁浩瑞便转身了。 只是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声音也突然大了一些,让他们也听了清楚:“这样最好。本宫还是信得过母妃,信得过你们的。” 说完,他蹬着官靴大步去了。 凤凌泷这才得以看清赵仙姿的神情。 她低垂着脸,似是十分恭顺的模样,直到听不见祁浩瑞的脚步声,她才抬起了头。 一旁站着的赵聪捷走了过来,面色微沉。 “哥哥。”赵仙姿唤了一声,接下来,她说的话这边便听不到一点声音了。 她与赵聪捷耳语,比之刚才与祁浩瑞对话时的声音还要小。 宁雪金不禁皱了皱眉。 凤凌泷却是紧紧盯住二人的嘴唇。两张唇一张一合间,她连眼都没眨一下。 待二人结束谈话,各自离开后,凤凌泷的神情也渐渐冷沉了下去。 “走。”宁雪金用肘部碰了她一下。在看到凤凌泷若有所思的表情时,他挑了挑眉。 凤凌泷不言语,依旧如来时一般跟着他下墙,迅速离开此地。 二人径直回到他们所在的院落方才停步。 宁雪金看着凤凌泷明显不对了的脸色,试探地开口:“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不开心?” 凤凌泷看向他,低声说道:“刚才赵仙姿与赵聪捷的对话你可听到了?” 宁雪金失笑:“你开玩笑么?那么远的距离,那么轻的声音,鬼才听得见!” 凤凌泷因他的话露出一抹笑意,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听不见,不过,我还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宁雪金面上的笑容转为惊讶,“你懂?难不成,你会唇语?” 在这个时代,会唇语的人很少,多数在军队的神秘机构服务。宁雪金也是从自家部队中知道这件事的。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凤凌泷点头承认了:“会一些,大致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唇语,是前世她研究机关术时必学的一门技术,说起来与机关似乎没太大关系,却是考教一个人的眼力、观察力、心智与判断力的训练方式,这也是学机关所必需的。 在说很多字时,人的嘴唇的开合其实只有细微的差别。不同的字,嘴唇开合的角度、大小都有着最精密的形状。想要掌握这门技术,可谓是高难度。 所以见她承认,宁雪金震惊得无以复加。 “你真的会?不是吧?” “应该,不会有错。”凤凌泷回忆了下,适才的场景仍然能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一点都不遗漏。 凤姝的记忆当真是强。 “那他们说的什么?”宁雪金问。 凤凌泷环顾了下四周,冲他点点下巴,示意他随自己在树旁的石凳上坐下。 这个角度,她也可以避免别人窥视他们,即便懂唇语的变|态不会有几个。 “赵仙姿说,太子怀疑了。”凤凌泷缓声开口,“太子怀疑她进宫的目的,询问赵聪捷怎么办。赵聪捷说,以不变应万变,一切有他。两人还商量,待时机成熟后再行事。” 宁雪金的神情随着她的话而产生了剧变。 “行事?行什么事?难道真要刺杀陛下?赵家人的胆子竟这么大?” “陛下虽老,可也不是好动的。”凤凌泷沉声说道,“赵仙姿固然能接近陛下,可陛下和朝中重臣也不是省油的灯。若这个时候陛下出事,恐怕赵家也讨不到半点好。” 宁雪金点头,又说:“所以我得知他们今日在乔觉寺碰头,便想来看看,幸亏叫上了你,倒是得了些有用的消息。” 凤凌泷皱眉道:“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赵仙姿进宫不是为了祁浩瑞,那他们真正的目的在哪?祁浩瑞竟然不是他们的目标?” “据你说的话,恐怕,赵家在酝酿一个更大的计划,太子只是他们的踏板。”宁雪金的目光意味深长。 凤凌泷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眉头锁得更紧。 祁浩瑞是她的仇人不假,但赵家如今更视她为头号公敌,无论谁落好对她都不利。 想到什么,她抬头看向宁雪金,说道:“此事,却不知冷宫里的赵贵嫔知不知道?难道她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宁雪金目光一亮,沉声道:“不错。我让人透露一点消息给赵贵嫔,无论她是知还是不知,得到消息,一定会坐不住,有所反应。皇宫里的事,可就要好控制多了。” 凤凌泷朝他露出赞许的笑容。 不错,皇宫里的事情,对她来说,更是比未知名的地方容易掌控。 那里,可是梅花军的大本营。 凤凌泷知道,在对付赵家的阴谋上,他们势必是要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至于将来,她与宁雪金的站位肯定是不同的,到那时,又该如何处呢?这事,与她和祁清绝的立场似乎差不多。 , 第495章 乔觉寺(3) 说完这件事后,宁雪金让凤凌泷回房歇息片刻,待午时在乔觉寺用了斋饭再下山。 凤凌泷也着实有些乏了,便回房小憩去了。 不多时,便有僧人进来询问斋饭一事。 这响动,惊醒了屋里的三名女子,她们也就起来收拾。 年轻人爱风雅,大冬天的,不在院子里用膳,偏叫僧人移到了十里桃林的入口长亭中。 漫山枯木,白与灰的苍凉之色,更添了几分肃穆,使得吃斋也成了庄重之事。 他们正用斋时,蓦然一道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咦,宁小公子?” 这声音极其耳熟,席郁娟忍不住侧头看去。 只见长亭之下,王诗清裹在一身雪白的狐裘内,微仰下巴,满眼兴味地看着众人。他身后稍远的地方跟着几个下人,再远处,却因为树木遮挡,看不真切。 看到他,席郁娟的脸色一僵,用膳的手一顿。 “席小姐也在?”王诗清看向她,微微勾唇,眼中是说不出的神色,“席小姐来乔觉寺如何不与我说一声?反倒与宁家公子一行,让我这个未婚夫感到相当失败啊!” 席郁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放下筷箸,站了起来。 她连女子表示敬意的礼也不行了,直接开口道:“王公子莫要拿身份压我,即便是未婚夫妇,也没有限制对方自由的权力。” 王诗清倒也不恼,斜倚在身旁的树干上,笑道:“我哪敢管席小姐的行踪呢?只是看到席小姐宁愿与旁的男子出行也不支会我一声,感到特别失败。” 说完,他长吁短叹了一声。 越是这样,席郁娟越发觉得难堪,那脸胀成了通红。 凤凌泷轻哼一声,拉住席郁娟的衣袖,低声道:“吃饭,别管他!” 她倒是看明白了,这人,完全就是来挑衅的。 她可还记得,之前的王诗清还算温和,自从王诗澄出事后,对她们的态度就变得阴晴不定了。 宁雪金也唤席郁娟坐下。 席郁娟虽然是坐了下来,可脸上的愤怒与眼中的委屈却是如何也掩藏不住的,连饭都用不下了。 宁雪金微皱眉头,看了王诗清一眼,也有些讶异。 显然,他也没料到王诗清会有这样的一面。 只是,作为外人,还是个被王诗清提到的男人,还不是与席郁娟独处的情况下,宁雪金根本没有解释的打算。 凤凌泷也想到了这一点,宁雪金若是开口,只怕给王诗清更多抹黑席郁娟的机会。于是,她站了起来。 “王公子是在怪我吗?这次来乔觉寺,是我拉席姐姐一道的,未曾支会王公子一声,是我的不对了。”她微笑着开口。 王诗清看到她出面,眼睛微眯,眸光中划过一丝警惕之色。 这女子,可不好对付。 所以他只笑了笑,将太极又推了回去:“我自然不敢怪凌小姐,这是我与我未婚妻的事,和外人没有任何关系。” 凤凌泷唇角的笑深了几分,继续说道:“没错,你们俩的事本不该由我插嘴。” 席郁娟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真是连听都不想听到自己跟王诗清扯在一起的事。 凤凌泷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依旧直视王诗清,声音更是清脆了几分:“只不过,我和席姐姐是闺中密友,她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今儿便说一桩与你这未婚夫听听。” 王诗清扬眉,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女子缓缓接了下去:“两年前,在德妃娘娘办的百花宴上,席姐姐最钟爱的琉璃玉手镯被五皇子撞碎,不管是故意还是不小心,五皇子没有道歉之意便罢了,却连赔偿也从没提过。王公子,你身为席姐姐的未婚夫,是不是要表示一下,去找五皇子理论理论,让他给席姐姐道个歉?钱,我们不缺,但道歉,总是要正式一点。” 此言一出,不仅王诗清眉头一皱,就连席郁娟本人也是怔住。 这件事……她从未告诉过凤凌泷,不管是现在的她还是从前的她。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们已经冷战了。 祁锦宇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知道她与凤姝是好姐妹,想要通过她警告凤姝不要纠缠祁浩瑞。作为祁浩瑞的好兄弟,他清楚地知道祁浩瑞想与未来的皇后凤姝避嫌。毕竟那时,太子还在。 如今见凤凌泷说了出来,席郁娟眼中噙满泪花。 原来……她竟知道。 王诗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微侧脸道:“此事,岂知真假?” 凤凌泷冷笑一声:“当时那么多眼睛看着,王公子是要我去给你找证据?恐怕不用,我相信五皇子敢做就敢认。倒是王公子,也应该像个男人一样痛痛快快地表个态。” 其实这事,也是她接手梅花军后才看到的记录,只是事情过了那么久,现在又没有与五皇子接触的契机,所以她没有提过。 众目睽睽之下,席郁娟失去的不止是镯子,还有脸面与尊严。 凤凌泷心里明白,席郁娟当时只是给她背了锅,即便是在冷战中,她也默默地将这事忍受下来。 王诗清哼了一声道:“席家也是诗书大家,一件小事就要记到今天吗?” “这不是小事。”凤凌泷淡淡说道,“这件事事关席姐姐的尊严。如果王公子认为这是小事,那别说今儿席姐姐不支会你,她就算什么事都不告诉你,你也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力。因为,这些都是小事。” 王诗清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今儿总算是彻底领教到凤凌泷这张嘴的毒辣了。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话,却叫他占不得一点理,无法回答。 缓缓的车轱辘声在身后响起,王诗清心神一震,大哥来了。 他可不想在家人面前出丑,立即仰起脸,朗声回道:“那是过去的事。谁过去没个委屈呢?席小姐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我可以保证的是,自她成为我的未婚妻后,我便不会容忍任何一个人欺凌她。” “只要王公子办了五皇子这事,大家自然会信你。办不了此事,你便不要再说话,没底气。”凤凌泷说着坐了下去,继续端了碗旁若无人地用膳。 她自然不指望王诗清办这事,只是拿个事情出来说说,让王诗清永远在席郁娟跟前灭掉气焰。 第496章 乔觉寺(4) 王诗清今后怕是不敢再在席郁娟跟前拿腔作调了。 不远处的车轱辘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至一行人缓缓在亭下住步。 “大哥。”王诗清走到轮椅旁,恭敬地叫了一声。 轮椅上的王诗泉着一袭紫貂皮袄,光滑的皮毛在淡淡日头下散发着光辉,衬得他的面容更加俊朗。 他淡淡“嗯”了一声,也将目光投向亭上。 宁雪金看到来人,也不似对待王诗清那般随意了,而是站起身,趴到了亭子的栏杆之上,冲王诗泉挥了挥手,笑容明|亮了几分,“王公子今日雅兴非常啊!” 王诗泉见到他,唇角也露出笑意,答道:“与小公子差不多而已。” 他的神情与语气都很轻松,显然,对宁雪金抱有一定的好感。 宁雪金冲他一笑,没再接话。 这一问一答间,两人便知道了彼此来乔觉寺的目的,都是为了赵家而已。 凤凌泷也遥遥向王诗泉行了一个礼。 对于王家这位能力超众的嫡长公子,她还是给足敬意的。席郁娟虽然已经厌透了王家人,却也知道王诗泉的身份不容她怠慢,有些不大情愿地跟在凤凌泷后头施礼。 王诗泉望着亭中静静站立的女子,眼底情绪复杂了一瞬,又化为澄净。 “凌小姐……”他微微启唇,刚欲说些什么,身后却有声音打断了他。 “哥哥,这里风大,我们换个地方吧。”说话的声音不大,却闷闷的,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样。 凤凌泷几人循声看去时,便瞧见说话的女子头戴一顶大斗笠,垂下来的面纱层层叠叠,厚得让人看不到她的一点面容。 可就在他们打量的时候,那女子却伸出右手,将面纱往下拉了一点。面纱与斗笠之间现出一条缝隙,一双漆黑的眼珠便透过那缝隙注视向他们。 凤凌泷心里微怔。 竟是多日不见的王诗澄……她的脸自毁了后便无药可救,再未踏过贵圈,故而没想到她会现身此地。 “大哥,咱们走吧,诗澄的脸也经不起这样的风。”王诗清已经不想再理凤凌泷这行人了。 他承认说不过凤凌泷,那不说可以吧?反正将来是要把席郁娟娶回去的,到时候,她还能管? 王诗澄忙低头补充道:“哥哥,你的腿也不能在寒风中吹久了。” “诗澄,你的脸都这样了还牵挂着大哥的腿,真是懂事。”王诗清见妹妹这样,忍不住唏嘘了一声。 这话,又似触动了王诗泉的心,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王诗澄。 这个妹妹,曾为了他的腿耗尽心力,更不惜向定王学习西巍的医毒之术。又如何叫他不善待她呢?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回望向凤凌泷,仍然有一些犹豫。 “哥哥。”王诗澄轻声提醒道。 同时,她射向凤凌泷的眼神划过冷厉与怨毒。 那股眼神中的怒与恨,让人看一眼便感觉心灵一颤。 就连席郁娟,也莫名地心头一凉。 “走吧。”王诗泉终是说了一声。 王诗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和王诗清一起,推着王诗泉向小路行去。 王诗泉凝望着凤凌泷的容颜,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吹散在风里。 到底是得不到,还是无能为力,又或者是不能有交集,他的心绪终究是被影响到了。 凤凌泷也默默目送他离开,不发一言。 与王家嫡公子的关系,她从来就没想过再进一层。 别说她已经有祁清绝了,纵然现在单身,有王诗澄这样的人横亘其中,她也不愿与他有过多的交集。 而现在,他的态度,她更懂了。 就在几人与长亭擦肩而过时,王诗澄的脚步一缓,突然向席郁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王诗清:“二哥,那就是未来的二嫂吧?” 王诗清轻哼一声,算作回答。 可见,他在家人面前,连提起席郁娟的兴趣都没有。 王诗澄眼角一挑,冲席郁娟的方向将面纱拉得更低了一些,露出眼睛四周密布的红色斑点,委实有些可怖。 席郁娟与她离得极近,猛然瞧见,吓了一跳,身子都僵了。 外间都说王诗澄的脸毁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她简直不敢直视,这还是当初那个女神一般的才女王诗澄吗? 王诗澄却已冲她一字一字说道:“二嫂嫂,早日嫁进我王家吧,我很期待这一天,记着,我很期待。” 说完,她的眼中划过一抹冰意,拉上面纱,转身而去。 席郁娟的手指蜷缩到了一起,她感觉有一股冷血自头顶灌下,直至脚板心。 这样明显的敌意若是还察觉不到,她就不是席家大小姐了。 王家,根本不是真心要娶她。 虽然清楚这个事实,可她,竟然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这,是不是十分可悲的一件事呢? 席郁娟的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呆呆地看着一行人离开视线,也未曾回神。 “席姐姐。” 不知何时,一双温软的小手拉住了她的手掌,轻软的声音飘进耳里。 “你不会嫁进王家的,因为,我不许。” “我还要你做我的三嫂。”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可席郁娟听到了。 她转头,紧紧反握住凤凌泷的手,深深注视着后者的眼睛。 看了良久良久,席郁娟忽然微微一笑,冲她点了点头。 阿姝的命运何其悲惨,可她,如今却像钢铁人一般重新站回到自己面前。她的笑容是那样肆意,充满着青春风采,似乎从来没有过那场大火,那场家族间的屠戮。 连她都能做到的事,自己为何做不到呢? 而王家人过去之后,王诗泉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 直至看不到身后的人时,他才微侧了脸,淡淡开口:“我知道,娶席家小姐是父亲与爷爷的意思,为了让席小姐帮在诗澄的事上出力。可事情到底如何且不谈,你们这样说话行事,将我王家人的风范都丢哪去了?嗯?” 王诗清忍了肚里的不快,说道:“大哥,还谈什么风范?本身就是不光彩的事。” 王诗泉冷冷说道:“我们与席家联姻,双方父母同意,哪来的不光彩?依我看,是你们心里有鬼,只想着利用别人,从未考虑过感情吧?” 王诗清本就一肚子气,这会儿被说了,只能尽数吞下去。 王诗澄开口道:“哥哥,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二哥他也是有分寸的人,将来也不会真的薄待席小姐。无论如何,席家还在那里呢。” 王诗泉不语。 待他们从乔觉寺回去后,下人自将王诗泉推进房,后者的脸色才彻底阴沉下去。 “主子莫要生气。”侍从轻声劝道,“小姐也认错了。” 王诗泉的眼睛看着桌上一幅水墨画,冷声道,“你当她是真认错了?她的性子,瞒得过父母,瞒得过我?” “是,主子,属下最佩服您的眼光,您是这整个王家看得最清楚的人了。” 他说着,将那水墨画卷到手中,声音转而几分苍凉:“那又如何?她到底曾顾念我几分亲情……只是现在变得我不认识罢了。都是感情惹的错么?” 他望着水墨画上女子清雅的背影,低声喃喃:“她错了,那我呢?我为何要跟着她错?” 侍从想劝,却不知道如何劝。 王诗泉只是将画放在大腿上,细细描蓦着那道身影。 “我后悔了,后悔今儿为了诗澄做了草率的决定,我感觉心里很不舒服。这种感觉,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了,我有很多年没有后悔一件事了。” 侍从这才道:“凌小姐并不知道您的想法。” 王诗泉摇头:“她那么聪慧,如何会不知?你知道吗?她很聪明,那么聪颖,又那么睿智,还生得那么好看,又会医术,什么都好。” 侍从:“……” 确实什么都好,瞧主子犯了失心病的样子,他都没见过好吧。 “如果,我取消他们的婚事,你说,她会不会因此感激我?”王诗泉突然从水墨画中抬起头,问侍从。 侍从吓了一跳,忙道:“主子莫要胡来!您虽然现在在王家人人敬仰,但定下婚事的可是老爷与老太爷。主子与他们硬杠,那是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王诗泉看了他一眼,眼睛微眯,说道:“谁说我要硬杠?我办事,便是他们也不会知晓。” 侍从点了点头。 对于自家主子的黑暗势力,他是从来不会怀疑的。 但他还是为难地开口:“可是,主子,诗澄小姐的脸想要好的话,这是唯一的生机。您,不想她的脸好起来吗?” 王诗泉沉默了一下,道:“让她恨我,是不是比让她无视我更好一点?” 侍从:“???” 什么跟什么? 半晌,他才弄明白,王诗泉说的“她”是凌泷。 这思维跳跃的…… “主子,您脑海里是不是只有凌小姐?”深受主子信任的他忍不住问。 “有吗?”王诗泉皱眉看他一眼,“我也很关心诗澄。” 侍从:“……” 好吧,他无话可说。 “那再看看吧。”王诗泉说着合上那幅水墨画,微微闭上眼。 眼前,是女子今日站于长亭中的模样。 第497章 赵贵嫔的质问(1) 凤凌泷一行人用过斋饭,顺利回到内城。 回到严家后,凤凌泷照例唤来风夜,询问最新消息。 不管是凌风阁还是梅花军,所调查来的最新消息都会汇总到他这,便于凤凌泷知晓。 听说赵仙姿从乔觉寺回来后立刻又被皇帝召进了宫,她眉头一挑,嘴角露出几分兴味的笑。 皇帝竟然来真的么? 想到宁雪金今日所说的事,她按下性子等待着。 当日无话,第二日晌午,宫里头便传来了动静。 赵贵嫔搬出了冷宫,居住在同样位置稍偏的庆春殿,赵仙姿也进了宫,先去了陛下的乾清宫,并且准备今日拜见这位姑姑,不过陛下还没放行。 消息自然是梅花军的人传过来的。宫里的消息,他们总是第一时间知晓。 看来宁雪金的动作很快嘛! 凤凌泷微微一笑,唤风泠为她准备马车,并未带红绫等其他丫头,径直出了门。 马车行到平西王府门前停了下来,风泠领了主子的意思,前去门房问好,递上凤凌泷的名帖,让他代为通禀宁雪金。 不同于宁雪金去严府那般随意,女子出门,自是不会随便进别人家门。 不大会儿的功夫,宁雪金就兴冲冲地大步踏了出来,还奖赏了那通报的门房一锭整银,激动得门房连连道谢,并且深深将凤凌泷的名字记在心头。 这个人,可是能让他讨未来小世子的欢心的。 与宁雪金一起出来的还有宁雪月。 几日不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尖了几分,脸色十分憔翠,似是数夜没有休息好。 见到她,凤凌泷眼神微动,掀帘走下马车。 “凌泷,你这是要进宫?”宁雪金听说她来,立刻就想到了缘由,眉眼带笑地打量她,“我与你一起。” 凤凌泷冲他颔首,又看向宁雪月。 宁雪月冲她露出微笑,轻轻说道:“我就不进宫了,出来是想看看凌泷。” 说完,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眼睛望向了别处。 凤凌泷心里又如何不明白她的苦楚?被自己的亲姑姑利用,纵然没能成功,但在她心里一定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至于她现在的行为,恐怕还是为了当初冷落自己而致歉吧? 这只是个小女孩,也没有为非作歹,不过是太听家人话了而已。凤凌泷的心一下就软了,缓步上前,握住她的手道:“雪月,你笑起来很美,多笑一些。” 猛然被她这样对待,宁雪月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便是说不出的感动。 “嗯,谢谢你,凌泷。”宁雪月的心情果然明朗了几分,腰身也直起了很多。 宁雪金的眼光滑过她的面庞,眼神复杂,说道:“雪月,你便回去歇息吧,往后没事,多与凌泷亲近|亲近,她身上值得你学习的有很多。” 凤凌泷吃了一惊,刚欲开口,宁雪月已快声说道:“那当然了,凌泷一直都很优秀。” 这一点,她从未质疑过。 “你很出色,不必学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凤凌泷冲她郑重地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吗?宁雪月一呆,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中忽然空明了许多。 凤凌泷见她沉思,不忍打搅,便轻声与她告别,和宁雪金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宁雪月站在宁府门前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宁雪金轻叹一声,仰倒在后座软垫上。 “世家之女,原本就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他叹息了一声。 凤凌泷望着他英俊的侧颜不语。 宁雪月的事,宁家人必是都知道的,又如何瞒得了宁雪金? 对于她的婚姻,纵是亲哥哥,亦是无奈而又没有办法。 是无奈,而不是痛恨,不是反抗。 凤凌泷的心微微一紧。 这是时代造就的特征吗? 她正想着,宁雪金睁开双眼,清明的眼神凝望着她,问:“是不是觉得我也很残忍?” 他继续道:“不瞒你说,雪月的婚事是由不得她自己的,必须寻一门对宁家有帮衬或能互相扶持的婚姻。” 凤凌泷依旧不出声。 宁雪金笑了,说道:“但我绝不允许她嫁与东周。” 凤凌泷的眼皮一跳,认真地看向他。 “东周为人,世人皆知,我怎会允许他们将雪月推入火坑呢?幸得陛下也是不会选择她的。可是,即便这样,她的婚姻,还是得服从家里安排。”说到这,宁雪金顿了顿,冲凤凌泷扬起温柔的笑容,“凌泷,你不知道吧?像咱们这样的世家大族,男子也是没有自主婚姻的权利的,所以,并非我残忍。” “你也不能?”凤凌泷讶异。 “以前或许能,但现在不能。”宁雪金嘴角翘起一抹弧度,看上去一点也不伤心,“当然,也不能说死了,还是有争取的机会的。如果我心仪的女子能入父母的眼,那不也是一件美事吗?” 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凤凌泷。 后者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轻轻皱眉,问道,“雪月有喜欢的人吗?” 宁雪金想了想,道:“从没听她说过。女子不同于男子,与其嫁到别处受委屈,还不如挑个门当户对的嫁过去,至少不会受罪。在这点上,我倒赞成由父母亲安排她的婚姻。只是东周,绝不可以。” 凤凌泷轻“嗯”一声。 “凌泷,其实,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出生在这样的大家族。”宁雪金轻声说道。 凤凌泷笑出了声。 她应该庆幸吗?应该庆幸吗? 这样笑着,她的心却如针扎一般痛楚着。 如果她不是出生在大家族,那该有多好!那么多的痛,那么多的苦,就不会由她来承担了。 她的脸色微微一黯,问道:“难道世家中就没有能反抗自己婚姻的吗?” 刚说完,她的神情一僵,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女子。 那女子为了心中所爱,决然背井离乡,抛家弃女,从此天涯两隔,再不相见。这该是有多狠心啊! 凤姝可能会常常想念她,因为那是她的母亲,但她凤凌泷,绝对不会认这个亲娘。 宁雪金望着她,深深点了点头,说道:“有。” 凤凌泷一怔,想收回刚才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宁雪金开口道:“世家之中其实也有一个很幸运的,但她的幸运,却造就了她的不幸。” 凤凌泷一呆。 咦?幸运,又不幸?说的不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少年人已低声说道:“你知道凤姝郡主吗?” 凤凌泷张了张嘴,却没有听到自己发出声音。 这并不影响少年继续。 “我说的就是她。” “我们大夏的皇祖定下的规矩你必然是知晓的,凤家女必为后。凤姝郡主一出生就是天之宠儿。按理说,她本该从小便养在宫里,但江夏郡王疼他的外孙女,自小便带在身边教养,到了较大的年纪后才让她进的宫。可是……” “她喜欢的人不是太子。” 凤凌泷轻咳了几声,一时脑中都有些空白,半晌才回了些神。 宁雪金的声音更低了,“她喜欢的是当时的三皇子,现在的太子。” “那她真是眼睛瞎了。”凤凌泷的拳头在袖下握了紧,忍不住回了一句。 宁雪金一怔之后,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认为。不过这话可不要在别人面前说。太子虽然为人虚伪了些,但自古为帝的,谁没个心机呢?” 凤凌泷扁了扁唇。 为帝?他有这个机会吗? 宁雪金轻叹一声:“凤姝喜欢的就是他。江夏郡王可真算疼她了,竟然一点也不阻拦,甚至私下里向皇上提出,如果可以,让凤家二小姐去当这太子妃,将凤姝郡主嫁给三皇子。” 凤凌泷震惊片刻,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事,她都不知。 宁雪金看她一眼,说道:“这虽是密谈,但这等大事,世家元老,谁又不知晓呢?不过,皇帝肯定不会同意。凤姝郡主才貌双全,惊艳世人,百姓们虽没见过她,却格外地崇拜她。这太子妃人选,岂是说换就能换的?据说太子听了风声后很不安,去了凤姝宫里找她,可能是想先一步得到她,才酿成大错……” “咳咳咳……”凤凌泷这下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弯腰咳嗽起来,胀得满面通红。 宁雪金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满面尴尬,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说太子与她发生的那事……” 他越解释越觉得解释不清。 凤凌泷忙冲他摆手,好不容易正了色,问道:“你在哪听来的胡话?” 宁雪金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胡话。凌泷,我知道你的意思。大家都说是凤姝郡主勾|引太子在先,将她骂成荡|妇。我虽不认识她,却读过她写的诗作,知道她的一些事迹,我个人认为,她是不可能招惹太子的。而太子……其实是废太子了,我与他是同窗好友。他为人正派,倒不像是会做下错事的人。可旁人都不知道,他其实喜欢凤姝郡主很久了。又为何没有冲动的可能呢?” 提到这,他的眼神也黯然了几分。 凤凌泷看着他,面色呆呆。 “嗯?”宁雪金讶然。 凤凌泷依旧木呆地看着他。 “凌泷?”宁雪金唤她一声。 “你……”凤凌泷欲言又止,缓缓低下了头。 祁正廉对凤姝的好感,她是有所察觉的。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宁雪金竟然会那样想。他竟然不唾骂凤姝郡主,反而还为她解释。 “在你心里,凤姝郡主是什么样的人?”她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是宁雪金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凤姝郡主。 宁雪金想了想,说道:“我小时远远见过她,只知她曾是大夏最漂亮最有才华的女孩子。在前太子那里,我也读过她写的几首小诗,确实令我惊艳。不过,因为她的身份和她的性格,后来就没有见过她了。” “那你就这样相信她?”凤凌泷抬头,眼睛睁大。 宁雪金剑眉一拧,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凌泷,你生气了?” 凤凌泷:“……” “凌泷,你生我气了?”宁雪金十分不安,“我说凤姝郡主好,并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只是依据我的判断。除了她写的东西外,更多的是因为前太子。前太子的为人十分让我钦慕,能被他喜欢的人,一定不会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不堪的人。” 原来如此。 凤凌泷想笑,却又笑不出,只觉内心很是凄凉。 “你别生我的气,在我心里,纵然凤姝郡主很好,却连你的手指头都比不上。你在我心里是最美最好的。”宁雪金又忙着解释。 凤凌泷:“……” 她转过头,轻咳几声道:“不要胡说了啊,我们,是朋友。” 她也不知为何要加上最后那句,可能是怕宁雪金误会。 宁雪金却没了声。 马车里一片安静。 凤凌泷心里又自责起来。 他那样为以前的自己说话,自己却好像伤到他了。 “我……” “别说话。”宁雪金打断了她,嘴角微微扬起笑容,“这样挺好。” 凤凌泷看了他一眼,心中是说不出的情绪。 便在这样的情境下,马车驶进了宫。 凤凌泷进宫的由头是去拜见贤妃,她与贤妃走得很近,在贵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宁雪金,自然是去看望宁德妃。 两人在内宫处分了路,约定半柱香后在御花园见面。 凤凌泷径直去了贤妃宫里。 贤妃今日可是一大早就起来了,此刻,正拿着把剪刀,坐在宫院旁的树丛前剪着枯枝,只是似乎心思不太集中,在听到宫人过来的脚步声时,剪刀竟然扎到了手。 “哎呀……”她轻呼一声。 宫人吓了一跳,忙上前跪下赔罪,膝行过来要为她包扎。 “不必了,什么事?”贤妃将剪刀扔在一旁,淡声询问。 “是凌泷小姐来了。”宫人这才想起正事。 “哦?”贤妃眼睛一亮,忘了手还痛的事,拿着绢子裹着,便起身朝外走去。 凤凌泷进来时,一眼注意到她手上染血的绢帕,惊讶地问:“娘娘的手这是怎么了?” “剪枝扎到了手,一点小伤。”贤妃满不在乎地的笑道,“倒是你,居然进宫了,是听到那个消息了?” 第498章 赵贵嫔的质问(2) 凤凌泷从腰间摸了个小瓷瓶出来,温声道:“娘娘,我给你上点药,一会儿就好了。” “不用。”贤妃摆摆手。 “会留很长时间的疤痕的。”凤凌泷依旧笑微笑着坚持。 在她看来,贤妃是因为她的到来而伤了手,这道伤痕留着,终归是不好。 贤妃见状,便也没再推辞,将帕子拿开,露出食指,上面伤口挺长,还在汩汩冒着血珠。 凤凌泷缓步上前,道了声“得罪”,用帕子拭去了血珠,右手弹开药瓶,很熟练地倾倒药粉。不需要任何工具,她便能精准地控制药粉的量,这是无数次研磨药材后才有的手感。 浅灰色药粉覆盖在了伤口上,那血立时就停了,伤口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抚平,融合,最终只留下一道极浅极小的口子。 贤妃简直看呆了。 “这是什么药?效果竟然这么好?”她看着凤凌泷手里的瓷瓶,两眼放光。 “臣女略通一些医术。”凤凌泷说着将瓷瓶递给她,“这瓶治外伤的药粉便赠与娘娘。” 贤妃大喜接过,引凤凌泷进了内宫。 虽然是合作关系,但没有人不喜欢他人用真心待自己。这个道理凤凌泷很懂。光是合作便想在贤妃这里游刃有余可是不够的。 两人此次会面,所谈的便是赵贵嫔一事。 贤妃提起赵贵嫔时,眼里满是不喜,“她在后宫向来作大作惯了,又因着身份,料定陛下不敢把她怎么样,可谓谁都不怕。你瞧她被打进冷宫可曾有什么反应?没有反应,就说明她胸有成竹。” 凤凌泷笑:“所以,她想出冷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她是在等陛下发话接她出冷宫。”贤妃忽然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可谁知道,陛下根本就不理她,反倒是对她的侄女儿感兴趣。有了赵仙姿,赵家也把她忘到脑后了。你说她急不急?还不是自己搬了出来,惹后宫笑话!” 说完,她掩面而笑。 凤凌泷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纵然贤妃良善,可还是免不了这后宫的争权夺利。 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真正的良善之辈是不可能站到这样的高度的,公主也不行。 想着,她说道:“赵仙姿现在在陛下的乾清宫。” 一句话,便叫贤妃又变了脸色。 “是。”她精心修饰过的眉头划过落寞。 “按规矩,她今儿可是要去拜见赵贵嫔的。” 赵贵嫔在冷宫便罢了,但出来立宫,作为晚辈,她既进了宫,必是要去的。 贤妃冲宫外唤了一声,立时便有一名身材高大的异国女子走了进来。 “陛下那边如何了?”贤妃问。 那异国宫女也习得一口标准的大夏腔调,答道:“娘娘,还未有动静。不过看这日头,估摸着也快要过去了。” 凤凌泷与贤妃对视一眼,自是明白,宫里的吉时点就那么几个。 凤凌泷站起身道:“娘娘,你需要摘些御花园的梅花吗?我可以代劳。” 贤妃一怔,挥挥手让异奴退下。 “你要去庆春殿?”她眉头紧锁,显然不大放心。 凤凌泷轻笑:“娘娘放心,我有些要紧事要办。” 这话若是换了其他人说,贤妃或许只当成个笑话。但凤凌泷么,这个神秘女子曾经在宫里的一举一动在脑海中闪过,让贤妃觉得,她在宫里办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甚至于,她比自己还要适合这皇宫。 这个想法让贤妃微惊。 她深深凝望着女子的眼睛,点了点头。 “一切小心。” 她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有这一句。 凤凌泷刚走出去,便看见风一般跑过来的祁昭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口里还嚷着:“凌泷呢?凌泷呢?” 送凤凌泷出宫的贤妃眉头一皱,喝道:“昭儿不得无礼!” 祁昭明这才看见母妃和凤凌泷,忙收敛了面容,上前施问安之礼。 “先生布了功课吧?自己去温习。”贤妃吩咐他。 祁昭明却摇摇头,往凤凌泷身边走了一步,问:“你要去哪?我和你一起。” 贤妃:“……” 她强忍了怒气,说道:“昭儿,凌小姐有些私事要办,你莫要打搅她。” “我不打搅,我只是帮帮忙。”祁昭明快速瞟了一眼母妃,很认真地答道。 “凌小姐不需要你帮忙,你不帮倒忙就很不错了!”贤妃被他气笑了,“来人,带皇子回去!” “不,不!”祁昭明的情绪忽然变得极其不稳定起来,伸出双手挡在凤凌泷跟前,大声嚷道,“都不许过来,你们谁也别想伤害她!” 他的双眼甚至变得通红,有些可怖。 贤妃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声音都轻颤起来,慌里慌张地叫道:“来人,叫御医,昭儿又犯病了。” “不必了!”凤凌泷赶紧说了一声,回头对祁昭明道,“你与我一起吧。” 她说了这话,祁昭明的眼神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态,只是不敢与贤妃多说什么,紧紧贴着凤凌泷站着。 贤妃震惊地看了眼凤凌泷,张嘴欲言,又什么都没说。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能影响她的儿子? 据她所知,影响到她儿子的可只有两个人,那就是前太子和凤姝郡主,也是让她怜,让她恨,让她怨,让她无奈的两个人。 但现在,她居然也做到了。 这对昭儿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凤凌泷向贤妃告别后,与祁昭明并肩往御花园走去。 祁昭明紧紧着她的衣袖,像害怕被抓走的小狗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贤妃:“……” 宫人们:“……” 凤凌泷唯剩叹息。 “不要紧,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有事。”她温柔地看向祁昭明。 祁昭明果然很受用,立刻就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你是要去御花园吗?”他问。 “嗯,随便走走。”凤凌泷答道。 现在的情形,她也只能随便走走。 祁昭明点点头,不再说话,紧紧护在他左右。 御花园是乾清宫进内宫的必通之径,过去的凤姝便爱来这里附庸风雅,对这里自是十分熟悉。 第499章 赵贵嫔的质问(3) 御花园是乾清宫进内宫的必通之径,过去的凤姝便爱来这里附庸风雅,对这里自是十分熟悉。 她便拣着小道来到御花园的一角。 这里是梅园。放眼望去,遍地栽种着梅树,枝干盘曲螺旋,呈各种形态,此刻星星点点都是雪色或粉色、红色的梅花,美仑美奂。 祁昭明看着眼前美景,心神不由一动,侧头看向凤凌泷,轻声开口:“你很喜欢这里。” 凤凌泷也是神情微变,看向他,露出一笑。 她知道,他说的不仅是现在的她,而且还是从前的凤姝。 “梅花原本就是极美,既然过来了,便折几枝新梅给你母妃带回去。”凤凌泷说着,缓步迈进梅园。 她轻轻攀折下一枝粉色的梅花,又觉得有些素淡了,需再插几枝艳丽些的,便又张望。 不远处,是一树盛开的红梅。 那颜色,红似血,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凤凌泷踮起脚尖去攀折头顶上方的那一枝红梅,淡青的裙带被吹来的风轻轻带起,倒成了梅园里一处好看的风景。 祁昭明看得呆了,根本就忘了上前帮忙。 而隔了几排细密梅枝的小径上,一双深邃的眼睛也紧紧望着这边,目不转睛。 “爷,这折梅用剪子更好。”石手在一旁轻声提醒。 祁清绝眉头微皱,吐了三个字:“煞风景。” 石手:“额?” 什么意思?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突然的插嘴才是煞风景。 祁清绝已不理会他,继续追随着女子飘扬的衣裙。 凤凌泷依旧没有够着那梅枝,便四下里看了看,见并没有其他人,当下弯了腰,将长裙的裙角握到一起,在腿上缠了几道,防止被风吹散而露出不雅的一面。 她仰头看了下高度,轻跑几步,脚尖一踮,整个人轻盈盈地跳至半空,右手掐住梅枝的枝干,身体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后,“啪”的一声,给折了下来。 对于大家闺秀来说,做跳跃的动作是极其不妥也非常难看的。 所以凤凌泷索性用了自由体操的姿势,十分美观。 虽然长裙被拉了起来,但那崩直的长腿,弯起的脚掌,微昂的鹅颈,优美的旋姿,无不彰显着女子身段与姿态的美丽,让祁昭明看得移不开眼。 天,这比跳舞还要好看! 密林那边的祁清绝亦是喉头一动,满目的惊艳难掩。 “给我笔。”他抬起右手,轻声说道。 “爷,陛下怕是等不及了,您要不先过去?”石手相当无奈地开口。 祁清绝想了想,终是“嗯”了声,不舍地收回眼光,快步向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想到什么,他又停了步,对石手道:“你在暗中跟着凌泷,保护她。” 石手忙答应。 虽然十三又回到凤凌泷身边,也有办法进宫护着凌泷小姐,但主子还是不放心。 凌泷小姐在主子心里的重量真是无人可比。 他应声而去。 这边,凤凌泷将粉梅与红梅拢在一起,看向木呆呆的祁昭明,无奈道:“四皇子,能帮个忙吗?我已经不顾形象了。” 祁昭明这才回过神,满面通红,却还是跑上前道:“花给我。” 第500章 赵贵嫔的质问(4) 看着他呆木的模样,凤凌泷哭笑不得,却也将梅花递与了他。 就在这时,一阵枝叶被拨动的声音传来,有人从侧面的梅林钻将过来。 两人应声看了过去,微微一怔。 宁雪金一袭白衣胜雪,站在那满树琼花玉枝的梅树下,旁若无人地抖落一身或白或粉的花瓣。片片飞花中少年的容颜是那么干净俊逸,竟是出奇地和谐。 凤凌泷脑中不知为何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凤姝曾经偷偷来这里窥视祁浩瑞赏梅的场景。相比之下,他真的是太无美感了,凤姝如何看得下去? 想到这,她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宁雪金无奈地瞪她一眼,快步过来,做了个“噓”的动作,示意二人随他躲进梅林旁的巨大山石之后。 这块石头本是放在角落里应景的,乃上好的花岗岩,打磨得极其圆润,高大的石身能完全笼罩住三人。 不多时,便有木鞋底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传来,很轻,也很有节奏感,似一个不慌不忙的女子踩着时下流行的圆跟鞋在梅林间穿行。 赵仙姿…… 凤凌泷不用探头出去查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都是极好的,对赵仙姿走路的姿态还是有所感觉。 她冲宁雪金轻吐了三个唇语。 这是名字,宁雪金看懂了,冲她点头。 正在那脚步声越过山石之际,又有一道极快的脚步声传来,毫无乐感,打破了沉静的气氛。 “千仪县主。”略带惊讶的声音果然是赵仙姿。 祁千仪? 凤凌泷眉头微蹙。 看来,赵贵嫔出来重新立宫,虽不再有当初的意气风发,却还是证明了她在后宫的不倒之势。祁千仪虽被限制出宫,可在皇宫之中倒是更自由了。 下一刻,祁千仪一向傲慢的声音响起:“不必客气。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依照排辈,她自是该叫赵仙姿一声“姐姐”。 只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恼,“依我的身份,自不该与你们有姐姐妹妹的称呼,何况,你本身也不是赵家高贵的血脉,也不知哪里的卑微出身,更是担不上我的敬称。” 凤凌泷险些没有笑出声来。 好家伙,这一贯是祁千仪辱人的风格。 想当初,凤姝所受的可不止这些…… 这话,可真叫赵仙姿难堪了。 沉默了会儿,赵仙姿答道:“仙姿知道自己的身份。” “知道就好。”祁千仪说完话,走了几步,突然便传来“嘶拉”一声响,紧接着便是她的冷哼,“这衣服真是好看,不过质量可不行。” 她话音一转,“这么冷的天,你这里头竟然穿得这么少,勾}引谁呢?” 凤凌泷:“……” 够暴力啊! 她掩住嘴,以免自己发出了声音。 宁雪金因着她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又想到石头外面发生的事,他一向嬉皮笑脸的神态也露出了几分不自然,悄悄与凤凌泷的身体挪远了一些。 祁千仪还在说话:“知道你刚刚从我父皇的宫里出来,也知道这两天你威风得很。我就是想告诉你,人呢,要记清自己的身份,别得意忘了形。你再讨我父皇欢心,也不过是赵家养的一条狗。等会儿到了我母妃跟前,该怎么做怎么说你知不知道?” 山石后的三具身体都有些僵硬。 凤凌泷还算心态好的,祁千仪说出来的话能听那才怪!只是,她没想到,祁千仪竟然敢这么对赵仙姿说话。 赵仙姿确实是赵家的棋子,赵家人在她跟前有优越感实属正常,更别提还是皇女身份的祁千仪。 但是,这枚棋子现在可不是一般的棋子。 凤凌泷与她接触过,感觉赵仙姿可做不到寻常棋子那么卑微。 山石外的赵仙姿却是答道:“知道。” 仅仅两个字,却不似先前那般气定神闲了,有些颤动。 到底年轻了些……凤凌泷摇了摇头。 “那就滚吧。”祁千仪的声音充满了恶毒。 想来她也是容忍不了赵仙姿受宠的事实,却又没有办法阻止,这才在半路撒气来着。 赵仙姿行礼离去,紧跟其后的一干宫女大气都不敢出,只是装聋作哑随之离去。 祁千仪冷笑一声,对左右宫女说道:“再受宠又如何?到底没有位份,在这宫里谁会给她出头?就像当年凤姝那贱|人一样,身份本就尴尬还要作死!” 凤凌泷正在等她离开,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没忍住,咳了一声。 我去,这枪躺的,真是厉害了。 反正该听的都听了,被发现她也无所谓。 果然,祁千仪眉头一皱,望向山石后,“谁,给我滚出来!” 凤凌泷还没开口,宁雪金已经含笑踏步出去,懒洋洋道:“县主,我只会走,不会滚呢。千仪县主一定很会滚吧?啧啧。” 祁千仪看到山石后果然有人,还是宁家最受宠的公子,脸色难看了几分。 待凤凌泷与祁昭明也走出来后,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们三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她的眼光忽地转向凤凌泷,冷笑道,“呵,两男一女,看上去就没干什么好事情!”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狠狠一掌就扇在了她脸上,那掌力大的,竟是直接将祁千仪给掴到了地上。 祁昭明一脸凶狠地站在她跟前,喊道:“你再说一遍!” 这出手又快又狠,大家全都呆住了。 祁千仪也是没料到刚刚还威风八面的自己一下子竟然被人打了,气怒瞬间袭上心头,仰起脸道:“怎么?被我说破还——” “啪!”又是极重的一耳光。 这一耳光,祁昭明可是用尽了全身力道,祁千仪的嘴角一下就破了,汩汩鲜血往外直涌。 “你再说一遍!”他又喊道。 凤凌泷心里一惊,糟了,这祁昭明似乎又犯病了。 那些宫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全部扑了上来,跪成一排。 “四皇子手下留情!” “四皇子手下留情!” 她们磕着头,苦苦哀求着。 不是她们多想救祁千仪,而是如果不这样做,事后,她们的下场才叫惨 祁千仪耳朵嗡嗡直叫,眼前金光乱闪,心脏更是“嘭嘭”乱跳,哪里还说得出话?挣扎半天,她才叫道:“药斧王,药斧王……” 宫人中有一个反应过来,起身道:“县主说叫父皇,去找陛下!” 然而,一道身影比她还快,刷一下挡在了她跟前。 宁雪金的笑容优雅而从容,漫不经心地说道:“千仪县主适才教训赵小姐时可真威风呀,真不知道陛下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做呢?要不要把这件事一并告诉陛下呢?” 宫人果真被吓得停了脚步。 凤凌泷上前拉住祁昭明,扬声道:“四皇子脾气不好,情绪更是不稳,这只能怪你们县主,偏偏惹上四皇子。若是陛下知道千仪县主故意挑衅四皇子,到时候受罪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那些宫人自是知道四皇子的暴脾气的,更是不敢乱动。 祁千仪气得说不出话,直接呕出了一口鲜血。 “还不扶你们县主回去上药?这若是上药不及时,可是要留一辈子的疤的。”凤凌泷故意说道。 那些宫人慌了,七手八脚地便来扶祁千仪。 祁千仪这会儿眼前清晰了一些,找到凤凌泷的方向后,恶狠狠地瞪着她,含混不清地喊道:“找父昂,找父昂……” 她的嘴巴因为疼痛,说话也不敢合嘴,说出来的话就成了这样。 周边有嬷嬷被惊动了,赶了过来,见到这一场景亦是大吃一惊。 这是御花园里较有头脸的女官,亦知不能多问些什么,便说道:“县主,陛下召了定王和几位重臣进宫,想必是有军机要事商量,您现在去也见不了陛下的面,不如先回宫上药,如何?” 除了这样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祁千仪顺着她的台阶下,哼哼唧唧地由着宫人们扶回去了。 凤凌泷与宁雪金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样子,面上都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笑容来。 女官看得心惊肉跳,行礼离去。 凤凌泷又拉了祁昭明的衣袖,温声宽慰他,叫他不要把祁千仪的话放在心里。 这一回,祁昭明是真的被刺激到了,好半晌都是闷闷不乐。 他如何能容忍祁千仪这么侮辱他心中的女神?而且,还把自己也说了进去,这是造成他情绪激变的原因。 犯过两次病后,祁昭明的精神状态明显差了许多。 凤凌泷看着着实心疼。 他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这样。 她的手在腰间摸寻了一会儿,找到一个长瓶子,里头是她这段时间研制出的几十粒安神的药,原就是从祁昭明的病症出发所配的药丸。 她倒出两粒放在祁昭明掌心,说道:“你回去睡一会儿好不好?这两枚药是我新研制出来帮助睡眠的,你能不能帮我试一下药?” 祁昭明握住药丸,有些不情愿地问道:“能不能晚上试?我现在不想睡觉。” 凤凌泷听着他有些呆头呆脑的话,有些想笑,能不能不要这么萌? 她也就笑了出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祁昭明。 祁昭明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脸庞慢慢转红,却又很喜欢她这样子看自己,也悄悄地看她。 宁雪金轻哼两声,伸手道:“给我吧,我来试药。” 祁昭明忙将手藏了起来,“不给!” 凤凌泷无奈地开口:“四皇子,你就回去试试。我们也准备出宫了,刚才发生的事,也要回去准备下是不是?” 祁昭明迟疑了下,说道:“这事若真让父皇知道了,他会怪罪你们的。” “放心,有我在,有宁家在,还能出什么事?等陛下有空,估摸着也要等午后了,你现在去睡一觉,到时候才有精神保护凌泷啊。”宁雪金上前一步,很潇洒随意地开口。 若不是凤凌泷,他真不想和这古板固执脾气又不好的四皇子打交道。 祁昭明这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回去睡一小会儿。” 凤凌泷叮嘱他一定要睡觉,不许偷偷不睡。 祁昭明点头如小鸡琢米:“你的话我一定会听的。” 宁雪金“咳”的一声险些把自己呛到了。 凤凌泷的脸也微微一红,没再说什么。 两人向御花园深处走去时,宁雪金才看向凤凌泷,眼神中含着一抹嫉妒,“凌泷,你说说看,你怎么招惹的四皇子?居然还说你的话他一定会听?” 凤凌泷瞪他一眼,轻叹道:“四皇子是个可怜人,他或许,把我看作了另外一个人,在我身上能找到安全感。” 她所指的,实则是祁正廉。 祁昭明自小便十分依赖与钦佩祁正廉,眼光爱好也会向他靠齐。祁正廉喜欢的人,他也喜欢,爱乌及乌。 如今,祁正廉不在了,她想,在祁昭明眼里,更多的是将自己当作故人去依******雪金闻言也沉默了下来。 对于这段往事,眼手通明的宁家想必也知道一些。 两人顺着御花园,又步回了内宫。 “庆春殿一定很热闹。”想到祁千仪刚才教训赵仙姿的话,凤凌泷的眼里多了几抹兴味之色。 “去看看?”宁雪金挑眉。 “你方便?”凤凌泷反问。 内宫一向是不允许外男进来的,除了像宁雪金这样门第极高的人,在宫里又有亲人是高位份的嫔妃,才可以获得恩准前来探望,但是不允许随便走动的。 这也是为何他以前进宫也没有见过凤姝的原因。 “怕什么!我回去德妃娘娘那。”宁雪金甩了甩额前较长的一缕头发,拉着凤凌泷迅速走进内宫。 去庆春殿,确实要绕过宁德妃所住的宫殿。 宁雪金便找了德妃宫中的女官要了两套服饰,与凤凌泷分别扮作了太监与宫女。 那女官虽然做了,可还是不放心,将此事报给了德妃。 宁德妃正在品茶,闻言一口茶便喷了出来,站起身,眉头瞬间立起,喝道:“那小子不是说去御花园了吗?他要做什么?你怎么能答应他?赶紧去拦住他,快!” 即便宁家权势滔天,即便她在宫里有些权力,可外男混入内宫的罪名,委实不小。 她心慌慌地又叫住女官:“慢着慢着,你去找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只叫宁家那两个隐卫知道就行了,千万别闹出动静来!” “是!”女官后悔之至,也慌里慌张地出了门。 第501章 赵贵嫔的质问(5) 只是女官出殿门后,哪里还有宁雪金的身影? 她不由懊恼地想拍死自己。 怎么就被小公子那迷人灿烂的阳光给迷住了呢?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泡,又没想到事情如此危急,竟就将衣服给了他。这回可闯祸了! 她忙去找德妃身边的两名大内隐卫。 这边厢,宁雪金与凤凌泷换了服饰后,看着彼此的装束都忍不住笑了。 “这衣服,大抵也只有你敢穿了。”凤凌泷言语间对宁雪金满是佩服之情。 这太监的衣帽,换作寻常公子是十分不屑与忌讳的,何况还是世族的世子? 宁雪金斜斜勾起唇,说道:“这世间还有我宁雪金不敢做的事吗?” 事实也的确如此。 离经叛道,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凤凌泷倒真有些羡慕了。 宁雪金望着凤凌泷一身青色衣裙,笑容加深:“凌泷,你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相貌精致便罢了,那圆润却匀称的身材更是将每一件衣衫都衬了起来,从上到下彰显着美的弧度,叫人不敢多看却又不舍移开眼光。 宁雪金也只敢扫一眼便将视线转到她脸上,便转开了眼神。 凤凌泷笑道:“你忘了吗,我本来就是宫女出身。走吧。” 说完,她率先朝庆春殿的方向走去。 宁雪金挑了挑眉,跟在她身后,面上露出惊讶。这要不说,他都忘了这件事了。 他不由轻声嘀咕了一句:“有你这样的宫女,陛下一定后悔死了。” 凤凌泷:“……” 装作没听到。 两人一前一后,有意避开一路上的宫人,来到庆春殿侧殿门前,将身形躲藏到了浓密的树丛后。 不多时,便有两名太监走了出来,东张西望。 宁雪金朝他们打了个呼哨,那二人立刻跑了过来。 凤凌泷知道,这是宁雪金提前安排好的,便默不作声地跟着。 他们二人光明正大地进了庆春殿,打的则是修剪花枝的名义。实则,也没有人盘问他们,因为庆春殿刚启封,正是最为繁忙的时候,来往做事的宫人络绎不绝,很多都互不相识。 太监给他们安排的地方是主殿后院,其中一堵墙上开着个小窗,并言道在那里可以窥视主殿里的情形。 凤凌泷抬头朝他们指的方向看去,在墙的最高处有个四方的镂空窗,上面的木纹深一片浅一片,可见是年久失修了。一道极宽的飞檐笼罩在窗棂上,倒是能很好地遮掩身形。 她正判断着,宁雪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庆春殿原本是个冷清的地方,怎料今儿这么多人,行事都不方便,真是扫爷的兴!” 凤凌泷收回眼神,弯唇笑道:“赵贵嫔出都出来了,这排场还是要讲的,不叫别人笑了她去。” 两名太监一看便是极会来事的人,亦笑着说:“小主子,那上面确实有些危险。不过您真要上去的话,我们兄弟二人便在这园子里给你守着,时间不长的话,应该不会有事。” 宁雪金与凤凌泷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随后几个起落便攀上了那屋檐,借助高大的檐身挡住身形,一人一边,朝那镂空窗内看去。 这样的事,他们两个已经配合得十分熟练了。 两名太监也互视一眼,各自分头去行事。 在宫里,他们是普通的内官,但对宁家来说,他们是家族训练出的身负重任的密探高手。像他们这样的,宫里还有很多,比如随德妃进宫的两名太监隐卫。 不同的是,一方听命德妃,一方听命宁家家主和未来的小主子。 镂空窗不大,可视野却是极好,能清晰地看清里面的情形。 凤凌泷看到里面的场景,心便是微微一紧。 果然不出她所料,赵仙姿在赵贵嫔这里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赵贵嫔,比她记忆里的赵贵妃衣着要素淡了很多,但那盛气凌人的气质还是掩藏不去。 她端坐在楠木椅上,双手捧着青玉瓷打就的茶杯,蓄得极长的金边指甲似有意若无意地勾着杯托,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目直视赵仙姿。 平淡中暗蓄锋芒的眼神,暴露了她的年纪。 不在后宫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是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 而赵仙姿,正笔直地跪在殿下的地面上。 看样子,她来也没有多久。 这是下马威吗? 凤凌泷心里想道。 赵贵嫔沉声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喜怒:“竟然是千仪做的吗?那倒是本宫错怪了你。千仪自小贵为公主,天之骄女,有些任性也难免,你可要担待。” 赵仙姿虽是跪着,口齿却还清晰:“臣女不会与千仪县主计较。” 赵贵嫔微微笑了起来:“你倒提醒本宫了,她如今只是县主。不过即便是县主,天生龙脉却是更改不了的。你说呢?” 她的眼神中折射出一抹冷光。 “那是自然。”赵仙姿答道。 凤凌泷听了也想笑。 赵仙姿这一句“千仪县主”当真是打赵贵嫔的脸啊。 赵贵嫔接着道:“原本本宫的肚量也没那么小,这宫里嘛,新人换旧人常有的事。只是若连本宫的侄女儿也这般来挑衅本宫,那可就真容忍不了了。” 赵仙姿低头道:“臣女不敢。” 赵贵嫔轻笑:“嗯,好一个不敢呢。听说你很讨陛下的欢心。” 说着,她缓步走下台阶,任由雪蓝色长裙拖曳在地上,微微拂过一层层台阶。 随着她的起立,宫殿内似乎变得更加阴暗了,一如幽藏在深宫多年不见阳光的暗室。又有多少女子,终身便在这样的暗室里度过,直至白头,也不得面见天颜呢? 看看赵仙姿鲜嫩的脸庞,再看看赵贵嫔落寞的衣裙,凤凌泷心里也浮上了叹息之意。 赵贵嫔站到赵仙姿面前,尖长的指甲抬起她的脸。 那张脸,毫无她赵家的血脉,生得却是极其美丽出尘。 她嘴角的笑容凉了几分:“模子果然不错,我赵家调养得也还不错。那晚的倾城一舞,可是迷了陛下的心呢。” 赵贵嫔说话与祁千仪不同,很是柔软,可那悠悠的语调,配上凌厉的神情,却更让人听着心里发寒。 凤凌泷眼尖地注意到,赵仙姿搁在一旁的手竟有一丝轻微的颤抖。 看来,她内心深处还是对赵贵嫔很畏惧的。 在皇帝面前都很轻松的她竟然在赵贵嫔面前露出了怯意,这世道,真是女人猛于虎啊。 赵贵嫔人精一样,哪里没有察觉到,笑道:“怕我?为什么?很心虚吗?” 她的话,反倒叫赵仙姿平静了下来。 “娘娘莫要取笑臣女。”她正容道,“臣女进宫,是老爷子的安排。” 赵贵嫔的手微动,冷声道:“拿老爷子来压本宫?” “臣女不敢,实话实说而已。”赵仙姿说完垂目,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模样。 果然年轻,有勇气,还是能调节情绪的。 凤凌泷点了点头。 赵贵嫔的手指在她下巴上轻轻移动,那锋利的指甲尖似乎下一刻就要划破女孩子柔软的脸蛋,可却迟疑着始终没有下手。 最终,赵贵嫔放开了手,面色冰冷道:“也好,本宫今儿要与你论的也就是这件事。” 她抬起头,漫声吩咐:“全都退下!” 原本立在宫门两侧的宫女闻言,立刻转身,带上了宫殿大门,同时有脚步声在宫殿四周迅速散开,似乎在清理闲杂人员。 凤凌泷心头浮上一丝不好的预感,转头与宁雪金对视一眼。 赵贵嫔接下来要说的必是要紧的事,如何容旁人偷听?这里怕是不安全了。 凤凌泷虽然心里有些不舍离开,却也是知道轻重的人,当机立断地对宁雪金做了个手势,示意二人迅速离开。 这里,到底是皇宫。 就在她做出决定的同时,那两名太监的身影也蓦然出现在园子里,说了一句暗号,凤凌泷估计着也是让他们撤。 可似乎来不及了,他们听到了头顶的屋瓦上有噼哩啪啦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影子飞快地在面前闪过。 那是个穿着内官服饰的男子,瘦削有力的身体倒挂在了屋檐之上,一双鹰目朝他们直视而来。 凤凌泷与宁雪金被迫与他对视。 三个人的眼光撞到了一起。 空气里一片静默,许是震惊太过,又或者来得太快,三个人都是没有反应过来,对视了一瞬。 凤凌泷的心随之往下一沉。 她回神的同时,那道身影的双腿在檐柱上一得力,整个人已经翻上屋顶。 宁雪金脸色凝重,已经一把握住了凤凌泷的腕,眸底闪过一道杀意。 “你先走。”他吐出三个字。 然,那人的身体卷上屋顶的同时,飞快地用尖利的嗓音说了声:“这里没人,我守着!” 听那语调,应是向不远处的同伴发讯息。 一切都只是电光火石之间。 凤凌泷与宁雪金刚欲动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凤凌泷的脑海里闪过的想法是,这些隐卫需要互相交流吗?他们通常各司其职,早有默契。除非发生状况,否则不可能发出声音,也不需要。 那么,那句话是说给他们听的吗? 她想到的事,显然宁雪金也想到了,眉头微蹙。 两名宁家的秘探身体也有些僵硬。 不到万分紧急之时,他们是不能暴露身份的。 所以这会儿两人还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再听了这话,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那内官说完话后,身体又附了下来,只是挂在檐柱的另一端。 他那阴沉的眼睛看向了凤凌泷,伸出右指,在半空中快速绘出一个图案。 凤凌泷一愣。 梅花? 这人,竟是梅花军的? 她心里瞬间明了。 虽然宁雪金做了这一次的安排,但她还是私下里让风泠接触了几条宫里的线路,确保他们在庆春殿的安全。由于梅花军单线联系,所以真正知道她身份的必然也是梅花军中身份重要的人。 她竟然不知道,其中一人居然是赵贵嫔的贴身护卫…… 想来也是,当年这天下可都是她凤家的啊!那为凤家皇后安排的梅花军又能差到哪去?这么多年,早就在各行各职、各家各户扎根了。 他们从都没想过,有一天,凤家未来的皇后不是死在别人手上,而是死在自家人手上吧?毫无防备的他们在那一刻便成了无首的群龙。 凤凌泷抿了抿唇,将这股力量团结起来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宁雪金并没看出那是什么手势,但却知道这是暗号。 赵贵嫔身边的内官,竟然认得凌泷?不,这绝不是认识这么简单。 他有些吃惊地注视着凤凌泷,似乎在等她给个答案。 凤凌泷想了想,耳边却传来大殿里的动静。 她便指了指殿里,轻声道:“听完再走?” 宁雪金看了看那边檐柱,内官削瘦的身影早已不在,他应该就在屋顶上守着,不会再有人来检查这里。 既然如此,那也得获取一些重要情报。 他点了点头。 只是他终究不大放心,便让凤凌泷窥视,自己则给她把风。 望着比刚才还要昏暗几分的大殿,凤凌泷心里想的却是,难怪梅花军的情报总是那么及时又准确,这些线人功不可没啊! 幽暗的殿里,赵仙姿仍然跪着。 赵贵嫔丝毫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 赵仙姿本身穿得便很单薄,长时间地跪在冷硬的地板上,似乎很不习惯,稍稍移动了下身子。 坐回到贵妃椅上的赵贵嫔嘴角勾起冷笑道:“怎么?跪一会儿就要反抗了?从身份上说,我是皇妃,你是没有封号的平民;从辈份上说,我是你长辈;呵,要从血缘上来说,我更是比你高贵。换作我赵家的嫡系,这么跪着也得生受,你一个养女竟跪不下来?” 没人听见她们说话,赵贵嫔再没了掩饰。 什么侄女儿都是假的,养女就是养女。 小家族或许还好些,还能培养感情。但在大家族里,旁系子弟庶出子女都认不清了,谁还会跟一个没血缘的人谈感情? 赵仙姿的上身笔挺了几分,一字一字说道:“娘娘,臣女进宫可是带着任务来的,是为了娘娘好。娘娘何苦为难自己人呢?” 第502章 赵贵嫔的质问(5) “任务?”提到这个,赵贵嫔似乎有些激动,声音也昂扬起来。 她扶着楠木椅站起身,一步一步朝赵仙姿走去。 “让你进宫给陛下吹枕头风,这就是你们的任务?” 赵仙姿这会儿也不害怕了,直视她的双眼,说道:“太子如今羽翼丰满,心思也明显不在赵家,而是与皇帝同气连枝,很多事会刻意瞒您。或许我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总比赵家什么都不做好得多!” 赵贵嫔越发怒了,“要你何用?宫里的事本宫自有打算。就算送人去暖枕头,仙美去太子身边也比你有用得多!本宫知道,他们这是放弃本宫了,本宫知道,他们已经抛弃我了。” 她的情绪极不稳定,在宫殿里来回踱步,“我为赵家付出了青春,倾其所有,到头来,他们却这样对我!” 赵仙姿望着她焦燥的模样没有说话。 好半晌,赵贵嫔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本宫老了,管不得了,就让本宫在这后宫自生自灭吧!” 赵仙姿淡声劝道:“娘娘莫要这么想,赵家需要您。” “那当然。”赵贵嫔接过她的话,“本宫这些年做的还少吗?就算他日事情办成,你也抢不过本宫的功劳!” “是。”赵仙姿答道。 赵贵嫔说了这番话后,心情才好了一些,挥挥手道:“行了,去吧,做好你该做的事。” 赵仙姿重新施了一礼,从地上爬将起来。 许是跪得太久,又可能是地面上的凉气太甚,她在站起来的过程中腿一扭,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再次摔倒。 这一次,她用手撑在了地面,没有摔下去。 但赵贵嫔还是被逗得轻笑一声,愉悦了不少。 赵仙姿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冷意,瞬间消散,退将出去。 凤凌泷与宁雪金来不及消化那令人震惊的对话,对视一眼,亦是悄悄滑下了檐柱。 二人低着头,朝园子里走去。 “你们两个随我去御花园。”宁家密探中的一个太监立刻指着他们开口。 三人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地走出了庆春殿。 刚一走出去,便见一名宫女拉着数名宫人在殿外说话。 “可看见凌泷姑娘了?娘娘托我找一下她,有急事呢。” 凤凌泷一惊,瞟了那说话的宫女一眼,心里十分肯定从未在贤妃处见过这人。她忙低了头,紧跟着前面的太监。 宁家太监也是有眼力劲的,不声不响,带着二人绕路进了前面的树丛。 他这才低声说道:“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宁雪金却抬了抬手,制止住他,低声道:“那是德妃娘娘宫里的。” 太监一愣,凤凌泷亦是一怔。 “德妃娘娘?” “没错。”宁雪金点头,眸光带着几分歉意看向她,“估计被发现了,不过没事,她是来找我的,并非找你。” 在后宫,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一名外男。 “叫他过来。”宁雪金吩咐宁家太监,显然是信得过那名小宫女的。 不一会儿,宫女便被太监带了过来。 一看到宁雪金,她顾不得对方这身怪异的装扮,又惊又喜又是急切,连声说道:“小公子,终于找到您了。您快回去,陛下派人来传召您,娘娘交不出人,都快急疯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变色。 万没想到,皇帝会在这时传召他。 “好。”宁雪金沉声说道,却没忘问一声,“陛下可传召了凌泷?” 那小宫女已经注意到了他身边的凤凌泷,不过没有吱声。 听得宁雪金问,她迟疑了下,又像吐炮弹一样说道:“有,不过小公子,您才是现在最危险的,不仅您,娘娘也逃不过罪责!您快随我回宫换衣,娘娘那想办法拖着,估计拖不长了!” “我知道了。”宁雪金反倒沉静下来,不似小宫女一般慌张,对凤凌泷说,“你与我一起去换衣,随后同去见陛下。” 凤凌泷看了眼对她抱有敌意的小宫女,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无论皇帝是否因祁千仪一事传召了她,她的衣物也还放在庆春殿的一间无人居住的屋子里了,总是要换回来的。 两人并没跟小宫女一道,而是快速抄近道回了庆春殿。 依旧是先前换衣的两间空屋,两人分别去换衣裳。 凤凌泷刚刚穿好本来的衣饰,整理头发时,便听见外面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随后有哭泣声响起:“小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奴婢可要被你害死了!” 这声音正是先前给宁雪金衣物的女官。 凤凌泷虽未见着,却认得声音。 两人找换衣点并没避着德妃宫中的隐卫,所以这一回来,德妃就收到了消息。 “行了,快去稳住平太监,说这就过来。”宁德妃冷硬的嗓音随后响起。 “姑姑。”宁雪金嬉皮笑脸地唤了一声。 “你还知道回来?喊姑姑也没用!这事回头找你算帐,还有一个呢?”宁德妃扳起脸,眉眼间溢满怒色,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凤凌泷知道她说的是自己。 凭宁德妃的耳目,如何不知道自己与宁雪金在一起呢? 她没有犹豫,打开门走了出去。 “娘娘万福。”凤凌泷上前施礼。 这还是她和宁德妃闹翻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寒意。 宁德妃看到她,二话不说,上前便抡起右手,猛地一巴掌朝她脸上扇过去。 她没有吩咐宫人,也没有出声,故而这一举动令大家措手不及。 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有一直留意着她举止的人,如宁雪金。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十足十地扇到了宁雪金脸上。 宁德妃又惊又怒又心疼,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虽然看到宁雪金闪过来,但她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我错了,知错了,姑姑莫要生气!”宁雪金龇牙咧嘴地开口,红肿起来的脸颊破坏了他容貌的美感,却带着些喜剧的兴味。 只是,没人觉得这是喜剧。 凤凌泷亦是惊怒交加,抬头看向宁雪金,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来。 那一掌,她明明能躲得过的,他为什么要替她去受? 真傻! 她想着,紧紧握了拳头。心里浮上说不出的滋味,有感动,有难受,有悲凉。 宁德妃也不比她好哪儿去,死死抓着掌人的右手,喝道:“你出什么头啊你!我打她因为她祸乱后宫!如果不是她,怎会害你作内官打扮混进后宫?她这不是害你,是要害宁家,你知不知道?” 宁雪金忙道:“不是她害我,是我带她去的。” “你还为她说话?”宁德妃满眼失望,“寻常大家闺秀,谁会听了你的话就假扮宫女去干这危险的事?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对了,还不是假扮,她从前不就是宫女出身吗?你这孩子,怎么还认不清,还跟她厮混在一起?你可是宁家世子,莫要被这种不干不净的人带坏了声名!” 生气有之,恐惧有之,宁德妃说话亦是口不择言了。 帝师的徒弟又如何?也没见帝师出过面。反倒是今日之事,往大了说可要毁掉整个宁家! 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委实太难听了些。 凤凌泷倒还好,宁雪金的脸色却直接变了。 “姑姑莫要羞辱他人,凌泷不是这样的女孩子。”他的声音亦不复先前的温软。 宁德妃如何看不出来?刚要开口,一位女官忙上前施礼:“娘娘,时辰来不及了,先让小公子去乾清宫吧。” 她的话,也算是给二人打个圆场。 “哼!”宁德妃转身离去。 其他宫人也不敢多留,只剩下几个有头脸的女官。 宁雪金没理会她们,而是满面难堪地对凤凌泷开口:“凌泷,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德妃刚才说出的话竟然那么难听,又气又恨又怕又悔,真是恨不得给自己另外半张脸一个响亮的巴掌。 谁叫他今儿带凌泷来德妃这的? 真是该死! 想着,他真抬手往自己脸上打去。 凤凌泷及时拦住了他,冲他微笑道:“和你无关。上点药,咱们快出去吧。” 她说着,从腰间摸出与适才送与贤妃一样的药瓶,拧开盖,直接将小半瓶的药粉倒在了手心。 “闭眼。”她轻声说道。 女官们虽急,却没敢催促。 宁雪金乖乖地闭上双眼。 很快,他感到脸部有些清凉,女子柔软的指肚如脂玉般在他脸上轻抹着,极其舒服。 原来受伤还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他不由笑了起来,很是愉快。 凤凌泷看着他颇为享受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能将挨打当作享受的事,大抵只有他了。 药很快上完,宁雪金脸颊上的红肿瞬间便消了一半。 女官们十分惊奇,却也没时间问了。 很快,他们便走出内宫,见到平太监。 平太监相当不耐烦了,若非宁德妃好言相待,他都要直接进后宫搜人了。 待看到宁雪金微肿的脸颊时,他愣了愣,所剩的闲气也全部散了。 “跟杂家走吧,陛下可等着见你们。”他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先行。 凤凌泷望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凌厉。 就是这个人,在金凤宫起火的那一晚插了手,骗走了红绫。 也是这个人,建议皇帝杖死她的两个教养嬷嬷。 凤姣纵火金凤宫,没有祁浩瑞与赵家的支持,是绝对不敢的,皇帝事前定然是不知情的。那么此人,一定已经投靠了祁浩瑞。 凤凌泷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依旧是乾清宫侧殿,上回被召见的地方。 凤凌泷走上台阶的时候,有些失笑。 又是他们三个吗? 待进去后,凤凌泷的余光立即便看到了坐在皇帝另一侧的祁清绝,袖下的手紧了一紧。 仍然与上次一样,祁清绝与赵仙姿都在。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的侧殿多了一人—祁千仪。 她正坐在小椅上,扶着脸嘤嘤地哭泣。似乎是怕皇帝厌烦,她的哭声极小。 凤凌泷有些头疼。 从过来的路上,她就有这个感觉了。 这都叫什么事呀,全能扯到皇帝这来。 上前行叩拜大礼后,皇帝沉声道:“起来吧。朕叫你们过来,想必你们也知道所为何事。” “知道。”宁雪金答道。 “嗯,四皇子身体不好,适才朕叫人过去问时,贤妃说四皇子今日精神很差,已经睡了,朕也不好叫他过来,便在你们这里问问情况。你们也不用想多,实话实说即可。” 凤凌泷与宁雪金应声是。 皇帝果然疼惜祁昭明一些。 “千仪,这里都不是外人,你便说吧。”皇帝沉声开口。 凤凌泷看了赵仙姿一眼。 看来,皇帝对她果真有几分特殊。 从庆春殿回来的赵仙姿面上似乎没什么异样,也不多看,微低着头坐在一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千仪这会儿说话有几分正常了:“回父皇的话,千仪在御花园里见到凌泷与四皇兄、宁公子在一起,而且躲在假山后头,半天才出来。千仪确实有不对的地方,误以为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问话也偏激了些,可这也怪不得千仪啊,谁让他们好好地躲藏着,见到我也半天不出来。但四皇兄也不能什么话都不说就上来给千仪两巴掌吧?千仪再怎么说也是父皇的女儿,却连说话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吗?这两巴掌,可重了……” 说着,她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凤凌泷无语。 这祁千仪后头有人教啊,瞧这些话说的头头是道,先认错再讲理,完全不似平日的没大脑。 皇帝咳了一声,问宁雪金:“你们三个是躲在假山后面了?” “没错。”宁雪金答道,“我们本是在折梅花,未料千仪县主追着赵小姐过来,还说着一些难听的话。我们确实怕惹事,毕竟赵家的事我们管不得,也不敢管,只好躲在假山后面想避一避,等他们过去。没料到她们就停在那里说话,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等她们离开后才出来。却没想到,被千仪县主发现了。” 宁雪金表面随意,心思却很谨慎。 这番话中,他故意提到赵家,极好地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 第503章 你又闯祸了 果然,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冷笑道:“赵家的势力就如此大吗?竟然连你这个宁家世子也避之不及?” 宁雪金虽没有正式册封,但宁家已经上报天听,得到准许了。 “是我的错。”宁雪金的脸上闪过恰到好处的懊悔。 皇帝轻哼一声,目光转向祁千仪,“你与仙姿说了些什么?” 凤凌泷抿了抿唇。 都称呼“仙姿”了,这关系进步得可真快。 祁千仪被皇帝那苍鹰似锐利的眼光射住,面色浮上一层苍白,不过,还是挺起胸膛,让自己不那么狼狈,说道:“儿臣原是想接仙姿姐姐去庆春殿的,不过女儿家之间闹了些口角,并无大事。” 这些说辞,她自然早就准备了。 不过,皇帝并不信她,而是转眼看向赵仙姿,问:“千仪欺负你了?” 男人深沉如海的眼眸在看向赵仙姿时褪散了几分严厉,多了一丝温柔与关切,声音也缓和了许多。 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赵仙姿。 原本陷入出神状态的她立刻回了神,站起身向皇帝施了一礼,迟疑了一下,说道:“确实只是女儿家的口角。多谢陛下关心!” 说着她垂下了眼目,并不似往常一般开心。 这等神色,哪能逃得过皇帝的眼睛? 他凝视了赵仙姿片刻,目光微动,却是没有再问。 祁千仪的面色明显一松。 皇帝环视了下大家,沉声道:“这件事说起来只是个误会。千仪你虽受了些苦,但也是因为说话没分寸。无论如何,女孩子的名誉大于天,岂能由你胡说?你四皇兄又是受不得刺激的人,这被你气了,还不知会不会犯病。就这样吧,都散了。” 凤凌泷微愕,这样就结束了? 皇帝的目光扫过她和宁雪金,又补充道:“你们两个小家伙也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说起来,这也是老四和千仪的事,是朕的家事,与你们俩也无关。叫你们过来只是问话,并无怪罪之意。” 两人连忙上前致谢。 皇帝却转头看向祁清绝,微微笑问:“清绝,朕这么做可还公允?” 凤凌泷其实一直拿余光注意着祁清绝,不过后者从未开口,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意,如一个大冰块一般冻在那里。 被皇帝点名,他才动了动身子,却不像他们又是施礼又是敬词的,而是坐正身子,说道:“如陛下所说,这是您的家事,您处置就行,与我们都没有关系。” 皇帝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千仪作为朕的皇女,出言没分寸,朕亦有过,怪不得老四。” 这话,便是在表明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了,也是有意说给祁清绝听的。 此事中,祁千仪侮辱凤凌泷之意谁都听了出来,四皇子是为凤凌泷出头,皇帝可不想因为罚他而与定王府闹了生分。 众人就此告辞,祁清绝也终于离开了座椅,走了下来。 皇帝对身旁不远处的赵仙姿轻声道:“你留下来陪朕下一棋吧。” 赵仙姿怔了下,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点头道:“好。”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凤凌泷勾了勾唇。 赵仙姿在赵贵嫔面前可都没有如此不走心。适才她说没事,可谁都看出来她的委屈。这手戏演得真真好。 不过,这水越浑她越喜欢。 出了乾清宫,宁雪金停下脚步,对凤凌泷道:“现在可以出宫了。” 凤凌泷明白他的意思。 适才听来的话可以分析一番了。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什么好时机。 凤凌泷转身看向身后迈着长腿缓步行走着的祁清绝,下意识地等他过来。 少年人也真走向了她,淡扫一眼宁雪金,没有理会,径直挡到凤凌泷侧前方,阻隔住二人的视线。 “走吧。” 凤凌泷未料到他会这么直接,连与宁雪金打招呼都没有。 这想法闪过的同时,祁清绝已往前走去。 她嘴角轻抽,反手拽住他的衣袖。做完这个动作,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少年人上好的云锦宽袖便被她拧在手心,呈现出凌乱不堪的褶皱。 暗处的石手看得直乍舌。 这对于爱洁癖的主子来说如何受得了?也幸得是凌泷小姐做这事了。 祁清绝看了一眼她的手,不仅没有露出不悦,反倒眉宇微微上扬。 他以眼神询问女孩子怎么了。 凤凌泷说道:“我的马车在宫外,宁雪金跟我一起来的。” 祁清绝这才看向宁雪金。 宁雪金淡笑着回望他,没有作声,也没有称呼。 两人从前算是甚熟的朋友了,可以说,与祁清绝走得近的人极少,他是其中一个。 虽说以往祁清绝也有些孤傲,但似乎与现在这样的态度又有不同。 一切都变了呢…… 他看了眼凤凌泷,又看看祁清绝,眼睛微弯,眸中射出几抹精芒,又带着几分挑衅。 祁清绝却如没看见一般,冲他说道:“你坐她的马车回去吧,让车夫自己走就行了。凌泷与本王一起。” 说完,他又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也知道今日的事怕是会让他不开心,出于补偿的心态,也无法拒绝他,便向宁雪金道:“那先这样吧,回头再说。” 宁雪金的眼光重转温和,答应道:“也好,那你们先行,我随后出宫。” 凤凌泷知道宁德妃那里气还未消,他必是要回去一趟的,于是点了点头。 祁清绝的马车也停在了二门处,两人上了马车后,车上的气氛很是安静。 凤凌泷有些心虚,抬眼偷偷看去。 祁清绝坐于窗侧,正微转着脸,看向窗外的风景。 他的侧颜十分立体,如刀削出的雕塑,棱角分明,鬼斧神工。 凤凌泷起身,轻轻将身体挪到他旁边,轻声说道:“你也进宫了啊。” 祁清绝的身体僵了一瞬,低头,凝视着她的双眼,开口道:“你又闯祸了。” 凤凌泷:“……” “我没有,那事与我无关。”她赶紧举手保证。 让她心虚的可是去庆春殿的事呢。 不过,这事,祁清绝应该不知道。 第504章 另立储君? 祁清绝果然没提这事,却是说:“每次进宫,总是要惹些事。” 凤凌泷露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睁着水眸望着他。 祁清绝终于崩不住了,唇角微微扬起,看向她的目光也温和许多。 虽然不喜欢看到她和别的男子在一起,但还是无法对她一直冷脸。 “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甩开十三,你能告诉宁雪金的事,也能告诉我吧?” 比如她这次进宫…… 凤凌泷一听便明白了,她进宫可是要做私事的,故而只带了凤泠,出门也是避开了其他人。他这是不高兴了呢。 她有些为难。 宁雪金与祁清绝的政治立场不同,有些事,她能告诉宁雪金,还真不能告诉祁清绝。嗯……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明明她跟祁清绝才应该是最亲近的。 见她未语,祁清绝又转开了脸,闷闷道:“我怕我会多想。” 凤凌泷略一思索,又软软擎着他的衣袖,说道:“好,我不会避着十三与其他男子见面。不过,我也希望自己拥有一定的隐私权。无论是与家人,或是朋友相处,我连自己的隐卫都是不许靠近的。” 若非知道这个男人有些固执,她不会这么认真地同他解释。 祁清绝这才重新展露笑颜,说道:“你总要让我知道你的去向,否则,我不放心。” 凤凌泷“嗯”了一声,放开了他,微微靠在软垫之上。 赵贵嫔与赵仙姿的对话,要不要与他说呢? 赵家的阴谋诡计,他知道吗? 今日听来的消息可不是小打小闹,涉及的恐怕是一桩易储的惊天逆谋。一场阴谋之后,必定是成千上万人的血流成河,白骨累累。 她瞟了一眼祁清绝。 祁清绝也不时看她,看看她在干什么以及脸上的神情。 凤凌泷忙收回眼神,避免与他对视,心里的苦恼更甚。 不能告诉他啊!不管赵家的阴谋是怎样的,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太子祁浩瑞是这张猎网里的目标,那算是为她报仇了。 如果告诉祁清绝,太子这边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那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 在这样的纠结中,马车到了严府门前。 “回去好好休息。”祁清绝看着她脸色极差,声音中有着难掩的心疼,又有一些懊恼。不知是不是他先前的话惹她生气了呢。 待凤凌泷向他告别,欲下马车之际,他一手握住她盈盈软袖,低声道:“等等。” 凤凌泷一怔,转身看他。 祁清绝的手更进一步,握住她的腰肢,将她往回带了一些,上半身倾过去,薄唇轻轻吻在她的唇上。 “别生我的气。”低低的声音吐了出来。 凤凌泷感受到男子浑厚的气息袭面而来,脸上一烫,开口道:“没有,我不气你。” 祁清绝这才松了口气,在她唇上多吻了一会儿,柔声道:“嗯,那你应该很累,回去好好休息,知道吗?” “嗯,你也是,回去睡一觉。”凤凌泷意识到他是不是被冷落了,便柔声叮嘱,“进宫面圣也很辛苦。” “好,我听你的。”祁清绝的声音很是欢悦。 凤凌泷回去后也确实累了,便靠在榻上睡将过去,直到院外的响动惊醒了她。 “谁在外面?”她支起身子,知道没有睡太久。 “是宁小公子来了。”绡透正在窗前整理衣物,闻言朝窗外眺望了一眼,一面回答,一面过来扶她,“小姐要是疲乏,不如提前用膳,再去午睡。,可以多睡一会儿。” 凤凌泷算了下时辰,也快至饭点了,便说道:“添几个菜,招待下宁小公子。” 绡透忙应声去了。 而凤凌泷则跟宁雪金进了偏屋的正堂坐下。小丫端来火盆放在中央,关上四周的窗子,只留一个门,屋子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德妃没有再为难你?”凤凌泷仔细凝望着他的左颊,不放心地问。 “没有。”宁雪金摸了摸脸,笑道,“你的药不错,我刚照了下镜子,几乎没有什么痕迹了。” “还有半瓶,一并给你吧。”凤凌泷将玉瓶推到他面前,“下次制了再送与你。” 宁雪金可是知道她医术了得的,十分不客气地收了,“这我可要省着点儿用。” 凤凌泷微笑。 德妃那一掌,身为小辈,他是不能阻拦的,只能以身替她去受。无论事情的起因是不是他,这情,她记了。 “赵家的阴谋不小啊。”她轻叹一声。 “如何?”宁雪金后面为了守她,并没有注意大殿里的情况。 凤凌泷便将听来的对话一一说了。 宁雪金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思索片刻说道:“在乔觉寺时,他们便想着对付太子。如今看来,是不是因为祁浩瑞背离了赵家,故而让赵家生了除他之意?” 凤凌泷摇头:“不知。不过,祁浩瑞虽没什么才华,却极工心计,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表现出来。该是多么严重的背离,才会让赵家决心除他?那可是他们盼了这么多年的希望。” 宁雪金点头:“不错,不到迫不得已,狗急跳墙,赵家是不可能走这么危险的路的。” “从现在赵家的动向来看,他们是想在皇帝身上打主意。”凤凌泷若有所思,“皇帝是更改储君最重要的人物。难不成,他们已经有了新的人选?” “否则,他们不可能动祁浩瑞。”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惊悸。 如果有新的储君人选,那会是谁?立谁会对赵家有利? “赵贵嫔,确定没有留下子嗣?”宁雪金忽然问道。 凤凌泷笑了,说道:“应该没有。要不然,她与赵仙姿说话时就不会是那样的语气了。” 为了孩子,她也绝不会抱怨赵家的安排的。 宁雪金皱眉道:“皇宫里赵贵嫔一直势大,在她明里暗里的迫害下,皇帝所留的子嗣并不多。皇子中,除了前太子、现太子和四皇子祁昭明,只有一个五皇子祁锦宇了。五皇子,他应该不可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五皇子乃宫女所生,出身比之祁浩瑞更卑微。而且他不像祁浩瑞那样用功好学,而是喜欢呼朋唤友,结交天下权贵,以此来满足高高在上的皇子心理,以此来找平衡。 当初,凤凌泷在福凌县初识宁雪金时,那帮少年公子便是跟着祁锦宇去的福凌县。这位五皇子漫地跑,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高贵的身份,到哪都要打出名号,享受他人尊敬畏惧的眼神。 此事,众人心里都有些数,只是没有言明而已。 就连皇帝,也是很无视这个皇子。 说起来,当时的宁雪金还特地作了下人打扮。可见他虽爱与五皇子一起胡闹,骨子里却是个相当随意的人,这点倒与五皇子不同。 若说五皇子与赵家有勾结,还真看不出来。至少,凤凌泷在梅花军所提供的这些年的资料中,还没有发现这一点。 她缓声说道:“无论如何,注意一下五皇子的行为。” 宁雪金笑道:“我确实好久没找过他了,倒是可以聚聚。” 凤凌泷勾唇:“五皇子跟祁浩瑞的关系不错,当初,他可是为此还欺负了席郁娟。” 宁雪金目光一动:“你指的是上次说的那事?五皇子撞碎了席郁娟钟爱的首饰?这与太子有什么关系?” 凤凌泷顿了一下,没有解释,继续道:“总之,你可以试探下他和祁浩瑞。如果他真是赵家选定的人,那与祁浩瑞必然是表面兄弟情。不过,对他们二人的试探要小心。” 宁雪金点头:“我心里有数。不过,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凤凌泷微眯双眼,“那是。自古以来,狸猫换太子的花样不计其数,再不济,还可以篡位夺权么。赵聪捷,未必就没有想法。” 这样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轻飘飘的,落在宁雪金心里却如千斤巨石一般。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声音也不稳定:“若真是这样,那可麻烦了。这事,恐怕不能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身为宁家待封的世子,肩上承担着振兴家族的重任,当事情涉及到朝堂政权时,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凤凌泷的右手三指没有节奏地在桌上轻叩着,似是在思考,随后一字一字说道:“可是,赵家想做的事也是我想做的。” 宁雪金长眉一挑,不解地看向她。 “我想要祁浩瑞的命。”凤凌泷的声音蓦然变得极轻,只能够近在咫尺的宁雪金听得见。 不能直接告诉祁清绝的事,她却可以告诉这个潇洒随意的少年。 宁雪金的神情微滞,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凤凌泷笑了笑,眼底眉梢都看不出适才她讲了那句杀气腾腾的话。 “你应该知道,凤家老爷子对我有莫大的恩情。” 凤家的事与祁浩瑞脱不了关系,宁雪金是知道的。这么一说,他便明白了。 他把心一横,说道:“既如此,便谁也不说,我们等赵家行动再作打算。” 不管输赢,赌这一把了! 凤凌泷眼角弯弯地看着他,道:“谢谢你。” 旁的无需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皇宫里,随着几人的离开气氛再次归为平静。 赵仙姿陪着皇帝用完午膳后才得以离开。 今日的她并不像平时那般,笑意直达眼底。即便她伪装得再好,也逃不过皇帝的火眼金睛。 只是他如何问,她都软语笑言无事,只说可能是没休息好。 越是这样,皇帝心里越觉得心疼,便放她出宫了。 从乾清宫到皇宫二门要经过巨大的殿前广场,跨过白玉打造的拱桥。 祁千仪便由宫人扶着,在桥这头等待着赵仙姿。 看到她,赵仙姿眼里并无惊讶,而是规规矩矩地上前给她行礼。 祁千仪环顾了下四周,见四面无人,才问道:“你没有在我父皇面前告状吧?” 赵仙姿摇了摇头,答道:“没有。” “真的没有?”祁千仪有些不太相信。 她可在外面等了这么久了都不见她出来,这么好的机会,她如何不会向父皇诉苦? 赵仙姿的唇角划过一抹苦笑:“臣女的胆量很小,如何敢说娘娘与县主的不是?” 祁千仪的眉头一皱,面上充满了恼怒,却顾着这是前宫,不敢放肆,轻斥道:“你这是说我做得不对?我说的句句实话,哪里不对了?” “臣女不敢,只是打个比方。”赵仙姿赶紧解释,声音楚楚可怜。 祁千仪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还有我母妃,也是绝对有资格教训你,并无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本来就是赵家养的人,听话就行了!” “是。”赵仙姿的回答带着隐忍。 祁千仪这才没说话,而是抬高了下巴,由着宫人扶她向内宫走去。 两人离开此地后,谁也没曾注意,拱桥的桥洞下飞身而出一道身影,直奔乾清宫而去。 皇帝震怒地拍了拍面前的书桌,苍锐的眸中有着平时难得一见的怒火。 “当真如此?千仪竟然敢这么说?她们这是欺负了仙姿还不让她诉委屈?” 面前的御林军点头。 皇帝怒意难平,说道:“仙姿是朕召进宫来的,在宫里却这般受辱,这让朕的心里很不痛快!赵家是越来越放肆了,倒是仙姿,真是个好女子,可惜挂了个‘赵’的姓!” 御林军不敢回话。 皇帝叹口气道:“这般委屈了,也不愿与朕说,真和她一样……换了个不老实的,刚才如何会不说出来?可怜仙姿在赵家不知受了多少苦。” 御林军亦不知如何回话。 皇帝摆摆手道:“你下去吧。平太监呢?” 他老了,是越来越倚靠身边人了。 平太监从外面走进来,询问:“陛下有什么吩咐?” “去户部,让他们推荐一些驸马人选,千仪县主的婚事该有着落了。”皇帝沉声说道。 他是一点也不想再在宫里见到这个女儿了。 平太监愣了一下,本能地答道:“奴才遵旨。” 皇帝又叫住他:“等等……你告诉户部,特别优秀的年轻人就不要报上来了,皇女固然尊贵,国之栋梁却更难得,莫叫她那飞扬跋扈的性子给毁了去。” 平太监:“……” 第505章 相亲宴(1) 平太监:“……” 陛下损起自己的女儿来还真是行。 他答应着去了。 皇帝揉揉眉心,看了下时辰,吩咐另一名内官:“午膳该到了吧,朕用完膳后小憩一会儿。” 内官忙应声去安排。 而给祁千仪选夫婿的事很快就传进了庆春殿,传到赵贵嫔的耳里。 “陛下竟然都不与本宫说一声就做决定了吗?”赵贵嫔的脸上布满了寒意。 一旁的宫人们保持着缄默。 千仪县主是赵贵嫔唯一的女儿,皇帝直接交代下去也确实有些不尊重赵贵嫔,这让她的面子很挂不住。 想到什么,她冷冷勾唇:“竟然还不给千仪配优秀子弟,这是做父亲应该说的话吗?千仪纵然再淘气,那也是他的女儿。不仅仅是他的女儿,更有我赵家的血脉,如何能委屈了去?” 旁边的宫人们很为难地附和着。 谁不知道赵贵嫔当初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将这个女儿生下来,宝贵得不得了。否则,也绝不会养成她这飞扬跋扈的性子。就连太子祁浩瑞,都让着她几分。 这要谈婚论嫁了,竟然还被低看一等,确实让人受不了。 “娘娘不若找陛下谈谈?”一名宫人斗胆开口。 “和他谈?”赵贵嫔眉头挑高,冷笑,“自本宫进冷宫来,他也只接了本宫出宫,其余时候可曾冒面?如今更是被赵仙姿那小贱|人给勾了魂。” 突然,她脸色一沉,声音也厉了几分:“陛下今日如何会突然想到千仪的婚事,又这么快地交代去办?一定是赵仙姿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宫人们个个吃惊。 若真是这样,那还了得? “来人,带我的旨意去赵家。”赵贵嫔并不打算与皇帝沟通,而是直接与娘家联系。 “便说皇帝要定千仪县主的婚事,让他们户部的人出力,认真挑几个有潜力的青年报上去,那些平庸之辈就不要报了。” 从名单上做手脚会见效更快,到时皇帝若有意见,她才好出面说话。 千仪县主议婚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朝堂后宫。 凤凌泷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并时时关注着。 三日过后,户部经过深思熟虑后拟定的名单终于上报到皇帝的案边,同一时间,几个世家的最高统治者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息。 已经掌管了夏朝大部分地区的黑白两道的凤凌泷也得到了名单。 她手指着上面一个个人名,一边念着,一边忍不住扬起唇角。 “有意思呢。” 一旁的红绫与绡透亦是盯着那份名单,一一读下去,脸色怪异。 绡透在主子面前最藏不住话。在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她不由得杏眼圆睁,眸中闪过愤愤不平之色,说道:“真是太不公平了!这几个姓氏分明是是名门望族,其中有人的名字奴婢都听说过,很有才华。千仪县主那样的人,如何配得上?” 她说这话,丝毫不怕触到禁忌。 当年在皇宫里,自家小姐被祁千仪欺负得还少吗?她们这群侍女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帮不上忙便算了,反倒还不时替主子受过。 祁千仪那样的人,她们如何不深恶痛绝? 凤凌泷微微摇头,说道:“也不尽是出身优渥的,也有好几个没有背景的。不过据我所知,这几人都是新起之秀,才华出众。” 绡透轻嗤一声:“配不上!糟了这些人!” 凤凌泷与红绫虽没开口,却也是这般的想法。 凤凌泷再次捏紧这份名单,眸中现出饶有兴趣的眼神:“户部的胆子倒也大,竟敢逆了陛下的意起这份名单上报,倒要看看陛下如何裁决。” 皇帝拿到名单后,一眼便从上扫到末尾,脸色越来越难看。 “啪”的一声,他反手将名单拍在了桌子上。 “这就是户部侍郎提供的玩意?朕说的话他们当耳边风么?” 此时刚刚下朝,群臣才散,并未走远。 皇帝大发脾气的事也传进他们耳里。 户部侍郎双膝跪倒,在金鸾殿前久久不起,哭诉着自己的忠心:“陛下,您乃天之骄龙,千仪县主有您的血脉,那也是天之贵女。臣已经想破脑袋,才找出这些人选来,可还是觉得配不上皇室龙脉啊!陛下,微臣已经尽力了!” 这些话,内侍们一字不差地全带进了金銮殿侧的御书房内。 皇帝冷笑一声,道:“旁的事朕能容忍,但曲解朕的话,朕容不得!这户部侍郎的位置,来年也要给调一调了!” 旁边的内官们大气不敢出。 “拿回去,让他们重新起草。”皇帝将名单扔了过去。 当这份名单落到户部侍郎脚旁时,他其实是松了口气的。结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正要揣回名单,一只精致的木鞋踩了上去,随后响起淡淡的女人声音,高贵之极:“等等,容本宫一看。” 不知何时,赵贵嫔竟走了过来。 沉浸在情绪里的户部侍郎是压根没听到同僚们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赵贵嫔拿着这份名单站到了御书房窗外。 “陛下这是何意?本宫的女儿配不上这些少年吗?为何要重新起草?”赵贵嫔面如寒霜,一字一字问道。 皇帝只觉头疼。 这女人的性格刚烈,他又不能轻易去动,还真是为难。 皇帝这一回不想再迁就于世家势力,执意坚持自己想法,故而,他与赵贵嫔的激烈的争辨也无可避免。 金銮殿外的群臣甚至都能听见里边的争吵声。 最终,为了皇家颜面,皇帝与赵贵嫔各让了一步。腊月二十日这天在皇宫举办一场“琼林宴”,凡是四品以上官员,每家可推荐一名适龄未婚的男子进宫参宴。这一个名额,如果真没有,也是可以放弃的。 四品以上官员不少,但家里有合适人选的就没那么多了,这还不包括会主动放弃的家族。 虽然在夏朝当驸马并不影响前程,但皇帝嫌弃千仪县主的意思哪个聪明人没有领会呢?这要与千仪县主联了姻,恐怕再也不会受皇帝的重视了。 皇帝也是借这场宴会试探试探,究竟哪些人可信,哪些人想要依附赵家的势力。 一场好好的议婚,到最后,还是成了政治朝堂的拉锯战。 凤凌泷这几日过得也不轻松。 她一直在与姜流、温恭如与谢成商量将外公移出凤家的事。想了不少法子,最终又被她一一否定。但总算,他们在某些方面还是达成了一致。 无论如何,先把这个冬天熬过去,等开春再说吧。 这时候,她又收到了贤妃的邀请,让她去“琼林宴”看祁千仪选夫。 凤凌泷一问之下才知道将有不少千金小姐也会进宫,也相看相看合适的人选。这场“琼林宴”原本只是给祁千仪相亲用的,后来在皇帝的有意推动下,反倒成了贵族中一场盛大的相亲宴了。 她有些失笑。 自己这身份,这时候进宫,恐怕会被别人误会成自己也是去“相夫”的吧?好说不好听啊! 旁的不说,光祁清绝这里必然就难过了。 但最终她还是抵制不住去看古代相亲宴的好奇心,还是决定进宫,只是得换个方式进宫。这可就得找祁清绝帮忙了,正好顺便向他报备一下。 祁清绝听说她要进宫,一点也不意外。 在他眼里,这丫头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不让她进宫?那估计是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他没想到她会来找自己。祁清绝感觉到从所未有的满足感与成就感,瞬间就同意了她的想法。嗯……别说让她跟着自己扮个书童了,就是让他跟在她身后当个下人,他也极其愿意。 能跟在她身边,那种幸福和愉悦是他从未在其他地方有过的。 从定王府回来后,凤凌泷去正式拜见了下严英夫妇。 一来,她想探听下严英夫妇的口风,是否有给严依依考虑的打算,如果没有,便与她一起进宫。依依自从陶宏那件事后到底是变得消沉了些,凤凌泷真的希望她能从过去完全走出来。第二呢,她则想参加完这次宫宴后便回孟萝那里,好好准备过年的事宜。 严英夫妇也是知道相亲宴的。 柳夫人听了凤凌泷的话便知道意思了,当即掩口笑起来,说道:“她呀,不用去。凌泷你是不知,这段时间向依依提亲的人太多了。若不是我阻拦着,想要娶你过门的队都不知排哪去了。” 严英闻言也咧嘴一笑。他心里知道,这都是沾了凤凌泷的光。不过女儿能讲一门好婚事,谁不高兴呢? 凤凌泷愕然。 柳夫人忙解释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他们有这个心倒是没这个胆,谁不知道追求你的不是王爷就是世家公子,自然是要掂掂自己的重量的。” 凤凌泷:“……” 好像更尴尬了。 什么叫追求她的不是王爷又是世家公子?他们哪里看到他们追求自己了?好尴尬。 严英见她不自然,轻咳了一声,笑道:“凌泷自然优秀,你小姨提到你都是满脸自豪,我都羡慕她了。” 说到小姨,凤凌泷的神色立即就温柔了下来。 “严叔叔,柳婶婶,我此来也是想告诉你们,明儿我就搬回去了。我不想让外人打搅我小姨的生活,所以,还请两位长辈不要泄露我的行踪。” 第506章 相亲宴(2) 严英夫妇连忙点头。 “你小姨一个人也很孤独,你是要多陪陪她。”严英面露黯然,“好在有你的帮忙,先生的身份已经清白于天下,她的心里必然也比以前畅快些。” 孟萝的遭遇永远是他心中的痛。 凤凌泷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心里亦是一动。 严叔叔一直到今天都忘记不了孟萝,可见孟萝不仅人生得美,浑身那股温润的诗书气质也极易打动男人。就比如说,前段时间,她发现李彪对小姨可谓十分关注,不乏大献殷勤。 她看得出,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是真的很欣赏孟萝。而且,当初她在山寨招收了李彪之后,他们二人在平常的生活中接触也极多,可以说是互相扶持。 看来此次回去,她要好好留意下此事了。 告别了他们后,凤凌泷收拾了一番,让几个侍女先回风府。待她从皇宫回来,便可以趁着夜色,不引人注意地回家了。 这次进宫,她将扮作祁清绝的书童,身边的人谁也不带。 下午,凤凌泷便去了定王府。 祁清绝正在小书房办公,听到她来的消息,便将笔搁下,起身走出阅微阁。 凤凌泷进了主院,一点也不拘束,含笑问:“王爷,我的书童服呢?” 她不知定王府的规矩,自然不能自己准备衣服。 祁清绝一把握住她的手,眉头微蹙:“还叫王爷?” 凤凌泷唇角的弧度扩大:“我今儿可是你的书童,不叫王爷叫什么?难道要叫你的名字吗?” 说起来,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私下里见到祁清绝再没有行礼的习惯了。 祁清绝握着她的手微微紧了些,嘴角却也勾起了笑意,说道:“叫名字。” 凤凌泷的脸庞微微一热,抿唇只笑不语。 “叫一声听听。”祁清绝的凤目内充满了期待之色。 凤凌泷干笑一声,左右环视了下。 原本还在主院内站着的几名下人也干笑几声,很有觉悟地退了出去,脚下生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后头追一样。 “现在可以了?”祁清绝很是满意地问。 凤凌泷嘴唇轻抽,有这么执著吗?她垂下头,深吸一口气,抬起脸,看向他,绷住所有表情,说道:“祁清绝。” “不要姓!”祁清绝摇头。 还这么讲究? 凤凌泷憋了好久,终于掩嘴笑起来:“我叫不出呀。” 祁清绝虽然没说什么,可脸上有失望之色。 凤凌泷的观察力多敏锐,一下就发觉了,红唇一嘟,说道:“我知道,我就是做不到像王诗澄那样,阿绝阿绝的叫你是不是?你喜欢,怎么不让她来叫呢?她能叫一百声都心甘情愿。” 提到这事,她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些难受,抽出自己的手,快步向阅微阁内走去。 祁清绝一愣,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 凤凌泷到了秋千旁坐了上去。 刚一坐上,秋千椅便是一沉,原来祁清绝和她坐到了一起。 “我母亲也叫我阿绝,她是学我母亲的叫法。”他开口说道,“我只是希望,可以再和你亲近一些。” 说着,他眼里划过一丝落寞。 凤凌泷这会儿也有些后悔了。明知道他跟王诗澄没什么,都是王诗澄的一厢情愿,她为何还要再提呢?又听他提起母亲,心里更是一酸。 凤姝没有母亲,可是有外公,有很多关心她的亲人。 而他呢?据说不大的时候便被父母送出去游历学习,后来更是孤身生活在定王府。 凤凌泷侧过脸,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将身体倚在他胸膛上,轻声道:“嗯,我心里也没怪你。” 祁清绝拥住她,心情一下又变得明|媚起来,低头摩挲着她的秀发,微笑道:“这样就很好了。只要是你,什么都好。” 凤凌泷在他怀里“咯咯”笑将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让少年人的心飘荡了起来,满满都是幸福。 对的人,什么都是对的;错的人,如何也不能让他欢悦。 秋千椅上的耳鬓厮磨给这冷清的小院带来了温馨与甜蜜,直到凤凌泷在祁清绝的怀里睡去。 祁清绝怕移动惊扰了她,便叫石手取来狐狸皮的大衣,将两人都裹了住,享受这难得的宁静。不久,他也倚着绿藤椅背睡了过去。 在这深冬的小院里,两人依偎在依旧绿意盎然的秋千之上,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待到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凤凌泷方才醒来。 动了动,她才发现还在祁清绝怀里。 祁清绝被她惊醒的瞬间,面上划过一丝警惕,随后意识到现在何处才放松了下来。 “我竟然睡得这么沉?”他望着怀里的女孩子,眼里闪烁着笑意。 凤凌泷揉揉眼道:“难道你平时都睡得不好吗?” “没你在我身边好。”祁清绝忍不住在她额上轻吻一下,柔声道。 凤凌泷脸是热的,心却是甜的。 “其实,我也是,你在身边,总要睡得很香。”她轻轻叹了一声。 平日里,她纵然能睡着,可内心深处的不安却始终提醒着她要注意身边的危险。而在祁清绝身边,她却毫无这方面的顾虑。 “真的?”祁清绝眼中闪过喜色。 “嗯。”凤凌泷很乖巧地答道。 祁清绝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拿开大衣,伸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说道:“去换衣吧,咱们去皇宫的路上用些点心,晚上宫里有宫宴。” “相亲宴开始了吗?”凤凌泷问。 “嗯?相亲宴?”祁清绝有些懵。 “就是今天的‘琼林宴’。”凤凌泷赶紧解释。 祁清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早就开始了。午后那些年轻人就进宫了,考教一些六艺知识。” 见凤凌泷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股认真样委实可爱,他忍不住说下去:“陛下与赵贵嫔对这些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待用过晚膳,陛下与赵贵嫔便会对心中初选出的人再次考察。” 凤凌泷瞪大眼睛。 因着要与祁清绝一起,她给了贤妃回话,贤妃没有过问太多。然而,她却不知道这场“琼林宴”白天就已经开始了。 “为什么不早说呀?白天必然也热闹。”凤凌泷哼唧了一声。 祁清绝笑了笑:“晚上更热闹。” 第507章 相亲宴(3) 凤凌泷想了想,也是,晚上可是“决赛”级别。 皇帝与赵贵嫔必然要拉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祁清绝目光闪了一闪。虽说他足够自信,可也不希望让这丫头去看那一宫的少年好吧? 想到宫宴,凤凌泷问道:“今儿我是书童,是不是不用参加宫宴?” 祁清绝眉头一蹙,道:“坐本王身边,还有人说什么?” 凤凌泷:“……” 别人纵然不说,她不依旧成了焦点吗?这样可不行。 她几步上前,轻轻挽住他的胳膊,语气带着些娇意道:“不能在这里用了晚膳再去吗?叫何御厨做些好吃的,我想念他的手艺了。” 女孩子如此的情态叫祁清绝心里一荡,目光也温柔下去,“嗯”了一声,“好,咱们就在府里用膳。” 在定王府用完晚膳也还不算晚,天街上宫灯初亮,将这座古都照得通明。黑色马车驶入灯海,向那权势巅峰之地行去。 今夜的皇宫果然热闹非凡。 一如上次给太子选妃一样,皇城主道旁停满了马车。只是因为天冷,又为了合名,此次的盛宴设在了琼林殿内。 定王府的马车拥有特权,可以穿过二门,停在中央广场。 凤凌泷正要下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先于她挑起车帘,祁清绝结实健壮的身形先下了马车。 他的右手依旧保持着挑帘的动作,左手探进马车,说道:“下来慢点。”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马车里露出头来,是个穿着青色衣袍的小书童,面相清秀,月光与灯光映在她脸上,将本就立体的五官映得更加好看。 看到凤凌泷这副打扮也是美得惊人,祁清绝眸底浮上笑意,伸手便将她抱了起来。 凤凌泷轻呼一声,忙攀住他的双肩。 祁清绝哈哈一笑,将她放到地上的动作却是轻手轻脚。 凤凌泷忙整理着衣衫,红着脸道:“别,叫人看见可就坏了。” 到时候,估计定王好龙阳的名声就要传出去了…… “走吧。”祁清绝愉悦地说道。 两人进了琼林殿后,宴席早已摆上 祁清绝的座位设在皇帝左下手,位处台阶高层,站得高也看得远。 由于凤凌泷的坚持,祁清绝只能让她和石手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后。 由于定王府的黑影卫也不少,对于凤凌泷这张生面孔,也没人注意。 今天晚上,大多数人的视线可都聚集在台阶下方。一个个衣衫光鲜的少年郎或气宇轩昂,或沉稳内敛,分坐在四方的宴桌之后。而在后排,果真出现了不少贵妇千金,拥着后宫妃嫔而坐,衣香鬓影,极为动人。 看到每人桌前摆着的水果,凤凌泷知道,宴席的膳食部分进入尾声了。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出列,朝上座的皇帝拱了拱手。 凤凌泷柳眉微挑。 出列的是席学士——席郁娟的父亲,掌管御林院的大学士。 只听他对皇帝说道:“陛下可喜可贺,我大夏可谓是人才辈出,江山代代骄啊!” 皇帝闻言龙颜大悦,问他道:“如此说来,今日这些少年儿郎的表现可圈可点了?” 席学士点头笑道:“如户部侍郎家的长公子,文韬武略,才华出众,作的梅花诗艳惊全场。” 提到户部侍郎,皇帝的眉头下意识地便是一皱,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沉声道:“不错,那首诗朕也有所耳闻,倒是有几分才气。朕也想见见诗作的作者。” 今日下午,众少年比拼六艺,皇帝这里也是收到了源源不断的消息的。 靠前的座位上一名身着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应声而起,带着满面欢喜,踏步到殿中央,行叩拜大礼:“多谢陛下赏识小子的诗作,一时灵感罢了!” 虽然父亲是朝中大官,但这些少年子弟能见到皇帝的机会也不多,更别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皇帝称赞了。这位户部侍郎的长公子显然掩饰不住激动之色,满面红光,声音都快飞起来了。 皇帝点了点头,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便叫他下去了。 凤凌泷表面上很老实地站在那里,实则,她借着身后盘龙柱的遮挡,余光一直在大殿里观察着。 皇帝身后不远处的赵贵嫔便是她注意的重点。 在户部侍郎长公子说话的时候,赵贵嫔的眼里一直带着微笑,显然对他很满意。 从出身来说,户部侍郎出身淮阴望族刘家,势力不小,又是刚刚才依附于赵家,急需稳固关系。其长公子刘远,也算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 不说别的,单说他的名字被席学士第一个提出来,便可见才华是有的。席学士不是世家党派,是不会徇私的。想来皇帝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他来安排六艺比试。 不过,瞧着皇帝不太喜欢刘远。 嗯……再优秀又如何?赵家党,皇帝能喜欢得起来吗? 对于当权者,最满意的便是中立派,而不是朝臣私下里结成小团体。 席学士又说了几个人名,那些公子也依次上前接受皇帝的询问。 过了会儿,赵贵嫔身边的一名太监行将过来,与平太监低语数句。平太监将话带给了皇帝。 皇帝看了赵贵嫔一眼,冲平太监点头。 平太监便用尖利的嗓音喊道:“陛下更衣,大家稍事休息。” 几名内官服侍着皇帝下座,去侧殿了。是不是更衣大家心知肚明,不过谁也不会说破。 赵贵嫔也离座而去。凤凌泷的目光追随着她远去,忽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这水果本王不太喜欢,赏给你。” 熟悉的声音一下拉回了凤凌泷的注意力。 她纳闷地看向祁清绝,就见后者将一个盛着五色水果的小盘端起来,皱着眉头递给了她。 她下意识地接了住,不由失笑。 这家伙! 她端着果盘,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怎么可能不喜欢呢?不过是想让她尝尝新鲜水果而已。 石手看着这一幕,嘴角轻抽。 我去,主子,还有个属下在你右边站着呢,怎么能如此偏心啊!啊啊啊,他也好想当一个书童! 凤凌泷后退数步,轻轻品尝盘子里的水果。味道确实很好,也很甜,一直甜到了她心里。 不过晚上何御厨做的菜太好吃,她吃得有些撑,水果用了一大半,便有些吃不下了。 祁清绝的心意,她可不想浪费。 然而,如果她就这样大剌剌地将还装着水果的果盘放回到祁清绝的桌上,那估计一旁席上的人都会被她惊呆。 哪有下人敢这么干的啊? 可是,让她一直端着也不是办法。 凤凌泷一咬牙,便将剩下的水果全吃完了。 哎呀不行了,太撑了,她得出去走一走。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弯腰行礼,将空果盘搁在桌子一角,说道:“多谢王爷!王爷,属下可以去方便一下吗?” 祁清绝拿怪异的眼光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最终点了点头。 难道要他说,陪她一起去吗? 不过,他还是拿眼神看了下石手。 进皇宫,寻常隐卫是不可能带进来的,所以他还是不放心。 石手会意,默默地跟在凤凌泷身后出去了。 凤凌泷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她也没在意,出去后问了恭房在哪。 琼林殿她是第一回来,也不太熟悉。 宫人给她指了路后,她便循着两旁宫灯的光亮走了过去。到了恭房,石手离得便远了些,不过虎视眈眈地给她守着。 凤凌泷有些庆幸这个时代恭房是不分男女的,要不然让她这个小书童去女厕所的话,一定会被人打死。 出来后,她缓步往回走,毫不着急,十分悠闲,权当消化消化。 不过身为书童,这样做还是有些突兀。毕竟,哪个权贵带来的下人敢走得这么慢?所以她避开了光亮,专拣暗处行。 嗯……与黑暗为伍,这也是她的一个习惯吧。 走着走着,她突然听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后传来了说话声,而且是女子的声音。 许是她的脚步习惯性放得太轻,对方丝毫没有注意,甚至于布在四周的内监都没有发现她。 凤凌泷侧耳细听,惊讶地挑了挑眉。 居然是祁千仪的声音? 皇宫里很多秘辛是不能听的,这是圈子里谁都懂的规则。不过这个规则对她凤凌泷来说完全不存在。掌握越多的秘密对她越有利。 于是,她轻轻往前走去,直到摸到山石的一侧,那说话声清晰了许多,她才停了步。 呀,居然还是祁千仪和赵仙姿,啧啧,她这运气够好。 不过休息时间就这么短,她们要说私话的话也只有这个机会。 祁千仪的声音收敛了不少,没有那么响,但还是听得出其中满满的怒意。 “上一回,你在我父皇面前告状了吧?别不承认,你表面上装得那么好,可为何一转身,我父皇就要给我定婚事?” 赵仙姿的声音楚楚可怜:“县主真是冤枉我了,我并没有向皇帝提起不该提的事。” “还装?你可是与我父皇单独相处了那么久,谁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你说的话我们是不知道,但我父皇不会无缘无故地决定这件事的!”祁千仪虽然没脑子,但最基本的逻辑能力还是有的。 “县主真的冤枉我了。”赵仙姿的声音充满了无奈,“臣女如何知道皇帝为何会有这个决定?再说那日,县主并不是只与臣女有过冲突,不还是与四皇子等人发生了矛盾吗?兴许是陛下想到这事才要给您定下婚事的。” 祁千仪怒极反笑,声音昂扬了一些:“你是说,四皇兄欺负我,父皇反倒要赶我出宫了?” “臣女不是这个意思。”赵仙姿赶紧又道。 “臣女?你也配?如果不是我外祖家,你如何能自称一声‘臣女’?你该做的是感恩,是在父皇面前为我圆话,为我说话!可那天,你一个字都没说!难道我不该怀疑你?” “陛下是九五之尊,不是臣女能决定想法的。”赵仙姿并没有被她的话所影响,继续回道。 “哼,我可不管。这回你可得在父皇面前说话,同意我母妃给我定的婚事,她不会害我!”祁千仪终于说出了目的。 赵仙姿秀眉紧锁,轻声言道:“县主的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您放心,老爷子与少爷也在为您出力。臣女现在的身份,在陛下面前说这个事有些不妥。” “你的意思是不同意了?”祁千仪冷笑一声,“很好,你连这事都办不了,那我赵家要你何用?嗯?你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吗?” 赵仙姿不语。 “你自己看着办!” 祁千仪说完这话,脚步声也随之响起,看来她也要离开了。 “县主等等!”赵仙姿竟然还要叫住她。 凤凌泷抿了抿唇,忍住想要笑的冲动,正静静等着二人下一步的谈话,忽然便听得“嘭”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摔在地上,紧接着便是两道“哎哟”声。 “县主,抱歉,冬天石头上有些滑,还好您没有摔倒。”赵仙姿微微喘着气开口。 凤凌泷好奇,探了个脑袋在山石一侧查看。 只见赵仙姿摔倒在地,而祁千仪则坐在了她身上,并没什么事。 但是,“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还是落在了赵仙姿脸上,祁千仪的破口大骂声同时响起:“贱|人,你竟敢拿脚绊本县主!” “没有,臣女给县主垫了啊,臣女也不想摔跤啊。”赵仙姿委屈巴巴地开口。 “垫了有什么用?就你这贱身板,摔个十次八次也没事。本县主这尊贵的身子可是你这破身子能比的?贱|人,一定是故意的!”祁千仪骂骂冽冽地爬将起来,一脚踢在赵仙姿腰上。 “嘶……”她甩甩脚,似乎踢痛了脚,恶狠狠瞪了赵仙姿一眼,才唤了宫人,头也不回地朝琼林殿走去。 “小姐,您没事吧?”暗处,一名侍女急匆匆跑来扶起了赵仙姿,给她揉腰,声音里满是心疼,“县主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我没事。”赵仙姿在她耳边轻语数句。 “好。”侍女看了她几眼,确定她没事后,转身快步离开。 第508章 相亲宴(4) 赵仙姿离开的方向却不是琼林殿。 凤凌泷眼眸微眯。她不是宫里人,这是要去哪? 念头一动,她已经蹑着步子,顺着暗夜的阴影跟了过去。 赵仙姿确实没有武功,她走得很慢也很小心,凤凌泷跟踪她简直是轻而易举。 几个转弯后,前方可看见一处石柱门,应是一处偏殿的后门。 两旁的墙体突出,将石柱门收在里面,赵仙姿过去后便站在墙旁不动了。 从凤凌泷这个角度去看,视野不是很好。 她绕了一段路,直接翻进那所偏殿,手脚灵活地爬上二门的屋檐,最终将身体附在一道廊柱上。从高处可清楚地看见赵仙姿的动静。 没有等一会儿,便有一队御林军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直往赵仙姿这边而来。 凤凌泷的眸光微眯。 赵仙姿显然也有些拘谨起来,很是不安,上前笑道:“几位御林大哥好。” 为首的御林军瞟了她一眼,说道:“可有看到刺客?” 赵仙姿愣了下,神情更是紧张了几分,朝那御林军走近几步,说道:“有刺客吗?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在这附近逛逛。” 御林军头领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对身后的人挥挥手,冷声道:“搜查一下附近,绝不放过任何可疑人影!” 一队御林军沉默无声地散了开来,身影散入了黑夜中。 凤凌泷心中暗叫一声不妙,这些人来势不善,难道是来针对她的?可是她已经十分小心了…… 不管怎么说,先躲一躲吧。 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屋檐,先避到了院子里一口大水缸后。 这儿因是偏殿,灯烛很暗,不过并不影响她的夜视能力。她能看到有几道身影进来后上了房顶。月光下,银色剑气一闪,显然是拿出了武器。 这么认真的吗? 她咬了咬唇,蹲着没动。 不多时,便有人搜到她这里来了。凤凌泷早有防备,在人将来之时便换了方位。待那人再来搜时,她又快速换开。 她在墓洞里练就的躲机关的本领可还是不弱的,一点也没被来人发现。 不多时,这所偏殿终于归于平静了。 可令凤凌泷心里一沉的是,这些御林军竟然都没走,反倒埋伏在了殿内。 忽然想到石柱门旁的赵仙姿,她的心更是往下一坠。 竟然估错了! 赵仙姿缘何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看她的样子便是在等人。而这些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搜了这里后不离开,也不管所谓的“刺客”。那么,他们不是来抓自己的,而是来提前摸环境的,以防这里藏有人偷听或偷看到什么。 那么,赵仙姿让丫环去约见的人必然是宫里的人。 不会是赵贵嫔,难不成会是其他后妃?又或者是更要紧的人? 这个秘密可就大了! 时间不多了呢!凤凌泷来不及想许多了,立即脱下书童装的外衣和外裤,冬天这两件衣服肥大,十分好脱。脱下后,她将两件衣物打了个结系在腰间,又从较厚的里衣上撕下一块布遮住了脸。 她的动作很快,但动静也不小,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有人!”一人喝了一句。 凤凌泷的身子已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她的方向感非常好,记忆也不错,走的是通向石柱门的捷径。速度之快,几个起落就冲将出去,根本没人能拦得住她。 半空中,百箭齐飞,却是一根也没有打中她。 开玩笑么,墓室里的机关箭她都是盲躲的好不好?这技术,早练出来了。 “别让他跑了!”喧哗声打破了静寂的夜。 可是,凤凌泷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赵仙姿依旧如来时一般站在墙角,只是现在的神色有些慌张,也有些害怕,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后来索性拿双手蒙了脸,生怕叫人认出一般。 凤凌泷扫了她一眼,眼睛已锐利地朝四周射去,便看到一个匆匆没入林子中的人影。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她却一眼给认了出来。 曾经凤姝心心念念的人影,心里梦里永远记着的背影,笔下绘过无数次,如何认不出来? 是祁浩瑞!太子祁浩瑞! 她心里明了之后,身体也不作停留,飞一般地冲着皇宫深处疾驰而去。 身后的御林军们发了疯地追着她,似乎是杀父仇人一般。开玩笑么,他们居然在太子面前犯下这么大的错,那还得了!不把这个人抓到,那可就没法交差了! 凤凌泷一面奔跑,一面想着刚才的事。 祁浩瑞与赵仙姿面见,还是选在这种时候,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如果她没记错,赵仙姿进宫是担着赵家的任务的,对付的人就是祁浩瑞。难道她这是要反水? 想着,她已经躲进了内宫。 御林军是不可以随便进内宫的,但这些人已经疯狂了,停顿了一瞬后,依旧冲了进去。 不过凤凌泷已经躲进了贤妃宫殿,这些人再有办法,也只能在内宫里漫无目的地寻找,绝不敢搜主位后妃的宫殿的。 祁昭明并未去参加宴会,正在院子里练武。 练武,也是贤妃让他健身养体的一种方式。 猛地听到宫殿里传来响动,他吃了一惊,紧接着便看到一名瘦弱的少年落在不远处。 “是我,不要惊动别人!”凤凌泷不敢随意靠近他,毕竟知道祁昭明身边是有不少暗卫的。 祁昭明一愣之后立即认出了她,大为惊喜,说道:“本皇子知道,你过来!” 他朝左右示意了下,又打量了凤凌泷几眼,若有所悟道:“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快进屋侍候本皇子。其他人都不要进来!” 说着祁昭明向侧殿走去。 凤凌泷忙低头跟上。 虽然他给了些暗示,但宫人和暗卫们还是不太放心,依旧跟着。 祁昭明面露薄怒,道:“本皇子的话能当耳边风吗?” 他平日里脾气便很差,这些宫人怕他得很,最终还是没敢进殿。 凤凌泷将他拉到拐角,对他自是丝毫不用隐瞒,将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如今要做两件事,第一,我得马上回去;第二,叫个人去通知下祁清绝,让他跟我对个口信。太子是很谨慎的人,他一定会去清点琼林殿少了哪些人,宁可错杀一个,不会放过一个。” 第509章 相亲宴(5) 凤凌泷一路奔躲之际,已经把这件事的始末想到了。 祁浩瑞乃生性谨慎多疑之人,他必然会做万全的准备。从当年他的行事作风来看,他在朝堂内外已经拥有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 不过,即便皇帝也是属意他太子位,可没有哪一个帝王能容忍他人弄权。所以,他今晚与赵仙姿私会的事,皇帝必然不知情,那他的动作也不敢大。 这对凤凌泷来说是好事。 祁昭明还跟着贤妃生活,支配的也是贤妃宫里的大内高手,办事极有效率,很快便把话带到了祁清绝处。 祁清绝面色微微变了,回头看了一眼,见石手也还没回来,眉头更是皱起。 他站起身,对已经回来的皇帝低语数句。 皇帝点了点头,他才沿着旁边的侧道走了出去。 这一片宫殿处于灯火的海洋,偶有夜风惊起,凛冽之意袭人心肺。 凤凌泷重整衣装后,跟随祁昭明出了贤妃的住处。两人的神色平淡而从容,在几名宫人的跟随下,缓缓行走在静寂无声的夜里。 “没动静了?”祁昭明倾听着内宫里的声音,小声地问凤凌泷。 凤凌泷亦觉惊讶,仔细听了下四周的动静,倒也不敢确定什么。 “没事,等等他们就回来了。”祁昭明几乎是以贴耳朵的声音说。 凤凌泷说完事情的第一时间,他便也派了隐卫前往内宫各处查看情况。内宫是后妃的天下,那些御林军敢进来,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果然,没一会儿,一道身影穿破黑夜,带着微微风声,在几个起伏间站到了祁昭明身后。 “皇子,事情有结果了。”他施礼说道。 ““快说!”祁昭明赶紧催促。 隐卫忙道:“是。那些御林军追的对象另有他人,也是个身着里衣的男子,不过已经朝宫外去了。” “另有一人?”凤凌泷不解地挑了挑眉。 “是的,已经全部撤离了。皇宫里很安全。”隐卫又补充了一句。 “那人的脸你没看清吧?”凤凌泷问,也没抱什么希望。 隐卫摇了摇头:“他蒙了面,那样子,与适才公子您很像。” 他自然没看出凤凌泷的真实身份。 “和我一样……那是给我挡刀。”凤凌泷豁然间灵光一动,问隐卫,“他的武功路数是什么样的?” 隐卫想了想,将自己观察到的简单描述了一下。 凤凌泷闻言,袖下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头。 是石手,她可以确信。 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目的,又或者是武功路数,几乎都与石手相符。 从琼林殿出来时,她并没有刻意避开石手,毕竟偷听别人说话这种事不是她的秘密,没必要瞒着他。但她的动作比较快,石手不一定能及时跟得上。 看来,在太子派御林军清查偏殿时,石手并没进来,否则,他当时便会带自己出去。那么定然是逃出来后,被他认了出来。 “我们要立刻回琼林殿。”凤凌泷当机立断地说道。 “好。”祁昭明答了一声。 他们很快就走出了内宫,就在绕向琼林殿的小路上,迎面碰到了祁清绝。 少年人着一袭墨锦色衣袍,料子用的是极其华贵的狸皮与云锦所制,在月光下散发着珠玉般的光辉。他的身姿笔直,身材也是极好,纵然行走如飞,却依旧看不出任何慌乱。 看到他,凤凌泷那一直悬着的心突然间就放了下去。 她甚至忍不住加快了脚步,面上露出欢悦的表情来,直朝祁清绝小跑过去。 祁昭明:“……” 那丫头身上的欢喜溢将出来,连他都感受到了。 哎,好失败呀!她见到自己明明也很开心,他还很自豪呢,结果,这与她见定王根本没法比好吧! 再看人家定王,原本还步履平稳,神色淡漠,蓦然间见到这丫头,平常锐利的眼睛都快放出光芒来了,步子也乱了,姿态也不稳了……简直不忍直视啊! 祁昭明捂住了眼睛。 “你没事吧!”祁清绝伸出双手,扶住凤凌泷,声音里透着一股紧张与后怕。 “没事,你来找我的?”凤凌泷也握住他的衣袍,含笑询问。 “你说呢?”祁清绝望着她如花的笑颜,担心、气愤、害怕全都一消而散,轻轻叹息一声,食指点上她的额头,“总是这么不安分,多危险呀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啦。”凤凌泷忙安着他的心,又环顾左右问,“石手没看到吧?” 祁清绝笑道:“别找了,他替你背锅去了。” “你知道?”凤凌泷讶异地问。 石手与她出来时,这家伙可还是大剌剌地高坐在琼林殿上呢。 祁清绝瞪他一眼,眸中划过一抹责怪与无奈,“这宫里,本王想知道什么还不容易?只怕是有人不想让我知道。” 凤凌泷吐了吐舌头,轻轻拉了下他的腰带,低下头,示意自己错了。 “好在这次你没瞒着石手,要不然谁知道出了什么事。”提起这个,祁清绝的语气满意多了。 “那当然,自己人嘛!”凤凌泷有些讨好地一笑。 祁清绝果然被她这话说得心里一甜,目光间充盈着无限的温柔与喜欢,轻轻说道:“以后不要这么皮了,害我担心呢。” 凤凌泷咬了咬唇,还是说道:“在你能力范围内。” 祁清绝:“……”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凤凌泷回头看了眼,便瞧见祁昭明满面尴尬与警惕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望着祁清绝。 她有些无语,冲他招了招手,对祁清绝说道:“这次多亏四皇子与贤妃宫里的人了,若不是他们,我怕还要多躲一会儿。” 纵然不太喜欢祁昭明,可这一次,祁清绝对他的好感度却是大大提升,面上也露出了感激之意,冲祁昭明走近几步,说道:“多谢四皇子援手,这份恩情小王谨记在心。” 祁昭明嘴唇动了动,半晌微昂脑袋说道:“你为什么要谢我?我是帮凌泷又不是帮你,你不要替她做主!” 他说着,眼睛里露出了怨色。 以前,他与定王也不甚熟悉,可现在,他很讨厌定王,十分讨厌!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那个曾经十分喜欢那女孩的人——他的太子哥哥。 祁清绝多么聪明的人,一下子就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不喜,可他丝毫都不在意,一笑而过:“四皇子如何想都没事,但小王自会记情。” 祁昭明哼了一声。 凤凌泷也不知道他为何就突然发脾气了,但想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干笑一声,对祁昭明说道:“接下来还要四皇子帮忙,要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祁昭明打断了:“乐意之至!” 凤凌泷更觉尴尬,为祁清绝尴尬,不过还是立刻表态:“嗯,好,那我们商量一下计划吧。” 祁清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开口:“石手在回来的路上,马上就要到了。” 说完,他朝黑暗虚空处瞟去一眼,似乎,石手很快就会出现。 凤凌泷眼中一亮,点头道:“那好,就这样吧……” 其实计划也很简单,便是祁清绝最近研制了一味新药,比较适合祁昭明的病情,便将药给了琼林殿里的贤妃。只是这药的服法和用法比较特殊,一点也不能大意。贤妃便让太监领祁清绝身旁的两名属下亲自去内宫宫门处与照顾四皇子的内官见面。 四皇子的身体情况和他人不一样,里里外外也瞧过不少大夫。这深夜送药送诊一事也不稀奇。 何况,贤妃亦是她这方的人,自会帮着圆话。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石手也在他们走到琼林殿时赶了回来。 当祁昭明进入琼林殿后,先行拜见皇帝。皇帝果然很惊讶,询问来意。 祁昭明便将事情说了。 皇帝惊喜地问祁清绝:“果真如此?清绝,你真是有心了,朕其实亦不抱太大希望了。” 他确实有让祁清绝留意一些名方古迹或者绝世名医之类的,没想到他还真在这上面花了精力。 祁清绝面上宠辱不惊,微微施礼道:“陛下所关心的事便是臣所关心的事。四皇子的身体健康亦是社稷大事。” 皇帝龙颜大悦,对左右说道:“说得好,给定王赏赐!” 身旁的宫人们亦是满面笑容,立刻去办了。 皇帝也知道,定王府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但是他的赏赐便是他的心意。赏不在贵,而在于心意之重。 凤凌泷在一旁听着,嘴角不停地轻抽。 我去,这演得可真像! 祁清绝研制新药?开玩笑么?说实话,她从来没见过阅微阁有什么瓶瓶罐罐的东西,除了医书,便没见过他碰这方面的材料。 自己没事时还会捣鼓捣鼓,更在水阁有专门的研药室,这才叫研药好吧? 不过她也知道,祁清绝是不想动手罢了。他在医药学上的知识,绝不比这个时代的人弱。之所以不跟自己比,是因为古代中医的精髓与现代医术的先进各有千秋。 贤妃也走过来说了几句话,场面其乐融融。 凤凌泷瞟了一眼皇帝另一边坐着的祁浩瑞,嘴角微扬。 这样子若是还怀疑到他们头上,那可就没天理了。 果然,祁浩瑞神情凝重,目光一直在下座逡巡,含着寒冰一样的锋利。 不多时,有随从过来与他附耳说了什么,祁浩瑞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目光仍然没有放过大殿里的每一个人。 祁清绝回到宴座上时,凤凌泷依旧站在了原位。 几人均是面不改色,脸不红气不喘,根本看不出来任何异样。 在这一点上,凤凌泷是真心佩服石手了。 果然是跟着祁清绝的人,出手便知有没有啊! 殿里的欢声笑语继续着,凤凌泷却没什么心思去听。隔了会儿,石手又出去了一趟。 待他回来时,对祁清绝低声说了几句。 祁清绝并没有反应,石手却已站回原位,继续当木头。 这在殿内是很正常的主仆交流,也没人多注意什么。谁家没有个私事呢? 凤凌泷心里却无比好奇。石手这是说了什么呀? 她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祁清绝对她的声音十分敏感,听得她咳嗽,立刻就转头看了她一眼。 便是这一眼间,凤凌泷对他使了使眼色。 祁清绝微笑,冲她招手。 凤凌泷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将耳朵凑在他唇边。 一股热气扑来,耳垂竟然触到了少年人温软的唇。他的唇有些烫,甚至有些湿。凤凌泷感觉一股电流自脚底升起,身子竟有些酥麻。 故意的,故意的! 哪有附耳说话时碰别人耳朵的! 她的脸庞开始发热,红韵也渐渐从她的耳垂散开。 祁清绝说完话后,她故作正经地直起身子,脸庞却布满红云。 好在今夜的烛火太亮,不是站的近的,根本不会注意她的神态变化。 祁清绝看到她的反应,先是一怔,随后又喜又想笑,最终憋得自己的脸也泛上了红云,有些不大自然地转开了眼神。 石手:“……” 早知道爷不回来了!回来就是要受虐的! 凤凌泷半晌才平复了心情,想着祁清绝适才说的话,心更是松了下去。 原来今夜出宫的人可不止他们一波,就在刚才,便有好几个家族的下人领着主人的命先行回家,处理一些突发事务。 祁浩瑞这下可头痛了。 凤凌泷想着便乐,只是可惜不知他和赵仙姿说了什么。 想到这,她又悄悄打量四周,寻找赵仙姿的身影。 赵仙姿正安静地坐在赵贵嫔的身旁,看着殿下少年郎们展示风采。只是她的神态明显与上半场不同,眼神游离,坐得极为不安。 一旁的赵贵嫔拿眼看了她数次,不知是警告还是嫌弃。 此时,被席学士点到名的少年郎们几乎都发言完毕了,有宫人高呼一声:“千仪县主到!” 凤凌泷挑了挑眉。 她记得,祁千仪老早就往琼林殿这边来了,这会儿怎么才来? 转头一看才明白,原来祁千仪是从侧殿出来的。 女主角呀,这是最后来压轴的吗? 第510章 相亲宴(6) 那么,这会儿叫祁千仪出来干什么呢? 凤凌泷看着祁千仪穿着彩锦织就的长裙,头插各色首饰,如一只光采夺目的孔雀一样朝高座迈来。 长久以来身份给她带来的光环让她高调为人,即便是近年来的消沉也没能改变她。 祁千仪的眼神扫过那些少年人,闪过一丝轻蔑之色。 能配得上她的只有定王,只有那个大夏最优秀的男子! 这些人,哼,连他的脚趾都比不上! 她径直走到皇帝跟前施礼。 皇帝瞧了眼她今晚的打扮倒还不错,紧崩着的脸色微微松懈了点。 凤凌泷勾了勾唇。 适才祁千仪与赵仙姿见面时穿戴的便是这一套,只是当时她们所站的地方较为幽暗,并没有现在这么显眼。 她想着不由看了赵仙姿一眼。 祁千仪的摔倒到底是偶然还是后者真的绊倒了她呢?若是故意绊的,是积怨久了,有心破坏她的形象吗? 凤凌泷目光沉了沉,继续观察。 皇帝已将祁千仪叫到身边站立,才对殿堂里的众人笑道:“今天见到这么多出色的儿郎,朕心里甚是欢悦。朕的女儿千仪也想展露一下她的特长。” 他话一说完,殿内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皇帝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将目光投向祁千仪,眼眸内暗含警告。 作为皇室之女,祁千仪纵然再无赖,该学的东西总还是擅长几样的。加之今晚她装扮明丽,皇帝有心也让众人见识一下祁千仪出色的一面。 毕竟,这个女儿泼辣的名声广传于外,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祁千仪下座说道:“父皇,那我便抚一曲琴吧。” “好。”皇帝颔首。 祁千仪自然是早早就准备了今晚的演出的,故而冲不远处的侍女招了招手。 四名侍女穿着一色的飘逸衣装,抬着一架古檀木的琴移步而来,轻轻将琴搁在大殿中央,并在地上铺上一层红色软毯。 祁千仪走了过去。 又有侍女附上小金盆,让她净了双手,再一侍女用软巾细细擦拭她的十指,并抹上了一层软膏,第三名侍女则在琴架旁焚上一个紫金小坛盛着的香片。 她们的动作很轻,又极有条理,倒是极富美感。 众人看得乍舌。 凤凌泷则冷笑了一声。 虽说抚琴确实有这些规矩,不过到大夏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讲究了。凤姝便是极重礼仪也极具诗情画意的人,每次抚琴都会让红绫几个帮忙净手焚香。有一次便被祁千仪撞见了,她拿此事嘲讽了她很长时间。 却没想到,祁千仪一转身就做了同样的事。 太虚伪了。 祁千仪坐下后,两名侍女掀开了覆在琴弦上的雪青色软布,露出锃亮的琴弦。祁千仪双腕微抬,十指自然垂下,轻抚上去,便是一串悦耳的琴音流出。 她的琴声弹得还不错,虽然在凤凌泷看来,缺少了几分灵性,但在这个时代,更注重的是流畅和美感。 紫金小铜炉里燃着的不知是什么香,可以看到袅袅烟雾盘旋而上,甚至很快便能嗅到那股清香。 香烟绕美人,琴音穿千古,倒真是一副美景呢。 一众人等几乎没看过祁千仪的这一面,个个面露惊叹之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是平日里那个泼辣无赖的县主? 赵贵嫔一直沉着的脸终于再次露出笑容,眼底闪过得意。 她养的女儿还能差着吗? 就在大殿里气氛一派祥和之时,忽然,琴声一顿。 众人下意识地看过去,便见祁千仪伸手抚了下额头。 凤凌泷眼睛一眯,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心里吃了一惊。 来自医者的直觉果然没错,下一刻,祁千仪便侧身倒在了地上。 殿里诸人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地在座位上站了起来。 皇帝与赵贵嫔等人亦是起身,脸色大变。 “来人,叫御医!”皇帝忙喊道。 在他喊话时,离得最近的一名宫女已经飞快地跑上前,想要扶起祁千仪,却不知踩到什么东西,一跤滑倒,脚下那物事被她蹬到了后面。 那边侍立的太监眼疾手快地跑去捡了起来,说道:“好没规矩!这是千仪县主的东西,也能任你乱踩?你这摔倒,压了县主怎么办?” 他一面说,一面去看,却是个被踩散了的香囊。 “公公,还有呢,香囊里的东西掉下来了!”宫女忙爬起来,将地上一块云锦一样的东西拎了起来,生怕沾了灰似的,展开来扑了几扑。 可是,就是这一拎一展一扑间,那宫女突然就呆住了。 不止她呆住了,这一片的人全都看到了那东西,也个个面色怪异,如吃了屎一般,十分难看。 “这是……”宫女颤抖着声音问,双手更是颤得不像话,却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呆滞,竟然还是将那东西高高举着。这下,殿里没看到的人都很难看不到了。 那是一方黑色的内裤,并且是男子式样的。 这里的内裤男女样式分得很清楚,从儿童时期便这样了。所以,这种男式内裤,基本人人都认识。只不过,谁也不会这么正大光明地去欣赏它。 现在这情况,有些尴尬。 大殿内,除了祁千仪随侍的几名女官手忙脚乱地在扶她,小声和她说着话,其余声音一丝也没。 皇帝、赵贵嫔、赵家的人以及今儿来参选的少年郎们,人人都是黑着脸。 凤凌泷眼色闪了闪,不由自主地瞟向赵仙姿。 后者亦是露着满面震惊,看着这一幕。 祁千仪并没有晕厥,只是说头有些昏,女官们忙安慰着她。不大会儿,她们便发现不对劲了,怎么四周一点声音也无? 她们不禁抬起头,猛然便瞧见了那条内裤。 “怎么了?”一名精觉的女官面色微变,站起身问。 宫女忙说道:“这,这是刚才我在千仪县主腰带上踩散的东西。” 说着,她指了指祁千仪那散乱地拖在地上的腰带,果真是刚才绊倒她的那根。 女官闻言,脸庞豁然变色,上前一步,“啪”地一声,便给了那宫女一掌。 “胡说八道什么!这等肮脏东西怎么会是县主的?你这是要故意抹黑县主的声名吗?” 这一掌一吼在静寂的大殿内是那么突兀,但没人觉得不妥。这可是关乎县主声名的事啊,可不能胡言乱语。 大家尴尬地看着这一幕。 宫女眼里立刻蓄上了泪,却不敢生气,双膝一屈,跪倒在那女官面前,说道:“姑姑,不是奴婢胡说八道,这是从香囊中滚落出来的,大家都看到了!” 她说着指向那香囊,还补充道:“那香囊是奴婢不小心踩散县主的衣带掉落下来的,刚刚县主佩戴着,大家也看到了。” 女官心里的怒火“蹭”地一声就上来了,不敢去看祁千仪,冷声问道:“你这么急着给县主扣帽子做什么?是不是栽赃了县主心虚了?” 宫女慌忙说道:“奴婢没有!奴婢是怕惹事,奴婢怕惹事,说的都是实话,想给自己证明。大家都看到了的事,不能冤枉奴婢!” 说着,她拼命在地上磕起头来,不一会儿,便有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便是那香囊,无论是色泽还是纹地都与祁清绝的腰带、衣服一模一样。嗯……这只香囊也确实是她刚刚佩戴的那个,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做不得假。 一切都合情合理。 凤凌泷眼眸微眯。 她似乎明白什么了,可还有些细节处想不懂。 “够了!”赵贵嫔站了出来,脸色冰冷,说道,“县主是个自爱的女孩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这宫女得好好审问!” 她锐利的双眸直视那名宫女。 宫女被其他人拦住了继续磕头,脸上的表情却极其痛苦,让周围人看得都心疼。 赵贵嫔忍住了心烦意乱,说道:“把她带下去。” 凭她多年混后宫的经验和对女儿的了解,一眼便看出了这事是被人算计了。敢在她头上算计,还是这样的事,当真是狠! 赵贵嫔心里的气怒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也只能压下去。 这事气就气在别人未必会怀疑,毕竟,当场抓着证据,千仪的性子又确实不讨喜…… 就在几名嬷嬷上前准备带人时,贤妃的声音忽然含笑传来:“贵嫔妹妹,莫急。这事确实是要审,不过还是交给本宫来办吧。一来,本宫现在是代管六宫的身份,出面会比较妥当;其次,本宫也是为妹妹着想。若是您来审,无论结果是什么,他人都未必会信服。交与本宫,若是冤枉了千仪,本宫自会为她讨个公道,谁敢怀疑?” 这番话也确实说得在理。 只是对赵贵嫔来说,像一柄诛心之剑,插入她心脏里。 以往唤着她“贵妃姐姐”的贤妃,如今居然也以姐姐自居了,这声“贵嫔妹妹”和“代管六宫”简直就是打她的脸!她却根本无法反驳! 不过,这件事太重要了,她才不管别人信不信,都要揽下来,用自己的方法解决。交与贤妃办?那恐怕才是落入虎口吧? 第511章 相亲宴(7) 贤妃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可她代管六宫,这也在她的职权范围内。她摸不准皇帝是什么想法,是不是想出来一个人保一下祁千仪,因此她站出来了。 赵贵嫔虽然不信任她,却也不怀疑此事是贤妃所为。这宫里,若说还有人不会被她怀疑,那大抵就是贤妃了。作为海上公主,她在大夏没有根基,唯一安全的办法便是谁也不投靠,保持中立。 可惜的是,赵贵嫔能算准贤妃的心,却算不准贤妃儿子的心,故而她并不知道贤妃与凤凌泷的私约。 贤妃见赵贵嫔坚持,便站到皇帝身边不说话了。 此时,祁千仪已经好转,被侍奉的宫女扶起来后,面对大殿里肃重的气氛尚还有些茫然。宫女们谁也不敢和她说真相。 祁千仪只得走到赵贵嫔身边,轻声问:“母妃,怎么了?” 赵贵嫔看见她,心里又心疼又气恼,什么话也没说。 祁千仪直觉她脸色不对,也不敢开口再问。赵贵嫔是她最惧怕的人了。 她没开口,皇帝却开口了。 “千仪,那物事是你的?”皇帝说这话时脸色也崩得极紧。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他的家事即是国事。 祁千仪看着转到太监手里拿着的内裤时,先是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脸色通红地说道:“那,那当然不是儿臣的。儿臣怎么可能有那物事,也用不着啊!” “是在你香囊里掉出来的。”皇帝紧盯着她的眼睛问。 纵然是他的亲女儿,此事发生在这么多双眼睛前面,他也不能循私。 祁千仪又急又气又害怕,一个劲地摇头:“父皇,真的不是儿臣的!” 就在这时,那不大情愿拿着一条男人内裤的太监忽然“咦”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凑近眼睛,说道:“陛下,这上面还有字呢!” “字?什么字?”皇帝皱眉问道。 赵贵嫔直觉有些不妙。 太监却已经用他那尖利的嗓音念了出来:“清馆。” 所有人都微微张大了嘴巴。 清馆是京城一家娱乐场所,类似于青楼,不过里面养的都是男妓。他们的服饰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共同点,都会绣上“清馆”两字。 而有件事大家众所周知,那是祁千仪几年前女扮男装去清馆玩过,还被当时的言官告了一状。不过因为当时她年纪小,纯属胡闹,大家也没多说什么。 可如今,千仪县主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的香囊里私藏着男人的内裤,这件事的后果可就严重了。可以说,她的声名将一落千丈。 皇帝的脸都绿了。 他紧握住了拳头,一字一字说道:“此事便交与贤妃处理吧。” 他也想让贤妃调查个水落石出。 如果是阴谋的话,那必然是牵扯到赵家和皇权的,这事由贤妃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然,他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白光射将过来。 “保护陛下!”反应快的内卫立刻拔剑出鞘,挡在皇帝面前。 不过那是因为他们的反应速度奇快,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因为那道银芒不是冲他们来的。 大殿中央原本跪着的宫女却是身子一挺,发出一声闷哼,便倒了下去。她的喉间插着一柄短袖箭,快得血都还没流出来,人已经一命呜呼了。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两名御林军已经拎着一名穿太监服饰的人扔到了地上。 那人手里还拿着一张袖珍小弓,显然正是刺杀者。只是他面堂发黑,嘴角流着黑血,是中毒身亡的样子。 “陛下,此人并非宫里太监,是混进来的奸|细。”平太监斗胆上前,查看了他的容貌,很自信地说道。 赵贵嫔脸色有些激动,说道:“陛下,您看到了吧?这是阴谋。他们怕贤妃审问这名宫女,便来了个杀人灭口!” “皇帝的脸色可谓是难看到了极点,即便是祁千仪的事情也没能让他露出如此表情。 皇宫里混进奸细,那还了得! “此事必须要彻查。”他缓缓开口,好让自己把话说清楚,“此事已经不仅仅关乎千仪县主的名声了,其严重性朕无法估计。朕便交与宗人府查办,内宫由贤妃辅查。” 张宗令与贤妃立即领命。 这场宫宴到这个地步显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皇帝以千仪县主的身子不适为由,解散了宴会。 凤凌泷望着被宫女们搀扶下去的祁千仪,眼中若有所思。转眼间,她与贤妃目光对视了一瞬,换了个眼神。 在准备与祁昭明演戏后,贤妃自然知道了她的身份。 今天本是来看热闹的,却没想到,看了个这么大的热闹。 那宫女当真是被同伙射死的吗?如果是,她为什么不选择自己服毒身亡呢?死亡还要搭上一个同伙,那伙人脑子没毛病吧?还是说,这后出来的人是赵贵嫔安排的,以此来混淆视听? 思考着的时候,大殿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一群宫人来回忙碌着收拾宴桌,井然有序,毫不凌乱。 皇帝也下去休息了。 祁清绝似乎是嫌人多,坐在那里等待。 见状,凤凌泷感觉浑身自由了许多,与祁清绝低语道:“我上去看看。” 她说完走到祁千仪适才表演的地方。 琴架与地毯都被带走了,椅子却还摆在那里,有些孤零零的。 有宫女上前欲要搬走,凤凌泷冲她摇了摇手,笑道:“能等会儿清扫这里吗?” 宫女愕然地看着她。 祁清绝却自身后走来,说道:“退下。” 宫女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书童竟是定王府的。她忙收敛了神色,给祁清绝行了个礼,去别处干活了。 凤凌泷顾不得她,蹲下身子,右手轻轻抚过地面。 地面上有一些黑色的粉末,还散发着幽幽的香味,是刚才紫金小铜炉里燃着的香料掉下的渣尘。 她捻了一些,在鼻端嗅了嗅。 香味太重,一时她也无法分辨。 于是,她用双手拢了一些,装在随身带的一个小玉瓶内。 祁清绝知道她通医理,也不阻拦,只是不放心地看着。 正在凤凌泷忙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略带磁性的嗓音,很熟悉,也让她心里一惊。 “定王,您这是做什么呢?”问话的是祁浩瑞。 凤凌泷心里暗骂一声,这家伙刚才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祁清绝的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据说千仪县主用的是上好的龙涎香,这香末可以入药。” 凤凌泷这会儿已经装好了,转头给祁浩瑞行了一礼,默默退到祁清绝身后。 尼玛,幸亏她今天易了下容,又改作男装,不会被祁浩瑞认出来。 祁浩瑞果然没有注意她,而是望着祁清绝,目光中闪过一抹审视,转瞬又不见了。 “定王的医术天下无双。”他赞道。 “可惜了,本王不爱炼药。四皇子的事若非陛下所托,本王亦是不想动弹。这香末,是给本王的母妃预留的。”祁清绝淡淡答道。 提到老定王妃,祁浩瑞的神色更敬重了几分,笑道:“王妃的医才那更是没人能比。” 祁清绝笑了笑,说道:“太子早些休息吧,本王告辞了。” “恭送定王。”祁浩瑞对他那可是相当客气。 他客气,祁清绝便不客气,真的就这样抬脚走了。 凤凌泷跟在他身后,很想笑出声来。 祁浩瑞一定很憋屈吧?不过他没有一点办法。大夏是不能没有定王府的,因为让他更憋屈的还有世家。 走出宫殿,便有贤妃的宫人上前悄悄传话,言道贤妃让她寻个机会过去,可以借四皇子生病的名由。 她知道,贤妃接了这棘手的事情,内心一定也是崩溃的,必要找她商量。 刚要说什么,祁清绝却冷声接过话道:“今儿太晚了。给你们娘娘回话,好生歇息一夜,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宫人哪里敢和祁清绝说什么,立刻答应了离开。 “走吧。”祁清绝这才看向凤凌泷,眼神温和下来。 “你倒是会做主。”她轻声说了句。 “我不替你做主,你能拒绝得掉?”祁清绝轻哼一声。 凤凌泷的唇角忍不住弯起一抹弧度。 贤妃今晚帮了她大忙,她还真不好意思拒绝呢。但今晚她也累得够呛了,明日再好生查这事,说不得,还真能帮得上忙。 贤妃听了宫人的回话,眼角一挑,笑道:“定王倒还真呵护着她。” 她眼里也尽是满意之色。 没什么比队友更靠谱这种事更能让她安心的了。 来时的马车再次驶行。只是回去的路上,四周的光亮明显黯淡了许多,唯有微弱的月光倾洒在车身上。 黑沉沉的马车内,凤凌泷的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玉瓶,脑海中回想着皇宫里发生的事。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祁清绝忽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凤凌泷顿了一顿,没能立刻答出来。 赵仙姿的事,她都还没告诉他呢。 不过,瞧他今日的表现,耳目灵通得很,或许早就知道了。 想了想,她说道:“赵仙姿进宫一定不是偶然,有她的目的。今天晚上,我看到她和太子见面了。在她与太子见面前,她与祁千仪也私下里见了一面,还让祁千仪摔了一跤。” 至于赵家的阴谋,她还是忍住没提。 “石手和我说了这事。”祁清绝冷静地判断道,“不过我在想,赵仙姿看上去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可那么短的时间里,她怎么把东西塞进去的?”凤凌泷摇头。 “为什么是塞不是换?”祁清绝问。 凤凌泷一下就明白过来。 当时,两人在黑暗里摔倒,她探头去看时,中间两人爬起来其实也要了一些时间的。宫里的香囊系在腰带上的手法几乎是一样的,赵仙姿如果熟悉了这种方法,解下祁千仪的香囊再换一个完全可以。 这个香囊与祁千仪这专制的新香囊一模一样的话,她又怎么可能怀疑? “那祁清绝在大殿里突然晕倒,便是为了让那宫女踩散香囊?” “拿过来。”祁清绝开口。 凤凌泷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指间的玉瓶便到了他手里。 祁清绝熟练地拔开瓶塞,嗅了一嗅,说道:“这是一种毒香,不过单用没反应,碰到另外一种药粉时会让人中毒。如果香囊是赵仙姿放的,那么她衣服上一定被洒下了另一种药粉。并非直接融合,毒性不大,但祁千仪吸进鼻中,会引发短暂的晕眩。” “你对毒比我还在行。”凤凌泷讶异道。 “见的多而已。”祁清绝一点也不骄傲。 凤凌泷赞赏地点点头,跟着他的话分析:“赵仙姿做这事必然不是赵家人的意思,那只可能是太子。太子与祁千仪走得近,知道她的喜好,安排毒香和香囊不在话下。” 赵仙姿进宫就是为了对付太子。而现在,她明显是和太子合作对付赵家了。 看来,是赵家伤透了她的心吗? 若真是这样,其间的关系可就复杂了。 祁清绝对这些似乎不感兴趣,只是眉头紧皱:“太子不好好学习,理会这些肮脏事做什么?这些事并不用他操心。” 凤凌泷听了心里很不舒服,撇撇唇道:“太子不就是这种人吗?他不用用手段,不毁毁别人,又怎么当得上太子呢?” 他如今对付祁千仪的方法可跟当初对付自己的方法如出一辙,同样是靠男女关系来毁掉一个女人所有的声名。 连手段都不改一改呢,她在心里冷哼一声。 祁清绝转头看她,黑夜里,只能瞧见那微微发亮的脸庞。 他微笑道:“你说得对。” 凤凌泷吃惊地挑眉,“你也赞同?” “为帝王者,必须会攻人心计。若是连自保或上位的能力都没有,如何去统治天下?” 凤凌泷无语。 半晌,她开口:“这么说,你觉得他做得好?” “那要看他的大局观了。”祁清绝闲闲答道,“若是他一心为民,真正想要治理好国家,一些手段无可厚非。” “使手段的人品质能好到哪儿去?”凤凌泷反问。 祁清绝忍不住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含笑道:“那可不一定。我面前这个丫头是不是爱使手段的?我不也喜欢得不得了吗?” 凤凌泷突然无话可说了。 第512章 过年(1) 她从不会说自己有多好,可至少她凭着良心生活,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绝不会毁掉它。 祁浩瑞不是这样的人。他野心勃勃,想要什么便穷尽一切办法去争取,哪怕是伤人性命。 可似乎,在祁清绝他们眼里,帝王是可以这样的。 想了想,她说道:“或许工于心计是需要,但如果没有人性,他是不会将国家和百姓放在心上的。” 在祁清绝开口前,她又快速补充道:“无论如何,赵贵嫔也是养了他多年的母妃,这般对他的妹妹,是一点都不记恩情了吗?就算真的不想赵家得势,也有很多别的法子走,为什么偏要这么恶毒呢?一个不记恩的帝王,你觉得他会治理好国家?还有,陛下算是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了,可他也不会对自己的女儿这样,连陛下都不忍心做的事太子却下得了手,这不是很可怕吗?” 皇帝确实是个狠心的人,对凤家亦是下得了手。 但他至少还保全了凤家人的性命和声名,留了凤家血脉。祁浩瑞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祁清绝沉默了。 良久,他叹了一声,似是有所感触。 “这件事,确实做得太过。” 这也是为何他刚才皱眉的原因。 凤凌泷亦没再开口。 两人感觉得到,朝廷又要起风了。 次日,凤凌泷进宫赴贤妃的约。 贤妃故意在她面前揶揄昨晚的事,倒教凤凌泷有些不好意思。 言归正传后,凤凌泷将自己的猜测都告诉了贤妃。 贤妃还是第一回知道这些事,惊讶得合不拢嘴。 “赵家胆子这么大?”她简直不敢相信。 “谁知道呢。”凤凌泷撇了下唇。 “那这可就复杂了。”贤妃的脸色化为凝重,自言自语道,“本宫还想多活几年,看昭儿娶妻生子,这种事,本宫就不参与了。” 凤凌泷笑:“那就坐山观虎斗吧。” 此事,都不参与最好。 她们是这样想的,宗人府的张宗令如何不是这么想的呢? 纵然皇帝迫切地想要查案,但这桩案子涉及的范围广而杂乱,最终成了无头公案,没有任何结果。 但祁千仪的事情还是被好事之者传扬了出去,很快便是路人皆知了,甚至于酒馆茶肆都有人讲着改编的段子。一夜之间,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龙女沦为千万人口中的笑话。 皇帝闻说了此事勃然大怒,却也不能随便给百姓禁言,只能将怒气转发到群臣身上。 一连几日的早朝众朝官都是苦不堪言,一个个被皇帝骂成了狗。 但也有不怕死的朝臣,如言官,他们的职责便是向皇帝提各种意见,而且皇帝还不能生他们的气。 便有言官要求祁千仪剃去青丝,去尼姑庵伴青灯古佛度过下半生。 这道折子到皇帝手里时,他正独坐窗前,呆呆地沉思。 看到折上的内容,他只是冷笑一声,扔到了一旁。 “陛下。”平太监不知如何劝慰他。 皇帝说道:“上回有个书生,家境贫寒,他一定愿意娶千仪。” 将祁千仪嫁给这样的人,也能断绝赵家的念想。放她在尼姑庵就算了,她那样的性子,能闹腾出什么样的事来? 平太监会意,说道:“老奴这就去办。” 不过,这件事很快又被赵贵嫔知晓了。 赵贵嫔如何会同意将自己的女儿嫁个没权没势的穷书生?她找皇帝闹,要求一定将女儿嫁给户部侍郎之子刘远。 皇帝的脸面丝毫挂不住,虎着脸道:“你想嫁,刘家就愿意娶吗?你当真要拿权势去压?” 赵贵嫔抓着他的话道:“若是刘家愿娶,陛下肯同意吗?” 皇帝心里对这个妃子已经厌恶到了极点,凉凉一笑,说道:“你自己决定吧,朕不管了!” 他就不信,赵家结个姻亲还能结出什么花样来。既然他们要与刘家联姻,那就联姻吧,从今后将刘家打入黑名单,找机会削弱就是。 朝堂之上,不就是你强我弱,你弱我强的拉锯战吗?他都烦透了这一套。 刘家的人果然提出迎娶千仪县主的想法,谁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作为新郎官的刘远心里一定不大情愿。 婚事便这样匆匆定了下来,待开年两人便完婚。 凤凌泷也离开了严府,回到久违了的风府。 风府,即她心里的“凤府”,是她如今在京城的家。 孟萝见她回来,高兴得什么似的,店铺里的生意也交与周福和高掌柜去打理,开始忙碌着年关要做的事。 如意和喜宝见到凤凌泷的次数也不多,却知道她很厉害,自己能过这样的好日子全都因为她。所以刚开始两个小丫头对她很拘谨,可相处一日后,和她就熟络起来了。若非凤凌泷依旧男装,她们一定“姐姐长”“姐姐短”地跟在后面跑了。 凤凌泷看着她们活泼的性子,尤其是如意,当初的孤漠胆小已经少了很多。孟萝失女数载,失而复得,自然是倾尽了所有的母爱。生活在母亲身边的孩子就是幸福哇! 平常雅静的风府内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极其和谐。 邻居家的胖商人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回归,一家人提着贺礼满面和气地上门来了,并言道他们马上就要回老家过年。 凤凌泷收了礼,但隔天便又换了些东西送了回去。既不得罪人,双方又和和美美、热热闹闹,还不欠人情。 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外公不能享这天伦之美。 凤府二房,又怎么会记得起外公这号人呢?不去祸害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暂时不能接外公出来,但凤凌泷还是悄悄去看望了他,并询问凤羽一些外公过年的安排等事宜,叮嘱他做好驱寒保暖等措施。 随后几日里,祁清绝、宁雪金和得到消息的席郁娟都来风府看望她。 看到席郁娟明显憔悴的样子,她既心疼又无奈,不由想到了三歌凤吟。 三舅舅远在边关,年关亦是不会回来,那么凤吟,他在哪过年呢?他一个人也会很寂寞吧? 凤凌泷眼睛一亮,这不是可以请三哥和她一起过年的吗? 主意一定,她便又向席郁娟抛出橄榄枝,请她三十那天午后来风府吃年饭。据她所知,像席府这种大家族吃年夜饭通常都在傍晚时分,因为有些子弟白日还要当班。傍晚吃完年饭,正好出去看烟火。这样席郁娟吃两顿年饭,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席郁娟也想多陪陪她,立刻就答应了。 自从上次凤凌泷与祁清绝将她送回去后,她母亲也不再排斥凤凌泷了,必然也会同意。 说好了后,凤凌泷便去了兵马司找凤吟。 如她所料,凤吟一直没回凤家,即便是年关,也在兵马司当值。 看到凤凌泷来,他很惊讶。待听了她的来意后,凤吟有些不太自然地笑道:“这个就没必要了吧。” 叫他一个单身男子去千金小姐家过年?怎么说都不妥吧? 凤凌泷却嘟起唇道:“凤吟哥哥,你一定要来,我是拿你当哥哥待的。” 凤吟赶紧推辞:“这不一样———”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凤凌泷打断,“没什么不一样。我在家是男子打扮,周围人也不知道我是女孩子,你来也没人会说我的闲话。你若不来,我可就不高兴了。” 凤吟无奈之下,只好点头:“好好。” 凤凌泷这才笑将起来。 凤吟只觉得她的笑容极甜极美,有很是熟悉,像是有一个故人的影子。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他摇了摇头,嘴角生出一抹苦笑。 凤凌泷如愿以偿,离开兵马司后心情极好,一路便去了定王府。 腊月二十八了,定王府却依旧没有半点年味儿,便连门前的大红灯笼都没张,一如往常。 祁清绝正在阅微阁里练剑。 凤凌泷很少看到他练武,便静悄悄趴在栏杆上观望。 少年人只着一身白色中衣,墨发也没束起,任那黑色长发随着身体的转动而飞起。他右手执一柄银光闪闪的利剑,一劈一斩间银光闪烁,呼呼不绝,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凤凌泷睁大美眸,不错过每一个瞬间。 直至那道身影忽地一闪,竟出现在眼前,方才吓了她一跳。 “看出神了?”祁清绝含笑问她。 他披垂着头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多了几分飘逸,尤其是白色衣衫,衬得他如天神一般俊朗。凤凌泷瞧着他的眉眼还觉得有些陌生呢。 “不认识了?”祁清绝眼里盛满笑意,伸手摸摸她的头。 即便他在笑,可凤凌泷还是看出了他有几分被盯久了的不自在。 她忍不住露出一抹狡黠,往前一扑,就跳进他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腰,说道:“哇,好帅!” 她明显感觉到被她抱着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她抬头去看时,就瞧见祁清绝的脸庞微微泛红,神色有些窘迫。 这家伙,练剑都不带脸红一下,气喘一下,可被她调戏就束手束脚了。 凤凌泷忍不住在他怀里咯咯直笑。 祁清绝这才恢复了常态,伸手拥住她的肩头,说道:“胡闹!” 说是这么说,他的嘴角还是浮上一丝甜蜜的笑。 凤凌泷这才不和他闹了,站直身子道:“快去添衣,别冻了。” “我去沐浴,你进屋等我。”祁清绝指了指主院的屋子。 “我去府里逛逛可以吗?”凤凌泷问。 “当然可以,这定王府对你没有禁地,哪都能去。”祁清绝笑道。 凤凌泷吐吐舌头,心想小书房她不还是不能随便进么?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待祁清绝准备沐浴时,她便闲逛起定王府来。 这座府第可不小,有好几进。别看它年月久,很多建筑已经沉旧,但整座府第的设计与所用的材质,无不透露着大气与沉稳。徜徉其中,浮躁的心也会平静下来。 窦伯充当了她的导游,一面引她逛各个院子,一面介绍,并注意看凤凌泷的神色。 虽然不知道凌泷小姐能不能被主公主母承认,但他清楚地明白她在小主子心里的地位。加上凤凌泷待他和善,他也很喜欢这丫头。 这会儿瞧凤凌泷逛这古朴的王府,眼中有欣赏之色,却没有一点贪婪与野心,窦伯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她在王府溜哒一圈回头后,祁清绝正走到半路来寻她。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锦袍,头发洗过,松松系着。许是太热,他衣袍的第一粒扣子是解开的,依稀可见白皙的喉结。凤凌泷走向他时,嗅到了一股皂荚的香味。 凤凌泷忍不住将脸贴到他衣服前,深深吸了口气,说道:“真香!” 祁清绝这会儿有了心理准备,表现得很淡定了。 倒是身后的窦伯,整个人如石化了般。 我的天,小主子对凌泷小姐竟这么纵容的吗?他可是有轻微的洁癖,几乎不让人近身的。 祁清绝嫌他呆站在那里碍眼,一个眼刀子飞过去。 窦伯摸了摸鼻子,默默退下。 待他走远,祁清绝才说道:“窦伯是我父王母妃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他眼里有几分担心。 凤凌泷则言笑晏晏地看着他,说道:“你瞧着我像会被欺负的人吗?” 看着她那狡黠的双眼,祁清绝也不禁露出笑容,心放了下去。 是啊,她这样的古灵精怪,不欺负人都不错了。 凤凌泷与他回到阅微阁,见这里也冷冷清清的,便问他:“难道你不在京城过年吗?” “在。”祁清绝答得简洁。 “可府里一点喜庆的摆设都没有。”凤凌泷很不解。 祁清绝笑道:“摆了还要下,多麻烦。年关与平常也没什么区别,反正还是我一个人。” 说到这,他突然深深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一怔,有些心疼他。 是啊,他父王与母妃都不在大夏,年年都是一个人过年么?那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呢? 她不敢问,也不忍问,便说道:“要不,你到我家过年?” 说完,她轻咳一声,正要补充一下,祁清绝却已答了声“好”。 他的眼中有喜悦之色难掩。 “还有两个朋友。”凤凌泷还是说了出来。 第513章 过年(2) 祁清绝闻言,眼眸微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不是特地邀请我的?” 凤凌泷却已经察觉到他有些小失落了,忙笑道:“原本是想邀请你一个人的,可怕你不适应,也不习惯。” 同样一件事,换一种说法也未尝不可。 祁清绝听了果然露出喜色,笑道:“嗯,人多些也热闹些。” 凤凌泷的心才放了下去。 只是,她真的很怕这个冷场王到时候让三哥和席姐姐不自在呢。 转眼便到了年三十这天,晌午时分,她便派人接了凤吟和席郁娟过府。凌风阁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极好,除了亲信之人,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风府所在的地界好,园子也极美,在孟萝的打理下更是添了温馨的气氛。 如意和喜宝拿着小小的红灯笼和红色剪纸跟着下人们到处跑,小脸上漾满了笑容。 席郁娟与凤凌泷并肩站在廊下,看着那两道小小的身影,突然心中一动,转头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也恍若有了心灵感应一般,回望向她。 眼神对视间,席郁娟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没错,就是这双眼睛,即使做再多的掩饰,也还是她。 她果真还在自己身边。 “阿姝……”她在心里念了一遍,轻声说道,“是否想起了那些回忆?” 凤凌泷“嗯”了一声,认真地看着她。 曾几何时,她们两个也如这一对小女孩一样,下学后也会偷偷去扑蝴蝶,捉蜻蜓。那段记忆,恐怕是最纯真最不掺杂杂质的了。 故而,当二人再看向如意和喜宝时,眼中带上了几分羡慕。这个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啊! 凤吟从身后走来,顿住脚步,看着二人并肩站立的背影,心中亦是一动。 他与凤凌泷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算起来只是个露水朋友,可不知为何,总感觉特别投缘。渐渐的,他也会发现她的身上有些那个人的影子。 尤其是现在,她和席郁娟站在一起,真的很和谐。 或许,阿娟也是有那种感觉吧。 不过,也只是感觉而已,他知道不可能,也不存在。 凤凌泷还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了头。 凤吟笑着走上前,问道:“这里还不错吧?” “很好,很温暖。”凤吟如实点头,眼里还带着笑意。 他原本以为来这里会很拘束,却没想到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里看到了阿娟。 虽然如今面对她,他的的心绪有些复杂,可见到她的欢喜大于难受。 席郁娟也看向他,目光中满是依恋。 凤凌泷在心里轻叹一声,说道:“你们两个先聊聊,我去帮小姨一会儿。” 说完,她便去了孟萝那里。 相信这二人必是有很多话要说。 孟萝正在安排下人们的新年压岁,见凤凌泷来,脸上立刻带上笑容。 “凌泷,怎么不陪朋友?别怠慢了贵客。”她而今也算在京城见过世面的人了,生活比以前好了一大截,却还保持着谦虚谨慎的作风。 “让他们聊一会儿。”凤凌泷一面说,一面注意到她手边分得好好的银锞子。 “这是刚刚李彪叔送来的?”以前,凤凌泷喜欢直呼李彪的名字,可现在,还是礼貌地加了个“叔”字,以示礼貌。 孟萝被她锐利的双眼一盯,立刻有些不太自然,脸庞微红,手上动作也慢了下来。 顿了下,她说道:“嗯。” 看这反应,还真有了八成可能性。 她索性也不再掩饰,直接问:“小姨,李彪叔对你是不是特别好?” 这回孟萝的脸胀成通红,抿唇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看着你的面子吧。” 凤凌泷想了想,李彪跟她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从他的为人处世来看,是个十分实在的人。就算当年他落草为寇,也是逼不得已,倒也没做什么丧尽天良之事。 “凌泷。”孟萝轻声道,“他可能有他的想法。不过,我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我知道,如我这般的妇人,瓜田李下委实不好,但我还想帮你看生意。” 凤凌泷心下十分感动,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道:“小姨,咱不是那种保守的人。如果你真觉得他可靠,可以试着在一起。” 孟萝却因为她的话慌忙地摇头,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不不,那是绝对不行的!我不会做这种事。” 凤凌泷:“……” 好吧,她的想法是前卫了些吗? 她想说什么,但瞧着孟萝的坚决终是闭了嘴。现在这样,小姨也很开心啊,那就这样吧。 待凤凌泷从孟萝房里出来,走到花圃时,便看到凤吟与席郁娟迎面而来。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不知是喜还是悲。 凤凌泷正要开口,小丫从主路飞快地跑了过来,说道:“小姐,定王来了。按您的吩咐,已经请进来了。” 定王? 凤吟和席郁娟都还不知道这件事,闻言有些愕然。 凤凌泷拍了拍脑袋,笑道:“瞧我,忙着招呼你俩,都忘说了,祁清绝也和我们一起过年。你们不要拘谨,他只是话少了些。” 凤吟:“……” 只是话少了些吗? 席郁娟:“……” 都直呼其名了,阿姝与定王的关系真不错啊。 很快,祁清绝便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他今儿穿了一身崭新的雪青色锦袍,肩上裹着一条黑色狐毛披风,将那张如玉的脸衬得越发冷肃英俊。 席郁娟和凤吟忙上前施礼。 凤凌泷见状,也不好直挺挺地站着啊,于是小跑到他跟前,屈膝道:“小的欢迎定王大人驾临寒舍,寒舍真是蓬荜增辉啊!” 她今日已经换回了女装,不担心会被什么人看见。所以这模样说这段话有些滑稽,引得祁清绝嘴角露出笑容。 他微转过身,石手忙上前一步,双手托着一样东西送过去。 那是一条白色狐毛的裘领,与他颈上的披风有些像,只是颜色更纯更好看。 祁清绝将狐裘披到她肩上,还将前面的扣子给扣了起来,笑道:“本来想早些送你的,无奈纯色雪狐太难捕捉了。” 凤凌泷感到颈部暖洋洋的,可更暖的是她的心。 她睁着大眼望着他,眼里是说不出的情意与喜悦。 祁清绝的心都甜化了。 原来,送礼物竟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嗯,这个可以有。 明天就三十了,小鹿在这里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幸福,万事如意!因为一些事情,心情不大好,今天就更两千字了,抱歉啊! 第514章 过年(3) 凤凌泷披上雪貂皮毛制成的领子,整个人都被衬得美丽无比。 祁清绝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看向凤吟和席郁娟,微微颔首。 两人回以一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孟萝在一众仆人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诚惶诚恐的表情,领头向祁清绝行礼:“民妇恭迎定王大驾!” 虽然凤凌泷告诉了她,她也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看到定王来家里并准备在这用年饭时,孟萝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祁清绝依旧如上次一样,侧身避开她的礼,说道:“夫人客气了。今日小王是以凌泷朋友的身份来您这过年的,您只拿小王当晚辈便可。” 在外人面前,他还是称不惯“我”,“小王”已经是他的谦称了。 孟萝更是受宠若惊,不知道回什么好。 凤凌泷见状,含笑开口:“小姨,您就别拘谨了,快去忙你的。” 说完,也不给他们回话的机会,转身便招呼祁清绝:“走,我带你逛园子去。” 虽不是第一次来,可祁清绝仍旧兴致勃勃地跟上她的脚步。 他一走,不大自然的气氛立刻得以化解。 席郁娟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眼光闪了一闪。 他们想在一起,恐怕比自己想和凤吟在一起还要难吧? 凤凌泷与祁清绝走走停停,有说有笑,倒是极其愉悦。逛完府第后,也到了年饭开始的时候。 大厅里,侍女们鱼贯而入,布好膳桌;厅外院子里,小厮们则抱着鞭炮焰火准备点放。 待人都齐了后,轰隆隆的鞭炮声响彻半空。孩子们捂耳奔跑,甚是兴奋。 主客在正厅用膳,下人们则轮流去侧殿用年饭,合府上下其乐融融。 虽是年饭,用膳的规矩可还是在的。除了开席前的敬酒祝福外,其他与平常无异……如果不算席后的派发红包。 用完膳食,下人们也早早候着,撤去席面,上了清茶点心。 孟萝这才笑眯眯地唤侍女,春很快托着一个精致的托盘走来,托盘上面放着一包包用红纸裹好的银锞子。 她冲众人笑道:“新的一年,你们又长了一岁,一定得收个压岁钱,保来年的平安。你们今儿是客,就得受我这主人的压岁钱。钱不多,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着,她取下银锞子,一个个地送到几个年轻人手里。 凤凌泷也很意外,没想到孟萝如此细心,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将家交与她打理简直是毫无后顾之忧啊。 她握着份量其实很足的压岁钱,眼底浮上暖色。 去年今天,她和孟萝、小丫是在冷清的荷院度过的。没有灯笼,没有春联,没有鞭炮,甚至没有一顿像样的年饭。至于压岁钱是有的,只是几个铜板。 但那时,她已经很开心了,因为再苦的日子里,都有小姨陪伴。 如今的生活与那时比起来,真是好了太多啊。 再次看向孟萝,她眼里有水花隐现。 “小姨,你辛苦了。”她说着轻轻抱住孟萝,撒娇似地在她手臂上蹭了几蹭。 孟萝一怔,脸庞微微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侄女儿亲昵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丫头,说什么傻话呢!”孟萝早如她一般深有感触了,见她这样,眼圈一红,强忍着没露出异样。后面的话,她想说,却又吞了回去。 “嗯。”凤凌泷笑着看她,眼光一闪一闪的,极其可爱。 祁清绝正拿着压岁钱有些发怔。 这是多久没有收到压岁钱了?父母早早离开大夏,他在定王府的身份地位都是独一无二,一向都是他给下人派发压岁钱,从没收过别人的压岁钱。 这会儿看着手心被鲜艳的红纸包着的银锞子,份量不多,却让他极为喜欢和珍重。 听到周围的动静,祁清绝才从这种情绪里回过神,一抬头,便看到凤凌泷依偎在孟萝怀里的画面。 他抿了抿唇瓣,眼底有着难以言说的忌妒与渴望。 他也想那样被她对待,而不喜欢她那样对待别人——即便是小姨也不喜欢。 发完压岁钱,孟萝便离开了,将空间留给年轻男女。 席郁娟便说起今夜京城的中央广场上将有一场盛大的烟花节,约凤凌泷同看。 中央广场位于皇宫御道前,每年的烟花节都会在此举办。皇帝将率群臣前往观看,所放烟火皆是皇宫珍品,很多还是海外运进来的,十分新颖。 为了皇帝的安全和不发生踩踏事故,烟花节这晚将限制平民百姓前往中央广场。虽然有些残酷,但这是皇权下的事实。接受了事实的百姓们自然也不甘心,便将周围的几条街都挤满了,在远处看也还是不错的。 以前的凤姝还是有幸观看到烟花节的。不过她不能轻易出现在民众前,所以只能站在皇宫最高的阁楼上远远观望。 这会儿凤凌泷听说可以去中央广场看,自然十分喜悦,点头道:“好啊。” “那晚上我来接你。”祁清绝很自然地回答道,直接切断了她与席郁娟的交谈。 凤凌泷:“……” 席郁娟:“……” 好吧,席郁娟默默地当自己不存在。 凤吟看着她的侧脸,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这一点,被眼光敏锐的凤凌泷看到了,心里亦是一酸。 纵然两人有情,而今也不适合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了。 这样的苦,怕是还有得吃。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席郁娟见来的时间也够长了,必须回家了,只能不舍地向凤凌泷告别。 凤凌泷很自然地便将送她的任务安排给了凤吟。其实,只是想让他们多相处一会儿罢了。 席郁娟不敢和凤吟对视,生怕叫祁清绝看出什么异样而误解了他们。 然,祁清绝对此根本没有在意。 待二人离府后,他才以手撑了撑额头,说道:“今儿的酒是你酿的‘三碗不过岗’吧?果然烈,我觉得头有些晕。” 凤凌泷愕然。 虽然祁清绝今晚是喝的最多的,但统共也就三盏。而且怕席郁娟喝醉,她还兑了水,浓度不深,怎的祁清绝便有醉意了? 不过,还是不能小看‘三碗不过岗’的。 第515章 烟火 凤凌泷忙唤下人给祁清绝添茶,让他喝茶解酒。 祁清绝揉揉眉心,似乎不大舒服。 凤凌泷看着颇觉心疼,柔声道:“那你留在这儿歇息吧,到了晚间,我们一起去看烟火。” “也好。”祁清绝点点头。 他等的就是这一句嘛!如愿以偿,少年人的嘴角染上一抹笑意。 凤凌泷则唤下人去收拾一间空房,并陪祁清绝过去。 “暖炉热水都准备了吗?”凤凌泷询问正在忙碌的冬。 冬笑着点头:“这间客房虽然没有人住过,但我们一直清扫着,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凤凌泷点头:“不错,有心了。” 冬满面笑容地再次检查了一下,这才退了出去。 凤凌泷不便进内屋,可又想关心一下他,便去给他斟了一杯新茶,送到他手里,说道:“你在榻上躺一会儿,喝点热茶会舒服些。若是乏了,便去睡会,离晚膳时间还早呢。” 握着热气腾腾的热茶,听着她的温言细语,祁清绝心里暖融融的,十分受用。 嗯……看来他在她心里不比她小姨差嘛! 凤凌泷若是知道他为这个都吃醋的话一定有些无语。 祁清绝在风府休息得十分踏实,一觉醒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他起身洗漱了下,出门去寻凤凌泷。 因年饭吃得较晚,所以风府的晚膳安排得也很简单,以水果点心为主,帮助消食。 凤凌泷与祁清绝用了些小食后,便准备出门去中央广场。 孟萝也梳妆了一番,左手牵着如意,右手牵着喜宝,两个小丫头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从得知她们可以出门,便是一脸兴奋与激动。 虽然官府限制了百姓去中央广场看烟火,但有祁清绝这尊神在,她们自然是可以进去的。 只不过,祁清绝可不想她们来打搅他和凤凌泷的独处,所以将此事全权托付给了石手。 石手备了马车,带着人来接孟萝与两名小千金等一帮子人离开。 就在凤凌泷与祁清绝打算离开时,月色下却驶来了一辆马车。 宁雪金挑开车帘跃了下来,神情带着几分急迫地走向风府,迎面便撞见他们两个从府第里出来。 “凌泷!”宁雪金瞄准凤凌泷便跑了过去,笑着说道,“吃完年饭便出来找你了,你们这是要去看烟火?” 他说着,这才看了祁清绝一眼。 反正他和祁清绝这样皮也不是第一次了。 凤凌泷微笑着点头:“是啊。你出来得很早啊,你们那样的大家族,想自由行动不容易吧?” 宁家家大业大,并不逊色当年的凤家多少。她在凤家时,年三十那天的规矩可多了。 宁雪金“嗯”了一声,“还没结束,我提前溜出来的,生怕你出门了。现在倒好,我与你们一起去看烟火。” 凤凌泷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去看祁清绝的回应。 不是她不想与宁雪金一起,而是她感觉祁清绝一定会很介意。 祁清绝深深看了宁雪金一眼,淡淡道:“走吧。” 凤凌泷心下微松,他竟然没有拒绝吗? 宁雪金很自然地便挤上他们乘坐的黑色马车,说笑自如,一似乎一点没察觉到祁清绝的淡漠。 只是,正在他肆意风华之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祁清绝说了上马车后的第一句话,简洁干练,是他的风格。 “这么快?”宁雪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修长的右手挑起车帘。 凤凌泷也觉着四周的气氛并不像热闹的广场,便顺着宁雪金挑起的缝隙往外看,不禁嘴角轻抽。 车窗外哪里是中央广场,分明就是平西王府的大门。 宁雪金转过头,面上露出一丝恼意,“定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清绝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人的眼光在微暗的马车内对视了一瞬,车厢内静默了下来。 宁雪金的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他熟识祁清绝,也察觉到他而今看向自己的眼神透着严肃与认真。这件事,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 宁雪金再看看凤凌泷,竟有些泄气的感觉。 这时,马车外传来了脚步声,一名中年男人小跑到车窗旁,冲里面陪着笑脸说道:“小公子,老王爷到处找您,叫您回去呢。” 随后,他又对祁清绝送回自家小公子的行为表示千恩万谢。 宁雪金看向祁清绝的眼神微眯了一瞬,转向凤凌泷,轻叹一声道:“那你好好玩,爷爷找我必有急事。” 凤凌泷正在感慨祁清绝这一高招,闻言,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小声说道:“那好,忙完了你也过来看烟火,别错过了。” “好。”宁雪金得了她的话,眼角才展开笑意,长臂一带,以一个优雅利落的姿势跃下了马车。 他透过车窗朝凤凌泷再次摇手,还帮她下了车帘,这才随着中年男仆匆匆走进平西王府。 马车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凤凌泷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头不晕了吧?” 她的一句话,便叫如冰雕般的祁清绝融化,轻声答道:“好多了。你午觉睡得好吗?” “嗯,还不错。晚上有精神头欣赏烟火。”凤凌泷也放松下来。 中央广场便在皇城御道的尽头。确切地说,这里是进宫的入口处,平日里盘查得便厉害,今日,更是不容普通百姓出入。 广场上搭起了一个又一个临时帐篷,供的是贵妇千金落脚歇息。毕竟,往年的烟火燃放时间前后也有近一个时辰呢。 凤凌泷随着祁清绝踏上这片地界,还未看到烟火,便已被四周璀璨的灯烛晃花了眼。人们穿着锦衣华服往来其间,当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个个都是有身份的人。 祁清绝指着不远处的方向说道:“那里便是给你小姨她们搭建的帐篷,咱们就不在那歇脚了,我有个好地方带你过去。” 凤凌泷眼睛一亮:“好地方?” 少年人露齿笑道:“对我来说是好地方,不知你可 第516章 烟火(2) 中央广场的东北角上有一方白玉打造的石台,在月色下泛着慑人的光泽。 坐在石台上,可以俯瞰大半个中央广场。这儿喧闹声小了,离夜空繁星更近了,是观赏烟火的好地方。 凤凌泷冲祁清绝赞许地点点头。 祁清绝见她满意,嘴角也浮上笑容。 他褪下黑色狐裘,铺在石台上,叫她道:“坐上来。” 狐裘很宽大,也很暖和,足够两个人并肩而坐。 凤凌泷仰头望着那些星星,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到了其他星球上去了?否则,这里与地球上哪一个国家都不像啊。 祁清绝见她看星星看得认真,也微仰着下巴,注视星空。 良久,他沉声说道:“今夜星象极好,来年必然风调雨顺。” 凤凌泷对星象也有些了解,在这点上也很佩服古人的智慧,能根据星星的移动规律来判断地面变化。 想了想,她说道:“你知道这些星星是什么吗?” “是什么?”祁清绝顺着她的话问。 凤凌泷笑道:“是星球。” “嗯?” “你知道我们生活的地方在哪里吗?”凤凌泷看向他。 “星球?”祁清绝试探着开口。 凤凌泷无语。好吧,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这脑子开窍得很快嘛! “是啊!”她感慨道,“我们生活在星星上呢。每一颗星星都和我们住的这颗星星一样,上面生活着很多人。只是星球间离得太远太远,彼此看着便成了一颗颗星星。说不定,那些星球上的人也在看我们,说这个星星真美呢!” 她说着,指着北斗星的方向笑道。 祁清绝唇角的弧度扩大了,“想象力很丰富。” 凤凌泷“噗”的一声笑出来,摇遥头道:“这不是我想象的,是事实。” 她说着,用脚踢了踢脚下土地,问:“你猜,我们生活的这颗星星是什么形状的?” “天圆地方。”祁清绝淡淡答道。 凤凌泷又笑了起来,她觉着和古人谈这些挺有意思的,便用手绘了个圆球的形状,说道:“星球是圆的,所有的星星都是圆的。因为它太大了,所以这地面看上去是平的。” 祁清绝有些愕然了。 他感觉凤凌泷不是在说玩笑呢。 “你从哪看来的?”他还是觉着有些好奇,“闲书吗?” 凤凌泷不答,继续比划:“所有的星球都漂浮在空气里,所以呢,我们有可能就站在这颗星球的下端。人是倒着的呢。” 祁清绝无奈道:“那不是会摔死?” “当然不了。你就算跳起来,也不会离开这颗星球。你想想,你平时蹦蹦跳跳,却永远飞不起来,是不是?”凤凌泷解释得超有耐心。 “因为磁力。”祁清绝对天文地理还是有些了解的,只是限于科技发展,很多新知还未探索出来罢了。 “是的,这叫重力。因为有了重力,我们会永远被吸在地面上。那些星球并不是每颗上都住了人的。有的星球,比如说月亮吧。”凤凌泷指向天边那轮弦月,道,“月亮上的重力要比我们这小很多。如果你去了月亮上,微微一跳就会飞在半空,是不是很有趣?” 祁清绝看向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怪异起来,摸摸她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凤凌泷嘴角轻抽。 这什么眼神嘛! 早知道她说这些先进东西一定会被古人当作疯子看待的。好在面前这个是祁清绝,不会把她抓起来。 可是,她说上瘾了啊!不行,得继续。 “是真的。”她拉着少年人的衣袖轻轻拽了拽,有些撒娇的意味,“发展先进之后真的可以去月亮上的,这不是笑话,也不是梦。月亮是离我们很近的星球,这就是为什么它和星星不一样。在月亮上进食也是问题。因为重力不够,人是漂着的,食物也漂着,吃起来很麻烦,必须进流食。” 祁清绝含笑看着她,听她讲。 “可惜的是月亮上还不能住人,因为人生存需要的很多条件它没有。重力就是其中一样。” “那怎么去月亮上呢?”祁清绝兴致勃勃地问。 不管真假,当作故事来听也是很有意思的。 只要是她说话,他都爱听的。 “鸟儿为什么会飞?”凤凌泷问。 “因为有翅膀。” “对,翅膀扇风,便有了风的力量。这股力量能与重力抵消,让它们飞起来。” 这话,倒与重力说不谋而合。祁清绝的眼光闪了闪,神色认真了几分。 “聪明的人类能根据鸟儿飞行的原理制作出飞机和飞船,带着人飞向太空,就可以去月亮上了。不过,太空很危险,随便撞到什么都可能殒命。” “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祁清绝轻轻点头。 “那是当然。”凤凌泷指了指上天,神情神秘道,“这可是天授。” “不是说胡话?”祁清绝故意打趣她。 凤凌泷嘟起红唇,正要开口,耳边传来“呼”的一声,不远处,第一支烟火冲上了夜空。璀璨的黄光将半边天空都映亮了。 凤凌泷眼珠转了转,一时也没找到证明自己说的话的方法,便安心看起烟火来。 一朵朵绚丽的鲜花在半空接二连三地绽开、凋谢,让她也不禁惊叹这古代烟火的制作技术,真不赖呢! 她凝望着烟火,却没注意,旁边的人在看她。 望着少女光洁的小脸和专注的眼神,祁清绝又想起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了。聪慧狡黠的她也不知在哪知道了那么多,说起来头头是道。他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 凤凌泷正看得认真,忽觉耳边一烫,下意识地想转头,却察觉到祁清绝的脸就贴在她耳侧。 她浑身一僵。 耳畔却传来少年人充满磁性的低语:“许个愿,会实现。” 凤凌泷眉头微动,微侧脸,轻声道:“我觉得实现不了。” 祁清绝怔了下,问:“什么心愿,竟是实现不了?” 凤凌泷看着他欲言又止。 “不想说也没关系。”祁清绝很体贴地开口。 凤凌泷转回眼神,继续端详半空的烟火。半晌,她还是交握双手在胸前,说道:“我的心愿是希望能在大年夜陪陪凤老爷子。” 说完,她闭上眼,不敢看祁清绝的反应。 上一回,此事都引起皇帝的忌讳了。如今再提这事,岂不是让叫他为难? 可还没等她想得太多,突然腰上一紧,身子被祁清绝抱了起来。 凤凌泷忙睁开眼,一个天旋地转间,她都不知道在哪,只能死死搂着祁清绝的脖颈。 “去实现你的心愿。”淡而轻的男子声音飘入她的耳里,却是那么坚定有力。 凤凌泷死死咬住了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尽是暖融融的。 祁清绝抱着她走的是幽黑的小径,几个起落间便到了凤府后门,才将凤凌泷放了下来。 “谢谢你。”凤凌泷伸手抱住他的腰肢,将脸在贴在他胸前,说出想要说的话。 祁清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看了眼凤府后门的匾额,神情复杂了一瞬。 她的种种行为,已经超脱救命之恩的范畴了吧?虽无心调查她的过去,但总归还是查了的。她的过去一片空白,与所谓的宫女碧玉,实则并不相符。 只不过,祁清绝更多的只是怀疑她是前太子的人,是凤家嫡系一脉的人,却不会想到她是凤姝。 祁清绝这回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唤了暗卫低语数句。做好一切准备后,他才牵着凤凌泷的小手没进那无边的黑暗。 待看到外公这一回竟然没有坐在轮椅上装瘫,而是坐在角落的小桌前缓缓倒茶,凤凌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停步,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也正幽幽望着凤宗图,随后低头说道:“都安排好了,尽快结束。我去院子里等你。” 说完,他十分不舍地松开了凤凌泷的小手,转身走了出去。 凤凌泷见状,知道时间宝贵,不再多想,加快脚步走到桌旁。 凤宗图如今的身体好了大半,但到底动作生疏僵硬,倒茶的姿势也很难看,更是像慢镜头回放一样。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了祁清绝离去的背影,以及,走过来的凤凌泷。 凤凌泷努力保持着笑容,坐到凤宗图对面,伸手接过茶壶。 “我来吧。” 凤宗图并没推拒,因为他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凤凌泷。 凤凌泷的眼光瞟了眼外面,冲凤宗图做了个手势,示意外面可能有人。 即便是祁清绝的安排,她也不能大意。 凤宗图点头,眼里闪出泪花。不过他强忍住了,一双苍老的手移过来,想要摸摸凤凌泷。 凤凌泷忙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感觉到外公皮肤的粗糙,她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啦啦全涌了出来。因为克制了声音,她的双肩不停地抖动着,有些可怜的样子。 凤宗图的泪也顺着皱巴巴的老脸流了下来。 凤凌泷赶紧擦去自己的泪,又拿了帕子去给外公拭泪,轻声道:“不要哭,今天是好日子,是年三十呢。您吃过年饭了吗?” 第517章 烟火(3) “吃过了。凤羽照顾我很好。”凤宗图嘶哑着嗓音开口。 “那就好。”凤凌泷笑着点头,努力控制住泪意。 是很好,但和正常人的生活还是没法比。 凤凌泷将斟好的茶捧到凤宗图唇边,轻声道:“我喂您喝点水吧。” 凤宗图迟疑了一下,嘴角露出笑意,“嗯”了一声。 凤凌泷得到允许,便站到他身边,喂外公喝了几口水。 “我现在住在单独的小院里,有人保护,很安全。”凤凌泷在他耳边轻语,好叫外公放心。 “你的身份……”凤宗图微仰脸,看向她。 “是以旁的身份,帝师的徒弟,凌泷。”如今她解释不得,只得能言简意赅。 凤宗图听得“帝师”二字,眼中有光芒掠过。 他又问了一些问题,凤凌泷都简单地答了。 最后,凤宗图低声说了一句:“你最好还是离开京城,更不要与他们再有联系。” 凤凌泷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一如祁正廉说的那样。 “外公,你不用担心我,如今的凤姝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凤姝了。”凤凌泷的目光无比坚定地望着他,“我正在想办法将你带出凤府,那样会自由很多。” 凤宗图望着眼前的少女,一时怔怔。 这丫头的容貌变了,连气质都不一样了吗? 那种沉稳、自信是以前在她身上极少看得到的。 不过,此事还是太危险了。 他摇了摇头。 凤凌泷将他的神情变化收在眼底,怕他会多想伤身,便笑道:“您就别担心了,这事以后再说便是。” 凤宗图的脸色这才松缓下来。 见时间差不多了,凤凌泷虽然不舍,却也不得不向他告辞。 凤宗图笑着点头。 能有今夜这样的小聚,对他来说,真是难能可贵了。 他从未想过,还有一天可以再见自己的外孙女儿。 便是为了她,他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凤凌泷走出主屋的时候,看到站在院门一侧的祁清绝。 “好了?”祁清绝走过来问。 “嗯。”凤凌泷应了一声,张开双臂便抱住了他。 祁清绝愣了下,“怎么了?” 被她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有些慌张,又有些喜悦。 “你真好。”凤凌泷由衷地感慨道。 “这就叫好了?”祁清绝眉宇间终究露出少年人掩饰不住的得意,摸摸她的头,“你喜欢就行。” “回去吧。”凤凌泷怕在这里呆久了会被人发现,开口说道。 “烟火节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我们从广场走。”祁清绝提议道。 于是,两人又沿着来路回到中央广场。 一来一去说起来快,实则耽搁了不少时间。盛大的烟火展也进入了尾声表演。 不过,这并不影响广场上的热闹非凡,依旧有很多人川流不息。 两人没有再去白玉台,而是顺着大大小小的帐篷间形成的道路漫步着。其中,有一条长长的通道两侧悬挂着不少精致漂亮的宫灯。 虽不是十五,但各种灯笼已经被摆了出来。大夏的皇商们得到允许,也在这里摆了一些摊子,做这应景的生意。 来往这里的大多是年轻男女。 而一处摊贩的角落里站着几道身影,并不引人注目,但认识的人看见了便会觉得惊异。 那几人是席郁娟、凤吟和王诗清。 凤凌泷便有些吃惊,忙拉着祁清绝快步过去。 走近了,她便注意到席郁娟脸庞胀得通红,正在说话:“我与凤公子只是偶然遇见,说会子话又怎么了?你是不是太多事了?” “那可不见得吧?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们这是故意私约吧?”在王诗清眼里,以凤吟现在毫无可惧性,所以说话也夹枪带棒。 “你胡说!”席郁娟也是怒了,“我与凤公子乃旧识,就算约着谈些事,又有什么?” 在大夏,这也很正常。 不过,对有婚约的人来说,自就没那么自由。 王诗清冷笑道:“你是我未婚妻,我管不得?” 不提这个便罢,提了,席郁娟立刻微昂下巴,说道:“未婚妻?你连未婚妻受辱都不敢去讨个公道,有什么资格以我的未婚夫自居?” 想到这事,王诗清又恼又气,哼道:“凌泷除了毒舌还会什么?她说的话在我这不算!” 话音刚落,他身后便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带着疑惑的语气:“除了毒舌,我会的还很多吧。” 王诗清一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回过头来,正正看见凤凌泷。 女子唇含浅笑,不急不慌地朝他们走来,嘴里继续说道:“我可没有忘记,令妹王诗澄是我的手下败将呢。你怎么敢说,除了毒舌我不会别的本事呢?” 一番话,叫王诗清颇为尴尬,在看到凤凌泷身后跟着的祁清绝时他更觉有些跌面子。 凤凌泷却已走到席郁娟身侧,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冲凤吟眨了眨眼。 欺凌席郁娟那可不行,欺凌她三哥凤吟,就更是找死! 她再度看向王诗清的眼神充满了不善。 王诗清不太自然地转过脸,向祁清绝行了一礼,说道:“我大约是气糊涂了。这事,也委实令我不太舒服。” 他也不想过多地解释,这么说,便足够了。 祁清绝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席郁娟和凤吟,沉声开口:“不舒服倒也情有可原。” 凤凌泷“额”了一声,转头看向他。 这特么的什么跟什么,还要说王诗清对吗? 王诗清满面感激地答道:“多谢定王理解。” “不过,”祁清绝微眯着眼,话锋一转,“你的眼光还是差了些。” 王诗清一怔,瞄了眼席郁娟,干笑道:“这是家里给说的婚事,我也不能做主。” 这话的意思可就直白了。言下之意可以理解成,他看上席郁娟是他眼光差,而这婚事是家里人塞给他的。 凤凌泷被他气笑了,冷声说道:“不自量力!就你,也配得上我席姐姐?我席姐姐若不是被家里人逼迫,怎么也不会和你定这婚事!” 王诗清说不过她,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便不语。 祁清绝轻咳两声,说道:“本王的意思不是说席小姐配不上你,反倒是席小姐的优点你看不到。还有,凌泷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毒舌呢?你的眼光,真让人堪忧。” 第518章 烟火(4) 凤凌泷:“……” 这家伙,是在变相夸奖她吗? 王诗清的神情也是一怔,随后露出无比的尴尬。 但说这话的是定王,他可不敢反驳,便寻了个由头告辞了。 凤凌泷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目光忽然一动,落在了某一处。 那是卖各种灯笼的小摊前站着的一名少女。女孩子身着普通衣饰,即便站在光芒璀璨的灯火间也并不突出。从凤凌泷的角度,能看见她的侧颜。 只是一个侧颜,便已经让凤凌泷心中一跳,目光凝住。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都是易容度日。私下里也曾好奇原主的相貌,对镜端详过,承认原主给她的这具皮囊确实美。 而那名少女的侧颜,竟让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这张脸。 很像,十分相像。 虽说相像之人不少,但她的侧颜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 王诗清也正是向那名少女走去,蓦然间也瞧见了那少女的侧颜。 他的脚步顿住,目光中浮现出一丝惊喜。 那一日在京郊的园子里的惊人一瞥时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让他看不清摸不着,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而现在,那日思夜想的人再次出现,如何能让他不欢喜? “你……”激动之下,他甚至喊出了一个字,跌跌撞撞地朝那少女走去。 那名少女似是有所感应,忽地转过头,朝这边投来一眼。 凤凌泷也因此看到她的正脸,心中更是微震。 虽然她的正面并不是很像自己,可那双眼睛,还是让她感到很熟悉。 少女的一双晶莹璀璨的眼睛倒真的与她有几分相似呢。 不过,那双眼睛在看向王诗清时,眼中光芒闪了闪,放下手里拿着的一盏灯笼,脚步轻动,身影便没进了人群,消失不见。 有意思……凤凌泷嘴角浮上一丝有趣的笑。 一名普通百姓装扮的女孩子,反应与速度竟然那么快?而且,她察觉到王诗清是冲她而去,这敏锐度也很了得啊。 她,到底是谁? 凤凌泷心中有了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因为人|流太多,这一幕,也只有被少女侧颜吸引住的凤凌泷注意到了,旁边几人并没留意。 席郁娟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凤凌泷的衣袖,低声道:“凌泷,我出来时间有些长了,先回去了。” “好。”凤凌泷点点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很多事,不说比说好。 “我们也回吧。”祁清绝冲她笑道。 “嗯。”凤凌泷点点头。 午夜的钟声响起后,便意味着夏昌四百二十五年的结束,夏昌四百二十六年的开始。 凤凌泷与祁清绝并肩坐在屋顶上,仰望着头顶的弦月,倾听着四处响起的鞭炮声,共同见证了新的一年的到来。 新春伊始,各大府第都是最忙碌的时候。 即便是祁清绝这等孤身住在定王府的主子,也得按照父母亲交代过的任务去世交故知的长辈那里拜年。 凤凌泷是真正得以清闲一段时间。 除了生意上的事和旧年末一些没有完成的计划,她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呆在风府,陪陪孟萝,带两个小表妹玩乐。若不是仇恨的种子深埋在她的心底,她一定是乐不思蜀的状态了。 二月,结束了新年的喧闹,京城又开始频添喜气。 其中最令人瞩目有三件事,一是平西王府定下世子人选,乃小公子宁雪金;二是祁千仪的婚事,定得十分迅速,几乎没什么准备时间便完婚了;第三件事便是大夏与东平的联姻了。 令凤凌泷有些意外的是,彭盈秀在临行前还特地来拜谢她。 思来想去,她帮过彭盈秀的唯有那次历练时将她从反军的手里救了回来,也没有其他什么了。 不过,彭盈秀致谢的态度倒是十分真诚。 她说:“凌泷可能不知,我在彭家的待遇比你想象得还要差。越是大家族,内里便越是藏污纳垢,这恐怕比你们凌家还要难熬。那一夜,你救了我,对我来说不是小事。你救的不仅仅是我的命,更是我的心。” 说完,她惨凄凄地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房。 “我原以为自己死定了,绝望又难受。自从那次后,现在什么事都不会令我害怕了。”彭盈秀的笑很从容,“这次嫁与东周,我亦是无所畏惧了。纵然传说中他十分不堪,甚至煮妻来食,但再坏的结果不也是一死吗?兴许,他看不上我,我反倒还能落个自由,这可比在彭府的日子好过得多。” 说完,她眼中露出了几分希翼之色,似乎对那样的日子充满了憧憬。 凤凌泷的心也被她说得柔软了。 这个女孩子到底是吃过怎样的苦,才会对平凡的生活都那般向往啊! 她不禁握住彭盈秀的手,轻语道:“好好活下去,我会安排一个人跟着你。彭大将军很谨慎的,人多了会引起他的怀疑,反倒会连一个人都安置不了。” 彭盈秀眼中满是感动,摇头道:“凌泷小姐,你不必这样。我们之间其实没有那么熟悉……” “你既说我给了你新生,那你将来的命运与我自然也息息相关。”凤凌泷笑着打断她,“叫我凌泷就好。” 彭盈秀点点头,也领了她的情。 凤凌泷便叫人将阿狼叫了过来。 阿狼自从进入凌风阁后,从来不知道自己最大的主子是谁。虽然从带走他的人所说的话中,他隐约知道是那帮子从京城过来,在他家留宿的客人看中了他,可他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 那次可是有三名公子呢! 所以,当他看到凤凌泷时,便有些怔神。 自己的主子竟然是名千金小姐?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姐? 凤凌泷指着彭盈秀问他:“还认识吗?” 阿狼机械地点点头:“认识,都认识。你们是那晚住我家的人。” 旁边的凌风阁员面生薄怒,喝道:“怎么跟主子说话的?这么没有礼貌?” 阿狼唬一跳。 凤凌泷却摆摆手,示意没事,继续说道:“没错,那晚我们宿在你家,我也看到了你的天生大力,很是欣赏,便叫人把你接了回来,成为我的暗卫。” 阿狼虽然进了凌风阁,却因为尚是外阁人员,并不清楚这个组织,但却知道,自己的主子很厉害,很不一般。 听了凤凌泷的话,他是彻底接受自己的身份了,施礼道:“阿狼全凭主子吩咐!” 凤凌泷“嗯”了一声,说道:“你如今也武艺小成,加之天生神力,寻常隐卫都不是你的对手。你便跟着彭小姐,从此近身保护她吧。” 彭盈秀已是泪眼汪汪,颤声道:“凌泷,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你。” 作为彭家庶女,她虽然也在培养心腹,可限于经济与身份,收效甚微。 这一下,突然得到一名暗卫,她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阿狼立刻答应下来,并站到了彭盈秀身后。 凤凌泷又交代道:“我会想办法把他安插到送嫁马车的车夫内,这样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前,更好地护卫你。以后,你看着安置就行了。” 彭盈秀连连点头。 她对凤凌泷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了。 送走彭盈秀后,红绫目光闪了闪,问凤凌泷:“主子,您这是想收买她的人心?可她未必就能入东周的眼。” 现在的主子可不再是当年单纯无知的郡主了,她的心计,连身旁的侍女都猜不透。故而红绫有此一问。 凤凌泷叹了一声道:“她的遭遇,真心让我心疼。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如果不是有这个价值,我也未必就帮她。毕竟,这世间有苦楚的人太多太多,我也帮不尽,只能靠他们自己。” 在这点上,她从来不以善人自居。 红绫呓语道:“但愿东周能善待她。” 可怜之人,为何就不能有个好下场呢? 彭盈秀出嫁之后,京城也平静了一段时间。 凤凌泷见天气甚好,不想再拖下去,决定将移出外公的事搬上台面。于是,她提前通知温恭如,和他约在悠然酒馆见面。 当日,天气甚好。凤凌泷易装成平常的少年人模样,一骑飞马到了酒馆内。 因是上学期间,没有学子们在这里高谈阔论,仅有过路打尖的客人独坐吃酒,酒馆内倒也幽静。 凤凌泷进去后直接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温恭如面前,敲了敲桌面。 这老头子,每回见他都是这副模样,装得还真像!她心里暗暗想着。 温恭如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了她一眼,问:“什么事?” “老板,上回让你帮酿的酒好了吗?”凤凌泷问。 “好了好了,只是我们酒馆代酿的酒,价格都要高些。”温恭如一脸算计的模样。 “行,不是说过了吗?”凤凌泷也很不耐烦。 “那客官您随我来吧。”温恭如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领着她向后屋走去。 大堂里的散客有向这边投来几眼的,不过丝毫不在意。 温恭如离开人们的视线后,浑身的气质便是一变,有些佝偻的背也瞬间直挺了不少。他没有说话,默默地在前面带路。 凤凌泷也不开口,跟在他后面走。 第519章 救外公(1) 两人穿过悠然酒馆的廊道,进入一间普通的房间。 温恭如在靠墙的书架上按了几下,书架移开一道小缝,露出一扇暗门。 往门里看去,可以看见一道狭长的甬道。甬道两壁上嵌着一些夜光石,这是比夜明珠要次一些的石料,用来照明。 温恭如在暗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对凤凌泷说道:“那个人在里面。” 凤凌泷面色平静,点点头,示意他进去。 温恭如当下便率先走了进去。 凤凌泷跟在他后面,打量四周的土壁。 这条暗道是往下挖的,并不像古墓里的通道那样修建得很平整,两面墙壁皆是坑坑洼洼,保留着最原始的状态。 走在前头的温恭如特意回头看了眼凤凌泷的神色。 原以为她一个小丫头会害怕地下的环境,但他想错了,凤凌泷依旧从容如初,神情未有半分变化。 温恭如的嘴角浮上欣慰的笑。 这气势,当真不愧是这一任梅花军的主人啊! 他们顺着甬道往下走了一截,眼前豁然明朗了几分,原来已经到了甬道尽头的密室。 这间密室倒也说不上大,四角燃着油灯,布帛所制的灯芯保持着稳定的火焰,偶尔传来噼哩啪啦的声音。 密室里没有什么摆设,故而略显空旷,这使得坐在角落的那道身影十分突兀。 那是个身材有些佝偻的老者,裹着大衣,低着头靠在墙角,像是睡着了的模样。不过很快,他便动了,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抬起头,看向温恭如。 “这是小主子。”温恭如指着凤凌泷介绍道。 梅花军中非高层人员是不知道凤凌泷的真实身份的,甚至不知男女。听温恭如这介绍,显然这老者也是不知道的。 老者站起身,冲凤凌泷施礼道:“主子。” 望着那张几乎与外公一模一样的脸,凤凌泷下意识地让开了身子。 她张嘴欲言,又打住了。 老者笑道:“主子不必这样,我只是个替身。” 没错,眼前这人正是梅花军一手培养出的替身,他替的正是凤宗图。 这点她之前便听温恭如说了。 此时,温恭如又补充道:“主子,老丁可不仅仅是戴着人皮面具就能做替身这么简单。他的姿态、神情甚至习惯都有训练过,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老王爷如今瘫在轮椅上,倒不需要演戏,这点倒是省事。” 老者被带到这里后便知道自己的任务了,拱手说道:“属下一定不负重望,完成任务!” 凤凌泷看着他,眼里划过一丝不忍,轻声道:“这一去,谁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结果……” 老者,也就是代号为老丁的替身,露出一抹和蔼的笑。 凤凌泷心头一震。 这人恐怕是学外公学久了,一言一行竟都脱不去外公的影子,让她都有些眼花。 老丁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含笑说道:“选择了替身,便是选择成为凤家的死士,这是大家心甘情愿的。而且,如果没有组织,我也活不到现在,这么多年也是赚了的。能为凤家出力,是我盼了很久的事。” 凤凌泷点了点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利益相交,生死契约,也算不得无情。 “好。回头我派人接你过去。”凤凌泷吩咐道。 老丁应声是。 凤凌泷这才随温恭如走了出来。 过甬道的一段路,二人谁也没有说话。直至走出甬道,回到地面上的房间内,温恭如关了暗门,凤凌泷才轻吁一口气。 温恭如压低声音说道:“主子不必挂怀。老丁当年被家里的重案牵连,本就是要杀头的,被我们救下来后同意做替身的。梅花军从不强迫人,毕竟,我们的身份很特殊。” 他想到什么,又轻轻提醒凤凌泷:“主子还记得您当初出事后被救下来的事吗?” 凤凌泷心神一动,道:“那个替我而死的人,便是我的替身?” “正是。”温恭如面色沉重,“她也一直被姜流安置在宫中,以备不时之需。实际上,每一任凤家家主和皇后都有替身。如果他们平安的话,这些替身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是每任家主都知道的秘密。” 凤凌泷虽然有些感伤,却还是能理解。 凤家家主,凤家皇后,这两个人的肩上担负着家国天下的重任,自然不能轻易涉险。 “等我安排吧。”凤凌泷看过人后,心里也有了数,交代了温恭如一声。 这一回,温恭如也没有等太久。 两天之后,他便等来了凤凌泷的消息。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行事之际。 京城偏隅的屋子里,刘御医一面催促着药童给他收拾医药箱,一面悄悄打量跟在身后的老者。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 作为梅花军的成员,他清醒地知道今夜他要做什么事。正是因为知道,才会感到慌乱与害怕。 临出门前,他将医药箱交给了老丁,似是自我安慰地说道:“今晚,你是我的助手。” 凤府内,凤凌泷趴在屋顶的某处暗角,也是焦急地等待着。 此事,她自然不敢叫祁清绝知道,而是找了贤妃,让她在皇帝面前提提凤宗图的事,引发皇帝的心思,再次派刘御医过来看看。 刘御医是梅花军的人,便可以将替身带进去,再将外公换出来。 没有人会想到外公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可以自行走路,更想不到常来的刘御医会是奸}细,所以隐卫的警觉性不会那么高。 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在走。 屋子里,亲眼看到昏迷一年多的凤宗图睁开双眼,从轮椅上站起来,刘御医险些没被吓得心脏骤停。 他什么都没做,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木呆呆地看着他动作有些僵硬地与自己带来的助手互换衣服。 凤宗图震惊于凤凌泷的大胆,却又叹服于她的精密安排,自从得知消息后心便静了下来,默默等着这一刻。 老丁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手脚却还灵活,帮着凤宗图换好衣服,贴好彼此的人皮面具。 随后他坐到凤宗图的轮椅上,掏出一枚药丸吞了下去,气色立即变得苍白起来,歪着头,与适才的凤宗图没有两样。 刘御医感觉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他隐约知道今夜要作这事,可却没有亲眼所见的冲击力大。 他望着适才还在他身后乖乖当助手的老者此刻俨然就是凤宗图的样子,歪在轮椅上不知生死,嘴角直抽。 大变活人啊! “诊脉吧。”身后响起嘶哑的声音提醒道。 刘御医的心又是一眺,转头看向说话者。好吧,这是江夏郡王啊!饶是他平时再强大的心理,今儿也被惊得没脾气了。 他轻颤着手指摸上老丁的脉,诊了片刻功夫,脸上的惊讶越来越浓。 居然连脉象都是一样的……这,难道他刚刚服下的竟是毒药? 刘御医被这个念头惊得睁大双眼看向老丁。 后者一脸灰败,一动不动。 他知道,再好奇,这种事也是不能问的。于是刘御医松开了手,说道:“可以了,走吧。” 他说着去一旁由暗卫早先打来的热水里洗了下手。抬起头时,便看到“助手”正艰难地替他收拾医药箱。 刘御医忙说道:“不用不用,我来。” 他将双手在衣服上胡乱地一擦,跑过来接下活儿。 开玩笑么!此助手非彼助手了,他敢支使老王爷给他做事? “我背出去。”凤宗图生涩地开口。 刘御医想了想,便将医药箱如来时一般挂到凤宗图的肩上。 凤宗图的身体踉跄了一下,似是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 刘御医赶忙又将医药箱拿了下来,自言自语道:“等等。” 身为医者,她自然知道,凤宗图久病初愈,不能担重活。 他将医药箱里的一些工具和药瓶一股脑儿往自己袖里、怀里塞,塞得差不多了,才将快空了的医药箱合上,重新给凤宗图挂上,笑道:“可以了。” 凤宗图:“……” 刘御医:真不容易。 两人前后脚出了房,一如来时,并未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凤羽从暗处走过来问:“刘御医,老王爷的身子如何了?” 他脸上的神情十分急迫,和平常关心凤宗图的模样没差别。隐卫们看了几眼后便去别处了。 谁也没注意,凤羽的眼光一直在刘御医身后的老助手脸上转悠。 刘御医赔着笑脸道:“老王爷很好,陛下还等着老夫回话,这就告辞了!” 凤羽一听此言,心里便有数了,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深深看了眼凤宗图,便给刘御医让出了道路。 两人朝凤府大门外走去。 凤凌泷在屋顶上也看到了这一幕,更注意到外公的脚走了这么久后似乎有些不稳。她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却又不能露面,只能一路尾随。 刘御医的心也如打鼓般咚咚乱跳,走到无人处时低声询问凤宗图:“可以吗?” 凤宗图轻“嗯”一声,没有多余的废话。 刘御医心里感慨了一声,到底是当年血洗沙场的老将军,恢复后的身体也比平常人要强壮些。 第520章 救外公(2) 凤宗图一直坚持走出了凤府。 刘御医回头看了一眼,见凤府的大门被合上,赶忙接过凤宗图肩上挂着的医药箱,说道:“我扶您上马车。” 然,未等他有所动作,黑夜里已快速走出两名黑衣人。 “我来。”其中一名黑衣人正是凤半凌泷,她快声说了句,伸手托住凤宗图。 时间很紧迫,众人都没有再说话,凤宗图上了马车后,马车缓缓驶了出去。 黑暗里,凤凌泷紧紧依偎着外公,感受着心跳的加速。 将外公救出来,说不激动是假的。 “到前面换马车。”她轻声说了句。 “好。”回答她的是刘御医。 顿了一下,他开口道:“我还要进宫给陛下回话。也不知此事能瞒多久,我可能要告老还乡了。” 凤凌泷摇摇头:“告老还乡倒是不必。此时您突然辞官的话,反倒会被陛下怀疑。再说了,事情就算被发现,也与你这个只去过凤府几次的御医无关。” 刘御医想想也是,心便宽了几分。 到得前面岔路口,车夫给了信号,凤凌泷便搀着凤宗图换了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 与外公独自坐在马车上向风府驶去,凤凌泷的心更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外公。”她轻轻握住凤宗图犹如老树皮一般的双手,颤声唤道。 凤宗图的眼睛也格外亮,在暗色下端详着凤凌泷的脸,哑声说道:“阿姝,你长大了。” 苍老的声音传入凤凌泷的耳里,让她心里一酸。 她将脑袋轻埋在凤宗图怀里,犹如儿时一般,低低道:“长大了还是外公的宝儿。” “好,好。”凤宗图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也是难以抑制情绪,声音微颤,眼眶更是红了。 当年的她,那么小便没了父母,在凤家并不受人待见。是他将她带在身边教养,也发现了她出众的才华。 十多年的相处,血浓于水的亲情更是难以割舍了。 “现在去哪里?”凤宗图低声询问。 凤凌泷笑道:“我在京城有处宅子,取名叫‘风府’,您先住在那里。具体的事到了再说吧。” 如何安置凤宗图她早有想过,不过真正实施起来还需费些口舌。 风府所在地本就偏僻,入了夜后,周围更是一片寂静。 马车直接驶入府第,并没有在门口作任何停留,很快便到了内宅一处幽静又干净的小院落。 院子里亮着灯,六名被凤凌泷从梅花军调来的高手隐卫静静侍立着。 他们即将担负起照顾凤宗图的重任,也十分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 至于风府其他人,得了孟萝的叮嘱,对这边就算有好奇心也不会多问,更不会过来。 孟萝自己也还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对于凤凌泷的安排她一向是一百个同意的。 凤宗图被搀出马车后,六名隐卫立刻上前,指挥马车的指挥马车,扶老爷子的扶老爷子,分工明确,条理分明。凤凌泷看在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六名隐卫皆是忠诚度极高的梅花军成员,凤宗图都认识他们的长辈,故而说了几句话后,倍觉亲切。 “这府第不小,就你一个人住吗?”凤宗图的感官恢复得不错,敏感地问道。 “不是。”凤凌泷迟疑了一下,说道:“外公,今天你也累了,咱们好好休息一夜。明儿早上我来看你,再与你解释可好?您放心,这府第是我的私人财产。” 凤宗图今天走了不少路,身子骨也确实有些承受不住,闻言虽有些不舍,却还是对凤凌泷说道:“也好。你更累,好好歇息。” 凤凌泷亲眼见隐卫们熟练地服侍凤宗图上床睡觉后才离开了这间名为“梅园”的院子。 一出门,便瞧见红绫与绡透正眼巴巴地站在门外,希翼的眼神望着她。 “小姐!”两人的声音亦有些发颤。 她们的心思凤凌泷哪里不清楚?摇摇头道:“今儿晚了,外公休息了。明天你们再来拜见他。” 红绫与绡透朝屋里多瞅了几眼,下意识地点点头。 凤凌泷朝外面走去,却没有立刻回自己住的院落,而是在府里来回踱步。 风府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说外人不知她的女儿身,便连十三和宁雪金的暗卫也被她的隐卫们拦在了府外面,丝毫窥不到府里的秘密。 不过尽管如此,她也要给凤宗图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这件事,必须与孟萝商量好。 想着,她随口问道:“小姨睡了吗?” “夫人还未睡。”红绫沉声答道。 孟萝是真心关心小姐的人,她们自然给予足够的尊重。 “明日再与她说吧。”凤凌泷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泄了气。 罢了,还是不说实话了。 不是她不信任孟萝,而是不想再平添事端。 第二日一大早,凤凌泷没有如常习武,而是去了孟萝房里。她知道孟萝有起早的习惯,果不其然,孟萝已经在清扫庭院了。 纵然现在侍女成群,可她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做些家务。 “小姨。”凤凌泷快步走来,接过她手里的扫帚。 “让我来。我要锻炼身体,不能日日坐着。”孟萝忙开口说道。 “知道。”凤凌泷冲她吐吐舌头。 孟萝将扫帚放到一边,看了眼梅园的方向,才一脸郑重地问凤凌泷:“人接过来了吗?” “嗯。”凤凌泷说道,“小姨,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是我的恩人。但他现在没有身份,我想给他造个身份。您在老家可有什么长辈?” 孟萝也极为聪慧,一下听懂了她的意思。 回忆了一下,她说道:“有个远房叔叔,不过失联很久了。” 凤凌泷点头:“那让他暂时以您叔叔的身份留在风府可好?” 孟萝笑道:“傻孩子,既是你的恩人,又是长辈,我自然待他如亲叔叔一般,不用冒充。” 凤凌泷也笑了,又将外公的身体情况说了。 她知道孟萝照顾人十分细心,有她在府里照应,自己真是一百个放心。 第521章 救外公(3) 与孟萝通过气以后,凤凌泷的心稍稍安定一些。 随后,她又去了梅园。 天气刚刚回暖,乍暖还寒时节,抵抗力会变差。凤宗图也不禁有些轻咳起来。 凤凌泷听到屋里的咳嗽声很是心疼。 “外公,您可要照顾好自己啊。”凤凌泷走进房说道。 凤宗图听到她的声音,从窗旁的椅子上转过头来,笑得满面皱纹:“好多了,好多了。” 说完,他的目光便落到跟随凤凌泷进来的红绫与绡透脸上。 两个小丫头见到凤宗图的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从眼圈里夺眶而出。 当年,正是这个戎马一生的大将军牵着她们的手,将她们带出了训练营,送到郡主面前。 如今,她们又与老主人团聚了。 红绫的感慨更深,忍不住上前一步,施了全礼,颤声问道:“老王爷,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她说话时都忍不住哽咽。 凤宗图躺在轮椅上的样子她是再清楚不过了,从没想过再次看到他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这种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凤宗图中毒时是有意识的,知道红绫对他照顾有加,所以看到她,嘴角的笑容醇和了几分:“红绫,你也回你主子身旁了。嗯,还有绡透,真好。” 绡透抹着眼泪说道:“老王爷,以后小姐也在您身旁了。” 凤宗图点点头,再度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笑道:“外公,以后红绫有时间,我便叫她过来帮忙照顾你。” “那几个小家伙就很好了。”凤宗图摇摇头。 凤凌泷也不与他计较此事,问道:“外公早上可用过早膳了?” 凤宗图“嗯”了一声,道:“你也有话与我说吧。” “外公您还是与当年一样耳聪目明。”凤凌泷夸了他一句后,便开始说起自己的经历。 虽然凤姝从那场大火里逃生后,在凌府受尽诸多磨难,但凤凌泷都没有提起,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些经历。 那些痛苦的事,还是不要在亲人面前提起了,都过去了。 饶是如此,凤宗图与两个丫头还是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凤凌泷那段日子的艰辛。 “你打小就是没受过苦的。”凤宗图望着她,轻叹一声。 “好日子苦日子都是过。”凤凌泷笑了起来,笑容明媚而开朗。 这样的情绪感染了几人,他们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等会儿小姨要过来拜见您。”凤凌泷说起此事。 凤宗图面上露出暖色,对这个陪伴在凤凌泷身边的女人很是感激。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孟萝便过来了。 为示尊重,她换了新衣服,略施薄粉,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对凤宗图,她更是尊敬有加,说话也极有分寸。 凤宗图待她也十分和善,并主动问起她父亲孟老夫子的事。 身为江夏郡王,对那桩案子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孟萝原本对他是敬,待听了他对自己父亲的看法过后,她心里很是感动,又多了几分亲近。 待从梅园出来后,孟萝才感觉到背上的汗竟沾湿了衣裳。 她忍不住问同行的凤凌泷:“凌泷,你这恩人身份不一般啊。虽说他看上去有些虚弱,但这气场真的不一般,谈吐言语也不是寻常人。” 以她如今的眼光,看人已经极准了。 凤凌泷笑道:“嗯,身份有些特殊,小姨一定要帮忙掩饰一下。” “这还用你说?”孟萝嗔怪地瞪她一眼。随即,她看向凤凌泷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自己这个侄女儿的本事可真不平常啊!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都。 算算日子,正月十五只有一两天便到了。凤凌泷知道,过了十五,她就要回严家。 风府里如今住着外公,她真的不想离开。 可是,如果她不回严家,便无法以一个合适的身份出现在京圈之中。时间久了,会被众人遗忘,而这个身份对她来说很重要。 回去还是要回去的,只是将来她看望外公、照顾外公更方便更自由了,外公的生活环境也会好上很多。 想到这点,凤凌泷心里才感觉到了安慰。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在大夏亦是一样。 这一天比之年三十还要热闹。从御道开始,到夏都的街街道道都会悬挂各色彩灯供人观赏。 最繁华的莫过于中央广场往东的下三街了,将会有御灯展览。心灵手巧的匠人们也爱将自己扎的灯放在这里好让更多的人看见。 以往,凤姝虽然也可以外出赏灯,不过戴着面罩,由诸多侍卫看护,十分不便。 这一次,倒是可以好好赏灯了。 凤凌泷有心叫外公也观赏到美景,但碍于凤宗图的身子没恢复透,不便出远门,就花钱请匠人在风府外的街道上扎了一排宫灯,也煞是好看。 正月十五这天,天都黑得早些。 风府外的宫灯亮眼得很,将这片街道映得有如白昼。 凤凌泷与孟萝搀着凤宗图站在府门口,一面观灯一面低语,众人脸上皆挂着喜悦之色。 凤宗图更是一直嘴角上扬,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那也不错啊!怕就怕,事情会败露,后续的麻烦大了…… 在这美好的时间里,他强压下心头的担忧,感受这一刻的开心。 他站得累了,凤凌泷便又命人推来活动轮椅,扶他坐上去。 这轮椅是她特地为外公设计的,用了些机关之术,与普通轮椅可不一样。 凤宗图可以自行操作轮椅行走,危急时分,还能发动轮椅里的机关报警和攻击。 “眼都看花了,老了。”凤宗图含笑说道。 “您可不老,我也看花了眼呢。”凤凌泷抿唇一笑,也望向那一片灯的海洋。 看着看着,她的心思便有些飘了。 十五这晚,夏都的男男女女都爱结伴出去看灯,尤其是情投意合的年轻人,总要在这天一起去看灯,以此表明心迹。 从前的凤姝便一直渴望着祁浩瑞能邀请她看花灯,但从没等到过。虽然这事不大光彩,却也从侧面反应了这一天的习俗。 故而,她一直在等祁清绝,为此她还推掉了宁雪金、祁昭明等人的邀请。 祁清绝白天递来消息,说有些事,可能会来晚点,但现在……似乎也不早了。 凤凌泷看了眼远处昏黑的天空,眉头下意识地蹙了一蹙。 凤宗图到底还在恢复期,看灯看久了也有些乏,便开口说道:“今儿晚上你们也不应该陪着我,自己去玩吧。年轻人的活动,老头子跟不上罗。” 说完他爽朗一笑,自己站了起来。 “我走回去,锻炼一下腿脚。来,你帮我把轮椅推回去。”他说着将空轮椅推向旁边的一名侍卫。 “我陪着您,这路不好走。”凤凌泷回过神来,忙说道。 凤宗图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光中有着说不出的意味,却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凤凌泷直觉后背一紧,感觉外公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她便也不作声,上前挽住了外公的臂弯。 孟萝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搓了搓手,道:“叔叔,我给你们打灯吧。” 她对凤宗图的好,众人都看在眼里,一点也不怀疑这是她的亲叔叔。 “不用了,小姨,我陪着就好,你今儿也累了,歇一歇吧。”凤凌泷委婉地拒绝了她。 孟萝点头:“好,那你们慢些。” 凤凌泷没叫任何人近身侍候,只身扶着凤宗图往梅园走去。 今夜的风府点满了灯烛,四处都亮堂堂的,根本无需照灯。 路走了一半,凤宗图突然停下了脚步。 凤凌泷忙看向他,做出一副聆听的模样。 外公的习惯,这具身体是很熟悉的。 凤宗图看了她良久,才压低声音问:“今晚,你怎么不出去看灯?” 凤凌泷有些尴尬地回道:“我不是陪着您吗?” 凤宗图径直又道:“我没看到定王过来。” 他虽不能行走,可身边的六名隐卫却是他的眼睛。风府里的动静,照样逃不过他的眼睛。 凤凌泷张了张嘴,竟然没有发出声音。 我的天,这叫什么话!外公也太直接了吧。 “阿姝。”凤宗图看着她的眼神忽然染上了一丝感伤,“外公真的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那苍老的眼睛里满满的悔与痛,让接触到的凤凌泷定在了原地。 重蹈覆辙…… 蓦然间,她想起来那无数个日夜里在凤姝脑海里浮现的人——祁浩瑞,虽然她现在回忆也就像放电影一样,并没有融入这段记忆,但那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还想起宁雪金说的话,外公曾在皇帝面前为她争取与祁浩瑞的良缘。 可结果呢,正是因为她的无知,害了她,害了外公,害了凤家。 凤凌泷想着,眼圈突然就红了。 “外公,对不起。”她轻声说道,声音仍在发颤。 “与你无关。”凤宗图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伸出树皮般的老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有些缓慢,却一下触中了凤凌泷的泪点,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与我有关。”她几乎不成声调。 凤宗图摇了摇头,依旧保持着一名老者的睿智与沉稳,从容地说道:“宝儿,不要自责。凤家女儿,终究有这一天,只是不幸落在你身上而已。” 顿了顿,他又说道:“若非要说有责任,错的也是我。我对不起凤家的列祖列宗,没能当好这个凤家家主。” 说完,他仰天长叹一声。 凤凌泷敛了泪,也是摇头:“不,外公,如您所说,这也怨不得您。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凤家与祁家,也不可能永远相安无事下去。历史,是谁也预测不到的。” 凤宗图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欣慰:“不错,你比阿姣睿智就睿智在这里。可惜了她……” 凤凌泷的心跳漏去半拍:“外公,您都知道了?” “她来我面前说过,我虽不能动弹,却还是有些意识。”凤宗图淡淡开口,对这个亲骨肉不想给予任何评价。 凤凌泷却知道,这对外公来说是更大的心伤。 她忙转开话题:“外公,你放心,我而今与以前不同了,不会重蹈覆辙。感情上的事我也不考虑,至于定王,一直是他在付出,我也看到了他的真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不是不想付出,而是以她的身份不敢,不能 “那就好。”凤宗图松了口气,望着她道,“你明白就好。我凤家的女儿不是什么人都要得起的。尤其是你,是我凤家百年来最聪明最出色的一个,配得上这世间任何一个人。” “是,外公。”凤凌泷被他夸笑了。 想了想,她补充道:“祁清绝今天有些事,所以没有过来。你知道的,他身为定王,又担负着朝中职务,很忙的。” 凤宗图眼睛微眯,似是回忆,随后开口:“不管怎么说,这一回,你的眼光倒是好了。那孩子,确实很优秀。” 他夸祁清绝,凤凌泷听了却也觉得很受用。 嗯……这不就是变相地夸自己有本事吗? 不过凤宗图的话音一转:“可是,定王府有规矩,不能与世家联姻。你的事,他都不知道吧?” 提到这个,凤凌泷的心情便黯淡了几分,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让外公担心,而是笑道:“不知道,不过现在也不是认真相处,没必要知道得太多。走一步看一步,再坏的境地我们都走过来了,怕什么呢?” 凤宗图也笑了,“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就在这时,一名凌风阁员飞快奔了过来,说道:“主子,定王府来人了,传消息来的。” 闻言,凤凌泷的心一紧。 她想到的是,为何祁清绝没来?难不成这十五的晚上还在忙碌? 凤宗图注意到她的脸色,说道:“你去吧,我自个儿回去就行。” 他又指着那名凌风阁员:“来,你扶我。” 他并不需要谁扶,这么做只是让凤凌泷安心。 “没事,你让他过来。”凤凌泷坚持将凤宗图送到了梅园门口。 而石手也在这时到了梅园门口。 第522章 景郡主 “祁清绝有事来不了吗?”凤凌泷问话时,心里有些小失落。 其实,她还是很想和他一起看花灯的。 石手有些为难地开口:“不是,王爷来得了。不,王爷来不了。” 凤凌泷嘴角轻抽,睁大双眼望着他。 印象里,石手不是思维逻辑这么不清楚的人啊。 石手也闹了个大红脸,呵呵笑了一声,才缓缓解释道:“是这样的,东平国来了使者,身份也有些不一般。陛下让王爷陪他们观赏今夜的花灯。” 凤凌泷微松口气,“既是公事,自然要以公事为主。” 石手轻叹一声,也不知怎么说,组织了下语言才又道:“其实,也不能算是公事。这回代表东平来迎亲的使者是东平国景耀侯家的世子与郡主。这个郡主久仰王爷才名,故而指名让他与太子陪同他们赏灯。” 说到这,石手轻咳两声,掩去不自然的表情,“王爷怕你误会,让属下先行解释。” 他家王爷在这方面可谓嘴笨,也只好由他出马了。 “哦?”凤凌泷嘴角浮出一抹兴味的弧度,“这东平国的人倒有意思。” 石手见她并没生气,也放了心,补充道:“王爷就在府外,他出了宫直接奔赴这里。虽说东平贵客是要陪同,但王爷想叫上谁一起是王爷的事。” 凤凌泷微抿唇,神色有些不定。 石手见状赶紧陪笑:“凌泷小姐,您莫要介意,王爷就怕您介意。实则,他盼着今晚盼了很久了呢。” 说到此事,他脸上也露出几分感慨之色。 自家王爷啊,一颗心都系在凌泷小姐身上了呀! 凤凌泷闻言轻笑,说道:“我不介意,只是怕影响邦交。” 石手亦笑:“这有什么,我们才与东平联姻,是不会再有联姻的。” 凤凌泷面上露出几分尴尬。 她好像还没有这层意思。 轻咳一声,她说道:“我回房收拾一下,马上出来,让他等一等吧。” “好。”石手大喜过望,忙欠身向她施了一礼。 这下可以向主子交代了。 凤凌泷回房后,一面吩咐红绫与绡透、小丫留家,一面换了件粉青色锦袄,重新上了妆容。衣衫既不亮眼又不素淡,却比艳色的服饰更能衬出她五官的清秀美丽。 出了风府,便能看到停在耀眼的灯烛旁的马车。 祁清绝眼尖地看到她的身影,掀起帘子,静静地望着她走近。 看到她,他脸上都多了些笑容。 凤凌泷坐上马车后,左右看了看,挑眉问道:“东平国的使者呢?” 祁清绝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太子陪着先去观灯了。” 凤凌泷点点头。 她对东平国还真没有特别了解过,但景耀侯还是知道的。 东平国文有景耀,武有东周,一文一武,国泰民安。景耀侯在东平国的地位相当于定王在大夏的地位,位高权重。 这一回,来的是景家的世子与郡主,夏帝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见她神情如常,祁清绝才舒展了眉头。 马车穿过黑夜,驶向了下三街。 一如烟火节那一晚的繁华,元宵节的花灯更是眩人眼目,引人驻足。 石手将马车停在了中央广场的边角,下来便给主子们引路。他们自有法子与太子保持联系。 走过广场,凤凌泷便看到了祁浩瑞。 他穿着一身银白色锦袄,身姿笔挺地站在花灯一侧,面上含笑,与身旁的人说话。 虽然周围有不少人,可光从衣饰上便可以猜出身份。其中,一名青年人身着上等软缎制成的袄子,面色清淡,带着几分金贵,必然就是景耀侯世子了。 他身旁的少女服饰也端的华贵,虽然没有用过多的头面点缀自己,但那股子贵气也是不能遮掩的,这,就是景郡主了吧。 若换作寻常千金看到这一场合,可能有些紧张。但凤凌泷从容如初。 论起身份,她的真实身份可不差于他们。 她迈着轻缓的步子,随着祁清绝走过去。 景世子与景郡主也是感官敏锐,第一时间便朝他们看来。 触到那少女的脸时,凤凌泷的心突然就漏跳了半拍。 是她…… 虽然只在烟花节那晚看过一眼,但凤凌泷却深深记住了。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记性好,更因为这名少女的侧颜与她的真容太相似了。 果然不是一般人呢! 凤凌泷下意识地便垂下了眼睛,避免了与她对视。 她可还记得,那天晚上这景郡主穿的是平民百姓的衣服,看来,他们是早到了大夏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正式露面。而且,他们的行踪很神秘,连凌风阁都没得到消息。 那么,这十多天里,这两人究竟有什么意图?难不成是来大夏吃喝玩乐,体验不同的民风的? 念头一闪而过,凤凌泷也没空细想,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定王可让我们久等。”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调皮响起。 祁清绝淡淡一笑,转身对凤凌泷介绍:“这位是景世子,这位是景郡主。” 凤凌泷从容上前,施了简礼:“太子殿下,景世子,景郡主。” 她施的是日常简礼,加之神态落落大方,反倒不见一点身份上的差距。 景郡主景月早看到凤凌泷了,这会儿见祁清绝竟这么正式地介绍,眉头挑了挑,问:“这位是哪家的千金?” 祁浩瑞抢在祁清绝前面接过了话:“这是帝师的小徒弟,极其有才的,叫凌泷。” “原来你就是凌泷。”景月的眼里并无惊讶之情,对这名字似乎也很熟悉。 凤凌泷微笑道:“只是得了帝师一点指教而已,谈不上有才。” 景月没有说话,而是深深注视着她。 凤凌泷尽量不与她对视。 景月却突然开口了:“凌小姐,怎么不见你的侍女呢?” 凤凌泷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侍女,她指的是红绫与绡透吗? 直觉告诉她,这个景月郡主来大夏是有目的的,而且,这个目的或许就与她有关。她们在容貌上的相似绝对不是偶然。 景月郡主绝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 想到她在暗,自己在明,凤凌泷的心便是一紧。 她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瞬间就理清了所有的思路。 没有再掩饰,凤凌泷直接抬起了头,直视景月。 被那双明亮有神的双眼盯住,景月愣了一下。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爬上心头,但她却不知道是什么。 “今儿元宵,放她们去玩了。”凤凌泷缓声回答她先前的问题。 “嗯。凌小姐体恤下人。”景月随口答道。 祁清绝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伸手拉了拉凤凌泷的衣袖,站得离她近了些,开口道:“去赏灯吧。” 虽然他的凌泷可以应付自如这种场面,但他还是不希望她们再聊下去。 这个景月郡主可不是好惹的,据说她的性子刁钻古怪,颇为强势。他若是她说出什么没分寸的话来,可就要惹他家的凌泷不开心了。 景月看了看祁清绝,又看了看凤凌泷,嘴角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一向听人说大夏这一任的定王少年艳才,谁都看不上。今儿才知道,冰块也是有温度的。” 凤凌泷眉头轻蹙。 冰块?这什么比喻呢? “月儿不得无礼!”一直默不作声的景华世子开口了,虽是训斥,却带着宠意。 好在,祁清绝丝毫没有与她计较的意思。 几人沿着下三街往里走去,一路欣赏着各色花灯。 这些花灯扎得极其精巧,呈现出各种形状,有玉兔打滚、仙人过海、寿星捧桃等等。 众人正在花灯间流连之时,突然,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响起:“太子哥哥?” 凤凌泷听到这声音,后背一麻,很是不舒服,连看一眼的动作都省了。 凤姣,是个她提起来便感觉厌烦的人。 祁浩瑞循声看去,便瞧见凤姣着一袭浅红衣裙站在一盏琉璃灯旁,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这琉璃灯光,衬得美人更美了。 祁浩瑞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神情明显一怔。 “这又是谁?”景月右手托了个小龙灯,眼睛瞄了眼凤姣,开口询问。 凤姣也望向她,目光扫过众人,屈膝施礼,说道:“这就是东平国的景世子与景郡主吧?一看就是人中龙凤,非同一般。” 凤凌泷嘴角轻抽。 她以往怎么没发现凤姣这嘴上抹蜜的本事呢?嗯……若是发现了,凤姝的下场也不会那么悲惨了。 没料景月唇角一扬,便是毫不客气地回道:“是龙是凤还是爬虫,用得着你看吗?” 凤凌泷“扑哧”一声被她给逗乐了。 我的天,这东平的景郡主说话都是这么直接的吗? 凤姣显然也很尴尬,不过很快她就敛起了这种情绪。 祁浩瑞笑道:“景郡主自然是人中龙凤了。这位是凤家的千金凤姣,也是本宫内定的太子侧妃。” 他这话,算是给凤姣长脸了。 凤姣的脊背也瞬间直挺了不少,笑容深了几分。 景月似有所思地点点头,将小龙灯放回原处,说道:“原来是凤姣小姐,我也听过她的名字,据说是有名的美人。” 话说到这,她看了眼凤姣。 凤姣眉眼微扬,也回看向她。 景月继续说道:“人都说凤家人的相貌个个都好。” 凤姣忙谦虚地说道:“郡主也是极美的。” 景月笑道:“那当然。难道你没听说过,我景家人的容貌也是东平第一吗?哥,你瞧我和凤家小姐比,谁更好看?” 她将目光投向一直淡定不语的景华。 “又胡闹!”景华只是回了三个字。 “我是认真的。”景月吐了吐舌头。 “太子看呢?”景月又将问题踢给祁浩瑞。 她问话的样子很自然很大方,一点也不招人厌。 越是这样,凤凌泷越是无语。 这景郡主是故意针对凤姣吗?让人家的未婚夫来评定二人的容貌,这不是存心为难是什么? 祁浩瑞的笑容也怔了一下,很快说道:“你们都是名动一方的大美人,各有千秋。” 观察着景月脸色的他话音一顿,又补充道:“郡主的美更高贵一些。” 这话一出,凤姣的脸色直接就变了。 这是抬着景月郡主来打压她吗? 简直太不给面子了! 凤凌泷嘴角微翘。祁清绝不敢得罪东平,自是不敢得罪景家,当然拣好话说了。 凤姣这一回受到的暴击伤害大概是一万点。 她面色黯然了几分后,讪讪开口:“自然。郡主乃天上皓月,星辰岂能夺光辉?” 凤凌泷真的很想再次笑出声来。她能猜得到,凤姣说这话时内心一定是恨得流血的。 景月满意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凤姣落了个不是,看看祁浩瑞,终是告辞道:“那我就不打搅你们赏灯了。” 祁浩瑞显然也有些歉意,关切地说道:“路上慢一些,人多。” “好。谢谢太子哥哥。”凤姣施礼离去。 凤凌泷看了祁浩瑞一眼,眸光中划过一抹深思。 莫非,祁浩瑞对景月郡主很感兴趣?当然,这里的兴趣可能只是物质上的或者权欲上的。否则,他今儿就不会在景月面前表现得这么积极,也没有开口挽留凤姣,这不合他的作风。 想到上次他与赵仙姿合谋陷害祁千仪的事,凤凌泷更肯定了这样的想法。 祁浩瑞如今怕是也急着找新的靠山吧。 虽说皇帝与定王都站在他这边,但如果东宫没有自己的势力,对他也是极不利的。 她正想着这事时,忽然祁浩瑞的声音传了过来:“郡主逛了这么久可累了?若是累了,早些回定王府歇息可好?” 凤凌泷还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心想,为何是回定王府歇息? 随后,她心里便是一惊。 怎么?这东平的使者居然下榻在了定王府? 虽然心惊,不过凤凌泷并没有表现出来。她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态,只是眼光扫了众人一眼。 祁浩瑞竟然也看向她,嘴角带着笑意。 凤凌泷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敢情他突然说起此事是来寒碜她的吗? 一定是因为景月怼了凤姣却留下了她,而她刚刚还笑了凤姣一声,惹到祁浩瑞了。 这心眼……她也是服了。 第523章 景郡主(2) 祁清绝似乎也有所察觉,淡淡扫了祁浩瑞一眼,说道:“寒舍冷清,也没什么人打理,郡主可以考虑下旁的地方。” “这倒不用。”景月笑道,“陛下准许了的事情再改也不好。不过,我还有一个小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众人纷纷看向她。 景月指向凤凌泷,说道:“既然定王府没什么人,可以让凌小姐陪我住几天吗?” 祁浩瑞面露惊讶之色。 从这景月郡主要求住在定王府,并指名让定王陪她赏花灯的事情中,他一直认为景月对定王是有意思的。 如今定王带了凤凌泷过来,必然也是对景月郡主的一个回应。 他如何也没想到,景月郡主竟然会邀请凌泷陪她住在定王府。 难不成,她是故意羞辱凌泷? 祁浩瑞不由打量凤凌泷的神色。 凤凌泷却越发肯定这景月郡主并不是冲着祁清绝来的了,她是冲着自己来的吧?祁清绝对自己这个师妹特别好,稍微调查下也会知道。 “凌小姐可愿意赏本郡主这个脸面呢?”景月笑吟吟地问凤凌泷。 祁清绝欲言又止。他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其实很希望她可以住过来。有他罩着,定王府便如她家一般,还会叫人欺负了去吗? 凤凌泷望着景月,心里也在思索。 如果景月与原主真的有什么关系的话,这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不是吗? 她随即轻轻扬唇,说道:“郡主美意,不敢辜负。” “行。”景月爽利地对祁清绝说道,“安排我和凌小姐住一间院子,今儿晚上倒不孤单了呢。” 祁清绝看向凤凌泷,有些矛盾。 既想她来,又真的怕有什么闪失…… 凤凌泷冲他一笑,点了点头。 祁清绝便侧身招来石手,低语数句,让他去安排。凤凌泷的安危对他来说最重要,景月郡主身为东平贵客,又住在定王府,那他也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大夏,没有比定王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可以说,景家兄妹选择住在定王府其实是明智的选择。 几人逛完下三街,挑了些观赏性很强的花灯买了,便打道回府。 祁清绝派人去风府通知红绫与绡透,让她们收拾一些衣物来定王府,凤凌泷则与他一同回去。 定王府,果然如祁清绝所说一样,极是冷清。 京都各处眩目的灯光在这里消失殆尽。庄严古朴的定王府矗立在幽黑的夜里,唯有府门前高挂着的两盏红灯笼散发着浓稠的红光。 “果然够冷清啊。”景月给了句评价。 窦伯带着一群下人站在府门前含笑相迎。 祁清绝向他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窦伯冲他微微点头。 原本,景华世子和景月郡主的下榻点安排在东南角,距主院有些距离。不过刚刚主子传话回来,让重新换到主院旁的侧院内。 这侧院离主院非常近,窦伯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做调换,待看到凤凌泷时才恍然大悟。 侧院门口,景月往里瞅了几眼,又瞟向一旁的主院,微微笑道:“王爷,我可是听说您的阅微阁藏书十分丰富呢,不知可有幸进去瞧几眼?” 景华微微蹙眉,咳了一声,冲祁清绝露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开口道:“定王,我妹妹的性子比较直,您莫要与她多计较。在东平,人人让着她,将她给惯坏了。” 祁清绝很从容地答道:“本王也是直性子。阅微阁不仅是本王的藏书阁,更是本王的私人场所,机密甚多,不欢迎他人踏入。” 景华怕景月尴尬,连连点头道:“不错,我也赞同,月儿休得胡闹。” 景月却是一点也不尴尬,耸耸肩道:“那我就不进去罗。” 她转头对凤凌泷招手:“走吧,咱们进去,早早休息了。” 凤凌泷看了祁清绝一眼,后者也正看向她,目光中染着关切之意。 目光对视间,凤凌泷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这才随着景月走进侧院。 不大会儿功夫,一群东平国的仆从们便从驿站过来给景月问安了。这次他们带来的人有不少,不算那些暗地里的,便是明面上的,也快住满一个驿站了。 景月郡主虽然性格有些骄矜的样子,生活上却十分细心,待下人也很是友善。大家与她说说笑笑,相处十分融洽。 这点倒教凤凌泷很欣赏。 景月从自己房里走出来,敲敲凤凌泷的房门。 两人的房间是相对的,因位置的原因,几乎是门对门。 凤凌泷打开房门后,景月笑问她:“你的侍女还没过来吗?让我的人帮你收拾一下房间吧。” “不用,这里收拾得很干净了。”凤凌泷笑着婉拒。 “闲着也是闲着,无聊呀,聊聊天呗。”景月没有要走的意思。 “好,进来坐吧。”凤凌泷一向是个姿态自如的人,让她在外房的贵妃榻上坐下。 这里的家具都是定王府临时搬过来的,虽谈不上奢华,却都是按主院的规格来摆设的,精致耐用,一应俱全。 景月舒服地坐到贵妃榻上,接过凤凌泷刚刚煮好的茶,抿了一口,惬意地眯了眯眼。 细品两口后,她才放下茶盏,挑眉道:“你的茶煮得不错。” 凤凌泷弯了弯唇,“谢过郡主赞誉。” 景月“哈”地笑出声来,望着她不卑不亢、从容有度的样子,说道:“我倒觉得,你比我更像郡主一些呢。” 凤凌泷但笑不语。 这是实话,她没必要谦虚。 景月:“……” 她看向凤凌泷的眼光多了几分认真。 从前,她对这女孩子的了解只限于资料与一幅画像,所感兴趣的也是她与凤家的关系。可如今,景月再瞧着她,却觉得真是一点也不简单,令她都暗暗心惊。 果然是有故事的,否则,怎么会进入他们的视野? 景月便与她聊起大夏的民风民俗。 原本只是找些话题随便说说,顺便等下她的侍女,却没想到,凤凌泷言语不多,却博闻强识,说的事都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引人入胜。 不知不觉,她聊得都忘了时间,直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和说话声她才反应过来。 红绫与绡透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被定王府的下人们指向了凤凌泷的房间。 房门并没关,二人还是有礼地停在门外,喊了声:“小姐。” “进来。”凤凌泷笑应了一声。 听到亲近之人的声音,她的心情都会好很多。 红绫与绡透双双走了进来,蓦然瞧见屋子里的景月郡主,微微一怔。显然,她们并不知道景月郡主在小姐房里。 不过,这二人可是训练有素,甚至没有将惊讶表现得太明显,含笑上前施礼:“景月郡主。” 自家小姐来定王府小住是来陪景月郡主的,她们事先便知道了。 景月见她们这么有眼力劲,也忍不住赞道:“倒是剔透聪慧。” 说着,她看向凤凌泷:“我原想,你得这两名聪明的侍女是好福气,现在看来,她们跟你也还不赖。” 凤凌泷的谈吐才华让她有些折服了。 “郡主原来便知道她们两个?”凤凌泷试探地询问。 景月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知道,她们是凤姝郡主的侍女。” 凤凌泷默然不语。 红绫与绡透也是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看了看凤凌泷,神色有些古怪。 “我说错了吗?”景月问。 红绫忙屈膝行礼:“婢子们确实是郡主的女官,只是现在已经不在宫中了。” “我知道。”景月看向凤凌泷,叹道,“凤姝郡主的大名连东平人都知道。同样被封作郡主,我一直想一睹她的风采,可惜了。这两名侍女跟过她,我想借她们到身边几天,你答不答应?” 凤凌泷轻轻说道:“凤姝郡主的名声可不好,郡主不知么?” 景月的脸色立即就变了,声音都冷了几分:“宫里的事情谁说得准?听到的,看到的都未必是事实。凤姝郡主的声名和家教一直很好,我不信她会做出那样的事。” 她看向凤凌泷的目光都淡了下去:“你既用了她的侍女,怎么能这般看待她?” 与景月接触了这么久,凤凌泷还是看得出,她确实性子直,说的都是真话。 听她这么一说,凤凌泷心里反倒暖暖的。 她笑着摇头:“我自然不会那么看待她,否则又如何帮衬着凤家?凤家对我有恩,我是还恩情的。我以为郡主会嫌弃,既然郡主不嫌,那让红绫与绡透去你身边呆两日也没什么。” 景月转怒为喜,忙道:“那让我的女官先跟着你。” 凤凌泷仍然摇头:“不需要,我旁边还有人用的,用不惯其他人。” 景月这才作罢。 她站起身道:“今晚叨扰你这么久,那我就不打搅你了。” 她说话都一下子变得客气了许多。 凤凌泷亦起身相送,并叮嘱红绫与绡透:“景月郡主是我大夏的贵客,你们两个可得用点心。” 红绫与绡透简直有些傻眼。 这什么跟什么啊?她们怎么要去跟东平的景月郡主了? 虽然万般不情愿,可主子的命令最大,她们也只能应了下来。 景月先带着绡透回房,红绫则招呼小厮将凤凌泷的一些衣物与生活用品抱了进来,替她打好水,这才去了景月那里。 若是以前的郡主,她真的离不开。可现在的郡主,独行惯了,还真不需要人在旁边服侍。 夜色深了,凤凌泷枕着脑袋靠在床上沉思。 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她虽有猜测,却始终不得求证。 罢了,不想了,睡觉吧~! 听着院子里没有了动静,她估摸着隔壁房里的人全都休息了,便悄悄爬坐起来,蹑手蹑脚地去窗畔熄灯。 刚走到窗旁,她便停了脚步,看向窗棂。 窗纸上映着的似乎有人影? “谁?”她轻声问。 窗外传来一声轻咳,男子的声音,很熟悉,是祁清绝。 凤凌泷忙打开窗子,看向外面站着的祁清绝,轻吐一口气:“你在这吓人呢?” 月色下,祁清绝宽袍大袖,负手而立,头发与睫毛均是湿漉漉的,应该是站了很久了。 他向窗旁走了几步,双眼紧紧盯着女孩子的脸,压低声音道:“没想到你感官那么敏锐。我本想看看你住得可好,但又怕扰了你,结果,还是吓到你了。” 凤凌泷张头出去左右望了望。 景月房里悄无声息,应是睡熟了。 她复看向祁清绝,笑容微甜:“你安排得很好,我住在这很习惯呢。” 祁清绝唇角的弧度不由扩大:“习惯就好,我真怕你休息不好。其实,你完全可以把这里当作你的家……” 说到这,他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凤凌泷望着他这模样,心甜滋滋的,又想到今儿他拒绝景月去阅微阁的事,心里更是美得冒泡泡。 这样的情绪感染下,她不由得撑住窗沿,微微扬起脸道:“来,我给你一个晚安吻,你回去睡觉吧。” 祁清绝明显一怔,没听明白她的话。 “近一些。”凤凌泷伸出右手往下压了压。 祁清绝下意识地弯腰。 凤凌泷便在他脸上“啪嗒”一声亲了一下,又觉得不够,在另一边也亲了一口,笑道:“晚安吻,就是睡前吻。乖乖回去睡觉啊。” 祁清绝:“……” 原本还凉凉的双颊一时间竟像火一般燃烧了起来,从头顶一直烧到脚板,灼灼发热。 他甚至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心里慌乱而甜蜜。 她很少主动这样呢…… 望着祁清绝火热的目光深深注视着自己,凤凌泷也十分不好意思。 “快去歇息吧。”她咬唇说道。 “好。”祁清绝柔声答道,“你也赶紧睡。” 说完后,他也情不自禁地伏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凤凌泷面色微红,“嗯”了一声。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也不知为何,见到祁清绝后,凤凌泷竟然睡得十分香甜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反倒是祁清绝,睡在相邻的主院,有些辗转反侧。 今晚,她离自己那么近呢。 唯有景月房间的窗子上趴伏着的一道人影有些呆呆。 我去,这定王竟然如此痴情的吗?这两人刚刚秀了一波恩爱吗? 第524章 景郡主(3) 景月并没睡,而是趴在窗前看大夏的月亮,理清一些思绪。没想到,就让她瞧见祁清绝与凤凌泷夜会的一幕。 啧啧,她可是送了定王一个好机会啊!也不知他会不会感激自己呢? 第二日,窦伯请景月和凤凌泷去前堂用早膳。 她们去的时候,景华已经到了。 他穿着一袭鸦青色锦袍,神情淡而悠远,不似祁清绝的冷,也不如宁雪金的热,更不像凤吟的温暖。他应该是个性格内敛的人。 不过,看到妹妹时,他眼里还是会流露出笑意。 景月倒是懂规矩,先上前给坐在景华对面的祁清绝施了一礼,随后又给自己的哥哥见礼。 凤凌泷也从容施礼。 景月这才看向祁清绝,眨了眨眼睛,笑容有些古怪,说道:“定王,您要如何谢我呢?”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祁清绝与景华都向她投去不解的眼神。 景月坐到侧座上,闲闲托腮,眼光在祁清绝与凤凌泷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可是把凌泷小姐带进了定王府。若不是我,王爷您怎能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到美人呢?是不是?” 景华嘴角一抽,不由得将手里的杯盏轻轻磕在桌面上,发出微响。 这是在提醒景月不要胡言乱语。 景月听得懂哥哥的暗示,冲他露出调皮一笑。 景华无奈之至,只得清了下嗓子,准备再次给妹妹解释一下。 定王虽然大度,不与女孩子计较,可他到底是定王啊,是一国之王,怎能老是调侃? 没料到,祁清绝这次开腔了,冲她淡淡一笑,“郡主想要什么?” 景华与景月一愣,他们没想到祁清绝竟然真的回应了,而且还是肯定的回应。 凤凌泷也有些无语。 景月最先反应过来,挑起柳眉,怀疑地看向祁清绝:“王爷真的要感谢我么?” 祁清绝说道:“你们是我大夏的贵客,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本王尽量满足。” 景月:…… 我去!她怎么没发现这人竟然如此狡诈阴险呢!明明是该记她一个人情的,结果扯到了两国邦交上了,还不得罪人。 这大夏的定王果然如传言中说所说一样,心思多端。 景月也无法反驳他,便接过话道:“闻道王爷师承席满纶,青出于蓝胜于蓝,经常在东亭书院讲学。我和哥哥好不容易来大夏一趟,也想听听王爷的课。王爷可否在东亭书院开个大课,让我们旁听旁听呢?” 这个要求倒也出乎凤凌泷的意外了。 但仔细想想,提出过分的要求,以祁清绝的性格会直接拒绝,得不偿失。 只是,她不相信景月是真的想聆听祁清绝讲学,景月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东亭书院,那不是她刚进京城但渴望进入的地方吗?原因无他,那里是贵圈来往频繁的地方,也是打听消息的极好场所。 想来,景月是冲着后者去吧。 祁清绝深邃的眼眸微眯,说道:“当然可以。” 他丝毫没有自谦的意思,却也看不出一点自傲,讲学似乎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一个人的眼界越高,便越发自信吧。 用过早膳,祁清绝便将此事上报到了皇帝案头。 皇帝对东平贵客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如果不过分的话。所以他当下批准了此事,并派人去东平书院传讯。 这一回,祁清绝讲学,内院所有学子必然都要到场的。毕竟是东平贵客来旁听,怎么也要搞个大排场不是?否则如何彰显夏朝泱泱大国的气势? 凤凌泷在看到东亭书院满满的人头时,心里也暗暗佩服景月了。 如果说会搞事,这郡主真的很在行啊。 这接近祁清绝,打到她身边,再顺便听个讲学,接触到这么多贵圈中人,一步步的算计,不可谓不精巧。 这心计,堪与她相比了。 凤凌泷是与席郁娟、严依依一同来书院的,也给景月做了介绍。 不过景月对她们似乎没什么兴趣,来到书院后,便跟着哥哥去四处见人了。 “凌泷,这景月郡主与你倒有几分相似。”席郁娟随着凤凌泷坐在角落,轻声说了一句。 她的目光一直流连在景月的身影上,若有所思。 “相似吗?”严依依打量着凤凌泷,不解地问。 席郁娟看了她一眼,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是相似,不过是凤姝的真容罢了。 她们自小一块儿长大,闭着眼,她也能在脑海里将凤姝的容貌一点一点描绘出来。 凤凌泷的目光也下意识地跟着景月走,并没回蒿郁娟的话,也不知如何回。 突然,她眉头一皱,低声说道:“王诗清。” 不仅王诗清今日来了,就连咸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的王诗泉也过来了。到底是国事,不同寻常,年轻一辈是肯定要来赏个脸的。 只不过,一直守在王诗泉轮椅旁的王诗清在看到景月的一瞬间便愣住了。 与凤凌泷一样,他认出了那个花灯下的少女,也是在郊外花林间见到的美人。 魂牵梦萦的惊鸿一瞥,从此在他心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他有些急切,甚至头一回没顾得上照看王诗泉的轮椅,径直朝景月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一幕,落在了凤凌泷眼里。 她看着王诗清的眼神便觉得有戏。 “我去去就来。”凤凌泷站起身,丢下一句,人便也挤进了略显拥挤的人群。 她纯粹很好奇,想知道王诗清与景月在聊些什么,竟会有那样深情的眼神。 席郁娟与严依依这时也看到王诗清站在景月身边,不过并没什么旁的想法。 凤凌泷脚步轻移,站到一棵巨树之后,在这里能听到王诗清的说话声。 “景月郡主,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景月转头看向说话的人,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茫然。 她的眼睛无疑生得极其漂亮,王诗清一看更是心跳加速。 “你是……” “这位是王家长房的嫡二公子。”身边立刻就有人热情洋溢地介绍道。 景月眼光微亮,问:“是四大世家中的安国侯王家吗?” 王诗清感觉到她眼神中的讶然,不免有些小自豪,微微挺起胸脯,答道:“正是。” 景月笑吟吟地看向他,“听说王家乃诗书礼仪大家,想来王家子弟也是才华横溢,风度翩翩。” 凤凌泷差一点听笑了。 诗书礼仪大家?能不侮辱这个词了吗? 王诗清却是极其受用,看到景月笑吟吟的模样好看极了,心都飘飞起来了。 “郡主抬举了,不过对诗书史经偏爱一些罢了。”王诗清文雅地答道。 景月笑道:“那我若想了解大夏的风俗礼仪,向王公子您请教岂不正好?” 王诗清激动得声音都颤了一下,“不敢当,不过能为郡主解惑,在下乐意之至。” 景月望着他,那本就漂亮的眼睛看上去水汪汪的,反倒像是盈了一汪情意般,让人很容易产生错觉。 王诗清直接看痴了,想掩饰下神情都没能掩饰住。 凤凌泷无奈地摇摇头。 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吗? 可王诗清怕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现在可是有婚约的。 想到他多次来嘲讽席郁娟,凤凌泷面对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忍住不上? 于是,她从大树后面绕了出来,往景月处走去,装作才看到她的模样。 “咦,郡主,你在这里?”她惊讶地开口。 景月看向她,目光中露出一丝警觉。 印象里,这丫头从不主动和她说话的,更不会是这样的语气。 凤凌泷的目光果然从她脸上滑开,落在王诗清面上,扬眉道:“王公子,今儿你也来了?席姐姐也来了,和我一起的,你要不要过去看一下你的未婚妻?” 王诗清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脸色瞬间沉得有如冰冻。 该死的!她这是故意的!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思?不,她那么聪慧,如何会不知道? “嗯?原来他是席姐姐的未婚夫?”景月也没想到这一点,微微一愣,再度看向王诗清。 她可没看错,这名少年对自己明显是有意思的。 她在东平,这样的男子不知道遇到过多少个了。 王诗清只觉得心都快碎了。 活到这么大,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很淡定很沉寂了,却没想到会遇到一个让他难以忘怀的女孩子。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啊! 王诗清主意已定,忙说道:“婚事是家里安排的,并非我本意。” 景月更是惊讶地看向他。 王诗清这会儿恨透了自己,怎么就有婚约了呢?怎么就有婚约了呢? 凤凌泷心里冷笑一声,说道:“王公子,你这话可就不中听了。王家与席家皆是诗书大家,定下的婚约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叫作并非你本意?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的。” 王诗清是真的怒了。 平常凤凌泷说什么便罢了,但这一回,可是当着他的月光女神的面揭他的短,那忍不得。 “凌泷小姐,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两家的事,你又如何知晓?” 凤凌泷笑道:“景郡主,这难念的经可不好念啊。” 第525章 景郡主(4) 王诗清看着她,直被气得肝疼。 真是越解释越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干些什么了。 景月在这个时候冲他露齿一笑,轻悦的声音犹如拨转乌云的日头,“王二公子如此出色的年轻人,定有婚约也不奇怪。本郡主只是想与王公子讨教讨教夏风夏俗,并无他意。” 说着,她的眼光若有深意地看向凤凌泷,似是在坚定自己的想法,又似在故意笑她多管闲事。 凤凌泷的目的是为了恶心王诗清,已经达到了,不再纠缠下去。 她亦笑笑地看了景月一眼,叹道:“还是要感谢郡主,否则我也不会知道,原来王二公子对席姐姐无意,婚姻是被迫同意的。” 景月的笑容一滞。 她还从没领会过凤凌泷说话绵里藏针的厉害,这会儿一听,怎么感觉原本与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事仿佛变得都和自己有关了。 那边厢,王诗泉一双鹰一般锐利的双眼也紧盯着这边。 作为王家如今的掌舵人,他对自己亲兄弟还是很了解的。 适才王诗清的失态奔走落在他眼里,让他微吃一惊。 印象里,这个兄弟一向都很沉稳,只是在遇到触及他心里深处的事,他会变得有些极端。就好比王诗澄受伤,他将怀疑的矛头直指凤凌泷,便一发不可收拾。 故而,他紧紧关注着王诗清的动向,也看到了他急切地与景月交谈的模样。 这……他皱了皱眉头,驱动轮椅往那边而去。 身旁跟着的侍卫们立刻帮忙推动,并为他开道。 凤凌泷正准备离去之际,耳畔便传来轮椅轱辘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大哥。”王诗清看到轮椅上的来人,显然有些紧张,喊了一声后便尴尬地杵在那里。 “王公子。”凤凌泷也只得上前略施一礼。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膝头扫过一眼。 从时间上来算,他的腿的恢复期过了大半,应该可以自行行走了。 王诗泉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片刻,才不舍地移开,冲景月笑道:“这位就是景郡主吧?” 王诗清这才反应过来,还没介绍呢,忙说道:“郡主,这位是我家兄,我们王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王诗泉。” 景月也猜到了他的身份,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个男人,虽然坐在轮椅之上,却是不卑不亢间露出极其强大的气场。 她也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了,却还是因王诗泉身上这股平静中暗藏凌厉的气势心惊了一下。 “王公子,久闻大名。”景月的放肆在他面前微微收敛了一些。 这人,传言中可是以残疾之身挽起了整个王家的生死,手段非同一般啊。 看来要利用王诗清打听一些消息的事得小心一点了。 “月郡主也是雅名在外。”王诗泉淡淡回道。 雅名么?景月弯唇一笑,直觉这讽刺味十足。 凤凌泷可不想再留在这里看这无关紧要的戏了,便说道:“郡主,王公子,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她可不是什么客气的人,说话简洁明了。要走就走,不需要任何理由。 王诗泉一愣,本能地出声:“你,去哪?” 他淡漠的眼里划过一丝波动。 景月注意到这一点,眉头微挑。 难不成这王家公子对这个叫凌泷的也有异样的感情? 大夏的优质男子都被她揽去了么?景月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不错啊,和她有的一拼。 凤凌泷说道:“回席姐姐身边。” 说完,她看了看王诗清。 王诗清的脸庞胀得有些红,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说。王诗泉倒也没理由留她,默默看她走远。 景月这会儿倒不是很惧王诗泉了。 人嘛,有缺点那就好对付。 她笑吟吟地问王诗清:“王二公子可有时间陪我聊一聊?” 王诗清愣了下,受宠若惊地直点头:“有,有,有时间,随时奉陪。” 王诗泉眉头蹙了蹙。 真看不出,他这个弟弟心仪的人竟然会是景月郡主。 凤凌泷也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径直回到席郁娟身旁,将王诗清的话说与她听了。 “当真?”席郁娟面上反倒露出喜色,“他当真说了那话?” 凤凌泷点头。 “太好了,我回去便与爷爷说。我席家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强迫婚姻?”席郁娟竟是一刻也等不了了,悄悄溜出了东亭书院,归心似箭了。 凤凌泷望着天边那朵浮云,心情也是甚好。 王诗清的演技一直太好,加之王席二家在家世上也确实挺般配的,所以长辈们极力促进这桩婚姻。但王诗清这一回竟见色忘妹,在景月面前否认婚约一事,倒是把王诗澄的死活扔到脑后去了。 不多时,祁清绝的讲学便开始了。 因为人比较多,加之天气也很好,讲学便安排在室外,放眼望去,满满都是人。 凤凌泷坐在角落里,望着高台上的祁清绝宽袍大袖,长身玉坐,淡定而从容地讲述着国学经典。 台下诸多身影,却是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不闻。 景月坐在最前排,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景月身边坐着的正是王诗清。 凤凌泷嘴角轻扬。 这郡主,皮得很嘛!她到底想干什么? 一场讲学结束,众人都沉浸在祁清绝的妙语连珠、信手拈来中,互相讨论起来,气氛极其火热。 人影幢幢间,一道有些突兀的身影闯入了凤凌泷的眼界。 “刘远呢?在不在?”女子的嗓门很大,有些泼妇的味道。 凤凌泷下意识地抓住身旁严依依的手腕,又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个找刘远的不是祁千仪吗?祁千仪这是来东亭书院寻老公来了? 可是,没多少天不见,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公主怎的有这么大的变化? 祁千仪梳着妇人头,身体瘦了一圈,穿着的衣饰似乎都没经过挑选搭配,有些不伦不类,就连面上的妆都没化,素面显得十分憔悴。明明是这般的模样,脸上的神情却如耍横一般,让人看着极不舒服。 “刘远呢?他跟哪个小贱人在一起?”这一回,祁千仪的声音更是盖过四周讨论讲学的声音。 大家都吃惊地看向她,一个个面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祁千仪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新婚的相公,又羞又气又恨,狠狠一跺脚,说道:“给我搜,把他给我找出来狠狠地揍!居然敢这么不听话!” 众人无语。 就在祁千仪耍脾气时,几名带刀御林卫匆匆走了过来。 他们的脸色非常不好,但碍着祁千仪的身份没有发作,低语了数句。 祁千仪刚想发作,却被御林卫们连拖带拉地拽了下去。 严依依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御林卫竟然敢这样对皇帝的女儿吗?” 凤凌泷神色变了变,轻声道:“或许,她是弃子了吧。” 祁千仪和刘远新婚燕尔,竟然发展到这一程度,真让她惊讶。 正想着,一道人影摸了过来。 “凌泷小姐,王爷唤您。”石手低低传话。 凤凌泷便与身旁的严依依说了一声,起身跟着石手走出人群。 祁清绝站在一处学舍的墙根处等她,见她过来才闪出身,嘴角浮上笑容。 凤凌泷想着他刚才讲了那么久,有些心疼,关切的话便脱口而出:“讲了那么久,累不累?喝水了吗?要不要去休息?” 她的关心叫少年人的眼中溢满柔情,轻轻道:“嗯,回府了,不在这多留。” “这就回去了?”凤凌泷有些讶异。 祁清绝点头:“不用等景郡主,今儿陪她的人有很多。” 凤凌泷也知道。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见见宁雪金、祁昭明他们。想想不见也罢,与祁清绝在一处就够了。 于是她叫人通知严依依声,自己跟祁清绝先行回定王府了。 马车中,半躺在软卧上的祁清绝忽地睁开眼睛,说道:“景郡主,你离她远一点。” “怎么了?”凤凌泷心中一动,问道。 他突然拉自己离开,莫非就是要寻个单独讲话的机会? 景月在时,身边都是她们东平的人,说些什么也不方便。 祁清绝淡淡开口:“如果我没猜错,她此次来大夏是为了凤家而来。” “凤家?”凤凌泷明知故问。 “不错。东平的防范措施做得很好,提前来大夏都没人发觉。不过,不代表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起先,我也不敢肯定他们的目的,但她借走你的侍女,今天又找王诗清旁敲侧击了一些凤家的事,我才确定了这一想法。” “她是东平景耀侯家的郡主,调查凤家做什么?”凤凌泷又问,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祁清绝沉默了下,忽然认真地看向她,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凤凌泷:“……”这是在套话吗? 祁清绝笑着在她发愣的脸上捏了捏,说道:“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又关心凤家,才与你说的。事情没有查明,但我心里有答案。” “快说。”凤凌泷催促道。 她相信祁清绝的手腕,想知道什么事恐怕没有查不出来的。 第526章 景郡主(5) 马车里,祁清绝深邃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说道:“景月郡主是来调查凤姝的。” 凤凌泷心中一动。 这个答案,她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意外。 祁清绝接着说道:“凤姝的身世你可知道?” 凤凌泷垂下眼,轻声道:“不知。” “她母亲凤言是凤家嫡长女,按照历来的规矩,该承国母位,皇祖的规矩可不得更改。后来凤家却没有推举她,而是让别房的女子,也就是先皇后给代了。不管其中理由是什么,皇家人心里总是认为凤言不应该再嫁。” 这些事,原主凤姝其实是知道的。只是这些记忆被她深深抑制在心底深处,从来不会主动去想。 祁清绝继续道:“谁料,凤言后来还是隐婚了,还生了凤姝郡主。皇室表面没说什么,但私下里开始调查此事。凤言郡主便追随着夫君远离了大夏,再也没回来过,生死不知。” 凤凌泷唇角微勾,冷笑道:“所以陛下一定很讨厌凤姝郡主吧?” 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呢。 祁清绝表情淡漠,这事跟他可没半点关系,“凤老爷子将凤姝接到身边教养,明确了她在凤家的地位。” 凤凌泷心中感慨了一声,外公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她吧。 “凤姝很争气,小小年纪便名扬天下。她体内有着正宗的凤家血脉,被封为郡主,成为下一任皇后的继承人。” 凤凌泷一直低着头。 虽然祁清绝没有注意到她表情间的异样,但她还是会有些心虚。 以另一个身份讨论自己,这种感觉委实不太舒服。 但她还是出声询问:“这与景月郡主有什么关系?” 祁清绝笑了一声,反问她:“你为何不问问,凤言郡主嫁的是谁?” “是谁?”凤凌泷的神情忽然紧张了几分,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祁清绝靠近了几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错神地看着他。 她的生身父亲是谁,别说她不知道了,就连外公也不知。 否则,母亲绝情离去的事也不会那样伤到外公,伤到凤家关心她的人。 看到她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自己,祁清绝心下柔软,微微笑道:“原本我也只有一些蛛丝马迹的消息,并不清楚具体。不过这次他们动了,给了我查明真相的机会。” “是,东平的?”凤凌泷脑海中划过一抹闪电。 其实,她也并非没有一点怀疑,只是觉得有些荒谬罢了。 “是景耀侯家的。”祁清绝进一步明确地回答道。 凤凌泷微微张唇,虽然心中猜测几乎确实,可突然从祁清绝口中得到这肯定的答案,还是有些失神。 “景耀侯家的吗?谁?”她下意识地问道。 “现景耀侯的兄长,原来的继承人。” 原来的继承人么?凤凌泷在知道景月郡主后,也曾小小地打听了一下东平景家,知道现在的景耀侯是景家二房,长房世子在多年前出海经商去了,不再理会政事。 难不成,她父亲竟然就是那个经商的长房世子么? 又或者说,经商只是借口,根本就是和她母亲私奔了? 果然,祁清绝下一句话就给出了解释:“景耀侯上面还有一个兄长,自小被定为世子的,不过后来对外说是经商去了。若非此次景华景月兄妹来大夏暗查此事,我也不会想到他身上去。想来景家也知道娶了凤家嫡女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更可能不想引起两国间的误会,故而,让他们把这事生生瞒了下去。” 凤凌泷嘴角浮出一抹苦笑。 的确如此啊!她母亲本该是做皇后的人,却嫁给敌国之侯,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如今,事情过去那么久,那对夫妻也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景家人才会来夏都的吧? 自己的生身父亲若是现景耀侯的兄长,那么,景华和景月与她岂不就是堂亲兄妹? 这也难怪她和景月的侧颜长得那么像了,几乎是一样的轮廓呢。 想着,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亲人又如何?凤姣也是亲人,凌重文、凌重武那些全是“亲人”,结果又如何呢? 胡思乱想间,马车已经到了定王府。 祁清绝拉着凤凌泷一直进了阅微阁,生怕她跑了似的,紧紧不放手。 留在家的鬼眼捧了一摞文书上前,说道:“最王爷,这是内阁差人送来的文书,待您批了后送回去。最近开春,想必是国事繁忙,不少事需要主子拿主意。” 祁清绝眉头蹙了蹙,却还是说道:“送进书房吧。” 他一面说一面拉着凤凌泷走向小书房。 凤凌泷有些迟疑地抽出自己的手,说道:“书房重地,我还是不去了吧。” 祁清绝微愣,再度看向她时,眼里闪烁着无奈的光芒。 “别闹。早说了,这王府没有对你设限的地方。”他再度握住她的柔荑,握得更紧了。 凤凌泷心里有些得意,随他进了书房。 “我批公文你陪我。”祁清绝有些霸道地抽出一把红木椅,让她坐在书桌一侧,自己则坐到她身边。 凤凌泷笑出声来,点头:“好,我陪你。” “后面架子上也有些书,你可以翻看。”祁清绝打开第一份文书,眼光却根本没在文书上,而是一直随着凤凌泷的身影。 “好,你安心处理政事吧。”凤凌泷随手拿了本书,坐到红木椅上翻阅起来。 少年人执朱笔轻点公文,少女垂着雪白的脖颈,静静读书。 这样的画面出奇地和谐。 也不知何时,外面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叫,紧接着叫声如被掐断了一般突然停了。 凤凌泷挑了挑清秀的柳眉,合上书,不解地看向院外。 那声音,是景月回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院子里便传来石手的说话声:“景月郡主,这是我们王爷的办公场所,请您勿要行这等事,后果恐怕很严重!” “凌泷在里面,我为什么就不能进去了?”景月有些龇牙咧嘴地回道。 凤凌泷听着她这声音含着满满的痛苦,便知道刚才她一定是从墙头摔了下去。当初的祁千仪也是这般被人撵下这个墙头的。 “这是定王府的规矩。”石手简洁明了的一句话堵住了景月的嘴。 定王府的规矩,自然要由定王府的人来定。不准你进那就是不准你进,不需要任何理由。 景月恼羞成怒,从地上爬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 “景郡主,你回来了?”就在这时,凤凌泷出现在不远处,面上带着揶揄的笑看着她。 “凌泷!”景月看到她,立刻露出喜色,飞奔着朝她跑来。 刚刚石手出现时,她是故意往墙里跳的,这样即便是摔,也会摔到阅微阁的院子里,而不是摔出去那么丢人。 凤凌泷望着景月如饿虎扑食般朝自己奔来,眼睛里泛着夺目的光芒,似乎自己是她的美餐一样,她不由嘴角轻抽。 不就进来阅微阁了吗?有必要这样反应么? 念头刚刚转过,凤凌泷便听到身后风声响过,祁清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右手夹着的几颗石子飞将出去。紧接着,景月“啊”地一声尖叫,身子在原地滴溜溜转了一圈,失了平衡,人本能地往后仰去。 石手眼疾手明地接住了她,不敢多看多问,一把拎起她扔出了铁栅栏。 随后,少年人冷漠的声音响起:“景月郡主若想在我定王府撒野,本王不介意直接送你回国。” 不说她,便是景耀侯本人,与他的身份也不过是平起平坐。此事是景月不占理,他可不会让半分情。 景月这一回虽然也是摔在了草上,但还是痛得直吸冷气,看向祁清绝的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敬畏。 转瞬,她看向凤凌泷,有些可怜巴巴地唤道:“凌泷……” 凤凌泷原本不想理会她,但想到这个女孩子可能是自己的姐姐或妹妹,还是有些心软了。 她走过去,朝景月伸出手,说道:“起来,自找的!” 景月总算得了些安慰,扶着她的手站起来,算是找了个台阶下。 “谁稀罕进去嘛!走了!”她转身便将凤凌泷也往外拉。 凤凌泷皱皱眉,想到自己在这里再呆着也不太好,便转身对祁清绝笑道:“我便陪景月郡主回去了。” 祁清绝不舍地点点头,看向景月的眼神如带了刀子般。 景月和凤凌泷一面往外走,一面不满地咕咚道:“什么人嘛!这定王的脾气不好,像个冰块似的,你离他远些啊!别被他骗了啊!” 凤凌泷只觉得这话听得不舒服,当即便住了步,淡淡看向景月。 景月“咦”了一声,不解地看向她。 女子淡声开口:“景月郡主,以您的身份这般评价我大夏的定王怕是不妥吧?” 她看向景月的眼神有些冷漠。 景月心中微惊,这才意识到她和凤凌泷似乎也没那么熟。这女孩子,可不似那些人一般好糊弄。 “你这人,我是为你好!罢了,不说了,走吧。”景月忙忙地往回奔去。 尼玛,这两个人,真是一个都不好惹!她特么的倒了什么霉,面子里子都跌完了。 第527章 凤府逃生 回到侧院,凤凌泷便看见红绫正独个儿站在景月的房门前面,往主院的方向眺望着。 景月越过她进房,直接关上了房门。 凤凌泷挑了挑眉。 红绫也被她这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抬头看见了凤凌泷。 “主子。”她张嘴,究竟没发出声音,只是做了个口型,面现惊喜之色。 凤凌泷朝她招招手,红绫飞快地跑了过来。 “怎么样?”凤凌泷关切地问。 红绫朝她抿唇笑道:“景月郡主没有为难我们。不过,她一直向我和绡透打听您遇害的事。” 说到这,她的面色也黯淡了几分。 凤凌泷沉默了下,答道:“当时的情况,你实话实说即可。” 红绫点头:“奴婢便是这样说的。而且,我们都有感觉,景月郡主很关心这件事。” “关心就对了,且看他们想要做什么吧。”凤凌泷淡淡嘱咐。 敌不动,我不动。 纵然景月不是她的敌人,但还没熟悉到让她彻底信任的地步。 景华世子与景月郡主一连在定王府住了七八天,美其名曰是迎接和亲新娘,但实际上,原本定好出嫁日期的彭盈秀至今还滞留在京都。 凤凌泷得知后,眉头几次都皱了起来。 彭盈秀当初来拜望她时便是准备出发了,结果还没走吗? 她找来风夜询问。 风夜去凌风阁打听了下,将消息告诉她。不是彭盈秀不想远嫁,而是东平国使者事端太多。一会儿是日子不够吉利,一会儿是东周将军有要务在身,总之,到现在还没个定期。 凤凌泷无语了。 自她搬来定王府给景月陪住后,景月便是不见踪影的状态,也从未听说过她与彭盈秀接触。这人,是真要跟凤家的事杠上了吗? 前后算起来她来大夏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么久的时间与精力……值得信任么? 就在她踌躇不定时,凤家那边传来了消息:皇帝亲临凤府看望凤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得到消息的凤凌泷当场怔在那里。 “陛下,如何会突然去凤府?”半晌找到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依旧平稳。 “据说是凤老爷子身子急变,凤二爷进宫找的陛下。” “怎么可能?”凤凌泷的眼神出现了一丝钧裂,终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会身子不好?二房在搞什么鬼?” 已经回到凤凌泷身边的红绫与绡透对视一眼,眼中也露出了焦急之色。 “小姐,有什么问题吗?”沉不住气的绡透率先问道。 凤凌泷看了她一眼,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将气再吐出,已恢复了常态。 “我给老丁服的药只是表象,可以躲过御医的检查,但一点也不伤身。身子急变?这是不存在的。除非此事有鬼。”她解释道。 老丁,这几个亲信都知道,是凤宗图的替身,也是如今住在凤府的“老王爷”。 绡透一急,脱口说道:“难不成二房就这么等不急了?要加害老王爷了?” 就算那不是真的老王爷,可此事太诛心了。 凤凌泷眼色一沉,却还是冲她摇了摇头:“先别急着下结论。” 她转身问风夜:“凤府还有人?” “有。” “跟紧消息。我想,有些事被凤家二房封锁了,没有传出来。”她一字一字地吩咐。 “是!” 无论凤家二房搞什么鬼,既然皇帝去了,事情也定然有个结果了吧。 凤凌泷独自在房中坐了半晌,心头又浮起了隐隐的不安。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窗外。 天色一片漆黑,空中无星无月,有些压抑的低沉。 皇帝看望凤老王爷为何要选深更半夜?这明明是件可以光明正大的事,体现他的仁君之治。 想到这,凤凌泷立即起身,打开房间的柜子,取出一套常用的黑色夜行衣迅速换上,连容貌都来不及掩饰也不想掩饰了,匆匆出门,没进夜里。 “小姐!”绡透从侧旁走出来叫了一声。 凤凌泷顿了顿脚步,最终远去。 回答绡透的是无边的黑暗。 她有些慌,忙去找红绫,“小姐会有危险吗?” 红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联系了风泠,让这名女隐卫和凌风阁做应对准备。 侧院围墙上,一名东平暗卫的身影闪了闪。 若不是绡透那一声“小姐”,他还真没看到出去的凤凌泷。 东平暗卫迅速朝着凤凌泷的方向追去。 凤凌泷是什么人?久战沙场了,甩掉一个跟踪的人可谓是轻而易举。但她没想到,那人居然比她还先到凤府。 莫非……东平人今晚也盯上了凤府? 她没功夫想那么多了,凭借对凤府地形的熟悉,不大会儿功夫便摸到了府内。 凤宗图住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一排排御林军执剑而立,脸上腾着冷肃之气,让人不敢近三尺之内。 凤凌泷一声不作地趴在墙角,双眼紧紧盯着外公房间的窗棂。 能到这里,她已经费了很大的心思了。再往前一步,那很冒险。 窗子上久久没有动静。 就在凤凌泷眼睛都快要盯花了的时候,有人影动了。 从身材与高束的冠发来判断,那道映在窗纸上、被拉得长长的影子是皇帝。而他对面,缓缓站起来一个人。那人影,微佝偻着背,头发凌乱披散,大袖空空垂下…… 那是,外公?不,是老丁? 他,站起来了? 凤凌泷只觉脑海一阵空白,刹那间的功夫,什么都想不出来,什么都没法想。她的身体,本能地向前伸去,又立马想退回去。 “谁?”这样的动静逃不过院子四周围得密不透风的阵势。 下一刻,便听见整齐的拔刀声。 清脆而锋锐,不见血却隐有血腥之气。 凤凌泷一咬牙,双手一撑围墙,双脚接连在墙上踢了几下,身子后仰,以一个弯弓的形式飞射而出。 “追!勿必拿住!”有男人的声音在凤府内响起,充满了肃杀之气。 凤凌泷的脑海还是有些乱,眼前也有些花,但她的耳力却是惊人的清晰。 脚步声、刀剑声,杂乱无章,一拥而上,传至她耳里后,却是有了方向,有了距离。 借着她对凤府熟悉的优势,凤凌泷闪避得很快也很准。 “追,在那边!”又有声音隔着花墙喊道。 紧接着,凤凌泷便听见了数道声音往自己这边跑来,还伴着粗重的喘息声。 “坚持住!”低低的声音响起。 凤凌泷“咦”了一声,眼里划过一抹纳闷之色。 居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吗? 她隐进花丛的阴影中,往外看去,便瞧见三个黑衣人往这边跑来,他们中间还架着一个穿侍女服装的女孩子。 “怎么这么多人!”女孩子很是不满地抱怨着。 凤凌泷皱了皱眉。 居然是景月。 景月郡主还真是不怕死,夏帝来凤府了,她也敢在这里乱窜吗? “这样不行,我们这样跑不过他们。外面的人迟迟不来,一定是被拦住了!”一名黑衣隐卫快声说道。 “我带着郡主躲起来,你们两个去引开他们……”另一人颤着声音拒绝。 “好!” 他们快速交谈了几句,其中两个迅速离开,另一个则架起了景月郡主。 凤凌泷与景月接触这么久,知道她有些身手。但是,那样的身手真的只能称为花架子。女孩子练武,除了像风泠这样被逼着卖命的,哪有真正练得出来的?何况还是郡主。 那两人速度极快,围墙外顿时爆发出一阵喧闹之声。 “应该走了。”黑衣人低声说道。 然而,突然便有追喊声越过围墙,往他们这边而来。 “继续追,人不止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显然一点也不罢休。 那黑衣人明显一愣,抓紧了景月的衣衫。 凤凌泷一抿唇,闪身出来,沉声说道:“跟我走!” 她的出现,也吓了那几人一跳。 倒是景月听了她的声音,看到她的样子,眼前一亮,唤道:“凌泷!是你对不对?你也来这了?” 凤凌泷这会儿脑子清明了许多,已经猜到适才追她的东平暗卫必然就是这在一名黑衣人中的一个,并将自己鬼鬼祟祟的行踪告诉了景月。 她便将遮面的面巾往下一拉,露出脸来。 “是我,郡主信得过的话跟我走,你再去引开他们。”凤凌泷冲她身旁的黑衣人说道。 这时候再分一个人去引开这拨御林军,估计便没什么人了。 黑衣人警觉地挡在景月跟前,满眼警惕之色,又扫了扫后面。 这种感觉是前有狼后有虎吗? 景月虽是没什么力量,在这混乱之际,脸上却看不到什么紧张,也不知道是自信还是习惯了,转身对黑衣人笑道:“你去引人,我相信凌泷。” 说着,她向凤凌泷跑过来。 黑衣人想阻拦,却又有些犹豫。 主子的吩咐,他一向都不敢违逆的。 考虑间,景月已经跑到了凤凌泷身旁,笑嘻嘻地问她:“你就一个人吗?你能保护得了我?” “跟我走。”凤凌泷将面巾重新戴上,抓住景月的手便钻进了花丛。 这一瞬间,那拨御林军已经冲将过来,刀剑脚步之声惊破了这一带的黑暗。 黑衣人也没法再回头了,咬紧牙关,冲着与她们相反的方向跑去。 “看,在这里!”那道冷厉的声音发出得意的笑声,一挥手,带着人冲向黑衣人。 第528章 凤府逃生(2) 景月虽然武艺不行,但敏锐度还是非常好的,毕竟这种暗探的事她也常干。 凤凌泷牵住她的手,带她在凤府的丛林间快速穿梭。 最后一拨御林军也被东平暗卫给吸引走了,她们的压力要小了许多。 不过,今晚的凤府实在是太乱了。除却皇帝陛下的御林军在四处搜人,凤府的力量也全面出动,遍布了整个府第。 景月默不作声地跟着凤凌泷,她停自己便停,她走自己才走。她也发现了,凤凌泷的嗅觉比她敏锐得多,对事物的判断简直神乎其神,甚至于,她对凤府侍卫的行走路线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很多时候都是聪明又及时地给躲了掉。 连景月都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 很快,她们便靠近了一堵长长的石墙。 这是西北角一个荒废了的角落,石墙也不是府第的外墙,而是分隔两处院落的墙壁而已。 那些御林军们不会想到这样一堵作隔饰用的府内墙其实能够通向外面。 “上墙!”凤凌泷丢出淡漠的两个字,脚尖点地,一个助跑,手脚灵活并用,几个起落便越上墙顶,顺势趴伏下来,让黑夜侵吞她的身影。 景月抬头望着她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动作,微微张大了唇。 平常爬墙她也没少干,不过都是暗卫帮忙的。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凌泷那个看起来文弱的千金小姐竟然也有着这样不逊色于隐卫的身手。 真的是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凌泷吗?她刚才真的没看花眼? 正胡思乱想间,凤凌泷冲她摇了摇手,随后右腕一甩,一股锃亮的光芒直射向景月。 景月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什么东西入了怀,下意识地一把抓住。 光凭手感,她便认出了这是一种金属鞭。 她倒也是个精觉的,立刻将鞭子拉了拉,缠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开始爬墙。 凤凌泷手腕的力量还是非常大的,很快就将景月拉了上来。 “下!”她沉声说道。 景月却愣住了。 下?怎么下?难道跳下去? 看着幽深的黑暗,她心里刚升起一股畏惧之意,身体便是一空,随后被人抓住腰,直接跳入半空。 景月倒吸一口凉气,呼喊声冲出嗓门,又被她急急卡在了咽喉中。 失重的感觉让她在落地的瞬间有些腿软。 “谁?”一道男声突然询问,一道带着些吃惊的脚步声朝她们走来。 听声音,近在咫尺。 景月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无比苍白,下意识地抓着凤凌泷的手臂,朝暗幽幽的树丛外看去。 一名提着灯笼的中年男仆正警觉地拨开树叶,朝围墙根处走来。 凤凌泷认得此人,是二房的心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千万不能让他喊出声。 念头转过,凤凌泷从景月手里抽出了手臂,身影如电地向那男仆闪去。 “咔嚓!”凤凌泷光洁如玉的右手径直掐上了那人的脖子。 她的动作又快又准又猛,直接让他的下巴脱臼。在对方惊恐到了极致的眼神中,她抬起左手,重重拍在他的后脑上。 这名男仆毫无反应之下身子软软滑倒在地。 “走!”凤凌泷回头冲树丛里的景月说道。 景月摸了摸嘴巴,才将合不起的唇给掩了上。 竟然这么暴力的吗?这出手,再次颠覆了她对凤凌泷的认知。 这以后,哪里还能和前几天一样只将这凌泷看成是个睿智聪明的千金?何止是脑瓜子聪明,这身手,恐怖! 景月紧随着凤凌泷往府外走去,看向她背影的眼光完全变了。 这道石墙中间有个孔门,通道直接通向外面。 凤凌泷与景月顺利出得凤府后,都已经狼狈不堪了。回头看了眼火烛冲天的凤府,景月吁了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立即回定王府!”凤凌泷沉声吩咐。 景月刚要答话,远处,两道黑影一起一伏便到了近前。 凤凌泷刚要防备,便听得那二人惊喜地叫道:“郡主,您出来了!” 正是适才引走御林军的两名黑衣人。 既然他们来了,凤凌泷便改口道:“告辞了!” 没等景月发出声音,她身影一闪,往旁边幽暗的巷子闪去。 景月一急,抬手道:“你们去……算了,别去了!” 那个女孩子,根本无需她的人保护啊! “郡主,您没事就好。”黑衣人抹了抹额上的汗笑道。 “我能有什么事?”景月白了他一眼,“被发现最多就是报出身份,他们还敢杀我不成?” 说着,她倨傲地仰起了头。 皇帝的亲卫若敢杀她,大夏和东平便彻底结仇了。 从国力和兵力上来说,大夏不如东平,所以他们不敢乱动她。 那边厢,凤凌泷直接回了定王府。一路上,她的头脑都有些空白,回想着的仍是窗纸上映出的那一幕。 老丁站起来了? 没错,映在窗上的黑影虽然不太清楚,但还是轻易认出他的身份。 是老丁,穿的是外公一直穿着的装束,很好认。 可就这样一个瘫痪了一两年的人竟然在皇帝跟前站起身来,这是什么情况? 是皇帝发现了什么,还是他在演戏?又或者,是老丁那边出了问题? 前脚踏进定王府,后脚便撞上一道急速奔来的身影。 “小姐!”凌风十八骑的暗卫低声禀道,“皇帝的搜查范围已经出了凤府。” 凤凌泷点头,“保护好风府。” 暗卫忙应道:“属下这就去通知。” 凤凌泷打发走他后,绕回侧院。来不及与红绫、绡透说什么,她进房换回自己的衣裳。 刚把衣裳换好,外面便响起祁清绝低沉的声音:“凌泷呢?” 正一脸彷徨的红绫忙收回所有神色,上前施礼,答道:“小姐在屋子里休息。” 祁清绝的语气松和了几分,瞟了瞟另外一边,又问:“景郡主呢?” 红绫答道:“景郡主应该出去了。” 她已经习惯了景月郡主动不动便消失不见的情况了。 祁清绝皱了皱眉头。看来,凤府那边发生的事与景月脱不了关系了。无论如何,景月在他大夏是不能出事的。为防误伤,他立即吩咐石手去做安排。 接着,他又冲红绫说道:“我要见见你们小姐。” 红绫早有心理准备,忙道:“奴婢进去看看。” 凤凌泷已经换好衣服了,但她还是在铜镜前弯了弯腰,仔细看了下自己的脸色。 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有些苍白的脸色,凤凌泷这才推门出去。 “你先退下吧。”凤凌泷扬起一抹笑,慵懒地嘱咐红绫。 红绫瞧了瞧她的脸色,这才放心地退了下去。 “没出去吧?”祁清绝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今晚有要务,刚从京郊归来,一回府便得知了凤府发生的事。没来得及询问府里的隐卫,他直接奔侧院而来。 “怎么了?”凤凌泷故意问。 “没什么。”想了想,祁清绝还是隐瞒了此事,叮嘱她道,“你早点歇息,不要出门了。若是景郡主回来,你离她远些,别理会她,她可能在外面惹了麻烦事。” 他可不想让凤凌泷牵扯进危险的境地。 在这定王府,凤凌泷他还是保得住的。 “好。我有分寸。”凤凌泷乖巧地点头。 祁清绝望着她如此乖巧的模样,想到她真正的实力真的无需他人保护,眸角唇畔,皆是掀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去休息吧。”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她唇上撷了一吻。 甜蜜的滋味叫他的眼睛弯成月牙。 轻柔却用心的一个吻,也驱散去了凤凌泷周身的不安。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的极端反应,又或者是本能的想要解压,就在祁清绝移开时,她伸出双臂,圈住了他的脖颈,再一次将他的脑袋拉低下来。 什么也不想说,凤凌泷闭着眼,双臂极其缠|绵地圈在少年人的脖颈上,肆意地蹂躏他薄如蝉翼的唇。 祁清绝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眼前一片空白。整个身体都因她这个动作,这样的吻而全部点燃起来。 克制不住心底的欲|望,他上前一步,健实的肩臂直接将女孩子锁在怀内,甚至顶进屋内,将她按到了门墙上。 有了墙的依托,可以让他尽情撷取少女的甜美。 她的主动,让祁清绝忘记了轻柔,只是循着本能发了疯一样地夺取着。 少年男子雄浑的气息吞噬着她的一切,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 凤凌泷也没想到他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微睁了睁眼后便又被袭卷在那一片狂风暴雨里。 所有的烦恼都消失怠尽,这种感觉就够了。 半晌,凤凌泷才有些晕眩地趴在他怀里,喃喃道:“你去忙吧。” 祁清绝苦笑一声,无奈道:“不想出去了。” 这丫头,撩了他后就让他这么走,他走得了吗?舍得走吗? 一面说,他一面轻轻把弄着少女的秀发。 “那我想睡下。”凤凌泷将脑袋埋在他怀里闷声道。 “好,我陪你。”祁清绝说着,结实的腰肢一用力,便将她给抱了起来,往外屋的贵妃榻走去。 凤凌泷懒懒地倚着他的胸膛,根本不想知道会被他抱在哪。紧崩的精神缓缓放松,只有在他温暖而紧实的怀里她才会安心,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祁清绝的唇细细密密地落在她的脸颊上,满满都是幸福感。 待凤凌泷清醒过来后,感到面上一股凉意。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内室的床上。 侧手的窗户开了道小缝,初春的夜风从那里透进来,并不让她觉得冷,反倒是舒适的凉爽。 她甩了甩头,爬坐起来,披了旁边的雪貂袄,蹑步过去准备关窗。 刚走到窗边,伸手准备关窗,她“咦”了一声,搭在窗上的手顿了顿。 窗外有人。 “凌泷。”趴在窗上的人影听到了她的声音,忙忙唤了一声。 是景月。凤凌泷顺势推开了窗子,向外看去。 景月正趴在她的窗户上,面带惊喜地看着她。身后,站着一脸无语的红绫和绡透。 景月郡主在这站了好半天了,说等等看小姐会不会醒来。她们也不好赶她走,只能陪在这等。没想到,小姐还真醒了。 “进来吧。”凤凌泷说了一声便去开门。 景月这才甩了甩胳膊,含笑走了进去。 红绫与绡透进来掌了灯、沏了茶,便带上房门出去了。 “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好身手,我很好奇啊,你去凤府想做什么呢?”景月望着她,眼中难掩佩服之情,夹杂着好奇。 “郡主去做什么?”凤凌泷淡淡一笑,反问她。 “去看风景啊!”景月亦回以一笑,“不是说凤家出美人吗?” 凤凌泷并不理会她的油嘴滑舌,直接又问:“你看到了什么?” 景月有说话。 凤凌龙便也不说话,捧了那茶轻泯一口。 景月看着她,还是有些沉不住气。若是今儿晚上那事没有发生便算了,但见识到凤凌泷的厉害后,不知为何,她也想与凤凌泷有所交流。 于是,她试探地开口:“夏帝去凤府看望凤老爷子,你也是为此事而去的吧?” 凤凌泷笑而不语,却是默认了。 凤家是她的恩人这件事她早就告诉过景月,也没什么。 景月轻轻吐了下舌头。 以往她只觉得凌泷为人淡定,不喜言语,现在她可算是知道了,这家伙深藏不露,怕是高冷惯了。 她便自己说下去:“说起来恐怕你都不敢相信。世人都道凤老爷子瘫在轮椅上,可我听到了他和凤家二爷说话,更看到他当着夏帝的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你说,他这是脑子出毛病了吗?他若真病好了,该瞒的也是夏帝,怎的在夏帝面前露了?” 景月面上露出深深的疑惑。 “你看到了?”凤凌泷面色一正,沉声问。 景月点头:“不过,不能靠近,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和夏帝怎么回事我就更不清楚了,被御林军发现了。” 凤凌泷沉默了下,缓缓道:“或许,真的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景月:“……” 第529章 真假王爷(1) “这说不通啊~!”景月满面困惑。 见从她这也问不出什么了,凤凌泷便结束与她的交谈,送客了。 如今的景月在凤凌泷跟前可是要乖多了,老老实实回房去了。 凤凌泷望着幽静黑暗的院子,轻轻叹了一声。 如果景月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老丁叛变了。凭他的本事,是不会无声无息地被凤家二房控制的,除非他愿意。 当真这样的话,凤家如今可就是龙潭虎穴了,她不能再轻易去涉险。 想到昨儿晚上皇帝对她的极限追杀,凤凌泷的心更沉了几分。这是故意拿老丁当诱|饵,来等他的同党自投罗网的吗? 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凤凌泷感觉后半夜的风似乎凉了几分,睡意都被吹去不少。 躺不了一会儿,她便爬了起来。 凌晨时分,整个定王府还沉睡在一片寂静当中。东方的天空,隐隐露出一丝鱼肚白,凤凌泷便已洗漱完毕。 她换了一身男装,有意避开诸多眼睛,悄无声息地出了府,并一路往城西的悠然酒馆而去。 这件事,必须和梅花军商议商议。 温恭如一向起得很早,这会儿穿着单薄的练功服,捧着个茶杯,张大嘴巴,一脸惊愕地看着凤凌泷。 “当真?不可能啊!” 凤凌泷一脸郑重地说道:“所以,我想让人去一探究竟。你们与替身有自己的联系方式吧。” “有是有。不过,未必查得出啊!”温恭如皱起了双眉。 看着凤凌泷不语的样子,他解释道:“与老丁联系不难,但难的是让他说实话。” 凤凌泷淡淡一笑:“身体可以说实话,老丁的身体状况必须要查一查。再问问他昨天的事,总要让他给个说法。另外安排好凤府内的眼线,仔细盯着,尤其是二房和老丁是否有联络。总是会有消息的。” “好。”温恭如立刻应声,看向凤凌泷的眼神充满赞许。 这安排,确实够细了。 “昨晚老丁见皇帝,可曾特别支走凤羽,这件事也要问一问。”凤凌泷又交代道。 “小主子稍坐,这件事应该很快就有消息。”温恭如立刻安排去了。 此时,东边的天空早已升起了旭日,京都的路上开始有来来往往的人群流动。 果然如温恭如所说,消息不大会儿便从京城凤府传了回来。 “老丁说他没感觉到身子有什么问题,只是昨天突然晕了过去,正好被凤二爷知道了。”暗卫回禀道,“皇帝可能也是为此事去的凤府,也不知道这晕厥是不是凤二爷所为。” 暗卫又将老丁的原话一一说了。 温恭如右手双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眼眸中划过的是怀疑之色。 凤凌泷挥挥手,让他退下,再度看向温恭如时,眸中闪过冷冽之光。 “老丁有问题。” 温恭如点头:“他说的话漏洞百出。不说凤二爷我们够了解,不会做这等无用之功,便说凤羽那边也不是这么说的。” 凤羽说,老爷子晕厥过去后,凤二爷的反应是完全不知情。 既如此,凤凌泷对自己的药是绝对有信心的,不会致人晕倒。 “这老丁,不是你们推荐的么?极其忠诚?”凤凌泷的言语里染上一丝凉意,冷冰冰地看着温恭如。 温恭如感觉她的眼神难以招架,轻轻抹了把额上的汗水,笑道:“老丁的父亲也是梅花军,在出任务中为保护主子甘愿赴死。丁家个个都极其忠诚。至于老丁他,因是替身,没有做过什么事,但是组织里长大的。” “总是有原因的。”凤凌泷道。 “一定会查清楚。”温恭如给出保证。 凤凌泷微微弯唇:“不必了。让他们小心行事,我自有安排。莫要打草惊蛇。” 温恭如点头,补充道:“好在梅花军管理严格,老丁虽然是个老梅花军成员,对梅花军的消息知道得还是很少。” 从悠然酒馆回来,凤凌泷的心安了一半。 就算是老丁背叛了组织吧,但如温恭如所说,他不是高层,不知道梅花军那么多秘密,更不知道真正的凤宗图在哪和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一上午都呆在定王府里,倾听着外界的动静。 祁清绝一早便被皇帝召进了宫,按照往常时间,大早会后便会归来。 但今儿,直到午时,他仍旧迟迟未归。 凤凌泷出侧院看过一次,见景月也没有出去。这倒稀奇了,她很少有安静呆在定王府的时候呢。 在府内凉亭旁,她与景华世子撞了个面对面。 “凌小姐。”景华世子主动喊了她。 “景世子。”凤凌泷望着风轻云淡的少年人,不急不缓地行了一礼。 景华虽然不似景月那样爱在外蹦蹦跳跳,但想来也动用了不少力量在查凤家的事。 果然,景华下一句话便说道:“昨晚的事多谢凌小姐了。” 那事,他是知道的。 凤凌泷笑道:“我也该谢谢郡主。” 景华勾唇,说道:“真没想到,凌小姐深藏不露呢,也难怪定王对你一见倾心了。” 凤凌泷答道:“景世子谬赞。” 她心里想,景华该不会将这事告诉祁清绝吧?不过,想来他也不敢? 景华见女孩子神色平静,不露一丝怯色,眼光终是动了一动,露出一丝钦佩来。 “在大夏,当真难见到凌小姐这样的人物。” 凤凌泷笑而不语。 这时,红绫快步走了过来,见凤凌泷与景华在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说道:“小姐,贤妃娘娘请您进宫一叙。” 此事,倒不是不能说的。 凤凌泷眼睛一亮。 看来,有戏啊! 她刚欲告辞,景华笑道:“索性无事,我也与月儿进宫一趟吧,顺便拜见下贤妃娘娘。” 凤凌泷心里一动,知道他们进宫定然有自己的目的,便说道:“好。” 待进了皇宫后,凤凌泷先带着景华与景月拜见贤妃。随后,景华又与景月去乾清宫拜见皇帝了。 凤凌泷则留在了贤妃处。 “怎么回事?凌泷,凤家的事,你听说了吗?”贤妃忙忙地抓住她的衣袖问消息。 第530章 真假王爷(2) “听说凤老爷子病了,陛下亲自去探望了。”贤妃小声地询问消息的真假。 “的确如此。”凤凌泷笑了笑,又道,“贤妃娘娘可以帮臣女留意下宫里的动向。” “本宫倒是想,只是陛下防备心太重。”贤妃想到皇帝这么多年如一日地防着枕边人,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 凤凌泷坦诚地开口:“我的人接下来在宫里行事怕是会有些不方便,希望娘娘能帮的地方可以帮衬一下。” 她有预感。若老丁叛了组织,皇帝一定已经知道梅花军的所在了。 虽然老丁对梅花军知之甚少,但凤家皇后一直蓄养的这支私军怕是要被夏帝得知了。这个后果,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受得住的。 那样忌讳凤家的夏帝如何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地毯式的搜捕便是梅花军也吃不消。 一直安稳度世的梅花军恐怕也要迎来一场大灾难了。 凤凌泷在被召见时便已想到了这一点,贤妃在宫中地位颇高,多多少少能照应一点。 贤妃闻言笑了起来,眼睛弯弯,问道:“你也有求人的时候吗?” 凤凌泷虽然心里有求于她,但面上依旧保留着她的自尊与自傲,淡淡笑道:“娘娘说笑了,谁又不需要靠任何人生活呢?” 贤妃倒因这话而神色微动,叹道:“你说得对,人生在世,谁能不靠别人呢?想当年,本宫从北海远嫁大夏,私以为以公主之尊,必然受尽尊崇。可真到了这里,本宫才尝尽人生百态,知道人脉的重要性。” 凤凌泷看着她。 幼时的印象中,贤妃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子。 而现在看起来,她也有自己的心计。后宫里的女人,哪那么容易就能生存呢? 贤妃接着道:“所以,本宫自会帮你。” “那多谢娘娘了。”凤凌泷忙致谢。 “不用谢。”贤妃是非还是很分明的,认真了几分,“本宫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无论将来的世道如何,定王府都不会倒,定王在朝中的分量也是他人比不上的。若有定王照拂,本宫与昭儿的日子一定也好过得多。” 说着,她给了凤凌泷一抹歉意的笑。 她确实很喜欢凤凌泷,但是,很多事也得建在利益的基础上。她为这种利益算计感到抱歉。 凤凌泷被她说得一怔,面上划过不自然的表情。想了想,她低声说道:“娘娘,您看好的是定王,而臣女与定王,将来也未必就在同一条线上。” 世家与定王府,如何统一战线呢? 贤妃却掩着嘴笑起来,完全没把她的话当作回事,“本宫自诩,这看人的眼光还是蛮准的。像你这般样样出色的女子,若本宫是定王,一颗心也会全扑在你身上。” 凤凌泷:“……” 这下,她的脸是真的透出了红晕。 这贤妃,说话这么直接的么? 她想解释,却不知如何解释,只能笑了笑,说道:“娘娘的恩情,臣女记着了。” 又在贤妃宫里说了会子话,祁昭明便下学了。 他如今还与贤妃住在后宫,所以一回来便听说了凤凌泷来的事,大为喜欢,跑过来寻她。 凤凌泷也正想离开,便借了让祁昭明送她一程为由,从贤妃宫里告辞。 贤妃望着祁昭明围着凤凌泷高兴的模样,面上的表情黯然了几分。 “四皇子年纪也大了。”她轻声说道。 一旁北海陪嫁的宫人会意,说道:“娘娘莫要担心,开年不久,四皇子与其他几位皇子应该就会分出去住了,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凤凌泷虽好,但不是昭儿能碰得起的啊! 贤妃闻言点了点头。 凤凌泷与祁昭明一路出了内宫,在御花园内闲步赏花,聊一些祁昭明最近的状态问题。 蓦然间,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宫人的说笑。 “姑娘,这枝梅花如何?天气再暖点,就折不到梅花了。” “嗯,剪了吧。” 静雅的女子声音却是赵仙姿。 凤凌泷一挑眉,看向说话处。赵仙姿在几名宫人的陪同下迈着轻盈的步子朝这边走来,身上的衣衫也尽是轻薄,越加衬出她的身材动人。 这一回,凤凌泷与祁昭明没有躲避,而是站在原地看向她们。 乍然瞧见凤凌泷,赵仙姿也是明显一愣。 “四皇子。”几名宫人忙过来见礼。 相比之下,一旁她们并不熟悉的凤凌泷倒不用特地去称呼了。 “四皇子,凌小姐。”赵仙姿将花篮递给身前的宫人,走过来施礼。 一旁的宫人们都不禁皱起眉头。 “姑娘……”一名宫人想要说话,却还是止住了。 但她看了凤凌泷一眼,眼里透出些微的不满。 凤凌泷察觉力很敏锐,不由转眼看了她一眼。再咀嚼了下她那声“姑娘”,瞧瞧赵仙姿现在的模样,她突然有些懂了。 莫非,皇帝是真的想要收了赵仙姿?若是这样,身为皇妃,她也的确不需要给自己行礼。 赵仙姿旁若无闻,冲凤凌泷笑道:“许久不见凌小姐了。” 凤凌泷笑而不语。 她其实并不是个话多的人,对于赵仙姿这样立场与自己显然不同、心计又多的人,更是能保持沉默就保持沉默。 赵仙姿倒没什么,一旁的下人们却冷下脸道:“凌小姐,姑娘问话呢。” 凤凌泷也还没什么反应时,祁昭明的眉头立时就竖了起来,冲那下人喝道:“放肆!你一个宫人如何与凌小姐这般说话?” 那宫人知道祁昭明的脾气,却没想到他说炸就炸,吓了一跳,慌忙施礼道:“四皇子莫怒!奴婢这么说是为了凌小姐好。” “这叫为凌小姐好?”祁昭明瞪大眼睛道。 宫人看了赵仙姿一眼,赵仙姿没有说话。 她心里有了数,答道:“是的。我们家姑娘可是陛下看中的,很快就是要做皇妃的人了。让一个皇妃给臣子千金行礼,陛下知道了,可不是要为难凌小姐的吗?” 这话说得倒不是没有道理。 只不过,这宫人的态度委实有些无礼,说到后来,眼里露出了不屑之色,更是高昂了头颅,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哼,她可是皇帝亲自指给姑娘的,这身份可不一般。 皇宫里嘛,奴仆借主子的光耀武扬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纵是四皇子,也不敢对皇帝再纳的妃子做什么。 祁昭明的目光冷了下去,刚欲发作,最终改为斥责:“纵然如此,你一个贱|婢在本皇子跟前摆什么架子!” 宫人被这么一骂,脸都白了几分。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像刚才那样慌乱,而是挺直了背脊,惨白着脸站着。 现在不能服输,服输就是主子输! 祁昭明一愣,怒火一下加重了。 就在他准备再次发作时,赵仙姿走了上前,挡在那宫人前头,柔声细语地说道:“四皇子莫恼!这嬷嬷只是平日里话说得不好听,心肠却是好的。也怪我,不应该给凌小姐行礼,倒是害了凌小姐。” “凌泷有什么好为难的?”祁昭明看着她,眼里忍不住露出一丝厌恶之色,“你还真当自己是皇妃了吗?你现在的身份,怕是还不如凌泷!” 赵仙姿美眸瞪大,看着他,似乎很受伤,眼泪瞬间就汪汪了。 宫人似乎来了底气,忙说道:“四皇子如何能这样折辱我家姑娘?姑娘乃赵家千金出身,哪里比不得凌小姐了?” 赵仙姿也在旁软软说道:“我知,我是养女出身,终究比不得凌泷小姐。凌泷小姐是严家的表小姐呢,好歹是血缘之亲。严英大人到底是有官身的。” 说着,她的泪水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凤凌泷闻言,心里一惊,不由看了她一眼。 嗯,这么有心机的话?满是讽刺啊! 若是这话传到皇帝耳里,或者她把这话说给皇帝听,恐怕,皇帝所有的恨都会迁怒到她和严家身上。 果然够狠。 虽然这事是祁昭明刚才的话引起的,但若有心,便能听出,祁昭明能说出那样的气话是她们激将出来的。 这一主一仆,说的话似是很温和,却是典型的绵里藏针,抬高自己贬低别人。身份尊贵的人谁能受得了? 凤凌泷想着,声音也凉了几分,开口道:“赵小姐若真是为我好,那便别提此事了。想来,要做皇妃的姑娘,心胸总是大度些的。” 赵仙姿闻言,非但没有停止哭泣,那泪流得更汹涌了。 宫人也是个老油条了,看着赵仙姿的反应,立刻也跟着嚎哭起来:“姑娘啊,你说你就是心善,对别人好,别人不领情就算了,还对你冷嘲热讽。欺负人还让人装大度,这真是欺我们姑娘没个正经身份啊!” 说着,她哭得更大声了。 祁昭明皱起眉头。 凤凌泷却想笑了。 厉害,厉害。 她最后一句话可是出于本心说的。心胸大度有什么错?她赵仙姿若是心胸大度,就不可能突然流泪了! 只是没想到,她让步,对面却闹得更凶。 凤凌泷冷笑一声,也不去看赵仙姿的虚伪脸庞,冷冷说道:“赵小姐若是聪明,倒是可以去赵贵嫔和赵家人面前好好哭一场,在我跟前,就算哭成个花儿,对你有什么用呢?” 第531章 真假王爷(3) 凤凌泷说着这话,眼光深深地看着赵仙姿,隐含深意。 她知道,赵仙姿一直很受赵家排挤,内心深处必然充满了自卑。或许,当怨气积累到一定地步后,总是或多或少地从语言上找回这层面子。 而祁昭明的话不仅没让赵仙姿感到尊崇,反而更刺痛了内心,故而将怒气迁移到了凤凌泷身上。 被凤凌泷那样寒凉的视线盯着,赵仙姿不知为何,感到一丝不安。 她在心里默念了几句话后方才镇定了下情绪,咬着下唇,轻声说道:“我不懂凌小姐说的话什么意思。但我承认凌小姐出身比我好便是,总归不是第一天被人欺凌了。” 说完,她的眼中再度蓄满眼泪,水汪汪的,好似满腹委屈无处倾诉一般。 祁昭明见状,一股无名之火便从胸腔中腾起。 他的脸往下一垮,一脚便迈到了凤凌泷身侧。 凤凌泷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气场一变,不由想到了前几回他发脾气的样子,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她的心也是一冷,反应倒是极速,左手一抬,便拽住了祁昭明的衣袖。 “四皇子,咱们去别处走走吧,这里让我有些头晕。”她放软语气开口,似乎身子真的不适。 祁昭明的心思瞬间就被她拉了过去,忙忙收回所有的负面情绪,紧张兮兮地问:“头晕?要不要紧?去传个太医来吧。” “不用不用。”凤凌泷见他恢复了常态,松了口气,笑道,“只是这里有什么味道很难闻,让人有些气闷,换个地方吧。” 她说着吸了吸鼻子,随后露出一抹嫌弃的眼光。 就站在她对面的赵仙姿眼泪也忘流了,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这指桑骂槐,她一下就听了出来。谁又听不出呢? “凌小姐,这样就过分了啊!”赵仙姿一字一字说道。 凤凌泷见惯了她在赵贵嫔和祁千仪跟前柔弱的样子,倒没想到她也能这般硬气。 呵,是因为看不起她的身份才这样吧? 她一脸无辜地反问:“赵小姐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罢了,这味道我是受不了了,得离远点,那就告辞了哈。” 她说着,掩着口鼻迅速退开。 被她拽着衣袖的祁昭明也赶紧跟了上去,徒留满面悲伤与气恼的赵仙姿留在原地。 “姑娘……”那嬷嬷上前唤了一声。 赵仙姿沉着脸没有回话,半晌才道:“我回府了,皇宫或许不太适合我。” 她说着,连花篮也没再碰一下,转身就往皇宫出口的方向走去。 那嬷嬷也是见过多少事的人,如何不知姑娘闹的小脾气?眼睛一亮,她忙抬高了声调喊道:“姑娘莫要出宫啊!您这样走了奴婢们如何向陛下交代?来来,你赶紧去见陛下,让陛下拿个主意!” 她说着指向一名太监。 皇帝收到消息时,赵仙姿快走到二门处了。 好在皇帝身边不缺高手,很快便有人拦住了赵仙姿的车驾,传了皇帝的口头旨意,将她给带了回去。 彼时,祁清绝与景家兄妹等人俱在御书房里陪坐。 那名嬷嬷也不知道是太过于愤怒还是激动,表现的机会来了后,她甚至有些莽撞。被召进去后,她根本没看有几个贵客静静坐在一角,直接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她说得并不仔细,只是传达了一个意思:姑娘在御花园里撞到了凌泷小姐和四皇子,被各种看不起身份,尴尬委屈,流着泪出宫了。 皇帝先是皱眉,对此嬷嬷毫不检点的行为感到颇不满意,但他的面色还是随着嬷嬷的话有些变了。 流泪出宫了?这么严重? 这会儿,便是要避忌惮也不大可能了,皇帝干脆没有避开众人。 赵仙姿进来后,看到书房里还有人,也是一怔。 不过,她很快便直挺了背脊,红着眼眶来给皇帝施礼。 “怎么了?”皇帝问。 “没什么。”赵仙姿唇角撑起一抹笑,“只是不想叨扰陛下太久,便回家了。” 这样的谎话瞒不住任何人。 皇帝立时又追问起来。 赵仙姿的面上露出一丝茫然与犹豫,后来还是身边的嬷嬷添油加醋地说了大致经过。 过来时,皇帝已经听了赵仙姿的这边的话,便虎着脸叫她上前问情况。 凤凌泷不急不躁,刚欲从头解释,祁昭明却突然开口道:“此事与凌泷无关,都是儿臣的事。” 幽寂的御书房里,所有视线都凝向了他。 “昭儿,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抗!”皇帝脸色沉沉地看着这个儿子。 祁昭明朗声答道:“父皇,儿臣不是为凌泷小姐抗。原本,赵小姐便是被儿臣气哭的,与凌小姐无关。” 说完,他便将适才的事说了一遍,至于重点,他则放在前面自己的无礼之上。 见皇帝的面色依旧沉沉,祁昭明的声音忍不住扬了几分:“父皇,您还不信儿臣吗?赵小姐只是因儿臣一句话便如此委屈,那凌泷呢?她什么都没做,便被赵小姐说了许多。她才回一句,就被人告到父皇跟前,饱受质疑。凌泷的委屈又找谁去倾诉呢?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他说着,一股心酸浮上心头。 命运对这个美丽聪颖的郡主何时公平过?谁又给予她温暖过? 种种想法,让他的眼圈都是一红。 皇帝也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本能地便面露怒色。 然,身旁一道淡漠的声音突然响起:“陛下也要查清楚再说。” 皇帝一怔,所有的情绪都收了回来。 这声音是祁清绝的。 而且,即便他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样淡漠,但皇帝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不同。 今天,他的声音更含着几分冷漠,甚至隐藏怒意与不满。 皇帝转眼看向祁清绝,果然在他的眉眼间瞧见一丝冰冷。 他心里咯噔一声。 刚才竟忘了这回事了,怕是祁清绝这一回也是心里不快。 身为皇帝,至少表面上得统筹全局,而不是随喜好任意抉择。 皇帝面上划过一丝尴尬。 祁清绝确实是怒了,尤其是祁昭明刚才那一番话,更是让他的心钝钝得痛。 第532章 真假王爷(4) (刷新一下就会正常) 景华与景月冷眼旁观着夏帝这荒唐事,景月眼里甚至露出笑意。 她在定王府这段时间倒是看清楚了,定王对凌泷不是寻常的上心啊!这些人,居然这般抵毁凌泷,如何能叫定王心里快活? 祁清绝面对皇帝时,那一抹冷意随之敛去。 他沉声说道:“陛下,本王并不觉得凌泷有错。女儿家几句口角,并非流泪的那一方就一定是弱者。何况,赵小姐如今还是千金身份,说前面的那些话本来就不大妥当。这是礼仪问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说? 皇帝深知祁清绝动怒了。 无论如何,他第一时间选了偏向股肱大臣,朝中栋梁。 “确实,小女儿家的口角而已,必然双方都有过。朕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 说完,他看了赵仙姿一眼,眸光复杂了一瞬。 他的话说得很圆滑,其实凤凌泷与赵仙姿心里谁都不买帐。 凤凌泷并不认为自己有过,听了皇帝的话却也能咽将下去。 赵仙姿呢,委屈更甚了,但对皇帝的话只能乖巧地应是。 她的眼神不由瞟了瞟祁清绝。这一看,倒叫她吃了一惊。 祁清绝的双眸幽深如海,一如平常。但他看着赵仙姿的目光却透着几分冷厉。这种冷,与之前的冷漠不同,而是带着彻骨的寒。 赵仙姿竟感到身体瑟缩了一下,心便有些乱了。 她并没想到,定王竟然如此护着凌泷,以致于她估错了这件事的结果。 她的确很忌恨凤凌泷的声名。同样是出身卑微,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诸多骂名,还得为赵家出生入死?她为何就能享着那么多人的抬举与宠爱? 当祁昭明说出她不如凌泷的时候,赵仙姿的心理便扭曲了。 说她不如赵家人她认了,说她不如祁千仪,论出身她也认,可却说她不如一个庶女,她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但如今的局面不仅没让她心里好受些,反倒更令她心里充满了憋屈感。 站在这里,面对定王的指责,面对皇帝的退让,面对其他人古怪的眼神,赵仙姿感觉到了久违的恐慌。 那是很小的时候,当她站到赵家老爷子面前,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时,她心里才会腾起的感觉。 多年后,当她有足够的自信站在世间最尊贵的人面前时,这种自信,依旧是一击就散。 凤凌泷望着她苍白得有些可怕的脸,红唇微微一抿。 心理素质这么差还出来搞事吗?想不明白。 这件事虽然不了了之,但还是影响了不少人的心情。御书房里这一场茶话会便也解散了。 祁清绝从宫殿里走出来时,便瞧见凤凌泷站在不远处与祁昭明低语着什么。 今日瞧她,只觉得她的身影无比地怜弱,让祁清绝心里很不好受。 他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凤凌泷看到是他,唇瓣微动,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祁清绝看了祁昭明一眼,挥挥手,让他先走。 祁昭明这一次竟没有阻拦,只是出神地思索了会儿,当真就转身离开了。 罢了罢了,他是看得明白的,真正的关头能保住她的,唯有定王了。 既如此,他们在一起的话,倒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了。 “都是我不好。”祁清绝轻握住她的双手,低声叹了一句。 凤凌泷失笑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小事而已。” “让你受委屈了。”祁清绝又低低吐出一句,眼光中充斥了不忍与心疼。 凤凌泷又笑着摇摇头。 祁清绝见她乐观向上,嘴角也终是展露笑容,柔声说道:“我信你,信你不会做出那般无脑的事。而且,在这皇宫里头,便是妃子,你也不必畏惧的,一切有我。” 凤凌泷敛了些笑意,说道:“以后到底是皇妃,我虽不惧,却也得敬着。” 闻说这个,祁清绝的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 换成别人就罢了,可这赵仙姿委实让他很不喜欢!一想到她要入宫,而且拿这身份在凤凌泷跟前炫耀,祁清绝的不喜便更重了。 凤凌泷捕捉到他脸上些微的脸色变化,唇角一扬,继续说道:“更何况,赵仙姿与太子走得也很近。她更是不惧我。” 赵仙姿与太子间的勾当祁清绝已是知晓的了,此时闻言,眉头便蹙得更高了。 “若是太子胡来,这储君之位,还真不是他能做的。”祁清绝淡淡开口,却是真性情了。 他可从来没说过太子坐不得储君之位,而今儿他却亲口说了,可见此事对祁清绝来说真的很重要。 凤凌泷没有再接下去了,事情点到这里也够了。 这时,不远处景月的娇笑声传来:“定王,回定王府吗?若是你们回,也把我们兄妹捎上吧。” 随着笑声,景月与景华并肩走了过来。 祁清绝刚欲说话,一名下人快步跑将过来,低声说道:“王爷,陛下召您回去,还有事没交代完。” 他愣了一下后,淡声答道:“好。” 凤凌泷心里也很好奇,皇帝这是要整什么新的想法了吗? 很快,祁清绝就回来了,掀开马车帘,却没有上来。 凝望着少女的脸庞半晌,他才依依不舍地说道:“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 “什么事?很重要吗?”原本不该多嘴,但凤凌泷下意识地便觉得此事与凤家有关。 祁清绝望着少女光洁的面容,又是犹豫了片刻功夫,最终还是说道:“召凤老爷子进宫。” 凤凌泷的心往下一沉。 “召他进宫?他伤好的事陛下知道了?”她下意识地便问道,甚至没想到那并非真的外公了。 祁清绝看到她的反应,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不是伤好的事,而是这个凤老爷子已经被调包了,并不是真的凤老爷子。” 凤凌泷一震。 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他们如何知道的?”她问。 “假扮凤老爷子的人亲口说的。”祁清绝警觉地望了眼左右,才压低声音答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总之,他用了法子见到皇帝,告诉了他自己的价值。” “亲口说的……”凤凌泷感觉自己的笑比哭还难看了。 果不其然啊,老丁背叛了。 第533章 真假皇帝(5) 凤凌泷还想问更多的消息,但在触到祁清绝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真诚的眼神时,她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你去吧,我回去便是。”她忙答道。 祁清绝这才点了点头,叫了一名侍卫,嘱咐他护送凤凌泷出宫。 “最近不大太平,一切小心为上。”祁清绝的理由让凤凌泷无法推拒。 目送少年人的背影消失在宫墙的转角处时,凤凌泷所坐的马车也穿过二门,出了皇宫正大门。 凤凌泷脑中忽然想到一事,便掀起马车车帘,问车夫道:“景家世子与郡主走了么?” 车夫没还没答话,那名侍卫开口道:“回小姐的话,还没有。” 凤凌泷便明了了,他们嘴巴上说着要回去,实则怕是想在宫里再多看看戏。 看戏么,谁不喜欢?只是当自己也成为戏中角色,与命运相抗争挣扎时,感觉就有些沉重了。 凤凌泷眸光一闪,便叫车夫停了马车。 “小姐有何事?”坐在车夫另一侧的侍卫尽职尽责地询问道。 “在这等一会儿景家兄妹吧,他们适才说要与我们一起的。”凤凌泷从容地解释道。 侍卫一怔,看了眼不远处的宫门,旋即点了点头。 景世子与景郡主想必也快了吧? 只是,他们等了好半晌都不见皇宫宫门处有动静。即便是那些御林军,因认得定王的马车,也没人敢上前问一句。 孤零零的马车停在御道一侧,树荫之下,显得颇为孤寂。 侍卫有些着急,便低声提议:“小姐,属下进宫一趟吧,好给景世子与景郡主传个话。” “这倒不用。”凤凌泷立时回拒了他,“在这等等也不错,看看皇城风景。若是过会儿他们再不出来,我们就直接回定王府。” 侍卫忙应声是。 就在侍卫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之际,不远处的御道上响起了嗒搭的马蹄声,颇为悦耳。 一队御林军装扮的人护着一辆蓝布马车迅速行来。 逮眼看到那马车,凤凌泷的心便是往上一提,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上了。 带有凤家标识的马车,她绝不会认错。 眼看着马车就要从面前疾驰而过,凤凌泷突然抓住侍卫的衣袖,快声说了几句话。 那侍卫呆了一呆,却也领悟了她话的意思,便跃下马车,跑至御道中央站着,冲疾飞而来的马车招了招手。 那马车上的车夫一心急着赶路,并没留意御道两侧的人事,猛然瞧见有人闪出来招手,吓了一跳,一个急刹车将马车给停住了。 “什么人?”他恼羞成怒地问道。 不待凤凌泷回话,侍卫已经站出身,冷淡地说道:“定王府。” 一句“定王府”叫这车夫面色更苍白了。 “咳咳!”马车里一直没有出声的人发出了几声轻咳。 这声音都与外公的九成相似,凤凌泷轻叹一声。 “是定王吗?本王身子不适,就不见定王了。”马车里的替身郡王颤巍巍地说道。 这些人不确定定王在不在马车上,故而有此一说。 凤凌泷倒也不纠正他们,而是笑道:“老爷子,真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你。原本听了你要好的消息,想着何时去拜望一下您,却没想到在这里巧遇了。” 她说得情真意切,很难引起他人的怀疑。 马车里安静了一瞬,似乎老丁不知道如何答上这话。 一名认得她的御林军上前说道:“凌小姐,老王爷身体不适,又是皇帝急召,麻烦让路!” 凤凌泷很委屈巴巴地瞪着他,说道:“那让我见老王爷一面也不可以吗?” 御林军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拗不过她的背景,转身询问老丁的意见。 老丁又是轻咳几声,说道:“本王的记忆变得差了,很多事记不起,罢了。” 凤凌泷唇角染上一抹淡笑,“老王爷不记得没事,臣女铭记在心。臣女好不容易遇到救命恩人,恳请见上一面。” 她的话听上去总是合理合据…… 老丁沉默了一会儿,咳声加重道:“本王见不得风,又怕传染于你。” 凤凌泷笑,“臣女只瞧一眼。” 马车里的老丁皱了下眉头,最终还是妥协了。 凤凌泷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便确定他是老丁。一个人的眼神永远改不了的。 *** 老丁背叛了。 这个消息在梅花军高层飞快地传播着。 温恭如几个也抛弃了往日的悠闲,一直在骂骂冽冽,相当不满。 梅花军暂时陷入一种危险的境地。 纵是如此,凤凌泷依旧保持着她的从容不迫,坐在小院里倾听他人的汇报。 “你是说,皇帝连夜在搜查刘御医的下落?”凤凌泷若有所思地问面前的风夜,“这件事当初我就说了,与他刘御医扯不上太大关系。他怎么逃跑了?” 没错,刘御医在得知凤老爷子进宫时,便收拾了细软,带着一家老小跑路了。 刘御医虽说没什么大本事,但却是官场上的老油条,更兼有梅花军的身份,逃跑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凤凌泷觉得非常不值。 他要是不跑,皇帝最多叫他问个话,不容易怀疑到他身上。这一跑的话,就是心虚,可能要承担所有的责任了…… 皇帝龙颜大怒,发下通告网,遍天地地去搜捕刘御医。 凤凌泷得知后,让梅花军和凌风阁安排人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刘御医挡一挡灾,尽力送他去别的国家谋生。 到底是梅花军的老人,又为她做了事,凤凌泷还是不会亏待的。 此时,乾清宫内宫,一片幽寂。 皇帝盘膝坐在棋盘前,望着面前的老者——曾经凤家的家主,江夏郡王。哦不,他不是真正的凤宗图,不过是个穿着衣裳的替身狼! “你说的都是真的?”皇帝面色沉沉地询问。 “属下不敢有一句妄言!” 皇帝没有说话,有些沉默。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原江夏郡王竟然会逃走!而且,逃走的还有御医! 看来,江夏郡王不仅是病好了,连翅膀都变硬了呢! 皇帝心里冷沉沉地想着。 第534章 真假王爷(6) 观察着皇帝面上的神情变换,老丁适时开口道:“陛下,属下对您绝对真心。” 皇帝看了他一眼,想到之前他在自己跟前说过的那些话,微微弯唇,“朕信得过你吗?” 老丁立刻正颜答道:“陛下,我并不是一定要争取您的信任,因为我所做的事无愧于心。我虽生于梅花军,长于梅花军,可自小便失去自由,一举一动都必须按照他们的标准来。我父亲为梅花军献身,他们却把我推出来,做江夏郡王的替身,这不是送死,就是失去自由。为什么我们一家人要被如此对待?我们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吗?” 说到最后两句,老丁的神情有些激愤,面上露出毒蛇般的光芒。 “老丁做替身是心甘情愿的。”此刻,悠然酒馆里,温恭如眯了点小酒,半醉半醒地说道,“不过,也听说过老丁当年愿意做替身是因为替身幼年不用干太多活,还能拿无数赏钱。而且,身为凤家家主的替身,在梅花军内,身份也是比较独特的。” “很受他人的尊重。”姜流沉着脸补充道,“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是那样的人。” 没错,老丁虽然只是个冒牌货,但他的一举一动代替的都是凤家家主。谁敢对老丁甩脸色,那岂不是对家主无礼? 谢成叹道:“却没想到,他骨子里的本性还是改不了。” 静静听完他们三个讲的话,凤凌泷若有所悟,淡淡开口:“毕竟这替身从未启用过。一个人隐藏得那么深,又岂是容易发现的?这怪不得大家,若说有责任,我的责任最大。” 她诚恳地给三名长辈施礼,“是我没能察觉他的异样,是我连累了梅花军。” 姜流等人连忙站起来回礼,各自闪到一边,才说道:“怨不得小主子。小主子与他的接触更少呢。” 凤凌泷这一举动无疑搏得了他们的好感。 姜流更是道:“若真是个贪图富贵的,那早发现也是我们得利。” 宫里的老丁则面带笑容地对皇帝说道:“凤家是鸡肋,陛下虽忌讳他们,却又不能除去他们。这对陛下来说也是个烦心事。属下为陛下代这个位置,对陛下来说岂不就好处理得多了?”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都替朕想好了。” 这话,明着是褒奖,可从当权者嘴里说出来,却不是多么值得夸奖的事。 有哪个君王希望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猜出呢? 老丁一向是被当作郡王来培养的,除了骨子里的卑躬屈膝改不掉,各方面的能力还是比较出众的。他敏锐地察觉到皇帝语气中的异样。 不过,他面上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笑容反倒更谄媚了几分,“陛下说笑了,属下也没什么旁的目的,就是想在有生之年摆脱暗影的身份,能光明正大地享受被人伺候的滋味。毕竟属下也模仿郡王这么多年,有时候真当自己是真的郡王了。” 皇帝“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被他给逗乐了。只是,他看向老丁的眼神终是闪过一丝鄙夷。 是鄙夷,倒再无刚才的猜忌。 这对老丁来说,够了。 第535章 真假王爷(7) 老丁也跟着笑起来。 他那双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精光。 呵,虽说一直在梅花军内,很少与外界接触,但梅花军内也自成小世界好吧?人情世故他还是懂不少的。 适当地表现下自己不影响皇帝利益的野心,反倒会消除皇帝对他的怀疑,让他对自己放心呢。 皇帝含笑望着他,问道:“那么,朕许了你的话,下一步,你会怎么做呢?” 老丁眼珠子转了转,认真地答道:“陛下也知,我既是凤老爷子的替身,对凤家事也知道个大概,自是了解如今凤家内部的情况。二房与老王爷政见不合且不谈。三房么,是老王爷的忠实追随者,也想与老王爷一般掌控大夏边境军权,威胁到陛下祁家的江山。所以,三房不能壮大。” 皇帝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老丁猜踱着他的想法,再次开口,用语更加斟酌了,“虽说凤家三房与陛下亦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自古以来,多少国家不是败在了外戚手中呢?他们霸权不放,这本身就是对国君的一种压力。他们能做到无情,陛下又何必顾念着那点点亲情呢?” 皇帝闻言,微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淡淡说道:“朕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这几年,亦没为难过他们。否则,以他们忤逆的罪名,绝不会是今天这样。” “陛下圣明!”老丁施礼赞道。 皇帝唇角勾起一抹微凉的弧度,“然,我有情,他人未必有义。凤家亲手组建的这支梅花军便是用心险恶啊!指使先太子党多次刺杀皇子重臣便罢了,而今甚至干出调包这种事来,所抱的目地让朕心寒!” 此时的皇帝,不会想到凤家也是被他一步步逼到这个境地。 若凤家真有歹心,四百年的时间,梅花军怎么可能一次都不暴露呢? 皇帝只是找个充足的理由去说服自己,说服他人。 老丁点头附和,“不错。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皇帝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郑重地说道:“你既暂代了凤老爷子,那要好好整顿下三房,莫要让他们羽翼丰满啊!” 很多话,即便皇帝清楚,也是不能说出来的。 老丁听懂了他的意思,忙答道:“属下必然不负陛下之恩,好好‘管教’三房。” 皇帝这才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老丁从大殿里出去时,心情也是无比地舒畅。 做替身这么多年,他早离不开人们带着敬意的眼光。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然能完全替代了真身,真真正正地顶了这个身份。 那可是江夏郡王啊!皇帝的长辈,退役的将军。 他什么都不用做,甚至能以那场瘫痪的病掩饰去自己一切不如凤宗图的地方,重新活在世上,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光环。 更何况,他本就没有凤宗图出色的能力,皇帝也不会忌惮他,他还能获得这些年都没有的珍贵东西——自由。 一切的一切,让老丁满脸喜色。 行至一半路时,一名侍卫上前禀道:“老王爷,凌小姐在外面等好久了,一定要见到您。她说您对她的救命之恩她如何也忘怀不了,在她心里,您像她的亲爷爷一般。” 闻言,老丁皱了皱眉。 凤老爷子有没有救这女孩子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在凤老王爷的熟人跟前,自己极容易泄露。这个烦人的家伙,得推远点。 所以,他冷笑一声,说道:“你去告诉她,本王救她只是顺手,本王救的人多着呢!至于亲爷爷,就不要乱攀了。以凤家的身份,这些话可都不能乱说的。” 他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侍卫微微怔了怔,却没敢多想,马上前去回话了。 凤凌泷听了这些话后,忍不住再次失笑。 这样的话,都用不着其他证明了——这个替身问题太大了。 她外公救她的事可是编造出来的,根本没有这件事。而且,外公一向是个低调惯了的人,怎么可能如此高抬凤家身份而贬低他人呢? 不过,凤凌泷并没有说破。 老丁一路顺利地回到凤家,都没看到在后面追赶的人,他的心,更是彻底放松下来。 “主子,接下来该——”身边的侍卫刚想询问,却叫老丁一记冰冷的眼神拦了住。 “叫王爷。”他替侍卫更正。 侍卫一愣,机械地重复一遍:“王爷。” 老丁勾唇,“在凤府,莫要忘了本王的身份!” “是是是。”侍卫赶紧答道。 他知道,自家主子对这凤老王爷的地位有多么垂涎。 “说!”老丁不耐烦地催促道。 侍卫忙道:“属下只是想问,接下来做什么?” 老丁眼睛微眯,似是思索着,缓缓开口:“当然是对付三房了。三房的人大多数在边境,倒是将一个宝贝儿子凤吟放在了京城。我想,从凤吟这里下手是最合适的。” 侍卫眼睛一亮,说道:“王爷,您大病初愈,这事用不了多久定然叫全部人都知道了。三公子难道会不回来探望您吗?” “没错。”老丁笑了起来,“会,但要越早越好。你拿我的身份牌去发个帖子给他,想必,他很快就来。” 这件事,实则瞒不了凤凌泷。 梅花军虽然不敢冒头,但凌风阁还有,很多消息也都能在第一时间被她知晓。 得知此事的凤凌泷迟迟没有开口。 反倒是一旁的红绫与绡透露出着急的表情来。 “小姐,这可不能让三公子回去啊!老爷子已经不是真的老爷子了,肯定有阴谋。三公子怕是有去无回啊!” 她们两个对凤吟还是相当有好感的。 “自然不能让他去。”凤凌泷从沉思中走了出来,随口答道,“不仅他不能去,凤家三房谁也不能涉险。只不过,这当中涉及一个孝道问题,必须处理好。” 孝道大于天! 她们两个很了解这一点,尤其从小丫那听说了,当年的凌二老爷便是借着孝道压凤凌泷从东亭书院搬回凌宅的,相当无耻。 如今凤老爷子是假的,又不能轻易点破他的身份。这其中可关联着真正的凤宗图的名誉。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采用两败俱伤的办法解决此事的。 但凤家三房若是不听这假王爷的话,那也是会被安上罪名的。 第536章 真实身份 凤凌泷决定去找凤吟,阻止他进凤府再说。 最近京城里的眼睛委实太多,梅花军的行动也大受限制,极为不便。所以出门得多留一个心眼。 凤凌泷便换了男装,坐了辆不起眼的青色小马车去了兵马司。 风夜前去通报,说寻找指挥使凤吟。 守门的小厮传报过后,便请了他们进去。 凤吟今儿不当值,正在天井中练剑。 一袭白色里衣贴着他结实的身材,随着青年舞剑的动作划出白色的光芒,极为好看。 凤凌泷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嘴角流露出温软的笑。 相对于祁清绝练剑的样子,凤吟无疑更文雅一些。 凤家武术讲究的是姿态美,一横一竖,一收一出,都必须讲究身体的和谐,而不像祁清绝的剑,凌厉锋锐,充满杀气。 她望着这剑法,不由得又想起外公晨练的情景,眼眸更是温和下去。 正在她回忆之际,那边的凤吟已经看到了来人,收了剑,快步走过来。 待看见男装的凤凌泷,他的眼光不禁一亮。 “凌泷?你怎么来了?”他惊喜地喊道,想到什么忙问,“你是不是也听说了老爷子的事,到我这来打听消息的?” 说着,他扬起灿烂的笑,显然对这事情十分欢喜。 凤凌泷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没有人跟着,才说道:“进屋说吧,我渴了,想喝点水。” 凤吟忙请她进了主屋外堂,亲自去煮茶。 凤凌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是真的想喝茶,只是个借口而已。 凤吟愣了下,便见面前的少女将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噓”的动作。他也敏感地打量了下四周。 凤凌泷拉他到椅子上坐下,低声问:“凤老爷子的事你知道了?” 凤吟点头:“自然。老爷子被召进宫后,有消息快的同僚第一时间便告诉了我。我估摸着他什么时候回凤府,再过去看他。” 果然如此。 凤凌泷庆幸自己来得算比较快的,想了想,反问他:“你不觉得这事情比较蹊跷吗?” 凤吟笑了笑,却是苦笑,“确实让人意外,我连家书都没有修给父亲,生怕他白欢喜一场。有二房在,这事,真是有些悬啊!” “不错。所以,如果凤家让你回去,你不能回。”凤凌泷的脸色郑重了几分,嘱咐道。 凤吟挑了挑眉,凝望了她半晌,问:“你是不是察觉出什么了?” 这小丫头一向聪明得不要不要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跑来找他,阻止他回凤家。 凤凌泷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凤吟站起身,一手拿过身侧架子上的毛巾与长袍,搭在臂弯上,转头冲凤凌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既是这般,那我更得去了。我是凤家子孙,更曾受爷爷诸多恩情。之前便是照顾不好他了,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远离他。” 凤凌泷心里难受,也站了起来,摇头道:“凤吟哥哥——” “不必再说。”凤吟对这事有着异常的执著与坚定,“我去洗个澡,随后就去凤府。你回去吧。这是凤家的家事,你不要管。” 不待凤凌泷说话,他便转身往外走去。 凤凌泷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叫道:“凤吟哥哥留步,我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知道凤府是什么情况。你是否愿意听我说完,再决定去或不去呢?” 凤吟的脚步果然停住了。 他回过头看向凤凌泷,眼眸中划过一抹急切,“你说!” 凭这丫头与定王的关系,知道些内幕也实属正常。 凤凌泷知道,在老丁背叛了组织后,凤家已被架在了油锅之上。 很多事,她也不能再瞒着三房了。 “时间紧迫,请凤吟哥哥与我回府,见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凤凌泷一字一字说道。 凤吟讶然,见凤凌泷的神色并非说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我去更衣。”他说道。 “好。”凤凌泷深吸了口气,走出主屋。 她不知道等会儿凤吟面对真相时会是什么反应,又会如何想她。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这样了。 凤吟心情急迫,更衣速度也极快,不大会儿功夫便整装一新走了出来。 “走吧!”他说道。 “好。”凤凌泷补充了一句,“等会儿注意甩开眼线,不要让人跟踪了。” 凤吟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没再出声。 两人出了兵马司,便没入了茫茫人海。 一柱香后,他们进了风府。 孟萝出去做生意了,两个孩子由女先生带着在读书,整个风府,除了一些下人在忙活,四处都静悄悄的。 红绫与绡透得知了消息,赶紧去梅园传话。 待凤凌泷带着凤吟到达梅园之际,园子外面站着的一名侍卫上前施礼,低声道:“老爷子在园子里练习行走。” “嗯。”凤凌泷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凤吟,心里浮上一丝紧张感。 凤吟正在打量侍卫,琢磨他说的老爷子指的是谁。 没等他想出什么,凤凌泷已抬步进园了,他快步跟上。 初春,碧草露尖,新枝抽芽,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凤宗图穿着一身新衣,一手拄着拐杖,正慢慢地踱着步儿。 阳光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红润了不少,显然是心情开朗、生活自由的缘故。 凤吟看到他的瞬间,整个人都呆掉了。 他不敢置信地抬手,使劲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怎么看,那名老者的脸依旧是那般熟悉。 他含笑看过来,拐杖在地上点了几下,声音中亦有了几分颤意:“阿吟,你来了。” 作为凤家家主的接班人,凤吟一向很受凤宗图的看重与关注,两人的祖孙关系也一直很好。 自从被皇帝和二房控制后,他便很少见到凤吟了。 这会儿看着那个容颜如玉的机灵孙子带着满面的成熟与憔悴出现在面前时,他感到了一股心酸,又有一股欢喜。 凤吟傻愣愣地盯着他,嘴唇如抖筛似的颤抖了好多下,才发出了声音:“爷爷,是,是你吗?” 怎么可能? 那个一向瘫痪、没有知觉的爷爷已经在轮椅上睡了几百个日夜,如何会活生生站在别人的府第里? 一切都太玄幻了吧? 他下意识地扭头去找凤凌泷,身边却已经没了人影。 微愣的时候,拐杖落在地上的清脆声音已经到了近前。 凤吟心里一惊,看向走到面前的凤宗图。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真切的容颜,如此熟悉的表情,让凤吟感觉如遭雷击。 “爷爷,真的是你?”凤吟的声音很轻,犹如在说梦话。 其实,他本人也像是活在梦里一般。 凤宗图到底是老辣的姜,激动的心情过去了,所剩的是一声叹息。 凤吟犹自飘飘然间,身后传来女子悦耳的声音:“三哥。” 这个称呼和这样的语气,不知为何,让凤吟霎时间感到后背僵硬住了。 轻盈的脚步声行来,他终是转过了头。 这一转头,凤吟再次呆了。 凤凌泷笔挺地站在那里,依旧是一身黑色男装,依旧是梳得劲锐的高发髻,可那张脸却变了。 精致得有如雕刻的五官,灵动而又别致。一双剪水双眸,如蕴天山之雪,纯净而又盈满仙气;琼鼻高挺,弧度优美而和谐;粉红的唇瓣有着完美的唇形,煞是好看。 那是当年名动大夏的艳丽姝容,是他凤家血脉凝聚出的最惊艳的容貌…… 凤吟这一回的震惊,比见到凤宗图时还要过。 是啊,一个死去那么久的人突然复活,一个原本他以为是朋友的人竟是死去一年多的亲人,这难道不足以让他震惊吗? 纵然凤宗图见过凤凌泷的真容,但这会儿再看见,眼中依旧露出了几分欣慰。 “外公,您看,三哥他是不是欢喜疯了?”凤凌泷走到凤宗图身边,信手扶住他,笑问。 凤宗图冲凤吟说道:“阿吟,你妹妹没死,我也是被她救出来的。我知道,这个事实你一会儿难以接受。其实我之前也是一样。” 凤吟在听了两人的话语后,才感觉到心慢慢地回来了。 他眼中充盈着不敢相信,看向凤凌泷,讷讷道:“真是阿姝?” 阿姝,也是在没人时,他私下里对凤姝的称呼。 “三哥,对不起。”凤凌泷敛了笑意,默然开口,“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这件事过于复杂了些,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凤吟连连点头。 现在,他是完全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凤吟喃喃说了句。 很多事情在真相之后得到了解释。 比如,他一直觉得她很熟悉;比如,她为何对自己那么好?再比如,她为何那般关注凤家? 他有很多话想问凤凌泷,想知道这些事到底怎么过来的,但目前,更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些。 凤吟开口道:“既然这样,凤家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凤凌泷笑道:“这便是我要与你说的。” 当下,她将自己如何救的凤宗图一一说了一遍,一直说到老丁为了荣华富贵背叛了她。 第537章 掩饰 凤吟越听,脸色越凝重。 最后,他的脸色浮上一丝苍白,喃喃道:“那现在形势岂不是很危险?” 凤家这般的大家族,虽说没落了,可余威还在。堂堂凤家家主竟然只是个替身……这样的阴谋,皇帝及诸多权力漩涡中心的人如何会不重视?不采取行动? 即便找不到凤宗图,他们也不会再容凤家这个庞大的族群继续安好下去。 怕是凤家,又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了啊! 凤凌泷凝望着他的表情,突然开口询问:“你怕么?” 凤吟一怔,回了神。 面对着凤凌泷那张让他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又是说不出的难受,哑声道:“不怕,从未怕过。只可惜……我保护不好你们。” 堂堂七尺男儿,竟保护不了老弱,这让凤吟心里腾起深深的无力感。 凤凌泷冲他扬唇一笑,刹那间,那漂亮的眉眼如蕴九天金日之光,灿烂夺目,璀璨耀眼。 天地为之失色,江河为之逆流。 饶是容貌不差的凤吟也为她的容颜之美而失神。 凤凌泷微扬饱满的下巴,声音一字一字吐出:“放心,三哥。此事因我而起,我便一力承担,决不叫凤家陷于危难之中。” 笑容,可以掩饰内心的担忧。 并非她不自责,而是自责于此时没有半点作用。她凤凌泷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凤吟心中一动,看着那双明|媚非常的双眼,脑海中浮现出这段日子她的种种表现。 那个曾经文雅娴静的妹妹,何时起竟变得这般活泼伶俐,一身本领?完全不需要他的保护了。相反,她可能还在保护他。 凤吟的嘴角不禁露出笑意。 气氛缓和下来,一股温情慢慢在院子里荡开。 凤家那边虽然带着凤老爷子的腰牌来给凤吟传话,但凤吟没有过去,那边的人倒也没催促。 但他们都清楚,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孝道重于天,不可能拖得太久,除非有特殊原因。 凤凌泷便给凤吟寻到了这个原因。 她精通医药之术,便给了凤吟一种药膏,涂在身上会造成皮肤大片过敏。这种病并不罕见,与人保持距离便可。但对凤家这种大家族来说,是不能去见长辈的。这便有由头了。 凤吟又修了一封加密家书准备寄往边境,提醒凤三爷等人。 不过,此事被凤凌泷揽了下来。 她不放心让其他人去寄信,而是亲自挑了信得过的凌风阁员快马加鞭去边境送信。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三舅舅只要借着军务繁忙,一时半会儿不回京,也绝没什么问题。 对于凤凌泷在这件事情上再次表现出的手腕,凤吟心里生出由衷的敬佩之意。 当年那个软软叫着他三哥的丫头,真的长大了呢。 凤吟回了住所,因病还向兵马司请了三日假,以示此事的真实性。 凤凌泷换装回了定王府,一面悄悄打听着消息,一面想着接下来的处理办法。 事情总不能这样拖下去啊。 祁清绝当日似乎很忙,凤凌泷只在晚膳时看到他一眼,便一直没见着他。 景华和景月也是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而第二日一早,又有消息出来了,是凤二爷凤隽康携子侄辈前往兵马司看望凤吟。后者因病中还在处理公事,故而住在了兵马司后头一所单独的小院里。 凤凌泷收到消息后微微一惊。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凤家二房又要作什么妖娥子吗? 凤凌泷换了身男装,再次溜哒出定王府,往兵马司而去。 果不其然,兵马司大门外停了两辆马车。车身旁专属凤家的徽章在晨光下煜煜生辉。 让凤凌泷颇为惊讶的是她还看到了祁清绝的马车也停在了门外。 他,也在么? 凤凌泷仗着艺高人胆大,还是联络了兵马司里的梅花军,以一名打杂小厮的身份混了进去。 只不过,他还是不能靠近凤吟的住处,只能在外围打转转,偷听一些外面的交谈。 此时,屋子里檀香正旺,侧迎晨光的主屋内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金芒。 倚在床榻上的凤吟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身体从里到外都沁着冷汗。 面前,凤隽康、凤经和凤姣三双暗藏锋芒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食人的凶兽一般,张着血盆大口,随时都会将他脱得精光,肆意吞咬。 如果说,他们的目光凤吟可以不在乎的话,旁边立着的那人他就没法不在意了。 祁清绝一袭墨色衣衫坠地,淡漠地立在床头,一双永远冰寒的眼眸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的声音似乎也凉嗖嗖的:“本王自幼研毒,百毒不侵,没什么本王看不得的。” 说着,他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凤隽康也在一旁笑,不过是皮笑肉不笑,沙哑的声音听着极不舒服,“陛下可是不愿叫老爷子认为他人虑待了凤家子孙去,特意让定王前来给你看看,可莫要辜负陛下的美意。” 凤吟撑着上半身致谢。 他的心里却是凉凉的。 皇帝怎会如此好心?怕是他对自己起了疑心,让定王来一探究竟的。 若自己真有问题,恐怕他便要成为皇帝对凤家暗势力开刀的突破口了。 他如何不要紧,但爷爷和她不能暴露。 她?凤吟望着面前的祁清绝,心里忽地一动。 她是阿姝,那她和定王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根本容不得他去思考,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知道,如果再继续拒绝,那么用不着诊脉,皇帝必然也对他起疑了。 凤吟回了凤隽康一笑,很有礼貌地答道:“多谢二叔提点,小侄心里明白。只是怕过病气给王爷,既然王爷都说这话了,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即,他自然地从被子里抽出右臂,轻掳衣袖,将手腕横在了祁清绝眼前。 凤隽康在看到那皓白的手腕上班班点点的红色时,笑容略减,眉眼间闪过一抹嫌恶之色。 凤姣更是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好几步。 祁清绝却是面色不变,仔细望闻问切。 第538章 询问 凤吟不敢对上他似乎看透人心的眼睛,微垂着脑袋。 祁清绝的手指在他腕上停了停,深深看了眼凤吟。 凤吟想到凤凌泷交代的事,如果真有人要查他,便说是她诊治的。不管怎么说,凤凌泷的医术在京城还是小有名气的。 但他犹豫了良久。 他真的供出凤凌泷来。 可是,瞧着祁清绝的脸色渐渐变了,凤吟终是没忍住,轻声说道:“昨儿碰到凌泷,让她看了,药也是她开的。” 其实,他说的也是实话。 药是凤凌泷开的,一切都是她给安排的。 祁清绝明显一怔,手指在他腕上停留的时间长了很多,最终,收回了手,站直身子。 立即就有下人端上早打好的热水与整洁的毛巾,供祁清绝净手。 祁清绝沉默不语地清洁着双手,屋子里只听到水流声声,再无其他声音。 待他净好手后,凤隽康迫不及待地问道:“王爷,如何?” 祁清绝看了凤吟一眼,在后者心跳如麻时才开口道:“目前没什么大问题,先养着吧。” 这话,便是承认了凤吟现在的病。 凤吟的心蓦然一松。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衣袖和领子里头的皮肤全被汗湿了。 这一放松,那汗水更是冰凉凉的贴着身体,十分难受。 直至屋子里的人走光了,凤吟才敢伸手去摸颈后,入手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他轻轻吁了口气,又叹了一声。 祁清绝与凤隽康等人一同离开兵马司时,凤凌泷便隐藏在道旁的树丛后,假意做着苗圃里的活。 待他们走远,她才抬起头,望向他们的背影。 怎么看还是祁清绝的背影帅些呢…… 凤凌泷苦中作乐了一会儿,才动身去找凤吟。 确定凤吟这里无事后,她才离开兵马司。 前往定王府的一路,凤凌泷心里都有些不安。 以她的经验,给凤吟涂的药膏是很难被人检查出来的,但因为时间紧,她不得不减少了一些工序。因此,她便没法保证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是全都认不出来。譬如,以医毒之术闻名的祁清绝。 今日,他是否察觉出什么了呢? 凤凌泷一直步到了自己住的侧院门口,心绪还是有些不宁。 蓦然,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传了过来:“凌泷。” 声音醇和中带着清悦,煞是好听,只是让全心防备着的凤凌泷惊了一跳。 她冲祁清绝露出一笑,有些不大自然。 祁清绝的目光若平时的漫不经心,却又似带了一丝特殊意味,凝望了她一会儿才说道:“来,跟我过来。” 说着,他转身朝主院里走去。 凤凌泷轻轻吸了一口气,情知很多事不是躲避能躲得掉的,快步随他进去。 祁清绝回头看了一眼,见她跟着,才抿了抿唇。 这时,听到外面动静的景月跑了出来,逮着二人的背影。 眼珠转了转,她也飞快地跑了过去。 只不过,在目送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阅微阁,便没有下文了。 “郡主请止步。”石手皮笑肉不笑地拦在她面前,挡住了路。 “进去看一下都不行吗?”景月冲他露出笑脸。 石手笑而不语。 这样的态度更是让景月恼怒,重重哼了一声,转头离去。 “不就是个破院子嘛!不看就不看,谁稀罕!”咕哝声飘散于空气中。 而秋千架上,凤凌泷静静坐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摇藤绳。 祁清绝也没有替她荡秋千,而是以严肃认真的眼神看着女孩子。 “凤家的事,你全知情吧?”少年低沉的声音在一片静寂中响起。 凤凌泷只觉心跳漏了半拍,握着藤绳的手猛然抓紧。秋千也因这突然的力道而微微晃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说?”她脸上的神情依旧从容,反问过去。 祁清绝薄唇竟是弯了弯,笑起来:“你一向聪明,这次反被聪明误么?凤家老爷子的事,你比谁都上心。可这一回,明明是涉及凤老爷子的大事,你的表现就过于平淡了。” 凤凌泷的脸色微微一白。 她的确善于演戏,却忽略了一点,她不愿在亲近的人面前演太多戏。而亲近的人,又通常是最了解她的人。 这便有些尴尬了。 凤凌泷面对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神,在心里低低叹了一声,面上,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辩解吗?在他面前,她不会。 祁清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脸色变化,声音突然放温和了很多,“还有今日,我去检查过凤吟的身体。” 凤凌泷依旧不答,只是将眼光投向远方。 迟疑了下,祁清绝还是问道:“凌泷,凤老爷子的事你有参与,是不是?” 他没有说这事是她办的,而是问她可有参与。 毕竟,在他心里,还是没有将她与凤家的关系拉到那么亲近。 凤凌泷缓缓转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祁清绝,突然觉得此时她与他的距离有些远。 “你想知道什么?”她不答反问。 祁清绝沉默片刻,轻轻拉住她的手道:“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想知道呢?” “然后呢?”凤凌泷也不拒绝,任他握着手,微微笑问。 祁清绝只是看着她,执著地说:“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凤凌泷微微歪着脑袋,依旧笑言:“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你们要搜捕的梅花军呢?” 祁清绝眼光闪了闪,面容却是没起半点波澜,“我原是这样猜的。而且,风府里突然搬过来的那名老者,怕就是凤老爷子本尊吧?” 一般人不会多想,但如此熟悉凤凌泷的他,眼目又通明的他,如何联想不到真相呢? 凤凌泷的笑收了起来,心里虽然震惊,却远没有想象中的恐慌,反倒很镇定。 她看着他,没有出声。 外公的话在这时萦上她的脑海。 他说,不想她重蹈覆辙。 那么,这样的大事,便可以考验一个人的真心了吧? 这对于在这段感情上犹豫不决的她来说,或许是好事呢,可以让她下定决心。 祁清绝抬起右臂,宽厚温暖的右掌轻轻覆在了女子的双眼之上。那么轻柔的动作,叫凤凌泷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第539章 交心 不知何时,少年人也坐到了秋千上,紧紧倚着她,轻轻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不要这样看我,我对你,又怎会有恶意呢?” 他松开了手掌。 凤凌泷眼前一亮,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你放心,凤老爷子的事,你知我知,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做什么。我等你好么?等你告诉我的那一天。”祁清绝说话时离她是那么近,语气虽轻,却充满了坚定。他说话时,眼光也从未离开凤凌泷的双眼,真诚之至。 凤凌泷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只是再次笑起来:“阿绝,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自欺欺人呢?” 她还是用了他母亲的称呼。 这一刻,她觉得这个称呼确实拉近了他们心与心的距离。 祁清绝先是一喜,可随后,神色僵硬了几分,似乎是有些……尴尬。 真的是自欺欺人吗? 他这个表情成功取悦到了凤凌泷,她咯咯笑了一声,很是甜蜜,很是欢喜,伸手揽住少年结实的腰肢,将脑袋埋在他胸前。 “谢谢你,绝。” 声音虽如呢喃,祁清绝却听得清楚。 他的身体一僵,不由得撑起凤凌泷的上半身,不敢置信地问:“你叫我什么?” 凤凌泷也有些紧张与不好意思,眼神乱飘了一下,红唇还是挤出了那个字:“绝。” 女孩子漂亮又可爱的脸庞做出如此丰富的表情,再配上那婉转轻柔的一声“绝”,只叫祁清绝魂飞天外,一颗心完全化了。 他轻哼一声,将女子压到了秋千内侧的靠藤上,火热地咬住她的唇,有些疯狂有些迫不及待地汲取着,磨蹭着,感受这一刻的真实。 凤凌泷亦是动情,轻喃一声他的名字,玉臂圈住他的脖颈。 祁清绝的脑中再次“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本能地求取着她的美好。 他能怎么办?能怎么办呢?这丫头,只消一句话,一个动作,便能让他失了魂,丢了魄。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在为她跳动。 她有些生涩,却又似缠|绵绯恻一般地回应着他的亲吻,这样的甜蜜,让他立刻去死,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样的感情,他也控制不住。 晕眩的美好中,那句“自欺欺人”再次浮上脑海。 自欺欺人么?嗯,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不舍得动她,动她的所有。 一场亲热过后,适才凝重的气氛与严肃的谈话似乎都被遗忘了。 祁清绝轻轻抚着女子的秀发,低柔地问:“早膳用过了吗?嗯?那么早就出门,也不多睡会儿。” “用了些点心。”凤凌泷笑道,“大厨房里可有什么好吃的呀?” “应该有。”祁清绝将她抱下了秋千,为她整理衣发,声音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没有的话,叫何御厨给你做。” 凤凌泷“嗯”了一声。 她此时的感觉也是美好极了。 她的信任得到的不是背叛,不是吗?至少现在是这样。 她要相信他,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相信他们终能等到坦诚的那一天,等到克服所有困难的那一天。 没有太多安全感的凤凌泷轻轻告诉自己。 祁清绝果然吩咐何御厨做了些凤凌泷爱吃的食物送了过来。 两人默默用了餐,宫里便来人了。 这几日,皇城里的气氛格外凝重,皇帝召见祁清绝和一些重臣的次数也频繁了一些。 凤凌泷知道,祁清绝从兵马司回来后还没有去宫里汇报,皇帝怕是等不及了呢。 她想着,不禁多看了祁清绝几眼。 祁清绝一面从鬼眼手里接过外袍披上,一面冲她说道:“最近到处查得严,你少走动一些。” 凤凌泷的红唇不禁漾起一抹微笑,是被人关心过感觉惬意的笑容。 祁清绝行至她面前,放低声音,再次叮嘱:“有些事,注意一下。你放心,我等你。” 凤凌泷一愣,意识到他指的是凤家之事,不免有些尴尬与愧疚,脸庞上飞上一抹红晕。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轻轻点了下头。 祁清绝也似乎轻轻松了口气,与她告别,离府进宫而去。 凤凌泷回侧院时,正撞到景月出门。 身为景家郡主,景月与其兄景华的相貌都是极其出色的,尤其是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如水似珠,不语含情。 凤凌泷也不得不承认,她与景家人的基因还真是一脉相承。那从未谋面、不合格的父亲,确实是景家人。 见凤凌泷一脸感慨地打量自己,景月有些莫名其妙,又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眼前这女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她的想法对景月来说是有些在意的。 景月有些心虚,便哼了一声,说道:“看什么看啊,就许你和定王卿卿我我,就不许我出去找乐子吗?” 凤凌泷讶然地眨眨眼,再看看景月精心的打扮,豁地明白了什么,笑容暧|昧了几分:“当然容许。景郡主若是喜欢大夏,便在这选个如意郎君,这也是美事一桩。” 她可是早发现了,景月对大夏这些想要讨好她,得到她看中的少年公子们是很感兴趣的。 这并非是说景月花心,而是,她只是在利用那些人打探她想要的消息罢了。 那种带些玩世不恭的感觉,她还是从景月眼中分辨得出的。 至于景华呢,虽然沉默的时候多一些,但他眼里那种云淡风轻,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也十分明显。 试想下,一个不阻止妹妹在外面惹事生非,到处搞事的兄长,还会是个正经的吗? 她不由得在想,难道景家的人都是这样的性子不成?那这具身体的父亲呢?会是什么样的人?凤凌泷出神地想着,对那个从未让她想起过的男人多了几分好奇。 景月并没发现她的异样,因为在凤凌泷说了刚才那番话后,饶是平日里大胆活泼的她也忍不住满面通红,又羞又恼地瞪了她一眼,便扬长而去了。 凤凌泷走回侧院,脑子里还在想着景家的事。 迟疑良久,她还是叫来风夜,吩咐了他几句。 虽然凌风阁还没有发展到东平去,可与那边有不少生意往来。或许,景家的情况没事也可以摸一摸了。 第540章 下手的机会(1) 风夜应允的同时,又告诉了凤凌泷一个消息,便是与刚才出府的景月相关的。 “哦?当真?”右手举起布剑准备练剑的凤凌挑了挑眉,再次问了一声。 风夜点了点头:“王诗清依旧去见景月郡主,这几日每天都有喝茶听戏。” 凤凌泷唇角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王诗清的胆子这么大?当真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景月郡主与王诗泉及整个王家杠上吗?” 看不出来,他还挺痴|情的嘛!可惜的是,他的婚姻代表着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幸福,更多的是王诗澄病愈的希望。 提到这点,她有些为王家的行为感到可笑,又感到轻叹。 王家到底也是个感官敏锐的,狗急跳墙的行为竟是真的扼中她的要害。 好在,还不需要她出手做什么,王家先内乱了。 风夜如实禀道:“据说,王夫人也没有一开始的反抗那么激烈了。” 凌风阁的阁员打探消息上堪称梅花军第二。不用怀疑,凤凌泷找梅花军的暗探们给培训过。所以,被他们盯上的事,事无巨细,都是认真跟踪的。 凤凌泷问都不用问也能猜到原因,她不由笑得极为愉悦:“可惜王夫人还想着王诗清能傍上郡主吗?想法倒是挺不错,可惜了,人郡主眼光有那么差么?” 原本她也不觉得王诗清这人不行,看上去反倒还不错的。王家出身,嫡系子弟,生得也很标致,脾气温温和和的,没毛病。可后来他的表现,成功颠覆了她对他的印象。 饶是一向冷清的风夜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露出丝许的笑意。 “我知道了。今晚你安排一下。如今比不得以前,凡事要小心再小心。”凤凌泷叮嘱他道。 “好。”风夜应声而去。 当夜的安排其实也很简单。 凤夜带给凤凌泷的另外一个消息是景月郡主定了云楼今晚最大的包厢云屏阁,不过是王诗清付的费用。这就是说,他们二人今晚在云屏阁有约。 云楼是凤凌泷的产业,现在划在凌风阁旗下,所以他们能知道确切的消息。 凤凌泷便想跟过去看看,她其实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尤其是这热闹与她和她的朋友还有关。 原本她还担心怎么和祁清绝说,当晚祁清绝却又出去了。似是推辞不掉的政务,晚膳也不在府中用,但他却细心地让何御厨准备了一桌子凤凌泷爱吃的菜肴。 可以说,凤凌泷住在定王府比在其他地方都舒坦得多,享受之外,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甚至在想,等搬离定王府后,估计自个儿都不适应原来的生活了。 用完膳,天色擦黑,她换了身男装,交代了红绫和绡透一声,便没入了黑夜之中。 云楼,烛光灯影,摇曳着这座古城的繁华和美丽。 轻歌曼舞,丝竹琵琶,交织的乐声在夜色中缓缓流淌,让楼里的气氛显得格外清贵。 二楼的包厢内,凤凌泷站在窗前,眺望着一楼大厅里正在进行的歌舞。如这间包厢一般,四周的包厢也大部分开着窗子。 凤凌泷的目光转到了隔壁那扇窗。 窗子是半开的,却没看到有人影。 掌柜的在后面说道:“主子,这个角度还行吗?要不要换到对面去?对面的视野会更好。” “不用,你下去吧。”凤凌泷摆摆手。 掌柜的很守规矩,没有再多说什么,躬身退了下去。 人么,总是会出来的。 凤凌泷坐到窗旁,悠闲地磕起瓜子。 反正近期外面管得严,她除了叮嘱属下人保护好外公和小姨等人外,旁的事也做不了,闲着也是闲着,看看戏也不错。 果不其然,要不了一会儿,她就看到了景月的脸在窗旁一闪而过。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王诗清说话的声音。 两个包厢挨得极近,窗棂又都大开着,若不是说悄悄话,说话声被听见也实属正常。 景月掩饰得再好,打探消息的那颗心还是永不闲着。 只不过,除了凤凌泷这个有心者,其他人不会在意。尤其是头都被她迷晕了的王诗清,哪里还会想这些?他所想的是自己能不能答得上景月的问题。 两人说话并不设防,凤凌泷也就光明正大地听墙角,顺便也从王诗清嘴里套来一些信息。 就在歌舞兴致最浓,二人谈兴也最浓时,云楼的下面忽然涌起一阵喧闹声。 静雅的楼里传出这样的声音委实有些突兀。 隔壁房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凤凌泷也不禁向前倾了倾身子,往下看去。 下面有不少人,一时看不分明。 包厢的门却被敲响,随后掌柜的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丝慌张。 他并非经过训练的梅花军成员,只是个普通商人,这样的情绪并不奇怪。但作为云楼的老板,见过的世面可不得了,寻常的事应该不会惊动他。所以凤凌泷没待他说话,就直接吩咐:“说。” “是。”掌柜的忙点头,为难地开口,“主子,外头有人闹事,怕是拦不住。” 他说着,那喧闹声蓦然变大,已经到楼下了。 “是千仪县主!”掌柜的忙补充道。 祁千仪?凤凌泷有些愕然。 祁千仪怎的跑云楼来撒野了?难不成……她想到不日前的事情,心里有了猜测。 “她的相公,户部侍郎家的刘远,在云楼?”除了这一点,她委实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让祁千仪化身泼妇。 掌柜的紧皱眉毛,点了点头。 “刘公子早先便定了听松楼。他也是云楼的常客了。京城中很多贵人都爱来这里,也并不奇怪。也没想到千仪县主会突然来闹,这怕是对云楼的名声不大好啊!” 一些小打小闹的事对云楼来说,也不算什么了。可堂堂帝女来云楼闹事,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不看县主的面还要看皇帝的面,这后果就有些难以估计了。 “听松楼么?好。”凤凌泷站起身道,“你也别担心,云楼是老字号,没那么容易被影响。我去看看。” 一面往外走,她一面又说道:“而且,云楼只是生意场所,做的是正当生意,接的是正规客人。别人家的家务事总不能怪到我们头上,身正不怕影子斜。” 第541章 下手的机会(2) 一面往外走,她一面又说道:“而且,云楼只是生意场所,做的是正当生意,接的是正规客人。别人家的家务事总不能怪到我们头上,身正不怕影子斜。” 掌柜的忙点头附和,紧跟着女子走出包厢,穿过长廊,出现在二楼楼梯口。 在这个角度,可以轻易看到大厅里的视野。 果然如掌柜的所说,是祁千仪。 虽还没见着祁千仪本人,但那些身影晃动着的人穿着很熟悉,是她惯用的侍卫装。 凤凌泷凝目寻找,不一会儿,目光便定在了一处地方,带着一丝惊讶。 人群中,一位身着贵丽妇人服饰的女子摔开身旁一名云楼的小二,噔着木屐履“砰砰砰砰”走了进来,那气势委实可怖。 虽然她穿着不错,可女子凌乱不堪的头发、凶狠苍白的神情却是一点贵族气度都无。 “在楼上!”祁千仪的嗓门十分大,喊了一声后,带头向二楼走来。 凤凌泷与掌柜的对视一眼,默默地离开所站之处,朝长廊深处行去。 很快,掌柜的停了脚步,抬手指着前面一间包厢,低声说道:“那就是听松阁。” 这会儿,不少包厢的门都已经打了开来,一些客人走将出来,也在议论这件事。所以他们二人站在这里并不十分引人注目。 而听松阁的包厢门也是紧闭着的。 然下一刻,那门便从里面打开,两抹亮色闪过眼界。是两名衣着鲜艳的弹唱女子,只不过,她们身上的衣衫暴|露而凌乱,神情慌张不已,抱着琵琶和古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其中一名弹唱者的脖颈上还有疑似吻|痕的印记,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做的可不止是弹唱的活儿。 凤凌泷皱了皱眉头。 云楼是高档会所,歌女也不该这般轻|薄。 掌柜的一看她的脸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赶紧撇清嫌疑道:“主子,这二人不是云楼的人,可能是刘公子自己带来的。” 像这些大家族出身的少年人随身带着的下人也不少,云楼也不可能阻拦。 凤凌泷的脸色这才好看些,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倒也不奇怪了。 云楼名气再大,说到底,还只是个商业场所,不可能对客人限制太多。至于客人私底下会在包厢里做什么,云楼的人不会过问,他们所做的就是不让任何人随意闯进包厢,给客人造成冲突。 只不过,刘远竟会带这样的歌女来云楼,真是出奇了。 祁千仪迟迟没有过来,想必便是被那帮人拦住了路。 两名妖|媚的歌女低下了头,谁也不看的快步朝楼梯处走去。 想要离开,也只有那唯一的楼梯了。 她们走了没一会儿,那边便传来祁千仪的怒吼声。 凤凌泷下意识地往那边走去,离得近了,吵嚷声也清晰了。 “……要不要脸……滚……你们给本县主提鞋也不配……” 祁千仪的破口大骂让凤凌泷嘴角轻抽。 她不由得又往前走了几步,因着云楼的侍从已在那里和祁千仪的下人们交涉,很多人是过不来这边的。但作为老板,凤凌泷自然是畅通无阻的。 她看到刚才两名歌女怯生生地往祁千仪身后挤,被祁千仪用尖利的指甲抓着不放,歌女原本就裸|露在外的肩膀更是泄出大片春|光。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觉得尴尬和无语。 而两名歌女倒也是很有魄力,在云楼侍卫和祁千仪的人杠上时,竟还真的挣开了祁千仪,趁乱一溜烟跑了出去。 祁千仪更是气得哇哇大叫,毫无风态。 凤凌泷记得,以前的她虽然傲慢无礼,有时也会不顾形象,但和这几次完全撒泼耍赖的市井泼妇样相比之下,简直好得太多。 哎……她真是快要忘记祁千仪从前的模样了。 婚姻的不幸福,竟能把一个好好的人变成这样吗? 想着,造成这件事的主角——刘远也从听松阁那边走了过来。 同样的,他也没有了那日在金殿里面圣的雄姿英发、潇洒随意,反而是脸色铁青,眼底还有阴影,可见日子也不顺心。 他径直站到人群中间,说道:“县主,无缘无故的能不闹吗?” 祁千仪冷笑一声,叉着腰道:“无缘无故?那两个小妖|精怎么回事?你真欺我傻,欺我无知吗?” 她说着,眼圈一红,泪水便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模样凶恶中掩饰不住的可怜。 只是,这种可怜并不是因为刘远待她不忠,而是她自怜自己悲哀的命运。 “本县主如何就嫁了你这样的废物?害得我不能嫁给定王殿下,那般出色的人才岂是你这样的垃圾能比的?” 刘远眼中划过一抹嫌恶之色。 凤凌泷:“……” 我去,祁清绝还会被已婚妇女惦记着,这可得小心了。 “什么两个小妖精我不认识,县主莫要成天怀疑本公子。”刘远冷声说道,“有什么事回去说吧。在这里闹,你丢的不是我刘家的脸,而是陛下的脸。” 他说完,侧身向楼外走去。 祁千仪大怒,合身向他扑去,不要命似的。 凤凌泷看不下去了,转身往回走去。 “刘家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她问掌柜的。 这段时间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不可能去打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事。 云楼掌柜的消息虽然不灵通,但每天迎来送往,也是知道不少事的。 他当即放低声音说道:“回主子的话,还不是因为千仪县主那日的糗事?换作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接受不了吧?” “刘远信了?”凤凌泷挑眉。 “如何能不信呢?千仪县主的声名本就不太好,在这方面不检点的话,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何况人证物证都有呢。再说,千仪县主口口声声说要嫁定王,刘远又如何有脸面呢?” 凤凌泷笑了笑,“倒是没看出,户部侍郎家这公子还有几分骨气,敢这般待她。” 掌柜的干笑几声,说道:“千仪县主的事曝光后,听说刘远想要取消婚事,但家族不让。娶天之骄女,对刘家来说是好事,但刘远做出了牺牲,他心里自是不快。而且,自他们成婚后,刘远便成了众人的笑柄……” 凤凌泷能理解了。 成为笑柄,正常生活都不再有的刘远,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第542章 夜见祁千仪(1) “皇帝可知道此事呢?”凤凌泷又问。 刘远的生活怕是有心人都清楚,来这云楼定然闲不住嘴说上几句。 掌柜的果然也知晓一些,嘴角浮上意味深长的笑,放低声音答道:“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谁说得清呢?就算是真龙天子,也不能以权压人啊。再说了,刘家其他人待千仪县主是真的好,而千仪县主因着刘远的关系,对他们十分不敬。所以在外界看来,千仪县主错在先,又错在脾气太大,架子太大,陛下亦不好管这事。” “那赵家呢?赵家总是会管的吧?”凤凌泷挑眉问。 掌柜的笑道:“主子是很久没有了解千仪县主的事了吧?户部侍郎家因着上次报名单的事得了陛下的嫌恶,年后,刘侍郎险些就被流放出京,若不是定王给了机会,他们便不在京城了。所以这段时间,就算是做样子,刘家与赵家也不会太亲近。” 凤龙虽然将心思一直放在了外公与席郁娟之事上,但对赵家还是保有一定的敏感度。 听他一说,心里顿时明了。 作为赵家党,还是赵家想重点拉拢的家族,刘家的地位确实很不一样。而祁清绝并没有一力打压,而是抓住祁千仪这个突破口,让两家生出嫌隙。虽然口上不说什么,但心里不可能对此事没有意见。 而这其中,意见最大的恐怕就属祁千仪了吧? 凤凌泷负手站在长廊一侧,望着一楼大厅拥挤着看热闹的人群,眼中掠过一抹精光。 大厅中央高高的穹顶上悬挂着的琉璃彩灯散发着璀璨耀眼的光芒,打在她脸上,将女子明丽的五官照得格外清晰。 豁然间,她动了。 女子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一侧的掌柜见她脚步匆匆,忙唤了声“主子”。 凤凌泷却已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就连二楼楼梯口的嘈杂和喧闹也没有拦住她的身影。 凤凌泷其实并没有离开云楼太远,她只是潜伏在暗处。如同一只夜晚出行的苍鹰,伺机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吵吵嚷嚷的云楼吸引了周边不少人围在门外看热闹。 不大会儿功夫,外围的一圈人|流出现了一道波纹,紧接着波纹扩大,人群散开,一头一脸狼狈的刘远疾步而出,接过小厮递来的马,默不作声地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抓住他,抓住他!”毫无闺中礼仪的祁千仪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因为过于急切,她甚至跑丢了一只鞋。 女子气喘吁吁地大喊大叫着,却没能拦下刘远的离去。 她身旁的侍卫们面上也有尴尬之色。 随着公主抓夫婿,这件事,做做样子就行了,不能真的抓啊! 皇家颜面,祁千仪可以不顾,他们却不能。皇帝和刘家未必会把县主怎么样,但一定能毫不客气地砍了他们的头。 “一群废物!”祁千仪怒而转头,大骂起自己的人来。 侍卫们只得将头深深地低垂下去。 祁千仪叉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功夫才平息了下呼吸。 “回去!”她冷声喝道。 侍卫忙牵来马车,扶着祁千仪上车。 待马车行远,人群中有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响起。 “听说驸马从来没进过县主房,是不是?” “别胡说,那陛下还不着怒?应该是除了新婚那几天,刘公子便一直在外忙公务,连刘家都不肯回的。” “那不是一样的意思吗?哈哈哈!” 凤凌泷虽然很讨厌祁千仪,可对这些平日里只知道背地里嚼舌根的平民也是万分不喜。想当年,她住在凌宅时,那些人还不是一样对她各种抵毁各种猜测吗? 愚民说的就是这些人了。 她轻哼一声,身子拔地而起,借着黑暗作掩护,朝祁千仪马车的方向追去。 暗夜里,一声马鸣声极其嘹亮。赶车的车夫右臂一收,死死拽紧马头,动作太大,迫得马儿前蹄高高扬起。 “什么人胆敢拦县主尊驾!”他的声音充斥着气急败坏。 车头前,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 淡淡的月光下,他眉清目秀,神采飞扬,端的是玉树临风,俊美之极。 他从容不迫地站在原地,冲车夫露出一抹笑容,说道:“我要见千仪县主,有很重要的信息告诉她。” 祁千仪发泄过一场后,这时已经很疲累了,正恹恹地靠在车壁上,闻言皱了皱眉,挑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凤凌泷作男装打扮时,容颜也是有掩饰过的,故而祁千仪并不会想到她的真实身份。 “我们县主没空,也不会搭理你这种贱|民!速速离开,否则我们对你就要不客气了!”车夫说着,身后几匹马也冲了出来。 高高的马背上坐着的都是满面凶煞之气的侍卫。 他原以为面前这小子必然会害怕,却没想到这人神色依旧,连笑容都不减半分。 “我要与县主说的事,是关乎她的一场阴谋。前段时间在县主选夫宴上发生的事,天下轰动——” “大胆!凭得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一名侍卫怒吼一声,打断了凤凌泷的话。 不仅是他,所有的下人们面色铁青,看着凤凌泷的眼光如要吃人。 这家伙也太肆意妄为了,竟然敢当众揭县主的短!这可是连贵嫔都不敢在县主面前提的事了。 凤凌泷也只是顿了一下,又神色如常地接了下去:“可我相信县主是清白的。” 这样一句话,又叫那些侍卫们怔了怔,没有出声。 “因为,我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知道是谁陷害了县主。”她一字一字说完。 侍卫们还没来得及回话,马车的车帘被一只手急切地挑开,迫不及待的声音传出:“是谁?是谁陷害我?” 祁千仪探出头来,原本黯淡无光的脸上迸发出夺目的光彩。 这件事,宫里不是没查。贤妃领头查了,她母妃也私下查了,却不了了之,没一点结果。 她身边的那批宫女到如今还关在了宗人府,可似乎是真的不知情,受再大的刑法也供不出一个字。 第543章 夜见祁千仪(2) 侍卫们都能体谅县主想知道真相的心情,但他们还是理智的。 “县主,您莫要叫这人骗了!瞧他这身打扮,不似普通人,怕是有心呐!”侍卫长忙提醒道。 凤凌泷弯唇接过他的话:“是啊,我不是寻常人。寻常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宫闱秘事呢?” 侍卫的声音一滞,这人倒是会说话。 “你是什么人?”祁千仪秀眉紧蹙,问道。 换作平时,她的语气不会这么好。 但这人所说的事一下就扼住了她的命门,所以,她容忍了对方的无礼。 “我是什么人县主不用知道,或许,很快也会知道。县主现在要做的事,是决定听不听我说这件事的真相。”凤凌泷言笑宴宴。 祁千仪一向被捧惯了的,但在刘远跟前吃了太多亏,对待其他人,脾气倒也不如从前那么尖锐了。 她只是面色沉了沉,说道:“你说,我听。” 凤凌泷又是摇了摇头,“县主,这里怕不是说话的地方。” 侍卫长见她事情这么多,再也忍不住了,插嘴道:“县主,这人事太多!不如让属下和他交谈,您先回去。” 凤凌泷笑而不语。 她可以肯定,祁千仪是不会答应的。 真相就在面前时,谁忍得住不听呢? 果然,祁千仪理都没理他,眼睛死死盯住凤凌泷,好像怕她下一刻就跑了似的,冷声道:“可以,你说,在哪谈?” “云楼吧。”凤凌泷还是相信自己的产业,更相信云楼的保密工作。 “好。”祁千仪的红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令人心底生寒的笑,“你要保证,你说的是真相。如果叫本县主发现你在戏弄于我,下场,你该明白。” 说着,她的眼底掠过冷酷和残忍的光芒。 较之从前,她的脾气虽然收敛了些,心却更冷血了。待她稍有不敬的人,都会被她记恨在心,寻机报复。 所以,凤凌泷这个送上来的出气筒如果不能让她满意的话,一定会落个悲惨的下场。 为了防止凤凌泷被她的话吓逃,祁千仪指定了几名侍卫“押送”她回云楼。 她们离开的时候很轰动,回来却是静悄悄的。 唯有掌柜的一脸担惊受怕地跟在后面,送他们几人进了包厢,随后赶紧去调动云楼势力。几乎整个云楼的力量全都守在了这间包厢四周,集全部兵力来保主子平安。 而此时,走出云楼大门的景月皱了皱眉头,转身朝适才祁千仪一行人经过的地方看了一眼。 “怎么了?”王诗清问。 “我好像看到皇兄了。”景月对他说了一句。 听到她提景华,王诗清脸上有着明显的紧张之色。 毕竟,他对景月的心思可是不大好的,而景华此人,在东平也是个手腕极强的人,还特别护妹。故而他有些心虚。 “我去找皇兄,你先回去吧。这么晚了,要是叫皇兄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必然会不大高兴。”景月说道。 “好,那你小心些。”王诗清只能这么回答。 景月身边有高手,他倒不用担心她的安全。 景月重返云楼后,脚步不停,直接上了二楼,眼光敏锐地在各个包厢门前扫了一眼。 “如何?你发现了什么?”暗角处,一抹修长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景华。 “刚刚,我看到凌泷了,她被人挟持住了。”景月说着,面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说见皇兄只是借口,摆脱掉王诗清罢了。 景华一愣,眉头一扬,“你看错了吧?” 在这大夏国内,京城地界,竟然有人敢动凌泷?那可是定王的心上宠。 他住在定王府这么久,已经很很清楚定王祁清绝待凤凌泷的感情了。 若非因各种理由,住在定王府是最好的选择,他早就带妹妹的搬离了,日日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可也是很烦的。 景月闭上双眼,紧蹙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我确定。” 随后,她睁开眼睛,冲景华说道:“她不是女装,是男装。那天晚上在凤府,她也是这身打扮。哥哥知道的,我一向察觉能力很强。刚才的那抹身影,无论是身高还是胖瘦,是走路的姿势还是一些小习惯,就是凌泷。” “脸不是。”景华自然也看到了那批人。 “侧脸是。”景月抿唇道,“你没有发现,凌泷的侧脸跟我长得很像吗?五官是可以易容的,但侧脸却不变。” 正是这一点,让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景华看了景月一眼,略皱眉头。 “就知道你们男人对容貌没什么观察力,除了知道美,什么都不知道了吧?”景月无奈道,“走吧,去找人。” 景华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但还是冷静地说道:“先去定王府看看。如果可以,告诉定王吧。” 景月却摇了摇头,“不能告诉定王。从那晚来看,她有她自己的秘密,怕是定王都不知道。凌泷对我有恩,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救她,难不成,我景家的力量还比不过定王么?” “好。”景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人都说他聪明,可他却知道,妹妹的脑子比他还聪明,考虑事情永远都那么周到。 包厢里,凤凌泷与祁千仪相对而坐。 祁千仪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地盯着凤凌泷,生怕她会做什么伤害到县主。 凤凌泷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县主,这事我只能跟您说。” “他们我信得过。”祁千仪脸上不复以往的无知,反倒多了几分谨慎,只是,傲气依旧。 不幸的生活到底给她上了一课。 凤凌泷想着,还是摇了摇头:“我信不过。县主,内贼难防,我要与你说的真相,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所以,你如果不让他们走开,我不保证下一场陷害会不会再发生在你身上。” “你……”祁千仪的脸色一白,可心里却万分震动。 内贼难防么? 她不禁回头,看了看那两名侍卫。 两名侍卫也吓一跳,忙拱手道:“县主,我们可靠啊,我们绝对是您的人!”一面说,一面狠狠瞪凤凌泷。 祁千仪犹豫之时,凤凌泷出声道:“县主若不放心,留一个吧。” 第544章 夜见祁千仪(3) 祁千仪的目光却突然坚定了几分,“刷”地一声从一名侍卫的腰间抽出了一柄银剑,紧紧握着剑柄,冲左右说道:“你们出去,我一个人就行。你们听好里面的动静。” 她是太想知道真相了,顾不是自身的安危。 对于祁千仪竟会有这样果断的行动,凤凌泷难得地点点头。 两名侍卫碍于主子的命令只好退了出去,只是面上的情绪泄露了他们的不安。 随着包厢门被关上,“咔”的一声,凤凌泷的心松了下去,而祁千仪的心却提了起来。 “你说。”祁千仪的双眼瞪得极圆,一错不错地盯着凤凌泷。 那柄银光闪闪的剑还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姿势如何看都觉得怪异。 凤凌泷唇角划过一抹笑。 这握剑的姿势,她若真要行不轨之事,如何抵挡得了? 可惜,她一个女孩子,对祁千仪毫无想法。 凤凌泷正了正脸色,说道:“千仪县主,接下来我要说的事,首先请你冷静,其次请你配合一下我,如果你想复仇的话。” “别那么多废话,快说到底怎么一回事?”祁千仪有些不耐烦了,更多的是她并不想和眼前的人独处在一间包厢,这种不安全感让她很不舒服。 凤凌泷换了个坐姿,笑道:“好吧。我先把那晚的事与县主说一遍。当天晚上,县主从琼林殿出去,曾在山石之后,秘密约见了赵仙姿小姐,可有此事?” 祁千仪一惊,随后眯起眼睛,不语代表了默认。 “在离开之前,赵仙姿小姐不小心绊倒了你。” “如何知道的?”祁千仪终是忍不住了,问道,“难道,你说是赵仙姿动的手?” 她不是没想过。 可是,那么短的时间,赵仙姿能做什么? 凤凌泷解了她的困惑,“赵仙姿换了你身上的香囊。” 祁千仪的脸色再也挂不住了,吃惊之下,失声道:“不可能!她怎么换我的香囊?那香囊我检查过,就是我自己的。你可能不知道,那种材质、纹绣的手法出于,宫里一等一的女红宫人,很难模仿!” 她虽然没什么脑子,可这件事情研究了很久,该想的都想过了。 凤凌泷右手举起桌上的酒杯,套套在小指上,轻轻旋转着。 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嘴里则缓缓说道:“赵仙姿与县主分离后,并没有立即回琼林殿,她却是往皇宫深处走去。” 一句话便吊起了祁千仪的好奇心。 “她去哪了?” 凤凌泷只说自己的,“在那里,她约了一名神秘人见面。原本谁也不知道这神秘人是谁,而那晚,废殿里恰巧有人,撞见了这一幕。那名神秘人乃当朝太子祁浩瑞。” 这个消息,令祁千仪的神色剧变,“当”的一声,银剑掉落至地,她也站了起来。 “太子皇兄?你什么意思?”她的眼里闪烁着不信的光芒。 这时,包厢的门被用力推了开来,两拨人马冲了进来。 “县主!”侍卫们紧张兮兮。 云楼的护卫们则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们。 委实是刚才银剑撞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太过刺耳,引来了他们。 否则,在门窗紧闭的情况下,她们低沉的说话声外面是听不见的。 而且,这个包厢的位置也很独特,与其他包厢离得很远,也是掌柜的特地安排的,周围好埋伏暗卫。 祁千仪正听到关键时刻,哪曾想被人打扰了,眉头一竖,转头冲他们摆手:“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侍卫们见屋里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再次退出。 而人群里,便有一道身影疾步而出,最终来到一楼大厅卡座上的景华兄妹面前。 他把屋子里的情形汇报给主子听。 景月挑眉:“哦?你是说,是千仪县主?而且,她们是在聊很重要的事?” 那人点头。 “知道了,去吧,再接着盯。”景月挥手。 她与景华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惊愕之情。 这里面有故事啊! 包厢里,随着众人的离去,再次恢复了平静。 “你确定是太子皇兄与赵仙姿约见?”祁千仪脑中的热度也降了几分,抿唇说道,“赵仙姿是赵家养女,与太子皇兄谈些事情似乎也很正常。你为何就肯定是他们算计的我?” 凤凌泷见她还有几分理智,心里暗暗庆幸。 她不怕别的,就怕祁千仪这人犯从前的毛病,孤傲自负,没有大脑。 她来一说也只是试探,反正,别人也不知她是谁。 她便接着道:“因为县主的香囊别人恐怕都难仿制,但你的太子皇兄若有心,那就不难了。” 祁千仪闻言,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指着凤凌泷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以这样呢?那香囊,正是太子皇兄赠予她的! 适才她还没能联系这两件事,现下听凤凌泷一说,只觉心底一阵冰凉。 凤凌泷淡淡道:“他让赵仙姿将香囊给换了,这个时间还是有的吧?”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得罪他了吗?”祁千仪喃喃问。 凤凌泷冷笑一声。 说到得罪,你祁千仪得罪的人还少吗?人家虽然出身低微,但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龙子,过继到赵贵嫔膝下后,受了你们母女多少欺凌和侮辱?这不叫得罪吗? 但凤凌泷一点也不为祁浩瑞感到可悲,因为,这人本身也不怎么样。 她接着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玉瓶,抛给祁千仪,说道:“这是当日你抚琴时焚的香,应该也是你最喜欢的香。这香里掺了毒,不过寻常大夫查不出来。因为单独使用,它的毒查不出来的。但是,如果用香料点燃,烟气碰到另外一种毒粉,就会发作。闻者会感到晕头转向,失去意识。当天晚上,你穿的衣服,或者你的头发上,被人洒了另外那种毒粉。这就是你为何会晕倒的原因。” “只有你晕倒了,对方才好下手,让那个假香囊里的物事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别人眼前。这样,才能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翻身。” 第546章 真相(1更2000字) 深吸一口气,凤凌泷缓声说道:“赵家能背叛祁浩瑞,祁浩瑞为什么不能背叛赵家呢?” “我们哪有对不起他的地方?”祁千仪冷冷一笑,“吃喝穿用,包括当上太子,赵家都给他出力好不好?如果不是赵家,你以为就凭他能当上太子?他当初怎么当太子的,这事赵家可都清楚,他敢这么对我们?” 凤凌泷心里一动。 她要的关键点来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事。 “千仪县主,你真的不知道赵家都做了什么?”凤凌泷叹了口气,问。 祁千仪一脸无知的模样,不解地看着她。 “赵家,有新的太子扶持对象,你当真不知?”凤凌泷一字一字问。 “不可能!”祁千仪再次叫了出来。 “那是赵家在瞒着你吧。”凤凌泷笑道,“就是你母妃赵贵嫔也是参与者。这二十年来,她一直在扶持真太子,你居然都不知情?难道,你是赵家和你母妃的弃子了吗?” 祁千仪被她这话气得快要哭了。 是的,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了她。 “母妃怎么会瞒着我?对了,你说赵家有新太子,难道是五皇子?”祁千仪似乎想到什么,急声道,“我想起来了,母妃曾私下关照过好多次五皇子,说他可怜。还有一次,我舅舅约了五皇子在废殿说话,被我撞见了,当时他的表情好可怕,还再三叮嘱我不要说出去。一定是这样!可他们为什么这么防着我?我难道就没有赵家一半的血缘?” 凤凌泷的心“咯噔”一声。 难不成,那个人,真是五皇子?祁千仪脑子直,不会说谎,这几件事必然也是真的。 祁家人为什么不敢叫别人知道他们和五皇子 不过,这话也太好套了吧? 她将此事记在心里,又继续说道:“这个人是谁你不用着急。你应当知道,你在赵家人的心里或许不如赵仙姿,因为赵仙姿就清楚这件事。” 这话,更是激得祁千仪面色大变。 但她却有些信了。 凤凌泷所说的事一桩接一桩,合情合理,也由不得她不信。 “赵仙姿应是将这事告诉了祁浩瑞,你猜,祁浩瑞恨不恨?所以,为了杜绝你嫁一门好姻缘,他生生破坏了你的声名。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我要去问母妃,她一定知道。”祁千仪嘴里胡乱地喃了几声,便要往外跑,却叫凤凌泷一把抓住了。 “告诉你母妃有什么用?” 祁千仪挣开她,“母妃自然有办法。” 凤凌泷神色严肃道,“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即将成为陛下新宠。你母妃呢,不过是个贵嫔,而且还是被你父皇忌惮的赵家的贵嫔。你告诉你母妃,是想害了她吗?” 祁千仪一愣,回转头来看着她:“我们赵家家大业大,还怕他们吗?” “赵家比得过天子吗?”凤凌泷冷笑,“我告诉你。你父皇早就想除去赵家了,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祁千仪沉默了。 显然,她再笨再傻,也永远记得母妃说过这话。 “皇宫里多少眼睛?你贸然去说,不但起不到作用,还会引来他们的怀疑。你以为他们不舍得对付你吗?声名都敢毁,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实话说吧,他们已经在酝酿一个阴谋对付你们赵家了。” 说着,凤凌泷放开了祁千仪,走回雅座端正坐下。 她相信,祁千仪不会走了。 果然,祁千仪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跟前,质问她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么多?你有什么目的?” 凤凌泷静静望着她,开口:“我曾经受过赵老太爷的恩情吧,算是我还恩。” 她的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撒谎。 祁千仪愣了愣。 “我虽不是大夏人,但我在大夏也有些势力,之所以关注这些事,便是想报一报这恩情。但我不想去见太爷,因为很多原因没法说。”凤凌泷轻叹一声道,“我把这些事告诉你,怎么做也是你自己的事,并非我强迫你。这个阴谋,很重要,我必须说。” 这奥斯卡影后一样的演技,凤凌泷敢当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祁千仪本就没什么判断力,没有说话。 凤凌泷则说道:“如果赵家陷害了先太子和被内定为皇后的凤姝郡主,你说,这天下人的流言能容得了赵家生存吗?这朝里很多忠臣能容得下赵家吗?” 她突然的爆料,让祁千仪震惊不已。 “胡说!明明是祁浩瑞陷害的他们,怎么会是赵家?” 此事,她果然是知情者。 凤凌泷淡淡想着。 那场宫廷里的阴谋,涉及了多少人啊! “如果祁浩瑞、赵仙姿一口咬定是赵贵嫔陷害他们,谁能证明他们在说谎呢?”凤凌泷很冷静地开口,“你要知道,祁浩瑞在你母妃膝下长大,是有恩情的,赵仙姿更是赵家养女,受赵家养育之恩。他们是你母妃的亲近之人,也是赵家的亲近之人,更是需要赵家力量的人,无缘无故地陷害你母妃和赵家,天下人谁信呢?更何况,你父皇想对付赵家,需要的只是个借口,一个理由罢了。” 这话,才是她今天最想说的话。 祁千仪的脸色彻底雪白。 她听懂了。 “现在,你可以去告诉你母妃了。”凤凌泷悠悠闲闲地站起身。 今晚的收获真不错。 原本她觉得赵家和祁浩瑞双方的动作太慢,迟迟不肯开战,又怕他们闭口不谈此事。所以,她今儿便来挑起这战火。 赵家人听了这话会不急?若真不急,那她便去找祁浩瑞再说说。 这件事是双方共同的秘密,又是他们现在对立时最可怕的炸弹。不怕它炸死多少人,就怕它不炸。 而令她满意的是,她从祁千仪嘴里套出了比较可靠的消息。 那个赵家偷偷扶持的太子,恐怕真的是五皇子。 若这般,那她都不得佩服赵家人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了,能把一个五皇子藏得这么深,这么好,连梅花军都没查探出来。这戏,演得才叫高明好吧? 第547章 真相(2更) 凤凌泷给祁千仪出好主意后,终于放她离开了。 祁千仪连银剑也没拾,一头往包厢外冲去,不管不顾,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要将这事告诉母妃! 她走后,凤凌泷才取过桌面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轻轻泯了一口。 嗯……茶香宜人,通身舒坦。 不过,这个地方可不能久留了。 她站起身,走出包厢,悠哉悠哉地往楼梯下晃。心里想,今儿幸亏是祁千仪,换作其他人,稍微精觉的,都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让她离开。不把她抓回去认真审查估计是不会罢休的。 正想着,豁然间,眼前阴影一闪,路便被人挡了去。 咦?打个回马枪吗? 抬头一看,她微感惊讶,竟然是景华兄妹。 “凌泷。”景月直视她的双眼,唤了一声。 凤凌泷心里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她明明易过容,怎的叫她认了出来?她万分肯定,那晚在凤府见到她并不是这张脸。 “你认错人了吧?”凤凌泷说话的声音也进行了修饰。 景月无比坚定地摇了遥头:“你就是凌泷。” “真的认错了,麻烦让一让,谢谢。”凤凌泷很淡定地开口。 景月嘴角露出狡黠的一笑,说道:“你放心,今晚的事我们不会告诉定王。” 凤凌泷一怔之后,哭笑不得。 定王……这小丫头怎么就拿住了她的软肋? 她只瞪了景月一眼,声音恢复了原状,“行,你强。你怎么认出来的?” 景月不无得意地笑道:“我认人的本事可大着呢!易容么,我也会。不过,这侧脸的弧度却没什么变化。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俩的侧脸长得挺像的呢?” 凤凌泷心里一动,原来她也发现了,便开玩笑地说道:“或许咱们是姐妹也有可能。” 景月哈哈大笑起来。 虽说,以凤凌泷的出身对景家人说出这话其实不大礼貌,但景月心里反倒希翼这是真的。 景华听着二人说这话,眼神蓦然一动,停留在凤凌泷脸上良久,若有所思。 “凌小姐,不如坐一坐?”景华开口了,声线清淡。 他很少说话,但一开口,别人就没法不注意到他。 那种贵族气质,是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是自小便养成的。 “天色不早了。”凤凌泷有些犹豫。 今天,她有些累,也没有什么要与这兄妹俩说。 景月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道:“哥哥,的确不早了,我们回定王府吧。今儿晚上我要与凌泷睡一起,正好也可以聊聊。” 凤凌泷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真的没什么想跟这丫头聊的……嗯,也不能说没有,只是,不敢而已。 聊得太多,她怕会泄露得更多。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根本拒绝不掉了。 马车平缓地行驶在夜色里,最终穿越千家万户的灯火,回到那座潜伏在黑暗里的府邸,如雄鹰盘踞,如锐虎敛芒。 祁清绝还没有回来。 凤凌泷心里松了口气。这就像做了坏事的孩子怕家长回来发现什么一样,感到庆幸。 沐浴之后,景月果然挤到了她的床榻之上,让红绫和绡透都有些无语。 凤凌泷还是很淡定。洗过澡,换上浅薄的睡衣,用一条自制的白色大浴袍将自己裹住,坐到床榻外沿。 “哇,这是什么衣服,我要看我要看!”景月没见过现代式浴袍,惊奇地扑过来,对着她上下其手,翻看裕袍。 一不小心,袍子就被她给扯松了,宽大暖和的肩部滑落下来,露出里面的丝绒睡衣,女子的饱满立刻凸显而出。 景月瞪大眼睛,直视着她的那处:“哇,好大!” 凤凌泷再也忍不住了,随手捡起枕边的一本书盖在她脸上,恼羞成怒道:“能好好聊天吗?还放肆惯了你!” 景月嘟嘟嘴,将书拿下来,跟她并排靠到一起,轻轻道:“是放肆,从小家里就没人管,想怎样就怎样罗!” 不知为何,她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忧伤,和平时不大一样。 “景家也是大家族,如何会不好好教养一个郡主?”凤凌泷问。 “你这是说我没教养?”景月反问。 这个问题本身是很尴尬的。 不过凤凌泷一点也没惧怕,迎着她的眼光摇头,“你的直率我很喜欢。我说的教养是不允许郡主在外乱跑,更不可以笑不露齿,乱蹦乱跳。” 就像从前的她一样。 景月唇角的笑带着丝苦涩:“不是说过了么,没人管,我是放养大的。” “洗耳恭听。”凤凌泷的肩倚着她的肩,轻声说道。 或许是气氛太好,又或许是很少与旁的女孩子这么接近,景月将脑袋靠在凤凌泷肩上,也有了说话的欲望。 “外表看起来,我们景家很威风,实际上,景家也有烦恼。你知道我们家族吗?”她问。 凤凌泷想了想,没有隐瞒她,“在认识你之前,我并不了解。但这几天有听说一些。” 对她的实诚景月很满意,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道:“那你应该知道我大伯吧?世人都道他经商去了,实际上,他是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呆在东平,甚至不能呆在这片大陆。” “后来就失去了音讯。我爷爷,父亲和几个堂叔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你说,整个家族都在搜人,哪里还有精力关心我们?只有我哥哥好一些,因为他是世子,长辈们对他要求严格。其他小孩子,全是放养的。” “你母亲呢?”凤凌泷问。 “母亲都疼儿女,哪里是真管呢?”景月笑起来,声音却异常哽咽。 “那你们来大夏……不仅仅是迎亲吧?”凤凌泷又问。 “是啊,我们来是有别的事的。”景月很大方地承认了,“我大伯其实在大夏成过婚,还有孩子。只是……” 她说到这里,眼泪突然哗哗地就往下涌。 凤凌泷没想到她的变化那么快,吓了一跳,忙侧身拥住她。 她手忙脚乱地找了块绢帕递给她。 她的哭法和当初的席郁娟可又不同,那么突然,那么突兀。 第548章 真相(3更) “呜呜呜呜……”景月趴伏在她肩上,哭得很是厉害,“我爷爷因为想我大伯,还想那孩子,身体越来越差了。可是他不能来大夏,我们也不能来找那孩子。但后来,那孩子就死了……我爷爷的身体急转而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不行。他说一定要给孙女报仇,我们便借着这次机会来大夏调取证据来了。可是我想爷爷,我想回家看看他……” 凤凌泷抱着她,任由她将鼻涕泪水溅到自己衣服上,听着她的哭诉,心里颇不是滋味。 那……是她的爷爷吗?是她的叔叔们吗? 他们不来大夏,都是有原因的。 凤家的嫡女怎么可以嫁给除皇族外的人呢?这是对大夏皇族的侮辱吧? 凤凌泷望着床顶的烛灯,对那从未谋面的父母突然有了一丝淡淡的感情了。或许,她的抛家弃女也是迫不得已的。 怀里,景月的哭声小了下去,她擦干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凤凌泷说道:“让你看笑话了是不是?” 在她心里,凤凌泷是个特别聪慧的人,一定能感受她的苦楚,所以她本能地便把她当倾诉对象了。 凤凌泷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心里犹豫不决。 再看着景月若无其事地整理头发,那强装的坚强终是让她心软。 事情已经这么明朗了,她还在怕什么呢? 凤凌泷主意一定,便调整了个舒坦的坐姿,认真看向景月。 景月微愣,知道她有话要说,下意识地也端坐了身子,期待地看着她。 “你爷爷,身体怎么个情况?”凤凌泷不知从何说起,便提起这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为怕再让景月伤心,她又补充道:“可能你不知道,我医术很好,有活死人,生白骨的妙手。” 很夸张的自我介绍,景月却相信了。 “真的?”她眼睛一亮,“爷爷是积郁成疾,逐渐憔悴。” 凤凌泷点头:“所以身体器官的机能也在下降。心病还需心药治,若有心药的引子,再治疗起来会很快。虽然不能逆天改命,但延年益寿还是可以的。” 景月眨眨眼睛,听她说完这些专业用语,只感觉她好厉害的样子。 她也听懂了一点,微微叹道:“心药?在哪搞心药啊?我倒是搜集了不少那孩子的东西,带回去给他慰籍慰籍。” 凤凌泷抚了抚头:“能不能不要用‘那孩子’来形容?我听着很别扭。” 景月“扑”地一声笑了,“本来就是孩子?你还有这怪癖吗?” 凤凌泷认真地冲她说道:“可是,我不觉得我是孩子啊。” “又不是说你……”景月笑着回她,话说一半却突然顿住,看向凤凌泷的双目蓦然瞪大,声音也猛地拔高了,“你刚才说什么?” 好警觉! 凤凌泷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是孩子,我已经十五了。” 十五,在这个年代,是可以成家立户的年纪了。 “不是,我不是说你!”景月再次解释,只是声音比刚才激动了许多,“我不是说你是孩子!你为什么会说你?你,你,你……” 凤凌泷知道,这丫头心里雪亮着,便耸耸肩道:“你说的就是我啊。” “凌泷,这是真的吗?”景月抓住她的手,整个人都激动得在发抖,“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你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外面,红绫、绡透及东平的几名侍女先是紧张兮兮地站在房门口偷听,待听到二人交谈正常,又忙一齐退得远远的。 见她激动到语无伦次,凤凌泷也就不再逗她了,轻轻抱住她说道:“我没有开玩笑,你不是说过,我与你长得很像吗?” 一句话,让景月那悬在喉咙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石头“咚”地一声落了下去。 “可是,那不是凤姝郡主吗?”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我就是凤姝,凤姝就是我。”凤凌泷淡淡说道。 “你……”景月猛地瞪向她,不敢置信。 “凤姝并没死,只是,以旁的身份活了下来。”对她,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相信她也能懂。 果然,景月在怔愣之后,狂喜溢于脸庞。 “太好了,太好了!”她笑着在床上跳将起来,满面通红,激动得不能自已。 凤凌泷:“……” 她突然觉得相比于她,凤家的人真是镇静得多了。 景月犹不满足,赤脚便从床榻上跳了下去,跪在地上,对着东边的方向连连磕头。 凤凌泷:“……” “爷爷,爷爷,你感应到了吗?太好了!你的孙女还在。我要带她回去,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她嘴里念叨有声,眼中直放光芒。 凤凌泷心中一酸。 景月看似大大咧咧,家人也照顾不到她,可她心细如发呢!越是这样,越眷恋家人。 她也下了床,将景月扶起来,低声道:“此事不宜外泄。” “我知道。”景月起身后,穿上鞋,便与她在床沿上坐好,“我还不傻。只是,这事,定王知晓吗?” 凤凌泷摇了遥头,“只有很亲近的几个人知道,比如我外公和三哥。” “对了,凤老爷子的事……”景月又问。 凤凌泷便简单说了。 不过,她并没有将外公的所在地透露出去。 纵然是景月,她血缘上的妹妹,那也不行。 景家和凤家,到底还是两家。 景月是个聪明人,她也根本不会打听这些事。以往对凤家关注,是因为想查凤姝的事,现在凤姝活生生就在她面前,她哪里还需要去留意凤家?凤家么,有多远滚多远了。 “我要将这事立刻告诉爷爷。”景月说着起身就要出去。 凤凌泷拉住她,“景家人……都可靠吗?” 景月立刻瞪住她:“说的什么话呢?咱景家的人可都一心为家族着想。” 凤凌泷摇遥头道:“不是我信不过你们,而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也是要去景家看看的,所以更要注意安全。这事我来安排吧,你说呢?” 景月笑了,看着她道:“难怪爷爷和父亲都说你很聪明,在大夏享有盛名,果然不假。你那么聪明,你说什么就什么了。” 第549章 真相(4更) 在她眼里,认识的凤凌泷就是聪明剔透的,这会儿和“凤姝”连到一起,她虽然惊喜若狂,却一点也不觉得突兀。 凤姝,不就该是这么聪明的人吗?景家的人从前可是将她夸上了天呢。 想着,她又抓住凤凌泷的衣袖,嚷道:“好姐姐,他们还说你特别漂亮呢,你让我看看你的真容好不好?” 她倒是一直想看看凤姝的画像,但由于凤姝身份的独特,加之景家人的保密,她从未瞧过。 凤凌泷笑道:“也就那样,跟你差不多,咱们长得很像嘛!” 景月被她这话说得心花怒放。 她可知道,凤姝的容貌曾在大夏有十分高的赞誉。爷爷他们若是提起她时,也会说这么一句。 这回来大夏,她可是有心想一睹凤姝的容颜,但外面私卖的凤姝画像实在是太多种类了,竟然有好多种长相,令她啼笑皆非。 这一下,凤姝就在面前,她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凤凌泷被她磨得没有办法,知道若是不满足她的心愿,今晚是别想睡好觉了。 她只得让丫头打了水,坐到镜前卸去易容药粉。 这种易容的方式叫景月啧啧称奇,吵嚷着要学。 待凤凌泷露出真容后,景月就闭嘴了。 眼前的女子,肌肤丝毫不受易容药粉的影响,反而是被药粉中的护肤元素滋润着,越发的雪白晶莹。眉眼如画,清莹隽秀。不笑时如不染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笑起来明丽之色不可描绘。 同为美人胚子的景月完全看呆了,忍不住赞道:“你也太谦虚了吧?这比我好看呢。难怪人都说凤家女儿美,你母亲一定也是个绝色大美人,要不然怎么就将我大伯给勾走了呢?” 凤凌泷被她说得些微尴尬,捏捏她的脸道:“景家人的基因才叫好,瞧瞧这脸,多光滑,迷倒多少少年子弟。” 景月笑了起来,心情大好地抱住凤凌泷的胳膊,说道:“别提了,那个王家的王诗清,真的是说不出的……” 后面的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让她感觉很不习惯。 “要不是套点凤家的信息,我才不与他一起喝茶呢。” 在知道凤凌泷与她是姐妹的关系后,景月对她的亲近和从前又不一样了,连说话也都没什么顾忌。 “离他远些。”凤凌泷叮嘱她。 “现在自然不会再找他。怎么?有故事?”景月歪着头问。 看着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凤凌泷知道她一时半会儿还是不会睡觉的,索性道:“来,我给你讲故事。” 两名少女爬上床榻,靠在枕头上,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 大夏的一些涉及自身阴谋的家族,凤凌泷都一一与景月说了,完全刷新了景月对这些家族的认识。 “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了?不行,不能让他们逍遥快活下去。”景月冷哼着说道。 “他们中间有内乱,坐等其乱。”凤凌泷并没有将祁赵二家的事说得过过于明白。 毕竟,景月是东平人,这些皇族秘辛还是不要说了。她知道了未必就是好事。 “这事我得告诉家里人,他们一定有办法的。凌泷,你随我回景家吧。爷爷他们,很想你。”景月满脸期待地看着凤凌泷。 凤凌泷轻叹一声,说道:“不是我不回去,而是凤家的事正在紧急关头,我不能走。” 景月情知如此,但脸色还是黯了下去。 “我叫我的人去景家报个消息,你再带些药品回去,相信爷爷的身体会好起来。”她也只能作出这样的安排。 景月“嗯”了一声,说道:“不过,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么?让哥哥回去,我也想看看夏朝的热闹。” 而且,若发生什么事,她也来得及支援。 以她的身份,大夏这边的人总是要顾及几分颜面的。 凤凌泷却有些不放心,说道:“问问你哥哥同意不同意吧。” 这可是大事。 景月朝她做了个鬼脸:“我哥哥,难道就不是你哥哥?” 凤凌泷嘴角轻抽。 景华么……说是她哥哥,还真有些别扭。 两人正聊着,院子里忽然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丫环的声音传进来:“定王殿下,您来了!” 凤凌泷微惊,向窗窗外望去。 “定王来了?”景月冲她露出暧昧的一笑,目光在触到她的脸时,轻“啊”了一声。 凤凌泷摸了摸自己的脸,眉头一蹙。 不过,她准备得也够充分,抬头,随手便在床架的小横木上解下一块面纱戴了,掩去美丽姿容。 屋外,红绫已经汇报完毕,说两名姑娘都已经上榻了,怕是不方便出来。 祁清绝听说景月挤到凤凌泷房里要与她同睡,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 但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离开。 一天都没见到她,让他一个人回自己的院子,那他还不如去死。 “不是还没睡吗?”祁清绝瞟了眼灯火通明的屋子,说道,“我只见她一面。你与她说,不用出来,就在窗子口让我看一眼就好。” 说完,他已抬步行到一旁雕花的菱窗旁站定,双眼含着热切之色凝望着窗纸,灼灼的目光快要将它烧出两个洞来。 红绫见状,有些不忍心,便敲门走了进去。 凤凌泷也已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些踌躇。 总不能又戴个面纱见他吧?易容虽然很快,但好不容易洗掉了,再易一次又要再洗,多麻烦又多伤皮肤啊! 见红绫进门,她知道躲不过去了,咬咬牙,便下了床。 红绫见到她戴着面纱,当下明白过来,刚要转身出去,却被凤凌泷叫住。 “咳,咳,今晚怕是有些受凉,明天煮点姜汤。”她一面说着,一面行到窗前,自然地打开窗子。 “有些咳,怕过给了你。”凤凌泷不好意思地对祁清绝说道。 那双美目,却认真地打量着少年人的脸庞。 忙碌一天,那眉尖挂着的都是疲惫。 凤凌泷颇为心疼。 “晚上又出门了?又不听话,还把自己冻着了!” 祁清绝看向女子的眼中充满了温柔与爱怜之色,即便是不悦,也带着宠溺。 第550章 真相(5更) “我叫厨房立刻熬一碗姜汤来,你给喝了。”祁清绝说道。 “额?”凤凌泷有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煮两碗吧,我也要喝。”景月从后头钻了出来,嬉皮笑脸地开口。 “郡主,你回自己的屋去。”祁清绝冲景月开口。 “不用,我身体好着呢。”景月忙摇手。 她是不会被凤凌泷过“病气”的,不过,这也是人家定王的一片好心嘛! 只是,感谢的话还没说出来,祁清绝已不满地说:“你太好动,晚上会踢凌泷的被子。要是加重她的病怎么办?” 景月还没吐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睁大双眼瞪着他。 去!她还以为定王爱乌及乌,关心她几句呢。结果,人家眼里心里根本只有凌泷好不啦! “切,我睡觉最乖的。”景月回道。 祁清绝却依旧不满地盯着她,眼光中给予的压力让人看着就觉得有些恐慌。 景月便躲到凤凌泷背后,露出一个头,冲他哼哼:“凌泷都答应了的,王爷您就别操心了。” 她可真怕祁清绝要把她拎出去扔了。 有关定王扔人的事她可是听说了的。据说,连祁千仪都没有逃过他的一扔之力,丝毫不给面子的说。 想着,景月又往凤凌泷身后的另一侧躲了躲。 她却没提防,自己手里拽着的正是凤凌泷这件特制外袍的腰带,这么一扯,活结瞬间被拉动,袍子便散了开来。 凤凌泷感觉胸前一凉,有冷风吹了进来,不禁轻呼一声,低头去拢睡衣。她又怕面纱掉落,又腾出手去固定面纱,有些手忙脚乱。 景月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帮忙。 一逮眼,便看到凤凌泷被薄衫紧紧包住的圆满,这般衣着,委实有些暴露了。她欲哭无泪,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 祁清绝将这一幕完整地收入眼底,也是吃了一惊,随后羞得满面通红,手足僵硬,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直到至凤凌泷胡乱地系好衣带,他才僵硬地开口:“那你早些休息吧,等会儿自有人将姜汤送来。” 说着,他又看了眼景月,到底没再说什么,缓缓离去。 景月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定王看自己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十分友善了?她的错觉吗? “走吧。”凤凌泷关上窗子,摸了摸红得发烫的耳朵,无奈地瞪了眼景月。 刚才的场面,她恨不得一头钻到地上去。 这若只有二人便罢了,可屋里有景月,屋外还站着一批侍女。她的脸面也丢尽了。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一点也不责怪景月。 这个夜晚,便在两名少女的悄悄话中度过了。 第二天,景月便迫不及待地将凤凌泷的身份告诉了景华,这也是征得凤凌泷的允许的。 景华闻言后虽然吃惊,却远没有景月表现出来的震动与激动。一是因为男生本就内敛些;其二呢,他早有猜测。 “果然,我其实有怀疑过,没想到成真了。”他看着凤凌泷,喃喃念道。 “哥哥,你连这点都怀疑过了?”景月瞧着这个不爱说话却心思敏捷的哥哥,也颇为无语。 景华没有理会她,凤眸认真打量着凤凌泷。 凤凌泷淡淡一笑,任他打量,倒没什么不自在。 男人的感情总是比女子要内敛得多,这在景华身上得到最好的体现。 几人聊了一些后,景月便提出让景华先带着迎亲队伍回东平,自己则留在大夏陪凤凌泷一段时间。 原先她想回家是担心爷爷,可有这个好消息,她倒是放心不少了。 景华见他们来大夏时间也不短了,迎亲之事一拖再拖,不能再继续这样了,倒也同意了景月的想法。 次日,他便上报天听,准备迎亲之事。 最近京都不太平,皇帝并不想大夏使者久留,闻言大喜,立刻安排了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送彭盈秀去东平和亲。 和亲当日,满城的百姓夹道相送。京城的大小街巷全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铺上了鲜红的地毯,鲜花、糖果、彩带被洒了一地。 豪华的十六人大抬轿在一片敲锣打鼓中沿着长长的红毯而行,轿子后头,是一抬又一抬用红纸装饰起来的大红木箱,一眼望不到边,全是和亲的嫁妆。 为了使和亲更有诚意,皇帝还亲封了彭盈秀为盈秀郡主。 轿帘紧锁,百姓们却依旧无比热情地冲着轿子招手欢呼。 这样和亲的盛大场面,是所有大夏人以前从未见过的稀奇场景,或许很多年后都不会再有,他们自然是要不遗余力地来凑热闹。 人群中,凤凌泷站在中央广场那处白玉石台上,目送轿车远去。 不远处,彭盈慧和家人站在一起,也看着这样的场景。只是,她的脸色无比阴沉。 旁边的侍女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彭盈慧抿了抿唇,低下头,往后退去。 不偏不倚,她退到的角落正在凤凌泷与景月所在的白玉台下。 这处祁清绝喜欢的地方,孤零零的,没有什么人影,只有她们二人坐在其上,像大海里两艘漂泊的小船。 下面的说话声被风清晰地吹了上来。 “真是风光啊!想我堂堂彭家嫡女,竟然还比不上她这样的风光了!”彭盈慧咬牙切齿,声音里充满了忌妒,“让满城百姓瞻仰吗?这么好的事她彭盈秀怎么配?” “小姐勿要动怒。”侍女忙劝道,“您将来是太子妃,是国母,如何能与贱人生的比?” 彭盈慧哼了一声,“呵,我如何不要紧。只是她一名庶女,今次竟还得了郡主的封号,又享如此盛礼,在彭家,声名已经直逼我了。我就算是国母,也无福消受郡主这个身份!” 听上去,她极是不甘心。 侍女轻轻笑道:“小姐,做国母就好了,做郡主有什么好?难道你忘了那个被定为国母的凤姝郡主么?有了郡主的身份又如何?还不是没国母的命。” 凤凌泷微皱眉头。 这主仆俩怎么如此没有素质? 正想着,身旁的景月开口了,冲着下面叫道:“喂,你俩在说别人什么坏话呢?身为千金小姐,背后乱嚼舌根,这相可真难看!” 第551章 真相(6更) 她的声音吓了彭盈慧两人一跳,顺势抬头,便看见坐在上方的两人。 彭盈慧的脸色瞬时有些苍白,尤其是看到凤凌泷时,她的神色很是尴尬。 “走吧。”凤凌泷不理会她们,站起身招呼景月。 “好。” 两人顺着玉台的另一侧下去了。 “凌泷!”彭盈慧唤了一声,提裙小跑几步,看着她的背影在远处离开,这才作罢。 她的脸色更阴沉了。 一旁的侍女也是面色难看,眼中浮动着恐慌之色。 “那位是景月郡主吧?听说她现在住在定王府。”彭盈慧身为内定的太子妃,眼力也养成了,早就注意过景月郡主的行踪。 “是。” “我身为太子妃,理应与她多来往,这段时间,倒是没什么结交机会。”彭盈慧转头吩咐侍女,“你拿我的拜帖去请她,便约去赏花吧。” 侍女忙应了。 景月与凤凌泷回到定王府后便收到了拜帖,上面言说今日之事是有原因的,并特地邀请景月郡主与凌泷小姐去京郊赏花。 “这位太子妃这么会做人吗?”景月笑着问凤凌泷。 凤凌泷也是这么想的。 她没想到彭盈慧在知道自己冷淡她后,竟然还来邀请自己。无疑,她这么做并不是讨好自己,而只是做个样子,博景月的好感。 “你去吧,我便不去了。”凤凌泷说道。 “她是太子妃,就是要嫁给祁浩瑞罗?”景月问。 祁浩瑞与凤凌泷的事,她也知道个大概了。 “是的。” “那我是要与她好好结交一番。”景月拿着拜帖笑将起来,眼底闪烁着狡诈的光芒。 凤凌泷失笑,哪里不知道这鬼精灵的丫头在想些什么,提醒她道:“别玩火自|焚啊。” “放心吧。”景月得意一笑。 与这位太子妃成为“好朋友”后,将来,可是有大把的机会接近太子啊!到时候想要复仇可就方便多了。 而和亲之事结束后,皇帝立刻公布了另一个消息。 “兹有赵家千金,柔嘉淑顺,风姿雅悦,德容兼备。着即册封为容嫔……” 消息一出,各界反应不同。 “居然与与赵贵嫔等级吗?容嫔娘娘?”膳桌上,凤凌泷忍不住喃了一声,看向祁清绝。 今儿下朝,他立刻便将这事告诉凤凌泷了。 祁清绝淡淡说道:“若非有赵贵嫔压制着,恐怕陛下要给她一个四妃之位。不过,立为贵嫔已经有很多言官上折子抗议了。” 凤凌泷震惊不已。她原以为皇帝会立她为妃,但也不会是多高的位份,却没想到,皇帝竟然顶着那么多压力直接给她封了个贵嫔,与赵贵嫔同级,为了区分开来,赐了个“容”号。 这一下,赵贵嫔心里不知道有多么不痛快。 凤凌泷握着筷子有些怔怔发呆。 一朝春尽红颜老,当自己的相公纳了自己的侄女儿时,这种滋味,也的确不好受啊。 可是,这是古代,是皇家,这种事,司空见惯。哪里不是新人换旧人呢? “想什么呢?”祁清绝见她发怔,也停下了夹菜的动作,沉声询问。 “我想,陛下对旧人真的没有感情了吗?是不是一定要纳新呢?”凤凌泷不无伤感地开口。 祁清绝忍不住笑了,举起筷子敲了下她的额头:“胡思乱想!陛下的身份不一样,所以感情对他来说,不能放在首位。何况,若真要说感情,肖似当年那戏子的赵仙姿对他来说才是感情,那些塞进宫的旧人,本身就是没感情的,何谈喜新厌旧呢?” “这倒也是。”凤凌泷点点头。 “陛下有为祁家开枝散叶的责任,但其他宗亲没有。”祁清绝顿了顿,道,“譬如我定王府,娶的都是喜欢的女子,不需要纳妾。” 说着说着,他有些不太自如起来,便垂下头吃饭。 凤凌泷:“……” 这是说给她听,宽她的心的么? 她心里有些甜蜜,也平静下来。 赵府。 偌大的府第内全部挂上了红锦,喜丫环小厮门奔走忙碌,皆是脸上喜气洋洋。 遇到这样大办喜事的时候,赏钱油水什么的可是少不了,谁不欢喜呢? 静雅的闺房内,女子身姿笔挺地坐在菱花镜前。 身后的侍女拿着一把牛角梳,动作缓慢而细致地替她梳着长如黑缎的头发。 镜子里,少女的脸庞如春花般鲜嫩,黑色长发一泻到底,更是美得惊人。 侍女满面笑容,轻声说道:“姑娘总算是熬出头了,陛下对您可是一片真心,顶着那么多人的反对封您为容嫔,一下登上了嫔妃之位。将来,姑娘的位份定然是扶摇直上。奴婢可是要改口叫‘娘娘’了。” 赵仙姿被她说得唇角弯起,也甚是愉悦。 就在气氛极好之时,房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些凌乱,打破了难得的宁静。 侍女梳头的手一顿,眉眼微皱,有些不悦。 房门却被敲响了。 “有什么事?”她转头问道。 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姑娘,大房那边的消息。” “进来。”赵仙姿的语气依旧平静。 小厮进来后把话一说,她脸上的淡定才逐渐龟裂,破出一抹惊惧来。 屋子里一片沉默。 而赵家大厅里,一干男女挨个儿坐着,面色也极是凝重。 赵家二爷赵士川性子最急,问上座端坐如山的赵士海:“大哥,娘娘确实是这么说的?她还说了些什么?仙姿从小就被养在我们赵家,还是老太爷亲自教养的,怎么会有异心?” 赵聪夜看着自己的父亲,面上也颇为不解。 赵士海面对众人的关注,端坐如初,只是嘴里说道:“等仙姿过来我再说此事。这事,先不要告诉老爷子。” 不大会儿功夫,赵仙姿便在一群侍女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侍女们在厅外留了步,只有她一个人进了大厅。 乌发如缎,面色如花,清新的粉,衬得她整个人无比明丽,让黯淡的大厅都立刻耀眼了几分。 赵士海待她还是不薄,立刻叫人端了椅子请她坐下,这才说话。 第552章 真相(7更) “仙姿,你在赵家的时间也不长了,有些事情咱们得摊开来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伤到你,也有可能是事实,无论如何,请你正面回答。”赵士海沉声开口。 赵仙姿笑道:“父亲有话便说,仙姿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什么好隐瞒的。” 厅里众人看到她这个态度,莫名的便是心下一松。 “你与太子,私下可有勾结?”赵士海径直问道。 赵家其他人闻言当即失色。 竟然是这件事! 他们全都盯住了赵仙姿,神情不定。 赵仙姿也是满面惊愕,良久,开口道:“仙姿知道自己进宫的任务,怎么会与太子勾结?父亲,你在哪听到的这话?是谁向您进馋言了吗?” 赵士海不答,径直接又道:“琼林殿为千仪设宴那晚,你与太子在废殿相会,又是为何?” 这又是一记猛料。 赵仙姿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扑通”跪倒在地。 “父亲,我并非与太子私约!请您容仙姿解释。” “你尽管解释。” “那天晚上,我去如厕,被千仪县主堵在了大石头后。她对我又骂又辱。”说到这,她的眼圈一红,“在宫里,我本就没什么地位,贵嫔娘娘与千仪县主不尊重我,我从无怨言。只是,当时被骂得狠了,有些头晕眼花,临走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还绊倒了县主。我不敢回琼林殿,便想躲一下,等千仪县主的人走完后再回去。没想到碰上了太子。太子他,他,他对我调戏。” 赵仙姿红着脸没再继续下去。 “怎么可能?祁浩瑞不像是被美色所耽的人。”赵聪夜开口了,目光中带着审视。 赵仙姿摇摇头,通红的脸上带着痛苦之色,“我知道你们不信,因为太子也没有做些实质性的事。这事,我无从说起。或许,就因为仙姿是赵家的养女吧,无论是贵嫔,县主,还是太子,对我都是带着侮辱。你们高高在上,所以看不到他们对我的那一面。” 这话,让知道祁千仪怎么对待赵仙姿的赵家人有些理解了。 赵士海沉默了下,说道:“千仪县主的事与你真的没有关系?” 赵仙姿苦笑一声,“父亲,千仪县主的事已经发生这么久了,年都过了。从未查出来是谁,现在怎么无端端就扣在了我头上?还说得有理有据的。刚刚封妃,就被人如此针对,父亲您在官场上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察觉出告诉您消息的人别有用心吗?” 赵聪夜点了点头,对赵士海道:“父亲,妹妹说的有道理。这事,也太凑巧了一些。” 赵士海与赵士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赵士海怒道:“果真是嫉妒嘛,连这样的嫁祸都干得出来!” 赵士川对赵仙姿说道:“也不瞒你了,这消息是贵嫔娘娘说的。我想,她心里大抵也不好受,才会针对你。” 赵仙姿心里冷哼一声。 想陷害她?那也要看看平常是怎么做人的。 赵士海轻咳一声,说道:“仙姿,告诉你这事是我们信任你,知道吗?贵嫔娘娘做得不对,我们不瞒你,承认她的错误。你进宫后也要提防点她,不要与她对着干,也不要与她计较。总归,你们都是赵家人。” 赵仙姿受宠若惊道:“父亲,娘娘许是心情不好,我能理解的。” 她眼光中却是闪过一抹冷意。 呵,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她进宫后让着赵贵嫔,哪怕被欺凌了也不要回嘴,不要报复。因为,赵贵嫔才是赵家人,而她,不是。 赵家人丑恶的嘴脸暴露无疑。 安抚好赵仙姿后,赵士海亲自进宫面见赵贵嫔。 原本,外臣是不可以随便进内宫见亲人的,但大夏的世家是个特殊的例子。 赵士海见到赵贵嫔,脸色就不大好看,径直说道:“娘娘莫要再搞事了,仙姿马上便要进宫,你们闹矛盾只会对赵家无益。” 赵贵嫔在宫中把权多年,自认眼光与手段还是有的。从祁千仪事无巨细地描述中,她早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正等着娘家人回话,没曾想等来的是一顿训斥。 她又急又气,说道:“那小妖|精是怎么跟你们辩的?竟然把你们都迷住了?这事分明可疑得很,你们怎么不查?” “查自然会查。”赵士海眉眼不动地接道,“我们其实也查过这桩案子,也没有仙姿的嫌疑。娘娘对她有疑心便罢,好好注意着就是,但绝不可动用私权伤害于她。” 这话,他可是要说清楚的。 赵贵嫔与赵仙姿,皇帝现在心向着谁大家都看得出来。 赵贵嫔听他前头还说得好好的,听了最后一句话,被气笑了:“我不伤害她?行,但她若伤害我怎么办?” “仙姿不会的。再说了,娘娘在宫里的势力只比她大,她还需要娘娘帮衬呢。” “本宫为何要帮衬她?”赵贵嫔已经失去理智了,“人是你们选的,肯定是比我有本事,哪里需要本宫的帮衬?本宫只坐着看戏就好。” 赵士海轻叹一声,“娘娘怎么说这种话呢?说到底,她只是枚棋子,娘娘的血脉才是高贵的。将来事成之后,得益最大的还是娘娘。她纵然有功,也不会盖过您去。” 这话,倒还中听一些。 赵贵嫔总算是哼了一声,没再接话。 相信血缘吧,高贵的血脉,可不是人人都配有的。 赵士海走后,一抹身影才从帘幕后绕出来,面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母妃,大舅舅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信赵仙姿那小贱}人是害我的凶手吗?” 赵贵嫔看向她的神色带着抹嫌弃:“成天这般懒于梳妆,便是我是刘远,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母妃!”祁千仪眼圈一红。 “行了。”赵贵嫔到底心疼,“我也知你是事出有因。刘远那小子算根什么葱?现在只是有定王保而已。只要我们赵家再度得势,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刘家。刘远不是不 第553章 真相(8更) 祁千仪闻言,多日布满忧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 “太好了,母妃,赶紧让祁浩瑞下台,让我们赵家的人做皇帝。我要让刘远尝尝我的厉害!”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赵贵嫔到底还是冷静的,“有时候,就算是事实,别人也能将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就像赵仙姿一样,就算她真的有阴谋,赵家人还是信了她。” 可惜,她说的这些祁千仪根本没听进去。 她满心满脑所想的就是赶紧将祁浩瑞踢下台,好给自己报仇。 自从那天晚上的事发生后,她的生活便彻底变得糟糕起来。不管祁浩瑞是不是陷害她的仇人,他反正他下台后,新登基的天子是她赵家人,必然能帮她报仇。 京城里,因着封妃一事,各人态度不一。 凤凌泷持观望态度。 期间,宁雪金和贤妃她都有见过,只是对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办法。 贵嫔,不同于其他的嫔位,在大夏,相当于妃位了,算是较高的位份。 故而,册封赵仙姿的礼仪也极其隆重,皇帝还赐了一座离乾清宫很近的院宫院给她,改名容仪殿。 便是听这名字,也比庆春殿等要大气得多,可见赵仙姿在皇帝心里还是非常美好的。 容贵嫔被封当晚,皇帝大宴群臣,君臣同乐,算是办了喜事。 说是说群臣,自然不可能把所有朝臣请到。只有官位较高,或有些影响力的重要人物才能到场。 女眷们也一一进宫,给新晋的容贵嫔庆贺。 凤凌泷也随着祁清绝进宫赴宴。如今,作为定王的师妹,她又住在定王府陪同景月郡主的事,众人皆是知道的,对她颇有几分羡慕。 祁清绝进宫后,自是先被皇帝召去说话了。 凤凌泷早有准备,与席郁娟会面了。 “咦,景月郡主怎么没与你一起?我还想见见她呢。”席郁娟见她孤身一人有些好奇。 “忙着约她的人太多了,不知道今天在哪里混饭吃呢。”凤凌泷笑道。 实则,今儿景月是去赴彭盈秀的约了,所以才没拉她去。自从知道二人的关系后,景月到哪都要把她叫着,寸步不离的。 她牵着席郁娟的手,拉她进了御花园,低声问:“王家最近没什么动静,他们对王诗清的事就没什么说法吗?” 提到这事,席郁娟微微一笑,答道:“怎么会没有呢?王诗清成天与景月郡主一道进出,大家都看着呢。我们两家已经商谈好了,由席家提出退婚。不过,这段时间喜事连连,我父亲想延后一些。” 人都很封建传统,自然不会将晦气事放在新年过后的喜日子里。一是怕坏了自己一年的好运,更是怕引起皇帝和朝臣同僚的忌讳。 听到确切的消息,凤凌泷的心放了下来,“总算是摆脱他了。” “别说我了,最近因这事日日烦心,都没出门。而凤吟他竟然知道你的身份了?”席郁娟与凤吟私下里的往来还是很多的。 想了想,凤凌泷点点头,没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真相全都告诉了席郁娟。 从这里可以看出,席郁娟在凤凌泷心里的确是除了少数几个人外,其他人也比不上的亲近。 发小之情,相熟入骨,又因为一次误会让她们的友谊更加坚定,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席郁娟惊呆了,瞪大双眼,张大嘴巴,一时都难以置信,停在了那里。 “噓。”凤凌泷环顾了下左右,帮她合上下巴,笑道,“你知道就好。” “天啊,凌泷,你怎么做到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啊?”席郁娟抱着她的胳膊,眼睛里闪烁的是崇拜的小星星。 “我不是一直都很厉害吗?”凤凌泷笑着打趣。 席郁娟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你以前可没现在这么有魄力,而且固执,眼光又不好。” 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路过去,她们又瞧见了不少出来透风的人,距宴席开席还有一会儿,大家自然都不想在殿里呆着。 而这当中,凤凌泷便注意到了五皇子。 那群少年人正在八角凉亭下谈笑风生,手里似乎还拿着象棋等物。 五皇子祁锦宇便坐在中间,以手衬头,歪着脑袋,架着二郎腿,与他们一块儿说笑。 凤凌泷停步在一簇月季丛后,望着灯火下的祁锦宇,很是认真。 她们站在暗处,那边却是点着灯火,自然不会被注意。 席郁娟先是随着她一起看那边的热闹,久了之后,又看向凤凌泷。 她渐渐发现,凤凌泷不似在看热闹,似乎是在做一件很要紧的事。 现在的女孩子,正如她刚刚所说,变得很厉害了。她要做的事,那一定都非常重要。于是,她一句话不说,跟着看。 祁锦宇与那些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又将手里一个玩意儿拿出来给他们看,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样的人,真的是赵家要扶持的人吗?那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伪装,想起来都是很可怕的事啊! 正想着间,身后有动静传来。 凤凌泷眼光微眯,转过头问:“谁?” 席郁娟被吓一眺,赶紧也跟着看去,却见月色下,一袭白袍的宁雪金言笑宴宴地走过来。 “刚有人说你们朝这边来了,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他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好看。 凤凌泷便从花丛后走出来,望着他道:“当了世子的人了,果然这举手投足都不一样了,更有气质了。” 宁雪金“扑哧”一声笑了,“逗我呢你?我宁小公子什么时候没有气质了?” “现在是宁世子,宁小世子。”凤凌泷故意强调道。 席郁娟见他俩关系随和,说笑自如,面上生出一丝笑来。 到底是变了啊,不再像从前那样高冷了,而是彻底融入了社交圈。 这,是好事。 “很快,你也要赴任了吧?宁家世子可不能是个名头啊,听说,陛下有意要给你安排个职务?”凤凌泷笑问。 宁雪金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陛下要擢升我为御前行走,一等大侍卫。” 第554章 真相(9更) 凤凌泷的笑僵硬在了脸上,看着他不说话。 席郁娟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宁世子谋了如此好差事,可喜可贺!” 宁雪金笑着向她点头,又回看向凤凌泷。 “竟然是御前行走么?”凤凌泷喃了一声。 “不好?”宁雪金反问她。 凤凌泷摇了摇头:“是太好了。” 御前行走,自古以来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才能当得的职务。因为他们要给皇帝办各种事情,其中很多都涉及皇权秘闻,所以一定要忠诚可靠。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然让宁雪金去做这个。 但仔细想来,历史上,世家之人得到信任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宁雪金不是普通的世家人,他可是宁家的世子啊! 难不成,皇帝这是有什么后招吗? 她不得不想这么多,也不得不为宁雪金捏一把汗。 宁雪金望着她的神色变幻,唇角的弧度扩大。他哪里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呢? “跟我来。”他冲凤凌泷招手,“我们去那边说话。” 这个意思席郁娟十分明白,自己不大适合再听下去了,也不方便呆在这里。 她忙说道:“凌泷,我突然感到有些口渴,想回去喝点水,等会儿再来找你。” 凤凌泷有心叫上她,对席郁娟,她是毫无保留地信任的。 可是,涉及宁家的事情,她却不能这么做。 “好,等会儿我去找你。” 目送她远去后,宁雪金才低声说道:“你一定很纳闷为什么陛下让我做这个吧?放心吧,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其实,宁家祖上,在四大世家与皇室之间,一直起着平衡的作用。” 平衡的作用? 凤凌泷心里微惊。 “不错,以你的聪慧,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宁家,可以是皇帝的人。”宁雪金淡淡说道。 凤凌泷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如烟花散开,无比绚烂。 四大世家中的宁家,竟然一直与皇帝是盟友吗? 难怪,难怪!难怪从未听说过宁家争权夺利的行为。即便是宁德妃,进宫后从无所出,宁家也没有任何抱怨。 “很震惊?”宁雪金见她这样子委实过于可爱,忍不住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 凤凌泷咽了口唾沫,才才生涩地说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可以肯定,这是绝大的机密。 宁雪金说道:“的确,这事很重要。在我没被立为世子前,我也不知道。在宁家,只有有一定地位,为家族出力的人才会知道自己的立场。” 原来他一知道就告诉自己了么?凤凌泷怔怔想着。 “告诉你,就是想告诉你,还有什么理由吗?我相信你。”宁雪金又笑了起来。 那张英俊的脸庞在月光的照映下格外好看。 只是那种好看之后,藏着的是淡淡的忧伤。 这世间,如果有一个人能你倾心相待,毫无保留,那,也是一种福气吧。 即使有一天,她将离自己而去,那也是一生最美好的记忆。 凤凌泷抿着唇,轻轻道:“谢谢你雪金,我会保密的。” “别别别,对你我来说,这不是秘密,不要有压力。”宁雪金忙摆手。 凤凌泷被他逗笑了,心理的沉重感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好吧,这厮虽然是宁家世子,将来承宁家偌大家业的,可怎么看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桃花公子。 就在这时,八角凉亭上的人呼啦啦地行动了,似乎是转移战场。一群少年人血气方刚,谈笑着往外大步行去。宁雪金拉着凤凌泷走到一边,目光锐利地在那些人身上扫了一遍。 “你刚才在看五皇子?”他敏感地捕捉到了重点。 “嗯。”凤凌泷看着祁锦宇与人勾肩搭背远去,放轻声音道,“我套了祁千仪的话,似乎就是他。” 宁雪金沉了沉眼眸,“祁千仪?她虽然没什么脑子,可偏偏说的话不会诓人。只是我观察过祁锦宇,倒还真看不出来。” “或许,他就是这个样子呢。”凤凌泷说着看向他,眼中若含深意。 宁雪金的心一动,眼光深沉了几分。 或许,赵家想要的只是个傀儡呢? 二人默不作声。 直至一阵凉风吹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走吧,等会儿要开席了。”宁雪金开口说道。 “好。” 宴会便设在乾清宫正殿。这里处于内外宫交汇之地,又是皇帝常用来设宴的地方,空间大,设施足。 吉时一到,皇帝便在众妃嫔的簇拥下满面春风而来。 今晚的主角当然是新晋的容贵嫔赵仙姿了。 她身着一袭玫瑰红的长裙,肩上披着淡紫色轻纱披风,头发挽成漂亮的双转髻。略显成熟的装扮越发衬得她那张清纯的脸庞美|艳惊人。她与皇帝并肩而立,唇角带着迷人的笑意。 皇帝紧紧挽着她的手,亦是喜色满满。 殿里不少人发出赞叹之声。 果然是容嫔啊!皇帝赐她这个“容”字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容颜,确实当得起倾国倾城。 两人身后才是其他的妃嫔,如宁德妃、贤妃、赵贵嫔,还有一干位份低的嫔妃都在后面。在容贵嫔的对比之下,顿时就黯淡无光了。 难怪每年皇宫都要进新人了…… 凤凌泷翘了翘唇,淡淡一笑。 赵仙姿站在高台之上,望着无数人向她行跪拜之礼,心里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得感。 她突然有些理解赵贵嫔为何态度总是那般高傲了,在这个位置,居高临下,很难不产生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她转头看了眼皇帝,皇帝正笑着对群臣及夫人们说话,满面笑意。 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男人眼角眉梢爬上的皱纹,如细菊朵朵绽开。赵仙姿心里一时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天之骄子,这个大夏第一的男人,如今,是她的了。 只是,这样的尊荣她还能享多久呢? 凤凌泷与宁雪金、席郁娟坐到了拐角一处小桌上,静静观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三个恰巧都不是喜欢这种场合的人,乐得自在。 不多时,凤凌泷便看到景月从侧殿处溜了进来。 第555章 真相(10更) 这里来往下人众多,所以走动倒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与景月一起的正是彭盈秀。 两人经过这桌时,景月大喜,说道:“凌泷,你在这儿啊。” 她说着便挤到凤凌泷身边坐下。 彭盈秀看了他们一眼,面上有些尴尬和不自然,但她还是略施一礼,笑道:“郡主,那我去寻父亲了。” 景月点点头。 席郁娟望着她的背影皱皱眉头。 那次被刺杀的事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景月贴着凤凌泷的耳朵笑问。 “什么?”问话的是宁雪金,他的耳力极好,景月的声音可瞒不住他。 景月早就见过宁雪金,闻言冲他吐了吐舌头,“宁世子想知道?” “说吧,都不是外人。”凤凌泷笑着解释。 景月点头道:“她与我讲她妹妹在彭府的事,哦,她妹妹就是和亲去我东平的盈秀郡主。” “说好话还是坏话?”宁雪金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是—坏话了。”景月说着掩嘴“咯咯”直笑,直往凤凌泷身上钻,“若不是听凌泷说过她妹妹的事,我真被骗了呢。说得那个情真意切!” 席郁娟也听明白了,微微笑道:“既然知道,郡主便要离她远些。” “那可不行。”景月摇头,“越是坏的人,越要离她近一点。否则,你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干坏事呢?” 席郁娟:…… 这想法,令她甘拜下风啊! “行了,别没个正经样。”凤凌泷汤了汤景月趴在她身上的手臂。 景月十分听话,点点头,坐正了身子。 宁雪金和席郁娟都露出惊讶的眼神来。 外界可是有传言,景月召凤凌泷住进定王府是心存恶意的,至少,不可能真的要与她做朋友。可怎么瞧着,景月郡主对凤凌泷不仅友好,还很尊重呢? 凤凌泷清清嗓子开口道:“景月,要我介绍一下吗?” 宁雪金二人又是吃了一惊。 凤凌泷竟然直呼景月的名字? 其实凤凌泷一直是叫“郡主”的,可景月说,哪有自家人叫自家人“郡主”的道理?再说了,凤凌泷本身也是郡主,无论从凤家还是景家的身份来说都是这样。甚至于,她还长景月一岁。所以景月一定要她叫自己名字。 至于她呢,很想叫凤凌泷一声“姐姐”,可又怕引来麻烦,便只能作罢。 “我认识他们。”景月说道,“这位是宁家世子,这位是大学士席家的千金。” “有眼力。”宁雪金赞了她一声。 “那是当然。” 宁雪金也知道这个景月郡主,极是活泼灵动,现在瞧来也是非常聪明的。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凤凌泷,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惜了,与凌泷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凌泷的端庄稳重、灵动飘逸、心思沉稳、聪明才智真是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的。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呢? 他看着凤凌泷叹气的模样被景月收在眼底,她心里一动,原来宁世子对自家凌泷也是有意思的呢。 几人在这边小声交谈着,那一处,皇帝已经领着众嫔妃落了座。 所谓宫宴,除却开宴前的小聚会外,其余流程都是极枯燥的。 宫人们鱼贯而入,一道菜肴一道菜肴地供奉上来。期间,皇帝与某些人物还要象征性地说上几句,宫妃再安排几支歌舞,差不多就结束了。 但今晚,这场宫宴绝对不枯燥。 因为有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了。 望着紧随皇帝后头走进来的老者,凤凌泷的脸庞瞬时间变得惨白。 是老丁,假扮的“凤宗图”。 他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慢步走向高座,似乎身子还没有恢复利索,时不时轻咳几声。 四周的人们并不是都注意到了他,所以大殿里的气氛只有些微的起伏和波动,并没有什么轰动。 但凤凌泷却是一眼看到了,心绪极转之间,被她握在右手里的玻璃茶盏“啪”地一声,竟生生被她的三指给捏碎了,玻璃渣子直往下掉。 “怎么了?”宁雪金听到声音,转头看时吓了一跳。 “要不要紧?”他赶紧抓住凤凌泷的手,查看她的手掌,满脸都是急切之色。 席郁娟与景月也惊呆了,看着玻璃碎片,不由问道:“这茶盏怎么碎了?做工这么差吗?” 凤凌泷的掌心破了一处,倒算不上什么伤。但宁雪金还是取出凤凌泷前几日派人送给他的药瓶,倒出不少药粉涂了上去。 这边的声音与众人的反应一下就吸引来四周无数目光。 凤凌泷忙把手拿到桌子下方,说道:“没什么大事,别让人都看着这里。” 宁雪金抬头一看,便有宫女快步过来。 “宁世子,这是怎么了?这玻璃?呀,杯子碎了吗?” 景月指着玻璃碎片喝道:“这是谁做的?怎的这般不牢固?” 宫女张嘴结舌也答不上来。 凤凌泷忙道:“是我不小心弄的,换一个吧,别怪她们。” 景月见状,便说道:“换一个吧。” 因着殿里人真不少,故而很快,就没人看这里了。但这一幕,却被皇帝身边的祁清绝看在眼里。 凤凌泷等人还没从玻璃茶盏碎了的事情中走出来,祁清绝便已到了他们身后。 “刚才要不要紧?”他已然知道杯碎之事了。 凤凌泷望着他,有些无语,说道:“一件小事而已,你怎么下来了?” “我来看看。”祁清绝说道。 “真的没事呢,快回去。”凤凌泷自是不肯说手破之事。 这事,也太小了吧。 祁清绝见这几人都很平静,才放下心,嘱咐道:“小心一些,等宴散后在这等我。” 附近的人还在不时瞟向这边,即使是拐角,也是隐不了身的好吗?她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 祁清绝这才离开。 “不错嘛,对你很关心啊。我觉得我可以考虑一下他了。”景月托腮,笑着说道。 席郁娟抚额:“对凌泷不错,郡主要考虑什么呢?” 她熟悉了景月的脾气,说话也不那么严谨了。 第556章 真相(11更) 景月横她一眼,振振有词道:“当然考虑他能不能做凌泷的夫婿了。要是不行,我这关可过不了。” 席郁娟再次无语。 就连宁雪金嘴角也是轻抽。 好吧,承认她与凤凌泷关系是真的好了。只是,他们都还不管凤凌泷的婚事呢,她倒给管上了。 三人说笑着,凤凌泷的眼角余光却注意到高座上的老丁。 而这时,大殿里也没人注意他们了,因为所有人都在看老丁,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响个不停。 直至一名小太监的尖细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这会儿,整座富丽堂皇的大殿才真真正正地安静了下来。宴席算是开始了,没人再会开口。周围静寂得连根针掉落都听得见。 皇帝扫视周围一圈后,面上含着笑意,朗声开口道:“今天晚上,欢迎众卿携家人前来赴宴,给容贵嫔这个脸面。朕甚是感激。” 一番场面话说完,众人皆鼓掌称赞。 随后,赵仙姿也羞答答地说了几句话,彰明一下她贵嫔的身份。 他们把话说完后,终于有一名老官忍不住了,站起身道:“陛下,臣有话想说。” 皇帝点头示意。 那名老官的声音有些激动地传出:“陛下,坐在您身旁的那名老者可是凤将军?” 这话一出,大殿里人人面上挂了期待与好奇的神色。这也是他们想问的。 皇帝哈哈一笑,冲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丁说道:“看,凤将军,朕还没介绍呢,就将您认出来了。” 这句话,便证明了老丁的身份。 大殿里顿时响起一阵接一阵的抽气声。 身染重疾,瘫痪在床的凤老将军竟然身体康复了?还来参加宴席?简直就是难以置信的事啊! 席郁娟也是面色震惊,看向凤凌泷,立刻就明白刚才杯盏碎裂的缘故了。 天,那杯盏竟真的是被凌泷捏碎的!虽说凌泷心里极怒,可这一手功夫也太骇人了吧? 不仅是她,景月也是这么想的。 看看凤凌泷的手,她缩了缩脖子。 她这堂姐,可不是普通人啊。这手上的功夫,就是她身旁的高手都得称赞一句的。 凤凌泷并没注意她们,而是认真地看向老丁。 皇帝说完话后,老丁便被侍卫扶了起来,声音低沉地开口。 他所说的,无非就是自己病愈的事情。 众人一边听,一边忍不住交头接耳。 凤家曾经的霸主,战场上的雄鹰,竟然回来了么? 虽然如今的他肯定不会再作什么贡献,但以他的名望,这次归来必然能影响京城很多格局吧? 凤凌泷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 真是会演啊!竟然都演到公众场合来了! 老丁这个假冒货,不在凤府呆着,却偏偏来参宴,真是令人感到好笑。 这是做王爷做上瘾了吗? 凤凌泷眼底深处划过一丝冷芒,那是凌厉的杀气。 当然,她还想过,皇帝这又是在利用老丁下套。 就像那晚一样,他深夜造访凤府,便是引那幕后的梅花军出手,好抓个现形。 凤老爷子若是一直呆在凤府,还怎么当诱饵? 就在老丁发表着他的演讲之时,意外突然发生了。 一阵大笑声传了进来,随后是一名女子凌厉的喝声:“休得在此胡说八道!今天,我必须告诉大家一个真相!” 凤凌泷的心“砰”的一声跳了开来。 祁千仪,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说这话?难道,她竟然要爆料自己告诉她的那些事? 凤凌泷感觉心跳得极快,握紧了手里的茶盏。 这一回,她注意了,没有使多大力气。 随着那声音的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又从“凤宗图”身上转移到说话人那里。 他们从未见过祁千仪健步如飞的样子,今天却见到了。 曾经的公主,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女,一向以高傲面孔面对世人的女孩子如今已为人妇。只是她的神情毫无幸福和愉悦,而是挂满冰霜,疾步从殿外进来。 她并没有上高座,而是停在了人群中央。 众人震惊不已地看着她,先前的窃窃之声烟消云散,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凝重起来。 这位皇家之女究竟要做些什么啊?在场的无不是人精,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个个屏息静待。 看到本该呆在刘家,不会进宫的祁千仪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大殿里,坐于后排的赵贵嫔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可身子发软,站了几次都没成功。 “娘娘!”身旁的两名女官吓得脸色发白。 赵贵嫔猛地咬住下唇,才站稳了身子,喝道:“千仪,莫要胡言乱语!来人,扶县主下去!” 这几句话,她都是尽了所有力量才说得清楚的。 祁千仪私下里和她说的那些事情她都认真听了,其中让她在意的是赵仙姿究竟是不是内鬼。 相对来说,祁浩瑞的事被她无视了。 不管是不是祁浩瑞害的千仪,现在都没有一个好的理由对付他。那陌生人告诉祁千仪陷害凤姝的事,她并没打算去做。 此事是赵家和祁浩瑞共同的秘密,不到真正撕破脸时,谁都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可她没想到,一向妄为惯了的祁千仪竟然会选择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说出很多不能说的事情。 祁千仪根本不惧怕来有人来抓她离开,她只是扬起脸,怒瞪着祁浩瑞的方向,大声说道:“我要说的事是当今太子祁浩瑞是以不正当手段得来这太子之位的,先太子与凤姝郡主的事就是他一手安排的阴谋!我有证据!”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所有人脸色剧变,看向祁千仪的眼光充满了不可置信。 皇帝那一直挂着笑容的脸庞在这一刻彻底地阴沉下来,厉声说道:“千仪,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他自然不能强行带走祁千仪。 赵贵嫔身边的侍卫们却已快步而来,就要请祁千仪出去。 可不等他们动手,宗人府张宗令立即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开口:“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要让县主说个明白,可不能不处理!” 第557章 真相(12更) 在他之后,不少言官也附和他的观点,强烈要求祁千仪将事说明白。 这下,那些侍卫们便有些尴尬了,一时不知是进还是退。 祁千仪也在这空当补充道:“太子谋害先太子也就罢了,连凤家的凤姝郡主也不放过,让她命丧黄泉,还一夜之间成了人人痛骂的对象,太子,你摸摸你的良心,真的不痛吗?” 祁浩瑞这会儿面色也很难看。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县主,说话可要讲证据,若是你以此事误会了太子,那可不是小罪名。”张宗令一脸凝重地提醒。 太子不同于他人,不可随便诬陷的。所以若祁千仪所说不实,那便是罪。 其他人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他们可也想知道证据。 祁千仪冷笑:“旁的证据,人证物证,一时且不说,我单问凤老将军,对这件事,您老可有什么发现?毕竟,太子陷害的可都是您凤家的人!” 焦点一下子拉到了台上的“凤宗图”身上。 老丁轻咳了几声,开口道:“县主对我凤家的关心,老夫心领。只是,此事应与太子没有关系。太子对我家阿姝一直多有照顾。” 众人闻言,看向祁千仪的眼神有些古怪。 这就是她说的证据吗?人家自己人都否认了……难道,还是有什么隐情吗? 祁千仪也没想到竟会这样,望着“凤宗图”,有些急了,叫道:“凤老将军,凤姝可是您最爱的外孙女,她被人所害,你就一点也不急吗?” 老丁摇头道:“县主,老夫自然是着急的,可也不能因为急而诬陷人。” “这不是诬陷,是事实!” 老丁苦笑一声,道:“阿姝的离去对老夫来说是个打击,还请县主不要再提了。” 就在二人对话间时,凤凌泷招来一名宫女低语了数句。 所以在这会儿,突然有人的声音在人群中大声传出:“县主,您莫要再问凤老将军了。他是不会说实话的,因为他包庇的是太子!他根本不是凤老将军,他是太子的人,怎么可能帮凤姝郡主证明!” 此话一出,所有人再度震惊。 这次的震惊比刚才还要甚。 “天啊,那不是凤老将军,那是谁?” “说是太子的人,是真是假?” “这些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大家忍不住轻声议论起来。 台上的人想找说话的宫人,却只见一个背影在乱哄哄的人群中穿行而出,便寻不到了,根本不知道是哪名宫人。 祁千仪呆滞半晌,冲着“凤宗图”眨了眨眼睛,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陛下,恳请查验凤将军的真假,这可是国家大事啊!”左相上前,急声说道。 “陛下,恳请查验凤老将军的真假!”又有官员上前说道。 越来越多的官员在位置上站起身,所要求的却是同一件事。 祁浩瑞的心急跳了几下,也吃惊地看向假“凤宗图”。 皇帝见状,面色也不好看,本能地向祁清绝求助。 祁清绝看着大殿里群情激愤的众人,冲皇帝轻轻摇了下头,示意没有办法解救了。 这会儿无论出什么夭娥子,都无疑证明了凤老将军的假身份。 皇帝在心里叹息一声,当即吩咐道:“来,张宗令,你上前验证。” 作为宗人府的一把手,张宗令对这些查案方法可谓了如指掌。 他一声令下,便有数名御林军冲上前,欲要拿住老丁。 老丁早就紧张得额上渗出冷汗来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被人揭穿真实身份。 是啊,他是个替身,能将凤宗图学个九成九的像,可他到底不如凤宗图的脑瓜子聪明。原以为有了皇帝的庇护,没人敢怀疑他。却没想到,他被扯进了赵家与太子的纷争中。 凤凌泷心下极其痛快。 后来的这人自然是她安排的。 她适才在脑中想了无数办法,才肯定了这一条的可行。 若是老丁缩在凤府的话,没有人会这般强烈地要求他验明身份。就算有,只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总有解决办法的。可如果他敢冒头,那就得承受一下冒头的代价。 后续的事情凤凌泷是估算不到的。她也只是人,不是神,并不能预料未来。但眼下的事,她得为自己考虑。 老丁,也该除去了。 御林军们倒是很尊重假“凤宗图”,说了声“得罪”,才上前制住他的双手。 张宗令没什么武功,这是怕假如事情有变,会对他造成危险。 张宗令侧身站到老丁身侧,一双手摸上他的脸。 众人只看到他修长洁白的手指如绣花似的在老者脸庞和耳后摸索着,个个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什么。 突然间,张宗令的手停住了,他的双眼,带着惊愕之色看向老丁。 老丁的眼神在这一刻划过一抹毒辣的光芒。 忽然间,他双手一阵用力,竟是生生挣开了两名御林军,翻身下椅,朝高座下狂奔而去。 殿内一阵惊乱,有女子的尖叫声响起。 无数御林军群起而动,几个起落间,便全部合堵住了老丁,将他重重扔在地上。 不少人看着那脆胳膊脆腿的老者被扔,都不忍心地闭上了眼。 但想象中的悲剧度并没有发生,那名老者反倒像没有受伤,爬起来还想走,被一名御林军踩在了胸口。 凤凌泷轻轻吁了口气。 刚才,她险些没控制住自己,亲身便要上阵抓人了。 老丁,绝不能让他逃掉。 好在,这些御林军还算给力,没有放走他。 张宗令也瞅着这个时机快步上前,弯下腰,手上一用力,便在老丁脸上撕下一块薄如蝉翼的东西。 御林军们立刻揪起老丁的脑袋,面向了皇帝的方向。 众人也都看到了那张略显年轻,绝不是凤宗图的一张脸庞。 “我的天,竟然是假的。”有人喃喃念出声。 却没有人附和他,大殿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果真是太子安排的人,难怪这般包庇太子!”祁千仪瞪大双眼,突然想到这些,忙喊了出来。 第558章 真相(13更) “不是本宫的人。”祁浩瑞知道问题大了,连忙上前解释,“本宫从不认识他,怎么会是本宫的人?” “你是谁?”皇帝望着老丁,一字一字问,眼里悄悄给他传眼色。 老丁是个五官极其灵敏的人,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冷声笑道:“我是凤家的人,是凤家私反军的人。主子安排我冒充凤老爷子,因为他们将真的凤老爷子接走了。我只是他们的牺牲品。这些事本来就与太子无关,我说的也没错。” 他说着,一副赴死的模样不再开口。 凤凌泷不由脸色冰冷。 这老丁好狠的心,死到临头竟然还反咬凤家一口。他这是有多痛恨凤家啊!难不成当初要做替身还不是自愿的,是被凤家人强迫的吗? 可怜老丁还以为自己一口咬着凤家,皇帝便会给他生路。他却不知,已经知道皇帝心思的他没了利用价值,后路只有死了。 众人还未全信老丁的话,皇帝却第一个信了。 “近些年来,大夏城郊,四处可见反军。这人既是反军派来的奸|细,可要带下去好好查问。”他吩咐身边人道。 “是!” 老丁被押了下去,再无来时的高高在上,反倒狼狈无比。 他的离去,对殿里的沉重气氛没有丝毫影响。 祁千仪脸色发白,却毅然直挺着身子站在那里。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眼下的事,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陛下,凤老将军被人替代,太子又被千仪县主举检,这些事都非同小可啊,望陛下明查!”朝中几位重臣纷纷上前进言。 大殿里虽是烛火通明,却让人感觉如处暗夜深渊,心底都腾着凉气。 皇帝面色冰冷地扫过祁千仪,开口道:“此事定要详查。” 他苍老却依旧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殿里所有人,气氛再次冻结。 凤凌泷在心里长长叹息一声。 想要对付祁浩瑞,当真不简单呢,因为他身后可是皇帝。 在这个皇权为天的时代,想要与天子作对,真是太难了。 她看向那边厢面容发白,傲然站立的赵贵嫔,唇角动了一动。 难怪赵家想要毁掉这个由自己一手栽培出的太子亦是迟迟没有动手,他们知道这件事不是儿戏,难度也相当大。 只是谁都不会想到,她会跳出来,利用了祁千仪一把,将矛盾的焦点摆在了日光下。 接下来,便是赵家不想插手,赵贵嫔为了祁千仪,也是不会旁观了。 这场宴席开始得热热闹闹,结束得尴尬沉重。 要数心情最郁闷的便是赵仙姿了。 今日本是她的好日子,该受够众人整夜的注目与艳羡,奠定她在后宫里的一席之地。 可偏偏发生了那么多意外,还桩桩致命。盖过她的风头不说,皇帝的情绪也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根本无心再关注自己。 赵仙姿最怕的是,皇帝甚至会迁怒于她。 事实证明,在古代,人都是这么愚钝的。 第二日,雪花般的折子便送到了皇帝的案头,皆是指责容嫔祸国,刚一晋封,国中便出现如此多的祸事,应该立刻废除。 赵仙姿听到这消息后,脸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凤凌泷也相当无语。 国家出了乱子不该是当权者的问题吗?怎么能扯到一名女子身上去? 不过,这些人怕是想不到,被他们随便安个罪名的赵仙姿与这些事还真的有些关系。 此时的赵仙姿,也在思量着自己的位置。 而赵家和东宫党,则在进行着一场无形的硝烟之战。 凤凌泷虽然在定王府足不出户,却暗暗联系着梅花军的高层,整日忙碌着部署。 凤姝郡主与先太子的案子,在大夏,一直是个禁忌,无人敢提。 故而,在祁千仪打开这个突破口后,这件尘封的旧案终于重见天日。 即便是严令,也阻止不了人们谈论此事的热情。 这几日,赵家也是绞尽脑汁再现当年的真相,关于祁浩瑞设计陷害先太子的证据一项接一项地曝光出来。当然,赵家同时在做的就是极力地洗清自己。 在这事中,祁浩瑞的出力本来也就是最大的。 而凤凌泷也不甘落后,发动梅花军的边边角角,将有利的证据也一一放出来。 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祁浩瑞。 只是皇帝与宗人府迟迟没有发话,依旧打着“查清真相”的名头在进行调查。 而一些不利于赵家的流言也风声鹤唳,遍地而起,到最后,事情便变成了是赵贵嫔一力设计了这个阴谋,想拖先太子下水,好给自己的养子祁浩瑞一个太子的名分。 但祁浩瑞真当了太子后,却一心为公,从不偏坦赵家半分,以至于得罪了赵家。赵家见他无用,便将废太子案扣在他头上,想毁去他。 各种版本的流言应有尽有,无非是赵家与太子争锋相对。 这件事的结果便是不了了之,被皇帝压了下去。 对祁浩瑞来说,这是好事;但对赵家来说,却是厄运。 因为只要祁浩瑞登基为帝,届时朝中一些中立派的忠臣都会靠向他,那时候,赵家就是下一个凤家。 不不不,赵家的下场只会比凤家更悲惨,因为他们现在可是祁浩瑞的头等大敌。一旦祁浩瑞得势,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曾经阻拦他登上皇位的势力? 就在事情沉寂了几日后,忽然就爆发了。 因为皇帝最近身子不大好,许是被这些事烦的。宫里的赵贵嫔便请意去乔觉寺上香,贤妃、宁德妃几人也一起去请了旨,被皇帝恩准。 众宫妃在一干御林卫的保护下前往乔觉寺。 只是谁都没想到,赵贵嫔就解了一身华贵的衣衫,摘了全部精美的首饰,洗去妆容,素面朝天,径直要求进了宗人府。 她跪在赵宗令面前,声泪俱下,将当年先太子与凤姝郡主被陷害的事说了一遍。 赵贵嫔亲口承认,此事乃祁浩瑞设计,并且她也参与了这场阴谋。身为当事人,又是六宫中位份极高的她,拿出来的自然是重磅证据。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京城。 第559章 真相(14更) 赵贵嫔的行动根本没有隐秘,所有御林军和附近的百姓亲眼目睹了这一过程。 没多久,宗人府便被京都的人包围了起来,纷纷等待事情结果。 赵贵嫔的出手,直接将祁浩瑞推上了不归之路。 她是祁浩瑞的养母,那么多年间,两人的利益息息相关。她承认了这件案子,祁浩瑞自然不可能是干净的。何况,她拿出来的种种证据铁证如山,根本不容祁浩瑞反抗。 皇帝一直观望的态度终于让那些保守派不满了。 保守派,顾名思义,乃前朝留下的重臣们。他们代代扶持的都是凤家天子,心里面多多少少对凤家还是有些感情的。如今事情真相摆在那里,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凤家,更是因为忠臣被诬陷,皇帝如果无动于衷,冷眼旁观,那得触动多少人的禁忌啊! 群臣激愤,这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见这件案子如何也躲不过去,皇帝只得命宗人府开堂审理。迫于压力,还得允许部分群众旁听。 凤凌泷自然也要去旁听,不过身为官家之后,名额是有限定的。所以她去找了祁清绝。 这几日,祁清绝更忙了,几乎白天都在皇宫与宗人府跑动,协助张宗令审碴案件,也只在晚上得些空,陪凤凌泷用膳。 凤凌泷总会借这个机会向他打听案子的进度,祁清绝每每这个时候,都会深深看她一眼,眼光若有深意,让凤凌泷有些心虚。 不过,祁清绝从来没躲避过她的问题,都会回答。 她说要去宗人府旁听审案,祁清绝也同意了。 当日,凤凌泷起了个早,便坐在阅微阁的秋千上等待男人出来。 春日的风逐渐暖和起来了,打在脸上不如之前那么刺骨。凤凌泷倚着藤绳而靠,目光投向远处。 最近,也不知是祁清绝太忙的缘故,还是因为案子涉及的是凤家,与她有些关系,祁清绝主动与她交流的事少了很多。 她正呆呆想着的时候,祁清绝从屋里出来了。 “走吧。”他今儿穿着一袭黑色锦衫,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郁。 凤凌泷起身跟上他,打量了他一眼,说道:“虽然你穿黑色好看,可春天到了,还是穿亮一点的吧。” 祁清绝眉头一挑,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看向她,答道:“随便什么都可以。怎么,你不喜欢吗?” “穿亮一些,符合季节特征,会更好看些。”凤凌泷轻声说道。 这一身黑衣,让她觉得他更难以接近了。 祁清绝点点头,答了简洁的一个字:“好。” 两人上了马车,直接向宗人府驶去。 虽然天色还早,但前来听审的民众已来了大半,将宗人府的大堂几乎坐满。 祁清绝安排凤凌泷在旁听席坐下,见人很多,眉头蹙了蹙,低声叮嘱了她几句,又让几名暗卫现身,在她左右护着,这才去后院,找张宗令商量今天的开庭事宜。 凤凌泷心里暖暖的。 虽然这些日子交流得少了,可她还是感受到他那颗为自己跳动的炽热的心。 光从这相处的细节来看,他永远都在为自己考虑。 唉,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不是凤姝啊。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那根本不会再有这些烦恼。 石手看了眼凤凌泷出神的样子,悄悄移步过来,低声道:“凌小姐,王爷最近是太累了。” 眼光敏锐的他自然察觉到了二者之间的言辞少了很多。为免凤凌泷误会,他才自作主张替主子解释了这么一句。 同时,他也想凌泷小姐能多照顾一下王爷。 凤凌泷听他说完这句,心下也有些愧疚。 这段日子,自己也够忙的,心力交瘁,也没有过多地关心祁清绝,他的事绝不比自己的事少。而他呢,每天都过来陪自己吃饭,自己却还真没什么关心他。 她冲石手轻轻颔首,示意他自己知道了。 隔了一会儿,凤凌泷便看到宁雪金和席郁娟,甚至还有祁昭明都过来了。 他们三个或是身份贵重,或是关注着凤家之事,所以这场旁听必然是要到的。 几人便坐到了一处,等着开席。 期间,知道凤凌泷身份的席郁娟和祁昭明对凤凌泷频频关注,倒教宁雪金有些侧目。 几人聊了下案情的发展,很快,赵宗令便在随从们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宣布开庭。 虽然堂上座无虚席,可却开庭后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甚至连拖动板凳,咳嗽之声都没有。现场一片安静。 赵贵嫔作为特殊的证人及犯人,被恩准赐座,并放下帘幕,挡住她的身影,避免了民众们的打量。 大家看不到赵贵嫔被帘幕遮挡的脸,却听到她的声音无比从容,正缓缓道来两年前那桩案件的点点滴滴。 祁浩瑞亦是来了,坐到了另一边的帘幕之后,一声不作地听着赵贵嫔说话。 众人也听得很认真。 赵贵嫔这一回几乎是还原了当年全部的真相,包括祁浩瑞写的那封约见的信,以及金凤宫的大火。她甚至知道凤姣的事,将凤姣的罪行一并全供了出来,所说之事,有理有据,前后也是合情合理,令人心惊。 凤凌泷便是在这种震惊中听完她的话,一时还沉浸在这种思绪里。 赵贵嫔当真是有心了,这些事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待赵贵嫔说完,才到祁浩瑞开口。 他自然也是各种往外推罪行。可相比于赵贵嫔的言辞清晰,条理分明,甚至于对他有教养之恩,一切都占了理。祁浩瑞明显落了下风。 这么多眼睛看着,张宗令半点也不得徇私。 好在,他已经提前与祁清绝沟通过,知道了陛下的意思,在商议之后,心里也有了些谱。 嗯……不知道也得上阵,手头这案子,该怎样还是得怎样。 张宗令随即景让衙役带上涉及此事的相关证人,以及——一个十分重要的嫌疑人。 凤姣身着一袭白色素衫,白着一张脸,缓缓地走上堂来。 她从没想过,事情暴露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陷害前太子和郡主啊,那该是多大的罪名!结果该有多惨! 第560章 真相(15更) “凤氏之女凤姣,赵氏的供词你在堂下可听得明白?”张宗令铁青着一张脸,怒声喝问。 凤姣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张宗令面无表情地武器:”那你可有什么辩词?“ 凤姣低垂着头,死死咬住红唇,才没让自己失态太过,说道:”臣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姐姐没了,凤家生活得很艰难。“ “是你给凤姝郡主传的信?“张宗令又问,”你假意借太子的名义传信,实则约的是先太子,再在香炉里放情烟,让人抓他们一个正着。你可承认?” 见凤姣一口回绝,显然不想承认,张宗令便直接把事实说了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凤姣摇头,很是坚定地拒否认。 “赵氏的话难道还诬陷你不成?”张宗令冷哼一声,“带证人上来!” 对于赵贵嫔,现在作为犯人的身份的她,称一声娘娘不妥,呼名更不妥,所以张宗令用了寻常的称呼,但还是不大适应。 凤姣跪在那里,身子僵直。 偌大的宗人府,黑鸦鸦的人群,上面铁面无私的张宗令,以及周围肃静的气氛,一下子全涌往她的眼前,她感到眼睛花了,看不清四周了,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了。 极度的恐惧让她瑟瑟发抖。 “我不认罪。”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这其中的证人,便包括红绫、绡透等当年跟过凤姝的下人。作为贴身一等女官,她们的证词自然也无比重要。 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事实真相,加之贵嫔娘娘自认罚,宗人府已经可以定案了。 但凤姣却根本不承认,也不配合,一个劲地说着:“我没有罪,我没有罪……”是怎么可以认罪呢?这样大的罪名,她怎么能认呢? 她望着一向高高在上的赵贵嫔也是素衫素容地端坐在那里,再无往日的威风,只觉惊恐更甚。 张宗令皱了皱眉头。 事情已经这么明朗了,再不承认的话,可是要上刑的了。 但凤家之后,如何能用刑呢? 就在这关键时候,突然一名衙役疾步而来,在他下边低语几句。 张宗令大喜,忙点点头。 随后,在一声扬长的传唤声后,一名侍女模样的丫头被带了上来。 她面色清淡,步伐沉稳,径直走到凤姣身边,缓缓撩起裙裾跪坐下来。 “奴婢见过大人!” 凤姣听得这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面色更是惊了几分。 是初露,初露怎么来了? 她记得,原本初露并没被召唤的,因为不管是凤姝还是她,其实都不算重用过初露。前者是因为初露年纪小,后者则是因为怕人说闲话。 初露也看向她,那双平日里活泼爱笑的眼睛里盈着的却是淡淡的忧伤,唇角,亦是泛是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的表情。 凤姣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慌张。 “初露……”她以嘶哑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听见自己的叫唤。 初露更是没有听见,而是转过了头,对着上座的张宗令,以及在场所有的人,开口说道:“奴婢有罪。当初郡主房里的香炉被添了毒香,那香料,是奴婢亲手放进去的。” 此话一出,凤姣的身子摇了几摇,瞪大双眼,死死看着初露。 满座人也都是震惊不已。 虽然很多人不认识初露,但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她的,低低一阵骚乱后,不知道的人也明白过来了。 初露不为外界所动,淡然说道:“而让奴婢将这毒香放进香炉里的,正是凤家二小姐。” 说完,她转脸看向凤姣。 这一次,凤姣看懂了她的眼神。 那是一种带有愧意与叹息的眼神。 凤凌泷也怔住了。 她望着初露,那个瓜子脸的小丫头,曾经无忧无虑的小丫头。这会儿,听着她毫不犹豫地供出她与凤姣所做的事,凤凌泷心里面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她真的参与了…… 只是,初露后面的话又让她愣住。 “当初,二小姐与我主子凤姝郡主玩得极好,奴婢也喜欢二小姐活泼烂漫的性子,与她私下里的关系胜过了主仆。二小姐一向喜欢给郡主惊喜,那天便拿了疑似香料的东西给奴婢,让奴婢点在香炉里,好使郡主的卧房更加香,更能吸引住郡主请来的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奴婢年纪小,当了真,以为能在郡主面前邀个功。” “后来,事情发生后,奴婢才意识到那香料有问题。首先,来的不是太子,而是先太子,其次,郡主和先太子都是规规矩矩的人,如何会做出那种有伤风化的事?但随后,二小姐亲口向我承认了,我放进去的香料是情毒。” 她一字一字地将这件事的始末说了一遍。 “你胡说,那不是我指使的!”凤姣还想狡辩。 初露看着她,终是唇角浮上苦笑,叹道:”二小姐,初露不安了这么久,今天,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顾虑,将这件事说出来了。当初,初露确实是贪生怕死,害怕自己成为罪人,这才听信您的话,没有声张,甚至帮您做事。可是,你知道吗?奴婢喜欢的二小姐不是算计郡主的二小姐,是那个乖巧可爱的二小姐。” 说到这,她哽咽了一声:“二小姐,您的心真的那么狠吗?郡主她何其无辜,被至亲之人伤害,您当真就因为这事得到什么好处了吗?奴婢一直以为您是真性情,更适合当奴婢的主子,可那日过后,奴婢每日里想着的都是郡主。跟郡主比起来,二小姐,您真的是太差了,太差了。” 这些话,发自她的肺腑,听在众人耳里,心绪各不相同。 凤凌泷轻轻捏着衣袍的一角,有些出神地望着这个丫头。 被算计的原来不止她自己。 初露,背负着这些沉重的秘密,活得也不容易吧? 她想着,那头的红绫与绡透已经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知是为了郡主的遭遇还是初露心里的负担。 毕竟,初露尊崇的郡主是间接被她自己害死的,她不敢承认,却又痛恨自己,这该是多么苦的事! 第561章 真相(16更) 凤姣看着初露,脸色从外白到了里。 她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而她的心,也在这一刻崩溃了。 “是的,我不如她,你们都说我不如她。所以,我毁了她。“凤姣准状若疯狂地笑了起来,”没错,我毁了她。她那么优秀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死了吗?” 所有听审者都满目震惊与愤怒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以甜美外貌闻名于京都的名门之后,满眼的痛恨与怜悯。 凤姣正视向张宗令,说道:”我认罪。不过,我虽忌妒凤姝,却不敢拿她怎样。真正让我下杀手的却是太子。“ 她都要死了,还瞒着什么? 近年来,祁浩瑞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甚至于,在选太子妃后,对其他几个都十分照顾,反而冷落了她。这让她心里充斥了不满。 她知道,祁浩瑞对自己的感情根本不深。 维系他们在一起的,仅仅是因为她帮他对付了凤姝。 这是她如今才明白的道理,可惜的是,明白得太晚了。 所以,她毫不保留地将祁浩瑞给供了出来。 她知道,就算她不死,这一生,铭誉尽失,也不可能再站在高处了。 她得不到的,也休想他人潇洒快活。 凤姣的心,一向是偏执的,并没有真的感情体验。否则当初,她就不会对一直视她如亲姐妹的凤姝下手了。 这也在凤凌泷的预料之中了。 似凤姣这样的人,和祁浩瑞一样,都是没有心的。 祁浩瑞的脸色像一片金纸一样,紧紧握住袖下的的双拳。 人心便是这样吗?可以翻脸不认人的吗? 他却不知,人是有心,但畜生不如的人却是没有心的。这又何尝不包括他自己呢? “是太子,当初的三皇子故意接近我,让我鬼迷心窍,以为自己能接替凤姝的郡主之位,故而有了除去凤姝之心。太子给了我机会,他亲手安排下这场阴谋,与贵嫔娘娘说的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偏差。先太子是没有过错的。” 祁浩瑞忍不住冷笑一声:“你们凤家的人自然替凤家太子说话!” “本宫也是吗?”赵贵嫔冷冷接了一句。 祁浩瑞没有出声了。 他知道,已经完了。 这件事的真相如此明白,不是耍赖就能耍过去的,大家谁不是心知肚明呢? 张宗令看着已经敲定的案子,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而是声音沉重地说道:“如此,本官便要上报天听,发文定罪。” 这场审案结束后,不出一柱香时间,过程内容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又飞向其他更远的地界。 一桩涉及姐妹夺位,龙子争储,后妃干政的阴谋浮出水面,又如何不让整个天下震惊并关注呢? 今儿的天气微湿,青石板的小巷内泛着潮意,石缝里生出搂小草却油绿油绿的,极其旺盛。 几双木屐轻轻踩在活动的石板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没有人作声,几名女子便缓缓行在这孤僻无人的巷中。 红绫与绡透顶着通红的眼圈紧紧跟着凤凌泷,席郁娟则静静相随。 凤凌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地走着,方向是错的,她也犹不自知。 偶有开关院门的平民探出头看她们一眼,脸上现出纳闷之色,却也没有多问。 “总算是结束了。”凤凌泷在巷尾停下脚步,看着枝上栖息的飞鸟,长长叹了一声。 “是啊,凤家总算是平反了。”红绫绡透明明是哭肿的脸,可却又在笑,笑得极其开心,却还在流着泪。 是啊,再也没人能肆意地在背后侮辱凤姝郡主了,再也不会有人对着凤家的门楣指指点点了。 凤家,从开国以来便世袭将军之位的大家族,一向都是清高不可侵犯,浑身傲骨,怎容他人折辱? 席郁娟亦是满面欣慰,低低道:“祁浩瑞也倒台了,真是令人拍手称快。” 凤凌泷转目看向天边,微微勾唇:”有没有倒台,还要看陛下啊。“ 凤家是正名了,但东宫么…… 皇帝显然是很重视这件事的,当时,便召集重臣在御书房谈话,便留膳宫中。 凤凌泷一直没有看到祁清绝回定王府,便知道宫里今晚的密谈怕是会很久。因为次日的朝会上,皇帝必须就此事拿出一个准确的回复。 景月因为是东平郡主,不太适合去听审,因而一直在定王府等她们回来。 这种时候,皇帝就算不想国丑外扬,却也没办法将景月赶回国去。 回来后,她便知道了今日审讯的结果,也是面色大悦,便要写信将消息传回去。 凤凌泷这回也没再阻止她。 相反,她回房后便一直坐在窗子旁边,看着微湿的花花草草发呆。 明日朝会就要下圣旨了,不管结果如何,凤家的声名总是要扶正的。那她将来该怎么办? 如果凤家洗清冤屈,那外公能回去吗?她呢? 物是人非,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更改的,这让她很伤神,也很茫然。 自穿越后承了凤姝的记忆、情绪,她便感觉那就是她自己,现代只是她做的一场梦。所以她没有办法抛弃那么多凤家人,抛弃最亲的外公三哥,这是个令人苦恼的问题。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是有些早吧? 第二日的早朝,是夏帝举行的所有朝会中最准时也最整齐的一次。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请假的,而且肃装整容,早早地便候在金殿之下,安静地等皇帝前来主持朝会。 夏帝很快就到了,日行问安后,看着底下黑鸦鸦的重臣,唇角浮上了一丝嘲讽的笑。 果然,不等皇帝开口,就有大臣上前询问太子案的结果。 这件事的主角祁浩瑞,也来参加朝会了,只是他的神情明显不对,眼神更是游离飘浮,整个人站在角落里,如一根柱子般一动不动。 大臣们没有一个与他说话的,不敢,也不方便。 皇帝也是脸色沉重地说道:“朕心里已有决定,按照宗人府的祖训,自是不敢徇私。祁浩瑞作为皇子,残害手足,确实令朕震惊并痛心。” 第562章 真相(17更) 这时,吏部侍郎上前禀道:”陛下,此事我等也进行了商议,有自己的想法。“ “说。”皇帝淡淡吩咐。 “太子当初年纪小,不懂事,这是其一。赵贵嫔当初代管三宫,又是太子养母,却也却是心思不正,想给太子铺路,更是罪不可恕。臣以为,此案中,太子更多是被赵贵嫔挑唆,威胁,才铸下如此大错。” 他的话毕,不少人当场变色。 果然,东宫党那么多,怎么可能放任太子被废? ”陛下,臣亦有言。“户部侍郎走上前道,”赵贵嫔有错,已经自认。但太子自小受诗家礼仪所教,如何能用‘不懂事’来形容?依臣看,太子野心太大,并且能残害亲兄弟,此等狼子之心,实不该轻恕!更当不得我大夏皇子!” 他言辞灼灼,慷慨激昂,甚是有理。 皇帝暗恼,这老家伙,不是要把他驱出京城的吗?怎的被定王保了,还如此不识相? 户部刘侍郎却是不以为意。 祁千仪如今是他的媳妇,他们刘家与赵家的利益已经切身相关。如果赵家倒台,或者祁浩瑞仍有得势的希望,那赵家完了,刘家也完了。 两方人马各执一词,在金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执。 只是,这场争执是朝堂之上,双方势力的争论。 皇帝不说话,只是听着。 祁浩瑞也听着。从来没有一次朝会,他听得有今天这么认真。 “陛下,不可心软啊。太子固然费了您不少栽培之力,但所犯之事乃大忌。您若一心坚持包庇,失去基本原则,那天下之心将乱,群民将反,大夏江山要断送在您手上。” 昨夜如豆的灯烛之下,帝师席满纶的泣血之声依旧在皇帝耳边萦绕。 那时的皇帝就知道,太子是保不住了。 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祁浩瑞若再留在身边,天下有反心的人如何会再尊重朝廷?他们完全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打出各种旗号反了这大夏江山。 皇帝觉得很累了,他终是抬起手,制止住了金殿里那无休止的吵闹。 所有人住了口,看向皇帝。 也在这一刻,大家惊惧地发现,皇帝头上的头发一夜之间竟然白了不少根。朝臣们个个沉默了。 皇帝膝下子嗣太少,又是身体一向不好,随时都可能驾鹤西去,这选好的接班人却出了这样的状况。皇家面对的可能是后继无人,这该多么伤愁! 皇帝环视一周后,嘶哑地开口说道:“众卿,祖宗的规矩朕不能弃之不顾。祁家祖训第一条,兄友弟恭。今太子犯下如此大错,朕绝不可以轻饶。然,赵贵嫔身为世家之后,名门之女,却妄图干政,教坏太子。念太子到底年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祁浩瑞听旨!”他突然看向祁浩瑞。 祁浩瑞脸色再次苍白如纸,却还是蹒跚着脚步向大殿中央走去,缓缓摘下头上的东珠玉冠,搁在地上,整个人深深地趴伏了下去。 “儿臣听旨。” “兹有朕三子浩瑞,蒙受圣人之恩,承先人之学,却反道其行,犯下欺兄之罪。念其年幼,又受人挑唆,朕免其死罪,贬为庶民。今生不得皇命,永不准进京!” 随着皇帝的口谕说完,大殿里一片沉默。 祁浩瑞的热泪终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趴在地上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却还是大声回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旁边的大臣有人眉头皱了下。 皇帝金口已开,祁浩瑞此时便已经是个庶人了,该自称”草民“,即便是面对生父也要如此。 不过,想着他的下场,大臣们便没有再说什么。 祁浩瑞缓缓站起身,褪下外面的官袍,取下腰上的玉带,对着皇帝深深施了一礼。 皇帝再次说道:“今日离京,不可拖延!” “遵旨!”祁浩瑞擦去眼泪,答了一声后,弯腰退了出去。 站在金殿之外,眺望的是偌大的紫禁城,是这个国家权力的中心。 祁浩瑞在这里住了步,痴痴地看着远处。 后悔吗?从不。 当初他若不有此举,又怎么会有机会接近皇帝? 痛恨吗?不,这一天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真的来了。 只要留得命在,怎知将来不能重来呢? 从皇帝的眼里,他可是看出了自己对他的重要性。 如今,皇帝膝下只有先太子祁正廉和五皇子祁锦宇。前者被皇帝忌讳,后者则是个草包,谁都没有他适合金殿中的那把龙椅。 只要有一天,他能坐在那把龙椅之上,肆意地发号施令,除去一切他想除去的人,那现在所受的苦,也不算白受了。 幼年的不幸,出身的卑微,有时候不一定是坏事。祁浩瑞淡淡想着,至少,让他的心性无比的坚韧。 皇帝环视着殿上的臣子们,知道他们还想关心先太子的处置,便轻咳一声,说道:”先太子正廉被朕误解,禁闭两年,朕心里亦深感过意不去。但也正是这两年,让朕看到了凤家的狼子野心。反军迭起,皆是为了先太子,此举更是乱坏朝纲,更不可恕!“ “陛下,先太子被冤,凤家没落,人心自然不服!”立刻就有忠臣不怕死地出来喊道。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朕对正廉有愧疚之心,自然要为他平去冤屈。但却要功过相抵。即日起,开闭落三殿大门,允许先太子出来,却要教他召集齐所有反军,来京投案,借此功抵其过,带罪立功。” 众人骇然。 好一个功过相抵,好一个带罪立功! 这是逼祁正廉自断双腕啊!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追随凤家的生死之士,在祁正廉被禁期间,为他出生入死讨要公平。若是祁正廉叫他们来自首,那岂不是寒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寒了所有凤家追随者的心? 不说祁正廉能不能狠得下这心,就算他做到了,将来,还有谁会支持他? 那些支持凤家的老旧忠诚们,一个个面色发白,却对皇帝这一口谕反驳不出话来。 第563章 真相(18更) 皇帝接着道:”赵贵嫔心胸歹毒,后宫干政,更是谋害皇嗣,罪不可饶!青灯古佛也洗净不了这份罪恶,当以命谢罪,祭奠那场误会中死去的英灵,给地下的凤姝郡主一个交代!“ 此次被恩准上朝的凤吟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凤姝未死,这里的所有人中只有他知道。 他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让阿姝站到人前来。 可若是皇帝借着她去世的名头做了一些比较大的事情,他日,阿姝再出现的话,岂不就是实打实的欺君之罪,要背负怎样的骂名? 好在,皇帝一一说下来,也只有在赵贵嫔一事上提到了凤姝的名字。 可还没等凤吟心安,皇帝的矛头又直指向凤家。 “凤吟。”他的名字被高座上的人点到。 “臣在!”凤吟立刻收回心思,郑重出列。 他也曾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也曾是大权在握的高官之职,自然对朝会不陌生。 皇帝看了眼他后,说道:“此案还涉及到假扮凤老爷子一事。朕且问你,此人一口咬定自己是凤家私军,是凤家人故意换走了真的江夏郡王,此事你怎么说?” 凤吟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当下禀道:“陛下,此事微臣当真不知情。那日听了千仪县主的话,微臣心急如焚,一直想找太子——祁浩瑞要回老爷子。” 祁浩瑞如今只是个庶民,凤吟说完后才想起来得改口,便直呼了其名。 他的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着急,又忍不住说道:“陛下,微臣还有一种担心,担心是那些反军将老爷子带出去了。” 众人吃惊地看着他。 终于有赵家党哼了一声,出列说道:“什么叫被反军带了出去?那些反军难道不是你们凤家的吗?” 凤吟正色地冲他一拱手,义正严辞地说道:“大人您错了。那些反军并非我凤家人,而是一些当年看不下去凤家被冤屈的人们。他们不忍让凤家蒙受不白之冤,这两年才会出现,想要带走先太子,带走我爷爷。虽然他们是想为凤家好,可他们完全用错了方法。这天下是祁家的,是陛下的,怎容他们胡来?这是对陛下的藐视,对皇权的藐视。陛下说得对,应该让他们自首。” 他站在那里,神情清淡,却让那张俊美无畴的脸更加美到极致。 微扬的下巴,淡扫的横眉,让这个美男子浑身的贵气一览无余。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是多久没有见到凤吟这般自信开朗地站到人前,从容不迫地说完这么一段有理有据的话?本就生得美,再拥有那样的气度,当真要征服他们了。 就连皇帝也微微侧目。 宁雪金身为御前行走,自然也站在金殿之上。 他望着凤吟那一向温和的气质中隐露而出的锋芒,不由微微啧了下舌。 凤家的人,又怎会是孬种?那般高贵的血脉,所育出来的子女,又如何不是展翅欲飞的凤凰? 是凤家二房的凤经和凤姣,毫无建树,在这两年间败坏了他对凤家的印象。相信其他人也是这样吧?看到这样的凤吟,无人不震惊。 但对他的挑衅还是不少的。 立刻有人反问道:“凤大人,你的意思是说让他们自己投案?这可是你这个凤家嫡子亲口所说!” “没错。”凤吟答得坚定。 “你们凤家就是这样以怨报德的?”又有人忍不住一声嘲笑。 凤吟神情不变,转而看向高座上的皇帝,又适时收回视线,声音清晰而悦耳:“这如何叫以怨报德呢?这位大人,身为朝廷栋梁,我们该记得不是小恩小惠,而是大是大非。何为大是?何为大非?下官记得,定王殿下曾做过这方面的讲学。我们凤家一向只支持大是大非,行得正坐得直,不惧怕他人说什么。” 说完,他缓缓一笑,抬手摘下头顶的官帽,捧在手上,说道:“但是,做人也必须得感恩。所以,让他们投案,凤家人也会请求同罪。” 这一举动,这一说辞,刚才还有些吵嚷的金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不得不说,那个俊美如玉的男子,这一笑,这一行止,瞬间打消了空气中所有嚣张的气焰。 身先士卒,与人同罪。 这样大气的行为,凤家竟是信手拈来。 换作其他家族,谁会如此干脆地说一声“同罪”?那可是要弃掉家族所有的光辉、荣誉啊! 不少追随过凤家的老旧忠臣,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陛下,凤家此举大气啊!” “陛下,凤家无错,不能同罪啊!” “陛下……”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金殿内响起。 皇帝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凤吟又转头说道:“陛下,凤家与反军并无什么联络,但只要发文追捕,再有心寻找,相信会有结果的。” 皇帝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话里有话。 一直在下首垂手而立,没有说话的祁清绝也在这时目光敏锐地看了凤吟一眼。 “好。今日的朝会便到此结束吧。”皇帝实在是太累了,并没像往常那样起身便走,而是半倚着身子,靠在龙座之上,冲群臣挥了挥手。 众臣们俯身施礼,鱼贯而出。 重臣在前,职位低的在后。 当轮到凤吟时,金殿里也没有几个了。 “凤世子今日好口才。”突然,一道淡而无波的声音在凤吟耳畔响起。 凤吟心里一惊,停下脚步,看向从侧面出殿的祁清绝。 “定王过奖了。”凤吟看到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妹妹。 祁清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四周,低声说道:“此计虽妙,可惜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说着,从凤吟身边擦肩而过,往外走去。 凤吟一呆,只觉脑中有些空白,怔怔地看着祁清绝的背影。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可对方已经走远了。 凤吟的脸色白了一瞬,又恢复过来。 定王在政治上的敏锐之力,当真是无人能及。 他是第一个看出来自己今日所做的事乃一个计谋,嗯,也不能算是计谋吧。 第564章 真相(19更) 他是第一个看出来自己今日所做的事乃一个计谋,嗯,也不能算是计谋吧。 这要多谢妹妹阿姝了。 爷爷曾说,凤姝是凤家近百年来最惊艳出众的那个,他原先还有些不服,可在这事上,他终于知道爷爷的眼光了。 凤凌泷早就猜到皇帝会拿凤家反军一事压凤家,所以早早告诉了凤吟对策。 凤家平反后,凤家人定要拿出严查反军的态度来,但在道义上,要认同罪。这样,再无人说凤家无情。而事实上呢,凤家人放出严查反军的消息后,必然会满京人都知道,那些反军若是因此再不出现了,又上哪去找他们?又有谁说是凤家的过? 凤凌泷自那次永平村之事后,与凤家的这些“反军”固定了联络。 此事之后,只要将反军编入凌风阁,这世上,便再无凤家反军了。 故而凤吟在金殿之上听到皇帝提起此事时,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对凤凌泷的敬佩之情。 好一个先见之明! 他也终于懂了,为什么这样的妹妹会被爷爷如此夸赞,会被定王如此喜欢。 而定王刚刚的意思……是说即便保住反军,也保不住先太子的归来之位吗?保不住皇帝对先太子的信任吗? 呵,凤吟微勾唇角,轻笑了一声。 其实,他从来没想过扶持先太子归位一事。经历了种种,于他们来说,平安,幸福,才是第一位的。 只不过,令他有些担心的是,这么简单的要求,是不是就一定能达到呢? 而当朝会散去不到半个时辰,凤家要查办反军的事便传了开去。 大家都说,这一下,反军估计逃得无影无踪了,再出现,那岂不是脑子有问题? 皇帝接到消息后,也是满脸的难看与愤怒。 “是谁把消息传了出去?”他问平太监。 平太监也是答不上来。 “一群废物!”皇帝想到朝会时那些臣子们各种精彩的表现,冷冷骂了一声。 案子的进度当然不会因为朝会的结束而结束。 宗人府先是发了对祁浩瑞的官方处置文书,其余的并没有发出来。但皇帝已经发话了,赵贵嫔是一定要以死谢罪的,凤姣也是。这两人,是逃不了一死。 而凤姣的事,又在后续的查证中牵涉到了凤家二房,所以凤二爷和凤经也被捕入狱,连着赵贵嫔,也都还在宗人府的地牢里呆着,坐等正式文书下来,才知自己的生死去留。 这一场大战,赵家、凤家、东宫党可谓是损失惨重。 其中,东宫党自不必提,怕是最悲惨的一方,以太子祁浩瑞被贬为庶人为结点,失去所有势力。赵家则是被皇帝以此机会收去了不少实职权力。 而凤家,也因为凤宗图失踪的事被皇帝拿着反军做文章,原本就被大削弱过的凤家,最后一支主军队的兵权估计也是保不住了。因为皇帝对远在滚州的凤三爷凤隽雅下了召回令。 平常,将在外可能军命有所不授,但这一次绝对不行。 因为太子被废,先太子被放出来,这件事实在是太重大了。 滚州营内。 凤副将与几位凤家高级将领围在凤隽雅的几案前,眉头紧皱。 “将军,您真的要回去吗?滚州这边也只有您撑着了。您这一走,定王不可能再放您回来。”凤副将认真地说道。 在滚州,与他们军权一直过不去的是定王的部队。所以,在他们嘴里,“定王”还要先于“皇帝”被提出来。 “是啊,将军,您可要三思。”另一名汉子劝道,“没有了您,我们就等于失去了滚州这最后一支力量。” 凤隽雅人如其名,虽长年累月地混迹于沙场,脸上肌肤的粗糙却不是那么明显。他的皮肤看上去还是很好的,五官更是极其有神,还留了一丛飘须。整个人比之一般的武将多了文秀的感觉。 他捏着手里的信纸,笑道:“这一回,我不回去也是不行了。不说发生这么大事,我若再抗旨,那可真要被扣个反军的帽子。且说先太子被放出来了,我如何能不回去看看?京城那里鱼龙混杂,我可不放心。再说,这边还有你们,你们好好干也是一样。” 他没有说的是,这回回去可以好好见上一回老父亲了,还有……那个记忆里聪明从容的侄女。 他们都在,真好。 凤隽雅收到消息后,并没有告诉凤副将这些人。关键时候,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没有作半点停留,当日,便一骑官马独身上路。 艺高人胆大,自是没什么可惧的。 而京城这边,景月被凤凌泷送回了东平。 并非她不想多留景月相住几日,而是现在的大夏实在是太乱了,她无暇分身。对景月来说,回避也是对她安全的一种保障。 景月依依不舍地离开后,凤凌泷便全心打听宗人府那边的事宜。 赵贵嫔与凤姣的罪名还未确定,因是距与东平和亲还没有过一月的时间,皇帝还是忌讳血光。 至于一些小人物,那就不要紧了,因为杀他们,根本无需定罪,有的是各种法子,也根本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更没有血光之灾的说法。 这就是在古代,世家与普通人的贵贱之分。 所以作为所有案子当中最卑微的老丁,首当其冲要倒霉的就是他。 皇帝当然也没有给他定罪,而是,他认为,此人不能留。 那日在容贵嫔的宫宴之上,老丁在他的暗示下供出自己是凤家梅花军成员的信息,给了皇帝治罪凤家反军的借口。老丁自以为私下里能受到皇帝的庇护,却不知,他将收到的,是追魂夺命刀。 皇帝怎么可能容许一个知道他心思,又没了利用价值的人活在世上? 老丁在宫宴上并没想到这一层,被暗暗关进宗人府大牢后,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他想了很多,也想到了“杀人灭口”。这样的担忧让他日日都在牢房里难过得很。 而这天晌午,宗人府的地牢里来了几位贵客。 第565章 真相(20) 而这天晌午,宗人府的地牢里来了几位贵客。 张宗令亲自出来迎接,面上带着尊敬的笑意。 “娘娘,您可以在外面等,下官叫他们将案犯提出来便可。” 眼前这名娘娘之所以格外得到他的尊重,不仅因为她现在代管六宫,深受陛下信任,更多的是因为她出身北海皇室,是北海的公主。 就如前面所说,这个时代里,出身就决定了人地位的高低。 北海公主,那可不同于寻常的嫔妃。 贤妃也含着淡淡的笑致谢,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本宫亲自进去看看吧,毕竟也是多年的姐妹了,送一送也是应该的。” 张宗令忙点头称是,并前面亲自带路。 他心里则笑了一声,姐妹?这后宫里的后妃哪有姐妹一说?更别提是对赵贵嫔了。贤妃今次的到来,怕是来笑话赵贵嫔的吧。 贤妃静而优雅地行走在铁牢房的长廊中,时不时侧头看看身边的人。 紧随她的是两名宫女,而其中一人,正是凤凌泷所扮。 贤妃身为六宫之主,提前得知了赵贵嫔的命运,来给赵贵嫔送最后一行,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所以凤凌泷便跟着她进了宗人府地牢。 贤妃去看望赵贵嫔,并指派凤凌泷去给另一头牢房的凤姣送些御膳。 对她来说,这样做也是应该的,张宗令也没怀疑。 凤凌泷跟着狱卒出了这间牢房后,进入另一道长廊。 两人在半路对了个眼神,便闪入了男监。 这狱卒,是她提前联系好的梅花军人。 皇帝想要彻查梅花军,却不知道,梅花军不仅隐伏在皇宫里,其他机构,也是遍布这些人。他所知道的消息,还是太少了。 凤凌泷套了一件狱卒的衣服,径直来到关押老丁的牢房外。 这里原也有不少狱卒把守,而且都是重守卫,要求十分严格的。毕竟,被关在这里的案犯都极其重要。 按道理,他们是不会放凤凌泷上前探望的。 可无奈,凤凌泷拿出了太多的好处,加之这些重守卫中也有梅花军出力。他们才要求给来人戴上手铐,允许她在铁门外逗留半柱香时间。 这是很苛刻的条件,但凤凌泷同意了。 能见到这样的重犯,做点牺牲也没什么,反正她又不是来劫狱救人的,更不想打草惊蛇。 这些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所以看到狱卒和凤凌泷,里头的人也不多说什么,拿了副崭新的手铐给凤凌泷铐上,低声叮嘱:“半柱香时间我们就进来。” 说着,他招呼一干人出去,将中间的铁门给关了上。 这是第一道牢门,老丁的被关之处,还有第二道镂空铁门,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 凤凌泷便站在了这镂空铁门外,静静看着里面。 “谁?”老丁原本在地上坐着,听到动静,警觉地爬将起来,站到距铁门半丈的地方,望着凤凌泷。 “不错,敢背叛我。”凤凌泷顶着一张易过容的宫女脸,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容,可吐出来的几个字缓慢低沉,带着森森的寒意。 这样的情形让老丁毛骨耸然,从心底深处腾上一股恐慌之意。 “你……”不用说,他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这样的见面比见到主子本身还要可怖啊。 “梅花军对我父亲可曾有亏欠过?我为何要替你们卖命?”老丁平静下情绪,很不甘地回道。 “那是你们自愿的。”凤凌泷淡声道,“进梅花军是要立誓约的,没人逼你。至于你父亲,为组织牺牲,主子心里也是感激的,在你幼时,也必然给了不同于他人的厚待。” “厚待?厚待是什么?”老丁哈哈大笑,“是送我去做替身,为主子挡灾挡难?” “还是那句,是你自愿的。”凤凌泷冷冷说道,“话说难听些,在你立下誓约的那一刻,你的命就不属于你了。你父亲的牺牲也不过是他尽的义务,你还不懂?” “你……如此狠心!”老丁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对狠心的人,难道要我行善?”凤凌泷反讥他,“你以为你投靠的皇帝就不狠心?据可靠消息,今晚子时便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老丁吓一跳,瞪着她:“你胡说!” 凤凌泷玩味地勾起唇瓣,依旧从容:“为何陛下会容许你以替身的身份活下来?你敢可敢回答?” “自然我对他有利,一个假的江夏郡王,总比一个真的好控制。”老丁当即答道。 “是啊,你竟然知道皇帝想要控制,甚至除去江夏郡王,知道皇帝要除去凤家。你说,你知道得这么多,皇帝会让你活着走出去吗?你走出去,已经不是江夏郡王了,对他还有什么好处?相反,你知道了他的心思。”凤凌泷失笑。 老丁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是了,他在想的就是这个问题,而现在,就真的被人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我既然能进到这里来,那知道皇帝要刺杀你的消息便不会有假。今日来,就是和你告别,让你去地下也要擦亮眼睛,什么样的主子该跟,什么样的主子不该跟。” 老丁死死咬住了唇。 这一刻,他确实有些后悔了。 死亡的恐惧让他忘记了一切,扑到了铁门上,叫道:“救我,主子,救我!我错了,我错了!” 他顺着铁门跪了下去,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凤凌泷轻笑一声,看着他道:“你不应该这样的,你难道不知道,我来只是看你的笑话么?” 说完,她转身,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 身后,传来老丁怒和悲的咆哮声。 凤凌泷很淡定地离开,换衣,回贤妃身边。 对老丁,她没有半点怜悯。如果可以,她会亲手了结他。 因为这个人,暴露了她的梅花军,暴露了凤家的秘密。让凤家一步之差,就要跌入万丈深渊。 不过,让他死在皇帝手里,反倒会更解气。 贤妃那边见她拎着食盒回来,也顺势起身向张宗令告辞。 一行人出了宗人府,贤妃忍不住好奇,问凤凌泷去做什么了。 第566章 真相(21) 凤凌泷如实说道:“去看了看那个假扮江夏郡王的人。” 贤妃知道凤老爷子对她有恩,所以只当她去问情况了,很理解地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这人胆子如此大,竟敢假扮凤老爷子。真的凤老爷子,也不知在哪里。” “不必担心。”凤凌泷冲她眨眨眼,便没有多说了。 贤妃却是看懂了,愕然之后便是震惊。 看来,她竟然心里有数了?又或者说,此事她知情? 贤妃默默记在心里,没有再问。 两人说着话,车夫已经将马车驶了过来。 正要上车,远处却传来一阵嚷嚷的声音,听着还有些熟悉。 凤凌泷不禁看过去,便瞧见宗人府外有人在拉拉扯扯。 “县主,属下没有这个权力,请您回去吧。”一名衙役被人拉得衣衫都变了形,面色却紧紧崩着,看上去很是难受。 扯着他衣服的正是祁千仪。 相较于上一回凤凌泷所见的憔翠,今儿的她形容越发凌乱了。 “是不是你现在便不把我这个县主放在眼里了?我只是让你去通禀一下张宗令你都不肯的?我这个县主就没有这个权力不成?”祁千仪似哭似闹又似疯狂,扯着衣衫不放手。 衙役既无奈又有些恐慌,眼光乱转间正巧看到她们这边,眼睛一亮,忙叫了声:“贤妃娘娘!” 贤妃来宗人府的事,几乎所有人都得了消息,自然不会认错。 贤妃默然看着祁千仪,没有过去。 但祁千仪却松开了手,回过头,瞧了一眼这边。 她的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懊恼,紧接着,她伸手理了下鬓发,冷哼一声,高昂着头转身离去。 “竟然不来求你?”凤凌泷讶异地问。 她以为,祁千仪会过来找贤妃,央求着进地牢一趟。不用猜也知道,她是来看赵贵嫔的。 纵然这对母女作恶多端,这一刻,凤凌泷还是对祁千仪生起了同情之心。 这样护着自己的母亲即将踏上不归路,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祁千仪心里一定也十分悲痛吧。 毕竟,比起祁浩瑞和凤姣,她算好那么一丝丝的了。 贤妃望着祁千仪登上县主专用的马车,也是不屑地勾了勾唇角,说道:“她与她母妃一样,那般高傲的人,怎会来求我?赵家的人,一向都胆大妄为得很,却不曾想,也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凤凌泷深感同意。 以前,她或许感受最深的就是宫里的祁千仪那脾气了。可自从她接触了赵家人过后,发现赵家人也是一个比一个眼高于顶。 “她应该是进宫了。唯一能让她愿意求的只有她父皇了。”贤妃望着祁千仪马车驶去的方向,猜测道。 凤凌泷心里一动。 进宫么……今日,可是祁正廉放出废殿的时候。那处废殿就是皇帝说的落三殿。皇帝的意思是让祁正廉依旧住在那里,只是不限制他的自由。 毕竟,对现在的祁正廉来说,东宫是回不去了,也没有专用府第,呆哪都很尴尬。 祁正廉出落三殿的话,第一件事,不用说,必然是进宫向天子谢恩。 “我也进宫吧。”凤凌泷说道。 “好。”贤妃展开如花笑容。 祁千仪的确进了宫。 自从赵贵嫔出事后,她便彻底失去了主心骨。 以前,在夫家过得不开心了,她还能被赵贵嫔召回宫,母女俩唠唠磕。可现在,她突然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皇宫里没有她的一席之地,赵家呢,她自是不肯去的。那里的亲人因着她母妃的缘故怕是躲她都躲不及,更别提会善待她。 而她现在所居住的刘家呢,那完全就是个冷漠的建筑。 赵贵嫔出事,还牵扯上的是教唆太子,陷害皇嗣这般的大罪名,她的女儿,声名哪里还会好呢?原本就不好,现在更是臭名昭著了。 若不是祁千仪身上还有一半天子的血脉,刘家早就将她赶地出门了。 祁千仪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孤家寡人。 她徘徊在殿前广场上,脸上划过犹豫与思索的神色。 真的去求父皇吗?在这关键的时候,她害怕了,退缩了。 哪一次的求情得到过肯定的回应?何况,父皇还在因她母妃的事怒气不散。她这样上去,岂不是作死? 正想着,两辆小香车停在了广场一侧,车帘被挑开,走下一名衣着鲜艳,面容妍丽的女孩子。七八个宫人争先上前服侍着她,拿衣递水,好不热情。 女孩子年纪不大,可在一身华服与独特的气质衬托下,倒是多了几分古典之美。 这,就是新晋的容贵嫔—赵仙姿。 看这样子,她是刚从外面回来。 立刻就有殷勤的太监跑过来问:“容主子,抬轿已经准备好,请您回宫。” 赵仙姿刚要答应,眼光一瞟间却看到了那边站着的祁千仪。 眼光动了动,她没有回答太监的话,而是抬步向祁千仪走去。 八名宫人立刻左右相随。 “千仪县主,你在这里有什么要紧事吗?”赵仙姿出声问道。 她的声音没什么变化,与往常一样,淡然而镇定。 祁千仪万没想到赵仙姿竟然还会走向自己。按她俩的结仇程度,这不该是拍拍屁|股走人的吗? 祁千仪可不会认为她有这么好心,当即皮笑肉不笑道:“容贵嫔才刚刚上位呢,就这般把自己当起后宫的女主人起来了吗?这后宫里的妃子可是最不缺的,也没什么稀罕。” 赵仙姿身后的宫人们个个变色,眼中染上怒意。 不过他们都受着赵仙姿的约束,没有她的话,这些人绝不会擅自开口。 赵仙姿却是笑了笑,看向祁千仪,嘴角划过一抹轻视。 “本宫本就是这后宫的一分子,千仪县主却是外人。你无故逗留皇宫,看上去鬼鬼祟祟,谁知道存着什么目的呢?现在可是搜捕反军的关键时期,千仪县主若是不好好交代下目的,怕是会被当成可疑人员。本宫绝对有权力把这桩事禀报给陛下。” 祁千仪听着她的话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赵仙姿。 依旧是那张明丽的脸,只是气质完全不同了。 第567章 真相(22) 曾经的赵仙姿在她和赵贵嫔面前都是唯唯喏喏,只知连连称是,却连一句“不”都不敢说的。就像那盆里的面粉,任她们肆意揉捏。 可眼前这女子,和她说话何止是毫不客气,简直就是侮辱! 侮辱! 回到她曾经的家,竟然被这贱|人说成是有不良目的? 祁千仪多么狂怒啊,声音也猛地抬高,冰冷地说道:“你敢?你这个出身卑微的贱|人,竟敢如此对我说话,真欺我无人了吗?” 赵仙姿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眯着眼笑起来,说道:“我出身卑微便罢了,却没有那般心肠歹毒,如畜生一般没有情意的母妃。” 说完,赵仙姿掩了嘴“咯咯”笑起来。 这真是叫赤果果的羞}辱了,不仅是羞辱祁千仪,更是在羞辱她的母亲赵贵嫔。 “你,你放肆!”祁千仪指着她语无伦次地喊了一句。 赵仙姿根本不待她说下去,再次说道:“本宫说得有错吗?不瞒你说,刚才我也是去了宗人府,见了赵贵嫔一面。不管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她就要上路了,本宫自然得送一程。” 这话,虽然不似祁千仪那般骂人,可听在祁千仪耳里,却比骂她还要过分了。 这根本就是在把赵贵嫔贬得猪狗不如! 祁千仪头一回被看不起的人如此辱骂,那眼泪”的一声就冲出了眼眶。 “别以为你了不起,我去找父皇,让他认识你这副破嘴脸!”她破口大骂着要往侧面冲开。 赵仙姿往那边一看时,眉头蹙了下。 当即,她斜身上前,在与祁千仪即将撞上的时候,突然身体踉跄了几分,“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 “郡主,本宫哪里得罪你了吗?你为何要掌我?就因为你有赵家血脉,所以在宫里就能如此肆意妄为吗?” 掌她?祁千仪一呆,看向赵仙姿。 突然,她就明白了。 这竟然是陷害!赤果果的陷害! 她还没有半丝回应,突然,眼前黑影一闪,随后“啪”的一声,痛楚感自脸颊的各处神经传来。 “朕教训你,够格了吗?”皇帝冷沉的声音响起。 刚才那一掌,便是他赏给祁千仪的。 祁千仪听到皇帝的声音,所有委屈涌了上来,终于大哭出声。 “父皇,儿臣冤枉!” “陛下,你怎么来了?”赵仙姿似乎没看到皇帝阴沉可怕的脸色,直接挽住他的胳膊,娇声道:“陛下莫要生气,生气伤您的身体,臣妾也会心疼。小孩子,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这样的行止与语言,竟出奇地扫去了皇帝脸上的阴云,脸色缓和了好几分。 可听到她为祁千仪开脱,皇帝的眉眼还是盈着不快,说道:“小孩子?都成婚了,还是小孩子!如此不尊不孝,在刘家岂不是丢朕的脸?来人!” 他喝道:“县主对上不敬,替朕掌掴她十五掌,让她好生记得,皇家教养不是一张空纸,是实实际际的东西!” 祁千仪的脸因为气和怕变得阵白阵红,忙嚷道:“父皇,儿臣没有打她——” 后面的话,却叫一名跑上前的嬷嬷给堵了去。 祁千仪愤怒交加地看向赵仙姿,却发现后者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冲她扬起无比得意的笑容。 祁千仪的心,在这一刻,蓦然沉到了谷底。 这个女子,太有心机了!太有心机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曾经任她欺凌的卑微之人,何时竟然能这般羞辱她,还挖个坑让她跳,让她的父皇教训她。 她的怒与委屈,得不到一点发泄。 祁千仪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还有一种淡淡的绝望。 原来,她竟然都混得这么差了吗? 凤凌泷随着贤妃进宫时,恰巧看到刚刚受完刑罚的祁千仪。 她脸上受了五掌,还有十掌改到了屁}股,毕竟颜面还是很重要的。 可就算如此,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来说,也是极难承受的罪孽。 祁千仪捂着红肿得不能看的脸颊,抽着冷气,感到面部的筋都僵硬了。 她一瘸一拐地往二门外走去,简直是说不出的狼狈。 再次撞到贤妃几人,祁千仪更是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可她只能硬撑着异样的眼光,努力地往外走去。 想着她以往的傲慢无礼和对人的极度不尊重,再看着她现在的下场,凤凌泷不知为何就是想笑。 此刻,已经换回原来衣装的她终是在祁千仪经过时笑出了声。 “你笑盈嘛!”祁千仪指着她,想大声喝问,却因为肌肉疼痛,最后说出来都字不成声。 凤凌泷歪头看了她一眼,好半晌才敛了笑,一字一字说道:“笑你啊。千仪县主,被人欺负的感觉一定很美好吧?” 这刚走一个,又来一个。 祁千仪听到她的话,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可以试试!”她尽力忍着疼痛,张大嘴巴,让自己的表达更清楚。 “试就不用了。像这样挨疼的事,以后还是县主您来试吧。”凤凌泷唇角露出愉悦的一笑,又转向贤妃,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祁千仪的情绪再次爆发了,“哇”的一声,哭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不是她哭不大声,而是肌肉实在疼啊! 凤凌泷却已经与贤妃等人远去了。 祁千仪么,虽然过去也经常侮辱自己,但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倒不需要她刻意出手了。 走得远了,贤她们便又看到了皇帝。 在长桥的那一头,金殿之侧,两处飞檐遮挡的地方,两道身影一高一低地站着。 从她们所站的位置,恰巧能看见侧影。 赵仙姿舒展着双臂,缠在皇帝的脖颈之上,曼妙的身段在他怀里轻轻辗转着。皇帝早就动情得忘了周围是什么地方,亲吻着她的小嘴。 贤妃先是脸一红,随后神色难看地转过脸。 “有伤风化!”她的声音亦是十分僵硬,掩饰着其中的不快。 凤凌泷也欣赏不了这对老少恋,也没再看,只是心下,突然有些想念祁清绝了。 这是多久没有好好与他相处了? 第568章 真相(23) 这是多久没有好好与他相处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渴望他的怀抱,凤凌泷的脸也是浮上红云。 自从她听了石手的话后,每日晚间,都会给祁清绝送去宵夜,温温柔柔地陪着他用完宵夜,才会回到侧院。 虽然他总是在忙,忙着思索,忙着查阅各种资料,但她知道,他的心情会很好,至少,不用担心她。 可她觉得还不够。 她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好好与他说了,什么都告诉他。 他那么聪明,那么睿智,一定会替她拿好所有的主意,不需要自己操一点心。 若真是那样,她该多么幸福啊! 凤凌泷想着出神,身旁的贤妃微红着脸颊,轻咳一声,提醒她回神。 “小丫头,想着什么不健康的内容呢?”贤妃故意打趣道。 她也熟悉了凤凌泷的性格,知道开玩笑是可以的。 凤凌泷面上的红云更甚,说话却还很清楚:“自然是心上人了。” 贤妃没想到她会答得这么直接,也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只是那笑多了几分沧桑:“这个时候,总是最甜蜜的。” 凤凌泷笑而不答,转开话题:“等会儿大皇子要来拜谢陛下,我想见他一面。” 大皇子,便是祁正廉。 如今他不是太子,也不能称作“先太子”,便继了从前的排行,被称呼为“大皇子”。 贤妃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凤姝的意思,点点头道:“应该的。说起来你也替他们凤家出力不少,而且,你当初与我说的就是他吧?” 凤凌泷想与贤妃合作,曾经就暗示过自己扶持太子的意味。 那么不难猜,一直站在凤家立场的凤凌泷肯定是支持祁正廉的了。 “先活下来,以后的事得活着才能看到。”凤凌泷缓缓说道。 九和塔下的落三殿,突然间变得异常热闹起来。 从来都是被百姓们视为洪水怪兽的禁宫门口,此时站满了御林军。 很多百姓站在阻拦线外,冲这边张眼张耳,即便瞧不见什么,也迟迟不愿离去。 落三殿最中央的殿宇中,一名老仆半跪在地上,对着铜镜前整理衣装仪容的背影痛哭流涕。 “皇子,老奴终于又见到您了!真是苍天有眼,苍天开眼了啊!您也终于能走出这个鬼地方,进宫面圣了!” 他说到动情处,略显佝偻的身子都在打摆子。 青年人从椅子上站起身,迈步行到他面前,微微弯腰,一双有力的手便将老仆扶了起来。 “三顾子,你这两年也受苦了。” 老太监哪敢让他扶,缩回手,自个儿爬将起来,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斜云飞鬓,弧度恰到好处的眉毛比以往淡了一些,少了股凌厉,多了分温和。只是,宽额处的棱角,还是彰显着他不同于他人的气势。那双以往看人彬彬有礼的双眼添了几抹令人看不懂的深邃,反倒让青年人看上去成熟了好几分。 他的身体却更瘦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几场大病的缘故,腰臂收了一圈。 没有做新衣服的他还穿着两年前的衣袍,样式过时了不说,明显有些大了,肩部撑不起来,有些松松垮垮地往下坠着。 老太监看到这里,泪水再次突突地往外冒。 “我的大皇子,您这日子过得真苦啊……”他掩住嘴,生怕声音大了叫人听见,闷声闷气地泣诉了一句。 “在哪不是过呢?没什么区别。”祁正廉的眼眸极是淡定。又或者说,那根本就像是一潭死水,并未看到半分涟漪。 解禁之事,于他来说,当真就无动于衷了吗?还是说,经历过几番生死,他已经看得淡了。 可即便心如死水,在走出落三殿,重见天光之际,祁正廉的眼眸中还是划过一道光彩。 九和塔上下都是人,围墙上,树上,全是人。 一双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这边。 御林军们骑着高头大马,在府门前巍然而立。人强马壮,就连马上的鬃毛都微微抖动着得意之色。 远处的建筑之顶卷着飘落的柳絮,在湛蓝明净的天空伸出突兀的一角。 一切的一切,让祁正廉的神情都略显僵硬。 外面的风景,到底还是和落三殿内不一样的。 两年了,整整两年,他都没有呼吸这万分清新的空气,没有见着这锦绣万里的河山,那个本该属于他的河山,最后却将他禁锢在了地图一角。 突然,一道让他耳膜一刺的马鸣声在不远处响起,并向他驰来。 旁边马背上执缰的御林卫翻身下马,说道:“请大皇子上马,即刻进宫,以免错过吉时!” 骑马吗?祁正廉伸手缓缓摸了摸那马头上有些坚硬的皮毛,手心里流过的是一种陌生且异样的感觉。 落三殿里,是连马都没有的呢。 被他摸得舒服的马忍不住打了个响鼻,那原本有些怪的味道传进祁正廉鼻中,他反倒露出笑容。 “呀,大皇子是不是被关傻了?”有人担心地开口。 “不知道,有可能吧。” “别胡说,大皇子一看便是人中龙凤,怎么可能傻掉?那是他很长时间没出来了,不习惯了。” 人群中,低低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地响着。 祁正廉也在这个时候拉起马缰绳,以一个熟练的姿势跨上了马背。身姿一挺,坐于马背上的他眼神也多了几分以往的锐利。 马背上的英雄气概永远是难以掩饰的。 “哎呀,我说大皇子不傻吧,瞧,这骑马的姿势太帅了!” “听说大皇子自幼习四书五经六艺,样样拔尖。这两年不骑马,倒是一点也不生疏啊!” 祁正廉打起骏马,在御林卫的领头下,向皇城的方向驰去。 起先,他骑得有些慢,随后,越来越快。 皇帝收拾一新,领着文武百官,出了金銮殿,来到正宫门外,眺望着远处的皇城御道,静静等待着。 到底是一场误会,该拿出的态度,皇帝还是拿得出的。 凤凌泷已经等了许久了,她又不能出宫,只能在贤妃宫里来回踱步,听着外头的大内高手不停地传进消息。 第569章 真相(24) 皇帝领众臣站在宫门之外,望着那队人马卷漫地烟尘而来。 近了,近了,依稀可以看见高头大马上那张年轻而布满锐气的脸庞。 “吁—”嘹亮的马蹄声穿破云天,马头高高扬起,四蹄腾向半空,又稳稳被马背上的人拉住。 前面早就下马的御林军熟练地跑过去,牵过这匹马的缰绳,侧身恭请祁正廉下马。 祁正廉翻身下马,双眼却已凝视向皇帝及众臣所站的位置。 他们的头顶是高高的皇宫门,那里面,是他从小到大的家。 他,回家了。 只是,祁正廉的心中没有一丝回家的喜悦。那个家,是冷血的,是漠然的,是没有亲情的。 可纵然如此,他还是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过去。 皇帝看着这个儿子,也注意到他的衣着睛里面划过一丝叹息。 什么都好,偏偏他的母亲姓凤。 “儿臣参见父皇!”祁正廉上前屈膝跪下。 而皇帝和祁正廉会面的消息也传进了深宫,传到凤凌泷耳里。 眺望着宫门的方向,她亦是心绪复杂,不由喃了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旁的贤妃怔了怔,若有所思地将这句又念了一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么?” 半晌后,她的唇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四皇子待他的太子哥哥倒是一片真心呢,天没亮就在宫门处守着了。” 凤凌泷也笑了起来,评价道:“四皇子是真性情,将来必是大福之人。” 贤妃大喜过望。 她可是相信,凤凌泷这人有着过人的机智,看人的眼光也极准。那么她的昭儿,定然会借她吉言了。 而回到金殿内的祁正廉,也与众臣们见过礼。 大家看着他,亦是各种感慨交织。 皇帝询问了他一些生活上的问题,以及对上次他病情的关心,祁正廉一一答了。 皇帝又将近几日商议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祁正廉,解释了让他留住落三殿之事,并命他即日便要追捕反军。 祁正廉谦谦有礼地回应着,并没有一丝抱怨的态度,落在皇帝眼里,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无论怎么说,这个儿子还是听话的。 他挥挥手道:“你既回来了,也去之前住的地方收拾收拾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找贤妃。” 祁正廉答应着,便先出了金殿,去后宫拜见贤妃娘娘。 作为三宫之主,接受大皇子的拜见,这是很正常的。 祁昭明大喜过望。 除了刚开始与祁正廉见面行礼外,他便再没有机会与祁正廉说上一句话,一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接见群臣。 现在,他终于可以一和他的太子哥哥好好说一会儿话了。 祁昭明一面拭去眼泪,一面匆匆绕小路回了贤妃宫里。 贤妃得到消息,还未表现什么,便见身边的凤凌泷满面惊喜。 她会意,笑道:“你倒是来对了。” 祁正廉随着宫人踏进贤妃宫里,便循规蹈矩地垂着头,默默进殿,给上座的贤妃见礼。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苛刻的训练的,挑不出半点错。 相较于两年前,他的行为更严谨了。 “大皇子请。”贤妃微微笑道,“给大皇子敬茶。” 无论是辈份还是年纪、身份,贤妃都足以当得他这一礼。 祁正廉并没有四顾乱望,不急不缓地等待着,只是眼角余光瞟见一抹衣角行至身边,端的是步履沉稳。 只是,他并没有听见敬茶之声,那道身影却也没有离开。 祁正廉的剑眉不动声色地蹙了一蹙。 正要开口,耳边却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大皇子这是被关傻了吗?” 贤妃的面色一僵,随后反应过来宫人们全都被支了出去。 只是,这样跟大皇子说话真的好吗? 她印象里,凤凌泷虽然很有本事,却也不是这般言语随便的人啊,特别是对皇室成员。 贤妃不由得紧张地看着祁正廉。 祁正廉也是僵住了。 只是,他的僵硬与贤妃的僵硬绝对不是同一件事。他缓缓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凤凌泷,眼光发直,唇瓣微动,却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凤凌泷望着祁正廉的神态,心里一时是悲,一时又是欢喜。 “欢迎回来。”她轻轻的吐出四个字。 祁正廉凝视着她良久,那僵直的眼神缓缓变得柔和起来,似乎透过了她的易容,看着那张专属于凤姝的脸。这一次的相见,双方是自由的。不似在落三殿,他只是个被囚禁的身份。 可是,他却说不出话,只是笑,笑得有些苍凉,又笑得有些疼痛。 他怕他一开口,情绪便会泄露。 面对任何人任何事,他都可以心止如水,可偏偏,面对她时,他感觉很难控制心绪。 如水心境?真的做不到。 两人的眼神交流落在贤妃眼里,也是微愣。 有故事啊! “看到了吧?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我等到你出来了。”凤凌泷依旧轻声笑道。 祁正廉在听到这样的话后,刹那间,眼光变得无限温柔。 “嗯。” 他说着,有些不自然地垂了垂头,避开了与凤凌泷的对视。 凤凌泷一怔,这是害羞了?这种情绪她可不陌生,祁清绝可也有。 贤妃是个多精明的人,见着这一幕,轻揉了下眉心。 这不得了了,凌泷这是连先太子也招惹到了?这要是让定王知道,先太子恐怕刚出来又要被关进去了。这小丫头,她有想过吗? 而这时,祁昭明见殿里人都散了,才偷偷摸摸从侧门跑进来。 “太子哥哥!”他依旧没有更改称呼,望着祁正廉的身影,唤了一声,眼泪便不争气地再次流了出来。 祁正廉这才回过神,看向祁昭明,眼光再次柔软。 “昭儿,叫皇兄,不要给大皇子带来麻烦。”贤妃忙提醒道。 “哥哥。”祁昭明却没有按母亲说的做,只是去了“太子”两个字。 对他来说,这样称呼更亲切。 祁正廉走过来,替他拭去泪水,安慰了几句,转身再次向贤妃施礼:“娘娘,请您莫要见怪!” 他知道祁昭明对自己的依赖,这两年间必然让贤妃吃尽苦头。 第570章 旧事前缘(1) 贤妃看着这个牵动着自己儿子情绪的少年皇子,纵然心里有过无数种想法,到得嘴边,都成了一缕苦笑。 她能说些什么呢? 祁正廉见着那抹笑,也不知道回什么好。 凤凌泷见状,亦含笑走来,以言语化解了这场尴尬:“听说,祁浩瑞昨夜离的京城,今儿早上还在东亭山一带,并未走远?” 祁正廉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却是有些诧异地看了贤妃和凤凌泷一眼。 竟然当着贤妃的面直呼祁浩瑞的名讳? 再想到此时,他竟然能在贤妃宫里见到凤凌泷,祁正廉更是有些心惊。 闭居在落三殿的他对现在的“凤姝”的事知之甚少,若非要说有什么了解的,那就是她与定王之间扯不清的关系。 今天,是他走出废殿,真正地与她接触的时候。 以祁正廉敏锐的洞察力,自然感觉到凤凌泷与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 这样的改变,让他心喜,又让他好奇。 贤妃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哪那么容易就离开了呢?到底做了太子,便是连婚姻之事也还没落实呢。陛下虽是明文圣谕已下,让他即刻离京,但真正落实下来,也不会那么死板。” “这倒有的看了。”凤凌泷想到什么笑了起来,“祁浩瑞与彭家千金,凤姣,还有王赵两家的小姐都是定过婚约的吧?” 贤妃点头,“虽然没有成婚,但却是白纸黑字定下的婚约。当初,他可是太子。太子的婚姻大事又岂能随意呢?这些婚约都是三司会审,盖了重重章印才奏效的。” “不知那几家千金会怎么安排。”凤凌泷笑道。 距废太子一事才一日的时间,贤妃作为六宫之主,知道的事必然是又快又准。 祁正廉一直默默地站在祁昭明身边,时不时观察下他的状态,耳中却也没有放过贤妃与凤凌泷的谈话。 如今的他,一无所有,对外界的事更是一问三不知。所以,二人的谈话他也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听着。 仿佛,那个自幼尊着他,敬着他,爱戴他,关心他的弟弟从来没有陷害过他,从来没有在突然的时刻给予过他突然的打击。 那种心伤的滋味,早就过了,所剩的,唯有心冷。 一如凤凌泷。 此刻谈到祁浩瑞,她的眉眼带笑,根本看不出她对祁浩瑞那彻骨的恨。 贤妃思量了一阵,开口道:“这倒不知,可按照惯例,他们几家的女儿是可以留下来的,除却正妃。正妃是必须要与太子一同贬为庶民的。只不过,陛下还没来得及为他定下正妃人选……” 凤凌泷挑了挑眉,说道:“凤姣便不提了,那赵家与王家,定然是不会将女儿送过去的吧?至于彭家,内定的太子正妃之户,不知这会儿会如何选呢。” 而今天的彭家,也是气氛低迷到了极点。 见过祁正廉后,祁清绝便出现在彭家的大厅之上。 他的右手三指微微勾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桌面,并无什么节奏,似是有点心不在焉。 良久,彭司马飞一般地大步进来,看到祁清绝倒头便拜。 “王爷!”他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 “彭司马,贵千金呢?”祁清绝见到他,立刻起身问道。 可见,他等的就是此人。 彭司马满面尘霜,轻轻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苦笑道:“王爷,下官刚刚才回到京都,您先容下官与您说上几句,可好?” 祁清绝看了他几眼,点点头,重又坐将回去。 彭司马也是不容易,刚刚送女儿彭盈秀去东平,走到半路上,大夏便发生了如此大事。他只得舍弃女儿,一骑急马连日连夜驰回京都,到现在一口热饭都没吃好。 “并非下官贪生怕死,不愿叫盈慧与太子共行。只是,下官考虑的是其妹盈秀郡主,她还未和东周成亲,亲姐姐便要被贬为庶民,怕是此举会影响邦交啊。”彭司马紧皱眉头开口。 祁清绝与皇帝又何尝没想过这点呢? 祁清绝开口应道:“你说的有理,不过,本王是来了解贵千金的态度的。” 彭司马立刻说道:“太子遇事,盈慧也是极度伤心。她也有说,若是不能追随太子远行,便守在彭府等待太子。” 听到这里,祁清绝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有些冷。 “等待太子?等什么呢?彭司马,你也不是一日两日在官场的了,难道不知道,太子是不会回来了吗?” 现在的祁浩瑞,已经被这桩事情打到了谷底。 或许有人还会猜测着祁浩瑞会不会他日再卷土重来,但官场重臣却都心知肚明,他,是不会再有机会的了。 百姓容不得他,大夏容不得他,天下,亦是容不得他。 这样残酷的事实令彭司马惊醒,满面苍白,说不出话。 祁清绝又缓缓说道:“总归当初没办婚事,所以婚约便作罢了吧。陛下的意思也是这样,只是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彭大人一家。” 彭司马,是皇帝着重拉拢的对象。 而他的女儿被祁浩瑞坑了一把,皇帝也不希望此事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彭司马懂了祁清绝的意思,热泪盈眶道:“多谢陛下与定王体恤。小女留京,此番恐也不会再嫁。” 做太子岳丈的美梦破碎了,彭司马知道,他曾因此得罪过多少人。 若是定王和皇帝也离他远去,那他可就完了。 彭司马无比担心地望着祁清绝,突然心中一动,张张嘴想说什么。 “说。”祁清绝眼尖地看到他的犹豫。 彭司马一咬牙,沉声说道:“小女虽然不如世家之女贵重,却也知礼仪,识四书。下官实在不忍看她孤老。王爷身边也没个人服侍,下官想将来送小女去王爷身边,不求其他,做个婢子便可。” 而此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呼,一道女子的身影快速跑开。 那正是在外偷听的彭盈慧。 祁清绝则是勃然变色,厉声说道:“彭司马,此等关头,你在胡说些什么?” 第571章 旧事前缘(2) 彭司马被他喝得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心里亦是大悔,忙施礼道:“王爷莫要多想,下官只是希望王爷在我夫妇百年之后能多关照关照小女。她姊妹嫁去东平,家中无人可靠……” 他的确想找个更硬的靠山靠一靠,却一时忘了现在是什么时间。 祁清绝听了他的话,想到他所做的牺牲,面容才好转一些,冷声道:“这话,以后莫要再提!” 而门外的彭盈慧则是满面通红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身后的婢女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父亲,父亲怎的说那般话?”她跺了下脚。 婢女自然也跟着听见了,想了想,眼睛微亮,说道:“小姐,您而今的地位太尴尬了。还是老爷聪明,想到这个方法,若是能跟着定王,那可不比跟着太子差啊!” 彭盈慧脑海中浮过那男子伟岸的身影,面色更是红润几分,轻声道:“谁不想呢?可是我的身份已经不允许。难道你要定王背负夺太子之妻的骂名?” 这事,她还是想得明白的。 婢女的脸色也难过起来,却也只能劝道:“小姐,现在是不行,可将来呢?时间长了,谁还记得呢?何况,若是定王真的看中你,他会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吗?小姐,你可是除了世家之女外最优秀最好的一个了,否则,陛下怎么就选中你给太子了呢?” 彭盈慧一想,神色便慢慢好起来。 是啊,太子不可娶世家女,便选了她,因为她是最合适的,定然也是最好的。 而定王呢,不也不能娶世家女吗?那她……是不是真的有机会? 可突然间,一道倩影闪过她的脑海,让她的期待僵在了脸上。 凌泷……那个女子,不也不是世家之女吗? “阿涕!”凤凌泷打了第三个喷嚏,揉揉鼻子,皱眉道,“今天谁说了我吗?” “许是吹风了吧?”贤妃立刻命人进来关了宫殿四周的窗户。 同时进来的还有凤泠。 作为女子暗卫,她进出内宫就方便得多了。 她附在凤凌泷耳边低语几句,凤凌泷的面色逐渐就变了。 “怎么了?”贤妃与祁正廉、祁昭明三人几乎是同时询问。 凤凌泷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笑道:“太子离京,几个原定的妃子全都不会跟着了,婚约要全部取消。” “人果然都是看实际的。”贤妃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彭司马已经在给他女儿找下家了。”凤凌泷又说道。 “谁?”几人不敢相信地询问。 我的天,这个彭司马是脑子有毛病了吗?今天就给女儿找下家了?这是以为陛下不在了? “定王。”凤凌泷说着,纵是面上在笑,心里却还是生出了几分寒意。 她的人这几天自然不会错过这些人的消息,在彭家也有潜伏。 虽然以他们的身份不能靠近彭家大厅,偷听彭司马与祁清绝的谈话,但彭盈慧和婢女的交谈却能尽数掌握。 此事传到上面后,立刻便被列为重中之重的消息,没有丝毫耽搁,一路传进了深宫,传到了凤凌泷的耳里。 开玩笑,敢抢主子幸福的事,还能不及时上报? 贤妃一口茶从嘴里直接喷了出来,丝毫不顾失仪,惊声问:“什么?定王?彭司马想干什么?” “找靠山。”凤凌泷眉眼微挑,说出事实真相。 “这嘴脸,也丑恶到家了!”贤妃一面召亲近女官前来收拾残茶,一面厌恶地说道,“具体怎么回事?” 凤凌泷也没隐瞒,简要地说了。 祁正廉和祁昭明没有说话,则是一直观察着凤凌泷的脸色。 嗯……好像有些不悦呢。 看来,她和定王之间,还真的不一般。 虽然已经被证实了,可是,还是不能接受。他俩都不能接受。 贤妃嘴角轻抽,对着凤凌泷道:“本宫明白了。彭司马是太急切了,病急乱投医。” 凤凌泷轻轻勾唇。 不管是不是病急乱投医,这行为着实恶心到她了。而且,那还是彭盈慧,一个本身就让她恶心的人。 “祁浩瑞一个人上路了?”她转开话题。 贤妃也知她不想提这事,便附和道:“被贬为庶人,自然身旁不会再有太多的人。” 凤凌泷若有所思。 贤妃则对祁正廉道:“大皇子,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该出宫了。需要办的事本宫会出力,你只消派人来说一声。” 祁正廉忙起身施礼,礼貌致谢。 凤凌泷便也起身道:“娘娘,那我也回去了。” 贤妃点点头。 祁昭明则是露出满目的不舍,想跟着二人同去。 贤妃拉住他道:“昭儿,来日方长,你这般举止,莫要害了他们。” 听到会害他们,祁昭明才敛了心绪,听了母妃的话。 凤凌泷与祁正廉一同往外宫走。 直至身旁没了人,祁正廉才低声说道:“莫要为那件事挂心,是不会发生的。” 凤凌泷一怔之后,失笑道:“放心,我不会真往心里去。” 她笑得无邪,祁正廉才点点头。 二人还未出内宫便分了开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凤凌泷在城里转了一圈后,便回了风府。 景月离开后,她也不好再住定王府,便搬回严府,但更多时候还是会去风府看看。 梅园里,孟萝正笑眯眯地听凤宗图讲故事。 因着这段时间很紧,凤吟不便过来,孟萝来陪凤宗图的时间便多了很多。 而现在,她跟凤宗图说的正是外面那些案子。 见凤凌泷进来,凤宗图拿起一旁的拐杖,敲了敲地面,面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唤道:“宝儿,过来。” 凤凌泷每次听到他的称呼时,都会尴尬一下,但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老爷子,今日可好?” “好,好得很啊!听阿萝讲了外面那些事,我这心里啊,高兴着呢!”凤宗图说着说着,一滴热泪便从眼角浸渗了出来。 “您……”凤凌泷的声音也哽咽起来,伸手拭去他的泪。 孟萝惊呆了,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凤凌泷,“凌泷,我真的没讲什么啊,我,我……” 第572章 旧事前缘(3)补500字免费 她都不知道凤宗图这情绪怎么变得这么快。 “小姨,老爷子是高兴呢,您别多想。”凤凌泷忙给孟萝喂一颗定心丸。 孟萝仔细看凤宗图的神情。 凤宗图虽然眼角有泪,可面脸上确实是满满的欣喜。 “总算是查清楚了啊,赵家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最终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这是报应啊!”凤宗图显然不知道“五皇子”的事,说得很是畅快。 “还有祁浩瑞,那小子就不是当国君的料,心胸狭窄,手段低劣,真是不及正廉万分之一。真不知陛下当年如何做得如此决定。”他说着说着,既想哭又想笑。 凤凌泷忙拿话安慰他。 她清楚,对凤宗图这个老人来说,这些大事很容易引发他们深藏在心的情绪。 只有孟萝,整个人傻了眼,站在一边有些呆滞。 她都不知道,这老爷子说起京城的势力来竟是如数家珍。 再看他评价赵家,评价皇帝,那熟稔自然的口气,端的就是位居高层的人才有的啊! 她的面上不由露出了惊骇之色:这老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刚想着,她便又听凤老爷子开口:“什么时候我也想见见大皇子啊。” 孟萝再次被这句话雷到了,站在那,身子都僵硬了。 什么什么?他说,他想见大皇子? 凤宗图这是没把孟萝当外人,因为凤凌泷的信任,他自然也信任,而且,他也没有点明自己的身份。 凤凌泷听着心里既酸楚又欢悦,点头道:“您放心吧,大皇子用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拜见您了。” 凤宗图眼中才闪过喜色。 到底也是外孙啊! 孟萝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大皇子……拜见老爷子? 她拿眼偷偷再看了看凤宗图,眼里的神色充满惊骇。 直到凤凌泷喊她,她才反应过来。 在梅园用了午膳,凤凌泷才与孟萝一起走了出去。 “小姨,您这段时间可要辛苦了,店里生意要顾着,老爷子的身体也要顾着。”凤凌泷很是愧疚地握住她的小臂,轻轻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这老爷子不是一般人啊,凌泷,他,他是什么身份啊?”孟萝忍不住出声询问。 凤凌泷望着她,微微笑道:“小姨,你真的想知道?” 孟萝刚到口的话却突然收了回去,拼命地摇了摇头,“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这是她在人家府第当下人总结出来的道理,现在可得用上了。 凤凌泷失笑,原本想告诉她的话语也吞了下去。 将来,总还是会知道的。 回到自己院里,红绫、绡透与风泠一起走上前。 看着欲言又止的红绫绡透,凤凌泷挑了挑眉。 两名丫头对视一眼,却又将眼神一起投到了风泠身上,示意她说话。 风泠上前禀道:“主子,废太子已经离开东亭山了。” “他身边有很多眼睛吧?”凤凌泷反问。 “的确。不过废太子手中还是有势力的,躲开了不少势力。只是我们的人还在。” 红绫听到这,上前补充了一句:“主子,祁浩瑞现在是庶民身了,而且得罪了不少人,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要不,我们先把他抓起来?” “抓起来?不不。”凤凌泷卧在了院中的梨榻之上,双手枕着后脑,找到一个舒坦的姿势,双眼欣赏着天边的流云,懒懒说道,“为免他在路上发生意外,我们应该做的是派些人保护他。” “保护他?小姐,你没说错?”绡透性子急,第一个炸了锅,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强调了一声,“那是祁浩瑞啊,是当初的三皇子!” 凤凌泷不紧不慢将眼光转向绡透,轻轻勾唇,说道:“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我想,他而今的状态已经到了最低点,是最狼狈最可怜的时候。可你们知道吗?最惨的时候并不是报复的最佳时机,因为他所承受的痛苦已经到了极限。而在一个人得了希望之际,亲手毁去他的希望,那才是最狠的报复。” 绡透随着她的话渐渐张大了嘴巴。 狠,绝。 这是她对凤凌泷刚刚那番话的评价。 红绫眼珠一转,试探地问:“小姐是要给他希望吗?” 凤凌泷淡淡道:“必须给,只是不是现在。让他再体验一下从云端跌进谷底,并且是永不翻身的那种,才能让他记住他所犯过的错事。所以,现在得保护好他,不要让他发生什么意外。” 红绫与绡透是彻底听懂了,风泠也懂了。 她立即答道:“是,主子!我们一定保护好废太子的安危!” 凤凌泷点点头。 祁浩瑞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因为他已经废了。现在,让他一个人尝尝漫无边际的痛苦吧。 她目送风泠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这才重新看向红绫与绡透。 “刚刚你们有话要对我说,不是因为这件事吧?” 红绫与绡透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惊惧。 现在的主子简直就不得了了,在她跟前,她们根本没有秘密,其他人,也是无所遁形。 这样的强大和厉害,让两个小丫头心里腾起一股安全感。 “小姐。”红绫低声说道,“我们,想送初露一程。” 提到那个年纪小一点的丫头,凤凌泷的神情也凝固在了脸上。 院子里寂然无声。 片刻时间后,响起绡透带着哽咽的声音:“初露也是无辜的,她被凤姣诓了,还被要挟下不了船。她才是心里最苦的那个!” “哎……”凤凌泷轻叹了一声。 她心里何尝也不是为此事感到难过呢? 红绫也低低说道:“初露年纪小,又性子活泼,与同样装可爱的二小姐自然打成一片。我虽痛恨她这一点,却也能理解。” 凤凌泷望着天边的云发了会子呆,才悠悠收回眼神,说道:“初露的罪状定了吗?” “还没有。”红绫接话,“只不过定然是死罪了。而且,她是个小丫头。身为下人,在牢狱里,必然是要受很多苦的。初露从没受过苦,她一定承受不了。我们怕,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说着,红绫的眼里滴出了一行泪来。 当初她们四个女孩子是一齐被选中作凤凌泷的女官的,而她身为队伍的老大,对初露也格外照顾。 如今,初露落入这般境地,她心里也不好受。 “宗人府的地牢不好进,更别提这么多人探监了。”凤凌泷想了想,还是站起身道,“但初露,还是要见一见的。” 她说着,抬步便往风府外走去。 红绫与绡透连忙跟上。 “小姐,这只是我们的想法,我们也知道,探初露的监太难了!” “说难也不难。”凤凌泷回答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直到她们来到定王府百年沧桑的门匾前时,红绫与绡透才懂了那句话的意思。 这是要找定王求助了? 祁清绝位高权重,掌握着几乎皇室所有的机密。有他的同意,进宗人府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 “小姐,不行,这太冒险了!”红绫立刻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定王府半开的侧门处,轻却急地说道。 不能因此而暴露凤凌泷的身份啊! “我自有办法。”凤凌泷坚定地冲她一笑,毅然决然地从她身侧走了进去。 祁清绝这会儿还没回府,凤凌泷习惯性地又去了之前所住的侧院落脚。 这里的摆设没有任何改变,还保留着她的喜好,甚至于,还有侍女前来打扫过。 女子不舍地轻喃了一声后,斜倚在贵妃榻上等男人回来。 这一靠,浓浓的疲倦便袭上心来,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573章 旧事前缘(4) 待凤凌泷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屋内透进来的天光明显黯淡了不少。 她隐约感到有人就在咫尺而立。 而那股气息,用不着睁眼,她也能准确地感觉到是谁。 “回来了?”女孩子轻声说道,伸手揉揉眼,转头看了过去。 不出她所料,半蹲在贵妃榻前的少年正是祁清绝。 祁清绝身上竟还穿着官服,可见回来的时间不长,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来看望她了。 凤凌泷撑起身子,看着离自己极近的那张脸。依旧俊朗好看,只是他的双眼,布了明显的红血丝,眼底还有淡青色的阴影,让他看上去颇为憔悴,似是几个日夜都没休息好。 凤凌泷的心口浮上一丝疼痛,忙不迭地坐端正了身子,双手握住他的手,想让他在榻上坐下。 这么累了,还蹲在地上,真是不爱惜身体! 祁清绝坐到她身边,手上顺势用力,便将女子反拉进自己的怀里。 “你都不休息吗?” 凤凌泷温柔的声音中略带着责备,可那双水灵灵的漂亮凤牟内充盈着的却还是关切之色。 祁清绝笑了笑,薄唇斜斜勾起一抹弧度。 凤凌泷也才发现,他的下巴上生了一层淡淡的青须。 她不禁伸手抚上那有些扎人的胡须,“这么忙吗?都没时间管一下自己了。” “没事。”祁清绝嘶哑着嗓音开口,语气却是平和之极,“小事而已。” 说完,不待凤凌泷回答,他单手搂紧了她的腰肢,低下头,将脸凑了过去。 许是很久没有这样亲密接触了,凤凌泷本能地心里一惊竟有些紧张,想要排斥。 祁清绝也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到了近前,嗅着女子鼻息间的芬芳,也是一怔。 望着她星星般迷人的双眼,他的眸中溢上一丝深情,隐约带着些醉意,双耳,却是悄悄爬上了红晕。 想了想,他微闭双眼,亲了下去。 唇齿相交,是那甜|腻而渴|求的味道,令彼此都是身体酥|软,心随之迷失。 良久,祁清绝才愉悦地轻哼一声,松开了她。 凤凌泷看他时,只觉他的精神头比刚才要好一些了。 “这几日是为了废太子的事奔波,说起来,陛下比我还要操心。” 他算是回答了凤凌泷适才的问题。 凤凌泷笑着点点头,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废太子已经不再是祁正廉了,而是祁浩瑞。 “晚上还有事吗?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推了吧,回来好好休息。”凤凌泷开口询问。 原本想和他说去见初露的事她也给吞了回去。 他这么累了,她怎么忍心再去劳烦他? 微暗的光线中,祁清绝目光中划过一丝思索,说道:“晚间怕是还要去宗人府一趟,调些卷宗,白日里没时间过去。” 祁浩瑞被废,赵贵嫔入狱,凤姣和被她连累的凤家二房被抓,这些都不是事情本身看起来这么明了,后面涉及到的家族与相关人物,便够朝廷处理上好一阵子了。 去宗人府?凤凌泷心一动,又改变了主意。 “既是去宗人府,可否帮我一次?” “什么事?”祁清绝剑眉微扬,问道。 凤凌泷挽住他的胳膊,将脑袋放到他的胸前,避开他的眼神,轻声说道:“是红绫与绡透找了我。你也知道,被关在宗人府的初露,就是凤姝身边另一名侍女,她那日在公堂上指证了凤姣。这两个小丫头总是想再见她一面,或许是最后一面了吧。” 祁清绝皱皱眉头,说道:“初露,我知道。不管她是否有意,她逃脱不了杀害凤姝的罪名。还是别去见了,凤姝的那两个丫头倒是会找你。” 凤凌泷吐吐舌,却在他怀里轻轻摇了几下身子,“她们待我那么好,一点回报都不给,岂不是我太无情?现在,她们要的人情我又还不了,只有你能帮我还了。你说,你要不要给我还人情?” 她说着,伸手环住祁清绝精瘦却结实的腰肢,仰起小脸,努力地查看对方的表情。 祁清绝原是不想让凤凌泷再淌这趟浑水,尤其是红绫与绡透,不管以前是谁,现在都算是她的人。出了什么事的话,还得凤凌泷来负责。他自是不肯冒这个险。 可无奈,女孩子在他怀里这般娇声细语,又口口声声要他替她还人情,祁清绝哪里受得了? “要,要。”他连答了两声,垂头,将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我哪会不答应?”少年人低低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深情。 “你真好!”凤凌泷虽然拿出了美人计这招杀手锏,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这会儿,见祁清绝这般听自己的,她的心一下子甜蜜到了深处,忍不住又低喃一声:“绝,你对我真好。” 她是连“阿”字都省去了。 祁清绝被她这样柔声念着名字里的一个字,被她这般深情款款地依恋着,脑子里“轰”的一声,如烟花炸开,朵朵绚烂。 “乖。”他喜欢极了这一刻的她,拥着她,缠绵缱绻,也让自己,深深满足着。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才收拾了下,走出房间。 外面果然是天色晚了,日头落了大半,眼看着夜的黑幕便要彻底降下,定王府主院的灯笼也给挂上了。 何御厨做的膳食既好看且好吃,凤凌泷十分喜欢。 而祁清绝也让人提前安排了下宗人府探监的事。这种事由他办的话,自然是不会声张的,就连皇帝,也未必会知道这些事情。 凤凌泷当然是亲自带红绫与绡透两人过去,祁清绝还极细心地将何御厨做的食物单独准备了一份,给凤凌泷带着。 毕竟,去探监,送膳方为不失礼的行为。 宗人府的地牢一如往初,狭窄的长廊在闪烁的灯火下照得惨白。 低低的脚步声在地面上响起,让周围静得可怕的环境更添了几丝阴森。 张宗令早就在此侯到了祁清绝一行人。 他提前接到通知,听说祁清绝安排凌泷小姐探监,立刻就前前后后地给忙好了。 *** 现在的他,垂手站于祁清绝身侧,恭敬地目送凤凌泷主仆三人进了牢房深处,这才收回眼神,向祁清绝低语几句。 祁清绝点点头,便与他一同往侧室走去了。 至于凤凌泷三人,他安排了石手等人跟随,又在牢房深处,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 凤凌泷沿着长长的甬道一路而行,终于到了女监靠后的一间牢房门前。 “凌小姐,就是这间了。您要找的初露便在里面。您进去后,我在这守着。”一路是随行的牢房应了一声,后退了数步。 “好。”凤凌泷面露感激地说了一声,便领着两名侍女进去了。 至于石手等其他暗卫,不能出面,自然也跟不进去。 牢房的一角,一名身材削瘦的身影正斜靠在墙角,坐于一番乱草之中,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她微微仰起头,看向外面的时候,面上划过一丝不安来。 待她看清走进来的人竟然是红绫与绡透时,她的眼睛猛然瞪大。 几乎是本能,她三步并两步跑到了铁栏杆前,双手紧紧攥住了栏杆,将脸贴着冰冷的金属,双眼直勾勾盯着红绫二人。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初露低声说道,声音似乎都在打颤。 红绫与绡透也看向她。 初露不施粉黛,未梳头发,还穿着大一号的囚犯服,十分随意与憔悴地站在那里。 二人眼中都不由划过同情之光,轻轻叹息一声。 “你们……”初露抿抿嘴道,“不是应该恨我的吗?还要来探监做什么?” “先吃了吧。”绡透将红绫手里提着的食盒捧过来,径直提到牢房的铁栏杆处,一面说,一面动手打开了盒盖。 立刻,美味佳肴所释放出的香味传遍了这片空间。 在牢里,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伙食呢?所以,初露的肚子,轻轻“咕”了一声。 可她没有去动弹,双眼径直盯住了凤凌泷。 “赶紧吃吧,小姐的心意。”绡透催促道。 初露终是出声了,只是面色有些冰冷:“你们这么快就投了新主子,很自在吧?一点也不记得以前了吗?” “不记得以前的是你吧?”绡透立刻接过她的话,“初露,你该知道,我们今天来看你,便是理解你当初的行为。但无论如何,你都是对不起郡主的。” 初露脸色一白。 “你与二小姐好时,也没见着你多照顾我们。”绡透又补充了一句。 初露唇角轻扯:“那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勇气承认,也便没有法子做这些事。” 做戏都要做全套呢。 凤凌泷便站在红绫与绡透身后,静静看着她们交谈。 初露有些不大习惯,便转向红绫,说道:“红绫姐姐,我们可否单独说话?毕竟,涉及郡主的事,我还是不想有外人在场。” 红绫微微勾了唇,露出几分不知是怜悯还是感慨的语气:“外人?你当谁是外人?” 她转身,看着凤凌泷道:“小姐吗?” 初露的面色更是变了几分。 印象里,红绫没有这么不稳重啊! 正想着,红绫已抬步向凤凌泷走去,屈膝朝冲她施礼,叫了一声:“郡主。” 第574章 再见初露(1) 郡主?初露心中一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绡透见她一脸呆呆的模样,便知道她还没认出来凤凌泷,轻哼一声道:“怎么?你背叛了郡主,而今连郡主真身在面前都不认识了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心虚!” 她的话,让初露再次震惊。 “你们在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地问。 红绫淡淡看向她,“我们说的是,你连自己的主子都不认识了吗?” 初露如何还没听懂?那张本就憔悴不堪的脸瞬间化为了一片惨白。 她望着凤凌泷的双目陡地瞪大,里面装载着的是满满的惊骇与不可思议。 “郡,郡主,她,她不是……”她的话语也都支离破碎。 凤凌泷上前几步,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初露,按道理来说,我不应该怨怪你,毕竟,你只是听了凤姣的话。可是,那时你没有道出真相,而是帮凤姣隐瞒了事实,才有了金凤宫的大火,才让我和青丝陷入死境,这又让我没法原谅你。” 此时,她说话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声音。 那么熟悉的嗓音,很久没有听过了,缓缓被眼前顶着一张陌生脸的女子给吐了出来。 初露的双膝“砰”的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 只是,那双充满惊骇的双眼仍旧死死望着凤凌泷。 她,是主子?她,就是主子吗? “是不是很惊讶,我又会回来?”凤凌泷看出了她的情绪,淡淡勾了勾唇,“我回来,是报仇的。你看,那些害过我的人,不都遭到了报应吗?” 初露此时哪里还有怀疑? 晶莹的泪水自她的眼窝中哗啦啦地涌出来,她的唇和脸色一样苍白,死死地咬着。 “郡,郡主,奴婢对不住你!” 说完,她便伏身磕起头来。 才磕了一个,就被凤凌泷阻止住了。女子的手劲极大,透过铁栏杆,依然将初露给扶了起来。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人了,不必向我行礼。”凤凌泷摇头,“你对不住我的地方,也已经还了。” 初露擦了擦泪,不敢说话。 这“已经还了”的意思,是包括现在她的遭遇吗?否则刚才,她就不会说没法原谅自己了。 果然,凤凌泷说道:“毕竟也曾主仆一场,我虽救不了了你,却还是想送你一程。” 她说着,招了招手。 红绫立刻将地上食盒里的一壶酒并着几个酒壶取出,绡透前来帮忙,很快就斟好四杯酒,其中一杯便送到初露手里。 双手相交时,绡透感到初露的手一片冰凉。 她心中亦不好受,眼圈不由得便红了。 初露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眼睛仍然看着凤凌泷,只是有些泪眼朦胧。 “这杯酒,你喝了吧,也算了却主仆之情。将来,你到了地下,看到青丝的话,与她道个歉。”凤凌泷说着,一仰脖,将那辛辣的酒吞了下去。 初露原本的情绪便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在听到与青丝道歉的话后,再也不能控制,“哇”地一声,扑在铁栏杆上放声大哭起来。 那酒杯,却仍然被她抓在手里,酒杯里的酒水,倒是一滴没洒。 凤凌泷没有再说话,转身,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红绫与绡透看着初露的样子,想劝,却又犹豫着没有上前。 再看着凤凌泷出去,二人对视一眼,知道主子的情绪怕是也受不住。 两人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将食盒收拾了下,对着里头说道:“初露,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们会照顾好的,不会让他们在凤府受苦。” 给了初露一颗定心丸后,她们亦匆匆离去。 牢房里,再次归为沉寂。 初露停止了泪水,看着牢房外的空旷,再没了那人的身影,她的神情有些怔怔。 举手,眨眨眼,看了手里的酒水后,她一闭眼,便喝了下去。 主仆情,便随着这杯酒,散了,彻底地散了。 她,再也不是当初凤姝身边年纪最小的女官了;她,也不再是凤家的婢女了。 “小姐!”红绫与绡透追出去后,正看到凤凌泷站在拐角处,不放心地叫了一声。 “我没事。”凤凌泷声音低沉,微微一笑。 红绫与绡透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 初露是罪有应得,即便她的初心不是伤害主子,但终究她也没有救主子。 走出这片牢房区域后,三人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 外面的狱卒等到三人,忙恭恭敬敬地领她们往回走。 很快,她们就被带到地牢中央的办事区。 通明的灯烛高高掌起,光亮照在下面的祁清绝身上。 虽然他身边有不少人,但似乎所有的光芒都为他而生一般,只将他照得那么耀眼。俊美的五官即便黯沉了不少,可依然是一幅精美到让人移不开眼的工笔画。便是他随意地坐在那里,姿态也透露着浑然的霸气与贵态。 站于阴暗的长廊上,凤凌泷看着这一幕,唇角轻扬。 他处在阳光之下,而自己却身在深渊。 可这又如何? 唯有阳光,能带给她心安的感觉。 似是心念意有所动,祁清绝翻看宗卷的手忽地一顿,微抬下巴,敏锐的目光直射向长廊,看到了凤凌泷。 后者缓步走了过去。 “凌小姐。”张宗令含着一丝讨好的笑,唤了一声。 凤凌泷对他略施一礼,以示尊重。 祁清绝自她出现后,眸光便没再落在案卷之上,而是一直看着她。待她走近后,才扫了眼她身后跟着的红绫与绡透。 这两个丫头的眼圈红红的,没法掩饰去,也不必要掩饰。 谁都知道她们与初露自幼一起长大的感情,而就是这么个人,在凤姝案中扮演着特殊的角色。这两个丫头心里才是最遭痛的。 祁清绝的视线又落回凤凌泷脸上,感觉到她现在的神色格外温柔。 这本是好事,但祁清绝却弧疑地摸了摸鼻子,随后说道:“叛主之人,不必同情。” 凤凌泷的神色一僵。 什么? “我们不同情。”红绫沉声答道。 “那就好。”祁清绝松了口气。 凤凌泷这才反应过来,这厮该不会以为自己刚才是要替初露向他求情吧?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可不是恩怨不分,原则不明的人。 第575章 再见初露(2) 凤凌泷扫了眼他们手里的宗卷,扬眉问:“是不是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如果可以,我能帮忙。” 顿了一下,她又解释了一句:“找什么的话,我比较快。” 可话说完她又有些后悔了。 之所以提出帮忙,是她看到祁清绝这般辛苦,真的很心疼。但是,这话要是被祁清绝误会成自己是在打探消息,那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祁清绝果然挑了挑眉。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一名狱卒自长廊尽头快步行来,脚步声格外清晰,不一会儿便到了近前。 “王爷,大人!”他伏地行礼。 这狱卒身着的服饰与其他人不同,应该是个小头目。 大家的注意力也就被他吸引去了。 “什么事?”张宗令整容问道。 狱卒沉声禀道:“回大人的话,是凤家那个女犯,叫初露的,要见凌泷小姐。” 凤凌泷心中微动。怎么?初露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张宗令看了眼凤凌泷,说道:“既然如此,你直接将她提来便是。” 凤凌泷忙道:“不用,我去见她吧。” 初露要说的事或许是什么重要的事。 “里面总是不大好。”张宗令委婉地说道,“凌小姐不若在这等,犯人提过来很快的。” 凤凌泷想要再说些什么,祁清绝开口道:“让她去吧,本王陪着便是。” 说完,他站起了身。 凤凌泷想要拒绝,可是,若再说下去,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了。 祁清绝站起身,放下卷宗,与张宗令说了一声后,便与凤凌泷一同走进长廊。 幽暗的长廊里,凤凌泷内心很不安,她怕初露说出什么被祁清绝听见,毕竟祁清绝的耳力是极好的。 祁清绝却没有察觉,反倒对身旁的女孩子颇为照顾,一直默不作声地走在她侧前方。 突然,乱想心思的凤凌泷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慢些!”祁清绝精瘦的腰肢一转,双臂便将她扶了住。 凤凌泷下意识地挽住了他的腰,看着少年人,面上是异常的紧张。 “怎么了?”祁清绝问。 “我……”凤凌泷想着,胳膊上移,圈在祁清绝的脖颈上,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声音,“我可以单独与她说说吗?你,可以不听吗?” 说完这话,她紧张的情绪到达了顶点,连身体都忍不住有些轻颤。 是的,从来没这么紧张。 因为他离真相是这么近。 近在咫尺的初露,知道一切内幕。 祁清绝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微讶之后,眼光落在她的额头上。 那里,竟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 一瞬间,心疼的感觉蔓延而上。 “我不听,不听。”祁清绝忙拥紧了她,吻上她的耳朵,连声保证着,“我不听,也不问,你放心,莫要害怕。”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 怎么办?他能怎么办呢?一路走来,她的矛盾,他其实是看在眼里的。而正是因为她的矛盾,让他看到了她的真情真意。也正是这份情意,让他愿意为她痴狂。 祁清绝的话,犹如一股春风,抚平了凤凌泷心里的不适。 她又愧疚又难受,拥紧了他的脖颈,感受着这一刻的温存。 身后的狱卒们看到这样的一幕,早就捂着眼睛避开了。 天,太太太那个了吧! 片刻时间后,凤凌泷独自走进了关押初露的牢房。 牢房里添了灯烛,光线越发明亮。 初露双手紧紧抓着铁栏杆,望着外面。那一袭白色染黄的囚服在如此明亮的灯烛照耀下越发显出她的苍白与无力。 而凤凌泷,在灯烛下越发明艳耀眼。 “你有何话要与我说?”凤凌泷并未再走近一步,淡淡询问。 “请主子赐我一死。”初露一字一字说道。 凤凌泷一怔,显然,没想到她提出的竟是这个。 “我而今不是你主子,你唤我一声凌小姐吧。以你的罪名,本也不会存活多久了。”她说道。 初露摇头,惨笑道:“请小姐赐我一个痛快死,我多活一日便是多受一天的心罪。而且,小姐怕是根本不会明白,身为女囚,尤其是地位低下的女囚,是会遭到狱卒的凌|辱的。” 说到这,她的眼睛中慢慢渗出了一丝恐惧。 “小姐心善,赐我痛快死吧,我不想再受罪了。” 泪水,再次一涌而下。 凤凌泷抿抿唇,看向她,也有些不忍。 什么样的人都有,尤其是这个时代。 莫说是狱卒欺凌没有身份、没有背景,而且是不可能被释放的女犯人,便是大家府第里,稍微有些权力的管事,也经常拿事欺凌无权无势的仆人。 “我知晓了。”她答道。 “多谢小姐!”初露伏身致谢,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欺凌你的是哪一个?”凤凌泷突然问道。 初露抬起惨兮兮的脸,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凤凌泷的声音无悲无喜:“凤家的人,再如何也不能由他人作|践。” 她纵然与初露再无关系,但初露还是凤家的家生子。 这些人欺初露,又何尝不是欺凤家无人? 初露心里大酸,低低抽泣起来。 是她,害了这个好主子。 “是,是姓黄的那个。”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好。”凤凌泷转身出去,在跨槛之际,又回头看了初露一眼,“一路走好。” 随后,她的身影消失在初露眼里。 远处的长凳上,两名狱卒正带着一脸讨好的笑服侍祁清绝,见凤凌泷走来,才赶紧退了下去。 “好了?”祁清绝行过来,上下检查凤凌泷可有什么不妥。 凤凌泷见左右无人,便伏到祁清绝身上,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赐初露死,还是麻烦祁清绝吧。若她来做,总是会让人怀疑今晚来探监的她。 祁清绝果真如刚才所说,没有多问一句,点头道:“交与我吧。” 处死一名罪恶深重的奴婢,对他来说是小事。因为这桩案子现在便由他负责。 当晚,夜深,初露便无声无息去了。 此事也被禀报到皇帝那里去了,不过祁清绝自然安排好了一切说词,皇帝也根本不在意。 而那名黄姓狱卒,是过了几日后才死在青楼里的小妓怀里。 这自然是凌风阁的手脚了。 第576章 见赵贵嫔(1)再补500字 而宗人府地牢里的赵贵嫔,也一直要求见祁千仪一面。 祁千仪又何尝不想见一见母亲呢? 可此事,迟迟不能实现。 此事不是没有禀报到皇帝那里去,而正是皇帝下了口谕,宗人府才坚决了这一做法。 皇帝是这么说的,“纵然千仪是她生养的,可正是因为她这般心狠手辣,才教坏了朕的女儿。如今,怎能让千仪再去见那狠妇?” 他是下定了决心不让祁千仪去见赵贵嫔的。 赵贵嫔失望之后,退而求其次,托人带消息出去,要见赵家的人,要见赵聪夜。 赵聪夜,现在可以说是赵家的灵魂人物。 他虽年纪小,但脑袋瓜聪明,还有一般人难有的魄力,可以代替赵家拿主意。 赵士川与赵士海收到消息后,也有些纠结。 按理说,赵贵嫔是他们的亲妹妹,如今案发在牢,他们理应前去探望,毕竟说起来,这案子赵家也是知情者。可是,赵贵嫔出来认了罪,被万家唾弃,他们应该及时撇清关系才对。 所以,赵贵嫔想见赵家人,赵家人不是很愿意去的。 可他们心里又有些害怕,害怕赵贵嫔会说出那个秘密。 那可是赵家最大的秘密,更是现在所有赵家人的希望。 思量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还是得去探监。 他们太熟悉赵贵嫔的脾气了。 为了祁千仪,她连自己都能赌上。再疯狂的事,她又如何做不出来呢? 皇帝发话,不许任何人去看赵贵嫔,所以想去看望赵贵嫔,必须得经过皇帝的同意。 对他们来说,找赵仙姿就是最快最好的办法了。 赵聪夜为此特地进了一趟宫。 身为皇帝的宠妃,见自家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便是宁德妃等人,都是随时可以召见娘家人进宫。 容仪殿,早由赵家的势力给护住了。 赵家虽然在这次大战中受损极重,可宫里的暗势力一点没少。反倒是原来看护赵贵妃的人员们,全部转向了赵仙姿。 赵家本就是大家族,当年赵贵妃把持六宫,靠的就是这些暗势力。而今的赵仙姿,更受皇帝的宠爱,丝毫没被赵贵妃的事所牵连。所以她有心的话,在后宫完全可以一手遮天。 这让赵仙姿在后宫越发地放肆起来。 此刻的她,便穿着懒懒的便服,卧在高座上的红木椅上,听着下面的赵聪夜说话。 赵聪夜低着头,将事情说了一遍。 “探望贵嫔娘娘吗?”赵仙姿微微皱眉,“可皇帝说了不让人去啊,我若说了,怕是陛下会不喜。” 赵聪夜答道:“娘娘,您如今恩宠在身,陛下的心正全系在您身上,即便不喜,也只是那一刻的事。您只消多美言几句,多亲近陛下几分,陛下便会忘记不快。” 赵仙姿斜勾了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说得多轻巧似的! 他们赵家人真以为自己的恩宠来得那么容易吗?真以为她是靠着赵家才上位的? 如果不是她聪明,早就因为赵贵嫔所做的那些丑事被皇帝嫌弃了! 她早就在皇帝面前表明心迹,说自己与赵家并无亲情。她诉说了自己在赵家当养女时被赵家欺凌的很多事,包括被赵贵嫔与祁千仪欺凌的事。这些事也是事实,皇帝也知道一些的。 赵仙姿本就没赵家血缘,这么一说,更是与赵家没什么关系。皇帝才对她无比信任。 换而言之,赵仙姿本身也不想再与赵家接近。那个丑陋的大家族,满心满眼都是算计! 此刻,她看着赵聪夜,眼里生出了浓浓的怨气。 尤其是这个男人,赵家捧在掌心里的少年英才,自幼便聪明非凡,睿智冷静得可怕。 他的才智以及他在赵家说一不二的权力,也曾让年少的她深深迷恋呢。 多少次在夜里,她梦想着能得他多看几眼,然后以一个强横的姿态,将她保护起来。若有他的爱怜,她在赵家的地位必然是扶摇直上的。 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有给过她机会。 赵仙姿想着,人已经起身,拖着裙子的斜摆,缓步走到赵聪夜跟前。 赵聪夜半晌没听到她回答,微皱眉头。 他认识的赵仙姿不似这般深沉啊。 “这件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啊,你是来求我的吗?”赵仙姿的声音突然变得又轻又柔起来。 赵聪夜一抬头,便撞到什么柔软的东西,鼻间更是嗅到一丝奇异的香味。 他此刻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样子,便以膝盖及地,往后退了两步。 台头便看到赵仙姿弯伏着腰,含笑望着他。 她穿的本就是便服,春季的天气,衣衫单薄,这么一倾身,将里面深深的沟|壑给露了出来,就在他眼前晃动着。 赵聪夜微惊,低头说道:“娘娘,算是微臣拜托您这一件事。” 赵仙姿以往也是有些惧怕他的,可现在,赵仙姿的身份不同了。她是皇帝的女人,是宫妃。 就算这是赵家的功劳,但却不能约束赵仙姿的想法了。 若非爷爷得到消息还没赶回来,他这一刻便要转身离去了。 爷爷的话,赵仙姿一向是不敢不听的。 “嗯,求我吗?”赵仙姿笑了,突然握住赵聪夜放在身前的手,缓缓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衣内。 “赵聪夜,你难道不觉得我很美吗?”她问。 赵聪夜的手摸着那雪白的柔|软,一瞬间脸色胀得有些难看。 “娘娘,自重!” 他说着,却觉得有些头晕眼眩。 那股不知从哪飘出来的香味,一丝丝传进他鼻里。 “自重么?”赵仙姿唇角勾起恼怒的笑,只是嗅着那香味,也有些难以忍耐了。 谁又知道,皇帝的身子早就不行了,唯一与她洞房的那夜,也是靠着这特殊的香的。 这香,能令年迈的皇帝重振雄威,更何况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呢? “你就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吗?”赵仙姿说着,右手一扯,便将衣衫褪去了大半,露出雪白晶莹的大半身子,整个人如八爪蛇一般缠到了赵聪夜的身上,低低喃着。 赵聪夜原是顾忌着她的身份,没有撤手。这会儿,就算他想撤离,也是不能了。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令他大口喘息起来。 那温热的气息、柔软的触感、娇俏的话语,让他的身子火热起来。 赵仙姿无疑是个美人,不是他不感兴趣,而是他不能。 作为赵家的接班人,他有着异乎寻常的理智,知道赵仙姿的使命,所以不会轻易沦陷。 可现在…… 赵仙姿在他身体之上来回磨蹭着,嘴里发出撩人的轻吟。那股没能被皇帝满足的欲|望让她整个人都有些疯狂。 赵聪夜的脑海“轰”的一声,最后的理智也失去了。 他红着双眼,腰上一用力,便将赵仙姿反压在了地上,大手撕碎她的衣衫,如恶狼般拱了上去。 那坚硬的年轻身体,让赵仙姿发出一声极其满足与畅快的低吟。 那媚|骨的低吟,更是加快了赵聪夜的沦陷。 男人,是不可以随便撩的,尤其是燃着情香的时候。 在这深宫之中,他们似乎都知道赵家所有势力在外面,皇帝又是午睡的时候,不会过来,便肆意放纵了自己。 一场欢愉之后,赵仙姿双颊通红,眼睛亮得惊人。 那股香气淡掉,赵聪夜的理智也回了来,虽心里极悔,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也很享受。 可是,只能有这么一次。 因为,她是容妃,是皇帝的妃嫔。 他甚至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自己会失智。 “现在,可以了吗?”他咬牙问。 “可以。”赵仙姿笑了,像个纯情的小孩子般。 很危险啊! 这事很危险,却让她尝到了特别的滋味。 第577章 见赵贵嫔(2) 赵聪夜走出容仪殿,外面大好的日头照在他身上,一切如旧。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回头再看了眼气派的殿门,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冷。 有了赵仙姿的帮衬,他果然如愿进了宗人府地牢,见到了赵贵嫔。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出来认罪。第一自然是为了千仪,但更多的是为了赵家。”赵贵嫔缓缓说道,“如果我不认这罪,陛下是不可能真的对祁浩瑞动刀。只要祁浩瑞在一天,赵家便出头不了一日。我所做的牺牲,你们知晓吗?” 她现在已经被废黜了妃嫔之位,自然不能再自称“本宫”了。 赵聪夜一脸严肃地点头。 “您所做的牺牲,赵家心里清楚。只是,赵家在这次事件中也受损严重,正处于恢复期,也帮不上千仪县主什么忙。” “待事成之后,我要千仪离开刘家,重寻一门如意婚事。而刘家,不可留。”她一字一字提出自己的要求。 赵聪夜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却还是答道:“好,小侄记住了。” 赵贵嫔冷笑一声,补充道:“你别嘴上答应得好听,一出我这里就给忘了。没错,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命运,但不代表,除了我,就没人监督你们。赵家的秘密,可不止我一个人知道。” 说到这,她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淡淡接道:“这个秘密,我告诉了一些信得过的人。若是这期间,千仪出了任何意外,这个秘密都会曝光于众。我对赵家已经问心无愧了,相信赵家也不会让我的女儿受苦。” 这是她自首前就安排好的。 那人若能成功登基,自然会护住千仪,毕竟,自己可曾是扶持他的人。 所以,她需要保证的是在那人登基前千仪的安全,这就要靠赵家了。 说实在的,她并不是很信得过赵家,所以才有此安排。 赵聪夜的面色变得很难看,自是没想到赵贵嫔还来了这么一手。但他也只能点了点头,“放心。” 看来,还真得费些心思保住祁千仪了。 这一招,果然狠。 接下来数十日,京城中风平浪静。 只是,这风平浪静是表面的,内里深处的漩涡依然剧烈地旋转着。 所有的事,都在等待一个爆发点。 东平与大夏的联姻便是这爆发点。 这场联姻大事,如何会不重要?如何能在这关头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坏了福气? 不过是太子一案,还未见血呢,就已经引起东平国的不满了。 东周皇帝亲笔来信,质问大夏国君,这两国的联姻还要不要继续?要继续的话,怎么把老丈人给召了回去? 彭大将军因为大女儿的事连日里赶了回来,耽搁了送嫁,却导致迎亲队伍的意见了。彭盈秀的送亲队进了东平国边境城后,便一直滞留在使馆内,没有让进京都。 这倒像极了当初来迎亲的队伍一样,一直留在大夏,没有任何动静。 只是现在着急的是夏帝了。 经过几番交涉,最终夏帝给出了准确的消息,让定王与彭将军赶往平都,完成两国联姻的大事。 凤凌泷也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个消息,微微吃惊。 她也没有在府里多呆,而是赶到悠然酒馆,找温恭如商议。 “此次为何要定王送行?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她问温恭如。 温恭如坐在靠窗的小座上,抱着酒壶,醉眼朦胧。 只是朦胧的眼神里却闪过一抹精锐之光,他吧嗒了下嘴,低声说道:“废太子的事倒没什么文章可做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大皇子。大皇子虽然被皇帝严重打压,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可若凤家当真得了势,大皇子归位不过迟早的事。” “我三舅舅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估摸着就这两天。”凤凌泷沉声说道。 “对!”温恭如拍了拍桌子,说道,“对!” “怎么?”凤凌泷挑眉。 “前往东平,必须要从边境过。而凤家这么多年的兵力都在滚州一带。我想,定王送嫁是假,去检查这一带的兵力才是真的。”温恭如回答的声音很是肯定。 凤凌泷心里也是灵光一动。 的确,这一带正是凤家反军活动的频繁区域,祁清绝虽有人手布置在此,但也及不上亲自走一趟的好。 “凤家军队大权都在三房那一支,却因为大皇子被放出来丢失了大半。剩下的也不成气候了。”凤凌泷沉吟道,“倒是凌风阁,我得嘱咐他们这段时间收敛些。” 若是不小心被当成反军打了,她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定王东上,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即便那人是她最为亲近的祁清绝。 “主子要离京的话,还是等凤将军回来。”温恭如建议道,“虽说在老主子的授意下,我们也开始和凤世子接触,但凤世子到底年幼,老夫怕他压不住任何意外,凤将军倒是可以。” 凤吟经常见凤宗图,后者自然将从前没有教过他的东西抓紧时间说了,其中便包括梅花军的存在。 自古以来,凤家家主与内定为皇后的郡主才知道这支秘密势力,凤吟作为下一代家主,必须了解的。 凤吟也在接触了梅花军后,才认识到凤家的力量究竟有多逆天。 不过,在温恭如、姜流和谢成三个老奸巨滑的狐狸面前,凤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稚嫩和不足,可偏偏,这三个老家伙一面嫌弃他小,一面却对年纪比他还小的凤凌泷言听计从,一副崇拜的模样。 好吧,他承认,这个妹妹简直不要太厉害。 凤吟心里亦是对凤凌泷敬佩不已。 “好。”凤凌泷与他又商定了一些近期行事的注意点,才回到严府。 开年这么久了,她早就给严英夫妇拜过年,并且搬了回来。 这会儿是午休时间,严府里的主子都在小憩,并没人注意她的动向。 凤凌泷默默回了房,收拾了下榻上的春季薄被,正想着要不要也睡一会儿,外头便响起脚步声。 “小姐,定王来了。”绡透的声音低低响起。 凤凌泷心中一震,这么快? 第578章 凤将军归来(1)补500字 想到他或许是来告诉自己将要远行的事情的,凤凌泷心中一时喜一时忧。 喜的是消息放出来没多久他就来找自己,可见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没有其他人可比;忧的是,他这一出京,自己何时才能见到他。又或者,是以凌泷的身份见到他。 因为,她也不可能留在京城的。 祁清绝很快便走了进来。 一进来,他就看到凤凌泷抱着薄被,赤足站在地面的毯子上,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 他眉头微蹙,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去,拦腰抱起她,埋怨道:“你都不怕冻着吗?这是没睡呢还是睡醒了?” 说着,他把凤凌泷放到贵妃榻上,拉起薄被替她盖了。 “还没睡呢。”凤凌泷拉住他的手,很自然地倚在男人结实的胳膊上。 “嗯……”祁清绝拥住她,应了一声,便没有再接话下去。 室内一片静默。 凤凌泷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终是忍不住微微抬头,望着他的面色,问:“有什么事吗?” 祁清绝低着脸,看着那双琥珀似的灵动双眼,轻轻说道:“我要去东平了。” 凤凌泷没作声。 “盈秀郡主与东周的婚事要在东平操办,因着彭将军回来了的原因,暂时僵住了。陛下让我过去致歉,操办完婚事再回来。” “要好久吧?”她问。 “嗯。”祁清绝没有否认。 凤凌泷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依赖了一些。 “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你不要乱跑,也不要乱惹事,尤其是风府那边,不要惹出什么动静来。你要知道,我在千里之外,根本照顾不到你。”祁清绝嘱咐她的语气染着淡淡的不舍。 那么久的时间看不到她了呢。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凤凌泷心中亦是万分不舍,吐出了这句话。 这一刻,她的内心里没有半分算计,有的只是纯粹的不舍。 她不想离开他那么久。 没有了祁清绝的夏都还是夏都吗?她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心里便空落落的。 祁清绝一愣,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问道:“你也要去?” “嗯,我不打搅你的。我也习武,体质很好,也能保护自己。而且东平国我没去过,就算去游玩一趟了。”凤凌泷拽着他的衣角边轻声说道。 “这一回会很辛苦。”祁清绝虽然对她的提议很心动,却还是认真地劝诫,“我们在东平呆不了多久,办了婚事就回来。大部分时间都要耗在路途上,很枯燥也很累。” “有你在,不枯燥也不累。我不想和你分开。”凤凌泷抱着他精健的腰肢,微笑着说道。 轻轻一句,便软了祁清绝的心。 “好。”他几乎是立刻答应了下来,“我也不想离开你。” 凤凌泷笑得更愉悦了,抱紧了他。 “你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就走。你要带侍女吗?带一个吧,要不然路上没人照看你的起居。侍卫我会安排好,你只带生活用品。”祁清绝虽然觉得赶路会很辛苦,可一想到与她同行,心里承载的满满都是喜悦。 就如她所说,有她在,不枯燥也不累。 “明天就走吗?能不能迟上两天?”凤凌泷有些犹豫地询问。 她还想等凤隽雅赶回京城呢,应该快了。 “有事?”祁清绝问。 沉默了一下,凤凌泷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我想等凤将军回京,见他一面。” 连凤老将军的事她都没瞒了,何况凤将军呢?祁清绝应该不会觉得惊讶。 果然,知道凤宗图在她那里的祁清绝又如何不能理解呢? “原是如此。好,那我便和陛下说一声。正好,我也等他回来吧。”祁清绝应了。 “绝……”凤凌泷心里满是高兴,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 祁清绝的唇角弯上一抹笑,随后眼光复杂地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帝批准了祁清绝的请求。 而就在当天晚上,凤隽雅便连夜赶了回京。 第一时间,凤凌泷与凤吟都收到了消息。 而宫里的陛下与定王等人收到的讯息却要晚上一步,因为凤隽雅用了些小伎俩,提前回京了。 他所为的,自然是凤宗图了。 深夜,风府梅园,高举的两盏红灯笼映照着长廊下的台阶,浅浅淡淡地投下一片阴影。 屋里的烛火也是微弱之光,不引人注目。 只是,笔挺着身姿跪在地上的凤隽雅还是能清晰地看见老父亲面上的条条皱纹。 “父亲。”堂堂七尺男儿泪如狂泉,浸润着被一路风刀霜剑割裂开的粗糙皮肤,那背,却跪得笔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凤宗图拄着拐杖点地,眼圈红红,声音哽咽。 凤隽雅望着父亲的神色,悲喜交加:“果真是好了,是好了。儿没想到还能与父亲这般面对面交谈,简直是天佑凤家,天佑凤家啊!” “是天佑凤家,把阿姝还给了我呢。”凤宗图亦是连连点头。 “阿姝!”凤隽雅转头望向门边的女子。 凤凌泷自然卸去了妆容,露出如水莲般清新美丽的五官,含笑看着他,唤道:“三舅舅。” 凤隽雅的泪再次落了下来,冲她招手:“阿姝,过来。” 凤凌泷便朝他走去,跪坐到他身侧。 凤隽雅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虽然动作很轻,还是有些微的粗糙感滑过肌肤。 “你还活着,真好。”凤隽雅感受到她的真实存在,泪水自眼角蔓延而出,“我真怕你母亲有一天找回来,问我要她的女儿。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她。” 说着,他的哽咽声更重了。 一时不知,他的泪是为凤凌泷的多些,还是为她母亲的多些。 “她还知道回来吗?”凤宗图拿着拐杖再次敲了敲地面,声音冷峻中却也听出了悲意。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明明是喜事。”凤隽雅擦了擦泪水,止住话题。 凤吟走上前道:“父亲,您车马劳顿,还是先休息一夜,明日再叙旧,如何?” 他可是担心父亲的身子。凤隽雅瞪了他一眼,拍拍胸脯道:“你父亲铁打的身子哪这么容易就倒?我是要与父亲多说会子话的。” 转而他又问凤宗图:“父亲,您累吗?” 凤宗图摇了摇头,毫无困意。 凤凌泷见状,笑一声,起身吩咐守在外面的红绫,让她去将提前熬好的药汤热一热送过来。 喝了药汤,众人的精神都焕发一新,身体上的疲倦也去了大半,谈话也更起劲了。 红灯内的长烛,燃得越来越短,凤凌泷终是趴在旁边的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已经在侧房里的小榻上了,窗外透进大好天光。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张嘴就问:“什么时辰了?” 红绫推门进来,答道:“小姐,快午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凤凌泷讶异道。 “是小姐的药膳做得好。”红绫笑道:“让人倍有精神,却又不至于睡不着,反倒睡得更香。” 凤凌泷笑了笑,披衣起床,问她:“那外公和舅舅他们呢?” “老爷子和凤将军也刚起来没多久,精神头正好,用了膳后在散步呢。” “嗯。”凤凌泷唇角弯起一抹温暖的笑。 这情形,倒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祁清绝那边呢?可有消息?”凤凌泷问。 这一夜,她可是没有呆在严府,而是又回了风府呢。 “倒是没有。不过,凤将军说他午后便要回凤府,皇帝得知消息后必然立刻就要召他进宫。”红绫说道。 “我知道了。” 凤凌泷洗漱好后,便去见了长辈。 果然,凤隽雅午后便离开风府,回了凤府,也向整个京城宣布了他的归来。 第579章 凤将军归来(2) 凤隽雅回来后立刻就获得了不少人的关注。 只不过,这些关注都是放在凤家老爷子被调包一案上,真正来往的人与当年凤家鼎盛时期少了一半不止。之所以说少了一半,是因为还是有一些与凤家交好的家族陆续派人来凤家拜见。 不过,这些也都是凤家下面人去处理了,凤隽雅是没有这个时间的。 而今,偌大的凤府,主子凋零,只剩下他这一支嫡系独居于此。 望着往日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却再没了赏这花草的并肩男女。一股说不出的沧桑感浮上凤隽雅的心头。他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三爷。”新上任的凤管家快步朝他跑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嗯,什么事?”凤隽雅冲他微微点头。 这管家也是自凤家二房全部入狱后,重新推出来的一名老人,故而对凤隽雅颇有感情,一脸担心地说道:“陛下宣三爷进宫,三爷,您看……” 凤隽雅给了他一抹令人安心的笑容,答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安排下车马。” 面上如此镇静,他心里还是浮上一丝苦涩的味道。 皇帝么,那个凤家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龙子,最终却将手探向他们凤家的么? 想法万千,凤隽雅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番,骑马进了宫。 皇帝依旧是他的老套路,先是对凤隽雅连年在滚州的军队工作进行了褒奖,随后便严肃地谈到此次新旧太子一案的事,指出了凤家的严重过失,也算是再当面解释削凤家兵权的事。 凤隽雅顺势问了一些最近事情的始末。 虽然皇帝与凤家势如水火,可光对他们二人来说,却是不陌生的。 打小,他们就常在一处读书玩乐,也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可随着年月已久,皇家与世家的矛盾便分开了两人。 现在再见面,除了那淡淡的熟悉感外,二人真的只剩下君和臣的身份。 凤隽雅看得还要开些,故而向皇帝打听事情也很自然。倒是皇帝,开口前总是要经过深思熟虑。 也或许,皇帝并非对那段岁月无感的,从而迟迟没有撤去凤隽雅的职务。 皇帝一面让他加紧调查凤宗图一案,一面让他去定王府,与定王商议滚州军队的交接之事。 凤隽雅在临走之前,终是请皇帝恩准他去宗人府的地牢探望凤家二房。 皇帝同意了,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凤家而今的情况,真是糟糕透了啊! 凤隽雅回到凤府后,凤凌泷那边便递来消息,询问情况。 后者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凤府这边,只待京城稍微安定下来,她便随祁清绝一同去东平。 凤隽雅在滚州时,与凤吟是书信来往的,信上所交流的内容也不多。故而,他只知道这个侄女儿还活着,本事比之前大。 是啊,要不是本领大,如何能存活下来,又如何能救出凤宗图? 只是,他还没切身体会过她办事时的魄力。而今次,见凤凌泷关注他的动静那么及时,凤隽雅心里也不禁生出几分欣赏之色。 他也顺便让暗卫带回自己要去定王府和宗人府的消息。 其中,定王府当然要先去了。毕竟,这是得讲究个吉时的,不像宗人府,晚间过去也是一样。 说起来,凤隽雅也是头一回来定王府。 他自记事起,便长年在外带兵。即便在京城时,世家子弟又如何会与定王府来往呢? 他犹记得,老定王当年风神俊朗却又不易亲近的性子,定王府更是日日谢客,连普通官宦也不得随便踏入。 此刻,望着恢宏气派、沉稳大气的王府匾额,凤隽雅颇有感慨。 出来迎接他的是窦伯。这位老人家面上含着浅淡的笑容,彬彬有礼地引他往会事厅走去。 会事厅实则就在主院隔壁,方便定王见客。地理位置与凤凌泷之前住的侧院相对而立,遥遥对望。 凤隽雅正跟在窦伯身后过去,猛不丁从斜刺里走出一个人。 “凤将军。”女子含笑的声音传来。 凤隽雅一愣,抬头便看到了凤凌泷。 虽然凤凌泷现在是易容状态,不过他出风府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她,所以认得出,不免有些吃惊。 他知道这丫头曾找定王救了凤副将,却没想到,她竟这般大剌剌地出现在定王府。 这也太…… 正想着,凤凌泷却已给窦伯使了个眼色。 “窦伯,我一直崇敬凤将军的为人,可否让我带将军过去?” 这话自然只是场面话,她适才便与窦伯沟通过了。 窦伯笑着点头,顺势领人退后。 凤隽雅更觉不可思议。 这丫头,怎么在定王府还如此心大?连定王府的老管家都敢使唤? 偏偏令他无言以对的是,一向话不多却不代表规矩不多的窦管家竟然还听了她的话? 他正发愣,凤凌泷却笑着开口,声音悦耳:“凤将军,请跟我来。” 凤隽雅只是被收了兵权,头衔却还保留着,是个空头将军罢了。 凤隽雅走在她的侧前方,习惯性地打量了下四周,见四周再无其他人影了,心里也很纳闷。 这定王府的人说走就走,这是多信任这丫头啊! “你也过去?”他不由得问。 “嗯。”凤凌泷放低声音答道,“你们谈你们的。” 凤隽雅“嗯”了一声,便随着她到了会事厅。 祁清绝身着家常服,一脸淡定地坐在大厅上方,一面斟茶,一面等他。 “王爷,凤将军到了。”凤凌泷走进来后说了一声。 祁清绝知道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凤隽雅,所以看到她领路丝毫都不惊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哎,她留在京城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可是,他又能怎么说呢? “请凤将军上座。”石手从一边走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并且充当了小厮的角色,拿起一旁早准备好的茶具与开水,开始斟茶。 “我来吧。”凤凌泷行至他身边轻声道。 石手看了她一眼,倒真的就让了给她,自己默默站到了祁清绝身后。 他已经习惯了做祁清绝的影子。 第580章 凤将军归来(3) 凤凌泷是茶道老手,斟茶行云流水,很快就将新茶给高座上的两人端了过来。 她先将茶放在凤隽雅面前,以示对客人的尊敬,随后再将香茗放到祁清绝手旁,有些心虚地抬了抬眼,偷看他的脸色。 原以为祁清绝就算不表示出来不悦,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可她没想到,少年人唇角却挂着意味不清的笑,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 凤凌泷一怔,拿着个空托盘便站在了那里。 这笑,可不寻常啊,有问题。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脸,以为哪不妥。 祁清绝轻笑出声,冲她摇了摇手,说道:“你先去看看书。” 这是要赶她走了吗?凤凌泷杏眼一瞪,很是不满地看了祁清绝一眼,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捧着托盘退了出去。 哼,有什么话她不能听的嘛! 她却不知,凤隽雅在一旁看得都呆了。 这,就这样站在定王面前一动不动也行?居然还瞪了定王一眼?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活泼了? 定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幼稚了? 他想来想去,也只能用“幼稚”两个字来形容祁清绝,因为想不到更好的。 实则,老成和沉稳掩饰去了祁清绝本就该是烂漫的少年的真相啊! 待凤凌泷退下后,他才转眼看向祁清绝,苦笑着叫了一声:“定王殿下。” “滚州那边辛苦了。”祁清绝开场的方式与皇帝没什么两样。 凤隽雅脸色一白,抿抿唇道:“我已经打算今天就去兵部办理交接了,王爷可要同行?毕竟滚州那边的事务,您最熟悉。” 这场交接,其实就是将滚州营大半兵力交与定王,让兵权在世家与皇室间做一次倾斜罢了。 “叫石手跟你走一趟就好了。”祁清绝淡淡勾唇,“其余的事他会安排好。” 滚州那边本来就有定王的兵力,其实无需做太多部署,主要是兵部交接的手续有些麻烦罢了。 “嗯。”凤隽雅又问,“那关于滚州那边的事,王爷可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他表面沉静,其实内心深处格外不自在。 毕竟,是涉及降职和削权的事,有谁能真正做到一点都不在意呢? 祁清绝便问了他一些关于凤家军力布置上的问题,便于他日后接手。 两人正聊着,凤凌泷的身影又出现在会事厅里。她蹑手蹑脚的,生怕踩出了脚步声,实则根本就听不见一点声音。 而凤凌泷的右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茶炊,正是刚从小厮手里接过来的。 她缓步上前,耳朵则聚精会神地听二人说话。 祁清绝看到她时却已住了口,眼光射向石手。 石手会意,忙走下台阶道:“凌小姐,我来吧。” 说着他就要去接茶炊,却被凤凌泷灵巧地闪开,笑着拒绝:“还是我来吧。” “别争了。”祁清绝眼里闪过一丝紧张的情绪,站了起来,指着茶炊道:“给石手,太烫了,要是烫到你就不好了。” “额?”凤凌泷没想到他关心的是这点,怔愣间,茶炊便被石手轻盈地接了过去。 她站在那里一时又有些手足无措。 “过来。”祁清绝冲她招了招手。这一回,倒是没喊她出去了,估摸着也知道凤凌泷的小心思。 凤凌泷大喜,忙三步并两步走到祁清绝身后,站到石手刚才站着的位置。 祁清绝冲凤隽雅露出微微一笑,说道:“本王知道你们认识,就没有作介绍。” 凤隽雅正震惊于祁清绝对他侄女儿那难掩的关心之情,乍听此言,心中更是一动。 定王居然知道…… 他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只能讪讪陪笑。 祁清绝却没错过他面上的表情,反倒像认真打量了下,才舒展开眉头,继续说起刚才没有结束的话题,丝毫不因为身后多了个凤凌泷而有所隐藏。 凤凌泷听得也极其认真,凭借他的三言两语在脑海里构画出相关的兵力布置图。 相反,凤隽雅听得完全不似起初那般用心了,他的心思不时飘到凤凌泷身上。 定王这么不顾忌人真的好么?他对自己的侄女儿这心思非同一般啊! 胡思乱想间,这场对话也走向了尾声。 凤隽雅虽然还没想出那么多问题的答案,还是及时起身,告辞道:“定王,那下官便去兵部办理交接了。” “好。”祁清绝点头。 凤凌泷忙笑道:“那我送凤将军出府吧。” 祁清绝却拉住了她:“石手跟他一起去兵部呢,用不着你送。” 许是怕她跑了,凤凌泷这一抓有些急,直接握住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那温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荡。 凤隽雅的视线没法不落在那突然握在一起的手上,眼睛直接瞪圆,几乎是费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失态。 他咽了口口水,说道:“那下官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飞一般地走了出去。 而今,他空有将军头衔,没了将军实权,在品级上也是低于祁清绝的,所以自称一声“下官”。 凤凌泷又羞又愧,垂下了头,脸颊上早飞满红云。 祁清绝原本没在意,可看到她如此,唇角不由浮上笑意。 “刚才不是巴不得跟着我?连小厮倒茶的活都被你抢了?”他踱步到凤凌泷面前,故意问道。 凤凌泷抬着通红的脸,斜斜瞪他。 那样的神情,却是可爱之极,叫祁清绝心里极是爱怜。 “好了,不逗你了。”他自然地将凤凌泷的另一只手也握了住,低低笑道,“只是我没想到,你还真有定王府女主人的架势,把第一杯茶端给了凤隽雅。” 他说到这,眼角眉梢都忍不住浮上满足的笑意。 凤凌泷一怔之后,那本就红扑扑的脸更是烫得不行。 什么什么!在大夏,斟茶的礼仪确实是主人家先给客人家,可她也是下意识的动作,怎么就是定王府女主人的架势了呢? “还说不逗我!”她忍不住吐出一句。 “喜欢。”祁清绝腕部一用力,便将她带进怀里,声音也飞扬了起来,“我喜欢。” 凤凌泷虽被他逗得有些心绪凌乱,可也不得不说,心也泡在了蜜罐子里,甜得惊人。 第581章 凤将军归来(4) 凤隽雅离了定王府后,与石手去兵部交接事宜。 路上,他脑海里浮现的依旧是刚才在会事厅内发生的一幕幕。半晌后,他终是忍不住了,旁敲侧击地向石手打听道:“石大人,王爷与凌泷小姐很好啊。” 石手淡漠地望着他,声音平淡:“凤大人想说什么?” 凤隽雅有些尴尬,却还是陪着笑容,“我只是很少见定王待人这般好过。” “那是自然。”石手提到此事,即便不想提太多,也还是忍不住扬了扬眉眼,“凌小姐是我们未来的定王妃。凤将军可莫要有什么旁的想法。” 什么?定王妃? 凤隽雅张大了嘴,“啪”的一声,他竟是直接被脚下一粒石子给绊了个踉跄,险些摔倒。 虽然没有摔个跟头,但以他的身份来说,已经是非常失态了。 石手皱皱眉,声音凉了几分:“凤将军可莫要打我们未来王妃的主意。” 他与祁清绝一样,所担心的实际上是怕凌泷小姐被人利用,所以这会儿看凤隽雅的眼神都带着莫名的敌意。 “没有,没有!”凤隽雅忙摇头否认,将适才震惊的情绪给抹了平。 定王妃? 连石手这样祁清绝身旁一等一的得力助手、重要人物都承认阿姝未来定王妃的地位了?那定王一定是发过准话了。 这……这要如何是好? 定王府和他们世家可是世代不通姻的啊! 凤隽雅脑海中胡思乱想着,连和石手在兵部办事时都还不时想到此事。 “凤将军是要去宗人府探监吧?”从兵部出来后,石手开口询问。 “确实。”凤隽雅答道。 “王爷已经知晓此事了,让属下陪凤将军同往。”石手说道。 “不敢有劳石大人。”凤隽雅赶紧答道。 他心里则是苦笑一声。 陪往恐怕是假,这是要监督他吧? 石手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弯了弯唇,“不劳烦。凤将军不在京城久呆,怕也不知道,宗人府的那帮小鬼们其实比较难缠。属下带王爷的命令过去,会好办一些。属下也只是帮您通融一下,并非要跟您进去。宗人府自有规矩,我们王爷还是很放心的。” “多谢定王。”凤隽雅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这明显是定王的好心了,而不是什么监视,他略显粗糙的面庞因愧疚而浮上不自然的红色。 待到了定王府,果真如石手所说,他一路开道,前进得十分顺利。 而在凤隽雅进重监区前,石手便告辞离去了。 幽暗的牢房里,凤二爷盘膝而坐,靠在墙上,面色发黄,显然在这里呆得十分不好。 而凤经,一向高傲的凤家二少爷,则在牢房里焦燥地踱来踱去。 豁然间,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凤隽雅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铁栏杆外。 “三叔?”凤经眼尖,一下子看到了他,也极为震惊。 凤二爷闻言,“嗖”地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三弟!”他直接扑到了铁栏杆上,看向凤隽雅的脸容充满了期待。 只是,凤隽雅看向他们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不是来救你们的。”他淡淡说道,“你们二房做的事情太没有人性了。” “这都是凤姣那孩子自己的歪心思,我们也是被她骗了啊!”凤二爷苦着脸叫道。 现在,他倒是把责任推得干净了。 “是吗?那发现父亲不见了,凤府那个只是替身时,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反倒告诉了陛下?嗯?”凤隽雅提起此事,眼睛一眯,声音陡然凉了几分。 凤二爷结结巴巴起来。 凤经则说道:“那,不是这样的,我们也不知情……” “你爹都不敢对我撒谎,你敢?”凤隽雅蓦然横他一眼,声音洪亮,震得凤经耳膜都疼。 他本就是长年纵马关外的,这脾气一发出来,凤经也被吓得瑟缩了一下,话也编不下去了。 “隽雅,此时不是置气的时候。”凤二爷知道瞒不过他这件事,便转开话题道,“现下最重要的是父亲的下落。父亲身子本就不好,现在生死未知,我想,你一定十分担心吧。” 他说着,眼眶都红了。 “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去找父亲?你要活动活动,让人将我们放出去啊。” “用不着。”凤隽雅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父亲我自会寻找,不需要你们!” 找?根本不用找。但他是不会告诉这两个人的。 凤二爷闻言,脾气也上来了,恼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今儿来这里是要干嘛的?嘲笑我们吗?” 凤隽雅冰冷的眼神看着他,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三房正式接管凤家了。没有二房的凤家,其实也挺好。” 那一日与老父亲、儿子、侄女相处,他反倒觉得四周清净多了。 “你!”凤二爷被他这话气得猛翻白眼。 这人来牢里,竟然就是告诉他们他要接管凤家了? 这……赤果果的挑衅啊! “你等着,凤隽雅。”凤二爷也不与他装了,眼光中闪过一抹凶狠的神色,“等我出去吧,以我的罪名不会判死。凤家到底是谁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一把拉开凤经,不允许他再趴在栏杆上与凤隽雅说话。 “我等着。”凤隽雅淡淡一笑。 等着你见到老父亲的那一天,等着你见到阿姝真容的那一日…… 他是很想很想把事情真相立刻就告诉这对父子的,但是,不能。他只能等。 从宗人府出去的凤隽雅终于松了口气。 现今的他,只是个挂着将军头衔却无所事事的闲将了。 他可以去见祁正廉了吧? 而这事,凤凌泷早就提前谋划好了。 在她离京之前,自然是要祁正廉与凤家人会个面的。这样,祁正廉有什么问题的话,也能及时得到支援。 此次的秘密会谈安排在了云楼。 云楼最偏僻的包厢四周,布满了精兵卫。 他们隐藏在暗处,却对四周的动静虎视眈眈。 不多时,一名穿着朴素却不失贵态的女子笑意盈盈地搀着一位老人走进云楼,在她身旁,还跟着两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子,一手一个,拉着老人的衣襟。两名简随也是笑眯眯地与掌柜的交流。 这样温馨的一大家,丝毫引不起他人的注意。 第582章 凤将军归来(5)最后500字补 这间包厢的地理位置也是云楼中最好最隐蔽的一个。 孟萝一路搀扶着凤宗图上来,虽是与两个孩儿说笑,面上的神情有几分轻松,可她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从风府出来,她敏感的直觉便告诉她,有很多双眼睛在盯视着他们。 进了云楼后,这种感觉不消反增。连前来引路的伙计,看他们的眼光都似乎不太一样。 孟萝皱了皱眉,又甩甩头,才将这种奇怪的感觉抛了开去。 不管那么多了,今天的她来云楼可是有目的的,那就是按照凤凌泷的吩咐将老爷子带过来,然后听从云楼里的安排即可。 很快,他们便被带进了那间包厢。 孟萝在进门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门上的名牌。 那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心中掠过惊讶。作为梧桐栖的老板娘,而今的孟萝可不比当初了,来这云楼也不是一次两次,如何不知道这些包厢的名字各个都饱含学问?这间包厢竟然没有名字……真是怪哉。 进了包厢后,望着明显不同于其他包厢的摆设,孟萝亦是暗暗心惊。 这里的摆件样样大气高端,随便拿一件出去都是价值连城。说这里是包厢,还不如说是个私人贵地。 孟萝轻轻啧了啧舌。 果然,很多地方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以她的身份怕是永远都不会被人告知的吧? 梅园中的四名侍卫悄然现身,紧跟着凤宗图鱼贯而入。 他们侍侯着凤宗图坐下,斟茶倒水,分工明确,行动迅速,并且偌大的包厢里竟听不到一点杂音。 孟萝也因这凝重的气氛而心跳快了起来。 她咽了口唾沫,问凤宗图:“老爷子,您看,要不我带两个孩子下去转一转?孩子吵,怕是吵到您了。” 她说着,看了眼正围着凤宗图膝盖玩耍的如意与喜宝。 凤宗图却笑着摇摇头,一只大手和蔼地抚到如意头上,怜爱地抚了抚,说道:“不用,我很喜欢孩子。凌泷的意思,也是让你先留在这儿。” 凤宗图很自然地提到凤凌泷。 在风府,这个名字是出现最多的。 孟萝一怔,显然没想到凤凌泷竟会叫她也留下。 她感觉到,这并不是一次平凡的出行。 就在她屡次向房门外张望时,那道期盼已久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女孩子依旧如平时一般,衣着素雅,没戴多少首饰。相比之下,她身边的侍女穿戴都要比她鲜丽。 可是,见到她们的人,还是会轻而易举地被女孩子所吸引。她身上那股淡雅的贵气是无法掩饰的。 凤凌泷迈进屋来,扫视了眼屋里“其乐融融”的画面,唇角浮上一丝笑意。 那清丽出尘的笑,瞬间惊艳了所有人,也令原本有些黯淡的包厢明亮起来。 孟萝的心不自觉地放了下来,上前称呼道:“凌泷来啦。” 凤凌泷点点头,朝她走来。 而她身后的包厢门则悄无声息地关了上。 “老爷子。”凤凌泷冲凤宗图施了一礼,眉眼含笑。 “人,来了?”凤宗图开口时,声音几分嘶哑。 “来了。”她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孟萝,眼中的笑缓缓褪去,多了几分严肃和认真。 “凌泷?”被她这样的眼神盯着,孟萝那种怪异的感觉又上来了。 今日,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啊? 她正猜渡着,凤凌泷果然开口了:“小姨,等会儿你就会知道老爷子的身份,真实身份。” 果不出她所料,这老爷子的身份不简单。孟萝心里划过这个念头。 “有些事情也不能瞒着你了。”凤凌泷这话是对着孟萝说的,可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回我要离开京都一段时间,老爷子就赖你照顾了。你知道真相,有什么突发事件,也能帮得上忙。” 有时候,暗卫未必就比一个妇人好用。 孟萝的心里紧张了一瞬。 什么事一直瞒着她?很重要的事吗? 凤凌泷抿了抿唇,倒是没有说出自己身份的意思。她的身份,还是不提的好。 她没有回答孟萝的话,而是踱步行到旁边雕花的墙壁旁,上下打量。 “小姐,可以吗?”绡透沉不住气,轻声询问。 凤凌泷“嗯”了一声,慢慢弯下腰,在右手在墙壁上的某处摩挲了一会儿。 突然间,“砰”的一声脆响,墙壁竟然从中间裂了开来。犹如双推门一样,墙壁向左右分去,露出里面另一个包厢。 孟萝张大了嘴。 这儿,竟然还有隔间? 两个孩子都不围着凤宗图了,“蹬蹬蹬”跑到凤凌泷的腿旁站定,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 “这是隔壁的包厢。只是中间有道暗门,难以发现。”凤凌泷主动解释道。 她低下头,便瞧见如意和喜宝一脸兴奋和好奇的表情,微微勾唇,冲一名暗卫道:“带两个小姐去别处玩一会儿吧。” “是。”暗卫应声上前。 孟萝看了一眼暗卫,下意识地想要跟着。可转瞬一想,这些暗卫的力量足够可靠,哪里需要她操什么心呢?凌泷没让她走,那她肯定得留着。 孟萝便将眼光重新投向那处隔间。 这一回,她的眼睛陡然睁大,吃惊地看着隔间里突然多出来的一道身影。 那是个年轻男子,衣着整齐,上好的料子衬得他整个人很有气质。他缓步朝这边走来,眼睛中闪烁着泪花。即便这样,他的步伐还是极其稳健,似受过训练一样,每一步都是相同的距离,身子连摇都不摇一下。 他径直走到凤宗图跟前,撩袍行礼:“老王爷!” 身为皇子,即便与凤家血缘深厚,走得又近,可称呼上却规矩森严。 凤宗图却侧身避开了他的礼,手里攥着的拐杖轻轻颤动着,他说道:“大皇子的礼,老夫不敢当,还是不要行礼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凤凌泷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扶了祁正廉一把,开口笑道。 祁正廉看到她,面上的神情柔和了几分,再次看向凤宗图,叹道:“真是没想到,还有重见老王爷的时候。” *** 纵然祁正廉一向情绪内敛,与凤家人的称呼听上去也没那么亲切,可说这番话的时候,凤凌泷还是深刻地感受到了他的激动。 “大皇子安好便好。”凤宗图微微笑着。 “老王爷的身体?”祁正廉望着他,声音里含着担忧询问。 “好了,可要多亏了这丫头了。”凤宗图看向凤凌泷时,那眼光更加温和,“也不知她在哪学来的一身医术,连我这般半死的人都能救得起来。那些御医们一个个自恃天才,医术上却是庸得不能再庸,就该让他们知道有人比他们厉害得多!” 另几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当然,这中间没有孟萝。 孟萝在听到祁正廉的那声“老王爷”和凤宗图的那声“大皇子”后,整个人便震惊在了原地。后面那些人说什么了,她一概没听清楚,脑子里只回荡着那两个词。 我的天,竟然是大皇子吗? 她呆呆地看着祁正廉。 大皇子,那可是凤皇后肚子里出来的正宫太子啊!曾几何时,他必是按照祖祖辈辈传下的规矩,登基为帝,就像他无数先祖一样,继续他们的路。 在世人眼里,祁正廉就是大夏下一代的国君。哪怕他已经被废了,在世人心里,待他却还是有特殊的感情。 而现在,这个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人物,竟然就这么活生生站在面前? 祁正廉这会儿已经和凤宗图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了,这才注意到孟萝的失态。 凤凌泷的注意力也才集中到她身上。 “小姨,我给你介绍介绍吧。”凤凌泷拉过她的手,轻轻瞟向凤宗图,说道:“你想得没有错,老爷子正是凤府的江夏郡王,凤家家主。” 孟萝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夏郡王啊!凤家家主啊! 那个自大夏建国以来便立下赫赫军功的凤家?那个被称为皇后的摇篮的凤家?那个有每一代天子一半血缘的凤家? 而江夏郡王,就是那个曾在铁骑上立下汗马功劳的凤老王爷吗? 孟萝震惊之下,都忘了行礼。 “这位呢,则是当朝大皇子,曾经因为遭人陷害而被废除太子之位,不过现在已经平反了。”凤凌泷并不介意她的失态。 孟萝再次吸口凉气。 竟然是真龙诶!凤家太子,即便被废,在很多人耳里,那也是个神的存在。 难怪他们来云楼定的包厢都这么与众不同了! 她这会儿总算回过神来了,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便要往下跪。 “一家人,不必客气。”凤凌泷伸手挽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再次重复了一遍。 “咔”的一声,孟萝听到自己的膝盖响了一下。 那是她不小心腿颤抖了一下,骨头发出的声音。 一家人?一家人! 那个一家人是江夏郡王和大皇子吧?跟她有什么关系? 孟萝望着凤凌泷,内心盈满了恐惧,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话。 凤凌泷看着她焦灼的眼神,不由失笑,说道:“小姨,你别忘了,老爷子可是你现在的叔叔呢。一日为叔,终身为叔。现在,你也是半个凤家人。” 孟萝闻言,脸色通红,随后又苍白无比,慌里慌张地摇头:“别,别胡说了!这是,是,是权宜之计,对,权宜之计。我这贱身份如何敢称老爷子为叔叔?” 凤宗图淡淡一笑,接过话道:“阿萝,宝儿说得没错,你现在是凤家人,不是半个,是一个。” 孟萝见他发话,又是激动又是恐慌。 凤宗图再次开口:“宝儿叫你一声小姨,你就当得起凤家人的身份。她认同的人,那必定是待她极为真心的。” 孟萝唇角微张。 这么说,凌泷也是凤家人了? 她听出来了,惊讶地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眼光盈满了柔色。 孟萝心里微惊。 她虽不会联想到凤姝郡主,却也肯定了凤凌泷的身份怕是在凤家也不轻啊。 “小姨,谢谢你照顾我那么久。凤家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成为凤家人也未必是好事。我怕,是我连累了你,将你拉下了泥潭。”凤凌泷轻声开口。 孟萝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傻丫头,我照顾你跟凤家没有关系。其实,我并不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凤家人,凤家要面对的又是什么。我只想你安安好好的。” 没有凤凌泷,就不可能有现在的她。 孟萝又何尝不感恩呢? 凤凌泷煞是感动,上前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往她身上蹭了蹭,笑道:“我也想小姨好好的,不要想得太复杂。” 第583章 凤将军归来(6) 让孟萝心里有了数后,凤凌泷才挽着她的手出去找两个小娃娃。 刚才还有些热闹的包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凤宗图苍锐的眼眸与祁正廉平淡的眼光对视半晌,都低低叹息一声。 “你打算怎么做?”凤宗图开口问。 祁正廉神情依旧,薄唇中吐出来的声音却染了淡淡的无奈:“还能怎么办?事实上,我被禁闭的这两年,也曾无数次想象着未来。可是,那是没有未来的,我想象不出来,也不知道如何做。” 那件事,到底给他的灵魂烙上了沧桑。 凤宗图叩了叩桌面,示意他坐下,同时说道:“祁浩瑞被废,朝中现在无人,你归位有望。” 祁正廉在他对面坐下,唇角浮上一丝苦笑:“没有父皇的支持,能当上太子又如何?” 自幼,他就被灌输了自己必为下一任国君的观念,走的也一直是储君之路。 他从没想过,自己这个正统太子竟然会被废。若只是祁浩瑞的阴谋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得知了父皇想除去他的心思,一时不由心灰意冷。 凤宗图皱了皱眉,轻轻摇了下头,沉声道:“祁浩瑞不过一宫婢所生,血脉远不及你,却也有问鼎天下之野心。你出身高贵,自小便接受众名师所教,完全当得上这一国之主,莫要妄自匪薄。” 祁正廉闻言颇感愧疚,忙起身施礼:“多谢您的教诲,正廉谨记在心。” 凤宗图边叹边说:“你妹妹她一直为你的事奔波操心。就连老头子我也是被她救出来的。你莫要小看现在的她。往后,有什么事,与她商量吧,我也老啦!” 他所说的自然就是凤凌泷了。 祁正廉闻言心里微惊。 他虽然知道凤凌泷不同于以前了,可没想到,竟然到了让凤家主说出这种话的地步。 这所有的事情当真都是那丫头一手策划的? 若是真的,那可真真不简单啊! 思忖片刻,祁正廉放低声音说道:“老王爷,您也知道她与定王的来往吧?这件事,有些危险啊!” 凤宗图眯了眯眼眸,脑海里浮上一些回忆。 “我老了,管不了了。但我相信她,阿姝,和以前真不一样了。”他最终这样答道。 祁正廉的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黯然。 待凤凌泷回来时,他们二人的谈话也快步入尾声了。 “我要随祁清绝去一趟东平。”她郑重地将这件事说了,并叮嘱祁正廉,“大皇子,京城里的事,这段时间要格外注意下。有事可以去凤府找我三舅舅,尤其是我三哥凤吟,他凤家世子的身份从未变过。” “你这称呼,听着倒有些别扭呢。”祁正廉微微笑道。 凤凌泷唇角轻抽。 那么一大段话,他只关注了这点不成? 时也境也,现在的情况大变,称呼也不同了。难不成,让她将以前的称呼“太子表哥”改为“表哥”么?这对于一名皇子来说,似乎也不大适合。 见她错愕,祁正廉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东平比较远,你又是与定王一起,凡事注意些。” “嗯。”凤凌泷点头。 “不用担心我。我……”祁正廉迟疑了下,还是说道,“我而今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唯保护好自己而已。” 便是这一点,也不容易。 “放心,凤家回来了,不会再出意外了。”凤凌泷一字一字说道,高扬的眉梢彰显着她的自信。 那灼灼的眼光,更是直接烧进了祁正廉的心里。 凤家回来了么?那个曾经在大夏王朝叱咤风云的凤家,那个控制了皇脉的凤家……他原本静若止水的情绪也被她的话激得有了起伏。 凤凌泷将他的神色收在眼底,淡淡一笑。 又过了会儿,凤隽雅与凤吟才匆匆赶到。 祁浩瑞的一切出行都有人盯梢,所以凤凌泷没敢安排三房的人同时过来,故意错开时间。 这样,祁正廉与凤隽雅父子交流了一会儿后,便直接回到他所在的包厢,大大方方地从大门离开了。而在皇家隐卫的眼里,他们的进出是错开来的,即便报到皇帝那里,也丝毫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待祁正廉离开后,凤隽雅犹自留在包厢里,有些出神地望着父亲与儿子。 “那丫头做了这么多事吗?凤家的梅花军全权交与她,真的可以吗?” 曾经也是世子的他自然知道梅花军的存在,加之现在情况特殊,凤家的很多事也不会瞒着他。 “我信她。”凤吟头一回在凤宗图没有说话时开了腔,语气极为坚定。 凤宗图也不禁望向他。 凤吟被爷爷与父亲盯着,脸庞“腾”地红了,却还是继续说道:“凌泷除了梅花军,还有其他势力。” 他进出风府时,凤凌泷可是派过凌风阁的人护送他,他也留意询问过,自是知道的。 “还有其他势力?”凤宗图二人都吃了一惊。 凤宗图虽一直住在风府,可因为腿脚不便,没有关注那么多。凤隽雅则是根本不知。 “嗯,除却没有梅花军人脉的基础,势力绝不比梅花军小。”凤吟补充道。 凤宗图先是微愣,随后哈哈笑出声来,双手拍打着大腿,一个劲地点头,“好,好,我就知道我的宝儿不是寻常之辈!她,可是我们凤家百年难见的聪明人啊,如今,这智慧可算是用上了。” 凤隽雅心中高兴,也忍不住弯了唇角,说道:“父亲,您瞧瞧您的身体,竟然恢复得这么快,一定也是心里开心的缘故!” 他上一次离开京城时,老父亲还瘫在轮椅上。 纵然他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可也不得不踏上征程,那种心碎的感觉又有几人品尝过呢? 现在,一切都在好起来。 凤家人将凤凌泷夸到天上去的时候,后者已经将孟萝与孩子送回了风府,转来接他们。 待一切就绪后,她才回到严府。 她并没有瞒严英夫妇,说了自己要去东平一事。毕竟,此次与祁清绝一同出去也不是什么秘密,或许用不了多久很多人都会知道。 第584章 东平之行(1) 严依依听闻她要去东平,欣喜若狂,也嚷着要同去。 可这一回,严英夫妇没有依着她。 开玩笑么?定王要去东平的事大家都知道,他带上凤凌泷自然是想与她多单独相处,怎么能叫自己女儿跟着去打搅他们? 严依依想清这一层后,也就罢休了。 与祁清绝确认了次日清晨离京一事后,凤凌泷最后去了趟席府。一是与席姐姐告别,二则是看望帝师席满纶。 只不过,令她感到遗憾的是,席满纶并不在府上。 据席郁娟说,自从京城这件案子落定后,爷爷便出门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归来。 想到席满纶与外公的关系曾非常好,凤凌泷心中一动,就又去了趟悠然酒馆找温恭如。 她可是知道,温恭如与席满纶关系不错,与自己外公也是忘年交。 果然,温恭如告诉她席满纶在凤宗图替代案后来找过他一次,出于多年相交的关系,他虽不敢说实话,却委婉地提醒席满纶不用着急。 席满纶多精明的人啊?当即知道凤宗图没有出事,他反倒放轻松了。 凤凌泷既知席满纶并非为外公的事离开的,心里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次日清晨,祁清绝便派了马车过来接她。 为了出行方便,凤凌泷作了书童打扮。 待她在皇城东门的马车上迤迤然走下来时,黑色马车里挑帘望着的祁清绝双眼便是一亮。 一袭崭新的青色衣装极其贴身,高绑的头发完全露出女子漂亮的脸庞,在朝阳的斜映下,那精致的五官也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晕。少年人的打扮让她朝气蓬勃,俊美之极。 “过来。”祁清绝忍不住冲她招招手,唇角的笑容深深扬了上去。 凤凌泷上得马车后,祁清绝只觉尚有些晦暗的马车陡然亮堂起来。 今日的晨光竟是那般明媚吗?他痴痴地想着,突然觉得,把这丫头带在身边同行是多么明智的一件事! 只是,这种好心情还没有维持太久,就被人打断了。 因为,有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几骑飞马穿过城门,直接来到黑色马车旁。 “王爷,下官到了!”彭司马翻身下马,冲马车里的人行礼。 石手在祁清绝的吩咐下将车帘挂起一半。 黑色马车内饰精美,空间又大,故而在彭司马的角度,是看不到凤凌泷的存在的。 他笑着拱手道:“王爷,盈慧也与我同去东平。一来,她是盈秀的姐姐,想要参加盈秀的婚宴;其次,放她一个人在大夏我也不放心。” 祁清绝虽然不大赞同彭盈慧抛头露面,但彭司马也言之有理,加上,彭盈慧现在与废太子的确又没关系了,出行倒也不是什么错事。他便点了点头。 凤凌泷却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怎么?居然还要与彭盈慧同行? 而这时,彭司马似乎受到了鼓励,笑容更甚,补充道:“王爷,此去东平路途较远,行程跋涉,比较辛苦。您若是闷得慌,下官可以让盈慧来给您讲讲故事,帮您做点手头便事。她一向很会逗乐子。” 凤凌泷听到这,脸色便微微变了。 这话的意思谁听不懂?不过是在给他女儿和祁清绝创造机会罢了! 居然当着她的面要“自荐枕席”了? 想到上一回他想将女儿塞给祁清绝的事,凤凌泷心头便是一阵火起。 只不过,这种场合,以她的身份,再以彭司马的身份,似乎不便说什么。 可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于是,凤凌泷轻轻咳了一声,并未改变声线。 彭司马突然听到马车内传来女子的轻咳声,整个人就是一呆。 祁清绝冷冷勾起唇,说道:“不必彭大人操心,本王此次是与师妹一同过去的,路上恐怕也无暇顾及彭大人。彭大人照顾好你自己就可以。” 师妹?那个凌泷? 彭司马朝凤凌泷发出声音的帘幕看去,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有些炸响,随后,勉强安定下来。 我的天,他刚才都做了什么? 这个凌泷小姐可不是一般地聪明…… 彭司马脸色有些发白,但仔细想想,凌泷现在与定王也只是普通的师兄妹关系,并没定亲。他做什么也没关系吧?而且,自己的女儿也十分优秀,不比凌泷差多少吧? 可是,他为什么会感到恐慌? “父亲。”彭盈慧的马车也正好到了,她提裙下车,走到这边,唤了一声彭司马。 “定王!”她又赶紧冲着马车里行礼。 祁清绝凉凉开口:“按理说,以彭小姐身份的特殊,应该少抛头露面,多呆在家里。不过,既然彭大人将令爱带在了身边,那便罢了,只是一路上,还是尽量呆在马车里,少出来。” 彭盈慧没想到一照面,祁清绝便说出这般无情无义的话,人不由得一怔。 她眼圈一红,便有些炫然欲泣了。 她犯了什么错?不过是与太子定了亲!现在太子废了,她不也解了婚约吗?怎么还要顾及这顾及那? “王爷……”她柔声唤道,泪眼朦胧。 凤凌泷在后面瞧得清楚,这女子故意拿出娇里娇气的作态,是要勾|引祁清绝吗? 她唇角浮上冷笑,右手执了一盏茶递给祁清绝,开口时声音也柔软了几分:“教训这么多也够了,喝些茶润润口吧。” 祁清绝接了茶,面色才好看了几分。 反倒是彭司马与彭盈慧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凤凌泷的话,他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教训”两个字,便轻描淡写地将彭盈慧的身份与祁清绝及她自己的身份拉了开来,却又让人对她发作不得。 彭司马心里微惊。 这个凌泷,果然心机深沉啊! 彭盈慧显然也是才知道里面有人,而听到是凤凌泷的声音时,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行了,自己注意些吧。出发了。”祁清绝摆了摆手,石手便将车帘放了下来,阻隔开外面探询的视线,也阻隔开了那两张让人看上去不怎么舒服的脸。 凤凌泷却以指尖将车帘轻挑了一条细缝,望了眼车窗外满脸不甘心与自负的彭盈慧,嘴角勾上一抹冷笑。 第585章 东平之行(2) 虽然以前就觉得彭盈慧人品不行,可她没想到她竟然将主意打到了祁清绝身上。 这可是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凤凌泷不恼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她一向的作风都是静观其变,不到关键处绝不出手。 一路往东,路途虽然遥远,可每日里下下棋,看看书,再稍作歇息,感受不同的社会风情,倒也乐在其中。 其实,凤凌泷心里也清楚,马车经常停靠在偏僻的地方是有原因的。祁清绝经常便在这个时间段玩失踪,怕是在调查民情,了解一些事情吧。 这一日傍晚,他们已经穿过东平境内,即将抵达平都。 马车也终于停在小城上的一家客栈门前,众人的晚膳有了着落。 为了赶路,留宿荒郊野外,饭点啃食干粮、野味是常有的事,想要好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白米饭不是件容易的事。 众人极其高兴,将几辆马车全部驱赶到客栈门前停下,请主子们下车。 店老板见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而且是赶路之人,也大为欢喜,张罗着店里人手上来招呼。 待发现这批客人是护送主子去东平的侍卫们时,店老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大凡做主子的,哪个没有钱? 果不其然,这些人叫的都是店里最好的菜肴,传的是最好的酒水,一点也不将就。 用完膳后,祁清绝照例外出办公务。他没有刻意隐瞒凤凌泷,但也没说具体的事情。凤凌泷若想问,早就问出来了,可能也会得到答案。可是,她并不想问。 问了又如何?里外都是对付她。 目送少年男子在昏黄的灯烛下远去,凤凌泷才抿了抿唇,转身欲要走进去。 然,一回头,她便看到了一道倩影站在客栈的门旁,静静看着她。 虽然戴着面纱,可还是能认得出是彭盈慧。 凤凌泷淡漠地移开了眼光。 祁清绝一路上要求严格,彭盈慧几乎都没有与他正面照过面,更别提能有什么接触与相处了。 凤凌泷也没有和彭盈慧有过多的联系反倒是几次听出了彭司马话语里的希翼。 而这会儿,彭盈慧竟然是要找她了吗? 凤凌泷神色淡然,抬步往客栈里走去。 刚到门前,便被彭盈慧拦了住。 她轻轻将面纱往下拉了一点,明亮的眼睛紧紧盯住凤凌泷,开口道:“凌泷,我一直不懂,你为何要躲着我?” 这话,还真不好让人回答。 凤凌泷轻轻一笑,说道:“彭小姐言重了,我与彭小姐本就不甚熟悉,这样的话,还是莫要提了。” 彭盈慧笑了一声,面色微微泛白,双手死死抓着裙裾,说道:“不是现在才有的,很早前,你就变了。而我,并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凤凌泷有些好笑。 这人,是真当她傻吗? 那一次的刺杀事件,她当真心里一点数都没有?竟然还在这里与她辩白道理? 彭盈慧果真如不知此事一般,继续说:“而且,定王未婚,任何女子都有权爱慕于他。你不过是定王的师妹,又非定王府的女主人,为何拦着定王不与我相见呢?这段时间,你在定王面前说了我不少坏话吧?也不知你都使了什么手段让定王不肯见我。但我想要告诉你,你这样的行为会让定王厌恶于你!就算你能嫁与他,将来也不会再得到他的心!” 这一番话,夹杂着讽刺与教训,让凤凌泷心头火起。 她与祁清绝的关系如何,跟彭盈慧有什么关系?这女人,胡乱猜度她的行为就算了,还这般教训她,当真是无理取闹。 “你的事莫要牵连上我。”她缓缓开口,虽然极怒,却依旧保持着神色从容,“得不到定王的心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做了什么或没做什么,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你……”彭盈慧的下唇被咬出一道红痕,声音也发起狠来,“既然互不相干,那我做什么你也莫管。你只要不拦着我与定王见面,定王一定会看到我的好的。” 凤凌泷望着她,眉眼里闪过一抹嫌恶之色。 这女子,怎么让她颇为反感呢? 给她机会?凭什么? “确实是互不相干。”凤凌泷开口道,“你的事与我无关,我的事也与你无关。但是,定王的事就与我有关。你想要肖想他?” 说着,她以一种极其轻蔑的眼神上下将彭盈慧扫了一遍,缓缓吐出几字:“就凭你,也配吗?什么时候有我这么好看了,你再打这个主意吧。” 说完,她越过彭盈慧,悠哉悠哉地往客栈里走去了。 身后的彭盈慧,显然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羞辱人的话,先是怔在了那里。随后,女子的脸庞胀成了通红,眼圈也是迅速变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落下来。 太气人了,太气人了! 这一刻,她心里对凤凌泷的恨上升到了顶点。 凤凌泷这会儿的心情却极其舒坦。 就凭彭盈慧对她前后的态度,尤其是明知她与祁清绝交好,却还要横插一杠的事,她都不会觉得刚才的羞辱过分了。 彭盈慧恨自己是对的,因为她也不喜对方到了极点。 反正都是厌恶,一个人厌和两个人互相厌没什么区别。 凤凌泷进入客栈时,烛光打在脸上,她心情竟是异常地舒心。 这口气总算是出来了,可是憋了她一整路呢。今儿倒好,还是彭盈慧先来找她的,让她顺利地发泄了。 果然,人都说,你一个苹果,我一个苹果,咱们分享就有两个苹果。你一分怨气,我一分怨气,咱们分享便只有半分怨气。 彭盈慧可是实打实替她承担去了一半怨气呢。 她神清气爽地往里走时,眼角余光忽然一动。 凤凌泷转头看去,便发现了让她的注意力被吸引去的一幕。 墙角,蹲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缩在墙壁根处,端着一碗饭,正狼吞虎咽着。看他的衣服,脏乱不说,还有好几处碎裂开来,已经快衣不蔽体了。 如果不是那张脸还算白净,当真看不出是个年轻人。 而这张脸的弧度让凤凌泷竟颇为眼熟。 她心下起了疑心,便往前走了几步。 许是灯光打在她身上落下的阴影晃动了年轻人的眼光,他抬起了头,看向凤凌泷。 后者的神情直接变成了惊愕。 她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那年轻人如同受了惊一般,放下碗筷,弓着腰跑向后院。 “喂!”凤凌泷叫了一声,嗓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天,这个像乞丐一样的年轻人竟然是王诗清! 没错,是大夏四大世家王中的嫡公子王诗清。那个曾锦衣玉食,不知少年忧愁的公子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变成这般模样? 她正想着,眼前一闪,那道身影竟是又跑了回来。 “凌泷。”王诗清叫道。 他脸上那股常常掩藏在眉梢里的高傲竟然不见了,满满的都是平和,甚至还有几分谦卑。 凤凌泷挑眉。 “能借些银子给我吗?”他问,声音弱如蚊哼。 凤凌泷嘴角一抽,借银子……王家那般的富贵家族,怎的嫡公子出来讨饭还讨钱了? “能告诉我你这是怎么回事吗?”凤凌泷问。 王诗清面上现出一丝羞恼之色,撇唇道:“不借就算了!” 眼看他往后走,凤凌泷笑了起来:“借钱也要有借钱的态度吧?我问个情况怎么了?王公子,你既还是这般公子脾性,那趁早回王家,外面的社会怕是不适合你,你这一路上,怕是也吃过不少亏吧?” 说也奇怪,这番话说完后,王诗清的背影果然僵直住了。 片刻的犹豫后,他回过头,脸色沉沉地答道:“我是出来历练的,有问题吗?” 当初东亭书院的历练中,公子小姐们历练时比这狼狈的也有,还真没什么。 凤凌泷狐疑地扫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既是出来历练的,那王公子当自力更生,想想生存办法,而不是向人借银子。” 王诗清面色突变了几下,当真没再说什么,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当然,他没有忘记弯腰将那碗饭揣上。 凤凌泷:“……”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这时,安顿好侍卫膳食,注意着这边情况的石手走了过来,狐疑地看向王诗清离去的背影,问:“那是王家二公子?” 因着祁清绝要用人,鬼眼、铁腿等人都被他带走了,石手被他留下,只为保护凤凌泷。 凤凌泷点点头。 石手笑了起来:“看来属下的眼力还是不错的,真是王公子。听说他以做生意的名义偷偷去东平被发现了,王老爷子一怒之下,让家族的人都不要管他,任他自生自灭。看这样子,他还真是要孤身去东平吗?这对景月小姐还真痴情……” “竟是这样么?”凤凌泷想到刚才王诗清灰头土脸的样子,也不禁有些无语。 他这般痴情于景月,难道景月的家庭背影没有占极大的优势吗?王家这是在配合演戏还是真的恼了?王诗清这颗心到底真不真,还很难说啊! 凤凌泷摇摇头,往客栈深处走去。 收拾好客房的红绫与绡透也匆匆下来寻主子。 这一次,她们两个是央求着凤凌泷将她们带上的。 凤凌泷想着她俩自幼就没离开过京城,不像小丫,好歹还从福凌来到京城。加之知道了凤凌泷与景家关系的她们还想来瞧瞧景家人,思衡之下,她便将两个侍女带在身边了。 一路上,红绫与绡透随其他几个女眷们同乘马车,倒是乐得自由,也体验到了与京城里完全不同的生活。 “小姐,今晚好不容易在客栈打个尖,您早些上楼用膳,抓紧时间睡觉吧。”红绫劝道。 往常赶路,睡觉的地方都很简陋,自是及不上客栈的条件好。 “嗯,你们两个也辛苦了,走吧。”凤凌泷看着两个丫头,赞许地点点头。 这两个丫头也算是生长于富贵中了,一路上没叫一声苦,真令她欣慰。 上楼用过热气腾腾的晚膳,凤凌泷稍微运动了一下,便觉身子骨都快散开来了。 果然,再好的马车也顶不上一丝用啊! 睡觉! 她洗漱后,换了睡衣,躺到温暖柔软的大床上。 原以为自己沾床就能睡着的,可凤凌泷脑海里却还在惦念着祁清绝。 今儿晚上,他出的任务会不会有危险?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想了很久,想不出所以然,她才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依稀感到有烛光在眼皮子上跳跃,伴着人的说话声。 “你们出去吧。” “不过小姐——” “放心吧,我看看她就走。” 熟悉的清悦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凤凌泷。 她揉揉眼睛,轻哼一声,朝床榻边看去。 “醒了?”一双微冷的臂膀将凤凌泷拥进了怀里。 凤凌泷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祁清绝一头一身露水的样子,打了个寒噤,哑声问道:“你去哪了?什么时辰了?不冷吗?” “不冷,冷到你了吧?”祁清绝说着拉过薄被替她裹上。 朦胧的烛光中,少年人的面容带着夜的寒凉,却又让她无比安心。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她本能地问。 “哪有那么多危险?”祁清绝因她的关心而弯起薄唇,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记,“你今天看到王诗清了?” “是啊,他居然为了景月郡主来东平了?”凤凌泷往他怀里依偎了一下。 “痴情郎。”祁清绝笑道,望着女子惺忪的睡眼,心里一动,不禁俯过脸,将唇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也能为你做到啊。” 凤凌泷虽然还有些晕,但听了这话,浑身依旧很不自在,脑子更昏沉沉的了。 “别胡说。”她轻喃道。 “没有胡说!”祁清绝扳正她的脸,忍不住地咬上那诱|人的红唇。 看着她还没睡醒的模样,他竟觉得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胆大,便肆意地亲吻起来。 “嗯……”女子轻吟一声。 他顿时便如失了魂般,甜味直达心底。 “总有一天,你都是我的,包括你的心。”他轻轻说道。 她的心,那才是最重要的啊! 第586章 东平之行(3) 次日清晨,旭日跳出云海,为这片大陆洒下夺目的光辉。 大夏定王一行人继续朝平都进发,而此时的平都,早就张灯结彩,做好为东周大将军举办婚礼的准备了。 在得到夏帝准确的回复,得知定王会过来时,东平皇帝便敞开了各级关卡,迎了送亲队伍进京都。从时间上来算,彭盈秀一行人在平都驿馆已逗留十日左右了。 又过了一日,定王的车马终于抵达平都,也入住了彭盈秀所在的驿馆。 东平皇帝得知此事,立刻着人来请使者进朝,并亲自率群臣于宫门前相迎。 这一回来的可是大夏朝的定王殿下,东平皇帝也不敢大意。 祁清绝与彭司马带着人进宫,凤凌泷等女眷则留在了驿馆。 她第一时间便想到去看彭盈秀的。 从大夏过来时,彭盈秀的队伍曾滞留在东平边境小城里不让通行,对于一个从未出过远门,却要离开父母嫁到千里之外异国的姑娘来说,不可谓不是一种心理煎熬。 她一定觉得恐慌不安吧? 凤凌泷看着红绫与绡透将行李搬进客房,便只身走了出去。 外院的长廊中来来往往都是大夏的人,都忙碌着替主子收拾行李。 她正要问彭盈秀的住处,大厅处走来一名中年男子。 他正是负责此次联姻的官员之一。 “凌小姐。”他自是眼力过人,不会认错定王身边的女子。 凤凌泷冲他略施一礼,官员却斜斜避了开来。 他又看向凤凌泷身后走来的人,笑着又唤道:“彭小姐。” 凤凌泷挑挑眉,不用回头,便知道是彭盈慧过来了。 自从那日她回击了彭盈慧后,后者与她便没再交流过。 “嗯。”彭盈慧淡淡应了一声。 那官员眼光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随后自然地隐去。 他是朝廷命官,虽然京城里不缺官,但有素养的千金小姐见到他们都会施女子之礼,这也算是种尊重。刚刚连凤凌泷这个定王的师妹都冲他行礼了,而这个彭小姐竟然摆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难怪,难怪刚到的这批侍卫中有人说这个彭小姐不太好伺候。 不就仗着联姻的盈秀郡主是她妹妹吗? 官员将这口气咽了下去,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说道:“本官正好寻两位小姐呢,既然到了驿馆,理应拜见下盈秀郡主。” 拜见彭盈秀?拜见? 彭盈慧听着这几个字,那脸色“刷”一下就变了,变得无比难看。 现在见彭盈秀居然要用上“拜见”两个字了吗?那股不甘与嫉妒浮上心头。 官员多么精明的人,如何察觉不出她的情绪?他当即笑着补充道:“盈秀郡主而今的身份可不同,彭小姐虽然是郡主的姐姐,可现在,也得依着咱宫里的礼节见她,行为举止也要注意一下,不能在郡主面前无礼。” 这话,可就像刀子一样直接扎在彭盈慧心里了。 彭盈慧冷着脸反问:“照您这么说,难不成我就是那等没有规矩的人?” 她已经是相当不满了。 官员笑容变淡,声音却依旧响亮清晰:“彭小姐心里有数就行。” 这可是赤果果地讽刺了。 彭盈慧脸庞胀成通红,想要说什么,但瞧见官员身上象征着地位的衣装,又尽数吞了下去。 以她的身份,能说些什么?这是被针对了吗? 果然,人没有地位就是会被人欺! 彭盈慧死死攥着袖下的双手,紧抿着唇没有作声。那官员才微微得意地扬了扬唇,后退一步,冲凤凌泷笑着指道:“盈秀郡主住在那边,我叫人领你们过去吧。” “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您忙吧。”凤凌泷将他与彭盈慧之间无烟的斗争看在眼里,心下觉得好笑,冲官员摇了摇手。 彭盈秀所住的地方自是与他们不同,而是像定王一样,拥有单独的院落。 院子门口有不少侍卫和侍女走动,所以她们过去就看到了。 这些侍女有的是宫里赐下的,有一些则是彭府里挑出来的,如今都跟着彭盈秀来东平了。 她们中有认得彭盈慧的,赶紧笑吟吟上前行礼,“大小姐。” 彭盈慧听得“大小姐”三字,神色才缓和了几分,从前的自信也多了几分。 彭家大小姐,那是在彭家独一无二的地位。 “大小姐是来见郡主的吗?奴婢这就进去通报。”一名侍女说着便向里面走去。 一声“郡主”又将彭盈慧拉回了现实,让她面容微僵。 什么时候她找彭盈秀竟然还要通报的了?以往侍女都是直接领她进去。 似乎是看出了彭盈慧的想法,旁边另一名侍女笑着解释:“大小姐不知,郡主这几日每日里都有宴会,这不,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呢。” 她是解释,可听在彭盈慧耳里,却是侍女在炫耀彭盈秀多么受东平贵圈的尊重与欢迎。 她不禁沉声开口:“父亲来了她不知道吗?怎么还在休息?不管怎么说,孝道为大。” 侍女一怔,随后轻笑道:“大人这不是进宫去了么?一来一回至少一个多时辰,我们郡主午后还有几场邀约,自是打算先休息。大人若是知道原因,一定也心疼极了,劝郡主歇息呢。” 彭盈慧不听解释便罢,听了心里的火气更甚,“那我这个当姐姐的就可以无视了?” 侍女赔笑道:“郡主道大小姐身子骨不比男人,来东平必然先要休息,不让我们去打搅呢。” 这话,说得彭盈慧就算有火也不便发出来了。 而这时,那名进去通报的侍女快速走了出来,喊道:“大小姐,郡主见客了!” 见客?彭盈慧眸光一厉,这还真要她进去拜见不成? 她想着,凤凌泷却已迈步进去了,彭盈慧只得跟上。 没走几步,前方,彭盈秀披着精美却极显气度的大衣,在一群侍女的拥簇下快步过来。 这才像话!彭盈慧心里冷冷想着,便停了步。 而彭盈秀看到凤凌泷时满面惊喜,许是太过激动,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凌泷,你竟然来东平了?太好了,太好了!我之前都没听说你也过来了呢。” 这还是有眼力的侍女刚刚告诉她的。 “你受苦了。”凤凌泷反握着她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不苦,在哪都一样,这边还自在些呢。”彭盈秀听着她关心的话语,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是远在千里,来自家乡的关怀。 一旁的彭盈慧的脸色再次变绿。 这竟然不是为了她出来的吗?这是无视她还是什么? 她不禁冷了脸问道:“盈秀,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吗?” 彭盈秀这才注意到了她,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头,放开凤凌泷的手,冲她笑道:“姐姐不必冲我行礼,虽然我如今是郡主,但远在东平,无需那么重礼。不过,姐姐还是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叫一声‘郡主’比较妥当,毕竟这是陛下亲封的,坏了规矩,别人只会说您的不是。” 彭盈慧:“……” 她压根儿没想到彭盈秀竟然这么回她!这……简直就是赤果果地打她的脸! 故意的,绝对故意的! 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又一阵白,像调色盘一样,哪里再忍得住,声音中染上了怒气:“当个郡主就了不起了吗?就能这样跟姐姐说话了?你这样也能配得上郡主之位?” 院子里一片寂静。 很快一名阶品较高的女官走了过来,冲彭盈慧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彭小姐,您的言行失礼了。郡主不仅是大夏的郡主,也将成为东平将军的夫人,一品诰命。以您的身份,这样说话是僭越,何况我们郡主刚才说的话有理有节,丝毫没有毛病,请您向郡主道歉!” 这是皇帝特派到彭盈秀身边的女官,身份不同,说话底气也不同。 纵是彭盈慧,对她也有几分忌惮。 可是,道歉?怎么可能?别说她只是讲了几句话,就算以前,惩罚彭盈秀的事也不少,何时还要道歉? 她瞪着眼睛看向彭盈秀,等她开口。 彭盈秀到底还是小声地对女官说道:“嬷嬷,算了吧。姐姐也是无心之过。” 女官冲她一笑,点头道:“既然郡主发话了,那自是作罢。只是往后,若有言语不敬郡主之人,皆得受罚。” 她说着,锐利的眼光扫向院内四周的下人们,意有所指:“郡主心善,可不代表就能任人欺凌,咱们做下人的可得护着主子!” 彭盈秀嘴角露出暖暖的笑来。 彭盈慧又惊又怒之下,还是说道:“到底是胆小怕事的,连个奴婢都这么强势,管不住!” 那女官面色一寒,刚要说话,却叫彭盈秀拉了住。 凤凌泷蹙了蹙眉。 未曾想,彭盈秀已声线冰凉地开口:“身边的侍女强势,也是我这个主子惯的。她们强势,说明我强势,怎么能叫胆小怕事呢?换个胆小怕事的主子,下人们哪里敢这样说话?你说是不是,姐姐?” 彭盈慧望着彭盈秀有些陌生的表情,心渐渐沉了下去。 一路而来的委屈,她突然觉得都发泄不出来了。 因为那个可供她发泄的人,变了。 第587章 东平之行(4) 彭盈秀却已转向凤凌泷,再次亲热地挽起她的手臂,笑道:“好久不见你了,也有不少话想与你说,可有空陪我聊聊啊?” 凤凌泷望着彭盈秀极佳的气色和那眉眼中掩饰不去的喜色,心里动了动。 她自然是观察力极强的,记得彭盈秀以往就算是笑,神色里亦带着淡淡的忧愁。而现在,她的精神状态整个的都不一样了好像。 这倒有些稀奇了。 见彭盈秀期待地看着自己,凤凌泷点了点头。 彭盈慧面色僵硬,轻哼一声,微扬了下巴。 彭盈秀冲她扬唇一笑,说道:“姐姐从大夏远途而来,必是累了,我让侍女伺候你休息吧。”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了,她要驱客。 只是,这么委婉的驱客,叫人也难以拒绝。 彭盈慧纵然占着个“姐姐”的身份,也不好管彭盈秀与凤凌泷之间的私事啊! 所以,虽然极没面子,但她却也只能冷着脸哼了一声,转身大踏步出去了,连声招呼都不带打的。 她知道,彭盈秀身边的女官又要说她没规矩了,但那又如何?她就不信彭盈秀还真的会追究她。 女官对着彭盈慧的背影直瞪眼睛,却到底没再说话。 彭盈秀则挽着凤凌泷进房了。 她们一直进到里屋,在最深处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彭盈秀紧紧握住凤凌泷的手,被拉上布帘的房间有些幽暗,越发衬出她那双煜煜生光的双眼。 “凌泷,我看到东周了!” 凤凌泷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问:“他来见你了?这似乎不合规矩。东周,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有关他的消息,梅花军中也没有过多的记载,主要因为他是东平人,并非大夏人,并不是梅花军关注的重点对象。 可大家听说的东周是脾气相当不好的,尤其对妻子,可谓极差。 看出凤凌泷的担心,彭盈秀抿了抿唇,微低了头,掩去脸上羞涩的神色,说道:“他也不是特意要见我……只是想私下里瞧瞧我吧。我与他相见也是个偶然的情况,我的感觉……就是说不准感觉,心里很茫然。” 她说着,抬起脸,认真地看向凤凌泷。 “凌泷,你那么聪明睿智,认人又准,要是你能帮我看下就太好了。” 说着,她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 凤凌泷失笑道:“傻丫头,看了又有什么用?无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最后,不都是你的夫?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既然如此,那你便要找准自己在这段婚姻中的位置。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真心真情能感动一切。” 彭盈秀点了点头。 “我知道,只是我怕,有些人的心永远都捂不热。”说着,她朝院外的方向投去一眼。 就好比……彭盈慧吧?凤凌泷心知肚明。 “彭家的人,能原谅吗?”她突然问。 彭家待彭盈秀自是从没有过温暖,反倒都是累累伤痕,所以她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问题,其实她一直都想知道。 就像彭盈秀被定为和亲人选时,向她道别的那一次她心里所想的那样,她想拉拢的只有彭盈秀一人而已,自是不希望她忠心于彭家。 而现在,凤凌泷对彭家更是到深恶痛绝的地步了。 彭司马,竟然想把女儿给祁清绝,而彭盈慧,还真的有这个心思。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彭盈秀见她懂了自己的意思,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说道:“彭家生我养我之恩,我都还了。此前在彭府,我虽名义上是庶女,实则是彭盈慧的铺路棋子。不仅如此,在彭家,我所做的大部分都是些下人活,这是抵他养我之恩。而这次同意成为和亲人选,便是还了他生我之恩。互不相欠了。” 说着,她的笑容中生出几分讽刺之色,“你刚看到了吧?彭盈慧还不拿我当人看呢。” “可是你这次敢反驳她了。”凤凌泷赞许地开口。 彭盈秀“嗯”了一声,“我而今还清了恩情,不欠他们了,以后更是不会有太多交集,何必还要看她的脸色?” “想通了就好。”凤凌泷心中也很欣慰。 彭司马与彭盈慧属于自私自利,填不满权欲的人,彭盈秀离他们远些是好事。 她也不再提这一茬了,主动转开话题:“你见了东周,觉得他怎么样呢?” 提到东周,彭盈秀脸上便布满了女儿情意,轻声道:“我与你说说吧。” 午后的时间悠闲而漫长,她缓缓将故事说了出来。 那是十数日前的一天晚上。 刚用过晚膳不久,彭盈秀却感到了腹中饥饿。 这是自大夏一路而来,她经常遇到的问题。因为皇帝派来的那名女官,对她的起居有着严格的要求,而不过量饮食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为了保持成婚当天的好身材,这段时间,女官更是不允许她吃太多。 而彭盈秀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叫她少食少餐,她如何能忍得下来? 加之成天被关在房里实在闷得慌,于是,她便让贴身侍女假扮成自己,自己则趁着夜间人少时出去走走,顺便在厨下找些原材料做成美食享用。 在彭府时,她本就做得所有下人的活儿,过得本就不是千金小姐的日子,所以做饭什么的,是她的拿手好戏。 那晚她饿了,也采取了相同的办法,去驿馆的大厨房找吃的。 除了贴身女官,驿馆里其他人并未见过彭盈秀,所以只当她是寻常的丫环。厨房的仆妇们见她给了些好处,便找来各种食物给她。 彭盈秀虽然饿,对饮食还是有讲究的,便捡了些可用的,自己重新加工。 那些人也不管她,放任她自己去弄了。 而就在她做成了一笼新鲜的蒸饺时,一个脑袋从窗外探了进来。 “真香啊!”那人深深吸了口气,赞了一句。 彭盈秀抬头看去时,却见是名年轻小厮。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小厮却紧盯着笼子里的鲜饺,问道:“这是饺子吗?” “是花蒸饺,我们南方的食物。”彭盈秀对自己身处东面的事实已经习惯了,便介绍了一句。 “咕……”小厮的肚子竟传来了叫响。 彭盈秀一愣,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在厨房,便冲他招手:“你也饿了吗?那进来吃些吧。还有一笼,我再蒸便是,不麻烦。” 小厮看了她一眼,昏暗中彭盈秀也没注意太多他的长相,就见他果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厨下点着黯淡的光,但总比窗外的漆黑好得多。 故而一个照面,彭盈秀心里便吃了一惊。 这人的个头怎么这么高?她仰着头才看到他的脸,国字脸,眉宇如刀锋般锐利,眼光有些渗人。而他虽穿着小厮服,但那身材健壮硕大,撑着那衣裳,根本不像个小厮。 难道东平的人长得都这么魁梧? 她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却不敢多问,将那一笼鲜饺放到他面前。 “你吃吧。”她不敢再看他的双眼,讷讷地收回了手。 “那你呢?”男人的声音却很年轻。 “我这还有呢。”彭盈秀说着将旁边一小笼没有蒸的生饺架到了锅上,熟练地烧起开水。 男人右手直接抓了一个饺子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眼睛一亮。 “真香真好吃!我也尝过你们大夏的饺子,却没有这般鲜美的。你的手艺不错啊!”他毫不吝啬地赞道。 彭盈秀面上微微一红,心却安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几分:“还行吧,这是最简单的。” “那你们南方还有什么美食?你都会做?你是跟郡主从大夏过来的丫环吧?”男人又问。 “嗯。”彭盈秀心里警惕了几分,含糊地答道,“会做一些吧。” 说话的空当,那男人将一笼鲜饺全吃完了,可似乎只是塞了牙缝,根本没有填他的胃,他那明亮的眼睛,紧紧盯在锅上那一笼。 “你没用晚膳吗?”彭盈秀嘴角轻抽。 “没有,没来得及用,错过了膳点。”男人如实说道。 彭盈秀的眼中划过一抹同情之色。 她常厮混在下人队伍里,自是知道这些干苦力的男人是多么辛苦。若是吃不上饭,那得多难受啊! 在她眼里,这男人一身肌肉,定然就是做苦活的。 她也顾不得自己饿了,轻轻柔柔地笑道:“不急,这一锅很快就熟。” 男人愕然地看向她,反问:“那一锅……你不吃吗?” “你饿了你吃吧。”彭盈秀从案板那边搬来一些面粉和面皮,说道,“没事,这里有材料,我再做一些,你吃饱为止。明天还要干活呢,吃不饱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说着,她回头冲男人露出一抹浅笑。 昏黄的灯光下,女子容颜如玉,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震慑人心的安宁与温暖。 男人的眼光深沉了几分,视线下滑,落在她的手上。 那双手洁白如玉,虽然做事速度极快也极熟练,可却保养得十分好。 这是个很细心的女子吧?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掀起一抹笑意。 这股安心的感觉,似乎很多年都没有过呢。 第588章 东平之行(5) 彭盈秀忙和着揉面,用那灵巧的五指飞快地捏起花饺。 男人看着她半晌,似乎是过意不去,也走上前来帮忙。 只是,他望着那面团与馅料,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从哪下手。 “你去边儿坐着吧。”彭盈秀招呼他道。 “我帮一下会快些。”男人执著地不肯走,双眼却紧盯着彭盈秀手上的动作。 随后,他拿起擀面杖,擀了一块薄厚适度的皮,问道:“是这样吗?” 彭盈秀百忙之中向这边看了一眼,脸上瞬间布满了惊喜,赞道:“真想不到,你头一回就擀得这么好,还这么快。” 她的视线落在他手背上,微微一怔。 那双粗糙的大手上,浮动着昏黄的灯光与斑斓的影子,有些看不大清。可是,那几道明显的红色疤痕还是十分明显的,似是被什么锐器所割留下的创伤,显得有些狰狞。 彭盈秀心下一动,望向男人虽然略显粗犷却绝对算得上耐看的脸庞,眼里闪过一抹同情。 她知道做下人的苦楚。 在彭府时,她名为小姐,可最多的时间都是跟下人相处,自然知道一些大府第的内幕。 有些主子残忍,虐待仆人便罢了,但好歹还要些面子,而那些地位高的仆人才是真的不把地位低的当人看。 或许是同样命苦,彭盈秀感到了心疼。 “我来吧,你去歇着。”她冲男人露出温柔一笑,轻轻将那薄面皮接过来,很珍重的样子,“瞧你到现在都还没吃上饭,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和我说说。” 男人望着她温和的笑意,心无比安祥,又听得她竟这么问,有一种想要笑的感觉,却是觉得很轻松,很舒服。 这样的感觉,他几乎没有过。 如果说只是因为这女孩子是个婢女的话,那他的府上那么多婢女,温顺有之,娇俏有之,可爱有之,美丽有之,却没有一个给过他这种感觉的。 那是……安心的感觉吧。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在那一身朴素的衣衫中竟然透出一种贵公子哥才会有的气质,彭盈秀的脸“腾”地便红了,低眼说道:“我这是关心你一下,你不要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男人强忍着笑回答道。 彭盈秀抿紧了唇,不作声,忙着手里的活,只是心里浮出悔意。 她怎么今晚就到这厨下来做饺子了呢?怎么遇到这么一个怪人呀。 是的,很奇怪。明明是个小厮,可这说话神态都不像……东平的人,真有些可怕。 “我帮你。”男人伸手继续做他的活儿。 彭盈秀也不理他,只是接了他擀的皮装馅儿。 两人一个擀皮,一个捏形。 “够了,我吃不下那么多,想来你也食用不了多少。”男人放下手里的擀面杖笑道。 彭盈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两个的配合竟然天衣无缝,十分有默契,不知不觉间竟就满了一大笼。 男人又将那锅蒸好的饺子搬了下来,将这一大笼生饺子搬上去。 见他做包饺子这细活从笨手笨脚到无比精细,再看他做起体力活也是手到擒来,还很认真的样子,彭盈秀心里深处的那股隐隐的担忧又消退了下去。 她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 幸得男人进来时,她的手脸上都沾了不少面粉污迹,有些狼狈,像个侍女的样子。 “你先吃吧。”男人将蒸笼盖揭了开来,腾腾的热气升了出来,伴着特殊的油香味,推至彭盈秀跟前。 彭盈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在一旁的筷笼里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她,说道:“你还饿着,你先用,等这锅好了,我俩一起吃。” 彭盈秀这次倒没有客气,端起一旁早准备好的碗,夹了蒸笼里的一只饺子放进去,轻轻品尝起来。 只是,对面那人的眼光一直在看着她。 彭盈秀有些不大自在,微微撅了撅唇,便将碗端到一边去吃了。 男人笑了笑,没有作声,而是坐在灶前,举着大扇子扇灶膛里的火,让它烧得更旺些。 彭盈秀用了几只蒸饺后,才觉有些裹腹。 看了看男人,她轻轻叹了一声,将剩下的半笼饺子端到他面前,与他并肩坐到一起。 “大哥,多吃一些吧,白天干活也辛苦。” 男人冲她扬了扬唇,眉眼间很是愉悦,“你们南方小丫头就是会照顾人啊。” “难道你们这的人不是吗?”彭盈秀反问。 男人耸了耸肩,拈了一枚饺子吃起来。直到吃完手里的饺子,他才开口说道:“我哪清楚?我又没讨妻子,怎么知道?” 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很符合一个东平下人的身份,可他那慢条斯理吃完东西再缓缓说话的样子,根本不似寻常下人那般粗鲁。 彭盈秀眼里闪过一抹怀疑的光芒,不过,很快又敛了去。 毕竟,下人当中也有一些很重礼仪的。 她笑道:“像大哥这样实诚的人,一定会有好女孩嫁给你的。” 这话,若是换了普通的千金小姐,怕是说不出口。但她与下人们在一起的时间长,有些话倒也没那么禁忌了。 男人看着她,唇瓣微动,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 嗯……看出来了,这小丫头的脸皮其实薄得很呢,他还是不要与她开玩笑了。 男人转而问道:“你平日里这个时间点都会来这里做食物吗?” 彭盈秀被他的问题问得一愣,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情况,怎么了?” 男人眨了眨眼,说道:“这几日我下工晚,这个时候都没有东西吃,可我也不会做……” 他观察着彭盈秀的神色,见她并没有为之所动,便轻轻叹了一声,声线随之嘶哑起来:“管事这几日接了私活,见我有几分力气,便想让我替他多干些活,每晚不干到半夜是不准休息的。我自然是干不下来。管事的说,干不下来就没饭吃。” 彭盈秀的神色逐渐变得惊愕起来,连手里的蒸笼都快拿不稳了。 她的眼里折射出的全是同情与悲悯的光芒。 “你们这管事委实可恶!我给你银子,你出去买些吃的吧。”她一面说一面去摸口袋,却尴尬地发现,换下的侍女服中并没有准备零花。 彭盈秀轻咳一声,说道:“银子没有带在身上,这样吧,明天这个时候,你在这等我。我来给你做饭,再给你一些碎银。” “好。”男人立刻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彭盈秀提前来到这间厨房。 男人还没有到。 彭盈秀有心想让这可怜的人吃得好些,白天便嘱咐一些亲近的侍女注意下厨房,多留点她需要的食材。 所以这晚,她做的可不是蒸饺这么简单,而是做了红烧排骨、三鲜汤两样美味佳肴,下了一锅鲜嫩的软面。 男人如约而至,看到厨房角落里的小几上摆着的“盛宴”,眼睛就亮了。 彭盈秀的手艺自是不必说,她在彭府虽然也经常自己动手做饭,可她拜师的对象到底是彭府的大厨子,水平也仅次于御厨了。故而这两道菜色香味俱全。 男人当真是饿了,狼吞虎咽,吃得极香。 只是,当彭盈秀取出一荷包碎银给他时,又被男人找了理由拒收了。 总之,到最后,彭盈秀还是答应了他这几天每晚给他做饭,直到他那管事的私活干完为止。 这样的许诺在她事后想起来都有些不可置信,但人不能言而无信啊,彭盈秀又是注重信誉的人,自然是言必行,行必果的。 而几次的接触,让二人也有了更进一步的沟通。 男人会和她说很多东平国的趣事。他的见识面很广,用他的话来说,他替主人家跑过车,见过不少别样的风景。 彭盈秀因受条件限制,虽然也被彭家培养了,但到底不是重点培养,眼界狭窄。 所以她在听男人说话时格外的认真,那双一眨一眨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让男人很是愉悦。 到了后来,彭盈秀也不再问他管事的活什么时候能干完,每晚都十分积极地跑来厨房,除了做一两样拿手的菜肴外,她便缠着男人给她讲故事,知道男人还有武艺后,便要和他学些基本拳脚。 她可是深深知道武艺对她这个异国女子的重要性。 而男人也教了她一些基本的防身动作。 教武艺嘛,一来二去的,总是会有些身体接触。 彭盈秀这个时候倒不甚在意了,在她心里,已经将这年轻男子看作了师傅。 反倒是男子,那眼光愈发幽沉起来。 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会让他的心为之牵动。就算白日里遇到令他十分不高兴的事,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可人儿等着他,所有的烦恼便一消而散。他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她。 这,就是世人口里常说的感情吗? 原本,日子就这样继续着,只等东平帝发下圣旨,举办婚事。 但那一晚出了些小意外。 彭盈秀与那年轻男子在厨下用膳时,有名女官竟然进了厨房。 这间厨房并不是驿馆唯一的厨房,反倒是只供西院这边使用的一间小厨房。平常过了膳点便不会有人再来,有什么事只消联系厨房里的值夜人员便可。 彭盈秀来此,自然是买通了值夜人员。 只是那晚,竟不知怎的,那名身份较高的女官饿了,路过厨房,便亲自进来看看可有食物。值夜人员就算想掩饰下也来不及了。 彭盈秀看到灯光下女官那熟悉的脸,也吓了一跳。 这位,可是皇帝派到她身边的女官,兼备着教养嬷嬷的职责。 若是叫她知道自己半夜三更到这里来做东西吃,还帮衬着一名男仆,与他约在这里,那她岂不是要完了? 宫里的人,对教养嬷嬷的恐惧都不止一点两点,何况彭盈秀还是宫外的人? 她当下便急得手足无措,站起身开始乱转悠。 年轻男人哪里没看出她的情绪?他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躲一下。” 说着,便将彭盈秀推到身后的灶炕内角。 这里,其实也容不得人躲藏,不过是借着宽大的灶台遮一下身形罢了。 这边的动静立刻就引来了女官的注意。 女官眉头一皱,警觉地朝这边走来,嘴里问身旁的值夜人员:“于嬷嬷,这里竟然有人?” 当她看到年轻男子时,声线更冷更厉了,“你好大的胆,竟然敢放人进郡主的厨灶?这人是你们东平人吧?他为何会在这里?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质问于嬷嬷时,通身的气势一下变得冷厉起来。 于嬷嬷看到男人的瞬间,整张脸都白了。 她自然知道这里有男人,更知道那个与男人约会在此的侍女是盈秀郡主。但她不能说。 因为,盈秀郡主的身份她不可以随便说,而这个男人的身份,她更不能说。总之,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妥的。 所以,她收了双方不同的好处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尽着下人不闻不问的态度。 而现在,她竟然失职了! “你们想造反吗?不得了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想干嘛!”女官怒声说着,便往外走。 “扑通”一声,是于嬷嬷双膝弯倒,跪在地上的声音。 “将军饶命,奴婢不是故意放人进来的!”于嬷嬷冲着男人的方向连连磕头,眼光根本看都没看女官一眼,一个劲地喃喃着,“东将军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她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 东将军?女官浑身一震。 她虽然没有见过东周,可也知道东平人唤他一声东将军。 而这名跪在地上的于嬷嬷,也是大夏同来的仆妇,竟然叫眼前这个男人东将军? 她不禁认真地看向那名年轻男子。 不看不知道,这一细看,她的心也是一惊。 眼前这男人身高八尺,体形健壮,面色则冷沉如水。没有表情时,就那样沉沉地注视着人,让人看不清眸光中的半点情绪。 那是一种……杀气,战场上磨练出的杀气。 女官见多识广,心瞬间一凉。 “将军!” “将军!” 两道身影落在院里,皆是冷面冷衣冷兵器,冲男人单膝跪地。 “属下们失职!” 过多的原因他们没有说。 第589章 东平之行(6) 毕竟,在东平地界,将军府的势力从来没人敢惹,高高在上惯了。 而在这供异国使者居住的驿馆内,一直没有出事,两名侍从便掉以轻心了。 只是,在将军面前,这种理由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不说。 望着两名跪地的侍卫,男人眯了眯眼眸,说道:“自断一臂吧。” 说到断臂的惩罚,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两名侍卫微抬了头,月光和灯光的照耀下,可以看见他们惨白的脸庞。 只是,那神情却又显得几分轻松。 军令如山,在将军府,凡是做错事的,皆以军规处置,那可不轻。 今次这事,他们没丢半条命都算不错了。 “唰”的一声响,他们不约而同地从腰间抽出了两柄锋利的宝剑。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急切:“等等!” 两名侍卫的动作瞬间一滞,不禁抬头朝说话处看去。 小厨房内,飞快地跑出来一道倩影,他们依稀辨认得出那是大夏宫女的服饰。 彭盈秀被皇帝亲自封了郡主,生活上的规格也一应变了。除了皇帝添的几名女官外,她原本的贴身侍女也升级成了宫女的身份。这身衣服,便是她从侍女那拿来的。 两名侍卫看了一眼后,又将目光转向男人。 生死掌握在这人的手里呢。 他若没甚反应的话,这一刀还是得又快又狠地劈下去。 否则,敢延误的话,后续的惩罚只会更重。 两名侍卫想到这,浑身一个激灵,忙忙又握紧了手里的剑,一闭眼,一咬牙,便要直接砍下去。 “等等。”这一回发出声音的却是男人。 两名侍卫一惊,下意识地互看了一眼。 没听错吧?将军是让他们俩等等? 正想着,彭盈秀已经跑到了男人身边,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一件小事,没有必要罚得这么重吧?”她轻声问。 “军中无儿戏。”男人的神情依旧淡漠,严肃地说,“如果是在军队中,这样的失误引起的可能是血淋淋的后果。” 两名侍卫自然是想求生的,听得将军这么说,生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又缓缓熄灭。 他们再次举起了剑。 “可这不是军中,而且……”彭盈秀极力地想要劝解他,可看到他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一样的冷漠铁血,张了张嘴,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眸内明显写着“失望”两个字。 在听到那声“将军”时她就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能让值夜嬷嬷吓成那般模样,还会偷偷来驿馆的,整个东平,除了东周还会有谁? 起先内心碰撞的紧张感在听到他让两名侍卫自断双臂时荡然无存了。 那人,当真是传说中的那般狠么? 看着她这样的眼光,男人,也就是东周,眉头轻蹙。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为何他有一种受伤和不舒服。 就在他沉思之际,也在两名侍卫举剑之时,一道更为惊愕的女子呼声响起,直吓得侍卫手里的两柄长剑险些脱手。 “郡,郡,郡主!” 这名女官瞪住彭盈秀,花容失色,直接喊了出来。 她可是认得彭盈秀的,即便后者稍微变了些妆容,也还是认得出。 只是这女官压根儿没想到,竟会在下人厨房里看到宫女打扮的彭盈秀。 这让东周也呆了一呆,重又看向彭盈秀,目光中多了几丝难以置信。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了身份,并未引起怀疑,现在却发现,日日给他做饭,缠着他听故事的小丫头竟然就是那大夏送过来的和亲郡主。 彭盈秀被认了出来,有些慌张,但看到跪在地上的两名侍卫,勇气又一下腾了上来。 “将军,此事因我而起,恳请将军能饶了他们。”她屈膝行礼。 这一回,不再是平日里的随意轻盈,而是规规矩矩的礼节,举手抬足间彰显着名门闺秀的气质。 侍卫们垂下了头,心“怦怦”乱跳起来。 竟是郡主……那他们能否有希望免去责罚呢? 东周望着彭盈秀,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但明显,有一种欢喜的心情几乎要溢出他的喉咙,喧嚣而出。 竟然是她么?竟然是她啊。 梦想和现实融到一块的时候,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好。”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彭盈秀说完话后,他就应了一声,应得有些迫不及待。 两名侍卫大喜,慌忙扑在地上,大声说道:“谢将军饶恕之恩!谢郡主说情之恩!” “愿郡主与将军百年好合,早结良缘!”另一名侍卫却是个极有眼力的,见状心里有了数,大着胆子把这话喊了出来。 彭盈秀站在那儿,只觉手脚都没处放,脸庞羞得通红。 东周在外虽一向面冷,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弯了唇角。 “滚下去,别在这胡言乱语!”他随即扳起脸,怒声喝了句。 只是这声音虽然严厉,却没了那股杀气。 侍卫千恩万谢地跪退出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女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瞧瞧东周,又瞧瞧彭盈秀,再瞧瞧东周,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是不是干了啥坏事了? 彭盈秀抿了抿唇,又对东周微施礼,低声说道:“将军,今儿也不早了,您先回去吧。” 对她的称呼和态度,东周扬了扬眉,虽然不大喜欢,但想着周围有外人,倒也能理解。 “明儿晚上,我还要在这里吃饭。”他直接说道。 彭盈秀的脸臊得可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东周说道。 “那我告辞了。”彭盈秀如做贼一样飞快地溜了。 东周一直目送着她离去,眼底闪过一丝窃喜。 嗯……看来以后的日子有奔头了啊。 彭盈秀将这个故事与凤凌泷说的时候,距他们坦白身份已经好几天了。这几天内,彭盈秀晚间还是会与东周见面,做饭习武,谈天说地。 起先,彭盈秀还有些拘谨,可后来,她发现东周和之前那个孔武有力的小厮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也就放松了心态,相处得十分融洽。 只是,对于他的那些传闻,她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毕竟那一夜,她亲眼瞧着了东周很不善的脾气。 她拉着凤凌泷的手轻叹:“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说他恶吧,可他同我相处时,真的十分亲和,对我说的那些见闻也都极具风趣。凌泷,你说呢?” 凤凌泷这才从那个美好的故事中回过神来,弯唇笑道:“说不好。” “什么意思?”彭盈秀紧张地问。 “光看几日,光看他对你的一面是看不出什么的。你也不用紧张,平常心相待就好了。我会留意下此人平时的行为,再进行判断,到时候,你自己掂量着如何与他相处。”凤凌泷说道。 联姻与普通婚姻不同。 寻常父母定的下的姻缘,自是知根知底,极为放心。而联姻,则是一种碰运气。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她相信,对东周作一番调查的话,对彭盈秀来说是件好事。 当然,她更希望,东周是真的被彭盈秀的单纯善良打动了。这,也不是没可能的,毕竟彭盈秀身上有着很多千金小姐所没有的特质。 “好,我等你消息。”彭盈秀连忙点头。 凤凌泷回到住处后,倒没有立即将这事布置下去。虽然她近年来已经将凌风阁的商业圈发展到了其他国家,但到底没有稳固根基。不过,她也一点也不惧。要知道,现今她的后台可是东平的景家,那般势力雄厚的大家族。 果不其然,她刚回屋没多久,外面就报景月郡主来了。 景月之所以来得这么晚是因为她刻意掩饰了一下,让自己不显得那么耀眼。 出现在凤凌泷面前的景月穿着一身素淡的衣裙,面上系了一块纱巾,乌黑的头发上除了一枚银簪,没有其他任何华丽的首饰。 这对于一向在东平高调张扬的她来说,明显有些差距。 景月一进屋就把面巾拽了下来,坐在椅子上喘了几口气。 “这劳什子纱巾戴着让人透不过来气。” 随即,她又抱住凤凌泷的胳膊,“咯咯”娇笑起来:“听说你要来东平,我高兴得快要跳到房子上去了,太好了!太好了!可以让爷爷父亲见见你罗!” 这情绪……果然是小丫头。 凤凌泷笑着抚抚她的头:“不急,这事回头再议,我也不知道行程具体的安排。” 景月鼓鼓嘴道:“安排是安排,你不用理会啊!反正你是随定王过来的,那家伙一颗心就扑在你身上,还不是由着你想干嘛就干嘛。” 凤凌泷:“……” 景月说是这么说,倒也不是真的这么做,笑道:“行啦,知道等你的安排,不过一定要多抽些时间,我可要好好带你逛咱平都呢。” “嗯。”凤凌泷答应了后,问她,“东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底细吧?跟我说说吧。” 别看景月这丫头是个人来疯,但凭她在夏都做的那些事情说明她是个极其细心并留意政治的事,问东周的事找她最好了。 第590章 东平之行(7) “东周?”听到她提东周,景月嬉皮笑脸的神情去了几分,语气也凝重起来,“你打听他作甚?” 凤凌泷也不瞒她,淡淡而笑:“这回与东周联姻的彭家二小姐与彭盈慧不是一路人,倒是可以亲近|亲近。” 随后,她将彭盈秀在彭家的事简单地说了下。 景月听着,美目瞪得极大,“彭家人这么无耻?也难怪将那彭盈慧养得假惺惺的,听她说话心里便极不舒服。” 说着,她拉住凤凌泷的手,又说了几件她与彭盈慧相交的事。 若不是凤凌泷有话在先,她还真看不出彭盈慧是怎么顶着和善的面孔说些谎言的。 待听到她说到后面,凤凌泷的脸色微微一变。 “什么?你联系祁浩瑞了?”她望着景月含笑的眼睛,嘴角轻抽。 景月“嗯”了一声,解释道“祁浩瑞现在不是废人了吗?我想着他没处去,就邀请他来咱东平。大夏,怕是他呆不下去了。祁浩瑞此人虽然精明,却绝计想不到我会安别的心,毕竟他现在没有一点利用价值,抓住救命稻草还能不挣扎挣扎?” 凤凌泷皱眉:“的确,置之死地而后生,祁浩瑞绝对会冒着风险来争取更大的利益。只是,你要招惹他做什么?有些无缘无故的,总归让人起疑心,做防备。” 景月道:“也不算无缘无故。在大夏最后一段时间,我和彭盈慧十分交好,他也曾在场过。彭盈慧是他名义上的太子妃,我与她处得好,看在她的面子上帮衬一下先太子,至少是不让他落难,这完全说得过去。” 凤凌泷叹道:“你这一手棋下得倒是早。” 她自然知道景月并非真的与彭盈慧交好。 “那是当然。”景月不无得意,“早说了,接近她就能接近太子,总会派上用场的。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凤凌泷点了点头,细细想了一番,开口道:“这倒也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对付祁浩瑞。”凤凌泷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在他落魄时我放过了他,便等他心中有了希望,再去摧毁他的希望。就像当年,他亲手毁去凤姝的希望。” 景月会意,想到凤姝的那段往事,面色也沉了下来,冷冷勾唇:“我原本想骗他来东平便除了他,现在看来,那倒是便宜他了。做戏便做全套吧,景家给他希望还是很容易的,至于毁灭嘛,感觉你比我在行。” 她说着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并没否认,淡淡道:“最后交给我。” “好。”想到祁浩瑞的下场,景月笑颜如花,“不过,得让我看看结果。” 她虽然还想与凤凌泷多相处一会儿,可顾及着她远途而来,只得依依不舍地叮嘱她好生歇息,至于去景家的事,现在也不宜提,只是怕爷爷与父亲心里着急想见她罗! 凤凌泷用过午膳后,祁清绝与彭司马才从宫里回来。 东平帝留了他们用御膳,并让他们参加第二天的朝会,晚间在宫里留宴。 白天其余时间,足以让他们放松一下,洗去一身风尘疲惫。 凤凌泷哪也没去,窝在驿馆里睡大觉。 睡觉,比什么休息都管用。 第二日下午,宫里果然传出消息,皇帝携后宫妃嫔、朝中贵臣女眷等一行人在后宫举办接风宴,接待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当天傍晚,几辆宫里的车马便来将他们接进了宫。 东平的皇宫建筑与大夏的又有所不同,棱檐屋角,方方正正,颇有一种沉稳肃杀的感觉。这样的结构更容易抵挡东北这边肆虐的寒风。 他们到时,东平的贵族已经来了大半。 景月也露面了,不过,她是亲亲热热地将彭盈慧接了走,以至于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们竟然是旧识。 彭盈慧受宠若惊,来东平后的种种冷遇一下子荡然无存。 她甚至还在临离开前给了凤凌泷一个白眼。 凤凌泷:“……” 她怎么觉得莫名地有些可悲呢? 摇摇头,她收回眼光,重新打量东平皇宫不同的风景。 沿路亦会遇到不少人驻足向他们打招呼,甚至暗暗窥视这行异国使者,因此,祁清绝护凤凌泷护得极紧。 要是有年轻男子多看这边一眼,他立刻就横眉扫过去,极是不悦。 走了一截路,前方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定王殿下,彭大司马,你们可让朕久等!” 凤凌泷听声便知道是东平国的皇帝了。这声音气息醇厚,中气十足,一听便知道身体比夏帝要结实得多。 果然,当她看到东平帝时,便发现他面色红润,身体很是健康。 而他身边还陪站着不少人。 其中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有些灼人。 凤凌泷往祁清绝身侧退了两步,却还是感到那目光的存在。 她见东平帝与祁清绝一行人招呼得热闹,便悄悄抬眼回望过去。 那人竟也毫不避讳她的对视,只是唇瓣微微抿了一下。 那双眼,清亮清亮,微高的额头像极了景玉和景月。 他是……现今的景耀侯,景玉和景月的父亲景松,也是她亲身父亲的亲弟弟。 她应该叫一声叔叔吧? 凤凌泷有些怔怔出神的时候,景松却冲她微微一笑。只是他的眼圈,明显红了。 这么感性吗?凤凌泷的脑海里闪过这一念头,左右张望了下,好在并没人注意这一细节,大家都在热络地交谈呢。 她却不知,对于小辈来说,对未见过的长辈或许不会有太多感情;但对于长辈来说,他们总能在小辈身上看到其父其母的身影,勾起一桩桩令人难忘的往事和痛惜的现实。 景松便是这般。 凤姝,这个名字寄托了他对兄长一生的追忆,也曾在闻到她去世的消息时给予了他重重一击。 然,在景月带回来那个好消息后,景家高层都沸腾了。 他的老父亲,一时间粗神焕发,身体奇迹般地好转起来,而他,也日思夜想着要见见这个侄女。 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见面了。 凤凌泷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回了他一笑,默默低下头。 第591章 东平之行(8) 东平帝与他们亲热交谈了一会儿,便请几人进金殿上座。 凤凌泷虽是女眷,但作为使者团一员,也有资格坐在祁清绝身旁。 东平帝此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对于大夏传言有所耳闻的他是听过凤凌泷这个人的,对她也格外关注了几分。 只不过,从头到尾,凤凌泷都维持着上流社会贵族千金所应有的礼仪,笑不露齿,不多言语。 东平帝随后对她也就失去了兴趣,不甚在意了。 景松整晚都保持了沉默,与往常的状态有些不同,是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凤凌泷身上。 只可惜,在这种场合,他并没有机会能与凤凌泷单独说上几句话。 而且,这是东平皇宫,宫里人多嘴杂,更是暗卫无数。他想要单约凤凌泷也是不太现实。 景松眼里划过一缕失望。 他只能等后面的机会了…… 晚宴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极是热闹。祁清绝与东平帝商定了和婚事的细节。 大夏派来定王这等贵重亲王,可见是极有诚心的,东平帝也就爽快起来。 这场盛世联姻便定在两日后。 这两日间,凤凌泷作为彭盈秀极其信任的人,留在她身边帮忙,倒也不孤寂。 彭盈慧索性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与景月呆在一处,落个眼不见为净。 彭盈秀出嫁这天,与她当日离开大夏时的热闹差不多,平都的百姓们也是将街街巷巷挤个水泄不通,在喜轿经过时欢呼雀跃。 凤凌泷与彭盈慧作为送嫁的“娘家人”,获得准许,可以跟着喜轿,陪侍新娘,直至宴席散场。 新娘子在这一天的心情总是会有些迷茫,有些失落,有些不自在,有亲人陪着会好很多。 纵然这是和亲,也没什么不同。 彭盈秀的紧张不安甚至更强,好在凤凌泷清楚这一点,一直在给她做心理减压。 而彭盈慧,原先还老老实实按照彭司马的吩咐跟着喜轿进将军府。 但跟轿的她在亲眼目睹了东平百姓们对新娘子的疯拥后,便有些心不在焉了。 相对于彭盈秀此时的光彩夺目,她的命运急转而下,从原本令人羡慕忌妒的内定太子妃一朝跌落云端,根本看不到未来。 她的心有些沉沉的。 而进了将军府后,彭盈慧的脸色更是不仅仅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凤凌泷,在看到东周的府第时,也不免点了点头。 这座位于平都中央地段的大府,外面是北方建筑特有的沉稳大气,内里却有着江南的细腻精美。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如烟杨柳垂落湖面,竟有着别致的美丽。 凤凌泷在心里将它和定王府比较了一番,风格虽是截然不同,却不能说哪个更好。若是与彭府比起来,那简直将彭府甩好几条街。 毕竟,东周在东平的地位可不是彭司马在大夏可比的,那相当于亲王重臣的级别了。 知道归知道,亲眼所见这样的府第,还是令她们震惊。 府第代表着的是什么?是地位,是权力,是至高无上的尊崇。 一排排穿着崭新衣裳的男女仆从分站两侧,含笑迎接着涌进来的贵客。 “夫人的喜轿到了。” “看到夫人了吗?” “没有没有,不过听说夫人脾气特别好。” “夫人脾气再好也是主子,你们服侍可得尽心,莫要丢了咱将军府的规矩!” 喜轿进去后,随侍的人们正在了解府里情形,便听到身旁这样的谈话声。 彭盈慧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角。 这样气派的府第,这样多的下人,以后可就是将军夫人呢……她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酸意与恨意。 她看了看身边的凤凌泷。 凤凌泷正面带笑容地与一名管事交流,还悄悄塞与她红包,这是明显为彭盈秀做人了。 彭盈慧看在眼里,心里的气恼更盛,一股无名之火更是“腾”地冒了出来。 “哼!”她微撇嘴角,冷冷哼了一声,转头朝府里深处走去。 凤凌泷打发完那名管事,朝这边投来一眼,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彭盈慧也叫人拦了住。 “姑娘,您是与夫人一同来的贵客吗?请问您这是要去更衣吗?”一名彬彬有礼的侍女面带笑容地询问她。 究竟是将军府的丫环,礼仪举止都十分有礼,问话也极是委婉。 这些以后都是侍候彭盈秀的人吗?又是夫人。 彭盈慧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情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是盈秀郡主的姐姐,我想逛一下府第,行吗?” 侍女一愣。 竟是夫人的姐姐吗?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答道:“当然可以。只是今天客人有些多,怕是会冲撞到小姐。” “没有关系,我自己会注意的,不用管我。”彭盈慧淡淡答道。 有脾气发不了是很郁闷的事。 侍女答应着下去了。 凤凌泷这边也没有阻止,只是轻笑了笑,回到彭盈秀的轿边,吩咐喜娘可以继续前行了。 很快,她们便将彭盈秀送进了喜房。 这里有不少东平的夫人小姐前来光顾,陪同新娘子说说话,聊聊两国不同的风情,只是新娘子头上盖着的红纱巾是不能揭开的。 彭盈秀面对一屋子来来往往的女眷,心里有些恐慌。不过,一听到凤凌泷的声音,她便会安心许多。 这些东平的贵妇们听着彭盈秀温温柔柔说话,面上一时欢喜,一时又露出可惜同情的表情。 这样既羡慕又同情的复杂表情,凤凌泷在进将军府后便看到过好多次了。 她观察力一向敏锐,不会看错。 难道,这些人也是担心东周的为人吗? 她眯了眯眼,没有询问,继续含笑与这些人应酬。 东平的这些贵族女眷看到凤凌泷行止高洁大方,自然地认为盈秀郡主一定也是教养极高,她们的一言一行也不禁带上了几分尊重。 对于教养好的人,人们自然会更敬重一些。 很快,这拨人散了去。 凤凌泷轻吁口气,问彭盈秀:“饿不饿?要不我拿个糖给你吃。” 她说着瞄了眼桌上花盘里放着的几样糕点。 “不用啦,新娘子是不能吃东西的。刚刚在轿子里被你要求吃了个苹果,我到现在心都虚得很。再说了,这里是将军府,被她们看见总归不好。”彭盈秀忙拒绝道。 “好吧。”凤凌泷笑了起来。 她若不吃些东西,等到天黑,一定都饿得没力气了。 古代的婚事,真是残忍呢。 “等你有这么一天你就不会吃了。”彭盈秀取笑她。 她有这么一天吗?凤凌泷想到祁清绝,面上微微一红。 若是真有这么一天,和他的一天,那……确实挺不错的。 “对了,她呢?”彭盈秀突然问道。 忙这么久,她才意识到没有听见彭盈慧的声音。 “她去那边帮忙了。”凤凌泷含糊地答道。 听到院子里有几位女眷还在说话,她站起身,轻轻道:“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方便一下。” “好,凌泷,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按理说,你不需要来陪我。而且,以你的身份,也不用这么累……”彭盈秀的声音里含着几分愧色。 “我的身份就是你的好姐妹,怎么不用来陪你呢?别多想了,休息一会儿,我给你带上门。”凤凌泷笑着抚了抚她的手以示安慰,这才走了出去。 将房门带上,她嘱咐在房外的喜娘与侍女,夫人要休息一下,这会儿不让她见客。 这些人笑着点头。 凤凌泷下了台阶后,迎面便是那几名逗留院内的贵妇走来。 她不慌不忙地朝这几人行礼,端庄谨然。 贵妇们显然很喜欢她,将她拉至一边,轻声道:“你和将军夫人的关系很不错吧,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挺危险的?” “您请说。”凤凌泷并不紧张,从容发问。 “哎,我们也是瞧你们这么乖巧,忍不住就想告诉你们。”一名中年贵妇叹道,“东将军人是好,但却不喜女人。他的第一任夫人就被他活活煮死了,而陛下后来赐他的那任夫人也被莫名死亡……” 凤凌泷看了眼这名贵妇,一时摸不透她告诉自己这事的原因。 “那有什么法子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吗?”她问。 几名贵妇互相看了眼,不约而同地遥摇头。 “除非退婚。” 凤凌泷勾唇笑道:“那怕是不成的了,多谢夫人们告知此事。既然没有办法,那说多也无益,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说完,她便向几人告辞,向院子外走去。 “这么淡定啊?”一名贵妇不敢相信地问。 “大夏的女人胆子都这么大的吗?”另一人也皱眉。 “或许,她们既然来了,也是有准备的呢?” “就是,反正嫁的又不是她,她当然不急了。什么姐妹情未必就是真的。瞧着,这郡主的亲姐姐不也来了吗?可就没见着她陪在新娘子身边!” “就是就是。” 她们这边聊着,凤凌泷却已问着彭盈慧的去向,寻了过去。 而彭盈慧此时正站在湖畔,面前站着一名身材高大,五官俊朗的男子。男子身上大红色的喜袍减淡了几分他的冷冽气质。 “我,我只是逛一逛。”面对眼前这个气势十足的男人,彭盈慧有些结巴。 两天前的接风宴上,彭盈慧并没见到东周;今天的接亲中,人太多,她也没注意到东周。 第592章 东平之行(9) 东周淡淡看了彭盈慧一眼,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转头吩咐侍从照料一下她,便继续往前面走去了。 他走后,留下来的一名侍女满面羡慕地说道:“将军很少理会这些小事呢,看来,他们说的没错,新夫人在将军心里果然是不同的。” 彭盈慧听着微扬眉头:“什么意思?” 见她问,侍女笑道:“奴婢的意思是说,将军一定很喜欢新夫人。” 她想,眼前这位刚才自称是新夫人的姐姐,听了这话必然很开心。 可恰恰相反的是,彭盈慧的脸竟然深深扳了起来,眸中尽是不悦与嫌弃之色。 侍女心中一惊,没有再说什么。 彭盈慧凝视着东周远去的方向良久,又左右环顾着府第里的奇花异草,不由又问道:“你们王爷平常很冷漠吗?” “有一点。”侍女含混不清地答道。 “那你们王爷就没有喜欢的东西吗?” 彭盈慧紧接着问道。 便是这样,她不停地打听着东周的喜好与这将军府的点滴。 暗处的凤凌泷轻轻勾了勾唇。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呢,问得这叫一个清楚。 想着,她从暗处现了身,径直喊彭盈慧道:“彭小姐,郡主身边可不能缺了人,你该回去了。” 当着外人的面,彭盈慧被她这话说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可也不好发作,只能僵硬着脸点了点头。 当晚的婚事与普通人家的婚嫁仪式差不了多少,只是客人更多,礼节更烦琐。 这场婚宴一直进行到了夜深才算结束。 凤凌泷准备离开时却没有见着彭盈慧。 她着人去问,通禀的小丫头回来告诉她说,彭小姐已经与夫人说好了,将在将军府住上几日,待使团离京再与大部队一起。 凤凌泷有些惊讶。 她竟然要住在将军府吗?这是不是因为将军府修建得很漂亮呢?还是说,有其他的原因? 她不由想到白天见到彭盈慧与东周见面的事,那会儿,她似乎特别在意东周。她没有办法不多想几分。 念及此,她叫来了彭盈秀的贴身丫环,现在也升为她身边的大宫女。 耳语几句,大宫女的面色也郑重了几分。 她屈膝向凤凌泷施礼致谢:“凌小姐,多谢您为我们郡主的事操心了,奴婢知晓了。” 而今身为大宫女,她的礼仪也不同以往了。 凤凌泷点点头,这才告辞而去。 回程的马车上,她终于见到了一直没能见到的祁清绝。 今日的婚宴上,他们二人各忙各的,因客人较多,虽然见了面,却没有说上几句话。 这会儿,四周静寂,偌大的车厢内便只剩下了两人。 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凤凌泷忍不住盯着祁清绝俊逸的脸庞,“你喝酒啦?” “一点点。”祁清绝笑了笑,望着女孩子认真的表情,虽然没醉,心里却漾出几分醉意。 他轻轻说道:“只可惜,这样的场景不是在我定王府。” 凤凌泷先是一怔,随后听懂了他的意思,脸颊变得绯红。 “你倒是想得美。”她回了一句。 祁清绝眼睛弯得更厉害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美不美,就要看你了。” 凤凌泷抿抿唇,虽没作答,心里却甜滋滋的。 第二日,祁清绝原本要与彭司马商量归期,但东平帝一再挽留,并以东周新婚为由,让他们可以等新娘子回门再作回去的打算。这几日,可以好好参观下平都附近没去过的的几个景点。 这边的习俗是三日后新人回门。 祁清绝应了下来。 凤凌泷便在心里盘算起去景家的事宜。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凤凌泷正密切关注着平都动向的时候,彭盈秀身边的大宫女又来寻她了,说是夫人请她去府上坐一坐。 她知道,这是有事情找她。 凤凌泷到得将军府的时候,诧异地看到彭盈慧正一脸冷沉地从府里出来,面上还带着几分羞恼与怒意。显然,她突然离府是有原因的。 凤凌泷让车马停了停,避开了与她照面,待彭盈慧彻底离开后,她才进去。 彭盈秀正坐在房间里面,似乎是心情不太好,身边的几名女官好言相劝着什么。 得知凤凌泷进来,彭盈秀的眉眼才动了,起身招呼她落座。 女官们捧上茶后,会意地退了下去,掩上房门。 彭盈秀望着凤凌泷,动了动唇,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凌泷,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彭盈秀嘤嘤低泣起来。 “出什么事了?”凤凌泷感觉心沉了下去。 那种强烈的预感又来了。 彭盈秀咬着唇,有些咬牙切齿,“还能有什么事?彭盈慧竟然,竟然,竟然魅惑将军……” 她想说“勾引”,但终究是薄脸皮,没好意思说出来。 “她真做得出?”预感归预感,凤凌泷还是不敢相信彭盈慧真的做得出。 “她有什么做不出的?”彭盈秀冷笑道,“若是以前,她装个高洁就算了,毕竟身份摆在那。可现在,太子出事了,她开始急了,脸也不要了。” “当真是……”凤凌泷亦不知道怎么评价她的好,转口问,“我看东将军将她撵出府了,是不是?” 提到这事,彭盈秀脸上一红,还是点了点头。 “事情具体是怎样的?”凤凌泷问。 彭盈秀当下便将事情说了。 原来,新婚第二日晚上,东周也是要留宿正房夫人这里的。 而且,将军府又和别处不同,东周并无侍妾,只有一房夫人,主院即新房,更是不会有其他地方去。 彭盈慧呢,提前得知了东周来的时间,将彭盈秀安排去了沐浴,自己则穿着暴露,在新房里收拾物品。 作为彭家精养的嫡出女儿,彭盈慧对自己的皮肤身段极有信心。 东周进来后,她装作很惊慌,却又在不经意间露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她原以为,东周就算当时不做些什么,也必然会对她留心。以后还长着嘛!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东周当时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她绝计没看错,只有一眼,多的根本没有。而且那一眼,毫无感情! 彭盈慧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房里,却不知这一幕尽数落在院子里的女官眼里,飞快地报给了彭盈秀。 彭盈秀震惊、愤怒,说不出的难受。但她却没有发作,而是强忍下去这种情绪。 当天晚上,她甚至都没有向东周提起,实则也是想观察一下东周的态度。 东周也没有提这事,依旧如洞房那晚,对她极尽疼爱。 不得不说,两个人十数日相交的心心相惜,当真是有感情的。尤其是,洞房之际,身与心的交融,让满满的幸福感浮在二人心头。 他们不用言语,便知道彼此内心深处的孤寂感。 是的,他们其实算是同一类人。 彭盈秀自小不被家庭真正接受,独身一人在人生的苦海里打拼着。而东周呢,在做将军前,贫苦出身,父母均已不在,也是自小孤独长大的,现在虽然贵为将军,府第里那么多下人,可却没有一个知心的。 相同的经历,相同的情感经验,二人都感觉到了,那份情也便更浓了。 彭盈秀还是头一回享受到这样极致的爱,便叫彭盈慧的事泼了一盆凉水。 好在,东周没让她失望。 第二日上午,东周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叫人送彭盈慧走,并说了,以后没事,别来将军府了。 将军府里,他说一不二,做事也从不看人脸色。只是赶彭盈慧走,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事一桩,都不用挂在心头。 彭盈秀松了口气。 但彭盈慧却是遭受了人生头等耻辱。 被赶走就算了,居然还禁止她再来将军府,这话说出来,她当时就没脸了,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凤凌泷听完此事,有些失笑,“真想不出,她能做这样的事。这样看来,东周对你倒是不错。” “我觉得他特别好。”彭盈秀说着说着,心情也好了几分,抿唇一笑。 凤凌泷点点头。 不管东周将来如何,只要他待彭盈秀有几分真心,那就够了。 安慰了彭盈秀一番,见她完全脱离了阴影,凤凌泷这才打算离开。 三天的时间太短,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彭盈秀起身送她。 打开门,凤凌泷的目光便是一闪。 她看到东周就站在廊下,高大的身姿逆着阳光,有些看不真切。 彭盈秀也是一愣,随后笑颜展开,叫道:“将军。” “嗯?”东周挑了挑眉。 彭盈秀虽然很尴尬,但还是改口道:“周郎。” 东周这才扬唇一笑。 两个人的互动虽短,却叫凤凌泷心里一动。 果然很恩爱啊…… 她给东周施了一礼。 东周冲她点点头,很客气地说道:“凌小姐是阿秀的朋友,以后可以多来东平走动。” 凤凌泷笑着点点头。 东周对彭盈秀是当真好呢,爱乌及乌,待她的和煦也不像传说里那样脾气怪戾。 不错,她心里极是满意。看来,东周这条线她算是拿下一大半了。 这对于她的人脉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 第593章 东平之行(10) 凤凌泷回到驿馆的时候,便听到彭盈慧的房间里传来阵阵哭喊声。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附近的女眷住处都可以听得见,只是听不清内容罢了。 凤凌泷站在廊上,听着那边的动静,轻哼了一声。 而就在这时,彭盈慧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了开来,一名侍女端着个小铜盆匆匆忙忙地赶将出来,许是没注意,突然看到远处的凤凌泷正盯着自己,她吓了一跳。 “凌小姐。”侍女下意识地唤了一声,这才折身下楼去了。 屋里的哭声骤然停住。 彭盈慧快步走将出来,望向凤凌泷。 果不其然,是她在哭,那双眼睛已经肿成核桃状了。 她拿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瞪过去,眼光满含冰冷。 凤凌泷撇了撇唇,不以为意,正要离开,彭盈慧却开口了。 “我丢脸是不是很好看?”她的声音有些嘶哑,随着她一步步向凤凌泷靠近,声音愈发刺耳。 “你想多了。”凤凌泷淡淡回了一句。 “我没有想多!”彭盈慧冷笑出声,“彭盈秀叫你去将军府不就是要告诉你我的笑话吗?呵,她现在翅膀倒是硬实了!” 她接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看不惯她。她身为庶女,无论是才貌还是自小接受的教育,以及血脉的高贵,都远不及我。可为何,她却能得到现在的一切,比我还要好?” 说着,她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怨恨与不服来。 “想知道原因?”凤凌泷默默听她说完,沉声回道,“我也可以告诉你。因为彭盈秀的心比你的心纯洁。一颗纯洁的心,值得拥有世上所有的美好。而你,这点不及她。” 彭盈慧被她指出了重点,面色“刷”一下就白了。 她拥有一切,却偏偏因为什么劳什子的心灵而败阵吗?这让人多么痛恨! “分明就是老天不公平!”她冲离去的凤凌泷的背影喊了一声,“我所想的也不过是她这样幸福的生活,可老天给了她,却收走了我的!” 不公平吗? 凤凌泷停了步,转过身,微微笑道:“没什么不公平的。她现在得到的,只是她出生时失去的而已。至于你,提前享受了罢了。你俩一半一半,不是很公平吗?” “这怎么可以?”彭盈慧摇头,“我要的是现在,不是过去。” “你的前期顺风顺水,若是好好经营,现在也会很好。如果你不执意嫁与太子,陛下也不会那般坚决地指定你,你又如何不知道会遇到更好的姻缘呢?一副好牌,是你自己把它打烂了。你算计得太多,失去的也就太多,想想看,你都失去了什么吧!” 说完这段话,凤凌泷再次转身往回走。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对彭盈慧,她心里已经厌恶之至了。 做人不能这样,道理永远在自己这边,错误永远在别人那里。 这件事,彭司马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一些,不过光看他表面,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只是当日的外出游玩中,彭氏父女都没有参加。 第二天,凤凌泷亦没有跟去。 景月在这个时候约她品茗。 当然了,品茗是假,邀她回景家才是真。 如果说出邀请的话,祁清绝必定要陪行的。毕竟景家在东平事大家族,祁清绝不会放任凤凌泷一个人过去的。 祁清绝一行人离开后,凤凌泷便以喝茶为由,甩开所有暗卫,悄然进了景府。 景府,与将军府又有不同,门楼更加高大沉稳,应是有些年头了,透着浓重的沧桑感。府第里头的装饰也是简洁大方却又在细节处精雕细琢,与定王府倒是有几分相似。 景月在后门处接了她,便径直领她去主院。 景家几个长辈若非怕打草惊蛇,早就跑到门外迎接了。 所以,当凤凌泷进得主厅时,便看到几道来来回回不停走动的身影。 她一怔,那些人亦是一怔。 “阿,阿姝?”景松,而今景家的当家人景耀侯,激动地开口喊了一声。 他们这么多年也关注着凤姝的成长,称呼也与凤家长辈差不多。 如他一般激动的几名男女也迅速围了上来,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凤凌泷虽然有些不大自在,却还是屈膝向他们行礼。 只是如何称呼呢?她有些为难。 按理说,她已经认同这些人是亲人了。可话说得不好听些,她连自己这具身体的生身父亲是谁从都没了解过,突然要认一些生身父亲的“家人”,她还是不习惯。 景松颇为理解,只是向她介绍身边的人。 其中,有老太爷的一个老兄弟,看着凤凌泷父亲景枫长大的人;他的二儿子,凤凌泷该唤二堂叔的,还有两名女眷,景松的正房夫人和那二堂叔的正妻。 这几人都是极信得过的人。 两名女眷话多,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凤凌泷这两年的安好。 凤凌泷宠辱不惊,微微笑着,从容不迫地将自己的经历缓缓说来,没有否认易容的事。 景夫人满口称赞她:“不愧是宫里养出来的郡主啊,这气质,我们景月比不得。” “那是,瞧这谈吐也是不凡,一看便是名门之后。” “是啊,当年的大哥也是这般儒雅呢。” 她们一个劲地夸着凤凌泷,直把旁边的景月听得直翻白眼。 瞧瞧瞧,又来了吧?这回见着真人了,可是得着劲儿夸。 不过,她们只知道嘴甜,却不知,自己这堂姐的确是寻常女子比不上的,那本事,那手段,怕是爷爷都要惊叹呢。 她可不会说,以后这些人自会知道。 他们聊了一会子后,景松说道:“阿姝,你来东平的事我还没告诉老太爷,因为不知道你确不确定过来,我怕他太期待会空欢喜一场。既然你来了,也该去见见他,他一定很高兴。” 凤凌泷点头道:“好。” 景松闻言,面上露出喜色道:“那我先派人去支会一声。” 景老太爷在得知凤姝未死,还好好活着的消息后,心情舒畅,又服了凤凌泷开的药方,精神头更是越来好。这会儿突然听下人报说了凤姝过来一事,惊喜交加,嚷着要去大厅,被下人劝住了,说人随后就到。 第594章 东平之行(11) 凤凌泷一行人过来时,景老太爷已经换了一身新衣,由下人搀扶着走出院门了。 那张略有些憔悴的脸上,一双苍老的眼睛里满含期待,殷殷望着远处。 直至看到这边的人后,景老太爷的神情才为之一动。 近了,更近了。 他微眯了老眼,一下便锁定住队伍前排的年轻女子。 因为只有那张脸陌生,而且女子行走的姿态十分优美,大方高雅,一看便是名门之女的风范。这两点,叫景老太爷确定了她的身份。 待凤凌泷走到近前时,他哑着嗓音开口:“真的是阿姝么?真是吗?是枫儿的女儿?” 景枫,正是凤凌泷那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姓名。 景松忙上前搀住他,沉声道:“父亲,是的,是阿姝,只是脸上涂了些东西。咱们进去说吧!” 虽然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为今日之事寻了极好的理由,也将不相干的人撵了出去。但安全起见,还是要万事谨慎。 “老爷子。”凤凌泷自是叫不出“爷爷”的称呼,便屈膝行礼,这样唤道。 景老太爷不甚在意,只是看着她,连连点头,眼里是极度的欣慰之色。 很快,一行人便进了景老太爷的院子,在前厅坐了下来。 “老爷子,您的身体可好?我能为您诊诊脉吗?”凤凌泷望着明显是激动得热泪盈眶的老者,心里不感动是假的,便上前问道。 “真像枫儿呢,这眼睛。”景老太爷呆呆地望着她的眉眼出神。 凤凌泷有些不大自在。 这意思是说她的眼睛生得像她的父亲罗?嗯……不止是她的父亲呢,景家几人的眼睛也是这般好看。这大抵就是家族遗传吧? 这话,倒叫她安心了几分。好歹她还有地方像景枫,否则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了。 “父亲。”景松提醒出神的景老太爷,“阿姝要为您看脉呢。” 景老太爷这才回过了神,惊讶地看向凤凌泷,“你真的会医术吗?上次月儿带回来的那张药方听说也是你给的,我吃了效果不错。” “会点皮毛。”凤凌泷谦虚地答了声。 景老太爷撸起袖子,将腕部抬到她面前,示意她看诊。 凤凌泷也就没再说话,细心地给景老太爷诊起脉来。 半晌后,她面色凝重地说道:“老爷子,您最近身子不大好啊,体虚体寒,应该半夜还盗汗,睡不着觉。若是阴雨天气还会咳嗽。” 她仔细描绘了景老太爷的症状。 景老太爷瞪圆了眼睛,不仅是他,身边的景家人也是满面吃惊。 这丫头,真活了,竟然将老太爷的症状说得一丝不差!他们请回来多少大夫,能说到这个点的只有寥寥少数。 果然是凤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啊,连医术都这么精通。 “没关系,我给您开个药方,再开几个膳方。药膳兼用,再多多休息和运动,很快就能好起来。”凤凌泷说道。 屋子里的人显然都松了一口气。 不为景老太爷担心是不可能的,好在凤凌泷这个“名医”已经下了结论,他们倒安心了。 景夫人心细,连忙命贴身侍女捧了文房四宝过来。 侍女应也是通文墨的,手脚极其麻利,很快就研好墨,将毛弟递将给凤凌泷。 后者思索了一下,提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起来,写的便是药膳两方。 她的字,惊若游龙,却又不失基础的笔风笔法,俊逸飘扬,好看极了。 景家一干人也被她这一手给震住了。 “好字啊!”景松喃喃念道。 连他都写不出这样的好字,在场的人无不钦佩。 景月看到长辈们的反应,嘴角弯起一抹得意的笑。 这么厉害的人,是她的姐姐呢! 才女,她果然当得起这名号。只是白瞎了祁浩瑞那双眼睛,竟然放弃了这样一颗闪闪发亮的明珠。 提到祁浩瑞,景月的眉眼闪过一丝狡黠。 随后,凤凌泷又陪着景老太爷坐着说话。 景家人同她说的最多的自然是她的父亲景枫的事了。 在凤凌泷印象里,景枫如他的名字“枫”一般,拥有着火红般的热情。他俊美无畴,行侠仗义,豁达开朗,气质豪爽,是个十分亮眼的男人。他为了自己的爱情,毅然携妻下海,远离了这片大陆,远离了曾经的亲人。 这样的勇气,让凤凌泷没法评价。 她也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很多都是离宫过后的伪装。 景老太爷听着,脸上难掩心疼之色,冲景松说道:“而今夏帝也老了,凤家也平反了,我看,不如接阿姝来东平吧。有我们,定然能保障她的后半生。” 景松不语,而是看向凤凌泷。 景月忍不住了,“咯咯”一笑,说道:“爷爷,您莫要操心了,姐姐的后半生可是有着落了。” “啊?”景老太爷一愣。 景松几人也是一怔。 “难道……”景松蓦然想到她是和祁清绝一起来东平的,而且那天亲眼所见,祁清绝对这个师妹照顾有加。 “未来的定王妃哟。”景月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凤凌泷微恼道:“别胡说,这事没有定数。” “定王?”景老太爷轻眯了眼睛,回忆了一下,说道,“那个年轻的新定王吗?” “老太爷,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这事不是景月说的那样。”凤凌泷赶紧解释道,一面给了景月一记白眼。 年轻人的事,还没有确定的,还是不要说给长辈听的好。 景月吐吐舌。 景松说道:“没事,阿姝,不管你怎么想的,你要记住,你身后除了凤家还有景家。以景家在东平的地位,你想找什么样的都行,没人敢说你配不上。” 他的话,叫凤凌泷的心暖洋洋的。 “嗯。”她轻应了一声。 景老太爷也笑将起来,点头道:“以我家阿姝的才貌,还怕没人喜欢吗?以往是祁家那浑小子瞎了眼罢了。” 他说起“我家阿姝”来可是毫不含糊。 “爷爷,您这话说对了。”景月立刻讨好地竖起大拇指夸赞。 倒是凤凌泷,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她便转移了话题道:“暂时先呆在大夏吧,我来这边的事祁清绝也不知道,也不能引起他的怀疑,所以,回去后怕是不会再过来了。” 第595章 东平之行(12) 景家人自是尊重凤凌泷的想法,都点了点头。 院子里欢声笑语一派和谐,一年之中,倒是难得拥有这般的热闹。 在这里用了午膳,凤凌泷也要离开了,景老太爷的眼里写满了不舍。 这个孩子啊,可是他如今牵挂大儿子景枫唯一的念想了。 凤凌泷看出老人的不舍,心里亦是难过,但她现在又无法留下来,只能多说了一些教他保养身体的话,给予景老太爷精神上的支持。 景松跟着凤凌泷出去,沉声对她说道:“不管大夏发生了什么,只要你想回来,景家一定会敞开大门迎接你。” “谢谢。”凤凌泷真诚地道谢。 “一家人说谢字太见外了。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更是老太爷的意思。当年,我们顾忌得太多,最后在你遇到事情后一点手也插不上。与其这样,不如承认,有什么大不了。” 凤凌泷笑了笑,示意自己清楚了。 景松这才放下心来,一路送凤凌泷出了大门。 凤凌泷其实并没有立刻离去。她上马车的时候,景月跟了上来。 “凌泷!”她猫着腰坐到了车椅上,挽起她的胳膊,脑袋却探出了车窗,左右环视,十分警惕的样子。 “怎么了?”凤凌泷见她神神秘秘的,也压低了声音。 马车所停的地方乃景府拐角处,周围一片寂静。 景月拉上车帘,也低声回道:“祁浩瑞来东平了。” 凤凌泷挑挑眉:“真的来了?” “嗯,千真万确。”景月说着,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以他现在的处境,自是要搏一搏。你应该也知道,他曾为太子,可是得罪过不少人,现在的生活过得非常不好。而景家,对他来说就是一块令人垂涎的肥肉。” 这样大的利益,这样大的机遇,谁能不心动呢? 凤凌泷自是理解得来,又问道:“你与他联系了?” 景月点头,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嗯,而且,我约了他来景府密谈。” “这几天吗?”凤凌泷显然对此事来了兴趣,继着她的话问。 “就在今晚。”景月一字一字说道。 凤凌泷的美眸一亮。 “我知道你没两天就要回去了,所以,我约他今晚相见。你可有什么安排?” “聪明的小丫头。”凤凌泷赞许地点点头,沉思片刻,说,“如果你父亲能帮我们演演戏,捧一下祁浩瑞,我想,他一定万分欢喜,期待值达到顶点。” 景耀侯出面,那可是叫祁浩瑞心花怒放了。 想到那样的场面,凤凌泷的笑容便邪恶了几分。 景月亦是欢声而笑,说道:“放心吧。你的事情,我父亲可是会义不容辞地帮忙的。再说,他也十分厌恶祁浩瑞呢。” 凤凌泷抿唇想了一会儿,开口道:“不如这般计划……” 她说了自己的想法,景月听了连连点头。 其实,想要抓祁浩瑞这条失势犬是非常容易的。凤凌泷只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能让祁浩瑞痛不欲生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在东平处理掉他的话,比她回大夏再动手要简洁省事的多,更不用太多掩饰。 凤凌泷回到驿馆时已是午休时分。 按平日里的时间来说,祁清绝一行人还没回来。 但她还是非常谨慎,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便从厨下绕路回院。 经过厨房时,她却听得里头传出一阵说话声。 “王爷,这可是我亲自做的,在这等了您好久了呢,您就尝一尝吧。”那温温软软的女子声音不是彭盈慧是谁呢? “不用,退下吧。”回话的男子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脆,却又透着一股无法忽略的磁性,煞是好听。 凤凌泷一怔。 祁清绝他们竟都回来了么?这彭盈慧,竟然敢勾|引她的祁清绝? 果然,彭盈慧又娇声说道:“王爷,您就尝一尝嘛!” 这语气,竟还含着撒娇的意味了。 凤凌泷听得浑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而更多的情绪是恼恨与恶心。 勾搭东周不成,又死心不改,继续打祁清绝的主意?趁着她不在,竟这般卖弄风情? “滚!”祁清绝的反应比她想象得要直接得多。 随后,便听得“啊哟”一声尖叫,重物摔出来的声音是那么明显。 凤凌泷忍不住低头看去,便瞧见彭盈慧扶着柱子爬将起来,满脸狼狈,整理着衣装。她今儿竟还穿了一件特别亮眼特别夸张的衣裙,很不像她平日里的形象。 凤凌泷皱起眉头。 石手抱胸走出来,面色冰冷,“彭小姐,你怕是不知道我们主子的脾气。” 说到这,他猛不丁瞧见了凤凌泷,话音卡在了喉咙里。 “凌小姐?”半晌,他惊讶地唤道。 彭盈慧也是一惊,忙转过头,满眼复杂地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扫了眼她今儿的刻意装扮,不由得凉凉勾起了唇。 彭盈慧恼羞成怒,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这时,听到动静的祁清绝也快步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凌泷,你和景月去哪了?”他劈头就问道。 再看他的样子,满手黑灰,连高挺俊俏的鼻尖上也洒满了白粉,让人有种想笑的冲动。 “你这是做什么了?”凤凌泷避开他的问题,反问他。 祁清绝似乎也不纠结这件事,而是搓了搓手,上前拉住她的衣袖道:“你来看看。” 厨房里的灶台上,摆着一堆野菜似的东西,旁边还搁着一碗被打翻的面粉。 灶台上,野菜边,全是洒得乱飞的面粉。 “刚听到你的声音,出来得急了……”祁清绝赶紧解释道,却更令凤凌泷哭笑不得。 这就是打翻面粉碗的理由吗? “我去摘野菜了。”祁清绝又笑了起来,“还记得在永平村村长家你做的菜吗?当时我很想尝尝,只是,没有机会。今天看到不少很相似的野菜,我就摘了回来,想让你做……” 说到这,他的脸色微微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次的永平村,两人还没和好呢。 凤凌泷的心里浮上了说不清的滋味,是欢喜,是感动,是酸楚,又抑或是其他…… 她缓步上前,抬起衣袖,轻轻拭去他鼻上和脸上的面粉屑,微微笑着点了头。 “好,我做给你吃。” 祁清绝面色一喜,又趁机拉住她的小手说:“刚才你别误会,彭家那名小姐越来越没修养,言行举止都出格了——” “我知道,这和你无关。”凤凌泷打断了他的话,踮脚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以示安慰。 谁对谁错,她如今还是分得清的。 祁清绝立刻就欢喜得找不着北了。 “我现在的言行举止没有出格?”凤凌泷突然斜眼问了他一句。 祁清绝一下愣在原地,慢慢的,耳尖上胀出了红色。 “你不一样。”他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凤凌泷故意问。 “因为,我喜欢你。”祁清绝的话脱口而出。 这回,轮到凤凌泷的脸庞微红了。她只是心里有些气还没散,所以这样问,没想到,他的回答这么直接。 “我现在做野菜吗?”凤凌泷慌忙低头,掩饰去自己的模样。 “我现在就想吃。”祁清绝也转眼看向灶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野菜,低低说道,“我中午还没用膳,就是想吃你做的野菜。” “好,那我现在做。”凤凌泷的心里竟有些甜甜的。 她仔细将祁清绝亲手摘来的野菜挑捡了挑捡,倒也不算差,大部分都能食用。 做菜,尤其是做野菜,对她来说也是拿手活。毕竟前世她热衷于研究墓地里的机关,常常千里跋涉,去很远的地方探墓,学会生存便成了她的必要技能。 很快,两盘香喷喷的野菜便上了桌,色泽鲜艳,味道或浓或淡,皆是入口留香。 祁清绝尝了一口后,眼睛都亮了。他都想象不到自己采摘回来的那些野草竟然能有这么好的味道。 “真好吃,以后我就吃你做的饭菜了。”他笑盈盈地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也是笑,只是耳根子处到底泛上红云。 “你怎么回来了?”她转移开话题。 “没什么意思就回来了,这里的山山水水再美,也不如大夏的风景美。” 凤凌泷闻言点头。 “你要是在的话,倒是能玩上一玩。”祁清绝又慢吞吞地补上一句。 凤凌泷心里微热。 她知道,这人心里还是惦念着她的。 “中午好好休息下,过几日要赶路了,赶路到底累些。”凤凌泷柔声叮嘱道。 “好。”祁清绝对她的话自是言听计从的很。 至于她今天是不是和景月出去品茗了,又去哪里了,他根本没有再问。 这样的体贴倒教凤凌泷有些不自在了。 今儿晚上祁浩瑞的事情,他知道吗? 她想问,但嘴唇动了几动,终是没有问出来。 知道又如何?景家与她配合的计划,现在的祁清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的。她若问了,反倒不美啊。 待用完膳,两人在驿馆内散了一会儿步,凤凌泷便劝着祁清绝回房歇息了。 她进得房间时,红绫与绡透便迎了上来,脸上还有愤愤之色。 “小姐,彭小姐太不要脸了!”一向直言直语的绡透直接说道,没什么顾忌。 “你们也看到了?”凤凌泷讶然地问。 “我可是盯着她呢。”绡透轻哼一声,“早就看出她对定王心存不轨了,没想到她还去厨房做什么东平的手抓饼给定王吃。若不是这里人多眼杂,我真要上前拦住她了。” 红绫上前,沉声说道:“彭小姐做这事并没瞒着我俩,甚至有意让我们知道,怕是对主子的挑衅。” “有意让你们知道?”凤凌泷感兴趣地重复了一句。 “是啊。”绡透在红绫的影响下收敛了情绪,放低声音道,“她故意大着嗓门吩咐侍女去准备呢,怕我们听不见似的,还特意让两个侍女边说边从我们门前走。你说,这去厨房,用得着从我们这面前绕吗?” “这彭小姐当真是过了分。”红绫眼眸中满是冷意。 “过分的,自然要她来还。”凤凌泷淡淡说道。 “小姐,要怎么对付她?您说,我立刻去办。”绡透来了劲,立刻问道。 凤凌泷不急不忙地说道:“不急。彭盈慧不管怎么说都是彭盈秀名义上的姐姐,她在东平出了什么事影响到的都是彭盈秀的声名,彭司马也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来东平的使团没几个人,我们很容易成为焦点。” “那要等回到大夏再动手吗?”绡透不甘心地问。 “先警告一下她吧。”凤凌泷说道,“但愿她能醒悟过来。若是她再不听警告,那可就怪不得我无情了。” 凤凌泷这也是为彭盈秀考虑,毕竟,这将成为她的合作伙伴呢。 这事,她办得极快,到底也是她心上的疙瘩。 凤凌泷派去的是凌风阁的杀手,直接拿刀子架上彭盈慧的雪白的脖颈,毫不忌讳自己是凤凌泷派来的,让她收敛收敛。 彭盈慧一个闺阁女子,当年便被刺杀事件弄得心神恍惚,这会儿,锋利的刀子贴着脖子上娇嫩的皮肤了了,她岂会不害怕?面对暴力,她立即变成了温顺胆小的绵羊,一口保证不再得罪凤凌泷。 可杀手一走,她便连滚带爬地找到彭司马,哭诉了这件事,并要拿凤凌泷问罪。 彭司马可是官场经验丰富,知道凤凌泷的身份不轻,这么去定王面前告她的黑状,极有可能被反误解。 所以他没让彭盈慧声张,而是要她先别轻举妄动。 彭盈慧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既然告状不成,那就来个先下手为强吧。现在市面上不是有很多杀手组织吗?他们不缺钱,雇个杀手除去凤凌泷,那就万事大吉了。 除掉凤凌泷,不仅再无人敢威胁她,也是替自己肃清了定王身边的女人,何乐而不为? 她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可行。在她的怂恿下,彭司马也默许了这个行为。 而彭盈慧不知道的是,她所找上的杀手组织凌风阁正正是凤凌泷自己的产业。 第596章 报应来了(1) 彭盈慧的想法与凤凌泷相同,就是除去别人定要在东平动手,这样可以减少自己的可疑度。 凌风阁如今在平都也发展得甚好,管事的也被磨练得心性沉稳,不急不躁。 故而,在接到刺杀他们阁主的单子后,管事的并没有急于揭穿真相,而是格外热情地与对方交谈。 在对方减轻防备后,凌风阁员也暗暗跟踪,悄悄摸出了买家的身份—彭盈慧。 管事的这时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报到了凤凌泷这里。 凤凌泷对他不打草惊蛇的行为赞赏了一番。 红绫与绡透则被这事给逗笑了。 这彭家小姐想要刺刹主子,找上的却是主子自己的人?这是不是她们长到这么大听过的最搞笑的事了? 笑过后,两人提到彭盈慧,眼里再难掩饰厌恶与痛恨。 “竟然被逼到这一步了么?”凤凌泷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她之前派人过去只是起到威慑的作用,让彭盈慧勿要与自己作对,并没有伤害到她。 可彭盈慧倒好,竟然恶从胆边生,要取自己的性命。 或者……她老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吧? 红绫与绡透见凤凌泷神色平静,并未有多大情绪,暗暗钦佩的同时也闭上了嘴,不再多问此事。相信主子自有安排。 如今可不是找彭盈慧算帐的时候。 窗外的夕阳已经偏斜,眼见着就要到天黑了。 凤凌泷下楼,去前厅会合祁清绝,一起用了晚膳。 膳后,她便借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 祁清绝这三日里倒也不是没事,老定王在东平可是有些私交的。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些私交关系祁清绝也是要代父亲走一走的。 他原本想带凤凌泷参加今晚的茶话会,但见她精神不太好,便只能独自去了。 凤凌泷回房换了件黑衣后,悄然出了门。 在驿馆门前,亲眼目送祁清绝的车马离去后,她才匆匆离开,前去的方向正是景府。 到得景府门口,一道身影正在等她。 门第上高悬的灯烛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看到凤凌泷这番打扮,对方亦不惊讶,从容地向她点了点头。 这人,正是景玉。 凤凌泷只与景月约了时间,知道有人来接应她,却不知道是景玉亲自来迎。 但想想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在景家人心里,她的地位可是不得了。 “人来了?”凤凌泷单刀直入地发问。 “来了。”景玉答得简洁,没什么废话,便默默领她走了进去。 两人皆不言语,一前一后行走在没有人烟的小路上。 不多时,他们便进了一间较为偏僻的房子。 进去后,凤凌泷更是主动放轻呼吸,脚步也几近无声,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 景玉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这么自觉,忍不住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这个如今被全家人挂在口上的女孩子当真有几分聪明。 景玉便没有多话,一直走到一扇实木屏风后头才停下脚步,转身冲凤凌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还给凤凌泷腾了个站位。 凤凌泷站在那里,注意到面前的屏风上有小孔,淡淡的灯光从那里透出来。 她贴着小孔张望,能清晰地看到内里的场景。 景松与一名青年人相对而坐,面上挂着笑容,景月则顶替了侍女的职责,替父亲与客人端茶倒水。 仔细一看,那青年人不就是祁浩瑞吗? 他一身行头依旧不错,并不见流浪异乡的落魄。到底也曾是一代皇子,又是当过太子的,形象上格外注意。 可即便这样,那双微青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最近的憔悴。 但面上,他还是谈笑风生,看不出疲惫。 “侯爷若是能援手,在下这一生都会铭记在心。他日若能归位,景家自然就是大夏的第一恩人。” 他说着,站起身,深深冲景松躬了下去。 那双眼眸中升腾着的是火热、期待以及无比的诚挚。 凤凌泷只觉得有些可笑。她可从没见过祁浩瑞露出这般诚挚的眼神。平日里装出来的,果然与真心流露出来的不同。 景松忙站起身,微微避开他的礼,说道:“先坐下来说话吧。” 如今祁浩瑞的身份有些尴尬,但他的血脉却不容置疑,乃大夏的龙脉。景松可以不冲他施礼,该有的尊重表面上还是有的,否则如何让他取信? 祁浩瑞坐了下来。 景松露出无奈的表情,看了眼景月。 祁浩瑞也随之看过去。 却见景月面色羞红,似嗔非嗔地递给祁浩瑞一抹含情的眼神,轻声说道:“父亲,你一定要帮忙啊。” 凤凌泷:“……” 她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原来景月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竟然是这样的?并非纯粹地利用彭盈慧的身份?真正拿出来的却是美人计? 她扭头看了看景玉,后者面上的神色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一直忍着。 凤凌泷又集中注意力观看,正捕捉到祁浩瑞眼角一抹似有深意的笑。 这笑,她并不陌生。 这个男人一旦自负起来,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想来,他真以为自己在大夏见到景月几面,便深深把景月迷住了吧? 景松轻叹一声,面上又流露出几分无奈来。 看着这个白天还一本正经、庄严沉肃的男人一声接一声叹气,凤凌泷也不由在心里啧了一声,这一家都是戏精嘛! “听说,你以前有内定的妃子?那位彭司马家的千金便是?”景松问道,眼睛还瞄向了景月。 景月接过话,低声道:“是的,我就是与彭姐姐相处时见到太子的。” 她面色发白,声音发颤,很是勉强。 这样的表现,凤凌泷在心里给了满分。 这明显就是小女儿的伤心欲绝好嘛! 祁浩瑞看出来了,脸上的神情越发得意了几分。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这种情绪,沉声道:“我与彭盈慧小姐已经没有关系了。在我被父皇贬谪时,所有的亲事都作废了,如今是孤家寡人。” 景月闻言,眼睛一亮。 景松咳了几声,示意她淑女一些。 两人的互动这么真实,祁浩瑞几乎没有怀疑,心情早就雀跃得不行。 第597章 报应来了(2) 景松似乎是极其认真地忖度了一会儿,才郑重地开口,“景家不需要什么,本侯膝下只有这一个爱女,有些淘气,本侯真怕百年之后,没人照顾她……” 重点来了。 凤凌泷屏息凝听。 祁浩瑞站起身,冲景耀侯郑重拱手道:“侯爷放心,在下一定护住郡主一生平安幸福。说句心里话,也不怕侯爷见笑,在下十分心悦郡主。若郡主看得上在下,他日事成,必许诺郡主国母之位。” 他说得极是委婉,自称也是“在下”,符合现在的身份。但语气里透出的那种经贵之气还是掩饰不住。 景松欣慰地点点头,沉声道:“既是这样,本侯就放心了。我东平人强马壮,你大可招兵买马,东山再起。有人力或经济上的需求,尽管向本侯开口。” 这就是祁浩瑞迫切地想要与景耀侯合作的原因了。 有他的话,自己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借东平的地盘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不会被大夏那些眼睛发现。而景耀侯在关键时可是能帮上他大忙的。 至于景月嘛,祁浩瑞笑吟吟地瞟去一眼,算是额外的收获吧。 毕竟,景家郡主可也是个大美人。 祁浩瑞与景松谈定了后,心情大好地从侧门离去。 来时,他谨言慎行,带着丝不安;离开时,却是满面春风得意,脚下生风。 大好的宏图在他脑海里构画了出来,那些得罪过他的人,赵贵嫔,祁千仪,赵家上上下下,还有那些追杀他的畜|生们,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到时候,就让他们欣赏自己脸上痛不欲生的表情吧。 这样的想法让他感到无比痛快,祁浩瑞坐到乌暗的马车内时,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意。 而景家围墙的浓阴处,一道匍匐着的身影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祁浩瑞坐上马车。 她的嘴角也流露出笑意。 现在的祁浩瑞,内心充满了希望吧? 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哦。 望着女孩子眼角那一闪而过的冷厉时,身旁同样趴着的景玉只觉遍体一寒。 刚刚,他紧跟着凤凌泷出来,见识到她快如鬼魅的身影。亲眼看着她一个弹跳,轻盈地跃到墙头,他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没有亲眼所见,他不会真切地感受到这小丫头一身的武艺真那么强,竟然比自己还好。 那是遇到强者的意识,不会有错。 “景世子。”凤凌泷忽然唤了他一声,将景玉从出神中拉了回来。 后者有些不好意思,脸庞微红,幸得是在暗夜里,很难察觉。 “等会儿还要世子帮忙。”凤凌泷轻声说了起来。 景玉听完后,点了点头。 这样的安排其实他也早知道了。 可瞧着面前女子娇俏的模样,他还是担心地问了声:“我派人去吧。” “相信我,我的人能搞定。”凤凌泷冲他露出自信一笑。 景玉仍有些将信将疑。 凤凌泷没有解释。 只是,她极快的办事速度还是令景玉心服口服,再没有一丝敢质疑的情绪了。 凌风阁的人,身穿黑衣,手提大刀,在半路拦住了祁浩瑞的车驾。 不需要报名号,祁浩瑞也知这些人来者不善。这样被反军包围追杀的事情他可经历不少了。 当下,他跃下马车便要逃跑。 四周围的暗卫们现出身来,浴血奋战,誓死要保祁浩瑞一命。 虽然他现在只是庶民,但不代表一点势力都不剩了。这些暗卫,便是以祁浩瑞的安危为职责的。 然而,凤凌泷出手,怎会容祁浩瑞逃走? 四面夹击,来势凶猛,祁浩瑞见状不妙,翻墙而逃。 巷子里一片幽静,那些厮杀声被甩在了这堵厚厚的墙后。祁浩瑞轻轻吁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出完,他的眼睛蓦然瞪圆。 前方,一道极其魁梧的黑色影子向他缓缓走来。两面斑驳的旧墙上也映着那庞大的身影。他的手上,握着一柄巨刀。 祁浩瑞只觉腿脚发软,转身想跑,却连攀墙的力气都不够了。 大汉一把拎住他的后颈,一掌重重拍向他的后脑勺。 祁浩瑞在极度的恐惧中晕厥了过去。 待他醒来,感到身旁微凉。 他睁开眼,本能地环顾了下四周。 这是一间天井,上面透着黯淡的天光,几颗星辰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地上湿漉漉的,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霉味。 祁浩瑞动了动,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全被绑住了,而他正僵卧在院子的地面上。 “啊。”他张嘴,想大声呼喊,却发现嗓音嘶哑,声音根本大不起来。 “谁?谁?”祁浩瑞颤抖着嘴唇哑声问道。 有脚步声踏着地面缓缓走来。 走得是那么慢,咚,咚,咚……落地的声音对耳朵几乎贴着地面的祁浩瑞来说简直就是酷刑。他想回头看看是谁,一时却挣扎不了。 直到,一双木屐出现在他的眼前。 祁浩瑞这才艰难地抬起脸,向上看去。 这一看,他再次“啊”地一声,张圆了嘴巴,眼前直冒金星,身体猛地抽搐起来,嘴角直吐白沫,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那张脸…… 身着大红衣衫的女子,长发披垂,双眼淡淡瞌下,看着他。 绝色倾城的面容,在天井打下的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苍白,没有血色。 那张脸,艳绝古今,也曾在祁浩瑞的恶梦里出现过,向他索命。 是凤姝,那个被他害死的凤姝郡主…… 她是来索命的吗?祁浩瑞感觉呼吸都急促起来,很快就要透不过气了。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 他吓得抽搐得更厉害。 不过,也不知为何,他感觉身体慢慢平静下来,连情绪,也理智得多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哆嗦着问:“你,你想干什么?” 凤凌泷收回手,微微勾起唇,嘴角滑过一丝愉悦。 可不能让他生生被吓死了啊。 “我是该叫你三皇子呢,还是叫你太子?又或者,以你现在的身份,我只需要叫你的名字,祁浩瑞。”女子的声音恢复了本音,轻柔而动听。 祁浩瑞随着她的问话冷静了下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她,又看看四周。 四盏大红的灯笼挂在前面的屋檐上,散发着昏昏光芒,映衬着凤凌泷的红衣,怎么看都有些鬼魅之感。 但他还是强自镇定下来,说道:“你没死。” “没死?”凤凌泷“咯咯”笑起来,笑声在静夜中有些可怖,“我的尸骨都烂了,怎么会没死?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蹲下身,直视着祁浩瑞的眼睛,一字一字幽幽说道:“祁浩瑞啊,大夏的皇城有龙气,鬼魂不能靠近。可这里,是东平啊。我可是等你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呢……” 这话说得祁浩瑞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瞬间全起来了。 “不要,凤姝,不是我害的你,是凤姣!是她,是她要害得你,你去找她啊!” 再强的理智也敌不过这样的可怖场景。 “难道你没有参与吗?不是你的主意吗?我可是都知道了的。”凤凌泷继续说道。 祁浩瑞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直嚷:“我不知道,我不知情!” 周围沉默了一会儿。 祁浩瑞鼓起勇气朝凤凌泷看去,这一看,他头皮又是一炸。 女子冰沉着脸,像是突然翻脸生气一样,那冷沉沉毫无生气的模样,让人心底直抖。 “欺骗我,你可是要被扔到十八层地狱的油锅里去的。地府,没有查不出的真相。” 凉凉的声音缓缓道出,配着那表情,直要祁浩瑞崩溃。 “我错了,凤姝,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他一个劲地喃着,也不知道自己在喃些什么。 “没错,你对不起我。不过,很快就要还了。”凤凌泷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常态,“祁浩瑞,如果你没有去景家,或许我还找不到你。这算是你自投罗网吧?” 祁浩瑞一呆,趴在地上没有动。好半天,他才回过神,甩了甩头,直愣愣道:“凤姝,你真的没死?” “借你的福,我没死。”她已经不打算逗他或吓他了。 “那你……” “我一直在你身边啊。”凤凌泷笑了笑,“我被帝师救了。难道你没听说,京城里帝师多了个小徒弟吗?” 祁浩瑞的脑袋“轰”一下炸了开来。 “帝师的小徒弟?凌,凌泷?不,怎么可能!” 凌泷就是凤姝?凤姝就是凌泷? 那个他一点都不陌生的女孩子啊,竟然会是当年死去的凤姝郡主? 凤凌泷不语,给予他反应的时间。 祁浩瑞的脑海里果然浮现出他与凌泷接触的一幕幕,想着她在京城里的表现。曾经不觉得如何,现在想来,却是细思极恐。 “你,你是在等着找我复仇?” “你,还有凤姣,赵家,一个都不会少。” “这次的事……”祁浩瑞突然明白了什么,面色猛然变得苍白起来。 “这次的事是我策划的。”凤凌泷笑了起来,“没想到赵家也对你有异心呢,这算是我捡了个便宜。祁浩瑞,你的太子之位本就是我赐予你的,现在收回来,有什么不对吗?我不仅要收回你的身份,还有你的命呢。” 第598章 报应来了(3) 祁浩瑞听她亲自说出报复计划,本就苍白的脸庞越发白若金纸。 “所以,你进京根本就是为了我?” “你应该感到荣幸。”凤凌泷幽默地回道。 “你成功了,那定王呢?”提到祁清绝,祁浩瑞感到精神一振,声音也清楚了几分,“定王知道你的身份吗?我想,他不知道吧?凤姝,你要清楚,定王可是保我的,你不能动我!即便我现在被废,但终有一日,他们还会来接我回去。” 他急急忙忙地说完这番话,生怕对面的女子取他的性命。 “回去?”凤凌泷如听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一样,嘴角勾起充满兴味的弧度,“你去景家,商议的便是回去一事吧?看你当时的高兴劲,想来景耀侯竟然支持你。可惜啊,到了我手上,你就再别想着出去了。你失踪了,景家想帮你也联系不上你啊,谈什么回去呢?” 她故意把话指出来,也果然看到了祁浩瑞面上那惨痛与绝望的眼神。 “定王……”他仍然想把祁清绝搬出来做自己的挡箭牌。 话却叫凤凌泷给打断了:“不用提定王。我一直对你有仇意,他是知道的。可你见他有提醒过你吗?” 祁浩瑞:“……” 突然间,他感到一阵真正的恐慌自心底蔓延开来。 原来,定王竟然早就察觉出凌泷对自己的恶意了?可他从未提过。 他明显感觉到定王这半年来对他的态度差许多,难不成真正的问题出在这里? 这样一想,他的心再次如坠冰窖。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祁浩瑞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冒出这一句,他轻咳了几声,重新注视向凤凌泷,目光与表情都变得柔和下来。 “郡主,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时年少不更事,如今才发现,郡主的才貌个性比那些闺阁千金好上百倍千倍。郡主,可能给我一个机会?” 他说着,眼底迸发出的是满满柔情,带着丝急迫等着她的答案。 凤凌泷的嘴角轻抽了几下。 此人怎的如此厚颜无耻?当年利用凤姝的单纯感情欺骗她,丝毫不把她的名誉和性命放在眼里。而现在呢,发现有危险,竟好意思拿出“美男计”,真以为眼前女子仍是当初那个卑微地粘着他的那个凤姝吗? “机会?你没有做梦?”她冷声回道,丝毫不给面子,“你自己掂量掂量,以你的文韬武略,能跟祁清绝比吗?就是长相,也不及他半分。若说身份,祁清绝的真实身份不比你差吧?” 最后一句,她其实是故意诈一下祁浩瑞的。 她可是一直怀疑祁清绝是寂阁阁主呢。若真是这样,那可是这块大陆的地下君主,他的身份就不是一国之君能比的了。 祁浩瑞听着这话,眼光中划过一抹自卑的情绪。 这抹情绪是那么明显,是他现在的状态想掩藏都掩藏不住的。 凤凌泷心里一动,继续说道:“你与他比不得,我看到你就感到厌恶,莫要再自作多情了!” “那你想怎么样?”祁浩瑞咬牙问。 “我不是挡了你的路吗?”凤凌泷突然反问,“这可是当初你亲口对我说的话。你说我妨碍了不少人的权益,是不是?这其中也包括你吧?既然我妨碍了你们,那就把你们一一除去,不就没人被我影响了吗?” 祁浩瑞的神情一下变得无比难看。 他望着凤凌泷摇摇头:“你以前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 他用那样怜悯的眼神、教育的语气,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说出这句话,让凤凌泷心头火起。 凤凌泷面色一沉,冷声道:“那你们要除去我就讲道理了?祁浩瑞,你真当你自己是圣人了吗?只许你放火,不许别人点灯?不好意思,伤我者,我从来不会放过。来人!” 她冷声喝道:“将他带下去,用阁里最残酷的刑罚先上他一整个晚上。” “是!”两名自黑夜中显形的侍卫清声应道。 祁浩瑞恐惧之极,哆嗦着嘴唇,想再说些什么,终是没说出来,被人直接拖了下去。 凤凌泷望着恢复了寂静的院子,看着祁浩瑞被两人拽下去的狼狈与痛苦的模样,唇角淡淡一勾。 “打算怎么办呢?”低沉的男子声音自后面传来,是景玉。 这里其实是景家一处早就不居住的房房子,她托景玉所办的事便是找这样安静的房子。 “自然是杀了。”凤凌泷幽幽望着阵容,低声地回答道。 景玉:“……” 他怎么觉得这小丫头的胆量已经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了。 凤凌泷出了偏院后,看看时辰,不大早了。她便没有去景家,而是让景玉把话带了回去,自个儿则赶在祁清绝回来前回到驿馆。 远远地便望见彭盈慧房里的灯亮堂着,隐约的说话声传来。 凤凌泷刚才还大好的心情不由微微一沉,抿了抿唇,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房间里一片漆黑,并没点火。 她记着,红绫与绡透是在屋里的啊。那这两人去了哪? 凤凌泷怀着疑惑,轻轻打开沉寂的房门。 她的眼光,蓦然凝在了房中央那道笔直站立的身影上。 墨锦色的长袍凝着露水的清湿,透着少年人独有的体味,盈入她的鼻端。 祁清绝便那样负手站于黑暗中。 凤凌泷是很敏锐的,在没看到房里的灯时便提前有了准备。可是,她却没想到,房里等着她的会是祁清绝。 他……从来没以这种方式迎接过她。 心“扑通扑通”乱跳了几下,凤凌泷心里腾起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半柱香前,她才抓的祁浩瑞呢。 她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你,怎么在这里?吓我一跳?”她强自镇定下来,轻抚胸口询问。 实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变得有些空洞。 祁清绝转头看向她。 他那如被笔描画出的立体五官没有什么表情,沉沉地看着她。 这让凤凌泷心口又是一慌,显些腿软,露出自己的怯意。 “你还会害怕吗?你的胆子那么大。”男人淡淡开口。 第599章 身份暴露(1) 凤凌泷只觉心跳漏去了半拍,笑容僵硬了几分,想说什么,却又颇是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胆子大?难不成是知道了她做的事? 她正胡乱地想着,祁清绝便开口了:“一个时辰前,我的人接到情报,说祁浩瑞被人劫持了。” 果然如此。 凤凌泷抿了抿唇。 她没有忽略,祁清绝说的是“我的人”,指的既可能是黑影卫,又可能是“寂阁”的人,如果他是寂阁阁主的话。 以寂阁的实力,查探出凌风阁今晚的行动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是不是该说你胆儿肥?”祁清绝一字一字反问道。 凤凌泷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就算他查出是凌风阁的行动,又如何就那般肯定是自己? 她正想问时,祁清绝那色如春花的薄唇轻启。 一句幽幽的话语飘了过来,不轻不重,却又令人心惊:“凌风阁阁主?” 凤凌泷感到脑中“轰”地一声,小片的烟花绽了开来,让她有些懵。 他居然知道!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过一个以往的画面,是在永平村她以凌风阁阁主与寂阁阁主见面的事。 灵光一闪之下,她也脱口而出:“寂阁阁主?你。” 祁清绝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迈动修长的大腿,走到桌旁,将两把梨花椅拉了出来,自个儿坐了其中一把,摆出长谈的姿势。 这是承认了。 凤凌泷那一直微悬在心口的石头竟悄悄放了下去。 其实,不用瞒着的感觉真好,真让人感到解脱。 凤凌泷缓步走来,却没有在椅子上坐下,而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祁浩瑞的事是你们策划的?”祁清绝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眼皮子抬也不抬地问道。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一样。 他说的,自然是祁浩瑞与赵家互撕下台一事了。 “是我策划的。”凤凌泷去掉了“们”字。 从始至终,想要找祁浩瑞报仇并付诸实践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你已经达到目的了,没有什么比他现在的下场还要令人痛心的了,又缘何还不放过?”祁清绝又问。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是在为凤姝郡主报仇吗?” 凤凌泷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他:“那你想要怎样?阻止我做这件事吗?” “祁浩瑞已经被废为庶人,几乎没有太大的自保能力了。但他到底曾是陛下培养过的皇子,感情还是有的。他一路出京,极不太平,若非陛下有意照看,早就没命走到东平了。” 祁清绝端起微热的茶水,泯了一口,润了润唇。 这话的意思,到底是想保祁浩瑞一命了。 凤凌泷想到祁浩瑞今晚求自己时说过定王会保他一事,唇角不由上扬,勾起一抹略显妖艳的笑,径直坐到另一张梨花椅上。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拿走祁浩瑞的命了?” “你不会这么轻易让他死。”祁清绝语气坚定。 凤凌泷有些恼羞,这是心思叫人说破的反应。 他就那么了解自己吗?早知道她刚刚就该除去祁浩瑞,让他再这样猜中自己的心思! 祁清绝看到她的反应,不由微微一笑,声音低柔了几分:“凌泷,罢手吧。我不希望你成为为别人仇恨失去自我的人。我希望,在你心里,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那么聪明,怎么能被他人所限制呢?” 轻叹一声,他又劝道:“我知你是对凤家有恩,但你不能盲目地记恩。凤家,也非你想得那么好。就说凤姝吧,她明明是未来国母,却偏要去招惹祁浩瑞。对祁浩瑞来说,这难道不也是灾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凤姝不也是罪人?” “你是不是还要说,凤姝小小年纪便痴迷祁浩瑞,本身就放荡不堪?她还不避嫌,约祁浩瑞去寝宫,毫无自爱自尊,自找的祸事?” 凤凌泷接过他的话,一点也不给自己留情面地自黑道。 倒是祁清绝被她说得一怔。 “那么告诉你吧,我就是你嘴里这个没有自尊自爱的罪人,凤姝。” 这句话顺口便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凤凌泷心中一凛之后,竟然感觉不到悔意,反倒是一种彻底的放松与自由。 在祁清绝错愕的眼神中,她走到房门口,对着并没有掩上的房门,漠然开口:“你可以走了,离我远些吧。我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再招惹你。” 说着,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袖下的双拳紧紧攥到了一起。 说到底,凤姝倒追祁浩瑞的事也是事实。即使那只是她的记忆,可毕竟还是她,是这具身体。对着祁清绝说这些,凤凌泷心里的不自在还是有的。 祁清绝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又是怎么走到凤凌泷跟前的。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是凤姝?”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包括凤凌泷是凤家暗蓄的女卫都想过,却从没怀疑过她是凤姝。 他虽不认识凤姝,可对她的性格事迹还是多多少少耳闻过,那和眼前的凤凌泷简直判若两人的。 若非要说两人有共同点的话,那大概就是才华了吧。 可世上有才华的女子安得凤姝一人呢? 所以,这个事实让祁清绝万分震惊。 不知不觉间,他已迈步到了门槛处,与倚门而立的凤凌泷相对而立。 “是。”凤凌泷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长廊外面的夜空,看星星一闪一闪,或明或暗。 祁清绝的表情更加震惊。 凤凌泷接着道:“既如此,你当知道我是不会放过祁浩瑞的。” 祁浩瑞! 凤姝! 祁清绝的心田又炸开这两道名字,恍若从呆滞中回过了些神。一股复杂的情绪流入心脉。 “因爱生恨么?”他喃喃念了一声。 凤凌泷一愣,眼神转向他,摇头道:“我若说从未爱过,你信么?” “不信。”一向很少与她唱反调的祁清绝这一次没有犹豫地否认了她的说法。 凤凌泷心里很无奈。 即便她能把过去当成自己的回忆,即便她能完全融入凤姝的身份,可她对祁浩瑞的爱,自己却至始至终没有感受过。 她所有的只有厌恶。 但谁信呢?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她轻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让祁浩瑞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若插手,那我也还是要搏一搏。” 祁清绝没有回话,只是目光紧紧放在她的脸上,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打量而过。 她是凤姝么? 一直深深吸引着他,让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竟然就是当年的凤姝郡主吗? 这个事实,他一时难以接受。 见少年人久久不说话,凤凌泷有些心虚,便再次抬起头,与祁清绝的目光触到了一起。 甩掉躲避害的念头,她大胆地看过去。 望着那张让她迷恋的脸庞,凤凌泷水汪汪的大眼越发盈满水迹,声音也轻得如云絮流转:“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说。” 同样,这也是令祁清绝魂牵梦绕的面容。每每看到她,他的心都会柔软成水。 哪怕是刚刚与她说理,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牵挂她,关心她。 他望着女孩子此时此刻可怜兮兮的神情,心动了一下,但在“凤姝”的名字划过脑海时,他又僵硬住了。 抿了抿唇,祁清绝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你先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沿着长廊匆匆走到楼梯口处。 即将下楼,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回了下头。 凤凌泷依然靠在门上,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神情很不自然。 祁清绝目光眯了眯,果断收回,飞快地消失在楼梯上。 凤凌泷在门口靠了一会儿,直至听到红绫与绡透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不点灯?”绡透纳闷地扶住她,有些不安地问。 红绫在一旁沉声开口:“扶小姐进去。” 两名丫头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句,凤凌泷才知道她们是被祁清绝的人叫去帮忙了。这大概只是想调走两个丫环想出的由头而已。 “凤凌泷没有隐瞒这二人,先是将今晚捉到祁浩瑞的事说给了她们听。 红绫与绡透听得满面喜色,直夸大快人心,还提出要去见见祁浩瑞,骂他几句。 可当凤凌泷说出祁清绝知道了她身份的事后,两人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瞬间烟消云散。 郡主的身份被定王知道了,这可不是小事啊! “王爷怎么说?”忍了又忍,绡透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声。 “没怎么说。”凤凌泷亦是感觉累了,抬步走向榻边,声音里含着疲惫,“我睡了,已经沐过浴了,不用再叫醒我。” 她刚换回衣装时便在景家侧院用了热水浴,身上一丝异味都没有。 “好。”两名侍女互视了一眼,知道问题很严重,也不敢再吱声。 这一觉,凤凌泷睡得极是不好,翻来覆去,各种事情交织于脑海里,几近于失眠。直到后半夜,将近凌晨时分,她才沉沉睡了过去。 “” 第600章 身份暴露(2) 第二日,鸡鸣日升,凤凌泷依旧躺在舒服柔软的被窝里。 昨儿晚上睡得太晚,睡眠质量又差,实在是困得抬不起眼皮。加之种种烦恼事藏于心端,倒不如不起床去面对。 睡到日升三竿,听着院子里下人们的脚步声、说话声一拨接一拨地过去,都没有那个人的声音,凤凌泷轻叹一声。 她爬坐起来,拢了拢一头长如海藻般的如墨乌发,露出略显憔悴的小脸。 “小姐。”红绫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绡透则忙去准备洗漱水和早膳。 “今儿有什么安排吗?”凤凌泷接过红绫递来的衣物,淡淡问。 红绫何尝不清楚主子想问的是什么?她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一些东平人约王爷去猎场狩猎了,一大早就走了,彭司马也去了。奴婢刚瞧见彭盈慧也换了箭服过去了。小姐,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她说了一堆话,实则是想淡化祁清绝没来的事实。 自从他们离开大夏,哪一日早晨,定王不与小姐一起用膳或者道个晨安?可今日,定王没来。 当真是因为他得知了小姐的身份,故而生分了吗? 可是,明明培养了这么久的感情,怎么可能说生分就生分呢? 红绫想着,眉尖蹙起,面上挂着忧心忡忡。 “我就不去了。”凤凌泷披衣下床,拖着半长的裙摆,坐到菱花镜前,整理衣领,“狩猎是男人的事,凑什么热闹呢?” 后一句明显是她补上去的理由,来掩饰一下真正的想法。 红绫抿了抿唇,不语。 绡透端着盆水从外头进来,听了这话,又察觉出屋子里有些压抑的气氛,便接了道:“小姐,这可就不对了。听说你的骑射之术就极其出色啊,你跟赵大小姐射箭之比世人皆传呢。以前的你可是不精通这个啊,真让我们好奇呢!” 红绫点点头,说道:“是啊。我听彭盈慧的婢女那意思,可是说她们小姐特别有才,什么都会,骑射也好。也不想想在咱们小姐面前还有影吗?” 凤凌泷只是轻轻笑了笑。 那笑意极浅,甚至不达眼底。 换作他人,或许会在意这些虚名。但她,从来都不曾在意过。 只是,即使她一点都不想去围猎场,但最终竟然还是要去。因为半柱香后,景月兴冲冲地来找她了。 “凌泷,你可要让祁清绝对我父亲好一点啊。他那张冷脸我可是见识过的,别让他对我父亲冷冰冰的,然后莫名奇妙地得罪未来的长辈啊。” 景月抓着她的衣袖来回摇晃着,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凤凌泷颇为头疼。 她先是拿开了景月的手,再轻抚额头问:“是谁出的这主意,要他们去相看祁清绝?” 没错,今儿约祁清绝的东平贵族中便有景家。 景耀侯景松与那位二堂叔景柏都去了围猎场,甚至把两个女眷都带上了。狩猎是假,去看人才是真。 景月弯唇道:“你说他们谁不好奇呀?尤其是我母亲和二堂婶,都没见过定王的。这突然听说你将来要跟定王,还不急着去好好地把人家调查一番?” 凤凌泷无语,揉了揉眉心,眼里露出无奈。 这带着目的的接近,敏感的祁清绝怎会察觉不到?她还真怕这些人道出什么来。 若是昨日之前,那还好办些。最多她撒撒娇,搞搞怪,找找理由,也能让景家看看她与祁清绝的相处确实很好。但今日嘛……她怕是连接近祁清绝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勇气,也没有这脸皮。 凤凌泷心底突然升起无限惆怅之情。 “怎么了?”景月见状不对劲,挑眉问。 凤凌泷看着她询问的眼神,几次想要说出真相,但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罢了,这丫头可是比她还要直性子,告诉她之后,还不知道她会如何误会祁清绝。 这件事,先错的本就是自己。而且祁清绝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现在并不知道,也总要给人消化事实的时间。 景月眨巴眨巴了下眼睛,想了想,低声问:“凌泷,听我哥说,昨晚祁浩瑞很惨啊。你不会是对他余情未了,心里难受吧……” “咳咳咳。”凤凌泷被她这强大的想象力惊得连咳了几声,忙摆手,“别胡说,我只是有些累罢了。祁浩瑞那样差的人,你看我能瞧得上吗?” “这倒也是。”景月点了点头,“她与定王没得比。那你打算拿他怎样?” 凤凌泷苦笑了下,说道:“先囚禁起来,让他受够苦楚。” 这样的安排实则也是考虑了祁清绝的想法。 现在她与祁清绝间的矛盾显露了出来,她倒没法子立刻向祁浩瑞下手了,等等再处理吧。 凤凌泷心里万分清楚,一向做事坚决的她,在面对不可能宽恕的事情时,竟也会害怕,怕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也行。祁浩瑞现在可算是痛不欲生了。”景月面上带着与昨晚在祁浩瑞跟前那甜甜的笑完全不同的冷嘲,“谁叫他心术不正,算计女孩子?这就是报应。还有凤姣,对自己最亲最信任她的人下手,更是不可饶恕!凌泷,你可莫要让她现在就在牢里死掉了,那可是便宜了她。” “我知道。”凤凌泷“嗯”了一声。 她早就打过招呼了。 凤姣,怎能如此就死?死之前,她还没有见过自己呢,还不知道她当年的算计失败了,更不知道,她心心念念想要除去的人光彩夺目地回归了。而她自己呢,则真正陷入了深渊。 风水轮流转,怎么也要让凤姣体会下这悔恨交织的滋味。 景月放心了,挽起她的胳膊道:“走吧,咱们也去猎场。父亲可是说了,还想再见见你,正好今天是个机会。你这一离开东平,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呢。” 她的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凤凌泷原本想以身体原因推拒不去猎场的。 虽然她不大放心,可自己不去,才是最好的。若是让景家发现了她和祁清绝之间的微妙状态反倒不美。 可是……景月说了这样的话后,她又如何拒绝得了? “好。”她答应了下来,“我换套衣服。” 半个时辰后,一辆淡紫色香车便停在了东平皇家猎场的二门处。 景月与凤凌泷绵是 第601章 身份暴露(3) 凤凌泷与景月身着简短却不失柔美的轻纱衣裙出现在猎场边。 立刻就有猎场的小厮跑过来,殷勤地询问二人需不需要引路或叫人。 走近一看,那小厮便有些呆滞。 景月郡主是猎场的常客他自然认识,但这位如仙女一般的人物是谁?他呆呆地望着凤凌泷那精美的五官,有些失神。 凤凌泷今儿稍微化了一下妆容,只为让自己更有精神,却不知,容色越发惊艳了。 “我父亲景耀侯他们在哪?景家女眷呢?带我们过去吧。”景月挥挥手道。 “好,好。”小厮这才回过神,连说了几声好,便前方引路了。 为了能好好地与凤凌泷相见,景夫人和二夫人这次并没有和东平其他女眷呆在一起,而是在猎场边缘处单独扎了个帐篷。 凤凌泷挑帘进去后,两人十分欢喜,拉着她的手噓寒问暖。 凤凌泷笑着一一回应。 这时,出去探查情况的景月回来了,拉着凤凌泷要她去见景耀侯兄弟。 这二人自是在狩猎区呢。 凤凌泷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到门口唤了一声。 不一会儿,景夫人便看到一名容颜陌生的侍女捧着个匣子走了进来。 这正是风泠。 后来,她也到了东平,不过更多的是打理位于平都的生意的。 凤凌泷的产业在建立凌风阁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周边国家扩张开来。可能还未涉及东平的县郡等小地方,但京都的资源还是分了一份去的。 凤凌泷接过匣子,递给景夫人,笑道:“上回来得急,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是梧桐栖的几样头面,两位长辈可要笑纳。” 景夫人大骇,忙起身推辞:“这怎么行?梧桐栖的头面可贵呢!而且,你来那天,我与你二婶婶都没有送你礼物。主要是你叔说这次你是与定王一起来的,不大方便,还是等你正式回来后再表心意。” 当日的交谈中,她们也询问了凤凌泷现在的生活,知道她衣食无忧,加之是偷偷摸摸的相见,一时也就没考虑到送礼之事。 却没想到,凤凌泷反而先提了出来。 景夫人有些后悔又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凤凌泷笑吟吟道:“我拿着东西确实不方便,但这些头面送给夫人们倒不麻烦。梧桐栖也是我的产业。” 景夫人和二夫人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 就连景月也是一呆。 “凌泷,梧桐栖是你的产业?哇,那里的首饰可漂亮啦,想定都定不到。”她惊喜交加,大声询问,“那以后,我是不是想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 梧桐栖的贵族之名,可算是真真正正地打响了,便连景家,也无例外地喜欢。 凤凌泷点头道:“你们要喜欢,报上名字即可,我会私下里给你们多设计几套专属头面,到时候送过来。” 景夫人和二夫人亦是欢喜不迭。 “太好了,太好了!” 贵妇人们谁不喜欢精美首饰?谁又不爱攀比这个? 这下,梧桐栖都是自家人开的了,她们岂不是有了骄傲的资本? 她们看向凤凌泷的眼神都满满含着自豪之情。 “这有我的份吗?” 景月这会儿也不犹豫了,汤了汤凤凌泷,捧过了那只匣子。 这一捧过,她的眼睛便是微亮。 “好沉啊。” “有适合你的,大家都有份。”凤凌泷瞧着她这可爱的样子,笑出了声。 “月儿别胡闹。”景夫人见女儿这般直白,轻咳了几声。 “月儿是真性情。”凤凌泷也跟着这样叫唤,颇为亲切。 景夫人这才面露欢喜。 凤凌泷与景月向她们告辞出去。 景夫人便将那锦匣打了开来,登时一室珠光,耀眼之极。 她与二夫人纵然是见多识广,也不由愣住。 “真是有心了呢。”二夫人轻轻叹道。 景夫人笑将起来,眼角溢满幸福的光芒:“这是她有本事,大哥大嫂若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吧。” 凤凌泷则与景月并肩行到了狩猎区。 这里也有不少休息地,不过都是供下场狩猎的人休息的地方。 景松和景柏正端坐在石阶上,和几名官员说话。 这种应酬情况时,他们自是不好回帐篷景夫人那里见凤凌泷。若要见她,估摸着要等中午了。 所以,凤凌泷过来了。 家眷来这边倒是常有的事。 官员们瞧见景月,自是认识,说了几句后便散了开来。 景月与凤凌泷这才过去向景松兄弟行礼。 “来,坐这里。”景松看到凤凌泷,满眼欣慰,招呼二人在旁边的石阶坐下。 “听说你骑艺也不错。”景松在知道凤凌泷现在的身份后,自是查了不少她现在有的资料。 “马马虎虎吧。”凤凌泷笑了笑。 “要不等会儿上马试试?”景松问。 凤凌泷望向不远处的猎场,外围是个普通的跑马场,内里被郁郁葱葱的树木环绕着,看不清深浅。 有不少年轻人正在极速跑马,秀着极佳的马技,其中也有女子身影。 凤凌泷突然想到了祁清绝,心内黯然了几分,摇摇头道:“今儿身子不大爽利,还是以后吧。” 景松倒也没意外,“嗯”了一声。 景柏在一边附和道:“女孩子还是少骑马,危险,远远欣赏一下就好了。” 很显然,他还并不知道凤凌泷的真实实力,包括昨儿晚上祁浩瑞的事,景松也没让他们知道。 这等事,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危险。 凤凌泷正要说什么,远处,一声嘹亮的马鸣声响起,不一会儿便到了近前。 “定王好骑艺!”不少人大声喝彩起来。 定王……这个名字一下撞进了凤凌泷心里,她下意识地就闭了嘴,朝声音处看去。 一骑高大的白色马匹上,身着墨色箭服的少年郎凛然而立。 他抓着缰绳,胳膊与肩膀的肌肉微微突起,充满了力量。 一名小厮紧跟着跑来,牵过马缰绳。 祁清绝翻身下马,递来另一个侍从送来的水袋,随手拧开袋口,仰脖便喝了一大口。 正待他放下水袋之际,眼光一动,忽然就瞟向了凤凌泷这边,恰恰看到了她。 凤凌泷心中吓了一跳,忙垂下眼皮。 祁清绝亦是一怔,保持着水袋放在唇边的动作没有动,目光在她脸上转悠了一会儿,又看看她的穿着,再瞧瞧她身边的人事。 半晌,他才缓缓将水袋拿下来,合上盖子,递与侍从。 “王爷,休息一下吧。”侍从开口建议。 “嗯。”祁清绝轻应了一声后,便在树底下坐了。 侍从拿手巾为他拭汗,被他自己接过来,打发侍从去一旁了。 景松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抬眼问凤凌泷:“你不去见见定王吗?” 凤凌泷心里一惊。 该来的到底是来了。 可是,她若过去,祁清绝现在的态度岂不是叫景耀侯炸锅? 猎场这么大,她怎么就这般倒霉,刚巧看见了他? 想了想,她说道:“他呀,昨儿晚上见我回来晚了,还不太高兴呢。” 说完,她嫣然一笑,站起身,朝祁清绝那边走去。 看她如此轻松自然,实则,是硬着头皮上阵了。 景松挑了挑眉。 一旁的景柏抚着下巴上的青须呵呵笑起来,说道:“少年人就是有脾气。” 显然,这一点他们倒能理解。 祁清绝瞧见凤凌泷过来,袖下的大手微微蜷了下,放开,又握紧。但好歹,他没有动弹,更没有离开。 凤凌泷走到他跟前,微掀裙摆,坐到近处的石块上。 她眼睛转了转,想着说些什么,突然便看到侍从手里拿着的水袋,正是祁清绝刚刚喝的那个。 她轻咳一声,说道:“我渴了,过来没带水袋,能不能让我喝几口水?” 说完,她眼巴巴地朝那水袋看了几眼。 祁清绝向她投去一眼,抿了抿唇,回头对侍从道:“再去取一袋水来。” “不用,我喝你的便行。”凤凌泷赶紧摇手,并冲侍从伸出掌心。 侍从一呆。 他是护卫中选出来的跟马小厮,虽然也知道王爷与凌泷小姐关系亲密,可却不知,凌泷小姐竟要喝王爷喝过的水。 王爷可是有严重的洁癖的啊! 他一下子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祁清绝。 祁清绝也有些吃惊,望着凤凌泷。 凤凌泷冲他嘟嘟红唇,眼角带上撒娇的意味:“可不可以?” 见祁清绝松动了,她忙又哼道:“我只是喝你的水,难不成你还防备我?” 说完,她有些委屈地咬着唇。 “你喝吧。”祁清绝垂了垂眼,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淡淡接道,“我还怕你下毒不成?” “那不就得了。”凤凌泷笑容如花,对侍从招手。 祁清绝的唇角忍不住往上一弯,但很快,那抹弧度便消失不见了。他的脸上,只剩下严肃的表情。 侍从才是最为震惊和无语的那个。 他小心翼翼地将水袋送到凤凌泷手里,摇了摇头。 这两个主子,喝个水,竟都谈到下毒了…… 尤其是王爷,轻描淡写地说不怕凌泷小姐下毒。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好伐?重点是,人家喝的是您喝过的水袋,你都不介意一下下,或者提一下下嘛? 凤凌泷拿到水袋,欢快的什么似的。只是拧开盖口时,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说大夏与东平民风开放,关系好的男女这样做也没什么,但她心里还是无端地有些恐慌。 一咬牙,她还是咬住了袋口,右手托起水袋。清凉的水立即顺着喉头涌了下去,一直流进了她的心里。 她望着瓶袋口繁复的花纹,眼光有些出神。 这水,是什么味道的呢?她竟然没喝出来。 甜的么?有点。可似乎还有些苦涩,有些酸楚。 直到喉头“咕咚”一声,她才缓缓拿开了水袋,拭了下唇边的水渍,才拧上盖子。 看向祁清绝,后者也正看着她,眼神微微复杂。 见她看来,他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眼神。 凤凌泷心里轻叹一声,微微侧头,对他说道:“要不要看看我下毒了没?” “不用。”祁清绝立刻拒绝。 凤凌泷“扑哧”一声笑了,将水袋递向他,发现距离不够,她又提裙往前面坐了点。 “你喝一口试试,看会不会被毒死。”她来了丝玩意。 祁清绝紧紧崩着脸道:“不会。” “那你喝一口。”凤凌泷又劝他。 “不喝。”祁清绝立刻说道,又觉得这样回答过于生硬,补充了一声,“我不渴。” “你就是怕我下毒。”凤凌泷手里转动着水壶,声音喑哑了几分,不再看他,而是低头看向水袋,有些落寞的样子。 祁清绝的声音清凌了几分:“你若毒我,早就毒死我了,还用现在?” 凤凌泷又微笑起来,撇唇道:“那就是嫌弃我了,我知道。” 祁清绝想说什么,看了眼水袋,又看看她,却没有出声。 凤凌泷的表情变得快要哭了:“真是嫌弃我。” 祁清绝将身子坐得偏离了她一点。但眼尖的凤凌泷还是看出来了,他有些不大自然。 “你若不嫌弃,就喝一口。”凤凌泷又说道。 “别闹了。”祁清绝终是叹了一声,说道,“很多人看着呢。” “他们看他们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凤凌泷根本不往四面去看,不看也知道,景家人必然是旁观的那几个。 “女孩子,总是要注意一下的。”祁清绝抿唇道。 凤凌泷突然不作声了。 这样的沉默让祁清绝忍不住看向她。 凤凌泷的神色变得有些淡,有些渺茫,静静看着他。 “我懂了。”她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唇角弯起笑,说了一声后,便站了起来。 转身离去。 祁清绝不知为何,心里一阵慌张,伸手想要拉住她。 但手臂一伸出去时,还有很长的距离。 他的面上划过纠结与矛盾,划过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浑身如泄了力一般,瘫软地靠在了大树上。 凤凌泷淡漠地往回走去。 她想到了那一天,他摘野菜回来,被彭盈慧拦在厨房里纠缠。 他说,彭小姐言行出格。她便问他,自己的言行有没有出格。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得来着,他说,她不一样,因为他喜欢她。 而今天,他对自己说,女孩子要注意一下……这是因为,她和别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了是不是?这是因为,他不 第602章 身份暴露(4) 凤凌泷背脊僵直地往回走,眼光茫然,心内空空。 祁清绝袖下的五指弯了又弯,注意到四周不少探询的视线,终究没有动。 那边厢,景松与景柏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他们看到的是凤凌泷对祁清绝含笑晏晏地说话,还喝了后者的水袋。 这么亲昵的行为岂会有错? 定王有洁癖的事实可是天下尽知啊。 景松满意地对景柏点头道:“能做到这一点,真不错。” 景析柏也笑着回他:“适才聊了几句,我便发现这定王殿下果然是众人所说的沉稳淡定,很有能力,品行亦是可以。现在瞧他对阿姝这般,我也放心了。” 景松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眉眼都溢出了笑来。 凤凌泷过来后,见到这一幕,实则有些尴尬。但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便略过了此事。 他们只道她害羞,也没再多问。 碧林蓝天之下,他们聊着彼此的生活。有景月这个开心果在,怎么也不会觉得无聊。 见时辰差不多了,凤凌泷与景月便施礼告辞,去了景夫人的帐篷处。 临走前,她特意看了看大树下面。 祁清绝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滋味。 景家人中午便在帐篷里用了一顿简餐,午后,狩猎活动也就结束了,不过大家通常会休息一两个时辰再离开。 凤凌泷见景松与景柏夫妇也累了,便拉着景月出去散步。 这儿地处偏僻,但风景独好。二人沿着石阶,缓缓向前逛去。 蓦然间,前面出现了几道身影,紧接着有说话声响起。 “夫人,您还是不要见她了。”侍女的声音含着忧切。 “她是我姐姐,我不见的话会遭人非议。”说话的却是彭盈秀。 凤凌泷凭听了几句后便知道了情况,是彭盈慧站在不远处,要见一见彭盈秀呢。 虽说东周不允许她踏入将军府,可这里是狩猎场,没有道理不让她来。若是彭盈秀再拒见她,确实好说不好听啊。 凤凌泷想着,牵着景月走过去。 “盈秀。”她唤了一声。 彭盈秀见到是她,颇为惊喜,笑着走过来道:“凌泷,我听说你在这,特地过来寻你,没想到这就遇见了,好有缘。” 她说着看到景月,便向景月行礼。 景月忙避开,还了她一礼,说道:“将军夫人的礼我可不敢受。” 这话倒叫彭盈秀脸一红。 她从前只是庶女,一向谦卑惯了,而今嫁与东周,东周的身份在东平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上不输于景家。她的身份自是万分尊贵。彭盈秀倒是不适应起来。 “彭盈慧要见你做什么?”凤凌泷皱皱眉。 她而今对彭盈慧的好感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不知。”彭盈秀瞄了眼景月,看着她与凤凌泷相牵的手,心松了下来,说道,“总归,没什么好事。” 正说着,那边厢响起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不见,见什么见?” “将军,咱们小姐可是夫人的姐姐,夫人为何拒见亲人?”听这语气是名婢女,但说话的态度相当强硬。 她的语气很大,引来几个在旁边看风景的贵妇千金,都一脸好奇地看着这边。 “那是东周的新夫人吗?” “是啊,上回见过,生得还不错,主要是性子温柔。” “这一个,应该能长久了吧。” 几人窃窃私语了几句,又专心地看着。 婢女的腰背挺得笔直,快速瞟了眼她们,面庞带上自信的笑容。 她以为,这样东周一定会考虑彭盈秀的脸面。 然,眼前的男人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淡淡说道:“上一回在我将军府,御医查出彭大小姐因水土不服,身有异味,寻常人嗅着这异味便会犯病。既是夫人的姐姐,为何不回去休息,偏要将这病气过给自己的妹妹,说得过去吗?” 婢女一呆,显然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水土不服,什么身有异味?这男人在说什么? 倒是站在身后的彭盈慧一下反应了过来,脸庞胀成通红,走过来问道:“将军,我何时身有异味了?” 公共场合之下,纵然彭盈慧被这无缘无故的话气得快要失控,却依旧保持着千金的仪范,只是声音抬高了不少,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你这是质疑我将军府的医术能力吗?”东周冷笑一声,说道,“来人,送大小姐回驿馆,莫要让她将病气过给了别人。” 这态度可谓气势十足。 莫说他拿出了这理由,就是不拿,身为男人,还是东平国如此强的男人,他说不让彭盈秀见彭盈慧,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东周出面,事情便与彭盈秀无关了,何况其他人也不敢议论东周的。 只是,那些贵妇千金听了这话后,眼中都闪过惊疑之色。 在彭盈慧被人送过来时,她们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掩上了鼻子。 彭盈慧只觉难堪之至,捂住脸,“哇”地一声,泪涌了出来,脚下飞也般地往猎场外跑去。 被人羞辱也就罢了,这羞辱她的人竟然是彭盈秀的夫婿!是他和彭盈秀联手羞辱自己! 更可恨的是,以她身份地位,竟然还要仰视这二人。 这是她如今认识到的事实。 突然的差距让她难以接受。 彭盈秀抿了抿唇,心里再无半点不忍。 东周行将过来时,她上前施礼,景月与凤凌泷则也跟上。 “以后有什么事便让下人去做,有我在,没什么拒绝不了的事。”东周冲彭盈秀开口,脸上的线条明显柔和了很多。 彭盈秀不大好意思地咬了咬红唇,轻“嗯”一声。 东周的眼中明显流露出一抹笑意。 景月的眼珠子转了转,眼里划过一抹吃惊之色。 东周对新夫人果真如外面所传,是真的不错啊! 凤凌泷想着的却是,上一回瞧见这一幕,觉得无比甜蜜温馨,可今儿瞧着,为何心里倍感惆怅呢? 境由心生,当真如此么? “你去忙吧,我与她们一起就行了。”彭盈秀又轻声冲东周说道,一边给他使眼色,让他离开。 不过可能是不大好意思,那张脸上透着沁人的粉。 东周看着,眼角笑意更深了几分,声音亦是柔软得多:“好,你忙你的,等会儿我来找你。” 彭盈秀轻“嗯”一声,唇角却也不禁弯起。 景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互动,直至东周走远,她才咽了口唾沫,开口道:“那是东将军吗?咸少看到他这样温柔啊。” 说着,她啧啧有声地看向彭盈秀。 “郡主莫要取笑我了。”彭盈秀红着脸摇手。 景月却笑得更开心了,煞有介是地点头道:“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东周将军喜欢是这般温柔可人的类型,难怪东平那么多美人他都看不上了。咱东平的水哪有大夏的水细腻,养得这么柔的人?” 东平属于北方,风沙粗糙,女子皮肤普遍上不如大夏南方好。 不过,这也不代表全部。 景月这般说,只是开彭盈秀的玩笑。 彭盈秀果然被她逗得窘迫不已,答不出话。 “行了,别贫了,去走走吧。”凤凌泷打断了她们,一手一个挽住胳膊。 三人亲亲热热地往远处走去。 而彭盈慧这边,当真是冷着脸,一个人离开狩猎场,叫名小厮驾起马车便送她回驿馆。 她可是没脸在这里呆下去了,侍女也没带,还要让她去给父亲报个信。 马车飞驰在渐走渐平的小道上,坐在里面的彭盈慧紧紧攥住了车帘一角。 心里无边的怨气没法发泄,她甚至可以预想到接下来在东平贵圈里关于自己的言谈。 身有异味?光是这一点便足以毁了她一生的名誉。 作为名门千金,可是十分追求完美的,像这种毁形象的事,有一次便会让人记终生。 为什么彭盈秀的命就那么好! 为什么身为嫡女,出生时就拥有那么好的条件,结果却不如彭盈秀? 她正满心怨恨时,马车突然一个急步停了下来。动作太快,以致于彭盈秀整个人往前冲去。 幸得她抓着车帘,这才没让身子飞出去。 “怎么了?”她惊问道。 然而,外面却没有人回答她。 “怎么了?”她抬高了声调再问。 车外却是一阵沉默。 彭盈慧心惊了一下,以为小厮摔晕过去了,便挑开车帘,想要看一看。 然而,刚见得一丝车外的天光,有一道更亮眼的光芒便刺痛了她的眼睛。 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横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上,伴着嘶哑的男声:“进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彭盈慧还是吓得瑟瑟发抖,不敢作声,默默坐了回去。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只是车速比刚才更快更稳,显然不是原来的小厮驾的车。 而那个黑色人影,依旧带着满身寒气坐在她身旁,手里的长剑没有离开她的脖子。 彭盈慧几次想张嘴问话,却终是被那森森剑气封住了喉咙,不敢开口。 直到马车停住,有人在外面说话:“下来吧。” 彭盈慧感到腰上一疼,竟是被那黑衣人一脚踹出了马车。 她刚想叫唤,便被马车外的一双手接住,也不知点了她什么地方,顿时便感到身体没什么力量了。 第603章 身份暴露(5) 凤凌泷与景家人一起出了狩猎场,景家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 她与长辈们施了一礼后,说自己等会儿在驿馆门口就下车,便不去景家了。 景柏等人点点头,虽然不舍,却也没有办法。 凤凌泷等他们的车辆走远后,才与景月上了来时所坐的马车。 关上车帘那一刻,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一道身影—祁清绝。 他正眯眼望着这边。 在他的视线触及自己时,凤凌泷飞快地垂下眼皮,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态合上车帘,挡住了外面的世界。 “走吧。”景月冲外面的小厮吩咐了一声,马车缓缓离去。 祁清绝双手负在身后,面色紧崩,眼光却迟迟没有离开那辆马车。 凤凌泷在驿馆门前下了车,但她并没有进驿馆。 待景家人完全离开后,她才闪身进了旁边的巷子,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平都一间简陋的小巷内,爬满野草的潮湿小院紧闭着院门,依稀听到里面有人打扫说话的声音。 在路上换了一身黑衣,高扎马尾的凤凌泷径直推门进入。 院里扫地的一名汉子看到她,立刻喜笑颜开,扔掉扫帚跑过来。 “主子!” 凤凌泷环顾了下四周,虽然放心,但还是问了句:“没有人跟踪吧?” “放心。”汉子很自信地说道,“彭小姐不似祁浩瑞,关注她的人没几个。这一回,她又是负气跑出来的,更没人跟着。” 之所以这么解释,是因为上一次,凤凌泷因为凌风阁在抓捕祁浩瑞的事上走漏了风声而教育过他们,这次便万分小心了。 “我去看看她吧。”凤凌泷说着,抬脚往屋里走去。 “好嘞!”汉子忙上前指路。 旁边早被动静吸引过来的几人也忙拥着凤凌泷进屋。 角落的柴房很是偏僻,亦很幽静。 柴门被推开,一股灰尘弥漫开来。 凤凌泷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后退了两步。 “谁?”里头传来嘶哑的声音,正属于彭盈慧。 凤凌泷这才迈步进屋,身子一转,便看到席地而坐的彭盈慧。 她的身体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因日光而眯起的双眼透着深深的警惕与防备。在看到凤凌泷时,她便是一呆。 反应了一会儿,她才认出了凤凌泷的男装。 “你……”她吃力地开口,嗓子因为药的原因还不能自如说话。 “我什么我?”这种场合,凤凌泷可是没兴趣再与她好好说话的,“你自个儿做的事,还要我一件件提醒么?” 彭盈慧脸色一白,慌忙摇头:“我,我没做什么。凌泷,我知道,之前的事让你不高兴了。其实,我只是想报一下定王对我父亲的知遇之恩!” 凤凌泷不禁冷笑出声:“嗯,找杀手杀我也是报定王对你们的恩情。” “我,没有!”彭盈慧面上慌乱,声音却一点也不虚。 凤凌泷直接指出事实:“恐怕你不知道,我,是凌风阁的阁主。” 彭盈慧被她的话惊呆在原地。 “什么?凌风阁阁主?”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男装打扮的女子,“凌风阁,那个什么生意都接的神秘势力。你是阁主?” 她仍然不能相信这件事。 那可是隶属于黑白两道的大势力啊,是属于男人的世界。若说凤凌泷是这个势力的一员的话,她都需要花时间来接受事实。可现在,这女子,竟然告诉自己,她是凌风阁的阁主? 阁主啊,那可是坐拥一切的老大!黑道老大! 看着她满脸的不相信,凤凌泷也不着怒,轻笑道:“那你对我又有多少了解?” 这话将彭盈慧问住了。 她回想着自己对凤凌泷的认识,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也只是停留在她很厉害这个层面上。 而她有多厉害,自己可曾知道? 那一次,刺杀中,是谁力挽狂澜救了她? 一些被她刻意淡忘的事实浮上脑海,彭盈慧心里蓦地一凉。 “见到我们主子也敢这般大胆,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个粗重的男子声音冷冷插了进来,随之,一名身材魁梧的男人踏步进来,面色沉沉。 彭盈慧看到他时,脸色难看了几分。 没错,此人正是她联系凌风阁对付凤凌泷的那名队长。 而他的话,再次坐实了凤凌泷的身份。 男人冲凤凌泷恭敬行礼:“主子!” 这一幕落在彭盈慧眼里,神色越来越苍白,甚至连唇上的血色也退去了。 男人再次冲彭盈慧冷冷一笑,继续道:“你们这些千金小姐,整日里养在闺阁中,丝毫不知外界之凶险。在我们凌风阁,莫说是对主子不敬,便是对我这个小队长不敬的人,都要受酷刑。什么五马分尸,切掉肢体扔进乱葬岗,挖掉眼睛,都是常见的。而你竟还是对主子不敬,罪名更大,用什么惩罚你更好呢?” 他一面故意拿话吓彭盈慧,一面伸出粗糙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摆弄着,似乎在寻找哪里下手好。 沉沉的男子声音说出这些可怕的惩罚时,彭盈慧已经吓得不轻了,浑身直哆嗦。 “凌,凌,凌……” 太过于恐惧,她大着舌条喊了几声,却是什么都没喊出来。 凤凌泷眼里没有一点对她的同情,俯视着她,凉声开口:“很抱歉,我虽然比较宽容,但对于威胁到我底线的人,我从不留情。” 彭盈慧的神色“刷”一下苍白如金纸。 凌风阁阁主啊,她得罪的竟然是凌风阁阁主!那还有活路? “带下去吧,此生我都不想再见到这人作怪。”凤凌泷吩咐了一声后,转身走了出去。 她并没有说如何处置彭盈慧,但彭盈慧却因为她这话径直瞪大双眼,直接被吓晕过去。 凤凌泷没有给她定罪,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落在凤凌泷手里顶多一死,可若落在这些刀头舔血的无情汉子手里,那可是比死还可怕啊! 彭盈慧晕过去后,瞬间又被吓醒了。 望着被关上的柴门,她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她后悔了,后悔了,后悔不该去招惹凤凌泷这样的深藏不露的人!再怎样的生活,都比死好啊,更比生不如死好呀! 可是,还来得及吗? 第604章 身份暴露(6) 快速解决完彭盈慧的事,凤凌泷沿原路返回,很快便从小门进了驿馆,回到客房。 房间里,得了消息的红绫绡透已经烧起了热热的洗澡水。 也就是说,驿馆里的人都以为凤凌泷回来了,在房间里呢。 凤凌泷洗了个舒适的澡后,浑身清爽,这才觉得身体的疲惫感去了一些。 她躺到柔软的床榻上,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这一午觉,睡得是极其舒坦。如果不是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的话,这一定是一次完美的睡眠。 她披衣坐了起来,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没有系,顺着女子起身的姿势披垂下来,倾泻在身前,像黑缎一样滑亮。那张五官精致的小脸带着将醒未醒的朦胧。 揉了揉眼,她眯眸往窗外看去。 自然,那镶了花纸的窗子看不到什么名堂。 闻声进来的红绫忙上前说道:“小姐,是彭大小姐不见了,失踪了。” 作为凤凌泷信得过的女官,她自然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个情况。可她脸上的惊疑与纳闷却表现得恰到好处。 “怎么不见了?”凤凌泷问。 “不知道。”站在房门口的绡透转过头,声音清脆地解释道,“只知道她们说,彭大小姐从猎场出来后便没有了讯息,没见她回去,也没回驿馆。” “你们也不知道吗?”蓦然间,一道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显然是听到了绡透的话。 “官爷。”绡透眼色精灵着,猛地瞧见是官府里的差役过来,赶紧满面笑意地向这一行人行礼。 “驿馆要搜查,有什么不便之处还请你们主子见谅。”差役倒是挺客气的。 绡透以羸弱的身体挡住房门,怕他们往里偷窥。听他的意思竟是还要进房搜查,她更是心觉不妥。 “我们小姐午睡刚起,还没换衣服呢。”她为难地开口。 “这可不行。”差役摇摇手,“让她呆在被窝里吧,咱们查案可是不允许耽搁,否则,怕是要怀疑你们窝藏凶犯了。” 这是东平的官员,说话可不容半点情理。 换作正常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闹,那是平白给自己身上抹脏水。 红绫拉了把绡透,以示提醒。 绡透还未说话,旁边又有一道清悦的男声响起:“搜吧。” 那声音,是祁清绝的。 两名侍女循声看去,就见一道高大健实的身影负手先走进了房里。 祁清绝四下一看,便看到倚在床背上的少女。她披着大衣,将被子拉至胸口,脸色清淡地坐在那里,眉眼间还映着浅浅倦意,刚醒的倦,却让她的五官更轻柔,更有妩意。 不得不说,这一幕,颇能令男人心动。 祁清绝抿了抿唇,转开眼神。 但自他后头进来的几名搜房的差役却没有这么好的自制力了,一进房,眼睛就跟直了似的,紧紧盯住凤凌泷。 祁清绝纵是外表没在意,但此时心里也腾出了怒火。 “你们是进来干什么的?”他的声音蓦地便冷厉下去。 随着这一声,“哗”的轻响后,两边床帘被凤凌泷挑开,自动放下,挡住了床榻外火热的目光。 这几名东平差役才猛地惊醒,回过神来,面上浮出惧意,忙赔笑道:“定王殿下,失礼,失礼!” 他们可以要求查房,这是正当理由,可他们不敢当着定王这个大夏弑神的面对大夏人无礼啊,尤其是对大夏的名门千金无礼,这可是对大夏皇族赤果果的羞辱啊。 祁清绝轻哼一声。 他扫了眼紧紧拉上的床帘,袖下的手紧了一紧。 怎的就这样容易被影响情绪呢? 这群差役感受到祁清绝有些狂暴的气息,感觉不大的房间里快要透不出气来,慌里慌张地完成检查任务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祁清绝崩着脸,也大步踏出了房门。 脚步在门前稍作了一会儿停留,他便往楼下走去了。 “王爷,王爷,您可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彭司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大厅内团团乱转,没有了主心骨,更不见眼里一点往日的算计。 看到祁清绝,他顿时抹着眼泪跑了过来。 彭盈慧失踪了,原本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是女儿赌气去哪散心了。 可就在刚刚,东平差役找到了彭盈慧所坐的马车。 车夫不见踪影,而马车则有明显的碰撞痕迹。 经过仔细的观察,可以判定出,这辆马车遭人拦截过。这对彭司马来说,意味着彭盈慧凶多吉少。 “我女儿在东平与人无怨无仇,不可能招惹到谁。”彭司马说到这里,声音悲愤了几分,“何况她是突然离开猎场的,怎会刚好被人拦截?可见,这是有人安排好的!王爷,这一定是咱们大夏的人干的,您可要彻查此事! “咱们这回没来多少人吧?”另一名身份较高的官员就站在不远处,闻言询问了一声。 而且,来的人与彭家也素来无怨啊。 彭司马转向那名官员,脸容垮了下去,边泣边说:“不是本司马多心多疑,而是近段时间,小女和凌泷小姐关系着实恶劣。主要是小女心细,关心过定王的生活,被凌泷小姐看到了,怒极生恨,还派了暗卫来威胁小女。那刀子啊,锋利得很,就直接抵在了小女的脖子上。凌泷小姐连这个都干得出来,谁知道这件事和她有没有关系呢?” 他前面所说的话都只是为这段话做铺垫的。 这一番话,果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当真?当真是拿刀子去威胁彭小姐了?” “这,一名千金小姐如何做得出这般泼辣的事,简直太胆大了!” “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做,这也伤风败俗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祁清绝的脸直接变成了黑色。 他自忖一向定力很好,有时候听到他人议论自己,他只是淡淡笑笑,并不会放在心上。可今儿,听着这些人说话,他控制不了胸腔里一股怒意升腾而起。 想着,他微抬下巴,冷声说道:“彭司马,贵千金失踪,本王能理解你悲痛的心理,可也不要牵扯无辜!凌泷拿刀子威胁彭小姐的事,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可以肆意胡说吗?还是说,你一心想把彭小姐给本王,故而这样抵毁凌泷?” 众人一呆。 他们也不笨,哪里就没听明白祁清绝的意思? 原来,彭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啊……那倒怪不得凌泷了。 第605章 身份暴露(7) 彭司马听了这话,又见着旁边人低低的议论声,脸色白了几分,嘴却依旧硬:“王爷,正是您如此偏坦凌泷小姐,才会让她这般肆无忌惮的。” 这话,就像一根引火索,猛然就挑起了祁清绝心中的怒火。 他冷声反问:“难道就因为凌泷没有家族背景,又得罪了你女儿,就能任你们诬蔑吗?” 这话问得掷地有声,一下就让彭司马失了声。 “你身为朝廷命官,这般欺凌一名孤弱女子,当真是令本王心寒!” 祁清绝的声音中饱含震怒,让彭司马心里微惊。 但如今的他,已经因彭盈慧的事而失了理智,所以心底倒不是那么害怕。 就在气氛有些僵硬之际,驿馆门外走进来一名长须男子。 他向几人行了礼后,清了清喉咙说道:“王爷,刚才查出,彭小姐突然离开猎场与东周将军有关。东将军不仅侮辱了彭小姐,还谣传她得了怪病,才没让她进将军府的。彭小姐又怒又羞之下才离开了驿馆。” 与东周将军有关么? “怪病?我女儿没得病!”彭司马忙重申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长须男子唇角弯了弯,“东将军也不会无缘无故说谎话吧?” 彭司马看了眼旁边一群东平差役,这话如何接得了? 而且,在场的人听了这番话后,心里都有些明光了。 彭盈慧竟然得罪了东周! 别说这得怪病是真是假,就算是假的,能让东周开口亲自说谎的,那定然也是将他得罪狠了。否则,他怎么会屑于做这事? 这些人还不知道,有一种人,平时高冷,但为了心里那个人,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他们所知道的就是彭盈慧得罪了这个高冷又暴名在外的将军。而后脚,她就出事了……这其中的联系还要细细说吗? 彭司马都不得不怀疑到这上面去了。 他突然后悔刚刚因为急切而与定王唱反调的事了。 要知道,想要找东周要人,也只有定王有这个资格。 未待他想好如何开口,那几名东平差役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为首的沉声说道:“东将军是什么人?剑下不斩无名之辈,怎会与你大夏一名寻常官员的千金计较?这不是自掉身价?再说了,东将军为何会无缘无故地说彭小姐有怪病,不让她进将军府?这本身不是有问题的吗?” 未待彭司马接话,旁边一差役也快速接道:“就是。大家都知道彭小姐从将军府回来了,却没人知道缘由,彭家将此事也藏得紧实,神神秘秘的。事情不能公开,那还查什么查?你们家做了什么事怕只有你们家自己知道了!” 彭司马被这一番话给说得目瞪口呆,又气又怒却又无奈,面色都胀得通红。 祁清绝见他尴尬,才凉凉出声:“查还是要查的,毕竟是在东平京都失踪的。” 东平差役听了他的话,神色才敛了几分,点头答道:“下官们自然会听从长官之命,尽心搜查此案。但可不想因为一件案子,让咱们的东将军被人诬陷!” 第606章 身份暴露(8) 彭司马心急如焚,却也知道想在东平的地段站稳脚跟,不能再得罪人了。 可他的女儿呢?就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吗? 彭盈慧自然不会再回来,她将因为自己的傲慢无礼、无知求取等各种事端得到相应的代价。 而此事,也自然调查不出什么结果来,但外界的怀疑却全放到了东周身上。 除了官府宣判东周将军无罪之外,东周从未在公共场合为自己解释过一句。 这让凤凌泷微微讶异。 这事明明和他无关的,但他却不喜解释,如此不看重声名。这是不是意味着,外面所传的东周那些恶行,也未必全是真的? 看来,她还得重新审视这个东周了。 又过了两日,彭盈慧的事仍然毫无音讯。祁清绝称国事要紧,宣布即日启程回大夏。 彭司马自然是不肯走的,于是他书信一封,托明祁清绝带去面圣,言自己近段时间留在东平,继续查此案。 祁清绝只能放任他留在平都,带领其他人启程回国。 离开那一天的早晨,合院的主仆都起了个大早。天色还未全亮,院子里便传来各种喧闹声。 凤凌泷洗漱收拾完,叫红绫端了饭菜回来一起用。 故而等她下楼后,其他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凤凌泷走出驿馆后,便看到排成长龙般的队伍。此次送嫁的队伍前后加起来可不少,以此彰显大夏的国威。 她一眼便看到来时坐着的马车在正前方。 刚往那边走了几步,她才想起什么,脚步略停。 来时是和祁清绝坐一辆马车的,可这回去……似乎与来时又不同了。 她正想着时,一名黑影卫敏捷地闪身过来,冲她拱手施礼道:“凌小姐,都等着您呢,马车在这边。” 说着,他拨开后方人|流,冲后面指了一指。 一辆青色小马车果然停在那里。 凤凌泷看了眼祁清绝坐的黑色马车,又看了看专为自己准备的青色马车,心慢慢沉了下去,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蔓延开来。 来时还一起呢,回去就做得这么直接了吗,伤人心的好吗? 她很快敛去面上有些失落的表情,淡淡点头,随着黑影卫行将过去。 青色马车不大,但坐三个人还是不挤的。想想那些骑马奔波的人,能有马车坐,已经是非常舒坦的了,即便这在漫长的旅途中算不上快活。 “小姐。”红绫与绡透对视一眼,唤了声自上车后便一直在看风景的凤凌泷。 她们想安慰下主子,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没事。”凤凌泷笑了笑。 看着两个丫头充满关切的眼神,她慢慢坚决了内心的想法。 她是凤姝,是与这两名侍女一同长大的凤姝郡主,是大夏凤家的千金。 她是凤凌泷,是古武世家一直我行我素的天才大小姐凤凌泷。 没有人能限制她,没有人能嫌弃她。 做自己,便是最好。 接下来的时日里,她该干啥还是干啥。大部分时间呆在马车内,一旦停下来休息时,她便会下车走上一走,锻炼下手脚。 起初几日,她并未看到祁清绝。 但后来,便会偶尔看到祁清绝的身影了。 虽然他们没有说话,但每日里都会有黑影卫来问侯她的生活,一天比一天来得频繁。 对此,凤凌泷宠辱不惊。她现在考虑更多的是回京后要怎么面对眼下的状况。 摆在眼前的境况太复杂了,一不小心就是踏入深渊。这件事,成功地转移了凤凌泷的注意力。 故而,一个多月的行程,她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完全忽略掉了祁清绝的存在。甚至于,他有时候出现在马车车窗外时,凤凌泷也没有太关注。 就这样一路到了夏都。 凤凌泷下了马车后,甩甩胳膊,带着侍女向祁清绝致谢告辞。 这还是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她头一回主动接近了祁清绝的生活区域。 说过谢词后,马车里一片寂静。 “定王在吗?”她问身边的黑影卫。 黑影卫点点头,迟疑地答道:“可能睡着了吧。” “那麻烦大哥传报一声吧,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凤凌泷微微一笑,从容离开。 马车车帘被挑起了一道缝,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看不出情绪。 黑影卫叹了口气。 这么多天,他们如何看不出王爷的心思?想要走近凌泷小姐,那种想法已经成了本能,只是他自己都未必感觉得到罢了。但凌泷小姐呢,反而像有旁的心思一样,眼里都没看到自家王爷。 而王爷因为此事,眼光变得更加黑沉了。 凤凌泷去严府走了一趟,让两名侍女将在东平带的一些特产送了,提出过两天有事要搬离严府的事。 自己的真实身份祁清绝已经知道了,她不知自己还能在京都呆上几天。 目前,她仍然借着严家表小姐的身份接待了宁雪金、席郁娟等一批得知她回来,前来见她的朋友。 东平发生的事也已传到了这里,大家纷纷谈论着,却不知道,面前含笑聆听的女孩子正是彭盈慧事件的始作俑者。 不必要说的事,她便也没再提起。 第二日傍晚,夏帝在宫里办了一场给定王的接风宴,实则,也是想借着这机会让官员们聚一聚,私下谈论些东平的轶事。 毕竟这些事不好放在朝堂晨会上去说的,也只能关起宫门娱乐娱乐了。 不出意外,贤妃怕凤凌泷不来,单独邀请了她。 凤凌泷自然是要去的。 她在回程的路上便考虑过所有事。 对她来说,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暂时避风头,如,带着外公退出京城,去凌风阁,去梅花军基地。 可是,京城里还有个大皇子啊!他们可以走,大皇子祁正廉却走不了。而他们的荣辱,却又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她必须为这个太子表哥考虑考虑。 去皇宫的路上,望着夜幕渐下,凤凌泷再次将之前想过的事重新过了一遍。 祁浩瑞而今是真正失了爪牙的野兽,唯一能对祁正廉造成威胁的只有那个深藏不露的祁锦宇了。 如果祁锦宇当真是赵家内定的人选,那么这他这么多年的伪装可不容小觑。想要扳倒他并不容易,谁都不知道他和赵家的关系呢。 她想做的是,首先打开祁锦宇紧闭的心。 一个人,只有受到了刺激,才会有感情的波动,才可能露出破绽。 今儿晚上,是个机会啊。 在距宫门一段距离时前,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定王的马车在前面,也才刚到,旁边还有一名官员家,应是在给定王让路。”风泠快步过来汇报前面的情况。 凤凌泷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素手挑起车帘,朝前方不远处看去。 果不其然,那辆黑色马车在雪亮的宫灯照耀下完全展形。祁清绝并不在马车上坐着,而是负手站在车旁,与一名官员模样的男人在寒喧,颇为投入的样子,丝毫不顾及他们的车辆与人已经堵塞了宫门口。 凤凌泷蹙蹙眉,说道:“等会儿吧。” 不过,半晌都没见双方有让开的意思。 凤凌泷抿了抿唇。 有什么话非要在宫门外说呢?非得这样堵着路说?她可不信。直觉告诉她,这是故意在怼她呢。 不一会儿,在她的马车后头又来了几家的车辆,了解了消息后也干等起来。 但这样等着可不是办法啊,不一会儿,便有人找凤凌泷了,让她去催促一下定王。 凤凌泷让人去回,要催自己催。 可这些人抓住她是定王师妹的事实,有这样的机会哪里肯自己出面得罪定王的?于是,他们联合起来,跑来找凤凌泷。见凤凌泷不同意,他们便吵着叫凤凌泷先给他们让路,因为凤凌泷的马车在他们前头。 凤凌泷被他们说烦了,便让风泠去找祁清绝。 祁清绝冲风泠点了点头,说很快就好。但实际上,风泠回来好久了,那边的谈话依然兴浓的样子。 看看那名官员吧,满面春风,耳脸胀得通红,看着祁清绝的眼睛直发光。这可是受到重用的激动与惊喜啊!他官到这个地位,与定王所说的话却不超过一个手掌。而今晚,竟然说了一大箩筐话了。 这简直就是天降馅饼啊! 石手站在阴暗处,望着这官员媚态横生的样子,撇了撇唇,心道,这人真特么捡便宜了。王爷拉着他说话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凌泷小姐亲自上前与他说话而已。瞧这人激动得什么似的。 想着,他转头看了几眼,蓦然间眼睛一亮。 凌泷小姐下马车了! 那身粉白色的裙子如夏日里的夜来香,浸着令人安心的感觉。 她走近了,闪耀的聚光灯下,小脸莹白如玉,丝毫不见前几日的憔翠,想来是做了什么保养。 太好了! 石手松了口气。 凤凌泷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下来,朝这边遥遥施了一礼。 就在石手等她走近前时,女孩子却已转身,绕到了宫门守卫处。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凤凌泷带着风泠就这样进去了。 他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可是皇宫首门啊!首门,离二门间有相当长的距离,而且没有宫里的代步车,靠双腿走过去的话,太难了!平常大家都是把马车停到二门外的。 第607章 身份暴露(9) 石手嘴角轻抽。 凌泷小姐,这是与王爷彻底生分了吗?宁愿徒步穿越这两道门间的距离,也不愿上前与王爷说句话吗? 可瞧着她面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又好像并不是故意这般,而是真的怕打搅王爷说话一样。 越是这般随意,越是令人心里难受吧? 石手有些摸不透凤凌泷的心了。 祁清绝默然往宫门里的甬道看了看,袖下双手动了动,却什么也没做。 “王爷,您乏了吗?”那名官员有些受宠若惊地询问。 说这么多话都不乏的吗? “嗯,有些乏了。”祁清绝顺着他的话答道,便当真就离开了。 官员心里好一阵懊悔,他怎么就问这句了呢! 这边,凤凌泷并不像外人所担心的那样,走不完这段路。 别忘了,她与风泠,可都是习武之人。 看不出两人用了多少力,眨眼间,她们便掠完了这段路程,气不喘脸不红,完全自如。 而进宫后,直奔贤妃住处。 贤妃没有立即去外宫主持这场晚宴。时间还早,她手下也还安排了一些宫妃在外张罗。作为后宫目前的掌权者,她并不需要那么早露面。 华丽的宫殿内,灯火通明。贤妃身着一条紫色鱼尾长裙,斜卧于大殿中央。 凤凌泷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耀眼的灯火衬着她孑然独立的身姿越发显得凄凉、落寞。 凤凌泷轻轻摇了摇头,径直朝她走去。 直至她到了近前,贤妃才反应过来,抬眼望向她,脸上神色变得很快,立刻就堆满了笑容。 “凌泷,你回来了?平都可好玩?” “娘娘,莫要太累了,累就歇一歇,不要勉强。”凤凌泷知道,宫里人都是这样,再累再伤心时,在外人跟前都是要笑呵呵的。 但她不忍心看到贤妃对自己这样。 听了凤凌泷的话,贤妃轻吁口气,靠到了柔软的椅背上,随手指着旁边的椅子道:“被你看穿了,随便坐吧,本宫与你也不客气了。” 凤凌泷不用问,也知道她这般情绪是与容贵嫔赵仙姿有关。 她静静看着贤妃,没有开口。 贤妃笑了笑道:“本宫叫你看笑话了吗?” “娘娘知道我不是那样想的。”凤凌泷淡淡勾唇。 “嗯。”贤妃面色好了很多,冲她也弯唇笑起来,“本宫看得淡了。这后宫里的女人嘛,总有一天是要老的。皇恩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皇嗣。幸亏本宫还有昭儿,又替昭儿找了你这样的靠山。” 一名宫妃,就这样将一名皇子的安危系在了自己身上,凤凌泷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信任。 “昭儿虽然不成器,但到底也有我北海皇嗣的血脉,身边异能人不少,所以他的人身安全本宫是放心的。”贤妃出言解释道,“本宫怕的是没有刀口的暗箭。而凌泷你,神秘强大。有你在,昭儿不会被人算计。” 这也是她长久以来观察的结果。 凤凌泷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有着神秘却强大的权力。她的势力,渗透在皇权的每一处角落,让人望而生畏。 “有我在一天,便会尽力保四皇子一天。我与四皇子,本就是好友。”凤凌泷点点头说道。 贤妃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 凤凌泷知道,她这是拿赵仙姿没有孩子的事安慰自己呢。 是啊,赵仙姿那么年轻,而夏帝却体弱多病,没有多少时日呢。相比之下,贤妃才占有着后宫的主动权。 “收拾收拾,咱们也出去。”贤妃心情好了很多,站起来的身姿都笔挺了不少。 “娘娘,我这次进后宫还有些事要办。”凤凌泷随之起身,微微一笑,说道,“可能还要麻烦娘娘帮个忙。” “什么忙?你尽管开口,本宫自是倾力相助。”贤妃立刻保证道。 凤凌泷想了想,微微探身过去,说了几句话。 贤妃的脸色微微变了,但好歹也是混迹后宫十数年的老人了,还算是维持得十分镇定。 “祁锦宇吗?”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凤凌泷感觉到,她的时日不多了,很多事,不能瞒着贤妃,就比如祁锦宇的事。 贤妃的反应比她想象得要好很多。她很镇定,虽然眉眼里染着震惊之色。 “本宫还真未过多注意祁锦宇这孩子。”她的神色里划过思索,“打小的时候,他就不爱说话。后来长大了,交了一些坏朋友,行为也古里古怪,根本不讨陛下欢心。加之他母妃地位又低,在这宫里,实在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 “只不过……”贤妃顿了顿,开口道,“你这样一说,本宫倒还真想起几次不大对劲的事,只是没想太多。” 她随后轻声说起来。 她所说的,与祁千仪所说的也差不多,无非是发现了一些反常之处。 “无论如何,要试试祁锦宇这个人。”凤凌泷说道,“不管能不能试出,至少也要让我知道他的心计到底有多深。” 贤妃点了点头。 “看来,本宫也要提点提点昭儿了。这皇权斗争啊真是残酷,这样的事都会有,还真是佩服赵贵嫔的手腕。本宫一直以来只想让昭儿平安到老,却还是担心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她轻轻叹道。 很显然,只是这个简单的想法,可能都无法实现。 皇家夺位之争的残忍,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就如历史上一位被赐死的无辜亲王曾悲痛地说,恨生于皇家。 生于皇家,命运就不能由他们自己掌控了,这的确是件悲哀的事。 “凌泷,本宫就指着你了。”贤妃满眼殷切地望向凤凌泷。 “我尽力。”凤凌泷屈膝行礼,回应她对自己的信任。 “好了,你去吧,我让人护一下你。”贤妃说道。 凤凌泷点头告退了。 离开贤妃宫殿,她并未出内宫,而是闪入幽暗的宫中小道。 几名贤妃安排的暗卫也闪身跟上。 很快,凤凌泷便从一片幽暗中走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她换了衣裳,面上还戴了片纱巾。 那几名暗卫则护着她一路往西而去。 五皇子祁锦宇还未封王,孤身住在内宫的一角。 第608章 身份暴露(10) 原本,凤凌泷只身过去也是可以的。但是,一来她不想动用梅花军,现在可是敏感时期;二来,祁锦宇若真是深藏不露的话,这一路上必然有暗哨,让贤妃的暗卫探路再好不过。 如此,她顺顺利利地来到祁锦宇住的偏宫。 正殿内点着灯火,有黑色的人影在晃动。 看那影子头顶簪着的珠子,应是祁锦宇本人。 凤凌泷给那群暗卫做了个撤退的手势,并低声说道:“不用管我了,速速离开,免得为你们主子招难。” 那群暗卫自是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悄无声息地散开了。 凤凌泷猫下腰,踩着轻盈无声的步伐闪入正殿的侧院里。 她以极高的警惕性避开了一拨拨殿里的内卫,站到了窗棂之下。 这会儿已是七月,真真正正的炎夏,天气热得有些闷人。主殿的窗子开了小缝,以便透风。 凤凌泷伸手便推开了窗户。 里头的人正负手站在窗侧,闻声转头看来,与凤凌泷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此时的女子已经取下了面纱。 一袭大红色长裙飘纱飞带,裁剪合宜的款式将她饱满的身姿衬得玲珑有致。一头乌黑的长发半扎于后,衬出一张皎洁如月、纯净如雪的惊艳脸庞。黑如星辰的眼眸闪动着点点光芒,如银河,如珍珠。 如果说,当年的凤姝便有大夏第一美人的称誉,那么两年后的她更是长开了,美艳不可方物。 祁锦宇看呆了,连本能的质问与唤侍卫都忘了。 宫里头,怎会有这般美人?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可渐渐的,他的面色便有些变了。 这个美人,怎么越看越熟悉? 祁锦宇是见过凤姝的。同住在宫里的皇子,怎会没见过她呢? “五皇子,别来无恙。还记得当年你赠我的那份大礼呢,金凤宫可是洒了一个月的香水。” 凤凌泷含笑开口,所说的,是当年祁锦宇干的一件坏事。 因着他和祁浩瑞关系好的原因,所以十分憎恨自己缠着祁浩瑞,几次都捉弄于她,施以报复。 她把这事拿出来说,是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果然,祁锦宇的脸色“刷”一下苍白无比了。 “你,是凤姝?”彻底的震惊之下,人都是想弄清原因,而不是下意识地叫人。 “是啊,我想你了,五皇子。”凤凌泷幽幽叹道,“地下真是太孤单了。你不知道啊,那场大火烧得我现在浑身都疼呢。” 说着,她脸上露出凄凄惨惨的表情,红唇张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来。 那一袭红衣,在暗夜里如鲜血一般艳丽,更是令人心悸。 祁锦宇感觉后背一阵凉嗖嗖的,立刻大叫道:“来人,来人!” 声音已是颤抖。 而他自己则手忙脚乱地去关窗子。这一空当,凤凌泷“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声,让祁锦宇毛骨耸然,一阵腿软。 科学发达的21世纪尚且有人迷信,何况科技落后的古代,更是把鬼神之说奉为神明之谈。此情此景,祁锦宇怎会作他想? 殿里的内卫听到动静,以飞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凤凌泷脚尖在地上一踮,身姿矫健,跃上墙头,朝暗夜里奔去。 院子里叫着“五皇子”“追刺客”的声音,乱哄哄的。祁锦宇却仍旧不敢打开窗户,紧紧抓着两扇窗板,整个身体都压在上面,瑟瑟发抖。 直至有人叫道:“朝那边跑了,快追!” 祁锦宇才回过神来,慌忙打开了窗子。 “五皇子,你没事吧?”两名大内高手立即凑过头来询问。 有高手在侧,祁锦宇的心平静了很多。他攀窗棂,直接翻了出去,站到两名高手中间。 即便这样,他感觉双腿的腿肚还是在打颤,有些发软。 “一定要追到!”他握紧双拳说道。 凤姝怎么可能出现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了,她还会回来? 真是鬼的话,那她一定不会被捉到吧? 太子哥哥刚出的事,难道也和她有关?而她现在的目标就在自己身上吗? 众多繁杂的想法掠过脑海,让祁锦宇有些头痛。 就在这时,一名内卫手脚迅速地折身回来,半跪到祁锦宇面前,快声说道:“五皇子,那名刺客往金凤宫那边去了。金凤宫是禁宫,我们还要不要追?” 一句“金凤宫”,让祁锦宇身子一麻,说不出的骇意自他的头顶炸了开来,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该死的,追!追!生要追人,死要追尸!”他顾不得许多,坚定着嗓音大声说道。 不追到此人的话,他心里始终不会安宁。 “是!”内卫忙答应着去了。 凤凌泷选择往金凤宫逃是有原因的,一来是吓吓祁锦宇,二来这里是禁宫,路她也更熟,逃跑非常容易。 惨白的月色打在半破旧半废墟的宫殿之上,映照得更加凄凉。 凤凌泷从前殿闪入后殿,即便是闭着眼,也熟知方向,不会走错。 她心里无端生出了几分感慨。 只是,刚在后殿的院里站定时,凤凌泷便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竟然听到了有脚步声从后殿传来。 脚步声并没有刻意隐瞒,走得还很缓慢,一声一声,在殿里响起。 她忙闪身到树后,朝后殿看去。 可是,声音又突然没了。周围一片寂静,静得很可怕,仿佛刚才的脚步声只是她的错觉。 饶是心性坚定的凤凌泷这会儿也感觉到了一股惊骇之意。 这特么的不是见鬼了吧? 她突然能体会祁锦宇被她惊吓后的感受了。 来不及想太多,凤凌泷决定不要在这里久呆,速速离开为上策。 现在,没有时间给她去探个究竟,哪怕她的好奇心再强。 一手攀上树枝,腕部用力,她已脚踩树根,沿着树身往上窜去,欲从树上离开。 然,刚走了一半,耳边便有疾风响起。 她右手抽出腰间绑着的红色衣带,在身后舞起一道圆波,将后背要害处护了住。 可那风声不是对着她去的,对准的恰恰是她攀着的那根树枝。 “啪”的一声,树枝当根折断。 女子只觉手上一空,失去了平衡。 她脚下猛一用力,在树上连点几下,腰身往后弯去,几个漂亮优雅的空翻后,稳稳落在地上。她的右手还握着那根红带,舞起如风却不沾地,被她收在了腕上。 月光下,那凹凸有致、饱满玲珑的身体展现了惊人的柔韧,令人叹为观止。而那张艳绝天下的脸庞,眉眼灵动,唇鼻如描,更是常人难及的美。 凤凌泷望着那断了她树枝的罪魁祸首现出身形,瞪圆了美目。 祁清绝?竟然是他?他怎么会在金凤宫? 难不成,他是因为自己才过来的? 凤凌泷的面色微白,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可是知道,从前的祁清绝从没关注过凤姝,连她生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更别提来金凤宫了。 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没有别的原因说得过去。 那边的祁清绝,微侧着脸,深如幽潭的眼眸内含着一丝惊讶,一丝不可思议,就这样凝视着她。 凤凌泷轻咬红唇,感觉身体有些僵硬,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而这时,正殿那边传来了阵阵风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你们继续追,我进去搜搜。” 声音虽然离得远,但如此安静的环境下,耳力又好的两人自是都听见了。 这些人,显然就是祁锦宇身边来追她的内卫了。 凤凌泷红唇微动,手上一用力,攥紧绸带一端,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身后,低沉的说话声传来。 凤凌泷下意识地停了脚步。 臂上一紧,她被一只大手抓了住。 “跟我来。”男人的声线极低,可语气却令人不可置疑。 凤凌泷随着他进了后殿。 殿里一片漆黑,并没有点灯。但祁清绝夜视能力极强,行走自如。 他拉开一角屏风,转头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会意,低头走了进去。 屏风后是个小卧室,不过并没有家具,她便倚着屏风站了。 外面,有两个人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来,但她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她的心思已完全不在这上面了。 那两名内卫正是从正殿搜过来的,刚想进后殿搜查,便有重重的咳嗽声传了出来。 “谁?”两名内卫大惊,厉声询问。 “这么晚了,你们来禁宫做什么?”淡淡的男子声音传出,没有一丝慌张,祁清绝负着双手走了出来。 当那抹高大的身影映进两名内卫眼里时,他们的神情从严峻警惕变成了惊愕。 “定王殿下!”他们互视一眼,确定没有看错人,忙上前施礼。 祁清绝摆摆手道:“本王不过到这边来散散心,竟然都能撞上闯禁宫的内卫么?” “不是不是。”一名内卫忙解释,“我们是追刺客过来的。今晚五皇子宫里进了刺客,逃到这边来了。五皇子怕让刺客跑了,所以让属下等先来追人。” 他说这话时脸色苍白,声音亦是不稳,甚至双手都在发颤。 开玩笑么,私闯禁宫可是要砍头的,在皇宫里,这绝不是说说而已。 他们可不是定王,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他们的命,可是时时刻刻都悬在刀头上的。 祁清绝微皱眉头:“刺客?本王刚刚一直在这里,并没有看见什么刺客。” 这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你们说的是不是一个身穿红衣的人?” 内卫们循声望去,说话的是石手,定王跟前的一等隐卫。 他们大喜点头:“正是。” 石手冲祁清绝施礼道:“王爷,刚才您在殿里没有注意,确实有个红衣人闪了过去。鬼眼追了过去,属下怕打搅您并没有禀报,请王爷恕罪!” 祁清绝面色冷峻了几分:“你没错,有刺客自是要追。那等消息吧。” 两名内卫欢喜着叩头致谢,说道:“王爷,那属下们也过去看看。” “好。”祁清绝答得简洁。 两名内卫飞快地离开了。 石手唇角露出一笑后,也低着头隐入暗处。 这等事他们见的不是一次两次了,很好打发。 他们可是黑影卫,不可能对刺客的到来没有一点知觉。若王爷矢口否认,反倒会令这些人起疑。 现下,不会再有疑心了。 祁清绝缓步回到后殿,眼光在黑夜里径直锁住了那扇屏风。 凝视了半晌后,他终是上前拉开屏风。 凤凌泷转过身,不敢看他的眼睛,屈膝致谢。 不用看,她也知道外面安全了。 这一致谢,是以凤姝的身份来的,所以礼节严谨,动作悠缓,挑不出半丝毛病。 祁清绝放在屏风沿上的大手不禁握紧了拳头,眼神复杂。 这里空间虽小,却也有一扇窗。窗棂紧闭,可月光还是透过半透的窗纱照了进来。 习惯了夜视的二人,还是可以分辨出彼此的容貌举止。 凤凌泷抿了抿唇。 她刚要动身,祁清绝却已几步走了过来,高大的身躯直接与她贴身而站。 凤凌泷心里一惊,不由得抬头看他。 后者却是一把揽住她的腰,那纤细的蜂腰不堪一握,手感却是极好。 他的双臂用劲了力气,将她死死锁在怀里。 在她还抬着头时,他已俯脸,微弓着腰,吻在她的唇上。 很久没有过的亲密接触,让两人的思绪都是一荡,原本冰冷的两双唇瞬间变得火热起来。 男人的吻,专注而痴情,似乎要将怀里女子的精魂都给吸出来。 女孩子,只能任他拮取,有些缺氧的空白阵阵袭来。 良久,激烈才慢慢平静下来。 男人一只有力的大手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后背,自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上滑过,方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凤凌泷的脸一下就红了。 吻归吻,几时他的举止也这般孟浪起来? 祁清绝却也止步于此,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总要给我时间适应。” 听到这话,凤凌泷心里没有委屈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任务太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也不知道怎么挨下去。 她撇撇嘴,轻声道:“你认错人了吧。” 出口的嗓音也是带着喑哑,一股别致的诱|惑。 第609章 身份暴露(11) 祁清绝低垂着头,唇角微微扬起一抹邪肆的弧度,声音轻哑:“怎么会认错?脸能改变,但身体不会。” 凤凌泷的脸“腾”地一声,再次红透。 男人却已接着说道:“你能易容,却不能缩骨;你的气质举止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何况,如此深夜,出现在这里的容颜姝丽之人,还能作其他猜测吗?” 总归,很多原因,让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便已确定。 “你以前没见过凤姝?”凤凌泷微扬下巴,轻哼一声。 “没有。”祁清绝如实答道。 “画像都不曾瞧过?”凤凌泷可不信。 旁人没见过便罢了,但祁清绝身为皇嗣,想看看她还是非常容易的。 “为什么要见?”他反问,“和我有关系?” “难道你就不好奇她有多美吗?” 祁清绝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弯:“我还是头一回见人这么自恋的。” 凤凌泷的脸“刷”一下再次泛上红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气恼,抓住他的胳膊轻拧:“你才自恋,你才自恋!” 祁清绝那线条分明的脸没有崩住,薄唇向两旁咧开,露出一抹笑容。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掩饰不去的温柔与欢喜。 这种心生愉悦的感觉,他很久没有过了。 这会儿,感受着女孩子近在咫尺的暖意,他空虚已久的内心填满了满足。 他忍不住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微眯了眼,借着淡淡的月色打量了几眼,点头道:“是还不错。只是,没有我的凌泷好看。” 凤凌泷闻言,心里漫上了甜蜜之意。 他到底是把她放在内心深处的,这,就足够了。 “你这么晚来金凤宫做什么?”凤凌泷眨眨眼问。 “来看看。”祁清绝松开手,放下她的脸,声音里的情绪也平静了许多,“我还从未来这里瞧过。今儿晚上,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他说着,侧过身子,一手推开了屏风,目光投向昏暗的室内,声音也悠远了几分。 “从未想过这所宫殿会与我有关系呢,而现在,突然便和我离得那么近了。命运,真是神奇啊。” 就像他从没想过,那个被誉为下一任国母的凤姝郡主,竟然会在有一天与他心心相印,这是他从前如何都想不到的事一样。 凤凌泷抿抿唇,贴着他的臂膀,也凝视向室内幽暗处。 祁清绝轻叹一声:“每一件旧物事上,都能寻找到你当年生活的痕迹。我看着,心里其实有些说不出的喜欢。” 说到这,他许是有些羞赧,轻咳一声以掩饰,才又道:“感觉离你很近。” “还有些心酸。”他话音一转,神色微微变得有些落寞。 “嗯?” 凤凌泷轻轻拽着他的衣袖,摇了两摇,专注地看向他的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祁清绝反握住她的手道:“心酸的是,为什么我不早些认识你呢?你一个人住在这儿的时候,我为什么不知道呢?” 如果知道,那或许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凤凌泷在心里念了一声,却是没有说出口。 祁清绝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敛,迟疑了片刻后,低低开口:“你,喜欢祁浩瑞?” 这个问题对于原来的他来说,根本不能算作问题;可现在,当他再次提起凤姝之事时,整个人的心境和想法都变了,变得喜怒相关了。 这个问题也把凤凌泷给问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凤姝的记忆于她来说是继承,可偏偏只有她喜欢祁浩瑞这件事不能很好地感同身受。 那个眉眼里都含着自大自负的人,有什么好? 她的沉默,让面前的男子更加沉郁了。 凤凌泷也顾不得去想个什么两全的法子了,伸手便环住男子结实有力的腰肢,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之上,闷声说道:“我说了你怕是不信,从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现在的我,是凌泷,不是凤姝。在凤姝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都不能算作是我的。” 停了一下,见四周没有动静,她将脸在男人后背上蹭了一蹭,带着些爱恋,说道:“凤姝为什么喜欢祁浩瑞,我真的不知道。我瞧那祁浩瑞便感觉嫌恶得很,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祁浩瑞连你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还是我有眼光呢。” 她注意到,说完这些话,男人那原本紧崩的腰肢慢慢放松了。 “你们不是一个人吗?”他转头说道,声音里竟还含着一线赌气的意味。 凤凌泷唇角一弯,这家伙,还吃醋了呢,她的举止更温柔了。 修长的双臂转到他的脖子上,紧紧圈住,并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谁知道啊,我真的不记得很多事了。但我想,要是那时的凤姝认识你,一定会后悔极了,丝毫不会再多看祁浩瑞一眼了,那跟你怎么能比呢?” 这些话,都是在哄祁清绝,虽然也是她心里话,但平常不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不过,祁清绝显然十分受用,眼角唇瓣都轻轻翘了起来。 凤凌泷心里暗松了口气。 “你真的这么想吗?”祁清绝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斜眼倪她,又问。 “当然了,谁有你好啊?你哪都好。“凤凌泷将脑袋搁在他锁骨的位置,搂紧了他的脖子,由衷地说道,也不像刚刚那么浮夸了。 祁清绝嘴角的弧度完全弯了起来,愉悦又甜蜜,享受得不得了。 “嗯,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他说着,双臂紧紧揽住女子的身体,眉眼皆是笑意。 凤凌泷吐了吐舌头,想说什么,终是没说。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只是自己不想承认…… 祁清绝低下头,在她额上轻吻一记,又缓缓而下,锁定住她的红唇。 这时的吻,与刚才暴风骤雨般的吻又有不同。这是深情款款的吻,是互知心意后甜蜜又令人心碎的吻。 两个人,已是浑然沉醉在这样溺得死人的情意中,那些不快的过去,也这样烟消云散。 另一边,祁锦宇的人自然是一无所获。 内卫将在金凤宫撞见定王,以及定王手下的鬼眼也与他们一同捕捉刺客,却没见到人影的事说了。 定王的行踪本就诡异,祁锦宇倒没觉得什么,问道:“今晚哪些人进了内宫?尤其是女子?你们去查一下吧。” 内卫们便去查了。 说来也巧,今儿晚上进内宫的贵妇千金有不少,大部分是先来拜见后宫几个娘娘的。 祁锦宇望着宫灯下写着名字的宣纸,右手突然便点到了一个名字上,久久没有离开。 内卫好奇,探去一眼,只见那里写了两个字:凌泷。 凌泷,是那个定王的师妹吗? 祁锦宇所想的也正是这一点。 凌泷,这个突然出现在京城贵圈里的女孩子,似乎在她的到来后京城便不大太平了。而今晚,她的师兄定王又偏偏出现在金凤宫,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 又或者,这是贤妃或者凤家那边使出来的招术,只是想除去夺嫡之战中一切存在的隐患? 此时心绪平静的祁锦宇与其信那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还不如信这皇宫里残酷得令人发指的斗争。 他不觉有些头痛。 终究是躲不过去吗? “殿下,外面的宫宴快要开始了,要过去吗?”内卫小心翼翼地询问。 “过去,当然要过去。不过去,怎么看得出那些人在想什么。”祁锦宇将纸折好,塞进怀里,起身凉凉开口。 粉饰一新的大殿内,四面门窗大开,解了几分夏日的闷热,宾客云集,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凤凌泷也已回到了宫殿之上,换回了常服,正坐在席郁娟身边与她低语。 祁清绝依旧坐在皇帝下手,终年不变的位置。 他右手搁在桌上,三指轻叩桌面,并无节奏,眼光却不停扫过凤凌泷那里。 他也是这段时间才开始了解凤姝的,知道她与席郁娟当年要好。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席家那小姐怕是早知那丫头的真实身份了,就他还蒙在鼓里。 撇了撇嘴,祁清绝瞪了眼凤凌泷,只是眼角的脉脉情意终是消退不去。 席郁娟听了凤凌泷的话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大会儿,宁雪金也来了。 许久未与凤凌泷一处的他自是不顾规矩,坐到了凤凌泷身边,与他们笑谈起来。 “宁世子,你坐这儿不大好吧?”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看,却是凤吟。 现在的他身份清白了,自是可以参加这种宴会。 “我就坐这了,怎么?你也想坐这里?”宁雪金架起二郎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凤吟面上有些不自然,抿唇道:“我只是提醒一下。” 他看了看席郁娟,又看看凤凌泷,虽然真的很想坐在这里,但到底顾着凤家刚刚回温的声名,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宁雪金抱胸看向席郁娟,笑道:“你不追上去说几句吗?” 显然,他也知道这二人的关系。 席郁娟面上微红,白了他一眼,当真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额?”宁雪金一愣,随后笑得意味深长。 第610章 京都风云(1) “真走了?”宁雪金转头观察凤凌泷的神色,瞧她是否有不悦。 凤凌泷看了眼席郁娟去的方向,神情淡定地捧起茶杯轻泯一口,并未有其他反应。 她知道席郁娟去做什么了。 席郁娟一路走出大殿,在左侧的栏杆处停下。 周围有宫人出入,不过见到席郁娟站在那里,便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些,以防碰撞到她。 席郁娟的双眸在四周转动着,脑海里想着的却是凤凌泷适才与她说的事。 不多时,她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停在正往这边走来的一道身影上。 果然,那人还没来呢。 祁锦宇到得大殿门前时,对着璀璨的光芒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面上的神情。刚欲进去,耳边却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唤:“五皇子。” 心里有鬼的祁锦宇乍一听到女声,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待看到是席郁娟时,他紧张的情绪才缓和下来。 “有事?”他淡淡开口,眼里并未真正将席郁娟看进去。 席郁娟冲他展颜一笑,一字一字说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阿姝了。你知道的,凤姝郡主。当年,五皇子欺我之事,我至今还铭记心头呢。若是阿姝地下有灵,一定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说完,微扬下巴,眼里露出一丝凉意。 这话,她想对祁锦宇说很久了,可又觉得没意思。 但今儿,听了凤凌泷说的事后,她便提出自己也去旁敲侧击一下祁锦宇。凤凌泷先是反对的,可拗不过她的意思,只得同意了。 她说的话不多,可她相信,这几句话在今晚,一定会深入祁锦宇内心的。 果不其然,她清楚地看到祁锦宇整张脸变了色。 “你说什么?”他沉着脸往前踏了一步。 席郁娟虽然心里有些慌张,但面上却十分从容,挺直背脊笑了笑。 祁锦宇握紧了拳头。 凤姝,竟然又是凤姝! 很久很久没有人提起过她了,而今晚,凤姝出现了便罢,竟然连席郁娟也提起了这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祁锦宇再度上前一步。 “五皇子,您吓到席小姐了。”这时,一道彬彬有礼却生硬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祁锦宇一惊,循声看去,正看见凤吟长身玉立,站在他与席郁娟的中间,一双美丽的凤眸含着一线锐利。 他眯了眯眼,不大习惯凤吟这样的眼神。 曾几何时,眼前这名容颜俊美非凡的青年人是凤家世子,是大夏一颗闪闪发亮、冉冉升起的明珠,有着寻常人难及的贵气与傲气。 就连他,身为龙子,因母族卑贱,不受重用,自幼便被冷落。在凤吟跟前,他也感觉自己矮上一头。 所以后来凤吟落难,他与那些狐朋狗友曾多次刁难于他,便是为了获得心理上的快感。 可现在,接触到凤吟那再次变回凌厉的眼神,祁锦宇竟感到了一丝心惊。 不过很快,这抹情绪就被他压了下去,他微眯眼睛,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说道:“凤世子,莫非你也要与本皇子说说你妹妹凤姝郡主的事?” 凤吟一愣,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阿姝?难不成,阿姝的事竟然传了出去? 他看着祁锦宇的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之色。 这一幕,落在祁锦宇眼里却是另外一种感受。 凤吟为何神情这么古怪?提起他过世的妹妹,他不应该是难受或者悲愤吗? 祁锦宇原本的似笑非笑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眼神里划过一丝紧张兮兮。 席郁娟知道凤吟并不知情,见祁锦宇上来就问这话,也颇为不悦,皱起眉道:“五皇子这么想阿姝的话,多在心里念念凤姝这个名字,说不定,她会亲自来看你呢。” 祁锦宇的面色又是一变,声音也忍不住抬高了几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呵呵。”席郁娟冷笑一声,没有再回答他,而是拉着凤吟离开。 在东平举办和亲婚礼时,大夏这边,席家已经退去了与王家的婚事。所以席郁娟与凤吟一同出入,旁人也不会太过在意了。 这场宫宴上,祁锦宇始终无精打采,心不在焉。 后面,他悄悄退了出去。 他却不知,一道黑色的影子一直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他。 宫宴结束后,凤凌泷随着人|流走出大殿。 实则,她今晚的心思也不在宫宴之上,甚至不知道宴上都说了些什么。她一直的注意力都在祁锦宇身上。 繁闹的一角,一名太监含笑上前,低声与她说着什么。 周围有些喧闹,大家看到这边,也只当是宫人给自己的主子带话,却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内容已然涉及机密。 “当真?”凤凌泷有些吃惊。 “当真。”太监面上在笑,眼底却划过一抹凝重,“姜统领亲眼所说,让属下亲自带话。” 凤凌泷点了点头。 这名宫人确实是贤妃宫里的,不过是个小角色。他真正的身份是梅花军,而且是深受重视的梅花军成员。 皇宫里,小角色可是有小角色的优点,能做很多身份地位做不到的事情。 就比如这次带话,引不起任何人的怀疑。 凤凌泷望着远处的幽暗,微微抿唇。 她的行动没有白费,祁锦宇终究是做动作了,他今晚出殿约见的人正是来自赵家的。 看来,是在商量凤姝出现的事情…… 祁锦宇与赵家究竟是什么关系,她还不得知。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赵家这盘棋下得可是深藏不露。 她随即吩咐太监:“好好查查这层关系。” “好。”太监应声而去。 凤凌泷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轻吁口气,正要离开,侧旁有人走了出来。 “还没走?一起。” 清悦的嗓音正是祁清绝。 凤凌泷眼眸微转,冲他笑道:“不用了,我回严家,跟你不同路。” 祁清绝有些不悦地看她一眼:“难不成,你今晚说的话都是假的?” 凤凌泷一怔,有些懵,“什么话?” “你说……”祁清绝的脸颊微微一红,“这么说,你是不想与我一起了?” 第611章 京都风云(2) 凤凌泷唇角轻抽。 好吧,这家伙想得是太多了。 她撇撇唇道:“行,一起走吧。” 虽然她没有正面回答祁清绝的问题,但后者的眉眼还是笑得弯了起来。 黑色的马车行驶在黑色的夜里,似是要融为一体,空气里只听得到呼呼作响的风声。 祁清绝久久凝视着眼前那道昏暗中的人影,似乎看不够似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虽然光线幽暗,但凤凌泷被这样盯着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转过头,微微挑开车帘,往外张去一眼。 “风大,别迷了眼。”祁清绝修长的右臂伸将过来,替她下了帘子。 “嗯。”凤凌泷顺势答应一声。 车厢内静寂的气氛被打破,祁清绝开口说道:“陛下今晚提到了太子案。” 凤凌泷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祁清绝缓缓补充道:“陛下发动了很多暗势力在寻找祁浩瑞,另外,对赵家和凤家二房的处决便在这几日。一切,都该有个结束了。” 凤凌泷垂下眼眸。 祁浩瑞在她手上呢,祁清绝是知道的。但是,其他人未必就找得到凌风阁。 见祁清绝不语,她方才抬起眼眸,说道:“祁浩瑞还在,你想如何?” 祁清绝唇齿微动,可是,话到嘴边,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他要如何? 若是换作以前问这话,他有的是充足的理由保下祁浩瑞。可现在,一想到祁浩瑞竟是面前这丫头当年那般痴迷的对象,他的心里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遗忘了很多事,那些事,却还是跟她有关系的。 祁清绝发现自己心里竟有些排斥起祁浩瑞来。 这和之前他知道凤凌泷厌恶祁浩瑞时又是不同的感觉。 那时,他能一笑而过,以旁观者的眼光去看待祁浩瑞,而现在,他却是怎么都做不到了。 甚至于,当祁浩瑞那张脸闪过眼前时,他都会感到不太舒服。 这种心境的变化,是从所未有的,让他有些心惊。 见他不开腔,凤凌泷轻轻吐了下舌头,也没再提起此事。 他不说,自己便可以继续关押祁浩瑞,也没什么。难不成他还会向皇帝告密自己的事吗? 当然,她不能肯定这件事能瞒多久,该做的事得尽早做了。 “处决定下来了吗?”凤凌泷转开话题问。 祁清绝似乎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赵贵嫔罪不可恕,凤姣更是罪大恶极,都是必死之人。按惯例,一杯毒酒吧。” “那凤二爷呢?” “挑唆之罪,帮凶之罪,怕也是死罪难逃。至于他夫人和二房的一些家眷,怕是要流放边疆了。”祁清绝缓缓说来。 “只是二房的罪吗?”凤凌泷不放心地问。 “虽是干政大事,但也是凤家内乱,自然不涉及其他无辜之人。不过,凤家其他人也不是没受影响。”祁清绝淡淡开口。 就比如,凤隽雅失了手握的兵权。 凤凌泷若有所思,轻言轻语道:“那我,能去见见凤姣吗?” “见她?”祁清绝的目光凝向她的脸上,反问了一句,挑了挑眉。 只是很快,他便明白过来。 眼前的女子,可是凤家的凤姝啊,是被凤姣陷害了的凤姝。 “没错,见见故人。若是再不见一面,我怕是没机会送她一程了。”凤凌泷微微笑起来,“总要叫她也见见故人。” “你以凤姝的身份去见?”祁清绝问。 “不行吗?”凤凌泷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喜怒,试探地询问。 “你不怕危险。” “那不是有你?” 这一问一答接得飞快,连凤凌泷都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话。意识到后,她的脸颊“腾”地飞上红云。 “好。”祁清绝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嘴角染着轻笑。 这么信赖他,让他如何辜负她的信任呢? “你等我通知,我来安排。”祁清绝已有了自己的主意。 “好。”这一回,轮到凤凌泷喜滋滋地点头了。 马车里的气氛极是和谐安宁。 接下来一日,京城都很太平。这当然只是表面上的,暗地里仍然暗流汹涌。 祁锦宇终于沉不住气了,露出了一个个破绽。这些破绽并不大,但在凤凌泷眼里,它们串联到了一起,形成一张极有威慑力的证据网。 现在,还不是打破网的时候。 三日后,久等的凤凌泷终于等来了祁清绝的口信,请她过去。 她心里一喜,知道宗人府那边定然是定案了,这下可算是真真正正松气了。 果然如此,在她见到祁清绝时,后者便直接带她去了宗人府地牢。 如往常一般,张宗令恭恭敬敬地跟在祁清绝身后,亦步亦趋。对于祁清绝身边的凤凌泷,他也是一点不敢大意,小心地陪同着。 “既不可抛头露面,那便按照陛下的意思,在牢里处决了吧。”祁清绝遥望着地牢深处,沉声说道。 “臣领陛下口谕!”张宗令转身冲着金殿所在的位置深深施下一礼。 他又转头冲祁清绝施礼,问道:“王爷,东西早就备下了,是现在动手吗?” “嗯。”祁清绝点点头,转过身冲外面招了招手。 石手带着两名黑影卫,捧着几个大食盒进来。 “这些是陛下赏的御膳,让贵嫔和凤家人用一些再上路吧。”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这里的“上路”只是去旅行,十分轻松随意。 “好。”张宗令点头答应。 “你去吧。”祁清绝转过头,看向凤凌泷。那原本有些硬实的眼神瞬间就柔和了很多。 凤凌泷也向他微施一礼,面上带起微微的笑意,看上去便十分有礼懂事,让人心悦。 张宗令笑道:“下官着个人带路。” 他也是精明人,更不是一次两次遇到过这样的事了。作为一名朝官,在不相干的事情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装聋作哑才是他们入职后的第一项要精通的本领啊。 凤凌泷道过谢后,在石手的陪同下,带着两名黑影卫,跟着差役往里走去。 第612章 京都风云(3) 很快,他们先到了赵贵嫔的牢房前。 凤凌泷冲前面的衙役施了一礼,说道:“这位小哥,我认得这一带的路,御膳我们送去就行了,你回去吧。” 那位衙役慌忙闪避开来,躲过她的一礼,脸庞微红,开口道:“好,好。若是小姐有什么事,直接出来喊一声就行了,我们的人都在附近。” 过来前,张宗令可是有特意打过招呼,一切听从这批人的。 开玩笑么,定王的人,他们可不敢多管闲事。 看着他消失在长廊上,凤凌泷才收回眼神,看了眼赵贵嫔的牢房大门。 “凌小姐,可要属下陪同进去?”石手从黑影卫手里接过一个食盒递给她,顺势问道。 今儿凤凌泷有些事要做,他从王爷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一切依她,如果她不愿意,就离远点,莫靠近,望风就行了。 凤凌泷冲他露出歉意一笑,点点头道:“我可以一个人进去吗?麻烦你帮我看一下,不要让人靠近。” “好!”石手连忙答应。 凤凌泷便提着食盒,将大门打开一条缝,灵巧地钻了进去。 里面点着八角宫灯,灯烛的光焰平静而悠长地燃烧着,照得这一片区域半明半暗。 前方的栏杆上生着斑驳的铁锈,折射着投下的光点,泛出闪耀的光泽。 女孩子提着食盒,迈着轻盈的步伐朝铁栏杆处走去。 待她走近,幽闭的重监区里也有了动静。 “谁?”里面传出一道略微沙哑的女声。 “娘娘,宫里头送御膳来了。”凤凌泷沉声说道。 “你是?”一张泛着苍白的脸庞从幽暗的角落里移了出来,直至凑到了铁栏杆上。 多日的牢狱生活让赵贵嫔明显消瘦了很多,但美人就是美人,纵然脸色很难看,五官却依旧精致。 “我是凌泷,娘娘听过没?”凤凌泷毫无顾忌惮,冲她展颜一笑。 她上回来时,可并没有正大光明地顶着“凌泷”的身份出现的。 不过,赵贵嫔看着她,眼里只是惊讶了一瞬,并没有太多的陌生。她咧了咧些微干裂的嘴唇,哑声说道:“凌泷,就是你啊。” 帝师的女徒弟,也是将他们赵家捣得翻天覆地的凌泷。 她始终相信,赵家的气运便是因为此人才开始走下坡路的。 “你今儿来……”她的目光转了转,停在她腕上提起的食盒之上,眼瞳骤然缩紧。 凤凌泷缓缓蹲下身,让自己跟她平视,方才垂头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盛好的一碗饭菜,拿了筷箸,从栏杆缝中递进去,淡淡说道,“吃吧。” 赵贵嫔望着她沉着的眉眼,再望望那丰盛的饭菜,突然惨笑一声,嗓音更嘶哑了:“断头饭?” 凤凌泷微笑了笑。 只是这一反应,叫赵贵嫔的脑袋一阵疼痛,握紧铁栏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当真,当真……”她的喉中哧哧有声,“这般绝情,也是情理之中啊。” 半晌,她才恢复了些,再次看向凤凌泷,眼光幽凉:“为何是你来送御膳?” “因为臣女想送娘娘一程。”凤凌泷答得自然。 这般的表情,这般的答案,叫赵贵嫔面上的悲戚化为愤怒,抬高了的嗓音有些粗哑:“便是这样恨的么?我们赵家起初也没有怎么得罪你!就算当初她是找你在先,可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女孩子!你就不能跟赵家沟通吗?非要直接撕破脸?” 凤凌泷闻言,眼眸里的温度散去,声音亦变得冰冷起来:“不懂事的女孩子就要原谅吗?那当年,你们为何不放过我?” 当年?赵贵嫔一愣。 面前的女孩子却已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耳根子处摸寻了下,突然一用力,“哗”的一声,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后,在微明的灯烛下露出的脸庞依旧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如画的五官,似曾相识。 “你……”赵贵嫔张大了嘴巴,眼中满是震惊。 “当年,娘娘怎么不放过我这个不懂事的女孩子?怎么不给我机会,和我仔仔细细地谈一谈?娘娘,你怕是早忘了你手上沾满的鲜血了吧?怕是早忘了金凤宫的凤姝郡主了吧?”凤凌泷继续说道,声线冷酷。 虽然祁浩瑞才是祸首,可没有赵贵嫔的支持和授意,他绝不敢做出陷害自己的事。 对赵贵嫔,凤凌泷心里深处也藏着无法表达的恨意。 “你,你没死?”赵贵嫔终究反应了过来,结结巴巴地指着她问。 “我不仅没死,还活在你们身边,娘娘没想到吧?我无意找赵家复仇,赵家倒先找上我要与我作对,这不是自找死路吗?”凤凌泷淡淡勾唇。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赵贵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劲地喃喃。 凤姝郡主竟然没死?她没死? “所以,我必要送娘娘一程,好去地下与祁浩瑞相聚呢。”她言笑宴宴,却是句句充满杀机。 “原来如此。”赵贵嫔好似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一样,缓缓吐出四个字。 “娘娘,吃饱了上路吧。”凤凌泷拿着筷头在碗沿上轻敲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幽寂阴森的牢房内,那“嗒嗒”的声音更是充满了诡异,好似地狱深处催命的鬼铃一般。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真实身份喊出去?这宗人府地牢内,可到处是眼睛!”赵贵嫔猛地后退两步,死死地盯住她,一手撑地,一手则指向牢房门外。 凤凌泷“扑哧”笑出声来,眼角多出一抹嘲讽,悠悠说道:“娘娘莫非当宗人府的地牢是菜市场,谁都能独身进来?” 这一下,赵贵嫔的脸色真正地变成一片雪白了。 她是宫里的人精,何曾听不出这话的意思? 这个女孩子……她的手腕竟然都强大如斯了!难怪,难怪就连赵家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是来复仇的啊! “扑通”一声,她卸去一身力量,软软地坐倒回地上,看向凤凌泷的眼神内充满了绝望。 凤凌泷对她露出一抹带着邪气的笑容,站起身,往外走去。 同时,她将手中的人皮面具戴了回去。 因着她常常会露出真容透气,为了防止突发事件的发生,她索性按照易容后的相貌托人制了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自己再加工了下,几乎看不出来,戴取十分方便。 待她走出牢房后,便看到石手跟一名身着太监服的宫人站在一起。 她挑了挑眉,刚想问话,石手已走了过来,主动开口:“凌小姐,御膳可送完了?这是宫里派来的公公,来送毒酒的。” 果然,那名宫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有酒壶和酒杯。 他也过来给凤凌泷见礼,左右环顾了下,低声说道:“凌小姐,杂家是定王的人。这酒带到就行了,其他的事,小姐您自行安排。只是天亮之前,两名女犯一定要有个结果,杂家好回禀陛下。” 凤凌泷抿了抿唇。 不得不说,祁清绝真的很细心,为了她此次的探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知道了,麻烦公公了。”她很有礼貌地回道。 宫人笑得眼角起了褶子,摇手道:“小姐客气,小姐客气!” 他把托盘交与石手后,当真就告辞了。 “小姐?”石手以眼神询问凤凌泷。 “去赐酒吧,我去凤姣那看看。”凤凌泷很淡定地交代。 “好。”石手当下便捧着托盘进去了。 赐死罪犯这等事,他也不是头一回做了。身为定王的亲随隐卫,被赋予的权力有时还是很大的。 凤凌泷提着另一个食盒,踱步到了凤姣的牢房前。 同样,没有狱卒或衙役跟着她,这里一片安静。 所有牢房的铁门铁栏杆都是经过加固的,地牢通向外面的两道门都加了重锁,派了守卫,又有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巡卫,安全还是能保障的。 凤凌泷就这样大喇喇走了进去。 同赵贵嫔一样,听到传进来的脚步声,凤姣一骨碌爬到了栏杆后,向外伸出长臂,叫道:“狱卒大哥,行行好,让我出去透个气——” 话说完了,还没收音,她便因看到面前的人而滞住了。 “你来做什么?”凤姣伸手将有些凌乱的头发给撩到了耳后,瞪着双眼看凤凌泷。 “送膳。”凤凌泷答得利落,依旧如先前一般,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并递与凤姣。 “送膳?好端端的送什么膳?再说了,为什么是你来送膳?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吧!”凤姣握紧栏杆,一字一字质问道。 “合不合不是你该管的事。”凤凌泷笑吟吟道,“断头饭,你爱吃便吃,不吃也没人勉强。但黄泉路上可没有这么香的饭菜了哦。” 此话,叫凤姣的脸色“刷”一下惨白一片。 “你胡说什么?断头饭?断头饭也不该由你来送!”凤姣不如赵贵嫔,她根本没真正尝过凤凌泷的厉害,所以对凤凌泷的手段还欠缺认识。听到这话,她被刺激到了。 凤凌泷依旧只是笑,“我想来送你最后一程,祁清绝同意了,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吗?” 第613章 京都风云(4) 她说,祁清绝同意了,也就是定王同意了她的到来。这让凤姣想起了京城中那些传言。 哦,不,不仅仅是传言,更是事实。 眼前的女子,被定王捧在手心里宠。 那个清冷孤傲的男人,对她是与众不同的。 虽然凤姣一直期望着成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可对于定王这等优秀男人的魅力也是不可抵抗的。看着凤凌泷,她多少都会产生忌妒的心理。 “定王为何要你来给我送断头饭?”凤姣死死瞪住她问。 凤凌泷似笑非笑地将食盒打开,一如刚才一样,端出那碗盛得满满的饭菜,递到栏杆口,说道:“这倒不是定王要我来送的,是我自个儿提出来的。毕竟也姐妹多年,送你最后一程也是应该的。” 凤姣愣住了,下意识地皱起秀眉,反问:“什么姐妹多年?” 她压根儿就跟眼前这女孩子不熟好吗? 当然,一开始她也是想与她交朋友的,可是对方根本不领自己的情好吗? 这会儿居然称起姐妹来了吗? 她正想笑,凤凌泷漆黑灵动的双眸却凝视着她,朱唇微启:“你说的也对,姐妹情也是假的。不过,到底枉你叫了我十数年的姐姐,送你上黄泉路也是应该的。” “你……”凤姣看着她,心里浮上一丝怪异感,脑海里闪过什么灵光,却又没能抓住。 就在她百般纠结之时,面前的女子已然抬手,缓缓撕下脸上的东西。 一张艳绝天下的脸庞,在那星火之光中是那般清丽脱俗,那般娇美动人,又是那般令凤姣呆滞。 她张大了嘴巴,瞪圆了双眼,犹如魔怔一般,不敢置信地望着凤凌泷。 这张脸,这张脸……即使长开了,长变了,可是,深深印在她脑海里的样子,化成灰她也认识啊! 可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凤姝!” 凤凌泷微微一笑,说道:“你说,你是不是要到地下来陪我了?” 有些渗人的笑,阴森的话语,再加上牢房这等幽暗的地方,凤姣一下子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不自主地环顾了下四周,吓得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她惊呼出声。 凤凌泷冷笑道:“下来陪我吧。” “不,不!”凤姣拼命地摇着头,手脚因为恐怖而不停地颤抖。剧烈的恐慌让她无法判断现实。 直至凤凌泷敲了敲栏杆,才让她从这种近似于疯狂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原来,你一直都很心虚。”她幽幽说道。 恐惧到了极点,凤姣反倒回了些理智,她撩开蓬乱的头发,死死瞪着凤凌泷,说道:“你,你没死!那场大火没有烧死你,是不是?” “我的命岂是那么好取的?”凤凌泷嘲讽地弯了弯唇。 “你竟然没死,你竟然还活着!”凤姣眼里的神色是那么复杂,暗含失望、痛恨等各种情绪。 “可是,你要死了呢。”凤凌泷轻轻说道,“我到底能亲眼看着你去死,也不错。” 凤姣的脸苍白起来,她突然想到什么,眉眼一瞪:“是你,是你搞的鬼是不是?凌泷,不,我应该叫你一声凤姝。从你出现在京城后,京城里的事情便一桩接一桩。你根本就是来复仇的,是不是!” “是啊,当然是。”凤凌泷大方地承认了。 凤姣的脸再次褪得毫无血色,喃喃道:“难怪了,难怪红绫与绡透被你要了去,难怪,难怪你那么关心那老东西,你竟一直藏在我身边……” 凤凌泷淡笑不语。 “可是,你的身份不敢暴露吧?”凤姣的话音突然一转,眼光犀利地盯住她,“凤姝,你现在苟且偷生,有什么意思呢?” “当然有意思。”凤凌泷再次开口,“我的冤屈已经洗清了,用不着苟且偷生。你莫忘了,帝师是我的师傅呢,定王则是我的师兄。” 这个背景可硬着呢! 凤姣的脸上划过明显的忌妒,握紧双拳道:“呵,有帝师做老师就了不起吗?定王若知道了你凤家的身份,你当他真会当你作师妹?” “不当作啊,定王本来就不当我是师妹,他对我的心意你难道没看明白?至于我凤姝的身份,他知道啊。否则,你以为我敢这样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凤姣看着女孩子理所当然地说着这些话,白如金纸的脸庞上涌上一阵气愤,胀成通红。 “你,你不要脸!” 是啊,定王是喜欢眼前这女孩子,只是凤姣没想到,喜欢得竟然连她凤姝郡主的身份都能这般无视和包庇。 原因是什么?还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看着那样水嫩洁白的脸蛋,她又气又妒又恨。 换作她是男人,她也会喜欢得发狂啊,还管什么身份吗?可是,她不是男人,她是女孩子,还是同姓凤的女孩子,所以,她只有忌妒,疯狂的忌妒! “这张脸这么美,我为什么不要呢?不要脸,给你吗?你配有?”凤凌泷含笑回她。 凤姣被气得直翻白眼,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当年,你在我跟前演戏演得不累吗?好姐姐好姐姐地叫着,背后就捅一刀,真的不怕别人痛吗?”凤凌泷一面说,一面将那碗饭直接塞进栏杆,放到她面前。 “你死了才好!”凤姣恶毒地回她。 “这话我也想对你说,你死了,才好。”凤凌泷以十分悠闲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更叫凤姣心头火起。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突然间,小腹剧痛起来。 “啊——”她张嘴惨呼一声,声音却叫不出来,身体已经蜷成一团。 她抱着痛得如刀剐般的小腹,冷汗岑岑地看向凤凌泷,又震惊又恐慌,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 “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凤凌泷右手伸出,指尖上不知何时竟缠上了一条奇异的长虫。 “这只虫子的虫卵呢刚刚被你吸进了体内。那里的温暖会让它很快长大,吸食你的五脏六腑,在你体内长成这么大的虫子,再享用你的内脏。等我吹口哨呢,它就会急着爬出来。而它最喜欢的出来方式,就是从你的肚子上打个洞钻出来……” 没等凤凌泷说完,凤姣已经吓得白眼一番,晕了过去。 第614章 京都风云(5) 凤凌泷淡淡扬起一抹笑容,将右手拇指和食指聚拢,放在了唇前。 悠悠的口哨声在牢房内外响了起来。 微暗的灯光下,那抹笑容显得有些阴冷。 凤姣动了。 那弯弯的眉毛渐渐蹙起,皱到了一块儿,显露出一种极不舒服的状态。很快,她睁开了眼睛,喉咙里嘶哑地唤了一声后,捂住了肚子,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了出来。 半晌后,她似乎才听到了口哨声,惊恐的眼神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依旧在吹着口哨,并未停下。 “你……”凤姣一手指向她,想说什么,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同时,她瞪着充满害怕的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原本就是盛夏,衣衫料子极薄,加之在牢里受了些苦楚,腹上的衣物破烂不堪,稍微一拨,就能看到肚皮。 而此时,那一块肚皮竟然可以清晰地看到有起伏拱动的现象。 凤姣“啊”地一声低叫,闭上眼,想要晕厥过去。 然而,剧烈的疼痛之下,就是想要晕倒也是不可能。 她抱着小腹,在稻草堆上打起了滚,声声从喉中溢出的惨呼破碎不堪。 “祁浩瑞所受的苦比你多多了。”凤凌泷忽然停下吹哨的动作,缓缓开口。 没有了哨声,那条长成的虫子似乎也停止了翻江倒海的动作。凤姣歇了口气,虚弱地撑起身子看向她。 “能给个痛快吗?” 她已经不奢望对方会放过自己了。 凤凌泷反问她:“那场大火烧在身上的滋味也很痛,你知道吗?” 凤姣的脸色再度变得惨白一片。 是啊,她怎么会放过自己?是自己让她吃了那么大苦,落魄到人世间的底层,感受了亲人分离的痛与恨,她怎么会放过自己? 耳边,清亮的哨声再次响起,腹中,比刚才更加疼痛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撕扯啊! 足足半个时辰…… 凤凌泷起身时,牢里已经多了一抹了无生气的尸体。凤姣的肚子上有着明显的血洞,一条长三寸,细如线的虫子在她的肚皮上欢快地饮着鲜血。 她皱了皱眉,还是取出一个小瓶子,将瓶口递了过去。 细长虫似是闻到什么喜欢的味道一般,飞也似地扭着身子钻进了瓶子。 收了瓶子后,凤凌泷才抬步出了牢房。 “凌小姐。”等得有些不放心的石手松了口气,迎上来施礼。 凤凌泷咬了咬唇,似是有些犹豫。 “有什么属下能帮忙的吗?”石手鬼精灵一般探测到她的心思,迎合着问。 “把里面处理一下吧。”凤凌泷终是开口吩咐。 原本,她做事从来都是果断的。可祁清绝的出现,扰乱了她很多心思,让她改变了不少。 祁清绝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石手进去后,看到凤姣的形状,心下大震,却也辨认得出这是盅虫导致的。 他们主子的母族便在擅虫障之毒的西巍,他对这方面也十分熟悉。 表面上他不动声色,但回去后,他还是把这事告诉了祁清绝。 祁清绝只是点了点头,嘱咐他处理好就没后文了。 是啊,他知道两个人之间的仇与恨,虽然凤凌泷的报复手段残忍了些,但在有情人的他眼里看来,反倒可以理解。 这一夜,凤姣与赵贵嫔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第二日,宗人府才公布了二人的死讯。 身份不一般的女眷么,在刑罚上,自是不会像男人那样当众砍头,隐晦的处理,大家都能接受。 紧接着,与此事有直接关系的凤家二爷和凤经等人被流放边缰,这桩案子便算是定案了。 对于一个四处遍布皇室眼睛的国家,流放,实则就没有再翻身的机会了。就如祁浩瑞,在没有被凤凌泷抓住的那么长一段时间内,也只能漫无目的地生活。 凤凌泷去了趟风府。 这段时间,风府很平静,外公的生活没有人打搅,这一点,让她很是心安。 凤隽雅和凤吟,包括祁正廉也常抽时间来风府看望凤宗图,这让老人家脸上多了很多笑容。 看到凤宗图过得这样好时,凤凌泷宽心之余,都有些想放弃继续在京城挣扎的想法了。可祁正廉呢?他怎么办? 皇帝迟迟不肯放他出京,祁正廉而今的地位十分尴尬。她若领着凤家人走了,谁放心呢? 凤凌泷甩掉这些烦心的想法,安安静静地呆在风府,陪着凤宗图过了几天。 就在这时,梅花军突然传来消息,说皇帝病重,而且非常要紧,一连传唤祁清绝去宫里数日了,甚至半夜才离开。 消息封得极紧,就连姜流得到时,也都是三日后了。 凤凌泷吃了一惊。 算算时间,这几日,的确没有跟祁清绝见面。她想着他必是忙,却没想到,宫里会出这么大事。 祁清绝的医术怎么样她没亲眼见过,但就他藏书阁里那些千奇百怪的医书以及他偶尔给她指点时的厚积薄发,她就敢肯定,他的医术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强的。 可皇帝的病竟拖了好几日吗? 凤凌泷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定王府探探消息。 虽然知道祁清绝这会儿不在府上,但她还是去了。虽然祁清绝这几日很忙,但定王府的人对她的到来还是十分欢迎,热情地将她领进主院。 窦伯亲自给她添了茶。 这待遇,是越来越好了。 凤凌泷问了祁清绝的去向,窦伯只是说进宫了,晚间会回来,旁的并没有多说。他全程面带笑容,在他这里看不出什么情况。 凤凌泷心下佩服他的定力外,也向他提出要求,亲自下厨做一顿晚膳。 对她的要求,窦伯自然不会拒绝,而且他也听出来了,这晚膳怕是要做给自家的小主子吃呢。 凤凌泷的确是心疼祁清绝了。这几日他必定是身体与心理都接受着高强度的压力,故而,她选了一些补血补气的食材,添了少许中药在内,熬汤做菜,静等他的归来。 很快就傍晚了,祁清绝还未回。直到掌灯时分,他疲惫的身影才跨进了定王府。 第615章 京都风云(6) 凤凌泷让定王府的人不要告知祁清绝她的到来,故而祁清绝并不知道此事,一如往常,不掩面色上的疲态,负手走进主院。 刚一进院,他就愣了一下。 院子里面点了四盏宫灯,烛光摇曳,既不显昏暗也不至于那么亮堂。着一袭碎花长裙的女孩子站在桌边,含笑望着她。 桌子上布得整整齐齐的菜肴和酒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这样的场景,猛一下击中了祁清绝的心,一股温暖的感觉缓缓渗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他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嘶哑,却还是听出了几分温柔之意。 “饿了吗?”凤凌泷上前,替他拉开椅子,示意他入座。 “真有点。”祁清绝看着满桌菜肴,点了点头,唇角染上一抹笑意。 “我做的,尝尝吧。”凤凌泷欢快地说着,手上已经替他布起菜肴和酒水来。 “真的?”祁清绝再次吃了一惊,拦住她的动作,道,“我来吧。” “没事,你累了,我闲得很。”凤凌泷当然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掉,很细心地为两人布好菜,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夜风清凉,酒水是“三碗不过岗”,虽然烈了点,但两人私下里只是浅酌,尝尝辣味,倒没有真的醉去。若非要说醉,醉的也是心。 祁清绝心下大悦,几日里来的烦闷也消去不少。 “陛下病重,你知道了吧?”他没再隐瞒,径直道出真相。 “嗯,很重吗?连你都束手无策?”凤凌泷很自然地询问。 祁清绝“嗯”了一声,“其实,陛下的身子早就不好了,这些年也是用药石吊着。如今,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了,宫里的御医,及我,都没有办法再遏制下去。” 凤凌泷默不作声。 祁清绝忽然道:“宫里头今日派人到处打听偏方和偏医了。” 凤凌泷“嗯”了一声,还是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的医术其实很了得。”祁清绝却是说了出来,“虽然与我的医毒观点不大一样,可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还挺有道理的。” “你是想让我去宫里给陛下看病吗?”凤凌泷问道。 如果他想,那么,她就去吧。 虽然她恨皇帝,不喜皇帝,可是,祁清绝想做的事,她又怎么忍心拒绝? 只是,祁清绝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我不想你去,所以,我并没有提起此事。” “为什么?”她问。 “傻瓜,你真要顶着现在的身份生活一辈子吗?”祁清绝放下手里的酒杯,轻叹一声,望着她的目光含着几丝怜爱。 凤凌泷微微张大了嘴,不知是因为他的称呼,还是因为他的言语,脸庞胀成通红,口齿也有些不清起来:“你的意思……” “凤家的事既然平反了,你也没有冤屈。等到一切平静了,找个恰当的理由,是可以恢复原来的身份的。”祁清绝将此事说得理所当然。 对于当权者,处理事情也一向这样。 百姓嘛,是完全可以被上位者掌舵方向的,故而,他并不担心这件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机会。 凤凌泷有些怔怔。 若说机会,旧皇帝去了,那才是最好的机会。 祁清绝不让她去宫里救治夏帝,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忍不住问出了声。 祁清绝失笑:“莫要以为我不想救陛下,我所考虑的并不是你所想的。有我在,你什么时候恢复身份都不会有事。” 凤凌泷抿抿唇,心里一股说不出的甜味在流淌。 曾几何时,她所盼望的不正是这样的一天吗?他可以以绝对保护的姿态站在她面前,而她则不用操心任何事情。这种被保护的感觉,真好。 只是,她不可能真的任由他保护啊! 祁清绝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进宫救陛下,有很大的可能会失败。如果你是凌泷,那没有什么。但将来大家知道了你凤姝的身份后,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是啊,那可就麻烦了。 以凤家和皇帝的复杂关系,被说成是“报复刺杀”都不为过啊! 凤凌泷心里恍然大悟。 原来,他真的把自己当成凤姝在考虑事情了。 但是,他真能接受自己世家女子的身份吗?能接受自己这个注定为大夏皇后的身份吗? 她想问,但最终没有问出来。 “明天,我与你一起进宫看看吧,换个身份,或许能帮上什么忙。”她缓缓开口。 无论如何,她也是要亲眼瞧瞧夏帝的病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好。”祁清绝展颜一笑。 当晚,月色撩人,两人在月下闲聊之后便告别了。 祁清绝坚持要送凤凌泷回去,但凤凌泷又担心他的身体,索性住在了定王府之前的侧院里。反正她来去自如,没人管她,原则在自己手里。 第二日,她正好与祁清绝一同进宫。 夏帝的身体终是支撑不住,在一阵寒气入肺后,彻底倒床不起。 大殿内,不时传来他的咳嗽声,中药味、炉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令人闻之便心情沉重。 书童打扮的凤凌泷一直站在祁清绝侧后方,认真观望着夏帝的病情,仔细聆听太医们的诊断情况,心里也有些数了。 夏帝的身体内部怕是被药石侵损得差不多了,器官衰竭,有点像景老爷子。不过他的情况可比景老爷子严重得多,毕竟服了那么多年的药。 要说调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她可不是菩萨。 她的眼光缓缓落在一旁的赵仙姿身上。如今,贵为贵嫔的她衣着服饰与往常都不一样了,华美而显气质。 此时,赵仙姿正顶着通红的眼睛跪坐在皇帝榻前,神情有些呆滞。 年轻妃子嘛,突然要失去靠山了,这样的情况都能理解。 皇帝倒是颇为怜惜她,摇了摇手,低哑着声音说了几句后,便有宫人扶着赵仙姿出去了。 皇帝又召唤祁清绝到身边说话。 凤凌泷这会儿退了开去,只远远看到床榻旁的场景,莫名地感觉这有些像临去世的人在交代遗嘱,心中流过淡淡的忧伤。 即便是她所不喜的人,却也让她感觉到了生命在流逝。 第616章 京都风云(7) 祁清绝与皇帝低语几句后,点点头,拂衣起身后退。 他以眼神暗示凤凌泷到一边说话。 出了内殿,他低声对凤凌泷说道:“你先回去吧,陛下这里我得看着,不知何时才能走。对了,你可有什么发现?” 后一句,正是凤凌泷要求来时所说的目的。 凤凌泷点了下头,沉声把自己的看法说了一遍,当然,那一线希望,她是没有说了的。 祁清绝叹了口气,负手望向窗外乌云翻滚的天空。 要变天了呀。 这是大夏,以及周边各国都不可避免的事情。只是,这样的事情对朝臣来说,祸福难定。 一朝天子一朝臣,谁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定王,固然不会轻易跌落权力的中心,但身为唯一亲王,肩负着摄政的职责,更是要在权力漩涡中站稳脚步,这也不容易。 凤凌泷叮嘱了他几句保重的话,才在宫人的引领下走了出去。 出长廊,过御桥,她再次看见了赵仙姿。后者正站在桥沿下方,手扶白玉栏杆,一脸愁容地看着金殿的方向。 凤凌泷看过去时,她也正望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说起来,除了赵仙姿出身赵家外,她们两人本身算不得熟悉。更何况,凤凌泷此刻作书童打扮,赵仙姿也是不认识的。 故而,凤凌泷淡淡收回了眼神,并没有过去向她问安,径直跟着宫人走了。 “娘娘,这小厮好生无礼!奴婢叫他过来!”一名宫女对着她的方向皱眉说道。 她的声音可不小,凤凌泷与引路宫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罢了……定王的人。”赵仙姿拉住了她,轻声说了句。 声音虽轻,却没有避开凤凌泷与引路宫人的耳。 引路宫人闻言,看了凤凌泷一眼,垂下眼目,脸上的神情愈发恭敬起来。 如今,宫里宫外,还真是定王的地位最为牢固。宫里娘娘都惹不起的人,她们做下人的更是尊重万分了。 凤凌泷撇撇嘴。 她这是狐假虎威了一次吗? 出宫后,她去悠然酒馆转了一圈,与温贡如谈论了半晌,得不出什么实际性的结果,便又跑到街上去溜达。溜达着,溜达着,她进了落三殿,这里是祁正廉曾经囚禁的地方,现在也是他的住所。 她到的时候,祁正廉正在树下作画,支起的架子上,一张宣纸已泼墨了大半。 青年抬袖举手的动作极其娴雅,一点不见慌乱。 “要下雨了呢。”凤凌泷托腮看了眼天空,提醒他道。 “无碍。”祁正廉淡淡应着,手里描绘的动作并未停下。 “哎。”凤凌泷叹口气。 按理说,皇帝病重榻上,身为大皇子的他应该进宫侍疾,可是,他的身份这般敏感,谁又会让他进宫呢? 人还是故人,待遇却已经变了。 “陛下的身子,到什么程度了?”看似漠不关心的祁正廉突然出声询问。 适才,他就知道她进宫了,只是知道这么一句。 “恐怕时日不多了。”凤凌泷如实答道。 “哦。”祁正廉的笔顿了顿,继续描绘,只是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你有什么想法吗?”凤凌泷轻轻问。 祁正廉微微扬唇,笑容一如过去那般温暖,“只是不想牵累更多的人。” 是啊,他所代表的永远不止他自己。 那一年,东宫血洗……也给面前这温润的青年留下了终生的阴影吧? 这,就是出身皇家的悲哀,出身皇家的不幸。 看着他嘴角依旧的笑容,凤凌泷的眼眶微微湿了。 经历过风霜,沧桑却没有写在脸上,这,该是多么的隐忍? “太子表哥。”她不禁轻喃了一声。 祁正廉一愣,转头看向她,原要说的话,在触到女子朦胧的泪眼时尽数吞咽了下去。 他从袖里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帕,轻轻在女子眼角拭过,温声道:“怎么哭了?我以为,你足够坚强了。” “太子表哥……”凤凌泷还是习惯于这个留存在记忆里温暖的称呼,一头扎进他怀里,将没忍住的泪水抹在他的衣襟上。 祁正廉没敢动弹,任由她摆弄,良久,轻轻说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知道,她想起了过去。 “嗯。”凤凌泷的笑容重回脸上,从他怀里抽身出来。 “啪啪啪……”轻轻的响声在头顶响起,那是细碎的雨滴打在叶子上的声音。 天边,翻滚的乌云聚集到了一起,似是下起了浓墨般的大雨,只是还没有完全到京城这边,淅沥小雨才刚刚开始。但瞧这架势,雨是小不了的了。 祁正廉看向自己的画,从容吩咐下人收回。 他则带着凤凌泷站到了廊下。 凤凌泷可不乖,坐到石阶上面,抱住双膝,望着飘得越来越大的雨帘出神。 祁正廉看了几眼后,也不顾形象,坐到了她身边。纵然是沉稳的青年人,也有着几分少年心性。 “那些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且,不轻。”青年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磁性,悦耳动听,又似在安慰凤凌泷。 凤凌泷转头看向他,道:“但我不想重蹈覆辙。” 她指的,是祁锦宇的事。凤家人现在都知道了,祁锦宇是赵家的人,是个被赵家藏了这么久的秘密。 “很危险啊。”祁正廉认真地说道。 “你怕吗?”她问。 作为当年的东宫,即便被皇帝和祁浩瑞的人血洗了一番,祁正廉也不是一点势力都没有了。 在凌风阁的帮助下,他暗地里也联系到了不少忠诚的前东宫党,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 “怕。”祁正廉如实说道,“怕你们再次被伤害。” “我不怕。”凤凌泷摇头。 “你比我厉害。”祁正廉看向她的眼睛荡漾着温和的光芒,“若没有你的人,我现在什么都不敢做。” 凤凌泷笑了:“不是我厉害,而是,我是旁观者,你是当局者。当局者,终究有局限,而我则没有。” 她没有政敌,她所有的,是梅花军,是凌风阁,是那些能给予她信心的势力。 祁正廉因着她这话陷入了沉思,似是有所悟。 侍从们悄手悄脚地搬过一张小桌,烧了上好的茶汤,给二人各斟了一杯。 第617章 京都风云(8) 雨中品茶,香气弥漫,令人心旷神怡。 远处,雾雨朦胧,分辨不出人或物。 两人都有些出神地看着。 忽然间,一道身影走进雨帘,匆匆往这边而来。 那人身着蓑衣,头戴斗笠,弓着腰,似是有什么事要禀报,脚步走得略急,溅起一团团水花。 看似他打破了这雨中景致,实则,在凤凌泷眼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更是有着节奏感的美丽。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近前,在廊沿处抖落一身水珠,跑上前施礼。 清凉的风夹杂着水花洗去了暑气。 那人快声说道:“大皇子,定王来了!” 定王?祁正廉一怔,人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 自从落三殿开放后,定王只匆匆来过一次,连门都未进,今儿这么大雨,他怎的来了?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吗? “大皇子,定王必然是来请您进宫的。”随从抹了把额上的水珠,咧嘴一笑,眼里是惊喜之色。 祁正廉并没有因他的话而激动,脑中反而闪过什么,转眼凝望向凤凌泷。 她与定王…… 凤凌泷也正在想这件事。 祁清绝不是在皇宫里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他果然是又派了人跟着自己的,知道自己来了大皇子府。这件事,她也没有瞒着暗卫们。 不多时,雨幕中出现了一小群人。 走在前面的男子裹着墨色长袍,手撑一把十三柄银金细架油布伞,修长的身姿踩着雨水既快又稳健。身后,几个小厮努力地举高了伞,拿着斗笠,在一旁小跑着跟上,想多给前面的男子遮风挡雨,这场景,颇有几分滑稽。 凤凌泷微微张着嘴,看着自带光芒的少年男子缓步踏上台阶,来到廊下,将油布伞斜斜搁在一边。 一滴水珠顺着他的额发流下,打湿了那长长的眼睫毛,滑落至他的下巴,再跌落下来,给男子平添了几分邪魅。 “定王!参见定王!”适才那名随从忙乖觉地上前行礼。 祁清绝轻“嗯”一声,却没有看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紧紧盯住凤凌泷,沉声开口:“我见雨下得大,不大放心,出来看你是否回去了,不想你在这里。” 其实,他是知道凤凌泷来了落三殿,见雨下得太大,估摸着她被困在落三殿了,才不放心地赶来。 凤凌泷心里如何不明白?但她没有拆穿,站起身,冲他做了个鬼脸。 “瞧,现在放心了?” 祁清绝淡笑不语,眼光这才慢慢转向祁正廉。 “王爷!”祁正廉微笑着唤了一声。 看到眼前这少年王爷适才与凌泷说话的样子,便知二人关系有多密切。 从前那个不问世事,一向行踪神秘的定王,原来也逃不过美人关啊!凤姝郡主,即便易容,也称得上大美人。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有着丝丝失落。 此时,小厮已经搬了一张红木椅过来,待发现祁正廉与凤凌泷都是坐在台阶上的,并未用椅子,而他手里却只搬来一把。小厮顿时有些傻眼。 祁清绝笑了一笑,向凤凌泷递去右手,沉声道:“玩够了,回去吧。” 这语气,好似放任妻子在外玩耍的夫君一样。 祁正廉的唇角抽了一抽。 凤凌泷看了眼雨幕,又打量他的衣衫,伸手在他肩衣上摸了几下,皱眉道:“我看你身上湿了,等雨小点吧。” 祁正廉这才接上话:“来人,去取干巾,给定王擦拭外袍。” “是!”立刻有人答道。 “王爷,您请坐……”抱着椅子的小厮终是忍不住,将椅子搁到一边,小声邀请着。 “不用,谢谢。” 祁清绝礼貌地回绝后,撩起衣袍,竟在凤凌泷刚才坐过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不偏不倚,他所坐的位置正在祁正廉与凤凌泷中间。 小厮们与那名随从尴尬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雨珠从廊沿流下来,打在地上的小水坑内,发出哗哗啦啦、噼哩啪啦的声音,倒是让气氛多了几分欢快。这时候若放低声音说话,很难窃听得到。 “王爷,宫里的事如何了?”祁正廉首先发问。 “不乐观。”祁清绝一向言语都是简洁的。 祁正廉的心情沉重了几分。 有父亲却不敢见,不能见,那种感觉是什么感觉? 他没有言语,祁清绝亦是保持着安静。三人都坐在台阶上,往雨幕中看去。 在斗大的雨点声中,祁清绝拉住右侧凤凌泷的手,忽地转头,对着祁正廉压低了嗓音:“不管从前她是什么身份,现在起,她与你没有干系了。” 祁正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说什么呢?她?身份? 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看向凤凌泷,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再次盯住祁清绝。 定王,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望着他一时怔怔的模样,祁清绝的笑容更盛,继续说道:“总归,你心里当清楚。” 他的言语虽轻,烙在祁正廉胸口的印子却不浅。 竟为了此事,定王特地跟他说这些? “我……”他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也有些喑哑,不由苦笑道,“我与她清清白白。” 话到嘴边,他觉得最需要解释的还是这句。 毕竟当年,他们之间传出去的事好说不好听啊! “本王知道。”祁清绝一点也不惊讶,勾唇,“大皇子的品质还是让人信得过的。” 祁正廉面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 他自小习四书,学礼仪,端的是身正影直,却很少得宗室们的认可,只因他母亲姓凤。但今天,只为一名女子,定王竟然夸赞起他的品质来了。 一向心性极定的他也忍不住有些浮躁起来。 凤凌泷的目光在二人间转了几眼,生怕祁清绝欺负了祁正廉似的,拉住祁清绝的外袍摇了一摇。 祁清绝看向她,脸上多了一分无奈。 这样的表情,落在祁正廉眼里,却是两人间极亲昵的互动。 “很好。”他唇角微动,竟是说出了声。 是啊,打心底觉得很好。 有定王的照顾,他的凤姝表妹这一生都安稳了。 这样,难道称不上好? 相较于小情,他更希望的是大家的安宁。 第618章 京都风云(9) 雨势渐小,凤凌泷向祁正廉告辞,跟着祁清绝离开。 到了停在殿外的马车旁,祁清绝让凤凌泷先上车,才将一直着的伞递给小厮,抖落掉肩上滚动的水珠,方才跟上马车。 凤凌泷很自然地替他掸了掸发上与衣上的水渍。 微一抿唇,祁清绝握住她的手,说道:“宫里面……” 他的话并未说完便停下了。 “宫里面怎么了?”凤凌泷察觉出他的犹豫,不由接过他的话问了下去。 “没怎么。”祁清绝笑了笑,“陛下的身子想必也是没法子了,是我多想了。” 凤凌泷眼里闪过一丝狐疑,随后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夏帝么,她反正是没什么感情的。就算曾有过,在他不问青红皂白处死她的教养嬷嬷,断定她的罪行时,也没了。 她就这样寂寂地望着窗外,任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浮现。 一直到严府门口,马车才停了下来。 “我先送你回去,宫里事太多了。”祁清绝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不舍,几分愧疚,几分复杂。 “我能理解,你忙你的,不要顾及我。”凤凌泷冲他弯唇一笑。 不知为何,祁清绝眼前便想起那晚在金凤宫里看到的她。 一袭红裙,五官精致而美艳,在裙裾飘扬里纤丽而动人。 真美…… 被他压抑很久的话不自觉地从心底浮了出来。 曾经“凤姝郡主”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名字,很陌生,也不想去关注的名字。突然间,这个名字离他这般近,有些不可思议。 曾经,在他眼里的印象十分差的女子突然间变成了他的心上人,这简直像做梦一样,所以那一晚上,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循着心理本能反应。 今天,他由衷地感到,只要是她,怎样都是极致的美。 他微闭眼,向前靠近了些,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这一吻,轻,柔,缓,似是万分珍惜,又似有千重心思。 凤凌泷只道他最近太累,没有旁的想法,唯觉有些心疼。 她伸出双手,揉揉少年人的脸,轻声道:“好了,在马车上睡一睡,莫要一直想一个问题。” “嗯。”少年人沉声应了。 凤凌泷坚决没让他送,自个儿下了马车后,进了严府。 接下来的几日,祁清绝一直在忙,而宫里头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 整个京都都处于敏感期,头顶有一团乌云笼罩着,气压越来越低。甚至于,街道上来往的人}流比往常都要少了一大半,生怕惹出什么事来。 凤凌泷坐在槐树下,右手手指漫无目的地摆弄着一截草叶。 梅花军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因为皇宫里的进出查禁突然变得异常严格起来,递消息也变成了困难的事。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皇宫里的情况不容乐观啊! 幸得姜流权力很大,重要的信息还是送了出来。 她知道了,陛下的病越来越重,现今都昏迷不醒了。国库里的千年老参都被取了出来,起补体吊气之用。这其实意味着夏帝时日不久了。而今皇储发生了意外,太子人选未定,人心惶惶啊。 “容妃的位份是定下来了,但因为陛下身子转恶,封妃之礼怕是办不了。” “容妃娘娘伤心过度,晕厥过去,身子也大为不爽,而今被送往东亭山皇家别苑养病,怕她见着陛下伤心。” “是定王护送她过去的。” “……” 那些话在凤凌泷脑海里盘旋着,手指上绕着的草叶也被她无意识地掐断了。 陛下觉得愧对赵贵嫔,故而在倒下之初,知道自己不行了时,升了赵贵嫔的位份,封为容妃,一跃成为四妃之一。而这四妃中,也仅有赵仙姿的名号是皇帝定下的“容”字,不是承前朝宫里的德贤淑惠等字,这样的特殊名号反而使她的身份高了一等。 无功而封妃,这本来就是不大合礼制的事。可是,夏帝病重,正是国家风雨交接之际,谁会在这个时候违逆他这个也算不得大罪的决定呢? 但凤凌泷还是嗅出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 其一,夏帝与赵仙姿夫妻之礼并没有多久,若真舍不得,放出宫或者放回赵家便是,为何还要给她加封妃位,这不是明摆着要将她孤身绑在深宫多年吗? 其二,为何在这关键时刻将赵仙姿移到皇宫别苑去了?据她所知,赵仙姿的真实身体状况可不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为奸|谍,没有好的身体素质怎么行? 其三,竟然是祁清绝护送的吗?在平日里,他会做这等事吗?虽说,臣子必须履行臣子的职责,但这事发生在祁清绝身上,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今日,距赵仙姿去别苑已经有一日一夜了。 想了想,凤凌泷还是站起身,招呼侍女去备马车。 她径直来到定王府。 守门的小厮依旧待她尊敬而热情,脸上挂着如花笑意,只是告诉她,定王并不在府上。 凤凌泷也不意外这样的答案,这段时间,祁清绝不在府上倒是正常的。 她在街上转了一圈后,出了城,驾着马车朝东亭山的方向而去。 皇家别苑的看管也十分严厉,但她还是想去看看,能否有机会打听一些消息。 很快,马车就到了东亭山脚下,凤凌泷弃了马车,徒步往皇家别苑的方向走去。 刚转到侧墙,她就一愣。 别苑侧面的墙角,停了一辆黑色的马车。 掩映在绿丛深处的黑色马车显得深郁而幽冷,是那个人惯用了的,此刻正静静停在那里。 他,来赵仙姿这里了? 没有多想,凤凌泷心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了几分不愉之色。 快要失去皇夫的年轻妃子,大权在握的亲王臣子,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不去陛下身边围着,却在别苑这见面,还有什么要紧的事要避开众人吗? 想到赵仙姿不显山不显水的撩人风|情,凤凌泷心下的不悦更甚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面上划过挣扎之色。 要进去吗?可是,进去了,会不会让她后悔? 第619章 京都风云(10) 凤凌泷环顾了下四周。 这是她知道的皇家别苑中偏僻的侧门,故而才找到这里。祁清绝的马车不从正门进去,反而停在侧门处,想来也是有意避人耳目。 这……凤凌泷不敢多想,细思极恐啊。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顺着墙根,溜了进去。 躲开几队巡罗御林卫,凤凌泷亦是不敢走远了,趴在一块山石后观望。 起先并无动静,隔了会儿,一群宫女从廊下走过,含笑的低语传了过来。 “娘娘的饮食可得姐姐亲自照看着。” “那是当然。定王适才还与我交代了这事,我瞧,定王对娘娘真是关心。” “这是好事啊。” “……” 几人的谈笑声远去了,这处园子归为平静。 凤凌泷微微皱眉。 突然间,她不想进去了。进去看又如何?看到什么会开心吗?看不到什么,若是叫御林卫发现了,那岂不更尴尬? 想着,她准备撤退。 而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这一回,却是赵仙姿的说话声。 “王爷,我现在整日里都心绪不宁,也只有你来看我时,我心里才会安定。你什么时候再来?”她的声音较之以前多了几分娇怜,有向心上人撒娇的意思。 听到“王爷”,凤凌泷本能地屏住呼吸。 果然,祁清绝那略带磁性的嗓音在稍微的停顿后响起:“娘娘放宽心,好好在这养病,莫要为陛下挂怀。小王会常来看您。” “那太好了,王爷,我等着你。” 赵仙姿说话的语气并无敬词,更像是情人间的呢喃,让凤凌泷很不舒服。 依着祁清绝的性格,若不是有什么门道在里,怎会这般听她说话? 她有些怔怔出神,连两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良久后,她才蹑足出了别苑。 回到京都严府,她还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用理智将这种烦燥压了下去。 应该信任祁清绝的,何况,现在还是特殊时期。 她努力静下心来,在别院的树下坐着,仔细想着最近的安排。 忽然间,院子外头传来了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 严依依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凌泷呢?在不在呀?” 从东平回来后,凤凌泷一直在忙,真正与朋友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此时,听到严依依的声音,她心里很是亲切。 “依依。”她站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带上笑容。 严依依如一阵风般闯了进来,眼睛亮晶晶地,一下锁定住了凤凌泷。 “凌泷,你真在啊!天天都看不到你人影!”她小跑过来,眼神含着些微崇拜之色看着凤凌泷。 “有些忙。”凤凌泷歉意地答道。 “我知道。”严依依抿了抿唇,笑容淡去几分,多了一些失落,“你关注的事都是大事,不像我,每天混饭吃,没什么大志向,也没有那本事。” 她想到的是凤凌泷与定王的亲昵关系。 如今夏帝生病的消息在贵圈中已是瞒不住,定王必然成了朝中栋梁,所以她认为凤凌泷也在忙着定王所忙之事。 凤凌泷摇了摇头,道:“多想了。在我眼里,生活只有两种,一种是好,一种是坏。你现在无忧无虑,过的正是我想要的好生活。而我呢,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会忙着给自己铺铺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样呢,你应该感到高兴。” 严依依被她逗笑了,满眼羡慕地看向她:“真是想法不一样呢,我其实很羡慕你的生活,只是,没那福气。” 凤凌泷无奈地叹口气。 这丫头……她的生活怎会叫人羡慕啊! 她知不知道,出身富贵,尤其出身世族还顶着至尊身份的千金,要承受多少压力和苦楚?会被至亲之人陷害,几乎无法翻身? 她知不知道,穿越换得一命后,忍受着的是多少白眼,多少陷害,多少算计?发展势力的过程中,考虑了多少谋算,多少精力? 她知不知道,自己肩上有那么多责任,她不主动去担会睡不着觉的责任?那踩在刀刃上,步步艰难、充满危机的前程啊! 看似刺激,可一旦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啊! 想着,凤凌泷望向严依依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苦涩的笑。 严依依并没有看出来,而是握住她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凌泷,其实,不是我找你,有一个人要找你,但她却不好意思直接见你,先来见的我。” “哦?谁?”凤凌泷疑惑地挑眉反问。 “你要见她吗?”严依依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她掌心写了几笔。 “她……”凤凌泷的脑海里浮现过一道身影,虽然长久不见,但记忆极好的她还是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人容貌来。 “嗯,我知道你忙,但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大事。”严依依摸不准她的想法,只是诚恳地开口。 “那就见一面吧,你知道我也没什么空,让她直接到我这来就行了。”凤凌泷说道。 严依依是知道她的,经常在外跑动,所以知道她这不是耍大牌,忙开心地应了,转头把自己的侍女叫进来吩咐。 没过一会儿,有侍女领了人过来了。 女孩子着一袭素雅锦衣,姿态娴雅,但双手十指有些不安地在胸前绞动着,显示着她的紧张。 她看到了凤凌泷,脚步也朝她走去,表情却不是那么自然。 “凌泷。”她轻声唤道,在与凤凌泷较远的距离便停了下来。 凤凌泷微笑着打量陈可馨,不过数月不见,却感觉过去很久了。但相视的瞬间,又感觉那些过往只是昨天才发生的。 “你是新来的?” “你是哪家小姐?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是翰林院编修陈少堂之女,闺名可馨。你父亲是?” 少女软软的声音依旧在脑海里回荡。 看到凤凌泷的笑容,陈可馨也有些恍惚,那紧张感不知不觉地消了,面上的表情怔怔,回忆也涌了上来。 “我姓凌,你叫我凌泷就好了。你呢?” “不值一提。” 那时初见,她的回应很是随意,对自己的出身更是用了“不值一提”四个字。 现在想起来都让陈可馨心下轻叹。 那时,她怎会想到,眼前的人是敢公然与赵家作对的女子,是被定王宠溺的师妹,是与平西王世子感情深厚的朋友,是被贤妃娘娘都高看一眼的千金,是在京城贵圈混得风生水起的红人。 第620章 京都风云(11) 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竟是她的同院之学,命运,可真神奇。 陈可馨在心里叹了一声时光荏苒。 今儿,她来自然是有所求的。只是,偏偏当时发生了那样尴尬的事,她的父亲,不许她与眼前的女孩子来往,逼得二人断了联系。现在,他们走投无路,她便想到了来找凌泷。 陈可馨可谓是落下一切脸面了。 凤凌泷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笑着招呼她坐下,“有什么事,喝些茶,慢慢说。” 换作往常,她并不在家。但今天,她心里装着事,也正想放松放松。 红绫与绡透放下手里的活儿,替三位小姐斟茶摆点心。 严依依最不拘束,拈着糕点便吃,一面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望向陈可馨。 这样三女围坐的场景,让陈可馨一下子想到了从前。 那时,她们三个也是爱这样闲闹的,不过不知凌泷的身份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那种紧张感消去了很多。 “凌泷……”纵然如此,一开口,她的脸还是微微一红,有些难为情。 “可馨,不要见外,虽然我们来往少,但情谊还在,是不是?”凤凌泷笑着宽慰她。 这是个好女孩,凤凌泷心里有数的。 这时代,闺阁女子怎能违逆长辈的话呢?她们之所以生分,也是自己不想叫对方为难而已,并非陈可馨的想法。 陈可馨望着她言笑晏晏的样子,一丝温暖自心底泛开。眼窝一热,她死死咬住牙关,让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而没有掉下来。 “凌泷,是我对不住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有什么事直说吧。”严依依看不下去了,将糕点放下,拍打掉指尖的碎屑,说道,“凌泷的时间宝贵着呢,我平常想见她都难得很。” 陈可馨闻言又看向凤凌泷,把心一横,直接说了出来:“凌泷,实不相瞒,我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先前不来见你,是因为长辈的阻挠,加之你又说了……” “不谈之前的事了,我懂的。”凤凌泷打断她,“说现在。” “好。我的亲兄长,陈家长子陈可英三日前因触犯了宫规,被抓进了大理寺牢里。你也知道,陛下现在情况特殊,我哥哥正是因为在宫里当差,才会不小心触了霉头。我父亲叔伯走了很多关系都没能保出哥哥。瞧宫里这情况,怕是我哥哥凶多吉少。”陈可馨说着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掉。 “你哥哥,不是在御前当差吗?”严依依显是很少关注这些事,听说后也吃了一惊。 陈可馨哽咽着点点头。 严依依有些尴尬地看向凤凌泷。 她能理解陈可馨的心情,但这种事,来找凌泷,多少有些突兀了些。 凤凌泷温和地开口询问:“你哥哥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陈可馨也没隐瞒,轻声说道:“我哥哥无意得知了陛下病重的事,把这事说了出去,恰好被人发现了……” 凤凌泷嘴角轻抽,叹道:“身为御前侍卫,泄露皇家机密,这可是大罪啊。” “我哥哥也是无意的,只是过于震惊,碰到朋友就忍不住说了。”陈可馨哭成个泪人儿。 凤凌泷抿唇不语。 其实,御前侍卫中,泄密的可不止陈可英一人,而且他们都是有目的的,比如各大家族安插在御林军中的间谍,再比如她的梅花军。但是,没有被发现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这个陈可英想必真是无意,毫无准备,才会被人抓个正着。 他是无心,但这罪名怕是不小。 “凌泷,我看我父亲他们愁得老了十多岁,心里难受,也想给出点主意。可我不认识什么人,只想到了你。你是帝师的徒弟,定王的师妹,你的人脉必然比我们陈家强多了。”陈可馨说着,脸庞胀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知道,这样,这样来找你有些,很不礼貌,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的反应叫凤凌泷厌烦都厌烦不起来,后者微微笑道:“别担心,我替你想想办法吧。” 陈可馨闻言,一双泪眼中迸出了惊喜之色:“太好了,凌泷,你太好了!只是——” 她蹙了蹙眉,“陛下似乎还未醒来,这事怕是没人能管,没人能做主。” “没人能做主才更好啊,傻丫头。”凤凌泷抬手拭去她眼角的一滴泪。 陈可馨满眼感激地看着她。 “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我只能说尽力。”凤凌泷没有把话说死。 “已经很好了。”陈可馨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又与她说了些感激的话,才在严依依的护送下离开了小院。 凤凌泷望着天边的流云,脑海里闪现过好几条路。 找姜流,简单暴力,但她怕此事牵扯到姜流。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是拿来做文章,那姜流可就是躺枪了。 找宁雪金吧,他而今可是御前行走呢。 或者,找大理寺或朝廷里其他梅花军人员,不像姜流那样位高权重,却握有实权的,也行。 最好的办法,还是找祁清绝。以他的地位,只要一句话,什么事不能解决呢? 凤凌泷发现,她的人脉,当真如陈可馨所说,很强呢。 这与当初幽闭在金凤宫的郡主可不一样。 她想着,伸手在桌子上划下一道线,这是否决了找祁清绝的主意。她现在不想见他。 凤凌泷想着转身叫道:“风泠!” 风夜而今被她留在了风府,风泠便是她联系外界最直接的人选了。 她把此事托给了姜流,后者可以不用自己出面,相信也能安排好此事。 而陈家,此时正是一片愁云惨淡。 大厅里,陈编修跟着一名官员模样的人往外走,脸上是说不出的苦色。 “陈大人啊,这事不是本官不帮你,委实是帮不上忙。你可知道,历任御林卫泄露皇家机密最轻都是要问斩的,最重的,可是要诛连九族!” 官员打着官腔,一面摇头一面大步往外走。 这样的话,陈编修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却还是再次面如土色。 第621章 京都风云(12) 陈编修终日里惶惶不安,也正是因为这个。 泄露皇家机密的后果他们当朝官的是最为清楚,诛连九族,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 而今,他就盼着陛下大发善心,不将生病一事视作机密,那就好办多了。毕竟,这件事,并不像窃取军机那样严重,可大可小,尚有个调节的尺度。 正因为如此,连日来他找了不少关系。可陛下还未恢复,皇宫里处于半封闭状态,谁也探不得消息,此事根本没人愿意出面,也都帮不上忙。陈编修心里那个急燥啊。 就在他把官员送到大门口时,迎面撞上了正往里走的陈可馨。 陈可馨心事重重,低着个头,并没有望见他们。 这可是失了礼数的。 陈编修在客人跟前失了面子,脸色往下一沉,便喝道:“站住!” 如洪钟般的声音吓了陈可馨一跳,连忙看过来。待见到父亲和一名她见过的官员伯伯站在那里,她先是一阵慌乱,随后镇定下来,上前施礼。 “父亲,袁伯伯。” 虽然她这一礼没有错,可陈编修看着袁官员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还是渗得慌。 他板起脸问:“你到哪去了?这般心思重重,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会了吗?” 陈可馨面色胀红,很不自在,却也只能点头应是。 “我问你去哪了?”陈编修的语气有些不好。 陈可馨知道父亲的问题是一定要回答的,想了想,她说道:“父亲,我自然是去为哥哥的事找人了。” 此话一出,身旁的袁官员先是一怔,随后唇角露出笑意。 陈编修岂会不知道他的想法?既尴尬又恼怒地训道:“你能找到什么人?为父也不是不知道,与你相交的那些闺阁都是帮不上忙的,比他们更厉害的都帮不了忙呢!” 说到这,他的声音缓了几分:“行了,为父知道你的一片孝心,你是好孩子,不过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这话,自也是说来解围的,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陈可馨却咬着唇,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字说道:“父亲,我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希望,但对方答应我了,让我等消息。” 陈编修和袁官员又是一愣。 居然都答应了? 袁官员悠悠问道:“谁啊,这事连本官都没有把握,谁都答应大侄女了?” 陈编修只觉他这话带着讽刺,不禁气恼地瞪着女儿,道:“谁,你说给袁伯伯听。” 陈可馨有些犹豫,她可没打算将凤凌泷说出来。 “袁伯伯不是外人,你还顾忌起来了?”陈编修快要被她气笑了。 本来他和袁官员关系也还可以,加之陈可馨都开了腔,这会儿再不说,那岂不是得罪了人家? 陈可馨还没开口,一名中年男仆迅速从后面走了上来,压低声音道:“老爷,小姐刚才去的是严家,找的是凌泷小姐。” 陈可馨闻言,嘴巴微张。 她的行踪,原来并没瞒过父亲的人,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汇报…… 凌泷?陈编修与袁官员反应极快,互视一眼,都很吃惊。 “你找的是凌泷小姐?她答应你了?”陈编修再次强调地问。 第622章 京都风云(13) “嗯。”事到如今,也是瞒不了的了。好在这袁官员与家中还有些往来,是熟人。 “竟然是她么?”袁官员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陈编修也看向他。 袁官员置之不理,只是又一次问陈可馨:“你与凌泷小姐也有交情?” 这个问题叫陈可馨一愣,随即面色微微胀红,显然很是难堪,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瞟向其父亲陈编修。 那被陈编修压在心底的往事一下子浮了上来。 曾几何时,女儿与凌泷的关系还真是要好,只不过被他阻拦了。他一直以为,那个女孩子身世经历太复杂,可馨与她在一起必然很危险。但现在,在他真正需要帮助时,所能求所能找的人都帮不上忙,而那个被他除去在外的女孩子,却已然是他高攀不上了的。 所以,他也有想过让女儿去找凌泷,却被他否决了。 对方,怎么可能会帮他们? 但现在,可馨竟真的寻了凌泷,后者还同意了。这让陈编修看到希望的同时,心里生起了羞愧之色。 在袁官员面前,他自然不肯表现出来这种情绪,便笑着转开话题:“小女儿之间的交情,谈不上什么。” “不错啊。”袁官员眼中划过一道光芒,伸手拍拍陈编修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点头道,“早知有这层关系,你还寻本官做什么?本官没有那极高的人脉,但这凌泷小姐却能做到啊。不说别的,光是那个待她极好的师兄就是定王了。” 提起“定王”,官员的声音都沙哑了几分。 那可是定王啊,高高在上的定王,是他想接触都接触不上的定王。以至于,与定王关系亲近的凌泷小姐,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也是难以接近的存在。 陈编修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已悔极。 若是他早先不那么势利的话,而今,那可真正算得上能与定王说得上话的人了。 哎,若是那样,到时候在这些官员、上司面前,那可真真是有面子啊! 这可不是他胡想,旁的不说,就说严英吧。 当初,陈可馨与严依依交好时,他与严英也是有几分交情的,知道此人虽然有几分才华,却因为行事过于死板,并不受重用,几番都有发放出京的危险。 但后来瞧呢? 不知何时,他们家多了个帝师的徒弟侄女,还与定王关系极好,定王甚至三番五次踏入严府。 这可不得了了,多少大官家庭都没法请得动定王,严英家却很轻易地达到了,真是让人忌妒。随之而来,这大夏朝廷里,谁还敢小看严英?严府曾经稀落的门庭而今是车马喧腾,迎来送往,受尽尊敬。 这些,不都是那个凌泷带来的吗? 虽然她得罪了赵家,但她身后是定王啊!定王跟赵家比,还是定王更靠谱呀。 看看吧,赵家现在没落了,定王却还岿然不动…… 唉!陈编修一直压在心底深处的悔恨这一刻全浮了上来。 袁官员却不知道,对陈编修的态度明显比往常还好了几分。 陈编修火急火燎地送走他后,才拉住女儿一个劲地叮嘱:“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与凌泷好好拉拉关系。” 陈可馨扁扁嘴,一点也不顾他面子地说道:“父亲,不是您不允许我与她来往的么?” 陈编修呵呵笑了笑,摸了摸胡子道:“这个,此一时,彼一时。” 陈可馨看着他这表情,心里十分不喜,声音冷淡了几分:“父亲,凌泷虽然答应了这件事,但未必就不会忘记我们对她的态度,可不是您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额?”陈编修这会儿是真的面子里子都不剩了。 却说凤凌泷这边,把事情交给姜流后,姜流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出三个时辰,便已经将一切办妥。 为了不增加自己的嫌疑,他特地将这事过到了定王那里。 以他的了解,定王对凤凌泷的事可是全部放行的。 果然,祁清绝闻言后,问都没问,便让那些人自行处理了。 而他,便借着这事的由子来到严府见凤凌泷。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天色暗淡,头顶的星空却是一片璀璨。夏日的天空迷人而高远。 凤凌泷刚刚沐过浴,因白日之事对心情多多少少有影响,故而她的形容也很随便,披着一头微湿的长发,着轻薄的白纱长裙,便漫步在树林里,想着自己的心思。 祁清绝来时她不知道,红绫与绡透也不知道白日的事,见到祁清绝来,便把凤凌泷的方位指给了他。 所以,当凤凌泷走出小树林的一端时,便看到月光下站着的男子。 墨锦长衫,将他笔挺的身姿衬得越发英气勃勃,俊朗深邃的五官立体如画,在月光的勾勒下更是好看极了。 他正眸带惊艳地打量着凤凌泷。 几乎是很少看到女孩子这样的姿态,白纱长裙领子微低,将她玲珑的身姿掩映得若隐若现,却又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份饱|满圆润。长发随意垂下,衬得牛奶般的脸庞越发精致。 虽然她并没有露出真容,但这样的颜色,已是倾国倾城。 凤凌泷看到他却有他眼里所有的欢喜,反倒是柳眉轻蹙。 “你怎么来了?”她淡淡出声,袖下的双拳握了握,终究抑住了语气。 但这样的语调,还是与平常不大一样。 “不欢迎?”祁清绝向她一步步走来,面带微笑。 凤凌泷的脚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祁清绝挑眉,想了想,说道:“白天那事,我不是帮忙了么?陈家那小子已经回去了,你莫不是以为是我干吧?” 陈家的事?凤凌泷抿了抿唇,这姜流,居然安排到祁清绝那里去了…… 她有些恼怒,那艳丽的姝容更是添了几分生动的色彩。 “怎么啦?”祁清绝略有些不安地再次靠近了几步。 凤凌泷看着他片刻,觉得有些事还是说开了比较好。如果是真的,也没必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于是,她唇角微扯,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身上有胭脂味。” 第623章 京都风云(14) 胭脂味?祁清绝先是没听明白,但转瞬想到什么,脸色微微变了。 “你想说什么?”他问。 凤凌泷耸了耸肩,淡淡道:“没什么可说的。” 随后,便往回走。 “等等!”祁清绝有些急了,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迈着修长的大腿几个健步便跨越到了女孩子前面。 “你是不是又误会我了?”他望向凤凌泷的眼神充满了无奈,声音亦是如此。 凤凌泷避开他的眼神,还未说话,前者继续道:“我今儿只去了皇家别苑拜见了容妃,并未与其他女人有过接触。而去看望容妃,也是有旁的原因的。” 他如实交代了自己的行踪。 “是陛下委托你多多照看容妃娘娘的吧?”凤凌泷轻笑着开口,这样的话语却是含了极深的讽刺意味在其中。 他们心里都清楚,陛下昏迷数日了,如何会有这种嘱托? 祁清绝被她的话一噎,都不知道如何作答了,苦笑一声,说道:“我知道,最近有些忽略你,可你也不要多想。陛下现在的状况很是糟糕,大夏可谓是风雨飘摇。我身为亲王,又有监国之职,更是要顾虑周祥,所考虑所要做的事太多了,不可能也没精力去想别的事,你莫要错怪了我。” 凤凌泷抿抿嘴。 原本想好的计划在听了他几句软语后,竟然全都退回心底了。 她怎的就这样容易耳根子发软?完全不似她在旁的事上那般果决。 果然,世间万难之事就是一个情字啊! “那容妃,她在别苑还好吗?”半晌,她吐气如兰,悠悠问道。 这个问题,其实带有一定的试探性,可以了解下那边的情况。 祁清绝眉头蹙了一下,似是不太喜欢提到这样的话题,但他还是答道:“身子不大好。在陛下清醒时,的确嘱咐我多加照顾容妃。我怕陛下醒来,不能给他一个交代。” 他在说这番话时,中间有过几次停顿和目光闪烁。 似乎想多说几句,最后,还是很简洁地结束了言谈。 便是这般忠于皇帝吗?凤凌泷的目光有些凝滞,就连派亲信之人去照看赵仙姿都不放心么?还有,赵仙姿那般说话都能容忍? 哎…… “我知道了。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回去吧,叫人看你站在这里,多少是不好的。”凤凌泷开口说道,绕过他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祁清绝迈出一步后,又犹豫地停了下来。 如她所说,他这会儿的举止,对她名誉上的影响确实是不好的。 何况,那件事……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如何去说。 这样的踟蹰之下,祁清绝终究是停了脚步。 只是,他并没有离开。 当晚上出来如厕的红绫不经意间看到前方墙头上的一道人影时,惊了一跳,仔细分辨出是祁清绝后,更是慌里慌张地跑回主屋,想要通知凤凌泷。 可是,这会儿凤凌泷应该都熟睡了…… 她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跺了跺脚,又打算出去。 凤凌泷的声音却从里面传来:“红绫吗?你还没睡?” 红绫闻言一怔,忙答道:“小姐,你也没睡?” 女子淡淡的声线传出来,带着些许疲惫,“睡得不大安稳,有响动便醒了。你有什么事吗?” 换作往常时候,红绫夜间起来时,手脚非常轻的,不会到她这边来。 红绫咬了咬下嘴唇,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定王殿下他,还没走。” 屋子里沉默片刻,她听到里头小姐翻身下床的声音。 “哦?他在哪?”凤凌泷的声音已经到了近前。 随后,房门被从里面拉了开来,头发如墨缎披垂的女孩子披了一袭长衫,柳眉微微皱着。 “小姐,在那边墙头。”红绫说起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也很古怪,想笑又不敢笑。 凤凌泷没再开口,在廊灯的照耀下,径直朝那边走去。 果然,墙头上一道人影被月色勾勒出体形,长长的影子落在地上,熟悉这边的人站在院子里很容易就能发现他的存在。 祁清绝靠着老槐树粗壮的树干,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露珠,似乎睡着了。那掩饰不住的疲态十分明显,眼底下一片青色更是看得清楚。 凤凌泷又无奈又无语,轻叹一声,示意红绫出声。 红绫会意,仰着脑袋,对着墙头唤道:“定王殿下,定王殿下……” 刚唤两声,那陷入沉睡中的少年人便猛然睁开了眼睛,可见警惕性一直存在的。 “我……”他坐起身,将长腿挂在了墙沿处,有些尴尬地看着凤凌泷。 “都这么累了,还不回去睡觉?快回去吧,明天还有事呢。”凤凌泷这会儿也只得放软了语气对他说道。 祁清绝深深看了她一眼,手臂在墙上微一用力,身子便稳健地跃了下来。 走到她跟前,他哑声说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凤凌泷:“……” 这是拿自己的健康要挟她吗?她可是个有原则的人。 “生气又如何?不生气又如何?你现在该做的事是回去睡觉了,否则,我现在可就要不高兴了。”凤凌泷缓缓说道。 “这么说,你没有不高兴?”祁清绝这样领会她的意思。 凤凌泷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女孩子这时的目光不同于平时在他跟前的娇柔,而是如她理智的时候,如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充满了睿智、冷静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祁清绝败下阵来,苦笑道:“好了好了,我回去。” 说着,他稍稍整理了下衣衫,趁着凤凌泷没注意的时候,忽地上前一步,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随后,生怕女孩子责备他一样,迅速退开去,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走了,你,你早点睡。” 虽然周围光线很黯淡,但他耳根子上的通红还是叫凤凌泷看见了。 她唇角轻抽,想说什么,还是没有开口。 接下来几日,祁清绝依旧很忙,不过他总是会抽时间来严府看望凤凌泷。 只不过,凤凌泷倒是五次有四次不在严府。 她也很忙,忙着祁锦宇的事。 第624章 京都风云(15) 自从那次她以凤姝的容貌吓唬了祁锦宇后,后者明显露出了异常之态。 这段时日,在陛下病倒过后,他更是疑神疑鬼,认为宫里有邪祟,到处求神拜佛,神经兮兮。 这期间,祁锦宇必然会逮着机会就与赵家的人碰头。 而凤凌泷所关注的便是最后一点。 经过凌风阁与梅花军的人多次调查取证,凤凌泷掌握了不少他的消息。她寻了关系去宫里的档案局翻看其母妃,一个身份低下的宫女出身的嫔妃。 事情倒没有叫她失望。 她顺藤摸瓜,还真查了些这妃子的始末来。 这名妃子,是一名官员家里的侍女,因能歌善舞,被宫里歌舞坊看中了,选进了宫。后来她被赵贵嫔要到了身边,得了亲近皇帝的机会。夏帝偶然间便临幸了她。 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赵贵嫔还能忍?当即便要将她杖杀,后来被人劝了下来,并告到了夏帝那里。 夏帝也很生气,给了这宫女位份,赐了独宫。 这宫女也争气,没两次便怀上了孩子,也就是五皇子祁锦宇。夏帝本就子嗣单薄,闻言非常高兴,将她升为嫔,并着人好生看养这名皇子。 可惜的是,宫女因生育时难产,体血大亏,没两年就去世了。夏帝原想给孩子过给别宫,但一想到后宫繁复的政治关系便打消了这主意,只叫乳母和宫女内卫们照看。 这宫里,从不缺新人,旧人更是不少。自从祁锦宇的母妃身体大坏之时,夏帝来得就少了,待她去世,来得就更少了。 反正他放养皇子公主已经成了习惯。 祁锦宇因没有母妃教,性格也在这样的情况下越来越放|纵,越来越古怪,就更不讨夏帝的喜欢了。 凤凌泷看了这段资料后,心里就起了疑心。 既然祁锦宇的出生是赵家安排好的,那么,什么宫女抢了枕边人的戏码就不存在,这根本就是赵贵嫔一早设计出来的,不,确切地说,是赵家设计的。赵贵嫔自己都说了,她为赵家办过多少事。 赵家缘何要这么做?这名宫女嫔妃与赵家又是什么关系? 有了方向后,事情就好查得多了。 凤凌泷费了一番心思,弄来赵家近百年的族谱,细细比对每个人的资料信息,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些。 这就要从赵家说起了。 几十年前,赵家偏房出生了一名女儿,但因孩子身体不好,不容易养大,出生没多久就被送进了寺庙养着。 后来,就没人关注这件事了。 凤凌泷看到这时,特意着人去寺庙里问话,却发现,那座寺庙早就毁于一场大火,里头根本就没人了。 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她可不甘心就这样罢手,几翻又着人往下查。有线索就找,被掐了就找下一线索。 直至,这名被赵家送走的偏房女儿的身影与宫里祁锦宇的母妃相重合…… “竟是这样。”凤凌泷慢慢说道,脸上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祁锦宇的母妃,那名曾经身份低}贱的宫女,竟然是赵家偏房的千金。虽然是偏房,非嫡系,但那也是赵家啊。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呢!命运啊,有时候还真悲惨。 第625章 京都风云(16) 如果不是得知了祁锦宇与赵家的关系,再进入深入的调查,根本不会知道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而今,朝里局势不稳,夏帝久久没有醒来,几乎同等于睡死人。这个消息慢慢传扬开去,压都难压住了。 在这个医疗技术落后的时代,这种病,相当于绝症。 纵然朝臣们还愿意等,但奈何此事已引发人心动荡,稍不注意便定然有人借机生事,甚至造反。到那时,可真真是难以控制了。 所以,在定王代政的这几天内,每天的朝会都是争论不休,不少人强烈要求定下太子人选。 只是,祁清绝对于这些意见一概不理会,只是说,陛下的病有了起色,让大家再等等。 可朝臣们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私下里还是在议论究竟谁会是太子。 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是陛下膝下所剩的三个成年皇子。 四皇子的母族背景乃北海国,说实话,大夏人心里其实有些排斥的,毕竟有一半的血不属于大夏。 大皇子么,目前是能争一争龙位的。祁正廉除却当年被人诬陷外,在夏朝人心里可是完美的东宫形象。他温文尔雅,知书达礼,上马能骑射,提笔能作文,可是真正的文武全才。 五皇子祁锦宇因为声名太差,大夏人提起他就会直摇头。但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呼声最高。 可若仔细想想,倒也能说和过去。 毕竟祁正廉被关押的两年间,很多人都因为那事得罪过凤家,害怕报复是人之常情。 “王爷!”鬼眼手里拿着一沓文书飞快地跑进定王府大门,迎面正好碰上祁清绝。 “王爷要出门,有重要的事请说。”身旁的石手上前说道。 近期,祁清绝忙得不可开交。 “是很多朝臣请立五皇子的事。”鬼眼说着,将那些文书双手奉上。 “我知道了。”祁清绝神色淡漠地说道,“先压着。” “好。”鬼眼应道,看了眼门口的马车,问,“王爷这是去哪?要属下跟着吗?” “主子去皇家别苑,你忙你的去。”石手交代着。 他陪着祁清绝上马车后,黑色的马车“嗒嗒”朝城外驶去。 马车消失得只剩一个点时,一道妙丽的身影从墙角走了出来。 凤凌泷望着远处的尘烟,抿了抿唇。 这个男人啊,心里面装着的到底是大夏的江山。 既然如此,那她也要做些自己的事情了。 凤凌泷闪入旁边的小巷后,便去了凌风阁,找到李彪。 李彪最近也忙坏了,他一向对凤凌泷格外忠诚,再加上对孟萝有着深深的倾慕之心,更是把凌风阁的事情当成自家的事情对待,格外的用心。 凤凌泷这回给他的任务也不难,就是他们近段时间协助梅花军调查的事。 有凌风阁和梅花军这样强大的两条线,不出一个时辰,一个消息便在京都以及整个大夏的地界上传扬开来。 祁清绝这时,刚刚从郊外回来。 马车经过城门时,那些平日里守着岗位的士兵们正在窃窃私语。 “是真的吗?原来五皇子的母妃是赵家人,那,赵家不可能不知情吧?” “你没看到赵家这次对五皇子的呼声最高吗?难怪那么多世家党都支持五皇子——”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吗?” “谁不知道这事啊,倒是要知道,否则,可就严重了!” 祁清绝闻言,皱了皱眉。 第626章 京都风云(19) 祁清绝的脸色微微变了。 “怎么回事?”他挑帘,冲车旁跟马的石手沉沉发问。 “爷,先回府。”石手低声说道。 祁清绝点了点头,她这才拉上车帘,指挥着车夫迅速将马车驾回定王府。 这功夫,黑影卫也已经把消息传了过来。 这的确是个震惊了大夏的消息,事关五皇子祁锦宇的身世。 当年生他的那个宫婢,竟然是赵家安排的?一场十多年的阴谋,一场从起初就藏得极深的计划,慢慢浮上水面。 “王爷,这是不是大皇子使出来的阴招?毕竟,五皇子对他的威胁最大。”石手试探地开口。 “是真是假,用事实说话。”祁清绝负手站在书房的窗子后面,凝望着院子里那架秋千藤。 盛夏之际,藤叶依然保持着嫩绿。仿佛昨天才刚刚打造出的一样。 时间过得真快。 这么快,他们的身份便对立了。 凤凌泷要把事情做大,自然是所有证据都放了出来。黑影卫很快就打听到所有消息,回府一一禀报。 皇宫偏殿,祁锦宇着一袭素色衣衫坐在几案前练字。 夏帝身子不好,他也收敛了许多。 只是很快,他就镇定不下来了,因为有人将外面的消息带了进来。 “是谁放出的消息?”祁锦宇死死攥着手里的毛笔,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显露。那双平日里装着傲慢的双眼,此时此刻,透着的是极度的震惊与惊骇,还有深深的警惕之色。 这绝不是一个整日里混事的皇子该有的眼神。 “不知道。”内侍急声说着,“只是证据确凿,那人是早掌握了证据,这会儿是致命一击!这分明就是眼见皇子要夺储了来的这一手。” “是大皇子吗?”祁锦宇紧崩着脸,问道。 “凤家……并未见有所动作。”内侍为难地开口。 “不,不可能。”祁锦宇眼光阴沉,摇了摇头,突然,声,“那天的事,一定是个阴谋!” 他说着,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是阴谋,是凤家的阴谋!凤姝郡主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是天子之气环绕的内宫,就算是鬼魂,也不敢出现!这么多年,她都不出现,偏偏现在出现了!偏偏本皇子的事情全被暴露了!这是阴谋!” 内侍闻言,面色也一下子郑重起来。 “五皇子,这事可要好好调查下啊!” “你去……”祁锦宇到底放低了声音,说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云楼。 凤凌泷斜卧在一间密闭的雅室内,右手端着茶盏,却没有送到唇边,只是握着,若有所思。 直到有脚步声传进她的耳里,她才略略支起身子,侧过头,在座位旁的墙壁上按了几下,那里的砖块被她卸了下来。 右手一翻,一面镜子被嵌进了砖缝里。从镜子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隔壁包间的一举一动。 五皇子祁锦宇关上包厢的门,直奔雅座前,皱着眉头冲座上的中年男子叫道:“伯父,这究竟怎么回事?” 那名中年男子抬起头看向祁锦宇。 露在凤凌泷眼里的那张脸苍老憔悴,眼睛里还染着红血丝,却是一张极其熟悉的脸庞。 第627章 京都风云(20) 这不是赵家的赵士海是谁? 饶是凤凌泷心态沉静,亲眼见到一向风流不羁的五皇子与赵家的当权人会面的一幕时,还是深深吸了口气。 赵士海颇为谨慎,还亲自到门前徘徊了一阵,确定外面没人,这才与祁锦宇低语起来。 他虽老奸巨滑,却如何也想不到这间他惯用的包厢里暗藏了高深的机关。这等机关术,也不足为这个世道的人所知晓。 凤凌泷只是垂眸了一瞬,立即作出决定。 她抬起右手,修长干净的五指在墙上灵巧地按压了几下。 隐隐有声响从地下传来,只是隐隐约约,并不受人注意。 云楼掌柜此时正站在对面一间暗室里,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包厢四周的变化。 那间本就密闭的包厢,竟然无声无息间被厚重的钢铁板困在周围。可怕的是,守在四周盯梢的赵家暗卫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被惊动。 这机关,当真叫他大开眼界!掌柜的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拭去额上冷汗,转身出房,朝某个方向快步走去。 他的眼里,充满了敬畏之色。 果然啊,凤家女儿有通天之才,当真不是虚传。今儿个,他是见识到这个主人的厉害之处了。 凤凌泷随手给自己斟了杯茶,面不改色。 直至,房外传来了纷杂的声音…… 脚步声,说话声,越来越大。 原本张宗令等三名官员是悄悄来云楼的。接到秘报后,他们很震惊,但这还没立案,又涉及太大,故而他只想悄悄来了解一下。结果,当他赶到云楼楼下时,意外地发现了好几批同僚。 张宗令顿时明了,这事可不简单。 而恰好,云楼上面传来了震动声。 原来,赵家暗卫发现有官员来云楼时,就想要提醒赵士海,却震惊地发现,赵士海所在的包厢竟然被钢铁板铸死了。 他惊呼一声后,大家才反应过来。 可被钢铁板锁死的包厢,赵士海与祁锦宇是插翅难飞。 赵士海多精明的人,当即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脸色胀得通红之后,化为一片灰败。 祁锦宇到底年轻气盛,极怒之下,猛踢房门,大声呼喝着:“给我开门!去叫云楼老板,他怎敢将我大夏皇子锁在屋内?来人,来人!” 赵士海一脸呆滞,神情惶惶。 他知道,连赵家鹰扬卫都解决不了的事,云楼此举岂会简单? 可“彭”的一声,祁锦宇竟然当真将房门给踢了开来。 赵士海大惊之下便是大喜,本能地一个健步冲将过去。 刚要说话,楼梯上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快,上楼救人!” 那是张宗令的声音。 赵士海惊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从脸上散去,便化作了僵硬。 乌压压的人群已经从长廊上走了过来,一个个面色复杂地盯着他看。 “完了。”赵士海听到自己心里这样说了一声。 对方的计谋把控得可真好! “赵大人……”张宗令脸上也充满了尴尬的表情。他原本只是想悄悄来打探消息的,可一进云楼,便听到楼上的呼救声,哪里能不过来? 祁锦宇黑着脸冲出去,往四周一看,怒声说道:“云楼胆敢将本皇子锁在房里,意欲何为?!” 四周安静了一下后,云楼掌柜挤了进来,行大礼道:“皇子冤枉,皇子冤枉!我们云楼哪敢侵犯皇子,五皇子您这会儿不是好好的吗?” 众人也满脸莫名奇妙地望着祁锦宇。 掌柜的心里全是汗啊。 这个包厢的位置很独特,在一楼看不到它,而众人上来时,机关已经撤了,他们亦是没有注意到。所以,对于祁锦宇所说的“锁在房里”,大家不明所以。 “云楼有问题。”祁锦宇用气势压过心里的不安,冲张宗令说道,“立即查封云楼,看看他们到底是家什么黑店!” 张宗令愣了愣,说道:“是,五皇子,您先回宫吧,这里属下会好好查探一番。” “现在就查。”祁锦宇哪里等得及? 张宗令皱皱眉,说道:“属下出来得急,并未带人过来。”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赵士海,笑道:“既然赵大人和五皇子在一起,倒不若让鹰扬卫看一看。” 这个滚烫的山芋,他可不想接。 听到“在一起”三个字,祁锦宇的面色一白,快速扫了眼人群,更是心惊。 竟然还有不少官员…… 他的拳头不由得握了紧。 若说这不是针对他的阴谋,怕是鬼都不信。 可没有办法,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下去。祁锦宇深吸一口气,以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本皇子想来云楼坐一坐,不巧就撞到了赵大人。如今京城可不太平,没想到有人敢光天化日下想对本皇子动手,倒是连累赵大人了。” 他字里话间都是与赵士海撇清关系的意思。 赵士海岂不明白,立即笑回:“能与五皇子同座,是老夫的福气。” 这时,一道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咦,五皇子不是赵大人特地约在这里的客人吗?” 这是楼里的一名小二,似乎是自言自语,却又恰巧让不少人听得见。 他的话,自然引起一阵低嘘声。 如今,关于赵家和五皇子的流言可是满京都是,这会儿又被他们看到,这二人在包厢密谈,心里早信了八九分了。 赵士海看向那名小二,眼里闪过一抹凶狠的杀意。 可是,也仅仅是眼里的杀意而已,他什么都做不了。 赵家的鹰扬卫心里也憋着股气。这件事可是他们监视不力,如此严重的后果,他们一定是要承担的。赵家人的手段,残酷性可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他们几乎将云楼掘地三尺,想要将功赎罪。 然而,凤凌泷布置的机关的精妙性,岂是他们能发现的? 这件事的后果不了了之。 可是,对皇家来说,这件事并没完。 祁锦宇与赵家的事引起了足够的重视,皇室及宗人府也下狠心查探了一番。结果可想而知,祁锦宇的身世之谜被曝光了。 没有人会保祁锦宇,原因很简单,他是赵家的人。 如今祁锦宇在民间呼声很高,但只要他是赵家的人,便有无数人不想他做皇帝,首当其冲的便是以祁清绝为首的皇家正统派。所以,他的身世必须曝光。 赵家在民间的风评可是差极,此事一曝光,他便从云端直跌谷底,离皇位再无缘了。 不仅如此,祁清绝更是以摄政王的身份暗地里禁了祁锦宇的出行,等同于将他软禁在了深宫。 以往,祁锦宇虽不受宠,却是个自由身。 但一旦被监视软禁,那就与身处地狱没有差别了。 自古被禁在深宫的人,终日不见天日,甚至于白了头,都见不到外人一面。这可不是虚谈,而是事实。 此时的祁锦宇,再无往日潇洒之态,而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 他望着远处的天空,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突然站了起来。 “五皇子!” 院前的一名御林卫警觉地叫了他一声。 这一声叫唤,连往日里装出来的尊敬都不含,反倒是充满了戒备与冷漠。 祁锦宇也不装,冲他冷笑一声,一字一字说道:“你回去告诉定王,告诉那些阁老,本皇子前几日在宫里看到了凤姝郡主,她根本就没死。” 凤姝郡主?御林卫大吃一惊。 这五皇子,竟然被此事打击疯了吗? 他的眼神里,渐渐漫上了同情之色。 “五皇子,属下还是去给您请个太医过来吧。” 祁锦宇一呆之下,恼羞成怒道:“放肆!本皇子好好的,请什么太医!我当真见到了凤姝!否则,我与赵家的事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发现?祁清廉为什么这个时候被放出来?凤老将军为何又出了岔子?这一切都是凤姝在捣鬼!这件事,你不告诉祁清绝,那大夏就等着完蛋吧!到时候,你可是罪臣,要灭九族的!” 御林卫被他的话一压,心里也恐慌起来。 罢了罢了,不就传个话嘛! 一咬牙,他转身跑了出去。 祁锦宇微松口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 凤姝啊凤姝,你既毁了我,我又怎会叫你好过? 你能把我的事宣扬出去,那么,我怎么不会将你的事宣扬出去? 那日,他与赵士海会面,匆忙间说了些其他重要的事,还没来得及提到凤姝。所以今日,只要将这个消息带出去,他相信,宫里那么多耳目,一定会将此事传出皇宫。有心人在的话,凤姝再世的事,只怕很快就能传遍整个大夏了。 不管怎样,凤姝死而复生,这就是个天大的阴谋。 祁锦宇再次冷笑了一声。 只要这个阴谋存在,那么,他祁正廉也别想登上那皇位! 而皇宫内外,也当真如他所想一样,凤姝死而复生的事如长了腿一样,飘到了各家各户。 这世间永远都不缺少聪明人,很快,各种分析后的版本也散了开来,其中当真就有猜测凤凌泷就是凤姝的…… 第628章 京都风云(21) 当然,这样的猜测如微风过境,很快就不起任何波澜了。 凤凌泷的日子照旧,甚至于比从前还要好。 因为当前的朝廷里,定王的地位至关重要。以往那些保持中立的朝臣们也坐不住了,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定王倾斜。 虽然这名少年清冷淡漠,很难接近,可一想到他的身份,众人的心思便又活络了几分。 故而,严英一下子就成了朝臣们奉承讨好的重点对象。 严英与柳夫人日日迎来送往,较之前还要繁忙,起初也是颇为惶恐与不安的。但随着那些官员们在严府撞见祁清绝,后者表现出甚不满意的神色后,他们也不敢频繁上门了。严英的心才放了下来。 京城的天气也渐渐由春走向夏,日子似乎与往日一般平淡下来,可这平淡之下,掩藏的是不息的波涛。 猜测声、质疑声、交谈声、争执声,在最后的最后终于爆发了。 数十名朝臣在早朝会后来到宫门口,拦住了祁清绝出宫的马车。他们强烈要求见皇帝一面。 祁清绝望着面前一张张神情不一的面庞,沉吟许久,还是放他们进内宫了。 不谈这些大臣们在看到昏厥不醒的夏帝时如何地捶胸顿足,如何地放声哭泣,且说从宫里出来后,他们便四处奔走,联合各方势力,向祁清绝进了一封《请立太子书》。 这份请立书是用鲜血书就的,字字含情,句句含泪,请求定王及阁中重臣定下太子人选。 可见,他们对夏帝的身体状态是万分担忧的,只有立下太子,方能心安。 祁清绝并未对此事作出回应,暂时压了下去。 但这件事如长了翅膀般,短短时间内便飞遍整个大夏。 “如今这情况,定王还不立太子,可是叫人心大乱啊。”温恭如一手端着酒盅,一手摇着蒲扇,叹息了一声。 “朝中请立大皇子的呼声还是很高的,与前两个月倒是相反。”姜流一面说,一面暗暗打量了下一旁少女的脸色。 凤凌泷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自然知道之前祁锦宇的呼声是最高的,只是那些人更惧怕赵家势力,所以放弃了祁锦宇。 “定王不立大皇子,还有别的招不成?难道,真要立四皇子吗?”谢成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如此大事,自然是需要坐他们在一起商议商议的。 “主子,您看……”姜流忽地话锋一转,问凤凌泷。 三双眼睛中同时射出了希翼的光芒。 定王的心思向来无人能猜,但自家主子与定王的关系可非同一般,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必是有消息的。 “我也不知。”凤凌泷的答案却让他们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定王连主子也瞒着吗?”谢成焦燥地搓了搓手。 凤凌泷淡淡答道:“这是祁家大事,他自然是避及着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悲欢。 温恭如看了看她,眼睛转了转,笑眯眯道:“我们还是来商量下最近怎么做吧。” 他成功地岔开了话题。 从悠然酒馆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少女骑一匹高头大马,飞驰在京郊小路上。青色斗篷垂下面纱,揉着月色,让那张面容若隐若现。 马儿奔进城内后,走街入巷,在某一处地方犹豫了一下,打马赶向定王府的方向。 “吁——”她将马停在了定王府门口,翻身下马,正落在门房一侧。 小厮闻得动静早将门打开缝查看,见到女子摘下斗篷,露出一张美丽而熟悉的脸庞,脸上浮出喜色。 “是凌小姐吗?凌小姐,您好久没来了。”小厮笑嘻嘻地把门打了开。 “王爷在吗?”凤凌泷唇角弯了弯,弧度又很快消去。 “在,在,您请进,我去通报。”小厮许是很激动,没等她回答,转身就一溜烟跑了。 凤凌泷抿抿唇,提着马僵绳,将马先牵进府门,随后快步朝主院方向走去。 她到的时候,院子里灯火通明,说话声、脚步声有些杂乱。很快,祁清绝就走了出来,正正地与她撞了个面对面。 虽然祁清绝会去严府与她见上一面,但凤凌泷面对他时,情绪都是内敛的,很少说话。像今天这样主动来定王府,还是自皇帝出事后的头一回。 所以,乍一看到他,凤凌泷感到有些别扭。 祁清绝也有些不大适应,走上前,听到自己的声音飘悠悠的,“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他感觉这像做梦一样。 凤凌泷张了张口,最终说道:“没什么啊,突然想逛逛定王府。” 话说完,她感到面上微烫。 这个谎言……也太明显了。 祁清绝却露出欢心的笑容:“那好,走,我带你逛去。” 两人往王府侧面走去,徒留门房小厮和石手、鬼影等一干人目瞪口呆。 突然想逛定王府,心甘情愿的陪同……这还真是光风霁月的理由呢! 夜风习习,在这初夏的季节里,颇为凉爽。 两道身影并排而行,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寂寂无声。 “最近,你的压力也很大吧?”良久后,凤凌泷开了口。 政事归政事,见到他时,她其实根本不想询问太多敏感的事,姑且算作是她逃避吧。相较于这些,她更关心的是他的状态。 祁清绝何尝听不出她的语气?薄唇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嗯”了一声。 “你呢?”他微偏头,凝望着女子的侧颜,低问。 “就那样吧。”凤凌泷亦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她想着这个答案回得好不好时,手上传来一股温热,原来是被祁清绝握住了。 “凌泷。” 他轻轻唤道。 凤凌泷停下脚步,抬脸,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祁清绝看到她面上的神情,低叹了一声,目光却是不错神地继续凝视着她的脸,问:“你是女孩子,为何非要那么执著?对凤家来说,未必只有一条路可走……你可以相信我一次的。” 相信他? 不知为何,凤凌泷眼前出现了那日在皇家别苑看到的那一幕,他与赵仙姿在一起…… 她又想起一些小道消息,据说这赵仙姿极会撩拨男人…… 第629章 京都风云(22) 一向性格沉稳的凤凌泷也禁不住心底乱了一下。 她微仰下巴,望着年轻男子修长挺拔的侧影,轻叹了一声。 她的心绪总是会因为眼前这个人而变…… 祁清绝似是有所感应,也转头望向女孩子。 两人的目光在月光中交汇,无数复杂的情绪涌现而过。 最终,祁清绝泯了泯唇,伸手理了理凤凌泷颊侧被风吹乱的鬓发,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这倒让凤凌泷有些莫名奇妙了。他知道了?知道了什么? “早点回去歇息吧,你这段时间也累着了。”他继续说道。 凤凌泷拿不准他的想法,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便点点头,嘱咐他道:“你比我还累,整日里都在操心,晚上就不要想太多了,睡好觉,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祁清绝被她的话逗乐了,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嗯”了一声。 这一夜,二人究竟有没有睡好,彼此都是不知的。 只是,次日夏国的朝会上,定王殿下终于正视起立太子之事了,而且思虑了大夏无数人的请求,提出立大皇子为太子。 随后的两日内,定王与内阁重臣在几番商议后,出台了新的国策,即立祁正廉为太子,暂代监国之职,但部分行为尚受定王及内阁所限制。 也就是说,祁正廉重返东宫之位,与定王、内阁呈三角之势,共同监国,彼此有所保留。毕竟,而今陛下尚在,只是陷于昏迷,很多事情不好解决。这个方案最合国情。 此事一定,几家欢喜几家愁。 凤凌泷自然是属欢喜的一方了。 消息确定后,一大早,她便打算回风府,约上三舅舅和凤吟,与外公讨论讨论此事。 只不过,她刚出门,就撞见了柳氏。柳氏正指挥着几名小厮往马车上搬东西,看到她,满脸笑意地走过来,亲切地说道:“凌泷,我正准备去看你小姨,你与我一起吧。” 随着梧桐栖在京都的盛名不衰,孟萝的住处早就不是秘密。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孟萝和凤凌泷的关系而已。凤凌泷每次回去都是先出严府,找个地方乔装成青年,再回风府。 这会儿被柳氏拦了,想了想,便答应下来,在柳氏的身份遮掩下光明正大地回风府,倒也没什么。 严依依得知凤凌泷也与她们一道,开心得不得了。她可是很长时间没有与凤凌泷相处了呢。 马车上,严依依粘着凤凌泷,尽找些最近的趣事与她说。 坐在对面的柳氏面带笑容地看着两个女孩子,眼里划过一抹感叹之色。 同是女孩子,这命,还真有所不同呢。 即便依依也很好,可说到底,她没法不羡慕凤凌泷的一切。 就在她想入非非之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由于停得太急,车上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一下。 “怎么了?”回过神的柳氏皱眉问车外的人。 赶车的小厮声音有些惶恐:“夫人,前面是禁军……” 禁军?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挑起车帘和窗帘。 果然,道路前面尘土飞扬,御林军独属的皇家锦旗迎风招展,正往这边而来。 脚步声、说话声,如海浪滚滚,一阵阵传扬过来。 “是太子,太子今日搬回东宫呢,居然从我们这走呢!” “对啊,我竟然能看到太子回宫呢,太幸运了!走走,我们走近点看。” “喂喂,你慢点,小心冲撞了太子的圣驾被杀头!” 店边街头的谈论说明了一切。 柳氏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冲凤凌泷与严依依说道:“看来太子是要被接回东宫了。” 确立太子的事,她们这些官家亲眷自然是知晓的。 “不对啊,太子不是住在落三殿吗?从那里进宫,不会走这边吧?这可是相反的道路呢!”严依依最为爽直,立刻就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虽然风府离落三殿不远,但这条路恰恰不在落三殿到皇宫的范围内。 “是巡城吗?”柳氏沉吟了下。 “巡城不都是走主道吗?太子巡城,怎么会走这么偏的路?”严依依的眉头依然紧拧着。 难道是因为不受宠吗? 这么复杂的政治缘由在她和柳氏的脑海里同时闪过,还未等想清楚,外面车夫颤抖的声音传来:“夫人,小姐,我们好像挡路了,出不去了。” 柳氏一愣,凤凌泷已收回观察的视线,沉声说道:“这条路本来就窄,而且没拉警戒线,怕不是巡城,是临时路过。看热闹的群众已经把巷子口挡了起来,我们的马车退不出去。” “啊,那怎么办?”严依依大惊失色。 相对于太子为什么会临时走条路,严依依更关心的是她们要怎么让路。 饶是柳氏一向心性不错,这会儿也有些脸色发白。 “下马车吧。”凤凌泷当机立断地说道。 柳氏与严依依立刻跟着她走下马车。 这么一段时间,御林军们已经到了近前。 “让开,让开!”清路的前锋御林军高骑骏马,比风还快,手里的长鞭呼呼作响,在他手里乱转。 待他发现严家马车时,眉头紧紧皱起,知道马车是一时退不出去了,索性大声喊道:“靠边靠边,把路让出来!” 只是叫他们靠边,这算得好脾气了。 偏生这巷子太窄,双方交错之时,严家拉马车的马匹在那鞭声马影里吃了惊吓,发了狂似地扯着缰绳往外跑。 车夫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往后拽缰绳。 那马便在巷子里打起转转,高昂的叫声直冲云宵。 眼见着太子车驾就要过来了,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着了所有人,柳氏的脸更是惨白到底。 打前锋的御林军脸色一变,冲后头怒吼道:“把马带走!” 随后他右手长鞭“嗖”地拉了直,崩成一条线,直接朝那马腿上打去,后面两个御林军骑着马冲将上来,一左一右拉住了缰绳。三人配合得十分好,两名御林军控住发狂的马后,座下的座骑并没停步,直接朝巷口冲去。 那些百姓“嗷”地一声,慌不择路地往两边散去。 第630章 京城风云(23) “什么人竟敢擅自挡路,居心不良,都给我带回去!”御林军先锋凌厉的眼神扫过凤凌泷三人,语气变得无比冰冷。 他受命迎接太子回宫,心里已经做好了路上不太平的准备。谁不知道现在的局势紧张呢?故而,他没法把刚才发生的事当成意外。 柳氏一听就慌了,强自镇定心神,上前说道:“我们是严英大人的家属……” 她正要把丈夫的官职说出来,对面的御林军先锋却是随意地一挥鞭子,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不管是谁,带回去检查!” 他显然是没认出凤凌泷来,否则也不会大剌剌说出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一骑飞马从后头赶了上来,喊道:“吴大人,太子发话,这些人乃良民,不要追究此事,速速进宫!” 祁正廉的车驾虽在后面,但耳目还是很灵通的。这段日子,他在凤吟和梅花军的帮助下,势力建得很快。 可这位御林军先锋却没有照办的意思,而是皱了皱眉,对来人开口:“这可不行。太子心善,我们做下人的却不能事事依着。这三人是官员家属,背后意图更是不清,必须带回去让定王审问。” 那人呆了一呆,欲要劝说:“大人……” “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吴大人的话语锋利地打断了他。 “是!”那人一咬牙,提起缰绳打马回太子那边去了。 吴大人这才冷冷看向柳氏,“还不动手?” “大人,你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柳氏挡在凤凌泷和严依依身前,本能地要把身份先供出来。 若说以往,严英在京城的日子不太好过,但自从定王去他们家后,严英的名望可谓今非昔比了。柳氏遇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 他们二人说话,凤凌泷站在后头,柳眉微微一蹙,心眺加快了几丝。 往往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时,她便会有这样的反应。 “吴大人,本宫说的话可是不起作用?”就在这边僵持时,祁正廉淡淡的清冷声音响起。 他竟是徒步走了过来。 头顶明亮的东珠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生辉,那张俊朗的脸庞也镀上了耀眼的金光。原本还吵闹着的巷子瞬时静寂了下来,所有民众的目光都看向了这位东宫太子,看着他如从画卷中走出来,周身不沾染一丝烟尘之气。 那是凤家皇后诞下的麟儿啊!那是衔着金玉出生的贵子,按照大夏百年习俗,注定要无风无浪地登基成帝的。 可这位东宫,却是被关押数年,还被废除了太子之位。如今,历经曲折,才找回了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 很多人心里都发出了一声感慨。 凤凌泷也是一样,直直地望着祁正廉。 这样强烈的目光让祁正廉有所感应,也看向了她。 适才他就听说了是她们,才会发话放行。但真见到凤凌泷当面时,他的心还是起了一层涟漪。 三年的禁闭生活,早已让他心如铁石。只有她,不管是当年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会让他情绪波动。 吴大人翻身下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太子殿下,属下奉王爷之命,誓要将您安全接进宫中,这等异事,还是不要轻视为好。” 祁正廉面上依旧清淡,“这位小姐是本宫的朋友,绝无异心。” 严依依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向凤凌泷。 “这位小姐”指的肯定不是她了。 她正好逮见凤凌泷看向祁正廉那复杂微叹又带着些欣喜的眼神,那绝不是凤凌泷看平常男子的眼神。 严依依心里陡地一惊,下意识地攥紧了母亲的手。 柳氏看了她一眼,也顺着她的眼光看向凤凌泷。 半晌后,她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凤凌泷与太子关系匪浅啊,这本该没什么,可她们却不会忘记,这丫头跟定王之间……这可不好啊! 吴大人面上挂笑,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太子,您刚刚返回宫中,不知人心险恶啊。属下不敢妄自猜测什么,但受了定王的命,就绝不敢放任这些人胡来。否则,太子出了事,万众之矢可要指向王爷。太子,您也不想害了王爷吧?” 祁正廉的面上终究是露出了薄怒之色。 身为太子,却要受制于亲王,他可以忍让,但他血脉中流淌着的正宗的皇家血统却是不允许,不允许有这样的耻辱。 但被关三年,早已放下身架的祁正廉,还是很快收起了怒意。 凤凌泷是看明白了,听明白了,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看向吴大人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 而这时,几匹御马飞快地从巷子口挤了进来,马上也是同穿御林军服装的人,只是看品阶,比吴大人更高。 他们过来催行,并且让吴大人放人。 上级的话吴大人可不敢不听,立刻就让人散去,请祁正廉上车,赶在吉时前进宫。 祁正廉看了那几人一眼,心里就明白过来。这几人,是梅花军的人,是小丫头找来的。 凤凌泷冲朝他点了点头,找来马夫修补马车。 虽然受了惊吓,但柳氏还是决定先去风府。 马车上,她看着凤凌泷的眼神有些复杂,想问什么,最终没有问。 可没有问凤凌泷,并不代表她没有问孟萝。 在风府,她拉着孟萝的手低低说起来,“我心里也是担忧她啊,不管她是什么想法,但依着定王与现太子之间的微妙关系,中间人难做啊……” 身为官员家眷,定王迟迟不立太子,加之今早那御林军对太子不算恭敬的态度,柳氏是看出了点道道。 定王摄政,现太子又是被废后回宫,怕是没有矛盾都不可能。 孟萝心里却是明镜一样亮。 她是知道凤凌泷的真实身份的,如何不知道她与祁正廉的关系?可正是因为如此,她也担心过凤凌泷到底要如何自处。 听了柳氏的话,她的眉间也笼起淡淡的忧愁,却拿话安慰柳氏起来。 凤凌泷回了风府后,直接去见凤宗图。 凤宗图看到外孙女,面上立刻溢满笑容,“宝儿,今天怎么过来了?” 他虽没有多说,可那眉眼间满满都是对外孙女的想念之情。 “外公。”凤凌泷蹲到他面前,见到外公的喜悦让她的声音都温和了几分,伸手给他揉起腿来。 “太子定了,这是喜事。”凤宗图望着皇城的方向开口。 凤凌泷的手一顿,微仰下巴,轻声道:“我怀疑定王的用心,是真的要立太子,还是,找个傀儡?” 第631章 真假凤姝(1) 凤宗图的眼瞳缩了一缩,那苍老略带浑浊的眼睛蓦然间锐利了几分,淡淡道:“凤家的势力,还没有没落。” 他望向凤凌泷,见着后者有些失神的样子,欲言又止。 面前的女孩子是他爱女留下的血脉,也是他最为重视的。经历这么多风雨后,他迫切地希望她能远离这些纷争,尤其是知道她和定王纠结不断的关系后。 等合适的时机,他就安排人把她带走吧。 想着,他不动声色地开口:“帝师既收你为徒,必是知你身份。在大夏,他是唯一可靠的人了,我想见他一面。” 凤凌泷这才回过神来,犹豫了一瞬,才冲外公点了点头。 一连数日,凤凌泷都关注着宫里的动静。 果然如她所猜,祁正廉负东宫之名,却没有实权,一切事务都掌控在定王和阁老的手里。 这也是凤凌泷意料之中的。 虽然世家力量被大幅削减,可梅花军和凌风阁的势力却给了凤家一大助力,更是祁正廉的左膀右臂。但祁正廉没有任何动作,而是默地做着“傀儡”太子。 他深知,不是致命的反抗都是无效的反抗,等到关键时刻,一举翻盘才是最实用的。 这几日,凤凌泷也没有去见祁清绝,一是因为知道他忙,否则他必会先来找自己;其次,也是因为心里怪怪的。现在的立场很尴尬啊。 坐在严府的台阶上,凤凌泷仰头,呆呆地望着天边的白云。 犹记得红绫说过,感情是相处来的,让她与祁清绝多多相处,感情培养起来了,知道身份后,也就难舍难分了。 可反过来,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感情是不是越来越少了? 院子外头,严依依朝里张望着,轻轻叹了一声。 凌泷已经好几天都是这样的状态了,定王也好久没来。太子定下后,似乎一切都有所不同了…… 正想着,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名男子的声音:“发什么呆呢?” 严依依吓了一跳,扶着墙稳住身子。 却听里头凌泷的声音传出来:“宁雪金?” 她松了口气,往里看去,只见宁小公子一袭白衣胜雪,坐在墙头,抱着双膝,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凤凌泷。哦,不,那是宁世子了,端的是风流倜傥,俊美如画。 “不许我来?”宁雪金仍旧是笑着,眼睛里却闪过一抹忧虑之色。凌泷这丫头状态不对啊。 “哪有,你不是很忙吗?”凤凌泷站起了身,眼光打量了下宁雪金。看他的衣着,倒是不在值勤。 “刚从宫里回来,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宁雪金双手一撑墙面,人便飘然落下,轻盈地落到凤凌泷跟前,正好倚到了廊柱之上,嘴角的笑带上几分邪魅。 “什么有趣的消息?”凤凌泷问,面上不含一丝情绪。 “怎么都不笑了?”宁雪金皱皱眉,抬手想要触碰她,但手至半空又放了下去,转回刚才的话题,“你知道我在宫里瞧见谁了吗?” 见凤凌泷兴致不高,他也不卖关子,笑道:“我竟然瞧见了死去好几年的人,凤姝郡主,知道吧?” “凤姝郡主?”凤凌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情绪,万分震惊。 宁雪金抖了抖衣袖,面上的笑容带着丝意味深长,“往常只闻她的盛名,却是没有见过本人。人都传她是我大夏第一才女,惊才绝艳。以前错过了还觉得可惜,这次我听说她的出现,哪里不会上去瞧瞧热闹?据说她当时被人从火场里救走了,容貌受了点损,性子也清冷些,有些隔人。不过,除了那点火痕,长得确实不错——” 他正兴高采烈地说着,突然发现凤凌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猛地住了嘴,“凌泷,你怎么了?” 再瞧凤凌泷直直地盯着自己,宁雪金回想了下,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个,我不是夸她漂亮。凤家的人皮相本来就好,可那股气质怎么能和你比呢?” 凤凌泷摇了摇头,镇定了下情绪,“不是这个意思,你继续说。” 见她面色严肃,宁雪金想到她一向缜密的心思,以为她是要知道这些消息,立刻也敛了玩笑的心思,把自己知道的、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今天早上朝会时,有人向定王耳语几句。 祁清绝面上不动声色,对那人点了点头,便散了会。 但他们这种天子身边的人却都没有离宫,加之一些消息灵通的老臣也都聚在宫门内不走,他觉得蹊跷,便听说了凤姝郡主返朝的消息。 这消息可谓是个重大炸弹,惊得他面色大变,更何况有些不知情的朝臣了。 具体怎么回事宫里还没放出来,老臣们就坐不住了,跑去找祁清绝,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那些朝臣中不乏见过凤姝郡主的人,虽然女子长开了,可面貌没有太大的变化,当场给予了肯定。 只是有了上回凤老将军作假的事,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祁清绝让太医给那女子验了脸,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加之还有火烧的疤痕,火场逃生的故事也似乎没有疑点。 但这事太重大了,要知道,凤姝郡主可是内定的太子妃,将来的大夏皇后,可是半点不能作假。所以,大家都不敢下口肯定。 祁清绝唯一做了的事情,就是当着那女子的面,下了一道旨令,上面简述了当年凤姝郡主被陷害的事实,宣布她无罪,并准许她回凤家,依旧继承郡主的名号。 大臣们都清楚,定王是不会无缘无故下这一道旨意的。他这么做,是不是变相地说明,他已经接受了这女子的身份?否则何必这么麻烦,这么正式? 宁雪金将事情说完后,发现凤凌泷面上的神色恢复了镇定,只不过,太沉静了,沉静得有些可怕。 “呵……”凤凌泷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冷笑,眼光里,蓦然迸射出一道厉色。 这些人,当真活得不耐烦了吗?竟然连死去几年的人都不肯放过? 赵家吗?又或者,是隐藏在暗地里的其他势力?和祁清绝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第632章 真假凤姝(2) 见凤凌泷反应有些大,宁雪金心里也有些疑虑,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看了眼天色,他说道:“我得回去了,出来办事路过你这,就想着进来看你一眼。太子今日入主东宫,怕是这段时间我也不能得什么闲来见你了。” 凤凌泷一挑眉:“你现在在太子身边?” 宁雪金并没有隐瞒她:“没错。” 更多的他没说,但聪明如他和她,心知肚明。 宁家与皇家是合作者,加之凤家好还是不好,对宁家都没有影响,所以放在太子身边的人,宁雪金便是最好的人选之一。 凤凌泷心中一动,对宁雪金微微勾唇,缓缓说道:“如果可以,请你对太子好一点。” 宁雪金愣住了,“你和太子……” 凤凌泷知道,只说那一句,宁雪金就懂她的意思,不可能再为难祁正廉,甚至会帮衬着些。但这原因,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我会告诉你为什么。”凤凌泷看着他,笑容扩大了几许,神情越发柔和,“你是我在这京城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最信任的人,合适的机会我再跟你说吧。” 她说着,唇角的笑意慢慢淡去。 那位凤姝郡主的到来,让她心中有种预感,自己的身份恐怕也藏不了多久了。 她没有说错,宁雪金确实是她重生后认识的京城中第一个人,也是她没有顾忌地去信任的那个,便是祁清绝也不行。 可是,这是在没有暴露身份之前,当真让宁雪金知道了她的身份,自己还会这么信任他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 而这天晚上,几日未来的祁清绝突然出现在了严府。 他就站在凤凌泷的小院里,立于树下,背着双手,抬头打量着这儿的一草一木。 那名身穿素色衣衫的女子拎着个小木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乍然看见祁清绝,凤凌泷心里一紧,却很快平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将木桶提到花圃旁,开始给圃里的花草浇起水来。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那因锻炼而显得玲珑有致的身形总是不经意间展现出美的姿态,连同着夕阳]、暮色也变得缓慢轻柔起来。 祁清绝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做事,没有打搅她,目光也越发醇和。 这几日,雪花般的文件等着他处理,各种大事小事成堆地等着他决定。为了这个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国家,他根本抽不出时间过来这边。可这不代表他不想见她,不想着她。 或许,正是这段时间的疏离,让他心里的焦灼感越来越明显,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迫切地想要看到她。在看到女孩子身影的那一刹,他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望着她细心地照顾花草,祁清绝心里暖暖的。 此时,他真想将手头上所有的事情都甩开,就像以前那样,做个闲王,好生地与眼前人享受生活,可是,这何不是一种奢想呢? 他内心里无限感慨的时候,浑然没有发觉,自己像个木偶似地跟着凤凌泷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跟着她进屋出屋。凤凌泷在哪,他就到哪。 红绫绡透几个看得眼都直了。 终于,凤凌泷做完了手头的事,净了手,回头看向他。 见此情景,红绫忙招呼几个小丫头出院,避得远远的。 天色暗了下来,长廊上挂着的宫灯越发明亮起来,光芒笼罩住了两道身影。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开口后,凤凌泷都佩服自己的冷静。 她一直都想看到他,尤其是知道了那件事后,更是想听听他的想法。但真见到了,她倒不着急了。 “今天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祁清绝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丝哑,不知道是不是累出来的。 凤凌泷笑了一笑,神情更冷淡了几分:“王爷当我是什么人呢?宫里发生的事情,就那么笃定我都知道了?在王爷心里,我大概就是个心存不良,时刻打探着秘密的人吧?” 话一出口,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火气。 咬了咬唇,她转身走向屋里。 祁清绝面现尴尬,更多的是急切和懊恼,跟着她进了屋。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这样说话。”他心里竟然有些慌神。 屋子里很黑,祁清绝又急又慌之下,也没有立刻适应,直接朝凤凌泷的方向摸索去。 屋子里响起哗哗的水声。 好半晌,祁清绝才想起来自己黑暗视物不错,才定了定目光中的焦点,正看到凤凌泷弯腰打开了一个抽屉。 莹莹之光从她手上弥漫出来,那是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也正是祁清绝在凤家陵墓里送她的那个。 看到夜明珠的刹那,祁清绝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呼吸急促了几分。 在他眼里,这不亚于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凌泷!” 他一向刻意压制的理智荡然无存,冲上去,在后头紧紧环住了女子的腰肢。 入手的曼妙让他的心填满了几分,似乎,这才是他内心深处渴求却死死压抑着的真实需求。 温热的唇触在女子脸庞一侧,祁清绝有些贪|婪地亲吮着。 凤凌泷浑身僵硬,手颤了几下,险些没有拿住夜明珠,本能地便想挣开他。 但男子的双手更加用力,死死搂住了她,唇瓣轻微地颤抖着,呼吸声也粗重了几分。 几番挣不开,凤凌泷心里也是一片酸涩。 纵然万分不舍,但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待祁清绝平静几分,她才缓缓拉开他的手,转过了身。 夜明珠的光芒下,照映出的是一张惊艳世人的绝美容颜,那是凤姝的真实容貌。 祁清绝的呼吸都滞住了,虽不是第一次见,但还是差不了多少震惊。 “如果不合适,就不要陷下去,我想,时间会给我们答案,保持距离,让我们都冷静冷静,好吗?”凤凌泷缓缓说道。 祁清绝放在身边的拳头握紧,眼睛也血红了几分,可见他现在的情绪相当不稳,这与平日里清冷自持的定王形象完全不符,若是叫大臣们看到一定不敢相信这是他们的定王。 “我冷静不了,你叫我如何冷静?”祁清绝抓住凤凌泷的衣袖,语气都重了几分。 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第633章 真假凤姝(3) 朝政上的事他虽处理得游刃有余,但他对大夏内部的琐事毫无兴趣,所以,心里早烦透了。面前唯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心爱之人却又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祁清绝感觉自己不疯也大概不远了。 凤凌泷望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轻叹一声,一字一字问道:“今儿白天那个凤姝,也长得这样吗?” 闻言,祁清绝的手一僵,面上不含表情地吐出几个字:“丑,比你丑多了。” 凤凌泷愣了下,失笑道:“你倒是会说话,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是真的凤姝呢?” 她虽然说自己是凤姝,但也一样没有有力的证据啊。凭脸吗?那个假凤姝似乎也有呢。祁清绝会怎么认为呢? 祁清绝的唇斜挑起一抹冷笑:“不是说凤姝是凤家数百年来难得的奇女子吗?” 他说着紧紧盯着凤凌泷。 凤凌泷点头:“嗯?所以呢?” 她可一点不会谦虚。 “所以,那冒牌货配吗?”祁清绝回答得理所当然。 凤凌泷:“……” 祁清绝看向她的神色又逐渐温柔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不少:“凌泷,他们对你的评价真没有一点错。” 凤凌泷的面色微红。 被这个人夸,到底还是有些不自然。 祁清绝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眼角眉梢带上一丝笑意,左手轻轻摸上她的脸,揉了一揉,捏了一捏。 女孩子的皮肤细腻光滑,犹如剥了壳的鸡蛋,雪白丰嫩,弹性十足。 他不由笑道:“这脸是真的,作不得假。” 凤凌泷恼羞之下,将他的手拍掉,问:“那女孩子的脸不也是真的?” “是归是。”祁清绝看向她的眉眼柔得快要滴出水来,他却毫不自知自己会露出这样的神态,自顾自地说,“世间相像之人不少,倒也难为那些人了,能找到这么像的,还很聪明地把不像的部分烧伤,作出火烧的假象。” “这可真下得了手。”凤凌泷也不由叹了一声。 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祁清绝“嗯”了一声,继续说:“若是没见过你,我可能也会被误导。但与你一比我方才明白,何为清贵,何为风华……” “够了。”凤凌泷听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祁清绝倒是很认真的,被她打断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冷哼了一声:“我说的是实话。” “你打算怎么办?”凤凌泷转开话题,再这么被他盯下去,夸下去,她浑身就要烧起来了,“咳咳,把那个女孩子怎么办?” 听了他的话,她明白了,那并不是他的安排。 祁清绝眉头蹙了一下,说道:“假的就是假的,自然不会叫他们如愿以偿。” 凤凌泷没有作声。 她知道,这事说起来容易,可办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还是有着极其相似容貌的人。 第二日,有关凤姝郡主身份的事便在朝中打起一场口水仗。 凤凌泷依旧是坐在台阶上,面色清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在半空响起:“丫头,你打算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呢?” 凤凌泷一怔,便看到帝师坐在院里老槐树的枝丫上打量着自己。 “老师。”凤凌泷未想到会是他,还是以这种惊悚的坐姿出现在这儿,下意识地站起来喊了一声。 席满纶嘴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翘起二郎腿,这样子,浑不似平日里庄严示人的文雅人士,含着几分邪痞样,说道:“丫头,你这样可不是我认识的徒弟啊,知道我以前为何不正式收你为徒吗?因为很讨厌你那一脸正经的样子,跟那小子差不多,收一个就够了,再收一个,老头子就要疯了!” 凤凌泷嘴角轻抽。 她总算是真正搞清楚为何帝师从前不喜欢凤姝的原因了。 席满纶继续说:“我就欣赏你之前那泼辣的狠样,知道自己要什么,想干什么,下手也够狠。” 凤凌泷面上都快挂不住了。任凭谁暗里干的事被他老人家当面说出来,还是以这样的口气说出来,怕是都很尴尬吧?这老头子,也不知盯了她多久。 席满纶话锋一转:“定王下了旨意,凤姝郡主无过。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敢亮明自己的身份,做一个真实的自己?” 这话,倏然间就戳中了凤凌泷的心窝子,她的身体都僵了一僵。 她仰脸看向席满纶。 后者似乎也在等她的回答。 凤凌泷的脑子里可谓是做着天人之战。 亮明凤姝的身份不难,但亮明之后呢?她一直在想的不也是这个问题吗?但帝师的话再次在脑海中浮起,她为什么不敢亮明自己的身份呢? 她就是凤姝,凤姝郡主就是她,她为何不敢以自己的身份活下去?不管将来要做什么,必定都是她心中认为对的事,既如此,无论什么身份,都不会被辱没了。 凤凌泷眼睛一亮,冲帝师微微一笑。 次日的朝会上,便爆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帝师出面指出了那位来历不明的凤姝郡主乃假冒的,并且亲口说出当年自己在宫里救了真正的凤姝郡主一事,而真正的郡主,便是他的小徒弟凌泷。又说起,当日他在陛下面前说过,凌泷在宫里为宫女时得他所救一事,是因为那时凤姝郡主还是大家口中的“罪人”,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以“宫女”代之。 这一番言辞,字字恳切,加之帝师曾经说过凌泷的来历,再联系凤姝郡主一事,竟是出奇地对上了。这可就不会是临时编的骗局什么的,而且以帝师的威望和身份,也完全没必要设这样的局。 帝师跪在了空着的龙椅之前,自陈欺君之罪,脸上带着决然。 众臣惶恐、震惊,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而祁清绝望着帝师,眼光黑沉下去几分。 随后,凤凌泷便被宣上了殿。 这一回,她穿上了从前爱穿的大红色衫裙,梳起繁复的宫髻,在红绫、绡透湿着眼眶的陪伴下,踏上了宫门前高高的石阶。 那张艳冠天下的脸庞没有一丝情绪,沉静得恍若深不见底的幽潭,眼光中没有一丝涟漪。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头上的金步摇却没有多余的晃动,端的是名门贵女的礼仪。 金殿里一片静寂,分列两旁的朝臣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凤凌泷以郡主的礼仪叩拜下去。 那一刻,什么证据都不用了,他们心里陡生念头,这是真的凤姝郡主。 祁清绝看着凤凌泷的一举一动,也是默然不出声,眼光里划过担忧、紧张、欢喜、怜惜、茫然、激动、慌乱等各种情绪,身体都不由得轻轻颤动了几下,有些控制不住而失态。 身旁离得最近的太监都被他的反应惊回了神,诧异地看了眼祁清绝,心下震动。 这位定王可是一向泰山崩于头顶都不变色的,居然失态了。能在皇帝跟前当差的太监那可谓是机灵透了的人,观察力是一等一的好,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他可没忘记,这是定王的师妹呢…… 那定王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纵然他再会察言观色,却还是看不透祁清绝的想法。 想着,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到了凤凌泷身上。 凤吟早已激动得满脸泪光,当下不顾众人的眼光冲了出去,跪到凤姝身边,一字一字说道:“她的确是我的亲妹妹,凤姝,我不会认错!” 他原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在假凤姝出现的时候,明知不对却不能指认,心里不知道有多憋屈。 连凤家人都承认了的事,那还会有假? 凤家一向重家风,绝对不可能随便认自己家的人,还是如此重要身份的人…… 朝臣们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金殿里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祁清绝却恍如没听到一般,仍然望着那名跪在地上的女子,目光中竟有了几分痴意。仿佛此时,整个金殿里只有他和她,再没有别人。 朝臣们讨论了好久后,声音终于小了下去,一个个看向定王,等待他先开口。 虽然这名凤姝郡主是真的,但这些大臣中,一定会有人持否认和反对的意见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想看凤家不落好,还是大有人在的。 凤吟镇静下来后,目光扫过那些大臣,含着审视与冰冷。 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木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此人就是宁雪金。 他那一双眼睛,自凤凌泷进殿后就再也没离开过她,灼热得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凤姝郡主?开玩笑么? 那个昨天还和他说话的女孩子,昨天他还给她讲凤姝郡主事情的女孩子,竟然是凤姝郡主? 不不,那样高贵的仪态,那样出众的风华,似曾相识,却又有所不同。这或许是真的凤姝郡主,但一定不是凌泷。她怎么会是凌泷呢?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大家都望着祁清绝。 祁清绝出神了好久才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对,慢慢回了神,想说些什么,可唇微启,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一向坐镇江山,话语不多却简明扼要的他,竟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第634章 真假凤姝(4) 旁边的太监忙咳了一声,提醒定王不能冷场太久。 祁清绝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浑身放松下来,才说道:“既有帝师和凤家人作证,那这便是真正的凤姝郡主了。” 朝臣中有不服之人出来搞事,甚至向凤凌泷发难,提出了一连串犀利的问题。 凤凌泷乃真正的凤姝,如何会被难到?再加上,太子祁正廉亲自出面,“验证”凤姝的真假,并确定了她的身份。连太子都这样说了,还能有假么? 只是不服之人恨不得朝堂大乱,哪里肯放过这个搅浑水的机会?当下便将矛头直指帝师,恳请重罚帝师欺君之罪。 祁清绝唇角划过冷笑,声音却不紧不慢地响在鑫殿之中:“帝师欺君,固然不妥,但也是形势所逼,而且此事并非涉及皇家安危的大事,没有造成不良后果。更何况,凤姝郡主当年险些死于火海,本就是遭人陷害,帝师救人一命,也是功劳一件。功过相抵,重罚的话,岂不是太没人情味?” 那名大臣冲着祁清绝直瞪眼睛。 帝师是他的老师,他自然偏帮着帝师。可话说回来,祁清绝讲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未等他发话,祁清绝再次开口:“纵然帝师功过相抵,但也不是本王能裁决得了的,本王想,还是等陛下醒来再论帝师的对错吧。” 那人这会儿完全被堵住了话。 祁清绝直接将皮球踢给了皇帝,可那皇帝,真的会醒来吗?他要是不醒,这事不也就不了了之了? 先是撇弱帝师的过错,再将事推给皇帝避嫌,端的是好深的心计! 眼见着暗处蠢蠢欲动的人还想再度发难,凤吟转过身,冷声说道:“凤姝郡主乃内定的太子妃,将来的国母,帝师救国母一命,当得上是大功,这等功劳岂能轻易抹杀?” 他故意挑明凤姝的身份,一是帮帝师脱罪,二是强调凤姝的身份,以免他们忘了。 此言一出,满殿寂然。 凤家的没落早就让这些朝臣们淡化了对凤家皇后的认识,突然当众说出来,还是惊到了他们。 祁清绝的脸更是沉了下去。 就在有人想要说话时,祁清绝那幽凉的声音突然抢在所有人前头响起:“我大夏百年传承,确实有命,凤家之女必为国母,本王也不能轻易改掉这个律法。” 一听他开口,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看向他。 祁正廉的目光更是无比复杂,站在祁清绝右侧的他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着祁清绝,不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只不过,凤姝郡主在被帝师救出来之后曾在民间流落过一段时间,可是如此?”祁清绝的目光落在帝师和凤凌泷身上。 帝师肯定先前的说法:“不错,为了避免麻烦,我将郡主送到了凌家。” 祁清绝“嗯”了一声,“据说凤姝郡主在民间时还曾订过一门亲事。” 此话一出,大殿里一片哗然。 显然,这事他们不大清楚。 祁正廉显然知道祁清绝想说什么了,脸色惨白,不由得看向凤凌泷。 女孩子依旧跪在帝师身侧,面上淡然,没有一丝情绪外露。 “自古以来,就没有和外人订过亲的皇后一说,即使这亲已经退了。”祁清绝的声音不容置疑,“放在平常人家,这是小事,可如果做国母,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王爷说得对。”内阁立刻就有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走了出来,声音含着几分严厉,“国母乃我大夏门面,怎能让与外人订过亲的女子担当?就算不被旁的国家取笑,百姓也不服,那么,国家必当不稳。” 在他之后,又有几人上前严厉反对。 凤吟越听,脸色越难看,他忍不住上前质问那些老臣::“如你们所说,郡主不过是与外人结了亲,还是被人强制结亲,而且很快又退了,根本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事,便算是不洁了?你们知道一个女子被扣上‘不洁’的名声是什么后果吗?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郡主她何尝无辜!” 他显然是太气愤了,根本受不了旁人这样说自己的妹妹。 众位朝臣可不容他这样反驳,当即有人肃声道:“凤世子,这可不是说郡主‘不洁’,而只是说她不能成为国母。纵然她没错,但国母一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凤吟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叫你们这么一说,没错都成有错了。顶着“与外人结过亲”这么一个污名在身上,以后还有谁会娶他妹妹? 本来就不大清楚祁清绝与凤凌泷的关系的他,在凤凌泷恢复身份后,更是想不起来,也想不到那上面去。 但他不想,别人未必想不到。 祁正廉的拳头攥得铁紧,看着祁清绝,清淡的声音克制着情绪,开口道:“定王,此事可不能儿戏!” 他不知道,也不相信定王对凤姝有多少真心,更不看好他们。如果凤姝结亲的事真的传出去后,定王又不负责,那谁还会娶她? 一想到自己爱慕的人要孤零零地过一辈子,自己却毫无办法,祁正廉的心便痛如刀绞。 祁清绝冷声说道:“正是不可儿戏才会如此。”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老臣,放缓了声音:“虽然凤姝郡主与外人结过亲,但也是被迫的行为,何乃不洁之说?凤姝郡主乃凤家百年来最出色的千金,又一向洁身自好,虽然做不成国母,但却值得其他好男儿。” 说到这里,祁清绝的面容僵硬了一下。 再说下去,别人不怀疑他的目的,他自个儿都觉得要暴露了,立刻转移了话题:“内阁诸臣都这般认为,那就这么定了,太子,莫非还有旁的想法?” 他转脸看向祁正廉。 这话问了其实等于没问,因为祁正廉根本做不了主。 不说他了,就是祁清绝自己现在想改变事实都很难,因为有过“污点”的凤姝,想当国母,那得力排多少众议才能成功啊。 祁正廉冷沉着脸看了他半天,在祁清绝以为他默认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本宫虽然名为太子,但父皇还没醒来,没有父皇的旨意,一切都作不得数,将来继承大宝的也未必是本宫,所以凤姝郡主能不能做国母本宫作不得数。但舔为郡主的表兄,本宫还是想说一句,凤姝郡主做不成国母,但以她的出色,进宫为皇妃,想来是完全可以的吧?” 下面这些朝臣闻言,为了弥补刚才对凤姝的人身攻击,忙答道:“太子殿下,这个没有要求,倒是可以。” 祁正廉闻言,冲祁清绝勾了勾唇,似是挑衅。 祁清绝不怒反笑,对祁正廉缓缓弯了下唇角,眼神却不是这么友善了,含着一抹锋利。 噼哩啪啦的电流在空气中响个不停。 “除了国母,其余的好说。”他淡声道,“只不过,如太子所说,将来继承大统之人,未必就喜欢郡主,所以,郡主能不能当皇妃,现在可不能瞎说,否则,这是堵死郡主的婚姻之路呢。” 众人闻言,都吓了一跳。 当着太子之面说“将来继承大统之人”,显然指的不是太子,这岂不是甩太子的脸?定王这口气,可真有些可怕啊! 他们顿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这么说自己那是谦逊,可定王这么说了,就是引起一股朝政中的暗流波动啊!这关系,委实复杂。 祁正廉何尝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和反击,面色更是苍白了几分,但仍旧站定了身子,毫不示弱地回答:“这个自然,只是想给郡主正名而已。” 大殿上的事便告一段落了。 事定之后,祁清绝便将旨意发了下来。 凤凌泷扶着帝师起来,甩了甩自己跪得有些发酸的膝盖,随后很自然地弯下腰,帮席满纶揉着双膝。 席满纶既感动又有些不自在,忙推道:“丫头,出去再说吧,这里人多。” 如他所说,朝这边涌来的人可有不少。 凤姝郡主的身份,这不是小事,好奇之人大有人在。 至于那位假的凤姝郡主,自然被投放到宗人府好好接受调查去了。 “回凤家。”凤吟冲着凤凌泷展颜一笑,伸出了右手。 凤凌泷点点头,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缓缓跟着他出去。 许是在金殿里呆久了,宫门外的光线倾洒下来时,她觉得微微刺眼,拿右手挡在了额头上方,眯起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应,她下意识地便回头往门里看了一眼。 那个位置上,祁清绝还没有走,依旧负手站在那儿,目光也正正地看着她。 在她看来时,男子的眼神明显紧张了一下,竟是不由自主地躲闪开去。 凤凌泷抿抿唇,收回眼神时,却撞见了另外一个有些突兀的人影向她走来。 用“走”字不大妥当,因为那人是横冲直撞过来的。 宁雪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反正他的注意力不在双脚上,到了凤凌泷跟前,傻呆呆地望着她。 “凤姝郡主?” 他的眼神在女子的脸上急切地来回扫视着,寻找着自己熟悉的痕迹。 第635章 凤姝归来 眼前这张脸,冰清玉洁,不含情绪的眉眼透着骨子里的高贵,与昨日见到的假凤姝郡主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真的凤姝郡主。 宁雪金的心沉了一沉。 正在他惶恐之时,那张脸上的神情却柔和了几分,唇角更是扬起熟悉的弧度。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一起走吧。”凤凌泷没有像从前那样刻意改变声音,但凤姝的声音与之前也相差不多,再加上这语气和神态,宁雪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顿时就傻眼了。 从出宫到上马车,宁雪金都是一副石化的状态。 直到红绫含笑说了句:“宁世子,您就在马车里陪着小姐,不,陪着郡主吧。” 他这才反应过来,扫视了红绫绡透一眼,再看向凤凌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侍侯凤姝的两名女官会跟着她了,原来根本就是同一个主子。 以往虽觉得奇怪,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联想到凤姝郡主还活着的事实,所以离真相只有一步,却是跨尽天涯海角的一步。 马车起行,凤凌泷抿唇说道:“一直瞒着你也是情非得已,你不要误会,我也没想到会在凌府认识你,跟着你来京城,我并没有利用你的意思。” 宁雪金苦笑了下,这会儿,他是真正接受了事实。眼前的人,除了换了张脸,给他的感觉还是凌泷。 “你怎会利用我?你在京城混得比小爷还好呢。”宁雪金说着,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话题,压低声音问道,“定王之前知道这事吗?” 凤凌泷沉默了下,答道:“知道也没有多久。” 至少是在他们情定之后才知晓的…… 宁雪金脸色大变,急切之下,抓住了她的袖子,“那他是怎么想的?你们之间……” 若说对他们二人的关系还不清楚的话,宁世子这个名头也就白担了。 “随缘吧。”凤凌泷撇开了眼神。 “怎能随缘?”宁雪金的焦急写在了脸上,“凌泷,我还是叫你凌泷顺口点。你知道定王他不能娶世家之女吗?你可不要陷进去了,最后吃亏的是你。” 他的话语中满是对女孩子的关心。 凤凌泷的心暖暖的,认真地凝视向他,点点头:“雪金,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 宁雪金面上愣了一下,不自在地笑道:“就如你昨天所说,你也是我信任的人。” 是他信任的人,而不是之一。 “即便我是凤家的郡主?”凤凌泷追着问道。 经历过与祁清绝的感情纠结,她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有些事情,必须与宁雪金说清楚。所以这一刻,她保持着理智。 宁雪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凤凌泷咬了咬牙,又问:“那么,如果凤家依旧支持太子登基呢?你还信任我?还是说,会与我站在对立面?” 宁雪金眉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看向凤凌泷,却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这已经上升到两个世家之间的问题了,甚至是涉及到政治立场这般重大的选择。 宁雪金说道:“凌泷,你相不相信这世间有一种缘份,就是有一个人,会让他心甘情愿地倾付所有,而且不要求得到任何回报。以前我是不信的,可遇到你后,我信了。” 他转过了头,继续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但我知道,你身上有着让我难以抗拒的魅力,做什么我都愿意。” 人格魅力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这世上,也确实有很多人能为着魅力和信念,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来。否则,又怎么会有偶像,有不要命的粉丝? 即便成不了爱人,付出也是情愿的。 凤凌泷一时哑语。她不知道宁雪金对她竟是这样的想法,心中既愧疚又过意不去,不知道怎么回答。 宁雪金却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调整了下情绪,重新看向她,微微笑道:“所以,不管宁家什么态度,我是永远支持你的。” 有这样的话,还需要旁的答案吗? 凤凌泷的眼眶瞬间就湿了,冲宁雪金点了点头,“我也一直拿你当最真心的朋友。刚才我想过了,就算你与我是对立面,我也不会对你设防。” 感谢的话不用多说,他们之间,凭的便是那份感情。不是爱情,也不像友情,更像是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 凤凌泷并没有直接回凤家,而是先去了严府。 红绫与绡透先进去小院收拾东西,凤凌泷坐在马车上却有些踟蹰。 以严英的官职,今日的朝会不必到场,所以他一定还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事。该怎么和他们说呢? “你倒是犹豫了。”宁雪金笑了笑,率先下马,说道,“走吧,我跟你一块儿进去。” 大厅里,严英张大着嘴巴,直勾勾地望着凤凌泷,丝毫没察觉出自己的失态,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凤,凤姝郡主,这个……” 他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连他都这样,更别提柳氏和严依依了。 一直住在他们家的凌泷竟然是凤姝郡主? 严依依不敢置信,浑身都在颤抖,可能是激动和兴奋导致的。 凤姝郡主那是什么人啊?那可是他们心目中的国母,是将来的皇后啊!虽说她因冤屈、大火曾在人们心中黯淡下去,可她的身份,也不是寻常人敢挂在嘴边提及的。 而现在,她被告知,自己的好姐妹竟然就是这位身份贵重得无以复加的国母“继承人”,那还不让人震惊。 尤其在凤凌泷扶着她的手时,严依依险些就要晕厥过去了,说话更是接不上来:“凤,凤,凤,凤姝郡主……” 宁雪金直接抚额。 好吧,他真的不算失态的。和这一家人比起来,他的反应太正常了。 “依依,你们不要紧张,在你们眼里,我还是凌泷啊。”凤凌泷也很无语了,虽然她很不想用“紧张”这个词来形容面前的人,但他们的紧张表现得也太过了吧。 严依依吞了口唾沫。 虽然是凌泷,但不紧张是假的。 封建社会的等级压制在他们心里早已根深蒂固了。就是定王,和他们说话时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样高高在上,倒不至于让他们有多紧张。可凤凌泷这直接攥着她的手,能不让一直念叨着她身份的严依依想晕吗? 第636章 事出有变(1) 凤凌泷温言安抚面前一家人,“在你们眼里,我还是凌泷,是你们的晚辈,严叔叔和柳婶婶可莫要有心理负担。” 对他们来说,凤姝郡主,凤家的天命之女,这个身份委实遥远了些。不过说话时间长了,还是能感受到女子以前生活的习惯痕迹,心也慢慢放了下来,亲近了几分。 这边人在大厅里聊着,那边红绫安排的人已经把院子里为数不多的行李收拾好了,过来见凤凌泷。 凤凌泷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风夜便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在严英与柳氏诧异的目光中,凤凌泷揭开了托盘上罩着的红绒布,露出里面码得整齐的黄金,还有一列瓷瓶。 黄金那金灿灿的颜色太过耀眼,让他们愕然。 “我在府上叨扰了这么久,一直有赖叔叔婶婶的悉心照顾,还有依依的陪伴,这些权当侄女儿聊表心意。这里的药瓶装着的是我研制的一些药,作用都贴在瓶子上了,效用比外面卖的好很多,以便应急所用。” “凌泷,这个我们可不能收!”柳氏回过神来,立刻摇头拒绝。 严英沉吟了会儿,说道:“药我们收可以,但这钱你还是拿回去。你在外漂泊那么久,也才刚刚回凤家,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虽然这两人态度坚决,但还是坚决不过凤凌泷。 凤凌泷赠礼的目的其实不止她说的那些,更是在弥补她的愧疚心理。 她的身份荣华无限,却也危机四起,隐伏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住在严府,说明以后严府要与她共命运,同呼吸,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或许她会害了他们呢。 严英到底是官场中人,听出了几分意思,最终还是收了下来。 凤凌泷离开前邀请严依依去凤府玩,严依依心理上还没有完全消化事实,加上凤府现在肯定也忙,便答应她过几日再去。 凤凌泷走了后,严英与柳氏对视了一眼。 “我去孟萝那拜访下,听凌泷的意思,她小姨是知情的。那丫头一向孝顺她小姨,定然是会厚待她了。”柳氏说着,语气不由得露出酸涩羡慕之情。 这当真是扶摇直上啊。 她也只是羡慕,却没有忌妒。 “以后不能再叫凌泷了,要叫郡主。”严英正色提醒她。 柳氏一惊,忙忙点头。 严英面色才缓和下来,微微笑道:“说起来,我们也是沾了光,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迎进来这么一尊大神,而且也是真心待她。你瞧,刚才郡主待我们也是极为尊重的。” 柳氏闻言,面上笑颜也浓了几分。 和郡主这样亲近,她心里没有几分自豪也是不可能的。 相较于凤府今儿的热闹,风府却是异常地平静,只不过,这种平静也只是一时的。 凤凌泷之所以没去风府,自然是不想曝光那边的事情。 在凤府住下后,很快布署好自己的势力,协同三房,回拒了一干上门来打探消息的人。 “阿姝,你外公的事可有什么主意?”密闭的前厅内,凤隽雅不无担心地询问。 在凤凌泷将凤宗图转移出来后,凤隽雅真正认识到了这个侄女儿是有几分本领的,所以与她商量事情也是一派严肃。 凤凌泷心里早有主意,便对凤隽雅说道:“外公现在不适合出现在人前,否则,又会惹起那件冒充之事,对太子影响太大。我的凌风阁在外地已经生根,我想将外公送出去,正好养养身体,毕竟,外公年纪大了,想彻底恢复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她说着眉眼间划过一抹黯然。 虽然凤宗图的身子恢复得极快,但内里器官机能终究比不得正常人,这是她心里的结。 凤隽雅与一旁的凤吟皆是点了点头,赞同这个法子,看向凤凌泷的眼神更是含着赞许之色。 能建立凌风阁这个庞大的组织并管理得这么好,真让人吃惊呢。 “但我想将小姨接进来。”凤凌泷话锋一转,“以往别人未必关心我的事,但现在,肯定有成千上万人想要把我的所有历史都挖出来,那么小姨的存在一定瞒不过别人。我本想让她照顾外公,但显然不方便了。所以,我要接她回凤府。” “这是自然的。”凤隽雅接话,“她对你有恩,便是对我们凤家有恩。你外公收了她作干女儿,那便以我的干妹妹名义住进凤府,而且放她在外面也不安全啊。” “谢谢舅舅。”凤凌泷冲他一笑。 凤隽雅见她将自己当作凤府主人一样致谢,忙摇头,“丫头,虽然你是女儿身,但现在凤家所有的事情都要你拿主意。凤府也归你管,我就不操这个心了,一切交给你与凤吟,我只负责练兵。” 军队才是掌控一切的力量。 凤家暗处的势力、梅花军的军队、凌风阁招募来的人,还有三房自己手下的亲兵,汇在一起,可也是一股大部队,训练得当的话,不容小觑。这些,可都是凤家如今的中坚力量。几人正谈论着一些事情,外边响起风夜的声音:“主子。” 凤凌泷冲外面应了声,让他进来说话。 风夜很快走了进来,向三人施了一礼后,不卑不亢地走到凤凌泷身边,弯下腰,低语了几句。 凤凌泷的神色微变。 凤隽雅与凤吟对视一眼,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见凤凌泷站了起来,秀眉紧锁,低声喃道:“怎么这么快?” “出什么事了?”凤隽雅问。 风夜是凤凌泷的暗卫,不泄露消息给他们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事情能不能说给他们听,要看凤凌泷。 凤凌泷说道:“是小姨的事,果然被我说中了,那些人下手真快,居然都调查出了梧桐栖。舅舅,三哥,我们安排一下,尽快将外公送出城。” 凤吟也是吃了一惊,道:“那是得快,你不知道那些条疯狗个个不要命似的,查出了什么就抓着不放,要是查到爷爷头上还不麻烦极了!” 凤隽雅年纪大些,倒是比凤吟沉稳些,说道:“别慌,我们正好过去接你小姨回府,想个办法将人送出去。” 他们一面说,一面让下人去安排车马。 然而,风泠匆匆进来,带了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第637章 事出有变(2) 风泠因为女性身份方便的原因,凤凌泷常常安排她去孟萝身边。 而风泠这会儿带来的就是风府的消息。 “有不少可疑的人在风府外转悠,甚至有隐秘的暗卫出没。”风泠不苟言笑的脸上一片严肃,“如果属下查探得没错的话,怕是每个角落都叫人盯住了。” 作为凤凌泷的身边人,她和风夜早知道了郡主的身份,所以并无惊讶,只是眼里划过担心。 “这些人下手还真快。”凤隽雅皱了皱眉,声音中透着不悦。 “而且他们会想尽办法混进府里。”凤吟接着他爹的话说,“即使进不了府,也会想方设法从下人的口中了解府里的事情。” 无法从凤家下手,难不成还不能在一名乡村妇人出身的孟萝身上找破绽么?就算没有破绽,能发现一些隐秘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捏在手里当底牌。 凤凌泷看了舅舅与三哥一眼,脸色说不上好看。 他们心里清楚,这下子凤宗图的存在怕是瞒不过那些人了。好在有凤家的人守住了梅园,那些人未必就知道凤宗图的身份。可他们会在外干等着而不采取行动? “走。”凤凌泷缓缓吐出一个字。 不管怎么说,先去风府吧。 三人坐着凤家的马车,一刻钟之后就到了风府。 风府外风声鹤唳,府内却是毫无所觉。孟萝正抱着老爷子房里的被子床垫,亲自在院里洗晾。她总是嫌下人洗得不够好,怕委屈了老爷子。 显然,宫里的消息不可能一下子传到她这来。耳目聪明的李彪没有主子的命令,也不敢擅自告诉孟萝这么重大的事。 所以,当孟萝看到走进来的一行三人时,面上有些怔愣,顾不得擦手上的皂水,拘谨地站了起来,疑惑的目光在凤凌泷脸上扫过。 这个女孩子生得好美! 她虽知道凤凌泷的真实身份,却是从没看过她的真容,故而不认得。 “小姨,是我。”凤凌泷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听到熟悉的语气和称呼,孟萝呆了一呆,但心思灵巧的她很快回过神来。 “凌泷?你,你原来生得这么好看。”她几近是低语了,却算是反应极快了。 “小姨,我现在已经恢复了郡主的身份。”凤凌泷微微一笑。 孟萝闻言,又惊又喜,直搓双手,“真的?太好了,你终于可以回凤家了,可以取回原来的一切了。” 眼见着一个郡主天天改头换面地生活着,她静下心来想时,也会觉得可惜。 “可是,你怎么恢复身份的?不要紧吧?”孟萝随即关心起这些事来。 凤凌泷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眼,见没有外人,走到孟萝身边,压低声音道:“小姨,旁的话回头再与你解释,目前最重要的是暗中将外公送出去,怕是风府叫人盯上了。” 这话若是换从前,孟萝肯定会慌张得失去主心骨。可见惯了凌风阁侍卫在家里出没的她胆识不再似以前了,强自镇定心神,说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凤凌泷想了想,道:“其他的我们做就行,小姨你只需管束住那些下人,让他们不要把府里的事随便说出去,另外尽量让他们远离梅园。” “好。”孟萝答应着。 凤凌泷这才回身对凤隽雅说道:“舅舅,你与我小姨先说回话,我去去就来。” 凤隽雅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光比较沉重。 他知道凤凌泷要做什么。以三人在马车上商量的结果,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凤府带几个老仆过来,再神不知鬼不觉凤宗图易容成老仆的模样带出去。 至于那名老仆,随便用什么法子出去都没有关系了。 为了那边行事方便,凤隽雅与凤吟自然不能跟过去,便留在了这边,吸引下人们的视线。 趁此机会,凤隽雅把请孟萝去凤府的事正式提了。 孟萝一下子紧张得手无足措起来,脸庞胀得通红。 虽然凤宗图有说过收她为干女儿,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只当是一时玩笑罢了,从未放在心里。尤其后来知道了凤宗图的身份,她更没当真过。 但这会儿,眼见着凤隽雅真心地对她表达着感激之情,并以“妹妹”称呼她,一旁的清俊公子更是也唤她小姨,孟萝心里能不震惊吗? 那可不是普通人家,那可是凤府! 在她心里已经很了不起的严英一家在凤府跟前什么都不是,没有那数百年的名望,没有那延续皇家子嗣的高贵血脉,没有那登顶的权力和钱财,这些都是凤府深厚的底蕴,是真正的世家。 她不由得想起初次进京的场景,严英无意中看到了她,请她与凌泷过府。当时,严府那五品官员居宅震慑住了她,而凌泷表现得却无比从容,甚至根本没把这个五品的官职放在眼里。她原以为那是侄女儿气度好,现在想想,气度也不是天生的,人家一个大郡主,结交的哪个不是王公权贵,何曾会重视一个小小的五品? 对她们来说极大的官职,在郡主眼里,不过是个芝麻官罢了。 孟萝望着眼前透着世家风范的凤隽雅父子,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听说这是凌泷的安排,而且还分析了利弊,所以想留在风府的孟萝也改变了主意,答应随他们回凤府。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小厮飞奔着来报:“夫人,定王来了!” 听到“定王”两字,凤隽雅与凤吟面上的笑容僵了一僵。 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 孟萝倒沉住了气,没急着回话,而是看向凤隽雅。这件事还是让他做主。 凤隽雅沉声问:“来的人多吗?” 小厮刚欲回答,院子外头却传来了脚步声与说话声。 “不用领路了,本王会走。”祁清绝淡淡的声音传了进来。 跑在前头的另一名小厮差点没气得摔倒在地上。 他哪里是领路?而是见定王拿出腰牌,强行进府后,忙着跑来通风报信,结果到人家定王嘴里,就是给人家领路。可不是,他跑得再快,定王都闲庭散步一样跟着在他后面,真像给他领路一样。 第638章 我帮你 看到祁清绝,凤隽雅三人面色都微微一变。 “定王。”凤隽雅先自招呼。 “嗯。”祁清绝应了一声,目光在院子里扫过,并没有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眉头微微动了下,问道,“凌泷呢?” 问完之后他才意识到,现在那女孩子已经是凤姝郡主了,光明正大的身份。 可是,还是凌泷这个名字叫得顺口啊。 几人一怔,显然也是因为他的称呼。 “郡主刚刚出去,定王在这稍等一下吧。”凤吟接到父亲给自己投来的眼神,立刻会意,一面回答,一面亲自给祁清绝搬了张椅子。 祁清绝瞅了瞅椅子,却没有坐下的意思。 凤家人心里正着急时,外面响起女子的说话声:“有事?” 正是凤凌泷。 她去外公那里才刚将形势说清楚,便听说了定王到来的消息。论那人手眼通天的本事,她还不至于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动作,索性回头查探下他的目的。 外公那边,则是先藏好再说。 而祁清绝的目光在那张略显陌生的脸上停滞了一下,唇角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抬腿朝她走去。 凤隽雅显然也很紧张,此时脑中蓦然想起有关他们二人的事情,那紧张的情绪更甚了。 定王与凤家,可以说是两个相对的势力。现在身份摊开来了,又会怎么样呢? 无论他是如何想的,祁清绝与凤凌泷已经走了出去。 凤隽雅回头,扯开一抹僵硬的笑,说道:“对了,最近梧桐栖的生意怎么样?”成功转开了话题,虽然有些让人莫名其妙的。 两人直走到了无人处方才停步,下意识地知道说话得避开众人。这就是身份立场的尴尬之处。 “你想把凤老爷子送出去?”祁清绝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问。 凤凌泷心神一抖,脸色有些煞白。 祁清绝看到她这反应,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火气,极力压下,维持着冷静的语气:“你以为能瞒得过我?还是想以后更藏着掖着?你扪心想想,想伤害凤老将军的是我还是别人?” 凤凌泷看了一眼祁清绝,欲言又止。 当初伤害她外公的不是眼前这人吗?虽然现在未必会伤害,但立场不同,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就这么不信任我?”祁清绝已经不生气了,眼里流过的是苦涩与悲哀。 凤凌泷感觉心被那种目光刺痛了,忍不住出声:“我也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麻烦还少了吗?”祁清绝无所谓道,“我指的不是你,是大夏,这等事只是小事了。” 小事吗?凤凌泷暗暗想,或许吧,立储才是大事。外公当年都能着皇室的道,现在大病初愈,怕更不是祁清绝考虑的范围。 “我帮你把凤老爷子送出去。”祁清绝忽然说道。 凤凌泷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不妥,但苦笑了下,没有回拒。 他是寂阁的阁主,那么就算她把外公送到凌风阁,这人必然也是能查得出的。毕竟,黑白两道无不在寂阁的掌控中。既然如此,就让他去办吧。 私心里,她是信他的,由他办这事,她更放心。凭寂阁和凌风阁的联合势力,就算是把大夏翻过来,其他人都不会发现外公的存在。她表现出来的“不信任”其实是作为凤家人对皇室的排斥罢了。 祁清绝冲石手使了个眼色,很快,黑色马车就驶了进来。 看这样子,他是一早就准备好了,来风府便是为了凤宗图一事。凤凌泷心下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祁清绝的方法很简单,直接让凤宗图坐他的马车,跟他一起出去。 定王的马车,无人敢盯,也无人会怀疑。 对凤凌泷来说也省事多了。毕竟就算是将外公易容成凤家下人,但凤家下人都在别人的盯视中,别说出城了,就是出府随便买个东西都有眼睛。想把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外公送出京城,倒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只是,当她坐到马车上时,顿觉这个主意有些糟糕。 因为马车上只有她、祁清绝和凤宗图三人。 在外公面前,凤凌泷顿时觉得和祁清绝的那点感情藏不住脚,既尴尬又羞愧,面上有些躁热,不敢直视这二人,只将头扭着看车窗外的风景。 祁清绝倒是镇静,低头翻阅着手里一本古册。 凤宗图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 他虽老矣,身子又有病,但凤家家主兼大将军的威严气势还没有堕落,全部释放出来后,马车里的温度也很低。而祁清绝在他的气势迫压之下,竟还是纹丝不动,神色自如,这让凤宗图暗暗生出几分赞许。 凤吟作为凤家出色的小辈,都怕是没有眼前这少年人的几分定力。 也是,这位定王少年成名,所做的事情就连那些老姜们都不是对手,怎么会是凤吟能比的? 凤宗图想着,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如果这不是定王,他一定非常欣赏,并且会支持鼓励甚至撮合他与宝儿在一起。可是…… 思绪突然被打断,因为眼前的年轻人合了书册,很自然地将手边的一盘点心送到凤凌泷眼前,说道:“我看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你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怎的就不饿?” 凤凌泷拿余光看了眼外公,声音有些僵:“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祁清绝才不信。 早上宣她进宫,是要提前梳妆打扮的,又在金殿里跪了那么久,回来又折腾了一番,他算了时间,是没空用餐的。 见她没动,他便拈了一块她爱的洒糖桂花糕递到她唇边,“先吃一些,等会儿让何御厨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凤凌泷的耳根子“腾”一下红了,忙里忙慌地将桂花糕夺过来,说道:“好,我自己吃。” 她臊得不敢看外公一眼,心里将祁清绝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家伙,真的一点都不看场合的吗? 祁清绝哪里是不看场合,只是注意力放到凤凌泷身上时,想到她今天受的累,一时心疼,不能自已罢了。看到凤凌泷不同以往的反应,他想到什么,愣了一下。 不知何时起,对她的关怀已经成了习惯…… 第639章 定王VS太子 凤凌泷吃了一口桂花糕,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凤宗图,将糕点盒拿过去,弱弱地说道:“外公,您也尝一点,这家糕点做得不错。” 凤宗图正在感慨定王这小子貌似对宝儿还不错,但他家宝儿本来就优秀,这小子撇去身份不谈,倒是勉强配得上他家宝儿。 刚想着,便见到糕点递了过来,他当即冷哼了一声,转过头,表示自己不吃。 虽说勉强配得上,但到底立场不明,他对这小子喜欢不起来。 凤凌泷尴尬了一下,偷偷瞧祁清绝的反应。 祁清绝倒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仍旧翻阅起书册来。 她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驶向定王府不过短短的一段路,凤凌泷却觉得像是在煎熬。终于到了府里,祁清绝这才安排凤宗图的事。 很快,凤宗图就安全地出了城,连同着凤家暗卫及打包好的一应行李。其实,凌风阁也早替老爷子准备好了生活用品,这一切并不需要他操心。 没有分别前的生离死别,但却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在空气中弥漫。这一别,还能不能再见? 凤宗图是不想拖累外孙女,所以再大的情绪都被强压了下去,没有人看得见,他在离去的车窗缝里望着凤凌泷,眼角有老泪溢出。 而凤凌泷则呆呆地站在城门一角,望着马车远去,整个人被愁云笼罩。 祁清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低声道:“回去吧,看不到人了。” 那条通往远方的路上只留尘烟,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嗯。”凤凌泷收起了情绪,冲他笑了笑,“谢谢你。” “不是外人,别提谢字。”祁清绝答道,“跟我回去吃饭,我让何御厨准备了你喜欢吃的菜。” 凤凌泷没想到他是认真的,想了一想,还是说道:“不了,我回凤府。如今我的身份敏感,还是不要去你那了。” 这回送外公,她是乔装打扮了的。若是让人发现凤姝郡主在定王府用晚膳,传出去可就让局势更乱了。 祁清绝虽是不舍,却也顺了她。 接下来的几日,不断有人上凤府的门打听动向,朝堂上,定王与太子仍旧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只是这种平衡,在凤姝郡主的事情后,似乎有快要被打破的迹象。 金殿后的书房里,两个人便是大眼瞪小眼地站在那里。 这会儿没有外人,若是有外人看见了,必也会大吃一惊。因为祁清绝和祁正廉虽然性格有差别,却都是沉稳识大体的人,哪里会想到这二人也会剑拔弩张地对立,甚至说出以下惊世骇俗的对话来? “定王这般有能耐,何不发一道旨令,自己登基为帝,岂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祁正廉不无讥讽地开口。 祁清绝唇角弯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本王自问为大夏臣子,从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太子何必给本王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呢?” “在你眼里,我是太子吗?你没有做出格的事,又缘何不顾本宫的想法处事?”祁正廉的话语透着窝心的火气。 祁清绝仍是冷哼一声:“身为太子就能为所欲为了吗?那要摄政王和内阁监国做什么?太子如今就想着为所欲为,那登基后岂不是昏君?本王若是依着你的想法办,就是忠君,就是太子嘴里的好人,那样的话,我忠于一个昏君,岂不也是奸臣?” 祁正廉:“……” 他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定王,果然嘴皮子功夫厉害。平常见他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开口就是气得人想跳脚。 祁正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一字一字说道:“以本宫所见,定王怕是公报私仇,以公事为幌子,大办自己的私事吧!本宫怎么都看不出定王哪里像忠臣了!” 祁清绝这会儿倒是笑了,“私事不影响国家,不影响朝政,在法度允许的范围内,怎么就不能做了?太子倒是说说,本王错在哪里了?” 祁正廉被他堵住了话头。 虽然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但让他怎么说得出凤姝郡主的婚事?他心里也清楚,他说了,对方有理由反驳回来。那天在朝堂上,那么多大臣的眼前,这人都能说得有理有据,冠冕堂皇,还怕别人有质疑吗? 至于办的是什么私事,就是他们二人心知肚明罢了。 祁清绝料定他 不敢提这事,笑容更深了几许。 祁正廉快要听到自己的拳头在袖子下面握得咯吱直响的声音了,冰冷地吐出一句:“定王,山不转水转,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本宫不想提,但不代表不知道。” “怎么着?想将来做了皇帝后报仇?”祁清绝挑挑眉。 祁正廉的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 就像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无法说出来,那么定王刚刚的话就是不能说出来的话。 可是,对方不仅说了出来,还带着嘲讽的语气。 这说明了什么?定王他根本不把自己,不,是根本不把大夏的皇帝放在眼里。 祁清绝看着他惨白如鬼的脸,再没了先前一身的凌厉,声音平和地说道:“本王还是那句话,太子未必就是将来的夏帝。祁正廉,你该知道,皇室是多么不欢迎凤家的后辈继承大统,但你也不要以为,现在迎你回来就是没旁的人选了。能不能做夏帝可要看你的本事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外面的艳阳天,祁清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如若不是看在凌泷的面子上,他的话还会说得再狠一些。 祁正廉,即便你做了大夏皇帝,又能拿我如何? 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 而书房里的祁正廉,则是透心骨的凉。 还有旁的人选? 他知道,祁清绝说话一向不含太多水分。那他的意思指的是四皇子祁昭明吗?因为五皇子是赵家的人,比他的身份还不如,是万不可能登基的。但祁昭明,身有北海的皇室血脉,更是不可能啊! 联想到最近他被监视的处境,祁正廉感觉自己并没有被当成真正太子对待,难道说,皇室真的有别的法子?譬如别的皇帝人选? 第640章 暗潮汹涌(1) “皇室里,还有什么旁的安排不成?” 凤凌泷收到了祁正廉的怀疑,也暗自皱眉,手里捧着的香茗一口没喝,入神地想着。 “我家昭儿是不可能的。”坐在她对面的贤妃娘娘含笑看着她,提醒道,“年也过去很久了,也要进行正式的封王仪式了,到时候去封地呢。” 凤凌泷面色一凛。 不错,现在朝堂这么乱,虽然新立了太子,但几个皇子绝对不能留在京城,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也是历代皇室里的忌讳。 封王一事虽然还没有搬上台面,但暗地里却已经流传出相关消息。 夏帝久久未醒,按理说这该是他才有权决定的事,但也正是因为他没醒,这封王的事更得落实下去,因为变数太大了。 “四皇子封王既然是铁定的,那娘娘到时候也会跟去封地吧?”凤凌泷问道。 贤妃依然笑着,眼里透着愉悦之色,显然她的心情很好。 “没错,本宫自然是要跟昭儿一起的。凌泷,本宫又忘了,该叫你郡主。”贤妃笑眯眯地说道,“本宫真的很佩服你,外人不知情,但本宫却明白,恢复现在的身份离不开你自己的努力。我说的身份,可不仅仅是外人嘴里的一个名头,而是你的真正实力。隐忍了这么久,又看得这么犀利,圈子里什么情形你比本宫还明白。所以本宫去封地,那是享受,是脱离了皇宫这个大囚笼。从此,天高任我飞。” 她说着,眼里流露出感激之情,“谢谢你,当初选择与本宫合作,本宫现在无比心安。” 如果不是她,赵家不会落败得这么惨;如果不是她,贤妃便是去了封地,心神也永远不得安宁。 面前这女孩子表面上是个被架空了的郡主,实际上的权力却足以改变这个朝堂。有她这样的合作者,贤妃哪里还用担心自己的儿子? 凤凌泷笑了一笑,道:“互相帮忙罢了。” 说白了,就是互相全作,不过,话却不能说得太生分。 果然如贤妃所说,封王的诏令下来了。 祁昭明被封为昭王,封地设在了洛水府,大夏的南边,离京城有着不短的距离。南边风土人情虽好,不过据说挺排外的,即便祁昭明贵为皇子,去那边的话,要处好与官宦们的关系,也是需要费些功夫。 不过贤妃很知足了,满脸欢喜地指挥宫人收拾行李,准备择日启程。 祁昭明却是魂不守舍,抑郁之极,不仅成日里缠着祁正廉,更是直接往凤府跑。 他知道,再不多跟凤凌泷说说话,将来,还不知能不能再有机会见到她。 古代不同于现代,交通极不发达,而且身为王爷,更是不能擅自回京。 “唉!唉!”祁昭明托着个腮,在凤凌泷面前不断地叹气。 凤凌泷无奈抚额,“够了,你身为王爷,享了那么多人不能享的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何况你北海母家势力庞大,还保不住你的安全不成?” 祁昭明哀怨地瞅了她一眼。 正是因为身为王爷,他才这么烦好不好?说给封出去就封出去,离开了生长十多年的家乡,不再见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完下半辈子,能不悲哀吗? 人家好歹还能落叶归根,他呢?这辈子就印上了狗屁洛水王的烙印了。 他一点也不想做洛水王好吗? 说是拥有封地,做着“小皇帝”,其实呢,大夏官吏制度分明,洛水府自有洛水知府管辖,上有知府,下有知县,像他们这样的封地王,在那边实际上就是“养老”的命,哪里会有实权? 养私兵?人家正愁着找不到你造反的野心,等着你夺权压民的证据呢。 凤凌泷心里是清楚的。 就是中华历史上的那些极盛王朝,在封地上做王爷的,也大多压抑了自己的本性,生怕露出一丁点锋芒。若是被传召至京,还提心吊胆,以为自己被皇帝揪住了小辫子,来个瓮中捉鳖。 她想着摇了摇头,点了点祁昭明的额头,说道:“你傻呀,去了封地先跟那些官员们搞好关系,然后潇洒地过小日子,成日里游山玩水多好!又没让你做出什么出色的政绩,要不然养那些知府干什么?上面知道你在那里乐不思家,心里其实也很高兴啊。” 祁昭明不笨,脑中精光一闪,抓住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祁锦宇那混小子学……” 凤凌泷笑而不语。 “不错,不错。”祁昭明点了点头。 凤凌泷的暗示点到为止。 没过几天,祁昭明便带着贤妃与一应王府随丛搬离了京城,朝封地而去。 祁锦宇的下场可就没他那么好了,因为暗地里与赵家勾结,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被判了大过,不仅没封成王,还被撤去了皇子的身份,贬进了落三殿,也就是祁正廉住了两年多的地方。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京都里的百姓在看落三殿的方向时,都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一句。 凤凌泷亲自去送的祁昭明,望着他们远去,心里不由得空落了几分。 这个京城啊,走的人越来越多了…… 回到凤府时,却正瞧见孟萝和柳氏坐在院子里聊天,严依依和陈可馨站在旁边,陈可馨面上还有些惴惴不安。 这一个多月里,柳氏不是第一次来凤府了,但看到凤凌泷,面上还是有几分拘谨。 “柳婶婶,你和我小姨先聊着。”凤凌泷冲她一笑,便对严依依二人点点头,三个女孩子从一旁离开了。 柳氏笑着应了声,才对孟萝不无羡慕地说道:“有这个侄女儿,你可真有福气。” 她和严英第一次踏进凤府的时候,就被震撼到了。 凤府占地面积甚广,汉白玉砌就的大广场比他们整个府第还要大,更别提里面几进几出,无不是假山花园,小桥流水,再配上那随处可见的庄严古朴的细节打造,端的是大气无比。 孟萝穿着华绸锦缎,身上也戴了以前从未见她戴过的梧桐栖高档饰品,在这偌大的凤王府内自由行走,受尽了凤府下人的尊敬,俨然不比那些一流世家的贵夫人差。用她的话说,这副装扮是不能给凤家丢脸,但却让柳氏羡慕得眼都红了。 这人啊,真是不一样的命! 以前那个从乡下进城的瑟缩妇人早就不见了,如今可是远远在她之上呢。 柳氏虽然羡慕,却也不忌妒,只是与孟萝说话越发地小心起来。 第641章 第642间 暗潮汹涌(2) 凤凌泷招待严依依和陈可馨二人,对严依依的态度明显热络一点。 不是她记着以前陈可馨回避自己的仇,这事本来就与陈可馨无关,但是人的感情若是淡了,总会有说不出的隔阂感,尤其是陈可馨和她交流起来也是目光躲躲闪闪的,不太自然。 虽然凤凌泷的做法挑不出错,但陈可馨也感觉到了两人间不比当初的气氛。 她苦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待她从凤府回去时,听说她回来的陈编修陈少堂和他的妻子早就迫不及待地从主院往外赶了。双方在路上撞个正着。 “怎么样?今天去郡主那可有什么收获?”陈编修忙问。 善于察言观色的陈夫人瞧见女儿面色不对,心微微一沉,也问道:“郡主不高兴吗?” 陈可馨冷眼看过二人,说道:“当初是你们迫使我不与凌泷联系,那么久都不联系,上回凌泷却还是邦了我们家,可见她的情意。但人家凌泷不是傻子,现在突然又上门了,你让她怎么想我们?不,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错!总归,下次我不再去凤王府了,想去的话你们自个儿去!” 说完,她一甩衣袖,“蹬蹬”地往府里深处走去。 “你……”陈编修被她一番话说得心头火起,指着她的背影却是说不出话来。 陈夫人也极其恼怒,只不过恼怒的对象却是陈编修。放开他的手,她的面色也不好看:“一看就是女儿在凤王府受了冷落。不是我说你,当初非要掺合孩子的事,现在好了,那么高的枝头想攀都攀不上了!” 大夏的太子基本稳定了,凤家,一如当年般繁华。而且之前凤家虽然没落了,却起来得如此迅速,可见这个大家族多年来积藏的底蕴有多雄厚。而像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攀得上那样高度的人家就已经是大幸运了。对方随便给块肉,都是流油地肥。 而现在,他们生生错过了眼前的机会…… 陈编修虽是气恼,却也无奈。他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那凌泷居然是凤姝郡主呢? 而陈可馨,当然不是被凤凌泷冷落了,只不过,她受不了心里的煎熬,更不想成为被家族利用的棋子。那样不单纯的友谊,不是她想要的。 而凤凌泷这边,送走了严家人后,召见了风夜,询问她要打听的事情。 风夜低语了几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当真是黑影卫?”凤凌泷不敢相信地再问了一遍。 风夜点头,干脆利落:“属下不能确定外围的御林军是不是定王安排的,但内里的暗卫全是定王府的黑影卫,与那石手鬼眼服饰相同,不会有错。他们的身手也非常了得,属下不敢妄动。” “所以,你根本近不了容妃的身?”与其说是凤凌泷在问,不如说她是自言自语。 风夜面露惭愧之色,低下了头:“属下无能!” “这怪不得你。”凤凌泷摇了摇头,郑重地说道,“你能查到黑影卫的存在,又没有打草惊蛇,已是相当不错了,你下去吧。” 她可要好好理一理这件事。 风夜却没有立即退下,神情挣扎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什么一并说吧。”凤凌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风夜这才咬牙说道:“属下在潜伏期间,看到定王殿下数次进了郊区那地,见了容妃。至于说了什么,属下并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因为他连进都进不去。 他们嘴里的郊区那地,自然就是赵仙姿如今住的皇家别苑了。 风夜说完,有些忐忑不安,因为他是亲眼所见主子与定王亲密的关系的,而定王这事,必然也是瞒了主子的。 “哦?”凤凌泷闻言,神色有瞬间的空白。 纵然她是个有理智的人,但乍一听此事,理智竟然也会在脑海中消失一瞬,这让她都不得不震惊。 半晌后,她才平复了呼吸,悠悠问道:“进去的时间久吗?” 风夜答道:“时间倒是不长,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定王就出来了,只是外面的戒备明显森严了许多。” 不长么?凤凌泷淡淡抿唇,若真是二人有染,应该不至于那么短的时间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忍不住面上微红,冲风夜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不是她多想,这等暧昧之事在大夏这个封建时代其实一点也不罕见的,尤其是大一点的府第,见不得人的事是一桩接着一桩。而在皇帝病重,几乎没有治愈希望的情况下,年轻寂寞的后妃和监国的年轻王爷之间若是有些什么,都是不足为奇的。 不过,听风夜最后说的话倒是不像有那回事……最主要的,是她对祁清绝这个人还是有说不出的信任的。 这种信任,是对一个人人品的信任,也是她能维持现在关系的底线。 只不过,她倒是有些担心赵仙姿那厮,演技相当得好,谁知道她有没有别的想法? 凤凌泷很快就将注意力从他们的关系上转移开了,放在了这件事的古怪之上。皇家别苑为何会被黑影卫严守住了?祁清绝为何会几次去见赵仙姿? 想了很多种原因,只有一种让她觉得接近真相,那就是,赵仙姿有孕了,有了夏帝的骨血。 但此事事关重大,她不敢断定。 因为赵仙姿虽然年轻,可夏帝的身体却很不好,长年服药。这么多年来,后宫里没有听说过有喜讯的,大家心里早就知道夏帝是不可能再有后代了。而赵仙姿进宫的时间很短,这也是为何这么久,大家都没有怀疑过赵仙姿有孕的事,。 就连凤凌泷,心里也闪过一丝疑虑。 不过,夏帝身子不好,难以让妃子有孕,却不代表不能,那么一丝丝概率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赵仙姿费心进宫,谁知道她有没有什么怀孕的偏方呢? 话说回来,就算她怀孕了,那与赵家也有关系,祁清绝为何还这般将她保护起来? 凤凌泷有些头疼。 而这时,宫里送来了消息,说太子于三天后在宫里举办一场盛大的宫宴。 祁正廉是与祁昭明先后册封的,身为太子的他,是需要以主人的身份招待一下京城达官权贵,一是证明自己的身份,二是和大家搞好关系。 第642章 暗潮汹涌(3) 不知不觉间,夏都的气侯迈入了炎热之季。 掌灯时分,街道两边拂起徐徐之风,却也是火热的,并未消去那数分暑气。 这本是让人焦燥不安的天气,宽阔的御道上,一辆辆车马却是悠悠行驶着,井然有序地进了皇宫正门。今天是太子祁浩瑞办宴,可是大事。 凤凌泷的面目在昏暗的马车车厢内明明灭灭,不太真切。她伸手掀开帘子一角,皇宫高大的城门上投射下雪白如昼的光线,映照出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颜。如秋水般的剪眸上方,两弯好看的黛眉轻轻蹙了一下。 今儿说是太子办宴,实则,奔赴皇宫的人大多也是存着见她一面的心思。凤姝郡主归来,怎能不让这些没机会参加朝会的官员大臣们好奇呢? 跟随着人|流进了宫,马车停在二门,换轿去了御花园。 盛夏之季,宴会多办露天举行。 即便凤凌泷来得很晚,走路时也下意识地挨着花草树木的阴影边缘行走,但她精致的容貌和通身不凡的气度,还是吸引了无数路人的视线,一下子成了焦点。 她索性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暴露在光源下,任人打量。 “那真是凤姝郡主啊,真好看。” “瞧你说的,凤家人有长得不好看的吗?” “说的也是,不过凤姝郡主的相貌更胜一筹啊。” “她真的是以前那个凌泷小姐吗?难怪我瞧那凌泷举止不似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儿,只是根本没想到来头这么大,联系不上啊!” 窃窃私语声被风吹送过来,断断续续飘入凤凌泷的耳朵,她不甚在意,反倒是感觉到有一双十分不善的眼神在暗处紧紧盯着自己。 凤凌泷不动声色地走到前面一处石台旁坐下歇息。 而很快,就有一道身影冲到了她跟前,带着无比的仓促。 “你就是凌泷?凤姝郡主?”问话的声音带着丝尖厉。 凤凌泷的面上浮现一丝惊讶,望着来人。她倒是没想到,这个暗中之人竟然是许久没有见过的王诗澄,王家嫡出大小姐。 她的脸上一如既往地系着面罩,似乎比以前更厚实了几分,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捂得严实。若不是说话声,凤凌泷都未必第一时间认出来。 凤凌泷没有否认,而对王诗澄来说,也是早有预料,顿时不顾礼仪,一只手指狠狠指向凤凌泷。 “人们都说凤姝郡主放荡不堪,我还不信,现在是真真信了。什么大夏第一才女,我看就是大夏第一妓|女!” 这一番话,声音够响,语言够毒,瞬间让周边窥视的人傻眼了,还引来更多的人驻足。 王诗澄不给他人说话的机会,接了下去:“明明是太子未婚妻,却不满现状,勾三搭四。先是和前太子纠缠不清,又在外边定了亲,现在又肖想定王,使出各种不入流的手段勾}引定王!不过因为定王对我特殊些,你就下毒手毁了我的脸!你知道一张脸对女人的重要性吗?像你这样的毒妇,不知廉耻,就应该以死谢罪!” 太过于重的话,让众人都忘了打断她,听完后,神色各异地看向凤凌泷。 “你,血口喷人!”绡透面色胀得通红,站出来大声喝道,声音却有明显的颤抖。 她们的郡主才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再清白的女子,被对方这么振振有词地控诉一遍,都会让人起疑心,这压根就是在毁郡主的清白名声! 凤凌泷望着王诗澄,眼里升出一抹怒意。 她知道这个人恨自己,可她现在的样子也是自作自受。 祁王诗澄对祁清绝是一厢情愿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对自己下毒手。她凤凌泷又不是吃素长大的,怎会不还手?这女人现在倒好,黑白颠倒,瞎说一通。 “来人!”凤凌泷径直起身。 用不着她吩咐什么,下一瞬,四个黑衣身影快如鬼魅地出现在王诗澄身边,直接将她擒住。 王诗澄张口要叫,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嘴。 四周是死一般的静寂,依稀听到四面八方赶过来的脚步声。 “第一,凤家女为皇后的旨意是皇祖定的,我没有权力更改。第二,我与太子]前太子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想,赵贵嫔交代得很清楚了,我是受害者,是被冤枉的,你何必还这般抹黑我?”凤凌泷一字一字说道,“第三,外边定的亲还没开始就退了,也不是我的主意,都是别人的安排。最后,你说我魅惑定王,那可真真可笑!我是帝师的徒弟,定王是我的师兄,他对我好也是天经地义,是一直以来的事实,和你的出现有什么关系?” “定王他以前就是对我好,但你来了后,各种作梗,让他疏远了我!”王诗澄竟是下了狠口,咬在捂她嘴的手上。那人吃痛,本能的反应下,手抖了出去,便让王诗澄的怒声吼了出来。 这一幕,倒是让旁观的人心生同情之心,自然地会偏向弱者王诗澄。 “这凤姝郡主,也太以势压人了吧?” “就是,也不知她做了什么,让定王真的没理过这王家小姐了。”有认识王诗澄的人低低说道。 “这凤姝,莫非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时间,周围都是指责之声。 便是定力很好的红绫也被气得脸色红白相加,恨不得上前杀了王诗澄,让她再胡说,抹黑郡主。 “放肆!”一声厉喝响起,随后空中便有一道身影飞过。 紧接着,便有清脆的巴掌声击在了王诗澄脸上,“啪啪啪啪”,毫不留情。 一众人又是一呆,待他们反应过来时,那道身影在半空一个回旋,直直地坐回了一旁的轮椅之上。 王家嫡长子王诗泉一掖衣角,坐正身子,面如寒霜地看着王诗澄。 “我的天……”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他们不是看花眼了吧?王诗泉,这个王家嫡子,竟然掌掴自己的妹妹,还是曾经被王家捧在手心的明珠,现在的得病之人——王诗澄大小姐。 王诗澄也是被这一事实惊呆了。 第643章 暗潮汹涌(4) 虽然面上罩着厚厚的面巾,但一点也不妨碍王诗澄感觉到那火辣辣的疼痛,泪水夺眶而出。 “诗澄,你太让我失望了,一名女孩子的声名能够容你这般侮蔑吗?凤姝郡主与皇子间的事本就不该是我们去探究的,因为凤家哪一代的皇后不是这样过来的?我只和你说说定王。定王以前待你也不过是普通朋友,而郡主却是他的师妹,两种关系不能相提并论,也毫无必要。你怎能因为定王疏离了你便怪罪到郡主身上?而且,别说定王了,就是你亲哥哥我,看到你而今的性子也是万分不喜,不是每个人都是你哥哥,会有精力管教你!” 王诗泉一席话说的是掷地有声。 原本被王诗澄的话影响到的人们被他稍稍拉回了正线上。敢情这王诗澄对定王是自作多情呢,大家心里想着,看向王诗澄的目光又变得怪异起来。她自个儿的兄长说的,还有假吗? “什么亲哥哥!”王诗澄带着哭腔喊道,“依我看,你就是被她迷住了!” 一面说,她一面挥开了周围的黑衣人,疾步跑远。 王诗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 众人闻言,又看向王诗泉,再看看凤凌泷,心里揣测不定。 “郡主,舍妹失礼了。”王诗泉左手微动,轮椅的方向便调向了凤凌泷,沉声说道。 望着王诗泉替自己出头,化解了误会,甚至对王诗澄动了手,凤凌泷心里很暖,但瞧着他这会儿保持着的疏远姿态,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这样子,或许是最好的。 大家自然也看到了王诗泉对凤凌泷的态度,恭敬有礼,距离适度,眼里的神色也是一片清明,并非如王诗澄所说的那样。大部分人都是有头脑,会判断的,便知道是王诗澄因为妒忌才捣的鬼了。 可知道归知道,他们并不反对看这场好戏。 就在这时,听王诗泉说道:“真没想到,我之前结交的朋友竟然是郡主您,只是舍妹不知,胡说一通,倒是我让郡主脸上抹黑了。” 他说着,满脸歉意。 “王世子不必这样,你我同属世家,当同心同力,不能因些许误会闹得不快。”凤凌泷此时也平静了下来。 两人又说了些话,王诗泉这才离去。 凤凌泷望着他的背影,没有作声。 以她现在的身份,可以将刚才胡言乱语的王诗澄直接抓起来问罪,但王诗泉的出现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又何尝不是变相地保住他妹妹呢?因为她的话可不仅仅伤害了凤凌泷,更是涉及到了定王]太子等一干人,干系不小。 “郡主,这些人太可恶了!”绡透依旧冷着张脸,看着四周匆忙闪开的看戏观众,小声抱怨。 凤凌泷倒不在意他们了,“正常。你家郡主是什么身份?凤家女儿一出生不就是让人生羡又生妒的吗?抓着个泼脏水的机会,谁不想上来掺一手?只是误会解开了,我又没错,他们再如何想也只能放在心里,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 绡透震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 是啊,凤家女儿在这大夏,本就是曲高和寡的存在,何必需要所有人的认同呢? 她面上的冰山终于融化开了。 “这王家,不会和我们为敌吧?”红绫若有所思地开口。 她没想到,她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在一个时辰后就成了所有京城人关心的问题。 此时,围观的人都散了,石台附近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就连周边想靠近的那些人不知缘由,也没好近前。 凤凌泷起身,也准备离开。 忽然,她察觉到了一丝动静,锐利的目光立刻朝那处看去。 就见树丛阴影处,一名一着华丽的妇人紧紧盯视着自己,凤凌泷的目光扫过去时,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反应如此大,她却没有跑开,而是迎着目光走了上来。 凤凌泷仔细一看,有些愕然。 这名妇人虽然衣冠整齐,梳着的发型也很端正,可那憔悴到过度苍白的脸庞却是脂粉所盖不住的。而这人,她们都不陌生,正是祁千仪,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公主。 “千仪县主?”凤凌泷唤了一声。 红绫与绡透也上前行礼,眼底是难以退却的震惊。 天啊,这苍老的妇人真的是和郡主年龄不相上下的祁千仪?简直都不敢认啊! 祁千仪的眼眶深陷,突出的眼球看向凤凌泷,有些渗人。 “凤姝?原来是你,你竟然没死?”祁千仪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一字一字说道。 “我命大,死不了。”凤凌泷淡淡回道,心里却诧异,祁千仪莫非才知道她没死的消息?这事不是早就在朝堂上公布了吗?若真是这样,那她在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上下打量她一番,心里却有了些计较。 赵贵嫔因犯了大错被执了死刑,本就是不光彩的事,皇帝也不待见这个女儿。更何况,现在皇帝昏迷不醒。刘家本就因赵贵嫔的事厌烦祁千仪,现在祁千仪落魄无援了,只怕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听说她的丈夫刘远没跟她同床过,却光明正大地在外面沾染女人,这祁千仪,从锦锈云端跌落地狱,好好的一个人,怕是也会崩溃。 凤凌泷很同情这样的遭遇,但她一点也不同情这遭遇的主角祁千仪。当年她的所做所为,也不比现在刘家对她做的差,自作自受罢了。 祁千仪看到凤凌泷打量自己的眼神,浑身便崩紧了,眼里突地冒出了火焰,声音猛地提高几分:“你怎么能没死呢?你为什么还活在这世上,你凭什么活得比我还好?我可是正宗的皇家血脉!” 凤凌泷笑而不语。 祁千仪不喜她的原因无非就是她身为凤家女,自小在宫里的待遇却超过了她这个公主,不服罢了。 可是,不服也要有不服的资本吧。祁千仪她现在有吗? 祁千仪看到了她眼里的不屑更怒了,“凤姝,我现在这样子还不是你给害的!” 凤凌泷闻言,柳眉一拧,伸出手,给暗处的风夜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带人将这一带围住,不让人过来。 她可没兴趣让别人看自己的戏。 第644章 暗潮汹涌(5) 宫里艳羡忌妒凤姝的多,可即使这个人消失那么久,在他们心里的影响力还是没有全部散去。暗卫们说郡主有事要谈,自然没人敢再靠近。 祁千仪根本不管周围的动静,她的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凤凌泷,“无话可说了吗?心虚了吗?呵呵,我就说嘛,你做凌泷时,无缘无故跑来跟我说赵家的事干什么,现在想通了,你完全就是在算计我!” 她说着,眼眶变得血红一片,那些因为赵家出事才在她生活中掀起惊涛骇浪的阴影全部浮出心头,笼罩了她的四肢,声音也变得阴冷尖厉起来:“陷害你的是凤姣,是祁浩瑞,不是我!你为什么要算计我,毁去我!” 凤凌泷淡淡道:“算计你的也不是我。祁千仪,你莫不是忘了,在你裙上做手脚的是你的前太子哥哥和现在的容妃,毁你名誉的是他们,我不过是跟你说了事实。你不要否认,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那桩阴谋是谁在针对你。即便我不跟你说事情真相,你觉得祁浩瑞他们会放过你母亲?会放过你?到时,他们计划得逞后,你可是连现在的下场都没有。” 祁千仪的脸色一白。 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她,大脑总是比之前要用得多些,知道凤凌泷不是危言耸听,可是那又如何?凤凌泷也是自己所不喜的人。如今,她可以迁怒的人都不在了,那么,凤凌泷便是能承载她所有怒火的对象。 “现在你开心了吧?踩着那么多人的尸骨回来,心就不虚吗?”恶毒的语言攻击向凤凌泷。 凤凌泷的唇角却是弯起一抹笑:“心虚是什么?我只知道大火焚烧时的绝望,心虚有它可怕吗?” 祁千仪的脸又白了一分。 这个女人,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了,胆子这么大,怕是成了魔鬼了。 “祁千仪。”凤凌泷直呼她的名字,“你如果不傻,就应该想得到,容妃进宫后,你母妃就不可能好好活着。不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后宫怎么能容两个赵姓皇妃握权呢?且说你母亲对容妃的侮辱,就足以让容妃想除去她。凭容妃的受宠之力,她要真想保住你母妃的命,你当皇帝会不肯吗?反正被关在牢里和死去,对皇帝来说,都是一辈子不见的事。” “你骗人!”祁千仪的神情有些崩溃了。 凤凌泷笑得深沉:“后宅大院里的争宠你见得怕是少了吧?” 这话更是让祁千仪心惊。 以往她或许没有在意过,可现在她嫁为刘家妇,又是极不受待见,看到的龌龊勾当还真不少。 赵仙姿……原本就恨她的祁千仪,这一刻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信,你可以去皇家别苑亲口问问容妃。你算是她侄女,去见她理所应当,但我敢肯定,她不会见你,就是你刚刚嘴里说的心虚。”凤凌泷冲她挑了挑眉,“你敢不敢去试试呢?” 在祁千仪没说话时,凤凌泷轻叹一声:“罢了,还是不去了吧。免得容妃不见你让你尴尬,知道杀母仇人却报不得仇,你也难过。” “你别在这胡说八道!”祁千仪狠狠握住拳头,扬声道,“容妃身子不好,我就算去探病也是应该的,她怎么会拒绝我?凤姝,你以为你能猜得透这世上所有事情吗?明儿我就去皇家别苑,若是能见到容妃,那可就是打你的脸,我将与你势不两立!” 说完,她一甩袖子,高昂着头颅,尽力维持着她那属于皇家血脉的尊严,头也不回地走了。 “郡主,您这是在激县主,为什么呢?”红绫待祁千仪走远,不解地询问,“容妃可未必会拒绝她吧。” 毕竟祁千仪是县主,与她又有亲属关系,于情于理容妃都无法拒绝。 凤凌泷嘴角勾起一抹笑:“皇家别苑不是像铁桶一样牢不可破吗?我们进不去,就让祁千仪去探查下,岂不好?” “这怎么个探查法?”绡透也好奇地问。 凤凌泷有事虽不会主动与二人说,但她们问,也从不瞒着。 “如果容妃连祁千仪都不见,那可是出大事了,说不定她是怀了龙嗣,不敢见人。如果容妃接见了祁千仪,也好办。我刚刚命暗卫在祁千仪身上洒下一种药粉,几日都不会消退,凡是孕妇嗅到这股味道都会引起剧烈的反应,回头只消从祁千仪嘴里套一下容妃的反应便知道了。” 只要不是怀了龙嗣,其他都可以慢慢计划。 她如今要确定的就是这一步。 红绫与绡透目瞪口呆。 “龙嗣……”她们也是极度震惊,再想想凤凌泷这探测的法子,不由得心生敬佩。 “郡主好计策!”她们忍不住出声赞道。 “郡主,定王来了。”这时,一名暗卫上前禀道。 凤凌泷转过头,向着他来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祁清绝一袭宽袍大袖,面色平淡地朝石台走来,眼底却泛着幽幽亮光。 红绫和绡透忙端正身子,准备上前给祁清绝见礼。 凤凌泷眼睛微眯。 这人是知道赵仙姿底细的,可他既然那么做了,还没有告诉她,那就是不打算让她知道的。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身体却已站了起来。 “王爷。”她淡淡唤道。 祁清绝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望了望四周,沉声道:“如果你真叫不惯我的名字,有人的时候叫一声‘王爷’便罢了,没人时,用不着这样,太生疏了。” 这样的生疏感让他很是不悦。 凤凌泷只是笑笑,没有回话。 祁清绝问了些刚才发生的事,便叫上凤凌泷一同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没等他们走到宴会正桌时,便见一群人慌慌张张地向这边跑来,声音带着急切:“定王殿下!定王殿下!不好了!” 祁清绝冷厉的目光扫了过去,显然对这种冒失的行为颇为不喜。 跑在前头的一名太监“扑通”一下跪到了他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定,定王殿下,王,王家大小姐,在,在宫里被人,被人谋杀了……” 第645章 暗潮汹涌(6) “王诗澄?”凤凌泷有些吃惊地确定了一遍。 太监看了眼定王,这才冲凤凌泷点了点头:“是的。” 凤凌泷的面色微微一变。 王诗澄何许人也?那可是王家的掌上明珠,即便现在病魔缠身,但改变不了她是王家嫡出的血脉,在王家的地位可想而知。这样的千金,居然被人暗杀了?她身边竟都没有王家护卫的吗? 正想着,那名太监在祁清绝的问话下断断续续地说道:“王小姐被郡主气走后,跑进了人群,王家人一时没找到她,不想就出了这事。” 听到这话,红绫与绡透意识到什么,脸色苍白了几分。 凤凌泷却是冷冷出声:“王小姐是被我气走的?”你长眼睛了吗?那明明是被她自己的哥哥气的。 面对凤凌泷质问的冰冷眼神,太监陪着一脸尴尬的笑,解释道:“郡主息怒,杂家不是这意思,也只是听出事地方的人说的。” 凤凌泷,“谁这么不想让我安生呢?怕是连诗澄小姐出事也是有心人对我的栽赃陷害。这一回,倒是可以借王家之手对付我了。” 原本,听到王诗澄的死讯,她心里震惊之余还是有些感叹的。想当年,初次相见时,那是多么自信、多么强势的女孩子,高贵的出身,出色的才艺,本该是明星一般冉冉升起,却以这样的方式殒落,委实可惜。 只是,在这件事可能演变成针对她的阴谋时,凤凌泷可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她的话也是说给祁清绝听的。 不管怎么说,王诗澄都曾经是走进过他生活里的人,而她也的的确确 没做这件事。 祁清绝也是霎那的失神,似乎也没能想到王诗澄会有这样的结局。当年那个女孩子虽然有些心计,对他却没什么坏心思,他才能容忍她刻意的接近。可后来,他发现王诗澄对凤凌泷有敌意时,顿时就像眼里进了沙子,十分的不舒服。 在王诗澄和凌泷之间,不用说,他也能感到自己感情的明显差异。从来没有像凌泷那样令他的心弦跟着一跳一跳的。 刚才王诗澄的所作所为他也收到了,所以这会儿听到王诗澄的噩耗,也只是片刻失神,并没有过多的感慨。 “这事跟郡主有什么关系?”他十分不悦地冲太监说了句,转身对凤凌泷道,“我们去看看。” 事发现场就在御花园的深处,这里地处偏僻,灯火黯淡,倒是个有些危险的地方。 据旁边的目击者汇报,都曾看到王诗澄飞快地往这边奔跑,跌跌撞撞间冲撞了不少人,也为此增加了王家人寻她的难度。待他们找到人后,便发现王诗澄浑身血肉模糊地躺在草丛里,鲜血染满了地面,还在向外蜿蜒。看上去,她的尸体泡在了血海之中。 她的母亲王夫人虽然没见到人,却不巧听说到女儿的死相,当场晕厥了过去。 王家下人硬着头皮上前,拂开了王诗澄凌乱不堪的头发,便看到她那张被刀剑类的利器砍得横七竖八都是伤痕,就连惯戴的面巾也四零八落散了一地。脸上、颈上、背上皆是那种红痘痘,王诗澄后期的病毒表现,不会有错。 王学士悲痛万分地望着女儿直摇头,“这不是诗澄,这不是,诗澄怎么会就去了呢?” 他不能接受地上的尸体是他的女儿,接受不了。 “大哥,节哀!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这宫里还有几个和诗澄一样患病的?又哪有那么巧的事?”王家旁系的子弟在一旁劝着。 王诗泉坐在轮椅上,看着这一幕,眼底也是悲痛欲绝。 虽然和这个妹妹不太亲近了,但血缘之情和妹妹待他的好,他还是一直记着的。 他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打过王诗澄的右手,此刻只觉得掌心火辣辣地疼痛。 他打她,固然有对妹妹变坏的失望和气愤,更多的,却也如凤凌泷所说,是为了保住她。王诗澄的话已经涉及到了好几个掌权者了。 “世子,这不是你的错。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个啊,一定是有人早早算计好的,想要害小姐,和你没关系……”旁边的小厮一面抹泪一面安慰他。 “没错,是人暗害诗澄!”王学士猛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们,咬牙切齿,“到底是谁想害我们王家人?”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 而王诗澄适才与凤姝郡主发生矛盾,激怒了后者的事很快就传开了,也传到了王家人眼里。 不消说,就连路人都怀疑凤姝三分,何况此刻失去了理智的王家人? 祁清绝带着凤凌泷过来时,便撞到了情绪激愤的王家人,一向斯文的王学士更是挥着拳头冲在了前面,一双恶狼般的眼睛冲凤凌泷瞪得血红。 祁清绝下意识地便将凤凌泷护在了身后,声音提高了几分:“王大人乃朝廷重官,如何这般没有理智!本王理解你失去令爱的心情,但正是如此,更要第一时间抓到凶手。你没有证据就咬定是凤姝郡主所为,既有失偏颇,又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你当真就心安了吗?王小姐就心安了吗?” 不得不说,他犀利的一番话直接就让王家人安静了很多。 并不是说王家人就消除了对凤凌泷的疑心,而是眼见着定王护着,心里有气说不出。 “定王是否一定能给我们王家一个公道?”王学士攥着拳头问。 “此事交与宗人府。发生在皇宫里的案子,涉及的又是王家千金,御林军却毫不知情,此事事关重大,本王如何能放过?”祁清绝面如寒冰地开口。 看到他的态度,王学士激烈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些。 “那就请定王立刻调查吧,我们等着交代,王家是不会放过这件事的。”王学士说着,如血地目光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着实无辜,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但她知道,此时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 祁清绝看了眼地上的血人,叹了一声,道:“请王大人留下吧,张宗令呢?检查一下现场。” 随后,他回头又向石手颁布了一系列命令,让他立刻封锁宫门,进行大搜查,不放过任何可疑人物。 第646章 暗潮汹涌(7) 这边王家和宗人府的人忙作一团,又是收拾现场又是调查取证,凤凌泷的眉头微微皱着。 太子第一次邀请众臣进宫聚餐,却发生了这样的血光之灾,可是不好的征兆。当然,她不迷信,不信天灾人祸什么的,这里说的不好是指又要引起一场大范围的口水纷争了。一个不好太子都能给你拿掉,再不济,也降低了太子在群臣中的威望。 见这边忙着,她便冲祁清绝说道:“我先去见见严叔叔他们吧。” 她可不想再在这里被王家人的视线凌迟了。 真的是相当冤枉啊。 祁清绝的目光不经意地在周围掠过,冲她点了点头,“你小心些,我让十七继续跟着你。” 出了王诗澄这样的事,他对凤凌泷的安危多了几分担心,即便知道她身负武功,又有暗卫,可还是比不过自己安人放心的来。 凤凌泷望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被祁清绝打断了:“只是远远地保护你,不会接近你的生活。” 他知道她在顾忌惮什么。 这下,凤凌泷也不好说什么了,反正她现在的暗卫很多也很强,完全可以保证自己的私密空间。 离开时,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观看,若不是拉了封禁线,估计早涌上前了。 这世间就是不缺凑热闹的人,凤凌泷唇角微勾,没有理会一些异样的目光,径直离开。 说是找严家人也不过是个借口,走出那一处地界,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后,她的心绪才彻底平静下来,有时间好好理理这件事。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和气的笑,躬身说道:“郡主,杂家是守金凤宫的,不知郡主可有什么要交代?” 金凤宫就是凤姝住了好几年的地方,现在她的身份恢复了,虽说被取消了做皇后的资格,但定王发话了,金凤宫还未全毁,她可以自由出入,取回自己以前的物品。 在外人眼里,这很正常,但凤凌泷心中却是一震。 她知道,这是姜流布在宫中的梅花军与她接头的暗号。 自上次夏帝大查梅花军后,所有线人全部暂停了联系,现在换的新接头方式也更加隐秘了。 “不错,我正有些事要交代的,走吧。”凤凌泷冲他微微一笑。 几人的身影没入了黑暗。 当然,他们去的并非金凤宫,而是安排好的秘密场所。 凤凌 在路上已经验证了太监的身份,而且她艺高人胆大,又有暗卫跟随,自是不惧。 不多时,她便见到了姜流,后者正有些焦灼地在原地徘徊。 看到她,他脸上的表情一松,迎上前说道:“主子,有要事汇报。” 那名太监自觉地退出去查看周围情况了。 “那边王家小姐被暗杀的事我已经知情了,发现这事有猫腻。”姜流开门见山,将自己所发现的事详细讲了。 凤凌泷闻言心中一震。 事情是这样的。 半个钟头前,宫中有负责采买的太监说今晚宴会上的一些东西不够,需要临时出宫采购,已经禀报给定王和太子了,得到了批准。 这事在宫里也不是什么值得注意之事,采买有专人负责,不够也是情理之中的。只不过,这负责太监身边带的一名女官正好就是梅花军的人。这也不奇怪,毕竟宫里布满了梅花军的眼线,大多不常用。但常常负责出外采买的这名女官却是个重要的眼线,不是说身份多重要,而是负责与外界联系,职位重要,所以与姜流颇为熟稔。 而在碰到巡逻的姜流时,这名女官的表现却是一反常态,似乎从不认识他一样。 姜流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顿时发现这人存在端倪,举手投足间根本不似那个眼线。 他忍不住派了人暗暗跟上他们的马车,结果发现,这辆马车驶出宫一段路后竟然拐进了一个无人的小道。而在这里,有另一辆马车接着,那名女官便被转移到了马车上。 消息报回来时,宫里正好出了王诗澄被害之事,作为御林军统领,辖管宫里宫外甚至京城安防的姜流自然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据之前的女官调查来的讯息看,那名采买太监就是王家在宫中的内线。 所以,他顿时就把两件事联系上了。 王家嫡出小姐在宫里被害,内线却神神秘秘地送一名女官出去,这若没问题,那他姜流这么多年算是白混了。 “那名女官独自上马车走了,我已经传出消息,勿必将她带回来。”姜流果断地开口,“是本人的话,她是我们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可若不是本人,那与今晚王家小姐被害的事可是有很大的关系。” 他起初派人跟着的原因是因为那女官是他们中的人,位置还很特殊,表现古怪,他自然要盯着。可后来,知道了王家小姐被害的事还与郡主有些关联,怕是叫人给算计了,这名女官,可是与这案子有关的重要人证。 “依你所说,怕是已经被调包了。”凤凌泷沉声分析道,“具体如何,还是要见到人才能确定。” 姜流点了点头,说道:“宫里到底不太平,属下命令将人带至老地方。” 老地方指的就是悠然酒馆的密室了。 “好,我想今晚的宴会也不会太长,出了宫,就去那会合。”凤凌泷与他说定后,不宜久留,依旧叫来先前的太监,一同前往金凤宫。 戏还是要做做的,加之,她还真想找找以前的物品。除了被凤姝密藏的匣子外,应该还是有些旧物的。 而待她从金凤宫出去,回到御花园时,便听说了,王诗澄小姐的一名贴身侍女被暗杀在不远处的草丛内,据说,也是血肉模糊,尤其是脸,完全毁了。 人们猜测着这名侍女是不是跟上了诗澄小姐,目睹了这一幕,想要冲上前保护小姐,最后却被杀人灭口。 凤凌泷心里却不这么想。 暗杀图的是快准狠,为什么还要毁去脸?王诗澄的脸因为难以见人,本来就难辨真面目,可那侍女的脸为什么要毁去?难不成,被调包的是侍女? 第647章 暗潮汹涌(8) 果然如凤凌泷所说,这场宴会很快就在大家的众说纷纭中结束了,各回各家,背后怎么想怎么做就互不知道了。 凤凌泷回了凤府后,乔装一番出门,顺利抵达悠然酒馆。 密室里,温恭如正面色沉沉地坐着,右手边放着酒坛,却没有碰的意思。 “咦?有好酒都不喝?”凤凌泷进屋后,故作轻松地开口。 一面说,她一面取下头上的斗笠和面上的黑巾,露出真容来。 见到她,温恭如面色一振,站起身道:“主子,你终于来了。” “想什么呢?”凤凌泷走到桌边笑问。 温恭如引着她往里走,低声道:“姜流还没到,不过人已经送过来了,果然是被调包了,不是我们的人。” “那是谁?”凤凌泷随口问。 “主子,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说着话,已经走完了长长的密道,到达尽头处的一间密室。昏黄的灯火自屋顶散下,将里面的动静照得一清二楚。 一进门,便能远远隔着铁栅栏看到被关在里面的女子。 女孩子衣衫褴褛,显然是被抓来时挣扎所至,因为恐惧团成一团,双手紧紧攥着铁栏杆,目光有些游离,找不到焦点。 这些都不是令凤凌泷吃惊的,最让她震惊的是,女子的脸竟然是王诗澄。 满脸红疮已经不忍让人直视了,可还是能分辨出是王诗澄的脸。 她在这里,那死在宫里的人是谁?还有那名贴身侍女呢?想到她所替代的是采买女官的身份,过程已经不重要了,结果可想而知。可这件事,王家显然是不知情的。 想要知道为什么,问问眼前的人恐怕就明白了。 似乎看出凤凌泷的疑惑,温恭如在一旁提醒:“她戴的是人皮面具,已经被我们摘下来了。” 见凤凌泷不语,他又补充道:“是按照那女官的脸所制成的人皮面具。” 凤凌泷看向他,语带深意:“这是件计划周详的阴谋?” “怕是跟王家脱不了关系。”温恭如的眉宇间浮出忧虑之色,他适才就在思考这些。 这时,里头的王诗澄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个劲地嚷起来:“你们不能杀我,我的身分非常重要。你们不能杀我,我的身份非常重要……” 从她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是王家嫡出小姐的话来看,她只是一时惊吓过度,并没有丧失理智。 凤凌泷给了温恭如一个眼神,示意他自己不好出面,让他进去打探下话风。 温恭如会意,大步走进了密室,开口就说:“那你的身份是什么呢?” 看到活人,还是以可以商量的口吻与她说话,王诗澄总算镇静了很多,一面挠着脸上的红痒处,一面以哀求的语气说道:“大叔,能不能先给我打盆热水?我脸上的伤有些受不住。” 温恭如没有多说什么,吩咐下去,很快,一盆热水端了上来。 王诗澄径直将脸浸在了那滚热的热水中方才觉得好受些。 温恭如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的脸是戴了人皮面具后伤才加得这么重吧?何苦呢?” 王诗澄拨水的动作一滞,坐了回来,声音也冷沉了几分:“没错,脸上的痛痒时时提醒着我这份罪,所以,我要报仇,有错吗?” 温恭如皱眉道:“你说来听听吧,若是说得有道理,老夫兴许还会考虑下帮忙。” “说什么?”王诗澄的反应比平时还是慢上一拍。 “今晚是怎么回事。” 温恭如的话对王诗澄有着莫大的诱惑力,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抓来,但却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有一线生机,怎么也要抓住的。当下,她把事情原本说了一遍。 原来,王诗澄已经把凤凌泷视为她的头号敌人。在凤凌泷回归了凤姝郡主的身份后,她更是感到了浓浓的不甘和愤恨。她抱着的想法就是“你不让我好过,那我也绝不让你好过”。 宫里那一幕矛盾是她故意制造出来的,没想到凤姝当真不受她激,命人要拿她。到时候,她肯定要受一些宫罚。随后再安排些事情就更理所当然了。可没想到的是,王诗泉竟然出现了,而且打乱了她的计划。 但这也没关系,计划照旧。她通过采买太监早早预备下的替死鬼女官便过了她的病气,再被当作自己成了刀下亡魂。虽然惋惜这件事不能与凤姝有直接联系,但也是她间接造成的。别人嘴上不说,这事却能成为她一生中的污点。最重要的是,她拿这件事逼出了王家人的态度。 王家人顾忌惮凤姝的身份,是不会帮她报仇的,哪怕再宠她。这在哥哥王诗泉掌控王家后,她更看透了的事情。他们不帮她,那就自己来,所以这事,她没有告诉自己的亲人。就连那个采买太监,也是她的心腹亲信。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她如愿以偿,把仇恨嫁祸到了凤姝身上,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陌生力量擒拿到了这里。 天衣无缝的安排,怎么可能露出破绽?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说到这,王诗澄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随后是平静略低的嗓音:“王大小姐还真看得起我,连诈死都做了出来,叫我说些什么好呢。我与王家,似乎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王诗澄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不敢相信地看向声音来源处。 凤凌泷一袭黑衣,手上还拿着个黑色斗笠,一身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从她这隐秘的装扮来看,绝不是平日里端庄规矩的千金模样,更别提是个郡主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王诗澄的话脱口而出。 “这话我该问你吧?”凤凌泷淡淡一笑,说道,“扪心自问,我从没生过害你的心思。你今儿在宫里说我抢了定王,你与定王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没有数?甚至于,你想要我的命。诗澄小姐,你觉得我做得过分了还是你做得过分?” 第648章 暗潮汹涌(9) 王诗澄的心思似乎被触动了,冷笑起来,许是面前的凤姝让她胆子大了很多,不再像刚才那样瑟缩,“我心里清楚的是,你做得就是过了分!如果没有你的出现,阿绝他一定会看到我的,总是会看到我。所以,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个错误!” 凤凌泷有些无语。 果然,对有些人来说,跟她讲道理那就是狗屁,因为她会有更多的歪理来反驳你。 她淡淡说道:“真正错的是你。” 王诗澄瞪大眼睛盯着她,眼内满是嘲讽。 “你错在没有投个好胎。我凤家和你王家虽然并列为世家,但你王家的地位就是不如我凤家。凤家女儿生来便是天凤之姿,这是你拍马都赶不上的。所以,我想得到什么东西远比你容易。” 面对没有下限的王诗澄,她也没必要跟她客气了。 果然,王诗澄听了后神情大变。 “凤姝,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吧!”她怒道。 “以你的出身不应该对我这样说话。”凤凌泷声音转冷,“王诗澄,你贵为世家之女,却没有对一名郡主应有的礼仪,你已经一错再错,还不思悔改!” 王诗澄被她说得有些心慌意乱。 密室内,原本攻击的那一方气焰被打压了下来。 “我不与你计较你的错误,既然你都这么做了,那便好好论论眼前的事吧。”凤凌泷把话头引回了现实,“不管谁错在先,你想杀我这是真的。即使杀不了我,你也要毁了我,甚至不惜这般陷害我。你今晚做的事,王家不知情吧?” 这其实不需要答案,是肯定不知情的。 提到这事,王诗澄的语气有些紧张:“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她目前最为关心的事情。 凤凌泷勾了勾唇:“你想陷害我,却陷害不成,自然是被我的人抓来的。” “你的人?你跟踪我?监视我?”王诗澄愤怒地质问。 “你觉得你有这个价值让我跟踪?” 王诗澄自知失言,可是,不是跟踪,没法解释…… 凤凌泷这才悠悠说道:“可能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正巧让你落到了我手上。你可知外面人是怎么传的?” 待吊足了王诗澄的胃口后,她才回道:“外面人都说,是我害死了你呢。” 王诗澄的拳头握紧了。 这原本是她最为期望的答案,嫁祸凤姝。可是,现在这种境况下,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凤凌泷又开口道:“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反正外界没有证据,也查不到我头上来。你说,我是不是要害死你,好坐实这个罪名呢?” 王诗澄这下是听懂了她话语里的暗示,那就是杀了自己。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叫道:“你不能杀我,我是王家嫡出小姐,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凤凌泷笑了:“王家小姐怎么了?我还是郡主呢,你不照样对我动阴谋。再说了,你的尸体在皇宫里被发现,所有人都知道你死了,我杀了你也是理所应当。最重要的是,他们查外界的尸体,是怎么都查不到我头上来的,就算是怀疑,没有证据也是没着,是吗?” 见王诗澄呆呆的,她又强调道:“你已经死了,王诗澄。” 王诗澄吓得一个激灵,本能地回道:“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所有人都知道你死了,包括你的父母家人。”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王诗澄的眼睛突然变亮,声音也坚定了几分,“他们会为我报仇的!” “找我这个郡主报仇吗?”凤凌泷自然不认为是找杀死自己的王诗澄报仇,笑了一笑,并没放在心上,“无凭无据敢对我做什么,王家敢么?他们若敢,那你们王家等着的可就是覆顶之灾。” 王诗澄的唇动了几下,没有出声。 “可惜的是,那一幕,你看不到了。”凤凌泷又补了一刀。 王诗澄的脸煞白煞白。 见效果已经达到,凤凌泷弯了弯唇,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杀你。” “真的?”听到不用死,王诗澄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自然,你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反倒让王家对我起疑心。”凤凌泷很认真地解释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王诗澄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她,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丝丝亮光。 都说凤姝郡主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还有点傻,因为她的妹妹对她包藏祸心她都看不出来。看样子,她还真打算放掉自己了。 王诗澄的心松了下来,看向凤凌泷的眼神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轻视。 “没错,我死了对你的确没有好处,反倒会给你惹来无尽的麻烦。放我回去,就什么都解决了。”她的脸上带上了笑容。 可凤凌泷的话却让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放你回去是必须的,不过,我得把你怎么设计杀死‘自己’来陷害我的事跟大夏所有人说清楚,以证我的清白。” “你……”王诗澄的眼眸中立现一抹恐惧,“那样的话,我以后怎么见人?” “如果不说清楚,以后我怎么见人?”凤凌泷淡漠道,“凭什么你就要好好见人,我就见不得人么?你太自私了吧。” 该说的她可是全说了。 接下来,她便带走了王诗澄。 梅花军做事一向隐秘,王诗澄被带来带走都是蒙了眼睛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也不知道抓她的是谁,想来是凤家的势力吧。 王诗澄就是这样被带到了宗人府。 这桩案子惊动了整个京城。 王诗澄虽然想极力否认自己主案的嫌疑,可事实胜于雄辩,尤其是那名采买太监受不住拷打,交代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半个月前就开始谋划的一件事,又是在宫里进行的,证据遍处可寻。 王诗澄,不可避免地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她为了掩饰尸体的容貌,命人杀死替身女官后又将她毁容,这等残暴的手法更是令人生恨,这种恨转移到了王家身上。一时间,王家在朝廷中的地位急速下滑,几乎失去了所有民心。 而王诗澄,原以为事情曝光后只是名声受损,却没想到,杀人的事情让她成了犯人。 是啊,平时世家之人没少杀人,但没有像她这样杀得如此凶残,还被所有人目睹。 第649章 暗潮汹涌(10) 虽说有王家在,王诗澄不至于被判死刑,但也是要被囚禁一辈子的,而且,估计她也没脸出来见人了。 此时,王诗澄再也不认为这凤姝善良大气了,那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魔鬼,手段太狠辣了,这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活生生的罪要受一辈子,一辈子呀! 不管外人如何看待这件事,凤凌泷的疑点是完全被解除了。 这件事沸沸扬扬地过去了好几天,祁千仪突然上门了。 似乎是怕被人认出来,她做了一番乔装才来的凤府。 凤凌泷正纳闷着她怎么几天没出现,这便得到她来的消息,当下命人将她引了进来。 祁千仪一进院子,便摘下了帽子与面巾,冲凤凌泷横眉怒目道:“你不是说容妃不接见我吗?我去了皇家别苑见到了她。你怎么说?” 凤凌泷望着她气势冲冲的样子,微微勾了下唇,不急不徐地开口:“急什么,红绫,你给县主上杯茶。” 红绫面上带着应有的礼节性笑容,请祁千仪入座,并给她沏来新茶。 祁千仪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却仍然瞪着凤凌泷。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我似乎记得容妃刚进宫时,你和赵贵嫔对她大呼小喝的,从来都是直呼姓名,现在倒是唤一声封号,尊敬得多了。你变了不少啊。” 她不喜欢祁千仪,但并不妨碍有时和她合作一二。换个方式说,利用一下她也是可以的。 不过,从祁千仪现在的状态来看,她是真的体会到世态炎凉了,连赵仙姿也不敢轻易得罪。 祁千仪被她说得面色一变,有些尴尬,只是随后便恢复了常态,“你不用跟我东拉西扯,你那晚不是一口保证容妃不见我吗?” 凤凌泷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气,“你应该不止去过一次了,被拒绝了几次吧?” 皇家别苑那边也有她安排的眼线,自然掌握了祁千仪去过的行踪。 祁千仪一滞,刚要说话,凤凌泷又开口了,“也就是说,容妃其实很不想见你。” 祁千仪虽然不想承认,但心底清楚,她说的是事实。 她从没去过皇家别苑,因为皇帝病了,赵仙姿身体不好,更没被她看在眼里。但没想到,她到了那里后,和宫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来看看容妃,竟然被拒绝了。 宫女态度坚决,说容妃身体极差,不能面见外人。 当时,她想到的是凤凌泷说过的话,母妃死了,容妃一是心虚不敢见她,二是不再看得起她,心里说不出的气愤。接连几天她都不甘心,上门求见,竟然统统被拒绝。这让她心里怀疑的火苗越烧越大,直至没法控制。 于是,她在皇家别苑面前就嚷了起来,说自己的母妃是被赵仙姿算计的。 赵仙姿虽然没有插手多少这件事,但却陷害过祁千仪,这是事实,自然心虚,加上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着实不易见人,所以拒绝得很干脆。 但祁千仪在外头这么一闹也不是办法,她虽然位份高,可现在夏帝病重,也只是个花架子。祁千仪再怎么胡闹,她也没法整治她,反倒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只好让宫女请她进来。 想到后面的事,祁千仪的面色变得极差。 “你见到容妃了?如果我没猜错,容妃一定是病得很重,你又被请出来了。”凤凌泷接着道。 据祁千仪每次进出的时间来看,她并没有呆多久。 “你怎么知道?”祁千仪反问。 “我猜的,一般不想见人不都是拿的这种借口。” 祁千仪冷冷一笑:“容妃是真的病重,不是不想见我。我在她跟前,她吐得稀哩哗啦的,我亲眼所见,那呕吐可不是装的。莫非你认为,她因为心虚不敢见我服了泄药不成?” 凤凌泷的心猛然一紧。 呕吐……这和她的预想一模一样。 她在祁千仪身上洒下的药粉,只有中了喜脉的人嗅到之后才有反应,像她这样的正常人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真的是有喜了,这怎么可能?夏帝的身体那么糟糕不说,她承宠的时间也是极短,这到底是运气还是旁的什么? 见她发呆,祁千仪以为她无言以对了,越发嚣张起来:“凤姝,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个狡诈之辈呢?” 凤凌泷回转神来,冲她一笑,说道:“县主怕是弄错了,容妃若真像你说的那样,吐得十分严重,几个月过去了,早该成为皮包骨头了吧?可你觉得她像吗?” 祁千仪一愣,这表情是证实了她的话。 赵仙姿不仅没瘦成皮包骨头,面颊反而微丰,肤色极好的样子。 当时,她心里还冒着火呢,上前正要大嚷一通,后者脸色就是一变,大吐特吐起来,还把她给吓了一跳。 “你知道的,我是一名大夫,但经验不足,没见过哪种病吐得这么厉害却没有其他症状,我只知道,怀了孩子的女人才会如此吧。”凤凌泷悠悠开口,“不过容妃若是真有喜脉了,怎么会瞒着你们赵家呢?县主,我劝你把这事打听清楚再来怪我。若容妃真的瞒着你们,这可就是大事了。为什么要叛出赵家?还不是做了对不起赵家的事?” 祁千仪这回是真的被她说呆了。 “喜脉?你在开玩笑吧!”祁千仪在深宫里长大,自然知道皇嗣的难得,因为激动脸色胀得通红,“我父皇这么多年都没孩子了,她怎么可能怀上父皇的孩子?何况,她进宫才多久!凤姝,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这是造谣!” 凤凌泷笑出声:“是你在开玩笑吧?县主,我不过是在跟你分析情况,让你打听清楚,并没有下定论,怎么就叫造谣了?” 祁千仪不敢相信,“可是这根本不可能!” “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你不查没关系,但不要诬赖我欺骗你。冤枉了我也没多大事,但真正对付你的容妃怕是会乐见其成。” 祁千仪被她说动了,又由于这个猜测太过重大,看了凤凌泷一眼,一字一字说道:“好,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想陷害我的人!” 第650章 暗潮汹涌(11) “郡主,容妃有孕一事告诉她是否妥当?”老成的红绫心思总要比一般人敏感些。 凤凌泷取过一旁的茶盅,轻抿了一口,才吁了口气,说道:“这件事迟早都要被人知道,宫里这么瞒着不知道是何用意,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搅浑这滩水了。而且,赵仙姿明显背离了赵家,看得出来吧?” 红绫点头。 她与绡透作为郡主的左右臂,也处理一些凌风阁事务,对京城里的变化还是有所感知的。 “此事如此重大,赵家却不知情,可见赵仙姿也清楚,挂着‘世家人’的名头,她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一定是选择了与皇室合作。所以,我把消息透露给祁千仪,就是透露给赵家,赵家岂会善罢干休?又或者说,他们其实是高兴的,只要掌控住赵仙姿和她腹中极有可能是皇子的孩子,便能掌控一切。赵仙姿虽然背弃了赵家,但她是赵家的养女,哪里可能撇得那么干净?” 凤凌泷说到这,唇角弯起,“就算赵仙姿态度坚决,可她肚子里的孩子会被外人打上‘赵家’的标签。” 她说着深深看向红绫。 红绫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笑道:“郡主好计策,这搅浑水的办法果然不错。到时候,就算容妃生下的是皇子,恐怕也无人敢立为太子。” “好办法称不上,只是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等消息吧。” 祁千仪在刘家过着被人漠视的日子,脾气见长,但在大事上却越发心思缜密了。因为她知道没有人再给她犯错的机会。 所以她把这事告诉赵家时,并没有提到凤姝。而且,这本来就是随口的猜测,指名道姓的话她怕赵家不信,便说得十分神秘。 赵家人自然是惊到了。 他们收到皇宫的消息,说容妃因夏帝昏迷而憔悴不已,不适合见外人,送到皇家别苑休养去了,并不让任何人探望,以免勾起容妃的心伤。赵家人便没有去看过她。 可如果她是有喜了的话,那一切可就不一样了。 有喜是个惊人的消息,而赵仙姿瞒着他们是第二个惊人的消息。 “父亲,我就说吧,她的心早就不在赵家了!看来千仪县主之前说的没错,陷害她的人正是赵仙姿和前太子!”赵聪捷一脸阴沉地站在赵士海面前,丢出这句话。 赵士海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我原以为她是受身份所限才会不与我们联络,毕竟上回也是通过她的求情才进了宗人府见你姑姑……” “别提了,父亲。”说到那件事,赵聪捷的脸庞便是一阵火热,有些尴尬地打断赵士海,“你不知道她当时为难了我,能不能不说这事了?总之,我感觉到她态度的明显变化。” 赵士海看出了儿子眼睛里的怒火,冷冷勾唇道:“那又怎样?她以为她封了妃子就能凌驾于我们赵家之上吗?虽然赵家现在不如从前,可势力依旧不容小觑。翅膀硬了就想飞,没这么好的事。她想飞,那就把她的双翅折下来,看她还飞得起来不。” 他说这话的神情淡淡的,似乎不是什么大事。 对赵家来说,看不顺眼的人便直接毁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凡是沾染到这样可怖的家庭,即使想逃脱也是逃脱不了,这可谓是无限的悲哀。 赵家人迅速拿出了行动。 赵老爷子从外地赶回来,亲自出马,说要去见见容妃,并且还带了一名大夫,说是寻来的神医,要给容妃看看。 如果换作赵士海这样的长辈,祁清绝都可以不留情面地拒绝。但赵老爷子,一是身份德高望重,二是容妃乃他亲自抚养长大的,是至亲之人,第三,他还找了大夫,心意不能不顾。 这要拒绝,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祁清绝眉头紧锁。 之前,赵仙姿被送到皇家别苑的事在赵家人看来是对宫妃的冷落,历史上,也有一些不受宠]、身份却又高贵的皇妃被送到那里,美其名曰是养身体,实则是皇帝不想看到她们。所以送赵仙姿过去,也存着这样的心思。 赵家人也确实这么认为,但怎么几个月没去一次的他们,忽然拿出这么大的阵仗? 他的耳目十分灵敏,很快便知道了原委。 祁千仪,凤姝。 当真是聪明得紧,竟然连这事都发现了……祁清绝也不得不感叹凤凌泷七窍玲珑的心思。 “王爷,咱西巍不是有一种秘术,可以改变一下容妃的脉象吗?”石手在一旁提醒。 祁清绝摇了摇头:“那是用秘虫入体,造成的大肚病假象,极伤胎儿。那可是陛下的骨血。” 石手也沉默了。 祁清绝接着说:“迟早都要知道的事,不必藏着掖着了,也正好借此机会观察一二,若容妃与赵家有私,早点发现也不错。” 说完,他站起身道:“备马车,本王去凤府。” 得知祁清绝到来,凤隽雅还有些不大适应,又问了报讯的人一遍:“你确定是定王?这么晚他来我们王府?而且没有其他人跟随?” 侍卫再三点头:“没错,是定王,只有一辆车驾,都是定王府的人。” 凤隽雅抿抿唇,道:“让他进来吧,我去迎接。” 定王府与世家表面上和谐,其实对立,这种关系延续了很久。历代定王都不可能在晚间私下里来世家府邸,传到皇帝耳里也不好说。 但定王来了。 定王在知道外甥女的真实身份后一直没有任何异样,似乎还和从前一样,甚至掩护了凤宗图的存在。这本身就是令凤隽雅震惊也没法完全信任的事情,对定王保持着三分戒心。 夜幕里,灯烛下,那少年人成熟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表情。 “本王是想见郡主一面。”开门见山,没有过多话语。 果然不出凤隽雅所料,这个凤王府,唯一能吸引定王的只有凤姝了,只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连寒喧都没有。 “这么晚了……” “本王知道,凤大人觉得这时间地点不适合,只是,白天过来的话更不适合。何况,本王想与她聊聊,也是她感兴趣的内容,她不会拒绝的。”祁清绝理所当然地打断他。 第651章 暗潮汹涌(12) 凤隽雅闻言,还是让人去通禀凤凌泷了。 “郡主,定王来说的必然是容妃一事。”正帮着凤凌泷做美脸的红绫轻声说道。 凤凌泷没有作声,露在面膜外面的双眼望着房顶,良久开口:“就说我累了,睡下了,一个谎都不会扯的吗?” 红绫:“……” 不是不会扯谎,而是那边哪知道您的心思。 通报的小厮刚要去出去回话,外面便响起祁清绝淡淡的声音:“学会扯谎了啊,可以。” 一旁站着的凤隽雅面上划过尴尬之色。 定王非要说来院外等消息,若是真不见,他就走,不会留下。 凤隽雅虽然相信定王的人品,但事及自己家侄女,就不那么可信了。可他没法阻止啊。 结果,自家侄女儿当面扯谎被发现,他都面上无光。 凤凌泷心里一紧,随即坦然地坐起身,说道:“刚贴的面膜,准备睡了,还真不方便出去见客。” 红绫在她的授意下打开了窗户。 从窗外瞧见女子正斜坐在软榻上,脸庞上敷着一张雪白的面膜,看样子的确不太方便。 凤隽雅轻吁了口气。 祁清绝的脸色却是一沉,声音都变了,“见客?我是客吗?” 凤隽雅:“……” 你不是客,难道你还是凤家人不成? 表面上,他还是打圆场道:“定王是凤王府的贵客,侄女年纪小,不懂事,您可担待着。” “小是真的,但不懂事,不能形容她。”祁清绝望着凤凌泷道。 凤隽雅又尴尬了。 “王爷有什么就直说吧,我听着。这里毕竟是女儿家闺房,您进来也不太适合。”凤凌泷沉默了下,说道。 祁清绝也沉默了。 这不像以前,可以随意些,现如今,他们的身份十分敏感,凡事都得小心翼翼着。 “好。”他应了。 凤隽雅虽然好奇他会说些什么,但还是很有眼色地带着人离开了。 “凌泷,你是怎么知道容妃的事情的?”祁清绝开门见山地问,眼中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欣赏。 凤凌泷微微一笑,说道:“猜测而已,难道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比黄金还真,她心里是清楚不过的。只是没想到,这人能瞒着她这么久。 祁清绝缓缓道:“这件事不是我的主意,是皇帝陷入昏迷前的嘱托,所以,我只能如此。” 这算是他给出的解释。 “怕我怪你么?确实,我心里很不舒服。。”凤凌泷也说出了实诚话,“但这是立场问题,我在理智上是可以理解的。但人的感情却没办法接受有些事实。” 祁清绝唯有苦笑,叹了一声:“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坚信,等过了这股政治浪潮,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回到他身边的。 不为什么,只为他有掌控一切的自信,以及他们曾经的感情。 看着他笃定万分的模样,凤凌泷没有多说什么。 与祁清绝不同,她对未来没有任何谋划,也不像他那样充满信心。她的人生原则是得过且过,到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 所以,祁清绝并没想到,他所谓的自信到后来便成了煎熬,这是后话。 赵老爷子如愿进了皇家别苑,探视了容妃赵仙姿的身体情况。 在带来的大夫向他肯定赵仙姿有孕之时,赵老爷子先是大喜,随后心头又是怒火生起。 看着躺在床榻上刚刚吐过的赵仙姿,赵老爷子硬生生地把怒火按纳了下去,声音生硬地说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给我们传个讯?” 赵仙姿接受到赵老爷子强忍情绪的眼神,如何猜不到他的心理? 怎么说,自己也是他教导大的,对他的脾性很是熟悉。 赵老爷子与其他赵家人不同,并没有对她进行过直接的谩骂和羞辱,但这不代表他就待自己好。赵仙姿清楚地知道,他不做那些是为了培养自己的气质,可从他的谈吐和眼光里,赵仙姿看到了他的轻视。 没有赵家的血统,做着“假千金”,在观念保守的赵老爷子心里,她再如何出色也是个骨子卑贱的存在。 在赵老爷子跟前,赵仙姿不敢表现出任何的抵触情绪。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他的冷脸。 当下,她面上挂起虚弱的笑,说道:“不是我不想和您说,而是定王有交代,而且这里的人都是定王安排的,身边无数双眼睛,我也没法开口。” 锅就推给定王吧,反正他也有监视自己的意思。 赵老爷子脸色略缓,问道:“你以前宫里的下人全部被换,也是定王做的?” 那些下人大多是赵家的爪牙。 赵仙姿点点头。 “行了,我知道了。”赵老爷子严肃地说道,“没什么事你便不与我们联系,但我们会找机会来看你。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吧?” 赵仙姿佯笑道:“老爷子说什么话呢?我是您带大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就好。”赵老爷子满意了,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待他走后,房间的梳妆镜动了一下,被人从后面缓缓推开,露出一个暗门,祁清绝从里头走了出来。 “王爷。”赵仙姿满眼委屈和娇怜地看着他,“我都不知道如何解释。” 祁清绝无视她的含情脉脉,沉声道:“就那样说,没有错,赵家人明白的。” “王爷,我是一点都不想和赵家有什么关系了。赵家待我如待草芥。”赵仙姿声音软绵绵的,“我也曾与陛下说过,陛下说,我入了宫便是自由身了。可怜我幼年飘泊,又被赵家利用,好不容易才见到生活的阳光,现在陛下去了,我又无所依靠了。” 赵仙姿说到这,眼睛中的情意更甚,“王爷,我现在唯一敢信的人只有您了,希望您能保护一下我。” 虽然她有孕在身,但美貌依旧,加之楚楚可怜的样子,应是能激起所有男人的保护欲。 从小受过这方面训练的她深知这个效果,但对面前的男人,她却毫无头绪。 因为不管她如何试诱,这男人都像座冰山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祁清绝面上没有一点波澜,淡淡道:“本王会承陛下所托,护娘娘顺利生产。” 赵仙姿:“……” 第652章 暗潮汹涌(13) 赵仙姿望着祁清绝离开的背影,紧紧咬住了唇。 她自认为除了出身不高之外,其余的皆是一等一的出色,为何在那人眼里就看不到自己?难道真是因为看不上她的出身? 此时此刻,她想到了凤姝。 凤凌泷就是凤姝郡主的事情她自然有所耳闻,也知道这位定王对师妹的不同,这一对比,她对凤凌泷产生了无比的怨恨。就像当年凤姣因为身份不如凤姝而忌妒一样,凤姝身上有赵仙姿正好缺的那样东西—高贵的出身,让她如何不恨得咬牙切齿? 自赵家来探访了赵仙姿后,赵仙姿有喜的事便在赵家高层传开了。因为祁千仪这次并没有声张赵仙姿的事,所以在京城圈子里,此事还是极为隐秘的。 当赵仙姿被重新接回皇宫后,不知情的大部分人只当是赵老爷子真的带了名神医过去,容妃的身子有了起色,而知情人都明白这么做的含义,为了保护和更好的监视。 赵仙姿也很谨慎,除了自己的宫殿,从不外出,也不接见其他宫妃的约见。深宫内,她好像是因患了重病而被隔绝在众人外的存在。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寒冬腊月,也是赵仙姿临盆的日子。 夏帝仍旧没有醒来,每天靠着太医喂送流食,加之祁清绝用了些西巍的秘术,方让他留得一口气。可营养跟不上,夏帝整个人瘦了一圈,那双以往锐利万分的眼睛深凹了下去。 朝堂上,大臣们急得不行,就连民间百姓也感到了烦燥。入冬以来,发生了好几起造反事件,被强行镇压了下去才没有引起大乱,但蠢蠢欲动的火苗仍在蔓延。 深冬的天空笼罩着厚厚的乌云,不知何时才能拨开乌云重见天日。 刚从外地探望外公的凤凌泷回到凤府,便见到了前来迎接的三舅舅和三哥。 除了相迎之外,自然是要聊一聊如今的形势。 凤隽雅虽然觉得自己阅历很深,可经过相处,他发现现在的侄女儿政治敏感度极高,而且非常冷静睿智。他欣赏又宽心,这丫头终于把她一向高的智慧放在了要紧的事务上,这是以前的凤姝做不到的。 历代的凤家皇后,都是这么成长起来的吧?凤隽雅想到那些祖辈,不禁嗟叹了一声。 “阿姝,当真不做任何手脚,就这样让容妃把孩子生下来吗?”他回过神后,径直问道。 以他和凤家人的想法,都是想除去容妃肚子里的孩子。宫里的梅花军还是不少的,虽然门禁很严,但要想做到,总是能找到机会试一试。 “祁清绝我了解,他不会让人轻易得手。”凤凌泷沉声答道,“所以不用白费功夫。何况,真做了,你当他查不出来凤家么?梅花军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正好被他们拿到攻击凤家的理由。须知,皇帝虽没有合适的皇子了,可封在外地的宗亲王室却还有王世子,定王本身也算,他们也能继位。” 凤隽雅叹了一声:“其实,我也有此顾虑,只是有些急功近利了。唉,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是老天并不是永远都站在你这边,赵仙姿于年前产下麟儿,货真价实的皇子。 内阁的重臣们得到消息,欣喜若狂。 这名皇子可是没有四大世家丝毫血缘的,只要隔绝他和世家的联系,被他们好好教养,就能解除世家掌权的弊端,甚至一步步铲除世家。 皇子的出身可不能再瞒了,当天,祁清绝便通过内阁将消息发了出去,并以摄政王的名义给新生皇子举办出生礼。 不知情的大臣们被这一消息震呆了。 皇室里可是几十年没有喜讯了,怎的夏帝老都老了,病得那么重,昏迷了这么久,竟然还冒出个小皇子来? 可算算时间,容妃这孩子正是她受宠时怀上的,还有内阁的人没有否认,说明一切都是真的。只是,这老蚌得珠的事实太不可思议了。 小皇子的出生礼办得十分重大,整个大夏都在为之庆祝。新皇子的出生淡化了几个月以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不可不谓是喜事。 参礼的人数也空前巨大,谁不想看看新皇子?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新皇子的出生礼上,定王又放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铁匣密旨。 历代皇帝在事业顶峰之时都会写下一道密旨锁在铁匣里,由内阁藏好,圣旨上会立下下一任国君人选。这是以防自己有个意外,太子人选却没能定下。当然,皇帝在世之时,可以随时更改铁匣里的密旨内容,可除了他,其他人都不知道密旨上写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太子人选会是谁。 当然,大家也不想知道密旨内容,因为历代大夏皇帝都是凤家皇后诞下的嫡长子,毫无悬念。铁匣密旨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大家都快忘了先皇祖的祖籍上有这个东西。 但这一次,他们长眼界了,亲眼看到了四百多年前先皇祖打造的机关铁匣。不仅如此,他们还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果不其然,铁匣密旨现世,必然是有不正常的事情发生。 夏帝亲笔所书的密旨上写得明明白白,交代了容妃喜脉的事,给未出世的孩子赐了“幼希”二字为名,并要求,如果她产下的是皇子,立即下诏追封为太子。 所有人目瞪口呆。 虽然心里万分震惊,但在这庄严的场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密旨上的笔迹经过有关朝臣验证,没有作假,乃夏帝亲笔所书,这封密旨是真的。 最属震惊的自然就是祁正廉了。 他原本是站在祁清绝一侧的,对于小皇子的出生,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却没有做好更换身份的准备。一瞬间,祁正廉有些恍惚。 这就是父皇的意思吗? 从小到大,他不觉得自己哪点做得不好。在母后的精心培育下,他的成长十分出色,博得了朝臣们的一致好感。但就算这样,他始终得不到父皇一个真诚的笑脸。 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父皇会讨厌他,不 第653章 暗潮汹涌(14) 待祁清绝宣布完铁匣密旨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祁正廉,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祁正廉已经收拾好心情,声音淡漠却不失凌厉地发问:“既然有这道密旨,当初又为何立本宫为太子?定王这是将天下百姓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一句话,便陷祁清绝于不义之地。 祁清绝也沉声回道:“这是陛下的意思,毕竟,容妃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 “尽管如此,定王想废本宫就废本宫吗?”祁正廉冷笑一声,没有丝毫惧色。 祁清绝的面色冷沉如水,“陛下的意思,本王不敢违逆。” 大殿里的诸位朝臣都是缄默不语。 纵然心里各有想法,但在夏朝的铁匣密旨面前,统统都得接受。皇权大于天,谁敢表面上违抗?大家看向祁正廉的目光染上了几分同情。 祁正廉的脸色白了一白,也没法反驳他的话。 自幼受传统教育的他亦是做不出过激的事情来,他深知,有那密旨,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与其如此,不如有尊严地离开。 他缓缓摘下戴在头上的玉冠,这是属于东宫的象征,双手捧着,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淡声道:“既如此,本宫遵父皇旨意。” 随后,他不失礼节地离开了大殿。 随着他的离去,不少身影也悄悄消失在了人群中,其中也包括凤家人。 凤王府里,也在召开紧急会议。 “这可怎么办?怎么会有铁匣密旨?以前从没听说过哪一任的皇帝用过。陛下,他对凤家也太狠了。”凤隽雅的声音透着一股寒凉。 “倒是不出我所料。”凤凌泷望着手里的茶水,若有所思道,“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那个容妃身份低下,她产的皇子,如何有资格继承大统?陛下真是胡闹。”一旁的凤吟也皱着眉头开口。 夏朝的人都重出身,这是不可更改的传统。 凤凌泷在心里叹了一声。 一个好的皇帝,未必就要贵族出身。人非生来三六九等,他们不能理解。相反,出身不好的皇帝更容易成为一代明君,因为他们更渴望证实自己的价值,更渴望百姓的呼声。 不过……这跟眼前的事也没什么关系。 凤凌泷揉了揉发胀的额心,说道:“事到如今,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要看着小皇子登上帝位吗?” 凤隽雅正等着她这话,立刻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刚出生的娃娃,如何君临天下?估计民间又要动荡起来了。等小皇子长大再成|人,中间可是有很多变数的。” 凤吟接话道:“话是这么说,可摄政的是定王,父亲觉得他会给别人机会吗?” 言下之意是,既然立了小皇子,还能容忍祁正廉的存在? 凤隽雅没有回答,却是拿忧心的眼神看向凤凌泷。 那个人的心思到底如何,恐怕只有眼前的侄女儿了解几分了,不仅因为她的冰雪聪明,更因为她和定王间纠缠的关系。 “先按兵不动吧。”凤凌泷沉吟道。 果然,没几天,宫里的旨意便下来了。祁正廉恢复大皇子的身份,而小皇子祁幼希则正式入住东宫,由皇太妃亲自抚养。 皇太妃是与夏帝的生母凤皇后一辈的人,出身干净,人缘又好,所以颇得先皇宠爱。只是不知何种原因,她并没有子嗣。小皇子交与她抚养,最为合适。 第654章 暗潮汹涌(15) 而对祁正廉的处理中并没有提到“废除”二字,用的词眼是“恢复”,倒是委婉得很,算是给了凤家面子。 可即便安排好了,众人心里还是很悬,因为现在夏朝情况危急,太子随时都要登基,而让一个奶娃做皇帝,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这一切,都让大家心里放不下,尤其是,大皇子仍然留在京城,并没有像四皇子那样外封出去,而且高层都绝口不提,更让人费解了。 当然,后来便想通了,这大概也是变相的监视吧。放在眼皮子底下比离得远要好得多。 凤家按兵不动,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一切照旧,但民间就没那么太平了。自小皇子被立为东宫以来,一个月之间,各地起了好几件自立为帝的纷乱,都被祁清绝镇压了下来。 凤家暗地里也没闲着,借着梅花军的名义,借势扩招,暗中招募军队。凤凌泷早打好凌风阁的基地,全国各地都有她的人,若是真要造反,还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只是,他们不想名不正言不顺而已。祁正廉是夏帝嫡亲长子,不似那等乌合之众,不会做上不得台面的事,所等的只是时机。 小皇子的满月酒举办得极其隆重,达官贵人济济一堂,为这大夏的未来国君庆祝。凤家人也去了。 宫里头,贵妇千金们终于见到了容妃,一个个放下身价,赔着笑脸,极力捧着赵仙姿。而以前颇有些地位的宁德妃则完全被冷落了。 就连凤凌泷也忍不住感叹,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也是一个小江湖啊。 她是不会去捧赵仙姿的,所以带着几名侍女在金凤宫附近观赏风景。 不多时,便见风夜脚步匆匆而来,神色凝重。凤凌泷挑了挑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风夜走过来后,小声道:“主子,属下有话要说。”一面说一面打量四周,很是警惕。 凤凌泷点点头,示意他上前。 风夜在她耳畔耳语了几句。 凤凌泷面露惊讶之色,望向他,得到了风夜肯定的眼神。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把他带过来,我来问问他。” 风夜应声去了。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风夜领了名中年太监走了来。 红绫一看,便知道这是梅花军,当下便拉了绡透退下,吩咐随侍的风泠安排下四周的眼线,以防有人过来。 那名太监到了凤凌泷身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郡主。” 凤凌泷冲他微微一笑,她对手下一向很随和,这也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手段。 “把你发现的事情如实说来即可。”凤凌泷温声开口。 今儿大家都急着去讨好容妃和太子,没什么人会注意这边,即便注意到,也不会想太多。 太监放松了很多,唇角也染上一抹笑意,说道:“杂家是在容妃宫里的管事,一向很得容妃的眼缘,以便获得更多容妃的消息。” 这也是梅花军的传讯来源。 “你做得不错。”凤凌泷赞许地点头。 太监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属下祖祖辈辈都是梅花军的成员,自然是尽心尽力点。”语气含着说不出的骄傲。 他接着道:“属下有个同乡是御林军,叫张知,身负异禀,杀人无形,有独特的手段,甚至很难让人查出。容妃住在皇家别苑那段时间,张知便被派过去驻守,容妃很有心计,已经将他收为心腹。” 凤凌泷心想,赵仙姿在皇家别苑住了好几个月,那么和这张知一定非常熟悉了。依她的手段,必然是将这张知收得服服贴贴。 “容妃找上张知,让他帮自己杀一个人。”太监又开了口,只是声音骤然压低,“而这个人,正是赵家的世子赵聪捷。原本这件事不该叫第三个人知道,但这张知一向视我如兄弟,一次酒后便吐出了实情。” 凤凌泷唇角弯起的弧度深了几分:“想杀赵聪捷,那可是要些本事的。” “的确,张知也觉得这事很难完成,那晚喝了酒后,向我诉苦诉了半天。他接近容妃也有目的,是为了她肚里的孩子。现在,新太子已定,而容妃立刻就给了他任务,还是第一次托付他这么重要的事。他觉得若是拒绝吧,一定会前功尽弃,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太监一五一十地交待。 凤凌泷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一定是郁闷到了极致,才会向他这个老朋友诉苦。若这个老朋友只是普通的太监,一定也不会说出去,毕竟想在皇宫里生存,少不了互帮互扶,没人会干那么傻的事。只是,身为梅花军的一员,她很纳闷,赵仙姿为何要杀赵聪捷?名义上,他们不是兄妹吗? 太监给她解惑:“据张知说,赵聪捷身为赵家下一任家主,威胁她依附赵家,但这会影响她和太子的生存,所以,非常苦恼。” 凤凌泷若有所思。 若说赵家威胁赵仙姿,是有可能的,所以张知信了也是情理之中。可赵家不止赵聪捷,光杀赵聪捷有什么意义?难不成就因为他是下一任家主?难道赵家不会重新扶持一名家主吗? “还有吗?”凤凌泷缓缓问。 “旁的倒没了。”太监迟疑了一下,轻声道,“郡主,张知虽说现在是容妃的心腹,可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凤凌泷笑了:“我知道了,不会伤害他的,这事跟他无关。” 这太监与张知交好,显然也是觉得此事太过严重,才通知了上级,联系到了凤夜,告知了此事。但作为张知的好兄弟,他还是担心会不会给张知带来麻烦。 见了凤凌泷的态度,他这才放心,当下更死心塌地地效力梅花军了。 太监走后,凤凌泷转身看向风夜,问:“你怎么看?” 风夜跟在她身边也不短了,帮着处理梅花军和凌风阁的事务,成长非常快,见识也非当初可比。 风夜沉声答道:“属下想,容妃想杀赵聪捷,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是什么,只怕要从赵聪捷身上找了。” 第655章 暗潮汹涌(16) 凤凌泷笑了笑,赞同道:“确实,容妃现在很难接近,只能从赵聪捷身上找原因了,不过,他可不会告诉我们。” 太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不敢接话,恭敬地垂手而立。 凤凌泷思索了一会儿,对他道:“张知不是向你诉苦吗?他也觉得这件事难办,你可以给他一个建议。” “敢问是什么建议?”太监眼睛一亮。 “凌风阁。”凤凌泷吐出三个字后,解释道,“凌风阁也接买凶的生意,只是要求比较高,不杀无辜之人。但你可以让他去试试。” 实际上来说,凌风阁接买凶的单子,对象必须是真的犯下大错之人,否则不接单。可她是凌风阁的阁主,接不接赵聪捷这一单就要看她的心情。 太监不知道她什么想法,但郡主提出来了,一定是有深层意思的,当下答应了离去。 凤凌泷转头吩咐风夜:“去调查一下容妃怀孕后,赵聪捷与她是否见过面。” “好。”这个调查范围不大,但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 凤凌泷便带着人往回走。 转角的地方,她撞见了祁清绝。 祁清绝看见她,很是惊喜,没顾着身边是否有其他人,径直朝她走来,“凌泷,你果然在这里,我说你去哪了,人影也没看到。” 他是奔着这地来的。 “王爷不忙吗?”凤凌泷按着宫规给他行了个礼,淡淡开口。 祁清绝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一早就让她不要这么称呼自己,可却拿她没办法。他知道自己因为朝事疏忽了她,又因为祁正廉的事和她产生了隔阂。可这件事不是用语言就能解释过去的,他相信,他会感化她的,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政治立场并不能影响二人间的关系。 “比以前忙点。”祁清绝并没有否认,现在的他所忙的事的确太多。 “那王爷便去忙您的吧。”凤凌泷也干脆地答道,并行了个礼欲离去。 此时,天色昏暗了不少,凤凌泷的话落音后四周一片寂静,依稀可以瞧见祁清绝眼里跳动的小火苗。 前方不远处就是金凤宫,是凤姝郡主曾居住的宫殿。 当年,在这皇宫里,四处可寻找到她成长的足迹。而他呢,虽然在母族那边游历,每年却也会回皇宫见皇帝,却从没有想过与她见上一面。 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无非就是两条没有任何交集的平行线。 祁清绝本就为这点感到遗憾,再见她现在还是这种陌生样,心里哪会不气? 他一把攥住了女子的衣袖,稍一用力,就把她拉了过来。 没有防备的凤凌泷踉跄了两步,鼻子撞到了一堵厚实的墙,正是祁清绝的胸口。 以她的身手,躲开这一拉很容易,但她从来没想过用武力去反抗祁清绝,所以让他得了手。 红绫和绡透惊得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幕,有些错愕。 祁清绝却无视了她们和自己带的人,盯住凤凌泷的眼睛,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满:“还是要这般生分,你就不能多笑笑吗?” 他说着,眼底又流露出心疼。 很久没看到她眼底真实的笑意了。 凤凌泷惊了一下,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道:“先放开吧,宫里很多人。” “不放,这里偏僻得很,谁会来?”祁清绝哪里肯放手。 红绫和绡透尴尬地互视一眼,选择了退下。 一时间,二人身边空空如也。 美丽的月牙远远看去如挂在树梢之上,散发着洁白的荧光,让这夜晚更加动人起来。 祁清绝望着怀里的女孩子,眼里是星星点点的喜欢。 若是那时候就能把她拥在怀里,该是多么美的事情。 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出来。 凤凌泷的耳根子猛地窜上红晕,咬牙道:“别胡说了,这样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祁清绝反倒有些委屈。 以往二人间的甜蜜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保证的,能让他心里头甜上好多天呢。 “对我的名誉不好,对你的名声也不好,这里是皇宫。”凤凌泷深吸一口气,提醒他。 祁清绝又磨了好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两人这般亲密的举止自然不可能十分隐密,毕竟,这里是皇宫。很快,消息就传到了赵仙姿的耳里。 赵仙姿屏开所有人,回到宴会厅的一间侧殿,拳头紧紧握起,冷声道:“那个冰块竟然也做得出来那样的事么?他不是没有一点感情的吗?本宫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这方面有问题。” 报信的小宫女脸庞一红,没敢接话。 赵仙姿有些烦燥地在大殿里来回走了几遍,脑海中都是祁清绝那伟岸如山的身影。 一直是那个男人站在前朝,执掌江山,虽不是皇帝,却比夏帝更有君王霸气。小皇子被立为太子,她出现在人前,无不是他在打点。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这样优秀的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不假辞色,一本正经,更是有着禁欲般的吸引力。 赵仙姿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对着小宫女自言自语:“本宫的身材恢复得如何了?” 她说着低头打量自己。 她的身体在多年舞蹈的功底下训得极是柔韧,虽然生产过,却恢复得极快,有了之前的七成。现在的她,多了点肉,反而更显丰满。 小宫女也忙奉承了几句。 赵仙姿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道:“你现在去请定王过来,就说本宫有要事找他。嗯,就在这里吧。” 这间侧殿还是非常僻静的。 小宫女便去找人报讯,这一来二去的时间里,祁清绝已经依依不舍地与凤凌泷分开了,回到了主殿。这真的是被迫的行为,完全不是他主观愿意的。 听说容妃有请,他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推辞。 一来,赵仙姿知道他的脾气后,找他的次数极少,二来,他也不想应付身边的达官贵人们,祁清绝便随着小宫女进了侧殿。 侧殿不似主殿那边的热闹,檐角上点了两盏淡淡的宫烛,把那边的喧哗声全隔绝了开。 祁清绝走过幽静的长廊,到达殿门前,嗅到了一丝异味。 第656章 暗潮汹涌(17) (前面写错了,是赵聪夜,不是赵聪捷……有空的时候我会改过来) 祁清绝下意识地在殿门前停下了脚步。 没等他迟疑多久,门却从里面打了开来。 赵仙姿身着一袭薄纱,头发披散,似是刚刚洗浴完。纱巾几乎是透明的,遮不住一身白皙的肌肤。 看到祁清绝,她吓了一跳,忙抱住胸脯,紧张道:“王爷,您怎么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是宫女。” 她的手臂半掩半露着胸前几乎全露的高耸,颇具诱惑力。这样几近赤身裸|体地站在祁清绝跟前,可谓是赤果果的勾|引了。 祁清绝的脸色迅速冷沉下来,盯着赵仙姿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身为太子的生母,这般举止,恐怕会影响太子。娘娘可要想清楚这后果。” 说完,他不给赵仙姿说话的机会,转身一拂袖,大踏步离去。 赵仙姿这次是下了血本,连压箱底的情香都点燃了,自己也厚着脸皮做到这一步,却没想到对方依旧是张冰块脸。 她甚至怀疑,宫女传来的消息是不是有假。就这样一个冰块,会和那看上去一样沉静的凤姝卿卿我我?还是说,自己根本没有魅力? 赵仙姿的脸色阵青阵红阵白,“砰”地一声将殿门摔上,发泄自己的难堪情绪。 祁清绝走出侧殿,天色已然全黑,正殿里通明的灯火映照过来,越发衬托出这边的寂静。 他面色冰冷,望了望侧殿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极快的冰寒。 石手看得清楚,那是杀意。 “有这样浅薄的母亲,怎么教得好太子?历史上杀母留子,果真是有些道理的。”他淡淡开口,印证了石手心中所想。 石手思索片刻,上前说道:“爷,太子现在太小了,还需要母乳。” 杀容妃不难,但太子还是婴儿啊。 “先留着吧,等太子大些再说。”祁清绝放下了这个念头。 侧殿里的赵仙姿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她一面由宫女侍侯着换装束,一面问:“张知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回娘娘的话,暂时没有。”宫女乖巧地答道。 “嗯。”赵仙姿眉宇间闪过一抹冷笑。 等张知收拾了赵聪夜后,下一个不如就凤姝吧。或者,以赵聪夜的身手和阴狠,张知未必能想到办法,那也可以先凤姝的。 这一刻,赵仙姿对凤凌泷的恨意到达了顶点。 等她梳妆完毕,再次回到正殿时,恰巧碰到张知来见,向她提起了买凶杀人,并提到了凌风阁。赵仙姿同意了,让他放手去做,只是一定要严格保密身份。对于一个出色的御林军来说,这并不是难事。 只是他们不会想到,很多大事都会败露在细节上,就像张知忽略了他要好的同乡太监一样。 果然,没几日,凌风阁便收到了新单子,要的是赵聪夜和凤姝郡主的命。 虽然来人掩饰得极好,但提前知道此事的凤凌泷还是知道他的身份,在听说自己也榜上有名时,不禁目瞪口呆。 她与赵仙姿的关系平平,但也说不上那么差,至于要重金买她的命?她想来想去,大抵就是凤姝郡主这个名头闯的祸。 不过,杀手组织一般都不接朝廷相关的单子,所以张知心里也极为忐忑,并没有直接问,而是用话去探路。 果然被他料中了,凌风阁拒绝了他的要求,不过承诺,不会主将事情说出去。 凌风阁在道上一向有威望,张知放心地离开。 推门出去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就定在了地上,呆呆地站在那,脸色惨白。 只见赵聪夜正倚着墙根,眼含阴冷地盯着他,似乎要看穿他脸上的黑巾,记住他的容貌。张知吓得忘记走路了。 半晌后,脑中“轰”地一声响,他撒开脚丫子跑得不见了影。 该死的,赵世子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他约见凌风阁人员的茶楼。他还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不用问,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张知越想额上渗出的汗珠就越多。他可记得,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就连约见凌风阁的人时也没有说具体情况。 想来想去,他并没发现身边有可疑之人出没,那一定是宫里有奸细了。 张知自然想不到同乡的好太监身上去,直觉地认为是容妃身边出了旁的奸细。毕竟这事,容妃不仅仅告诉了自己。 张知当下没有迟疑,直奔皇宫而去。 那间茶楼的同一间包厢内,小二将凉了的席面撤了下去,又重新整了一桌更好的茶点上来。 赵聪夜望着面前含笑的年轻人,声音冷冰冰的,“你带我到这里是什么目的?你是如何知道有人要找凌风阁杀我的?” 虽然凌风阁拒绝了,但得知被人盯上,心里多少都不是滋味。 年轻公子是梅花军的一员,相貌极其平凡,属于丢到人群中便找不出来的那种,却更擅长伪装自己。 “我是如何知道的你不用关心,你现在应该知道是谁要算计你了吧?”年轻人笑问。 赵聪夜沉默了一下,笑得有些张狂,“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想杀我的人太多了,只是,可没那个本事!” 年轻人笑意更甚了,“那赵世子可就错了,那人还真有本事无声无息地除掉你,可你却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当真没有一点担心吗?我可以提醒你,这人是你可能不会提防,也不会放在眼里的人。” 他的话含着极深的引|诱味,让赵聪夜感到隐隐的不安和探究真相的冲动。 “是谁?”他问。 年轻人不答,反而说道:“我既请你过来,自然是知道事情原委的。不过,买卖消息,可不是靠一句话就能得到的。” “你想要什么?”赵聪夜不和他虚与委蛇,径直问道。 “爽快,我就喜欢爽快人。”年轻人称赞过后才缓缓说来,“我可以给你提供消息,不过,酬劳是,你得告诉我你们之间的仇怨。” 赵聪夜挑了挑眉,他还以为对方要敲诈他一笔呢,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要求。 第657章 暗潮汹涌(18) 赵聪夜想了想,既然对方追杀他,那一定是仇家。这人知道对方是谁,就算知道他们的仇怨也没什么,便一口应了下来。 年轻人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买凶杀你的是宫里的容妃,当今太子的生母。” 赵聪夜随着他的话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是容妃?” 他似是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句,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变得一片惨白。 年轻人眉眼动了一动,从赵聪夜的脸色上可以判断出,他一定是知道容妃为什么要追杀他,而且这仇怨怕是结得深了,连化解都化解不了。 他也不着急,斟了茶,小口地抿着。 垷赵聪夜的脸色经过种种变幻之后,甚为沉重地开口:“你也知道,容妃乃我赵家养女,如今却与赵家生了嫌隙,怕将来赵家阻碍她夺取大权,故而想要除去我这个赵家世子。” 他的声音极为悲痛,眼里还夹杂着愤怒,说得情真意切。若是换作其他人恐怕已经信了,但年轻人却是梅花军中外交的翘楚,并没被他糊弄过去。 他笑着道:“容妃与赵家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要对付的也是赵家,而你却代表不了赵家。即使除去你,赵家依然还存在,容妃怕不是那么傻,做这种冒险没回报的事。” 赵聪夜的脸色白了几分,却坚持道:“我若是知道她为何要买凶杀我,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年轻人仍是笑,给他斟了一杯茶,递过去道:“赵世子不能这样做交易啊。” “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我怎么办?”赵聪夜有些着怒了,一仰头,喝下那杯茶,愤愤地擦了擦嘴角。 年轻人的笑容更甚了,“是不是真的,马上就知道了。赵世子适才喝下的茶有些玄乎,没感觉到吗?” 赵聪夜大惊失色,看了看手里空空如也的茶杯,又望向年轻人手边的茶壶,“你做了什么?” 这句话问完他便感到头脑一阵发晕,慢慢的,眼前陷入黑暗。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问他问题,而自己也一五一十地将知道的事情说了出去。至于问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不清楚,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良久,一抹光线进入了赵聪夜的视野,他慢慢醒转过来。 面前的年轻人仍然两袖清风地坐在那里,闲适地尝着茶水。 若不是身体的异常反应,赵聪夜真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梦。但现实告诉他,那不会是梦。 他惊骇地盯住茶壶,喃喃道:“这是什么东西?” “让你说出实话的东西。”年轻人笑嘻嘻道,“真没想到,我竟然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赵世子,还说没骗我呢。” 赵聪夜什么都明白了。那茶水定是一种蛊惑人心的毒药,让他说出了所有实情。想到这,他的脸色一片颓然,无力地倚靠在了椅背之上。 “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都有气无力起来。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赵世子怕要被怎么样了。容妃不会放过你的,消息传出去后,大夏都不会放过你,你还是想想法子逃过这一难吧。”年轻人说着站了起来。 “公子,公子!”赵聪夜一向沉着镇定的脸上露出了咸见的慌乱之色,伸手就抓住了年轻人的衣角,“你别走,有什么话咱们好商量。” 很显然,他十分惧怕自己的秘密流传出去。 年轻人回头望了一眼,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若是先前你不骗我,我可能还能帮你几分,现在么,免谈。” 说着,他右臂一挥,便断去衣角,大踏步行了出去。 赵聪夜紧紧攥着被割断的衣角,瘫坐到了地上。 那一天,小太子满月,他随着爷爷进宫。 虽然容妃是赵家的养女,但自她回宫后,赵家想要见到她和小太子却受到了多方的阻拦,那些人拿出来的理由也叫他们反驳不得。他们知道,皇室不想让赵家侵染皇权。 可满月酒那天,他们还是见到了小太子。 当时周围的人并不多,赵老爷子端详了下小太子的面容,惊喜道:“容妃虽然与我们赵家没血缘,但到底是吃赵家米长大的,这孩子跟赵家有缘啊。瞧这眼睛和嘴巴,和聪夜小时候一模一样,现在看着都像。” 旁边的人只是撇了撇嘴角,暗笑赵老爷子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赵仙姿的脸色却是刹那间一片雪白,惊慌地看了眼赵聪夜。 赵聪夜猛然想到了什么,再看到赵仙姿异常的反应,脑子里也是“轰”地一声,炸开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容妃正受宠时,他曾经在她的宫殿里和她云雨过。不知是美色当前,还是当时宫殿里散发着的诱|人的香气,让他们都很投入。 他之前也在想,夏帝年纪那么大了,怎么会让赵仙姿怀上孩子?这会儿听爷爷无意中一说,再看那孩子的五官,心顿时一片冰凉。 夏帝那破败的身子早就让后宫绝育了,哪里会有新生儿的出现?还不是因为,赵仙姿怀上的根本就是自己的种? 赵聪夜可不是寻常人,不会贪图儿子是太子这样的好事,他知道,这件事太危险了。他沾染了宫妃不说,居然还留下了种,这个种还被立为了太子,一样样的罪名,可是能让赵家陷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他的额上冷汗层层,心跳都几乎停止了,怎么走出皇宫的都不知道。 这几天,他都没想出解决办法,却没想到,赵仙姿竟然对他动手了。 是啊,只要他一死,这件事便会永远埋藏于地下了,谁都不会知道那一场风花雪月。即使小太子长大了像他,稍微修饰下容颜,旁人也想不到他这个死人身上去。 好歹毒的心计! 赵聪夜傻傻地坐在地上,心里直发触。 但一想到刚刚出门的年轻人,他的心跳更是急了几分,从地上跳将起来,夺门而出。 他不能再瞒下去了,必须把这件事告诉爷爷,立刻拿出主意。 赵老爷子也被这件事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658章 暗潮汹涌(19) 赵老爷子一双锐利的苍眸闪过不敢置信,望着赵聪夜半晌不言语。 赵聪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声音干涩地开口:“爷爷……” 回应他的是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赵老爷子习武出身,虽然年纪大了,但功夫却越见醇厚,这一掌下去可是用足了气力,赵聪夜的左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赵聪夜不敢托大,双膝一曲,跪倒在地,“爷爷,孙儿错了!” 赵老爷子抬起右手,还想给他来几下子,但终是无力地垂了下去,长长叹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是赵家家族中最受我期望的后辈,也是将来能担任起赵家大业的最佳人选。可我没想到,你竟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为女色所误,这叫我百年后如何放心把赵家交给你!” 赵聪夜抿抿唇,没有作声。 赵老爷子又是冷笑一声:“怕是百年后连赵家都没了呢!赵仙姿再不是,现在也是后宫的妃子,你敢染指,岂不是陷赵家于不义?” 赵聪夜知道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是他着了对方的道,但还是为自己辩解道:“爷爷,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想想解决办法吧。再说了,小太子是赵家后代,这可能也是件好事呢。” “哼!”赵老爷子斜瞥向他,“是赵家血脉当然好,但不是要你这个傻子去做!以你的身份做这事,只会让赵家毁灭得更快!” 他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换一个无关紧要的赵家人去做,就算是被发现了,也好脱锅。可你呢,关系太重大了吧!” 赵聪夜忙点头应是。 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不是着了道吗? “那如今……”他硬着头皮再问。 赵老爷子发泄了一通后,渐渐理智起来,沉声说道:“赵仙姿也不敢叫人知道这事,不用怕。只是,她一定还会想办法要你的命。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她死了,这个秘密便只有赵家人知道了。” 除了杀掉赵仙姿,没有别的办法。 对赵仙姿和赵聪夜来说,这是一个死局,没有旁的法子解决。只是,双方都不想自己死。 赵聪夜想起今天遇到的年轻人,有些心虚,可还是把实情告诉了赵老爷子。 “连你的人都没跟上?”赵老爷子的神情也颇为凝重,“容妃的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可相当不简单。若他把这事传出去,赵家可就完了。” 赵聪夜低着头不敢说话。 “为今之计,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赵老爷子的语气突然坚定了几分,冲赵聪夜一字一字说道,“赵仙姿一时半会除不去,那么,便只有你死了。” 赵聪夜猛然抬头,惊愕万分地看向赵老爷子,难以掩饰眼底的那抹恐惧。 终于到了,爷爷为赵家的利益要牺牲掉自己了吗? 赵老爷子一看他这表情,气就不打一处来,猛地跺了下脚,“瞧你那点出息,又不是要你真死,假死会不会?只有你消失,这事传出去便没有证据!容妃她敢承认吗?” 想到白天那年轻人使用手段就套出了自己的话,赵聪夜仍有些后怕。 想来,那人是不敢对后宫的妃子做这事的,那他就回避下吧。 “好。” 第二天,赵家世子被杀手暗杀了的消息便飞快地传了出去,京城人心大乱。 祁清绝连颁了好几道捉拿刺客的旨意才平稳了局势。 后宫里,赵仙姿明显松了口气。 她以为事情结束了,却没想到,事情正好开始。 京城里多出一个谣言,称新太子乃容妃与其义兄赵聪夜偷|情所生,以夏帝的身体根本无法诞下血脉。赵聪夜的死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他畏罪潜逃了。 这个谣言震惊到了所有京城人,所以传播的速度极快,一下子就窜入了深宫大院。 “是谁在胡说八道!”赵仙姿极力维持着笔直的身姿,脸色苍白,声音尖锐。 只有她自个儿知道,现在的她有多恐慌。 不可能是赵聪夜自己说出去的,那会是谁掌握了他们之间的秘密?张知吗?不可能是他,他并不知情。这人被赵仙姿直接否决了。 她想不出缘由,但并不影响京城里的动乱。 这次的事情,祁清绝也镇压不住了。 一来是事体过于重大,二来则是,他也对这谣言起了深思。 这次追捕刺杀赵聪夜的凶手时,赵老爷子的表现令他生疑。需知,杀了赵家的继承人,赵老爷子一定是会追究到底,宁错杀百个,不放过一个。但这一次,赵老爷子却含糊其辞,毫无追究凶手的意思。这样的行为已经很反常了。 难不成赵聪夜当真没死?是畏罪潜逃? 天下百姓都在对此事争议得热火朝天之际,朝堂上,内阁的重臣也坐不住了,一个个提出彻查此事。 祁清绝只是冷笑。 彻查?如何彻查?赵聪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哪去彻查? 就在这时,凤吟突然上前,禀道:“定王殿下,我听闻西巍有种秘术,可以验证孩子和父母的血缘关系。赵世子虽然不在了,但我想,这种秘术应该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吧?” 他话音一落,四周人人动容。 竟还有这样的秘术? 祁清绝深深看向开口的凤吟,眼光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会儿,说道:“本王回去查看下母妃留下的书籍再谈此事。” 毕竟,这个时代平常的医术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凤府,祁清绝负手而立,望着坐在那闲闲练字的凤凌泷,说道:“西巍有这样的秘术,你是在我的阅微阁看到的吧?” 凤吟一开口,他就知道这是谁的意思了。能进他阅微阁探究西巍的医毒之术,只有凤凌泷一个人。 “嗯。”凤凌泷也没想过否认。 “为什么这么做?”祁清绝问。 凤凌泷停了笔,讶异地看他一眼,“这不是为你出谋划策吗?” 祁清绝唇角弯了弯,虽然这场合听这话的味道不是很对,可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甜蜜。 她为他出谋划策…… 第659章 尘埃落定(1) 祁清绝忍不住说道:“若真得你出谋划策,那是我的荣幸。” 凤凌泷唇角弯了弯,这才说到正事:“西巍既然有这个秘术,必然是有用的。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祁清绝的瞳眸略微收缩了下,沉声道:“这消息不是故意放出来的?血缘上能做手脚吗?” 他的话说明了他对此事抱有极大的疑心。 凤凌泷淡淡回道:“心里认为是对的事,别人说是错的,那也是对的。所以,这件事我不予评论,定王自己抉择吧。” 祁清绝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悦之色,忙笑道:“这不是朝你要主意来了吗?你说的都是对的。” 呵……凤凌泷是不会信他这话的,神情依旧淡漠,“那王爷问错人了,我既不是当事人,也不是见证人,对此事没有一点兴趣。” 说完,她起身走向里屋。 “哎……”祁清绝下意识地想要跟进去,突然想到这是凤府,不是以往在严府那般,生生收住了脚步。 凤凌泷是故意不回答他的,因为她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又是涉及如此大事,是不会夭折的。 果然,祁清绝还是用上了西巍秘术,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法子。因为用此秘术,就必须从小太子身上取些东西,对婴儿的身体有一定的损害。赵聪夜仍然没消息,不过并不需要他,只要赵家嫡系的血都能验得出小太子是否有赵家血脉。 事实胜于雄辩,在西巍秘术施展之后,在场的祁清绝和众位内阁重臣皆是脸色难看,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小太子有赵家血脉,而且非常纯厚! 赵仙姿是赵家养女,早被确定不是赵家人,那么这般纯的血脉只可能来自于他的父亲,一个来自赵家的嫡系,无论如何都和夏帝扯不上关系。 众人望着碗里的血液成果,一个个像吞了苍蝇般感到恶心。 他们推上皇位并精心捧着的新太子竟然是个杂种—没错,用“杂种”来形容再适合不过了,那是与皇室没有干系的孩子,还是违禁生下来的,又与赵家的心机有关,不是杂种是什么! 重臣们的眼光立时望向祁清绝。 “定王,这可得立刻宣布,更换太子!” “对,我们不能让赵家污染了大夏江山啊!” “这样的行为太恶劣了,一定要追究赵家!” “……” 祁清绝深吸了一口气,出声道:“一样样解决吧。” 事情的真相自然不能公布,因为这太损大夏皇室的尊严,尤其是夏帝,虽然现在昏迷不醒,可也不能让他在历史上留下这么丢脸的一笔。 所以,结果就成了某一天,小太子突然暴毙,满朝震惊。当时在场的是容妃赵仙姿,以看护不力的罪名打进了冷宫。 至于 赵家,不能明着处置,但损失了一个赵聪夜,对他们来说也是断了膀臂,大伤元气。同时,祁清绝扼住了流言的传播。 这件事很蹊跷,众人不是没有怀疑,但都不敢私下议论,久而久之,便也会忘记。 而知道真相的人是不会相信赵聪夜去世的消息的,祁清绝甚至要发动寂阁的人寻找赵聪夜,挖地三尺也得找到。 但不等他动手,便有人把赵聪夜送上门了。这人就是凤凌泷。 “我一直盯着赵家,所以他们在给赵聪夜找替死鬼时,我就偷梁换柱了。”凤凌泷丝毫不隐瞒,因为眼前的赵聪夜是活生生的,这变相地在打赵家的脸,揭露赵家的不轨之心。 “定王,你们不能绑我,我没有做错事,你们不能以势压人!”赵聪夜情知落到他们手里没个好下场,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 祁清绝嫌恶地打量他一眼,声音冷淡,“真没想到,赵世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真是冤枉的!”赵聪夜仍然嚷嚷,“定王,你也知道,用毒用药让我开口那都是逼迫的,不是真的!” 凤这回到凤凌泷好笑了,想要杜绝旁人拿毒药探他的口风?怎么就成逼迫了?难不成这世界是黑是白都得由赵聪夜说了算? 祁清绝见她要开口,沉声说道:“不需要用什么手段对付你,今晚你跟本王去见容妃便知分晓。” 赵聪夜的心往下沉了沉。 是夜月黑风高,冷宫里死一般的寂静中忽然爆出了女子低低的哭泣声。哭声飘荡过深夜中的宫墙,曲曲折折传向远方,让闻者心悸。 赵聪夜一路上的心都是紧紧绷着的,在看到赵仙姿的时候心跳到达了顶点。 昔日极重形象的女子如今发丝散乱,衣冠不整,有些疯疯颠颠地朝他走来。 “赵聪夜,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对本宫下手?本宫也是受害者,为什么你要占本宫的便宜,害了本宫一生!”赵仙姿见到他犹如见了仇人,目光血红。 跟在祁清绝后头进来的凤凌泷也露出讶异的神情。 没想到,赵仙姿受的刺激这么大。 但仔细 想想,任何一个女孩子从天堂跌进地狱时都会受到心灵的创伤。就是当年的凤姝,不是也生生被逼疯了吗? 这一刻,她的内心生出了几分同情,不过不是给心机深重的赵仙姿的,而是给凤姝的,那个死去的凤姝。 赵聪夜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赵仙姿冷笑:“我清醒得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这一回,即便是赵聪夜各种耍赖,却没能在真相面前逃过去。 堂堂后妃,难道还会以自己的清白去冤枉一个男人?就是赵聪夜再有理也说不过去了。他没有想到,赵仙姿会反应这么剧烈,因为他不能理解作为一个母亲在失去孩子后的决绝。 小太子固然无辜,但他却不能存活,这是皇权的残酷,赵仙姿深切地感受到了。 祁清绝看着二人互动,心里如明镜般雪亮了。 他根本不需要赵聪夜认罪,因为这个人在世人眼里是个死人了,要认什么罪?带他过来,只是为了最后确定事情的真相。 第660章 尘埃落定(2) 这个真相,是给他自己的,祁清绝如是想。 而这个时候,赵仙姿稍稍平静了下来,眼光突然转向一旁的凤凌泷,骤然发问:“你为何会在这里?是来看笑话的吗?” 心里一向忌妒的对象看着自己最落魄的下场,这无疑是在赵仙姿脸上甩下重重一耳光,难怪她这般反应激烈。 望着她看仇人一样的目光,凤凌泷不禁失笑,随后声音也冰冷起来:“我怕是没有得罪娘娘吧,不知娘娘为何想要我的命?” 虽然赵仙姿被打进了冷宫,但她到底是夏帝亲封的妃位,并没有撤去,只是,有名无份罢了。 听她提起此事,赵仙姿的脸色再度苍白了几分,不敢置信地瞪住凤凌泷。 她是怎么知道的? 凤凌泷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买凶杀我,你倒是要开得起价钱。” 她连“娘娘”都不会称呼了。 赵仙姿又被说中,脸色变了变,随后,她冷笑出声:“凤姝,你有什么了不起?我现在是落魄了,但你比我还不如!你的身份让你永远嫁不出去,就是你身边的定王都娶不了你!哈哈哈!你将孤苦一辈子!哈哈哈!” 她近似癫狂地大笑起来。 祁清绝淡漠暗含讥诮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将赵仙姿的笑声盖了下去:“本王还护不了自己的女人,要你教?可怜你一生飘泊,事到如今身边都没个自己人,怎可与我家凌泷相提并论?我家凌泷这一辈子都是要被人护在掌心的,好叫你这个毒妇嫉恨到死!” 几咸少骂人的祁清绝这一次对赵仙姿的出言极是恶毒,说完还强势地揽住了凤凌泷。 赵仙姿说他娶不了凌泷,还诅咒凌泷孤苦一生,这已经触了他的逆鳞,如何能忍? 赵仙姿果然被打击到了,再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的幸福样,又气又苦又恨,加之这几日的心力交瘁,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人也跟着晕厥过去。 “这种人别理会。”祁清绝有些紧张兮兮地望向凤凌泷。 凤凌泷笑了笑,摇摇头。 她可不会跟这样的人计较,要是都计较的话,她早就死在了凌府的明争暗斗里。 赵聪夜望着这一幕并无喜悦之色,他的脸色白得像鬼。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与宫妃有染,不说赵家会被牵涉,他自个儿是逃不了一个“死”字。何况,外界都知道他“死了”,所以他现在死去,也没有任何人怀疑。 赵聪夜禁不住望向祁清绝,又看向他身边的凤凌泷。 凤姝郡主,就是那个曾经屡次跟他们赵家争斗的凌泷,以前自己以为她一个丫头能有几分本事,可现在看,她成了人生赢家,获得了新生;而自己呢,却跌落万丈深渊,不得爬起。这样的自己,拿什么去跟眼前的人斗? 赵聪夜的心里,生出浓浓的溃败感。 祁清绝淡淡吩咐:“带下去。” 赵聪夜的结局是注定了的,当晚就被秘密处死了。 四处寻找赵聪夜下落的赵家也嗅到了不好的预感,为了能保住赵家最后一丝力量,不得不撤去所有寻找赵聪夜的人。 赵家,离没落也不久了。 小太子暴毙,大夏一时没了未来储君,再度陷入了混乱中。而这次,祁清绝干净利落地拿出应对之策,那就是重封祁正廉为太子。 他发下旨意,称凤家天子在位四百多年,大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番几次更换太子都引起了民乱,各地纷争迭起,都是凶兆。所以,只能让凤家这名太子登基,方能平定下来。 祁正廉能屈能伸,坦然地回到东宫太子的位置上。 而令人想不到的是,以宁家为首的几大家族一致要求太子尽快登基,以安民心。 若是旁的家族,也引不起众臣的注意,只是宁家同为世家之一,与凤家从来不交好,当然也不交恶。可他们竟然如此支持祁正廉,倒是教人十分震惊。 宁家一呼百应,很多人看大势所趋,也跟风附和起来。 皇宫后院,宁德妃靠在贵妃榻上,看着面前的小宫女细心地给自己抹指油,有些心不在焉。 “娘娘,没事的话,臣就退下了。”宁雪金尊敬地说道。 在这份尊敬中,宁德妃感觉到了一丝生疏。 什么时候与她最为亲近的宁雪金会变成这个样子?是雪月的事情发生后吗?那件事确实影响很大,但最早还要追溯到那个叫凌泷的女孩子进。 不,她不是凌泷,是凤姝郡主。 宁雪金可以为了她,让宁家支持祁正廉,这也让她没法接受。 可即便想管,她也有心无力了。 宁雪金已经羽翼丰满,再也不是当年听话的那个少年了。而凤姝呢,更是她惹不起的人。 那个女孩子,在身为寄居人下的凌泷时,便能挑起京城的大风大浪,何况现在还得了那么多人的心,甚至是定王都暗护着她,如何是自己这个过气的皇妃能左右的了的?以前斗不过她,现在更不可能了。 “罢了,退下吧。”宁德妃摇摇手,无力地躺倒在榻上。 宁雪金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走出了后宫。 走了没多久,就碰到了凤凌泷。后者偶尔也会进宫去收拾以前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金凤宫有什么宝贝需要她收拾那么久,但凤凌泷进出皇宫是无人会拦,也无人敢拦的。 “雪金,这次的事多谢你了。”凤凌泷知道宁家的事是他在帮忙,一时说不出的感受。 宁雪金冲她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也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罢了。” 其实,宁家也算是讨了巧,祁清绝已经有了立祁正廉为君的意思,他们只是推了一把。 当然,因为他是凌泷的亲人,所以,宁雪金也确实义无反顾地做了很多帮助他登基的事,只是他不会拿出来说。 他不说,凤凌泷心里也是清楚的,对宁雪金不胜感激。 两人一同出宫,约去茶楼品茶聊天,谈谈最近的局势。 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时,祁清绝高大的身姿才从树影中走了出来,望着远去的二人,眼神中划过一丝落寞。 第661章 尘埃落定(3) 看着宁雪金和凤凌泷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祁清绝依旧负手而立,久久没能回神。 日光打落在他的侧脸之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沉暗不定。 身后立着的石手望着被灰暗笼罩着的王爷,眉头皱了几皱,几番犹豫之后,终是走上前来,低声开口:“爷,您其实可以和凌泷小姐说清楚的。” 他还是习惯性地称呼“凌泷小姐”,因为,那是他主子最珍视的过往。 “原本在容妃出事后,您就改变主意了,不想再折腾了,确定大皇子的储君身份,也将登基一事提上了议程。这原就是您的主意,和宁家有什么关系?”石手眉眼间露出了不忿之色,“和宁世子更没大关系了,凌泷小姐却为此事对宁世子千恩万谢,属下都看不过去。”石手一面察言观色,一面说下去,“此事本就是爷做的,就说不是为了凤家,不需要凌泷小姐的感谢,但这样感谢一个无关的人,也让人心里很不平呢。” 适才他们都听得清楚,凤凌泷对宁雪金提及的事情便是立储一事。 祁清绝淡淡道:“因为态度,始终作恶的不都是本王吗?” 石手急了,不满地咕咚:“王爷您这怎么叫作恶呢?这可是陛下亲封的铁匣蜜旨,就算没看到那个,陛下也早有口谕,王爷身为亲王,也没有办法任性而为啊。” 祁清绝眼底的阴影没有散去,“话是这么说,可人世间的情分不都是因为这样的身不由己淡去的么?” 石手默然,突地想起了夏帝年轻时的那段风月往事。 他不曾喜欢过那个戏子么?也是因为身份使然,不得不断掉那份情意。久而久之,不也就淡了吗?不管陛下心里是否还有那个人,但终究还是娶妻生子,让时间磨平了一切。 想到这,他不禁出声道:“王爷,既然这样,咱王府又不能娶世家的人,您就不如断了这心意吧。以您的出色,天下间多少女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回过身的祁清绝幽深黑暗的眼睛给紧紧盯住了。那双眼若不见底的深潭,一丝波澜也无,却如地底深渊,吸走人的魂魄,愣是让石手没敢说下去,瑟缩了下脖子。 “断了?”祁清绝冲他一声冷笑,“你以为本王想断就能断了的?断不了了。从未有这样一个人,能让本王的情绪如此波动。” 他说着,又慢慢回转身,声音中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哀叹:“石手,你当本王没想过断掉吗?在知道她的身份后,在陛下晕厥后,在大夏重创时,本王也想过,也试过。” 石手骇然。 他的确是觉得自家王爷近段时间和凌泷小姐比之以前生分一些,原不过是以为现在朝事繁忙的缘故,难不成,竟然是王爷在故意疏远凌泷小姐? 祁清绝悠悠的嗓音被风吹来:“可是,我做不到。你知道吗?不知什么时候起,每个时辰,每个地方,她都融入了我的脑海,融入了我的骨髓,有她,才有做一切事情的动力。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石手张大了嘴巴。王爷竟然这般离不开凌泷小姐了? 但一想到王爷这一年来的变化,他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的。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走进过王爷的心里,走到王爷生活的边边角角。就连他,都习惯了凌泷小姐的出现,何况是爱重她的王爷? 心一横,石手上前一步,说道:“王爷,属下明白您的心意了。不过这话您光跟属下说可没用,您要去和凌泷小姐说。” 祁清绝的后背一僵。 石手知道,自家王爷到底还是皮薄了些,否则,这么久,二人都没有太大的进展…… “爷,您不爱言辞属下是知道的,凌泷小姐也是个性子内敛的。照这样下去,您不想断,凌泷小姐也会离您越来越远。就说宁世子吧,旁的地方是不如王爷,可那张嘴,却是极会哄人的,尤其是女孩子。” 祁清绝的后背仍然是崩紧的线条,他清楚,石手说的话虽然不大中听,却是事实。 “我对她,已经很不一般了。”祁清绝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 石手哪能不了解自家主子?皮薄是其一,纯情、传统是其二。他一向对女孩子都不假辞色,冷着一张脸,是因为没动情又保守。但看他对凌泷,确实做得很不一般了。否则,以他的观念,哪里会做得出搂搂抱抱的事?还不是因爱生了欲? 他忍了笑,劝说道:“爷,您是不一般了,但您不知道这情场上的学问,唉,怎么说呢?” 祁清绝没忍住,又看向他,问:“你知道?” 石手忙摇手,又点头,跺了下脚道:“属下也就是想帮王爷,看了些小册子啊,都是些情爱故事,也不懂很多。不过看那宁世子应该就是个中老手,嘴巴能说,又什么事都顺着凌泷小姐。” 祁清绝嘴唇微抿:“可她还是喜欢本王的。” 说着,他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是是,她是喜欢王爷,但王爷也要再主动一点,不管是大事小事,不要把她当作郡主来看,说话都说得那么正式。”石手也是被他们急坏了,今儿得挑明了说。 祁清绝聪明绝顶,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淡淡笑道:“从今儿起,也就没什么矛盾了,不用顾忌太多。” 石手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点点头。 和宁雪金在马车里说笑的凤凌泷突然感觉后背一寒,好像是被什么人算计了一般。 许久没有放松的她和宁雪金逛了京都的大街小巷后才回到凤府。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凤府大大小小的宫灯都点了起来,将偌大的府第映照得光华夺目,端的是世家大族的气派。 凤凌泷回院后,蓦然瞧见树下立着一道身影,不似红绫等女儿身量,显然是名身姿挺拔的男子,吓了一跳。 待看清后,她面上不由一恼,压着声音问:“定王殿下,您这么晚了,怎么会在我的院子里?” 自她搬进凤府后,祁清绝一向都是循规蹈矩的,没经过舅舅同意,是不会私自夜见她,更不会进她院子。 第662章 尘埃落定(4) “定王殿下,您这么晚……”凤凌泷再度开口,声音却戛然而止,因为那道修长的身影已闪到了她面前,伸手去握她的手。 凤凌泷微微一避,便叫祁清绝抓了她的衣袖。 祁清绝没有在意,幽深的双眼凝望着她,手指攥紧了几分:“永远都要这么生分吗?” 喑哑的声音带着几丝落寞。 凤凌泷笑了一笑,笑意却没达眼底,缓缓从他手下抽出了衣袖,淡淡说道:“以王爷如今摄政的身份,不大适合以这样的方式来凤府。” 这般的回答让祁清绝脸色一滞,眉宇间快速闪过一抹怒意,再次抓住她的衣袖:“怎么就不适合了?谁敢说本王什么?” 凤凌泷冷笑一声,回道:“自是没人敢说定王的不是,这藏起有孕的皇妃,弄出铁匣密旨,不都在王爷一念之间吗?臣女还是离王爷远一点吧。” 祁清绝闻言又气又恼,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当我愿意么?我不也是奉命行事?以往也没见你这样,是不是宁雪金私下里和你嚼了什么舌根?你今儿和他呆了一天?”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不提这个便罢,提到宁雪金,凤凌泷的目光沉了几分:“这不都是事实吗?和宁世子什么关系?只是往常,王爷也不会这般不守规矩,臣女没有指出来罢了。” “你……”祁清绝强压下去心头的苦涩,上前一步,径直将女子收进了铁臂之中,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揽住她。 淡淡的月光下,他深邃的五官离凤凌泷美丽的脸庞只有一指之隔,男人呼出的热气都打在了女孩子的下巴与脖颈上。 “我什么时候对你规矩过?你说的事,我给你解释过。定王府一向是大夏的中流砥柱,陛下的旨意我必须遵守,这也是我父王临走前给我留下的遗命。” 随着祁清绝说话,那呼出的气更加急促和火热。 从听了他第一句“什么时候对你规矩过”时,凤凌泷的脸庞就禁不住滚烫起来,后面的话还没仔细听就一股脑儿冲进她的耳膜,半晌她才回味出其中的意思。 祁清绝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脸色坚毅,一字一字说下去:“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苦衷?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但我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吧,你不要这样和我生分不行么?其实,你想想,如果今儿不是我,陛下在交代了铁匣密旨后,还会留祁正廉的命吗?他会允许有那样一个成年皇子去威胁小皇子吗?” 凤凌泷一怔,听明白了他的话意。难不成,夏帝在交代铁匣密旨之外还留了口谕,立幼杀长?这对于夏帝的手段来说,不是不可能的。 凤凌泷眼中划过寒意,尽量往后仰着脑袋,保持与祁清绝脸庞的距离,说道:“太子表哥的命怕也不是好取的!” 祁清绝见她听进去了,声音低沉了几分,“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取不取是另外一回事。你只看到我瞒着你那几件事,却不想想我又做了哪几件事,不都绕开了你凤家么?你以为,不是你,我会这么做?” 他说着,眼底幽暗了几分,有几分气恼和不自然划过。 凤凌泷怎么让都让不开他呼出的热气,脸颊滚烫,却还是瞪着他道:“凤家不需要你的怜悯!” 祁清绝被他气笑了,手下猛地一紧,便已托住了她的后背,将她拉回怀里,不再说话,低头就封住了她的嘴。 带着几分恼意,没有前奏,舌头便长驱直入。 凤凌泷脑中“轰”的一声,便这样被他攻城掠地,一时反应不及。 女孩子柔软的唇瓣,甜美的津液让祁清绝神魂一震,眸光中多了几分满足和迷恋,吻得更深了,似乎要把她揉碎嚼烂,吞拆下腹。连日来的忧心都化作空白,抛至九宵云外去了。 原来所有的烦恼在她跟前都会烟消云散,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存着什么放弃的念头,苦了自己还没效果。 “你……”凤凌泷大力挣扎起来。 祁清绝的双臂却是如重千金,加了几分力道,将她玲珑的身子锁得更紧,唇上却是松了开来。 四目相对,在浅浅的月色下,看得清少年男子眼里的一片水光潋滟。 “谁怜悯你们凤家了?”祁清绝因含了她的甜津,声音水润了几分,却又有别样的喑哑,“要按陛下的意思,对凤家发难,你现在怕是早把我打出去了吧?怎么做都不对,你要我怎么做?” 凤凌泷本就被他吻得脑中发晕,闻言更是说不出话。 见她反驳不了,祁清绝的眼光中多了几分得意,“我早和你说过,凤家不一定非要夺了那位置才会安稳,有我在,还保护不了你,保护不了你们凤家么?就算现在陛下不对付凤家,你那以后呢?祁正廉不会走夏帝的老路?要知道夏帝也是凤家皇后生的儿子,可历代陛下哪个不防着凤家?以后会不会有手段更狠的出现?大夏的祖制设得并不合理,改一改,对凤家不是坏事。” 凤凌泷抿了抿唇,突然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这个道理她不是没想过,泼天的富贵对凤家来说本就不是好事,何况还霸着那样一个位置。只是她是凤姝,仇恨摆在眼前,复仇的欲望让她根本不去想将来的事。 她如何见得祁正廉郁郁不得志? 想着,她已说了出来:“将来的事自有将来的人理会,我哪里管到那么多?” 祁清绝笑了笑,“那将来的事就让别人操心去,现在太子不是登基了吗?你也不需要管那么多了。” 凤凌泷轻哼一声。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可她心里就是不大舒服。毕竟,这个人一直都算是她的政敌好不好?凭他做的事,让她在心理上完全接受他,也是不大可能的。 “你先放开我。不管怎么说,以你我的身份,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凤凌泷又开了口。 祁清绝看着她脸上还未退去的红晕,听她这么说,反倒搂得更紧了。 他凑近女孩子的脸庞,眼里闪过一抹邪气,“哦?不能这样对你?可是,我就是想这样对你怎么办?” 说着,他凝望着那娇嫩的唇瓣,忍不住舔了上去,满足地哼道,“难道还让别人这么对你?你觉得可能吗?” 凤凌泷呆住了。 以前的祁清绝虽然有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可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无赖,还带着邪性。 第663章 再度选妃(1) 祁清绝趁着她发愣,唇瓣已顺着她的耳朵滑至脖颈,呼吸声也粗喘了几分,显然已迷醉在这温柔乡中,嘴里还咕咚着:“这么久了,我的心可不是从没离过你吗?你又不是不知道……” 凤凌泷慢慢咬住了唇。 一路走来,他们的感情从最初的懵懂到后来的情深,再到如今的纠结,也算是跌宕起伏了。但正如他所说,她内心深处从没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爱,和自己对他的心。 想到这儿,院外忽地传来一声咳嗽声。 祁清绝整个人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放开了凤凌泷。 他也为自己刚才薄弱的自制力震惊了一下,竟然都没有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自己倒没什么,但不能毁了凌泷的声誉。 院门处,着雪色衣衫的凤吟长身玉立,俊美的五官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含了一抹凉意:“这么晚了,定王怎的来了凤府?来了也没给我父亲递个消息。” 祁清绝面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恢复了常态,淡淡笑道:“也没什么事,找阿姝聊一聊。”他也随了凤家人对凤凌泷的称呼,突然觉得这么叫比叫“凌泷”还要亲切些。 凤吟暗暗翻了个白眼,语气却毫不含糊,“到底夜深,定王乃外男,逗留在我妹妹的院子终究不好,有什么事还是白日里再过来吧。” 说着,他的身姿挺立了几分。 显然,这边的动静把他吸引过来了,眼前这人是定王,总不能将他当登徒子对待,还是要给点面子的。不过,他妹妹也不是能随便的人。 祁清绝看了眼凤凌泷。 凤凌泷早就羞得满面通红。 她和祁清绝的亲昵之举倒不是第一次,可是,却是第一次被三哥撞见,这可比拥抱还要深入的行为了。 她雪白的肌肤浮上红晕,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唇上更是鲜红湿润,这般娇美的形容让祁清绝眸光一暗,喉头紧了紧。 当真是妖精!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强压下心头那股窜起的火,冲凤吟微微一笑,说道:“凤世子自去歇息吧,本王告辞了。” 祁清绝回转身,忍不住将凤凌泷一边的鬓发挑到耳后,轻声道:“明日再来看你,乖乖的。” 说完,一个纵身,消失在院子里。 最后两句话中绵绵的情意不减,让凤凌泷藏在袖下的手指都卷曲起来。 她不好意思去面对凤吟,便胡乱说了几句话,就逃回了正房。 凤吟嘴角抽了一抽,无奈地叹口气,也离开了。 而这几日,祁清绝来凤府也来得更频繁了。不知内情的人还纳闷,太子登基在即,定王怎的这般有闲心? 只有祁清绝知道,他现在终于可以做个甩手掌柜了,好好追求自己的媳妇。要不然,媳妇估计就跑掉了。 凤凌泷对他突然的大献殷勤丝毫不适应,努力与他保持距离。 太子登基的前几天,宫里突然召集所有有适龄千金的高品级官员携家眷入宫赴宴。大家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要给太子扩充后宫了。 当年,祁浩瑞为太子时就举办过选妃宴,而新任太子马上就要登基为帝,后宫人选更是头等大事。 凤家接了消息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凤凌泷所住的地方。 “阿姝,虽然上次定王称你已不能为国母,但我凤家的女儿仪容礼节无不是最出色的,侧妃之位绰绰有余。”凤隽雅见到凤凌泷后便提出建议,“以你太子表哥对你的心意,将来,国母之位还是你的。” 凤吟脑中想起那日定王来府的事情,问凤凌泷:“你怎么想?” 凤凌泷弯下身,把着如意的笔,教她在纸上绘出一朵鲜艳欲滴的桃花,才缓缓道:“我不想进宫,定王所提的事正合我的心意。” 孟萝正带着如意和喜宝在凤凌泷这里玩,见凤家人谈事也不避着自己,心里先是惶恐,后来又坦然了。她现在怎么说也算是凤府的一分子,借着侄女儿的光,自己的女儿如意和干女儿喜宝也享受着凤家小姐的待遇,已是知足得不得了。 所以,凌泷是什么决定,她都支持。 凤隽雅望着白纸上栩栩如生的桃花,猛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不喜欢太子,莫非,你真想与定王,或者宁家小世子……” 这两人与她关系亲近,他们是知晓的。 凤凌泷失笑:“舅舅就别问那么多了,我不是说过么,我的姻缘要自己做主。总之,我不会进宫,太子表哥永远是我的哥哥。”顿了下,她补充道,“不过宫宴我会奉旨参加的,舅舅和三哥知道我的选择即可。” 凤隽雅与凤吟对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转眼间,选妃宴的日期便到了。 当天晚上,皇宫大殿内张灯结彩,灯盏通明,装饰得颇有几分喜气。而往来的年轻少女不计其数,皆是身穿宫装,千姿百态,当真是群芳斗艳,让人目不暇接。 其间,有凤凌泷认识的,也有不识的。毕竟,没达到要求的门庭是不可以来参加这种宴会的。 至于上一次在祁浩瑞的选妃宴上大出风头的几位贵女,即便现在是清清白白的,也失去了进宫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都曾经贯上了祁浩瑞的名字,还被陛下赐了婚约,纵然现在婚约不作数了,也不能再伴新帝。 所以这一回,凤凌泷扫眼过去,便看到被一众少女围着的宁雪月。 宁雪月,上一回并没有参加祁浩瑞的选妃宴,这一次,却被宁家推了出来。以她四大世家的出身,加上宁雪金目前入朝的态度,肯定是会被选中的。 只是,她记得,宁雪月似乎不喜欢这样的安排。 但想到今晚的宫宴是宁德妃主持的,凤凌泷也不难理解了。贤妃离宫,赵贵嫔去世,宫里只剩下她这个位份高的妃嫔了。即便太子即位,她也是后宫的太妃,新帝在她跟前都要矮上一分。宁德妃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地位,想来,是起了扶持宁雪月的心思了。 只是,现在的太子可是祁正廉,是她凤家的人,会给她这个机会?凤凌泷唇角划过一抹冷笑。 第664章 再度选妃(2) 宁雪月站在一群适龄千金中,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心事,目光有些飘忽,蓦然间就转到了远处凤凌泷的身上。 凤凌泷而今恢复了凤姝的身份,出门亦不像从前那样随意,就算是为了凤家的颜面,也会稍微收拾一下。 她的真容本就生得艳丽无双,再配上她特有的气质,更是鹤立鸡群,很难不引人注目。 宁雪月眼睛一亮,思索片刻,便将周围的女子们打发了,匆匆向那边疾走过去。 “凌泷?”隔着一段距离,宁雪月试探地唤了一声。 凤凌泷立刻看过来,见是宁雪月,冲她微微一笑。 宁雪月的脸色立刻放轻松了,提起裙裾小跑到她面前,一面打量她,一面红着脸说话:“真的是你,我都不敢认呢。现在要叫你一声郡主。” 凤凌泷笑了笑,“叫什么都无所谓,你今日进宫,是要参加这选妃宴吗?” 宁雪月的脸色晦暗了几分,也不瞒她,说道:“家里是这样的想法,毕竟哥哥也入了朝堂。我虽然不喜,却也只能听从家族的安排。” 凤凌泷听懂了她的意思,宽慰她道:“莫要心忧,一切随缘。” 宁雪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显然不明白她想说什么,但想到眼前女子的身份,以及那日朝堂上定王说她不能再为国母一事,有些惋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这时,严依依与一名女子也一起走了过来,手里还各牵着一个小女孩,似乎正在说笑,极为热闹。 “凌泷,宁小姐。”严依依已经适应了凤凌泷的新身份,称呼回到了从前。 后跟来的女子有些脸生,也不识得宁雪月,便跟着严依依唤了一声。 她们手里牵着的正是如意和喜宝,凤凌泷忙完了手头的事,也有空带着她们出来见见世面。 如意和喜宝叫着“姐姐”,亲昵地贴到凤凌泷左右侧,凤凌泷嘴角忍不住浮上笑意。 宁雪月虽然很久没和凤凌泷联系,却也听说了孟萝和两个女儿的事情,也识得和凤凌泷关系很好的严依依。此时见那脸生的女孩子竟然走得与她们这么近,不禁好奇地打量她。 凤凌泷不动声色地介绍道:“这是我表舅舅家的女儿,凤妩。” 宁雪月心头一跳,仔细打量凤妩,见她装扮十分精心,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再看向凤凌泷,面色已然不大好看。 今日是给太子选妃,凤家竟然派出了一名旁系千金,这其中的含义可想而知。 须知,因为凤家嫡系女儿的身份,往年的选妃宴上,从没有凤家旁系出现。就像上回祁浩瑞选妃,因为有凤姣,所以不可能还有凤家其他女儿参选。可现在,她却看到了凤妩。 宁雪月强压下去心惊,面对凤凌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位大夏闻名的凤姝郡主,百姓心里的未来国母,当真就屈服了命运,不打算入宫了吗? 虽然她也隐约听说过她和定王关系不错的事,但到底只是听说的,没有婚姻关系,什么都不靠谱。 凤凌泷看出了宁雪月的想法,笑道:“等会儿就要开宴了,你们都去准备一下吧,我带着两丫头就行。” 宁雪月和凤妩都默默地退了下去。 严依依却抱起如意,说道:“我不用准备,我可不想入宫,你知道的,我爹娘已经给我看好了一门亲事。” 凤凌泷白她一眼,“我自然知道,还听说你是极满意的。” 严依依脸一红,却没有否认。 凤凌泷笑呸她一口:“真不羞,这也拿出来和我说。”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是极欢喜的。严依依好不容易从那段情殇里走出来,能觅得一知心人,是极好的事。何况,她这个小辣椒,也不适宜进宫,嫁个对她好的良人,才会幸福。 不多时,便开宴了。 既然是选妃宴,自然和平常的宴会不一般。 主席上除摄政王祁清绝、太子祁正廉外,依次分坐着世家的诸位王侯公子,内阁的几位重臣。两旁分列的是诸朝臣及家眷。 随着太监念名单,便有千金小姐上前献艺,名为观赏表演,实际上是给太子过目。 大夏而今的情况有些特殊,陛下昏迷,没有主事人,后宫既无太后又无皇后,宁德妃虽然位份高,但膝下无子,也是个没说话权的。这选妃一事,大家都下意识地看摄政王祁清绝的脸色了。毕竟,当年祁浩瑞选妃时,陛下尚在,都要听他的意见,何况现在他独当一面。 只不过,祁清绝一直保持着淡而冷清的面容,让人看不出心里所想,太子祁正廉也是幽幽地欣赏才艺,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众人见状,心里也没个底,有些着急。 宴过大半,酒过三巡,有些事情也该提出来了。 没有正式的主事人,内阁中便有老臣直接挑起话题,“定王,太子,大夏极出色的千金都在这里了,太子即将登基,太子妃可不能再空着了。” 所有人闻言都是精神一凛,被酒气熏得有些飘的心思也全扳正了,竖着耳朵听主席上的声音。 “不错,太子觉得,谁家女儿最合适?”祁清绝放下酒杯,侧眸看向祁正廉。 祁正廉唇角撇了撇,很快敛了神色。 都说这是选妃宴,但实际上,在宴会前几天,这些人就已经商议过了,谁为正妃,谁为侧妃,谁适合,谁不能当选,早就摆到了他跟前。现在的这场宴会,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挑将军,没什么可选范围。 谁叫现在情况特殊呢? 想着,祁正廉的眼光悠悠看向不远处坐着的凤凌泷。 女子今日的打扮虽不华丽,却也符合了凤家郡主的身份。她不打扮都要夺目三分,现在坐在那里更是瑰丽无双。 从小,他就知道她的身份。如无意外,她将来就是他的妻,他的皇后。大夏传承了四百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意外。 凤家女儿,尤其是凤姝郡主,出自后门凤家,容倾天下,贵丽无双,没有一处不叫他满意。他的一颗心,也早扑在了她身上。 可现在…… 国不国,凤家不再是当年的凤家,历尽萧条之后,他们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法主宰了吗? 第665章 再度选妃(3) 想到如今凤家的萧条和自己命运的摇摆,祁正廉的目光暗沉了下去。 众人见太子的眼光盯住了凤姝郡主,心里皆是一动。 内阁重臣们的心更是“咯噔”一声,沉了下去,一名老臣当即开口:“太子殿下,除却凤姝郡主,旁的都可以考虑一二。” 他没有直接说出凤姝的声名已然不能做国母,算是比较委婉的。但祁正廉心里却渗出一股火来,压了怒意,冷声说道:“当日本宫的意思诸位怕是没明白,郡主虽不能母仪天下,但那事也不是她情愿的,更是没有被真的伤到,凭郡主的风姿,侧妃之位还是担得起的。” 太子侧妃,入宫后便是入主四妃之位,亦是无上荣华。 开口的老臣话语一滞,没了声音。 有人看了祁清绝一眼,缓缓说道:“太子的话是没错,但凤家嫡女一向都是位居中宫的,如今出了点状况,屈居四妃之位,怕是凤家也不应的吧。” 祁正廉闻言,抿了抿唇,不由看向凤家的席面。 大家也都随着看过去。凤家老爷子不明下落之后,现在主事的是三房的凤将军凤隽雅。 凤隽雅笑了一笑,说道:“阿姝在民间流落过,既然无缘国母之位,那便不打算进宫了。先皇祖虽然传下规矩,凤家女儿必为后,但先皇祖是人不是神,他也没料到后世凤家会出这样的事情。既然不能为后,也没有规定凤家女儿必须进宫为妃,所以,凤家这次不打算送凤姝郡主进宫,想来也没什么差错吧?” 他说得合情合理,确实没法相逼。 凤隽雅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先皇祖也没有说,入主中宫的非凤家嫡系女儿。大家都还记得,太子生母便不是凤家嫡系。这一代,凤姝郡主没法进宫,自然也可以在旁系中考虑,所以,本将带了堂弟的女儿过来。凤妩,出来。” 凤隽雅先是拿话堵了凤姝郡主进宫的后路,随后推出了凤家旁支贵女,让众人一下就没了话反驳。 凤妩出来给定王、太子等人见了一圈礼后,淡淡地退到凤家席上。 凤家女儿金贵,便是旁支养女,也是没一丝马虎。凤妩的气质礼仪,与世家嫡系千金也不相伯仲,令人暗暗称赞。 祁正廉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他早先便猜到了凤姝对自己毫无情意,一直没敢问凤家,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说不心灰也不可能。 祁清绝见此,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说道:“原也没错,凤家旁系千金也是高贵得紧,纵如太子生母,也叫凤家养得极好,当得起中宫之位。” 诸人闻言,都面露震惊。 难道,定王真要这凤家旁支做皇后不成?内阁几个老臣也齐齐望向祁清绝,面色惊疑不定。 显然,凤家在选妃宴上拿出旁支千金的事,所有人都不知情,是临时起意。但那些人也不信了,定王如此排斥世家,当真会允了凤家旁系成为国母?他当日堵了凤姝郡主进宫一事,若说是对她有情意也说得通,但更多人觉得他是堵了凤家往后宫插人。 凤隽雅的目光在所有人面上转了一圈后,面上保持着乐呵呵的笑,说道:“定王是明事理的。先皇祖的旨意谁敢拂了去?无论嫡系旁系,都是一个凤家祖宗传下来的血脉。先皇后能入主中宫,凤妩如何就不能了?” 看来,这一次的中宫之位,凤家是势在必得了。 宁德妃心里有气,立刻抬高了声音说道:“凤家这一代出了凤姝郡主的事情,确实有些意外。凤姝郡主在民间惹了些情债,名声已然不太干净,本宫认为,她代表的是凤家所有女儿,其他人,怕是也担不起那国母之位吧!” 她为了宁雪月,对凤家说的话可算是恶毒了。 不少人当场色变。 宁雪金恼道:“德妃娘娘,请您说话慎重些,什么叫不干净?凤姝郡主不过是在民间落了难,并未做什么有损声名的事,只是不适宜中宫之位而已!” 宁德妃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跟她作对的就是从小被她疼在手心里的亲侄子宁雪金,气得火冒三丈,不顾后宫礼仪,“腾”地站起身,拿手指指着他道:“好,好,你就是这么跟姑姑说话的!本宫哪点说错了?她为什么不适宜中宫之位?还不是声名受损?这可是当日定王亲口说的!她要是干净,怎么不让她去做皇后?” “放肆!”这回出声喝止的却是定王祁清绝。 他冷沉着一张脸看向宁德妃,一字一字说道:“德妃娘娘身为后宫四妃,没想到却也这般毒舌,曲解本王的意思!自来从没有皇后之选与他人有过婚约,故而凤姝郡主不适合,毕竟,国母之位干系着的是我大夏江山,若有心之人拿此事利用,涉及的就是江山之稳!可这不代表凤姝郡主不干净,娘娘怕是脑子发热了吧?” 众人:“……” 宁德妃脸色铁青,随即苍白无血色,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她没想到,定王竟然这般不给她面子,如此说她。 祁清绝没有给她继续说话的权力,径直望向几大世家和内阁重臣的位置,说道:“本王认为凤将军所言有理,自古以来,凤家女儿为后之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谁人更改了的?如今陛下昏迷未醒,本王更是不敢随意篡改先皇祖的旨意。既如此,凤妩小姐是凤家选中的人,便有能力做太子正妃,将来的国母,诸位可有异议?” 大家默然。 谁敢越了昏迷的皇帝去篡改先皇祖的旨意,那不是明摆着反皇权吗?定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谁还有异议? 内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定王为何会做出这一决定,但想到近几年来,江山危倾,事端频生,兜兜转转之后,依旧是祁正廉继了太子位,是不是说明凤家与这皇位剪不断,理还乱。既然如此,顺着过去的意思办,总归不会出大错。四百多年都平安过去了,难不成就在他们这一代出乱子吗?以后的事,自有年轻小辈们去操心了。 凤隽雅深深看了祁清绝一眼。 他原以为今日抬出凤妩之事会受到千万阻止,却没想到这般容易就过了。难不成,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凤家? 凤吟眉头深锁,看看祁清绝,眼光又投向了凤凌泷。 后者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无论外人对她是褒是贬,都面色不改,如三冬之雪,清冷淡定。 凤凌泷心里其实也没这么淡定,她也没料到,祁清绝会这么轻易地许了凤妩正宫之位。 须知,凤家一直是祁清绝这帮皇室正统的眼中钉。 不说他们,便是自己,也知道舅舅送凤妩进宫的意思。凤家虽然无心皇权,但也不甘心让别的世家凌驾其上,委屈了太子和凤家,所以,她不进宫,总是要安排一名女子进宫,免得后宫里没了凤家人的说话权。届时若有人要再害凤家,那就容易多了。说白了,太子出身凤家,凤家就躲不开这一世,既然躲不开,就得攥着点权力自保。 只不过,她没想到祁清绝这么爽快地就放行了。 凤妩的太子妃之位没有任何阻碍地定了下来,其次便选了些侧妃。宁雪月,出乎意料地,竟然没有被选中。 宁德妃这次是真的怒了,她精心安排了这场选妃盛宴,为的就是给自家侄女儿铺路,结果,正妃之位拿不到就算了,竟连侧妃之位都没有一个。偏偏她在一众朝臣面前没有说话权,而宁家人,没一个出声反对的。 宁德妃又气又怒又是恨铁不成钢,一甩衣袖,转身回宫去了。 没有宁家新人进后宫,她的希望破灭一地,心如死灰。 宁雪金看着她离去,目光微眯,却也没有跟上或阻拦。 凤凌泷心里也是微动,她也没想到,宁家人竟然不安排人进后宫。 四大世家,赵家没落,王家本就对入宫之事不感兴趣,更因王诗澄的事无心这事,除了凤家,便只有宁家完好,可以争一争了。 她不禁看向宁雪金,后者似乎有感应,也向她看来。 凤凌泷想着再多的疑问也要等宴散了好好问问宁雪金,这会儿便对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明媚如花,似是春光,乍然照亮了整座宫殿,令宁雪金当场失神。 失神的自是不止他一个,还有一直关注着凤凌泷的祁清绝。 祁清绝的目光隐有什么东西破碎,忽地,他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站了起来,弹了弹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迈步走下阶来。 刚刚议完太子婚事的诸位大臣还都处在各自的心事中,猛然看见定王起身,都以为宴席要散场了,精神为之一振,全部看向他。 祁清绝却是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不多时,就到了凤隽雅跟前。 他向凤隽雅微微行了一礼,持着后辈礼节。即便如此,凤隽雅也万分惶恐地站了起来,避到一旁。 毕竟,祁清绝虽然是小辈,可依着他的身份爵位和在朝堂中的地位,从来无需向除了皇帝之外的人行礼。 第666章 再度选妃(4) 面对凤隽雅片刻的不自在,祁清绝却是笑声如月,说道:“今儿的选妃宴,不仅仅是为太子选妃。我大夏适龄的出色千金都在这里了,旁的未婚男子若是有中意的,也可以请太子或本王做个主,赐下美满姻缘。” 说着,他的眼光扫过座上一些年轻男子,众人面上或多或少浮出一些异常的情绪。 凤隽雅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不明所以。定王这话没有问题,可是,为什么要单单走到他跟前来说? 正想着,祁清绝却已对他再次行了一礼,朗声道:“本王虽然不才,定王府也没有皇宫无上荣华,但本王却可以倾定王府之力,永生永世只娶一人。凤姝郡主,是凤家捧在手心里的珍宝,也是本王眼里的明星,不知凤家可否考虑一下本王呢?” 他话里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定王这是看上了凤姝郡主,要求娶了啊! 论起他们二人的关系,出现今天这一幕本来不是多吃惊的事,可有定王论凤姝郡主不能为后的事情在前,后脚自己就来求凤姝郡主,反差之大,自然让大家没个心理准备。 祁正廉脸色铁青,眸光一暗,紧紧攥着椅子扶手,咬牙说道:“定王,您亲口说凤姝郡主与外人有过婚约,不适宜进皇宫,那么,怕是也不适合做定王妃吧。定王妃可是除国母之外,大夏最尊贵的位份了,可不是儿戏!” 他自是不想贬低心头上的女人,但极剧的怒意冲上心头,他没办法看着祁清绝如意。 凤凌泷在刚刚祁清绝站到凤隽雅跟前说出个开头时,便隐隐有所猜测,没料到被她猜中了。无数目光齐射过来时,她端了桌上的茶,垂眼轻品起来,似乎他们所讨论的事情和自己无关。 祁清绝看向祁正廉,眉眼弯弯,不含恼意,“国母是给天下人看的,不是太子和本王就能决定,需要朝堂上下一致同意。但定王妃不是大夏的门面,只要本王一个人同意就行了。列祖列宗一向都是这么做的,太子若有意见,可以叫醒陛下问上一问。” 在祁正廉气得面色发白之际,他又补充道:“凤姝郡主才貌双全,德行从未有失,与他人有过婚约也是迫不得已,如此令人倾心的女子,如何不能进我定王府?” “你……”祁正廉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可见他当众这般无耻,一向君子的他也藏不住情绪,劈脸说道,“如果本宫没有记错,定王府有家规,不准许娶世家女子吧!定王这是置列代先祖的命令于不顾了吗?” 他紧攥扶手的五指指尖发白。 这话猛然提醒了大殿里所有人。偌大的金殿里,没有一丝声音,连适才的饮酒声都没有。 定王求亲,求的还是凤姝郡主,还是这么特殊的场合,实在太过于引人注目了。 视线焦点处的祁清绝身姿笔直,如芝兰玉树一般立在灯烛之下,面色未有丝毫改变,声音轻缓,却不容置疑,“定王府现在只有本王一人,本王是这一任的定王,有权更改定王府的家规。早在几日前,这一条就被本王删除了。所以,定王府和凤家结亲,没有顾虑。” “你!”祁正廉终是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冷意,眼睛冰寒地盯着祁清绝,“本宫知道,上一任定王和定王妃都还健在,虽不在定王府,却也是长辈。定王如何敢擅自更改王府家规?!” 听他这口气,竟然还有追究定王擅改家规的意思了?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即将上任的皇帝和一向忠君爱国的定王,这是要为凤家的女儿撕破脸了吗? 开国四百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好戏,竟然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吗? 祁清绝淡淡道:“太子怕是不知吧,我父王母后离京前,早已将定王府全权交于本王打理,这更改家规一事,也是报了宗室准许的。” 说完,他的目光平淡地投向皇室席面。 果然,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站了起来,说道:“没错,定王府现在是定王一人当家,有权更改家规,没有问题。太子殿下,如今朝堂刚刚稳固下来,您不应该将眼光放在定王府的私事上,历代陛下都不会做的事,更何况现在这个特殊阶段?” 这人是皇室上了年纪的宗亲,在皇家有一定的说话权。 他的语气中已经含了深深的不满。 从来就没有皇帝插手定王府的私事,何况还是个太子,在这节骨眼上不思考如何立坐稳皇位,却排挤定王这样的忠臣,委实是可笑! 纵观左右,已经有很多人面露怨色了。 祁正廉经历过这么多事,可不是个傻子,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却也没法发作。 他不由得将眼光投向凤凌泷。 后者淡淡品茶,似乎对此没有一丝关注。 祁正廉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这个表妹对自己无心,他就算求得满意的结果,最终又有什么意义呢?想到这,他不禁有些颓然。 凤隽雅见大殿里没了声音,忙开口替这两人解围:“我虽是郡主的舅舅,父亲不在,以舅为尊。但这丫头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她的婚事,我还是要问过她再说。” 他赶紧将这个球踢给了凤凌泷。 这丫头厉害着,他可不敢管。 祁清绝似乎早料到了是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笑道:“本王自然知道。只是,今日本王是求凤家给个准话,只要凤家接受本王,本王便会让郡主知道本王的一片真心。” 凤隽雅尴尬地笑了笑,见大家都盯着他,便说道:“只要定王求得芳心,凤家绝不阻拦。” 祁清绝大喜,向他拜了又拜,方才走向凤凌泷。 “阿姝,听到了吗?只要你肯嫁我,没人会拦在中间了。”他看向凤凌泷,眼里难掩火热之色。 大殿里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众人都没想到,定王对凤姝竟然真的情根深种了。 一时间,不少艳羡嫉妒的目光落在了凤凌泷身上。 没能做成国母,本以为她将孤苦零丁一辈子,结果呢,人家高高在上的定王转身就向她求娶,而且是痴心求娶。 一开始还以为定王也嫌弃她呢,结果人家早就瞄准猎物了。md,她们怎么没这么好福气啊! 凤凌泷:“……” 她都快钻到茶盏里去了,怎么这人竟如此厚脸皮? 她真的没想到,祁清绝会当众求娶,还拉着她不放。 第667章 再度选妃(5) 凤凌泷感觉到整个大殿的视线都集聚在了自己的身上。 有惊羡,有不敢置信,有忌妒,有质疑…… 是啊,她不配做国母,但却不是没人求,这不就来了一个追求的吗?也正是此人之前把她说得极是“不堪”。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那不是不堪,只是不适宜,不适宜为国母。其实,在百姓心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凤凌泷的视线终于从手里青碧色的茶叶上移开了,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祁清绝的目光一紧,唤道:“凌泷……” 这一次,他没有唤阿姝。 凤凌泷望着他,知道他在等自己的答案,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她的答复。 面前的男子与她认识的定王有些不同。那时的定王清冷、孤傲、高高在上,而眼前的他,经历了朝堂权谋的洗礼,经历了这么多,更加成熟稳重,对她的关切不似作假,多了人的情绪。 可是,那又如何?她在穿越那一天就告诉自己,这一世,她是来为凤姝复仇的,要好好活一世。她,不会被任何人决定自己的一生。 所以,凭什么别人说她不能做国母就不能做国母?别人觉得她当定王妃是荣幸她就要当定王妃?她是凤凌泷,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就算她喜欢祁清绝,也不是在被辱之后就应了定王的当众求娶。她毕竟不是古代人。 凤凌泷缓缓起身,说道:“多谢定王的欣赏,只不过,我拒绝。” 简短的话语,却砸得人目瞪口呆。 什么,竟然拒绝做定王妃?这莫大的荣耀,竟这样拒绝了?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上前喝斥道:“凤姝郡主,虽然你是郡主,但你也是凤家的女儿。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凤家都没意见,你怎么能拒绝!” 一看就是忠诚的定王党,为祁清绝落了面子而耿耿于怀。 随着他这一声,大殿里接二连三的人指责起了凤凌泷。 “都住嘴!”祁清绝冰冷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压制下了殿里所有声音。 他的眸光中满是不悦,出声道:“这是本王的私事,郡主不允,是本王做得还不好,与她何干?” 从他沉沉的眼眸中看得出来,定王这回是真的怒了。 他自个儿都不舍得说重话的女孩子,怎能由得这么多人攻击? 凤家人脸色也极不好看,他们的初衷是给凤凌泷自由,但到了刚才那些人嘴里,却是连累了凤凌泷的名声。 “我怎么就不能拒绝?我凤家比定王府差吗,就不能拒绝定王府的求婚?”凤凌泷再好的心情也被今儿一堆人给惹得不快起来,但她面上依旧保持着沉静,只是声音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说得对!”凤吟猛然站出来,说道,“适才我们不知郡主的心意,现在知晓了,凤家便能果断地说一句,定王府的求婚我们凤家不同意!” 大殿里一片默然。 原以为这个当不成皇后的郡主能做定王妃必然是感恩戴德的,却没想到被她拒绝了。他们想,凤家是肯定不会放弃这个能和定王联姻的绝佳机会的,肯定会劝劝,没想到,他们竟是也听着凤姝郡主的,拒绝得这么不留面子! 立刻就有人被他们狂妄的态度气到了,不怕死地叫道:“凤家是不差,但凭凤姝郡主的声名,做定王妃已经是最大的荣耀了,还想什么?” 第668章 再度选妃(6) 而就是这时,世家席上,宁雪金腾地站了起来,扬声说道:“我大夏凤家养出来的女儿岂会不尊贵?一家有女百家求,这说明凤家嫡出女儿生得极好。我,宁雪金,仰慕凤姝郡主已久,若是凤姝郡主看得上我,我也求郡主为正妻,终身不再娶。” 席面上人们对凤凌泷的看待已经让宁雪金万分不满,脸早就沉了下去。而今日,他也想趁着这机会表达自己的心意。 明知道可能性很小,但是,他说出来了,便永远无憾。 宁家世子…… 诸人见宁雪金出声,话语又是那般强硬,心中都是一惊。 没等他们仔细回味宁雪金的话,王家席上也传来了一阵笑声:“一家有女百家求,宁世子说得没错。” 当众人发现这笑声传自于王家嫡子王诗泉的口中时,面上的惊讶已经变成震惊了,眼光齐齐射向他,不知这个言语不多,却担起王家兴亡的少年英才会说出什么来。 王诗泉一面揉着自己的腿,一面不缓不慢地开口:“本世子早就对凤姝郡主情根深种,无奈腿疾没有大好,虽有心求娶,却不敢玷污郡主。但即便如此,本世子可见不得任何人侮辱凤姝郡主的声名!”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已带着厉色,清冷的眼光扫过大殿里所有人。 刚才还有的吵嚷声早就消失殆尽,一双双眼睛呆呆地看着上面坐着的人。 什么时候,大夏的英年才俊竟都折服在了凤姝郡主的石榴裙下? 身为凤家嫡女,凤姝郡主虽才惊天下,但自幼也不出面,从未听闻过她与世家子弟的牵涉。加之后来出了事,朝中人对她更是不熟。 若说这几位世子爱慕她,那一定是她做凌泷的时候发生的事了。谁也没想到,这些清贵的公子都对她芳心暗许……尤其是王诗泉。 王诗澄和凤姝郡主关系不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他们还想着王家暗地里会不会和凤家掐起来,却没想到,王家下一任继承人对凤姝竟有着这么深的心思。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这个时候,大家看凤凌泷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带着深深的敬畏,犹如多年前他们对凤姝郡主的态度。 果然,凤家女儿就是凤家女儿,一身风华,不是尘世所能洗去的。 凤凌泷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 她也没想到,祁清绝今天挑起的事端,竟然将宁雪金和王诗泉牵扯进来。有些话,没说可以当作不知道,但有些话,说了,感觉就不一样了。 她举杯饮了一口,将有些浮燥的心思压了下去。 凤家自是不会同意婚事的,不需要允诺。 倒是祁清绝,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看着一左一右的宁雪金和王诗泉,眼里几欲喷火。 从不知道,自己看上的女人被这么多人觊觎,竟然是这样不好受的滋味! 这场选妃宴,便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凤凌泷回到凤府后,自然没甩开后面跟着的小尾巴。 第669章 前往东平(1) 17:24:07 雪山小小鹿2018102117:24:07 凤凌泷自然知道跟着的是谁,但她不想见到他,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不想见他。 心里想着,她脚下步子微动,绕过后院,穿花拂叶,踩着满地的月光往前厅走去。 通常,男人们回宫后不会立刻休息,定然会围坐在前厅谈论宫里发生的事情。 今天也不例外,远远地便看到前厅亮着灯火,有说笑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女孩子的笑声。凤凌泷眉头微挑,凤家内宅好像没有女孩子这般说笑的…… 正想着,耳边风声一紧,她下意识地弓起脚背,想加快速度,不防,眼前已被一道结实的身影堵住。 “你在躲我?”祁清绝微垂着头看她,深邃的眼瞳内是无法掩饰的委屈和控诉。 珍爱的人儿被很多人惦记着不说,竟然连自己也被她刻意躲着,这种滋味真是挠心的酸疼啊。 凤凌泷感觉整张脸都僵硬了,寻着话回答:“不是,我这刚回凤府。对了,王爷怎么也在这?以如今我们的身份,并不适合……” 祁清绝望着她不说话,只是那眼光越来越幽邃,越来越浓黑。在这样的眼光注视下,凤凌泷的话也编不下去了。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突然有些不太合适宜地在两人之间响起:“呀,这不是定王府啊,为什么我会看到定王?我眼花了吗?” 祁清绝与凤凌泷俱是一怔,随后,凤凌泷的面上泛起惊讶之色。 “景月郡主?你怎么会在大夏?”祁清绝迅速反应过来,蹙起眉头看向一旁笑吟吟的景月。 景月行到凤凌泷的身边,挽起她的手,眼睛却还看着祁清绝,说道“还真是定王呀,好久不见!” 凤凌泷亦是没想到,问景月道:“你怎么会来?” 景月一身短打装扮,看上去就是刚刚行远路还未休息的样子。她冲凤凌泷吐吐舌,笑道:“还不是爷爷不放心你。年前年后,大夏的事情一桩接一桩,你们的消息封锁得又好,传到东平就晚了。爷爷派我过来查看情况。” 说着,她的眼光又睨向祁清绝,果不其然,看到祁清绝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之色。 “未曾听说东平景家和我朝凤家有什么干系。”他的声音恢复了理智。 景月耸耸肩,没有隐瞒:“反正阿姝的身份已经公开了,凤家女儿也有不进宫的先例了,我想,也不需要瞒着定王了。” 她说着还是看向凤凌泷。 虽然打算公开,但还是要征询当事人的意见。 凤凌泷无奈一笑。 祁清绝是个人精,景月这么一说,哪里还能瞒得住他?索性承认道:“没错,我也该告诉你,其实,我的生身父亲是当年的景耀侯世子。” 只一句,祁清绝便完全听懂了。 他抿了抿唇,眼里迸发出恍然之色:“竟是如此。” 当年的景耀侯世子的事,高层中无人不晓的,那可是个对权位没有兴趣的奇人。原来,是为了感情…… 景月笑嘻嘻道:“是啊,阿姝现在可不止是大夏的人,更是我东平的人了。她不用背负进宫的使命,婚姻自由了,我想,爷爷一定很高兴,东平大好男儿那么多,终于能好好挑挑了。” 她的称呼从“凌泷”改到“阿姝”也十分自然,毕竟景家人都是这么称呼凤凌泷的。 只是这一番话让祁清绝的脸色瞬间又黑又沉。 凤凌泷也无语了。这丫头敢情是在挑衅祁清绝来着…… “小丫头,还不陪你姐姐下去梳洗?让定王在这陪你们两个丫头片子站着好吗?”凤隽雅的声音随后响起,带着丝放松后的笑意。 “怕是他喜欢呢!”景月咕咚了一句,转而对凤凌泷笑道,“阿姝,爷爷说,大夏妖娥子太多了,让我接你去东平住段日子。而且他着急你,身子又差了,你去帮他看看可好?” 去东平吗?凤凌泷下意识地看了眼祁清绝,一时间,心里竟然万分矛盾。 景月的话她没法拒绝,加之大夏刚定,躲躲清净也是最好的选择。可为什么,她竟然有些不舍呢? 这样的想法让凤凌泷心里又恨又愧。 祁清绝的目光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大夏初定,正是最忙的时候,他定然是走不开的。可是,他怎么能放心让凤凌泷去东平?何况还有个扬言要挑东平大好男儿的景家老头子在那边? 可现在这场合明显是人家的家事,哪有他说话的余地?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凤凌泷。 凤隽雅走上前,不动声色地说道:“阿姝,你也是该去看看他老人家了。而且这段时间,你没日夜地操心,身子骨也累坏了,舅舅心疼,你也放松一下吧。” 说这话时,他意味深长地看看祁清绝。 这忙,还不是跟他也有关系? “是。”凤凌泷屈身施礼,“那我和景月商量一下。” 她又朝祁清绝告辞,不知为何,不大敢看他的眼睛。 祁清绝望着她携景月远去的背影,一下子如被雷霆击中胸膛,仿佛泄去浑身气力一样,苍老了好几岁。一双眼睛,也因着急泛上红丝,却愣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凤隽雅看着他的反应,先是一乐,随后也不禁低叹一声,面色变得凝重。 这样的定王,怕是没有人见过吧?他对阿姝是有真心的啊。可是,阿姝跟他,当真能有未来? 祁清绝转眼看向他,一向冷傲的眼眸中竟染上了丝丝哀求之色。 这种反应是下意识的,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因为高傲如他,何时求过别人? 所以,他不会开口说些什么,但反应却是最真实的。饶是 凤隽雅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可面对这样真性情的定王,也硬不下心肠了。 他轻咳两声,说道:“王爷,此事还是要看阿姝自己的想法。她要是想去,谁也阻拦不了。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 祁清绝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声线含着丝嘶哑,道:“好。” 默默跟着的凤吟望了眼凤凌泷住处的方向,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补充道:“王爷,舍妹与景月郡主同住,多少有些不太方便,即便您有话想说,也等明天。” 这话显然是告诉祁清绝不要再一个人悄悄潜过去,毕竟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祁清绝被他点破心思,却没有难为情的样子,因为他的心思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行,本王明早再来。”他说完,当真是干脆地转身走了。 不走又怎样,难道跟这些人能说出什么来? 行到凤府门口,祁清绝的脚步才缓下来。他停下步子,转身,目光中含着复杂的情绪回看。 “爷……”石手轻唤一声。 他一直没敢说什么。 王爷的眼里分明是浓浓的不舍,还有万分委屈。 那委屈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 细细回忆起来,大抵是老王爷和老王妃离开大夏时,当时还是小孩子的王爷才会流露出的情绪。 可自从那一次后,他就再没有在王爷的眼里看到这种神情了。 是啊,在大夏人眼里,钢硬如山、冷漠如冰的王爷一向是顶天立地的,没有难得倒他的事,没有超得过他的势力,委屈二字,从何提起? 可今晚,他透过这委屈的面纱,感受到了王爷的脆弱,那种如同被老王爷抛弃的脆弱。 “石手。”祁清绝的话语声被夜风吹来,像是带了泪意,石手不敢妄自揣测。 “爷,我在。 “你说,她会不会,会不会不要我了。”最后的“不要”二字,说得极轻极轻。 这一回,石手没能控制住心绪,当年那个以为父母“不要”他的小王爷又回来了。他抬手拭了拭眼角,说道:“王爷,您这是何必呢?哪里就有那么重要呢?” 他感伤的不是王爷的感伤,他感伤的是王爷而已。 纵然他喜欢凤姝郡主,但又哪里能和老王爷和老王妃相提并论? “你不明白。”祁清绝摇了摇头,“很重要,很重要,只是,我没有察觉到罢了。” 石手望着自家王爷那呆呆的样子,知道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了,他从来要做的,只是帮王爷排忧解难而已。 “王爷莫急,属下今晚就在凤府外找地歇了,不管明朝有什么动静,属下第一时间禀报爷。”石手说道。 “好。”祁清绝丝毫没跟他客气,点了点头,“我先回去,还有好多事等着我。” 很显然,朝事繁忙,他怕是也要熬夜了。 石手守了一夜,守来的结果就是,次日清早,几辆马车,几个仆人,凤凌泷和景月轻装简行地上路了。 他望着一行人远去,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反应过来后,想拔腿奔回定王府,但他生生忍住了,转而飞奔向那行人,拦截下了凤凌泷的马车。 很多事,以王爷的身份不便去做,就让他来做吧。 “石手,你……”凤凌泷望着似乎一夜未睡、憔悴不堪的石手,有些惊诧地问。 石手顶着两个黑眼圈,却笑得十分灿烂,说道:“郡主您这去东平,可有什么话留给王爷?” 凤凌泷默了默,道:“让他好生处理大夏的事吧,忙归忙,要注意身体。” 景月扭过头去。 她昨儿来时,对这段时间的事就很清楚了,知道定王和凤姝在明争暗斗中的微妙关系,所以昨晚才说出那些话来。但不是亲眼所见到底还是不知道,这两人压根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第670章 前往东平(2) 石手闻言大喜,忙道:“好好好,属下必将您您的话带到。” 他还想说些什么,景月已经不大耐烦地开口了:“行了,该说的也说了,我们要趁早赶路呢,你回去回禀你们主子吧。” 这人总归不是定王,说太多也没意思。 石手只好吞回还想说的话,目送车队离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眼际,他才匆匆赶回定王府。 皇宫议事殿内,一大早过来处理公事的祁清绝收到这个消息时神情瞬间就变了,十分难看。虽然在预料之中,却还是打击到他了。石手察言观色,连忙说道:“爷,您不用难受,郡主可是亲口要属下给您带句话呢。” 随后,他把自己从凤凌泷那里要来的话说了。果然,祁清绝的神情缓和了不少,“她果真这么交代你?” “属下可是不会扯谎的。”石手呵呵一笑。虽然是他求来的话,但也是凤姝郡主亲口所说,没错啊。祁清绝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柔色,“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公文桌上堆放的文件,似是自言自语道:“得尽快处理了。” 石手眼珠微转,问:“爷,您的意思是……” 祁清绝薄润的唇弯起一抹弧度:“是该远离这纷争之地了。” 石手愕然。王爷也要离开吗? 自从王爷行冠礼后,可是没曾为了私事离开过大夏啊。但瞧着王爷发自内心的欢喜后,石手还是松了口气。看来他做对了,没让王爷去送别,经历生死一幕,再从郡主那要了一句话,如神丹妙药般,就治好了王爷的心伤。想到这,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爷,这去东平的路上始终不得太平,不如让寂阁那边多派点人手,沿途保护凤姝郡主的安危吧。” 名为“保护”,实则,也是替王爷打听郡主的一切事宜。祁清绝赞许地看他一眼,点点头:“她很敏感,离远一些。” “属下理会得!”石手的声音也扬了起来。 而另一头,凤凌泷与景月同吃同住同行,如此悠闲的赶路不同于上次去东平的情况,倒是有大把时间赏沿途风景。只不过,凤凌泷很明显没有赏风景的心思。 起初,离开祁清绝独自远行的确有些不适应,后来,细细想过两人的现况,她慢慢将心思压到了身体最深处,就好像回到当初,第一回从福凌县赶路来京城一样。 她的身边没有红绫,没有绡透,只有最纯朴、未经打磨过的小丫。 这一次,她也没带上红绫绡透,而是带了小丫。一来,凌风阁和梅花军有很多事情需要她们去对接,二来,她想远离一下属于京城凤家的生活。 只不过,让她有些遗憾的是,被留在孟萝身边教养的小丫,还是学会了很多规矩,没有一开始的单纯了。虽然这不是坏事,可到底是没了记忆中的相处感觉。 所以,沿路风景对她来说,也没了什么吸引力。 顺利抵达东平,景家上下欢喜不迭,商量着择日大办宴席,将凤凌泷的身份公示于众。 景家长房里,景老爷子乐呵呵地拉着凤凌泷的手说话,身体上的虚弱早就一扫而空,精神抖擞了。 景月看得直撇嘴。 景夫人在一旁笑:“阿姝,老爷子可是说了,这一回要办盛宴,把你介绍给东平贵族呢。” 虽说凤姝的母亲嫁与外男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已经改朝换代了,新帝与凤家一体,没人再会追究。加之这外男的身份也不低,乃东平景家嫡长子,并不抹黑凤家的脸,更是没啥禁忌了。 凤凌泷笑了笑,道:“随爷爷的便。” 她不喜热闹,可也不妨碍亲人的好心情。 在原身体的记忆里是没有东平景家的,所以感情上没有与凤家亲近,但他们的真心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顺着就行。 景老爷子满意地点头,对景夫人吩咐道:“你带妯娌们去安排,旁的不管,阿姝的安全顶顶重要。” “是。”景夫人起身施礼,含笑与凤凌泷别过。 凤凌泷心里无比温暖,笑容温软着回礼。 在长房叙话良久,感觉到景老爷子疲倦后,凤凌泷才携着景月和各位长辈告辞,退了出去。 景月拉她去看景夫人为她精心收拾过的新院落——姝园。走到半路,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凤姝?你就是之前的凌泷?”青年男子长身玉立,穿着一袭琥珀色长袍,清俊的眼眸含着审视与打量,有些不太礼貌。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没有见过的王诗清。 只有这人,对她的态度很是无礼,这也是隐藏在王诗清骨子下的性格。 “王二公子,稀客。”凤凌泷道出真心话。 她记得,这家伙为了景月追到东平来了,时间久了,就没留意,未想到还真在东平。 声音便是之前凌泷的声音,王诗清眼里到底划过了讶异。 “什么凌泷凤姝,她是我姐姐,你懂不懂礼仪!”一旁的景月不满了,杏眼圆瞪,呵斥道。 凤凌泷嘴角轻抽。她没想到,景月对王诗清的态度会这样。更没让她想到的是王诗清的回应。 刚才还一副挑剔脸的王诗清面对景月生气也倍显好看的脸庞,态度立刻软成水:“好了阿月,还不是之前妹妹被她欺负了……” “别提你妹妹!”景月这回是真怒了,“那个王诗澄害得阿姝还不够吗?要不是我去了大夏,真不知道她会做出那样的事。原来,在你心里,那样歹毒心肠的女人还是那么好,我真不知道你有没有心!” 凤凌泷:“……” 她的吃惊已经转为无语了。 她可记得,王诗澄是王诗清不能提的逆鳞,在景月说话后,忙注意王诗清的神色变化。 王诗清没有她想象中的发怒,也没有一贯以来的讽刺,反而有些慌张和惶恐地走到景月面前,声线放得极低:“阿月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知道诗澄她做得过了分,只是没想到她变得这么狭隘。但我跟凤姝郡主的关系是那时变得不好的,一时没改过来。我现在知道了,都是诗澄的错,跟凤姝没有关系,你莫生气。” 凤凌泷:“……” 这特么的在睁眼说瞎话吗?这么快就为她澄清一切了? 景月嘟嘟唇,倒是没说什么。但从她没有避让的态度来看,她和王诗清相当亲昵。凤凌泷蹙了蹙眉。 王诗清看着她这模样,唇角弯起一抹欢心的笑意,又道:“早就和你说了,她做错事已经得到了惩罚了,我也不会再管她的,毕竟再亲,我们都有彼此的生活是不是?再说,除了你,我也没心思想别人的事。” 凤凌泷:“咳咳……” 这,王诗清真特么变成一个情种了么?这情话说得可真溜。要不是她从异世而来,还真接受不了。 景月的脸“腾”地红透,饶是她一直性格直爽,在这样的场合下还是会露出小女人的娇羞,嘟嚷道:“什么别人,那不是你妹妹吗?” 说完,也不管凤凌泷了,低着头往外跑去。 王诗清一呆。 一会儿不许他说是妹妹,一会儿又强调是他妹妹,这到底想表达什么?女人心,海底针么? 他可管不上那么多,阿月高兴,怎样都可以。阿月要是不高兴了,他也难受。 他看了眼凤凌泷,顾不上许多,转身追了出去。 凤凌泷整了整并没有凌乱的衣襟,将一抹叫尴尬的情绪散开去。 这二人,有故事啊。 看样子,景月是接受了王诗清了? 想到刚才她观察的情形,王诗清对景月是真心。原因无他,仅仅是他看景月的眼神,就像祁清绝看自己一样…… 想到这,她愣了一下。 何时起,她心里竟认为祁清绝对她是真心的了? 这一刻,被她压了一路的情绪全部涌了上来,那是二人曾经甜蜜又让人欢喜的回忆,是酸甜,是苦涩,是思念。 “郡主您不知道,王二公子待我们家郡主是真的好。”景月的贴身侍婢识趣地没有追二人而去,反而走到怔神的凤凌泷身边,轻笑着解释,“他为了郡主,在东平入了学,做出好多成绩,还特地放下身架进景家族学当先生呢。老爷子可喜欢他了!” “你说的是王诗清?”凤凌泷望向他,“据我所知,这个人毒舌又冷心,十分令人讨厌。” 侍婢掩嘴笑道:“是啊,是王诗清王二公子。他的口才的确不错,用‘毒舌’来评价也不为过。” 身为景月的侍婢,说话上也很直接,她继续补充道:“郡主您不知道,他对外人都是这般,可对郡主那是掏心窝子的好,谁都看得清的。之前在宫里的论诗会上,有人针对了我们郡主,王二公子舌战群儒,将他们批判得头都抬不起来。所以说,毒舌也有毒舌的好啊。” 凤凌泷脑补了一下当时的画面,忍不住笑了。 “哦,原来毒舌还能用在这里。景月那丫头就这样被他收了心?” 侍婢笑着摇头:“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总归,都是王二公子追着咱们郡主在跑。” “这好。”凤凌泷赞同道,“正好我来了,倒是可以替她看看。” 若说观察王诗清,怕是没人比得过她了。 俗话怎么说来着,最了解自己的人是敌人。她和王诗清算不上敌人,也算是互看不顺眼的人,了解起来更真实。 第671章 前往东平(3) 21:12:42 雪山小小鹿2018102321:12:42 景家人果然要为凤凌泷筹办一场盛大的见面宴,由于工作繁琐,前后花费了些时日,才将满城的贴子洒了出去。 有头面的人物皆被请到景府外庄赴宴,普通百姓也捡着花儿糖儿同喜同乐,热闹度堪比景家嫁女娶媳。 说来大家也能理解,景家长子销声匿迹了那么久,突然留下的骨血认了亲,景家人怎能不激动?当然,其中的真相景家也掺了些水分进去。 外庄别苑,男男女女含笑寒喧,谈论朝事,更多的是关于景家这个孙女的情况。 “听说这可不得了,那是大夏凤家的女儿呢。” “早听说了,景家那小子也有本事,竟能娶到凤家嫡女,还育了后代。” “不能称之为娶吧?” “嘘……你情我愿的,家里也不反对,说娶也没错,只是办得隐蔽罢了。过去的咱不知道,但咱知道,这名凤姝郡主可了不得。” “哦,有什么了不得?” 几个人头凑到了一起。 “……说也说不清,光这传奇的经历就是世间女子罕有了。” “说得倒是,不过这也是命,本人不知什么样的。” “听闻大夏定王求娶于她呢。” “大夏定王更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从家世上来看,他们倒很般配。” “也就家世相配了。据我舅舅说,他和定王打过几次交道,那人性子冷得像冰一样,不好女子这口,应是没有什么感情在内。男人嘛,总是想征服出色的女子。” 这边说得热闹,千金小姐那边也炸开了锅。 “喂,你们家这位郡主长得真得很好看吗?听说是大夏第一美人,比景月如何?” 被问到的景家旁系笑着摇头:“我又没见到,我怎么知道?” “你都没见到?” “你说呢?老爷子护她像宝一样,我们哪有机会看一眼?” “这可稀奇了。” “今儿总是要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呢。”景家旁系的语气中也有些许不满。 这些人谈话的主角凤凌泷却身在稍微幽静的后院,由景月和几个嬷嬷梳妆打扮。 直到不能再拖延了,她才起身,先去见景老爷子等长辈。 待到她随着一众长辈踏入主园时,四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 女孩子的衣着并不华丽,白色裙衫绣金红云饰,出尘中透着矜贵隽雅之质。那头乌黑的墨发松挽云鬓,却又张显着几分灵气,不显失礼。这样的闺仪,深入到骨子里,非钟鸣鼎食之家可以教养出的。 那张脸,五官清透,有如画卷,在周身的气质衬托下,反而容易被忽略了。众人心中只冒出一个念头,原来有时,长相美真的不如气质美。 “我突然能明白了,为什么定王会求娶她,怕不只是家世。”一名青年手执画扇,喃喃自语。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一名千金小姐脸庞扭曲着,眼里既有艳羡又有妒忌。 “难怪不让我们见了,怕是叫我们给沾染了俗气呢。”景家旁系小姐也直勾勾地看着,早忘了先前的不快。 凤凌泷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面不改色,目不斜视,淡然地坐到景老爷子下手。 别人如何评价她她不关心,说实话,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她又不常照镜子,哪里记得!凤凌泷所追求的,一向是自然,是内心的洒脱。 “阿姝,爷爷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来宾。” 景老爷子呵呵笑着,可见是喜悦之至。 能得他张口介绍的自然是今日来宾中的头等贵客了。 除了皇帝后妃和皇子外,大部分世家的主辈都派有人来,算是十分给景家面子了。 只不过,这些人当中,真正的清贵嫡长公子倒是没来几个。 景月悄悄对凤凌泷咬耳朵:“那些人可清高着呢,生怕来参加景家这场宴席让人落了话根,说他们是来看亲的。你知道的,爷爷今儿的确是存了给你找夫家的意思。” 凤凌泷失笑。 刚才见到的一些夫人确实打量了她很久,怕是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只不过,对那些公子哥们她可是没有一点兴趣的。 若论才俊,大夏男儿可不输东平,不说祁清绝,就是宁雪金、王诗泉,甚至赵聪捷,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其他人么,也不过尔尔了。 而此时,东平京街末端的一家赌坊大亮着灯,一楼无人,二楼清净的雅间内团坐着七八名青年人。 “景玉,你当真不回去参加你妹妹的宴会吗?”最中间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挑眉问对面的景玉——景月的哥哥,这一代的景世子。 景玉笑了笑,说道:“太子相邀,玉怎会不来?至于妹妹,这段时间天天见的,不在于一个宴会,何况宴会上她比我还忙,顾不得我的。” “也是。”被他唤作“太子”的乃东平太子,点头道,“一个女儿的宴会,你们景家搞得也太隆重了。” 另一名青年人,乃东平丞相之嫡子,也微微笑道:“凤家女儿历代为后,自然有些不同寻常的,但我想,一定也是被重重规矩束缚了的,跟其他千金没什么不同,最多生得好看些罢了。” “景家人生得都好看,景月郡主就很好看了,倒没见的必要。”另一名年轻男子附和道。 景玉任他们说着,没有回话,只是唇角的笑意增添了几分趣味性。 这个妹妹,哪里是一句话就能评价了的……难说,难说! 这边欢腾热闹,那一头,凤凌泷与彭盈秀也相谈甚欢。 东周这次可是亲自陪夫人来景府参宴。他的出现,让所有在景家的客人都大吃一惊,包括景老爷子。 东周的脾气怪得出奇,几乎从不参加这些家宴,便连东平帝请他,也未必给面子赴约,却没想到,景家一个女儿宴,竟然把他给请动了。 随后,大家才知道,东周的夫人和凤姝郡主竟然是手帕交,关系极为亲密。 这一点,是景家上下也没有想到的事。 虽然上一回凤凌泷借送亲来过东平,但私交跟援交是两码事。而今见她和东周夫人关系非同一般,倒也惊喜。 毕竟有东周在,凤凌泷在东平会更加处得如鱼得水。 第672章 前往东平(4) 不过,凤凌泷对东平的交际并不感兴趣,若说感兴趣的,恐怕就是东平贵女们佩戴着的首饰了。 她也有将生意拓展到东平一带,但由于重心还在大夏,所以没甚发展。东平贵女们戴着的首饰自有一番特点,与梧桐栖的路子不同,设计上肯定输于21世纪的智慧。所以,若能将梧桐栖引进贵圈,必然能打开销售渠道。 以前她没有资源,现在,景家可不就是她的资源? 景耀侯的身份在东平高高在上,但遗憾的一点是,景家涉及的商业并不深。据她所知,东平最旺的几家产业幕后主人的身份相当神秘,背景恐怕比景家也差不了多少。 她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女子头面上,引起了景月的好奇。 “你在看什么呢?”她悄声问。 凤凌泷微微一笑,略侧身,反问她:“前面那位夫人戴着的琉璃耳坠是珍品吗?” 景月一怔,反应过来后多看了几眼,才答道:“是天珠阁的,但也不是顶稀罕。宫里的娘娘都爱去月宝阁。你瞧,我这个就是从月宝阁买的,样式更好看。” 她说着,略低了头,将发间一支钗环展与凤凌泷看。 “月宝阁是东平首饰卖得最好的吗?”凤凌泷趁机从她这打听消息。 原来,月宝阁与天珠阁都是平都的头面商,天珠阁是老字号,但月宝阁推出来的头面却更高贵精美,已经替代了天珠阁在东平的市场。 见凤凌泷感兴趣,景月掩嘴笑道:“你在大夏开的梧桐栖都传开了,听说极受欢迎啊。怎么,你想在东平再开一间?不过我可要提前警告你,在东平做生意,不是光货好就够了。” “嗯?”凤凌泷挑眉,“那间月宝阁不是以货取胜的吗?” 景月摇头,“那只是你看到的表象罢了,月宝阁可不简单,要真的毫无来历,岂不早被天珠阁镇压了?” 凤凌泷“嗯”了一声。 “你要没事,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景月忽地作神秘状,低低说道。 “好啊。”凤凌泷望了眼点点灯火中的人群,笑着应道。 除了这件事,也没什么让她想关注的了。 很快,宴席结束,宾主尽欢,吃饱喝足的客人们启动车马,有序离开景府。而后园里也同时溜出两道人影。 这二人就是女扮男装的凤凌泷与景月。 景月显然是做这事习惯了,熟门熟路地带着凤凌泷翻墙出去,穿街走巷,不多时就来到一片灯火繁荣之地。 景月在一座建造雅致的小楼前停了下来,指着说:“这就是月宝阁,好像打样了。” 楼里没有一丝灯火,附近的人}流也比别处少。 她左右看了看,唇角微勾,冲凤凌泷笑道:“我知道老板在哪,跟我来。” 这一回,她带着凤凌泷绕到了街巷另一头。 这里亦是繁荣,只是多了几许烟花气息。 其中一座二层楼的赌场临街而立,生意却清净得可以,在四周的拉客声中有些鹤立鸡群。 景月跨步进去时,回头看了看凤凌泷的脸色,后者面上平淡无波,没有一丝情绪流露。 景月嘴角轻抽。 “你真的是作为大夏皇后培养的郡主?”她嘀咕了一声。 有武功就算了,连来这种“下九流”的地方也面不改色。 凤凌泷失笑:“你不也是郡主?” 景月撇嘴道:“我不一样,我从小就混迹于市井。还有,这里也不是寻常的赌场。” 她说着,凑近凤凌泷道:“这个秘密可是我费了好些时力才打探出来的。这间赌场的主人就是月宝阁的幕后主人,不过想见到他可难了,只有这儿有些机会,试一试呗。” 凤凌泷明白了她的意思。 想要揭开月宝阁的神秘面纱,或是能和它合作,都得先探听清楚底细。月宝阁的生意做高了,不大容易下手,想要做点什么,还是从这个赌场开始比较好。 凤凌泷心思一转,已经有了好几个主意。 “赌场赌场,再怎样不寻常也是赌场。”她浅声说道,“既然如此,若是能在这闹个大动静,背后之人一定会出现。” “这里有隐卫,个个身手高强,不能闹得太过。”景月有些担忧地开口。 “不是让你这样闹,咱们光明正大地闹。”凤凌泷敲了下她的额头。 “怎么光明正大?”景月问。 凤凌泷没有答话,因为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有人提着盏灯笼走了下来。 “客官,是您啊,您这是来找乐子的吗?”来的小二看到二人先是惊讶,后挑眉笑问。 “怎么今晚都没人?”景月皱眉,不太高兴地问。 “有人,有人。”小二忙摇头,伸手指了指上面,“今儿有贵客,所以人不多,留了一桌客在后院玩耍,前厅的客人都给散了去。” “哦?什么贵客啊?”景月状若无意地问。 她想打听这个赌场的主人,也就是月宝阁的幕后老板,可不会错过一丁点的信息。 小二依旧在笑,说道:“这是上头吩咐下来的,我也不清楚啊。客官,真是不便,您要找乐子,不妨改天来,我们定当热忱欢迎。”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光打量凤凌泷。 这位少年公子生得可真是好看啊,一双凤目若天池冰雪,剔透得失了真。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周身却有一股清贵的气质流出,丝毫不比上面的贵客们差。 景月向后院努嘴道:“不是还有一桌客人吗?不如让他们和我们玩玩。” “他们……”小二有几分迟疑,“怕是不太好吧?” “不行?”景月瞪圆眼睛,“你们真不接待我?” 小二忙陪笑道:“哪敢,哪敢。客官您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他没顾景月应不应,提着灯笼迈开大步朝后面走去。 只是他并没有立刻去后院,而是先上了楼梯,径直去了二楼。 二楼的包房里,依旧是那群清贵公子哥围坐,只是没有言语。 见小二复返,有人问道:“来客人了?” “是啊,几位公子爷,来的可是景家小郡主。”小二擦了擦因走得急额上渗出的汗水,陪着招牌式的笑容。 “阿月?这么晚了,她不在景府来这做什么?”景玉的脸“刷”地沉了下去。 第673章 前往东平(5) 景玉说着站起身来,强压下尴尬的心情,冲在座的年轻公子们拱了拱手,说道:“舍妹无知,惹诸位见笑了,我这就去看看。” 东太子“哈”地一声笑了,打了打手中的折扇,说道:“景郡主虽然爱玩,却是真性情,本宫喜欢。” 他是带笑说的,但眼神无比认真。 的确,寻常女子这么晚进赌场,总会被人认为是不正经,但放在景月这个爱闹爱热闹的丫头身上,就没有任何惹人不适的感觉了,反觉得挺有意思。 景玉笑了一笑,没说什么,跟着小二走了出去,一出去,脸就沉了下来。 虽说他也喜欢妹妹的真性情,但并不希望暴露在别人面前,因为这可能会给郡主出身的景月带来麻烦。 所以,景月在楼梯口遇到的哥哥就是一幅黑沉着脸的凶恶形象。 聪明的她立刻意识到了楼上的情况,脸色微白。随即她想到什么,立刻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指着景玉先发难道:“哥,难怪我找不到你,敢情你躲到这里来了。今天可是阿姝的盛宴,你竟然不待客,你说,你可有把阿姝放在眼里?” 她说着一把拉过凤凌泷替她挡刀,情急之下忘了掩饰凤凌泷的身份。 凤凌泷也很意外在这看到景玉。 景玉果然被景月转移了注意力,看到凤凌泷竟也来了后,脸色再度一变。但面对神情沉着,泰山崩于顶都面不改色的凤凌泷,他可做不到像教训妹妹一样说话,只能将怒火转到景月头上。 “胡闹!”他轻斥出声,“你怎么能带阿姝来这里?” 景月见他声音骤然变小,占了上风,微微笑道:“哥,你别转移话题呢!” 景玉皱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吧。” 正这时,先前那个小二“蹬蹬蹬”跑了下来,叫道:“景公子慢走!爷请两位客官上去玩几局呢。” 景玉心里“咯噔”一声,转头望了眼楼上。他出来时,后面没人跟着,这说明,刚才几句话并未叫上面的人听去。可若是让阿姝上去了,身份可就瞒不住了。 “不用。”他立刻回绝。 “怎么了景兄,你妹妹又不是第一次秀赌技了,既然来了,本宫也想与她切磋—番。”紧跟着小二下楼的东太子正含笑说着话,眼光在转到凤凌泷脸上时蓦然停了下来。 这名少年生得好生标致! 不仅仅是灯光下如玉的容颜,更多的是那双眉眼里所含的浅淡微凉和周身冰雪般的气质,不食人间烟火,比他们这些清贵公子还要有风仪。 “这是?”东太子忍不住问出声。景玉不知如何回答,景月却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识地挡住投射到凤凌泷脸上的视线,笑道:“太子殿下这么想与我切磋吗?可惜我在这方面不大精通,总是不开窍,您就别为难我了。” 东太子已然回神,闻言薄唇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本宫可以让你先手,若你赢了,可以向本宫提一个条件,只要不涉及政事,本宫都能答应。” 年轻人私下玩耍时,都会有意识地避开政治。 即便如此,东平太子的一个条件,那可是极具诱惑性。 景月的心也动了,不禁看向凤凌泷,以眼光征询她的意见。 凤凌泷冲她点了点头。 景月见她同意了,便冲东太子展颜一笑,“太子殿下,真是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吗?” 东太子的目光在她和凤凌泷的脸上扫过,颔首道:“自然。” 他可没错过适才景月的小动作,心里微微讶异,能让景月郡主听之从之的人可少,这个年轻人,看来不简单啊。 “如果我想见见月宝阁的幕后老板呢?”景月笑吟吟地问。 “这就是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只要你赢了我,好说。”东太子的笑容依旧,看不出半点情绪外露,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行人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一屋子的年轻男子正低着嗓音,嘻嘻哈哈地说着话,门开的声音响起,他们立即看过去,目光中还残存着几分促狭之色。看到景月一身男装出现,众人脸上都有笑意,再看到凤凌泷时,不由得挑了挑眉,颇为讶异。 此人并不是东平贵圈中的人…… “来吧。”景月没有介绍凤凌泷的意思,径直坐到中央的赌桌旁,屈指敲了敲桌面,十分老道的模样。 众少年都被她这行为逗笑了,只有景玉,既想笑又想气,面上表情十分精彩。 东平太子在她对面撩衣坐下,也不言语。 很快,小二就将骰子、筹码等一应物品端了上来。 “请。”东太子做了个手势。 景月当仁不让,先做庄。不过她并没有把骰盅递给负责摇骰的小二,而是给了凤凌泷。 “我的人来。”她说得简洁。 这也是赌场的一种方式,各自做庄由各自的人来摇骰,这种赌法,出老千的机会更多,不过要看双方谁更高一筹了。 凤凌泷接过骰盅。 东太子在景月说话时就看向她了,此时,目光从她平静淡雅的脸上转向那一双纤纤玉手,眸光碎裂了一下。 这人,竟然也是个女孩子么? 他不由得又细细打量凤凌泷的脸。 这若是女子,那该当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脑海中光芒一闪,他似乎抓到了什么,刚要说出来,凤凌泷开口了:“太子殿下,猜骰时,注意力可要集中。” 声音没有掩饰,便是她原本的女声。 本就好看的面容,说出流水般动听的声音,打断了东太子的思绪,也惹得一屋子的人倒抽一口冷气。 这居然是个女的? 东太子笑道:“姑娘太迷人,本宫走神了。” 他丝毫没掩饰自己对凤凌泷的欣赏。 众人:“……” 虽说这话有点不着调,但出自一国太子之口,可就不是儿戏了,他们都不免观察凤凌泷的反应。 纵然不激动,未免也会有些羞涩吧? 然,凤凌泷依旧云淡风轻地握着骰盅,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那就开始吧。” 说完,便随意地将骰盅左右摇动起来。 诸位年轻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这是真的无动于衷呢,还是装出来的?这会儿,东太子的身份她必然是知晓的。 纷乱地想着时,凤凌泷已经定了盅,“啪”的一声落在桌上。 “开大开小。” 第674章 前往东平(5) “啪”的一声脆响,惊扰了众年轻公子的心绪,忍不住再次朝那双纤纤玉手看去。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捏握着骰盅,却别有一番气质。 倒是东太子,收回了放在柔荑上的视线,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骰盅,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凌泷弯了弯唇,心想,刚才怕是没有听声吧?这会儿看这么仔细难不成还有透视不成? 气氛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 景月弧疑地看了看凤凌泷。 不错嘛,这架势,倒真有几分赌场老手的感觉……原本,她是避免小二做手脚,加之比较信任凤凌泷,才会让她掷骰,倒没想着她这洗骰的动作都这么专业。 想着,她又看向东太子,并没言语。 这位她可是知道的,虽然赌技比不上大神,但在一众贵圈公子中还是拔头筹的,所以,她其实还是没有底气,只是想赌一下运气。 东太子带笑的目光缓缓从骰盅上移开,看向凤凌泷,染上了几分犀利,口齿清晰道:“大。” 凤凌泷心里一惊。 她以为东平太子没有听声,未料到答得这么准,看来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面上不露情绪地反问:“确定?” “确定。”东太子答得干脆。 “我们跟!”旁边的年轻男子们笑了起来,打破了室内刚才瞬间的压抑。 “跟多少来着?“ “嗯……一方面是太子,一方面是景家,都不是小气人,赌注开得肯定也大,咱们也不能跟少了,不像话。“ 几人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东太子回身朝小二招手,说道:“摆赌注。“ 随后,他又对这些年轻人说道:“你们只管准备一些女儿家的东西便行。本宫这回下的赌注可不是你们跟得起的。“ 少年们笑起来,却没多问,一个接一个地先将赌注报了出来。小二点点头,并没有记到赌注上,他知道,这些贵公子的赌不同于普通人真金白银的赌,所赌的都是贵重物事,说出来就不会收回去,愿者服赌。 凤凌泷没有看他们,而是薄唇微扬,望着玉白掌心下的骰盅,说道:“那我开了。” “好。” 无数道视线投射了过来。 那只白玉骰盅的盖便被轻轻掀了开来,里面赫然是一点、两点、三点,绝对的小字局。 众青年人刚欲欢呼,猛然发现不对。 “咦,怎么会是小?不是赌的大吗?“他们对东太子的赌技可是大有信心的。 东太子的眼光则骤然深了几许,看向凤凌泷的目光不掩饰几分惊叹与不可置信,“姑娘好本事。“ 翻盅前是大,翻盅后就成了小,甚至于东太子对其中的变化毫无所觉。 寻常出老千的手段,他也是见识过的,多多少少能嗅到不对,可今儿,他当真是没有察觉。 若说是美色当前,误了心神,起先或许会有点,但绝对不是主因。东太子强忍着好奇,但还是没能压下去,问道:“本宫很想知道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凤凌泷被他喊破女子身份也不尴尬,答非所问:“还有一局。” 东太子刚要摇头,但想到什么,点头道:“好,那继续。” 他可以再多观察观察。 小二依前例摆上骰盅,这一回,轮到东太子做庄。 东太子毫不客气,直接拿了骰盅,说道:“本宫亲自来,是景郡主猜点,还是这位姑娘猜?” 第675章 前往东平(6) 景月想都不用想,直接示意凤凌泷:“你来猜。” 东太子含笑望着凤凌泷,手下微微一转,便将骰盅定在了那里。 “请吧。”他保持着笑容。 灯光下,少年男子在华贵衣饰下衬得略微有些苍白的脸庞因这笑容多了几分生气。 凤凌泷抬了抬眼皮子,似是思索片刻,说道:“小。” “确定吗?”东太子也反问了一句。 一切和刚才那局没什么不同。都是猜小,都反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就是不知道揭盅后的结果是不是一样出乎意料了。 凤凌泷笑了笑,没有回话。 东太子也不等她的答案,皓腕一翻,将骰盅揭了开来。 看到里面的骰子,他适才还带笑的面容微微一僵,眼中透出一丝震惊。 众人也伸长了脖子去看,看到骰子的点数,也不禁张大了嘴巴。 一点,二点,六点. 共是九点。 按照东平赌局的规定,这是平局 这么亏的吗?竟然打了个平局?要知道这回可是东太子做庄,平局的话,就意味着适才胜了一局的景月是最终的赢家。决战赛,先胜一场的为赢。 景月也是一愣,但随后喜笑颜开,欢呼出声:“阿姝,你好厉害!我们竟赢了太子呢!” 阿姝?众人听到这个名字,目光俱是一闪。 东太子最先反应过来,冲凤凌泷一挑眉,问道:“原来这位就是大夏的凤姝郡主。”先前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早已收起,东太子望向凤凌泷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惊艳和更深的探究。 当真如此美,而且还深不可测。 “名满天下的凤姝郡主,当真不是传言。”他轻声说道,似自言自语,却难掩赞叹。 一旁的众少年同样被惊艳到了,眼光情不自禁地追着这个女扮男装却颜倾天下的少年,说不出心中的滋味。 他们今儿晚上特地避了景府的宴会不去,就是不想随大流,捧一名异国的郡主。但今晚见了,心中才生出一种感觉,这个郡主,容貌气质和这沉稳的气度,当真叫人心生舒服。 东太子依旧执著于先前的疑惑,问道:“阿姝郡主,敢问刚才你用的是什么法子改了我的点数?可否透露给本宫听听?”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年轻人们容色各异起来。 “什么?太子,你的意思……”景玉第一个没忍住,出声询问。 东太子没有隐瞒的意思,笑着说道:“刚才的赌局,你们没有看懂吗?” 景月也满面疑惑:“有什么不妥吗?” 这时,丞相公子开口了:“适才我站得近,探出了一二。” “你说。”东太子颔首。 丞相公子也是个极清贵的人物,七窍玲珑,与太子走得也近,所以适才其他人离得较远时,他就一直守在赌桌一旁。 丞相公子望向凤凌泷,诚恳地开口道:“先给郡主告个罪,若是说得不对,可莫要生气,我也只是猜测。第一局,一二三的点数应该有蹊跷,但我不知道情况,不敢胡说。但太子第二局明显是照着第一局做的,出来的应该也是一二三点,可结果是一二六点,太子又说点数被改,那被改的一定是三点了。” 景月听着突然就笑了,说道:“你们还真会想,将三点改成六点,那骰子可都被盖在骰盅里的,我们都坐在这,谁瞧见阿姝做什么动作了?” 第676章 前往东平(7) 景月说的可是字字在理,这骰子可不是他人想怎么改就怎么改的,何况还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东太子相信自己的判断,仍然望着凤凌泷,没有移开视线。 凤凌泷笑了一笑,启唇出声:”太子可守先前的信诺?” 东太子这才想起来刚开始与景月做的约定,挑了挑眉,问景月:“要我的一个条件,你确定是要见月宝阁的幕后之人?” 众年轻公子闻言,颇为讶异,互视了一眼,没有作声。 景月点头,神情中带着一丝紧张,道:“太子能办到?” 东太子颔首:“能。” 景月心头微松一口气。以东太子的身份,当众应下的事是不可能反悔的。 凤凌泷见二人说罢,缓缓抬起右手,翻开手掌,摊在烛灯之下,唇角带上一抹略深的弧度。 这笑容,让她双眼光芒流转,如黑宝石般闪烁着光泽,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东太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将注意力放在那张莹白的手掌上。 “阿姝郡主这是何意?” 聚精会神观察着的丞相公子开口了:“手里什么都没有啊,嗯?不对,头发,有一根头发。” 众人也注意到了,雪白的手指上松松绕着一根黑色的头发丝。不仔细看的话,并不会注意它的存在。 凤凌泷没有作声,而是伸出空着的左手,取过骰盅,里面的骰子摆成三个一点,再盒了盅盖。 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屋子里只听到几声瓷器碰撞的清脆之声。 如适才一般,骰盅摆在了正中央,凤凌泷右手拂过。 如果是放在平时,这个动作并没什么不同。但现在,众人的眼光都聚焦在她的手上,便注意到了,那根长而软的头发丝随着她的手势,钻进了骰盅,又被缓缓带了出来。 所有人的眼睛不自觉地瞪大,像是猜到了真相一样,有些震惊。 凤凌泷的右手还原后,左手揭开了骰盖。 刚刚还是“一点”的三个骰子,竟然整齐地变成了“六点”。三个“六点”,码在了骰盅里。 “我去!这特么的是什么绝技?”有一名青年人忍不住爆了街井之言,委实是眼前一幕太让他震惊了。 “竟然是一根头发丝?这是怎么做到的?”另一人也连连向凤凌泷发问。 东太子和丞相公子,包括景玉和景月,眼睛里也写满了求知欲。 “头发丝怎么控制啊,还是这么短的时间内!”景月也忍不下去了,缠住她的胳脯问,“就算有几分手力,也控制不到这么准吧!” 凤凌泷无奈地冲她摇头,开口了:“无他,唯熟尔。” 众人:“……” 凤凌泷想了想,便将老人往铜钱眼里倒油的故事讲了,表示自己不过是爱用头发丝捣鼓些东西,没什么真本领。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引起东太子等人的关注。 毕竟,本事太神秘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就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反而,向市井技艺上靠拢后,众人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但即便如此,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技艺在她手上展示出来后,还是将众人惊艳到了。 东太子拿着那根头发丝不停地尝试,甚至用上了内力,却只能漫无目的地翻转一个骰子。要想将三个骰子操控到随心所欲的地步,这得花费多少功夫! 他不禁站起身,朝凤凌泷深深一揖,说道:“郡主,本宫很少佩服人,你是其中一个。” 凤凌泷忙避开他的行礼,道:“太子不用客气,完成你和景月的交易便可。” 她自然不会傻到说是自己想见月宝阁的老板,毕竟她的根系都在大夏,与东平牵涉的深了定然会被忌惮,被排挤。 东太子笑道:“自然。” 他转向景月道:“本宫就是月宝阁的东家,你已经见到了。” 景月从神奇的技艺中回过神来,张大嘴巴,本能地回道:“太子骗我吧?你怎么会是月宝阁的东家?” “太子哪会骗你这小丫头!”丞相公子帮腔道,“他的确是月宝阁的东家。” 东太子依旧平和地解释:“本宫是,但也不算是,因为本宫的分红并不多。月宝阁拿大头的东家个性比较怪僻,本宫想见他也难。你若只是想见这幕后之人,找本宫便可。” 景月皱眉,余光瞟了眼凤凌泷,心知找太子做这生意,肯定是没戏,就算有戏,将来也会麻烦多多。 她正待放弃,凤凌泷开口了:“哦?还有这么神秘的人吗?对做生意的人不太感兴趣,不过,这种性格孤僻的人通常都是高人,我倒有些兴趣了。” 景月:“……” 这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本事,她终于见识到了。 什么叫对做生意的人不太感兴趣?阿姝自个儿就是做生意的好不好?看她说这话的平静样,真正的大家闺秀,不掺和红尘的清高样子,和本质一对比,真真让她不忍直视。 景月扭过了头,遮掩了面部扭曲的面容。 东太子笑,只是笑中含了几分叹息:“未想到,我东平太子竟不如一介俗人在郡主眼里有兴趣……“ 众年轻公子:”……“ 东太子话锋一转:”好吧,本宫替你们传这话便是,以后每天下午到这来喝茶,他若愿意见,自然会来找你们。” “多谢!”凤凌泷屈膝行礼。 穿的是男装,行的却是闺礼,端的是大方标准。 东太子目光含笑道:“今儿本宫有些事情,没去参加景家为郡主办的宴会,真是遗憾。明儿本宫一定亲自登门,给郡主送上贺礼。” 身后的年轻公子:“……” 嗯……似乎太子讲得有些道理啊。那太子去送贺礼,难不成他们没表示? 当下,一个个开口说了起来:“凤姝郡主,我们也深表歉意,明天必登门致歉。” 只是,东太子似乎不太领情,脸色在他们的争相表态中慢慢黑沉下来。 丞相公子和景玉站得最近,又都是玲珑剔透的,看得清楚,心下动了动,不禁互视一眼,传递了某种眼神。 太子,莫不是看中了凤姝郡主了吧? 不,不是问句,怕是肯定句。 这般出色的女孩子,动心也不为过啊! 只是,大家可都有耳闻,听说大夏的定王对凤姝郡主也是情根深种呀。原以为是传言,是政治需求,现今看来,恐怕不是啊…… 第677章 前往东平(8) 回去的路上,景月拉着凤凌泷叽叽喳喳,万分激动。 “阿姝,我还是头一回看太子吃瘪呢,哈哈哈,你太厉害了,我看他明天登门怕是要拜你为师了。” 景玉在后头看着自家亲妹得意忘形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凤凌泷却是皱了皱眉,问道:“可有什么法子避一避,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景月转头看向女子纯净的脸庞,眼珠转了转,道,“是为了祁清绝吧?” 这个名字一出,凤凌泷感到心间一室,一时不知是甜蜜还是酸涩的感情涌了上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的名字了呢。 这里是东平,不是大夏,到底提他的不多。 景月也是个人精似的人物,将她的神情收之于眼底,唇角绽开一抹笑,说道:“阿姝,祁清绝虽然不错,但心思太深了。” 她说着一面踢踏着走路,一面负手看向远方。 “咱东平是个豪爽的民族,学不来大夏的脂粉气,人也是一肚子弯弯绕绕的。你看看这两年的夺嫡位,一波三折,阴谋一环接一环,要是在东平,早就打起来了,哪有那么多算计!我看那祁清绝,就是个算来算去的高手,你跟他不累嘛!” 凤凌泷被她说笑了,刚才的一点伤感消失殆尽,哑然道:“从民风上来说,你说得似乎没有问题。” 东平民风彪悍,少了分阴气。 “那你考虑下太子啊。”景月挽住她的胳膊,放低了声音,“其实太子也不错的,不比祁清绝差。” “景月!”景玉在后面警告地唤了一声。 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的。 景月扭头,回了他一个鬼脸。 凤凌泷也含笑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不是说优秀就一定是入心的,何况,我遇到的优秀男儿也不少啊,宁家的雪金,王家的王诗泉,还有,咱们的景世子。” 她说着眨了眨眼。 景玉闻言,脸泛上了一丝不自然的红。 和这个妹妹,他到底还是不太熟悉的,乍被夸奖,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哥哥当然优秀了。”景月扬唇,却是转开了话题,对了,你刚刚提到的王诗泉就是王诗清的哥哥吧,听说他很厉害的。” 说到这,她的面上浮起一丝凝重之色。 凤凌泷挑眉,“景月,你当真看中了王诗清?” 景月含糊地“嗯”了一声,反问:“你瞧他究竟如何?” 凤凌泷想了想,回道:“我看不透他,也不想剖析他的心理,但看他待你是极好的。而且,王二公子以前在京城的口碑也很好。我只是担心,你们中间隔了个王诗澄。” 景月道:“王诗澄的确可恶之至,不过王诗清的想法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偏激了,也没那么护妹,我见他挺明事理的。” “那是被你洗脑了。”凤凌泷轻叹一声,“你还是要多等等。” “我知道。”景月虽然爱玩,但对感情的事情十分严肃。 这个时代虽然没那么传统,但身在官宦之家,要考虑的因素还是很多的。 正说到这,一道不太友善的声音蓦地插了进来,“凤姝郡主,你不要老在阿月面前说我的坏话!” 三人停步,瞧见前方王诗清裹着大麾快步走来,眼睛含着警告之意望着凤凌泷。 凤凌泷抿了抿唇,微笑不减,却没有作声。她看王诗清,怎么都顺眼不了啊。 “你怎么来了?”景月讶然。 “怕你冷。”王诗清面对她时,脸色立刻温柔了下来,将大麾脱下,披在景月身上,眼光和动作皆存爱怜。 “王诗清,不要对我妹妹动手动脚!”景玉黑着脸上前呵斥道。 “放心放心,我没碰她。”王诗清对这位“大舅哥”可是赔着一脸的笑,要多小心有多小心。 “哼,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姐姐,待遇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凤凌泷翻了个白眼。 “只要你不说我的坏话,我也不会防备你。”王诗清瞪着她。 凤凌泷闻言,没能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掩嘴,一手指着王诗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诗清啊王诗清,亏你还是大夏四大世家,名门望族之后,你从前的志气呢?嗯?现在只要不说你的坏话,你就不防备了?你就这么点骨气?哈哈哈!” 想到从前高傲得紧的少年公子变得这般小意状,凤凌泷笑得眼泪都溅出来了。可偏偏,她捂着嘴,弯着腰大笑的姿态还是那么美,并没有夸张到哪去,被月光映照在地面上的黑影,斜斜落落,别有一番海棠娇艳洒露水的姿色。 “这就是大夏的凤姝郡主么?”暗夜中,一个头颅从墙根后冒出来,眼含惊艳地喃喃开口。 “太子,没想到这郡主不是一座冰山呢,但似乎,更好看了。”另一个头颅顶了上来。 “啪!”东太子一巴掌将他的头挥了下去,“没让你看!” 他的眼里,是如火的光芒。 这道光芒一直燃到了第二天,万花绽放,划成了景家门外的一片红妆。 东平太子,领东平帝圣谕,亲自登门,求娶景家外孙女凤姝郡主。 没有任何前奏,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犹如平地春雷,震碎了多少东平少女的芳心。 景月刚刚睡醒,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还有些呈梦游状态。 “我不是在做梦吧?太子昨儿不是说今天来致歉的吗?怎的是来求亲的?一夜之间就准备了那么多聘礼?” “是啊郡主,外面的人都轰动了,景家被围得外三层里三层呢!”小婢女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景家虽然势大,但到底不比皇权,好多年没见这样辉煌的时刻了。 “那又怎么样!”景月到底见多识广,玉指叩在了婢女额头上,“阿姝心里有的是大夏定王呢。” 婢女的眼睛“锃”一下又亮了几分,“哇,大夏定王,不比咱太子差啊,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要是阿姝郡主嫁了他,我们岂不是也会见到了?” 景月撇撇嘴。 “说到底也只是王爷罢了,跟咱们景家还不一样?有太子好吗?阿姝嫁给太子,将来可就是一国之母了。” “那怎能一样?”婢女激动昏了头,“谁不知道大夏定王本身就是惊世之才,是王爷才好呢,不困顿于六宫之中,还有实权,有自由……” 景月咬牙,伸手捂住她的嘴,“行行行,他好,比咱东平人都好,你别说了!” 一想到曾经住在定王府,那府里的冷清和可怕,让她现在想起来身上都冒冷汗呢。 第678章 纠缠不休(1) 见景月说不过自己的婢女,凤凌泷莞尔一笑,但想到她们争论的话题,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东平太子也好,祁清绝也好,都位于权力的漩涡,对他们来说,感情应该不是首要的吧? 想到此,她转身对景月说道:“你去跟爷爷说,我的婚事,早由大夏凤家发了话,得自行抉择。我目前不想谈此事。” 说完,她抬步往外走。 “你去哪?”景月忙拉住她。 “你去说吧,我不想见到太子,出去走一圈就回来。”凤凌泷轻轻挣开她的手,往后门走去。 景月既想跟上她,又急着去禀告爷爷,一时没了章程,脸都急红了,最终,想到这话必须自己亲自去传,她一跺脚,往景府深处跑去。 凤凌泷溜出景府后门,耳根子一片清静。 周边的人都被正门口红艳艳的聘礼吸引过去了,后门处自然没什么人。 凤凌泷一路来到昨儿晚上去的赌馆,大白天,赌馆一楼仍然有生意,一堆人围着笑闹,反而比昨夜欢腾得多,倒恢复了正常赌馆的模样。 凤凌泷从袖里抽出一块丝帕系在耳上,掩住半张脸,这才走了进去。 “二楼包厢。”她径直冲旁边服务的小二说道。 赌馆几乎没有女子会进来,小二先是一愣,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蓦然想起来昨夜的事…… “姑娘,上边请。”小二忙弓身邀请。 两人的说话声将周围的客人们从激烈的赌局中拉回了注意力,待看到如花似玉美娇娘后,俱是惊讶万分。 虽未见到脸,可这气度,这身姿,这眼睛,绝色啊! 白天的客人可都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当即便有一锦衣公子摇扇走出,眼睛里带着色眯眯的光芒,声音也暧|昧之极:“敢问姑娘是来寻人的么?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在下,在下定然倾力相帮。” 说完,他向凤凌泷走去,丝毫不避讳男女间应该保持的距离,越走越近。 凤凌泷的衣装打扮说明她是贵圈千金,可这公子同样出身富贵,作恶作惯了,根本不惧。 随着那咸猪手向凤凌泷碰去,凤凌泷身后的小丫急得大叫一声,冲了上去。 凤凌泷原本待那人再靠近点,便直接将他踢飞,未料到小丫护主心切,不顾安危就撞了过来,反应不及,便看到小丫撞到那公子的胳膊上。 “滚!”公子怒喝一声,甩开手,小丫便被这股大力甩了出去。 这回,凤凌泷稳稳将小丫扶了住,不至于摔倒,她脸上已是一片冰冷。 只不过,未等她开口,就有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敢在鄙人赌场闹事,很好,来人,扔出去!” 四五个魁梧的汉子不知从哪拥了出来。 “公子,保护公子!”那名公子带着的人惊慌大喊,想上前阻拦,却被一个个掀翻。 那公子面上又怒又怕又慌,抬脚往门外跑,刚跑一步,四肢就被几名大汉抓住,抬起,“嗨哟”一声,被大力扔了出去。 是真扔啊,一个高高的抛物线,毫不留情。 “砰”的一声巨响,所有围观人都不禁闭上眼,心里一抖。 这震天般的声音,根本就是要把那名公子砸死啊!我的天,太可怕了! 小丫也是面色惨白,不敢多看一眼。 便连凤凌泷,心里也“噔”的一声,动了一动。 好手段,果然是开赌场的人,只是这下手也太重了吧?不怕那公子的家人找来?看他的穿着,非富即贵啊。 她看向来人,是一名身姿笔挺的男人,脸上罩了半块银质面具,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到底。 “想必,这位就是赌场的大东家了吧?“她开口,声音中含着笑意。 旁边的赌鬼们见状,眉头都是一跳。 我的妈唉,刚才那血惺的一幕就是因这姑娘而起,她不惧怕就算了,竟然还笑得出来,跟没事人一样!这,根本就不是寻常人好吧? 这些人哪里还有玩性?除了一些在街上混事不怕死的人留了下来,其余人作鸟兽散。 男人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转身就往二楼走去。 “等等!”好不容易看到正主,凤凌泷岂可轻易放过? 需知,她在东平这半个多月闲得人都要发霉了,不找点生意做做,估计会闷坏掉。 男人脚下不停,向楼上走去,似乎根本不想搭理这莫名奇妙的女子。 凤凌泷跟了上去,嘴里说道:“大哥,月宝阁是你开的吧?我不过是想和你谈谈生意,你若是不回应,那我若断了你的货,你可莫要怪我喽!” 正说着,眼前一黑,她立刻收脚,往后退了一步。 差一点,就撞到眼前突然停下的男人身上去了。 小丫赶紧护住主子,眼里含着戒备看向男人。 她跟着郡主这么久,早知道郡主的性子了,这些事不是她该管的,她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郡主。 想当初,郡主在那吃人的凌家都能活下来,何况现在呢? 想到自己跟着郡主经历了一场讨回身份的大战,小丫自觉骄傲无比,当下挺起胸膛,看向男人的眼神越发凶恶了。 男人望向凤凌泷,一字一字说道:“凤姝郡主,你想跟我抢生意?” “只是合作。”凤凌泷笑得温良无害。 男人的声音却没有多少情绪:“那要看你值不值得了,你若有胆,今夜三更独自一人来我赌场,这桩生意我便跟你做,你敢么?“ “郡主!“小丫吓了一跳,忙拉住凤凌泷的衣襟。 郡主可不要答应啊!这多危险的事啊! “独自一人?”凤凌泷眼角掠过一丝兴味,重复了一遍。 “不带任何人,包括你的婢女!”男人看向小丫时,眼角划过一丝鄙夷。 “行。”凤凌泷一口应了下来。 不管这人说话算不算数,既然他提出这么古怪的要求,那她就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郡主,不能啊!”小丫急坏了,忙摇着她的衣服,“他一定是有阴谋,你千万别相信他,郡主,郡主!” 她急得快要哭了。 这一次出门,如同当日她和凤凌泷从福凌县千里迢迢去京城一样,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聪明的红绫和绡透都不在郡主身边,她该怎么办啊! 小丫这一刻恨死了自己的笨。 第679章 纠缠不休(2) 男人见她应允下来,深幽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上楼去了。 “郡主……”小丫拽着凤凌泷,眼里已有泪光闪烁,“郡主,您可别被他骗了。您知道有多少人贪图您的美貌吗?这等小人,定然是心存不良之辈!” 凤凌泷美目转向她,盈盈一笑,“放心,小丫,我何时做过没把握的事?” 说完她眨了眨眼睛。 小丫一愣,在看到这张尚还未完全习惯的脸庞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曾在福凌县的小姐。 是啊,什么时候需要她担过心? 想着,她的手便松了,唇角绽开一抹浅笑,道:“我就是不放心,这里毕竟是东平,人生地不熟的。” 凤凌泷又安慰了她几句,两人一起走出赌场。 而后追过来的景月也到了,看到两人出来反倒很疑惑,“咦,你们不是来这里等人的啊?” “等的人已经到了。”凤凌泷笑道。 “什么意思?”景月还未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赌场老板?” “是的。”小丫忙接过话,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景月听着便皱起了眉头,不太赞同道:“虽说月宝阁的东家很神秘,我也一直想见,但是,这半夜三更之约是不是有些蹊跷?阿姝,你还是别去了,左右不过一介商人,也没什么好打交道的。你真要做这一行的话,让爷爷帮忙,还有什么摆不平的事吗?反正你又不靠这个吃饭。” “对,我不靠这个吃饭,只是爱好,所以,更加没有利用权力打压人的道理,那样也就没了乐趣。”凤凌泷含笑摇头。 “好吧,可是,你一个人去万万不行。”景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谁说我一个人去呢?”凤凌泷反问她。 景月一呆,随后恍然大悟:“阿姝,你莫不是诓他的?可是,你似乎不会撒谎的啊!” 凤凌泷撇撇嘴道:“我也没撒谎,自然是一个人去,但也不是一个人。” 景月完全被她搞糊涂了,连着小丫也听得一脸茫然。这tm到底是几个人去? 到了晚间,两人看到凤凌泷出门后才明白过来,一脸无语和哭笑不得。 凤凌泷的确是一个人,但她手上拉着十数根绳子,每根绳子都系了一条凶猛的大狗。 凤凌泷正摸着领头一条狗的毛发说话:“乖乖的,不要吵,听我的命令。” 景月嘴角抽了半晌,才问道:“你在哪搞了这么多狗?” 凤凌泷笑道:“虽然还没在东平发展生意,但也不是没有。” 凌风阁的势力早就侵入了东平,只是她不想显露罢了。 “好,那你跟我说,你要带这么多狗去见月宝阁东家么?真的可以吗?” “他说一个人,又没有说不能带狗。”凤凌泷唇角划过狡黠的笑,“阿月,我可是让你瞧着了,这下不用担心我了吧?我虽然对自己很有自信,但在异乡,对来历不明、背景强大的人还是抱有警惕之心的。毕竟,这世间,意外太多啊!” 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上一世,她可不就是死在意外之下的? 景月点头,默然片刻,说道:“好,那我带人远点侯着,一旦有不对劲,我就过去。” “好吧,随你。”凤凌泷也没推拒。 是夜三更,凤凌泷如约来到赌场门外。 赌场的大门果然敞开着,那男人没有骗她,只是门里黑洞洞的,没点灯火,也没有声息,在这月淡星稀之夜,委实有些气氛可怖。 那十几条狗还牵在凤凌泷的手里。 她望着眼前的场景,唇角微微一弯,划过一抹淡笑。这抹笑中,含着的却是几分不屑。 她带狗来,当然不止是她和景月解释的那般,是防止意外,其实更多的是用狗来表达自己对对方这种行为的不耻。 一个大男人,对一名女子提出三更之约,本身就是不尊重人的。 她可以来赴约,但绝不会什么都不做。 凤凌泷并没有踏进那扇黑门,而是右手一扬,手里的铁链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些狗都是凌风阁训练过的,平常看家护院甚至出任务所用,故而没有乱吠。 凤凌泷扬声说道:“我今儿特意带你们来见你们的老朋友,怎的到了门口竟然不来迎接?嗯?这礼貌,还不如你们吗?” 话刚说完,里屋便传来一声笑,“凤姝郡主这可当真是侮辱人了,这辱人的方式,平生头一回见,厉害,厉害!” 说着话,里屋走出一人,正是白日赌场那位面具男子。 凤凌泷唇角含笑,说道:“先生敢半夜约女子私见,我怎不做出些防范?” 男子摇头,“这怕不是防范,是反击吧?” 凤凌泷不置可否,说道:“先生能在东平做出这么大生意,必然有过人之处,能与先生合作,小女子实属有幸了。” 男子笑容一收,银质面惧在月光下泛起冷光,“你就确定我和你合作了?” “先生想悔约?”凤凌泷反问。 “倒也不是。”男子摇头,“只是我从来不与人合作,答应合作,也要拿出点本钱来。” “你说。”凤凌泷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男子顿了顿,开口问道:“听说凤姝郡主未嫁,而且在大夏很受欢迎。在下好奇,想知道凤姝郡主心里可有人了。若是没有,可会考虑一下鄙人呢?” 凤凌泷:“……” 她面上不动声色,笑容不减:“嫁娶非难事,只要先生合我心意,也未尝不会考虑。” 这回轮到男子沉默了,随后说道:“那如何合你心意呢?” 凤凌泷的目光如针般刺向他脸上的面具:“首先揭下你的面具,让我瞧瞧你生得如何。” 男子笑:“这的确不难,那其次呢?” “其次,”凤凌泷顺着他的话答道,“爱我敬我宠我惯我,一切依我。” 十分直接。 男子下巴明显抖了一下,“还有呢?” “没有了。” “没有了?”男子的声音都打结了,“就这么简单?” “你觉得简单?”凤凌泷“哈”地一声笑了,“对你来说很简单吗?可很多人,就是做不到啊!” 第680章 纠缠不休(3) 场面一时变得十分寂静。 半晌后,男子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惧,声音低沉微重,已恢复了本音:“阿姝,你的确与旁的女子不同,所要求的也不一样,可不正因为这样的不同,才让我心心念念吗?” 银质面具下,赫然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俊朗面容,那是属于骄傲的少年祁清绝的。虽然年纪不大,可游走在权力巅峰的他举止成熟稳重,没有少年人的轻浮。 这张脸,许是经过了舟车劳顿,染了一丝憔翠,却不减他的万丈风华。凤凌泷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一时无言,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她经过调查,已经得知了这些店铺是寂阁的产业,也知道幕后之人与祁清绝交好,所以在对方提出三更之约时,她便来了,想借此多了解寂阁,或者说是了解某个人……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远在千里之遥的祁清绝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叫我什么?”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声。 “阿姝,凌泷,不都是你么?”祁清绝微微一笑,向她走来。 “等等!”凤凌泷往后退了一步,叫住他,伸手揉了揉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着左右望了望。 四周是一片如墨的夜色,唯有这家赌场的灯火在夜风中摇曳,孤零冷清。 祁清绝叹了一声,将手里的面惧翻转过来,说道:“我若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成为东平的太子妃了?” 凤凌泷面色一红,随后生出薄怒,扬起下巴道:“不过是今儿早上的事罢了!再说,我的事与你何干?” 祁清绝笑了,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恼羞成怒了?嗯,很好,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凤凌泷:“……” 她想忍,可面对这人,情绪早已不属于自己了。 祁清绝愈发笑得愉悦了,不过生怕真惹怒了凤凌泷,放缓表情,解释道:“我也是才到东平的,你走了,我一个人呆在大夏也没意思。再说,新帝即位,恐怕也不是很想见到我,我处理完手上的公务便寻你来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凤凌泷的神情也放松下来。 祁清绝勾了勾唇,又道:“一过来就听说你想见赌场的东家,便想以这样的方式与你单独约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你这样欺我,没想到后果吗?”凤凌泷的语气又有些生硬了。 “什么样的后果都比见不到你好。”祁清绝淡淡陈述了一个事实。 凤凌泷哑然。 她发现,再大的怒火都经不住对方的一句软语,这是中魔了么? “你装得倒是挺像!”凤凌泷轻哼一声,上下扫了他一眼。 祁清绝的眼神里划过一丝得意,这是属于少年人的小情绪,“我还不知道你嘛,装得若不像,岂能逃过你的眼睛?瞧我家阿姝多聪明,羞辱人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他说着手指向凤凌泷身周的那些条狗。 凤凌泷嘴角轻抽,一收铁链子,道:“行了,我要回去了,你既来了,好生休息吧。” 说着她便想走。 “阿姝!”身后一声略急的叫唤,便是风响。 祁清绝的身形“嗖”地一声飞射过来,出现在凤凌泷身边,一双略微冰冷的大手抓住了女子的柔荑。 “汪—”一声极短的狗吠声戛然而止。 “你做了什么?”凤凌泷往后退开一步,皱眉问道。 “不想打扰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祁清绝目不斜视,一双幽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凤凌泷已然瞧见,带来的十数条狗全部倒了下去,并没生命危险,只是眯着眼,似乎极其疲惫茫然。 “好手段!”她从唇中吐出三个字。祁清绝望着近在咫尺的娇美面庞微微扭曲,唇角情不自禁地绽开大大的笑容,轻声说道:“那是因为你没有防备。因为身后站着的是我,所以,你没有防备。换了别人,怎会得手?” 被他说穿了心思,凤凌泷的耳根子都有些发热。 她怎会承认,因为是他,所以她根本忘了怎样去防…… “祁清绝。”她唤了一声,声音里已经颇显无奈。 “这样叫其实也挺不错的。”祁清绝的眼神刹那间无限温柔,即便是称呼全名,也比冷冰冰的“王爷”二字暖心得多。 凤凌泷咬牙道:“你能不能再无耻一点?” 祁清绝望向她的笑容略收,声音浅淡:“是你要我无耻的。” 说完,他一倾身,唇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女子娇软的红唇之上。 久违的甜美如一道甘霖注入心间,刹那间,诸多的委屈被放大,心酸,心乱,心痛,随着一丝丝甜蜜胀满心间。祁清绝强硬地揽住她的腰,紧紧的,紧紧的。 凤凌泷被打个措手不及,又惊又羞又是无语,脸上腾起了火烧云。 良久,她才得到一口新鲜的空气,立即反手将男人推了开来。 “你—”她才吐出一个字,便将后面的“无耻”吞了回去。 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好吧,她彻底估错了眼前这人的厚脸皮! 深呼吸一口气,凤凌泷开口道:“你是大夏的定王,总不能没了规矩,还是回大夏吧。虽说新帝不待见你,但却还是得依赖定王府,大夏江山于你而言重中之重,不能放弃。” 说到后来,她的语气已完全平静了。 是啊,他的心里一直江山为重,她不能怪他,因为这是他的使命,就像自己顶替了凤姝,也接受了她的使命。 祁清绝摇了摇头,清声答道:“大夏于我,固然重要,但重不过你。之前所为,也非与你相争,我对你的态度,你心里真的不清楚么?如今尘埃落定,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好吗?” 凤凌泷垂下长长的眼睫,随后抬起,微微一笑,道:“我自是清楚,只是,定王府门楣清贵,以我这个名声有损的郡主……” “你胡说什么!”祁清绝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陡然转恼,“什么名声有损,不就是定过一回亲吗?那又如何?就是成过亲又如何?不这样说,难不成你还真的想进宫当皇后?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情绪颇有些激动。 第26章 姐妹道歉 曹俊哲的到来,让凌府整个年都不好过了。 而三天后的取消婚约事件更是让凌府的气氛达到小高|潮。 花厅中,曹家公子义正言辞地取消当初父亲定下的婚约:宁愿毁婚也不娶凌泷小姐! 一时间,凤凌泷再次成为合府的焦点。 小丫也不敢出门了,到处都是指指点点与异样的眼神。 嘲笑、讽刺、同情、叹息、幸灾乐祸,都有。 就在新的一年如此难过时,钱夫人却忽然在老爷跟前求了恩赐,解除了大姨娘与凌艳的禁足令。 而凌艳出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跪在凌重文面前痛哭流涕,为当日大姨娘污陷凤凌泷的事认错,并表示要去荷院亲自向四妹道歉。 同时,凌珠也站出来,称四妹妹受此退婚风波,可能情绪不稳,要陪凌艳同去慰问。 后宅姐妹恭顺,自然是凌重文乐见的事,立刻准了。 于是,当凤凌泷正在木桩上练金鸡独立时,居高临下地看见一大波人朝荷院而来。 “来,来,放这里。”不顾孟萝与小丫的惊讶,凌艳招呼着数个仆妇将抬来的箱子放在长廊上。 凤凌泷只穿着单衣,站在木桩侧,冷冷瞧着这一幕。 将礼箱放下后,凌艳摆摆手,让一应仆妇丫环退了出去。 侧身看了看一直保持着大小姐作风没有动弹的凌珠,凌艳点了点头,缓步行到凤凌泷面前。 被关了数十天,她的神色有些憔悴,失了那一晚在花厅亮相的明艳,不过大大的眼睛内,眼神却格外的亮。 她弯了弯唇:“那个箱子里,是我与大姐为表歉意给你备的一些礼物。” “四妹妹,被曹公子当堂毁婚,这滋味如何呀?” 说完,她咯咯笑起来,再难掩眼中的得意。 “你瞧,人家一个落魄书生都不愿要你,你真是可怜啊!” 凤凌泷望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凌艳以及数步外静静站立的凌珠,面无表情道:“大姐和二姐的道歉方式真独特。” 凌艳止了笑,眼神中划过阴狠,声音也冷了下去:“向你道歉?你做梦!你个贱蹄子,居然敢陷害我,让我连春节都过不了!如果不是母亲与大姐仁慈,直到现在,我都还被关着!” “还有。”凌艳上前一步,眼角扬起一丝羞恼,“你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面打大姨娘一巴掌,再如何,她都是我娘,是生了我这个凌家二小姐的姨娘!你打她,置我于何地!贱婢!” 说着,她抬起右手,报复性地就往凤凌泷脸上刷去。 只是,行到一半,便被凤凌泷抓住了手腕。 后者,一脸平静。 “我不喜欢动手。” 她淡淡说道。 也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 “你不喜欢?”凌艳虽叫她抓着手腕还挣不了,起初的惊愕瞬间却化为了笑容,“你喜不喜欢干我何事?哈哈,天大的笑话,真是疯儿,疯儿!” 笑够了,她又恢复了冷色,一字一字说道:“我原以为你大好了,可惜啊,疯病,伤了这里呢。” 她用空着的左手指了指大脑。 “伤了,就永远好不了了,一点刺|激,便会诱得疯病再发。” 说着,凌艳嘴角划过一抹诡异的笑。 她扬起左袖,银光一闪,“哧”的一声,利器划破衣衫的声音。 第146章 机会只有一次(4更毕) 她对自己赢没有把握,可得先把人带进去再说。 窦伯还没回话,府内传来冰冷得毫无温度的声音:“是吗?这个机会,你要让给别人?” 祁清绝着一袭墨色锦袍,脸色阴沉地跨出门,死盯着凤凌泷。 “既然如此,本王同意。不过,这回,你若输了,这个赌约便作废!”他强调道。 凤凌泷忍着心痛道:“好。” 怎么办呢?谁叫凤吟从前待她那么好,现在该她回报了。 凤吟只觉这般不妥,可这里,似乎没有他说话的份。 几人被引进了定王府。 棋局便摆在阅微阁的树下。 凤吟是不可以进去的,就留在主院等。 这也是祁清绝从一开始就没有搭理他,没有关心他的去处,他才能走进主院没被喝斥。 凤凌泷一进阅微阁,眼光便被垂在树上的青绿色藤蔓缠绕的玉白秋千给完全吸引了。 “秋千打好了?太美了!比想象得还要美!”她飞跑过去,拉着秋千满心欢喜地喊道。 祁清绝望着她喜欢的模样,心瞬间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嘴角也弯了起来。 只是笑容刚弯了一点,他突然想到外头的凤吟,脸又拉了下去。 “不是下棋吗?”他敲了敲棋子。 凤凌泷撇撇嘴,坐到棋局边,不客气地便先落了子。 只是这一回,祁清绝的棋风突然大变。 原先的他,步步谋划,攻防有当,棋路沉稳老辣。这一次就像吃|错|药似的,全程凌厉攻击,气势凶猛,直|dao|黄龙,偏生思维还快得惊人。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凤凌泷就已四面楚歌。 她也傻眼了。 前世虽不会棋,但原主凤姝的棋艺可谓精|绝,怎么输得这么快? 凤凌泷眼珠一转,这样可不行啊! 她忽然伸出手,和上次一样,舞乱棋局,嚷道:“这回不算!” 祁清绝冷冷一笑,站起身道:“本王的机会只有一次!” 说完,大步往一楼书房走去。 外院的凤吟听得清楚,苦笑一声,便想去铁门前叫定王出来说话。 他的本意也只是想进来,并非寄希望于人家女孩子。说到底,只是陌路。 内院的一声喊叫却让他止了步。 “祁清绝,你给我站住!”女孩子的声音含了丝怒意。 凤吟心中吃惊。 祁清绝?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直呼定王的名讳? 里面,半晌没有声音。 他以为,定王必是气极,而后,男子低沉的声音终是响起:“让你叫名字的时候不叫,今儿,却为了别的男人叫了我的名字。” 凤吟心中又是一震。 别的男人? 这说话的语气,他若说听不懂,那就是装了。 只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定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而这女子,看起来也只是大夏某普通官员家的女儿呀! “什么别的男人?”凤凌泷跑到他面前,眉头轻蹙。 若不是为了凤家,她会理这个变|tai冰块男?早就甩袖离去了! 想想人家越王勾践,为了复国还卧薪尝胆三年呢! 祁清绝凉凉勾唇:“你喜欢凤吟吧?” 凤凌泷:“……” 懵了。 同样懵的还有外院的凤吟。 第545章 真相(1更) 祁千仪的目光却突然坚定了几分,“刷”地一声从一名侍卫的腰间抽出了一柄银剑,紧紧握着剑柄,冲左右说道:“你们出去,我一个人就行。你们听好里面的动静。” 她是太想知道真相了。 对她这样果断的行动,凤凌泷难得地点点头。 两名侍卫碍于主子的命令只好退了出去,只是面上的情绪泄露了他们的不安。 随着包厢门被关上,“咔”的一声,凤凌泷的心松了下去,而祁千仪的心却提了起来。 “你说。”祁千仪的双眼瞪得极圆,一错不错地盯着凤凌泷。 那柄银光闪闪的剑还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姿|势如何看都觉得怪异。 凤凌泷唇角划过一抹笑。 这握剑的姿势,她若真要行不|轨之事,如何抵挡得了? 可惜,她一个女孩子,对祁千仪毫无想法。 凤凌泷正了正脸色,说道:“千仪县主,接下来我要说的事,首先请你冷静,其次请你配合一下我,如果你想复仇的话。” “别那么多废话,快说到底怎么一回事?”祁千仪有些不耐烦了,更多的是她并不想和眼前的人独处在一间包厢,这种不安全感让她很不舒服。 凤凌泷换了个坐姿,笑道:“好吧。我先把那晚的事与县主说一遍。当天晚上,县主从琼林殿出去,曾在山石之后,秘密约见了赵仙姿小姐,可有此事?” 祁千仪一惊,随后眯起眼睛,不语代表了默认。 “在离开之前,赵仙姿小姐不小心绊倒了你。” “如何知道的?”祁千仪终是忍不住了,问道,“难道,你说是赵仙姿动的手?” 她不是没想过。 可是,那么短的时间,赵仙姿能做什么? 凤凌泷解了她的困惑,“赵仙姿换了你身上的香囊。” 祁千仪的脸色再也挂不住了,吃惊之下,失声道:“不可能!她怎么换我的香囊?那香囊我检查过,就是我自己的。你可能不知道,那种材质、纹绣的手法出于,宫里一等一的女红宫人,很难模仿!” 她虽然没什么脑子,可这件事情研究了很久,该想的都想过了。 凤凌泷右手举起桌上的酒杯,套套在小指上,轻轻旋转着。 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嘴里则缓缓说道:“赵仙姿与县主分离后,并没有立即回琼林殿,她却是往皇宫深处走去。” 一句话便吊起了祁千仪的好奇心。 “她去哪了?” 凤凌泷只说自己的,“在那里,她约了一名神秘人见面。原本谁也不知道这神秘人是谁,而那晚,废殿里恰巧有人,撞见了这一幕。那名神秘人乃当朝太子祁浩瑞。” 这个消息,令祁千仪的神色剧变,“当”的一声,银剑掉落至地,她也站了起来。 “太子皇兄?你什么意思?”她的眼里闪烁着不信的光芒。 这时,包厢的门被用力推了开来,两拨人马冲了进来。 “县主!”侍卫们紧张兮兮。 云楼的护卫们则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们。 委实是刚才银剑撞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太过刺耳,引来了他们。 否则,在门窗紧闭的情况下,她们低沉的说话声外面是听不见的。 而且,这个包厢的位置也很独特,与其他包厢离得很远,也是掌柜的特地安排的,周围好埋伏暗卫。 祁千仪正听到关键时刻,哪曾想被人打扰了,眉头一竖,转头冲他们摆手:“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侍卫们见屋里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再次退出。 而人群里,便有一道身影疾步而出,最终来到一楼大厅卡座上的景华兄妹面前。 他把屋子里的情形汇报给主子听。 景月挑眉:“哦?你是说,是千仪县主?而且,她们是在聊很重要的事?” 那人点头。 “知道了,去吧,再接着盯。”景月挥手。 她与景华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惊愕之情。 这里面有故事啊! 包厢里,随着众人的离去,再次恢复了平静。 “你确定是太子皇兄与赵仙姿约见?”祁千仪脑中的热度也降了几分,抿唇说道,“赵仙姿是赵家养女,与太子皇兄谈些事情似乎也很正常。你为何就肯定是他们算计的我?” 凤凌泷见她还有几分理智,心里暗暗庆幸。 她不怕别的,就怕祁千仪这人犯从前的毛病,孤傲自负,没有大脑。 她来一说也只是试探,反正,别人也不知她是谁。 她便接着道:“因为县主的香囊别人恐怕都难仿制,但你的太子皇兄若有心,那就不难了。” 祁千仪闻言,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指着凤凌泷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以这样呢?那香囊,正是太子皇兄赠予她的! 适才她还没能联系这两件事,现下听凤凌泷一说,只觉心底一阵冰凉。 凤凌泷淡淡道:“他让赵仙姿将香囊给换了,这个时间还是有的吧?”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得罪他了吗?”祁千仪喃喃问。 凤凌泷冷笑一声。 说到得罪,你祁千仪得罪的人还少吗?人家虽然出身低微,但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龙子,过继到赵贵嫔膝下后,受了你们母女多少欺凌和侮辱?这不叫得罪吗? 但凤凌泷一点也不为祁浩瑞感到可悲,因为,这人本身也不怎么样。 她接着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玉瓶,抛给祁千仪,说道:“这是当日你抚琴时焚的香,应该也是你最喜欢的香。这香里掺了毒,不过寻常大夫查不出来。因为单独使用,它的毒查不出来的。但是,如果用香料点燃,烟气碰到另外一种毒粉,就会发作。闻者会感到晕头转向,失去意识。当天晚上,你穿的衣服,或者你的头发上,被人洒了另外那种毒粉。这就是你为何会晕倒的原因。” “只有你晕倒了,对方才好下手,让那个假香囊里的物事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别人眼前。这样,才能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翻身。” 祁千仪正嗅着那玉瓶里的香末,闻听此言,反问道:“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是不是你才是行凶者?你想挑拨我和太子皇兄的关系?太子皇兄不可能背叛赵家!” 凤凌泷:“……” 唉,她怎么能将祁千仪当作正常人来交流呢? 第681章 纠缠不休(开始更文了) 凤凌泷抿抿唇,没有挣开他的手,也没有作声。 她心里又何尝不明白? 这段感情的开始是一段孽缘,又怎会一帆风顺?他的所作所为,实则也没有什么错……只是,她心理上过不去这一关罢了。 见她乖顺,祁清绝的声音也缓和下来,自她头顶轻轻传来:“爱你敬你宠你惯你,一切都依你。“ “刷”的一声,凤凌泷的脸红了个透,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 她刚才的确不知面前这人是祁清绝,但之所以会说出那些话,还是因为想到了他,心里一时烦闷,才脱口而出。如今被他当面说出,有些尴尬。 祁清绝笑出了声,改握住她的手,转移了话题道:“对月宝阁感兴趣?想在东平开发生意?” “月宝阁是你的?”凤凌泷收回面上旁的情绪,态度也已和缓了不少。 “嗯。”祁清绝没有否认。 寂阁之下有无数产业,月宝阁是其中之一也不意外。 “算了,那你开着吧,我只是好奇,没有什么兴趣。”凤凌泷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她原本是想大力发展一番事业的,可看到他来,不知为何,这心思便歇了。 祁清绝看了眼她抽出的莹白的小手,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却没有再动作,唇角轻轻勾起:“也是,我的你的也没什么区别。“ 凤凌泷:“……“ 她没有听到他的话。 祁清绝还想说些什么,一转身,便看到四周静寂的夜,轻轻叹了口气,“我虽不想与你分离,但这更深露重,你再不回去,可要休息不好了。明儿我去景府看你。” 说到最后一句,他唇畔染上浅浅笑意。 “你来景府?”凤凌泷皱了皱眉。 刚想说什么,祁清绝截住她的话,“怎么?我来东平,拜访下景府有何不妥?” 大夏定王拜访景耀侯,的确没什么不妥,由他吧。 想着,凤凌泷冲他吐了吐舌头。 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瞬间让祁清绝唇角的笑意扩大。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强压中心头的欢喜。 凤凌泷没有说话,却转头看向景月蹲身的地方,寻找着。 景月早就认出了祁清绝,看戏也有一会儿了,这会儿迎着凤凌泷的眼神,她赶紧跳了出来,却不靠近他们,远远打了个手势,干巴巴地说道:“我,我先走了!” 那两个都吻上了,她还在这里干嘛,真是不羞! 说完,她也不顾凤凌泷是否听到了,转身就跑进了夜色中。 凤凌泷倒显得镇定多了,对祁清绝道:“走吧。” 两人一路回到景府不提。 次日晌午,景府的主人们刚刚用完早膳,门外就有下人匆匆忙忙跑进花厅报信。 凤凌泷正握着勺子舀汤,轻轻瞟去一眼,心想,祁清绝这还真快。 “怎么这么慌?”景松还没开口,被打断天伦之乐的景老太爷就皱起眉头,很是不悦。 “太,太子来了,太子又来了!”下人喘着气禀报。 东平太子?凤凌泷刚舀起的汤泼回了碗里。这人难道死心不改? 景松的眉头也拧了起来:“昨儿不是说了,阿姝的婚事我们不做主的么,怎么又来了?“ “招待太子进正厅。“景老太爷恢复了往常的肃容,淡淡吩咐。毕竟是东平太子,作为世家,面子还是要改的。 “还,还有……“下人赶紧又道。 “一次性说完。“景松没了耐性。 “大夏,大夏定王,定王也来了。“下人总算将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说了出来,明显松了口气。 凤凌泷闻言,心思猛地一定,手里的勺子也轻了几分。 她低头,抿了抿刚舀起的汤,看着清汤中映出的明眸,暗自觉得好笑。 果然,她骗不了自己的心。 听到“定王“二字,景老爷子和景松也愣住了。 大夏与东平相隔甚远,平常也有信使往来,怎么无声无息,大夏定王就来了东平,还出现在了景府门外? 一大屋子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就射向了凤凌泷。 正在喝汤的凤凌泷:“……” 想了想,她还是没说话。反正景府还不是要乖乖把祁清绝请进来?用不着她多说什么。 “快快请进!”景松先反应过来,立刻起身道,“爹,我先出去迎客。” 这两樽大神可都不是好惹的。 话说景府外面,东平太子言笑晏晏地看着祁清绝,寒喧:“定王倒是得空,大夏新帝刚刚登基,不正是政务最为繁忙的时候?” 祁清绝面色平淡,声音也没有波澜:“小王不过一届闲散王爷,先帝在世时,临危受命,为新帝效力,如今新帝魄力非常,已能独当一面,小王自然得闲。倒是太子殿下,尚于东宫之中,应是与东平陛下学理朝政之时,怎得有空来此?” 东平太子笑道:“景家乃我东平股肱之尘,本宫亦来请教一番。” 二人话语平淡,却都暗藏锋芒。 这般针锋相对,旁边的景家人如何不知内幕? 昨天东平太子上门求取凤姝郡主的事早就传为美谈,而凤姝郡主与定王的一段过往也在府里传开。 这大夏定王忽然而至,恐怕是早早察觉出了什么,这下有好戏看了。 祁清绝与东平太子一路走进景府正厅,景松在半路上便迎到了二位。 一进厅,东平太子便含笑道:“景侯爷,今日凤姝郡主可在府上?” 景松干笑一声,道:“阿姝刚刚才起,太子请坐,定王请坐。” “那倒不急。”东平太子一掀袍角,优雅地坐下,端起下人奉上的茶,啜了一口,道,“东平风光不错,凤姝郡主又是头一回在东平住,便可以住长点,待过了适应之期,本宫再领她到处走走,看看。“ 门口正躲在一侧偷听的景月闻言撇了撇嘴。 这太子果真狡滑,用起了“拖“字诀。 祁清绝毕竟是大夏的定王,应不可能在东平常呆,他便要拖到他离开,再追求阿姝么? 景月也好奇那个聪明绝顶的定王会怎么反击,便将头再往前倾了倾。 跟在她后头来看情况的小丫没有听懂里面谈话的意思,急得抓住景月的衣角,也往前探着身子,却是一句不敢多问。 景松冲东平太子点点头,端的是侯爷的风范:“有劳太子挂心阿姝了。“又转头看向祁清绝,”倒是没有听到定王来东平的消息,有些诧异。“ 祁清绝冲他略一拱手,慢条斯理地答道:“本王只是来看看阿姝,毕竟她是本王的师妹,没有本王的照拂,怕她在东平过得不好。“ 他倒是直接。 景松心里一暖,笑道:“应当的。不过阿姝是我景家血脉,我景家自不会亏待了她去,定王放心。“ “那我便在景府叨扰几日了。“祁清绝站起,又行了个礼。 景松的脸皮抽了抽。 这是不请自住了? 东平太子的面色也微微僵了,没想到这传说中沉稳内敛的大夏定王竟然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对,就是不要脸!人家还没请他住呢,他就要自请上府入住了。 换他东平太子,没道理也没办法做出这样的事。 东平太子感觉自己放在茶盏旁的手指开始抽筋。 祁清绝却一脸笑眯眯地望着景松,丝毫不当自己是外人。 景松愣了下,说道:“定王可以住在驿馆中。“ “这倒没事。”祁清绝并没有拒绝,而是道,“只是白天,恐怕要多在景府叨扰了。” 这下景松也没有话拒绝了,只能拿余光瞅了瞅东平太子漆黑一片的脸后,点了点头。 东平太子差点没绷住脸色,但还是忍住了,含笑道:“可否请阿姝出来一见?“ 他也随着他们叫“阿姝“。 祁清绝转向他,掩住眼里的一丝幽芒,开口道:“太子不是来向景老爷子讨教政务的吗?怎的还在这里?” 东平太子内心干笑一声,说道:“政务自然有时间讨教,先见见郡主也不耽搁。” 景松见二人聊天这架势,忙说:“我去问问阿姝吧。” 他迅速逃离战场,只是一出门,便看到了偷听的景月和小丫。 由于殿内还有两个身份高贵之人,景松没有说话,只是向景月横了一眼。 景月忙拉着小丫的手先一步跑回花厅,添油加醋地把正厅内发生的事说了。说完后,景松也到了。 “就说我刚起,乏着呢,谁也不见。“凤凌泷已经用完早膳,放下碗,答了景月一句,起身向景松施礼。 “这样不见也不是办法,定王白天会呆在景府。“景松听到了她的回答,沉吟了一下,说道。 “叔叔好好招待他呗,他来见我,自然有他的办法,阿姝告退了。“凤凌泷说完冲小丫一招手,施施然离开。 景松愕然。 景月笑了,“爹,你糊涂了吗?你可别得罪了定王,人家现在可是阿姝的心头肉。听到没,阿姝让你好好招待呢,他俩的事,你就别干涉了!“ 她可不傻,凤凌泷的心意还察觉不到?何况昨晚才旁观的一场大戏。 景松恍然大悟,忙回正厅把事情委婉地说了。 东平太子虽然气恼,却也没有法子。他是不好在景府久留,便起身告退。 出门后,他望向景府后园深处的方向,不由叹了口气。 自那晚赌场一别,他就没见过她了。 早知如此,当初景府的家宴,他就该参加。 第682章 新的启程 在东平太子泄气的时候,祁清绝却已熟门熟路地进了景府深处。 凤凌泷正手捧一卷古籍,坐在树荫中细细翻看。耳边传来小丫刻意提高的声音:“定王殿下!“ 凤凌泷眼皮微微抬了抬,眼帘前掠过一道浅灰色修长身影。 她没有看他,右指轻轻捻动书角,翻了一页。 祁清绝唇角微勾,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她这样,已是极好的态度了,不拒绝,便是选择接受。 凤凌泷依旧没有理他。 心里原谅了,但并不代表就能和他亲近如初,总是要晾他一晾,让他也吃吃苦头的。只是她手指紧紧攥着书角,眼睛直直盯着泛黄的书卷,凤凌泷并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耳边传来少年清悦好听的声音:“你打算一直待在东平吗?“ “不行吗?“凤凌泷终是看了他一眼。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打在少年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映着那双眼里璀璨的笑意。 祁清绝含笑望着她,薄唇轻启,吐出字音如珠落玉盘:“你,可想见见你爹娘?” 爹娘?凤凌泷的神情凝固住了,眼神中满是疑惑,“你什么意思?” 祁清绝并没卖关子,缓缓说下去:“都道当年的景枫携妻毅然下海,远离了凤家与皇家的是是非非,无法踏回故土,但不代表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 凤凌泷微思片刻,眼睛忽然一亮,脱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和你母妃……” 她记得当初祁清绝的母妃派人送了许多特产到定王府,其中送给王诗澄的就是贝壳,估计老定王夫妇居住在哪个海岛上。 至于原因,她也曾在阅微阁的书籍中翻看过,似乎是某一任的定王在那边打下了属于自己的江山,有了自己的版图,只是后来大夏祁家皇权不稳,大夏皇帝才请了定王后辈回来相助。后来,定王府便有了规矩,生下儿子,必要留一个在大夏长大…… 而她父母也下海了,若说祁清绝为何如此笃定地知道她父母的消息,除了老王爷夫妇,不作他想。 果然,祁清绝投给她一抹赞许的眼神。 “不错,我父王母妃一直住在离北海百里之遥的明珠岛,当年你娘的落脚点就在明珠岛,只是当初都不知道与你娘离开的人是东平景家的景枫,这是之前你景家身份曝露后,我有意派人过去,那边才确定的消息。” “你有留心他们的事?”凤凌泷心头一暖。 “你的事,我何时不留心过?”祁清绝轻哼一声,有点不满。 凤凌泷咬了咬唇,还是绽开一抹浅笑,“谢谢你。” “什么时候去明珠岛?我现在安排,一起动身过去?我也很久没有去过那里了。”祁清绝说着,眼底划过一抹怅然若失。 凤凌泷想到之前看过听过的一些,心间忽地漫上一丝疼痛,声音也放柔了几分,身子前倾了几分,问:“你从小便在大夏定王府长大吗?是你父王母妃将你留在这边的?” “也不算都在这边长大。”祁清绝望着她的眼神,笑容明媚了几分,“你那时不是凤姝郡主吗?也应该经常参加宫宴,没有见过我吧?不过我也不在岛上,多半留在了西巍。我母妃就是西巍人。” 祁清绝的母妃,是西巍公主,出身高贵。 “你在那边研毒?学习?”凤凌泷摩挲了下下巴,问。 “算是游学吧,那几年,帝师也爱去西巍,就顺道在那边学了。大夏的宫规太森严了。” “你也觉得宫规森严?”凤凌泷“扑哧”笑出了声。她一直以为,祁清绝自己就是规矩的代表了。 被她笑,祁清绝的脸庞微微一红,道:“我虽是重规矩,但大夏的规矩却不能让我学到什么东西。“ “是重规矩,连人家的皇后都想要!”凤凌泷冲他吐舌打趣,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你胡说什么?“祁清绝明显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就握住了她放在石台上的手,一用力,便将凤凌泷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什么人家的皇后?你再说一遍!“ 细细听来,他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凤凌泷的心豁然软了,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情绪,也不由抽出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好了,我再也不提了就是。“ 她这般乖巧,祁清绝的心房满是甜蜜,低头,轻轻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头顶,低声道:“嗯,你是我的。” 凤凌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这人还重规矩呢!依她看,最没规矩的就是他。 远处的小丫看到这一幕,急急低头躲进了屋内,嘴角却挂上了笑意。 她还是想要自己的主子快快乐乐,开开心心。 这么久以来,凤凌泷虽然表面没表现出来什么,但作为陪伴她许久的婢女,小丫还是感觉到,小姐并不开心。当年她们在凌府极为落魄之时,她家小姐也没有这样不开心过。而跟定王在一起,她明显感受到了小姐的欢喜了。 “什么时候去明珠岛?”祁清绝这会儿搂着佳人在怀,心早就不知飘到了何处,声音也落不着地,悠悠地传出来。 “都可以,随你。”凤凌泷说完,又改了口,“还是快点吧,我不想再看到东平太子了。” 如是换在以前,她或许还对这东平太子惺惺相惜,交个朋友。嗯,说白了,还能利用他的身份一把。但现在,她早没了和他相交这心思。 这世间,有祁清绝一人,足矣,可挡千军万马。 “好。”祁清绝噙着笑意回答,却始终不舍放手。 这样的画面,当然早被好事的下人传去了花厅,传到了景家人的耳里。 “我就说吧。”被景松拦住不让去后院的景月舒了口气,对父亲道,“阿姝心里到底是有他的。” “那也不能这样不像话吧?不说她是凤家的小郡主,光是我景家的血脉,也由不得定王在这放肆!”景松紧拧着眉头。 一旁长身而立的景玉难得地翻了个白眼:“爹,定王和阿姝两情相悦,又没在外头做啥出格的事,你要管,还是管管你亲生女儿吧!“ “我怎么了?“景月一见战火拉到她身上,立刻冲亲哥瞪大眼。 “你?你对那王家的王诗泉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景玉无奈地望向自己的妹妹,”外面可都传遍了,可别到时候耽误了你。“ 他这说的也是实话。 若是任由王诗泉这样下去,以后景月的名声便与他绑在一起了,若是不成,再想嫁人,可就难嫁得清贵之家了。 景松果然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到了景月身上,眼中带着凝重之色。 景月又羞又恼,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一跺脚便跑离了花厅。 正在筹备离开事宜的凤凌泷为了尽快能出发,别了祁清绝后,便找到景家几位长辈说离开的事。 景家几位长辈听说有景枫的消息,那还得了,景老爷子激动得红光满面,拉着凤凌泷的手细细来问。 凤凌泷知道得也不多,便把祁清绝的话说了,带上了自己的一些分析。 “要得,要得,阿姝,我们景家也安排一些人与你同行,前去寻找大哥。现在大夏先帝已逝,新帝登基,那些事情也该尘归尘,土归土喽,大哥也该回家了。“景松感叹不已,不待凤凌泷答应,便着人前去安排了。 景老爷子眼中泛起泪光,拍了拍腿:“再不回来,恐怕老头子最后一面,他都见不了了!“ “爷爷,您别胡说,您可是要长生不老的!“凤凌泷忙抓住景老爷子的手,语气娇软。 景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情绪也好了很多,“是啊,是啊,长生不老,成老妖怪喽!不过阿姝给我开的药方我用着甚好,甚好,肯定能撑到见那不孝子一面。“ 凤凌泷也笑了起来。 她在心中打定主意,离开前,必要再手写一份详细的养生攻略,让景家人收藏着。 景家安排的人肯定是要同行去明珠岛的,毕竟,景松安排的这批人,对景枫最为熟悉,寻人什么的也比她这个便宜女儿好得多。 只是,祁清绝可不想让外人打扰自己和凤凌泷的二人世界,早早安排了两个批次出发,他和凤凌泷垫后。 他的小心思,凤凌泷也看出来了,不过没说,她也乐得自在。 原本想将小丫留在景府,免得一路山高水长,不知归期。但这丫头不似红绫绡透,生在凤府,长在京城,离开凤凌泷也能独当一面。小丫眼里心里就认凤凌泷这一个主子,抱着她的腿哭得那叫一个欢,扬言宁愿死在小姐身边也不要被抛弃。 凤凌泷见她胆子不大,性子倒很刚烈,只能笑着应了。 只有祁清绝黑着张脸。 好在小丫还很识趣,白天不与他们同一个马车,只在早晚或用膳传唤时前来服侍。 明珠岛的位置在北海之西,这块世界的版图上,东平、大夏、北海、西巍四角而立,所以去明珠岛,也是要经过西巍与北海交界的。 第683章 第684 他的发小 所以凤凌泷跟着祁清绝取道西巍,从这里前往明珠岛。 西巍乃山陵地区,触目皆是崇山峻岭,山势也较东平等地陡峭得多,以连绵山脉为主。 果然人都说,西巍人精于研毒,只看漫山的瘴气和那叫不出名字的各种毒草药便能猜出一二了。 “这就是我母妃的娘家,也是我幼时求学的地方,感觉如何?”祁清绝转头望向凤凌泷,声线中含着一丝特殊的情绪,或许是故乡情浓吧。 凤凌泷敏锐地感知到了,右手葱葱玉指掰弯了指间缠绕的长草,笑道:“很不错,是个能磨练心性的地方。” 环境比大夏艰苦多了,但也有独特的生活乐趣。 “走吧。”祁清绝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头,示意凤凌泷上马车。 就在二人刚刚登上马车之际,前方山坳中出现了一匹疾驰的骏马,马尾处泛起滚滚尘烟。 离得近了,发现是被安排至大部队的铁腿。当然了,在这里骑马为主,他的腿再铁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只是习惯性靠他传送消息。 “出什么事了吗?”凤凌泷自言自语了一句。 之前过来大多是探路或询问安排,也用不着铁腿亲自跑一趟。 祁清绝也目露疑惑之光。 待到近了,铁腿猛地一勒缰绳,喘了口气,翻身下马,神色间带着些尴尬,说道:“爷,属下刚才巡山之际,发现了贼老二等人,大抵是得了您从这边经过的消息,要拿您问罪呢!” 凤凌泷:“……” 这世间还有谁敢拿祁清绝问罪吗?谅是她,都没这么大口气呢!她不由得好奇地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面上不见恼怒的神色,反倒是微勾了笑意,说道:“由他们去,我知道了。” 铁腿把这个重要的信息带到后也轻吁了口气,交代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方才向二人告辞,打马离去。 祁清绝不等凤凌泷问,便已解释道:“贼老二是我幼年求学时的同窗,人鬼机灵得很,才有了这个外号,其他的大抵都是那几个一起学习的。” 凤凌泷恍然大悟,,笑着道:“看来你们关系不错,看不出来哦。” “看不出来什么?” “以你这张面瘫脸,也能与同窗之间有这般深厚的友谊,没想到啊。”凤凌泷揶揄道。 祁清绝闻言,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虽然浅,却无比真挚,是他很少露出的真实情绪之一,“还行吧,他们有些皮,可莫要吓到你。” 说这话时,他看向凤凌泷的眼光蓦地涌上了几分宠溺,隐隐有骄傲之色。 就像是最心爱的宝贝突然要被熟悉的人发现时,心里的激动与得瑟。 凤凌泷撇撇嘴,不以为然。 能和祁清绝同窗而学的人多半也是西巍的高门子弟,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那样的家世出身,还能皮到哪去? 马车继续启程,很快就能听到潺潺水声。 凤凌泷掀帘一看,见是到了一处水潭。虽是在深山毒林之中,这处水潭却是极为清澈干净,几只野鸡正立在潭边喝水,应是无毒。 她的目光移到自己脚上,鞋袜衣角因之前在山林穿行沾了不少泥土。 原本也不碍事,但等会儿说不定要见到祁清绝的发小,还是注意一下形象比较好,她可不想给他丢脸。 “我下车洗一下鞋面。”凤凌泷冲祁清绝说道。 “也好,顺便清洗下手脸。”祁清绝也有此意。 两人下车步至潭边,潭水自山石溅落的声音清晰了几分。 凤凌泷刚弯腰蹲下,腰间便是一紧,人已被祁清绝半拥至怀。 “我来吧。”他俯下身,半撩她碧青色的衣裙,细细为她擦拭起鞋面和衣角。 凤凌泷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目光不由越过他宽厚的肩膀,往马车处看去。 他们一路有两辆马车,都远远地停着,没敢靠近。 “我自己来就行。”凤凌泷总算将心放下,轻声道。 “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吗?”祁清绝嗔她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更稳更慢了。 不远处的树丛后,正探着一个脑袋,瞪大了圆眼往这边看,待看得清楚点,直接张大嘴,又往前探。 天呐,那真的是祁清绝?给一个女人洗鞋?他绝对没有看错? 正想着,祁清绝的眼神忽然凉凉地往这儿瞟来一眼,满含警告。 放在平时收到这警告的眼神,来人定会悄悄离开,绝不打草惊蛇。可眼前这一幕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判断能力。 相反,他控制不住平衡,直直地向前面扑去。 “哗啦”一声,树丛被压倒,来人啃了一口泥。 凤凌泷看到的画面就是一个披着绿色草衣的男子满面灰尘地扑倒在地上,又迅速弹跳了起来,连扑带打的,着实有趣。 祁清绝黑着一张脸没有作声。 凤凌泷冰雪聪明,便已猜着这必是其中哪个调皮鬼了。 “阿绝,我保证,我绝不是偷看你们!”那男子扑腾了两下后,举双手朝祁清绝保证。 他的五官长得还是不错的,虽是形容狼狈,穿着也随意了些,眼神却也带着上位者的贵气。 他一面保证,一眼眼光在凤凌泷脸上打量。 祁清绝的眉头皱了起来,加快速度将凤凌泷的鞋子擦完,这才起身。 “这位就是凤姝郡主了吧?”男人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讨好。 “嗯。凌泷,给你介绍下,这位是西巍相师之子,庞光,外号就叫贼老二。” 凤凌泷弯唇一笑,正了正衣衫,朝他福了福,“庞公子,久闻大名。” 一个大美人对他行礼,还是祁清绝刚刚那般对待的人,庞光也有些不自然,连忙回礼。 “其他人呢?”祁清绝问。 “还没过来。”庞光答。 两人对话的语气很是随意,对彼此突然出现在水潭边都没有任何意外,可见这个相处模式十分自然了。 “嗯,那我们便在这等等吧。”祁清绝说着拉住凤凌泷的手,放柔了声音,“要不要过去在石头上坐一会儿?” 庞光再次瞪大了眼睛,望着温柔得不像话的祁清绝,声音不受控制地飘了出来,“阿绝,真的是你吗?没有换一个人?” 记忆中,祁清绝可是一向冷脸,别说对女人,就是对他们这帮男人,也没有这样好颜色过。 祁清绝轻瞟他一眼,没作声。 “嗯。”凤凌泷也不由得打量他的神色,笑吟吟应道。 望着她这带点俏皮的笑容,祁清绝忍不住心头一痒,鬼使神差地就低下脸,在她唇上含了一下,顿时,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心上还带了丝得意。 “我*!够狠!”饶是庞光刚镇定,此刻也没有办法不爆粗口了,盯着祁清绝完全就跟不认识一样。 这特|么的还是那个大夏定王吗? 西巍与大夏有来往,他们都知道定王与凤姝郡主的一段故事,只是知道得不是那么详细。加之涉及政治的事情,民间本来就有很多不可信的传言,所以他们都没当一回事。今天来这一趟,本是兴师问罪的。 可谁能想到,冷酷无情的少年居然有一天也会化钢铁为绕指柔呢?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庞光喃喃了一声,早忘了来的目的。 之前他虽瞧这凤姝郡主生得如此美艳动人,却也完全想不到,连祁清绝这种定性的人也会沉迷。 祁清绝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块云帕,为凤凌泷戴在了脸上。 显然,庞光的反应让他很为不悦。 直到剩下一群人找过来时,庞光还维持着“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嘛”这样神游天外的状态。 “阿绝!” “阿绝!” 这群少年人的衣装倒是正常得多了,唤着祁清绝亦是一样的热情。 “嗯。”祁清绝微微一笑,刚要介绍石头上的少女给众人认识,蓦然间,从人群中冲出了一名少女。 “阿绝哥哥!”少女的眼泪喷涌而出,直接朝祁清绝扑去。 “小静!”庞光终于反应了过来,喝斥了一声。 祁清绝的眉头一皱,闪身躲了开来。 凤凌泷看着这一幕,面纱下的唇角微勾。哟,这还有个思春的少女……不过,依祁清绝的魅力,并不意外。 庞静,庞光的妹妹,有些茫然,却还是收敛住了。 庞光轻叹一声。 他妹妹的心思他如何不知晓?若不是刚才亲眼看见祁清绝与凤姝的相处,他可能也还没有死掉那份心思。 “不得无礼,这位是大夏的凤姝郡主。”他伸臂略指了下凤凌泷的方向,声音带上了一分恭敬。 庞静与另外几名少年不由自主地看向凤凌泷,眼神中带着几分打量。 那几个少年刚才便有不满庞光喝斥庞静举止的,庞静多年不见阿绝,亦算不得无礼。这会儿看到凤凌泷,便有人下意识地带上了几分审神与不喜。 凤凌泷依着礼节冲他们行了礼,他们也都回了礼。 只有庞静没有动,似是哭得有些呆,实则眼神一直落在凤凌泷身上,待他们行过礼,她蓦然开口:“你就是凤姝郡主?我听说了你的事迹!听说你以前喜欢好几个皇子是不是?你怎么不去大夏做皇后,跑到我们西巍来了?” 这番话,着实有些无礼了。 特别是出身大夏,规矩森严,这样说出“ 第684章 向她道歉 “小静!”庞光的面色都变了,一片雪白。 站在另一侧的一个少年人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说得也是实话,作什么大惊小怪!”他低低咕咚一声,并不觉得庞静说得有什么不对,对于一向高傲自负惯了的庞光露出这种神态颇为看不上。 只是他话音刚落,耳边便听到祁清绝冰冷的声音:“不过是谣言罢了!这话若再在我跟前提,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的态度已是极为冷酷。 庞静也没瞧得他真正动怒过,也吓得一怔,没敢回话。 “阿姝,不要放在心上。”祁清绝才顾不得她的情绪,转身拉住了凤凌泷的手,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神中充满了歉意,还有一丝恐慌。 没错,是恐慌,很少在这个少年眼中出现的神色。 那几个少年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这凤姝郡主在祁清绝心里果真不一样啊。 “没事。”凤凌泷无论出于哪个方面,都不会跟庞静计较那几句话,瞧祁清绝这态度,也没必要。 就在众人以为这便过去了的时候,祁清绝却忽然盯住庞静,吐出两个字:“道歉!” 干净利落。 庞静一呆,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阿绝。”刚才低声咕咚的白衣少年撑起一抹笑开口了,“算了吧,小静也是口舌无遮拦,不是有意。” “那也得为她的口舌之错道歉!”祁清绝可不让。 “阿绝,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到底一起长大的……”另一个人也轻声劝道。 祁清绝冷笑了两声,双手负于背后,“不管是不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但凡对我师妹有辱意都是不行的,何况,她在我心里可不仅仅是师妹。庞静也不是小孩子了,快到出嫁的年龄,说错了话就不用负责任了吗?” 庞静的脸色更白了一层。 庞光虽想为妹说几句话,但掂量了下也觉得庞静做得不妥。他正要劝庞静道声歉,凤凌泷如珠如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算了,不要为这点小事争论,你的朋友今天是来看你的呢。” 她面纱外晶莹的双眼凝望着祁清绝。 “正是因为他们算得上朋友,更要清楚我的态度。”祁清绝轻哼一声,显然还是有点不满,连凤凌泷都似乎劝不住他。 开玩笑!说他几句可以,说凤凌泷怎么行?还是拿她喜欢皇子的事出来说,这不是直接扎他的心吗? 怎么也忍不了啊! 庞静在这样的气压中,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双手捂脸,也不看地,转身往山林内跑去。 “小静!”庞光跺了跺脚,冲祁清绝和凤凌泷快速说道,“这丫头不懂事,我代她给郡主道歉了!阿绝,你既赶着去明珠岛,也不怪你不来西巍看我们,本是来与你送行,怕是送不成了,我先去找下小静!” 说完,他追着庞静消失的方向离开。 祁清绝缓缓吐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白衣少年干笑两声,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但也明白了凤姝在祁清绝心里的地位。 罢了罢了,这个以后是要做老大夫人的,老大再也不属于他们了。 另一个少年人更是直接,径直说了出来:“看不出来啊阿绝,你是我们中心性最为淡泊的,结果还是你最宠夫人,这是被压得死死的啊!” 一句“夫人”,让凤凌泷羞红了脸,好在有面纱挡着。心里虽然怪他出言无状,却隐隐有些欢喜。 祁清绝更是直接被取悦了,唇角勾起大大的弧度,缓声道:“心甘情愿。” “哇哦!”众人难得看到他露出这样一面,刚才的一些不快也已烟消云散了,反倒为他喝起彩来。 “听说凤姝郡主生得貌如天仙,阿绝,你看,咱们这关系……”其中一人向祁清绝连连眨眼,暗示地说道。 祁清绝脸色微变。 “用不着藏这么深吧,以后是嫂子了啊!”又有人附和道。 果然,祁清绝又被这句“嫂子”取悦了,面色缓和,微微笑起来,看向凤凌泷。 “妈|的,这就是个妻奴!”低低的声音没有瞒住任何人,在众人耳边回荡。 凤凌泷:“……” 饶是她面皮再厚,再为镇定,也快站不住脚了。 她本无意掩饰容颜,加之这些人是祁清绝的发小,所以她微低头,将面纱摘下了一大半。 顿时,整个山林豁然一亮,仿佛所有光芒都聚集到凤凌泷的身上。 那艳绝天下的脸,自带光环,闪耀了西巍这贫瘠之地。 众人瞪大了双眼,十分惊慕。 难怪了,难怪祁清绝这么护着…… 他们却不知,祁清绝当初可不是被这副容颜所吸引的,当然了……容貌也是原因之一。 祁清绝见他们都看呆了,虽很骄傲,还是轻咳了几声,示意凤凌泷将面纱戴上。 他这才开口道:“我知你们怪我不去看望你们,实在是有要务在身。” 白衣少年这次再不敢对凤凌泷不敬了,说话恢复了正常的语气,“你难得来一次西巍,我们自然是想见你的,兴师问罪就算了,给你送行是真。” “嗯,这次是我不对,改日得了空,必要带阿姝去西巍走一走。” 众人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的身影,点了点头,轻叹一声。 人终究是要长大的,阿绝也不复是当初的阿绝了,他已经晋升为妻奴了。 众人闲话许久,方有人来报,庞静已被找到,被庞光带回去了。 祁清绝这才说道:“既然没事,那我们也要告辞了。” 众少年没有反对,只是送上祝福。 马车再次启程,缓缓驶出这道山脉,向着远处而去。 此刻的山林某处,庞静红着眼睛盯着马车远去。 在她身边,赫然就是庞光。 他们并没有回家,而是在这目送他们离开。 “你也看到了,那凤姝郡主长得跟仙子一样。即使没有那副容貌,凭她在大夏的传闻,凤绝天下,想来也个不简单的。你如何能比?”庞光一点也不给自己妹妹面子。 “我就那么差?”庞静再次崩溃。 “不是说你差!”庞光叹气道,“只是世上能有几个凤姝郡主?你心里有数。再说了,阿绝若是喜欢你,还用等到现在?小时候也没见过他与你亲近,那时候可有凤姝郡主?” 庞静心里何尝不明白叫?她只是不甘心,只是嫉妒。 “总不会只娶一个夫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庞光笑了,低低道:“咱们长公主嫁给老定王,老定王可是还娶了他人?” 庞静嘴唇微动,却是没有出声。 定王府几代痴情种,他们西巍的人怎会不知? 泪水如珠而落,再无他言。 而那两辆马车,已完全消失在了山脉的起伏中。 出了西巍,便是与北海交界处,在此处有定王府安排的牢固大船,张帆启航,径直朝明珠岛的方向而去。 “这边有北海与西巍两国与明珠岛对峙,明珠岛虽是小岛,面积可不小,比北海加西巍还要大,人口密集,在祁家手里,水军训练得也是一绝,所以那两国都不敢与明珠岛对峙,倒是有商贸来往,成了友国。” 一面吹着海风,祁清绝一面将明珠岛的情况告诉凤凌泷。 “明珠岛现今乃我父王管辖,岛上居民称一声岛主。但明珠岛也有家族势力存在,你父亲所在的景家,就是其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 “他们又养孩子了吗?”提到家族,凤凌泷便想到“开枝散叶”几个字。 祁清绝笑了:“你说呢?你父母虽因不得已,将你弃在大夏,但他们那般恩爱,这么多年,怎会没子嗣?” 也是,又不是不正常,这个时代,怀了肯定是会生的。 凤凌泷先是一笑,可转而红唇就慢慢嘟了起来,有些不开心了。 “哼!” 祁清绝倒是被她逗笑了,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介意啦?” “当然。”凤凌泷扭了扭身子,将头靠到他肩上,声音闷闷的,“这么多年对我不管不问,自己倒好,在这边重新生了孩子,谁想了不来气?” “他们也不想如此。”祁清绝拥住她,声音沉稳,“他们没办法回去,毕竟要面对的不是普通事情,在这边也过得也不张扬,家族势力只为自保,几乎不争不抢。只是这几年……” “这几年怎么了?”凤凌泷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忙问。 “也没什么。你父母又生了一对龙凤胎,一儿一女。许是知道我家长辈不会揭穿你母亲的身份,这对儿女大了后,在岛上倒是有点名气。” “哼!”凤凌泷再哼了一声。 居然还生了龙凤胎! “他们生的,自己教养的,肯定不差吧!”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语酸溜溜的。 想想也是,她从小被外公拉扯大,外公也是她的启蒙恩师,但终究不是父母亲自教育,心理上有所落差。 祁清绝笑吟吟地抬起她的下巴,捏了下她的脸颊,“当然不止这些了,毕竟,你父母生出来的娃,长得也不差嘛!” “长得不差?”凤凌泷微眯了眼,“你见过?”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去明珠岛。”祁清绝说道。 第685章 明珠岛 “那你认识路吗?”凤凌泷随口问道。 她心里却是在想,那对龙凤胎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个时代亲生的弟弟妹妹……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虽去得少,但版图我还是经常看的,不会带你迷路。”祁清绝微微笑道。 “那就好。”凤凌泷点头,驻足在桅杆旁,望着远处的海平线。 大海深邃幽蓝,一眼望不到底,远处更是烟波浩渺,水天一色。偶有海风吹过,海面荡起层层涟漪,细看得话,还是有些深沉。 “海上生活不易啊!” 一双手臂自后面轻轻环住她的腰,祁清绝的声音含着笑意在她耳边响起:“那是当然。所以你那双弟妹,即便传言说生得好看,肯定也不如我家小凌泷的。” 没人的时候,他还是习惯喊她“凌泷”。就像相爱之人专用的爱称一样,这让他感觉很甜蜜。 凤凌泷笑了笑,知道他是在夸自己,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接过话头道:“我父母没法回大夏,他们二人为何也没见回去过呢?难道真得完全不记得我这个女儿了?” 虽然能理解,但说没有怨言,又怎么可能? 这份怨,不是她的,是深藏在凤姝体内的。 “首先,交通并不容易。我父王母妃在我六岁时离开大夏,前往明珠岛,加之后来有人往来,都是我祁家的专线,要求严格。包括与西巍、北海来往的商贸,都是有建制的。若是能随意往来,那不是乱了套?你父母也是一直低调处世的人,自然不肯求助于祁家。”祁清绝说道,“当然,这个原因也不是很重要,主要还是,你在凤家长大,又是她的骨血,后来没多大时,便被定为了下一任凤家的天命之女。你母亲那时必然就明白了,她若回来,必是不舍,要带走你。可是,她已经背叛过凤家一次,怎忍心背叛第二次?” 凤凌泷闻言,沉默无言。 她听懂了,或许,她就成为了那个牺牲品吧,即便她母亲不是故意送她去牺牲的。 “你恨她吗?”祁清绝低声问。 “不恨。”凤凌泷答得很快,不假思索。 她的母亲也是个苦命人,在这暗潮汹涌中能保住自己的命已算不错,顾不上她也情有可原。她为何要恨呢?何况她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感情,没有爱,哪来的恨? “那就好,没必要生活在仇恨里。”祁清绝放下了心。 大船就在这样平静的天气中一天天朝着无边无际的海平线驶去。 也不知到了第几日,前面隐隐约约能看见黑点了。祁清绝说,那就明珠岛。船顺风又驶了两日,黑点越来越大,已有了城镇的轮廓了。 大船还未靠近,岛上便如飞箭般射来几只小船,船上人皆穿黑衣,佩剑,面色沉肃,人未至,气势已到。 凤凌泷和祁清绝所坐的船在正中间,也是最高的,在他们前后,还有几只略小的船,安置的是同行的人,还装载了一些货物。 此时,二人登高俯看,便瞧见最前头的船上,桅杆上升起了一面旗帜。 旗子呈深蓝色,上面画了一艘帆船,还绘了什么在风中看不太清晰。 对面的船齐刷刷停了,并同时向这边行礼。 “那是祁家主船的标志,在明珠岛,无人敢乱用。”祁清绝解释道。 (今天加班有点事,更一千字。明天上午加一更。) 第686章 家人(1) 来船呈八字向两边移开,如领路般领着他们往岛屿方向急驰。 “这边的登岸点是福城,并不是主城。”祁清绝从袖里取出一张羊皮卷地图递给凤凌泷。 凤凌泷随手翻了下又还给了他。 这一路过来,她已经查看过地图,凭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已经记在心上了。当然,祁清绝也不用看。 “我父母,就住在福城?”凤凌泷眺望着越来越近的沙滩,轻声询问。 “嗯。”祁清绝应了一声,道,“我们在福城逗留几天。” “好。”凤凌泷应了。 虽然她还没做好立刻见父母的准备,但是,既然来了,肯定是要见的…… 祁清绝立刻安排下去。 他的人先前往主城,景家的人则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去见景枫夫妇。 很快他们就登岸了,先住进了祁清绝提前安排的民院中,并没有采取立刻行动。主要是船坐久了,也得先恢复恢复元气,加之凤凌泷想自个儿先探探路,搞清楚状况再说。 幸亏这一世凤凌泷一直坚持练武,身子底极好,休息了一天一夜后就恢复了巅峰状态,也没有太大的水土不服。 次日晌午,她便拉着祁清绝去街上逛。 福城是依海而建的一座大城,也是明珠岛进出关口地,由于进出海管理严格,所以海滩沿岸无人敢靠近。到了城中央,建筑林立,商铺繁华,方有一丝大夏街道的影子。只是,空气中咸湿的海风时刻提醒着,这里是海岛,不是陆地。 凤凌泷戴着面纱,与祁清绝并肩而行。即便她没有露出惊世容颜,但曼妙的身姿仍是遮挡不住,祁清绝的英俊也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两人都置若罔闻,缓步而行。 看似没有目的,其实离福城的景家越来越近。 刚走到一个路口,前方便传来嘈杂之声,似是有人在争吵。 “呵,莫家大少爷?你瞧瞧你哪里比得上我?嗯?让大家都看看,你们莫家是比我们田家有钱呢还是有权呢?”无比嚣张的声音在街道中央响起。 不少穿着渔服的人围在四周看热闹。 许是光环自带,祁清绝和凤凌泷走进去时,人们下意识地让出了路。 说话的少年身材修长,个头不错,但是脸上那狂妄的表情配上阴狠的眼神,让他整个人生生失去了几分美感。 在他对面站着好几个少年少女,特别显眼的是一个穿蓝裙子的女孩子,生得柔若无骨,站姿却是笔挺,面上胀红,盯着这个男的。 他旁边的少年人个头很高,许是海风吹多的缘故,比说话的少年要生得粗犷些。 他正回道:“麻烦你让开,我不跟你争论这些!” 很显然,他就是少年人口中的莫家大少爷。 这几人衣着华丽,与岛上常见的渔民不同,故而很是打眼。 而那名站姿十分标准的少女更是直直吸引走了凤凌泷的注意力。 第一眼,她就隐约有了判断。 这名女孩子容貌极其美丽,与海岛上其他人的容颜有着很大的差别。而且,与她的容貌有着五六分相似…… 不会这么巧吧? (晚了点,不好意思,晚上还有三千字。) 第687章 难道这个女孩子就是她未曾谋面的妹妹? 凤凌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生得如此相像,连一举一止都像极了当年凤姝的女孩子,怕只有她母亲——这个凤家曾经的郡主培养出来的。只是在这里没有大夏宫规严格,她的仪态也不像凤姝做的那么苛刻,只是保留了一些宫仪的影子。 她不由得看了祁清绝一眼。 祁清绝也看向她,不用她开口,明白她的意思,略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赞同这个猜测。 果不其然,那位嚣张至极的田少爷再度开口了,伸手指向那个女孩子,扬声道:“景盼小姐生得如此美丽动人,你再瞅瞅你这样子!” 他又指向莫少爷,“看看你这穷挫样,配得上她吗?” “景”姓,已然证实。 凤凌泷望着那张五官明艳之极,只比自己皮肤差一些的女孩子,当然,或许眼神气质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心头暗暗感慨了一声。 连月的海行不虚啊!她怎么能想到,凤姝还有亲人在这里。 若是换作凤姝本人的话,当年早在那场宫斗中牺牲,或许会在凌家小院生存下来,屈辱地活着。但她,以及她所有的亲人,都不会知道这座海岛上的事情。 当然,也有可能,多年后,景枫夫妇会走出这座海岛…… “配不配得上,不关你的事。”女孩子开口了,声音虽然很柔,但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韧劲。 “你妹妹和你比还是差得有点远。”祁清绝突然低声笑了笑,说道。 凤凌泷咬了咬唇,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差得有点远?以她的眼光,这个女孩子已是相当不错的了。 只不过因为她是从现代穿来的,又学了武艺,自然和闺中女孩子有点区别,正好是祁清绝喜欢的款罢了。换了他人,说不定更喜欢她这个妹妹。 凤凌泷可不喜欢作这些无谓的对比,她再度看向人群。 田少爷看到景盼被气得面色胀红,哈哈大笑,右手在衣服上随便一擦,就摸向景盼的脸,嘴里说着:“哟,美人动怒好风光啊!让爷摸摸——” “你放手!” “放手!”两道声音向起。 一道来自莫少爷,他已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旁边走来的一名少年公子。后者生得长眉星目,唇透齿白,端的是貌美如春晓之花,清雅如山巅之泉,令人难以移目。 祁清绝笑出声:“果然有凤家的骨血,男儿也生得这般俊美。” 凤凌泷心里激动了一下。 眼前这名少年,不仅有凤家的骨血,也颇有几分景家的长相,而且和自己颇为相似。论这容颜,绝不在凤吟之下。 这就是她的弟弟吗?亲弟弟…… 只是此时此刻,她的亲弟弟面色有点不太好,清凌凌的眼睛里崩发出一阵怒意,右手抬起,紧紧握住了田少爷的手。 “配不配得上不关你的事,至少,你配不上我姐姐!”景家小少年仰着脖子,一字一字说道。好听的声音略带着些稚气。 “滚!”田少爷可不管这盛世美颜,被他的话激怒了,一掌拍开他。 景家小少年许是在大怒之下,没有防备,踉跄了几步,凭着武艺底子站住没摔倒。 “阿归!”景盼慌忙拉住景小少年的胳膊,面上浮起恐慌。 “田延光,你怎么这么卑鄙!”莫少爷怒声喝道,站到了景小少年面前。 “哼,我卑鄙?你们有本事去我田家门口说我卑鄙?姓莫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告诉你,在这福城,还没人敢违逆我!这景家小女娃,将来终究要上我的床的!至于这个景归,呵呵,我不介意一起带着!他生得也不错!” 如此无耻的话,可当得是大侮辱了! 对面的人脸色都气白了,周围一阵唏嘘声,却没人出声。 可见,这事情是司空见惯的了。 “田延光!”景小少年再次怒吼一声,便要挣开景盼和莫少爷,冲上前来。 而此时,人群旁传来几声清脆的击掌声。 “真是一出好戏啊!”冰冷的声音不夹杂一点温度传来,清泠泠,一时都不辨男女。 待得半晌,大家才看到,披戴着面纱的窈窕少女走到了圈子中央。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这气度却是非凡,不比景盼差,甚至更要自如一点。 凤凌泷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径直站到田延光面前,望着他,冷冷勾起红唇,“田家少爷好风光呀,倒是让我瞧瞧,你是有什么实力能同时拿下两个人的。” 田延光被突然出现的少女的气势唬了一跳,但见她戴着面纱,这身打扮也很陌生,身周也没看到随从,胆子放大了点,冷笑:“你是谁?怎么不敢真面目见人?要不要让少爷瞧瞧你生得如何?” 说完就撑手过来掀她的面纱,无礼之极。 景家兄妹及路人心都是一凛。 但见少女轻哼一声,突然抬起右臂,看似去挡田延光的手,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扣住他的手腕,紧接着,“咯嗒”一声脆响,众人还没瞧清发生了什么,便见这位田少爷一声惨叫,“扑通”跪到了地上,左手紧紧捂住右臂,额头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 “田少爷,不是很有本事吗?”清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急不躁,似乎还带着笑意。 “你该死!”田延光痛到了窒息。 散落在四周的手下们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人带头大喝一声,冲凤凌泷冲来。 一直站在原地没有现身的祁清绝冷冷一笑。 凤凌泷刚才动手他没拦,收拾这个田延光,不需要他插手。但是这么多人围攻凤凌泷,即便她能挡得下来他也不会允许这些臭男人靠近她。 他并没带暗卫,所以闪身而出,一个优雅轻缓的姿势落在凤凌泷身前。 拦在景家兄妹跟前的莫少爷也动了,他的武艺也不差,抬手便将从自己这边跑来的奴仆给拦了出去。 “小姐,你莫要得罪田家的人,这件事我们自己解决。” 景小少年喘了两口气,恢复了镇定,反而平静下来,显出了几分气度,冲前面只看到背影的凤凌泷开口说道。 “小姐?”凤凌泷转过身,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唇角绽开淡淡笑意。 景小少年愣了下,景盼慌忙给她行礼,虽是乱中,礼节却一丝不出错,说道:“这位小姐,谢谢你出手相帮,只是田家在福城一手遮天,您而今动了田延光,还是赶紧尽早离开吧。” “不,不要叫我小姐。”凤凌泷的声音笑意更甚,吐字却十分清晰,“你们应该叫我,姐姐。” 这会儿,景家兄妹都愣了下。 “这位姐姐……”景小少年到底脑子灵活,立刻改了口。 只是凤凌泷打断了他,“不是这位姐姐,我就是你们的姐姐。” “额?”景小少年瞪着无辜的双眼,望着凤凌泷眨啊眨。 心里大概在想,这位小姐出手那么凶狠,可见手上功夫了得,瞧这打扮也不错,怎的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凤凌泷轻叹口气,转身见四周群众生怕田延光被折断手臂的事牵累到自己,早就跑到很远的地方朝这边窥视,周边没几个外人了,她才伸手抚上自己的面纱,轻轻拉了下来。 顿时,一张与景盼、景归生得颇为相像的脸庞露了出来。 虽然她要大上几岁,但因为她的保养,加之本就年轻,所以根本看不出来。 只瞧见那张脸光彩夺目,映日之辉,煞是好看。 景家兄妹瞧见与自己这么相似的脸,也呆住了。 “还不叫姐姐?”凤凌泷嗔了一声。 “你是……姐姐!”景盼脑子里灵光一闪,豁然抓住了景小少年的手,声音都因激动大了起来,“你是阿姝姐姐!” “你知道我?”凤凌泷反问。 “真的是你!阿归!”景盼死死抓着景小少年,“阿姝姐姐来明珠岛了!我们要告诉爹娘去。” “景盼,景归,盼归……”祁清绝抬步行过来,缓缓念道,“看来你父母还是念着故土,应是不少给他们讲这些。” “是啊是啊!”景盼嚷起来,忽地瞧见祁清绝少年冰雪般的容颜气度,愣了愣,没好意思再说。 “你是?”景归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觉这张脸有点熟悉,下意识地问。 “叫姐夫。”祁清绝没好气地回道。 凤凌泷:“……” 这祁清绝的脸皮是一天比一天厚了啊!起初在大夏时还蛮收敛的,自从她在东平原谅了他,两人一起奔明珠岛而来,他是一天比一天放飞自我了。 只是,她没有反驳。 或许正是她这种态度滋长了祁清绝的胆子…… “姐夫!”景盼和景归的脸瞬间红了一丝,却嘴甜地叫了一声。 “真不错。”祁清绝心情大好。 莫少爷这时行过来,他已经听到几个人的谈话,也看到了凤凌泷的脸,虽然满脸震惊,却不敢多问什么,只是低声说道:“阿盼,你看,田家的事……” 他看向景盼,目光中满是温柔怜惜之色。 “我们先回家吧。”景盼冲他一笑,看向凤凌泷,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田家的事先靠后了,姐姐惹出来的,当然得让他们爹娘去头疼。 第688章 母女相认 凤凌泷既然露出了真容,自然也不惧与父母亲相认,便同意了景盼的说法。 一行人留下仆从善后,径直往景家而去。 说不紧张是有点假,好在,耳边景归这个小少年一直在说话,缓解了凤凌泷的情绪。 “父母经常会提起你,尤其是娘,半夜都会叫你的名字呢。” “姐姐……” 景归偷偷觑着凤凌泷雅致天成的脸,说话的声音都小心翼翼的。 这个姐姐容貌似乎比母亲和景盼姐姐还要好看,她的五官多了几分自信与明艳,眼睛里的眼神也充满了光彩。这大抵就是不同之处吧。 刚才凤凌泷折断田延光手臂的一幕再次在他脑海划过,景归那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少年人对偶像的崇拜。 祁清绝将这些收在眼底,嘴角露出无奈一笑。 早知道刚才他出手就好了,虽然是亲弟弟,但这火热的目光还是让他不舒服啊! 很快就到了景府门前。 虽是岛城,但这一带的建筑修得都比较高大牢固,相较于外沿的渔屋,要大气好看得多。院子里也移栽着适合岛上种植的花草,添了几分生气。 “小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有奴才喊了一声,院子里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便有一群人从门里拥出来,为首的女子盘着云鬓高髻,是大夏曾经流行的发式,海岛上几乎没有见过。那张脸虽然经历了岁月,却也被时光眷顾,透着温婉的美艳,与凤凌泷相似,只是更柔和几分。 “阿盼,阿归,你们没事吧!”女子一脸慌张,拉过景盼的手,紧张地问。 看他们来得这样快,应该是听说了街道上的冲突,正准备出门。这会儿大家关注景盼比关注景归多一点,必是一家子都更担心这个小美人,毕竟田家少爷对景盼有心福城的人都知道。 “娘,你不该先关心关心我吗?”景归见状哼了一声,倒忘了介绍凤凌泷,说道,“那田延光可是推了我,又没碰到姐姐的衣角!” “你不要紧吧?“女子放开景盼,来到景归面前上下打量。 景盼“扑哧”一声笑了,叫道:“娘,你别光顾着担心我们了,您看看,谁来了?” 女子一出来,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景盼与景归吸引走了,并没看到其他的人。这会儿被景盼一提醒,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正是凤凌泷那微微含笑的脸。 女子脑海中“嗡”的一声,像是血液停止了流动,就在那儿呆住了。 那似曾相识的脸庞,那似曾相识的气度……更多的是血脉相连的触动,让女子一时脑中大乱。 “娘,是姐姐啊!”景盼有点吓住,上前抓住母亲的柔荑,轻轻推着,小声喊,“是阿姝姐姐,大夏的阿姝姐姐!” 她深知母亲有多么思念这个被“抛弃”的女儿,但每次都会强调,这辈子都没办法将她带回来。与其如此,倒不如终生不见,让她以为父母都死了。 景盼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回荡,“轰”的一声,女子感觉脑海中烟花腾起,脸上,早已是泪水满面。 她猛地捂住脸,有些失仪地拎起长裙往门内跑。 “不,不,不是她!”她大声喊着,毫无贵妇的气质,显然是神智有点凌乱。 “夫人!” “娘!” 一连串的呼唤声响起,染着焦急之色。 凤凌泷人精似的,只是刹那间,如何不明白其中缘由? 但见她身形一闪,后发制人,直接拦在门口,挡住女人的路。 “娘,不是你的阿姝是谁?”她扬声说道,声线淡淡,“我知道,当年您将我弃在大夏是迫不得已,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现今,我已不是大夏的皇后,可以自由出入海岛了。” 听到那一个“弃”字,女人“啊”地一声,再度捂脸,却是没有再乱跑,只是浑身如泄了力般往地下滑去。 凤凌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外公很想你,娘,若是可以,我们回去见见他。现在大夏的老皇帝已经过世了,没人会再追究你和父亲的事了。” 平稳的声调缓和了女人的心,她也逐渐安静下来,望着凤凌泷的美目满是泪光。 “阿姝,你真的不怪娘吗?” 说完,她伸着颤抖的手摸向凤凌泷的脸,“娘对不住你,都是娘的错……” 凤凌泷微笑着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娘已经很厉害了,逃脱了那牢笼似的皇宫,女儿也不差啊,不用再嫁给新皇了。” 女人就是当年凤家的先郡主——凤隽言,凤姝的亲娘,凤宗图的亲女儿。 “大夏老皇帝过世的消息,我隐约听得,这几天正在确认。”凤隽言终于站稳了,抹去了泪水。 大夏的消息这边也能传得到,只是没有祁清绝那样的专线,会慢上很多。 凤凌泷及跑上前的景盼景归搀扶着她,帮她拭泪。 “我们进去说吧。”凤凌泷低声道。 “好。”凤隽言答应了。 景家的仆人们大多是岛上原著居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主子好过来,忙拥着主子进去,关门。 一行人在前厅坐了下来。 凤隽言还握着凤凌泷的手,叨叨说着自己的不是,以及当年的危险。 能从大夏铁骑下逃离,自然没那么容易。 “都过去了,娘。”凤凌泷从私心里来说,对这个便宜娘亲并没有太多感情,但她对这个敢于私奔逃婚的古代女人却有着由衷的敬佩。 景盼看这叙旧有长篇大论之势,有些着急地提醒:“姐姐,田家的事……” “田家的事不用着急。”坐在对面的祁清绝淡淡开口。 凤隽言这时才从迷茫中惊醒过来,留意到这个气度华贵的少年,乍一看,便愣住了。 “你是——祁家人!”她的语气转为肯定,直直地望着祁清绝。 这般贵气逼人,这般清冷如竹,这般与老定王相似的容貌…… “祁家人?”景盼与景归互看了一眼。 她们虽然没有见过明珠岛的主人,却知道,整个明珠岛都算是祁家的产业。这是家族管理下的岛屿。 这个气度不凡的少年,竟然是祁家的? 祁清绝长身而起,向凤隽言行礼,“小侄祁清绝见过伯母。” “祁清绝?你是定王他留在大夏的血脉?”凤隽言不傻,相反她很聪敏,刚才只是被往事乱了心神。虽然她这么多年不问外事,却还是记得清楚,定王夫妇在福城并没有留下子嗣,只有一个儿子留在大夏。 眼前的少年与定王容貌极其相似,又没有听说福城有这样一个人,她做出了猜测。 “没错,小王已经继承了家父的王位,是大夏新一任定王。”祁清绝解释道。 凤隽言点头,明了。 “是我失言,当年的定王现在该称一声岛主。” 她只是习惯性地用了过去的称呼。 “不必客气。”祁清绝说着,瞟了眼凤凌泷,将后面那句“都是一家人”给吞了回去。 他还不敢这么狂妄。 凤隽言对刚回到身边的女儿可是十分关注,祁清绝这个眼神她没错过。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蓦然看向凤凌泷。 凤凌泷心里一跳,强作镇定。 “娘,怎么了?”她低声问。 “当年我离开凤家时你还小,你爷爷说了,我走了,就要让你留下来继承我的命运。阿姝,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凤隽言说着眼眶又红了,“但是当时,我没有任何办法。” “娘,不怪你。”凤凌泷摇头。 怪?真正要怪的人也是死去的凤姝了。 “那为何你现在又说不用做皇后了?是换了人吗?”凤隽言问。 除了大夏皇帝去世这样江山易主的大事,海岛上很少有外界的信息,她也没敢打听过。 “这就说来话长了。”凤凌泷看了看四周,问,“娘,爹呢?” 唤出那个“爹”字,她还有些不习惯。 凤隽言忙笑道:“他去朋友家作客了,早就有人去叫啦,我叮嘱着下人,给他一个惊喜。他也念着你呢!” 凤凌泷点头,见无事,便将大夏的事三言两语说了,当然,她可没提祁清绝追求她的事。 但这里的人也不是傻子,这二人一路从大夏而来,又是这般亲近,谁看不出来他们的关系? 凤隽言心中对祁清绝甚是喜欢。 定王府门楣清贵,几任定王都是忠心向主、宠妻如命的主,如若不是定王府当年有家规,不得与世家联姻,她都可能会考虑下嫁入定王府了。 想到这,她突然转向祁清绝,含笑问:“我记得定王府的老祖宗定过规矩,说历任定王不可与世家联姻,可有此事?” 景盼与景归闻言,互看了一眼。 姜果然是老的辣,娘亲还是很聪明。 这话一问,便是在探这位祁家少年的心意了。 祁清绝十分有礼地答道:“回伯母的话,此条家规已在年前被小侄废除了。” 凤凌泷:“……” 她真想掩面遁走了。 瞧瞧这叫什么对话!这特么的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这两个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凤隽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无比明媚,眼角都露出了鱼尾纹,彰显着她的年纪。 第689章 见过爹爹 凤凌泷只想哀声叹气了,索性转过了头不听。一向脸皮厚的她,耳根子泛上了微微的红色。 即使与凤隽言不熟,但她好歹是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身边的也都是血脉相连,说起这些事,还是有些尴尬。 景盼与景归再次眨了眨眼睛,看着二人,特别是祁清绝说出废除家规的时候,嘴巴也跟着张大。 这……是真爱啊! 几个正唠嗑着,外面帘子被打了起来,传来小厮带着欢喜的声音:“夫人,家主回来了!” 厅内众人顿时静默下来,朝门口望去。 凤隽言更是精神一震,问道:“你们没有说什么吧?” 小厮捂嘴一笑:“夫人,我们可是听了您的吩咐不敢多说什么。” 凤隽言唇角翘起愉悦的笑,说道:“知道了。” 话音几乎刚落,便有一道身影裹挟着海风的气息踏步进来,小厮赶紧让到一边。 “盼儿和归儿可是不听话了?”浓厚的嗓音似是远风吹过海面,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沧桑,却又好听。 “爹!”景盼和景归反应极快,立刻迎了上去,一人抱住一只胳膊。 可见,在景家,并无太多规矩。 来人的脸展露在众人面前,正带着笑。 那是一张印刻着岁月痕迹的脸,但丝毫不影响它的俊朗。鲜明的五官,如刀雕剑琢出来的,深邃好看,连下巴那一把黑色的胡须也透着一股性感。 若是仔细清理下胡须眉毛,此人必是个美男子。 凤凌泷脑海里将他的外貌与“景枫”二字对上了,那个热情如火的男人。 “家里来了客人?”景枫注意到厅内的异样,敛了笑,朝凤凌泷与祁清绝看去。 这一看,他就愣住了,眼光在凤凌泷光滑美丽的脸庞上转了几转,吃惊地看向凤隽言,似是在等她的介绍,眼底还藏着一丝不可置信。 “瞧瞧你,衣衫不整的,到哪去了?”凤隽言心情大好,走上前来,替景枫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着。 在海岛上,常出门的人不可能保证衣衫整洁。 “夫人……”景枫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眼光还是直直地盯着凤凌泷,却又不敢说什么。 “行了,阿姝,还不来见过爹?”凤隽言终于开口了,笑吟吟的。 “阿姝?”景枫只觉脑海中一阵晕眩,重复道,“阿姝?” “是啊,夫君,是阿姝,你的女儿。”凤隽言扶住他,在他腋下用力一掐。 痛觉传来,景枫这才恢复过来,不敢相信地念叨,“阿姝?” “阿姝现在已经不是大夏的郡主了,过来找我们的,你不用担心。”凤隽言真怕他一个激动出了什么事,缓缓抚着他的背解释。 “女儿见过爹爹。”凤凌泷已行过来,行了个端正的礼,笑望着景枫。 “真的是阿姝啊!”景枫放开了凤隽言的手,一把抓住凤凌泷的手,已是泪流满面。 他的情绪,到底比女人的要内敛点,没有过度的举动。 接下来,便是一番父女相认的场面,祁清绝这会儿倒是乖觉,默默站在较远的地方,没有显示与凤凌泷的亲昵。 (今天去朋友家了,开车来回,大风大雨,太累了,更一千字,明天多更一千字。亲们的评论鹿看到了,因为有些脱节,不好意思回复,不敢爬评论区……这篇思路隔了这么久,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不要计较,鹿会相机修改。最后谢谢大家对鹿一如既往的支持,羞愧……) 第690章 未婚妻?(四千) (说好先更一千,再更三千,今天搞晚了,不过字数一样,一次性发四千上来,不食言哈。) 好半晌,一屋子人才渐渐冷静下来。景枫也因此看到了祁清绝。 “这位是?”他疑惑的目光扫向凤隽言。 祁清绝立刻上前行礼,如刚才一般自我介绍。 凤隽言言笑晏晏地补充道:“是岛主的儿子,与阿姝一起从大夏过来的。” ”哦?“景枫这才感了点兴趣,朝二人看了一眼,又在凤凌泷与爱妻极其相似的脸上多看了好一会儿,轻叹了口气,再看向祁清绝,眼底露出一丝感激之色。 凤凌泷只当没有看到。 “阿姝,你刚才说到你外公……”凤隽言重新提起了这茬。 凤凌泷想了想,大夏凤家到底是她的娘家,很多事情她都有知情权。 于是,她便三言两语地将大夏曾经发生过的夺位之战说了一遍,其中也包括自己被陷害一事。 她没有作丝毫的隐瞒,为的就是那个死去的凤姝,那是属于她的公道,她的爹娘,也要知道她曾经遭受过的种种不公。 果然,凤隽言听完已是满面泪水,紧紧握着凤凌泷的手不放开。景枫这个大男人,眼里也闪烁着泪花。 景盼和景归眼角shi润,看向凤凌泷的眼光越发地敬佩。原来,在那个他们只听说过的世界里,有着那样惨烈的大战,这个生得极美的姐姐是怎么杀出一条血路的呀…… “好在,父亲身体没有塌,二房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真是作孽啊!”凤隽言边说边抹眼睛,几乎全身力量都靠在了景枫身上,“枫哥,都是我作的孽啊!这是报应在我们女儿身上了,都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要怪就怪我!”景枫心里全是愧疚。 如果不是他拐走了凤家宝贝,凤宗图怎么会心绪大乱,任由二房发展到那种地步,肆意诬陷他的女儿? “爹,娘,这些不怪你们。”凤凌泷清了清声线,扬声说道,“要怪,就怪先皇祖定下的规矩,这是断了多少人的权谋之路?终是有人想要下手的,只是早晚问题。女儿愚钝,早期中了奸人之计,怪不到任何人头上去。现在新帝登基,已经废除了祖制,以后凤家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担忧了。” 凤隽言连连点头,叹息道:”阿姝,这么瞧来,你跟娘真不一样,比娘强多了!“ 凤凌泷笑道:”娘也厉害啊,当年能顺利逃脱婚姻枷锁,已是十分难得了。“ ”是啊,都这么多年没回去了。“景枫接过话,爱怜的眼神从凤凌泷脸上移到景盼和景归脸上,“起初,我和你娘是不想要孩子的,想要对你作无形的补偿。但后来,你娘还是不小心怀上了,还是双胎,终是不舍得滑掉……” 凤凌泷望着一双年纪虽不大,却极其乖巧可爱的弟妹,嘴角的笑也深了几分,”这样多好,有弟弟妹妹陪伴在爹娘面前,多少都会解去一些心中的烦闷之情。” “说的是,只是苦了你。” “我不苦,爹娘现在可以出岛吗?景家的人特别想您,爹,特别是爷爷,这次派了不少人过来,临行前还问我,他在有生之年可还能见您一面。” 景枫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提到老父亲时,崩溃了,捂着脸哭出声,“是儿子不孝!” 凤隽言倒镇定了下来,看向祁清绝,”出岛的确有明制规定,按理说,我们住在临岸的福城,托人出岛也不是难事,只是当初一直不敢面对罢了。现今要出岛,恐怕要麻烦小公子了。“ 祁清绝忙道:”伯母别这样称呼我,和我娘一样,叫我阿绝就行了。“ 凤隽言笑了起来,点头,”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阿绝可有办法?“ ”这是小事。现今,你们想去哪都可以,不过,最好让我们陪着,这样阿姝才放心,毕竟你们都十数年没有回去过,近乡情怯。”祁清绝理智地分析道。 凤凌泷又是一阵无语。 还“我们”陪着,这现在是她家的事,与他没有关系了吧? 景枫也从情绪中缓和过来,听到了祁清绝的话,忙说道:“阿绝,你帮了阿姝这么多,做父亲的,心里由衷地感激,只是不用麻烦你陪同了,能帮我们把出岛证明开好就成。“ ”伯父不用客气。“祁清绝摇了摇头。 景枫也摇头,“这到底是我们景家的事,谢谢您的好意。“ 这句话,倒显疏离之意了。 凤凌泷也忍不住看了下她这个便宜父亲,触碰到他真挚的眼光,感觉到了他对祁清绝的确有感激之情,但更多的是疏离。 她还没多想什么,凤隽言开口了,声音中隐有不悦,”当家的,你说的什么话呢?阿绝伴阿姝一路走来,想来也没把我们景家当外人——” “夫人。“景枫破天荒地打断了她的话,”阿绝的好意为夫怎能不知?只是祁家到底是祁家,景家是景家,即便阿姝姓凤,那也是随你的凤家,有些事还是要划清界限比较好。“ 这番话,几乎是在阻止祁清绝与凤凌泷有更近的接触。 屋子里都是人精,谁没听懂呢? 一下子,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凤凌泷虽然平时很嫌弃祁清绝,可听了景枫的话,她也是万分不舒服,生怕祁清绝尴尬,忙抢着开口道:”对了,刚才田延光被下人带回去,田家的事,不知道可处理好了?“ 祁清绝神色淡淡,眼底还有没有消散的笑意,似乎景枫的话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刚要回话,外面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伴着一个老者怒骂的声音:“景枫,你这个王八蛋!你们家的人把老夫孙子的胳膊都折断了,还躲在家里做缩头乌龟,一副没有事的样子,你给老夫滚出来,把你那一双儿女带来,好好理论一番!” 屋子里正安静着,所以将这番话听得格外清楚。 凤凌泷挑挑眉,哼道:“居然找上门来了。” 她也不管屋里其他人,径直挑帘走了出来。 景枫夫妇、景盼、景归也赶紧跟出来,祁清绝也背负双手,缓缓走在最后,并不着急凤凌泷会吃亏。 这个小丫头,可是从来都不会吃亏的,何况还有他压阵呢! 凤凌泷一出门,就看到景府大门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手上还拿着木棍、竹竿、水盆等物事,撸着袖,挽着裤,像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站在最中间最前面的是一名穿戴还算规整的老者,只是气得胡须有些发抖,手指着景府大门跳脚骂着。 凤凌泷连面纱都没戴,就这样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那惊艳众人的容颜展露在大家面前时,场上静寂了片刻。毕竟,这是他们从没在景府见过的女人,而且与景家人五官相似,一样好看。 ”这么久才过来,看来田家小少爷的伤挺重的啊。“凤凌泷悠悠开口,可没给丝毫面子。 她自己下的手,心里自然清楚。 原以为田家人必是要等到田延光有所好转才找来,差不多要明天,可以给他们留足够的说话时间。没料到,还挺快的嘛! ”老爷,就是她,是她对少爷动的手!“一名目睹了现场的田家老仆赶紧指着凤凌泷对老者大喊。 ”你是景家人?“老者看向她,目露凶光。 ”景家大小姐。“凤凌泷理所当然地给自己戴了个帽子。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为何景家突然冒出个大小姐来,但瞧她这容貌、气度,也是没有怀疑。 ”好,好,你伤了我孙儿,那就由你赔罪吧!“老者说完,已看到跟出来的景枫夫妇,便没再理凤凌泷,直接对二人叫道,”我孙儿的手可还没好,不过不妨碍,老夫今天就要你们家大小姐了,让她给我孙儿当妾,这辈子伺候我家孙儿!“ 凤凌泷愣了愣。 我去,这老头子的报复方法可真别出心裁。 景枫的脸都黑成团了,刚要开口,一道冰冷的声音已然传来:”你孙儿?他配吗?“ 祁清绝原还想站在后面看好戏,但那老者一番话已是彻底激怒了他。 他径直上前,身体斜斜挡住凤凌泷,清冷的眸光直直盯住老者。 身为大夏定王,位高权重的气势全面展开,那慑人的眼神,让这老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是……“看着这颇为熟悉的面容,再加上气势被压,老者的声音也略微颤抖。 ”王爷!“鬼眼等人此时也从人群中现身。 他们在听闻街道上发生的事情后,便与景家安排的人一起赶了过来,这会儿见祁清绝出现,方才露面。 ”放肆!“石手一向以祁清绝的首席侍卫而自居,逮着这机会,当然抢着开口,”这可是明珠城岛主之子,未来继承岛主之位的祁家公子,你也敢放肆!“ 在岛上,自然没有”王爷“的称呼,只是鬼眼等人叫习惯了。 ”祁公子?”老者果然被震慑住了。 难怪瞧这眉眼无比熟悉…… 但凡岛上有点身份之人,对岛主的音容笑貌还是都见过的,毕竟,祁家掌控明珠岛多年,对明珠岛的管理与陆地不同,还是很亲民的。 老者突然来了底气,挺起xiong膛道:“既是岛主家的公子,那更要讲道理了。我且问祁公子,景家大小姐折断我孙儿手臂的事该当如何处理?” 祁清绝冷哼一声,说道:“那我也问你一句,你家乖孙当众调戏本公子的未婚妻及弟妹,又该当如何处理?” 凤凌泷:“……” 她听到了什么?未婚妻?谁答应他了? 喜欢归喜欢,但这样不经她的同意说出那个称呼,她还是会不高兴的。 转眼望向祁清绝,祁清色压根没看她。 反倒是人群里,传来一阵唏嘘之声。 老者哑然。 他没想到,这景家与岛主独子居然有这等关系?若是这般,那他今儿讲理到天边去,也没人给他做主啊!何况深究起来,自家孙儿必然也是有错在先。 他的孙儿那点性格,他还是清楚的。 老者尴尬不已,讪讪地说道:“这个老夫还不知情,回去问问便是。” 说完,他一转身,又气又怒又羞地带着人跑了。 一场闹戏,就像突然被人从中掐断,没了后续。 凤凌泷哪顾得上这么多,双手在袖下轻轻握成拳头,掩饰着自己的紧张,竟是没敢看祁清绝一眼。 这家伙!她该怎么说他才好! 反倒是祁清绝,向景枫夫妇行了一礼,道:“刚才事急从权,若不这般说,怕是田家的人不会罢休,得罪了,伯父伯母。” 凤凌泷心里直骂娘。 什么鬼事急从权,怕是要占她的便宜! ”不碍事,不碍事。“凤隽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可见对祁清绝有多么满意,”要是真能这样,那倒是我家阿姝的福气了。“ 祁清绝失笑,”伯母这话可就错了,若真是这般,那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 他说着轻轻叹息一声,似是为求而不得感慨了下。 他语气中的真挚让凤隽言也愣了下,看了看凤凌泷。 凤凌泷心里万马奔腾,表面上却哪能叫凤隽言看出半点异样来?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庞,眼光淡然,不含感情,反倒真像祁清绝所说的那样,若真能成,是他的福气。 这个女儿……凤隽言心下对凤凌泷更多了几分敬佩。 毕竟面对祁清绝这么优秀的少年,她都能做到不动声色,占据主动之位,了不起啊了不起。 想当年,她见了景枫,可就是鱼儿见到水,一颗心都丢了,哪里还保持做女儿家时的矜持?要能做到那么矜持,恐怕他们也不会走到私奔这条路了。 正想着,景枫突然开口了:”祁公子,往后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在公众场合说比较好。您是岛主之子,说了便说了,不影响什么。但阿姝却是女儿身,污了名声,对以后怕是有很大的影响。“ 他说话时脸黑沉黑沉的,极其难看,看得出态度异常认真,连”阿绝“都没叫了…… 凤隽言呆住,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阿姝受了这么多苦,有祁清绝在一旁照顾,景枫应该和自己一样,心里面存着感激,而不是对儿女私情的指责,毕竟当年,他们可比这凶多了。 第691章 而且,凤隽言看得清楚祁清绝眼里对阿姝的爱意,与当年的他们何其相似,她不信景枫看不出。 但这一回,景枫并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凤凌泷深吸口气,刚想开口,一旁的祁清绝抢在她前面说话了:“伯父说的是,是我大意了。田家的事情也处理好了,我这便回明珠城,替伯父将出海的事办好。“ 虽然知道他会回去,但凤凌泷听了这话,心头微凉,一股浓烈的不舍升了上来,却没有出声。 景枫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语气倒是放缓了,”你也该回去瞧瞧了,岛主和夫人也多年没有见到你了吧?“ ”正是。“祁清绝笑了笑,转身对石手道,”景家人呢?” “在,在呢!”石手等人哗啦啦让开,将景家一群人让了出来。 那一群都是曾经跟过景枫的人,此时眼眶极红,有的已经忍不住泪水了,一直在一旁默默观察着现在的景枫,还没做好上前相认的准备。 乍然被提到,他们愣了下,瞬间又被本能的情绪所覆盖,一股脑地冲了上去。 “大少爷!” “大少爷!” 跪了一地的人,开始哭诉起来。 景府门口一片杂乱,凤凌泷却充耳不闻,她只看着祁清绝。 祁清绝也看向她,眼底充满了不舍,上前几步,想要抱抱她,或是拍拍她的肩,只是一起手便又放了下来,轻叹了口气。 ”凌泷,我回去,会很快来,向你父母提亲。你,可愿意嫁我?“ 那双迷人的美眸中,充满了对女子的爱怜与向往。 凤凌泷原本还有些难过,听到这话,脸庞”刷“一下变得通红,心情也万分紧张起来。 ”你愿意吗?“祁清绝又问了一声。 ”我不知道!”凤凌泷跺了跺脚,转过身,以后背对着他。 饶是她一向镇定,这话叫她怎么回答? 祁清绝却笑了,满面欢喜之色。 “我知道,你是同意了的。那我走了。” “这么快?”凤凌泷一听他要走心里又有些慌,转过身,凝望着他,眼中光芒闪烁。 ”快点出发,才能快点回来。“祁清绝深深看着她,眼里有着掩不住的伤色。一路而来,相处这么久,突然离开,他也不太习惯。真想就这样跟她朝夕相处…… ”那好吧。我也正好和父母聊聊这么多年的事。“凤凌泷压下了心中难舍难分的情绪,重整了表情,给了他一个笑容,”你注意安全。” “嗯,好。”祁清绝也下了决定,看了她半晌,轻声道,“我走了。” 然后走到景枫夫妇面前,行了个礼,说了一句,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在他的背影转身而去时,凤凌泷感觉到了一股负面的情绪涌上,慌忙又压了下去。 “姐姐,他对你好好哦。”景归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笑嘻嘻地说道。 “哪有。”凤凌泷可不想跟这小屁|孩谈这些,笑了笑。 “怎么没有?岛主的儿子,不错呀。”景归又说道,“莫家少爷对阿盼姐姐也挺好。” 莫少爷吗?凤凌泷想到那个处处维护景盼的人,点了点头,看向景盼。 景盼也跟着景归走过来了,闻言脸庞微红,“别胡说!” “跟姐姐说有什么关系?”景归瞪她一眼,“爹娘都知道的,不也是想把你嫁到莫家吗?田家那个人对你图谋不轨很久了,爹娘恨不得马上就让你跟莫大哥成亲。” 凤凌泷闻言哈哈笑了。 景盼则羞得扭头跑开。 笑过后,凤凌泷望向景枫夫妇,心里又有点不爽。 这个便宜爹爹对景盼的婚姻这么看好,为什么还要在祁清绝面前说那番话?她听着可不舒服。 而景枫已经跟景家人认过亲了,正安排他们进府住下,待出海事宜安排好,一起回故乡。 景枫夫妇则避开儿女,进了一间小厅单独说话。 凤凌泷被安顿到了景盼和景归院落旁的一间独院,这儿是海岛,民风开放些,不似大夏那般守规矩,住房也不分内外院,住着方便。 她刚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凤隽言就过来看望她了,独自过来,并没有带双胞胎弟妹。 “阿姝,这边可还习惯?”凤隽言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到室内的榻上,温声询问。 “习惯,我不太认生。”凤凌泷笑道。 对这个长相与自己很相似、性格又温柔的便宜母亲,她倒没有太多的违和感。 “不认生就好,孩子,你受苦了。”凤隽言望着她,满是愧疚,“在你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我和你父亲缺席,对你亏欠了很多。好在你是个有主见的,往后的生活我们也不干涉你,但会待你更好。” “谢谢娘。”凤凌泷笑着点头。 “你和阿绝的事……”凤隽言将话头转到了这上面,踌躇半晌道,“我与你父亲其实是极满意的。定王世家清贵,家风极好,教出来的儿子必是不会差。” “父亲满意?” 凤凌泷讶异反问。 她怎么没看出来? 难不成,是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不至于吧? 凤隽言无奈道:“他刚才和我说了,对阿绝是没有什么挑剔的,只是你们到底男未婚女未嫁,离得近了,怕对你名声有显。” 凤凌泷这下可就不开心了,轻哼道:“娘,你们是不是偏心了?阿盼妹妹和莫家少爷不也是男未婚女未嫁,怎的他俩亲近,你们就不说啥了?” 凤隽言有些慌了,怕她多想,赶紧道:“阿姝,爹娘可不是偏心,要是偏心,也会偏向你多点,毕竟,我们欠你太多。” “娘,我开玩笑的,可能是你们对祁清绝不太熟悉吧。”凤凌泷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没认真。 “不是。其实,刚才你爹说了,祁家岛主和岛主夫人已经在明珠城给阿绝物色了一个未婚妻,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明珠城那边都知情,他也是从老友那得知的,本就当个事情听听,没认真……但现在涉及到你。” 凤隽言解释道。 “未婚妻?”凤凌泷只觉得自己听错了,“给他物色了未婚妻?” “嗯,有这个消息应该不会错。我看阿绝也是个有主意的,但在他没处理好这件事之前,你们最好保持点距离。”凤隽言柔声道,“他爱你,必能护你周全,但也要保护好自己。” 凤凌泷此刻还有些处于云里雾里,怎的就多了个未婚妻出来了?她记得,太妃当初可还是派人去过定王府,必是知道她的存在…… 对于凤隽言的话,她本能地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娘,你让我想想。” “好,我相信女儿是个明白人,阿绝定然能处理好。”凤隽言知道多说无益,也不打扰她,摸了摸她的头,起身,轻步离开。 凤凌泷半托着腮,右手食指关节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 前段时间才给祁清绝说的未婚前,那是什么时间来着?应该正是大夏惊变的时候……太妃既然知道她的存在,必然也知道儿子的心意,这么做,必然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凤姝郡主。 定王府一向不与世家联姻,何况还是要进宫为后的凤家贵女?还是新帝祁正廉十分看重的凤家女。 老定王夫妇莫非是怕此事破坏了定王府与皇权之间一向稳固的关系?还是怕自己的儿子会因此事遭遇不测?抑或还有一个可能,她当众拒绝了祁清绝的求婚,让他们恼羞成怒了? 想到这,凤凌泷无奈地笑了。 难不成,新帝登基,都改变不了她的命运?她也要跟娘一样么…… 不,她可是凤凌泷,来自21世纪的凤凌泷!不说凤家的势力,便是她一手创办的风阁等势力,也可算是遍布大夏了。 她怎么会屈服? 祁清绝对她的真心她不会怀疑,祁清绝可不是依靠父母才成长起来的小儿,他定然会有更好的办法。 想到这,凤凌泷安心了。 而此时此刻奔赴向明珠城的祁清绝脸色亦是一片漆黑。 他也已然获知了这个被他爹娘唯独对他瞒着的消息。 未婚妻?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头雾水和一心愤怒的他骑着海岛上的马赶回明珠城的岛主府,正是日暮时分,岛主府内亮起了星星灯火,隐有人声传来,并不如定王府那般孤寂。 门口的暗卫瞅得一道黑影闪进门,正要拦,石手便翩然出现。 “是少主。”简洁明了的解释,让暗卫停止了动作。 “少主回来了!”这个消息还未传到后厅,祁清绝人已至。 他一身没有洗换的长衫沾染着尘土,形容狼狈,但若将目光移到那张清绝俊美、艳绝天下的脸庞时,便不会让人想起负面词语了。 后厅内刚刚摆上晚膳,桌旁坐着一个妇人,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此刻正呆呆望着他。 “娘。”祁清绝扫了眼女孩子,并不认识,径直看向妇人,喊出来的声音也颇为冰冷。 “阿绝?”妇人也就是太妃站起了身,望着少年人坚毅的面庞,有点出神,“你是阿绝啊,娘多年没有见到你了。” 她的声音含着感伤。 常常有他的书信往来,也有他的肖像,绘得活灵活现,但到底比不得真人站在面前,那与她夫君一般,君临天下的气势。 儿子,长大了啊! 第692章 回明珠岛 不是她不想去大夏看儿子,只是定王府一向规矩如此。放养在大夏的儿子,是为大夏江山出力的,在一定时间段前是不能探望的,以免分心。 祁清绝抵达明珠岛的事她与老定王已经得知了,只是祁清绝进岛后的事情他们尚还不知,也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少,少主!”那位原本在规规矩矩用餐的女孩子一脸慌乱地站了起来,快速瞟了祁清绝一眼,含羞带怯地垂下头,脸蛋飘红。 就连屋子里侍候的奴才们也都露出惊艳的目光。 祁清绝的好看,从来与衣着无关。 这个酷似岛主的少年,撷了比岛主年轻时更盛的风采,就这样闯了进来,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祁清绝看也没看那名少女一眼,目光依然放在自己的母亲脸上。 女子虽在海风下生活多年,但足不出户,保养极佳,美丽的面庞上依然是多年前的容颜,让他有几分亲切熟悉感。 只是,他的目光中除了闪过的眷恋外,还有一丝冷芒。 太妃朝他走过去,丝毫不受他浑身气势的影响,眼角带泪,上下打量他。 “怎么不似小时候那般听话了?”太妃挑了挑眉,有些不满。 少时的祁清绝便不爱多言,但对母妃还是极其敬重亲近的,不似现在,一身冷厉。 祁清绝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和她眼角的泪,面上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这才扫了眼屋内,道:“母妃,父王和爷爷呢?” “你父王有应酬去了,爷爷在自己的院子里。你来得这么急,莫非有事?”太妃看了眼他的衣衫,略皱了皱眉,心疼地开口,“来,坐下一起吃饭。小李子,去上一副碗筷,将饭菜热一下,不,算了,还是温的,先这样吃吧,免得阿绝饿了。” 她拉着祁清绝坐下,可见是对儿子极其关心的。 祁清绝倒也没拒绝,毕竟他也是饿了,有些事情,不急在一时,何况这里还有外人。 当然,他心里所谓的外人——那个长得极其好看动人的女孩子,已是双眼噙泪,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太妃笑着朝她走去,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对祁清绝道:“阿绝,这是周将军的孙女周蕊,周将军你还记得吧?小时候还抱过你。” 周将军周凯,祁清绝自然不陌生。 他一直是父王的左右手,跟随父王一起来到明珠岛继承岛主之位。他的父亲也曾是祁清绝爷爷——老王爷的跟班,所以他算是根正苗红的定王派。 虽然他不愿意搭理这个女孩子,但看在周家人的面上,祁清绝还是冲周蕊看了一眼,略点了点头。 周蕊面上立刻露出喜色,眼里放光。 太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蕊儿,坐下用膳。“ ”谢谢夫人。“周蕊体贴地扶着太妃入座。 一餐饭用得无声。 很快,用完膳,侍女们端上了漱口水,并禀报道:“老王爷得知少主来了,吩咐他用完膳便去荣禄院。” 太妃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点了点头,起身道:“我现在过去吧。” 说完,他向太妃行了个礼,径直离开。 周蕊面上的笑意已经淡了几分。 祁清绝除了看她一眼外,再没有关注过她了。 “阿绝一向是冷漠的性子,熟悉了就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今儿我先着人送你回去吧。”太妃抚着她的手背柔声劝道。 “我知道的,夫人,您不用送我,离得近,走几步便到了。”周蕊重整表情,露出温柔的笑意,说道。 太妃当然还是叫贴身之人送她离开,待周蕊一走,她也忙往老王爷住的荣禄院而去。 老王爷是祁清绝的爷爷,曾经也任过岛主,只是现在让位给了祁清绝的父亲。为了区分称呼,祁家上下都称他一声“老王爷”。 此时,老王爷和祁清绝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星光灿烂,月色皎和,两人面前的桌上摆放了茶点,只是都没有动。 “爷爷,您当真为我定下了未婚妻?你们不是不知道凌泷的存在!”祁清绝背部笔挺,薄而韧的后背紧崩着,似乎隐忍着不发的怒气。 老王爷其实也不算老,脸庞上犹自可见年轻时的俊朗。他声音平稳,语调平淡,却不让人反感,“周家小姐你刚才不是见过了吗?这桩婚事也经过了你父王母妃的同意。” “就因为凌泷是凤家的女儿?”祁清绝追问。 太妃过来时刚听到这一句,显然爷孙俩的对话也才刚刚开始。 她停住脚步,没有过去,只是站在原地,也没有避退的意思,看向那边,眉宇间笼起轻愁。 老爷子唇角勾起淡笑,道:“她的事我的确知道一些,在我们知道时,她那时还不是凤家女儿,只是一个为复仇伪装的女人罢了。” 祁清绝听到后面一句,脸庞倏地涌上潮红,那是一股羞辱与愤怒。 他没有办法接受旁人说他的凌泷半句不是。 老爷子却不为所动,接着道:“若说之前不知道时,我们倒也不反对。但她凤家女儿的身份曝出时,你难道真不清楚她为何要接近你?你,是大夏定王,接替了祖辈这定海神针的位置,便要担负起维系皇权的职责。而皇权的对立面正是世家,这也是为何定王府历代不与世家通姻的原因!“ 他顿了顿,接着道:“何况,那是凤家。她想要报仇,只能通过你。” “凌泷不是这样的人!”祁清绝的声音冰冷。 “结果呢?你告诉爷爷,你在这件事中可有插手?”老王爷不怒反笑。 祁清绝想说什么,却沉默了。 他的确插手了,但不是凌泷让他插的手,而是他心之所向。 譬如,老皇帝的那道密旨后面,便有除去祁正廉的旨意,他没有公之于众。 老王爷呵呵一笑:“我只看结果,不问过程。你说她接近你没有目的,恐怕自己的心都说不过去吧?那般善于伪装,那般富有心机,你敢说,她接近你没有目的?” “那又怎么样!”祁清绝搁于桌面的手握成拳头,“一开始她一直不与我亲近,我当时也不知道原因,现在想来,她也怕是连累我。” “欲擒故纵,你白学了么?”老王爷冷哼道。 “凌泷不是。”祁清绝摇头,“她的为难我看在眼里,感在心中。即便后来身份暴露,她也没有利用她的身份求过我什么事。” “这就是女人啊!”老王爷叹气。 “爷爷,你与奶奶曾经相爱,你难道看不出我与凌泷之间的真心吗?”祁清绝声音真挚,难得带上了几分恳求,“她若真是利用我,现在,完全可以不用与我在一起。她对我真心,我待她亦是如此。这世间,能站在我身边的唯有凌泷一个。你们定的什么未婚妻,我是不会承认的。” 老王爷轻哼一声,拍了拍桌面,茶盏都被他拍得跳了几跳。 ”这可由不得你!“ 祁清绝的面色也蓦然一冷。 “来人!”老王爷扬声叫道。 瞬时,十几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四周墙头跳跃下来,不一会儿功夫,便站到了老王爷跟前。瞧他们的呼吸脚步,都是极顶尖的高手。 “父王!”太妃一惊,慌忙小跑了出去,喊了一声。 她可是知道,这些都是老王爷培养的顶极高手,这是要做什么? 对于她的出现,两个男人都没有吃惊。太妃站在那时,他们就察觉到了,不过是没放在心上罢了。 “着什么急?“老王爷不满地瞪她一眼,”女人就是多事。“ 太妃干笑了几声,站到祁清绝身旁,轻声道:”阿绝定然是赶急路过来的,瞧他这样子,还没休息好。父王可否放他先回院,让他休息一夜,再召来说话?” 言语之间尽是心疼。 “慈母多败儿!”老王爷哼了哼,看向祁清绝,说道:“不行!我这孙子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吗?虽然放任他在大夏成长,但到底还是年轻,傲慢得很,没将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呢。现在放他回去,明儿早上你就找不到他了。” 太妃的脸僵了僵。 祁清绝握成的拳头却松了松,扫了眼那十几名高手,声音中反而带上了笑意:“爷爷这是想做什么?试试孙儿这些年的武功吗?” “你的武功窦伯都跟我汇报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能瞒着老头子的?”老王爷瞟都不瞟他一眼。 祁清绝心里暗骂了一声,窦伯这只老狐狸! “从今儿起,你就住在荣禄院陪我这个老头子,不许出去,直到你父王将婚事谈好。你们给我盯着他,放心,他不是你们的对手。”老王爷交代了一遍后,站起身,背负着手,悠悠闲闲地朝主屋而去。 祁清绝也站起了身,面向那十几名暗影。 “我儿,可不要动手啊!这些人武功高深得很,最主要是路子野,手段狠。你武艺再强,到底年幼,也及不得你爷爷这些年的调教啊。有什么事,等你父王回来再说!”太妃以为他要动手,吓得赶紧抱住他的胳膊,吐珠一般连声说道。 祁清绝刚才便感觉到这些人气息不一般。 他倒想跟这些人过过招,只不过,一日的急赶路也的确累了,何况这儿是他父王和爷爷的主场,急不在这一时,反而损耗了自己。不值得如此。 想着,他淡声说道:“母妃,你先回吧,我赶路累了,去休息休息。” 说完,那犀利的目光在黑影面上一扫而过。 这些黑影被他冰冷锐利的目光扫过,竟莫名地觉得身体一寒。 怎的感觉这一任的定王,跟他父亲爷爷比起来,更强大更狠啊! 第693章 我便不娶 说完,那犀利的目光在黑影面上一扫而过。 这些黑影被他冰冷锐利的目光扫过,竟莫名地觉得身体一寒。 怎的感觉这一任的定王,跟他父亲爷爷比起来,更强大更狠啊! 祁清绝进屋后便没有再出来,主屋的烛火倒是很久才熄灭。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二日清早,一位穿着青衫、身姿修长的中年男人便负手站在了荣禄院的院子里。一头乌黑的墨发还沾着白霜,显然是站了一会儿了。 主屋并没有动静,倒是侧屋的门被推开,一道更为挺拔年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直到中年男人身后停下。 “父王。”少年人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 中年男人回转身,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与面前少年颇为相似,只是唇边的点点胡须说明了他的年纪。 他那双深?的眼睛盯着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很久,唇畔勾起一抹笑容。 ”不错,阿绝长大了。“ 祁清绝也微微一笑,说道:“好久不见,父王。”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不过我定王府的男儿都是这般成长起来的。”中年男人即是祁清绝的父亲,现在明珠岛的主人。 “父亲与母亲当年的婚事也是爷爷定的吗?”祁清绝含笑问。 祁岛主面色微凝,看向他,并不见他脸上露出不满之色,相对夫人口里昨晚那个儿子,似乎突然变得云淡风轻了。 他沉思片刻,说道:“我与你母妃的婚事自然是你爷爷定的,还是先帝亲口许下的。而你,废了王府的祖制,便是要与凤姝在一起,她的身份、经历,你爷爷都不同意。” “父王您的意思呢?”祁清绝又问。 祁岛主轻叹一声,说道:“我自然也是不喜的。现任夏帝怕是对凤家这个姑娘也是情有独钟,我不想让你们蹈她爹娘当年的覆辙,毕竟,我们还姓祁。” 祁清绝淡淡说道:“旁的我也不想多说,我既有能力要她,必是有能力护她。如今,她就在明珠岛上,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此生无她,我便不娶,你们可以选择。” 他转过背,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她受到了任何伤害,祁家,便是我的敌人。” 说完,他大步回屋,关上了房门。 祁岛主呆了呆,看着他那清瘦笔挺的身姿消失在房内,好半晌,才微微皱了皱眉。 主屋的门被推了开来,老王爷衣冠整齐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鸟笼,一边逗着鸟,一边哼道:“臭小子这脾气不小啊,还敌人,啥敌人,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吗?” 祁岛主忙换了带笑的表情迎上去,说道:“父王,您可莫气,慢慢来。对了,刚听阿绝身边的人说,景枫夫妇有想出明珠岛的意思,我这便派人帮他们办好。待他们出了岛,以后再想来也不容易了。” “你以为出了岛就万事大吉了?”老王爷瞪向他,“你这儿子我瞧着就是不老实的,目前大夏定王府无人,他终究还是要去定王府。到时候可就不是你我能管得着的了。” “那依父王的意思……” “事情的源头还落在景家那些人身上,出岛的事你也莫去办了,否则他们还真以为我们祁家欠他们的。等他们来找你,这时候你便直接将话说开。依景枫和凤家丫头的高傲脾气,这般被冷落,又受了这些言语,这辈子,都不会将女儿嫁过来。” “这……”祁岛主莫名地觉得这个主意不太好。 毕竟,他也不想得罪景枫啊。 “还能怎么办?绝是绝了点,但也是永绝后患!定王一脉,可不想毁在老头子手上!”老王爷说着也不再搭理他,独自去一边溜鸟了。 祁岛主看了眼侧屋,握了握拳头,还是转身离开了。 就这么办吧。 侧屋里,一片幽暗。 祁清绝站在窗前,面上晦暗无光,却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他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返身走到桌前,取笔,研墨,开始书信…… 而远在福城,景家人也是起了个大早。 今儿的活动还是大厅里开茶会,东平景家的人和景家人济济一堂,继续高谈阔论。 凤凌泷等几个小辈坐在凤隽言身边,时不时说上几句,倒也欢乐得很。 一天就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度过了。 暮色降临,众人又聚在一起用了晚膳。 刚用完膳,小丫就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她也是随景家安排的人手一起进的景府,现在祁清绝不在,她可以随时侍候自己的主子了。 “小姐,外面有人找您,是跟在定王身后的暗卫。”小丫躬身在凤凌泷耳边低声说道。 小丫叫她“小姐”还是比“郡主”习惯,加之凤凌泷对“郡主”这个身份也不太喜欢,毕竟那牵涉着凤姝当年很多记忆,在景府叫“小姐”也是惯称,干脆就让她以后都改口了。 “噢?是谁?”凤凌泷随口问了句,站起身。 “十三。”小丫答道。 凤凌泷身子一顿,看向她,眼光中含着赞许:“不错啊,这都认得。” 小丫脸一红,说道:“小姐虽然不说,但小丫心里知道,终是比不上红绫、绡透几个姐姐聪明,所以也学着留心一些事情。” “小丫真长大了。”凤凌泷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这才转身向凤隽言说了几句,便带着小丫出去了。 十三果然站在墙根下等她,一身黑衣,无限落寞。 “你怎么没跟你主子回明珠城?”凤凌泷走过去径直问。 十三嬉皮笑脸地答道:”在大夏时,主子便将十三安排在郡主身后了,那时起,主子就让十三就不离郡主左右啦。“ 想到往事,凤凌泷嘴角轻勾:”你们主子打发你来的?“ 十三想到这,脸色郑重了几分,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折叠的信,双手递过去,一字一字道:“王爷的加急信,加密通道寄过来的。“ 加急、加密通道,两个词,足见其严重程度。 凤凌泷脑海中迅速想过了很多可能。 有什么事情能让祁清绝动用加密通道?在这个姓祁的明珠岛上,启动加密通道,只有一种可能,要躲过祁家人。 边想,她已拆开了信纸。 一目十行,眉头微皱。 幸亏她脑子反应快,在刚才就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所以在看到信纸上的内容时,竟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又或者,她经历得太多了…… 沉思片刻,她抬眼看到十三仍然毕恭毕敬地在面前站着。 见她望来,十三赶紧道:“郡主可有要回复的?” 凤凌泷将信纸缓缓折起,问:“你们主子现在的状况你知道吧?” 十三点点头,“主子被老王爷关在了后院,不让出来。不过主子有办法传信,真要出来……那些废物也拦不住。” 与她心里想得差不多。 “既然这样,你让他先不要管,我来处理吧。”凤凌泷淡淡开口。 十三并不知道信纸上写的是什么,但是密道上同时传来祁清绝目前的状况,毕竟这边还有他的不少暗卫。根据这段时间的事,他也能猜得到一点…… 听到凤凌泷说她来处理,十三由衷地生出敬佩之情。 凤姝郡主,当真配得上他的主子!这么难的事,她就轻飘飘来一句她处理,还胸有成竹的样子。 ”好,属下这就去传话,郡主也要小心一些。“十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这样一句。 ”你传完话过来找我。“凤凌泷说完,转身回府。 她并没有再去大厅与家人谈天说地,而是回了自己所住的院子,并将小丫打发去景枫夫妇那告个假。 进屋,拿出纸笔,开始磨墨。 一切准备好后,十三也回来了,正候在门口等传唤。 凤凌泷打开门,径直问道:”十三,你长年跟着定王,对明珠岛上的事情应该也有一些了解吧?“ ”了解一些,郡主想知道哪方面的事?“十三小心翼翼地回答。 ”譬如出海,是什么流程?“ 十三慢慢说来,“一般有紧急任务出海必须手持加盖明珠城岛主府手印的批文方才可以。其他就是生活正常交易往来。明珠岛对进出海控制得很严格。因为岛上靠打渔和种植为生,终是比不得陆地上有山有淡水的地貌,很多蔬菜水果紧缺。不过对岸的国家也需要我们的货物,所以通过交易来完成生活品的补充。这些交易都控制在岛主手上,由岛上专定的四大皇商协办,进出人员、货物都有限制。” “岛上其他居民都不被允许出海吗?”凤凌泷问。 “不出海。其实最初,定下这规矩是岛上居民要求的。他们不想跟别的国家有干涉,可能在岛上住久了,不愿意与外界交流吧。但当时的岛主是从大夏来的,想让他们见识外面的生活,才开启了皇商交易,又限制出海,实则是保护原著居民,让他们安心。这样,外界的船也没办法轻易进来。” “我看现在岛上居民都接受了外界的物品。”凤凌泷挑了挑眉。 来的时候他们也到了一路的生活场景。 “当然了,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又不是活在原始时代。”十三笑道。 第694章 凤凌泷接着问:“那这些货物采购的周期是多久呢?” “不长,四大皇商每个月一到两次,每次规模比较大,人多,好防备海盗。” “如果要出海,混在皇商中间可容易?”凤凌泷又问。 十三想了想,说道:“若真要出海,混几个人也没什么。但是,刚才属下过来的路上发现了不对劲,有明珠城的暗卫过来了福城。” 凤凌泷瞬间就明白了缘由。 祁清绝在信中说,那边的人限制景家出岛,这是派了人过来监督吗? 既然这样,也别怪她不客气了! “你们主子可有自己的通道将信送到大夏,不经过明珠城的人?” “有。”十三连忙点头。 “我写一封信,你帮我递出去。在这等着。”凤凌泷说完进屋。 屋里笔墨已备好,可见她一早就做了此打算的,刚才与十三对话后,心里更明确了做法。 很快,她写好了信,取过屋角的牛皮纸密封起来,出门递给十三,“这封信交给大夏凤府的红绫,不用等回信。” 红绫聪慧机敏,而且是梅花军和凌风阁两边的联系人,只有她,能将自己所托的事情完美做好。而且,明面上也只能找到她。 十三郑而重之地将牛皮卷藏于胸内,告退离去。 凤凌泷站在原地没有动,半负手,望着远处的天空,沉思。 还未等她想好回去,一道身影跃墙而入,正是刚才出去的十三。 此时的他形容有些狼狈,额头上还有冷汗。 “怎么了?”凤凌泷的声音冷厉了几分,本能地查探四周环境,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动。 十三压低声音道:“不是在这,在外面,属下被人跟踪了,好几个,甩了几圈没甩掉。我进景府,那人也看到了。” “是明珠城的人,看来你被盯上了。”凤凌泷肯定地答道。 “是的,只是这封信可不能叫他们看到。”十三抚了抚胸口。 “咱们的暗道在哪?”凤凌泷挑眉问。这封信太重要,既然十三被跟踪了,那得想个办法解决,不能有半分风险。 十三瞅了瞅四周,附耳到凤凌泷耳畔,隔了一点距离,用手挡了,低低言语,说完快速退开,保持安全距离。 “我知道了,把信给我。你出去,做点别的事,不要表现出来任何异样。“凤凌泷镇定非常。 十三应了,把信交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苦笑道:”我就是武艺没学好,要是有石手、鬼眼、铁腿那么强就好了。不过,明珠城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 “下血本了呀。”凤凌泷冷冷勾起唇。 十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您小心一点。属下告退。”便离开了。 当夜,凤凌泷便找景府人要来一身黑衣,扎了高马尾,打扮成少年郎的模样,脸上蒙了黑巾,走出院子。 只是,她刚刚走出去,门口便有脚步声传来。 她脚步微动,想避一避,不过这时又有说话声传来。 “姐姐今天好像有点忙呢。”是景盼在说话。 凤凌泷便止了步,她想了想,这院子里就她一个,这么晚不在也说不过去。 待凤隽言带着景盼和景归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一身黑衣、英姿飒爽的凤凌泷,如一个翩翩美少年俏立在那。 三人先是一愣,很快认了出来。 (今天先更一千哈,明天多更一千。) 第695章 补一千 “阿姝,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吗?”凤隽言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眼光里满含惊艳。 景盼和景归也没忍住,小跑上前,嚷道:”姐姐,你穿这身太英气了,太好看了!“ 凤凌泷嘴角轻抽。 这tmd就是夜行服啊,被这三个人围观怎么怪怪的? ”你们只是没穿过这么简单的衣服,你们穿的话也好看。“她只能这样回答。 ”姐姐这么晚是去哪呢?“景归也问起同样的问题。 凤凌泷垂了下眸,抬起眼皮时目光内已是一片清明,焦距渐渐落在凤隽言姣好的面容上,沉声说道:”娘,福城今日有点动静,爹爹可曾提起?“ 凤隽言的面色微微收敛,严肃了几分,点头道:“没错,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事。” 景盼和景归只是缠着母亲过来凤凌泷这里,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这会儿见气氛不对,也都肃了小脸,不再作声,认真倾听着。 凤隽言接着说:“我与你父亲虽然安居在福城一角,多年不问世事,但也不是傻子。我们也培养了一批暗卫,潜藏在岛上各处。因着身份原因,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但自你回来后,便没有这个顾虑了,我们也开始探听岛上消息。福城的人,是明珠城过来的。” “你们说得对。”凤凌泷的表情浮上了一丝无奈,“岛主确实给他定了未婚妻,现在又限制了我们出城。” 景归虽然年幼,但他和景盼都是景枫和凤隽言生的,头脑差不到哪儿去。他听明白了两个人的对话,不由问道:“岛主不想让阿绝哥哥娶姐姐,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城呢?我们出城,离得远远的,岂不是更好?” “或许是故意打压我们吧?”凤隽言淡淡开口,又看向儿子女儿,轻叹道,“凡是与政治挂钩的事都不简单,即便定王府是大夏清流,却也为了祁家江山沾染了无数鲜血,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家。” 正说着,前院方向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还有灯火接连亮起。 往日里景府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发生什么了?”凤凌泷警觉地向那边看去。 “父亲在那边,我们去看看。”景归当机立断开口。 凤凌泷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打扮,微皱眉头,开口道:“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莫耽搁。” 凤隽言心里也有点慌神,但她向来足智多谋,不比凤凌泷差多少,否则也生不出凤姝那样高智商的孩子,所以表面看不出来什么。她嘱咐了几句后,带着景盼和景归快步离去。 凤凌泷并没有回去换衣服,而是伸手将黑色面巾戴上,闪身出了院子,绕开母女三人,先一步赶到前院。 她这一世的武功本就是下了苦功夫练的,加之融通了前一世的众多奇门功法,已是十分高妙了。在这景府之内,自然是瞒得了一众的视野,顺利地占下前院墙沿上一个极佳观察的位置。 院子里灯火通明,越发使墙上的暗影不被人注意。 (剩下的我尽量更哈。看看能不能到三千。) 第696章 高手过招 院子里灯火通明,越发使墙上的暗影不被人注意。 被不少侍卫拥在中间的正是她的便宜爹爹景枫,此时此刻,他的一张脸冷得如三冬寒冰,快要结起来。他面前,站着一名暗卫。 这名暗卫和凤凌泷一般装束,但料子在灯火之下反着锐利的光芒,一看便较为贵重,可见不是寻常人。 他正双手抱胸站着,一张脸在通亮的灯光下照得一清二楚。吊眼睛,倒眉毛,脸色惨白,薄薄的唇畔勾着一丝嘲讽的表情。 对,是嘲讽,没有错! “你是何人?好大胆子,连景府都敢闯!”一名景府侍卫冷喝一声,拔剑就冲了上去。 那名暗卫冷冷一笑,袖口微动。 凤凌泷心道一声不好,她这个角度看得清楚,男人袖下一只手已成为鹰钩状,反应速度极快,可见武艺奇高。 果不其然,那名侍卫还没靠近,没看清暗卫抬手的动作,身子便已倒飞而出,“砰”的一声,撞到了围墙,反弹出去。 “哇!”他直接吐出一口血,挣扎了下,竟然没有起来。 “啊!”凤隽言母女刚刚从后院过来,这名侍卫正正砸在她们脚下,鲜血横流。 景盼轻呼一声,身子瑟瑟发抖,倒是景归还好点,不过小小少年也是佯装镇定。 凤隽言忙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叹息一声。 她出身凤家,夫君出身景家,虽都是高门大族,内里却有着数不清的黑暗。他们俩都是嫡系,肩上都有着家族的重任,所以都是被重点培养长大的。这些血腥,对他们来说,已是司空见惯,即便她是女儿身。 未来大夏皇后的继承人,怎么可能被这么点小事吓退?就算是尸山火海,她也会倚立不倒,笑容如初。 可是,景盼和景归两个孩子是在岛上生的,这时起,她和景枫便已低调做人了,对儿女的培养虽然尽心尽力,却也因为没有了竞争,忽略了这方面的教育…… 正想着,她的衣衫被人拉了拉。 凤隽言回头,看到了一袭黑衫的凤凌泷。 她将面纱往下拉了一点,摇摇头,放低声音道:“往后站一点,别进去。” 微弱的灯光照映下,女子的脸上一片漠然,竟是没有丝毫表情,一身凉气,不夹杂半丝温度。 凤隽言的心像是被什么重物猛然敲了一下,钝钝的疼。 是啊,这个女儿,她生在凤府呢,竟然比自己还要镇静……这样的她,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比起景盼景归,自己亏欠她太多了! 凤凌泷见凤隽言傻傻地看着自己,眼光里还泛出了母性的柔和,不免抿了抿唇,一手扶住景归,一手扶住母亲,又示意她怀里的景盼,往后退一些。 毕竟脚下都是血呢。 四人退了几步,鼻端的血腥味轻了很多,倒也不妨碍他们看院子里的情形。 面对暗卫如此的狠手,其他侍卫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景枫脸上的神情不变,只是微勾了唇,声线清晰地问:“阁下在景府下如此重手,不太好吧?” 暗卫冷笑。 “有什么事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没有必要作无谓的牺牲。”景枫再次开口。 暗卫倒是没有找茬的意思,抱着胸道:“景家主才是明智之人,动动口说话就行了,何必动手呢?是不是?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景枫没有作声,只是藏着冷芒的眸子紧盯着他。 暗卫“呵呵”笑道:“不用这么看着我,实话说吧,我是明珠城岛主府派过来的,祁家的精英卫。主子们派我过来也就是传几句话。景家主在明珠岛住了这么些年,咱们岛主一直没有管过,也没有泄露过你们的行踪,也算仁至义尽。但住了这些年,突然要走了,是不是也该跟他们打个招呼呢?你们去明珠城找咱们主子告个别,也是起码的礼仪,至于出海证明,看在同是大夏子弟的情分上自然是会给的,只是女儿呢,就不用带了。” 说到这,暗卫的目光朝刚才景盼尖叫出声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当然不认识凤凌泷,但知道那里是女眷所在的地方。 暗卫一字一字地说道:“咱们老王爷说了,景家可不是卖女求荣的人,一个出海证明而已,用不着卖女儿,咱少主已经有未婚妻了!” 这句话说出来,院子里倒抽冷气声比刚才更重了。 卖女求荣?! 景家女儿天仙一样的,居然用到“卖女求荣”这个词了? 景枫和凤隽言的表情无比难看,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族时代,下人们脸上也无光啊! 景盼和景归气得脸色发紫,景归少年人血气方刚,猛地一握拳头,就要冲出去,却被眼疾手快的凤凌泷给拉住了。 “男子汉,不要冲动!”她冲景归摇了摇头。 凤隽言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脸担心地看向凤凌泷。 “阿姝,你不要在意……” 暗卫的那番话,在场知情的人都听得懂,说的不是凤凌泷是谁? 凤凌泷微微一笑:“我在意什么?这话可不是说给我听的。” ”姐姐……“景盼没有明白,一把握住她的手,满面难过,娇弱女孩子的手心充满了温暖。 姐姐和那个男人的感情他们都看在眼里,两情相悦,与她和莫家小少爷一样,换位思考,莫家人如果这样说她,她也是受不了的。 凤隽言却已明白了凤凌泷话里的意思。 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是说给所有景家人听的。 景枫冷笑一声,”我们景家两个女儿都生得极其优秀,你以为我们需要卖女求荣?怕是你们祁家的少年郎追着我们家女儿跑!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孩子,不要再来纠缠我女儿!“ 凤凌泷轻叹一声。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面对那样的侮辱,景枫不可能不这样做。 定王府这些长辈,手段可真毒!亏她还一直以为定王府的祖上清贵名门,不屑于做这些事。 凤隽言听到她的叹息,轻声道:“阿姝,历代定王府的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今儿也是开了娘的眼界了,可见阿绝那孩子是对你一往情深,而他们,是下了狠心不让你进门。你……” 说着,她眼里的泪水哗哗就落了下来。 自己苦命便罢了,怎么女儿也这般苦命? 祁家看不上阿姝,不会是因为她太过于优秀,只有一个原因——她出身凤家,她曾是跟自己一般的天命之女! 这个命运,害了她,难道还要害自己的女儿? 越想,凤隽言的泪便无法止住。景归和景盼也被感染,泪眼汪汪地去帮她擦拭。 而凤凌泷,却没有看她们,忽地脚步一抬,竟走了出去。 “阿姝!”正在流泪的凤隽言赶紧眨眨眼睛,喊了一声。 凤凌泷却直接走到了那名暗卫的面前。 刚才母女三人说话时,这名暗卫已经言了告辞,这会儿正转身要走。 凤凌泷并没有留意身边动静,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他身上,见他要走,才站了出来。 “你这番话是对我说的吧?”她没有戴面纱,通明的灯火下,容貌清丽,配上这婉转的女声,瞧得清楚是个女娇娘。 暗卫被这容颜惊艳了一下,已是知道她的身份。 这就是让少主神魂颠倒的凤姝郡主吗? 踌躇片刻,答道:“这是主子们让带的话。” 之所以在凤凌泷面前犹豫了下,因为身为老王爷的心腹,他清楚地知道这名女子在少主心里的地位。 “我已经收到了,你可以走了。不过——” 凤凌泷言笑晏晏地说着,脸上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话刚说到一半,她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 众人压根没料到她会有什么动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凤凌泷就出手了。 九转无影脚,已在瞬间完成了九转,最后一下重重地踹在了那名暗卫的胸口。 “扑通”一声,那名暗卫如刚才景家侍卫一般,倒飞而出,撞到了院子的树上,落在地上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走可以,但是,动了我景府的人,可不是就这样安然无恙地走出去的!你可以滚了!” 凤凌泷已恢复了一脸冰冷,负手说道。 暗卫武功不在她之下,她虽偷袭,可没半点惭愧之色,谁让对方来者不善! 全场一片静寂。 暗卫又惊又怒地望着凤凌泷,一时无言。 何止是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娇弱带笑的女孩子会突然出手,就是景家这些人,又怎么想得到? 景家大部分人,包括景枫夫妇,甚至于从没见过凤凌泷动手,这时便瞧见她以极其优美的姿态,将刚才那个武艺绝不在景枫之下的老辣之人给撂倒了。 她还只是个女孩子啊! 即便冷漠了点,镇定了点,凤隽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还有这般高超的武艺! 众人傻眼的同时,那名暗卫已然扶着胸起身,可见伤的还是没那名侍卫重,毕竟,不是一个水平的。 “郡主好俊的功夫。”他已收敛了刚刚的惊怒之色,一脸从容道,“果真是我们少主看上的人,可惜了!” 说完,他闪身没进了黑暗,也没打算追究。 这件事本就没个对错,他受托而来,不求过程,只求结果。更何况,她还是少主放在心尖上的人…… (我赶在十二前完成啦,不欠大家的了!谢谢关注哦,大家可以给鹿的抖音点个赞吗?可以聊下作品,我登抖音比较多。610791544) 第697章 技不如人 说完,他闪身没进了黑暗,也没打算追究。 这件事本就没个对错,他受托而来,不求过程,只求结果。更何况,她还是少主放在心尖上的人…… 暗卫离开了,一院子的人才恍如梦中惊醒,惊叹出声。 “阿姝,你,不要紧吧?”景枫刚才便因为担心,走到了凤凌泷身边,看得更加清楚,这会儿终于从目瞪口呆中反应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 他虽见到女儿没几天,但这一次,像真正认识了她一样,眼光中难掩震惊。 “有事的是他,怎会是我?”凤凌泷冲他一笑,转头看向景府受伤侍卫那里,早有人将伤者抬下去了。凤隽言三人也靠了过来。 “我说姐姐很厉害吧!”景归满面兴奋,双手紧紧抓着父母的衣袖,好似刚才出手的是他一般,“上次姐姐折断田家恶少时就是这样的风采,没想到连那么厉害的精英卫也不是姐姐的对手!” 他说完放开父母,改抓住凤凌泷的双袖,眼睛里都闪着小星星:“姐姐,教教我好不好?你刚那一腿太好看了!” 景归跟着景枫也学了拳脚功夫,但都是直来直去,没有那么花里胡哨。凤凌泷的九转无影脚是她自己改编的,身姿上更为飘逸,力量也集中在最后一踢上,极其霸道,可谓是两者兼具。 “胡闹,好好把你的底子打好!”景枫半沉下脸教训道。 凤凌泷却是莞尔一笑,说道:“这个确实要打好下盘功夫,练不到最后一步,都是白费功夫。待你大点,我再来考教一下你能否学。” 不是她藏私,而是这一招确实过于复杂,景归又不像她,前世虽然武艺不精,但却过目不忘,也算集百家之长。让景归学这招,可能画虎不成反似犬,害了他。 景归点点头,握紧拳头,满脸少年志气:“我一定会好好练,不要比姐姐差,给姐姐丢人!” 凤凌泷笑出声。 这么快就拥有一个小迷弟了吗? 景枫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吩咐管家道:“给阿七上最好的药,到财务支三十两银子给他养伤。都散了吧。” 阿七便是受伤的侍卫。 待众人散去,景枫才看向凤凌泷道:“你怎么穿成这副打扮?是要出府?” 凤凌泷“嗯”了一声。 “不行,太危险了!”景枫立刻否决。 刚才暗卫的出现,已经让他们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凤凌泷虽是面上带笑,眼里却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光芒,“我有自保的本事,而且我的事情必须秘密进行。爹,娘,今日便不出门了,早点歇息吧。至于明珠岛那边,都不用理会,我来想办法。” 说完,她起身,给景枫夫妇行了个礼,又冲景盼、景归点头致意,这才离开。 景枫和凤隽言对望了一眼,眼里闪过忧虑,但更多的是无奈。 这个女儿,当真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只是不知,她能有什么办法? 凤凌泷回了自己的院子便歇下了,没再有动静。 但到了近子时时,房门又被推开,一道黑影走了出来。 说今日不出门只不过是对父母的麻痹,她的事,自然是办得越早越好。 一个闪身上墙,黑影便消失在景府内。 景府里面并没动静,只是刚出景府,凤凌泷就感觉到被人跟踪了。 好看的薄唇勾起一抹凉凉的笑,一个闪身便转到了屋后。 “你们去追!”说话的正是适才在景府耀武扬威的暗卫,他虽受了凤凌泷一踢,但当时是急伤,用了药,好了不少,对他这个刀头舔血的人来说并没放在心上,此时过来巡查,恰好撞到了这一幕。 他眼尖,认了出来,那就是凤姝郡主。 凭他现在的伤势,是没办法亲自去追的。 眉头微皱,他返身离开。 这件事,还是要告知下老王爷。 其他几名暗卫追到屋后时,凤凌泷已然不在。 “分头追!”有人低语一句。 于是,福城的街巷中展开了一场追逐战。 这些暗卫都是精英,身手强,眼力好,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他们捕捉。 凤凌泷十分谨慎自己的站位,一连避开好几个快跑到自己鼻尖上的人影。 来回几次后,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杂货铺,铺子外面是三层的石头台阶,台阶旁搁着一个废弃的箱子,旁边还有杂物,凌乱地堆在一起。 看了一眼,她收回眼神,因为又有暗卫追过来了。 蹲在墙角,屏息凝气。 “应该就在这一带。”有两人在这里碰了头,低低交流。 沙哑的说话声冰凉难听,从凤凌泷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一柄长剑正闪着寒光,在这静寂的夜里令人心悸。 “找找看。”两人又散开。 凤凌泷抿了抿唇,这样子,她没办法出去。 在怀里取出两个药瓶,她转身翻上屋顶,朝另外一边行了几步,匍匐而下,咬开瓶塞,将药瓶里的东西倒在一起,然后用上巧劲,将瓶子朝遥远的黑暗投掷而去。 “砰!”远处传来一声炸响。 那是瓶子里的液体发生了化学反应。 这是她离开大夏时准备的一些东西,带在身上备用的,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去瞧瞧!”有几道身影不约而同地朝那边射去。 凤凌泷翻身而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杂货铺门前,来不及排查四周了,她弯腰掀开那个旧箱子,在地上摸了摸,找到突口,掰开。 果然,十三说得没错。 牛皮信纸被她折起来塞了进去,其他东西,她照原样放好,只是将箱子调了个方向。 忙好一切,她站起身拍拍手,闪身离开。 在她离开大概一柱香时间,一道黑影从角落出现,是个浑身穿黑衣的暗卫,眼睛里还带着冷笑。 他径直蹲到了凤凌泷适才蹲的位置,掀开箱子,手在下面摸了几下,也找到了一个突口。 “哼!螳螂捕蚕,黄雀在后!”他轻哼一声,同样掰开了那块碎裂的地砖。 他半让开身子,低头,好借月光看清里面是什么。 只是……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无比,就在他的手要松开之际,另一只手比他更快地扶住了地砖,并托住他的背。 凉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到底谁是黄雀呢?” 凤凌泷说完,将这名暗卫调转过身子。 对方双眼瞪得极圆,喉间插着一支闪烁着绿光的毒箭,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当场毙命。 凤凌泷快速清理好现场,一脸嫌弃地夹着暗卫的尸体隐入暗中。 她当然不是未卜先知,知道刚才暗地里有人偷窥了她的行动。 只是,她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所以先一步在地砖里设下她准备的机关,并在暗处耐心等候。 若是到天明都没人过来,那她就拔了机关,暗线在清晨才会被启用。若是有人……那必是跟踪她的人了。 好在她运气也很好,来的只有一人,其他人恰好不在这个区域。 这一回,确定没人再过来,凤凌泷才带着暗卫尸体离开。 第二日,一切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然,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呢? 明珠城,岛主府。 老王爷与祁岛主在荣禄院对弈,只是桌上的棋子半晌没有人动。 老王爷瞟了眼祁清绝所在的侧屋,淡淡开口:“连暗魂都受了她一掌,看不出来,这女娃娃倒是有几分手段,虽说是趁人不备。” 祁岛主干笑两声,道:“面子上过不去,还了一掌,倒也没错。只能说暗魂技不如人,怨不得。” “老头子可不是不讲理的人。”老王爷哼哼,“你说那女娃娃半夜出去干什么了?她说,这件事她来解决?出海的事吗?那边你可加派了人手?” 祁岛主“嗯”了声,“皇商这边不用担心,没有人能混得进去,何况景府的人也不少。” “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法子。”老王爷一脸孤傲。 屋子里,祁清绝站在窗口,远远望着这边,唇边的笑意微微敛了。 她昨儿晚上出去了吗?怎么这么不听话?不知道可有受伤? 他的心绪,瞬间就乱了,袖下的手不觉握成拳头。 他与她书信说此事的原因是因为她有知情权,知道了事实才不会被摆布,信中也说了,不用着急,可没让她出手。 这傻丫头! 祁家就他一个孙子,还真能拗得过他去? 就在这时,老王爷的声音又传来了,“景枫当真是条汉子,被这么一激,果然说不会把女儿嫁到我们祁家了。” 祁清绝冷哼一声,再也没忍住,伸手打开窗子,冲着两个人的方向冷冷说道:“咱定王府可还真没有像爷爷这样好手段的人,这般毒辣的手段用在小姑娘身上,可是给定王府长脸了,还是给岛主府长脸了?” 老王爷冲他“呸”了一声,“你个臭小子倒教训起你爷爷来了,老头子做这事也是为了祁家祖上,败了自己的声誉又算什么?” 祁清绝现在对凤凌泷充满了担心,他将心头的邪火压了下去,仰望天空,缓缓说道:”那就看看,这后果是不是你们能承受得起的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698章 她出手了 祁清绝现在对凤凌泷充满了担心,他将心头的邪火压了下去,仰望天空,缓缓说道:”那就看看,这后果是不是你们能承受得起的吧!“ 景府。 景枫和凤隽言也有些提心吊胆。 凤凌泷那一晚的打扮告诉了他们,她在近期会有所动作,但是又不具体说,只是不让他们行动,他们心里也很焦虑。 一连大半个月,没有一点动静。 如果不是福城时不时有那些精英卫在到处晃动,景家人甚至觉得,这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又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变呢? 一个月后,海岛上忽然大乱,原因是几天前本该到港送货的皇商船只没有来,几天的时间,岛上来自于外界的肉类、水果、丝绸等一些生活必需品便大幅度减少,特别是福城这样偏远的地区,货物分配更是少。 这样一来,适应了与外界交换生活的岛民们可就不干了,明珠岛瞬间就人心不稳。 岛主府连忙派了探子出海打听,这一打听可不得了,明珠岛的皇商及货物全被北海国边境扣住了,北海帝亲自传话,说要祁岛主过海交涉。 明珠岛兵强马壮,养得一手好水军,与相邻的西巍国还是姻亲,以往北海国可是不会与他们这般叫板,这一次态度居然这么硬。 “有打听到是怎么回事吗?”祁岛主面色阴沉,询问身边亲卫。 “有,有。据说就是为了景家人出海的事,想让您亲自去请他们出海,说他们是北海国的贵宾,却被岛主府侮辱了,北海国咽不下这口气。”亲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不敢隐瞒。 “北海国?好大的面子!”祁岛主站起身,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不由得负手在屋内走来走去。 “景家人和北海国有瓜葛吗?当年可并不曾听说。”太妃也在一侧,闻言皱眉问道。 “这大概就是那个丫头干的事了,果真是好手段,这一招曲线救国的迂回术用得很精妙啊。”祁岛主说着,眼中划过赞赏之色。 老王爷的原意是让景家人上门来求,丢了面子失了里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嫁女儿过来。 但景家倒好,寻了外援,反将了岛主府一军,让岛主府失了面子,还在所有居民面前失了里子。 呵呵,这可就有意思了。 荣禄院里,老王爷自然也第一时间得知了结果,不由提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 “这一招狠啊。景家人还有这样的本事么?那也不至于窝在明珠岛这么多年吧?” 祁清绝隔着窗子笑出声,那笑带着一丝骄傲和得意。 “臭小子,你笑什么!”老王爷耳力可是好得很,气得冲这边窗子瞪过来,胡须都炸开了。 “景家人没那个本事,但是本王看上的女人有这个本事。”祁清绝一字一字说道。 他对凤凌泷最为熟悉,已经猜想到了答案。 凤凌泷和身在大夏的贤妃可是过命的交情。 凤凌泷为贤妃保住了四皇子,跟四皇子的感情也特别不错,四皇子是贤妃的命根子,可见对凤凌泷多么感激。而新帝来自于凤家,和凤凌泷关系也不错,贤妃自然还是十分倚重凤凌泷的。 此番,凤凌泷便是找了她。 贤妃就是北海国公主,是现任北海帝的亲姐姐。姐弟俩当时都不是特别受宠,所以长姐如母,曾一手将北海帝抚养长大。后来老北海帝子嗣夺位,死伤了几个,就轮到了北海帝上位。他对这个长姐自然是特别感激与思念的。 贤妃飞信传书,他自是照做不误。 西巍国到底离这边远了点,而且西巍处深山老林,往常与明珠岛的交易便少。所以凤凌泷压根不用考虑这点。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景府人耳里,个个称奇。 凤凌泷一下就被家人们堵在了前厅不让走。 “阿姝,你和北海国有很深的交情?”景枫和凤隽言盯着凤凌泷的眼睛问。 被便宜爹娘逼着问,凤凌泷只好摊摊双手,将事情说了。 夫妻二人满是震惊地看着她。 能让贤妃做到这一步,那可不是一般的交情。 贤妃是什么人?深宫后妃,一向只重利益不重情。 这个女儿若不是本事了得,会连后妃都这般对她吗? ”阿姝,幸亏你不是成长在我与你爹跟前,要不然,我们可没办法把你教这么优秀。“凤隽言叹息了一声,又是欢喜又惭愧。 ”……“凤凌泷无语。 她压根儿不是原来的凤姝好吗? 景盼和景归的脸则被说红了,忙表态道:”我们也会向姐姐多学习的。“ 景枫则满面喜色,说道:”如此这般,岛主府也没有名目来刁难我们了吧?“ 北海国也不比明珠岛差多少,国富兵强。这也是明珠岛不会与它对着干的原因之一,相安无事多好。 故而北海国这一出,的确出了岛主府的意料之外。 “让我亲自去请他们出海怕是不可能。”祁岛主此时正恭敬地站在老王爷跟前,和他商量对策,“不过,出海证明还是要给的,否则北海国那边不放行。” “明珠岛怕了它不成?”老王爷还有些冒火。 “明珠岛在父王手里强壮了一倍,自然是不惧北海国的,只是两国交锋,民众遭殃,总是不好的。” 他们不需要扩地,也不需要夺权,所以让岛民去做无谓的牺牲,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老王爷面色阴沉,显然心情并不太好。 ”这丫头,手段是有的,只是老头子总是不太喜欢。毕竟,她当初刻意接近阿绝……“ ”父王,年轻人的事怎么说得准呢?这或许就是一段孽缘呢?”祁岛主小心翼翼地在旁劝说道。 老王爷横他一眼,心中也知他是心疼儿子,但这等事,自己这个老骨头不做主,怕真的要乱了王府这一脉的规矩。 他皱皱眉头道:”罢了,让他们出海吧。这一交手虽说平了,但景家人骨气高,应该不会再有嫁女的心思。“ “好的。”祁岛主也拿定了主意,转身离开。 让他们出海吧,至于出海后怎么样,就不在他的管理范围内了。 (今天就更两字啦,请大家谅解,为开学做准备中。) 第699章 出明珠岛 景家人收到了来自岛主府的授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收拾细软准备出海。这一仗打个平手,也不丢脸。 换作之前,景枫与凤隽言还打算以后搬来明珠岛同住,但出了这件事后,他们不打算再在这儿定居了。 至于景盼与莫家少爷的婚事倒没事,回头将景盼嫁过来便是。毕竟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景家人又是厚道人。 所以为了景盼打算,景枫夫妇并没有放弃这里的房屋,而是留了一些家业和老仆,将来不在这长住,但可以给景盼作嫁妆。 景盼在要离别时找莫少爷呆了很久,夜里才回来,眼眶还是红的,还恰巧撞见了凤凌泷。 凤凌泷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舍分别,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己又何尝想离开祁清绝呢?但他们似乎就是聚少离多,都快习惯了。 “姐姐……”景盼到底骨子里传统,看到凤凌泷,羞得脸通红一片。 凤凌泷笑了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抚她的后背。 有时候,无声的动作会传递人的情绪。 景盼心中一暖,防备消融,泪水顺着眼角滴滴嗒嗒掉下来。 “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姐姐,你说他会不会爱上别人?” 这话,她也只敢在凤凌泷面前说了。 一是因为父母与弟弟都不是好的表达对象,二是凤凌泷也有心爱的人,这个话题说出来便不那么难。 “傻丫头,你这么美,心灵这么纯善,又那么聪明,他怎么会爱上别人呢?那莫家少爷我也瞧了,眼光很正,是个有担当的人。放心吧。”凤凌泷安慰她道。 从她的角度瞧,确实是这样的。 若是莫少爷当真负了心,景盼还怕嫁不到更好的? 单方面的爱对她来说可不是爱情。 当然,这话她可不会说。毕竟,她这二十一世纪的思维跟古代从一而终的思维到底有些差异了…… 这番软语,叫景盼好受多了,抱着她的腰喃喃道:“姐姐有你真好,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找谁倾述。姐姐,祁少主那么喜欢你,你们也会没事的。” 凤凌泷笑出声。 她可不是这种小女孩心性,会没有因果地胡思乱想。即便当年她怀疑过他与荣妃,也是有些蹊跷之处。而且,真的那样,她也会放下。 留不住的爱人不是爱人。 “姐姐可不担心,也不担心你,小丫头,该是你的跑不掉。你现在反正还小,也不急着嫁娶,过一两年不就回来了吗?”她伸指替景盼拭了拭眼角的泪。 景盼跟她聊了几句后,心态果然好多了,开开心心地回自己院子去了。 小女孩还是有小女孩的好处,好哄。 凤凌泷倒是忘了,她此时的年纪也是小女孩呢,只比景盼大几岁罢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景枫携同景家来接他的人便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收拾好了,多半是给家人带的岛上特产,自己的物事并不多。 岛主府给他们安排了专船,一路顺流而下,前往北海国。 一个月后,当他们抵达海岸,北海国的将士进行查验后,方才放了明珠岛的皇商归去。 北海帝做到如此,算是非常用心了。 凤凌泷可不傻,带着家人前往北海帝皇宫致谢。 当北海帝见到景枫夫妇及三个儿女后,张大的嘴都差点没合上。 我的天,世上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一家人? 五个人,俱是上等容貌,国色天香,惊艳世人。 北海帝尚还年壮,看到凤凌泷和景盼后,眼光便再难离开。 正当他痴痴呆呆时,一名老总管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北海帝猛地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凤姝可不简单啊,那是大夏定王放在心尖上的人,在大夏后宫凭一己之力翻云覆雨,神出鬼没。他长姐可是信中切切叮嘱过,此女乃他们惹不起之人。而且现任大夏定王跟明珠岛的岛主可不是一个级别的,据说是祁家绝世不出的天才,手中有个庞大的黑暗势力,比明珠岛可强多了。这也是长姐传来的消息。 想到此,北海帝哪还敢有什么绮丽心思,恭恭敬敬地将景家人送出了城。 景枫和凤隽言都是慧眼之人,自是看出了北海帝对凤凌泷的无比尊重,完全不似只托了贤妃的恩,倒叫他们心里诧异了。 待一路前往东平和大夏后,他们方才有所理解了,心中也更是震动。 因为这一路,他们的衣食住行都被人提前安排好了,一路上都有不知名的势力护他们前行,完全不用他们操心。 若说光在东平还能理解,光在大夏也能理解,可无论他们在哪,甚至是西巍,都是一样的情形。 若这是一个人的势力,那对三国来说简直就是个灾难!太强大太恐怖了! 凤凌泷也很无奈。 除了凌风阁的人,这里更多的都是寂阁的人,是祁清绝示下的。 她原先以为寂阁只是大夏地下的皇帝,可见她是小看祁清绝了。连她这个和祁清绝对过手的人都未曾察觉,何况是他一直居在明珠岛的长辈了,恐怕也是不清楚吧? 青出于蓝胜于蓝,说的大概就是他了。 凤凌泷无奈归无奈,还是很欢喜很甜蜜的。 景枫夫妇虽然感到无比骄傲,但身为父母,还是对女儿不放心,拉着她再三盘问,直到她说出其中不少是祁清绝的势力才放心。 凤隽言便问到了她与祁清绝的事。 “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景盼闻言,也一脸紧张地看着凤凌泷。 她此时正思念莫少爷,对这类儿女事也格外上心点。 凤凌泷笑了笑,说道:“以他的手段,能在这一路安排下这些,可见是完全不在他家人的掌控中。我想他会来见我的。” “可是他的家人不祝福你们。你也知道你父亲的脾气……”凤隽言担忧道。 “他的家人是他的家人,不接受我便罢了,只要他不离,我便不弃。”凤凌泷说着看向母亲,“您当年不也是如此?” 凤隽言轻叹一声:“没错,我和你们父亲是这样。但正是如此,感觉不受家人祝福的感情总是少了点什么。而且,他是独子,祁家那么大的重担可不是说丢就能丢的。” 凤凌泷淡淡道:“祁家还有偏房呢,我端看他的选择。他若愿意弃,便弃。他不愿意,让他去想办法,真想不出,又舍不得家业,那就换个媳妇吧。” (还是更2000吧,快结局了,我想加快进度,构思的会费时一些。) 第700章 断绝关系? 凤隽言:“……” 景盼、景归:“……” 他们从没见过对终身大事如此不上心、如此随意的女子。 “说换就换,傻不傻?”凤隽言无奈地拍了拍女儿的手,嗔道。 景盼和景归虽没开口,眼里闪烁的也是一样的意思。 凤凌泷反握住凤隽言柔嫩的双手,笑道:“女儿是个明白人。人这一生太短,能有人陪着走下去固然好,若他不愿,也该把有限的精力放在更多值得的事情上,而不是自怨自艾。” 凤隽言瞪大眼睛看着她,嘴角轻抽:“这孩子,尽是胡说。好吧,娘是希望你幸福的。” 好歹她也是冲破过世俗观念的,对凤凌泷的言语虽觉得惊世骇俗,却也没过多评价。 “我觉得姐姐说的挺有道理的。”小小少年景归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眼光中露出对未来的向往之色。 凤凌泷暗笑。 希望小弟弟不要被她带坏了…… 马车也是取道西巍边界,与来时一般,先往东平国而去。 撇开这一路景家人对凤凌泷的势力惊叹不提,只说这路上细节。 当年景枫夫妇私去明珠岛,是在逃亡的情况下,根本无心欣赏沿路风景。这一回,虽归心似箭,却也能细细领略路边的景致了。 “我一直道西巍重山叠嶂,绝无好的环境,今儿一瞧,这里远山深林,倒也能成为居住的好地方。”凤隽言望着马车外,感慨地说道。 凤凌泷心中一动,不禁问道:“爹娘以后想在西巍定居吗?这里离北海国、明珠岛也不远。阿盼嫁人后,往来也方便。” 景盼脸一红,轻声道:“姐姐胡说什么!” 马车里传出阵阵笑声。 凤隽言笑过后,说道:“我还真有过这个想法,毕竟,东平和大夏对我们来说,都有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不过,相较于定居西巍,还不如定居北海国。北海国和明珠岛一般,依海而建,很多习惯也差不多,我们也更适应些。” “这个可以。”凤凌泷赞同道,“北海帝现今对咱们也很友善,爹娘过去,可以在那边开始新的生活。” 当然,她没有说的是,以后她倒是想定居在西巍,这也是她刚才突然问出来的原因。 祁清绝对西巍感情很深,而明珠岛显然不欢迎她。至于大夏,还是祁家的天下,也有着不美好的回忆。 祁清绝,他此时又在哪里呢?在做什么呢? 被她时不时在心里念叨一两句的对象,正着一袭黑色长衫,施施然踏出荣禄院。 极精简的剪裁,却是于细节之中暗藏高雅,譬如袖口的白色玉扣,翻腕间折射出温润的光芒,衬得少年人越发如雪中松竹,贵不可言。 “臭小子,你要出去?”老王爷站在院前,吹胡子瞪眼睛地问。 祁清绝转身,向他行了个礼,淡声道:“大夏事情还很多,我在岛上也耽搁不少时日了,是该回去了。” “回什么?”老王爷脚步无声,却已出现在他身后,可见也是功力高深的。 “明珠岛才是我们这一脉的扎根之地。”老王爷收起了嬉皮笑脸,一字一字强调道。 祁清绝面上也没有笑容,声音清凌依旧:“往常孙儿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来可能不需要了。爷爷和父亲向来喜欢掌管他人的人生,既如此,便自己培养一个岛主人选吧。” 定王府一向以清规为重,看祁清绝当年的态度便知了。 这番话,足以称得上大逆不道了。 老王爷脸色震怒,将手中的鸟笼“砰”地一声搁在石桌上,绕到他面前,“难道你不是祁家培养出来的?我们在大夏的多少心血都给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错,你们培养了我,却没有把我当后辈照顾过。大夏权力交替,我受你们重托,替先帝剔除了心存不善之辈,将江山还到正宫太子手中,虽说无功,但也如祖辈一般,护住了这一代大夏太平,不能为过。这些付出的心血,也可以还给你们了。从这方面来说,我不亏欠祁家。” 说到没有把他当后辈照顾过,老王爷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愧疚。 不错,这位祁家的天才,他们再喜欢,也是放任他在残酷的环境中长大的。但是,定王府历代如此,不是吗?如若他做不到,何以有颜面担当这一职责? 他深吸一口气,平稳住胸腔中的起伏,沉声问:“就为了凤家那个女人?” 祁清绝笑了笑,“不是凤家那个女人,那是我未来的妻。” 说完,他从胸中掏出一枚黑色令牌,也放在了石桌上。 “定王府精英卫,从今之后我不再使唤,祁家的所有荣誉我不再享有,同样,责任我也不会再担。” 老王爷气得险些吐出一口老血,身子都有些不稳,扶住了石桌边沿。 “你,你竟做得这么绝?” “阿绝,不可对爷爷无理!三思而后行!”刚才过来的祁岛主本在旁偷听,忙冲出来,一把扶住老王爷,“连精英卫都交出来了,你这是要与我们恩断义绝?试问定王府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谁没有为家族牺牲过感情?” 祁岛主眼中也闪烁着怒火。 祁清绝面容不改,道:“你们享了祁家的荣誉与香火,自然要做到牺牲。但我愿意舍弃以后的一切。还有,石手、鬼眼、铁腿,是我自己带出来的,他们不是祁家人,我要带走。” 这么认真地讨论离开的事,让祁岛主与老王爷气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瞪眼睛。 “就为了一个女人?”老王爷还是很不甘心地重复了一遍。 “说了,她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祁清绝说完,身形忽地一闪,已飘至院墙边。 十数道黑影闪烁而至,齐齐拦住他的去向。 祁清绝不退反进,身形已快到极致,几个起落,竟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突破了重围,消失不见。 留在空气中的只有他淡淡的回声:“我给过你们机会。” 老王爷和祁岛主完全不敢相信,那十数名精英卫竟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机会?机会就是他完全可以离开,却没有离开吗? 现在,他们对景家做下那些事,是没给他退路?所以,只能这样了吗? 老王爷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坐到了石椅上,筋疲力竭,面上像是老去了十几岁。 第701章 要见凌泷 “是我做错了吗?”老王爷以手抚额,喃喃念叨着。 祁岛主犹自沉浸在愤怒之中,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砸在石桌上,“这小子说得可真潇洒,走得也自在。难怪当初他把石手三个从西巍带回去,原来早就打着培养自己心腹的主意!果真是天才,就是这么天才的!” 老王爷没有理会他,仍然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 而此时,一道女人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嘴里凄声叫喊着:“我的儿,我的儿……” 待看到父子俩在这,她茫然四顾了下,问:“阿绝呢?” “走了!”祁岛主转过头,有些不忍心去看她。 “我的儿……”太妃一跤跌在了地上,面上满是怔怔然和泪水,她忽然嘶声大哭起来,喊道,“都是你们,非要成那个什么姻缘。凤家女儿怎么了?凤家女儿天生贵女,不过是身上担了个使命罢了,可连新帝都亲自许了她另嫁的,怎么就不能嫁给我家阿绝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儿子!你们祁家就是这么霸道,让我生生十多年见不到亲儿子一面,现在还要把我儿子赶出祁家,行,你们赶他走,我也走!” 多年的思儿之苦,终于在儿子彻底离开之际爆发出来了。 太妃三下五除二就将头上的饰品扯落在地,一身素衣素面地站了起来,面现决绝之色。 “我回我的西巍去,明珠岛爱怎样就怎样吧!” 祁岛主对她还是感情颇深的,毕竟定王府的人都重情。眼见她如此,哪里忍得住,也奔过去抱住她,泪水缓缓流出眼角。 “不要慌,不要慌,阿绝是个有分寸的人,他会想明白的,现在走了也没事,我们派人去找。对,我现在下令,他是出不了海的。” 祁岛主忙对一旁站着的奴才招招手,泪眼朦胧的连是谁也看不清。 好在对方也不是傻子,听了他的话,赶紧跑出去传令去了。 老王爷头痛地抱住脑袋。 什么赶她儿子出祁家,明明是他自己要走的……罢了,罢了! 他也支起身子,一字一字说道:“我想见见凤家女儿。” 祁岛主一愣,看向他。 老王爷又重复了一遍:“让她来,见见。” 祁岛主眉头微皱。刚刚打压的景家,现在要见他们家女儿,而且可能还是在对祁清绝妥协的情况下,怕还是要打压一两下,否则,面子怎么挂得住? 太妃也是个机灵有智慧的人,听了这话,也甚觉不好。 “派人去请怕是不够庄重……”她收敛了情绪,小声说道。 老王爷当即哼了一声:“怎么就不够庄重了?难道要我老头子亲自去请才叫给她面子?她是有多大的面子,嗯?” 太妃听了这话,心里颇为不喜。 她虽对凤凌泷没什么感情,但她现在也看明白想明白了,自己的儿子心里只有那姑娘,惹得不好都是自己儿子遭罪。老王爷这态度,她当然不开心。 但到底是长辈,加之她内心深处对这个抢走儿子的女人也没有太多的好感,便就默认了。 祁岛主立即找人去安排。 明珠岛的事是在祁清绝确定凤凌泷安全着陆后才发生的,所以相隔了一段时间。祁岛主派人去追景家人,也需要耗费路上时间,待这个消息带到之时,他们已经抵达东平了。 东平的景耀侯府,才是真正的欢天喜地,一片喜庆。 景老太爷、景耀侯夫妇、景家堂兄弟等等,在景府大开宴席,拉着景枫夫妇叙旧。 他们并未见过凤隽言,这回算是好好地见了一回,三十多岁的女人,在海风中吹了这么多年,保养得依旧美貌白晳,当然,这有凤凌泷一路提供的美容加成。加之她三个儿女皆是一等一的天姿国色,一家子出现在人前,夺天地之光辉,让相貌基因也还不错的景家人连声啧叹。 儿子归来的事景老太爷就没有像当初给凤凌泷正名那样马上就声势浩大地设宴了,毕竟景枫是在景府长大的,也没什么新鲜,带妻子下海这事也不好说得太详细,而且父子多年未见,此时回来,激动喜悦之情,家人自晓便可。其中种种经历,待有人问起再顺带解释一两句,外人自然也就知道了,也不高调。 不过东平太子还是知道了这件事,立刻就上门嘘寒问暖了。 不过他还是没见到凤凌泷,因为此时的凤凌泷恰好出了景府。 茶楼之上,凤凌泷望着面前的人,嘴角轻抽。 祁清绝着一袭黑衫,应是常换,八九分新,精神奕奕,完全没有赶路的疲惫,右手三指轻扣茶盏,言笑晏晏地望着她。 “我道这一路上都是你命人安排的,敢情你一直跟着我们呢,怎么不露面?” 凤凌泷说着,轻轻嘟起唇,有些不满。 她心里还是很思念他的,也在想,他会不会出现。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哪敢去见未来的丈人丈母?”祁清绝说着,左手覆在了她放在桌上的小手上。 凤凌泷的手轻轻抽动了下,没能动,便也随他去了。 “你怎么出来的?”凤凌泷问。 祁清绝便将事情说了。 凤凌泷:“……” 皱了皱眉头,她说道:“我以为你会跟他们打感情牌,多耗点时间,总是会同意的。” 现在这样,牺牲也太大了吧?她爱祁清绝,可不想他因为自己和家人闹翻。 “和他们谈感情?算了,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这一出来,他们就有反应了,我爷爷派了人来请你过去见见,人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你爷爷要见我?”凤凌泷讶异挑眉。 “你想见他吗?”祁清绝敛了所有表情,问道。 凤凌泷面上也认真了几分,“你想听实话吗?” “你说呢?” “好。”她轻啜了口茶,缓缓开口,“以我的脾气,我是不会去见他的。他可以不喜欢我,不欢迎我,但派个暗卫来羞辱我父母家人,这是什么道理?不过,他到底是你的爷爷,他既要见我,我便去吧。” 那句“他到底是你的爷爷”取悦了祁清绝,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说的对,我不建议你去见他。”祁清绝的声音都满含愉悦。 凤凌泷挑眉:“你说的?” 第702章 甜蜜相处 凤凌泷挑眉:“你说的?” “我说的。他那把年纪,脾气短时间也改不了多少了,这突然被我刺激了,要见你,恐怕对你的态度也好不起来。这老爷子,要多晾晾,让他知道厉害了才会收敛。” 祁清绝的话太中肯了,凤凌泷“扑哧”一声笑了。 她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她心还是很软,会考虑祁清绝。以她之前的性格,是不可能去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先搁置一旁吧。你真不回去了?”凤凌泷问。 “当然,你在哪,我就在哪。”祁清绝答得理所当然。 凤凌泷的心中浮起了淡淡的欢喜,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嗯,那你现在住哪?”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把祁清绝带回景府。 但现在的他们,并没有合适的身份这样去做,毕竟,这里还是传统的古代。 “唉……”她轻叹一声。 “怎么了?不开心?”祁清绝刚欲回答她的问题,便听到一声叹息,忙问。 “没有,就是觉得你现在无家可回,心里有点难受。”凤凌泷忙说道。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祁清绝嘴上说甜话的功夫可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凤凌泷脸庞一热,低头看向茶盏,一面转移话题:“寂阁还在你手中吧?这是在你手上发展起来的吗?” 从这一路的势力情况来看,祁清绝可不是一无所有的人,他在大陆的势力依旧锐不可当啊。 “嗯,祁家也有很多产业,但寂阁,是我自己发展的,几年前,我便完全不需要借定王府的势了。”说到这,他嘴角露出一抹略带讽刺的笑,“可笑他们,还想着掌控我。” 凤凌泷一时默然。 虽然他们是祁清绝的亲人,但却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也没什么亲情可谈的。 这个话题,她还是不插口了吧。 两个人在茶楼坐了半晌,又一起去逛东平的大街小巷。 一向清高孤傲的祁清绝,行走于市井间,却也是游刃有余,脸上丝毫不见狼狈之色。 凤凌泷望着一旁颀长的身影紧紧护着自己,不由笑着说道:”阿绝,我原以为你肯定不习惯来这里,没想到……“ 祁清绝挑了挑眉,忽地以一个强横的姿势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凤凌泷吓一跳,慌忙东张西望了几下。 ”看什么呢。“祁清绝低声说道,”你以为,只有宁雪金对这市井风俗了解?所以每次都与他来逛,从不找我?” 提到宁雪金,凤凌泷面上又是一丝尴尬浮起。 “哪有,你的身份我哪敢找你来做这事?” 难不成让她带着祁清绝去爬人家墙,偷人家狗? 说真的,祁清绝还真干过爬墙的事。那一年,在京城凌宅…… “那你与我逛不开心?”祁清绝反问。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腾起一片热气。 凤凌泷只觉脸都映得通红,声音也颇不自然:“当然开心了。” 比和谁在一起都开心。 祁清绝笑了,微低头,在她唇上wen了一口,哑声道:“我也是。你往后想做什么,我陪你便是,不要找别人。” 凤凌泷脸虽热,眉眼却弯了起来,轻嗯一声。 幸福的滋味在二人心间传递着。 (今天回来晚了,更一千哈抱歉。) 第703章 拜见丈人 在东平几日,祁清绝便陪凤凌泷几日。只是由于他的身份问题,他也不太敢在景枫跟前出现,所以,景家在明,他便在暗。 接下来景枫夫妇便先辞别景老太爷等人,前往大夏看望凤宗图。 凤宗图是当初祁清绝找人安排在寂阁势力范围内的,所以此时,祁清绝便借着这个绝好的机会露面了。 景枫看到他便想起当晚那名来自明珠城的精英卫给一家带来的羞辱,气不打一处来。但念着他对女儿一片真心,他又背弃了家族跑来这里,一路大献殷勤,还照看了老丈人,他有气也发泄不出来了,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警告他与凤凌泷保持点距离。 祁清绝连连应了,但还是天天腆着张脸在凤凌泷跟前晃悠。 景枫看在眼里,反倒心平静下来了。 男人最懂男人,既然拆散不了他们,这小子这么爱自己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坏事。 凤宗图此时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大好了,在一应人的照应下,可以自由出行,也随时能打探到大夏的消息。 得知凤家的结局后,他唏嘘了好一阵,天天念叨着要回大夏。 但主子们都不在,下人们也不敢擅作主张,便天天哄着老爷子外出散心,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一日,凤宗图刚刚从外面散步回来,远远便瞧见自己住的院子被人包围住了。里一层外一层都是些侍卫。 谨慎的性格让他停住了脚步,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旁边的下人。 那名仆从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上前询问消息。 院子里管事的正在外东张西望地候着呢,瞧见他大喜,再顺着看到了凤宗图,慌忙迎上去,喜不自胜地叫道:“老爷子,主子们回来啦,等着您呢!” 凤宗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祁清绝和凤凌泷,心中也是大悦。 “快,带我去见宝儿!”他手持拐杖,却健步如飞般往院子里走去。 小小的院子一下热闹起来。 “外公!”凤凌泷如一只蝴蝶般轻盈地飞过来,一把抱住凤宗图的右手,满脸含笑地打量他的气色。 她的动作自然袭承了凤姝当年的本能,在凤宗图面前开心得像个孩子。 不远处的祁清绝瞧了,唇角微微上扬,但又缓缓落下。 怎么有些不高兴呢?凌泷见到外公的真实情绪,竟让他有些心生嫉妒呢? 凤宗图也扶着女孩子的手,老眼上下看了下,便有泪意涌出,也不知是过于担心还是年纪大了…… 他一时没有注意到,凤凌泷身后又走过来几个身影。 “扑通!”一道身影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便连跪了好几个。 凤宗图这才惊醒,朝地面望去,便瞧见几个人勾着头跪在那里。 “这……” 他刚开口说一个字,地上跪着的女子便抬起了头,一张惊人的容貌让他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爹,不孝女回来看您了。”凤隽言满脸是泪,深深看了凤宗图一眼后,便不再作声,磕起头来,磕得咚咚直响,似是要将心中的悔恨全部化解开来。 景枫也跟着磕起头。 景盼和景归互相看了看,也跟着磕起来。 虽然他们没什么错,但是跟父母学不会有问题。 凤宗图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浑身发抖,快要站立不住。 凤凌泷早就做好准备了,一手扶住他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为他顺气。 “外公莫要生气,我把爹娘找回来了,任你处置!”她在凤宗图耳边说道。 这样的话让凤宗图哭笑不得,心绪反而平静了很多。 “起来吧。”他开口说道,“别磕了,老头子还没走呢!” 这话一说,凤隽言的泪更多了。 “再不起来,还要我多说几句吗?”凤宗图叹了一声。 凤隽言知道父亲的脾气,示意景枫和儿女站起身。立刻有人搬了椅子过来,几人就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这些年过得还好吧?”凤宗图问道。 他虽表现得很平静,但眼里的泪花和问话的神色暴露出他对凤隽言是相当上心的。 凤隽言点点头,三言两语将这几年的经历概括了下。 凤宗图苍老却不减锐利的目光转到了景枫脸上。 景枫这个在海风吹拂下外表变得十分硬朗的汉子被他一看,慌得像个孩子,忙站了起来。 “岳父大人,都是我的错……” 他手足无措,低着个头,连句完整话都接不下去。 凤凌泷看着心里直呼新鲜。 这个一向稳重的父亲,还有这样一面,真是新奇了。女婿这么怕丈人么?怎的她瞧祁清绝见到景枫,皮比谁都厚? 想着,她不禁往祁清绝的方向看去。 祁清绝的关注点随时都在凤凌泷身上,立刻回看过去,挑了挑眉。 凤凌泷瞪了他一眼。 祁清绝一脸疑惑,露出个相当无辜的笑容,他这是乍招恨了? 凤宗图略显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景枫正在组织的语言:“你当年拐走了我的女儿,一走便是这么多年,我心里的确是恨你怨你的。” 说完,他便没有作声,但脸上的神情十分淡漠。 景枫脸色煞白,本能地看向凤隽言,凤隽言的面色也无比难看。 凤凌泷心里叹息一声。 哪个老父亲能够原谅一个让自己宝贝女儿心甘情愿背叛他,跟着离开十数年的男人? 她趁着气氛尴尬的时候,上前笑道:“外公,您瞧,你又多了一对外孙呢。阿盼,阿归,还不来见过外公?” 景盼和景归也是人精似的人物,一听呼唤,忙双双上前,再次跪下,脆声声叫道:“外公!”同时简单介绍了下自己。 凤宗图心里对这对夫妇有怨,但到底年纪大了,见到一对长得和凤凌泷差不多、灵气逼人的小儿女甜甜唤自己,心早就软了。 “哎,快起来,来,赏,赏我的乖孙。”凤宗图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对左右说道,这些都是从凤府跟过来、忠于他的老暗卫,他还补充道,“还有我家宝儿,也要赏。” 凤凌泷不由得笑了,景枫和凤隽言明显松了口气。 看在这对孩子的份上,老父亲心里的仇怨必然会减不少。 他们也不指望被原谅,只要父亲了却心结,或者开开心心,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昨天没有更新,对不起各位啦,昨晚回来晚了,就没更了。今天恢复,先更两千字。这几天争取结局。) 第704章 盛大婚事 凤宗图说完,眼光又看向祁清绝,立刻眯眼笑起来,喊道:“来,给我未来外孙女婿打赏!” 作为凤家老家主,即便后来在府里落魄,手上财产、势力还是不会少,特别是身体恢复后,通过暗卫,更是收回不少,这“打赏”的话喊出来也格外大气。 只是这称呼…… 凤凌泷皮再厚,让外公当着这么多人面喊这一嗓子,脸也红了。 景枫和凤隽言也是嘴角一抽,倒没想到凤宗图先接受了祁清绝。 祁清绝却喜滋滋地上前道谢:“谢谢外公。” 这声“外公”叫得也颇为顺畅。 凤宗图一双苍老的眼眸深深看着面前身姿笔挺、气度不凡、眼含骄阳的少年人,缓缓点了点头。 起初,他便知道,定王府的这位少年人不是池中之物,各方面皆是顶尖,怕自己外孙女儿镇不住。但后来,他到了这里来休养,慢慢发现,这位少年人是真的把阿姝放在了心尖尖上。 不说别的,单从怎么对待他就能看出来。他来这里,亲自给他把脉,开药,并且上下事情,悉数过问,并交代亲信如何照料他的生活。 他也曾过意不去,少年人说,因为他是阿姝的外公,阿姝希望他好好的,阿姝的心愿就是他的心愿。 对于一向不把世家放在眼里的定王来说,对他凤家这个老东西如此,当真是很难得了。也是这般,他看到了少年人弥足珍贵的赤子心。 祁清绝道完谢后,自然而然地站在凤凌泷身旁,眼角眉梢都蕴含着掩不住的笑意,还故意汤了凤凌泷的手臂一下,让她注意下自己。 凤凌泷横了他一眼,虽是瞪,却更像是娇媚的嗔。 祁清绝心里更加甜滋滋了。 到了这一地步,凤宗图如何还会再去怪罪景枫和凤隽言的事?都过了那么多年了,就算怪罪,又有什么用?他的人生也很短了…… 想到此,他轻叹一声,脸上却依旧没有笑容,对着景枫淡淡开口:“当年的事先且不说,你这样把我最宝贝的女儿拐走,一晃十多年,就让她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你,直到死后,都没办法进你们景家祖坟吗?” 此话一出,全场一愣。 景枫的脸霍然间胀得通红,单膝跪地,有些激动地说道:“不孝婿也是这个想法,只恨自己没能给阿言明媒正娶的名份,既然您老开口了,景枫也想圆当年的遗憾。” 凤隽言似乎是明白了景枫想做什么,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起来,双颊也染上了羞红。 “既然如此,理当给阿言一个正大光明的婚礼,景家怎么说呢?”凤宗图很满意景枫的机灵劲,点了点头。 景枫欢喜地说道:“景家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孝婿这就回一趟景家,上门提亲,定亲,成婚,礼节方面一样不可少,我要用最隆重的婚事迎娶阿言!” 凤隽言满面羞红,跺脚道:“算了,不用了,枫哥,当年我们在岛上也成过婚……” “那怎么能一样呢?”景枫不容她质疑,摇头道,“当年的婚礼没有父母亲人的祝福,不是明媒正娶。而我,这一生,只有你这一个明媒正娶的夫人,有机会自然要补起来,要让世人知道。” 凤隽言小声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在乎那么多干嘛……” 她感觉有些丢脸。 凤凌泷笑着搀扶住她:“娘,爹都不怕你怕什么?这也是应当的。” “对啊,我们可以做跟轿喜童吗?”景归眼珠一转,蓦地笑了,上前问道。 “我也想做爹娘的喜童!”景盼一向仪态严谨,也难得露出俏皮的笑容。 “喜童……这年纪貌似大了些。”凤凌泷捂嘴笑道,“不过难得你们俩生得这般好看,还是双生子,更是父母的孩子,这喜童啊,除了你们,没有人再适合了。” “耶,太好了!”得了凤凌泷的话,景归就知道这事成了,高兴得拍起手来。 凤凌泷笑着点点头。 这对金童玉女做喜童,那得多养眼啊。 几个人三言两语地就把事情给定下来了,景枫当即便领人快马加鞭回东平,准备婚事。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夫妻二人头一回分开,虽然有无限不舍,但是也有一种小别的新鲜感,以及对未来婚礼的期待。 景家人原本没有公开宣布这个儿子的回来,听说了景枫的想法,皆大为赞成。 这样一来,儿子儿媳也算是被推到了台前,有了正当的身份。 婚事便这样筹办起来了。 果然如景枫所说,提亲这一步都没少。 而且凤隽言也随着凤宗图回凤府了。其实之前凤家二房尘埃落定后,凤宗图便已回了凤府,只是为了身体的休养,才又去了祁清绝给安排的地方,更好地恢复身子。 这一次,凤隽言要从凤府出嫁,一如当年凤家的千金小姐般,走出这个高贵典雅的门楣,嫁作人妇。 只是往年,凤家女儿踏进的都是皇家门,而这一回,她要进的是诸侯府第。 十里红妆,花瓣如雨,一场跨越东平和大夏的盛大婚事,便在两国人民的瞩目下进行了。 新郎新娘的容貌暂且不提,光是那做喜童的一对亲儿女,颜值便已惊动了两地,据说无数富豪之家连夜将他们的名字提到了儿女婚事的对象榜榜首……这也让这场婚事更为人津津乐道。 凤家整整喜庆了一个月,大夏亦是如此。 此时此刻,东平国郊外的一片原野之上,绿草幽幽,在夜风下缓缓吹动。 宁静的原野上,坐着两道略显模糊的身影。 寒星几点,孤月一轮,却不显得原野气氛淡漠。因为那淡金的光芒洒在的身影正紧紧挨着,温暖的气息缓缓流淌着。 正是祁清绝和凤凌泷。 “爹娘这一生也没算白等,熬到了新帝登基。说起来还有你的功劳啊阿绝,要是当年凤家落败,估计这一生,他们都不能见光了。”凤凌泷在祁清绝的臂弯里轻笑着言语。 祁清绝心里一暖,将她揽得更深,低头,在她白净的额头上轻啄一口。 (断更不是个好习惯。两千字奉上……总之要结束了,这婚礼不是男女主的哦。) 第705章 “看到他们成婚,我也想。”祁清绝抬起头,下巴微微蹭着女孩子的额头,望着天边那轮最亮的星,喃喃说道。 “想什么?”凤凌泷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挑眉问。 “想要婚礼。”祁清绝闷闷地说道。 凤凌泷抿嘴笑了,脸颊微微透出些红韵,在点点星光的映衬下煞是好看。 祁清绝没忍住,轻吻了她的眉睫。 “想娶你,这样我们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天涯海角到处游玩,不必拘泥于这一小片天地了。”他哑声说道。 “唉。”凤凌泷轻叹一声,“你爷爷那边现在也没个动静,咱们可不能上赶着去啊,得等等。” “嗯……”祁清绝躺到地上,顺势拉过凤凌泷,让她也躺下来。 两人并排躺着,吹着夜风,望着星穹,心情倒也坏不到哪儿去。 凤凌泷咬唇想了半天,突然转过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道:“谁说一定要他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们才能四处游玩呢?咱们现在不也可以吗?这样等下去,等得人心都慌了。咱们可以边玩边等,他总归是要急的。” 年纪大的人,可等不得。 只是这话,让祁清绝眼中也是一亮。 “只是这般带你出行,倒是委屈了你……” 凤凌泷笑着爬坐起来,道:“那咱们现在就成婚吧?就不委屈了。” 祁清绝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说的话,默默不作声。 凤凌泷却兴致极好,弯起手指盘算了下,说道:“成婚不就是拜天地吗?拜三下。这里可是正好的天地之间。干嘛非要和那些人一般,走什么仪式,遵什么礼节,咱俩先拜一拜。” 祁清绝如被雷击了一般,不知道如何回应她这奇葩大胆的话语。 愣神间就被凤凌泷拽了起来。 “你不愿意?”凤凌泷轻哼一声。 她可是好不容易想到了前世某部电视剧里的场景,觉得颇为浪漫,也想来试一试,她可不是古人思想。 “怎么会不愿意?”祁清绝忙答道,“只是,这也太随意了些……” “没事啊,咱们先拜天地,也不做别的什么,但往后,在咱们这儿,你就是我的夫,我就是你的妻。至于你家人这一生承不承认,我都不关心了。”凤凌泷解释了一句,又补道,“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祁清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无奈道:“你傻不傻?我怎么可能不愿意?我求之不得!但我不想委屈我心爱的人。” 他说完,眼里满是愧疚之色。 “不委屈。”凤凌泷知道,让他这个老古董说愿意,已是相当不容易,当即拉他跪下。 两道身影,便跪在了星空之下,万籁俱寂的原野上。 “我凤凌泷——”女子说完示意男子开口。 祁清绝眉眼含笑:“祁清绝。” “在这东平郊外宣誓,请各路神仙鬼神作证,此生我二人结为夫妇,福源同享,患难同当,忠心无二。” 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在这野外更是十足的动听。 祁清绝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也照着样子说了一遍。 两人随即对着远处天地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此生我二人结为夫妇……”掷地有声的誓言似乎还在荒野上继续回响。 两手交握,祁清绝的眼角已经溢满了泪水。 原以为不过拜一拜是闹着玩,但当跪下来,凤凌泷的第一句话出口时,他就感觉不一样了。在说出这句承诺时,他更是震动不已,心中被欢喜、激动填满。 原来,他真地太想娶她了,原来,结为夫妇的感觉真的完全不同…… 凤凌泷也看向他,眼中幸福的泪水莹莹而落。 “凌泷,我的妻……”祁清绝克制不住思绪万千,揽着她的腰,两人的身影沉没在一片长草之中…… (今天更少点,送两百多字。) ( 第706章 当众拦截(5000字) 星空璀璨,一片静好。 东平、大夏重归沉寂,一切似乎步入了正轨,但又似乎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譬如东平景家的大少爷与凤家曾经的郡主,结成一段佳缘,成了茶余饭后最佳的谈资。 譬如,定王府空置,定王云游四海,不知所踪。 而此时的明珠岛,也比往常不知萧条了多少。 太妃倚靠在贵妃榻上,脸色微黄,整个人有点病恹恹的。 一名侍女走进来,柔声禀报:“夫人,周蕊小姐又来了,在门前求见。” 太妃的神情一下变得古怪起来,皱起眉头,她摆摆手道:“不见了罢,跟她说,我最近身子不爽利,让她在家多修习修习女红。这个年纪,也该说亲了。” 侍女身子怔了下,已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应声去了。 太妃又朝一旁珠帘后招手,叫来另一名侍女。 “你去跟岛主说,让他赶紧与周将军通通气,把女儿说一门好亲事吧。” “夫人……” “唉,阿绝的性子你们还不知吗?即便他回来,这事也不会成。而有这事在,他也不会回来。大半年过去了,我连他的踪迹都摸不着,还不如当初在大夏呢,至少能知道平安。” 说着,太妃眼中沁出了滴滴泪水,忙用帕子拭了去。 帘子外面,刚欲进来的祁岛主收回了脚,面色亦是一黯。 当真是大半年没有那小子的一点消息,连同凤家那个丫头,也是不知所踪…… 景枫夫妇已在北海岛定居,并且将小女儿与莫家议了亲,只待将来嫁娶了。他因此还派人在这两家打探了下,还是没有那两人的消息。 他心里懊恼,烦闷,更多的是后悔,当初若是在父王面前争取一下,或许也不至于这么僵。 而最最后悔的怕就是老王爷了。 他们都小看了祁清绝的固执,未想到他会抛却所有,一走了之。 不说祁家偌大的产业需要一个天纵之才来继承,便是他年纪大了,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嫡亲孙儿,还是个百年不出的天才,突然失去,这身体和心理也承受不了。 某一日的早晨,老王爷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说:“去把那小子找回来,还有凤家那位郡主,也请回来。这两人还没成婚呢,在外面东奔西跑也不是事,回来商议下,办个婚礼,绝不比景枫和凤隽言的差。” 暗卫听了,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虽然知道老王爷早悔了,但亲耳听他说出这么软的话,也还是有点难以适应。 祁清绝和凤凌泷的确在云游四海,并没刻意隐藏行踪,但永远没有人能得到他们的第一消息,待知道时,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明珠岛这边的消息,他们却随时能得到。 所以在得了老王爷的话后,两个月后,祁清绝便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了岛上,险些没把太妃给激动地哭死…… 祁家不成婚则已,一旦议婚,那便是相当隆重了。 太妃亲自回大夏,领了合府上下,备足礼物,登门凤府,与而今凤家的当家人凤隽雅求娶凤凌泷。 原本凤凌泷也和他们说好了自己的想法,但人到家中后,凤宗图这个老家伙跑出来横插一杠,把这事给拒绝了。 用他的话说,定王府那个老家伙能拒绝他宝儿一次,他怎么就不能拒绝? 凤凌泷的脸虽然有点黑,但是话已出口,也无济于事,只能满眼遗憾地看着太妃离去。 那模样,就像恨嫁了几十年一般。 好在太妃理解凤家所为,第二天,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再次上门了。 这一回,婚事谈妥了。 只是定王府被拒一次的事在京城给传开了…… 定王府内,太妃看着祁清绝在摆弄阅微阁里的秋千,几次欲语,不知怎么开口。 “母妃,有什么要说的吗?”祁清绝出声询问。 “外面的传言……”太妃说了一半终是住了口。 祁清绝笑了:“那有什么?凌泷那般美好,凤家当她如珠似宝,嫁与我是我的福气,拒绝一次理所应当。” 太妃:“……” 都这么说了,她还说什么? 罢了,他都不介意,他们还在乎个什么劲? 这一桩婚事果然不输凤隽言出嫁,毕竟是亲王和世家之间的联姻,还是祁家天才与凤家贵女的天作之合,便连新帝祁正廉,在这事定下来后,也大手笔地送出了流水般的贺礼。 有皇帝的例子在先,其他世家豪门更是不甘示弱。 漫天喜钱,遍地红妆,这场婚礼,?称空前绝后。 凤府和定王府闹腾了足足一个月方才平歇…… 新婚一个月后,这边该忙的事也忙完了,太妃便提议让祁清绝和凤凌泷一起回明珠岛,毕竟老王爷想孙子也想得紧。 对凤凌泷,太妃从一开始心中的点点不喜,到婚后见识到了她强大的人格魅力,譬如宁家、王家也都以女方名义送来厚重贺礼,更别提东平国和北海国还以国的名义为女方赠礼。 这在大夏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渐渐的,她对凤凌泷也充满了欣赏与敬佩,也能理解为何自己的儿子爱得如此深沉了。 众人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后,便启程前往明珠岛。 在明珠岛外,北海岛临岸,凤凌泷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车马竟被人拦截了。 没有错,是被人在家门口拦截住了。 临海一侧,海风肆虐,高踞在马上的男人虎背熊腰,任一头长发被风吹起,满脸的冷漠之色。 “周将军?”太妃单独坐着旁边一辆小车,掀帘叫出来人的称呼。 来的果然就是周将军周凯,祁岛主的左膀右臂。他的女儿,之前在岛上被传为将成为少主夫人的人选周蕊。 看到太妃,周凯方才动了,翻身下马,行礼,倒是颇为尊重。 “夫人,某今天在这里,只是想睹一睹少夫人风采。”他沉声说道。 太妃轻叹一声,让跟着的人都远远站开,说道:“你的来意恐怕不仅如此吧?” 周凯沉默了一下,道:“夫人也知,小女一早被内定为少主夫人,虽然少主心有所属,某不敢拦,也不便拦。但小女芳心暗许,再也看不上其他人,言为少主做牛做马也愿意。周某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既有此心愿,某也想争取争取。我想,小女已如此放下身段,而少主身边多个人服侍也没有问题……” 他们的谈话,就在旁边马车的祁清绝和凤凌泷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凤凌泷心中笑了笑,多个人服侍也没有问题?是的,到时候多个子嗣出来,你周家自然没问题。 太妃与周凯也颇为熟悉,听得这话,虽然极为不悦,但想到当初周蕊的婚事也是自己先提起的,多少有些愧疚。 她无奈地说道:“阿绝已有正妻,这也是我们祁家同意的,往后不会再纳妻妾。至于服侍,倒是辱没了贵千金的身份。” “不辱没,能为少主服侍,是蕊儿的福气。”周凯忙答道。 太妃皱眉。 周凯继续说道:“少主在吗?” 太妃也觉得此事棘手,干脆推给祁清绝,点了点头。 祁清绝刚要出去,凤凌泷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坐着别动!”她将面上的表情控制好,先一步掀开帘子,面向周凯那边。 没有佩戴面纱,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便展露在海风之下,一头乌黑长发被吹起,那张脸无比精致美丽。 现场有明显的吸气声传来。 “这位就是周将军吧?”女子的声音也是轻柔好听。 “这位是少夫人吧?”周凯面上泛起一丝尴尬,他敢不得不承认,这名郡主美得惊人,也难怪自己女儿输给了她。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今儿的事与少夫人无关,还请少夫人坐回马车,我想见少主。” 凤凌泷撩了撩头发,缓缓笑道:“今儿的事怎么与我无关了呢?” 她这不紧不慢的语气,让周凯心中腾起一阵怒火,原本他就是老将,在祁家人面前还有几分面子,各方面因素加在一起,他的声音猛地便提高了:“少夫人可莫要多想了,少主收个身边服侍的人不会您也要拦着吧?您这刚刚嫁入祁家,出嫁从夫,这道理还是听过吧?” 这话说得可就重了点,明显摆着长辈的份训斥了。 可笑的是,他虽年长,却算不得少主夫人的正经长辈…… 太妃恼怒之至,但却忍着没有说话,她也想看看凤凌泷怎么处理。 “您说什么呢?”凤凌泷的手一顿,面上浮现恰到好处的讶异,声音淡淡,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到,“您这拦住我回府拜见长辈的路,怎的叫今天的事跟我无关呢?多想的人是您吧?” 周凯面色一怔。 凤凌泷接着说道:“至于收个身边服侍的人也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周将军亲自来说吗?您说一声,交与我安排便是。出嫁从夫没有错,不过这屋内的事,少主可是说了,我说了算。令爱有什么特长,我自然会给她安排合适的位置,周将军回去便把女儿送过来吧。您心愿已了,现在可以让一让了吧?” 周凯咬了咬牙,拳头也握了起来。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说送过去服侍,只是个由头,借机和少主诉诉这么多年的苦,他可不信,少主真忍心让他女儿当个普通下人。 若是真交给了少夫人,那恐怕他女儿见不到少主的面了。 这个女人说话当真厉害得很。 他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扬声道:“我女儿自幼娇嫩,自是做不得粗活,为少主添添墨还是可以的,不知道少夫人可做得了这个主?” 这话,当真有些欺人太甚了。 凤凌泷冷笑一声,说道:“这个主我自然是做得了,但我为什么要做这个主?少主身旁,自然要放我信得过,有本事的人。” 她一声唤,红绫与绡透带着四个端庄貌美的少女从后面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六人,包含风灵,皆是她培养的一等一的暗卫。 六人站在一起,身姿笔挺,俨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般。 “我有六名贴身侍婢,都是一等一的修养与本事,你女儿何德何能,越过她们给少主添墨?”凤凌泷的声音并不重,语气也不强,但这轻飘飘的话说出来,却是讽味十足。 周凯大怒,“刷”一下将手中的马鞭扯得崩直。 “我堂堂大将军的女儿比不过几个下人?” “在你送她进我家门时,不就是说了让她做下人?至于下人,也有亲疏之别,这怕不在周将军的管辖范围内,怎的,周将军这么大的人,当众食言了?”凤凌泷的话,犹如一巴掌狠狠打在周凯脸上,却叫他回应不得。 她起初态度十分恭谨,到了这时,话虽强硬,但态度却依旧不傲慢,可这些话,却又如根针,针针扎在周凯心里。 周凯竟是没有办法跟她对峙,气得老脸通红。 “既然少夫人这么不给某面子,某这么多年对祁家忠心耿耿,也是白做了的,那某这便卸甲归田,免得教人笑话!” 周凯干脆不跟她讲理了,直接歪了她的想法,把事情演变成“忠臣冤退”,让事情直接升级。 凤凌泷轻笑一声,摆摆手,让红绫几人回去。 “阿绝。”她对着马车笑道,“周将军这么一大把年纪当众食言,出尔反尔,真是年事已高了。不过他对祁家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该放他回去早点休养了。” 祁清绝此时方才掀开帘子,眼里含着满满的笑意,冲周凯道:“周将军,本王爱妃说得有理啊,我不日便向父王提议,放您归去吧。” 凤凌泷言笑晏晏道:“我看了地图,周将军镇守的这一片岛屿也不小,得提前安排人过去学学治岛之策。正好,本王妃此次带了不少人马,正愁没个地方安置,不如就随周将军回去学一学吧。” 说完她再度拍手。 这一回,从后面齐刷刷走出了几十个人,皆是一身黑衣,满身肃穆。 这些人是从这两年发展壮大的凌风阁中选出的顶尖人物,由风夜带队教学。风夜的功夫由凤凌泷亲传,已是练得了出神入化了。 至于她自个儿身边,还有从梅花军兵营中选出的精卫暗中保卫,并不缺人。 “周将军,有劳了。”风夜上前,脸皮极厚地行了个礼,便带着这几十个人站在周凯身后。 祁清绝又补了一句:“他们对岛上到底不熟,让我的人跟着去,磨练磨练,将来也好接班。” 说完,他又添了一队人马跟上。 这会儿,周凯想拒绝也拒绝不掉,只气得鼻子都歪了。 这是逼退啊!逼得他无路可走! 他压根不会想到,今天的事情会演变到这一地步,简直难以置信! 周凯不由深深看了凤凌泷一眼,眼光中浮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惧意。 他,一个血战沙场的大将军,竟对一名深宅妇人出现了惧意。 不,不是普通的妇人……凤凌泷气沉丹田,一看便是武学高手,加之她言辞犀利,势力庞大,弱如扶柳间却咄咄逼人,这压根就是个不能轻易得罪的狠人! 输了…… 到了此时,周凯已绝没了将女儿送进岛主府的心思了。 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主人,他女儿别说生得不如她,就算生得国色天香,样样都会,也绝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他终究咽不下这口气,连与太妃告别都没有,翻身上马,领着手下人朝最近的海船奔去。 “你们自行安排船只,随周将军一起去。”祁清绝可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便认为这件事结束了。 刚才的安排还是生效的。 “真要换了他?”凤凌泷的神色轻松了好几分,坐回马车,问。 祁清绝将她揽于怀中,又是满足又是怜爱:“让我家凌泷受委屈了,这种事下次我出面就可以,你不用做恶人。” “我可不是做恶人,我讲得句句在理。”凤凌泷俏皮一笑。 虽说烂桃花要男的亲手赶最好,但她又不是不知道祁清绝是什么样的人。反正他们夫妻一体,这大半年的时光,早已有了无形的默契。 “是了,你句句在理,真是太厉害了,周将军完全不是你的对手。”祁清绝笑着挑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那边厢的太妃也是惊疑不定。 她虽欣赏凤凌泷为人处世的态度,但还是头一回看她这么强硬……嗯,是有理有据,强硬得让战场老手周将军都无法反击。她试想如果自己处在凤凌泷的对立面,也是没有办法还口。 太妃心中泛起一阵心悸。 这女子,四两拨千金的本事当真了得。 还好还好,她从一开始就待她不错…… 也难怪儿子非她不可了,这样的女子,当真是定王妃的不二人选。 这边厢,他们悠悠启程。那一头,周凯咽不下这口气,一头冲进了岛主府,对着祁岛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人都是避重就轻的,他自然把自己的态度说成无可奈何,凤凌泷的态度说成强硬无比。 (今天发5000字,补一点字数。) 第707章 正文结局 祁岛主不敢相信地望着周凯,让后者有些不太自在。 “您莫非是不相信我的话?”周凯脸色有些难看。 “这倒不是。”祁岛主斟酌了下语言,缓缓开口,“我只是难以想象,有什么人能把你欺负成这样。” 这个和他一起在明珠岛内外拼杀的血性将军,何时吃过亏?更别提是在个小丫头手上吃亏了。 周凯脸色一红,解释道:“当然不止是那丫头,少主也看老臣不顺眼得很,这就要把老臣打发了呢!” 正说到这一句,外面冷不丁响起一道微凉的声音:“我看不是阿绝要打发了你,是你自己说要告退的吧?怎么就变成人家压迫你了?” 周凯一怔,转过头,恭恭敬敬地行礼,唤道:“老王爷。” 来的果然是老王爷,手里还提着个鸟笼,悠哉悠哉地步行进来。 “父王听说了?”祁岛主忙打圆场说道。 “哼。”老王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副很看不上周凯的样子,“明明是你自个儿被那丫头整得下不了台,自己把话递过去说,还怪到老头子乖孙身上,这是什么理?你父亲当年多好的人,怎么没把本事全传给你?” 周凯的父亲是与老王爷生死交的,老王爷自然看不上这个不如父亲的儿子。 周凯虽是面红耳赤,但也习惯了老王爷这么多年的打击,撑着脸面道:“没有整不下台,是我自己提的。” “承认了吧?”老王爷又哼了一声。 祁岛主哭笑不得,瞄了眼周凯,尽力平息他的怒火,说道:“那丫头现在也是我们祁家人了,这边虽然没办婚事,但茶还是要奉的。还没给长辈奉茶呢,这么强势……” “这叫什么强势?”老王爷打断了他,语气颇不高兴,“只是自保罢了,难不成让她看着别人往家里塞女人?你又不是没经历过?依我看,凌泷这孩子真不错,自己就能解决掉,我喜欢,很喜欢。” 说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祁岛主刚才那话也不过是说给周凯听的,实则他心里对凤凌泷这态度也满意极了。 别说他了,就连一向不同意这桩婚事的老王爷,在经历了“孙儿失踪”后,对孙儿的事特别关注上心,也慢慢了解了凤凌泷的为人,接受了她。 再加上他一向不喜的周凯竟被凤凌泷怼成这样,老王爷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以后和那些老家伙见面,就把我孙媳妇带过去,看他们还能吵得过我不。”老王爷一面对周凯说,一面挺高了胸脯,极为得意。 祁岛主:“……” 周凯:“……” 这还炫耀上了。 祁岛主无奈地对周凯说:“你也该回去歇息歇息了,回头让你儿子跟着少主吧,蕊儿的事别想了,好好找一门出路。至于岛上的事务,阿绝说得也没错,是要着人跟你学习,等他回来安排吧。” 周凯对权力执念倒不深,因为周家世家都是跟着祁家的,他们的忠诚和重要性祁家人是明白的,不会亏待子孙辈。他一直纠结的是女儿的心意。 当然,事已至此,他也早没了这方面的心思。 “好。” 周凯从祁府离开时,背影佝偻了几分,似是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爹爹……”周蕊在周家前厅里来回走着,满面焦急,看到周凯回来,一下子扑了上去。 “蕊儿,你别想着进岛主府了,这个少主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周凯也不隐瞒女儿,将所有事情说了一遍。 周蕊面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一脸无措。 她当然知道祁清绝对她无感,连面都只见过一回。但她一直以为,自己出身周家,父亲掌管兵力,与岛主更是莫逆之交,自己有着天大的优势。即便进门是侧是小,将来也是更受重视。 可现在,父亲告诉她,那个女子手段狠厉,少主更是维护之至,甚至要下了父亲的兵权,祁府的老王爷也喜欢得不得了。 这样的自己进了祁府,跟她的初衷不是违背了吗? 她有勇气和能力赢这场婚姻吗? 不,她根本就没有所倚靠的了…… 周蕊心如死灰,轻声道:“父亲你安排婚事吧。”说完便进入内院不再出来。 周凯叹了一声,却还是找夫人商量女儿的婚配去了。 而凤凌泷,初进岛时,这一手便震惊了岛主府上下,更是让勉强接受她的老王爷对她喜欢得不得了。可以说,周凯是她的恩人,送了一场下马威给她。 祁岛主与老王爷虽然没有参加祁清绝在大夏的婚事,但这边也小办了一场,奉茶敬礼拜见祖先,这些正式的事情都是在岛上进行的,倒也是十分严格。 凤凌泷进了岛主府,礼敬公婆这点做得很好。毕竟凤姝也是出身大家,从小礼仪没有错,而岛主夫妇也是好相处的人。 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是,她跟老王爷处得才叫真正的好。真正的好,是建在礼上,却又超乎于礼的,是无拘无束,是相处自然。 老王爷性子洒脱,凤凌泷生性自由,正正是能说得来的人,这点祁岛主夫妇就做不到,毕竟他们骨子里传统了些。 老王爷喜欢凤凌泷甚过了祁清绝,这回倒把祁清绝郁闷不已,好好一个娇妻天天被爷爷拉去陪一群老头子斗嘴,这可怎生是好? 于是,在岛上呆了三个月后,祁清绝便以旁的名义把凤凌泷拐出了岛。明面上是说处理大夏事情,实则跟之前一样,浪迹天涯去了,让老王爷在府里跳脚骂了好几日才罢休。 当然,老王爷和祁岛主夫妇想的是,他们成婚后,肯定很快就要有一儿半女,留在岛上会更妥当点。不过孩子的事情本就随缘,由着他们去吧。 凤凌泷与祁清绝也是这般想的。 他们现在年轻,上面有父母长辈担着重任,不趁此时游山玩水还待何时呢?待祁清绝接了明珠岛岛主位后,怕是真没这般的闲功夫了。 江湖路远,二人结伴,一路深情。 缘于大夏的故事至此告一段落。(完) 作者有话说:正文故事到此结束,有没有番外我也说不好,这个故事我本来是只想写凌泷的一生的。感谢陪伴了鹿这么久的读者,感谢大家在那么久的等更期间没有放弃的,谢谢你们!如果开新文的话,我可能会用“雪山小小鹿”这个笔名开,这个号不会再开了,仅此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