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渣男的十个春天》 1. 霍泱结束董事会议回到家中,距离她出门也不过两个小时。 “霍泱,怪就怪你爸妈,给你取了这么个‘祸国殃民’的名字!” 霍泱头痛欲裂地把自己坠入卧室舒适柔软的双人床被中,她脑海中对会议上别人攻击她的言之凿凿总是挥之不去。 她隐约觉得有些耳熟,翻了个身,她紧闭双眼开启补觉模式。 * 启明叁年 “皇上可知天下人如何评说这沁水长公主?” 肃冷威严的朝堂之上,鹤纹言官持笏上禀,“泱,非深广弘大,而乃祸国殃民之‘殃’也。” 龙椅上的少年天子,双拳紧握赤目以瞋,满腔忿怒化作一声“放肆!” “公主名讳,岂是……” “陛下!”白发苍苍的阁老扑倒在阶前,以头抢地:“公主已是摽梅之年,却无人敢尚,亦未出宫建府,于礼不符!于礼不符啊!” 弘正二十一年,帝亲征北澜未捷身死,后自坠城墙以身殉国。 沁水长公主时年二八,于城楼内亲睹先帝身中数箭,血涸而尽,先后痛不欲生,紧随而去。 启明元年,新帝登基,天下豪雄奸佞沆瀣一气,欺新帝未及弱冠蠢蠢欲动。 上密宣沁水长公主曰:“阿姐,可否代恒私巡?” 长公主对曰:“善。” 遂,擅舞剑好男装的长公主,为弟出征去也。 谁知甫一出了宫墙,行踪“隐秘”的长公主便遭敌手,亏得一白衣郎君搭救,一剑刺穿那刺客胸背。 长公主遥问:“可是——天下谁人不识,君?” 面巾后,朝堂之上故作孱弱的俊秀少帝倔强抿唇,长公主了然拱手:“多谢不识君。” 而后衣袂一甩,飒然飘飘远去。 少帝方作揖回礼,“恒祈愿阿姐,一路顺风,万事如意。” 沁水长公主一去叁年,沧海桑田,大越朝已是另一番天下。 * “霍泱?” 霍泱向来眠浅,被人唤了一声便就清醒。 是王烜回来了。 只见他臂上挂着西服外套,手中正解着成套的衬衣马甲纽扣,状似随意又郑重其事地望向她。 霍泱可没什么睡眼惺忪、憨态可掬供他观赏,她速速从被窝中抽身坐起,整理完睡乱的发型,方问:“你怎么回来了?” 王烜松掉领结,“你睡了一天?” 霍泱这才看到对面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已是晚上六点半。 这一觉原来梦了这么久。 再回头,王烜已然将衣物丢到洗衣篓中没了身影,浴室内水花声四起。 身为人妻第叁天的霍泱,认命地下床,洗手作羹汤。 在厨房煲汤闲来无事,霍泱开始细数她跟王烜之间种种。 两人久别重逢,是在妹妹霍鸢失踪十年后的中秋。 几天前霍母把霍泱叫到房中,手持妹妹霍鸢十六岁生日那天,在庭院满墙粉蔷薇前俏皮娇笑的旧照,霍母搂着霍泱说:“霍泱,就是小鸢真回不来了,你该嫁人的时候也仍是要嫁的。” 体谅母亲痛失胞妹,打算长伴左右的霍泱抿唇想了下,“妈妈是有什么看上的人选吗?” “是有一个,他与小鸢倒是投缘,小鸢在的时候时常喜欢与他书信来往。你和恒儿或许见过,也或许没见过。”霍母叹了口气,“时岁太久远,妈妈也记不得了。” “那他长什么模样啊?” 霍母失笑:“怎么一开口,就是问长相?我可不记得你是个喜欢金玉其外的。” 霍泱摇摇头,“我是因为信任妈妈和小鸢,猜他定然是个有内涵的正人君子,才只问长相的。” 霍母揶揄她:“妈妈给你介绍的,自然是一表人才。” 为的母亲这句“一表人才”,霍泱满怀期待地去见了人。 那日霍泱在咖啡厅里望着夕阳西下,坐姿端庄,宽敞的沙发椅她只坐了不到叁分之一。 一阵清新的蔷薇花香飘来,霍泱抬头便见到了西装革履,精英感扑面而来的王烜。 他穿着一身黑色带竖条纹的西服,胸前的口袋掖了块白色方巾露出一角,干净修长的手指将那枝带刺的蔷薇花率先放到餐布上。 霍泱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是你?” 那个跟霍鸢书信往来,又深得母亲青睐的男人,是王烜? 霍泱的心跳过快,红晕染上双颊,她听到他开口,声线低沉富有磁性,“是我。” 王烜落座,彼时的霍泱年近28,他比她稍长一岁,久未相见,他褪去了少年时代的青涩阳光,整个人轮廓变得硬朗,愈发棱角分明。 在此之前,清高孤傲的年轻文学院女博士霍泱小姐,是绝对看不上那些混迹子弟圈的纨绔、一身铜臭味的资本家们的。 但,那个人是王烜。 一别十年,她恋他如初。 后来,他们经由双方家人的催促,匆匆领证,提及婚礼,王烜眼神忽闪藏着一抹被压抑的不情愿。 霍泱善解人意地主动提出,“我妹妹不在,没有人给我做伴娘,就不办了吧。” 王烜出乎意料地看向她,他极少如此正眼瞧她,眼底带着蕴含感情的光——虽然只是感激的情愫。 霍家小弟不愿意委屈姐姐,要给姐姐打抱不平,霍泱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悼文,笔者对逝者母亲的话让她感同身受,便修改了下措辞,讲给霍恒听: “如果小鸢还在,那么阿姐我结婚的时候,定然是要她给我做伴娘的;现在父母年长体弱、霍家风雨纷争不断,你又羽翼未丰,我一力扛下所有重任,若小鸢还在,我定然是要跟她诉诉苦,说些体己话的。” “我会希望,哪怕这样的人生有多么不够她的好,都可以让她过我的人生。都可以让妈妈看到自己的小女儿,也可以这样长大。”# 最后霍恒泣不成声,二十六岁的青年人,已经懂得什么是责任什么是隐忍退让了。 霍恒尚未成家,按照霍家的规矩是无法掌权的。霍泱是女孩子,大学一毕业就继承了爷爷留给她的所有股权,只等给她陪嫁。 霍家现在上上下下,除了霍泱手掌集团大权力挽狂澜,别的全仰仗王烜和他背后的王家鼎力相助,方能苟延残喘。 领证当天,王家的注资全部到账,王烜把他收拢的股权加在了妻弟身上,只要两天后的董事会仲裁通过决议,那么霍恒就将代替霍泱,成为集团最年轻的董事长。 可是今早的董事会,那些所谓忠臣良将们却纷纷质疑霍恒的能力、阻挠他继任,并且提出了百里集团对霍氏进行并购的止损可行性。 霍泱一人驻立会议桌中央,被那些老狐狸骂得狗血淋头还不够,还要承受着连日工作身体超过负荷的昏眩,好不容易回家安歇,梦境也变幻多端,饱受思虑之苦。 “会不会是认床呢?”霍泱搅着砂锅中的鲜鱼汤暗自嘀咕。 “霍泱,”王烜换上居家服,发梢还沾着水滴,“再舀鱼就烂了。” “啊!”霍泱回神,手忙脚乱地熄火,正要去找巾布裹手,王烜已拿起流理台上的湿抹布端起砂锅走出去。 这是两人婚后的第一顿,在家里的晚餐呢! 王烜跟霍泱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叁菜一汤,排骨是家政阿姨一早用高压锅煮熟放进冰箱的,鱼肉也是洗净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好。 “公司的事情都解决了吧?”王烜故作不知情般问道。 霍泱点头,然后真情实感地跟他道谢:“多亏你昨晚的提点,他们果真被收买了,阿恒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肃清那些人。” “没什么,”王烜唇角掀起一抹令霍泱如沐春风的笑意,“等价交换罢了。” “哎!”霍泱凶巴巴地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昨晚,他将她欺负得泪湿枕被,整个人都汗津津又浑身无力后,抱起她去洗完澡,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裹浴巾,手忙脚乱的。 霍泱想要自己动手,他索性将她手也一起围成团,扛上肩丢到床上,睡衣他还是会穿的。 临睡前他从身后搂着她的腰,附在她耳边嘱咐今早股东大会的事宜,最后道:“作为交换,日后阿恒要是顺利荣登宝座,你可就不能临阵脱逃了,嗯?” 霍泱听着前边的事点头如捣蒜,到这句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王烜伸手,隔着绸缎睡衣在她胸前二两肉上重重握了一把,她痛呼,“嗯!” “答应了,真乖!”王烜意犹未尽地在揉弄一番,直至感到欲望起抬头之势,才收手作罢。 霍泱屏息,静听身后传来安稳的呼吸声,方陷入睡意。 “想不想喝点酒?”王烜注视着对面娇羞垂首的妻子,唇舌干燥了些许,体内的情欲因子开始躁动不安。 王烜自诩是个清心寡欲之人,没有结婚前,他的人生忙碌到他无暇顾及感情生活。 简单来说,霍泱是他第一个女人,即将。 领证那晚他忙着应对集团内部对注资一事的质询,回家时霍泱已然收拾完行李,等在沙发上睡着了。 王烜不忍打扰新婚妻子恬静妍丽的睡颜,将她抱到婚床上,相安无事一夜。 昨天王烜和霍泱都休假避世,去医院看望了霍家父母,又去王家拜访了诸位长辈,归家时夜色正浓。 月光下,两人闲庭漫步,霍泱抬头望月,双眸衔了对星子的侧颜太美,王烜唤了声“霍泱”,她缓缓偏头,男人的脸遮住了月色,卷起一阵凉风,他倾身吻住了她。 王烜的双唇贴着霍泱柔软的唇瓣,她猝不及防被夺走初吻,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王烜也没有闭上,他想看着她,看看被他吻着的她作何反应。 双目相对,霍泱率先败下阵来,轻阖上眼帘,她唇上的触感越加清晰——他伸出舌头了,他撬开了她的牙关,唔,他缠上了她的舌。 不知过了多久,霍泱的身子一轻,整个人被王烜打横抱起,唇齿却仍是缱绻缠绵着,不舍分离。 直到王烜旋开主卧的门,又一脚踢上,霍泱身陷柔软床垫,才如梦初醒般睁开眼。 王烜的休闲西装被丢在不远处的地板上,霍泱趁朦胧月色窥到,他正解着自己的衬衣扣子,最后一颗。 霍泱羞涩地抬手捂住眼皮,却被压上来的王烜趁势拨掉了外衣,接下来是她的衬裙、内衣。 脱到内衣的时候,王烜几乎是拽着两片布料向两边扯,用力,却徒劳无功。 他不会脱女人内衣啊……这个念头从霍泱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有些雀跃又有些狡黠地扭着腰,闪避王烜无处安放的双手。 王烜见她起了逃意,霸道的占有欲作祟,大手往下一伸,一把扯掉了霍泱的底裤。 内衣我不会解,内裤我还能不会脱吗?! ——王烜气呼呼地示威。 “啊!”霍泱被他的动作震慑,别开脸就要去找棉被遮掩。 王烜褪掉自己下身衣物,浑身赤裸地扑上去,在眼看着霍泱就要抓到棉被的最后一刻。 “霍泱!” 他又叫她的名了。 霍泱被他死死贴着罩在身下动弹不得,她浑身上下只剩胸前的乳罩,叁点露了最为危险的那点。 更何况,他炽热的巨根硌着她从未被自己以外的人触及的腿心,尚未全然勃起,尺寸应当已是十分惊人。 “我怕。” 霍泱想遁,虚长二十八年,她真的没有这方面的丁点经验。 王烜听出了她的慌张,浅浅吻上她的肩脖,“别怕。” 他拨开那两根碍事的肩带,手在她后背摩挲,黑暗中,他凭借着过人的空间想象力,左右各两指捏住两角一扯,没开,一反拉,扣子弹开了。 霍泱认命地捂住脸,瑟瑟发抖的小身板真情演绎了四字: 在、劫、难、逃。 # 引用自写给少年作家子尤的九年祭悼文,出处已经无法被找到,原句是笔者写给子尤母亲柳红阿姨一些话,如下: “我坚持的这个女友,我会想子尤给我做伴郎。我横冲直撞的这个事业,我会想告诉子尤我的苦楚、我的奋斗。我会希望,哪怕这样的人生有多么不够他的好,都可以让他过我的人生。都可以让柳红阿姨看到自己的儿子也可以这样长大。” 这是过去一年,我读过最热泪盈眶的句子。 来自广坤的留言: 希望上述的文字不会给你们带来过多负面情绪,抱歉这是一次沉重的分享。 言归正传!这次带给大家的是一篇略带脑洞的文,但不烧脑。 广坤写古言大概就是这种精简风了,穿插的前世背景架空,用语bug轻拍~ 另…… 广坤:烜啊,空间想象力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吗?!啊?! 王烜:你TM自己给老子设定的处男!1V1!老子没老婆前守身如玉还不行啊! 广坤:也是,前世你都没开窍,这世开窍晚,但进度突飞猛进啊! 溜了溜了~ 2. 王烜是个名副其实的初哥没错,但他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前戏之初,他总是将带着热度的鼻息喷注在霍泱细嫩娇软的肌肤上,引得她敏感地回避他唇舌的讨好,往往舌尖还没舔上那寸柔软,霍泱早已抱臂闪身。 后来他学聪明了,一手捻住霍泱的乳尖拨弄打转,时而五指伸展缓缓一握,另一边直接虎口托起整团绵乳,递至口内吞咽吸吮,恨不能从她的乳房吃出奶水才好。 霍泱被他把玩着前胸,下身开始蜜汁流淌,她有些难耐地夹紧双腿,他勃起的硬物就在耻毛相接处微微与她的阴阜碰撞,她已然开始渴望被他的巨大所填满。 王烜被身下扭转着细腰的妻子挑出了汹涌情欲,他捞起霍泱的一条腿,一手掐着她翘挺的臀瓣,凭着直觉找寻两人结合处。 龟头顶开花唇,挤向花径,几乎是刹那间,霍泱就被肏得沁出泪花。 “好痛!”霍泱推着王烜,身子上挪后撤,她觉得自己眼冒金星不想再继续了,“不要了!” 王烜才将将进去一个头,肉棒连花穴是什么滋味都没尝到,就被霍泱劝退了,他不甘心,想要硬闯却又狠不下心来。 “乖乖,放松些!” 他的哄弄并不见效,霍泱委屈得小声啜泣起来,“不要了,我好痛啊!” 王烜正要心软撤出来,穴口那些软肉似有感应般粘着他敏感的龟头,陪他撤出来些许,一来一往间,王烜被刺激得又硬是抵进去半分。 “啊!”霍泱痛得全身痉挛,她干涸的花径却在此刻分泌出滋润的蜜汁来,穴口一缩一缩的,困住王烜硕大的顶端,叫他进退不得。 王烜疼惜地吻去霍泱额角的汗珠、眼尾的泪水,他实在是于心不忍,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了遍霍泱:“真的,不行吗?” 霍泱眼睑像是沾了两片桃花,有细小的泪珠黏在她黑长的睫毛上,衬得双眸瞳色愈发潋滟,她的唇被他吻得嫣红,微微撅起,是在跟他撒娇:“真的好疼呐!” 王烜只得慢慢缓缓退出下体,肉棒恋恋不舍地插进她玉脂般的腿缝间,来回抽插摩擦,也算是寻到了另一种快感。 最后他含着她温润的耳垂,两腿间的什物偎在她腿心,直冲冲对着给予他艰难险阻的花穴射出一股精液。 尽情释放后,他长吁一气,抹了一把霍泱穴口的泥泞,竟也多了些不同于他的浓稠的乳白色液体。 他探指往内,勾着她花径浅处的嫩肉揉捏辗转,她懵懂初尝情欲涡流,他也是新手开张,好在两人配合默契,又经过刚刚他时不时将顶端撞在肉丘处这遭,她很快就大脑空白了一下,一阵热流喷涌,她在他指尖泄了身。 事后霍泱羞涩难耐,把自己埋进被中,颇有装鸵鸟的架势。 王烜满足中略带遗憾地把新婚小妻子剥出来,“洗澡!” 回味稍歇,王烜收拢思绪,为又开始装鸵鸟的妻子斟上醒好的红酒,他抚摸她柔软的发顶,带着怜惜与柔情,“喝点?” 霍泱还没喝酒,就仿佛被熏醉了,双颊红得发烫,她不敢看王烜。 她自忖她平时性格挺强势英气的啊,怎么到了王烜面前,瘪得像只猫? “我要先喝汤,垫垫肚子!”霍泱试图找回气场。 王烜回到自己位置,举起碗跟她调笑,“那劳烦老婆大人也给我盛上一碗。” “好的吧。”霍泱冲他盈盈一笑,“尝尝看我的手艺。” 王烜接过鲜鱼汤,霍泱拣了块鱼肚正要夹给他,王烜的电话响了。 霍泱的手机也震动起来,她刚刚睡觉没开铃声。 来不及喝上一口汤,王烜持汤匙的手剧烈颤抖,汤水连同瓷勺一起跌落回碗中。 霍泱听着电话那头弟弟兴奋又高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阿姐!小鸢找到了!小鸢找到了!” 霍泱下意识看向王烜,而他,也正不可置信地回望着她。 失踪十年的霍鸢,回来了。 从一座不知名的岛上,带着沙土味和略微深了一度的肤色,以及一副失忆的面孔。 霍鸢谁都不记得了,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若不是她颈间那枚镌刻着“鸢”字的鸢尾花玉佩,她甚至都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大堆人,是她的血亲。 病床上那个孱弱、半鬓衰白的男子是她的父亲,正搂着她哭天抢地的女子是她的母亲,在边上拭泪的同龄男子是她的双胞胎哥哥,可是她跟他一点儿心灵感应的同悲都没有,她就像一道飘浮在空气中的魂魄,高高在上地睥睨着这一家人的悲欢。 这时,病房的门被打开,霍鸢抬头,一个长发秀丽、气质卓然的年轻女人,步伐沉重地向她迈来。那个大家闺秀模样的女人背后,有一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套头卫衣,神色紧张又欢欣地直视着她。 “小鸢!”王烜先霍泱叫她,他越过霍泱,什么礼数都顾不上了,一把搂住安然坐在沙发上的霍鸢。 十年了,他等这一刻,居然一等就等了十年。 他深呼吸,像是要将身体融进霍鸢体内般,用力地抱她。 霍鸢闭上眼,感受着被人心贴心拥抱的感觉,这是刚刚哪怕她的父母亲、哥哥都不曾给过的感觉。 太温暖了啊,太值得让人贪恋的安全感席卷而来,霍鸢抬手抚上了这个男子的腰背,她想,她知道他是谁了。 良久,霍鸢不动声色地松开王烜,王烜也若有所觉地退开身,他回头找霍泱,发现霍泱用双手捂住嘴,双肩剧烈颤抖着。 王烜默默避开,将空间留给姐妹二人。 不用任何人介绍了,霍鸢对着霍泱柔柔一笑,好似一下子就重现了她十六岁那年的所有娇俏、明媚。 “姐姐!” 霍泱听到那声“姐姐”心上咯噔一响,愣怔须臾,随即展臂舒颜,拥抱霍鸢。 没关系的,就算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也是她霍泱的妹妹。 十年前,他们全家参加了一位名流举办的邮轮派对,半夜霍鸢调皮,潜出和霍泱同睡的房间,乘上快艇出海夜游。 最后她独自一人,在大海中失了方向触礁,人仰马翻。救援队在附近海域搜寻了半个月无果,宣告霍鸢葬身大海,死不见尸。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年仅十六岁的霍鸢会如此大胆激进,居然偷开快艇只身冒险。 只有霍泱记得,他们一群年轻人,游戏结束各回房间后,霍鸢一脸兴奋地跟她说:“阿姐,你会开快艇吗?” “我上次跟……朋友出海学会了开快艇呢!他说他还会晚上一个人开出去夜钓、看星星呢!” 霍泱对这些刺激又危险的项目不感兴趣,话题一揭而过。 凌晨3:53分,霍泱在睡梦中抹了一把隔壁的床铺,是空的、冷的。 霍泱在朦胧意识中惊醒,她开始心慌地找寻霍鸢的足迹。 这时王烜出现了,他准备早起叫霍鸢看日出,他们约定好了。 霍泱问他:“小鸢跟你在一起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霍泱急疯了,立马叫醒父母弟弟、几乎把所有人都叫醒也没有发现霍鸢的身影。 在她最最奔溃的时候,王烜问她:“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霍鸢是什么时候消失在你们房间的?” 霍泱抬头,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她就像一个罪犯,而王烜就是那个警官。 她嗫嚅:“小鸢睡前说她会开快艇、她会不会……” 王烜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天光刚明,王烜就找到了霍鸢出事的那片海域。 后来,霍泱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盘问,家人的、警察的、霍鸢朋友的。 王烜没有再出现过,母亲每日以泪洗面,父亲一夜白头,弟弟连学也不去上了。 没有人知道,从霍鸢消失那晚起,霍泱就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她从一个“春眠不觉晓”的惨绿少女,变成了一个连雨滴声都能惊醒的失眠患者。 她再也没能在凌晨3:53前安然入眠过,她世界里所有的美梦、甜睡,仿佛都因霍鸢的失踪陷入永夜。 而她在家庭中的存在,好像也显得有些多余。 母亲不需要她的慰藉,父亲忙着以公事来解脱,弟弟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深处怕也是在责怪她这个做姐姐没有照顾好妹妹。 霍泱决定出国,妄想用时差来解决失眠,用距离来缓解伤痛。 她分明什么都没错,但就是变成了一个满身原罪的逃兵。 现在霍鸢回来了,父亲修养在病房,母亲为照顾他分身乏术,她主动提出说要跟霍泱回家。 母亲没有反对,只有父亲状似严厉但又无可奈何地宠溺她道:“你也该问问你姐夫的意见吧?” 霍鸢眉飞色舞,也不加称呼看向王烜:“不可以吗?” 王烜笑容灿烂:“怎么可能不可以?” 霍恒立在边上,他发现阿姐正背过身去擦泪,对霍鸢和王烜之间的情愫流动一无所知。 他有点心疼霍泱,阿姐也不过是新婚,第叁天罢了。 霍恒跟着霍鸢一起回的王烜和霍泱的婚房,他说他心疼妹妹,也想多多陪伴她,希望姐夫能收留他。 王烜想了下,“你明天就要上任了,你要是没问题,我这边房间很多自然无碍。” 这是在婉转地拒绝了。 霍恒无法,放下帮霍鸢准备的东西,不顾阿姐晚餐的挽留就溜之大吉了。 他也说不清道不明,万一……霍泱和霍鸢因为王烜在所难免地一战,他该如何自处? 霍泱把鱼汤和排骨重新热了热,王烜带霍鸢去放行李了,霍泱从厨房出来发觉霍鸢已然坐在她先前坐过的位置上,拿着红酒杯正喝着王烜给自己倒的酒。 霍泱把鲜鱼汤端上来,盛一碗给妹妹,霍鸢接过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噗,姐,这个汤也太腥了!” 霍泱倒是不介意她的动作,她看着她,穿梭十年的时光,她的妹妹就这么鲜活地坐在她身旁,她便十分满足了。 “明天想吃什么?” “反正不要鱼虾那些海鲜!我在岛上都吃腻了!” “好好好!我们小鸢不想吃就不吃!” 餐桌上和谐一片,王烜的目光时不时在霍鸢身上胶着,霍泱心思越来越沉,无法将酸涩抹灭。 霍鸢从客房洗完澡来到主卧时,霍泱也正从浴室出来,她看到霍鸢穿着睡衣长发柔顺,巧笑倩兮地跟王烜谈论着什么。 “姐姐!”霍鸢看到霍泱就撒娇,“我,能不能跟你睡啊?” 霍泱看向王烜,他的表情告诉她,他无条件同意。 “好啊。” 熄灯后,霍泱自然还睡不着。 她阖上眼,少顷便出现了白天睡梦中的奇异古代场景。 * 启明叁年,少帝赐婚于常胜大将军王烜。 王烜,字继琛。琅琊王氏一脉,战功显赫,封信陵君。 信陵君手握圣旨闯入御书房。 “陛下要臣……尚长公主?” “有何不可?” 王烜怒极,口吻便逾越了几许:“陛下分明知道臣心悦何人!” 少年天子虽稚嫩,但已深谙皇家权术之道:“朕听闻将军征战沙场、或潜伏民间打探时,有一幕僚,公子名谓祈潼?” 公子祈潼于班师回朝前便隐匿,王烜为寻这位知己,已焦头烂额数日。 “你若尚公主,朕便可着人带他来见你。” 王烜握拳,“若是非得尚公主,为何不能是伽蓝?偏偏是……” “住口!”霍恒将一方御研丢掷在王烜身侧,“朕将长公主下嫁于你,是委屈你了?!” “微臣不敢。” “退下!” 数月后,沁水长公主霍泱大婚,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信陵君本就无意于长公主,他连沁水何貌都不想窥探,一入新房便告退。 可怜沁水长公主,洞房花烛夜,锦衾凉,独空窗。 启明四年春日宴 长公主自出嫁后,便一直称病深居简出,这回宫中筵席却是难得来了。 长姐如母,沁水实则是来为弟弟选后的。 另,还有一事。 伽蓝被阿姐召入未央宫内时,手上还把玩着谢家叁公子托人相赠的佩剑。 沁水望着一脸天真无邪的皇妹,轻叹一息。 朝堂之上,奸佞弄权营私,谢家这时献上一计,叁公子挺身而出。 沁水对伽蓝道:“叁公子谋逆,斩立决。” “什么?!”伽蓝不信,回身就要闯出殿门。 “来人,给我拦住她!” 伽蓝被一众宫女宦官钳制,但皇家的小公主,哪怕没真刀真枪上过战场,这些弱不禁风的内侍们也是困不住她的。 何况,她手上还握着叁公子所赠遗物。 她挥开众人,拔剑,刺向沁水。 沁水不躲不避,目光冷肃地紧盯伽蓝:“你剑指何人!” 伽蓝怀着恨意尖声嘶吼:“霍泱!” 沁水岿然不动,再次高声逼问:“你剑指何人!” 伽蓝气势弱了一成,“沁水长公主!” “我最后问你一遍,”沁水近一步,胸口衣襟已被血水沾湿,“你剑指何人!” “……阿姐。” 伽蓝小公主剑尖朝地,这未央宫内千百年未曾有甲胄兵刃,却在今日寒光一闪,长公主被小公主取了心上血。 * 霍泱是在半夜被霍鸢的叫声惊醒的,她一开始没有听清霍鸢的吐词,直到—— 霍泱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仍在睡梦中的霍鸢。 她蓦地回忆起十年前游轮上的那个夜晚,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几个青春靓丽的男男女女围坐在沙发上,玩成语接龙。 王烜接的是“继”字,他道:“继往开来。” 霍鸢坐在王烜边上,“来来往往”早就被说过了,她无措地向霍泱求助。 霍泱思量几秒,附在霍鸢耳边:“来献其琛。” 霍鸢高声说出答案:“来献其琛!” 王烜颇为意外地看过来,喜笑颜开。 霍泱捕捉到他的笑意,悄然窥视少顷,越看竟越是发痴。 霍鸢见姐姐半晌都没下文,便大喊“太晚了!我们不玩了!”给姐姐台阶下。 散场的时候,霍泱跟在霍鸢和王烜后面,她听到霍鸢问王烜:“对了烜哥哥,你不是说要给自己起字吗?想好了吗?” “想好了啊,就叫‘继琛’如何?” “继琛?真好听!”霍鸢雀跃地叫起来,“继琛哥哥!” 王烜笑声爽朗,“哎!” “继琛哥哥!继琛哥哥!” “好了小鸢!快回去睡吧!别忘了明天要早起!” 前面的两人对话轻快愉悦,霍泱在他们身后,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继琛。 继往开来,来献其琛。 时光流转—— “继琛哥哥!!!” 霍鸢在睡梦中,不停地叫唤着这个名字。 霍泱在侧茕茕独立,捂住双耳。 nρо①㈧.c0м 3. 霍泱寻了块毛毯去小书房,小书房跟次卧毗邻,设计很别致。霍泱搬进来第一天就发现这块宝地,王烜没把书架放满,有几本倒是跟她的原文专业书雷同,只是没什么她喜欢读的闲书。 霍泱取了本诗集,按灭书房的大灯,只余桌上台灯一盏,温馨又令人困顿。读着读着霍泱就趴在翻开的书页上睡着了,狭小的房间阻挡了窗外寒风阵阵,霍泱没有再做梦,这一觉她独自睡得安稳。 王烜早上不到六点便醒了,前两天身边有霍泱,他已经开始适应搂着妻子睡觉的踏实感。他走出次卧,一眼就看到左手边的小书房门敞着,霍泱裹着一条不那么厚实的毛毯背对着他趴在书桌上。 “睡着了吗?”王烜小声嘀咕,又像是在试探霍泱。 走近才发现霍泱鼻翼翕动,长睫在光晕中投下一片阴影,他细致地打量她,是长久以来的第一次。 螓首蛾眉,冰肌玉骨。 真是个美人胚子。 王烜弯唇,拨开霍泱额角的碎发,霍泱被他温热的指腹惊醒,眼神迷蒙又无暇。 “再去睡会儿。” 王烜伸手,霍泱把恍若无骨的手放入他掌中,毛毯从她肩头坠落,王烜怕她冷,将她一个打横抱起拢在胸膛,他丝毫不吃力地把她放进尚且残余他体温的被窝。 霍泱有点眷恋王烜此刻的柔和,她两手抱住他结实有力的臂膀,脑袋无意识在他身上蹭两下,撒娇似的。 隐约的,霍泱知道,霍鸢一回来,可能什么都要变了。 果不其然,霍泱精神大好的下楼时,霍鸢与王烜已相谈甚欢。 “姐姐!”霍鸢手里还拿着一片吐司,就迫不及待地说,“我今天能一起和你去公司吗?” 霍泱眉头一紧,“你才刚刚回来,也不好好休息,去公司做什么?” “刚刚王烜哥哥跟我说,最近股东们刁难哥哥姐姐,我想跟着你出一份力!” “小鸢,公司的事情有我和阿恒打理你不必担心……” “我不是也是股东嘛?!” 被打断的霍泱怔住,霍鸢却丝毫没有察觉,继续道:“姐,我现在身体好得很,失忆的事情昨天医生已经看过了也说没什么大问题,反正我闲着无事,你就让我跟着你,陪陪我嘛!” 此话一出,霍泱再无回绝的话头。 她扫了眼王烜,他正低头喝粥,仿似对姐妹二人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 霍泱知道,他是在无声地帮小鸢。 霍鸢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跟在霍泱身后问东问西,霍泱昨晚没睡好嗓子有些沙哑,到下午的时候就因为一直给霍鸢解释有的没的更严重了。 霍恒这几天因为股东大会的事情跑去律所找家族委托律师姒一清,到公司见到霍鸢也是一愣。 “小鸢,你怎么来公司了?” “哥,你来得正好,我不也是股东嘛?我还没问你呢,等你当上董事长,要给我多少分红享福呀?!”霍鸢掰着指头算了起来,“我有百分之十的股权呢!公司一年的净利润我偷偷看了是……” “小鸢,”霍恒面色有些难堪地说,“其实……因为你……” 霍泱见不惯弟弟吞吞吐吐的样子,“是这样的小鸢,你之前一直没有回来,阿恒和我的股权不敌那几个大股东,就跟姒律师商量把爷爷留给你的百分之十先摊到我跟阿恒名下,等阿恒正式当上董事长,就把那百分之十还给你……” “那万一我回不来了呢?”霍鸢蓦地冷冷打断霍泱,一脸肃然,“你们是不是,其实压根就没想到我还会回来?” “霍鸢!”霍恒先动怒,“你怎么跟阿姐说话呢?!” “阿姐?”霍鸢神色轻蔑,霎时收起天真烂漫的模样,面上的精明世故一目了然,“你们以为,我真的把你们当哥哥姐姐吗?” “我离家十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怕是早就当我死了吧?!你们有哪怕一天想过我霍鸢还会有一天能活着回来的话!你们不会这么轻易就分摊了我的股权!那是爷爷留给我的遗产!” “小鸢,”霍泱其实很早便察觉了霍鸢故作亲热的伪装,也是,一别十年又忘怀前尘,这样歇斯底里的情绪,才是正常的。霍泱取了桌上的面纸,她细细拭去霍鸢眼角的泪光,她哄着霍鸢,“阿姐答应你,等阿恒任职公文一发布,我们立刻就把你的股权还给你,好不好?” “我不要!”霍鸢像个孩童般蛮不讲理,“我现在就要把股权收回来!你们不给我我就去找刚刚你们说的什么姒律师!” 霍恒指着霍鸢,“你现在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阿恒!”霍泱教训弟弟,“以小鸢现在的状况,你别这么刺激她。” 霍泱对这个妹妹极具耐心,“小鸢,你告诉阿姐,为什么一定要立马收回股权呢?” 霍鸢乌溜溜的大眼珠子流转,她倔犟地撅着嘴不说话。 霍泱也不再逼问她,“小鸢,现在我们整个霍家在集团斗争中岌岌可危,你就当体谅体谅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在天上的爷爷的心血了,好吗?” 霍鸢没再发表意见,霍泱以为她是妥协了,便让霍恒先送妹妹回家,她自己留下来加班。 白天因为霍鸢在的缘故,她一直没能好好办公。她想起霍鸢回来这两天的反应与表现,心中不由有些扼腕叹息。 还是小时候的霍鸢可爱些。 但还是忍不住心疼妹妹,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十年,才会变作现在模样? 可当下没有人,敢急着问霍鸢这些。 霍鸢被找回来的一切细节,都值得细细推敲。 霍泱回家已是夜半,霍鸢仍是睡在主卧,霍泱轻手轻脚地退出来,次卧灯没亮,王烜或许也安歇下了。 霍泱捏着睡衣去次卧外的洗浴室,正洗到热气蒸腾时分,浴室的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 “啊!” 霍泱一脸震惊地望着来人,浴球因失神跌回浴缸,这间洗浴室不大,王烜几步上前就捂住了霍泱的嘴。水流淋漓在两人身上,王烜怕她跌倒单手搂在她细滑的腰间,他手心被霍泱的鼻息喷得搔痒,她那双剪水的清瞳近在咫尺,无辜又娇羞。 “告诉我,”霍泱的眼睫毛忽闪,一片氤氲间,王烜只觉得如梦似幻,“这是梦吗?” 霍泱摇摇头,热水打在她赤裸的肌肤上,冲走残余的泡沫。 她鼓起勇气拿开王烜覆在她唇上的掌,闭上眼将双手搂在王烜颈后,微微昂起头。 她挺翘圆润的双乳随着她的动作一齐上扬,王烜隔着棉T感受她凑近轻触在他胸前的柔软,他低头衔住霍泱的唇,一触即离,他有些急不可耐地俯身去吸吮她嫣红的奶尖儿,还没够到,门外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王烜庆幸自己在进来前随手带上了门。 “姐!你在里面吗?” 是霍鸢。 霍泱警觉地将王烜压到墙壁上,免得霍鸢从外面看到两人的灯影。 “我在!小鸢,怎么了?” 王烜已经被霍泱压得坐在浴缸里,他看着霍泱不自觉抱臂遮掩双乳的动作,自下而上观望她皎洁如美玉般的胴体,视线滑过她平坦的小腹,再来便是一片茂密卷曲的黑色森林。 “没事,我好像听到你的叫声了!就过来看看。”霍鸢还在门外。 霍泱注意到王烜的打量,她一手遮住了他的双眼不给他看,他坏笑偏头躲开,她索性趴在他身上不给他机会窥视,嘴上还要应付霍鸢:“我没事小鸢,东西掉了而已。你快去睡吧!” “那你快点洗完来陪我啊!我一个人睡有点怕!” “好!”霍泱话音落,王烜一根指就着温热的水流探了进来,她惊得一口咬上了他的棉T,她压低声斥责他,“你疯了?小鸢就在外面!” 王烜笑得有些邪,“那又如何?” 话毕又挑衅般加了一根指进来。 霍泱弓起一条腿,她难耐地捏住王烜衣角,她好难受,水太热了,她浑身上下也像要着起来一般。 王烜展臂调小水量,在霍泱身下作乱的两指已被涟涟蜜水沾湿,他张嘴在霍泱乳房,自外围往内细细吸吮,他越是慢条斯理,手中的汁水就越是充沛。 “放过我吧!”霍泱娇弱地哀求他,她实在是受不住了,他嘴上动作轻描淡写,插在她体内的手势却是愈发迅猛。 王烜不再忍耐,扒低内裤释放出炙热的肉棒,抓住霍泱抵在他胸前的手,齐齐把握着他毛茸茸又硬挺的根部,开始上下搓揉起来。 霍泱伏在王烜身上,如泣如诉、似喘似吟。 她先在他指尖泄了身,流水带走她透明胶状的汁液,她的手仍被他控着,变幻角度地帮着他纾解。 不知过了多久,霍泱手酸得感觉都要抽筋了,王烜才附在她耳旁低喘一声,掌心被他粘腻胶着的乳白色精液射了满手。 霍泱失了浑身力气,被王烜从浴缸里抱出来,他脱了棉T冲了一下,就拿起霍泱的浴巾将两人擦干,裹着她往次卧床上摔。 霍泱想到霍鸢还在主卧等她,强撑起精神要去隔壁,王烜揽住她,肩膀借她靠湿漉漉的后脑勺,给困顿的她吹干头发才肯放她走。 哪里知道—— “霍泱?”王烜在她合拢的眼皮子吹气,“不去陪你妹妹了吗?” “什么妹妹?”霍泱困得睁不开眼,嘟囔着跟王烜抱怨,“她现在就是只占了鸠巢的雀!” 王烜忍俊不禁,他点点霍泱的眼皮:“小醋精!” 霍泱没理他,一副任君宰割的困乏样,王烜便起身去了主卧。 门还没开全,王烜目光所及之处便先扫到一抹小麦色,他心下一惊,忙别开视线,“小鸢,你把衣服换好,我有事跟你谈。” 霍鸢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吊带睡衣,无辜道:“我还以为是姐姐呢!” 王烜背身,“你姐姐这几天忙得很,已经睡沉了,就不陪你了。” “切,那陪你就可以了吗?”霍鸢小声嘟囔,再重重把门甩上。 王烜心里有些异样,小鸢真的变了太多。 五分钟后,王烜跟霍鸢面对面坐在客厅沙发上,桌上是一份股权让渡书。 “小鸢,我可以把我的股权先给你,让你在集团有发言权,条件是你最近都别再给你姐姐哥哥添乱了。” “我记得下午我去找你时,你答应了可以帮我夺回属于我的10%的股权。” 霍鸢抱胸,突然冷嗤一声,“怎么?一回来见到我姐,就缩水了这么多?” 王烜十指交错,摆出谈判的姿态:“剩下那些我完全可以收购散股再给你,可是小鸢,你现在什么也不说,我很被动。” “我失忆了,没了安全感,我在外多年,学了很多生存法则,如果现在你们想要让我安心做霍家的女儿,就必须给我一些保障。”霍鸢谈判起来也头头是道,“噢不对,是还给我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王烜懂了她的意思,他猜不透现在的霍鸢,但他不怕她做出格的事。 “你变了,小鸢。”王烜没忍住,仍是脱口而出。 “怎么不?”霍鸢抖了抖碍眼的居家服外套,那是她从霍泱的衣柜里拿的,旁边还有一套男款,想来是这夫妻二人的共同所有物,“继琛哥哥。” 王烜盖笔的手一滞,笔帽跌回桌面上。 霍鸢站起来,她跪坐在王烜手侧,把他震惊的脸正面掰向自己:“我忘了所有人,连自己都忘了,唯独没忘了你。”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 未央宫原就是沁水长公主的寝殿,她中剑后,御医女官时刻守在榻前不敢松懈。 霍恒立在外面瞧见宫女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心痛难忍。 一听到阿姐被伽蓝刺伤的消息,震怒之下,他下令罚伽蓝跪在未央宫外,直至长公主醒来,她点头他才能赦免她。 大内总管李德贵躬身进来,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何事?!” “陛下,信陵君在外面。” “宣。” 无人入内,李德贵颤抖得屏不住气。 “陛下……信陵君,陪伽蓝公主殿下跪着。” 霍恒又想砸东西了。 不然他总不能踹人吧?有失体统。 “跪吧!他爱跪就跪着吧!” 沁水醒来时霍恒已累得在案几上睡着了,李德贵第一时间让她知道了殿外的情形,她强撑着力气命人打开一扇西窗,她看到伽蓝已昏倒在信陵君怀中,信陵君仍是跪立,撑着大氅为她遮风挡雨。 “李德贵,去扶伽蓝起来吧。” “长公主?” 沁水自嘲般扯了下唇角,“陛下能罚伽蓝跪着,我却不能忍心看驸马跪我。” 沁水话毕,虚弱地咳了几下,牵动伤处,心口愈发疼了。 霍恒醒来,自霍泱身后扶她回到床榻,只见霍泱面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 “去给我拿本书来,阿弟。” 霍恒给霍泱拿了本诗词,霍泱裹被靠坐着,霍恒观望他阿姐少顷,内心一阵翻涌。 阿姐年芳二十,竟就有些色衰了。 又患了怯远病,有时看他时需近了才能打量他的情绪。 霍恒不是不知道,他这阿姐,历经叁年磨难,今日又受上伽蓝这一剑,怕是早已元气大伤。 “阿姐。” “嗯?” “不日着宫廷画师来给你画个画像吧?” “这好端端的……”沁水投入在诗词歌赋中,没留意皇弟的用意,转念一想,“善。” “阿姐,你给我说说当日龙泉潭旁,你和……那人被秦贼暗卫追杀的情形吧!” 长公主合上书页,“不就是坠下深潭,你阿姐我福大命大又识水性,便死里逃生咯!那人倒是腰腹被刺一刀,又泡了水,险些活不成了。” 皇帝被长公主的轻描淡写勾起了兴趣,“那阿姐是如何将他救活的呢?” “跪在他身侧,用尽全部力气垂他胸骨,方逼出他腔内的积水。攀上险峰,找来草药,给他止血。守了一整夜没合眼,才把人从鬼门关救回来。” “听来甚是惊险啊!” “比这惊险更多的,也曾患难与共。” nρо①㈧.c0м 4. 霍泱半夜里发起了烧,整个人开始喃喃自语,说的还不都是中文。 王烜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地照顾着妻子,物理降温、更换衣物,他王烜长这么大可从未为一个人鞍前马后如斯。他紧紧搂着霍泱,静下来时心底不由漫上了自责感。 ——不该在浴室里胡闹的,昨夜她便没睡好了。 霍泱清醒过来时,是3:53分,她一动王烜就醒了。 霍泱睁着眼睛凝视自己身上的T恤衫,她记得睡前她还穿着自己的睡衣。王烜探手过来贴着她额头测体温,又觉得不太有把握,把自己额头凑近,抵着霍泱。霍泱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眼睫毛眨巴几下。 “你发烧了,霍泱。”王烜额角在她脑门上碾了几下,“还是没退。” “谁说的!”霍泱不甘心地晃晃脑袋,“我都没感觉了!” “量一量就知道了。” 王烜从床头柜上取出体温计,她乌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流转着,生怕他猜不到她的心思似的,“没退就送你去医院。” 霍泱摇头,“我不想去医院,我吃退烧药,不可以吗?” “退烧药不能乱吃,还是要去医院请医生下诊断才行。” “可是我真的退烧了!不信我们打赌哇!”霍泱为了不去医院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要是我退烧了,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要是没退呢?” “我就老老实实听你的话去医院。” 叁分钟转瞬即逝,王烜拿着体温计细细打量了一番,霍泱就在他胸膛,笑嘻嘻的。 王烜松了口气,“恢复力也太快了你。” 霍泱得意地在被窝里挥着腿,幅度大了点,触到王烜身上一处碰不得的地方,她吐了下舌头速速缩了回去。 “老实点!”王烜一掌拍在霍泱腿根外侧,他给她换的自己宽大T恤,堪堪包裹住她的小臀,一掌下去所及之处都是她的娇嫩与丰腴。 霍泱侧身背对他,低声吐槽:“色欲熏心!” “霍、泱!”王烜倾身在她耳畔威胁道,“欠收拾呢?” 霍泱立马闭眼乖巧了。 第二天霍泱请了病假,霍鸢缠着王烜送她照旧去了公司。 霍泱在家中与有着时差的友人们视讯了小半日,匆匆给自己做了顿午饭就去了父亲的病房。 霍父正在病房的会客厅中阅报,霍泱敲门进来,他缓缓摘下老花镜,对着大女儿招手:“坐。” 霍泱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远端,她扬起一个笑容,献上自己在家烤的饼干,“爸,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你可以尝尝。” 霍父颔首看了一眼,口吻也是客气的:“谢谢你霍泱。” 霍泱垂眸,用手抚了下耳边的碎发,“爸,妈出去了吗?” “去买她心心念念的舒芙蕾了,你知道她的,就好这一口。” 话题转到霍母身上便就轻松了不少,霍泱自小就跟父母不亲近,虽然她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可霍恒和霍鸢出生后,她大多被爷爷带在身边,直到爷爷过世,也未曾改善过她与父母间的生疏。 霍泱又陪着霍父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连公司的话题都谈尽了,才起身告辞。出去时遇到了霍母,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霍泱同她打了招呼,霍母问了她霍鸢的情况,霍泱还没开口,她便自顾自答了,“我问你做什么,我等等自己打给小鸢不就好了。你还有事吧?先去吧。” 话毕,霍母打开病房门,又再合上。 自从霍鸢回来,霍母在霍泱回国后给予她短暂的好脸色都烟消云散。 霍泱不是不明白,当初母亲对她亲近,不过是为的让她及早嫁给王烜,好解了家族危难。现在他们刚结婚,霍鸢却回来了,母亲这样的态度很难不让霍泱揣测她认为自己抢了她为霍鸢挑选的如意郎君。 霍泱一时情难自禁,有些愤懑又有些无奈,立住脚步还没迈开,便听到母亲责怪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这是霍泱拿来的饼干?她不知道你高血压不能吃这种东西吗?这个小孩子!” 小孩子的“小”,咬音格外重。 霍泱无力地掩面,却是欲哭无泪。 ——为什么弟弟妹妹是恒儿小鸢,只有我是霍泱? ——为什么不好奇我无事休假,来了医院却急着赶我走? ——为什么就觉得我不知道爸爸的状况,难道我不能换成荞麦粉代替? 霍泱收拾好情绪,调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一整层楼都是医院的VIP病房,她路过霍父隔壁的那间病房时,门蓦地从里面被打开,她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 一个容貌绝姝的年轻女子,穿着病号服踏出来,她嘴角衔了一抹血丝,衬得面容愈发妖冶瑰丽。 “你……”霍泱正向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叫医务人员,却被对方捂住了嘴带向安全通道。 “霍泱!”那美如妖物的女子轻声唤出霍泱的姓名,她松开霍泱,“我是姜几许。” “迢迢?!”霍泱有一位未曾谋面的朋友,这些年两人一直邮件、明信片往来,是她很信赖的一个特别的存在,“你怎么会离开婀娜岛?!发生什么事了吗?” “岛上生了变故,我阿兄下落未明,我被徐家人困在这里两天了。”姜几许抱住霍泱,她对岛外的一切虽说了若指掌,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霍泱,而霍泱更是从未知道她的长相,“真是遗憾我们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见了第一面。” “迢迢,你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霍泱细细打量姜几许,恨不能将她的面容牢牢印刻在自己脑海中,生怕这来之不易的一面会是两人的最后一面。她为她拭去嘴角的血水,“这是怎么了啊迢迢?” “我一己之力无法对付百里家,只能暂时……仰仗于徐赓年。”姜几许清澈的双眸流露出些许倔强,她有些眷恋霍泱的拥抱,却十分知晓她冒险见她的代价,“我放虎归山,为的是利用谢昀和徐赓年,摧毁整个百里家。请你,一定要确保,你那个蠢妹妹,不会把股份送到谢昀手里。” “谢昀?他跟小鸢?!”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霍泱失声道出自己的推测,“小鸢是跟着谢昀一起到了婀娜岛?十年?” 姜几许点头,她没时间跟霍泱解释全部事端,“谢昀是徐赓年的表弟,现在徐家跟百里家的联姻尚存,谢昀一定会帮着百里家对付摇摇欲坠的霍家。” “我会想办法破了两家的联姻,霍泱,你快去叫你丈夫收手吧!不然你们整个霍家,都会葬送在你那个蠢妹妹手里了。” “你是说?——王烜会把自己的股份给小鸢?小鸢会再把股份给谢昀?”霍泱悟透了期间纠葛,心下霎时拔凉拔凉的,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刻,“迢迢,那你怎么办?” “傻沁水!”姜几许叫了霍泱的小名,这是不为旁人所知的亲昵,“不用担心我,我可是姜几许,谁敢动我?!” 霍泱泪目:“迢迢、迢迢!” “快去阻止这一切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姜几许轻轻推开了霍泱。 霍泱一路风驰电掣,到达谢氏所在的办公大楼时,她被谢昀的秘书拦着他办公室门口。霍泱正要质问对方,却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旖旎暧昧的娇喘。 谢昀秘书直冒冷汗,自从这谢叁少回来,那位霍小姐就日日找上门,来一次不待在里面两叁个小时是出不来的。 在里面做什么自然不必多言,他们秘书室隔了几米外,都还能听到隔音效果极好的总裁室内的声音。 霍泱不是没想过这谢昀霍鸢二人荒唐,但在这办公室内就干柴烈火,也是让她始料未及。 她按捺住想踹门的怒火,电话铃恰如其分地响起,是极少拨给她的王烜。 霍泱接起,语气如常:“您好,这里是霍泱。” “我是王烜,你病还没好全,怎么不在家?” “我在谢氏集团。” “谢氏?怎么会去了那里。” 门内又是一声嘹亮的叫床声。 霍泱把手包重重砸到门上,顾不及电话那头的王烜,对着门内的人高声道:“谢昀!我警告你,你再不出来我就报警了!” 门内的动静瞬息就小了,霍泱挂断电话,走到总裁办门口的沙发上坐下。 十五分钟后,总裁办公室的门才被打开,与此同时,电梯声响,王烜从里面飞奔而出。 他先是见到从里面率先出来的谢昀,紧接着便看到了在他身后衣衫凌乱的霍鸢。 王烜结合他在电话中听到霍泱高喊的内容,气急攻心以为谢昀强迫了霍鸢,拎起谢昀领口朝着他门面就是一拳。 这一拳没留丁点情面,谢昀感觉自己的鼻梁骨都被打断了,血水喷涌,霍鸢吓得尖声惊叫:“住手!” 王烜满脸煞气,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心心念念的小鸢失踪了十年,才刚刚安然归来,怎么能就毁在谢昀手里? 他抬手还要再打,霍鸢却是全身扑上来护住谢昀,她歇斯底里地推开王烜:“不准你欺负叁公子!” “好一个叁公子。”霍泱这才从王烜背后现身,她蹲下去抓住谢昀的衣襟,“我不管你跟百里家是否一丘之貉,但你今天不把王烜给霍鸢的股份拿出来,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谢昀吐掉一口血沫子,阻止秘书办看到这一幕想要过来人,并挥手让人离去,“若是我不交,姐姐要如何处置我?” 霍泱冷嗤,“你既然想叫我姐姐,那我不管住霍鸢是担不起这一声了。” “姐姐?!”霍鸢想不到霍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丝毫不怀疑下一秒霍泱就会命人将她从谢昀身边强行带离,“我不跟你回去了!我把继琛哥哥的股份还给你!求你别带走我!我要跟叁公子在一起!” “小鸢,你想还?有的人却不见得会为了你想还。” “让渡书在我桌上,我这就拿来给姐姐。”谢昀撑地站起对霍泱说到,却是盯着一言不发的王烜,“我和小鸢在岛上相依为命这十年,区区百分之五的股份,可不能将我们分开。” 霍鸢双手攀在谢昀臂弯里,是王烜前所未见的依赖。 谢昀把王烜昨晚才签署完的让渡书递给霍泱,霍泱没接,只看了王烜一眼,便面无表情离开。 霍泱走到电梯前,有人追了上来,是总裁办的秘书为她捡了手包来,她谢过对方,并叮嘱道:“把今天的闹剧一五一十告诉谢老大,他在南洋这些年管不上他这逃之夭夭的宝贝叁弟弟,现在他被逮回来了不立马收拾,更待何时?” “是,霍大小姐。” “另外,告诉他现在霍家做主的人还不是霍恒,有什么腌臜事尽管冲着我霍泱来。” “是,霍大小姐。”秘书又开始冒冷汗。 “对了……” “嗯?!” “算了,没事了。”霍泱本想纠正他对她的称谓,告诉他她已然是“王太太”,而不是“霍大小姐”。 但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徒留旁人增添笑果罢了。 “霍大小姐慢走。” 霍泱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主卧,把所有跟霍鸢有关的用品,包括她使用过的床单被套全部丢干净。 她委屈巴巴躺在新换好的床单上,头又开始发烫眩晕。 王烜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买了花束回来跟霍泱赔礼,花还没送到人眼前,就发觉了不对劲。 又是兵荒马乱的一阵喂药送水,霍泱犟得很,期间不肯理王烜,王烜递着退烧药在她唇边好一会儿都不见她张口吞药。 王烜索性自己咬住药丸,叁指掐住霍泱下巴,嘴对嘴把药逼她咽了下去。他给她送水的时候她也不配合,挣扎间呛到水,咳得她眼眶都泛红了。 “对不起,霍泱。”王烜郑重其事跟她道歉,“我不该为了安抚小鸢就背着你把股份给她。” 霍泱没说话,她心中明了霍鸢于王烜而言的重要,她从来没打算跟他计较,哪怕她已成他的妻。 她只是觉得可悲。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粉红花瓣。 “现在这季节,去哪儿找来这么多粉蔷薇?”霍泱淡淡问到。 “我找人常年备着这花……”话说一半,王烜便自知失言。 霍泱弯起唇角,“是为了小鸢吧,她最喜欢两种花,一是外人所知的鸢尾花,二是亲近的人才知道的粉蔷薇。” “家里有一面粉蔷薇花墙,是爸爸妈妈专门为小鸢装点的。”霍泱坐起身捻了朵蔷薇在手中把玩,“小鸢走后,也是想尽了办法让花墙常年盛开。” “王烜,才第五天。”霍泱好意提醒他,“你要反悔,就都还来得及。” “胡说什么呢!”王烜替霍泱盖好被子,“不准说胡话了,我去给你煮粥喝。” 堂堂王家大少爷,绅士教育出来会点西餐便很了不得了,煮粥就有点为难。 最后还是请了王宅的用人专程送了养生的银杏五谷粥来,两人方得在七点前饱餐一顿。 粥品清淡,食而无味,霍泱虚虚靠在床头见着王烜陪她喝掉剩余的粥,心头的酸涩终归是缓和了些些。 夜里屋外起了狂风骤雨,霍泱心烦意乱得睡不着,王烜问她:“赌约我输了,想要我答应你什么要求?” “嗯——为我读诗吧?”霍泱喜欢极了王烜中频、富含磁性的嗓音。 “好,每天都念给你听,哄你睡觉好吗?”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王烜被她气笑,“主动给你加码,你还不稀罕了?” “能不能日日同床共枕,都得看你表现呢!王烜先生。” 王烜爱极了霍泱有恃无恐时不自觉洋溢出来的、明媚生娇的模样。 他去次卧旁的小书房随手取了一本诗集,回到被窝里抱着霍泱挑选。 霍泱挑眉,王先生居然找了本《唐诗叁百首》来,“就这首吧。” 王先生朗声念了起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王烜念完,才发觉最末句有点像是在揶揄他。 他正要声讨选诗的罪魁祸首,却发现他那调皮的妻子已阖眼甜睡,步入梦乡。 他亲亲她的眼皮,“晚安,霍泱。” 5. 启明五年 又至春日,这一年皇帝为谢家平反,一年前被“斩立决”的谢家叁公子谢昀“死而复生”,皇帝将小公主伽蓝下嫁于他。 两厢情愿,皆大欢喜。 宫闱之内,长公主换上多年前出宫时那套男装,以寻常百姓之姿屹立长安道上,观小公主昏礼。 彼时她与信陵君成婚已逾一年,二人遑论相敬如宾,沙场点兵、韬光养晦的大将军,连自己的妻都未曾谋面。 他不愿见她,她便如他愿称病不出,成日在闺房中调养生息。实际上,过去几年她内力殆尽,确实体弱多病。 江湖上却在这时传言甚嚣尘上,说是前朝有一个秘密的皇家粮仓在地宫,名唤天下粮仓,其之富庶,可抵上半个大越朝,若有世家将相找到,揭竿而起,便可自立为王。 有人找到了归隐山中的玄机子,天下粮仓的钥匙当年是玄机子打造,只有他方知钥匙在谁人手上。 玄机子道:“北澜大越必有一战,到时,天下粮仓的钥匙在谁手中,天下就在谁手里。” 不久后,北澜频犯大越边境,信陵君王烜奉旨出征。 * 霍恒在姒一清的帮助下,顺利接手了爷爷生前所剩的股权,正式成为霍氏集团总裁兼董事长。趁着霍泱养病在家,他以一己之力肃清了敌手安在集团内部的商业间谍。 谢旸从南洋回来知晓这件事后,不由跟谢昀打趣道:“这个霍恒倒不跟他那糊涂爹一个样儿。” 谢昀这几天为了娶霍鸢一事忙活走动,累得筋疲力尽,听谢旸说到霍家才来了些许精神头,“大哥,你说霍家这滩浑水,也就王烜有这本事蹚。” “百里家是不好对付,不然我们谢家这么些年也不会一直夹在中间不站队。但——”谢旸狡黠得眯眼笑,“那霍家大小姐霍泱,绝不是好惹的。” 谢昀想起那日霍泱气势汹汹、单枪匹马来跟他抢霍鸢和股份的样儿,不觉打了个寒噤,“看来我要娶小鸢,道阻且长啊。” 谢旸摇头,“据我所知,霍泱跟霍家向来生分,不然也不会一走了之十年。但她毕竟是霍老爷子一手栽培的继承人,你看这次她一回来,力挽狂澜赔上自己姻缘的架势,霍恒都没她学得霍老爷子精髓。” “那我们接下来……” “还得看赓年,我看他和百里家明胭小姐的婚事,指不定何时就会因他从婀娜岛带回的那妖女告吹,”谢旸说出自己的算计,“所以不管是霍家还是百里家,哪头我们都先按兵不动。” 谢昀哑然,看来娶霍鸢的事,要推迟了。 谢昀或许听他大哥的话,为了大局愿意晚一点再成婚,可霍鸢不是省油的灯。 她闹完了霍恒就去闹霍父霍母,见爸妈也无可奈何,就跑去找王烜。 自从那日在谢氏,霍鸢执意要跟谢昀一起后,王烜就再没见过霍鸢。所以她来找他,他丝毫不掩饰意外:“小鸢?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继琛哥哥,是我犯了傻。”霍鸢像个鬼魅般靠近王烜,“可姐姐为什么不愿同谢家握手言和,让我跟谢昀联姻?” 王烜听到霍鸢说出这样的混帐话来,不由蹙眉纠正她:“小鸢,阻止你们结婚的是谢家,并不是霍泱。” “你撒谎!爸爸妈妈和哥哥都说了,现在还不是结婚的时候?为什么?不就是她霍泱一人独大,不给谢家机会吗?” “霍鸢!霍泱再何如都是你的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她?”王烜长叹一息,“夫妻本是一体,既然你看不惯霍泱,以后也不必来找我这个姐夫了。” 霍鸢从未想过,她自以为对她痴心一片的王烜,竟会为了她姐姐,撕毁二人十几年的情谊,同她决裂。 “好、真是好啊!”霍鸢恨恨道。 “小鸢,”王烜觉得现在的霍鸢不但他看不透,还执迷不悟得很,“你姐姐病了,她根本没有在打理集团的事了。等她病好了,就会卸任。所以这件事,孰是孰非,你好好想想,别为了外人,伤了苦苦等你归来十年的亲人的心。” 霍泱这几日被梦魇住,时常颠来倒去梦到那个叫大越的朝代轶事。醒来总觉得心头压了块沉石,重得她喘不过气来。 于是身体便恢复得慢,咳嗽也不见好。 王烜看到她成日神色恹恹,便开车载她去若耶山上看夜景。 星空万里,银河飘渺,王烜搂着霍泱坐在车前盖上,不知今夕是何年。 “王烜,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怎么说?” “我第一次见你,便就觉得似曾相识。” 王烜笑,“霍泱,你竟然忘了我们幼年时就相识,你我起名还有着源渊。” 霍泱吃吃娇笑,“怎么?你火气太旺,要我为你倾倒浇灭?” 秋蝉夜鸣,像是在伴和霍泱。 “其实,爷爷和我说过的。”霍泱跟他娓娓道来,“我命中缺水,想来是为你流许多眼泪才至此,取了‘泱’字,才好跟你水火不容,不生干戈。” “你怎么就为我流许多眼泪了呢?” “所以说是前世嘛!”霍泱不理他了,小声嘟囔着骂他“笨蛋”。 王烜听到了便要追过来堵她的嘴,霍泱躲着身子不给他亲,笑闹间,霍泱被垫在身下的披巾缠住,绊下了车盖。 这车前盖不高,摔下去也只是掉进柔软丰茂的草地,霍泱却是面朝下没了声音。 王烜起先以为她在恶作剧,还在车盖上叫她:“霍泱!小赖皮鬼,是要我下去抱你上来吗?” 霍泱没回话,王烜这才一惊,跳下车把人翻过来,霍泱竟是呼吸平稳地晕了过去。 “霍泱!” * 信陵君出征前,长公主邀他一会。 似乎早已习惯他的避而不见,哪怕四下无人,长公主也端坐在帷幕后不露面。 信陵君到后,许是因为他出征在即,两人鲜少地客套寒暄了一番。 沁水有意提及伽蓝,“前几日谢府递了请帖来,该是伽蓝要给将军践行,听闻将军回绝了?” 信陵君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小公主已为谢家妇,哪怕那叁公子肯,恐怕也是会为旁人所碎言。他偏头透过窗柩看了眼屋外,春光易老,韶华已逝,他与长公主二人相互牵绊着,转眼又是一春。 “多事之秋,长公主见谅。” 沁水缄默,她酝酿半刻,给信陵君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户人家,老母亲瞎了眼睛,儿子娶了新妇。这一天儿子外出打猎,新妇从屋外扫地进来,看到一只老鼠正在咬婆婆的衣角,眼看着就要咬上婆婆的手背了,新妇二话不说举起扫帚就要朝老鼠打去。 这时儿子正巧回来看到了这一幕,他连忙制止了新妇的动作高声质问她为何要趁他不在毒打他的母亲。新妇说,她是要赶老鼠,并且不会打到婆婆身上。老鼠早就被吓得逃之夭夭,儿子没看见老鼠自然不信,扬言要休妻。 新妇对丈夫说:‘我虽才嫁进来没多久,你我二人情谊尚浅,但我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我愿一死,以证清白。’ 说完,新妇走出门,投河自尽,死不见尸。” “长公主这是何意?”信陵君隔着帷幕作了个揖,“恕烜愚钝。” 他仍是唤她长公主,临走前他也依然不愿承认她是他的妻。 就连叫“公主”,前面也定然不会去掉那个“长”字。 因为他心底的公主,怕是只有伽蓝一人。 “就是倏忽想到了,便说给将军听听。” 王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他无暇细想,“时辰不早了,烜告退。” “王烜,”沁水想,他或许会惊讶她第一次直呼其名,但于她而言,这该是最后一次叫他了,“若有来生,你会如何对待霍泱?” 王烜欲离席的身形顿住,他心中一块重重的石头被掂量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睛,“我会珍惜你。” 沁水苦笑,她早就知道不会得到自己想听到的。 何苦为难他?又苦了自己? 沁水道:“将军此去前路凶险,沁水惟愿您大杀天下奸佞,守得四方安宁。待您平定山河之日,沁水定当自饮叁杯遥祝。” 信陵君毕恭毕敬行了礼,胸怀处热血激荡澎湃,仿佛戎装已在身。 只是大步走出这深深内院的将军不会知晓,在他身后那位梳着妇髻的公主,早已泣不成声。 沁水望着信陵君的背影,端端正正做了个长揖。 “霍泱,揖别夫君。” “愿夫君大获全胜,荣归故里。娇娘相伴,长命,百岁。” * 霍泱昏睡了一天,醒来时恍惚不识春秋,四处观望一番才知自己正在若耶的家中。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烧已经完全退了,王烜当是去洗澡了,有水声从浴室传来。 床头柜上就有温好的甜粥,霍泱尝了一口,红豆软糯可口,透着一股清香。她一碗下肚,王烜正好从浴室走出来。 看到霍泱安然无恙坐在床上,眼神无辜地冲他眨巴着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王烜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气该笑。 “亲爱的老婆大人,你睡了一整天。” 霍泱被他肉麻的称呼惊到,“王烜,你没事吧?” 王烜没好气:“怎么没事?!好端端一个人,从不到一米半的地方摔下去竟然就跟断气似的没声了,换做是你,你不担惊受怕?” “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我请了家庭医生科大夫出诊,她说你是思虑过度才导致的短暂昏迷,你期间醒过来一次,她判断你睡眠质量太差,下午你身体体征都良好时就在输液里加了安眠成分……” “王烜,”霍泱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没事了。真的!” 她展开双臂,抬头索吻:“可以给你亲了!” 王烜眼眶发红地扑上来,把人压进鹅绒被中,整个人都埋进去,吮着霍泱娇嫩的唇瓣狠狠地吻她。 休再多言,以吻封缄。 王烜的舌卷着霍泱的,细细密密地缠着她品,品一品他的焦头烂额、揪心不安,都给他咽到她口中带走,别再拨乱他心弦。 “霍泱,”他稍稍离开她几寸,唇珠上的银丝牵连,他为她舔去方继续道,“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只愿、你平安在我身旁。” ——若有来生,你会如何对待霍泱? ——我会珍惜你。 梦中熟悉的对话一闪而过,霍泱心尖涌上一阵漫无边际的苦楚,她推开王烜,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撒娇:“那你先信守承诺!今天要把昨天没念的诗也补上一块儿念!” 王烜煽情被扼住,认命地起身去拿诗来念,《唐诗叁百首》已经念到李商隐了,“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衩。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再回首,霍泱已是泪湿衣裳。 王烜不解她的泪点,霍泱却是拭去泪痕振作道: “你说好好的,一个年芳十五的女娇娥,为何要泣春风?” “一定是遇到了渣男!” “渣男!” 霍泱痛斥着一个远古朝代、或许都不存在的人,当了真似的。 霍家的动荡差不多都平息后,霍泱毅然决然辞了集团内的职务,把霍鸢的股份转给她那天,霍鸢总算幡然醒悟般,声泪俱下地跟她道歉。 霍泱明知她的示弱,不过是她这个姐姐仍有用武之地,却也不拆穿。 霍鸢骗家里人说自己怀孕了,这招谁都不相信,也不愿意她才刚回霍家,就急着把她嫁出去。是霍泱说服了爸爸妈妈,说爸爸最近身体好转已经可以离开医院与亲友来往,就该趁着天气还不太冷的时候把小鸢的婚礼办了。 离开霍家时,霍恒出来送她,他最近交了女友,也不常留宿霍家了。 十一月,若耶市的冬风才起,这座城市向来温柔,到了初冬,凉风也就稍许拂面几下,便就散了。 姐弟二人在霍家偌大的庭院里散步,走到花墙前时,看到上面的粉蔷薇开始凋敝,霍泱感慨:“也不知小鸢出嫁后,这花还需不需要大费周章了。” “爸妈向来宠溺小鸢,怕还是会一切照旧。”霍恒下意识说出答案,话音落就觉得不妥,侧头去观察霍泱的神情,她面容平淡,不为所动。 “阿姐,你为什么不办婚礼呢?若是从前说的那样,小鸢不也回来了?” 霍泱淡笑着解释,“我的知交故友大多远在异国他乡,在若耶举行婚礼大多不便。我跟王烜商量过,我们俩都是不爱热闹的性格,家中也都有兄弟姊妹,不缺我俩这一宴席。” “阿姐,”霍恒说不上为什么,但他终归是觉得不妥,“哪有女孩子不渴望婚纱的?你就是不办婚礼,去度个蜜月、弄个旅行结婚也是好的啊!” 霍泱没接话,过了半晌才对霍恒歉然道:“阿恒,这些年我大多在国外,爸爸妈妈你照顾得很好,现在小鸢回来你也得多担待着,你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了,阿姐很为你感到欣慰与骄傲。” 霍家外响起一阵鸣笛声,姐弟俩不约而同朝灯光处瞻望,该是王烜应酬完来接霍泱回家了。 霍恒见霍泱提步要走,一把拉住她的手,念起了一句童谣:“一只老猫,有啥可怕!” 霍泱眉开眼笑,她初初回国时,霍恒因霍家的事苦不堪言,那一晚也是在这面花墙前,她念了这句童谣给他听。 “壮起鼠胆,把猫打翻!” 前两世剧情节奏会比较快,具体一些细节和“虐渣”的部分都会留到第叁世。 感谢支持。 ——by熬成老透明的广坤 6. 启明五年冬 秦贼在大越边境破城,将士们奋勇杀敌之时,朝中却有奸细散播谣传,说是天下粮仓的钥匙,在信陵君王烜手中,他若逼退北澜,亦是他自立为王的时机。 连年战乱,朝中早已人心惶惶,连那些打着忠君旗号的大臣们,也纷纷因“信陵君必会谋反”一事,对监政过一段时岁的长公主起了疑心。 长公主少年老成,深谙权术之策,不少世家侯门在她手上吃过暗亏。 上元佳节后,阁老张道山邀长公主泮水楼一聚,长公主明知此乃鸿门宴,却也不得不应约。 泮水湍急,奔流到海不复回,张道山身后是一群朝廷重臣。 “长公主如何看待民间流传的‘将军手握天下粮仓、欲纵权朝野甚至改朝换代’一说?” “我夫君铮铮铁骨,忠君爱国,阁老竟会为小人之言迷惑,沁水为夫君感到心寒。” “长公主!”张道山指着泮河之水,“鱼腹传书已流到这泮水,别的能造假,但我手中这封盖了虎符的密函如何解释?!” “我夫君岂会愚钝至此?以虎符下密令?” “天下粮仓!这粮仓又岂是简单的粮仓?里面还有着号令前朝遗将的虎符!长公主再细看着虎符,可是前朝的样式?!” 沁水冷笑,“阁老,我真没想到,你竟被蒙蔽至此!” 沁水从袖中取出一物,精巧别致的孔明锁中央镂空,困了一把钥匙。 这才是天下粮仓的钥匙! 先后乃前朝遗珠,她殉国前,便将钥匙交到沁水手中。 “我心知,无论这天下粮仓的钥匙在谁手中,都已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今日我沁水长公主霍泱,愿一死!以证我与我夫君之清白!” “没有这天下粮仓,我夫君照样能杀敌万千,守住河山!” 话毕,沁水长公主手持孔明锁,纵身一跃,投入泮河湍急的流水与沙泥中,只一瞬,便没了衣香鬓影。 “阿姐!!!” 亟亟冲来的霍恒没能抓住霍泱,他手捶长亭栏杆,痛彻心扉地嘶吼:“都给朕找!!!长公主找不回来,朕要你们所有人给她陪葬!!!” 启明六年春,沁水长公主霍泱香销玉殒。 四月,草长莺飞,大将军王烜大破北澜。 王烜告捷当日,大漠篝火初上,八百里快马加鞭的圣谕到主营时,王烜去了驿站,若无战事,每个月圆之夜他都会去那儿等一个人。 副将持一副黄绢画卷跪举到他面前。 “将军,上谕……沁水长公主,薨逝。” 王烜身形踉跄,他撑着石桌,漠北风凉刺骨,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说先不必让众将士们知晓,待将军班师回朝,再将长公主下葬于若耶山。”副将顿了下,“陛下还有一道密令:信陵君王烜战功显赫,曾屡次问及公子祈潼去向,此乃御赐之礼——” 王烜接过黄绢,慢慢缓缓将画卷打开。 是一幅华服女子画像,从衣着打扮一看便知是长公主,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让王烜霎时面无血色。 副将复述圣谕:“世间再无此人。” * 若耶市自古以来便是南方交通要塞、富庶之地,大越时期有位封号沁水的公主,陵寝便设在此地。 霍泱出生时,她的爷爷花高价弄到了这位大越朝最尊贵的长公主画像摹本,恰恰本土考古学家这时从民间野史中查阅到了沁水长公主的名讳,是谓“霍泱”。 霍、王两家的老爷子交好,王烜的名字是王老爷子请霍泱爷爷取的。霍老爷子礼尚往来,请王烜爷爷给孙女取名,王烜爷爷当时听闻了沁水公主轶事,便说“泱”字好极,还专程请了算命先生为两个孩子算生辰八字,先生说取“泱”字,两人必结成连理、永修秦晋之好。 后来老爷子成日看着霍泱,愈发觉得她五官出落得同宫廷画中的沁水公主相像,就时常戏称霍泱是“沁水公主”。 一晃眼老爷子都走了十五年了,霍泱也如二老所愿嫁给了王烜。 就连不懂事的天真少女霍鸢,都出嫁了啊。 霍泱望着霍鸢一袭白纱及地,摇曳生姿地迈向她的谢叁公子,双眸倒映出那对璧人的幸福模样,脑海中却流转着昨夜梦中的情形,抑郁难挨。席间宾客诸多,觥筹交错间霍泱笑容勉强。 枕边人夜夜宿身旁,王烜岂能不知霍泱疲于应付。他率先提出告辞,回去路上霍泱望着车窗外的若耶市夜景,想起这几个月在这座城市中的种种,最泛着闪光的记忆,还数那日病中,王烜驱车载她夜行若耶山观景。 这几日她无事闲赋在家,王烜却是忙得不可开交,昨夜归来时霍泱都已入睡。而霍家也因为霍鸢的婚礼事宜热闹非凡,霍泱回了趟自幼跟爷爷生活在一起的老宅,同守着屋子的老管家谈天话从前,还翻找出了不少童年旧物。 “我前天回了霍家老宅,想起来我们小时候见过面的事了。”霍泱离了应酬的场合,心情就开始放松,声音轻快悦耳,透着喜悦。 “爷爷的紫藤花架下,山茶树旁的第叁株茉莉花下,埋了我们那天写下的心愿卡片。” 王烜一脸你可算想起来的表情,“怎么,偷偷去翻出来了吗?” “那倒没有,是管家杨伯同我说的。”霍泱忿忿不平,“亏我们那时候还以为没人知道这件事呢!” “现在想想,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霍泱撅嘴:“哪有见了几面就算青梅竹马的?” 王烜细想,倒也是。他跟霍泱不同,他自小在父母身边生长,记忆中每个月顶多才去乡下爷爷家两次,爷爷再把他千里迢迢带去霍家老宅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 而且他大多和霍鸢、霍恒玩,霍泱这丫头少年老成,那日也是因为他跟她说到“海市蜃楼”,两人才聊到了一块儿。 “你现在……”王烜有些吱唔,“还和小时候似的喜欢水晶球吗?” 霍泱猝不及防听到他的问话,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车窗外的霓虹渐进远去,车子缓缓驶入住宅区,霍泱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听到自己违心地说:“不喜欢了。” 王烜沉默以对,气氛有些僵硬。 霍泱速速转移了话题,“唔,昨天念的那句‘你说你孤独,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长星照耀了十叁个州府。’,我今天白天还在纠结,到底是‘长星’还是‘火星’呢?” 话毕霍泱偷偷瞄了眼王烜,只见他下颔轮廓紧绷着,看来还在赌气。 趁着车子进库,四下无人,霍泱解开安全带,倾身凑到王烜颊侧,花朵般柔嫩的唇瓣飞快印下一记亲吻在他侧颜。 王烜挑眉,定定看了眼霍泱,她早已害羞得别过脸,车一停当便打开车门逃之夭夭。王烜大步追上,长手一捞就把人搂回怀中,他抱着她,两人像连体婴一样亦步亦趋,他伏在她耳边:“霍泱,今晚给我。” 两人自那日“半途而废”后,就无暇再洞房花烛。 凛冬将至,今日兑现那花好月圆夜,当是再合适不过的取暖方式了。 霍泱被他说话吹出的气喷得面红耳赤,她抿着唇不说话,望望天瞧瞧地,王烜腻歪地把人一个打横抱起,朗声笑道:“抱个老婆回家咯!” 霍泱不是不愿意给王烜,只是她希望由王烜来做决定。 王烜吻着霍泱细嫩修长的脖颈,手已经灵巧地从她毛衣下摆伸进去握住那丰腴饱满的一团,隔着罩杯正要拨弄,却听到近在耳畔的一声“等一下!” 霍泱的音色向来是温柔婉转的,叫停的那一下,带了肃冷清醒的意味。王烜沿着她轮廓优美的下颔往上投去目光,只见霍泱抿紧唇线,敛眸的神色表明了她对这场欢爱的闪躲。 “王烜……” “有什么事做完再说!”王烜不容置喙地打断她,他以唇压住霍泱欲语还休的小嘴,他现在不想从他妻子口中听到除了呻吟以外的声音。 霍泱被他的唇齿纠缠着,双手开始推拒不顾她意愿想要强上她的丈夫,性急中的男人力道大得惊人,霍泱既推不开他,唇舌还被迫任他予取予求。 在霍泱快要被吻得窒息之时,王烜才客气了点稍稍离开她几寸,湿润的双唇银丝牵连,他拇指揩掉霍泱唇畔溢出的涎液,霍泱捉住他的手,定定望着他道:“王烜,你今天还没念诗给我呢!” 难以说出口的话,以撒娇取而代之。 她不是在煽情矫揉,她可能是真的需要一点点仪式感来缓解紧张吧? ——王烜看着此刻霍泱眼中的坚定,这样为她开脱想到。 “好,想听什么?” “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王烜一听,嚯,有备而来啊 。 王烜都不准备拿诗集念了,这首他会背,最后两段尤其熟,他朗声背诵起来:“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如果不满意,我还会英文版的,But I cannot sing aloud,quietness is my farewell music,even summer insects keep silence for me……” “王烜,我打算回康桥了。” 霍泱终是出声,告诉他了。 寂静空荡的屋子里,王烜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见霍泱敛眸,继续。 “我人生到现在,超过叁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康桥度过,比起若耶,那里有我朝夕相处的朋友、像家人一般的长辈,我成年以后整个世界观的构建都在那里。” 霍泱停顿了一下,喉间酸涩得她把话凝咽,恍惚间她眼前飘过许多她在康桥十年间的画面。所有孤独又美好的春夏秋冬,跟在他身边的一个短暂深秋比起来,好像都会黯然失色。 可是霍泱是个怎样的人呢? 小的时候过年放烟花,所有孩子都仰着头望夜空,霍泱却看过一场烟花便就独自回屋。霍爷爷看到了就问她说,我们沁水怎么不看完烟火就回来了呢? 霍泱还小,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来:“爷爷,美的东西,我看一场就足够了,再多,我就要生出贪念了。”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怕再多,就会想日日看到烟花。 于是现在,霍泱有王烜陪在她身旁患难与共这么一小段时间,都已是心满意足。 霍鸢不在的十年间,她从来不觉得小鸢的失踪是她错了。可直到小鸢回来,她生命中多了一个谢昀,霍泱能感受到王烜若隐若现的遗憾,与今日作壁上观二人婚礼时的意难平。 她这才意识到,是她的疏失,弄丢了他翘首以盼的小鸢啊。 她又怎么能再心安理得地以他妻子的身份傍身,索求更多呢? 霍泱苦笑着艰难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所以我打算回康桥了,王烜。如若没有意外,至此一生都不会再回来。” 今夜的若耶格外宁谧,霍鸢可真是选了个好日子出嫁啊——不然怎么他都听不到风声,时钟滴答的细微动静却一清二楚? 王烜松开霍泱,他像是喝醉了一般跌跌撞撞地迈向床头柜,他疯了似的翻开床头迭着的诗集,喃喃自语:“是不是我背错了哪一句?你才要这样惩罚我,霍泱。” 霍泱从他背后抱住他,王烜温暖厚实的后背,是她经年以梦的奢望。 “不必挽留,大不了我们再赌一局,你要是赢了,我就听你的。要是输了,就放我走。” “好!”王烜回身抱住霍泱,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珍惜,仓皇间,他根本无暇算计这场赌局自己握着多少筹码。 “就赌,你爱不爱霍鸢。”霍泱要他直面这道题,“答案写在纸上,不准反悔。” 这道题其实不难,但王烜却花了漫长的二十分钟才落笔。 霍泱一直没有动笔,她在等他,他给出答案的时候,她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或许霍泱一直都比王烜更清楚他的答案。 “喜欢,但是不爱。”这是王烜的答案。 打开另外一张纸条,上面的英文娟秀舒展,“Like,but less than love。” 输赢已经一目了然。 “我承认我为了守住爷爷的心血利用了你,王烜,所以——如果你还想要我的话,也是无可厚非的……” “好一个‘无可厚非’!”王烜双目睖睁地盯着霍泱,他面上布满阴鸷和深不可测的怒火,“你把我王烜当成什么了?!” “你想回康桥是吗?好啊!我成全你!”王烜将纸揉成团摔在地上,他不再看霍泱一眼,夺门而出。 霍泱静静地难过着,从霍鸢婚礼上发觉王烜的心态时她便如此。她想,就当已是一场烟花凉,曲终人散场。 她又何尝不想跟他好好的走下去,可她明白—— 王烜,比起在你身旁万死不悔地等待,还不如离开你,苦心孤诣地遥遥爱你。 我爱你,可我不想卑微地用爱意支撑这段无端开始、目的不纯的婚姻。 我不再是前世哪怕自知时日无多,也不计较得失要信陵君喜乐一生的沁水长公主。 我是霍泱啊,我也爱我自己。 来自广坤的留言: BE警告biubiubiu 顶锅盖逃走…… (不要养肥我拜托T^T) (不然我就不放he出来了【凶巴巴】) (今天我还更隔壁番外了呢【叉腰】) 7. 霍泱没能过完她在康桥的第十一个春天,她死于一场骇人听闻的恐怖袭击,康桥的大街小巷繁花遍地哀悼,客死他乡的霍家大小姐,最后竟落了个死无全尸。 她没能再把自己第十一个春天的爱恋,献给心上人王烜。 弟弟霍恒作为她唯一的紧急联络人,最先收到噩耗赶至康桥。律师遵从霍泱遗嘱,将大部分财产与保险费留给霍恒,她不愿回国,霍恒便将她的骨灰洒在了康河桥畔。 后来,霍恒在整理霍泱遗物时发现了她早年写的一封遗书。 “我有家人,可是我没有家;我有朋友,可是我没人陪伴;我喜欢一个人,可是比起在他身旁万死不悔地等待,还不如离开他,苦心孤诣地遥遥爱他。 我十八岁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生日,成人礼便是一个人度过所有孤单、心碎。 还是女孩子的时候我想要什么呢?我想要水晶球,想要春日里杏花枝头为我拍照的不是过路人,想要像康桥姑娘一样笑容爽朗地手拿草莓味冰淇淋走过街头。 后来,我只想要一个人说想我。 只要一个人,就足够了。” * 王烜凯旋而归,进宫面圣。 阖宫上下此刻一片缟素,御书房内,白衣墨纹的少年天子拔剑,刃指信陵君。 “王烜!我阿姐死了!你要找的公子祈潼,你这辈子都不必再寻了!” “阿姐曾说,‘祈潼’此名之意,在于祈盼我早日高大有所成,如你。” “我告诉你王烜,我阿姐这一生都未曾跪过何人!连我父皇母后也不舍得令她屈膝!遑论求佛问道!可她却曾为了奄奄一息的你,跪地施救!而你跪了谁?你陪着我阿姐呕心沥血却视而不见的傻妹妹伽蓝,跪在未央宫外!” “我阿姐说你曾救过她,当以命相抵。我阿姐那一跪,早已逾她口中的救命之恩。” “信陵君,你不懂我阿姐便罢,何苦爱上我阿妹来报偿?”少年天子边说边哭,在位六年,他一年比一年沉默内敛,他懂得运筹帷幄懂得弄权策势,更是深谙喜怒不形于色之礼教,却,在今日与之分崩离析。 “我阿姐,是这大越朝最尊贵的沁水长公主,是这普天之下最好的公主!她为我尝遍人间疾苦,为了天下人甘愿投戎、甲胄披身,为了你,她愿意纵身湍流自刎,仅仅是……为了证明你的忠骨。” 霍恒抹一把泪,他弃剑背身,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我阿姐临行前观伽蓝昏礼,这是我第一次听我阿姐用歆羡的口吻道——” “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 王烜赶到康桥的时候,霍恒已经快要动身回国了。 霍恒在得知姐姐亡故时,霍家正其乐融融地在为小鸢和他过生日,父母脸上是鲜少的容光焕发,小鸢觅得如意郎君亦是喜笑颜开。 只有霍恒一人闷闷不乐。 不知为何他一直心神不宁,想着阿姐和王烜离婚后远走异国,家人们却都不闻不问,心中堵了口郁结之气,便借口称公司有事要离开。 走到花墙前,手机铃声乍现,他听到一口伦敦腔的警察对他宣告,他的姐姐,永远停留在了康桥的这个春天。 霍恒呆滞地转过头,屋内灯火通明,宾客尽欢,霍恒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神情,走到父母身畔小声说,“爸爸妈妈,康桥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 “恒儿,今天是你和小鸢的生日,”霍母打断霍恒的话头,“你要是担心姐姐,就给她打个电话,也让她给我们打个电话,这么大个人了,离开这么久连个电话都没有!”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霍泱,霍恒心底一时间涌上一团悲愤交加的烈火,他替姐姐感到无边的痛楚。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这个冰凉无情的霍家。 他下了狠心,若是父母不主动问及姐姐,他绝不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大女儿,已然客死他乡。 大抵是因为太难受了,霍恒一直都哭不出来。到康桥后,夜里崩溃的时候,躺在姐姐柔软香甜的被窝里,面朝下湮没自己悲恸的哀嚎,泪腺却像是堵塞了般,迟迟不肯涌出泪水。 真正让他如愿落泪的,是在读完姐姐的遗书瞬间,房门被“砰”地撞开。 来人是王烜。 王烜夺过霍恒手里的遗书,边看边平缓呼吸,他吐纳的动作随着时间放慢,到后来他像是扼住了自己的喉管,双唇翕动,却一个字眼都说不出口。 “王烜,”霍恒不知怎么的,泪珠像断了线似的一颗颗往下坠,他扯着哭腔对眼前这个很短暂做过他姐夫的人喊到:“我没有姐姐了……” 王烜以手掩面,抹了好几下脸,这才上前抱住泣不成声的霍恒。 他说,“阿恒,我多恨,我的珍惜抵不上她爱我半分。” 王烜是如何得知霍泱出事的呢? 康桥爆炸案发生后,他给霍泱打了无数电话无人接听,他起先以为自己是被拉黑了,于是四处托人联络霍泱在康桥的朋友,而那么刚巧,回传消息给他的人,是霍泱的代理律师安东尼。 安东尼也在找王烜,因为霍泱在康桥的遗产将由王烜继承。 安东尼说,这份遗嘱是他做霍泱的代理律师第一天她就立下的,当时她把王烜的身份资料交给他说,“这是我爱的人,如果我比他先离世,拜托把我在康桥的遗产全部赠予他。” “抱歉,我方便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非亲非故。” “那要以什么名义赠予呢?” “以爱之名。”霍泱温婉扬唇,“因为康桥这座城,有我所有的记忆与爱,我想把这些,留给我最爱的人。” 最后霍泱安抚一脸凝重、显然是对此事抱有疑虑的安东尼,她说,“你放心吧,他人很好的,会妥善安放这一切的。” “再说了,我活着的时候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对他说出口的爱,死后用这种方法让他知道,也不失为一种浪漫的任性吧?” “反正我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 王烜取了霍泱的房门钥匙后,就跟霍恒辞别,来到了事发地那条街。依旧有过路人携花而来,放在曾经血迹斑驳的地面上悼念。 王烜去花店买了束保加利亚玫瑰,麻木地随着人群上前,默哀。 这条街离霍泱独居的家不远,路过一家冰淇淋店,王烜就买了一个草莓味的拿在手上,游荡半天,找了附近一个公园的长椅坐下。 那张椅子是王烜特意选的,在一棵花瓣雪白的杏花树下。还没到花满枝桠的时节,这杏花却在这早春开得正盛,风一吹,杏花随之轻舞,打着旋飘落在王烜的发顶、肩头。 直到王烜手中的那个草莓冰淇淋完完全全融化了,他才回神,惊觉自己被杏花染成了白头。 康桥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是微风和煦,转眼便就下起鹅毛细雨。 王烜看着街头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过客,回家的人里没有霍泱。 他找不到她了,再也找不到她了。 王烜仰头看看杏花,低头面对一滩化了的草莓冰淇淋,想象着,在霍泱定居康桥的十年间,会不会有那么一两次,她也举着个冰淇淋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好像握住了整个春天。 王烜像个孩子一样举足无措地站了起来,茫然四顾,这里没有霍泱。 他突然就哭了。 “我好想你啊,霍泱。” “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你。”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不要只是珍惜你了。我要爱你,我要好好的,爱你一辈子。” 王烜立在康桥的春风细雨中,泪湿衣裳。 后来,霍家老宅紫藤花架下,山茶树旁的第叁株茉莉花下,肥沃的土壤里埋了一个铁盒,里面的心愿卡片不见了,有一个水晶球取而代之。 水晶球内,一棵盛开的杏花树下,一个男孩正在为一个手衔着花枝的女孩拍照,而女孩的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支草莓味的冰淇淋。 看上去,就很甜。 喜欢be的就停在这儿吧【挥手】 (虐得肝疼,第叁世存稿告急,隔几天见) 8. 雨过天晴。 “霍泱!起床!” 霍泱在梦与现实的边缘,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地唤她。 干净利落,只喊一遍,就没再重复。 她睁开略有些沉重的眼睑,昨天这一觉她梦了好多光怪陆离的事,醒来看到眼前那张一如既往云淡风轻的俊颜,有些无措,有些懵懂地伸臂揽住了那人的后颈。 “我好困啊!”她埋在他肩头,无意识地撒娇。 “安东尼已经在公证处等我们了,”低醇又磁性的男声落在她耳畔,“离我们约定登记的时间还剩半个小时。” “什么登记啊?” 男人静默了叁四秒,胸膛就起伏了两次。 “结婚登记。” 男人把霍泱的手摘下来,转身前又丢下一句,“给你十五分钟洗漱化妆,早饭就别吃了,我去车上等你。” 霍泱冲他的背影吐舌,掀开被子跑向盥洗室。 十五分钟后,打扮得体的霍泱坐在副驾驶上吃面包干,她不敢吃其他湿的或者油的食物,怕车程太短她连补妆都来不及。 驾驶座上的男人西装革履,而霍泱穿了条浅粉的连衣裙,她很少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但当时这条裙子被挂在盥洗室内,她多少有点了解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的恶趣味,想着大喜的日子,还是乖乖套上满足他了。 车子驶过家附近的街角,冰淇淋店已经开张了,霍泱隔着车窗都闻到了浓郁的奶油香。公园里的杏花樱花层层迭迭地绽放,游人如织。 霍泱轻叹:“好喜欢春天呀!” 她偏头,正要叫一声驾驶座上还在因为她晚起而跟她生闷气的男人,却看到车子不受控制地朝她这个方向偏移。 “啊!” 事故发生的瞬间,霍泱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看到男人倾身扑过来,不顾一切地将她的脑袋护入自己怀中,他的大掌有力地扣在她的后脑勺,使得她毫发未伤。 车子承受的撞击不足以使保险带弹开,霍泱推开覆在她身上的未婚夫,却在触及他身体的瞬间,摸到了温热鲜红的血液。 “王烜!!!” 信陵君醒来时,面对着四面白墙,一些奇怪饰物摆件,自己手背上还扎着一根银针,而长发也被削得一寸短。 他心下惶恐之余,又闪过一丝了然。 这便是璇玑女君说的婀娜幻境了吧。 叁天前,他从泮水下游得到玄机子在附近出没的消息,为了天下粮仓和长公主,他必须要找玄机子问个明白。 这玄机子神出鬼没,却是机关算尽,被信陵君围困在了山谷中一天一夜,才松了口风:“大越东面的大海上,有一座婀娜岛,我的同胞妹妹璇玑女君,或许能帮你找到长公主。” “至于那个天下粮仓,世间也只有长公主一人知晓。长公主是死是活,须得信陵君你亲自去一探究竟。” 于是信陵君连夜出海,在那座神秘的婀娜岛上,他见到了璇玑女君。 璇玑女君有一块影壁,可以让人从中穿越幻境。但前提是,叁魂七魄只能有一魂一魄进入幻境,如果进入幻境的人没能及时走出来,那么剩下的魂魄,也将灰飞烟灭。 “烜愿以一魂一魄,穿越此幻境寻回长公主!” 璇玑女君叮嘱他:“只有让长公主真正回心转意,你才能带着她的一魂一魄同归。否则,非但你自己玉石俱焚,连长公主的一魂一魄,也将停留在婀娜幻境中,永无回还之日!” “烜谨遵教诲。” “继琛!” 有人推门而入,唤的是信陵君的小字。他已解甲归田,不再是大越朝战功赫赫的常胜将军王烜,世家贵族与同僚间,因他封地“信陵”而尊称他“信陵君”。 他是家中小儿,琅琊一脉的父母兄弟,大多以“烜哥儿”相称。 这么直呼他“继琛”的,只有随他征战多年的幕僚公子祈潼。 信陵君回首,只见一位着浅粉色衣裙的女郎,两条纤细的玉臂裸露在衣裳外,莲步轻移至他床榻前。他目不敢斜视,定睛一看来人的面庞,是祈潼! 不,信陵君一个撑床下地,单膝下跪揖拜—— “烜叩见长公主殿下!” 这是长公主啊! 是嫁与他叁年,他都不曾一顾的妻子啊! 信陵君自知有愧,这礼便行得愈发端正。 一手拎着吃食一臂挎着提包的霍泱顿住步伐,一脸震惊地眼看着王继琛恭恭敬敬给她拜了个大礼。 “王继琛!你是不是疯了?撞坏脑袋了?!” 霍泱简直不能接受自己高冷腹黑的未婚夫,变成了眼前这么个傻缺样。 她当机立断喊来主治医师,要给王继琛重新做个脑部扫描。 被长公主扶起来后的信陵君有些举足无措,但他对婀娜幻境中的一切倒是接受度很高。 除了被一群黄毛外夷包围,用看杂耍似的眼神盯着他,他觉得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不适以外,语言沟通上的障碍亦让他寸步难行。 他算是明白了,他这是随长公主穿越幻境,来到了外邦。 王烜的车子突然方向盘失灵,所幸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等在公证处的安东尼先是为两人取消了预约,再赶到事发地替他的二位朋友处理交通事故。 等事情都办妥,却接到霍泱惊慌失措的电话,她说,王烜脑震荡了,要他跟汽车公司提出索赔。 安东尼了解霍泱,如果事态不是到很严重的程度,她肯定会息事宁人选择用投诉而不是上诉来解决问题。 他赶到茶岭街37号,那座漂亮的复式别墅,是王烜和霍泱在寸土寸金的康桥,居住的家。 屋外停了好几辆轿车,看上去热闹非凡。 屋内玄关处凌乱地摆了几双鞋,安东尼弯身帮忙放好,并换上自己常穿的那双。 一楼吧台处坐了谢昭和沉皖表兄妹俩,头凑得很近不知道又在盘算什么;郑其楚一个人坐在沙发角落看书,桌前的红酒八九不离十是他带来给霍泱夫妇二人的新婚贺礼,已经被瓜分得只剩叁分之一了。 厨房里有人美心善的德国厨娘克莱蒂在烹饪,游戏室里传来不小的动静,应该是伊万和藤木凉太,战斗民族和大和民族之间的决斗已经到了尾声。 安东尼跟郑其楚寒暄后,得知霍泱和王烜在楼上房间,王烜一直没有露面,他不由有些担忧地提步上楼。 开门的是霍泱,她侧身请安东尼入内,带上门前她问:“你还没告诉他们继琛的事吧?” 安东尼摇头,“车祸不是不严重吗?我看车子的毁坏度也不高。” “确实,伤口都不用缝针,但糟糕的是……他精神状态出现了些许问题。” “有什么问题……”安东尼刚从主卧的小客厅要往室内走,一个抱枕横空打来,精准地落在他脑门上,“Oops!” “放肆!来者何人!”信陵君没找到趁手的工具,但他坚信以他的功力,徒手与人擂打也是少有失手,“竟敢擅闯长公主殿下的寝宫!” 安东尼退了几步,对上一脸无奈的霍泱,对她比了个“请先行”的手势。 五分钟后,叁人在小客厅坐定。 信陵君不习惯椅子的高度,别扭地调整姿势,清咳几声后,才将大越朝之事娓娓道来。 安东尼是英籍华裔,虽然对现在的王烜的古代用语一知半解,但他有样学样地作了个揖:“敢问信陵君,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若是换作平时,霍泱早就被安东尼滑稽的行为逗笑,可今天她听完眼前这个占据了她未婚夫肉身,也叫王烜的男人说的话后,她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难以名状的失落与惊慌失措。 “烜此次,为的是带长公主回大越。” “不行!”安东尼率先站起来反对,“你的魂魄是分崩离析了,可霍泱的还没有,你让霍泱随你回去,那我们王烜怎么办?!” 信陵君拍案亦起身:“某就是王烜!” “你放屁!你这叫趁虚而入!”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霍泱连忙稳住安东尼,“你别同他争了,我为了这事从他醒来到现在,已经跟他吵到嘴皮子都快烂了。” 霍泱把安东尼送了出去,安东尼脸上的怒气还没消退,他在房门口踱了两个来回,随即道:“我这就回去起草诉状!一定把那家汽车公司告到他们叫爸爸!” 霍泱哭笑不得。 存稿箱叛逃事故……才发现存错时间了。 (看大家这么生气,还是po上来安抚一下大家,后面真的要隔几天了,俺会努力存稿的!) 文中大致会用信陵君、王烜、王继琛来区分男主叁世。 不换男主,没有男二。这章倒是出现了不少有故事的配角,之后细细道来。 另,白色情人节快乐! nρо①㈧.c0м 9. 霍泱平复好情绪,哪怕对信陵君有再多不满,也必须要回去面对他。 因为他不仅仅是来自大越朝的信陵君,他的躯壳依旧是她未婚夫王烜的。 “信陵君,”霍泱坐回原位,“你为何一定要带‘长公主’回去?” 信陵君铿锵有力、像是在宣战般说道:“长公主既是我大越朝的人,亦是我妻,自然该随我回去。” 霍泱从他笃定的眸光中,竟窥到几分昔日王烜看她时的神色,那种胜券在握的魅力,是由内而外散发的。 大男子主义,又不会过分霸道,就是一副“我有底气你会遂我愿”的自负样。 过去霍泱总觉得慕强让自己羞赧,自忖是这种天性使然,让独立要强的自己在继琛面前,反倒变作爱撒娇耍赖的小女子。 想来那位长公主,在这位盖世英豪面前,或许也会不自觉流露出这种情怀吧。 遂不敢再多看他,霍泱垂头揣测:“可是北澜尚未平定,还需天下粮仓济世?” 信陵君目光灼灼地盯着失而复得的长公主:“非也,烜已大破北澜凯旋。” 霍泱:“可是大越朝纲紊乱,没了长公主,少帝的皇位岌岌可危?” “陛下善策,大越已无外戚与奸佞弄权。” “那你拼上一魂一魄,穿越幻境来找我,究竟为的什么?带一个毫无意义的长公主回去,为信陵君你早已完美无缺的人生,多一个锦上添花的摆设?” “公主您言重了!”信陵君兀自舍弃了“长”字,他自知激怒了霍泱,说话便小心翼翼了起来,“烜辜负了公主,害公主以身殉江以证臣下清白,实在是于心有愧。” “遂想将公主平安带回大越,弥补烜先前犯下的弥天大罪。” 霍泱轻笑,她虽没有沁水那般深明大义,但懂得明辨是非的道理。 “信陵君,我问你,你可曾通敌叛国,做过对不起大越的事?” 信陵君听了急忙单膝跪下,“烜对皇上与长公主绝无二心!若有半句虚言……” “你快起来!”霍泱快要被信陵君逼疯了,他说就说,好好的跪下干嘛!而且跪的还是她未婚夫的身体。 “既然你没有做过对不起大越的事,那么你就不曾辜负沁水长公主为你殉身之情,长公主死得其所。” “这怎么能这样算呢……” 霍泱再次打断他,“现在我问你,你占了我未婚夫的身体,那我的继琛去哪儿了?” 继琛。 我的继琛。 信陵君回味了下长公主说这几个字时的亲昵与维护之意,一时间心中是甘甜还是酸涩,两相交织在一起,他也辨不出滋味来。 “刚刚那位安公子倒是说对了一点,正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王公子元神未定,所以烜才能趁机占据。一旦王公子的元神恢复好了,就是烜该离开的时候了。” “那你可知道,继琛的元神须得多久才能恢复?” 信陵君苦涩地扯了下唇角,“这烜也不清楚,璇玑女君并未告知。” 霍泱一下子就沮丧了些许,也就是说,在王烜自我恢复完全前,他的身体,都会被眼前的信陵君占据。 “若是公主暂且不愿与烜回去,烜可以等。” “霍泱。”霍泱抬头对上信陵君坚毅的面庞,她轻声对他说,“这是我的姓名。” “长公主名讳,臣岂能直呼?” “入乡随俗吧,信陵君。”霍泱说完便自我纠正,“以后人前我直接叫你王烜便是了。” 信陵君心知肚明,“继琛”定是在这里的长公主留给自己夫君的称呼,欣然接受。 那一年他出征前,长公主在帷幕后,亦是唤了他一句“王烜”。 乃是她作为公主,平生第一次。 霍泱简单给信陵君介绍了一下康桥的情况,楼下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她收拾,她只能让信陵君稍安勿躁,她下去送完客再来“招待”远道而来的他。 除去回律所加班的安东尼,楼下正是热闹的时候,克莱蒂已经把披萨和意面做好了,几个玩累的聚在餐桌前大快朵颐,只有郑其楚慢条斯理地把醒好的酒给霍泱斟上。 “继琛怎么还不下来?”这些人里,郑其楚和王烜脾性最是相像,谢昭还曾打趣这俩是“来献其琛cp”,“我听安东尼说他伤得不严重啊。” “抱歉其楚,这酒他是喝不了了,等下次我们正式登记办婚礼的时候,再多诓你一瓶了!”霍泱抿了口酒转移话题,顺便很“隐晦”地赶人,“他今天头晕得很,就不来跟大家碰面了,改天再让他给你们赔罪。” “Come on!”伊万听到霍泱说的后半句英文,立马表态,“我就说得让他跟我和谢昭去健身房撸铁吧?!” 藤木凉太立马怼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喜欢满身腱子肉?” “那下周去公河钓鱼的聚会,他还能来嘛?”谢昭最关心的还是玩乐。 “应该能来。”霍泱也还做不了主,“有情况我再通知你们。” 送走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霍泱把郑其楚给她倒的红酒都喝完,用电饭煲煮了点粥,便提步上楼。 谁料信陵君竟仍笔挺地端坐在沙发椅上,仿似连姿势都未曾改变。 一见到霍泱,他下意识又要抱拳问礼,却被霍泱扬手阻拦。 “信陵君,我带你去洗……沐浴更衣吧。”霍泱心想,幸好她高中时候学的文言文用词没忘全,要是继琛在,指不定又要冷嘲热讽她是“鱼的记忆”了。 “多谢公主。” “从现在起,尝试着把称谓去掉吧,不然在我们的朋友面前露出马脚可就不好了。” “善。” 信陵君心事重重地跟在霍泱身后,听她温言软语地给自己介绍盥洗室中的电器与物品,恍如隔世。 “怎么了?”霍泱发现信陵君又盯着她看了,“是我说得不明白,还是太快了?” 信陵君摇头,“只是忆起了从前公主扮作祈潼公子,随我在军帐中时的一些旧事。” 霍泱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那时公主女扮男装,在驿站中有厢房倒好,去了军帐后不方便沐浴,忍了几日终于受不住了,就跟我赌了把北澜探子潜入边境的路线。” “那最后肯定是长公主赢了吧?” 信陵君颔首,“于是祈潼就跟我讨赏,要人备了热水到我帐中,非要我守在屏风外谨防有人入内。” “当时我虽惜才,但仍只当她是细皮嫩肉又一身纨绔病的世家‘公子’。此事过后,我才命人给她搭建独立的军帐,隔两日便送热水予她。” 霍泱留意到信陵君在述说塞外战事时,称呼都随意了不少。 也自然而然将霍泱和启明元年、从天而降到边塞的公子祈潼区分开来了。 她接话:“军营里条件艰苦,想必她是不会埋怨你的。” “是呀,后来得知长公主死讯,皇上又派人送来了公主的画像给我,我看着绢布上女装的祈潼,脑海中回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当年我强行将她掠回军营,逼她随军,却生生委屈她在斥候*帐中宿了一旬。” “不若此,她还该是那个神出鬼没、神机妙算的公子祈潼,每月满月之时才会到驿站与我相见清谈。就不必尝尽疾苦,因我颠沛流离。” “有好几次,都是她将命悬一线的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我甚至跟她打趣过,若她为女儿身,我定要叁媒六聘,将她明媒正娶……” 信陵君说到这儿,不自觉有些哽咽,“可惜后来她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入那座空荡的将军府,足足叁载,我连同她说话的次数,都是寥寥无几。” “无怪那日伽蓝昏礼,她立在长安道上,却叹——” “不如桃杏,犹解嫁春风。” *斥候即古代侦察兵,跟探子差不多意思。 这样设定是因为斥候帐中将士昼伏夜出,长公主就不必吃苦同别的臭男人睡大通铺。 (我女儿虽贵为长公主,但命是真苦,我那个将军渣儿还没眼力价,过一旬才把人安顿好,渣! 另,下章有正餐,请尖叫,谁和谁的先保密 nρо①㈧.cом 10. 霍泱将信陵君言辞面色中的耿耿于怀尽收眼底,她没有长公主的记忆,也不能确定她的灵魂中是否真的有那么一魂一魄,是来自大越朝那位最尊贵的公主的。 所以她不能替沁水长公主做任何决定。 纵然霍泱心中感慨万千,但她明白,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 霍泱转身,留了点空间和时间给信陵君纾解。她去衣帽间取了王烜的贴身衣物和浴袍,递给信陵君。 “信陵君,这是中衣和……亵裤,”霍泱跟王烜相恋十年,再从头对着这张熟悉的面容说出少女时代才羞于启齿的话,不禁有些赧然,“你若无他问,便盥洗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 “多谢。”信陵君生生憋回去几欲脱口而出的那声“公主”。 信陵君只是在神志上暂时占了上风,进入了现在的王烜体内。但王烜的本体觉那些都还在,所以他循着潜意识,顺畅迅速地洗漱完,连把毛巾挂回架子上时,都知道要跟架子上另一块米黄色的毛巾上下左右间隔开来。 这间偌大的盥洗室里,处处彰显着这对未婚夫妻的雅致与趣味。 例如洗手台分明是有两个的,可是牙刷杯却是挤在同一个台子上。地上的毛毯一块漆黑耐脏,一块花纹繁复艳丽。 墙面上有好几个柜子,门把下方贴了所属者的姓名,信陵君数了下,命名“霍泱”的有足足七个,而“王烜”只有叁个。 信陵君淡笑着摸了摸手感还不适应的后脑勺,转开轻巧的门球出去。 只见长公主侧躺在客厅沙发上,蜷着腿光着脚,长发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已经陷入梦乡了。 这样毫无戒备的状态,定然是有人悉心照料妥帖,才来之不易的成果吧? 信陵君不由思忖,这一世里的王烜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 他,有好好珍惜他的长公主吧…… “你洗好了?” 不知何时,霍泱已经睁开眼,她拨开长发缓缓坐起,却蓦地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信陵君一个弓步上前,霍泱只觉得有一阵风闪过,眼前就多了个人影。 ——就这速度,不愧为常胜大将军啊! “手麻了。”霍泱艰难地抻直酥麻的手臂,“没关系,一会儿就好了。” “我替你揉一揉吧?公主。” 信陵君先将两指试探性地覆上了霍泱的手腕,见她没有排斥反驳,便继续塔上四指,在她赤裸娇嫩的前臂上,或轻或重地揉捏起来。 霍泱见他低眉顺眼,很好说话的样子,嘴角不住上扬,“要是我的继琛也能像信陵君你这么温柔体贴就好了。” 信陵君的手顿了下,“他待公主不好么?” “那倒不是,”霍泱否认得很干脆,“王继琛那个人啊,就是死鸭子嘴硬,心里喜欢我喜欢得要命,嘴上好听的话一句都不爱说,傲娇得很!” 霍泱正要解释“傲娇”之意,却见信陵君了然地点头,给她换了另一只手按摩。 “公主喜欢唤他‘继琛’?” “那是他爷爷给他起的小字,只亲近的人这么叫,我身边密友,偶尔也随我这么称呼他。” 霍泱向来是叁字顺口“王继琛”,两字愤愤喊“王烜”,相安无事是“继琛”。 信陵君闻言,忍不住嘀咕:“烜的小字,亦是‘继琛’。”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你和他或许本就是同源啊。”霍泱抽回自己的手臂,“已经不麻了,多谢。” 而后带信陵君下楼,带他叁碗粥配五碟小菜果腹,霍泱才继续带他参观了她和王烜的家。 夜里霍泱独自睡在主卧的双人床,康桥的早春还很冷,政府供暖不会低于23℃,屋里很暖和,可是她一个人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她将信陵君安顿在一墙之隔的次卧,并把电铃打开,让他有任何状况就按电铃叫醒她。 那个电铃是她和继琛刚搬进来时发现的,音色清越悠扬,像是一段小提琴名曲。这栋别墅楼层不多,加上地下室也才叁层,每一层的主卧与次卧间都有这个装置,还可以调整线路。 有一回霍泱缠着王继琛,非要他陪自己在影音室看一部凶宅主题的恐怖电影。王继琛越看越觉得没意思,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罩在霍泱的高耸上逗弄她。 那时是夏天,霍泱穿着单薄的睡裙,他揉弄她的力度不小,霍泱被他摸几下就来感觉了。可是电影又放到了关键时刻,霍泱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拍开他手的动作就带了几分敷衍。 王继琛却觉得她是在欲拒还迎,悄然褪下两人的底裤,趁着荧幕上最最摄人的一幕乍现,他下身一挺直捣黄龙,将霍泱塞了个满满当当。 “啊、啊!” 霍泱视觉上被吓个正着,下体又猝不及防被插入,她放声惊叫起来,整个人被王继琛按得陷进沙发里,想转头都有些难以动弹。 “王!继!琛!!!” 霍泱气得拿起手边的抱枕就往后砸,王继琛却埋在她肩窝里,两手扣住她挣扎的上半身,挺腰一次比一次入得深。 混沌间霍泱余光瞥到王继琛满是笑意的眼尾,她嘟囔着指责他:“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我这个人就这样,”王继琛老老实实全都认罪,“动不动就兽性大发、欲壑难填!” 他将平日里霍泱对他的指控牢牢记下,时不时就在她数落他时,先讲出来反将她一军。 交合处的水声越来越大,炽热的肉根挤进水泽丰沛的桃花源中,发出“噗呲噗呲”的搅动声。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荧幕上,恐怖的画面配伍阴恻恻的背景乐,霍泱被王继琛肏得越来越热,呻吟声也快要压抑不住了。 “叫出来!”王继琛愈发用力地往霍泱更深处捅,大掌落在她圆润丰腴的娇臀上,烙下一道道红色掌印。 霍泱被他扰乱看电影的心智,憋着股劲儿就是不如他所愿。耳畔王继琛的粗喘越来越撩人,身下花唇也被摩擦得燥热难挨,霍泱扭了下腰,故意夹了他一下。 “啪!” 王继琛被绞爽了,又是一巴掌拍在霍泱肉嘟嘟的臀肉上。 “你疯了!”霍泱没把他夹射,反倒又遭一记凌辱,气鼓鼓地一扭头,荧幕上的鬼影正血盆大口扑来,“啊啊!!!” 霍泱被惊悚的画面吓得内壁收缩抽搐,蜜水不受控制地潮喷而出。 王继琛正在换姿势的当头,顶得极深,她乍一将他整根肉棒死死咬住,一圈一圈地箍紧,而后龟头就被她浇得湿淋淋的,他爽得酥麻感沿着尾椎骨节节攀升。浓稠白浊的精液破开马眼,暴冲式射入霍泱体内。 “靠!” 王继琛哪怕在床笫间也极少说脏话,但这次射的速度只差跟第一次“媲美”了,他咬牙切齿地趴在霍泱肩胛骨上,压着她还想重振雄风,却被霍泱整个人掀开。 两个人浑身是汗,霍泱两腿间还混着乳白色体液汨汨滑下来。她前头还手脚发软,全是凭借着一股倔意把王继琛推开。 两人恨恨对望,一个气对方把自己吓得狼狈,一个恼自己居然轻易缴械了。 扭头,谁也不服软求和地开启冷战模式。 跟其他两位比起来,琛哥未见其人,先出其技【憨笑.jpg】 11. 冷战自然要分房睡。 霍泱抱着自己惯常睡的枕头和毯子去了次卧。 没了另外一个人,打发时间只能靠娱乐。 霍泱看综艺节目和电视剧来回消遣,磨蹭到快凌晨一点都睡不着。 一闭眼睛,就是高潮来临那刻,鲜血洇开整个荧幕的画面。这种精神折磨让霍泱苦不堪言,哪怕灯火通明,哪怕夏日炎炎,她也觉得这宅子正在蔓延空虚阴寒味。 所以霍泱果断按下了墙壁上的电铃。 悠扬的提琴声作响,霍泱莫名觉得她误把自己置身于恐怖故事中,夜色为这场景添油加醋,她崩溃地大喊“继琛”。 可王继琛像是睡熟了一般,迟迟不来。 霍泱实在是怕了,鼓起勇气走到门边,一转开门把,整个人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胆小鬼。” 是她的继琛。 她小肚鸡肠、总爱与她赌气的继琛。 他说,“一直在门口等着你呢。” “那你为什么不进来!”霍泱气鼓鼓地拍他,转而又秉着对他的了解,哼唧唧怨怼,“你就想要我先服软!” “嗯,”王继琛把人打横抱起,“等你够软了,正好进去。” 臭男人,就喜欢一语双关式占口头便宜! 回应他的,是霍泱在他厚实胸膛上的“嗷呜”一口。 此夜无心睡眠,霍泱把主卧的大灯都打开,自她和继琛入住茶岭街37号,向来就是同床共枕。 她无聊地在屋里踱步,走到门边时心想,敞开门睡,说不定感知上会跟次卧的那具凡胎肉体更近些。 啊呸! 霍泱被自己的措辞怵到,这是什么迷惑思维。 她甩甩脑袋,屋外一片漆黑,因为居住已久过于熟稔,霍泱早就不会再为了独身一人在家而担惊受怕,但突然间她福至心灵—— “信陵君?”霍泱立在门边,冲着门廊处试探性询问,“是你吗?” 没有回音,却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至门边,光线打到来人身上,霍泱与之对上的瞬间,差点以为是她的继琛回来了。 “长公主。” 希望破灭。 “你怎么没去睡?”霍泱神色如常地把他邀进门,她在客厅里煮了壶安神茶,两人又在下午同样的位置坐下,“可是不适应?” 信陵君抬眸对上霍泱关切的眼神,他知道,此刻的公主不过是在透过他,为另一人而担忧。那个人是他的转世也好,是他精魄同源也罢,总之尽然与他无关。 甚至,她也不是公主。 她就是霍泱。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信陵君没有如实告知霍泱,他候在主卧外门廊上的真相—— 是因为他回忆起了启明四年春日宴后的未央宫。 血腥味与哀嚎声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萦绕,他匆匆赶来,只看到伽蓝被宫人按住罚跪在殿前庭苑,花红簌簌铺满地,受刑的宫人就趴在她跟前的长凳上,遍体鳞伤。 信陵君深知少帝并非残暴之人,但若再不阻止下去,未央宫内必定尸横遍野。 于是他跪在了伽蓝身畔,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心知少帝心中的愤慨与为难,谢叁公子“谋逆”一事,背后他也献了不少策,却不曾料到会为长公主带来祸端。 祸起萧墙,他自甘受罚。 他问伽蓝,“那一剑正中长公主心脉吗?” 伽蓝垂头道是。 “糊涂!”信陵君轻叹,“那可是你阿姐啊!” “可她下令杀了我的心上人。” “他人之罪,何故嫁祸于同根生的手足?况且你贵为帝女,何愁佳婿难觅?” “继琛哥哥!”伽蓝不想再听,连从小事事顺她意的人也在指责她,她还是执迷不悟,“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阿姐若是连这般道理都不懂,初初为何执意要嫁你?” 信陵君被她的言辞一震,尚未回神,就听到李德贵尖声叫人住了手,那些血淋淋的宫人才得以逃过一劫。 信陵君跪在原地不起身,内心却是松了一口气。 必是长公主已然脱险。 万幸,万幸。 如今又像是回到了那一日的未央宫,她在一门之隔的床榻上,可这一次命悬一线的人换成了这一世的王烜,他信陵君掌控了他的心智,却仍能隐约感知到,他身体里那些尚未全然苏醒的魂魄,在叫嚣着要他靠她更近些。 于是他遵从内心的召唤,来到了她门前。 “霍泱,”信陵君终是喊出了这个名字,“他没有死。” 霍泱闻言一愣,细眉轻蹙,“我知道,他只是暂时回不来,是嘛?” 信陵君颔首,“我与公主说这个,是为了让公主安心。” “那你又安的什么心?”霍泱直直撞上信陵君的双瞳,逼问,“你想要得到什么才能离开?” “亦或是,你要如何得到长公主的一魂一魄?” 信陵君缄默一阵,他未曾料到,摊牌的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人有叁魂七魄,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住身。魄有七,分住七轮。烜此番乃是天魂归元,力魄住心轮。” 霍泱不通此道,喃喃重复,“天魂,力魄?” “简而言之,便是烜在离开前,得到长公主的原宥,自可离开幻境。” “若是没有呢?” 信陵君不意外,平铺直叙道,“璇玑女君说,烜将魂飞魄散。” 霍泱不信,“连大越朝都回不去?” “心有不甘,便是无法元神归位。” 霍泱没有接话,她的顾忌被信陵君看穿。 “霍泱小姐不必勉强,烜虽盼长公主复归,却深知其间险阻……” “信陵君!” 霍泱打断他,这些年有继琛在,她一路顺风顺水,少有为难的时刻。因此须得她意志坚定,从容做选择的时刻也少之又少。 头顶灯光明朗,桌几上的安神茶沸了,雾气四散。 信陵君在一片氤氲中瞧见那张跟祈潼如出一辙的容颜,红唇轻启,道的是—— “我绝不替沁水长公主原谅你。” “她是她,我是我。你对长公主犯下的罪行,该由你亲自向她赎罪。” “而我,是霍泱。” 信陵君王烜定定望着霍泱,水汽不断蒸腾、消散,他的心也起起落落好几个来回。 最后他扬唇笑开,尘埃落定般掷地有声道:“善,那此后烜便不提此事了。” 他的笑容里没有勉强,也没有丝毫委屈,只有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与熨帖。 霍泱以为自己看错了,听错了。 甚至以为他在暗中谋策什么。 却听得蓦然一声嘲哂,信陵君低头,声线闷闷的,“我竟忘了,长公主除了是我妻,亦是我友。” “我们也曾患难与共,九死一生。她不知救了我多少回。” “若是真的魂飞魄散,随她而去,烜倒是安心不必受独活之苦。” 霍泱气得差点把茶壶都丢他身上。 见过自暴自弃的,没见过这么容易束手就擒的! 还什么常胜大将军呢?! 啊呸! 就是一懦夫! 霍泱阴阳怪气地呛他,“你若死了,你的伽蓝小公主怎么办?” 信陵君疑惑地反问,“伽蓝殿下早已嫁作谢家妇,与烜何干?” 这个时候倒是撇得清了。 霍泱正要再问,被信陵君先发制人,“如此,倒是想问霍泱小姐,霍鸢小姐何在?” 霍泱听了险些要吐血,她瞪圆了眼瞋视他,一字一顿:“与!你!何!干!” 12. 霍泱有一对龙凤胎弟妹,老二叫霍恒,老叁叫霍鸢。 弟弟霍恒天资聪颖,性情温润如璞玉,这些年父亲在逐步培养他成为霍氏集团的继承人。 妹妹霍鸢天真无邪,性格欢脱、做事粗枝大叶,偶尔还有些小执拗。高中时候心思就不在读书上,成天臭美研究娱乐圈八卦,打着擦边球考进电影学院,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网剧女主。 霍泱呢,自初高中时期就是个文采斐然,在文艺圈小有知名度的少年作家了。她大学就来到康桥,学习古典文学,一路硕博连读,转眼就快十年。 王家和霍家是世交,霍泱和王烜这对名字都起得极相称的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都是同校。高中毕业前,霍泱收到了康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王烜拿到了全美最好的几个数学系offer。 可是最后王烜陪霍泱来到了康桥,他苦读四年后,放弃继续研究他所挚爱的数学,按照家族期许,修了管理与金融学的学位。 原本,霍泱结束跟出版社为期两年的工作约后,她就要和王烜一起奔赴北美,她做访问学者,王烜则是要去开拓家族事业。两人趁着彼此都待业在家的空档期,要跟康桥好好道个别,并共同决定要携手迈入人生的下个阶段。 却在这时,一切按部就班都被打了个急刹车。 王烜的身体被这个来自千百年前的大越朝将军信陵君所侵占,霍泱心乱如麻,面对着未婚夫熟悉的面孔,却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清醒,眼前人并非她的继琛。 现在信陵君告诉了她,他的出现与留下来的目的,是想让沁水长公主原谅他并随他回大越,而霍泱也严辞拒绝了他,所以两人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谈判的了。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霍泱算是体会到了。 翌日,霍泱睡到日上叁竿,洗漱完走下楼,发现信陵君一身狼藉地站在厨房里,显然是捣鼓有一阵子了。 她迭声道歉,然后开始教他如何使用一些简单的现代工具。 反正闲来无事,霍泱见信陵君对家具电器大体都能运用自如后,就开始带他领略智能手机的魅力。 还没安稳吃完晚餐,玄关处传来急促的门铃声。 霍泱眼神暗示信陵君,信陵君微颔首,表示自己会小心不露出马脚。 茶岭街37号是早年王烜和霍泱精挑细选的房子,平日里只有几个密友会来,当然也不会如此不识礼数地不知会一声就上门。 这位不速之客,霍泱用膝盖都能猜到—— “姐!!!” 戴着墨镜的霍鸢激动地一把搂住霍泱,镜架还差点缠住霍泱披散的发丝。 足以见得这小妮子抱得有多紧。 “小鸢,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去看时装周,都大老远跑来欧洲了,怎么能不顺道来康桥看看你和姐夫呢?!” 顺道? 霍泱心想,两叁个小时的飞机,哪里顺道? 小鸢前来为的谁,霍泱心知肚明。果然,她换完鞋立马问王烜在哪里。 “你姐夫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你少烦他。” 霍泱步步紧跟着霍鸢,生怕她跟王烜单独相处,看出什么端倪来。 霍鸢也不知听进去几句,小跑着一路闯进客厅撒欢,霍泱替这个不省心的妹妹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处,她可不惯着她。 “小鸢!”霍泱扬声,“自己来拿行李!” 话音落,信陵君从厨房走出来,他跟霍鸢迎面遇上,霍鸢冲他盈盈一笑,“姐夫!” 信陵君一愣。 伽蓝可从未如此甜腻地对他笑过。 可眼前的人,确实是伽蓝无误。 看上去小公主这一世,仍是潇洒肆意,任性蛮横。 “嗯。”信陵君对于称呼上还是觉得别扭,索性省去。 霍鸢却像是对他的疏离寡言习以为常,“姐夫,我想问你……” “小鸢!”霍泱走到信陵君近旁,“自己去拿行李,房间就用一楼你常住的那间,放完快点来吃饭。” 霍鸢被严母般的长姐扼住话头,只好俏皮地吐舌,回身去自食其力搬行李。 大抵是尊卑有序的传统过于根深蒂固,信陵君下意识想去帮霍鸢拖行李。霍鸢也是毫不客气,把拉杆让给姐夫。 信陵君在握上去的前一刻,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霍鸢常住的是哪一间房。 他及时收手,“你姐姐让你自己拿,我听你姐姐的。” 说完利落转身,留霍鸢一人,气急败坏地大叫:“姐夫!!你怎么这样!” 信陵君步入厨房,看到霍泱背对着他,他上前,还没说话就看到霍泱用手背擦着眼眶,显然是在拭泪。 “公主?!”情急之下信陵君忘了霍泱的叮嘱,他张皇失措,只差又要屈膝赔礼,“烜未曾违抗您的口谕帮伽蓝殿下负行李!” 霍泱:“?” 信陵君:“公主,烜知道过去烜心悦伽蓝殿下,伤了您的心,可、自从烜做了您的驸马,就不再对伽蓝有半分情谊!我王烜堂堂常胜大将军,大越铮铮铁骨的热血男儿,岂会有逾礼与非分之想?” 霍泱被他的信誓旦旦弄得一愣一愣的,过滤器的流水声令她回神,她把眼睛对着水柱,让清水不停冲刷她被辣椒辣得视线朦胧的秋瞳。 “长公主?” “叫霍泱!” “霍泱,你还好吗?” “……你看我这样,能好吗?” 一顿冲洗清洁后,霍泱才觉得眼角的酸涩与辣意消减了不少。 “我刚刚,不小心用切辣椒的手碰到了眼睛,所以才会流泪。”头顶灯光森森,霍泱眯着满是水渍的眼懒洋洋地跟信陵君解释。她回味了下信陵君前头的话,只觉得好笑,“不过你那番话,若是长公主听了,说不定真的会涕泗横流。” 信陵君正想自谦。 下一秒,却听得霍泱幽幽地补充:“毕竟当初瞎了眼,嫁了这么个狗男人,还为了他舍身取义……” 霍泱出去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信陵君的肩,“信陵君,你既然有那种觉悟,为什么不早让长公主知道呢?” “瞧瞧你现在追悔莫及那样儿,真狗!” 信陵君:“……”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长公主,噢不对,是霍泱,骂他“狗”? 是在斥责他乃犬类?可是与鼠辈同义? 信陵君敛下怪异与别扭的心绪,提步追上去。 霍泱不是说他追悔莫及么?那他王烜不信邪,非要试试,他还能否让他的长公主回心转意。 ——总之,无论霍泱如何辩解,信陵君都认定了,她就是长公主。 不然她何故对他怨念至此? 定是长公主的魂魄在暗中,指引了霍泱,才令她如此误解自己。 信陵君在心里分析得头头是道,殊不知,这天底下有个很容易就闹笑话的词,叫自作多情。 叁个问号砸在信陵君脸上。 信陵君:试问长公主,狗男人何意? 霍泱: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广坤:信陵君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渣男人设有什么误解? 信陵君:汪! 另,感谢各位小天使热情留言投珠,本文大纲早就想好了,结局基本也定了,避免剧透就不多作回应啦!女儿会越来越幸福的我保证! 祝看文愉快~ 13. 霍鸢无辣不欢,霍泱菜都做好了,只能给她专门弄了个蘸水。 霍鸢边把菜夹起来放进蘸酱里搅一搅,边头也不抬地问:“姐,你跟姐夫领完证不是还要回国吗?那什么时间的航班啊?” 自从霍泱来到康桥念书,每年回国的时候,父母弟妹必是全家人整整齐齐地来接人。霍泱不喜欢他们那么隆重地鲜花海报引人瞩目的接机方式,所以很常瞒住家人自己的航班,和王继琛两人腻歪够了才回家。 “还没确定呢,”霍泱想着现在这局面,她贸然把信陵君带回若耶,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你别跟爸妈说了,我们不一定回去,怕他们空欢喜一场。” “嗷,不能吧,爸妈不是还盼着你俩回去办婚礼吗?你要是不回国,我怕他俩杀到康桥来!” 若是不幸被霍鸢言中,这倒是麻烦了。 “那你就说你姐夫出车祸了,差点半身不遂,大难不死身体还在修养中。” “咳咳!”信陵君被霍泱这席话呛到,执箸的手颤抖着夹了块鱼肉,帮着霍泱睁眼说瞎话,“确实劫后余生。” 霍泱注意到他的动作,听他把重音放在最末二字,心头涌上一阵奇异的快慰。 余生,鱼生。 跟王继琛一样喜欢说冷梗,双关语。 连手握筷子的端点都在近似处,夹菜时慢条斯理,跟他不疾不徐的做事风格很像。 霍泱收回视线,对上霍鸢探究的眼神。 “总之,计划有变,你让爸妈别瞎折腾了!” 霍鸢撅嘴不再反驳,她在她这个说一不二的姐姐面前,向来言听计从。 从小姐姐在家里地位就很高,爸爸妈妈做决定的时候都要先听姐姐的意见,大多数时候,霍鸢这个老幺在家里是没有话语权的。这也难怪,毕竟粗枝大叶的她总是甩一堆烂摊子给家人,父母宠溺她鲜少有怨言,哥哥最会明哲保身,只有姐姐会色厉内茬地教训她。到这个时候非但没人理会她的狡辩,甚至还会暗中拍手叫好,应声附和。 看热闹最欢的就是她同胞兄长,姐姐不允许父母插手,霍鸢就更别指望那个唯妻是从的姐夫王烜会帮她了。 所以霍鸢总有一种孤立无援的错觉。 但这也怪她溜奸耍滑,又爱使小性子,一大堆鬼点子没用在正道上。 一不小心,就容易被抓个现行。 “霍鸢!” 霍泱看到妹妹鬼鬼祟祟地猫着腰,躲在沙发椅背下偷用她的手机时,差点炸毛。 饭后她支开信陵君,让他先去楼上洗漱,她陪小鸢在客厅喝茶聊一会儿天。谁知她就去厨房泡个花茶的功夫,出来就看到霍鸢已经握着她的手机,不知道摆弄了多久。 “姐……”霍鸢不老实的手仍在滑着霍泱的手机荧幕,双眼盯着霍泱的聊天记录移不开眼,“我就看看你们那个群里有什么好玩的!” “我数到叁,”霍泱不喜欢妹妹这种暗着来的行径,她真的想看,跟她商量她说不定还会考虑,“你还不停下来我就要生气了。” “叁!” “姐!对不起,我错了,可是拜托你……” “二!” 霍鸢开始攥着霍泱的手机四处窜逃。 “一。” “……” 霍鸢乖乖踱着步子,缓缓挪动到霍泱身边,“姐,再让我看会儿吧!” 霍泱伸手就要把手机取回来,却被霍鸢狡猾地一闪,她下意识倾身追过去,却被霍鸢抬臂一掀,人没站稳,跌跌撞撞往后倒下去。 “啊!” 坠地感没有如期而至。 霍泱跌进一具温热的胸膛,身后的人双臂有力地护住她纤细的腰肢,挺括的双肩内收,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 是信陵君。 “你没事吧?”信陵君扶起霍泱,上下打量她,生怕她被霍鸢欺凌了似的,焦急地问,“有没有受伤?!” 霍泱觉得他有些反应过度,但当务之急,是她要把手机夺回。 “我没事,就是手机……” 话音未落,信陵君就松开她,大步上前,从盯着霍泱手机看得入迷的霍鸢手中,长臂一伸,就将手机捞到了掌中。 霍鸢本来自知做事出格,羞赧着脸要跟姐姐道歉,抬头,却撞上姐夫肃冷阴沉的面容。 “君子不夺人所好。”信陵君义正辞严地对霍鸢说到。 霍鸢闻言,面色瞬变。 她像是被触到痛脚般,歇斯底里地冲霍泱二人吼叫起来,“对!我就是犯贱!” “姐夫不帮我无可厚非,可姐姐你却宁可帮着一个外人,也不肯成全我!”霍鸢崩溃地哭喊起来,“我知道了,你们都嫌弃我!你们都讨厌我!好!那我走还不行吗?!” “小鸢!”霍泱蹙眉,“不许乱说!你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不帮你?” “我用不着你帮了!”霍鸢赌气地提高嗓音,“我自有办法得偿所愿!” 放完狠话,霍鸢速度极快地回身冲向玄关。 “小鸢!” 回答霍泱的,是她任性不懂事的妹妹,重重把门关上的巨响。 霍泱缓缓做了个吐纳,才对信陵君解释道:“小鸢喜欢谢昭,可是谢昭心里一直放不下他前女友,我们几个朋友有个聊天群,小鸢刚刚一定是心急,想从我这里入手,看看谢昭跟他前女友近况。” “谢昭?”信陵君听到这个名字,神色一喜,“可是谢家二郎?” 谢昭确实在谢家行二。 霍泱点头,“谢昭是继琛最好的朋友,跟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他也被谢家送来康桥。小鸢肯定是跑出去找他了。” “昭弟……”信陵君掀唇莞尔,“没想到烜有生之年,竟还能再听到昭弟的消息。” 招娣??? 霍泱暗笑,脸上努力维持一本正经:“怎么,在大越时,你跟谢昭并不亲近?” “非也。”信陵君黯然一默,半晌才继续,“昭弟早逝,连烜尚公主之时,都未能与我对饮一杯。” 这下,霍泱笑不出来了。 她从信陵君手里拿回手机,顺便教他使用如何拨号。 电话被接通。 “喂?”谢昭的声音有些喘,大概率是在撸铁,“霍泱,有事?” 霍泱偏头,看到信陵君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 “那个,谢昭啊……”霍泱想了下措辞,“小鸢来康桥了,可是刚刚她和我们吵架离家出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跑去找你了。” “你们?”谢昭敏锐地捕捉到霍泱的用词,这厮护短得很,“你和你妹吵架就吵架,带上我兄弟做什么!” 荧幕这头的信陵君赞许地点头,昭弟英明。 “谢圈圈!皮痒了你!”霍泱原形毕露,喊着谢昭小名指使他,“等会儿把小鸢给我安全送回来,知道吗?!” “是是是!霍大小姐!” 霍泱挂断电话,抬眸撞上信陵君炯炯有神的目光。 “公主,烜有一事相求!” 广坤:昭弟,这名字喜欢吗? 谢昭:那我还是喜欢圈圈! 14. 谢昭在更深露重的凌晨时分,才把霍鸢送回来。 霍泱一直在教信陵君如何打领带,如何搭配打扮,不知不觉就等过了零点。 信陵君常年征战,通宵熬夜根本不在话下。霍泱却是哈欠连天,百无聊赖地让信陵君给她讲一些长公主扮作公子祈潼时,与他的轶事。 不过古时生活大多枯燥乏味,日复一日中乍现的新奇故事少见,惊心动魄的沙场战役倒是层出不穷。 不过霍泱听不太懂就是了。 正说到祈潼给信陵君的锦囊妙计最后一招,门铃声终于响起。 霍泱小跑着去开门,信陵君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他急着见他的昭弟。 “霍泱,你妹真的是个粘人精!我他妈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来,喏,已经醉成一滩烂泥了!” 谢昭还没进来,先喋喋不休地吐槽霍鸢一大堆,他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把霍鸢的胳膊从自己肩上甩下来。 “喂!你不至于嫌弃我妹到这种程度吧?!”霍泱接过醉酒的小鸢,正想回头喊信陵君来帮她扶人,却只感觉一阵轻风拂面,一道人影闪过。 “阿昭!”信陵君激动地在谢昭面前站定。 正在换鞋打算进去喝口水的谢昭,艰难地抬头:“哎?” 信陵君一把搂住谢昭,两人身形差不多,谢昭被猝不及防抱住后,下巴被迫搁在王烜的肩头,他窥到霍泱在偷笑。 而这莫名其妙的画面,还在持续发酵。 “阿昭,我好想你啊!” 谢昭:“???” “你可知我有多久没见你了,看到你安然无恙,烜、我真是太开心了!” “等一下!” 谢昭打断王烜的诉衷情,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推开王烜细细打量。 夜半叁更,西装革履,不光领带齐整,连发胶都把发型固定得一丝不苟。 “王烜,你是不是把脑子摔坏了?” 谢昭熟稔地踏进客厅,他一想到刚才王烜一反常态地与他热情相拥,就毛得浑身起鸡皮。他眼看着王烜有点扭捏拘束地在沙发对侧坐下,两眼直勾勾盯着他看。 谢昭扬声:“我说!” 信陵君接得极快:“你说!” 谢昭:“……” 这他妈让他怎么说啊?! 这时霍泱把霍鸢送进房间安顿好出来,见到沙发上面面相觑的两个大男人,不由好笑地替信陵君解释,“阿昭,他这是劫后余生的后遗症。” 谢昭锁紧眉头,“PTSD?” 信陵君再次紧跟着接话,“劫后余生。” 见他还信誓旦旦地应和着点头,霍泱差点笑岔气,用得着再叁强调“劫后余生”么? “阿昭,你就当他来了几天大姨夫吧!”霍泱意味深长地睨谢昭一眼,“连我都得事事让着他。” 谢昭轻蔑一笑,“你俩就可劲作吧!” 霍泱的抱枕还没甩出来,就听见他颓败地把自己跟鸵鸟似的埋进沙发里。 他的声音闷声闷气地传来:“狗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 “噗!”霍泱被他逗笑,余光瞥到正襟危坐的信陵君,又是满脸期待地望着她,她才想起正事,虚情假意地挽留谢昭,“哎,今天挺晚了,你就在这里将就睡下吧?” 回应她的,是谢昭理直气壮的低喃,“我都快困死了,当然得在这儿睡!” 他自顾自说完,就眯着困得睁不开的眼,游魂似的抬步上了二楼,信陵君住的次卧。 霍泱暗叫不好,尴尬地对上还浑然不知麻烦降临的信陵君。 信陵君从走路都困顿得摇摇晃晃的昭弟身上收回热切的视线,好不容易才按捺下自己想要扶着他上楼的欲望,他轻咳一声,“公主,不如我们也安歇吧?” “嗯……”霍泱支支吾吾地说,“小鸢和阿昭在,我们俩得睡一个房间才不会露出破绽。” 信陵君愣了下,倒是没多想,“那烜便睡在厢房次间的榻上。” “你是说——小客厅的沙发?” 十分钟后,茶岭街37号最后一盏主卧的灯也被熄灭。 霍泱睡在宽大的双人床中央,客厅和主卧之间没有隔门,信陵君就睡在正对着她的那张沙发床上。 沙发床是藤木凉太在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特意从日本为他们定的。郑其楚是学建筑设计的,对室内空间设计也很在行,他早就不止一次吐槽过那张沙发床占空间了。 可霍泱和王烜却不以为然,小客厅除了可以看电视和泡茶聊天,还可以在情到浓处时,做些没羞没臊的事。 当然,两人闹不和又别扭地不想留对方独处一室时,也可以利用这个风水宝地缓和关系。 所以那张可折迭的沙发床,正可谓是物尽其用。 而现在,躺在那上面的人,既是王烜又不是王烜,霍泱总觉得她心中有一股无处安放的情绪,吐出来也不是,咽回去又烦闷。 黑暗中,有人率先划破了这种诡异的宁静感。 “霍泱。”信陵君已经开始适应不再以“公主”相称,“可是烜扰你安眠?” “你如何知道我还没睡?” “呵,”信陵君轻笑一下,“习武之人,擅听人脚步与气息。” 霍泱嘀咕:“王继琛可没这技能。” “该是烜力魄住身之故,保留了元神的些许内力。” 说起这个话题,霍泱就觉得有心无力。 她多想她的继琛赶快回到她身边呀。 可她甚至都不敢多想,怕抱有过多希望,落空时就会痛不欲生。 她坚信继琛是一定会回来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霍泱等得起。 这十年朝朝暮暮,他们俩都一起走过来了,何愁这一时暂别? 霍泱调整好心态,转移话题,“你晚上打着发蜡睡不难受嘛?” “多谢挂怀,烜无碍。”提到这个信陵君就很是愉悦,“忘了多谢霍泱小姐,助烜更衣束发,方能以佳貌出现在昭弟面前。” “不客气——”霍泱试图让他矫正一些古文的说法,“就是无须挂怀的意思。” “烜记下了,”信陵君顿了下,略带迟疑地问到,“那么为何‘狗死了,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呢?” “这里的‘狗’,跟霍小姐你先前说烜乃是‘狗男人’,同义么?” 霍泱:“……”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霍泱可真是从这个叫“王烜”的男人身上彻头彻尾的明白了。 上一次这么确凿明了此理,还是她罚玩游戏输了的王继琛生吃芥末酱,结果那厮趁她不注意,捏住她下巴长舌一搅一卷,把芥末都送到她嘴里了。 后来霍泱被呛得眼泪直流,终是顿悟自己做了件多么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现在也是,尽管逞了一时口舌之快,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不愧是王烜啊。 狗男人,名不虚传。 “哈~”霍泱做作地打了个哈欠,“我太困了信陵君,不如你明天有空,好好问问你的昭弟吧?” 她还不忘了揶揄他:“正好还有机会跟你的卿卿昭弟,多多交谈一番。” “那可真是要多谢霍泱小姐倾力相助了。” “客气客气。”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没了回音,信陵君在夜色中扬唇一笑,心情是睽违已久的放松愉悦。 论戏份谢昭才是本文正儿八经的男二,他的cp下章才解锁~ Hρо①㈧.c0м 15. 霍泱和王烜从小到大都同校,偶尔也同班过几次,甚至在中学时代短暂地做过几次同桌。但作为青梅竹马,两人的关系好像一直都不冷不热的。 以前霍泱总觉得自己和王烜气场不投,记忆中他老是摆出傲娇高冷的姿态,导致她从小就不太爱搭理他。因为她潜意识里认定,一旦主动跟王烜这货产生交集,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高中的时候,霍泱读文王烜读理,文科班在楼下,王烜的班级正对着霍泱他们班。照理两人隔了一层楼,应该比儿时更生疏才对,可后来霍泱仔细想想,她和王烜最暧昧青涩的时期,就是分班以后了。 那时候小鸢喜欢上了跟王烜同班的谢昭,而谢昭跟霍泱的同桌胡玫子又是青梅竹马的邻居,每天放学回家,霍泱都要跟着胡玫子上楼,胡玫子找谢昭一起回家,霍泱就去逮小鸢。 此事最大的获益者就是弟弟霍恒。他不止一次在姐姐勒令他带小鸢回家的时候,一个人先逃走去网吧跟人开黑。霍泱心软,想着弟弟脑子转得快,成绩都还过得去,就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逮人的任务自然而然,变成了霍泱的日复一日。 霍泱到现在都还很佩服那个时候霍鸢对谢昭持久追逐的恒心,并且怀了一层不言而喻的感激。 ——要不是妹妹每天准点去王烜他们班报道,她和王烜也不会在妹妹的掩护下情潮涌动、暗渡陈仓。 但丁是丁,卯是卯。 霍鸢十年如一日地喜欢谢昭,真的不是件明智的事。 况且她竟敢翻她霍泱的手机,霍泱自是不会轻易放纵她。 早晨醒最早的人照例是信陵君,霍泱这几日眠浅,他一打开盥洗室的门她就醒了。 她去更衣室换了轻便的裙装,余光瞥到挂在衣橱里的那条粉色连衣裙,心头蓦然一悸。 她的继琛现在在哪呀? 他是蛰伏在某处静静观望着她吗? 还是跟信陵君互换了魂魄去了遥远的大越朝? 一切疑惑,都像是无解之谜,苦苦等不来尘埃落定的回响。 但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霍泱不敢心急。 “叮铃!”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一响,霍泱看到语音通话界面秀出“等等”这一昵称。 她接起来,声音轻快地说,“晚上好呀,等等!” “早上好,泱泱!”梁等等甜美的声音传来,“我到康桥啦!” 霍泱一愣,她竟忘了梁等等要来康桥这么重要的事。 “你现在在哪儿?谢昭昨天也在我们家睡下,我让他来接你!” “不用他接,他肯定还没睡醒,”梁等等连声拒绝,“我就在茶岭公园,离你给我的你家地址好像还蛮近的!” “那我马上过来!” “好,不急。” 挂了电话,霍泱全然顾不上几分钟前的矫情,匆匆跟信陵君交换场地,在信陵君疑惑的神情下解释,“我的好朋友来了,我要开车出去接她。” 霍泱停顿须臾,“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烜可以吗?” 五分钟后,霍泱甩着身手矫健的信陵君帮她从谢昭房里偷出来的车钥匙,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字在便签上,墨镜遮住素颜的大半张脸,蹬了双低跟靴火速出发。 王烜的车送修了,在安东尼帮他们上诉前,车子可能一时半会儿都拿不回来。霍泱的smart太小了,不方便接人,所以才开谢昭的车去接梁等等—— 他谢昭爱得死去活来,也不肯同他破镜重圆的亲亲前女友。 康桥的桃杏正值花季,大片大片如粉白的云朵般缀在枝头,茶岭公园里花木繁盛,上午九十点钟的光景却人烟稀疏。 霍泱这几天过得有些不知今夕何年,加之近期停了工作在休假,出了门才发觉今天是工作日。一路上,她又要费神费力给信陵君介绍交通工具和一些简单的道路规则。 见到坐在公园长椅上的梁等等时,她反倒松了口气。 “等等!”霍泱开心地冲上去与好友相拥,“你怎么没把航班发给我,我好去接你啊!” “你不是说王烜出车祸了吗?我担心你们忙不过来,就自己过来了。”梁等等偏头对上王烜,“嗨王烜,你身体还好吗?” “我没事了,多谢。” 简单寒暄后,霍泱让信陵君帮忙把梁等等的行李抬上车,梁等等立在车门前有些踟躇地同霍泱打商量,“我不想一去你家就面对谢昭,我们可以在公园逛逛再回去吗?” 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显然是有话跟霍泱说。 于是两个女孩子携手逛公园去说私房话,信陵君被安顿在公园的一棵杏树下闲坐。 不知为何,信陵君一坐到那棵树下,就觉得莫名涌上一阵无边无际的悲戚。 那种没由来的痛楚席卷了他的心房,他枯坐在那里,脑海中与长公主有关,与祈潼有关的画面跑马灯一般闪过。 最后停留在他见她的最后“一面”,她隔着帷幕给他讲了一个妇女为了自证清白而殉身的故事。 他背身而去时,是那年暮春,庭院中林花遍地碾作尘,他心系战事与百姓疾苦,根本无暇顾及长公主那番话背后的深意。 待他来年复归,上京已是人间四月芳菲尽。长公主的旧居外杂草丛生,那时信陵君想,连野草都能一岁一枯荣,怎么他的长公主,就死不见尸呢? 便是那样想着,他才下了决心,沿着泮水一路探寻,生怕错过长公主遗留的蛛丝马迹。 现如今,长公主确实找到了,但她却有了所爱之人,不愿与他回去。 信陵君前日说,他不会再跟霍泱说他要带她回大越,是假的。 他以为他占据了王烜的肉身与元神,霍泱就会对他心软,哪怕是看在他与王烜同源的份儿上都会原谅他。 可刚刚坐在这棵树下的瞬间,信陵君才顿悟—— 他有什么资格让长公主原谅他呢? 哪怕他拼上全力去弥补,也再无法换回一个有好好珍惜过她的春天了啊。 信陵君失笑,想他也曾是长安道上打马而过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却是拿不起放不下,缠着别人家的未婚妻,只为了却自己的夙愿。 还有什么好意难平的呢? 此生还能多看到沁水一面,便该没了遗憾。 来日他魂飞魄散,也当感念今日杏花枝头,他曾与她并肩走过。 便已是,胜却人间无数。 杏树:天暖了,花开了,信陵君该上路了。 是的,顶多再两章,信陵君下线。 nρо①㈧.cом 16. 霍泱带梁等等这枚定时炸弹回家,她与谢昭之间天雷勾地火的场面完全可以被预见。霍鸢和这对关系不伦不类的男女之间,亦是必有一战。 所幸这叁人中,最明事理的梁等等跟霍泱统一了战线,愿意帮她让霍鸢先死心之后,再来厘清她和谢昭的关系。 于是霍泱带着梁等等进门时,梁等等没有回避谢昭冲上来把她紧紧拥抱的热情。 “我好想你啊,等等。”谢昭抱住心上人,就像只大型犬一样开始撒娇摇尾巴,“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康桥,快被霍泱和王烜虐死了!” 梁等等向来性格软糯糯的,谢昭实在是太过喋喋不休,她才忍不住小声打断他,“撒手,大家都看着呢。” “看!就是要让他们都好好看看!让那对一天到晚酸得我牙疼的未婚夫妻看看,让霍泱那个不死心的傻妹妹看看!我谢昭的白月光、心头好到底是哪个!” 谢昭此话一出,除了打开房门就瞧见这一幕的霍鸢隔得有些远没听清,其余人等皆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别闹了。”梁等等推开他,正眼对上那个还穿着睡衣的霍鸢,她落落大方地走上前,扬起一道友善温和的笑容,“你就是小鸢吧?你好呀,我是梁等等,这几天就要打扰你们了。” “什么?!你怎么能住这儿?你当然是要……”谢昭像个痴汉似的恨不能时时刻刻都绕着梁等等打转,却被霍泱捂住嘴带到沙发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这边霍鸢垂眸看了眼梁等等穿的裙子,不屑地冷嗤,“切,还是那么穷酸!” 梁等等忽略她孩子气的刻薄话,“你见过我?” “你别以为我姐护着你,从来不让我出现在你和谢昭同框的场合我就没办法了!”霍鸢比霍泱他们低两届,后来他们上大学,谢昭和胡玫子留在本地,前几年他们聚会的时候霍泱被霍鸢缠得没办法还带她去过。 再后来,霍鸢去北方上学,每次放假回来都会跟姐姐他们的聚会错开,霍鸢一开始以为是巧合,后来才知道是谢昭交了新女朋友,不方便带她去了。 霍鸢想起这些往事就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捱到这个梁等等变谢昭前女友了,谢昭却被谢家送来康桥了。 “你跟谢昭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像我们这样的家世,愿意跟你做朋友你就该感恩戴德了!”霍鸢刁蛮本性暴露,“就凭你想嫁进谢家?怕是连门槛都跨不进去!” “呵,”梁等等敛起笑意,“我倒是好奇,霍泱和霍恒都是修养叁观极佳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妹妹?” 霍鸢的双瞳因这话陡然缩变,梁等等凑近,语调轻快自然,听不出丝毫被冒犯的恼怒,“苦恋一个爱着别人的人,能幸福吗?” “况且,以谢昭的个性,不可能再对谢家妥协第二次。” 当初谢家把谢昭送来康桥,一是因为谢昭在若耶创业失败丢了谢家的脸面,二来就是要他和梁等等断个干净。 “啊!!!”霍鸢奔溃地尖声叫起来,音调高得似要破入云层。 梁等等揉着耳朵,翩翩然转身。 她知道,背后的霍鸢就算气得直跺脚,也不会追上来再与她拉扯。 因为她不敢。 不敢在她姐姐这儿撒野,也不敢面对谢昭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现实。 尽管谢昭一直缠着梁等等要她跟自己回家,梁等等这次可不好哄,全然不为所动。 谢昭无法,只好死皮赖脸跟霍泱王烜说自己也要继续住下。 信陵君能与早已阴阳两隔的“昭弟”重聚他乡,自然求之不得。 又是闹腾的一天过去,霍泱和信陵君上楼的时候还感慨,“得亏等等聪明又善良,你看吃晚饭的时候,小鸢离谢昭远远的,大概是觉得他对等等未免过于谄媚,小鸢啊,看了刺眼!” 霍泱边说边笑,她这个妹妹对感情一事,不啻过家家。别看她口口声声挚爱谢昭,该交男朋友的时候可一个都没落下。 她大概是觉得生在霍家这样的家庭,想怎么玩都能有恃无恐,反正最后还是得按照父母称心的来,而谢昭论家世外貌还是品性都是上佳之选,能吊着就先吊着,这么好的备选项丢了就很难再找下一个。 “你可是觉得霍鸢小姐在胡搅蛮缠?”信陵君适时出声接上霍泱的话,“烜倒是认为霍鸢小姐的良配,必然不是昭弟。” 前世霍鸢如此“胡搅蛮缠”的对象,可是谢昀。 “哦?信陵君有何指教?”霍泱打开房门率先进去,时间还早,她又已经洗漱过了,有的是时间跟他“好好聊聊”,“也是,你曾说你昭弟早逝。” “不过那位梁小姐的身份背景,倒让我想起昭弟病重前,亦是为了要娶一位商户之女做嫡妻,跟谢家闹得不可开交。”信陵君耳力好,霍鸢和梁等等争吵时他都听得分明,他惆怅地长叹一息,“昭弟去后不久,听闻那位小姐便也香消玉殒。” 霍泱愣了下,随即安慰他,“你放心,现在睡隔壁那个谢昭身体好得很,一天到晚撸铁……就是操练,近七十年内估计死不了。” “但愿。”信陵君淡淡笑开,他近日在康桥此地的笑容颇多,仿似回到了少年无愁时,满眼只剩快意恩仇。 霍泱自言自语般嘀咕,“那小鸢在大越的良配,乃是何方神圣?” “是谢家叁公子,谢昀。”信陵君掷地有声地说到,“伽蓝小公主为了谢昀,甚至……伤了沁水。” 这段往事之前信陵君一直略过,不曾对霍泱道明。 霍泱听完沁水在未央宫内被伽蓝刺伤一事,气得噌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去哪儿?” “去教训小鸢!” 信陵君咂舌,倒是忘了霍泱与长公主不同,她可是个有仇报仇、爱憎分明的。 既然是伽蓝犯的错,霍泱倒也不会算到霍鸢头上,就是她夺她手机这事儿,霍泱可没忘。 她敲开小鸢的房门,她正趴在床头滑着手机,两条腿还百无聊赖地在空中晃着。 “小鸢,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霍泱立在她床头,居高临下地睥睨她,“姐姐平常是怎么跟你说的?” 霍鸢收到霍泱眸底散发出的危险讯号,立马乖巧地收起手机跪坐起来,“姐姐,对不起,昨天偷看你手机是我不对,我也不该在答应了你不再缠着谢昭哥哥以后,还对他贼心不死。” “你发誓。” “啊?又发誓?” 霍泱拔高声线,面色仍然肃冷,“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吧,那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在谢昭哥哥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还继续纠缠他。”霍鸢在姐姐面前就变作识时务者,乖巧至极,“如有再犯,我就一年都不能再买包包。” “嗤!”霍泱被她最后的誓言逗笑,但一码归一码,账还没算完,“那抢我手机只是道歉就好了嘛?” “那姐姐你说?” “这几天家务你包了。” “啊?!不要啊姐!你不怕我把你们这么好的房子都糟蹋了吗?” “不怕。”霍泱环胸,思忖了下让霍鸢一个人收拾整栋别墅的可行性后,复又泠然道,“手举起来。” 霍鸢颤颤巍巍举起了双手,手心向上摊开,显示是很熟悉姐姐的套路了。 “举过头顶!” 霍鸢照做。 “啪啪啪!” 霍泱操起床头柜上的杂志,在霍鸢手上重重打了叁下。她瞧见妹妹蹙着眉头好像挨了棍棒这么疼的浮夸样,心里却是一点儿疼惜都没有。 因为千百年前的大越朝,有个傻公主被自己亲妹妹往胸口上刺了一剑,以偿还她用策迫使妹妹与情郎生别离之苦。 她可没沁水这么大公无私,是霍鸢欠她霍泱的,就该她自己来弥补。 “明天八点我要看到你准备好早饭,”霍泱出去前,给霍鸢下最后通牒,“别的家务暂且不论,但是洗碗必须你来!” 霍鸢哀嚎:“姐!” “再鬼叫就现在给我去擦地板!” “……” 信陵君:我就两章下线,这章还这么少镜头。 广坤:大不了下章详细点描述你是如何下线的! 信陵君:倒也是不必…… 广坤:别客气,为了这个多写点我想也不会有人介意的。 17. (待删)写在前面: 今天突然发现第七章开头有个bug,是“霍泱没能过完她在康桥的第十一个春天”而不是“迎来”。前两世霍泱都是春天离开的。 重提诛心,全员be,好了,接下来磨刀霍霍向信陵君。 * 康桥每年的春汛都在叁月,当然飓风也在那时最是猖狂。 几个朋友里只有沉皖最静得下心认真钓鱼,其他几个一到江河边都跟离了弦似的,往涨潮的地方撒欢。 霍泱怕身为信陵君的王烜言语不畅被看穿,刻意早早找了一方低矮僻静的礁石悬崖,占座。 于是下面浅滩上的那群男男女女齐聚,嬉笑着跟他们遥遥招手时,信陵君也学着霍泱的模样,挥臂摆动两下。 清风荡漾,惹得江面上涟漪不断。 信陵君目力极好,波光粼粼中闪现出银亮的鱼肚白,被他瞧个正着,这时他听到霍泱在他耳畔说话,声音比风还轻。 “要是继琛在就好了。” 继琛。 霍泱念这个名字的时候,比春风还温柔。 信陵君不忍打扰她,听她继续说下去,“他在的话,说不定也会拉着我去钓鱼,然后和小皖两个人比赛背诵圆周率,四位数乘除心算……” “我一定会无聊得半路跑去看伊万和凉太肉搏对决,跟其楚还有安东尼赌赌看,谁的胜算更大。” “哦,然后你那个昭弟最是爱玩,说不定早就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艘皮划艇,穿着裤衩就下河划船去了。” 霍泱的语境生动有趣,像是在描述浅滩上的场景,又像是在勾勒她憧憬的画面。 “等我东奔西顾得玩累了,就会回到继琛身边,数数他钓到了多少鱼,问问他跟老气横秋的沉小皖同学对弈谁赢,还要跟他好好撒个娇,让他回去就给我煮鱼汤喝!” 霍泱自说自话地笑了起来,温婉姣好的侧颜,被一层暖阳笼罩,像极了信陵君蓦然回首之时,记忆中飒然明朗的沁水。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从此信陵君胸怀中多了一轮皎月,不是霍泱也不是祈潼。 而是那卷黄绢美人画上,死于摽梅之年的长公主。 是啊,那年少帝为他阿姐画像,缘何偏偏是她出嫁那年呢? 大抵是因为所有人都明白,重权之下,长公主嫁与信陵君,是亲手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在沁水踏入将军府的那刻,她看到的不是红妆堆砌,而是不久的将来,政权更迭之时的血流成河。 她做了决定,甘愿要为大越、为少帝和霍家的江山牺牲自己,代价也不过就是换来她的夫君,对她的避而不见—— 信陵君生于世家高门,与长公主不和睦才能明哲保身、成就大业之路,是与他甲胄披身同等的使命。只有他与长公主生分,弄臣才会对他没了戒备,眼看着他虎符在握,安定边疆,助少帝羽翼丰满。 可谁能想到,沁水竟会在生死存亡间,如此决绝地纵身一跃,投江自尽,堵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后来在御书房,少帝指着满屋子让宫廷画师画的沁水画像时,边哭边笑,疯魔了似的跟信陵君说,“王烜,这是画师默画的阿姐出宫前的模样,你看我还少不更事时,我阿姐多鲜妍!” 霍恒连自称都忘乎所以了,失去至亲的他哭得像个孩提。 “噫!这是阿姐出嫁前的,亦是画师对着我和小鸢的叁庭五眼,描摹出来的……可我都不满意!那些都不比我阿姐!” 霍泱被霍鸢刺伤,太医来诊脉时霍恒才知道,他的阿姐时日无多了。 霍恒呜咽着把话说完,“阿姐唯一一幅,在世时留下来的画像,便是那幅。” 信陵君知道,少帝说的是那卷黄绢,里面藏着身穿公主华服的沁水。 她梳了出嫁前的妆容,作为她唯一一幅流芳百世的画像。 她不想让后世人每逢提及她,都道她有个将军做驸马,道她与夫君形同陌路。 她只想让人记住摽梅之年的她,身为大越长公主的她,也曾貌赛宫花。 什么功成名就、大义昭昭,她才不想背负那些一生一世。 哪怕,她这一生,也才区区二十四载。 “信陵君?!”霍泱叫了好几遍信陵君才回神,她见他凝眉肃然,不由好奇,“可是想起了什么?” 信陵君无奈一哂,“霍泱小姐思念未婚夫,烜便也忆起了长公主。” “我王烜偏执半生,心有所属,加之大业未定,遂连我妻都未曾谋面。” “如若、如若我知道祈潼便是我妻,我定会与她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信陵君说到这儿,一时语塞,停顿半晌方叹,“却不料造化弄人……” 他连与她相敬如宾都没机会了,遑论琴瑟和鸣。 “不,信陵君!”霍泱清冷地打断他的遐思,“自始自终,直到伽蓝公主嫁与谢叁公子前,你喜欢的人都是伽蓝,而不是沁水。” “你根本不能确定,如果祈潼真的以女儿身出现在你面前,你心中所想的,是沁水长公主?还是幕僚祈潼?” 霍泱冷眼旁观,将信陵君的心思猜得通透。 “你不能心无旁骛地爱她,所以才会错过她、失去她。” “此生,我不会代替长公主原谅你,但我祈愿你还能再遇到她,为她历尽千帆后,亲口问问她,是否要原谅你!” 信陵君被霍泱叁分斥责五分严辞,还有两分诚意的话折服。眼前的霍泱,举手投足间,活脱脱就是长公主模样,那种明辨是非、清醒善谋的气魄,是镌刻在她骨子里的。 “若,真的能重相见……” 倏忽一阵飓风席卷着浪潮扑来,霍泱与信陵君所立之地的礁石被吹得砂砾飞扬,脚下的矮崖瞬息间开始松动。 信陵君反应极迅速地抓住霍泱的手腕,他想借助轻功跳到别处,却听得身后可怖的猛浪狠狠拍在礁石上,浪顶没过矮崖,水花铺天盖地袭来的同时,他脚下的礁石被飓风与强浪震裂,他与霍泱齐齐下坠。 到这一刻,信陵君便明白了,他的时辰耗尽,该要离开了。 他在裂缝与潮水间,紧紧抱住了霍泱。 他在水里摇曳,混沌中几乎看不清霍泱的面容。 但他能望见她那双剪水秋瞳,似是在等待他的告别。 ——你要走了吗? ——该是时候了。 ——你会魂飞魄散吗? 他闭上了眼。 所以没能看到霍泱情不自禁,为他落下的一滴泪。 他说,“我王烜定不负她。” 而后王烜背朝下,被浪潮重重摔入湍急的江水之中。 而霍泱被他死死护在怀中,安然无恙。 (今日爆肝,写得不好不甚清晰的地方多担待,之后会再修文) *摽梅之年原是指女子出嫁适婚之时 说“长公主死于摽梅之年”是因为画像上的她梳了未婚妆容,而那画就是她的遗像。(就有点类似有些地方风俗是几时买墓碑刻字,就算几时亡的意思,瞎解释的,别打我!) Double kill! 噢不对,算上前面提到霍泱之死,是“triple kill”……全员be实锤。 (别信。) 18. “王烜!” “继琛!!!你醒醒!” 王烜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道熟稔又久违的女声,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他的姓名。 他觉得浑身无力,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从高处震落一般绞痛。 “王烜!” 声音一下比一下清晰入耳,王烜意识到自己的感官在缓缓复苏。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氤氲模糊,却不妨碍他看到了悬在头顶那张朝思暮想的娇颜—— “霍泱!” 王烜如梦中惊醒一般弓身坐起,他不可置信地抱住浑身湿漉漉的霍泱,一遍遍呼唤她姓名,“霍泱、霍泱!” 霍泱呜咽着在王烜怀中哭诉,“你吓死我了!刚刚我怎么喊你你都没反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哭了,霍泱,我在这儿呢,霍泱。”王烜边搂着霍泱在她纤瘦的后背上轻拍,边梳理着脑海中如潮水般亟亟涌入的记忆碎片,他抿了下唇,覆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回来了。” 哭得耸肩颤抖的霍泱一时愣怔,正要说话,伊万他们的咒骂声、感慨声,此起彼伏地围绕着二人。 “这该死的飓风,幸好你们掉下来的地方不高!” “也幸好水流不算急,霍泱,你妹妹反应也太快了,刚刚她救你的表现真勇猛,我和伊万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跳进河里去接你们了。”说这话的是凉太,“那一幕真是感人,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那道试探性地询问来自安东尼。 “别担心,我已经好了!”王烜流畅地用英文回对,暗示朋友里唯一知情的安东尼,他回来了。 说话间,霍泱已经离开他的怀抱,让这叁个男人照顾一下王烜,她要去看看小鸢。 刚才霍泱和王烜落水的那刻,霍鸢正和谢昭还有梁等等在玩皮划艇,她故意隔在两人之间做电灯泡,一面是想让自己死心,一面是想让自己安心。 听到异样的风潮声来临,霍鸢极是敏锐地偏头朝姐姐跟姐夫在的那处望去,接而就看到了她永远不能忘怀的一幕—— 她看到摇摇欲坠的姐夫和姐姐一瞬间被浪潮席卷,在跌宕起伏的波峰与波谷间飘摇,浪花快要将他们无情吞没。 “姐!!!” 霍鸢仿佛用上毕生力气,开始拼命划桨带动着皮艇往霍泱王烜落水的地方驶去。谢昭和梁等等也意识到异常,叁人齐心协力,快游到事发地时,霍鸢二话不说就跳进了江里。 “等等,你不会游泳,稳住皮艇就好。”谢昭速速交代完,也是纵身一跃。 霍鸢从几年前就开始玩潜泳,水性极好。她比谢昭更快找到了霍泱王烜,只见两人在水中,都紧紧相拥着,却又像是已经陷入昏迷,失去了意识。 霍鸢浮出去喊了句“人在这儿”,顺便吸饱气,复又潜下去,抓住了姐姐的衣襟,妄想抬着她的胳膊率先把她捞起来。 可是霍泱的双手死死地抓住王烜的下摆,霍鸢抵抗着浮力拽了姐姐好几下,都没能把姐姐从姐夫怀中拉开。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谢昭和伊万、安东尼、凉太都找了过来。 大家把霍泱和王烜托举出水面,霍鸢好不容易把霍泱拍醒,自己却因为体力透支和略有些缺氧而短暂昏睡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后,安东尼从车里找到毛巾,将叁只最狼狈的落汤鸡裹好带上车,顺便打电话给姗姗来迟的克莱蒂说,直接去霍泱家汇合了。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大家都有些兴意阑珊,安顿好霍氏叁口人,其余人等一如既往瓜分完郑其楚带来的美酒,谢昭就做东把朋友们都送走了。 梁等等在厨房里煮姜汤和准备晚餐,谢昭又开始像条哈巴狗似的围着她绕。 “你怎么不去楼上看看霍泱跟王烜啊?”梁等等忙着做饭不方便,谢昭这个游手好闲的却一点儿也不关心楼上那对再次劫后余生的未婚夫妻。 “他俩不是都能自己走上楼了吗?没事儿的,不用管他们!”谢昭大剌剌地直男式思维,“说不定这俩现在正生龙活虎地干别的呢!” 梁等等为人单纯,下意识接话,“什么别的啊?” 谢昭从她身后环住她,坏笑着用下身重重撞了她一下,“当然是我们也很爱干的那件事咯!” “嘶!”梁等等撇嘴瞋他一眼。 默叹,跟这个死直男真的是剪不断。 与此同时,二楼的霍泱和王烜并没有做什么生龙活虎的其他事。 两人洗完澡后就懒洋洋地瘫在床上,霍泱枕在王烜肩头,跟他倾诉她连日来的胆战心惊与委屈辛酸。 “你不知道,信陵君远道而来,别说语言不通了,哪怕是最简单的炊具、洗浴用品都要从头教他,我倒是觉得‘教’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复杂的,难做的是我要时刻注意我的语气与态度,生怕过于热心令他伤自尊,过于谨慎又让他受冷淡……” 霍泱说着说着语速就慢了下来。 “怎么不继续说了?”王烜轻抚着她柔软乌黑的长发,目光里带着春风化雨的柔情蜜意,“累了么?” 霍泱摇摇头,抱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就是有点想你了。” “呵,”王烜失笑,“我可没看出来。” 又来了又来了! 这个狗男人真的是本性难移,好不容易刚回来,一句甜言蜜语都不说也罢,还没几句又开始阴阳怪气! 霍泱撅着嘴,气鼓鼓的样子娇俏可爱,王烜扬唇俯首,在她红润的唇瓣上烙下深深一吻,珍重又缠绵。 分开时,还有银丝牵连在两人的嘴角,霍泱面上不自觉带了些许绯色,像是渲染上桃花两朵。 “不然你怎么都没献吻啊?”王烜调笑着把话说完,“霍泱。” 他今天酷爱连名带姓地叫她,不然平常他跟她之间没那么频繁地称谓对方。 “王烜,”霍泱知道他这人别扭傲娇的性子,这辈子都是不打算改了,“你不捉弄我会死啊?!” 而她除非是亲狎时,不然鲜少唤他“继琛”。 “不会死。”王烜将视线放远,像是栽进冗长的回忆之中,难以脱身,“只会痛不欲生。” 霍泱没捕捉到他的情绪,一把推开他,“不说这个了!” “好,不谈生死。”他回眸攫住她,“只争朝夕。” ——与你情深意长。 19. 晚间吃完饭,谢昭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总算让梁等等点头同意跟他回去了。 而霍鸢也因为被经纪人反复催促,需得离开康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齐整出门,披着夜色回到茶岭街37号时,却只剩下了霍泱和王烜这对爱侣。 霍泱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久违的空荡感浮现,她感慨万千地同立在她身侧的王烜低喃,“快八年了呢。” 是的,自从十年前来到康桥,霍泱与王烜在这栋温馨别致的别墅里,已同居八年。 这房子的由来从哪说起好呢—— 就从霍泱十七岁时成日跟着胡玫子上楼,美其名曰逮妹妹,背地里却跟王烜情愫互生、顺水推舟在一起这块儿说起呗! 霍泱比霍鸢霍恒大两届,弟弟妹妹开学没多久,她就因为每天下课都要上楼与妹妹斗智斗勇而苦不堪言。 若是直接能把人带走也罢,最怕的是霍鸢赖在谢昭身旁不肯走,还要一直打着他是他同桌王烜邻家妹妹的旗号,缠着人家给自己讲解高一数学题。 而霍泱的同桌胡玫子又是个长袖善舞会来事儿的,一看霍鸢娇滴滴的样子,又是她同桌的亲妹妹,大手一挥,勒令她小弟谢昭好好给人家学妹讲讲课。她自己么,就混迹这一层理科班,四处找朋友谈天说地去了。 不擅交际的霍泱自然就落了单,只能独自坐在谢昭后面的空位,开始默写课文或是做点作业。 学校是五点半课下,六点半开始晚自习,每逢晚自习开始前的时段,学生们向出笼的鸟儿,该回家的回家,该上晚自习的去食堂抢饭,这时候的教室是最静谧空荡的。零零散散,只剩下几个动作慢还没回家的,在走廊上你笑我闹。 王烜跟霍泱在那时睽违已久地有了交集,就是在一个阴沉沉的傍晚,他从校门口跑回来取伞,却看到自己位置被霍鸢占了。 她后面有个空位,内侧坐着正垂头静静默文言文的霍泱。 王烜是从后门入内,所以只有霍泱听到自己身旁的椅子被小声拖开,她抬眸,对上王烜垂头轻诵她字迹的侧脸,“叁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他缓缓落座,还不忘总结陈词,“一字不落,挺好。” 霍泱在心中暗暗埋汰他,谁用得着你来“指点江山”! “你怎么回来了?”霍泱想着开学好一段时间了,总能看到王家的司机把车停在霍家车位或前或后,想来他也是没上晚自习的,况且两家司机都熟络,会哥俩好地并排抽烟。她想当然地问,“你家司机还没来接你吗?” “没呢,正好看到快下雨,就先回来取伞。” “啊?要下雨了?!”霍泱噌地站起来打量窗户外的天色,已经有同学脚步匆匆地开始往教学楼跑,“糟了,今天我和小鸢都忘带伞了。” 她的声音引起了前排两人的注意,谢昭趁机从王烜的桌屉里掏出他那把折迭伞,丢到霍鸢面前,“喏,还是拿了伞赶紧先回去吧,没教完的题目下次说啊!” 王烜冷眼飞刀给谢昭,谢昭见霍鸢拿伞的手还在迟疑,率先站起来,“快收拾东西吧,不然等会儿我也要成落汤鸡了。” 霍鸢可舍不得,遂跟着姐姐,一步叁回头地上了霍家的车。 “姐姐,”车窗上点滴雨丝飞扑,霍鸢这才想起她拿的是别人的伞,“我们就这么拿走王烜哥哥的伞,是不是不太好啊?我看今天他家司机还没来,要不我们接他先一起走吧!” “要接你去,我可不管。”霍泱那个时候对王烜仍是心有防范,生怕他再像儿时那般捉弄她,“伞可是谢昭给你的!” “就是因为伞是阿昭哥哥给我的,我才不能被他看到我把他给我的伞,转交给别的男人啊!” 幸好后座隔板挡着,司机听不到霍鸢同姐姐的窃窃私语。 霍泱:“……这个伞本来就是王烜的。” 霍鸢:“我们一起撑的伞,我借你还,这才公平嘛!” 霍泱:我竟毫无反驳的理由。 于是霍泱撑着伞,又奔波回去接王烜。 半途中雨下大了,她在雨雾中寻找王烜的身影,他个子高,在同龄人中很是打眼,用霍泱曾经腹诽他的话来形容,就是一个“移动的光圈”。 “霍泱?” 路过艺术楼时,屋檐下有道颀长的身影叫住了霍泱。 霍泱把伞举高,在雨中对王烜大喊,“你先跟我们家的车走,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吧!” 王烜大步跨到伞下,折迭伞不大,霍鸢撑的时候,姐妹俩还不嫌挤,一换成身量修长的王烜,伞下的空间便骤缩。 王烜接过伞,说了句“肩膀借我一下”。 没等霍泱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她瘦削的肩头就被王烜的温热潮湿的大掌包住,她整个人都被他带进怀中,上半身还不受控地前倾,撞到了他肌肉结实的胸膛。 漫天雨水随着狂风乱舞,王烜步伐沉稳地揽着霍泱避开一个又一个的水洼。 霍泱蹭过他胸膛的那侧脸颊,温度格外烫手,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了,可是她自始至终,又没出息拍掉王烜覆在她肩头的那只手。 因为他跟她说的是,肩膀借他一下。 这世上,居然还有不是因为困了要靠、难受了要哭才借的肩膀。 那一天,霍泱对这个观念产生了全新的碰撞。 她反反复复地思考,王烜这种“先奏后斩”的行为,到底是妥还是不妥。 想出了个什么所以然她早就忘了,但是她对王烜产生异样的情愫,便是从那天起。 ——那个她被王烜紧紧抱在怀中,丝毫没有被雨淋湿,却莫名狼狈不堪的下雨天。 很久很久以后,连王家的司机都能跟霍泱关系好到打趣谈天的程度时,他神秘兮兮地跟霍泱说了一件事。 “其实自从你们刚升高叁那会儿下的那场大雨开始,我就猜到少爷一定会跟您在一起的。” 霍泱调侃他,“您倒是会未卜先知。” “小姐您不知道吗?那天少爷特意让我去便利店买了好几把伞,所以我去接他时才晚了。” 霍泱一愣,“怪不得那时候他不要我们送他回家。” “而且我借的是您家司机放车上的备用伞去买的。” 霍泱:“?” “哦,是您家司机拜托我家少爷进学校去接二位小姐,可是少爷看天还没下雨,就把伞丢给我,让我去下个路口买更多把伞来。” “后来我买了一堆伞来,结果看到只剩少爷一个人撑着伞,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当时王烜整个人的行为过于诡异,司机对这些往事仍是历历在目,“后来少爷让我跟上你们的车,等你们安全到家了,才回去。” 霍泱随后盘问了王烜此事,“为什么要跟上我们的车啊?” “雨大,怕你们出事。” 所以才默默跟随一路啊。 霍泱甜甜一笑,“原来,姓王的,你这么早就觊觎我了呀?” 王烜供认不讳,“是,确实蓄谋已久。” 霍泱:“那你把伞都支走,到底想干嘛?” 王烜:“不用想,目的也确实达成了。” 霍泱:“那你让其他几个怎么办?!” 王烜:“让他们自生自灭。” 霍泱:“……” 骗伞大亨——王烜 (本来是想写两人第一次的,后来生硬转折,索性甜几章回忆线) 20. 一场秋雨一场寒,若耶的气温从沁人心脾,渐次变得微凉霜冷。 霍泱一家自中秋节后就开始策划国庆假期出游事宜,霍泱因为在准备语言考试等,为了出国做准备,所以假期开始第一天,她就躲到了爷爷在城郊的老宅里。 老宅子里茉莉花开得正香,紫藤如瀑,架子另一头缠绕着的葡萄也半熟了。王烜跟着他爷爷推门进来时,就看到穿着一条浅粉色连衣裙的霍泱,赤足站在低矮的藤椅上,颤颤巍巍地拿着剪子,摘葡萄。 “泱泱!”王烜爷爷看到俏生生的小姑娘,爱护与宠溺之心排山倒海之势涌来,就忍不住支使自家乖孙,“让王烜过去帮你啊!你小心点站,别摔下来啊!” “哎王爷爷!我没事的!爷爷在后院跟杨伯喝茶,说今天后边光景好,您快去吧!” 霍泱礼貌又熟稔地跟王烜爷爷挥挥手,视线触及那道正缓缓向她走来的身影时,不知为何,第一反应就是背过身。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拿剪子在青绿的藤蔓上剪了几下,老式的剪刀斜口要用巧劲才使得好,霍泱那几刀没把整串葡萄摘下来,反倒晃得几粒熟成红紫的果实滚落,多汁的果肉碎在地上,还有一颗完好无损的翻转几圈,滚到了王烜的鞋边。 王烜俯下身将那粒葡萄捡起,再抬头,满眼黝碧中,少女浅粉的裙摆和白皙的藕臂格外扎眼。 “霍泱,”王烜朝她斜斜伸手,“下来。” 那年霍泱大约一米六五,站在近叁十公分的矮凳上,垂眸看一米八二的王烜时,语气里多了几分耀武扬威,“我把葡萄剪完再下来,你正好帮我接一下呗!” 瞧瞧这颐指气使的口吻,王烜失笑,“你想得美!” 说话间,霍泱已经剪了一串。 她没想到王烜都十七岁了,气量还和七岁时一样小。 上回他替她撑伞,她还以为他现在变绅士了呢! “不帮就不帮!”霍泱嘟囔,“那你走开!” 王烜仍是站在那儿不挪步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霍泱。 “干、嘛啦?!”霍泱被他看得心慌慌。 “你要是摘串好的给我,我就帮你接。”王烜向来擅长威逼利诱,“不然你从凳子上跳下来,葡萄说不定全都崩掉了。” 霍泱第一次摘葡萄没经验,连提篮都忘了拿。她低头打量地上碎成渣的狼藉,权衡利弊后,把手里那串递给了王烜,“好吧,那等等你自己挑。” 王烜长臂一伸,葡萄就被安放在了藤架旁的石桌上。 两人分工合作,藤架上稀疏的紫葡萄很快被采摘完毕,霍泱最后手里拿了两串迷你葡萄,摇摇晃晃地要下来。 王烜起初托着她手肘,后来见她护住葡萄的样子实在小心翼翼,索性将另一手绕过她的膝弯,把人打横抱了下来。 “呀!” 霍泱没防备,玲珑的葡萄跌跌撞撞掉到了小腹上,被她的裙摆堪堪兜住。 少女清甜的体香扑鼻,王烜一时间舍不得轻易把人放下来。 “裙子上的怎么办?” 他问。 霍泱鲜少与异性有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尤其是继上次她被王烜“借肩膀”后,就对异性的靠近愈发敏感了些。 她努力抛却羞赧,神色如常道:“没事,掉了就掉了吧,你先放我下来。” 王烜却是稳稳抱着她不动,“我看我就挑你裙子上这几颗吧,看上去虽小,但色泽红润,一定很甜!” 霍泱迟钝地意识到,他又在戏弄自己,“王烜,你!” “这几颗小小的我看中很久了,一颗都不能少!”王烜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他吃定霍泱少女心性,肯定舍不得她手里的葡萄掉落更多,不敢猛烈挣扎。他揶揄霍泱,“我都不嫌你重了,你可快些拿起来吧!” 霍泱气得想挥舞双腿,一脚丫子飞踹在这个狗男人脸上。 却是受制于人,不得不服软。 霍泱好不容易腾出几根手指头捡起裙摆上的小葡萄,因为人在半空重心不稳的缘故,身体还不自觉倚向王烜的肩头,好几次差点投怀送抱,把自己的丰盈贴上王烜硬梆梆的胸膛。 温香软玉在怀,王烜沉了好几口气,才将涌动至喉口的那股子热血死死摁下去。 反正憋是憋不回去了的。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霍泱这日穿的圆领裙装,锁骨处泄露些许春光,王烜温热的气息就这么直直喷射在她肩颈交汇处,他为了监督她捡葡萄,脑袋与她的凑得很近。 “你、不许偷看啊!” 霍泱越心急,手上动作越是凌乱,嘴上还要强硬地杜绝王烜用眼睛吃她“豆腐”。 “嗯,”霍泱不说还好,她一说,王烜的双眼就忍不住往她起伏的胸线处扫,“不看。” 睁着眼说瞎话,此君道貌岸然无误。 然而王烜也确实才十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美人在怀,怎可能不多想? 他过去只是喜欢戏耍逗弄霍泱,对她的外貌与第二性征倒是未曾多加注目。 当下两人肌肤相熨,他连她白嫩的脸蛋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清,遑论她乳鸽一般胀鼓鼓的前胸。 真大。 王烜才摁下去的欲望又渐次蓬勃,要不是她今天穿的衣服剪裁修身,极好地勾勒出她青涩却丰润的轮廓,他差点都被她宽大的校服给骗到了。 “好了!”霍泱用掌心牢牢裹住“胜利的果实”,兀自从王烜怀中跳了下去。 王烜两手霎时空了,他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回味无穷。 趁他愣神,霍泱把手上的葡萄全都塞给他,“你不是就爱这种小葡萄么?都给你!” 话毕,她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背影好像一道浅粉色的轻烟,袅娜多姿。 “连鞋都不要了。” 王烜躬身,提起霍泱的平跟鞋追了上去。 当天夜里,王烜不可遏止的,梦到了霍泱——自然不会是穿着衣服的情状。 他瞧见她两手拢着自己软绵挺翘的两团乳肉,嫣红的顶端颤栗成两枚小果子,比午后,她在裙摆上粒粒捡拾的葡萄还玲珑娇小。 他问霍泱这是做什么。 霍泱扑闪着浓密的睫毛,嘴巴又跟白天似的撅了起来,楚楚可怜地回望着他说:“还有两颗小葡萄,忘了捡起来给你吃。” 莹白的乳肉从纤细的指缝里溢出来,淡粉色一圈乳晕中央,立着鲜妍红润的圆珠,像是挂在枝头,待他采撷。 “喏,”梦里的霍泱声音软糯酥甜,“我现在补给你吃啦~” 艹! 王烜被梦中妩媚动人的霍泱撩拨得浑身燥热,夜半惊醒,满裤裆遗精把床单都沾湿了。 他爬起来整理,清洗床单的时候顺便拿起脏衣篓里的卫衣,无意间从中央的口袋里摸出一把粘腻。 是一颗被压碎了的葡萄。 是他走近霍泱前,从地上捡起后,随手丢进口袋的那颗。 后来他把她抱在怀中,她上半身被他环着贴在他胸口,腰肢悬在半空,腿根被他压在腹部…… 葡萄,该是那个时候,被怀中人挤碎的。 王烜闭眼,深呼吸,中断遐思。 认命地打开水龙头,洗冷水澡。 此后数十年间,每当有人问王烜,最爱吃的水果是什么时,王烜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 “葡萄。我最爱吃葡萄。” Hρо①㈧.c0м 21. 王烜和霍泱的爷爷可以说得上是刎颈之交,王烜是他爷爷最大的孙子,霍泱也是霍家这辈的第一个女孩。按照王烜家的族谱,他这一辈的孩子该取单名,火字旁。 王爷爷就请老伙计一起帮他想了“烜”这个字,后来霍泱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她五行缺水,俩老头又凑在一起琢磨半天,最后对“泱”字一拍即合。 明年王烜就要成年了,这在传统的王爷爷看来,跟古人弱冠一个寓意,他兴致勃勃打算给大孙子起个表字,于是大清早就抱着厚厚一册《康熙字典》跑来霍家。 两位老人家在书房的案几上,一人一副老花镜翻字典,霍泱奉老管家杨伯之命,来给二位爷爷奉早茶。 她拿起毛毡上的桃花纸,上面写了个“继”,传承的意味很深。 “继往开来?”霍泱低喃,“来献其琛?” 苦恼一早上的老王头和老霍头停下翻阅字典的手,面面相觑半晌后,异口同声道—— “继琛!” “继琛!” 霍泱睁大眼,挑眉,“这么……草率的吗?” “不草率。”王烜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他信步上前,与霍泱并肩,“这个表字起得很好,那就谢谢二位爷爷,谢谢……” 霍泱有些警惕地退了小半步,生怕他当着爷爷们的面儿都要与她玩笑。 他乌黑的瞳仁打了个转,偏头时嘴角带笑,“泱泱了。” 泱泱。 亲友口中的寻常昵称,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就染上一股暧昧的滋味。 霍泱羞愤地蹙眉,不悦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们俩就被老头儿轰出去了。 “王烜啊,你不是要去摘菱角?骑上自行车,带着水桶载着泱泱一起去水边玩玩。” “啊对了,泱泱,你给爷爷的大肚鱼捉点小虾米来喂!” “好,我会带泱泱去的,你们放心吧。”王烜从善如流地接话,余光扫到霍泱瘪下去嘴角,他自然地覆上她细细的手腕,力度带了几分强势,“我们要是玩得忘了时间,你们不用等我们吃饭。” 霍泱被他半拖半拽地从霍家书房拉出来,她愤愤地甩掉王烜的大掌,跟小猫似的露出獠牙,“王烜!你别再对我动手动脚的了!” 王烜扬眉,“我怎么就对你动手动脚的了?” 虽说肢体接触确实亲狎了些,但他张弛有度,貌似还判不了“动手动脚”。 “你昨天抱我了!”霍泱皱了下鼻头,“还非要给我穿鞋!” 她不肯穿,他就又要扑上去抱她。 两个人在庭院里追追跑跑,仿佛回到了“郎骑竹马来”的小时候。 “抱你还不是因为你那么小心护着那几颗小葡萄,没我抱,你的葡萄能稳稳当当地都摘下来么?” “那你干嘛非得给我穿鞋?!” “霍泱,你是不是傻了,你穿的裙子很长吗?领口很小吗?我不给你穿你自己蹲下来……给别人看去了可别怪我!” 昨天最后霍泱被王烜逼到墙角没办法了,才老老实实任他蹲下去给她把鞋套上,他语气不善地勒令她:“赶紧洗脚去,葡萄等会儿我拿。” 霍泱轻哼一声,踢踏小跑着回了自己住的东厢。 …… 现在他这么一解释,霍泱才想起霍家老宅里除了杨伯偶尔还会有些帮佣在——倒是没想到王烜替她考虑得那么周全。 霍泱一时语塞,失神须臾,无意识地被王烜拉着往老宅外走。 王烜那辆熟悉的老牌自行车停在霍宅门口,不用王烜招呼,霍泱就已经熟练地并腿坐了上去。 秋高气爽,微风和煦,少年吹着口哨,少女掖着飞扬的裙角,同在一辆单车上,路过田野乡间的落英缤纷。 霍泱问王烜在哼什么歌,王烜说,“抓紧!” 单车加速,霍泱的双手再也无法顾及摇曳的裙摆,她搂住王烜精壮的腰,责怪,“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突然加速!” “那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长记性?” 霍泱辩驳,“我那是怀念菱角的鲜味了!才勉强跟你出来的!” “哦,”王烜蹬着踏板,有力的两腿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说话也不带粗喘,“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喜欢被我骑车载呢!” “小时候是喜欢,因为你骑再快也没摔着我过。”霍泱觉得这一点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确实喜欢这种清风拂面,与大自然亲近,又不会累到自己的出行方式,“但是长大以后就不喜欢了。” 王烜知道,她大了点儿知道男女有别后,就不爱跟他亲近了。 他暗自生气,却也无可奈何,所以时常对她态度别扭,变着法的捉弄她,逼她不得不跟他说话、甚至闹脾气。 但是那样的她,才是真正鲜活可爱的霍泱,而不是被早熟的青春期,裹上孤傲矜持、冷若冰霜外衣的霍家大小姐。 王烜缄默地减了些车速,这个话题暂时揭过去,若耶溪到了。 每年十月,是若耶的菱角最好吃的时节。 这片荷塘所在的土地都归王家所有,若耶溪清澈甘甜,已流淌千百年。 霍泱年幼时,跟王烜闲来无事,就会骑车到这儿来撑船玩水,有时睡在荷叶底下打盹,一眯眼就是半个下午。 这附近有不少人家,有一户是在王家做工的,王烜跟人借了工具,拉着霍泱一起坐进一艘乌篷船里,划桨把船靠近湖心那片菱角池,才停了下来。 霍泱趴在船板上,她的目标可不仅仅是采菱角,她还要给爷爷的大肚鱼捞小虾米。若是幸运抓到了河虾,她还能跟爷爷好好邀功一番。 “霍泱,别看了,这儿哪来的虾,等会儿我带你去前面的小溪沟里抓。”王烜诱惑她,“我上次还看到黄鳝泥鳅了呢!” 霍泱不为所动。 “还有河蟹,小龙虾。” 霍泱不再盯着湖面,挺直腰板坐了起来,半信半疑,“真的?” 王烜剥了颗新鲜的菱角给她,“我还能骗你!” 生吃的菱角又脆又鲜嫩,是江南特有的风味。唯一的缺点,大抵就是外壳坚硬,难剥。 霍泱乐享其成,叁四颗下肚后,才察觉出些许古怪。 “王烜。” 王烜还在专心剪菱角,漫不经心地应了她一声。 他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的双手,细致地剥去菱角雪白剔透的果肉外,那层浅粉苦涩的外皮。 “你是不是……” 才起话头,就被王烜速速打断:“不是。” 霍泱没好气地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知道。” “那你说!我要问你什么?” 王烜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望她一眼,“你不就是想问——我是不是吃错药了,才这么好心给你剥菱角?” 霍泱:“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王烜勾唇,冲她冷冷一笑,而后把手中刚剥好的菱角,送入了自己口中。 王烜:咔叽咔叽! 霍泱:你吃菱角的声音会不会太响? 王烜:响不过你脑子进水的声音。 nρо①㈧.cом 22. “不过……”霍泱沉吟,“你最近真的有点反常。” “你真的不是吃错药了么,王烜?” 霍泱总觉得他还有后招等着自己,恍惚间她想起年级里有传闻说王烜和霍鸢很配,简直是现实版江直树和袁湘琴,她顿悟:“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因为我家小鸢总在下课占你位置问谢昭问题,你吃醋了,报复到我这个姐姐身上?” 王烜脸一沉:“我吃谁的醋?” 霍泱被他的黑脸吓到,“还能是谢昭的?” 王烜:“……” 霍泱身子开始后撤,“话说你要是真的吃小鸢和谢昭的醋,下回我就不让小鸢坐你位置上去找谢昭了,只是小鸢的狗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霍、泱!”王烜咬牙切齿地打断她,“住嘴!” 霍泱被他怒火中烧的眼神震慑,她好心安慰他,“你别生气了!” 王烜面色缓和,以为她终于意识到她自己的乌龙了。 却听见她说,“大不了,我同意你追小鸢,追不追得到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反正你别再整我了就好!” “我不喜欢小鸢!也不想追她!”王烜都快被霍泱神奇的脑回路气笑了,但还是记得要先澄清,且追问,“我哪里整你了?” 霍泱凝眉,认真地细数:“七岁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牙疼去找你,你说你只是看看,却直接上手把我的第一颗乳牙掰了下来,害我含了满嘴的血,把有晕血症的班主任给吓晕了。” 王烜没好气地接话:“被吓晕的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她因此迁怒我,到叁年级换班主任前,她都只允许我当数学课代表,并且暗箱操作取消了我的班长资格。” “那初一的时候,我们好不容易一个班了,我想跟你做同桌,让你教我数学作业,你却跟班花那个叫什么小蕾的一天到晚排练文艺汇演,拖到很晚才肯回家,我等你等困了都没兴趣钻研作业了,所以初中叁年数学一年比一年烂。” “霍泱——”王烜很是无奈地延着长音唤她,“你忘了吗?我之所以答应那个刘小蕾帮她伴奏,就是因为她被老师安排成我同桌,我陪她演出她才肯跟你换位子。” “啊?”霍泱无辜地咬唇,顺便调整了一个更舒服地姿势,以便跟王烜对峙,“我不记得了呢!我还以为你喜欢刘小蕾呢。” “刘小蕾又不是班花,我喜欢她干嘛?!” “那谁是?” 王烜违心地说:“反正不是你。” “王烜你好幼稚啊!”霍泱偷偷将手从船沿探了下去,摆臂掬起一泓清澈的溪水,洒了王烜满脸水珠,“那我要代表班花惩罚你!” “霍、泱!”王烜怕船翻,不敢大动作上前,长腿一跨,就把霍泱整个人锁在身下,他欺身逼近,霍泱害怕得闭上眼,他嗤笑,“这就怂了?” “才、没、有!”话音落,霍泱又从溪里捞了一手心水,泼得王烜连衬衫里的T恤都被淋湿了。 霍泱清亮欢愉地笑了起来,王烜前头还体谅她穿的裙子怕透,打算吃了闷亏回去再作弄她。既然这小女子如此嚣张,王烜手上动作便也不客气了。 “啊!”霍泱被王烜狠狠泼了一脸水,他离她近,水又重又快地砸下来,霍泱甚至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鼻酸,“王烜!你死定了!” 两人一边顾忌着翻船,手上幅度都不敢太大,一边又不服输地大动干戈,直到彼此上半身衣服都湿答答地耷拉着,下摆不停低落水珠,双方才善罢甘休。 “王烜!”霍泱垂头打量完自己,哭丧着脸控诉他,“都怪你!我这样怎么见人啊!” “好啦好啦,”王烜把只剩后背是干的衬衫外套脱下来给霍泱反罩上,“喏,这样就好啦!” 霍泱鼻子出气,轻哼,“我就不说谢谢了!” 王烜拧了下她挺翘的鼻尖,不重,但是看到霍泱皱眉就算目的达成。 “还等什么呢?快上车吧!” “加速!”这一次是来自霍泱的催促。 王烜迎风扬起笑容,是久违地开心与肆意。 “好,加速!”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自从霍鸢十一放假回国后,她就感觉姐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霍鸢迟钝是迟钝,但毕竟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姐姐日新月异的变化虽然只体现在细枝末节处,但她还是察觉出来了。 例如姐姐不会再耳提面命地阻止她上楼去烦谢昭,每天来等她的时候也不会再催促她早点回去,甚至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傻笑起来。 例如最近姐姐的水果餐盒里,葡萄占的百分比尤其之多,而且她每次都不会吃完,到放学还会留大半,等她跟谢昭“补习”结束后,餐盒却已经一干二净,连葡萄皮都没剩下。 再例如有时候她去得早,王烜哥哥可能正好去洗手间了,等他回来也不急着打断他们拿书包,只是自己就默默走去后面跟姐姐坐。这个时候,霍鸢耳后总是会传来两人刻意压低音量斗嘴的声音,霍鸢一开始担心两人是因为自己才闹别扭,五次叁番盘问姐姐无果后,她只好问留下来陪姐姐一起等她的王烜哥哥,是不是自己坐他位置打扰到他了。 “怎么会?”王烜的表情里没有半点勉强,“你姐姐准备升学考试压力有点大,我最近也正好要帮她‘补习补习’。” 霍鸢虽然对从前生疏的二人,关系转变有些揣测,但没有眼见为实,她可不敢轻易跑去问姐姐。 万一不是的话,以姐姐的脾性,说不定又要打她手底板咯! 于是,渐渐的霍鸢就习惯了每天她们回家的时候,王烜哥哥会陪着他们一起走。有时姐姐跟同学有约去书店或者下课逛街,不能等她回去的时候,霍鸢就会神奇地发现王烜哥哥家的车子也没来接他了。 有一天,她的草稿纸用完了,看到王烜哥哥桌上摊着本草稿纸,她想撕一张下来用,却发现上面写着两个分数—— 1/10和0/5。 她转头想问王烜哥哥,这张纸到底能不能用,却发现姐姐和他都不见了。 霍鸢有些好奇,跟谢昭借口要去上厕所,偷溜出去找人。 果不其然,在教室的楼道间瞧见了霍泱和王烜。 让霍鸢生气的是,她向来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姐姐,竟然被她从小叫哥哥的王烜惹哭了。 霍鸢长这么大,几乎从来没见过姐姐哭。 她气冲冲地上前,正要跟王烜理论一番,却在靠近时听到王烜用一种极其压抑扭曲的声音,对她姐姐说—— “霍泱,你知道什么呀你就哭?!” 他怎么能对姐姐这么凶!(#皿#) “你看到的我表现出来对你的喜欢,不及我对你的喜欢十分之一。” 诶?!王烜哥哥喜欢姐姐!(0) “那么你呢?” 王烜哥哥的叹息真是令人心碎!(╥╯^╰╥) “你对我,是五分之零。” 王烜哥哥不愧从小到大都是数学课代表呢!(●′`●) “等同于无。” 霍鸢:……? 霍鸢:姐姐!你快说话!否认呀! 霍泱:否认什么?他说得没错。 霍鸢:我嗑的cp不可能是假的! #今日是霍鸢偷窥专用的限时表情围观# 23. 霍泱和王烜这段时间的相处,有点像欢喜冤家。 霍泱隐约能感觉到,王烜对她的态度和举止已经跨越了“同学”这条界限,虽说两家乃是世交,他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是霍泱从前没察觉出来,王烜对待自己和弟弟妹妹有什么区别。 自从爷爷家回来后,他每天都会留下来陪她一起等小鸢,跟她一起准备升学考试。许多霍泱处在瓶颈的试题,经过他引导,霍泱总算能找到破解的法子。 于是她投桃报李,带餐盒的时候会下意识多捎些他喜欢吃的、他要去书店她就跟着去给他买了一堆文具……可这些事,霍泱都不会明目张胆地来,她给他水果的时候,是故意放在两人桌子中间,他多瞄几眼她就装腔作势地护食,引来他的抢夺戏弄;去书店买的文具全都在不经意间以拜师礼的名义馈赠他。 若真要计较,这些事物对两人来说,不过是小恩小惠。 摇摆在两个情愫暗涌的少男少女间的信号,物质不是唯一的载体。 她一个眼神闪躲,他一次靠近亲昵,你来我往式的高手过招,被拆解后也不过是陷入爱河前的暧昧桥段。 但是霍泱清冷惯了,不是非要拿乔假清高,而是霍家女的骄矜与对爱的懵懂,将她困在以未知为名的圈地中,她不敢贸然赴险——在没能看清王烜之前。 他总是那么冷静自持,让她感受到的,都是他所给予而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呢? 亦或是她想从王烜身上得到什么呢? 她想看到他失控,她想看到他为了她疯魔。 她要他说出来,要他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讲给她听。 他对她是什么感觉,不能像是书里一笔带过的情节,也不能是半推半就的顺理成章。 她要的是他有且仅有的眷顾与期许,要的是他撇开别扭嘴硬后,不得不将所有美好都悉心奉上的义无反顾。 她才十七岁,还不懂什么是爱,只知道如何罗列一堆有的没的条条框框。 要是有人勉强,就别想越界。 后来,霍泱被爱得长大许多后,她回首想起自己的十七岁,满满都是叹息—— 哪怕当时王烜只少喜欢她那么一点点,他们俩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就是因为他太喜欢她了,所以在听到她说“王烜,你不该陪我去康桥”的那刻,才会崩溃失控。 他把她拉到楼道里,四下无人,他双手压着她瘦削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为什么不该?!” “因为以你的资质和能力,你完全可以去最好的数学系。”霍泱垂下头去,低落道,“而康桥没有。” “你怎么就知道康桥没有了呢?!”王烜有些挫败,“那里有你最喜欢的古典文学,也有我所敬仰的学术圣地,你根本不知道,我最喜欢的数学家是谁……” “我知道!”霍泱委屈地辩驳,“你最喜欢的数学家是英年早逝的天才Alan Turing,是世界上第一位把计算机实际用于数学研究的科学家,毕业于康桥大学。” 王烜闻言,如释重负地淡淡一笑,他屈指在她额头轻弹,“那你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霍泱抬眸望着他,倔强地说,“不,那对你来说,是将就。你分明可以去更好的普林斯顿,那也是你偶像的母校。” “霍泱,”王烜凝眉,“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了好吗?这一辈子这么长,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去试错。况且,去康桥也不见得是种错误。” “王烜!”霍泱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你根本就没那么喜欢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烜被她的话气得面红耳赤,“你胡说什么?!” “万一你后悔的话,那我要怎么办?” 十七岁的姑娘,患得患失的脆弱全都写在脸上。 那张梨花带雨的娇颜,看得王烜心碎。最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也最是见不得心上人落泪的一头脑昏期。 “霍泱,你知道什么呀你就哭?!”他等不及了,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再等等她,可是他的心,已被她的泪水灌溉出一朵急需滋养的玫瑰,“你看到的我表现出来对你的喜欢,不及我对你的喜欢十分之一。” “那么你呢?”王烜吐了口浊气,“你对我,是五分之零。等同于无。” 霍泱边哭边摇头,她从未觉得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过,她背诵过如此之多的诗集名篇,却在这样危急的紧要关头,借鉴不出半分精髓,用来吐露她的心意。 “摇头什么意思啊?”王烜缓和了下情绪,无可奈何地说,“明明受气憋屈的我,怎么我觉得你哭得比我还难受呢?” 霍泱呜咽得抬不起头,她也不想一直哭哭啼啼的,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住。 “不说话是怎么个意思?觉得我活该是吧?”王烜只差要说自己贱了。 霍泱连忙摆头,肩膀却仍在轻微颤动着。 “哎,”王烜短促地一叹,“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说也该是你要哄哄我才对嘛!” “我不是真的……” 要哭?不想哄你?不喜欢你? 见霍泱哽咽着说不出话,王烜放在她肩头的手悄然滑落至她腕间,不轻不重地搭在上面。他循循善诱地教她,声音温柔至极,“那么你就抱抱我好吗?” 他温热的指尖下,那截滑腻白皙的细腕慢慢向他靠拢,落在他腰后的同时,她的脑袋枕上了他的肩头。少女柔软的酥胸贴上他并不单薄的胸膛,她的体香在他鼻尖萦绕。 王烜心满意足地喟叹,“这样不就好了——” 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或许并不是记忆中的第一次。 两颗起伏相贴的心脏,却是头一遭,被另一端的跳跃所牵动。 心房替大脑记下那种前所未有的频率,连名带姓。 从此,王烜之于霍泱,等同霍泱之于王烜。 他们共同找到了一个地方,将爱停放。 王烜知道霍泱还在哭,他耐心等了她许久,直到她的双肩不再耸动,而他校服外套上的湿痕没有再扩散,他才把霍泱松开了一些,用袖子给她拭去残留在脸蛋上的泪涕。 霍泱哭完理智回笼,有些腼腆地侧着脸,有些害怕与他对视。 “霍泱,”王烜擦完后,墨潭般的眸里盛了熠熠星光,“看着我。” 霍泱照做。 “我们在一起吧!” 剔去了绅士地询问,剥离了矫情地拉扯。 所有缱绻缠绵,搁置在名正言顺的认可之后。 她弯唇笑,内心却是感动得酸涩不已。 “好!”她坚定地回答。 他被她的笑容感染,亦是朗润笑开,笃定地重复,“好!” 她被逗笑,“你‘好’什么‘好’呀?” “你‘好’什么‘好’,我就‘好’什么‘好’!” “你好烦呀!” 他眼底印满了她的笑靥如花。 真想吻她。 吻吻他的霍泱。 从此他可以名正言顺,捧在手心里哄的霍泱。 24. 王烜这人虽然看上去好像会是那种霸道强势的性格,但实际上,在谈恋爱这件事上,除了确定关系这种时候他会“挺身而出”,其余相处进度,他完全都按照霍泱能接受的步调来。 或者说,他这人本来就是不急不缓的性子,少年老成得很,一把人变成自己女朋友,他反倒事事随和,云淡风轻。 起初霍泱不想被别人知道两人早恋的事,叁令五申不许王烜在校园里跟她亲近,甚至连笑脸或是多说几句都不可以。 在校园之外,两人也顶多在四下无人的公园里,拉个小手,额头吻别。 多么纯洁又不为人知的初恋啊,却在某天回家的路上被霍鸢当面拆穿。 她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凑到霍泱耳边小声道:“姐,我知道你昨天不是去和胡玫子逛街,而是跟王烜哥哥去约会了!” 霍泱被她这一句弄得心惊肉跳,心想自己平日表现得王烜泾渭分明,怎么就被迟钝如小鸢都看出来了。 霍鸢及时为她解惑:“因为他跟你表白那天,我看到了!” 霍泱立马捂住妹妹的嘴:“你跟别人说了吗?!” 霍鸢挣扎着摇头,模样很是乖巧,“我不跟别人说,也可以帮你们打掩护,但是我有条件!” 霍泱心里直打鼓,生怕小鸢提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要求来,把事情闹大。 “我希望你能和王烜哥哥好好在一起,直到你们毕业之前,都不要分手。” 霍泱:“……我看你是想让我们帮你打掩护,好让你一直缠着人家谢昭吧?” 霍鸢笑嘻嘻的,默认。 尽管霍泱认为小鸢不具备背叛她去跟父母通风报信的要素,但她还是苦恼了好几天,神色恹恹地跟王烜打商量,要他发誓一旦被家长发现他们俩的事,一定要否决到底。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啊?”王烜有些不解霍泱的忧虑,“就算我们的父母真的知道了,也不见得会反对吧?” “就是怕这个啊!”霍泱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了许多种假设,“万一我们俩没被康大录取,那么我们是要分手还是异地恋呢?想好点一起上的话,他们肯定就知道我们俩之间有猫腻,一旦他们插手,这恋爱还能不能好好谈啦?!” “我们不会分手的,也一定会一起去康桥的。并且无论我们的父母插不插手,这恋爱都是我们俩谈。”王烜掷地有声地安抚霍泱的担忧,“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彼时两人确定关系刚好一个月,王烜的态度尚且耐心温和,懂得教霍泱如何直面问题,而不是用寥寥几句的宽慰来打发她。 然而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这句话,似乎从很久以前就被印证为一条真理。 恋爱叁个月的时候,霍泱和王烜一起收到了康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日午后,春光正好,霍泱开着电子邮箱,困乏地趴在桌子上小憩。睡意正酣时,她卧室的门被悄然开启,是王烜来了。 他倚着她干净宽敞的书桌,静静凝望了她许久,才俯身缓缓靠近她。 睡梦中的霍泱梦到自己吃到了两片果冻,软软的带点薄荷味,她启唇正要吸吮,耳畔倏忽响起一声熟悉的轻笑。 她蓦地弹开眼皮,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和唇上陌生的触感,席卷着一阵酥麻入骨的电流,双双击中她的心房。 “唔!” 霍泱嘤咛一声,她被王烜突如其来的攻势吓到,双手抵上他的胸膛,却被他熟稔地捏住,放到腰后。 他湿濡灵活的舌撬开她的牙关,在她温暖潮湿的口腔里,翻搅游离,攻城掠地。 不知过去多久,霍泱觉得自己的脖子都仰酸了,王烜才堪堪放过她。 “你!” 这是两人的初吻,却在霍泱半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王烜夺走了。 不,或许不能用“夺”。 她的吻,本就该属于他。 甚至她因屏息而憋红的双颊上,面若桃花的青涩、她眼底氤氲开来的水汽、因为惊讶而微微上扬的眉眼……他都想据为己有。 “霍泱,”王烜再次逼近她,却是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亲昵地一蹭,“我们要一起去康桥了!”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烜,声音里都难掩颤抖。 霍泱瞪大双眼,下意识偏头,电脑荧幕上,电子邮箱里多了封邮件,是两人都期待已久的那个offer。 “啊!” 霍泱开心地尖声叫起来,她像只云雀般翩然扑入王烜怀中,她清越动听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王烜拥住她,就像把整个春天都抱了个满怀。 他说,“霍泱,尽管路途遥远,可是我们在一起呢!” 霍泱笑得很甜,全然忘了要跟他计较那个突兀又理所应当的初吻。 恋爱半年的时候,王烜和霍泱携手并进,一起迈入了大学校园。 由于初来乍到,霍泱努力想要融入新环境,所以选择了住校。王烜起初不同意,想跟女友一起在外租房同居,可是霍泱还没做好跟他同居进入下一步的准备,此事不了了之。 便是在这个时期,霍泱认识了同寝的德国姑娘克莱蒂,王烜在租的flat里结识了唯一“正常”的法律系好室友,安东尼。 与此同时,王烜参加了学校的帆船队,和俄国壮汉伊万,还有日本武士家族出身的藤木凉太成为了亲近的朋友。 那两年时间过得特别快,霍泱经过千锤百炼后,立下志向要跟着她的“dream professor”读博,而王烜却在数学系举步维艰。 他身边环绕的不是天才,就是自以为是天才的庸才。他迷茫地站在他所以为的真理圈中央,与自己的毅力来了场困兽之斗。 他常与数理角力,废寝忘食之时,连霍泱的话都不管用。 后来有一次,要不是安东尼给霍泱通风报信,说王烜已经超过24小时没有出过房门了,霍泱才知道他辜负了自己的千叮咛万嘱咐,又背着她通宵奋战。 她闯入他的房间,当着他的面狠狠哭了一场。最后霍泱在被她揉皱的草稿纸上,写下“1/10”和“0/5”后,转身离开。 王烜盯着那两个分数失笑,电光石火间,钻研一天一夜的难题,好似瞬间便豁然开朗。 他喜出望外地奔出门外,才发觉霍泱一直站在门口观望着他,并没有走远。 王烜如梦初醒般抱住她轻哄,并发誓再也不会疯狂如斯。 这时的王烜,因着身在数学系,被一堆难解之题反复磋磨缠斗,已变得愈发寡言沉稳了。尽管他没有变得阴郁自闭,但要不是有霍泱这个女友在,他的性格怕是要扭曲偏执,每日以自我精神折磨为趣了。 自然而然的,他鲜少再说从前暧昧时的情话与誓言,热爱数学与疼爱霍泱,成为了他生命中唯二的活色生香。 只可惜,沉浸在学术领域的王烜,终是尝到了苦果。 他很遗憾地告诉霍泱,他的天赋,不足以支撑他走到最后。 他决定要在升硕士时,转换跑道。 就在这时,王烜的租约临近到期,某天他偶然路过茶岭街,看到有一栋正在出售的复古别墅,地理位置绝佳,房子装潢格局,都是他和霍泱所喜爱的。 于是他跟家里人商量后,凭借在王氏实习的一个半月所创利润,加之股份分红与他的存款,买下了这栋位于康桥市中心的房产。 在他二十岁那天,他许的愿望之一,是要霍泱改口像家人那样,叫他“继琛”。 第二个愿望,他跟霍泱说,“下学期不要申请宿舍了。” “为什么呀?”霍泱迟疑又有些生疏地补上他要求的称呼,“继琛?” “因为我亲手打造了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霍泱在他脸上看到久违又舒心的笑容,心疼不已地答应陪他同居。她太害怕他再跟自己较劲下去,会陷入无边痛苦的境地。为了监督他、照顾他,她如他愿尽快搬进了两人的爱巢——茶岭街37号。 搬完家那天,是霍泱二十岁的生日。 王烜心满意足地揽着霍泱坐在前院的秋千上,看夕阳缓缓落下。 他们都不完美,但是爱没有瑕疵。 25. 霍泱和好朋友胡玫子、谢昭有一个聊得百无禁忌的群,总共六个人,其余叁人分别是一对同志情侣,人称逸帅美玲组合,以及后来成为谢昭女友的梁等等。 王烜因为不甚喜欢网络社交的关系,没有加群,但是偶尔会陪着霍泱跟大家一起玩游戏、连麦聊天。 此群首次集体线下聚会,是在王烜霍泱升大叁暑假结束,快要回康桥前那会儿。只有错过前次聚会的谢昭和梁等等是初见,逸帅和胡玫子为了撮合这一对,下足了功夫,什么限制级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例如理想的第一次啦,最喜欢的姿势啦……其实有的问题在群里连麦的时候就聊过,只是当着面讲这些,简直是在挑战回答者的脸皮厚度。 很快,这个挑战就转到霍泱王烜身上。 霍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提前和王烜串好供,但被逸帅问到两人第一次的时长和姿势时,霍泱还是不可避免地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羞红了脸。 “大概二十几分钟吧……姿势就是最传统的那种。”后面半句霍泱已经细若蚊呐,频频示意王烜给自己解围。 “卧槽!第一次这么久?!王烜不会不是初哥吧?!”美玲第一个尖叫起来,“还是这男的天赋异禀?” 被盯梢的霍泱霎时噤若寒蝉,这种敏感的话题,该由王烜自己来回答才对吧…… “多谢夸奖,但必须强调的是,我和霍泱是彼此的初恋!”王烜没把话说得太露骨,在场的朋友虽亲近,但他不喜欢把自己跟霍泱两个人的私事当作谈资。 但若非要判定他在那方面是否天赋异禀…… 且将时间回推到霍泱正式入住茶岭街37号的二十岁生日那晚。 这一天两人没有和往年一样,盛情邀请朋友们开趴狂欢。 王烜默默学了很久霍泱最爱的几道菜,做了一顿烛光晚餐来为霍泱庆生,顺带庆贺两人的乔迁之喜。 礼物送出手了,美酒喝得微醺了,一切氛围都营造得刚刚好,王烜把霍泱打横抱着上二楼,去到那间他亲手布置的主卧之内。 恋爱两年多,孤男寡女不知多少日夜,好几次干柴烈火,烧得王烜情意迷乱只差要强行进入了,但最后仍是会在霍泱眼底的泪水与怯懦娇涩中败下阵来。 慢热的她没做好准备,也尚未对情事有深入浅出的了解。于是王烜只好一步一步,循循善诱着霍泱,伙同自己一起探索美妙又神秘的境地。 王烜剥去霍泱的连身裙,两人打过好几次擦边球,所以王烜对于如何褪去她衣裙与内衣,已是游刃有余。 他捏着霍泱的手,逼着她为自己解开裤扣,拉下裤链,然后把他那坨将将勃起的分身从西装裤内掏出来。 霍泱不是第一次感受他那物的手感了,起初塞在叁角裤内,软软的鼓成团,她从根部一掌覆上去,走势起伏很难形容,像握了块膨胀的异形海绵,想重重捏一把,却也没什么愤与欲要这般狠狠地发泄。 她轻轻收拢五指,于此同时,王烜罩在她胸房上的大掌,也随着她的力度缓缓揉捏她娇嫩的软绵。 四目相对,具是神色微变。 霍泱明显感觉到,顺着她掌根下垂的性器,正在蓬勃硬起,胀大。 其实有件事霍泱一直觉得困惑,男性内裤的布料弹性再好,但也一定会存在构造与延展性有冲突的情况吧? 趁此机会,霍泱低头细细打量了一番王烜的叁角区。 毛发有些旺盛地从内裤边缘探出,勃起时主要是中央的那根肉柱把内裤撑得鼓胀,由于空间限制,龟头的形状被挤得不甚清晰,但从长度上来看,尚未完全变硬就约莫有霍泱一掌半不到的尺寸,该是算可观。 秉着好奇心与褪去羞涩后的果敢,霍泱边脱下王烜的内裤,边问,“我可以摸摸看吗?” 王烜沉溺于把玩着她莹白细腻的乳肉,乍一听得这话,下意识接:“嗯,替我撸出来。” 话毕,他愣了下,赶紧换掉随意轻挑的口吻,放柔声哄霍泱:“好不好?” “嗯~” 霍泱被他摸得情不自禁溢出呻吟,她也分不清是在回应他还是在撒娇。 总之两手是大胆地握了上去,指尖掠过那片乌黑的毛发,想到她自己身上也有这样一片萋萋芳草,耳根子泛了红。 “泱泱,”王烜亲昵地啄了一口她的耳廓,“继续。” 手中的肉棒青筋盘虬,霍泱生疏地交替两手抚摸他,拇指抵上他敏感的顶端,她故意堵住他的马眼,惊煞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王烜手上也没留力,往她乳上用力一握,还坏心地往外扯,“怎么使这招?” 这是王烜在某次她替他撸了半个小时,手酸胀难忍时,教她的办法。 霍泱记性倒是好,没忘了上回她指腹揩过他顶端,摩挲几个来回,他总算射了出来一事。 “怕手酸。” 霍泱俏皮地吐舌,惹得王烜心猿意马地搂住她勾唇舌吻,亲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他不敢出狠劲,但又不想惯着她,流连在她椒乳间的手,依依不舍地往下覆在了她的小手上,谨防她再次作怪。 “今晚有的是时间收拾你!”他憋不住笑意,唤她姓名,连眉眼都不自觉上扬,“霍泱。” 王烜另一只手探到霍泱的内裤外,有点潮湿感,但还没怎么出水,他可不打算用手勾她,他也想看看清明理智如霍泱,能被他蛊惑引诱到什么地步。 霍泱被他的声音和动作弄得有些痒,更具体来说,已经从初时的痒,变作了一种欲望无法纾解的钝痛。 两片穴肉间泌出涔涔蜜液,霍泱交迭两腿,自以为隐晦地把肉丘贴着床单摩擦,手上的力度便加重几分。 “泱泱,”王烜一时兴起,又开始迭字叫她,“我要加速了!” 霍泱怔忡须臾,随即被他的大掌带着,圈住他的柱身快速撸动了起来。 分明身处床笫间,却不经意说出那句暧昧攒动时的暗号。 霍泱的手心被搓得越来越热,腿心的汁液变得粘腻,将底裤都沾得湿濡。 “继琛,”霍泱学他,偏选亲昵的称谓,惹他侧目注视,“还不冲刺吗?” 她刻意捏他一下,指尖往下游离,想趁他失神,故技重施地给予他快感。 王烜被她绯红的唇瓣吸引,开口时嗓音喑哑少许,莫名性感低醇,“不冲刺。” “要留着进去你身体里,才冲刺。” 闻言,霍泱五指一颤。 心尖都猛得一哆嗦。 那刻她脑海中闪过四个字—— 求之不得。 26. 谢昭和王烜俩男人曾非常认真地探讨过“童子鸡蜕变史”一事。 彼时谢昭换了一任女友,又开始了一段全新恋情。由于他那位现女友身材样貌出众,谢昭开始遐想一些有的没的了。 在跟第二任女友开房前夕,谢昭试探王烜,“我听说处男第一次都是秒射的。这件事你怎么看?” 王烜:“不知道。” 谢昭:“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知道就是秒射的意思咯?” 王烜:“没这方面的发言权。” 谢昭:“卧槽!你他妈拿下你家霍泱快两年了,还是只童子鸡?!” 王烜:“建议你说话注意点,小心挨揍。” 谢昭:“那我拿一个诀窍弥补你被我拆穿还是处而破碎的心!” 王烜:“如果你是要说处男可以一夜七次就不必了,那种情况称之为‘早泄’,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谢昭:“屁,我要说的是!你进去前先自己撸一炮,降低敏感度,这样就不会激动得秒射了!” 王烜:“奉劝你先自己实践出经验,再来跟我交流感言。” 五个小时后,被谢昭烦到凌晨才睡的王烜,再次被他的国际长途吵醒。 谢昭苦不堪言地分享他的实战经验:“王烜!我没救了!我被前女友发现在厕所撸管,她气得要强上了我,我又没办法跟她解释撸管因为我还是处男这件事,活生生被那个饿狼扑食似的傻逼吓软了,看到她就硬不起来了!” 王烜挂电话前深深叹一口气,“谢昭,都是前女友了,就别担心阳痿早泄这种传言会出现在你身上了……” “怎么说?” “因为那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说完,王烜就挂了电话,重重按下关机键。 事到如今,轮到王烜自己实战了,他嘴上说得嚣张,其实馋霍泱身子久了,等会儿进去了他还真有点担心会激动得太早,崩坏可就惨了。 丢面儿事小,给霍泱留下不好的印象才是罪过。 所以王烜打算实话实说,他叫了霍泱一声。她抬眸刹那不明显地咬了下唇,面庞鲜嫩妖冶,正是青春好颜色,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王烜觉得自己有点想岔了,只差灵肉合一的当头,赶紧与这般美色痴缠才是要紧事。 “想要了吗?” 霍泱眨了下眼,默认。 王烜把指头伸进她肉缝里,指节被蜜液浸润,湿漉漉地退出来。他脱去两人身上仅余的衣物,她整个人都像鸡蛋剥壳似的,露出每寸光洁莹润的肌肤。 王烜翻身把霍泱压在身下,他的喘息声好重,手里还攥着霍泱的小手。而她手下流淌的热血里,翻绞滚动着他对她最原始的欲望。 “帮我先射出来,”王烜用头部蹭着霍泱腿根内侧,他昂着下巴,凸起的喉结弧度都令霍泱觉得赏心悦目,他在压抑自己的粗喘,所以那道弧度被他绷得紧紧的,他的性器开始张扬地摩擦她,“腿夹紧。” 霍泱条件反射地照做,两腿间的湿意因这一动作被挤压溢出、被蔓延肆逃,她感觉连他的棒身都快要沾到她的体液了。 “王烜、唔,别射了,要不要……先进去?” 霍泱娇喘着,她被他这样磨过几次,其实她早就想缴械投降,可是每回都没撑过他用指头替她纾解完,她就退缩到不敢往下了。 “嗯。”他在敷衍她,显然是要另作打算。 霍泱有点欲求不满,生气地质问,“我今天真的可以了!你是不是不信我?!” 王烜被她的娇嗔诱得射意降临,他从床头快速抽出一张纸巾,裹住自己的马眼,精液温热地黏在纸巾上,他随手把纸巾捏成团,往后一抛。 床头的抽屉被王烜拉开,最上面那盒避孕套已经被提前拆开,他撕掉外包装,有些生疏地给自己仍然半硬着的性器套上。 边套边撸的过程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霍泱。 霍泱正在找被子,想遮挡自己无处可遁的春光。 “泱泱,”王烜看到了被角,他咽了口并不多的唾沫,“腿分开,被子压在下面了。” “噢,好。”霍泱不疑有他,乖乖分开两腿。 王烜侧着手掌,从霍泱大腿空隙间伸进去,两指捏住被角,提腕。 “啊!” 霍泱尖叫出声。 他用被角勒了她的肉丘一下,她被吓得一条腿都折了起来。 他把她的腿压下去。 被子被她压在身下,他提着被角摩擦她敏感的花唇,手腕下压、上拽。 霍泱被他折磨得放声娇吟起来,“不要了、轻一点。” “怎么可以不要呢?”王烜被她的媚态弄得性欲高涨,他的棒身复又肿胀硬起,避孕套牢牢地箍住他,他终于松开被子,捞起霍泱的膝弯,把她拖到身下,“我都还没进去呢!” 手指不放心地伸了两根进去,试探扩张,他没想到霍泱那处竟然已经开始懂得内缩。他把顶端对准她嫣红的穴口,沉身缓缓插了进去。 “疼吗?” 他只先挤进去头部。 “不疼。” 他再往内,她紧窒得他有些寸步难行。 “现在呢?” “有点,你慢些就好了。” 他已经被媚肉裹得有些飘飘然,想要强硬地一插到底。 “泱泱、你放松点。” 她的两脚勾上了他精壮的后背。 “有在放松了……啊!” 王烜两手摁住霍泱的臀瓣,往上一送,同时挺身沉腰一进—— 他与她水乳交融在了一起。 他全然在她里面,将她填满。 他像匹脱缰的野马,尽情在她驰骋奔腾了起来。 “呜呜、痛,王烜,你别太快动,我缓缓嘛!” 王烜被霍泱的抽泣声惊动,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停下来,低头亲亲她,相濡以沫着安抚她。 “还疼吗?” 霍泱没急着回答,穴内正有一股奇异的酸胀感在搅动着她,她膝头往内,将自己往王烜身上又贴了贴,他的肌肉比过去又扎实了些,不发力的时候也有点硬硬的。 “继琛,”霍泱软软地叫他,“可以了。” 王烜温柔地勾唇淡笑,因为前面射过一次的关系,他眼底的情欲之色自始至终都沾染着,掺杂了几分浓烈的爱意沉淀。 他鲜少这么对她笑。 不是不情愿,而是掩藏在心中不露声色。 他凑近,吻着她下身发力,一下一下地挺进、抽插。 她从中尝出些甜头,舌头缠着他索要不言而喻的亲密,他了然,加快挺腰的速度。她食髓知味地应和他,摆动臀部跟上他的步伐,白玉似的足尖抵在他脊椎骨上,迷乱地晃呀晃。 “泱泱,”他在床笫间也还是那样端方内敛,说荤话也不出格,不会轻易爆粗口,就是爱同她亲近,不止下身要塞得满当当,精神上的羁绊也要时刻缱绻,“喜不喜欢我这样的?” “嗯嗯、喜欢的,”霍泱被他狠狠撞了几下,体内的浪潮汹涌得她眼角都泛红,她知他性格拧巴,还有些孩子气的霸道,遂哄着他说:“我最喜欢你了。” 王烜被这句话激得肉根愈发硬挺发烫,他能感受到霍泱花穴深处层层迭迭的媚肉,都在争先恐后地咬住他,比她说甜言蜜语的小嘴还撩人。 “咿呀、继琛,慢点、慢一……呃!” 王烜俯身,双手按在霍泱肩头,她的两腿还挂在他臂弯内,他有些失控地加速挺动着,龟头在冲撞间顶到一团软肉,撞得霍泱浑身酥麻发颤,蓦然倾泻出一股源源不断的水柱,浇灌在王烜的顶端。 王烜熬了许久,这会儿才被她淋出点射意。 他把失神得两眼放空的霍泱搂进怀里,两掌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又往她内体挺弄了近百来下后,精关才一松,连连喷射出浓稠的几注精液来。 “呼——” 他满足地喟叹,却见霍泱已眯上眼,累得瘫软在他怀中,连眼皮子都懒得睁开了。 “小磨人精!” 他忍不住,又亲她好几口才作罢。 “我也最喜欢你。” Hρо①㈧.c0м 27. 还没上高中前,家里一些好事儿的长辈曾在背后偷偷议论过,觉得少年老成的王烜跟活泼乐天的霍鸢这个小妹妹在一起时很养眼。 但事实上,小时候几个孩子过家家,霍鸢很常被问到,“你给王烜哥哥做新娘子好不好啊?” 王烜可能不记得霍鸢的回答了,但他一直都记得自己每每都会义正辞严地抗拒道:“不要,我不喜欢霍鸢做我的新娘子!” “那你想要谁做你的新娘子呢?” 通常这时王烜都不正面回答,而是会下意识去找寻霍泱的身影。若她在身畔,他就会恶作剧般拽一下她长长的辫子,顽劣地冲她做个鬼脸后跑开。 若是霍泱不在,他就会拿爷爷的话做借口,他会说—— “我叫王烜,自然该和霍泱在一起。” 诸位听众恍然大悟之余,跟他打趣:“那么你跟霍泱水火不容要怎么办?” 王烜还不懂事的时候,就会恶狠狠瞪问话的人一眼。 很久以后,他学到了一个词,叫做“水火相济,盐梅相成”。 大概是说人与人之间虽才性各异,但可以和衷共济。 当王烜第一反应想到“这说的不就是他和霍泱”时,他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霍泱很久了。 甚至连怎么喜欢上她的,都有点忘记了。 可能是小时候载着她摸鱼捉虾,陪她埋水晶球和心愿卡片,一起做过很多异想天开的事;可能是有一回他们聊到“海市蜃楼”,夜空下她眼里的熠熠星辉照亮了他,让他久久不能忘怀;也可能是初涩的青春期,他眼看着她前胸不同于自己地鼓胀了起来,她不再与自己有过多肢体接触与交往,他暗自气恼困惑,偏又奈何不了她的时候…… 也不知道这一路是如何跌跌撞撞,懵懵懂懂的,倏忽就变作大人模样了。 可是长大以后最骄傲的瞬间,大概就是他终于能将自己冗长晦涩、起伏跌宕,且略感到羞耻与难捱悸动的情谊,宣之于口了。 他这人拧巴,又偏执。凡事都要琢磨透了才肯顺流而下。 无人知晓,王烜与霍泱相爱之前,他独自走过多少崎岖不平的酸涩心路。 就连霍泱也曾感到奇怪:“同样是青梅竹马,跟小鸢比起来,你到底喜欢我哪儿?” 王烜瞥了她一眼,做出一副真情流露的假象:“我喜欢你胸大。” 霍泱:“渣男!” 王烜不辩解,反正话里话外的半真半假,只他自己知晓。 转眼经年已过,相爱那天,好像已经离此时此刻非常遥远。 可是不变的,是手畔那道倜傥清举、光风霁月的身姿。 霍泱将环顾的视线收回,偏头对上王烜正无声凝望着她的眼,她眼看着他渐渐泛红了眼眶。 “我好想你啊,霍泱!”那一刻的王烜脆弱得好不像他,可他的将她揽入怀中的姿势是如此熟稔又令人安心,霍泱不疑有他地回抱他,听到他说,“我差点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也是。”霍泱情难自禁地死死拽住他的衣角,生怕他会再消失一般,“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抱抱你!” “可是我不能,因为那个时候,在你身体里的人,不是你,而是同样叫王烜、王继琛的信陵君。他是沁水长公主的驸马,不是我的。” 王烜感知到霍泱语气里的沮丧低落,他松开她,牵着她到沙发坐下,这才开始带着她厘清关系。 “霍泱,我昏迷期间发生的事,醒来后大多通过你口述和我的本体觉都能回忆起来,只是信陵君的事,听起来总觉得有些蹊跷。”霍泱不明所以,王烜便接着往下说,“你记不记得,大越朝沁水长公主的墓穴,就在若耶?” “我记得!”霍泱蓦地一顿,“但,堂堂长公主,为什么没有被下葬在古都上京?” 王烜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霍泱,你记不记得你出生那年,霍爷爷拍下了一幅稀世名画?” “我想起来了!爷爷收藏的那幅正是沁水长公主的画像!”霍泱边说边起鸡皮疙瘩,“所以信陵君提到的那幅画像……” 王烜点点头,“没错,应该就是你爷爷收藏的那幅传世公主像。” “你的意思是?” “这些可能不是巧合,”王烜悠悠吐了口浊气,“你可能真的是沁水长公主转世。” 霍泱垂头,“野史记载中,沁水的芳名确为霍泱,信陵君也证实过这点。” 说到这儿,两人不由自主都有些慌了神,王烜是担心霍泱体内沉睡着千百年前,那位以身殉国的长公主的一魂一魄。而霍泱则是害怕,害怕自己会突然像王烜那样,与另一个时空的长公主互换魂魄。 可…… “沁水公主已经薨逝了,照理她的魂魄不该穿越到我身上了。”霍泱暗自思忖片刻,当即道,“所以我们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对吗?继琛。” 王烜闻言愣怔须臾,方回神,“嗯,不会的。” 他安抚她的语气有些敷衍,但不是态度上的随意,而是一种不笃定。 “你在想什么呢?”恋爱十年,霍泱深谙情侣间良性沟通的重要性,“我可以知道吗?” 见她目光灼灼,王烜说不出谎话。 “当然。”他压了下唇角,努力用轻松的口吻说到,“我只是在想,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平行时空里的故事,那么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那座名为婀娜的岛屿在哪里?为什么这一世我的记忆之中,没有丝毫印象。” “我也没有听说过,婀娜岛真的这么神奇的话,好想去找到那位璇玑神婆,问问她,前世的信陵君和沁水公主到底如何了?他是真的灰飞烟灭了吗?” 王烜没有接话,而是踟躇着问了霍泱一个她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 “霍泱,那万一有另外一个平行时空,在那里的霍泱和王烜,比我们不幸很多很多,甚至可能是古代信陵君和长公主的翻版……” “翻版?”霍泱轻笑着打断王烜,“怎么个翻版法?” “哦,是不是那里的王烜和信陵君一样喜欢的是我妹妹霍鸢,而我‘霍泱’还跟长公主似的,为了顾全大局,又做了舍生为人、牺牲小我的傻事?” 霍泱言之凿凿,把她仓促间编排的故事一股脑道出。岂料王烜却是闻声色变,清隽的侧颜一下子就变得煞白。 他双唇嗫嚅,魔怔般盯着霍泱问,“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要怎么办?” 霍泱蹙眉,站起来把怀中的抱枕往王烜身上一扔,气鼓鼓地说,“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时空里的王烜!渣男!” 王烜看着她逃之夭夭的背影,哑然失笑。 因为他听见她音量不低地嘟囔—— “哪里能糊涂两世、错过真爱两世?!第一世都追悔莫及了,第二世还玩万死不悔?蠢到家了!” 王烜敛起眉宇间几不可见的悲楚,大步追上前去。 “霍泱,你这么清楚你能做我真爱叁生叁世啊?会不会太自恋……” 回应王烜的,是霍泱利落的关门声。 得,刚回来就吃闭门羹,王烜摸摸自己的鼻尖,早知道就不瞎说了! 广坤:是不是瞎说的你自己知道! 这章主要回顾一些剧情和线索,本文还剩十章额度,大家久等啦!希望后面广坤能写顺畅些,尽量把故事写完整丰满~ 感谢珠珠与留言! nρо①㈧.cом 28. 王烜去书房挑了本纪伯伦的诗集,他信手一翻,就是论爱的篇章。 他盘腿在房门口坐下,早春的寒意已经不知不觉远去,夜里的风和煦地吹过茶岭街37号,王烜朗声念了起来:“当爱召唤你时,跟随他,尽管他的道路艰难险阻。”# 霍泱蹑手蹑脚地踱步到门边,她也靠着门板坐了下来,一门之隔外的男人咬字清晰,带点不是非常地道的伦敦腔,“当爱的羽翼拥抱你时,依从他,尽管羽翼中藏着的利刃可能会伤害你。” “当爱同你讲话时,信任他,尽管他的言语会粉碎你的美梦,就像北风吹荒了花园……” 王烜念到最后一句,门后良久都没有回音。 他似是想起什么般,站起身把诗集夹在腋下,轻轻转开了门把。 果不其然,只见霍泱把头埋进双膝,坐在地上,长睫如翼,乖巧安静地睡着了。 也是,今天如此遭难后又几经奔波,怎可能不疲惫? 王烜把书随手放到小客厅的矮几上,稳当当地抱起霍泱,替她盖好被子后,支着脑袋凝视她好久好久,久到他是如何进入梦乡的都无知无觉。 此夜安眠。 第二天两人在家休整一天,动不动就是凑在一起搂搂抱抱,半天在视听室里打发时间,半天在厨房里创造点生活仪式感。 王烜煎牛排的手艺乃是朋友中的一绝,大胃王伊万夸张的时候一次能吃上四五块。霍泱通常不会主动要求他给自己做牛排,因为她觉得都自己在家开火了,何必要吃牛排呢? 但是王烜“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她最想念的,莫过于他的六分熟菲力了。 六分熟其实是不太好控制火候与熟度的,但王烜有他的心得,今日霍泱打算好好观瞻一下。 “霍泱,你出去吧。”王烜无奈中带着几分宠溺,语气温和地哄她离开厨房,“马上就好了!” 霍泱不服气地撇嘴,“下午我烤曲奇的时候,你可是全程陪同的!怎么换到你下厨了,还讲究秘方不可外传吗?” 王烜有些汗颜,握着铲勺的手紧了紧手柄,“不是的,煎牛排有油烟味,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喜欢待着的么?” 霍泱认真地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锅里的黄油化开,变作一滩液体在平底锅内流淌,王烜趁牛排下锅前,最后一次劝告霍泱,“不出去的话,油溅你身上了我可是不会心疼的哦!” “切!”霍泱被这句话惹怒,扭头就往外走,打道回府前她一个回马枪,蹿到王烜身畔一字一顿地说,“你、敢!” 王烜顾着翻面,等她一溜烟又跑出去后才反应过来,她是说,他不敢不心疼她。 王烜哑然失笑——确实是不可能不心疼的。 他再如何珍惜她,他们之间还是产生了无可避免的变故与遗憾。 结婚公证,还是抓紧时间吧。 王烜搁浅在内心深处的担忧与隐痛卷土重来,他轻叹着垂眸。 就分神这么一瞬,锅里的牛排色泽沉暗,煎老了。 餐桌上,霍泱大惊小怪地扬声道:“我就说我要监工来着吧?!” 王烜下颔线紧绷,神情肃然地把盘子放下,“我再买食材给你去新做一份。” “哎别了!”霍泱两手攀上他结实的小臂,“你忘了吗?今天是周一。” 王烜锁紧眉头,扫了眼那一块约莫九成熟的牛排。这是冰箱里仅剩的牛肉了,他本意是让想吃牛排的霍泱一人享用,他自己做些别的吃食。 然而听霍泱蓦地提起周一,他在脑海中来回转了好几个弯都没反应过来,她在暗示什么。 对于王烜不解的眼神,霍泱有些错愕,她的心中飞快闪过一丝狐疑,但很快就自我否决掉。 “你忘了吗?我们以前约好了每周一要吃一天素的!”霍泱挤出一道灿笑,她的双眸澄澈纯粹,让人看不到丝毫瑕疵,对于她说的话便不自觉认定那是一种无条件的诚挚,“你是不是突然回来,脑子里还有些紊乱啊?” 言下之意,是在询问他需不需要复查了。 王烜知道医生很难预约,遂避重就轻地说:“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要说什么,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现在就去预约复诊。” 他根本无法直面霍泱的反问。 他忘了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听了自己都要笑。 “哎,还是不要了吧!”霍泱很快在他坦荡的视线中败下阵来,“我们在康桥结婚的计划被车祸打乱了,现在想想,可能还是回若耶再领证比较好吧?不如你脑震荡的伤,我们就回国再复诊了?” 王烜点头,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可,无论王烜如何掩藏,霍泱还是从他身上发现了异常。 例如他以前从来不会主动在饭后去洗碗,过去他们俩都是要拉扯闹腾很久,第n次后悔没在厨房改装一台洗碗机后,玩游戏输的人自甘认命地起身劳作。 例如他以前也不会在她粘着他,窝在他怀里索吻的时候,百依百顺地垂头回应。他都是要故意抬高了下巴,左闪右避着不给她亲,她连连挫败好几次后,他才会掐着她的腰,非要她上半身与他贴得丝严缝合,才肯给她一个几欲窒息的“傲娇之吻”。 再例如,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好耐性,夜夜揽着她,放柔声念诗集给她听。 “自君之出矣,梁尘静不飞。思君如满月,夜夜减容晖。” 这样惆怅聊表思念的古诗,怎么听都像是信陵君才会念的吧? 所以—— 霍泱怀疑,信陵君根本就没有全然离开王烜的身体! 尽管看上去现在的王烜在语言上没有障碍,记忆也都鲜有偏差,可是很多细节上的语气、小动作,甚至是眼神,都让霍泱感到了一股距离感。 但若真的是信陵君,谅他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轻易同他心中皎如明月的长公主亲狎至斯的。 那么眼下对于霍泱来说,枕边人或许既是王烜,也是信陵君。 信陵君很有可能仍囿于她的继琛体内,甚至两人极有可能已然合二为一。 但不知继琛是出于何种原因,向她隐瞒了这一点。 于是霍泱打算,要好好试探一番,现在的王烜。 #来自纪伯伦的《先知.论爱》,英文的催眠适合文中场景,但中翻也有意境,分享给大家。 29. 恰逢周末,霍泱想着趁天气好,拉上王烜去茶岭公园野餐。 他们俩每年都会组织至少两次野餐,四次郊游,一次短途旅行。 好像也没有谁在认真计较算次数,但是随着时间和气候的转变,想要一起出门的想法就会不谋而合。 春光正盛,霍泱和王烜坐在野餐布上,霍泱在重组叁明治,她的腌黄瓜因为颠簸而不慎跌出堡垒,为了美观与口感,她正在一块块叉起来放回去。 王烜默默看着她小心细致地做着这些事,笑意温柔。 他瞥到有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举了把碎花蕾丝边的伞,很是漂亮优雅,他转眼看向自己手边的小女孩,阳光确实略有些刺眼,他问霍泱,“要不要想办法帮你弄个遮阳伞?” 霍泱抬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个撑伞奔跑的小女孩,不由失笑,“你也把我当成了小女孩?” 王烜不否认,眉峰轻挑,嘴角一直弯着,直把霍泱都看害羞了也不移开灼热的目光。 他只是很纯粹地感到愉悦,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遗憾与叹息,终于在这样一个和煦微醺的午后,被悄然抚平。 “继琛,”霍泱把叁明治递给他,“我们等等去一趟超市吧?” “今天?”周末很多大型超市不一定会开门,王烜心想他们都要回若耶了,家里食材也都很够,一时间想不到少了什么必需品,“要买什么吗?” 远处,爵士草地音乐节开始了,人群很快就往临时搭建的舞台方向聚集。 四下霎时空荡许多,音乐声中,霍泱凑到王烜耳边,神色如常地说,“家里没套了。” 王烜手中的叁明治随他的动作停在半空,一片腌黄瓜摇摇欲坠,王烜机械地调转方向往嘴里送了一口。 他低头闪躲,什么也没说。 霍泱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离开公园的时候,故意没再提起要去超市。 果不其然,王烜自以为逃过一劫般,装聋作哑地把车开到家了,才假装懊悔地捶了下方向盘,“啊,忘记去买套了!” 车子停在别墅的车库门前,霍泱暗自冷笑一声,然后解开安全带把提包随手往后一扔,长腿一跨,瞬间翻身坐到了驾驶座,王烜的腿上。 王烜被她突兀的举动震慑,两手无处安放般悬在半空,神情跟他听到霍泱说要去买套时一样张皇无措。 连掩饰都掩饰不了。 霍泱见状,蹙眉捏住了他衬衣领口,十指攥紧灰蓝的布料,留下褶皱。 她盯着他,呵气如兰,“继琛,你好久没疼我了,不想要么?” 王烜在她坐到自己身上那瞬便起了反应,但他十分清楚,这种生理反应虽自然又无可避免,但着实不合时宜。 因为他知道眼下,自己还不能同霍泱欢爱。 “泱泱,”王烜柔声哄她,“你先下来,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我不要!” 霍泱娇艳欲滴的唇不由分说地凑上去吻住了王烜的,她激烈地在他唇舌间吸吮索取,她努力想把他对她最原始的欲望勾出来,她要他,要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他。 “霍泱、唔……”王烜捧住霍泱的下颔,他没敢用力,只是强制打断了她的纠缠,他对她坚定地摇头,“我们回家去。” 霍泱一味摇头。 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 她开始强硬地解他的衬衣扣子,他去抓她的手,她就往下攀扯他的皮带。 她娇软挺翘的臀死死贴在他的腿根处,王烜明显感觉到,她在有技巧地小幅度蹭着他已经鼓胀凸起的那处。 真是缠人。 王烜咬了下后槽牙,有些艰难地摸索到了安全带解开,他挪动身子,尽量跟霍泱保持距离。 而霍泱的手还在不依不饶地往他身下探,王烜在她碰到他无法自持的昂扬前,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够了霍泱。”他厉声叫她,“我有事要跟你说。” 霍泱的口红有些花了,糊在唇线外略显性感与风韵。 但实际上,她只觉得狼狈。 “你说吧,王烜。”霍泱都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哦,还是我仍该叫你‘信陵君’?” 王烜听到霍泱语气中的讽刺,只觉得心酸。 喉头滚动,酸涩依旧咽不下去。 只好开口,妄想缓解尴尬的局面。 “如你所见,我非继琛。” 近在咫尺的那两扇蝶翼般的睫毛纹丝不动地垂着,王烜心想,他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没有人知道,王烜在来到这个时空前,有多么煎熬与痛不欲生。 是的,现在在王继琛体内的人,是王烜。 是那个在若耶放手与霍泱离婚,而后赶到康桥,却早已追悔莫及的王烜。 霍泱在恐怖袭击案中丧生后,他便定居在了康桥。 他住进了她留给他的茶岭街37号,那里处处都遗留着她的生活痕迹。 他这才开始逐步了解,他的亡妻,在爱他的十年间,是如何独自生活的。 他去跟她的朋友交往,试图还原她与他们相处时的快乐无忧;他去她习惯的餐厅用餐,坐在她坐过的位置上看街上行人匆匆。 最后他悉心包好了她橱柜里的每一个水晶球,那是她每年生日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他记得霍鸢结婚那夜归家时,他问过她,还喜欢水晶球吗? 她说不喜欢。 她骗了他。 分明,她一直都记得小的时候,他告诉过她,水晶球里一切,跟海市蜃楼没什么区别。 所以她给自己买了一个又一个水晶球,亲手打造了一个又一个如梦似幻的海市蜃楼。 王烜看着霍泱水晶球里的画面,仿似看到了她经年祈盼的事物。 里面是家乡的烟云,父母的眷顾,妹妹的复归,还有她想要的爱情。 可惜,这一切对于霍泱短暂的一生来说,多是海市蜃楼。 于是王烜带走了霍泱在康桥所有的水晶球,他把她所有美梦带回了若耶,他不想再让那些停驻在她孤身长大的康桥。他把她的水晶球送给她父母、她弟弟妹妹,霍爷爷的老宅里也埋了一个。 最后只剩下一个杏花枝头,男生为女生拍照的那个水晶球,球体不大,他随身携带。 就好像把她和他们之间转瞬即逝的爱情,也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那天,徐家与百里家的婚事告吹,王烜被谢旸谢昀叫去做和事佬,他回国只是为了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打算快些去康桥“陪”霍泱。 谢昀却说他非去不可,因为徐家少主不惜跟百里家撕破脸都要娶的那个“妖女”,跟霍泱有旧交。 谢昀在婀娜岛十年,他的话王烜半信半疑。 见到姜几许之后,才觉谢昀所言非虚。 这位来自婀娜岛的岛主胞妹,竟有通天的本事,直言王烜若能带她逃回婀娜岛,她就可以让他再见到霍泱。 王烜虽不信鬼神一说,但念在姜几许是霍泱国内为数不多的好友,他送她回岛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同姜几许一起抵达婀娜岛后,王烜竟真的在一块影壁上看到了霍泱的身影。 是活生生的,明媚鲜妍的霍泱。 只是,在她的身畔,已然有另一个同为“王烜”的男人相伴。 *姜几许是璇玑女君的转世,她哥哥是玄机子转世。 (这一部分可能略玄幻了,不喜的小可爱和忽略,故事本身大体上只是平行时空差别,没什么怪力乱神。) 30. 婀娜岛自古以来就是一方秘境,相传这座岛屿与世无争千百年,素有大越遗风。除非岛上有人接应,不然无人能在大海中掌舵,顺利抵达婀娜岛。 这座私人岛屿的主人虽是姜几许的哥哥,但执掌婀娜幻境的人,却是姜几许。 婀娜幻境并非人人能见,姜几许把王烜沾血的指尖覆到影壁上的那瞬,影壁绽出夺目的白光,惹得两人纷纷阖上眼。姜几许心神不定,耳畔轰鸣声四起,心知是王烜已然看到幻境。 待白光熄灭,王烜指腹的血渍已干涸。 他凝神,脑海中那道恍若与他孪生的身影,枯坐在杏花树下的画面反复浮现,王烜无法否认,那个心有戚戚的人,不正是他吗? 但,又似乎不是他。 姜几许道破他的疑惑,“那是与你同源的魂魄,趁那个时空的王烜元神未定之时,入了他体内。” 王烜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家秘术,为兄者玄机子,或知天命,为媦者璇玑子,乃承秘境。 姜几许把从哥哥那里所知,与自己在秘境所见一并转达王烜,“你身上亦有执念之气,可纵一魂一魄取信陵君而代之。” “什么?!”王烜几乎没犹豫就拒绝了,“这样不妥。” 王烜虽然想见霍泱,但是戕害他人性命的事,他是做不来的,况且按照姜几许的话来说,这两个时空里,不管是被尊称为“信陵君”的人,还是惯常被唤作“王继琛”的人,都是他王烜的转世。本质上来说,他们魂魄同源,所以都是同一个人。 “哥哥算到信陵君不日便将离开康桥,你若想见霍泱,便只能趁这时了。不然等王继琛元神既定,你此生都无法再见到霍泱。”姜几许好心补充,“哪怕在影壁里,也是见不着了的。” “那么一旦我进入身在康桥的‘我’体内,原来那个王烜,会如何?” “你若能摒除所执之气凝神入定,那具肉体凡胎,自然就归你所有了,只是作为交换,那一世的王烜恢复后,魂无安处,便要进到现在的你身上。” “你是说,他会与我交换这一魂一魄?” 姜几许抿唇,她不愿再多说,“此乃天机,我无从知晓。” 王烜有些颓然,他苦笑着擦拭影壁上的血痕,“算了吧,你刚刚不是说,第叁世的霍泱已如愿以偿,而那一世的‘我’——王烜也有好好爱她。这就够了。” “我知道此生与霍泱无缘,是我自食恶果,注定抱憾终身。我该受着的,就不会逃脱。我甘愿画地为牢,不得见她也无妨。”王烜长叹一息,“何苦连累了她半生,还要去祸害她的下一辈子呢?”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姜几许立在婀娜幻境前,浮云遮望眼,她也沉寂得无话可说。 *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来到康桥了?!”霍泱听完王烜的解释,有些歇斯底里,“你分明知道前世的霍泱已经死了,你的夙愿也不是像信陵君那样要祈求长公主的原谅,那你为何还是来了?” 王烜深深望着她泛红的眼角,嗓音喑哑,“因为我后悔了。” “砰!” 平地乍起一声巨响。 是霍泱把一只精致的骨瓷杯掼到了大理石地板上。 她没朝着王烜身上砸,单纯地泄愤与虚张声势罢了。 “那我的继琛怎么办?!”她死死盯着王烜,眼底的恨意与忿然镌刻鲜明,她痛,就要让这个不速之客也一起受着,“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到底是谁,反正我只要我的继琛回来!” 王烜知她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平静地蹲下身去,捡那些碎片。 “这个骨瓷杯,还是我们一起去爱尔兰游玩的时候淘到的吧?”他故作稀松平常,维持着他也可以扮演好“王继琛”的假象,“当时你非要在博物馆外跟卖古董的老头儿学古盖尔语,杯子就是他的赠礼。” 霍泱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一片一片拾起骨瓷杯美丽的残骸,她恶声恶气地高声质问,“你到底凭什么?!” “你凭什么占据我爱人的身体?!凭什么闯入我四平八稳的人生?!”霍泱要强,哪怕到这时也是不落下半滴泪水示弱,“就凭你也叫王烜?就凭你的爱人也叫霍泱?” 她跨步上前,十指攥紧他的衬衣领,只是这回不再是温柔缱绻的,而是下了死手,恨不能手刃他的血肉那般。 “你死心吧!属于你生命里的霍泱,早就死了!现在在你面前,活生生的我,既不是信陵君的长公主,更不可能是你的亡妻!”霍泱越说越激动,她随手捡起一块瓷片,悬在自己腕上,“我告诉你,如果我的继琛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王烜被她的动作弄得胆战心惊,“霍泱!你别做傻事!”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霍泱冷嗤,“如果继琛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我可以为他去死。你听懂了吗?!哪怕你霸占了继琛的身体,可以替他活下去,我也不会与你朝夕相对。” “为什么要为了他去死?”王烜说到这儿,眼眶也有些红了,“你是霍泱啊!你应该要好好爱自己,为自己而活,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你啊!” 说话间,王烜的手缓缓探了上去,他从霍泱指间轻轻拿走那块危险的瓷片,手臂垂下来的刹那,却见满眼殷红。 是他的血。 王烜不知何时,被锋利的碎瓷片刮伤了手,他却直直盯着她,浑然不觉。 “我会把你的继琛还给你的。”王烜掷地有声地承诺霍泱,“只要你答应我,绝不再伤害自己。” 霍泱逼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犹豫,“我答应你。” 王烜起身,独自在客厅的卫生间里清洗手上的血迹,他望着随哗哗流水一起消逝的血水,自嘲地低喃,“这倒是也‘同甘共苦’了。” 他来之前,为了触发婀娜幻境而划破了手指。 霍泱在门外敲了几下,“酒精棉花和创可贴在你右手边第二个柜子里。” “谢谢你,霍泱。” 沉默半晌,敲门声又起。 “我可以进来吗?” 霍泱做事细致,她用酒精棉签擦拭王烜指缝中干涸的血渍,等他手完全晾干了才给他贴上创可贴。 见她此刻冷静十分,王烜蓦地开了口,“我的妻子,好像做事反而比较大剌剌的。” 霍泱抬眸,黑白分明的眼好像会说话,她有些好奇,但按捺住了。 “她一个人生活了十年,就在这儿。” “康桥?” “茶岭街37号,是她留给我的遗产。” 霍泱呼吸一滞。 “她不是很懂得照顾自己,总是失眠,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趴在书桌上就睡着了。吃东西也都很敷衍,好像总是没什么食欲,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好像他也没和霍泱相处多久,却用了两次“总是”。 王烜一想起他的霍泱啊,心疼怜爱似乎比欢喜还要多得多。 “她也有任性活泼的一面,但通常都是娴静温婉的大家闺秀模样。”王烜回忆起妻子跟他打赌时胜券在握的娇俏自得,又想起那最后一个令他耿耿于怀至今的赌约,又气又笑,“你刚刚不是说,你的人生四平八稳吗?” “可是她和你完全不一样,我见过她最是大杀四方、春风得意的样子,也抱过失魂落魄、逞强孤傲的她。”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短很短,但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珍惜。” “我很爱我的妻子。”王烜把受伤的手收回来,十指交叉,左手无名指上空荡荡的,他跟霍泱再次强调,“我很爱我的妻子。” “好可惜,这件事是在她不在我身边了以后,我才意识到的。” 霍泱泪意上涌,好似衔了一泓清水在眼眶打转。 “所以我才说,我后悔了。” “我想再来看看她,看看这个对于我而言,用所有假如拼凑出来的时空里,她要是还在的话,该是怎样一个活法?”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 唉,边哭边写了很久,怕没写好,先这样吧,来日再修改。 31. 其实霍泱心底里是好奇的。 因为信陵君出现时,他与长公主的故事发生在千百年前的大越朝,她实在是没有丝毫代入感与感同身受。 可是听王烜提到他和他的妻子“霍泱”的故事时,霍泱心中涌上一股很奇异的酸涩滋味,像是有人在豁口切洋葱,还以一种无处安放的悲戚。 “那,你们那一世,也是像我和继琛这样的青梅竹马吗?”霍泱问得小心,她在摇摆不定,不能确定自己能否在听闻后承受另一种全然不同的人生。 王烜摇摇头,像是不愿意多说这些细节。 也是,属于他的妻子霍泱已经亡故了,何苦再要求他回忆那些令他痛苦的蛛丝马迹呢? 霍泱率先起身,她泾渭分明地与王烜保持适当距离,自从知道眼前人并不是继琛后,连先前的亲吻都让她自我膈应。 “我要先去休息了,次卧有电铃,想来你是知道的吧?”她收敛起面上的同情、泫然欲泣,神色恹恹地冲王烜摆摆手,“有事叫我,其余请便。” “等一下!”王烜叫住霍泱,“他该是叫你‘泱泱’吧?我就不随他这么叫你了。” 他顿了下,“我总连名带姓叫她,似乎也不适于称呼你,你比她过世时要小一些,我叫你‘小泱’吧?” “随意。”霍泱也空白了几秒后,“她大约是什么年纪走的?” “正好与你现在同龄。” “几号?” 王烜怔忡,“什么?” “她的忌日。” 王烜虚握的手捏紧,成拳,他坚定的注视几步开外的霍泱,信誓旦旦地说:“你不必知道。” “可是我想知道。”霍泱倔犟地回望王烜,“我还想知道她最后魂归何处。” 王烜眉头蹙起,似是挣扎一番后,方缓缓道:“明天带你去。” 康桥公墓。 霍泱捧了束她在花店挑了半天的芍药,花开正盛,她双手擎了会儿都觉得臂酸。 “爆炸案发生后,政府在案发地立起来一块默哀的碑,第二行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霍泱,是中文。”王烜又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中,“是她生前的好友安东尼为她置办的后事。” “霍恒起初都不敢告诉父母这件事,我赶到的时候他跟我说要回国给她立碑,我阻止了他,因为她和我说过,比起若耶,她定居十年的康桥给了她更多眷顾。于是我在这里替她立了块碑,墓志铭还是我亲手刻的。”王烜在一方空地前给霍泱比划,“她不信教,所以我没有请牧师……” 霍泱不忍他继续,“王烜,可以了。” “你不想知道,我写了什么墓志铭给她么?” 王烜开始变得像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头子,不管不顾地自言自语了起来,“我写的是——” “女孩,我愿做一支善谈的蜡烛,来生在你床边,为你点亮所有此生未曾叙尽的思念,与爱。”# 康桥下雨了,雨丝绵绵,轻盈地扑在霍泱漆黑的长发间。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今年的春天好冷。 这些天,哪怕再如何崩溃,她都没有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哭过。 昨天她跟王烜说,她可以为了继琛去死,是认真说的。 她若没了继琛,不会活不下去,但是于她而言,她生命里的活力与希望都被抽空了,遑论爱与被爱。 就算要哭,也要等继琛回来的时候再哭。 他回不来,她就去陪他。 所以,还没到要哭的时候呢。 霍泱偏头看王烜的侧脸,继琛清隽的轮廓里好似映上了一层别人的影子,虚虚的、钝钝的,哪里都是触手可及的痛。 到底意难平啊。 可怜人。 霍泱敛眸,等了好一会儿,感觉到王烜的低沉之气略微被风雨吹散了些,才故作轻快地拍了下他的肩头,“我们去吃冰淇淋吧!” 王烜本也无需安慰,但霍泱的话难免令他动容。 他牵起嘴角,试探性地问:“草莓味的吗?” 霍泱把花束放到草地上,“当然!” 起身的时候,她抬臂,把手递给王烜,“你说,她会喜欢我挑的花吗?” 王烜托着她细白的腕,借力给她,也笑着回了一句“当然”。 草莓味的冰淇淋居然售罄了,霍泱吃着树莓香草的双色球,兴致缺缺地边走边抱怨,“这家店的老板最近越来越懒了,草莓季还没完全过去呢!怎么也不多备着点!” “下次再带你来吧,”王烜被她的孩子气逗乐之余,没忘了跟她提正经事,“对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先一起回若耶吧。” 霍泱眨巴眼睛,“你是在担心恐怖袭击案吗?” 王烜颔首,“我已经发匿名邮件给市局,请他们最近几日多加防范了,他们信不信由他们,但是保险起见,我们不在康桥比较好。” 这点霍泱举双手双脚赞成。 霍泱和王烜收拾了叁天的行李,才把茶岭街37号打理整洁,行李箱在玄关堆了四五个,这几日他们几乎是足不出户的。 离预订航班还有一天半的时候,两人终于有空跟所有在康桥的亲友好好道了个别,原本霍泱想在离开前,在周边一些城市故地重游一番再回国。 可是王烜这几日有点精神紧绷,霍泱也没好意思在这种仓促的行程里任性。 又是邀约满满的一天,星辰点点时分,与他们共进晚餐的人是王烜和谢昭的恩师,Steven教授。 这位教授是王烜本科时的启蒙老师,教他们系的工程数学,实际是天文系的大牛,也是后来谢昭在康大的指导教授。 谢昭因为学业结束,也没有继续留在康桥的打算,Steven教授给这两位他很喜欢的中国学生践行之际,送了他们各一本书。 送王烜的薄薄一本,是图灵的《论数字计算在决断难题中的应用》。本硕都在普林斯顿的王烜接过这本书时,有些难以名状的鼻酸。 当年他在选择康大还是普林斯顿时纠结了很久,一边是他崇拜的数学家所成长的校园,一边是万人敬仰的学术殿堂,无论他选了去哪里,都会有一些些遗憾的。 万幸,这一世的王继琛,选了一条和他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尽管他的学术理想以失败告终了,但他在康桥的诸多收获,是王烜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例如他遇到了这么棒的人生导师,例如他拥有了这么多亲如手足的朋友,例如他能陪伴霍泱共度十年光阴…… 收拢思绪,王烜正襟危坐,眼底熠熠星光攒动,他对须发花白的老教授道:“老师,我至今仍将‘数理中包含一切真理’奉为圭臬。” 老教授含笑回应,“我也坚信这一点。” 高山流水,何日与君再会。 #王烜写的墓志铭是从他的角度写的,改编自今晚刚读到诗,原文如下: 《一支善谈的蜡烛》 我有一支善谈的蜡烛, 昨夜,在我的卧室。 那时我很累,但我希望 有人能陪我, 就点燃了一支蜡烛。 听它的光发出的令人 舒服的声音,直到睡着。 ——理查德·布劳提根 着 陈汐 / 肖水 译 感觉这文太多引用了,但王烜和霍泱这俩本来就比较文绉绉的,后面几乎就没有了,大家多担待。 另,老教授送给谢昭的是一本《索拉里斯星》,也是谢昭的番外名。 (话说我也写得太清水了,等继琛速速归来吧(以及谢昭梁等等的副线番外了哈哈) 32. 在康桥的最后一天,王烜和霍泱去了趟茶岭公园。 两人坐在杏花树下闲聊,这次主要是霍泱给王烜讲一些她跟继琛之间的轶事,王烜听得很认真,还会时不时拿自己跟继琛做比较。 “继琛那个臭脾气真的怎么都改不了了!” “可能你们相爱的时候都太年轻了,所以把内心深处那份纯真与偏爱只留给了彼此,”王烜到底不同于继琛,继琛身上保留的少年气太重了,而他早就世故圆滑,世事洞明,“这是好事。” “可我们总是吵架,”霍泱嘟囔着说,“你不是拥有继琛的记忆吗?那你一定知道,我们俩有时候哪怕很累了,还是在相互斗嘴,他拧巴惯了,我又不想服软……” 霍泱深吸一口气,“但是我们都习惯了,只要没有吵得不可开交,只要没有闹到分手,一切都只能算情趣。” 王烜轻笑,“是。” 缄默片刻,霍泱突然说,“《mo Ghile Mear》。” 王烜:“这是什么?” “在爱尔兰博物馆外,我跟着老古董商学的古盖尔语童谣,叫做《mo Ghile Mear》,中文意思是,我英勇的爱人。”霍泱垂头,神情有些抱歉,“那天,我不该冲着你发脾气的,对不起。” 想起那日的荒唐,王烜摇摇头,“没关系的。” 他摸摸霍泱的发顶,像个邻家大哥哥一般——他感觉霍泱都快要哭了。 唉,到底还是舍不得离开这里吧? 还是和并非她爱人的“王烜”一起归家去。 王烜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揭开自己的伤疤,告诉霍泱那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小泱,”王烜挪动位置,坐到了与霍泱一臂距离的另一张长椅上,“那个时候,我就坐在这个地方,回首我人生最遗憾最后悔的事情。” “不是答应了同她离婚,也不是来晚一步没见上她最后一面。而是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她爱了我十年,而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切。”王烜无奈地摊手,他将视线对焦在满地的杏花瓣上,白茫茫的一片,无端就让人心碎,“我连她为什么爱我,而我又凭什么被她义无反顾地爱了十年都不知道。” 凭你是王烜啊——霍泱默默在心里回答——命中注定的。 “所以我才说,我后悔了。我妄想来到有你还在的康桥,看看假如有我在的这十年,王烜和霍泱的故事会是怎样的。” 霍泱不打断王烜,听他继续剖白心迹。 “我几乎拥有继琛的所有记忆,那是因为我注入他体内前,凭着与他一脉相承的血盟,在婀娜幻境里看到了他已知的过去。”王烜搓揉他的右手指腹,像是在抚摸那道根本不存在的细疤,“我一直没告诉你吧?信陵君用天魂力魄占据继琛的肉身,而我的则是地魂精魄。” “精魄在生殖轮,那便是我的执念之气……”王烜有些羞于启齿,但都是成年人了,这个话题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坦白,“我跟妻子,直至离婚前,都只是边缘性行为。” 言下之意,两人并没有真正做过爱。 霍泱惊得瞪圆双眸,“这、怎么会这样?” “我们重逢到结为连理的时间都太仓促短暂了,她还没做好准备,所以我本想等到把国内的事情处理完告一段落,就飞来康桥重新追求她,如果她愿意,我多想好好跟她度过余生。” 这些在旁人看来不啻情话的告白,对于王烜来说,却已是一生的遗憾。 与其说是遗憾没能跟妻子交欢,倒不如说是悔恨没尝到灵肉合一的滋味。 他多想借着与妻子水乳交融的时刻,将所有爱意偏执与欲念,迸溅潮涌,贪婪地喘息、忘我地颤动、肉麻地说到爱。 可惜,他没能够。 “所以我如果真的要取继琛而代之的方法,就是与小泱你交合。”王烜偏头,眼底的促狭一目了然,“这么说来,那天我还真是错失良机了。” 霍泱唰地羞红了脸,一想到那天自己过分主动地投怀送抱,她就有点头皮发麻。 “好啦,不逗你玩了。” 王烜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在这样的春天与午后,哪怕是虚度光阴也是一种惬意。他看到远处有孩童在放风筝,有情侣在奔跑追逐,有老人在谈笑风生。 这些画面,多像定格在霍泱收藏的水晶球中的场景。 如梦似幻。 王烜反问霍泱,“等你的继琛恢复元神了,随时都会回来,所以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康桥又起风了,花瓣簌簌离开枝桠,营造出旖旎的氛围。 却被霍泱的问话生生打破。 “前世,你喜欢的人,真的是霍泱吗?” 王烜错愕地愣住。 “我以为你会和信陵君一样,喜欢的是小鸢。”霍泱嗫嚅,“虽然这么说有些牵强,但我总觉得你对你的前妻,懊悔比爱恋来得深。” 小鸢,前妻,懊悔。 字字珠玑。 霍泱还真是懂得杀人诛心。 王烜正欲辩驳,忽地就听到霍泱说,“那这一世继琛会选择我,是不是因为他要弥补前两世错过‘霍泱’的遗憾?” “不是的!”王烜扬声打断霍泱的遐思,“你别瞎想,继琛就是继琛,他和我和信陵君都不一样。” “我能感觉到,你是被继琛坚定地选择的,他根本不喜欢小鸢。” “那么你呢?”霍泱似乎找到了王烜的软肋,她抽丝剥茧般,要王烜亲口告诉她真相,“你在失去爱你的霍泱前,喜欢的人,是她吗?” 王烜长叹一息。 他不打算把霍鸢失踪十年的事告诉霍泱了,也不能让她知道,她因此与家人之间产生了龃龉,才离家十年。 他希望这一世的霍泱能无忧无虑地过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不要再有丁点担惊受怕、颠沛流离。 就连这种多余的烦恼、膈应人的过往碎片,都不要沾染一丝一毫。 “是她。” “我很喜欢霍泱,喜欢到她觉得用政治联姻利用了我想跟我离婚时,我气得发疯。我不想跟她离婚,一点儿都不想。可是为了成全她,我愿意和她从头来过。” “那时,我便喜欢她了。” “再后来,她去康桥了,临走那天我偷偷去过机场,我亲眼看着她过安检、飞机起飞。那一刻我心里很平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那种感觉,但那天,我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对自己说,王烜,你完了。” “在我快马加鞭处理公事,想要立刻飞向她的那些日日夜夜里……”王烜停顿了一下,蓦然想起一句很应景的诗句来,“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思君如满月,夜夜减容辉’。” 霍泱听着他低吟咏颂,不禁浅浅笑开。 多好呀。 所有关于爱的诗篇里,都承载了一整个宇宙的温柔—— 纷至沓来。 Hρо①㈧.c0м 33. 王烜又看了一次手表。 两人是晚上的航班,朋友们会在下午四点左右来茶岭别墅跟他们话别,再送他们去机场。 现在已经是3:47了。 步行回去时间差不多。 霍泱率先起身,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看上去愁别离的心情已经平复不少。 王烜走在后面,路过街角时,想起她上次没有吃到草莓口味的冰淇淋。 都要离开了,怎么能不想办法满足她的愿望呢? 王烜把家门钥匙掏出来,给霍泱,“你先回去给大家开门吧,我离开一下马上就来。” 霍泱不疑有他,笑容开朗地应下,而后只身过马路,继续穿梭在繁华热闹的街头。 茶岭街37号,已然近在咫尺。 “轰!” 平地炸开一声巨响。 尖叫声、坍塌声、警报声紧跟而来。 霍泱不可置信地回头,视线中硝烟弥漫,火光连天。 各种肤色的过路人四下奔逃、相撞。 恐怖袭击还是来了。 “不——” 霍泱逆行着冲向街角,熙熙攘攘,她找不到王烜了。 “王烜!”霍泱崩溃地大喊,“王烜!!!你在哪儿?!” 有好心人想要拉霍泱离开,告诉她现在还很危险。霍泱却是固执地甩开对方,继续高呼王烜的姓名。 正在她绝望的关头,她倏忽看到地上,有两个融化了的粉色冰淇淋球。 她顺着滩在地上的冰淇淋,终是找到了那个倒在血泊中,已是奄奄一息的男人。 “王烜……”霍泱喉咙沙哑,跌跌撞撞地趴到地上,她姑且还算冷静,知道当务之急是要挽救他的生命。 霍泱不敢动他,只能去找他的伤口,妄想帮他止血,“你别怕,救护车马上来了,你快告诉我,你伤到哪儿了?” “霍、泱,”王烜的视线已被鲜血搅模糊,他艰难地发声,好似已用尽了全身力气,“不必了。” 他说,不必了。 霍泱的眼泪一下子就砸了下来。 她想尖叫,想大吼,想质问他,什么就叫“不必了”?! 可是她看到王烜双唇翕动,显然是有话要说。 “康桥与若耶,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当年她来到康桥,就是想要摆脱若耶时间的凌晨3点53分。可最后,她死于康桥的春天,是下午的3点53分。” 霍泱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爆炸案发生的真正时间。 他改变不了命运。 所以他是来送死的。 “我的夙愿,其实是希望可以代替她承受在3点53分,她遭遇的一切厄运。”王烜吐了口血水,声音已是越来越虚弱,“我希望她能摆脱痛苦的过去,和我一起去迎接黑暗过后的黎明……” “王烜,不要说了!”霍泱哭喊着打断他,“这些话,等你活着亲口告诉她,好吗?” 王烜闻言,竟是弯起了嘴角,“好。” 然而,他墨潭般的双眸逐渐变得黯淡无光,他的眼皮看上去沉重极了,开始缓缓闭上。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腹腔上涌,自他唇边溢出。 “王烜——” 草长莺飞。 这是霍泱爱王烜的第十年,是她遇险丧命的这一天。 时空变幻,物转星移,他倒在血泊中替她死去。 这里是康桥啊。 他没能爱她的这十年,终于在这个比睡梦中还美好的春天,一尝夙愿。 王烜想,幸好他没有执意要带霍泱回若耶。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她真正爱的那个王烜,还给她。 多好啊。 这一世,他不但好好珍惜了她,还给了她好多好多的爱。 再没有不如桃杏的戚戚,再没有阴阳两隔的终身抱憾。 王烜第叁次看向他腕间的手表。 指针走向3:53。 王烜拼上最后的力气,对霍泱说,“终于,所有水晶球里的美好画面,都不再是海市蜃楼了啊。” 霍泱拼命地点头,她早已泣不成声。 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说话,煽情又动人。 却是最俗不可耐的别离—— “王烜爱霍泱。至死无悔。” 继往开来,来献其琛。 所以我叫继琛。 这一世我终于想起来,继琛,是你起的…… 我愿陪你驻留在那个永夜里,相伴长眠。 *** “啊——” 霍泱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王继琛被她的哭声吓得心头一悸,整个人都从床边惊坐起。 “泱泱!” 王继琛速速打开床头灯,只见霍泱捏着被角瑟瑟发抖,整个人都像是受到了过荷的惊吓与悲恸,面上一片湿润。 继琛边给她擦拭泪水,边低喃着柔声哄她,“不哭不哭了啊,快快醒来,那些都是梦!” 沉睡中的霍泱似是终于听到了他的话,慢慢睁开了双眼。 那眼神里,一时间竟刻着几分不可思议。 “继琛?” “是我。”继琛这才长舒一气,“霍泱!你睡了多久你知道吗?!” 霍泱撑起身,环顾四周,还是熟悉的茶岭街37号,她和继琛的主卧大床上。 原来,她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缱绻的噩梦罢了。 “昨天我们去结婚公证,半路车子出了点故障,车子被堵在半道,才知道我们区的警察收到了恐怖袭击预警,正在努力排查中。就我下车去处理与询问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居然给我晕倒了?!” 霍泱默不作声,她整个人都还有些懵,静静听着继琛鲜少见的唠叨。 “送去急诊室,医生给你做了全身检查才发现,你没有任何生理问题,很有可能只是睡着了。所以他就叫我先把你带回家观察了。” 说到这儿,继琛的口吻变得有些颓唐与郁结,“你一觉睡到了现在,差不多12个小时了。” 霍泱侧首,床头的数字闹铃显示3点55分。 减去继琛说话的时间,她大概是在3点53分醒来的。 凌晨3点53分。 “我的夙愿,其实是希望可以代替她承受在3点53分,她遭遇的一切厄运。” 梦中,王烜临死前的话清晰浮现。 “呜——” 一声强压下去的呜咽后,霍泱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那种痛彻心扉的记忆,突然就“哇”地嚎啕大哭了出来。 霍泱抱住触手可及的继琛,胸腔剧烈震动、双肩颤抖,她从来没有如此撕心裂肺地在继琛面前哭过。 “继琛……” “我在。” “继琛!” “我在!” “我好难过啊,我真的好难过。”霍泱抽噎着把话说完,“我以为我很坚强的,我以为我很冷静懂得明辨是非……可是、可是那些都和这些没关系……” 王继琛没听懂她的“那些”指代什么,含糊地接话,“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继琛——”霍泱靠在他温热挺括的胸膛,那些黄粱一梦仿似都已远去,眼前人才是真实的、温暖的,“我好想你啊!” 没有回答,王继琛以吻将霍泱封缄。 ——霍泱,我在呢。 34. (备注:用*数暗示第几世,至于人名,还是以“王烜”为主,区分主要在霍泱的称呼。) *** 霍泱的抽泣声未止歇,王烜就这么堵住她哭得微微红肿的双唇,灵活的舌头探进她口腔之中,重重吸吮缠绕,给予她相濡以沫的慰藉。 “唔、继琛……”霍泱太久没好好感受他炙热的吻,被他略有些粗鲁的索取弄得难以招架,“轻点。” 王烜退开几分,见她仍是眼泪点点,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失笑,“怎么睡了一觉,就变得娇弱了?” 睡了一觉。 是啊,对于这个世界上的霍泱和王烜来说,她不过是睡了略漫长的一觉。 “饿不饿?”王烜在床头备了水,喂霍泱喝下几口后,才起身去冰箱取出蔬果沙拉和鲔鱼饭团,头也不抬地问,“想用什么酱?” 没有回音。 王烜觉得古怪,正要偏头,一道黑影扑了上来。 “唔!” 他被霍泱死死搂住,她赤足踮在他的脚上,双臂挂在他颈上施力,像是在申张不满,“我不饿。” 她猝不及防扑上来,王烜两手还拿着食物,差点都洒在地上了。 他有些无奈,抿唇抬高下巴,对霍泱粘人的索吻故意视而不见,“不准撒娇,先吃东西。” “我不要!”霍泱现在只想跟他寸步不离地抱在一起,哪管他去哪里,“我不想吃东西,我想……吃你!” 话毕,便作势要再寻王烜的唇。 王烜蹙眉,昂首不给她亲,任她蹦跶好几下,都只亲到了他凸起的喉结。 “你先吃点东西,霍泱。”她柔软的唇在他敏感的喉结上吮了一口,他肃然拔高些音量,“别闹!” 霍泱不理会他,谁叫他长得这么高,她踮起脚尖也只能够到他下颔的——她继续舔了口他的脖颈。 王烜的下身被霍泱紧紧贴着,他顾忌她的身体状况,不舍得要她,她却一而再再而叁挑衅。 所幸他不是刚开荤的毛头小子了,未婚妻的撩拨招数单一又生涩,万变不离其宗,最后无不意外都是要他自己动手的。 所以他耐性很好,克制着欲望等霍泱耍花招。 甚至,还游刃有余地趁她扒他睡衣的时候,往她嘴里塞了个鲔鱼饭团。 霍泱被强塞了口吃的,什么旖旎心思都差点都被打道回府了。 “王、继……唔!” 还没控诉完毕,王烜又塞了几片生菜进去。 霍泱差点被他噎死,忍住咳意正想说话,却被王烜掐着下巴,一拇指摁住了嘴。 霍泱:“!” 王烜:“吃完就放开你!” 霍泱翻了个白眼。 王烜:“听话。” 霍泱认命地加速咀嚼。 王烜满意地收手,“乖!” 霍泱气鼓鼓地捶了他一记。 王烜把吃食都放到冰箱上,把人拦腰捞起,霍泱自然而然挂在了他身上。 她以为他要把自己抱回床上—— “啊!” 王烜隔着睡裙,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无意识撅起的翘臀。 “你干嘛?!”霍泱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调了个儿。 “你说我干嘛?” 王烜扒低她底裤,指头钻进去试探一番,水还不多,他掐着她的腰往自己下身浅浅撞了几下,勃起的那处与她的凹陷紧密相贴,他知道霍泱喜欢这种欲盖弥彰的氛围——含蓄的接触,直白的信号。 “呃,你怎么不……呀!” 霍泱的催促被王烜蓦地撞碎,他没留力,调整着她凹腰的角度,找到能往最深处的姿势,重重地鞭挞入她体内。 “不直接进去?”他在她耳后轻笑,“这不就来了?” 小客厅的冰箱不大,约莫两个冰柜的高度。霍泱两手攀在顶上,绵软硕大的双乳沉甸甸垂着,一下一下蹭在冰箱门上,王烜自上往下,从她领口觑到那片春光,把在她臀上的手伸上来,捏住一个把玩。 “继琛、不要这么用力!” 被蜜水沾湿的性器缓缓退出来几寸,坏心的男人揶揄,“哦?那我轻点?” 娇艳的媚肉不满足地咬着那根火热,替霍泱做了回答。 霍泱被撞得有些情意迷乱,手也从自己领口探进去,覆在王烜手背上,“我说,这里轻点。” 男人厚实的大掌反握住她恍若无骨的小手,位置调转,他只留指尖与掌腹边缘来感受她的柔软。他教她,随着下身挺进的频率,握紧那绵白丰润的乳肉。 “嗯……” 她难耐的轻哼像猫叫,绵长婉转。 “泱泱,”王烜爱不释手地自她衣摆下方伸入她宽大的睡裙内,握住另一团娇软,放慢了抽插的速度,“以后不那么哭了,好么?” 霍泱下意识抬头,想回首看他。 王烜却倏忽又是深深一挺,执拗地只要答案:“好吗?” “呜呜、不好!”霍泱单手撑得臂酸,另一手又躲不掉他的桎梏,咿咿呀呀着抱怨,“你都只知道欺负我!” 她的腰越塌越低,王烜知道她快站不住了。 他停顿片刻,把她身上单薄的布料全都扒光,然后把人转回来,托高她那两瓣无端就让人欲望横生的蜜桃臀,找准穴口又插了回去。 “那这样还算欺负你吗?” 王烜边说,边略微沉了下两臂,怀中的娇躯也随着他的动作下坠,花穴被他的肿胀填得满当当,充沛的汁液自交合出滴落,洒下一片淫靡的痕迹。 “我不知道……”霍泱的喘息声又急促了几分,“反正、都是你把我弄哭的!” “不知道?”王烜把人再次捧高,而后重重摔下,“唔,那就不算。” 霍泱被他那一记肏得神魂颠倒,他还故意往花心处顶,她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呻吟着高潮了一次。 王烜被她绞得舒爽,要不是还没射意,他差点也跟着闷哼一声交代了。 “继琛,我好累,”霍泱去过一次就浑身发软,连胳膊都挂不住了,“去床上吧?” 王烜体谅她身体尚且虚弱,把人放回床上,趴在她背上哼哧哼哧操弄了百来下,等霍泱第二次高潮来临前,从她体内撤了出来。 白浊的精液射在她红痕未消、肉嘟嘟的臀上——那上面还留着王烜后入与托着她时的掌印。 两人皆是胸膛震动,愣神良久,王烜才起身,把人翻过来清理。 霍泱那两条细白的腿被王烜扛在双肩,她双颊的绯色还未褪去,她静静凝望着王烜英俊清冷的眉眼,他正认真检查与擦拭着她的花穴。 “继琛。” 王烜“嗯”了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王烜?” 王烜的眉峰一挑,他几不可见地眯了下眸子,“有事?” “王继琛,你好凶哦!” 霍泱笑盈盈地缩回腿,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扬着灿笑逼近王烜。 “你还没告诉我,我昏睡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呢?” 王烜没好气地反问,“我能做什么?当然是把你送回家,寸步不离地伺候你个小祖宗。” 霍泱点头,“那为什么我梦里,全都是你啊?” 王烜也扯了个灿烂的笑容。 “不稀奇。” “我从十五岁第一次遗精开始,梦里也全都是你。” 作乱的手再次揉上了霍泱胸前那两团,“诸如此景。” 霍泱害羞地捂住脸,闪躲未婚夫突如其来的调情。 王烜意味深长地补充—— “美不胜收。” 35. 笑闹过后,正经事便也提上日程—— 霍泱又要和她的继琛一起收拾家当,打包行李回若耶领证,携手共进人生下一个阶段。 虽然大致上,生活轨迹和梦里梦到的非常之雷同,但这一次,小鸢没有来康桥,谢昭也仍在因为没能和梁等等破镜重圆,时而郁郁寡欢。 所有梦里的一切,都像是个幻影,醒来便了无痕迹。 但,也不是全然找不出“破绽”。 例如,两人去结婚登记那天,霍泱穿的粉色连衣裙上残留着一道怎么也洗不净的血渍。 例如,霍泱发现那个从爱尔兰带回来的骨瓷杯不见了,她找遍家里的垃圾桶,连残骸都没见着。 再例如,王烜平日里不离身的那块手表,被他锁进抽屉不再用了。 霍泱没有他书房抽屉钥匙,在王烜眼前晃悠了好几个来回,王烜才不紧不慢地放下咖啡杯,抬眸正眼瞧她,“说吧。” “你为什么不用原来那块手表了?” 那块表是霍泱送给王烜的成人礼,后来她又给他买过不少其他款式的,但除非场合必要,他大多只戴那一只。 王烜扬了扬中指戴着订婚戒指的左手,“单手戴一样配饰就足够了,最近在适应戴婚戒的感觉,再戴手表就觉得有些累赘。” “我看你是视觉上审美疲劳了吧?”霍泱嘀咕,“早就让你换一块了,现在看着空荡荡的,反倒不习惯了。” 书房的单人沙发不大,霍泱坐在扶手上,两手摩挲着王烜衬衣下结实有力的手腕,无声地催使王烜把手表取来。 真是拿她没办法。 王烜认命地起身,从抽屉里取出那块已经不再走动的手表。 指针停留在3:53。 表盘上有几道明显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刮过。 霍泱脸色骤然一变。 这几日,她断断续续跟继琛说了她的梦,也试探过继琛的态度,想看看他是否也知道信陵君和前世王烜的事。可是继琛的口风很紧,对于霍泱所谓的“前世论”,他矢口否决。 现在看到这块被继琛藏起来的手表,霍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明明我们是上午去公证的时候出的车祸,你却说我昏睡了十二个小时。”霍泱心思缜密,从王烜的只言片语中便能抓住漏洞,“所以真正的事故,发生在当天下午的3点53分,是吗?” “泱泱,”王烜有些不敢直视霍泱,“你猜得没错,我们发生了两次意外。” 第一次意外起因是汽车发动机故障,所幸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危害。 霍泱和王烜一起被送去医院,两人皆无大碍,王烜受了点外伤,加之轻度脑震荡,在医院休息了半天就逐渐情况好转。 而霍泱却是受了惊吓,陷入昏迷之中,久久未能醒来。 真正令人惊悚的,是当天下午,发生在市中心的恐怖袭击案。 两人所处的中心医院也被投放了一枚定时炸弹。 在危难来临的时刻,王烜将霍泱紧紧抱在怀里,从二楼的病房中跳窗而出。 便是在这时,梦里的霍泱和信陵君被风浪吹得坠崖投江。震荡过后,信陵君离开了继琛的肉身,“王烜”取而代之。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继琛和霍泱却是安然无恙。 只不过继琛的脑震荡更严重了些,闻讯赶来的朋友们将两人安顿回茶岭街37号休养,期间霍泱仍在昏睡,继琛也因为高空坠落,而体力殆尽,几乎是无知无觉地任由朋友们处置了。 再醒来,便是卧房,霍泱被噩梦魇住,嘤嘤啼哭。 继琛整理思路,决心隐瞒第二场生死攸关的事故。 这么说来继琛还是有清醒的时刻,霍泱不解,“那为什么、为什么信陵君可以‘趁虚而入’?还有后来的王烜占据你身体的时候,你是否有所知觉?” “他们所谓的元神未定,大概就是我神志不清的时候吧?我虽然不像你一直昏睡,但大多数时候,我也确实在昏迷。” 霍泱对王烜的说辞持怀疑的态度,但她暂时套不出他更多别的话来。 对于霍泱来说,她最想知道的,莫过于信陵君与前世的王烜,是否平安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时空。 再多怅然若失,也抵不过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不愿看到,信陵君和王烜为了赎罪,付出生命的代价。 况且,他们根本不至于做到这地步。 毕竟,机缘巧合这种事,被辜负也并非出自他们本意。 刚知道信陵君和长公主婚后未曾谋面的时候,霍泱会细想,信陵君这样的,放在后世,到底算不算“渣男”呢? 她思来想去,只觉得命运弄人。从情理上来说,她该愤怒信陵君没能珍惜长公主,可理智分析,信陵君自成婚后便压抑与淡忘了对伽蓝的爱慕之情。再说了,剔去沁水曾假扮公子祈潼一身份,信陵君本身与长公主也无甚情谊,只不过是没能珍惜自己的妻子罢了,或许连辜负都谈不上。 他是常年镇守边疆的大将军,她是为社稷安定甘愿赴死的长公主。这两人在动荡的朝局、诡谲的庙堂之中,平生不见,反倒是功德一件了。 不然少帝哪来的筹码,制衡世家与强权? 谁都觉得长公主与信陵君不和,少帝才会一直羸弱、被拿捏,所以才给了信陵君“拥兵自重”的机会,扳倒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将门。 这些事,霍泱或许不知道,继琛却是一清二楚。 因为,信陵君的一魂一魄注入他体内时,他的魂魄,便与之交换,去到了千百年前的大越朝。 * 沁水长公主府 信陵君自婚后,便鲜少居于府内,他在上京亦有府邸,启明叁年昏礼成后,除非有要事相商,他几乎不曾前来“觐见”。 沁水长公主,是大越朝最为尊贵的公主,她出生时便甚得先帝宠爱,先皇后乃前朝帝姬,沁水便是他们的第一个女儿。 彼时先帝征战凯旋,途径江南时遇一风水宝地,茂林修竹,盛景宜居。问过当地人方知,那是沁水下游地带,上游的村落名为沁阳,下游少有人烟,遂有过路的诗人为的崇山峻岭提名,唤作“若耶”。 先帝本就有意将沁水一带设为长女的封地,又见若耶此地“阴霞生远岫,阳景逐回流。”便封霍泱为沁水公主,并在若耶为她建造了一座隐世林园。 沁水公主文韬武略,是大越难得一见的奇才,先帝南征北战多年,时常带着这位长公主帷幄策略,乃至秦贼大破北澜,先帝战死沙场,先后以身殉国。时年二八的沁水长公主,单枪匹马,握手先帝遗诏,一路披荆斩棘、藏匿身份回了上京,将传国玉玺亲手交给了胞弟。 一国之本,方能安然即位。 那些妄想谋权篡位的臣子们,也因此恨上了沁水长公主。巴不得将她赶出上京,最好嫁个藩王去和亲,永世不归。 然而北澜一役,大越损失惨重,血海深仇,沁水不得不报。她跟少帝举荐了琅琊王氏中,最被看好的将才王烜。 王烜幼年曾入宫伴读,与少帝还有伽蓝有着同窗之谊。少帝下了密诏,将王烜派去最为险恶的北澜,王烜为王家嫡长,王氏一族虽多是肱骨之臣,但世家多谋善策,家主跟少帝暗中协议,要了长公主这把保护伞。 至此,才有了后来长公主代上私巡,实为王烜幕僚一事。 经年已过,物是人非。 继琛以信陵君之身,自婀娜岛回到上京时,长公主府的白绢都已撤下,高墙外门可罗雀,庭院内一片衰败。 “信陵君。” 继琛立在沁水的沁园之中,少顷便有婢女上前,对他卑躬屈膝,行完一礼后便垂首侧立,不置一言。 继琛略觉古怪,这府中上上下下,怎的都不称他为“驸马”? 正要发问,却见那婢女蓦地双膝跪地,叩首道:“信陵君请罪,婢子前日整理书房,发现一封长公主信笺,封口上有公主金印,婢子斗胆,恳请信陵君过目。” 继琛随她去了书房,接过信笺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大越皇室御用的描金芍药飞蝶彩笺,上书—— 夫君王烜亲启。 nρо①㈧.cом 36. 继琛亲鉴: 泱自知时日无多,遂遗信一封,望见字如晤。 近日泱忽梦少年事,忆及摽梅之年曾做一纶巾公子,化名祈潼,与君相逢故都北澜。 彼时驿外初春料峭,北澜被破数月,城中已是秦音靡靡。泱身为公主,破城之日本该舍身祭国,然先父重托,先母遗愿未了,泱之使命未然。 天下粮仓乃前朝宫闱秘事,其之富庶非在金银,而在于仓中一山水图,可寻得前朝骠骑大将军贮藏于江南之兵力。精兵十万,不授功勋俸禄,唯虎符是从。 郎君此番出征,上钦赐之虎符率五万兵马为先旗,若有不测,泱已鱼腹传书,顺泮水而下至江南,各处暗影伺机而动,不日便将率兵增援。 泱在,天下粮仓在,泱亡,世间再无天下粮仓。 泱深知此番之举,恐引来天下大乱。然无论战况何如,泱皆以自戕为上策。 唯恐朝中之臣上谏肃清前朝余孽,该时,君可以此信为证,保十万将士安宁。 上书,此乃沁水长公主遗愿。 至此,泱身为公主之责已殆尽,余下之盼,唯边塞满月之时,君莫忘驿中举杯邀月,与泱共饮一杯。 泱去后恳请葬于若耶溪畔,植杏一株。 遥望信陵。 霍泱书 月上柳梢头,继琛坐在长公主写下此信的桌椅前,骄矜自持如他,都已是眼尾泛红。他将信笺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才郁结苦闷地把信贴身收好,离开了长公主府。 继琛还魂到信陵君身上,对他记忆了若指掌,他记得,沁水只在还做公子祈潼时,才叫过他“继琛”。 且次数极少,印象最深的便是两人被秦贼暗算坠下深潭,她跪在他身畔哭喊着—— “继琛,你不能死!王继琛,你给我起来!” 再后来,她嫁与他,反倒日益疏远,只叫他信陵君…… 想到这儿,继琛骤然一惊。 旁人可能不知,但信陵君不可能不知道,当日沁水与他在龙泉潭中凫水,沁水的水性极好,两人全凭她苦苦支撑一块浮木,才脱了险。 而在信中,沁水提到自泮水而下,便是江南。 沁水投身泮江,信陵君一直在下游出海口寻觅,然而泮水下游往东南流域的分支,却是去到江南。 继琛犹如醍醐灌顶般,找到了自己穿梭时空,来到大越的奥义—— 他的使命,便是要替信陵君那个榆木脑袋,找到长公主呀! 然而继琛才到沁河上游,落脚的沁阳城就被山洪侵袭,他也被山石击中,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离开大越前,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亲笔给信陵君提个醒,或是在沁水那封信上朱笔画圈,重点提示信陵君。 唉,无妨了。 接下来就看信陵君自己的造化了。 一片混沌中,继琛的意识渐近回笼,耳边传来参差不齐的叫喊声,他下意识起身扑到隔壁床的霍泱身上,裹起她身上的床单被铺,在爆炸声响起前,抱着她纵身一跃,跳出窗外。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是听谢昭给他描述的。 继琛也全然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醒来后,几乎是无意识的状态下,抱着霍泱从窗口跳出去,避开了灾难。 或许是因为他刚从大越的山洪中,劫后余生,心理上觉得远离建筑物才是良策? 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指引着他? 继琛这个唯物论者,想了一堆宇宙黑洞平行时空论证,还没想明白呢,睁开眼,就回到了若耶。 ** 四周全是哭天抢地的吵闹声,继琛被刺目的灯光照耀得眯起双眼,还来不及定睛细看,耳畔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这是霍泱的灵堂。” 继琛被这句话喝住,霎时睁大眼打量周遭触目惊心的场面。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与白。 唯一的点缀便是黄色的菊花和绿叶。 那道女声再起,“她爸妈知道她在康桥遇难的事了。” 继琛不解,霍泱明明被他牢牢护在怀中,毫发未伤,怎么可能就遇难了呢?环顾半天,除了那对在灵堂中央肃穆安坐的夫妇,他连跟霍泱爸妈差不多年纪的夫妻都没能找到。 他这才偏头,看向与自己并排跪坐着的女人。妖冶精致的面容,深邃晶莹的双眸,他觉得她有些眼熟,却一时间叫不上姓名。 姜几许看到继琛流露出疏远的神情,刹那间脱口而出,“你是王继琛?!” 继琛眼底的防备升腾,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顿,“你知道在我身上发生的事?” “算是知道一些。”姜几许喃喃,“她果真将你送来了。” “谁?” “璇玑女君。”姜几许顿了下,“不,确切点来说,还有玄机子。” 有关于天下粮仓,还有一个秘密,便是其藏匿的地方,是在婀娜岛。 在大越朝之前,中原大地姓姜,开国帝君便是姜几许的先人。 到了霍泱母后姜国帝姬罂这一代时,其父昏庸无能,又无可堪大任的皇子,便将皇位禅让给了驸马,也就是霍泱的父亲霍熵将军。 当年在姜国,唯一能与霍熵的兵力匹敌的,便是骠骑大将军徐子烨。改朝换代后,徐子烨不愿归顺朝廷,便护送着姜家遗脉,出海来到了婀娜岛。 但他手中的十万精兵无法转移,他便要各将士们解甲归田,待国土不安时,方可甲胄披身,重回战场。而虎符拓印,便是唯一的信物。 徐子烨将虎符与山水图一并留在了婀娜岛,而所谓的天下粮仓的钥匙,不过是另一件可以让人去往婀娜岛的信物。徐子烨将此物交给了罂姬,并许诺:“跟随我的将士世代效忠于姜家,如今江山易姓,非吾等冥顽不灵,而是新君骁勇却善战,唯恐十万精兵沦落为马前卒。遂留有一线,若国泰民安,则永世不出,若到了危急存亡之时,金戈铁马,万死不辞。” 于是,才有了罂姬殉城前,将孔明锁交与沁水,要她振兴大越的遗言。 沁水在边塞卧薪尝胆叁年,不知有多少次想要找到那位故人,请十万精兵出山。 但她心知肚明,彼时社稷飘摇,少帝尚且羸弱,稍有不慎,这江山,便会再次覆灭改姓。沁水自知责任重大,苦苦忍耐,直至霍恒皇权渐稳,她才敢邀徐子烨一会。 来的却不是骠骑大将军,而是婀娜岛少主,隐士玄机子。 更确切来说,那是沁水的表兄。 玄机子的生父是罂姬的胞兄,只因其妻诞下玄机子与璇玑女君这对龙凤胎,就被皇兄猜忌而杀害。 姜国皇室秘术,只孪生兄妹方能继承,姜国几百年才出了玄机子与璇玑女君这样一对天赋异禀的兄妹,怎能不让人起杀心? 于是玄机子带着妹妹逃到了婀娜岛,直到霍泱相邀,才肯出山。 玄机子答应把虎符交予沁水,但他有一条件—— 沁水体质特殊,是难得一见的至纯元神,玄机子想要她的命魂中枢魄,去婀娜幻境中走一遭,替他胞妹挡一劫。 “泱无法驾驭皇室秘术,又如何能帮璇玑女君渡劫?” “你去到那里,自然就能帮到璇玑。”玄机子意味深长地说,“且能助你转运,逢凶化吉。” 百利无一弊,沁水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37. ** “所以你是说,沁水并没有死,而是去了婀娜岛,也曾与霍泱交换魂魄?” 姜几许微微颔首,“命魂中枢魄乃是人类生命住胎而产生的,也就是说,这一魂一魄是人类的命门,严格来说沁水不是像你这般注入了一魂一魄,而是投胎转世了。” 继琛嗫嚅,“也就是说,我的霍泱便是沁水的转世?” “这一世的霍泱才是。”姜几许冰凉的指在继琛眉心一点,好让他清醒些快快承接第二世王烜的记忆,“她出生时便继承了沁水的命魂中枢魄,沁水来到这一世后她才能从梦境中忆起前世,且助我度过难关。” 至于如何度过难关,现在看来已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那么,这一世的霍泱真的已经……” “我那位先人哥哥,怎么可能会让她有事?”姜几许淡淡笑开,“沁水在信陵君寻去婀娜岛之前,便已经回到大越了。” 继琛学数学出身,逻辑思维甚是清晰,“那么从时间线来说,沁水在大越坠江后其实是透过婀娜幻境来到了若耶,给予这一世的霍泱前世记忆,并在她‘遇难’后,回到大越。” “是,加之她住身的魂魄特殊性,她来到第二世无需如你一般交换一魂一魄。” 继琛深深吐了口浊气,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相信这一切变故,皆因轮回转世。 “既然如此,那么这一世的霍泱哪儿去了呢?”虽然心里知道他的泱泱正好好的在康桥待着呢,但继琛对于灵堂上未婚妻熟悉的音容笑貌,无法无动于衷,“王烜知道她可能还活着吗?” “康桥发生的爆炸案,是无论哪个时空都无法改变的,逆天改命对于我和我哥来说自然是不可能的。”姜几许隐在暗处,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但是我们不会看着霍泱白白送死的……她入境的第二天,就离开了康桥。” 王烜的记忆已经接连灌入,继琛脑海中霎时浮现出霍泱去康桥那日,他望着她背身离去的一幕。 原来,她没有回康桥定居。 “刚好爆炸案中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亚裔女性,霍泱便让安东尼将自己的身份伪造给受难者了。至于遗产那些,都是霍泱很早以前设立的,跟爆炸案没多大关系。不过这样也好,没了糟心家人的羁绊,没了不爱她的臭渣男,她现在估计,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逍遥快活着呢!” 继琛被姜几许眉飞色舞的描述一噎,正要问她自己跟泱泱又是怎么一回事,却见姜几许指了下灵堂中央的那对中年夫妇,“看到没,那就是霍泱这一世的爹妈。” 继琛锁紧了眉头,“这不是泱泱的爸爸妈妈。” “从转世投胎的角度来说,他们确实不是霍熵和罂姬。”姜几许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下,“不然这一世,怎么连你的好兄弟谢昭都没出现?” 在王烜的记忆中,谢家二儿子很早就移民去了国外,他连他叫什么都说不上来。 “这天底下,哪有像你跟霍泱这么幸运的,叁生叁世都捆绑在一起,还都不早不晚地一起投胎了。”姜几许笑着道出继琛的困惑,“你以为,你和霍泱第叁世能这么顺利在一起是因为信陵君和王烜要赎罪、要弥补遗憾吗?”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能和你交换魂魄,是要帮你和霍泱挡劫。如果不是他们,你和霍泱早就生离死别不知道多少回了。” 继琛嗤笑,“难不成我还要感谢这俩绝世渣男?” 姜几许翻了个白眼,悄然离去前,她小声嘀咕,“他们也就是跟你王继琛比起来,确实渣了这么一点。” 继琛听到了,正要接话,转头却发现早已没了人影。 他信步走上前,想看看霍泱这一世那对虚情假意的父母,还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有人自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是霍恒。 只见霍恒双眶通红着,递了支烟给他,“姐夫,陪我去外面抽一口吧?” 继琛会意,接过烟走到灵堂外,任由霍恒为他点燃,却夹在指尖动也不动。 “我知道我爸妈为什么非要给姐姐大操大办,”霍恒冷哼,“他们巴不得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我姐姐霍泱,她不在了,霍氏终于是我十成十掌权了。” 有灰烬撒到继琛的西装裤上,他起先以为是烟灰,掸了几下将烟蒂拿远了才发现,是有人在烧纸。 “我爷爷亲手培养了姐姐做接班人,要不是爷爷早逝,后来小鸢失踪,我姐姐根本不会心灰意冷逃去康桥。”霍恒说到这段往事便有些语塞,“姐夫,你知道我爸妈怎么来区分我姐姐跟我和小鸢吗?” “他们居然觉得,我和小鸢是他们亲手带大的,是他们的接班人。而我姐姐,成了站在他们对立面上的,爷爷的接班人。” “多搞笑啊,都是他们亲生的儿女,就因为他们自己跟爷爷之间的斗争,就把硝烟弥漫到了我们小辈身上。” 霍恒还想继续讽刺他们的父母,灵堂内却平地炸开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 继琛回头,有些意外,哭的是霍恒吐槽的那对主角。 “小鸢还真拿去给他们看了。”霍恒却是头也不回,颇有些苦涩地一哂,“前两天我跟家里闹翻的时候用斧头砸了那堵碍眼的墙,发现我姐藏了一封信在花墙的墙砖里。” “姐夫,你知道我姐说什么吗?” “她竟然说,爸爸妈妈对不起我没有看好小鸢让你们伤心难过了。”霍恒学着长姐平淡的口吻,一字不错地将那信背诵,“可我醒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有,那么一定是老天爷把我送错到你们身边。” 霍恒边说,边想起不久前的康桥,他躺在满是姐姐的香气的卧房中,没日没夜地读她留下来的遗书。 而这封信,和遗书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很爱你们,很想你们爱弟弟妹妹那样爱我,可是我不敢让你们知道,我怕你们知道了,就会觉得有压力,你们有了压力,就更不会像爱弟弟妹妹那样爱我了……” 继琛在霍恒的泣不成声中缓缓起身。 他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头,好好跟他道了个别,“阿恒,以后姐姐姐夫不在,你要学会更坚强些,不要辜负你姐姐对你的期待。” 霍恒抹了把泪,问他,“姐夫,你也要走了吗?” “嗯,”继琛用王烜的计划为自己圆谎,“我去康桥,陪着你姐。” 霍恒没再挽留他,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了句“保重”。 继琛想,既然姜几许说霍泱没有死,那么他就从他最熟悉的地方来找寻她的足迹——霍家老宅。 只不过,继琛在乡下挨家挨户问了半天,也没人听说霍家大小姐回来过。 再后来,他灵机一动,想到王烜带霍泱去过若耶山。他披星戴月,好不容易把车开到半山腰,平时性能好得不行的越野车却抛锚了,他下车找了处草坪躺下,迷迷糊糊中陷入了梦乡。 苏醒时,便回到了康桥,温香软玉在怀的卧房大床上。 有些失而复得的感慨,但更多的是得之我幸的珍惜。 继琛望着还在熟睡中的霍泱,如释重负地朗润笑开。 摸着她娇嫩妍丽的脸蛋,他没忍住,低声呢喃—— “霍泱,我好爱好爱你呀!” *** 霍泱这几日有些焦虑,她好奇得抓耳挠腮,真是想知道继琛到底知道些什么,又为什么一直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她。 她找不到线索,就变着法撒娇,甚至连献身的法子都用上了,王继琛照单全收,把人吃干抹净后,就装傻充愣,直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霍泱也拿他没办法了,只好继续认真过着属于两个人的美好生活。 他们临走前去了趟爱尔兰,博物馆外早已没了老古董商的身影。 霍泱不无遗憾地说,“好可惜,不然我想再买一个骨瓷杯呢。” 王继琛抿了下唇,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实情,“泱泱,其实那个杯子没坏,只是被我藏起来了。” 霍泱:“什么?!家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怎么没有发现?!” 继琛:“因为我摆到最高的柜子里,你够不到。” 霍泱:“……” 继琛:“好啦,你就原谅我吧,我只是怕你想起那些伤心事罢了。” 霍泱:“我现在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才感到伤心呢!” 继琛两手一摊,“我只知道,不管是沁水还是前世的霍泱,都福大命大。” 霍泱尖叫起来:“什么!!!所以她们没有死?!” 继琛:“但是他们有没有找到她们,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霍泱:“他们一定能找到她们的!一定可以的!” 继琛:“反正,无论如何,现在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霍泱沉浸在沁水和前世的霍泱没有死的喜悦之中,哪里还管得上王继琛在胡说八道什么。 两人大手拉小手,一如既往地并肩走向属于他俩的朝朝暮暮。 不远处,阿尔卑斯山巍峨矗立,峰顶的积雪玄冰被热辣的阳光照耀着,或许正在缓缓融化着。 暮春之气渐渐走远,夏天的风,快要吹来了。 而这第十个春天,也终于完好无损地,献给了彼此心中,永远的爱人。 再见啦,春天。 我要和恋人一起过夏天去啦! 我们,明年再见! 尾声 王烜和霍泱飞回若耶那天,是立夏。 近十二个小时的空中飞行,两人不约而同做了一个梦。 梦里,幼年时一起长大的若耶山内,他们误闯进一座偌大的园林。 院子里,有一位红衣飘飘的夫人正站在杏花树下,指挥树上的小公子捞一只纸鸢。一旁的亭子里,有个郎君在教小女君下棋。 两人正要上前,两道熟悉的声音夹杂着从耳旁穿过。 “王烜,都说了不要在山里放风筝了吧?!现在好,挂这么高,看你等会儿怎么跟你的宝贝女儿交代。” “老婆,你去把儿子叫来,我正好教教他,怎么爬树?” 霍泱与王烜相视一笑,正要再看,却见园林中再没了人影。 只剩下一块匾额高高挂着,写的“沁园”二字。 “泱泱。” 王烜从梦中醒来,偏头一看,霍泱也正笑眼回望着他。 “原来,我们之所以是我们,是因为……”王烜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霍泱笑着替他接话,“因为这里的我们,是承载了他们所有美好的祝愿才结合而成的。” 无关心碎遗憾,无关赎罪挽回。 王烜和霍泱,就是王烜和霍泱。 是已经携手度过了十个春天,并会迎来余生所有四季的他们。 是叁生叁世,都白头偕老的,霍泱和王烜。 (正文完) 【谢昭&梁等等】索拉里斯星 楔子 谢昭离开康桥前,他的导师Steven送给他一本上世纪的科幻巨作,波兰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的《索拉里斯星》。 小说构建了一个神秘的星球,里面的“大洋”能随着波动进入人脑记忆中,给予人类内心深处许多不为人知的事物,一个具象的表达。书里有很多晦涩的隐喻,谢昭一个学天文的,哲学思考力有限不予置评。 反倒是主角宇航员心理学家凯尔文的故事,让他印象深刻—— 凯尔文的妻子在十年前就过世了,当他登陆太空站,才发现他的妻子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索拉里斯星。而后,妻子又意外地死去与复活,一切都像是道无解的谜题。 谢昭合上书页,突然就想起自己二十岁时的那个女朋友,他邀请她陪自己去私人影院看一部老片子,那个胸大腰细的英语系系花问他看什么。 他说,“《飞向太空》。” 系花一脸迟疑:“科幻片?” 谢昭笑了下,“算了,我们看你上次说的青春片吧。” 直到此刻,谢昭才想起来,那部老电影就是改编自《索拉里斯星》。 当时为什么想看,隔了七八年也早就忘了,只是没多久,他就因为“破处”事件跟这位前女友闹掰了。他因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想谈恋爱,也不想和漂亮姑娘说话,甚至会老神在在地背着帐篷、拎壶枸杞泡菊花去郊外“夜观天象”。 胡玫子后来说,那会儿的谢昭了无生趣到你往他脸上踹一脚,他也不过是慢慢悠悠翻个身,继续打他的瞌睡。 别说,后来还真来了个漂亮姑娘,给他一当头棒喝,将他从泥泞不堪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那个人,叫梁等等。 呵,梁等等。 还真是叫人好等。 自康桥飞回若耶的机舱内,谢昭把书放好,侧了下身子调整姿态,视线自然就对上邻座那对十指相扣的未婚夫妻。 只见霍泱靠在王烜肩头睡得香甜,王烜向来冷若冰霜的面上也含了抹如沐春风的笑。 谢昭没忍住,做吐纳的同时翻了个白眼,顺势别开脸—— 眼不见为净! ******广坤碎碎念and正文完结后言****** 先讲正文,给自己撒花祝完结!以及感谢一路追文给我鼓励的小天使们!评论和猪猪还有爱意都有收到!广坤也爱大家!!! 又是一本圆满落幕,写的时候虽然极力尽善尽美了,但可能还是不那么出色,希望下一本可以再进步一些!(可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脑洞了,想写苏爽一些,不虐一些,肉多一些哈哈) 顺便反思,这本正文真的太清水了。可是把精力都花在构思上了,“上菜”难【摊手.jpg】 关于“渣男”这一点,好像文名确实有点偏颇……因为一开始就构思了一对夫妻古今魂穿的故事,文名本来是另外想的一个浪子回头之类的故事,没想到最后浓缩在一起了。若是给你们带来困扰,轻拍哈哈。 至于前两世的霍泱王烜的故事,我很大可能不会再写番外了,因为尾声里已经明确暗示圆满了,当然如果有小天使希望前两世be,反正广坤我没写番外,你也可以把飞机里的梦境忽略不计,我的主线毕竟还是继琛和霍泱这第叁世,他俩幸福就over! 至于谢昭的话,因为原本《献给渣男的十个春天》我很明确就是中长篇,他的故事更像“节外生枝”的一个现实向小短篇。 叫《索拉里斯星》是因为我在写正文过程中听了昨夜派对的同名歌曲,了解书和电影的时候突然想到,本文的设定好像和这有异曲同工之妙。索拉里斯星,就像婀娜幻境,让你来到你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深渊里。 谢昭的番外正式开始前,有两件事必须告诉大家。 一是出于一些私人原因,我会每章收费50,无论剧情还是肉章(字数照旧不少于2k),但是毕竟番外章节不会很多,大家可以想成正文的打赏性质。对没有币的宝贝们说声抱歉,但还是希望你们不要花钱去买盗版(他们哪有我好呀【wink】)。 二是谢昭的故事完全现实向,跟前两世无关,他不会去婀娜幻境。其实一开始设定他是最早发现王烜非继琛的人,后来觉得这样的话他自己的故事可能就会乱套了。 所以,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支持谢昭和等等呀! 俺会加油继续好好写的!!! 以上,广坤(* ̄3 ̄)╭[飞吻] (一)天鹅座卡帕流星雨1 对于表妹沈皖来说,她在燕京读本科时遇到的那个傅少津是全网第一渣男。 而她在康桥的学长王烜,则是传说中的绝世好男人,标杆级人物。 作为表兄,谢昭得到的评价很中肯——钢铁直男。 谢昭小名圈圈,由来是早些年在一个微信群里,聊天斗嘴时,有人给他起的昵称。 那个群是他高中同学胡玫子建的,霍泱也在群里。王烜不喜欢加群,霍泱在几乎等同于他也在。 那段时间胡玫子迷上了线上打麻将,四处吆喝找人陪玩,群里五个人,霍泱又不会玩,很常四缺一或是缺二。于是胡玫子拉来了一个她的网友进群。 六个人,群头像上下两排,一下子就平衡了不少。 那个网友就是梁等等。后来给谢昭起了“圈圈”这个小名的,女网友。 胡玫子这人江湖气重,好在待人周到诚恳,交的朋友 んаIτаnɡωχ.cοм都不错。 梁等等一来,几场牌局过后,她就顺理成章跟群里的另外几个打成一片了。 群里三个男生,逸帅美玲俩gay是一对,谢昭是唯一的直男。霍泱又成日跟王烜腻歪在一起,at她半天才出现,那个群玩到最后,只有谢昭、胡玫子和梁等等在活泛。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谢昭和梁等等一直没有加微信私聊。 胡玫子倒是问过梁等等,有没有跟谢昭加好友。 梁等等说,我加他做什么?私聊继续互骂对方猪队友吗? 胡玫子见这两人也是稀奇,还没碰面就整天在群里互撕,但又经常发现她忙完看群消息的时候,俩人已经语音组队打游戏超过一个小时了。 有时觉得他们俩配得天造地设,有时觉得这就是对欢喜冤家。 真正让两人加上好友的,是俩人用电脑版微信开群组通话,双双被系统因为对方不是好友而忙线拒接两次后,才在胡玫子的劝说下,谢昭率先给梁等等发了好友邀请。 加好友以后除了当天继续了打游戏时没说完的话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聊天仍是在群里斗嘴扯皮。 群名的演化史,便是从“欢乐麻将锵锵锵”,变到“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后来胡玫子要跟梁等等面基,俩人在live house蹦迪被群里那对偶遇,逸帅美玲在群里大呼小叫,把梁等等捧得跟天仙似的也不直接爆照。 梁等等朋友圈没有露脸的私照,谢昭那天又不在若耶,想看梁等等什么样想得心痒痒,就撺掇霍泱和王烜也去热闹热闹。 霍泱和王烜那个时候关系还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恋爱新手的别扭与娇羞在这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后来几个人玩嗨了,把眼巴巴等着“不要吵了”群线下首次面基视讯的谢昭晾一边,凌晨一点,只有梁等等在群里理了下无人问津的谢昭。 她问谢昭,今晚没人陪他打牌怎么也没见他去打游戏。 谢昭在扎营的草地里翻了个身,仰面拍了张星河到群里,手机像素再高,图片里也是漆黑一片,银光零星。 梁等等说,看来今天有流星雨。 谢昭说,是天鹅座卡帕流星雨。 梁等等不懂天文,话题就此打住。 谢昭也早就习惯了,大学里想追他的漂亮姑娘一大堆,好些个追到天文社来,却是一问三不知,杵在他望远镜边上耍白痴。 他那个时候已经短暂地交往了几个女朋友,无奈那些妹子在他看来都有些胸大无脑,脾气还大,闹了几个后他也就歇了尝鲜的心思,不想谈恋爱了。 谢昭对梁等等倒是没意思,顶多就是有点好奇她长什么样。 为了这,他还拐弯抹角去问王烜,“小梁到底好不好看?” 王烜:“我有女朋友了,不巧你也认识。” 言下之意是,除了霍泱,他不会再觉得别的女生好看。 谢昭直接找他要照片,王烜莫名其妙:“我怎么会有别的女生照片?” “你们没合影吗?” 王烜仔细想想:“忘记合影了。” 谢昭抿唇假笑:“Fine.” 那个时候,大概是因为线下碰过面的缘故,群里几个夜聊的时候话题尺度越来越大,霍泱连王烜跟她第一次做了几分钟都被套出来了。 谢昭自然也在心里给梁等等打上了一些tag: 真纯情,无前任,喜欢瞎起哄组他和胡玫子的cp,却是只纸老虎,好欺负。 学的专业是文化研究类的,触及谢昭知识盲区了,但她的副业谢昭很感兴趣。 听说梁等等一个没真刀实枪上阵过的小处女,平日里却爱好写小黄文。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 谢昭还听说梁等等的外型是他好的那口——胸大腰细美少女型。 谢昭心里有点痒,但他还是按捺得住,表面上佛得很,背地里连梁等等的三围都靠真心话这款绝佳暧昧游戏获取到了信息。 最劲爆的还是逸帅问的,他让梁等等具体描述一下她期待的初夜。 一群人都在暗戳戳坏笑,梁等等哎呀呜唔的,吞吞吐吐了好久才说,“希望留到结婚后,第一次传统体位就好……就像上次我们‘学术探讨’的那样,我总觉得、doggy style,从心理上来说,会觉得有点屈辱。” 纯情小处女,连“后入”俩字都说不住口。 谢昭嘴角上扬心里乐得不行,下一秒炮火就攻击到了他这儿,美玲接着他老公话题,要谢昭说三个他最喜欢的体位。 谢昭游刃有余地说:“第一喜欢后入,第二喜欢女上……” 胡玫子打断他,“你好懒啊你!” 谢昭顺势顿了下,继续:“第三就——传教士式吧。” 梁等等疑惑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传教士式是什么姿势?” 帅1美0组合开始喷她,说梁等等一个黄文作者,连这都不知道。 却是谁都没给这个傻妞解释,到底什么是传教士式。 眨眼霍泱和王烜要回康桥开学了,胡玫子又组了个局at了所有人,并强调让谢昭务必参加。 谢昭在群里说,好哇。 下一秒就看到梁等等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消息:好吖! (一)天鹅座卡帕流星雨2 终于,“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群,抓住了夏天的尾巴,即将迎来首次齐聚。 胡玫子和谢昭是青梅竹马的邻居,俩又有初高中老同学情谊在,梁等等那个吃瓜不嫌热闹大的火象星座人士,一天到晚在群里蹦跶着给他俩组cp。 最后却是被胡玫子摆了一道又一道,群里都开始嗑她和谢昭的糖。 不过梁等等和谢昭之间,哪怕私聊次数甚微,大家也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电流滋滋流转。 见面那天胡玫子让谢昭和她先碰头,说是梁等等住得远,他俩先去接她再一起和霍泱他们汇合。 等人的时候,胡玫子半路跑厕所,留下谢昭一个人,大热天的站在树荫下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突然弹出来梁等等的消息:我到啦! 谢昭才记起来他屏蔽群消息了,胡玫子那个不靠谱的肯定关键时刻没看手机,梁等等才会私聊他。 谢昭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小区门口的公交站。 谢昭没看到公车驶过,只看到车站那里立了个扎马尾穿短裤的女孩,背影看上去十六七岁。他有点不敢确定地给梁等等发消息:你梳了个辫子吗? 梁等等:嗯嗯! 谢昭:wm 谢昭:我马上来 急得连错字都直接发出去了。 他大步走过去,越走越近时,心中的疑惑越大,直到那个马尾辫女孩若有所觉地转过头对上他,谢昭愣在原地。 小圆眼镜,双眼狭长,薄唇寡淡, んаIτаnɡωχ.cοм鼻梁上点缀着些许少女雀斑。 视线下移…… ——这他妈哪里貌若天仙?!胸大腰细了?! “帅哥,有事吗?” 谢昭心里古怪,却也知道梁等等没见过他…… 等会儿! 就算没见过,也不会他一个大活人都走到面前了,还一脸莫名其妙吧? “谢圈圈!” 公交站往前几步,胡玫子冲他张牙舞爪地挥手,喊他的那道声音却是遥远又熟悉。 谢昭隐约看到胡玫子身后立了个娇小的身影,他跨了几步过去,在胡玫子面前站定。 胡玫子神秘兮兮地边说边挪开,“你看这是谁?” 九月流火,耀眼的光芒打在她身后的少女脸上。 齐刘海,眼角略微下垂的楚楚杏眼,小俏鼻,唇峰肉嘟嘟的樱桃小嘴。 再次视线下移,鼓胀起伏的曲线被宽敞的白T遮住,上衣扎进颜色清新的浅绿长裙里,裙口松松箍在盈盈一握的腰间,裙摆下方露出来的脚踝白皙纤细。 这、他、妈、才、叫、胸、大、腰、细、啊! 谢昭比起梁等等来,也算久经沙场,他清咳一声,很快收敛起眼底的惊艳之色,假正经地说:“你还挺会套路我啊!” 梁等等也是第一次见谢昭,男生大多不爱拍照,胡玫子给她看过的毕业照里,谢昭的面容模糊清隽,只能勉强看得出来他该是个高个子的帅哥。 她告诫过自己很多次,要淡定,要矜持。 却还是忍不住在谢昭面前红了脸—— 毕竟是一起连麦怼着打了无数次牌,说过这么多骚话游戏的“网友”。 一想起来,梁等等就羞赧得恨不能从头来过。 于是她只好涩涩地接话:“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好骗!” 谢昭嗤笑,明明一直好骗的就是她梁等等。 眼看着这俩欢喜冤家,初次见面就又要开撕胡玫子及时出来和稀泥,三个人一路笑闹着去和霍泱他们汇合。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群首次聚会,成员家属王烜有事正好要晚点来,六人在桌游店里从剧本杀、阿瓦隆,一直酣战到狼人杀结束,王烜匆匆赶来,以赔礼的名义做东,请大家去竹茗轩吃了顿简餐。 饭后胡玫子找了间清吧,二楼只有一张桌子,沙发上面还躺了懒洋洋的橘猫。 梁等等坐下去的时候,一根编得精细的辫子从发间滑落,堪堪擦过她的双唇。 呵,还真藏了根辫子。 谢昭正在点酒,这一幕落入眼帘,他离梁等等最近,她发丝的清香扑鼻,带着一股柠檬味。 他收回视线,“我要一杯龙舌兰,给她一杯桂花新酿。” 所有人意外地看向谢昭,谢昭解释,“小梁不是不会喝吗,桂花新酿摆她那里充场面。” 其余人等心知肚明,酒吧又不是没有果汁,却都默契地不拆穿他的用意。 只有梁等等傻乎乎地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圈圈,我刚刚好像看到菜单上有西柚汁呀!” “那是鸡尾酒,”谢昭也故意压低声,余光正好扫到胡玫子一脸看好戏地往这边瞧,面上只差写上“你个大忽悠”几字,谢昭不理会她,“容易越喝越醉!” 第一次来酒吧的小懵懂乖乖点头,“那你给我点的,我等等分给大家喝!” 小懵懂另一手边坐的胡玫子和两对cp,差点笑出声。 胡玫子那几个相互交换自己点的酒尝,梁等等尝了逸帅美玲的、胡玫子霍泱的,都只是小小抿了一口。 她的桂花酿甜甜的好喝,大家差不多分完了,霍泱最是好心,知道梁等等不能喝直接用王烜喝完的迷你杯盛走一杯,转眼玻璃杯里桂花黄的新酿就只剩下半杯。 谢昭的龙舌兰被端回来前,他问帮忙递杯子的梁等等,“你怎么不尝尝我的?” 梁等等有点迟疑地瞄了眼自己桌前的酒,小声回:“我怕我喝不完这个。” 谢昭撺掇她,“趁我还没喝,你抿一口尝尝也好。” 梁等等抽了根吸管要放进来,谢昭摇头,“这个有点烈,你用吸管喝控制不好量,就直接喝吧。” 梁等等照做。 谢昭看到她嫣红的两片唇贴上他的八棱玻璃杯,液体倾倒,她软软的唇瓣泡在酒精中,喉咙微微滚动,离开时唇珠被沾湿,娇艳欲滴得模样分外诱人。 一时间,谢昭看得有些愣神。 握起八棱杯时,下意识转了个方向,杯沿印了一道口红印,他抵唇上去灌了一大口。 酒好烈,欲望好浓好重。 那一刻他真想抓住梁等等细细的手腕,让她给自己喂酒。 这样他就能边喝边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她一露出不忍心、要阻止他再喝下去的神情,他就会松开她的手,趁她不注意就猛地捏住她下巴,嘴对嘴把酒都喂给她…… Hρо①㈧.c0м (一)天鹅座卡帕流星雨3 席间大家又玩真心话,只不过线下玩要点脸,尺度没那么大了。 梁等等被套出来不少烂桃花经历,什么被学弟莫名其妙送花,被大学老师暗示约炮…… “等等,你这烂桃花也太多了吧!”许多事,连与她亲密如斯的胡玫子都没听过,“怪不得你经常在街上被星探递名片,邀请你参加选秀、加入女团什么的。” 梁等等已经双颊泛红,眼神迷离,她对胡玫子傻笑,“玫子玫子,你在叫我吗?” 谢昭“噗嗤”笑出声。 霍泱王烜和逸帅美玲那边情况也是不容乐观,谢昭酒量好,送完其他人,回头看到胡玫子搀扶着梁等等,梁等等身体前倾,圆领的T恤露出大片春光。 谢昭上前挡住她,胡玫子也有些醉了,口中念念有词,说要把梁等等拐回家睡一晚。 “好呀好呀,我跟你回去的!不是本来就说好了吗?”梁等等迷迷糊糊地应声,思路倒还算清晰。 回到小区门口,胡玫子把梁等等丢给谢昭,自己去树下吐了一番。 谢昭把梁等等从车上打横抱下来,她穿的长裙很轻薄,也不方便背她,他就一路公主抱她回胡玫子家。 她倒是乖巧,醉得眼睛都睁不大,还很礼节性地对谢昭道谢。 谢昭常年健身,不喘粗气就把梁等等送到胡玫子家门口。 胡玫子做贼似的往家里门窗探了一眼,突然一个回马枪,把谢昭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耍酒疯。 “谢昭!快,把等等抱走!” “你怎么回事?”谢昭被她推着往自家走。 “我那个色鬼老爹回来了!我怕他看到等等,色欲熏心!” “哎!”谢昭被胡玫子推出去一段路,胡玫子掉头就跑回家里,“那我家……” 胡家大门关上前,胡玫子彪悍的声音传来:“你家没人我知道!不准欺负等等 んаIτаnɡωχ.cοм!我明儿早上就来接她!” 谢昭立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怀中眨巴眼睛还在努力清醒的梁等等,宿命般长吁一气。 “谢圈圈,我的脸好烫呀!” “哎呀!怎么我的耳朵也好烫!” “你放我下来!别抱我了!” 谢昭以为自己抱梁等等让她不舒服了,就立马撒手把人放下来。 他家就在前面那幢了,他扶着梁等等,耐心还算好,温言软语地询问:“等等,今天太晚了,你家又很远,你在我家将就一晚上好吗?” 梁等等拍拍额头,乖巧地垂着脑袋点一点。 手顺势滑到耳畔,那根细辫子又掉了出来,谢昭看得手痒痒,上手捻住那细滑的发尾,拽了拽。 “嘶——” 梁等等倒吸一口凉气,嘟囔着抓住谢昭的手,“你拽得我耳朵都疼了!” “我拉你小辫子,你耳朵怎么会疼?” “真的!”梁等等捏着谢昭的手往自己耳廓上递,“不信你摸摸!” “小梁同学!你的耳朵分明是喝了酒才变烫……的。” 细腻娇软的触感,白玉般小巧温润的耳垂,薄薄一片却不失肉感。 梁等等松开谢昭的手,醉意朦胧地冲着他嫣然一笑,“你看,信了吧?” 谢昭在昏暗的灯光与皎洁的月光下,失神望着梁等等,她的笑容像是加了糖,甜滋滋的,但不腻。他咽了下口水,有点没出息地把视线移回她刚刚握着他的手摸过的耳垂,欲盖弥彰地解释:“等等,我再感受一下。” “嗯?你是在叫我,还是在说‘等等’啊?不对啊,我就叫等等呀!可是圈圈你从来都不叫我等等,你只叫我……” 梁等等的声音被谢昭倾身吻上她耳垂的动作扼住。 他的呼吸好烫,洒在她鬓边,还有耳廓上。 他的吻有点轻薄的意味,张开了唇,含住她垂坠的那团软肉,重重吸吮了一口。 谢昭离开时,梁等等看到他的耳朵脖子还有脸,也都是红的。 “小梁。” 谢昭复又把人打横抱起,少女浅绿色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他胸膛轻颤,有多少畅快属意与欣然自喜,只他自己的色心色胆知道。 她光裸的手臂微凉,细嫩的肌肤贴在他脖颈间,乖巧软糯,沁得他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他把话说完,“我从来不叫你等等,我只叫你小梁。” 很久以后,谢昭和梁等等不约而同回忆起这个夜晚时,月色明朗,树影稀疏。 谢昭每每都觉得,吻过这样干净透明的女孩子,当人们谈论爱情的时候,他便只会想起她。 那么梁等等就不一样了。 梁等等对谢昭的所作所为,一言以蔽之就是—— 道貌岸然的登徒子! 第二天梁等等从谢昭的房间醒来,懵懵懂懂地和精神很好的谢昭相撞在客厅。 梁等等下意识问,“你怎么在这儿?玫子干嘛去了?” 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捂住嘴,谨记自己还没刷牙这件事。 谢昭又气又笑,“你没看床头柜上吗?” 梁等等跟他互怼惯了,清醒又只剩俩人独处的时候,张牙舞爪那劲儿又来了。她自作聪明地说,“玫子给我留了便签吗?她怎么就这么放心留我跟你两个人。” 谢昭知道她误解了,无奈心里快乐翻天,面上暂且也要云淡风轻地反问,“怎么就不放心了?” 梁等等绕过他,自顾自走进浴室,边回:“她也不怕我俩吵起来。” 她拿起洗手台上没开封的牙刷,正感慨胡玫子真贴心时,她的余光看到了还滴着水湿答答的架子上,摆着一瓶刮胡泡、一把剃须刀,以及好几瓶男士专用洗漱用品。 梁等等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牙刷杯,纯黑色,男性荷尔蒙气息霎时像是泡影一般萦绕着她。 她冲出门外,对上谢昭似笑非笑的眼,“你刚刚说,让我看床头柜上……有什么?” “有我和我爸妈的合照啊!”谢昭咧出八颗牙,“这是我家,你手上拿的,是我的漱口杯。” 顿时,那只杯子像块烫手山芋,烫得梁等等两颊绯红。 一朝回到醉酒后。 洗漱完后,梁等等的气场好比一只鹌鹑。 谢昭说胡玫子等等送她家的早餐来,他俩只要等着就行。梁等等想到自己还没叠被子,慢吞吞挪回谢昭的房间,想着昨儿怎么就换成谢昭收留她了,她一点儿印象都没了。 掸床单的时候,视线不受控制地看到床头柜上,谢昭一家三口的相片。 上面的谢昭还很青涩,唇上甚至留着一圈青春期刚发育小男生的胡茬。 “这是我和老爸老妈最后一张合照。”谢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沿着床边坐下,探身捞过那张照片,目光柔和带着别样的温情,“我爸妈是气象学家,葬生于日本大海啸中。” 梁等等水灵灵的杏眼对上谢昭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谢昭把话说完,“所以我一个人住在这房子里很多年了,你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来借宿的。”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似是被溺入三千弱水之中,唯一的浮木便是彼此。 梁等等有点心疼谢昭。 她觉得自己完蛋了—— 因为有位哲人曾说过,心疼一个男人,或许便是爱的开端。 那位哲人姓高名广坤。 谢昭:卖惨真好用! (一)天鹅座卡帕流星雨4 男女之间,量变引起质变的发酵点,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例如那夜过后,胡玫子就发现梁等等和谢昭不再那么频繁在群里斗嘴了,打游戏也不像以前那样,一拿到队友牌就相互拖对方后腿了。 换言之就是针锋相对的频率直线下降。 甚至谢昭多抢了一张周杰伦演唱会的门票,也不是先问胡玫子有没有空陪他个光棍去了,而是发了个朋友圈问谁想一起。胡玫子等了半天,才看到他自问自答,“有人陪了。” 胡玫子和谢昭的朋友圈大面积重叠,所以几乎谢昭的朋友在底下的留言她全部都能看到。前头大家都在调侃谢昭,让他赶紧找个女友一起去看,等谢昭评论后,大家都炸开了,纷纷问他是何方神圣。 谢昭没理人。 但胡玫子的第六感告诉她,那个“有人”,是梁等等。 果然,谢昭那里还没得出答案,梁等等就先来找胡玫子了。 梁等等和胡玫子相识于一个叫【南诏】的视听社交app,因为都爱看小甜剧时常偶遇聊天,久而久之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胡玫子打开微信,看到梁等等给她发了个聊天截图。 谢昭:臭妹妹,这礼拜六要干嘛? 等等:不准叫我臭妹妹! 谢昭:小梁妹妹,周六陪我去听 んаIτаnɡωχ.cοм演唱会吧! 等等:? 谢昭:票抢多了一张,周杰伦的哦! 短短几句话,谢昭字里行间的宠溺与期待不言而喻。 胡玫子作为旁观者,冷静地问梁等等:那你想去吗? 等等:想的,但是我不知道一张票要多少钱,怕太贵了去不起。 玫子:谢昭叫你陪他当然是他请客咯! 等等:不行的,我不想占他便宜。 玫子:他没差的!你要是不放心,你问问他,他肯定不会收你的钱。 等等:那我问问,他不收我就不去。 聊到这儿,胡玫子不由冷笑一声。 谢昭这直男,还真是鸡贼,不等梁等等答应就先评论了,等会儿等等说她不去,他就能以他已经回绝了别人为理由,强拉着她去。 而事实上,也确实不出胡玫子所料。 那个礼拜六谢昭的朋友圈,粉色灯海背景中,一个女孩子姣好的侧颜格外吸睛。 胡玫子扯了个了然的笑,那个心软又单纯的傻姑娘哟! 演唱会结束后,谢昭就开始变着法约梁等等出来玩。 有时候会拉上胡玫子和逸帅美玲,有时候他会突袭去等等学校约她喝奶茶,或者直接带上望远镜和帐篷,把梁等等拐到山里去陪他喂蚊子。 梁等等毕竟没谈过恋爱,谢昭呢,从大学里谈的那几段来看,也还没能变成老手——毕竟前几段都是人姑娘追的他。 他第一回追人,才知道有多么艰难。 他和梁等等都是性格要强的人,一言不合俩就跟炮仗似的又开始嘴来嘴去,什么旖旎的粉红泡泡都被戳破了。 谢昭认真分析思考了一下,觉得环境还是很重要的。总在熟人面前,梁等等有恃无恐,每回他想认真点了,都被她插科打诨躲过去了。 谢昭脑子转得快,有时候想法也有点蔫坏,他好不容易把梁等等带进深山老林,可不就是为的两人独处升温,好让她一头脑热就答应他么? 打打闹闹到了晚上,谢昭算着时间和角度,找好方位让梁等等过去看。 望远镜镜筒内,一道醒目又美轮美奂的银河映入眼帘,梁等等惊奇地高呼起来,“这也太美了吧!” 谢昭笑起来,凭着记忆教她认星星,梁等等移开镜筒时,有些崇拜地望向谢昭,“这么多星星,你怎么能都记下来?” “也没有全部都记下这么夸张吧?”谢昭躺在草地上得意地翘起二郎腿,“顶多就是好认的那几个星座,信手捏来罢了。” 等等被他的“信手捏来”逗笑,突然问道:“那天,你说的天鹅座卡帕流星雨……天鹅座在哪儿呀?” 谢昭愣了片刻,他没想到当初随口一提,梁等等竟然记得这么牢。 “最近这个季节天鹅座不明显,但你可以看到大裂缝,就是刚刚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一道。”谢昭拉着梁等等离自己近些,手顺势往下攥住了她纤细的指节,对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比划,“你看,其实不用望远镜也看得到。” 梁等等有些羞,心跳持续加速,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又问了遍谢昭,那叫什么。 谢昭没说话,抓着她的那只手回拉,直接把人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陌生又温暖,梁等等想细细感受这情愫暗涌的瞬间,就不作矫情状推开谢昭了。 良久,谢昭才开口叫了声“等等”。 梁等等抬头,她那对剪水秋瞳比天上的星还耀眼。 谢昭说,“我们来试个错吧!” “你平常总爱和我嘴炮,说话都喜欢用排除法。”谢昭的指尖挽上梁等等额角的碎发,动作缱绻缠绵,让人不自觉陷入他织的那张温柔的网中,难以脱身,“那就首先排除,你讨厌我。” 梁等等轻轻笑了下,“同意。” “其次排除,你不觉得我在可以做你男朋友的范畴内。” 这句话有点绕,梁等等没说话,但她心里的计较谢昭十分清楚。 成败在此一举,谢昭带着破釜沉舟之势继续:“我知道你想找个处男做男朋友,我是。你想找个恋爱经验少甚至为零的,我不是。” “但是我想和你谈个恋爱,不是因为想谈恋爱才找的你,而是已经喜欢到想和你谈个恋爱的地步。” “没想太多,也不敢想太多。”谢昭这般循循善诱的本事若是被霍泱见到了,指不定会吐槽他当年没花全力断了霍鸢对他的遐思,“你没经历过的很多事,可能我也没有经历过,但我经历过的,我不会瞒着你。最重要的是,你不会在我身上,找到任何前任在我身上留下来的影子。” “因为她们不重要。” 梁等等暗想,谢昭这个男人可真是厉害。 寥寥几句,就把她先前所有的顾忌全部推翻。 “至于我的家庭,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我不担心这个,”梁等等不想看他自揭伤疤,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吗?” “明天天亮前?” 梁等等推开他,侧过身,“做梦吧你!” 谢昭二话不说把人捞起来抱着走了两步,恶狠狠威胁她:“只给你三天!这都不答应我现在就抱着你打野炮信不信?!” 梁等等被他的痞气吓到,忙不迭点头。 “哈哈,你也就这点儿胆!”谢昭边哂笑着,边把人抱进帐篷里安顿好。 心道,不急不急,等等这个小王八。 梁等等:你骂谁小王八? 谢昭:都是误会! 5. “夜观天象”回去后,谢昭只觉得度日如年,时刻攥着手机,眼巴巴等着梁等等的回音。 第二天正好是跨年夜,胡玫子组局,王烜和霍泱都已经放假回来了,大家在酒吧跨年。胡玫子玩嗨了,零点一到就跟邻桌一文青搂在一起拥吻。 就连向来不在人前过分亲昵的霍泱王烜,都在静静地享受跨年吻。 更别提“别领风骚”的逸帅美玲那对了—— 俩直接站在酒桌上舌吻。 谢昭看得眼红,偏头问手边还在傻乎乎拍照留念的梁等等,“要不我们也……” “不行!”梁等等警惕地睇了他一眼,“我还没答应你呢!” 谢昭暗自认栽,长叹一息。 回想起去年大家第一次在这家酒吧聚会的时候,他还瘫在那儿说自己有厌女症呢。 当时梁等等坐在他右手边,喝了桂花新酿后的脸红扑扑的,眯着眼朝他笑的时候,手会不自觉捂住嘴,像是怕自己嘴角咧太大不雅观似的。 谢昭望着她的笑容,心里软和得一塌糊涂。 他想他再如何口口声声,申明自己不谈恋爱, んаIτаnɡωχ.cοм最后都只会变作道貌岸然的借口。 夜深的时候大家都喝醉了,王烜霍泱酒量还行,逸帅美玲那对耍酒疯的就归他俩操心了。胡玫子缠着那个文青说要跟他打跨年炮,人家一脸敬谢不敏的样儿把谢昭给逗乐了。 他把胡玫子拉回来塞进出租车里,再回头,梁等等很乖巧地蹲在地上揉着太阳穴,醉得眼睛都睁不开。 谢昭直接把她整个人端起来,司机帮忙开门,他护着她的脑袋坐进去,直接让她坐到了自个儿腿上。 胡玫子还算半清醒状,指着谢昭说让他把梁等等放下来。 谢昭不肯,车子一个急刹车,梁等等柔软的凹陷处与谢昭凸起的裆部狠狠撞上,梁等等嘤咛一声,觉得臀下那团东西杵着她了。 她无辜地眨巴杏眼,有些懵懂有些大胆地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勾勾盯着谢昭。 谢昭的脸色比喝多了还难看,他紧绷着下身,三角地带的热度烘得他手心都出汗,他揽着梁等等瘦削的肩头,艰难地问她,“你要跟玫子回她家还是跟上次一样。” “什么跟上次一样、啊?”梁等等喝多了有点大舌头,迟钝地反应过来,“噢,跟上次一样睡你的床吗?” 她说话声音甜糯,喝醉后撒娇的语调变得信手捏来。 “那我跟上次一样,你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了。 谢昭把梁等等丢到他弹性极佳的大床上,他硬生生憋了一路,把人安顿好确定她不会吐了以后,立马百米冲刺进厕所。 他坐在马桶上褪下裤子,边打飞机边吐槽他可真是自讨苦吃。 撸了半天性器都感觉不到刺激,他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心想自己可真是现代柳下惠,喜欢的姑娘就躺在他的大床上,他却躲在厕所里撸管。 简直暴殄天物…… “你在干嘛?” 谢昭握着根部的手一颤,他抬头,只见梁等等好奇地盯着他勃发的那物,小黄文作者喝高都还不忘本分地现场解析,“你是在自慰play啊~” 自慰就自慰。 Play是play。 谢昭懒得跟她争辩,忍下那股山雨欲来的躁动欲,还算冷静地叫梁等等出去。 梁等等红润、微翘的唇撅了下,她那喜欢跟谢昭较劲儿的性子,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看——” 她喝醉的时候,婉转着嗓音,尾音拖得长长的,勾得谢昭心慌。 谢昭眼看着梁等等当着他的面儿,两手交叉着一举,脱掉了纯黑的高领毛衣,露出被罩杯拢住,浑圆白腻的半球,还有纤细光滑的腰肢。 “艹!” 谢昭急眼了,不再顾忌刚碰过性器的双手,直接站起来去捞梁等等还没往后甩掉的上衣,“梁等等你他妈给老子把衣服穿起来!” 谢昭下半身裸露在半空中,探身拿毛衣的时候,肉棒随着他的动作撞上了梁等等被牛仔裤包裹的两条细腿。 视觉与触碰刺激,加上久未纾解,谢昭底下那根东西霎时爆发出强烈的射意。 就在这时,梁等等的两腿无意识地内扣,不轻不重地夹了下谢昭正是敏感的头部。 谢昭精关一松,噗地射了一注白浊到梁等等的两腿间。 谢昭:“……” 梁等等垂眸,认真打量谢老弟射精的情状,神情有点无措又有点意犹未尽。 谢昭却是懵了,杵在她跟前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抽了张纸巾要给梁等等擦裤子。 “圈圈,”世间只梁等等这么叫谢昭,带着不自觉的亲昵与甜蜜,“你想要吗?” 谢昭低头不说话,两人的气息很近,他本就浅薄的醉意,因这一遭退却许多。汹涌的欲望却争先恐后地泛了上来,堵在胸口和嗓子眼里。 他不敢开口,怕出错,怕真的错过。 这种小心翼翼的珍惜与克制,委屈得他自己都替自己心酸。 他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借宿他家那晚,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整夜都没有睡着。他父母的卧室被他努力维持原样,偌大的别墅他常年独居,没有别的房间可供歇息。 他不放心她,悄悄摸进门偷看她好几次,她睡着了也很乖,几乎没怎么换过姿势,浅绿的长裙质地轻盈松软,散落在冷色调的被单中央,堪堪遮挡住她交叠的两腿。 谢昭每次都会倚在门边暗自喟叹良久,方提步回到沙发。 那时候他分不清自己的怦然心动,是见色起意还是一见钟情。 第二天胡玫子来接梁等等,还贴心的给她带了换洗的衣物。后来匆忙出门,梁等等把那条浅绿半裙落在了盥洗室的衣架上,之后她催了谢昭好几次把裙子给她送去,谢昭都拖拖拉拉,搁浅了这件事。 今晚,谢昭却在用纸巾擦着她牛仔裤上,他留下的精斑时,想起了那条裙子。 “等等,你之前忘在我家的裙子,被我放在卧室的衣柜里,你自己去换上吧。” 谢昭清冷地声音落在梁等等耳畔,她就是醉得再迷糊,他言辞中的拒绝她也听懂了。 梁等等自觉难堪,重重推开谢昭,半裸着上身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谢昭面上没什么表情,他俯身捡起被她丢在地上的黑色毛衣,一步一缓的,走向他被重重关上的卧室。 门没锁,进去地上摊了条都没抻开的牛仔裤,衣柜的门开着,谢昭把毛衣挂到立式衣架上,不紧不慢地走到衣柜前。 梁等等只穿了条纯白的内裤,白花花的两条腿暴露在空气中,她攥着那天浅绿色的裙子,蹙眉问谢昭:“为什么裙子这么皱了啊?!” 衣柜门挡住了谢昭垂挂着的那坨巨物,他绕过衣柜门,在她身后的床沿坐下。 他两手往后撑,分开两腿正好圈住了梁等等站的那方寸之地。 “因为啊,”他从背后盯着梁等等光滑瘦削的背、挺翘圆润的臀,轻笑,“我都不知道拿着这条裙子,自慰多少次了呢……” 梁等等被他轻挑戏谑的话激得翩然转身,少女姣好的身姿在谢昭眼底一览无余,只见她恼羞成怒地把裙子砸到谢昭身上,双唇翕动,吐出来“龌龊”二字。 谢昭抿着唇,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闪过一道凶狠的眸光。 他两腿回撤,脚腕一勾,本就醉得手脚发软的梁等等就着惯性跌入他怀中。 他炙热坚硬的性器隔着她单薄的内裤抵在她的阴阜上,梁等等这才明白什么叫欲擒故纵也已经来不及了。 谢昭胸腔震动,畅快的笑意自喉间溢 んаIτаnɡωχ.cοм出,他坚实有力的双臂紧紧箍住梁等等不盈一握的细腰—— 两人双双跌进谢昭那张冷色调的大床上。 梁等等听见谢昭咬牙切齿地说,“怎么可能不想要?!” “不想要的话……我让你换这条裙子做什么?” Hρо①㈧.c0м (二)手可摘星辰1 谢昭长腿一跨,翻身把梁等等压住。 梁等等有些怯懦地嘤咛了下,比前头在出租车上那声更娇更媚。 谢昭底下的势头本就有些抬首,被梁等等这么一刺激,性器硬梆梆地支棱起来抵上她腿心,谢昭利落地脱掉自己上衣,复又罩上抱臂取暖的梁等等。 他有些心急地剥掉她的胸衣,红梅软雪映入眼底,谢昭二话不说,张嘴叼住一边,虎口托住一个。 “谢昭!”梁等等被他刺激得弹起上半身,好似主动将软绵往他手心、口中送了一程,乳头擦过谢昭的牙齿,她呼痛,“疼 !” 谢昭沉浸在乳香四溢的软雪堆里,大口大口地吸吮、吞咽,细腻的乳肉让他流连忘返。另一手也没闲着,托起梁等等一掌就能掐住的细腰,贴着他下身来回摩挲。 暧昧的氛围已经酝酿许久,谢昭吻着梁等等那白玉似的耳垂,沿着她下颔线轻啄,他沉敛半晌,终是避开了她嫣红的双唇,吻向她眼角。 底裤在纠缠中褪尽,谢昭生疏地探进去两指,湿湿的有点粘稠。他以为这就能进去了,扶住肉棒找入口,戳开花唇还没找准角度,就听见身下的梁等等喊疼。 他有点慌,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谢昭俯首含住梁等等高耸的顶端,底下的手全凭感觉去摸她敏感的小豆豆,过了会儿就感觉穴口湿润了些,他屏气又挤进去几分,梁等等到底是喝了酒痛神经略被麻痹,情欲上涌,她有些不安地扭腰。 “啊!” “嗯!” 两人不约而同地闷哼。 梁等等的表情看上去没那么好受,谢昭其实也有点疼,但他心里暗爽自己终于摆脱了处男身,成功跻身“真正的男人”行列。 他细细感受了会儿交合处温热潮湿的熨帖,不知道比自己盯着梁等等半身照手淫舒服多少倍。 等缓过劲儿,谢昭就开始孜孜不倦地带领着梁等等一同领略,对于他们来说尚且陌生的欢爱。 谢昭毕竟是第一次,加之梁等等一直蹙眉好像没找到快感,他起先有些挫败,两手在她身上煽风点火,有时又死死掐着她的腰狠狠挺进。 渐渐的谢昭也找到了些许技巧,他发现梁等等这厮居然喜欢粗暴的,他用力越猛她酡红的面色越羞赧,像是在掩饰什么。 谢昭观察到这一要素后,简直就是撒开了手脚放胆来,压着梁等等不要命地抽插了百来下,才绷着酥麻的腰眼处肌肉强制退出来。 “呃!” 一注白浊的精液射在了凌乱的床单上,谢昭习惯性地捞过梁等等脚边那条浅绿半裙,继续把其余的精液射尽。 ——他就是要射在她的裙子上。 让她明天也没衣服穿,只能被自己按在床上一遍一遍地肏…… 然而让谢昭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帮梁等等清理完毕,温香软玉在怀小憩两三个小时,底下又控制不住勃起的当头,他跑去冲了个热水澡回来,床上早已没了梁等等的踪影。 地板上的牛仔裤、衣架上的毛衣,还有外面沙发上的大衣统统不见了。 窗外晨光熹微,谢昭有些心焦,他给梁等等打电话,一开始还是通的,没人接听,到后来就忙音,被拉黑了。 他担心她一个人出事,在小区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抓紧时间驱车去了她家。 然而谢昭等到日晒三杆都没在梁等等家门口逮到她。 整整一周,梁等等了无音讯。 学校里因为梁等等寒假要实习,结课早已经不需要去上课;朋友那里就连胡玫子都对她的踪迹一无所知。 谢昭找不着人,就发飙了。 之前有一次真心话大冒险,梁等等被迫说出了自己的笔名。 记忆超强的谢昭上她更文的网站上查看一番,呵,小黄文倒是没落下一日的连载。 谢昭顺藤摸瓜找到了梁等等的微博,他给她发了条私信,寥寥几句,却是威慑力十足。 他说:说好了三天给我答复,这都超了几天了?等你到今晚十点,你要是不来我家当面和我说清楚,我就跑去你的小黄文评论区揭发你这个纸上谈兵的菜鸡! 终于,四十分钟后,谢昭得到被拉黑各种联系方式后,梁等等回他的第一个消息。 她说:开门! 谢昭开心得把手机丢到地毯上,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身下床去开门。 门口并没有人,谢昭以为梁等等戏耍自己,正要关门回去拿手机,突然一道人影扑了上来。 谢昭下意识接住来人纤细的两臂,等他看清楚梁等等手里那条防狼电击棒,气得差点翻白眼。 “谢昭你个王八蛋!”梁等等被谢昭钳制在怀中,她扭着娇躯,手攥电击棒咬牙切齿地说,“你上了我还反过来威胁我!反了天了你!” 谢昭手上力道不松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往屋内拖,“你确定要在外面跟我这么僵持着?别犟了!进去再说。” 梁等等难以平息怒火,不配合地攀着门把不想进谢家门。 谢昭见她说不通,索性夺过她手里的电击棒,丢在门外,身子一低就把人扛进屋里头。 梁等等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她高叫着“谢昭你个混蛋”,两腿胡乱在空中蹬着。上半身贴在谢昭肩头扭来扭去,直接把谢昭撩硬了。 谢昭边关卧室门,边把人放下来,梁等等不从,他就从她后背欺身将她压在了门板上。 实心木的门板又冷又硬,梁等等前胸后背都被硌得慌,但她被谢昭死死搂住,不得动弹。 他温热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他粗喘着气,阴恻恻地问她,“明明那天晚上还好好的?你到底在躲什么?” 梁等等咬了下唇,还没说话,又是被谢昭一吓。 “不准咬唇!说话!” 他那个样子真的凶狠霸道至极,梁等等觉得被他那样压着,又屈辱又有种……说不出口的悸动。 “我喝醉了那晚,”她终于找回自己的思路,“醒来意识到发生了那样荒唐的事,当然是走为上策!” “呵,喝醉了的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谢昭灼热的呼吸萦绕 んаIτаnɡωχ.cοм着梁等等,他故意说着让她羞赧不已的话,“喝醉了的你会问我‘想不想要’,会跟我说你‘好痛、轻一点’,最撩人的是,你还会在我撞上去的时候,按着我的肩膀迎合我……” “谢昭!”梁等等急促地打断他,“别说了、别说了!” “逃避有用吗?”谢昭冷嗤,“你觉得你逃了一个星期,就能想明白些什么了?” “是不想和我在一起?还是不敢和我在一起?” 梁等等被他越压越紧,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醇,梁等等像是受到蛊惑般,不自觉说了真心话,“谢昭,你别再羞辱我了,这种事我也是头一回碰到,我没那么豁达,要是我已经答应你了,做了那种事倒也无可厚非,可偏生我还没答应你,我们就先做了这种事,你要我如何……自处呢?” “你要自处什么?!”谢昭口气变得愈发愤愤,“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还跟我断了联系,能想出个什么鬼来?!” 梁等等缄默,垂眸不再出声。 她承认,哪怕还没确定关系就和谢昭做爱,她也没有很介意。 因为她是真的很喜欢谢昭,喜欢到他一告白,她就差点点头答应。 但是她没有恋爱过,她不确定现在的心动,是否只⒍⒊⒌⒋⒏o⒐⒋o因躁动的寂寞而为之。 所以她躲了起来,想盘算清楚,她到底想和谢昭来一段露水姻缘,还是踏踏实实谈一场恋爱? 后者自然是绝佳之选,只不过出于她对未知的胆怯,让她下意识更偏向前者。 就当她踟蹰不前,打算和谢昭把刚刚没干完的那场架干完,两人就分道扬镳省了烦心事之时,她听见谢昭在她耳后轻笑。 “梁等等,你刚刚气冲冲杀过来,不会是真的觉得,揍我一顿就能跟我两清了吧?” 被完完全全言中的梁等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那你死了这条心吧!”谢昭恶狠狠地说,“是你先招惹我的!你要是不负责到底,你的小黄文评论区就别想安生了!” 梁等等生怕谢昭乱说话,急忙别过头想要跟他对视,“你要干……唔!” 谢昭捏住梁等等的下巴,终于能对着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一亲芳泽。 她真的好甜,舌头又软又爱跟他玩捉迷藏。 谢昭越吻越上瘾,越吻越沉沦。 他心想,这可是梁等等欠他的—— 欠他胆战心惊的初夜,一个爱意缱绻的深吻。 Hρо①㈧.c0м (二)手可摘星辰2 之后很多年,梁等等每次写她笔下的男女主角初吻之时,都会无法遏止地回忆起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夜,谢昭自身后环住她,热切又深情地拥吻。 一吻毕,他眼看着她濒死般大口大口喘息,他面色肃然、眼神笃定地同她说,“梁等等,现在开始你就是我谢昭的女朋友。” 梁等等抬眸,望进他黑亮的眼底,她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来。 而他松开了掐着她下颔的那只手,在她鼻尖上轻点一下,停顿几秒后方离开。 “刚刚就当你默认,”他说,“确认过了,鼻子没有长长。” “那就代表‘默认做我谢昭女朋友’这件事,你没有撒谎。” 呔! 哪有这么自说自话的?! 梁等等想辩驳,却找不到措辞,面面相觑半晌,她心里甜到脸上挂笑容,弯起眉眼忍不住朝着谢昭“噗嗤”笑出声。 谢昭亦是绷不住了,对着梁等等璀璨的笑颜忍俊不禁,他揽着她的腰调整姿势,复又低头吻了下去。 这一次的吻里,带了浓重的欲望。 谢昭双手不安分地扒了梁等等的外裤和内裤,他感觉到她在轻颤,于是唇狡猾地上滑,贴着她的人中,亲上她刚刚被他点过的鼻尖。 她鼻翼翕动,他感觉到了,这就是情动的讯号。 “呀!” 花穴被他单刀直入地破开,他两指在花径中搅动,那上面已经分泌出些许粘腻的爱液,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插进第三根指头。 “阿昭!”她情急之下唤出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昵称,“轻点!” 谢昭顿了下,柔声问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阿昭。”梁等等呢喃到。 “哎!”陷入爱河的谢昭像个二愣子,傻乎乎地回应着,“等等、等等!” 梁等等还没来得及细品他声音里不言而喻的亲昵,下身就被一根火热巨大的什物塞了个满当当。 她的腿被谢昭捞起来一条,腰被他不由分说地按得凹陷下去,她两手无措地抵住门板,承受他重重的侵袭。 “噫……”梁等等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被谢昭狂风骤雨般的抽插洗礼,还是以后入这样有些羞耻的姿势,她不自觉有些拘谨,压抑着自己的呻吟。 后来谢昭越干越猛,梁等等实在是受不住了,娇喘着小声抗议,“谢昭、轻点!” 谢昭趴在她背上,肌肉紧实的小臂圈在她细得像柳条一般的腰肢上,承受住两人交叠的半身。谢昭感觉到梁等等在瑟缩,是那种在临界点将要爆发,却差临门一脚的游离感。 倏忽间,谢昭想起他准备的套子还在居家裤口袋里。他缓缓撤了出来,不怎么熟练地给那根湿漉漉的肉龙戴套。 梁等等双手交叠垫在门板上,额头枕在上面缓神。 只看上半身还好,若是一看她此刻全貌,塌着腰、撅着臀,两腿之间那张娇艳欲滴的小嘴被插得合不拢……这样活色生香的画面,看得谢昭再次血脉贲张。 他把梁等等身子翻过来,她虽然胸大臀翘,但整个人还是十分轻盈,谢昭将她抱起来,托着她两腿的手臂缓缓下沉。 谢昭视线在两人交合处胶着,他故意要梁等等害羞,这样无处可逃的她就会把脸埋进他的肩头——这个细节谢昭从初夜那晚就一直记得,惦念好几天了,今日重新开荤,可不得好好折腾一番? 果不其然,梁等等被谢昭的慢动作逼得昂高了脑袋,目光飘忽不定不知该看向何处,最后索性闭上眼,软绵的乳房贴上谢昭硬梆梆的胸肌,发丝擦过谢昭耳边,她的呼吸喷在他肩头,时不时发出细微的闷哼。 谢昭留意着她的动静,等她倚在他身上全然放松下来,才端着她或轻或重地起落。 别看梁等等这小妮子乖巧单纯的模样,G点却藏得很深,谢昭上回是第一次所以技巧生疏,还没怎么让她爽到就已经两发去了。 这一次他戴 んаIτаnɡωχ.cοм了套,没那么敏感了,就开始大肆搜刮梁等等小穴深处的那处机关。 梁等等被他不上不下地戳了几下,好几次都擦着敏感点而过,她有些瘙痒难耐地吸腹,差点把谢昭给夹射了。 “卧槽!”谢昭两手险些抱不住人,把她整个放下去几许,“你?” 谢昭说一半就词穷了,因为他感觉头部破开一处曲径,戳到了一枚软软的肉芽,须臾间便有一股热流浇灌在他敏感的顶端,他顺着那注水流再往肉芽上轻轻一挤—— “啊!”梁等等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媚叫,“阿昭、那里……” 谢昭有点懵了,先前一直担心自己太大,怕整根进去梁等等受不住,等到了这份儿上,才意识到,他这是捡了个什么宝藏女友啊! 他抱着梁等等往床边走,但就是不把她放到床上,还跨起一条腿踩在床尾,令下盘能更稳固地承接梁等等整个人坐下去的重量。 “呀、阿昭……不要那么重……” 梁等等浑身酥软,六神无主地娇喘着跟谢昭求饶。 又是连番猛力操干后,梁等等内里的收缩性和延展性舒爽得谢昭也快要憋不住了,他抵上两人协同找到的默契点,抱紧她双双奔向浪潮的制高点。 这一夜,他们终于交颈而眠。 接下来几天,除去梁等等要去实习的工作时间,谢昭一直缠着她,吃完饭逛街逛到快十点了还不放她回学校。 梁等等那晚被谢昭拐上床后,几乎没睡多久,谢昭这厮又晨勃,性奋地把梁等等按在床上“肆虐”到日晒三杆,两人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停歇。 那一整天梁等等几乎没下床,两腿打颤脚步虚浮,去厕所都是谢昭抱着去的。 第二天一早梁等等赶紧摸黑溜回了学校,打定主意不再轻易跟谢昭见面,无奈这人耐性好,每天早上送她上班晚上接她吃饭,要不是他每晚都巴不得把自己拐回家,梁等等只差要感动得落泪了。 就这么缠斗了几天,学校开始放寒假了,梁等等家离学校和实习单位都太远了,单位目前还没空出宿舍,她只好先通勤一段时间。 整理完行李照旧是谢昭来接她,梁等等推着行李箱下楼,谢昭今天难得来迟,说了十五分钟后到,却是等了小十分钟还不见人影。梁等等东西不少,正交替着两腿的重心,想着要不找个能坐的地方先歇会儿,熟悉的轿车停在了宿舍楼前。 比谢昭更快露脸的,是坐在副驾驶座上,满脸愁容的胡玫子。 “嗨!等等。”胡玫子仿似把“有气无力”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梁等等心下一惊,有些无措地正要上前。 谢昭已经推开车门,大步朝她迈来,给她使了个眼色,对口型:“失恋了。” 梁等等愣怔片刻,这才想起,自从她跟谢昭开始恋爱起,她和胡玫子就没再联络过。 一时间,愧疚感无端端占据了梁等等的心房。 所以就连谢昭为什么先去接了胡玫子、胡玫子又安之若素地坐在谢昭的副驾驶座这些细节,都无暇计较。 (二)手可摘星辰3 谢昭先把胡玫子送回家,结果人送到了,女朋友也被拐跑了。 他转念一想,起了坏心思,直接把梁等等的行李箱拖回自家,等梁等等安慰完胡玫子来找谢昭的时候,谢昭连她行李箱密码都破译了,把她的衣服都挂他衣柜里摆放整齐了。 “谢!昭!” 梁等等咬牙切齿地追着谢昭满屋子跑,偌大的平层里,瞬间多了股经年未有的烟火气。 等两人打闹累了,谢昭才给梁等等细细讲道理、分析利弊。 梁等等不是独生女,因为家里还有个上中学的弟弟,所以梁等等上大学后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就一直靠撰稿写文维持开销。 梁等等从小就被教育得很乖巧独立,她家条件不算优渥,但胜在父母开明和善,姐弟俩关系又亲近,一家人之间总能相互理解体谅。 谢昭也大致知道她家的情况,就从这点入手,好说歹说,把梁等等都给说懵了,她就这么答应陪他住下了。 再次被谢昭严辞拒绝交房租的请愿后,梁等等扶额,“那我承包家务吧。” “不要,我们俩是男女朋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做?” 梁等等正要辩驳,被谢昭打断了。 谢昭笑眯眯地说,“你只要帮我暖床就行了。” “……”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吃饱喝足后两人开始同居生涯的第一晚,梁等等十指飞快敲击着键盘,默默扞卫着她作为日更作者的勤勉。 谢昭百无聊赖地躺在懒人椅上,等她更新完再宠幸自己。 梁等等做事的时候很专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全然没发觉不知何时,谢昭已经踱步到她身后,盯着荧幕上梁等等百度的那个页面,“噗嗤”笑出声。 “哈哈哈哈梁等等,你个小黄文作者!居然还要百度‘传教士式的灵活运用’?!”谢昭的笑声格外嚣张放肆,“你不会是想到之前玩真心话的时候,我说的最爱三种体位,就有传教士,所以你……” 梁等等赶紧上手捂住了谢昭烦人的嘴。 谢昭也不挣扎,直接掐住梁等等的细腰把人腾空抱起来,自己坐上了书桌前的椅子。 他曾在这张椅子上独自度过许多孤单漫长的夜晚。 他忍不住抱紧梁等等,他这人天性豁达又散漫,没对什么事物有过热烈的情怀。 可当下拥着喜欢的姑娘在怀,好似须臾间,徜徉在他心田的孤寂,还有那悬在眼中的空落落,统统被这个叫“梁等等”的人填满。 这是他谢昭的女朋友。 是他的心头好。 无价宝。 梁等等似乎感同身受到谢昭突如其来的情绪。 然而,这种温情的氛围似乎也没能维持多久。 因为—— “谢昭!” 梁等等明显感觉到屁股底下垫着的、谢昭两腿间那坨巨物逐渐变烫变硬,杵在她的臀缝里,火热地贴近。 “别动!”谢昭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他虽然也才刚开荤,但好歹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梁等等这厮有多恪守她作为小黄文作者的日更准则,他又不是不知道。谢昭边倒吸凉气,边把人抱起来。 “不行……”谢昭一把梁等等抱离自己,就看到她荧幕上写的“传教士”字样,气血上涌,底下硬得发痛。 他忍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梁等 んаIτаnɡωχ.cοм等却像是找到了捉弄他的良机,还嫌不够折磨人,盯着笔电开始念白:“女性可以将自己的双腿放在男性的肩膀上,这种角度会获得更深入的插——啊!” 梁等等霎时被谢昭抱得腾空而起,她洗漱完早就换上了睡裙,谢昭利落地褪去两人的底裤,待梁等等再次落座,她与谢昭的性器已经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她被谢昭按着趴在书桌上,狠狠地操弄。 “梁等等!”谢昭被惹毛了,刚才进去前还顾忌没做前戏怕她疼,等进去一个头部才发现她湿得蜜水都流出穴口了,他一手摁住她的小腹迎合自己,一手从她裙底伸进去捏住她丰盈饱满的软绵,“这么欠肏?嗯?” “呸!谁让你……呃,嘲笑我?”梁等等不甘示弱地扭了下腰,刺激得谢昭性器又肿胀了一圈,“你以为,小黄文作者是吃素的吗?” 椅子上的空间毕竟不如床笫上活动得开,但是逼仄地交媾所带来的快感让谢昭飘飘欲仙。 他突然想起高中自习课,他把头埋在手臂底下,用手机偷看小黄漫里的场景。 网页里好像也有这么一幕,男主角辅导功课,最后却把女主角按着压在书桌上性爱教学。 思及此,谢昭下身愈发用力地挤压梁等等,把她的脑袋都快撞到荧幕上了。 “等等、”谢昭像只发情期的豹子,锲而不舍地挺进、抽插,还时不时昂高了脖颈,发出舒爽的喟叹,“呃——” 他粗喘的声音直白又色情,听得梁等等面红耳赤。 她一紧张,下面出水更多,小穴又开始内缩。 “别夹!”谢昭急切地掐了下梁等等娇嫩的乳尖,“我还没爽够呢!” 梁等等趴在书桌上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体内似有一股漩涡蔓延而上,却迟迟不能爆发迸溅。她知道谢昭在故意避开她的G点,好几次都擦身而过,就是不让她先高潮。 这对在一起没多久的小情侣,好像一直都在较劲。 一个还没闹够吊着身下那个,一个心里还想着更文的事想速战速决。 余光一瞥,梁等等又瞧见荧幕上的词条,含糊地夹杂着细碎的娇吟声,继续念到—— “另一种灵活改变呃、是女性采取半缩状的、婴儿姿势,而男性还是按原来的方式插入……啊!” 谢昭听到这儿,把梁等等两腿并拢侧过来,让她变成横坐在他腿上的姿势。梁等等双臂还支撑在书桌上,身体不由自主变成了半缩状,蜷在谢昭臂弯里,颠来颠去。 “继续念啊!”谢昭挑衅道。 “在这种体位中……呀!”谢昭终于给梁等等来了个痛快,变幻了下角度撞上她的G点,等她嘤嘤啼哭着攀上了高峰,又恶劣地再进一程。 “谢昭!”梁等等穴中春水涟涟,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她呢喃着谢昭的名字,全然忘了自己前头有多思路清晰地要跟谢昭刚一刚。 而谢昭这狗男人也是真的坏。 他居然还有心情笑,然后他接着替梁等等念下去:“女性可以收缩自己的阴道,使它更温暖的包裹着阴茎……” 话音落,谢昭亦是精关一松,射了出来。 两人气喘吁吁地面面相觑半晌,谢昭突然把梁等等摁进怀里,深吻。 “唔、你干嘛?” 被劈头盖脸一顿舌吻的梁等等有些迷瞪。 谢昭没再说多余的话,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 性器在他起身的过程中拔出来,这种抽离感让梁等等觉得略有些空虚。 然而很快,她就被谢昭再次插入。 小黄文作者第一次没能在零点前完成她的日更。 同时,也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 传教士体位。 んаIτаnɡωχ.cο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