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引》 分段阅读_第 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书名: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文案: 日本遣唐使留学生x男装大佬小皮王 沉稳自持 vs 大胆任诞 女主:疯狂倒追,但后来赢得盆满钵满 男主:我的心中只有学习,但后来脸被打肿了 ◎五卷正文+卷六番外 ◎番外可以说很精彩了 ◎尽力考究,拒绝杠精,不喜勿喷,不懂就问 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独孤玉羊,仲满,李潭,楚云深 ┃ 配角:楚天阔,李同心,井上真成,藤原良和子 ┃ 其它:遣唐使,国子监,大明宫 第1章 早岁那知世事艰(一)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开更大吉! 本文以盛唐初期为背景 女主和部分角色为虚构 别看我描写得貌似一本正经 可女主就不是个正经丫头! 来吧!开撩! ——————————— 名词解释: 1、公验过所是一种身份证明文件,相当于现在的身份证。 2、典客令是一个外jiāo官职,相当于现在的外jiāo部翻译官。 ——————————— 死鬼们,别有了新文忘旧文! 多一点收藏(订阅)多一点爱?(°?‵?′??) 开更评论送红包!mua~ 我啊,是景龙元年的九月在长安出生的,因生时正当明月高悬,此年又是丁未羊年,父母便给我取名玉羊,独孤玉羊。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我独孤氏本是簪缨世胄,钟鸣鼎食之族,先祖在北朝时便是食邑万户的达宦,世代男儿俱任官职,女儿中则出过三位皇后。然则曾祖辈以降,子息渐薄,门庭式微,及至我父一代,就只余他一人了。 父亲讳作独孤靖,因五岁而孤,朝廷特下恩诏,将他教养宫中,与诸皇子们一同读书骑shè。年未弱冠,父亲即封了从五品的男爵,同年婚配典客令郑贞白之女郑嫚,这就是我的母亲。 婚后,父母在长安东南的升平坊安了家。父亲因自小在宫中长大,行止高尚,风度翩翩,不仅学识广博,弓马娴熟,还通晓音律,琵琶的技艺很高。 我的母亲虽出身不算显贵,却也是端庄秀雅,颇通诗书,更还有一件令人折服的本领。她精通日本、吐蕃、大食三国语言,这都是我外祖传授的。 外祖乃鸿胪寺典客署的长吏,典客署的职责便是接待从各国来到大唐的使节,故而署内上至长吏,下至普通译语人皆能晓畅两种以上的外语。 总之,在我的记忆中,父母才貌相当,志趣相投,是一对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 然而,我虽生在长安,家世优越,却并非就此顺利长大。 在我出生的第三年,唐隆元年的秋天,父亲带着我和母亲离开长安,去了远在江南东道的越州归隐。我至今不知道归隐的缘故,只道自那时起,我的脖子上就佩戴了一枚玉羊吊坠。 这吊坠并非父母所赐,而是父亲的一个朋友相赠。父亲没有提过那人的名字,但他总是告诉我要好好珍存,行走坐卧皆不可离身。我无不遵从,也无意多问,只想着那赠玉之人定然是父亲十分要好的朋友。 在隐居江南的日子里,我们一家人就住在越州郊外的一间草舍。虽然简陋,却是处于一片灵山秀水之间,夏有凉风冬无严寒,惬意而悠然。 自第二年起,父亲便开始教我读书认字,但他并非将我困在诗书堆里,而是寄情于自然,带着我一边游乐一边传授。我学得很快,记xing也很好,但也正因如此,倒渐渐养成了率xing洒脱,活泼爽朗的xing情,至七八岁上,竟越发不拘,收也收不住了。 父亲原本还要教我他最擅长的琵琶,可见我毫无定xing,也只得摇摇头。至于我母亲,她虽温柔慈爱,却也不会一味宠溺于我。她常常帮着父亲督促我读书,也将自己精通的三国语言悉心教授,不过我兴趣有限,终究只学会了一门日本语。于此类学业之事,我真的未能继承到他们的一半。 但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用父亲的话说:离了正经课业,简直比那林间的猴儿还要欢脱百倍,活像个野小子。 我敢下水,敢爬高,敢摆弄父亲的弓箭, 分段阅读_第 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甚至六岁时就能独自骑马,好像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我还爱吃东西,食量很大。每日的主餐不算,光果脯小食就能从睁眼吃到睡觉。我一度觉得,自己生来就是吃喝玩乐的。 带着这样“吃喝玩乐”的理想,我无忧无虑地过到了第七年。可就是从这一年起,命运似乎开始妒忌我了,它用一场天灾让我拥有的一切幸福欢乐dàng然不存。 这年春末,临近草舍的河流上游有一个数百人的村落突发瘟疫,凶猛的疫情很快随流水蔓延到草舍附近。等到越州官吏闻讯前来救援时,村里的人口已死去了大半,而体质文弱的母亲亦不幸染病。 父亲将我隔离在草舍之外,自己则日夜不离地照料母亲,可天不容情,母亲一病不起,父亲也随即染疾下世。他们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快走远些,千万别过来”。 我就这样做梦似的一夕之间,骤失双亲。那天是开元五年的四月初八,父亲刚过而立,母亲未满四七。面对父母冰凉的尸身,我不知道怎么伤心,因为在我前十年的生涯里根本不存在“伤心”二字。 而后,在善心村民的帮助下,我为父母办妥了后事。我在草舍南面的山坡上造了坟茔,将他们合葬。便在下葬后的第二天,我所有的情绪才终于bào发,我跪在他们的墓前哭得站也站不起来,直至呕血昏厥。这是我平生首次体会到什么是伤心,也因此瞬间长大了许多。 一月之后,疫情消除,我也渐渐恢复了精神。我深深记得父亲那句不是遗言的遗言,所以决定为他们好好活着。经过一番思考,我决定回长安寻亲。 父族中虽早无亲人,外祖也在几年前过世,但我记得母亲曾说过自己的娘家在大业坊,她还有一个异母庶弟名叫郑镒,便就是我的舅父了。 主意打定,远行却不是那么简单的。因是前往京都长安,路途遥远,关卡甚多,未免被当做逃奴或是浮浪人,我先去越州官衙办了公验过所。过所到手之后,我留下一匹马,将家中其余值钱之物全部变卖,凑了几百钱川资便上路了。 因是毫无经验,这一路不知走错了多少次,待我历尽艰辛终于抵达长安之时,已是开元六年的春天了。那几百钱的川费早已花完,连马都卖了,衣衫褴褛,徒步而行,我落魄得连乞丐都不如。 然虽则如此,我也是很高兴的,因为我很快就找到了舅父郑镒。他是一个仪容俊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我一见甚觉面目可亲。 可这般兴奋之情并未持续多久,我就被这位面目可亲的舅父赶出了府门。他不肯认我,也听不进任何解释,还说我的公验过所是伪造的,而我虽然气愤,倒也确实没有更多的证明。 唯一的希望破灭了,我开始在长安城漂泊。我找回过升平坊的旧家门,但那里早已是别人的家宅,于是辗转多日之后,我在东市的云来酒肆寻到了一份粗使的活计,聊以为生。 从那时起,我改扮了男装,涂改了过所上的姓名男女,自称越人赵逸卿。 第2章 早岁那知世事艰(二) 也许是因为那十年里养成了任诞通脱的xing格,我并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难过,反而很快就适应了酒肆杂役的生活。我还会常常思念早逝的父母,但酸楚总会很快转化为勇气。 那曾经个在山林间上蹿下跳的野小子就这样又回来了。 虽说是粗使杂役,但我的日子过得并不糟糕。长安城太大了,人口也极多,而这般教坊酒肆一类的场所,各色人等更是混杂。 我从未见过这么多人,觉得有趣极了,便喜欢在干活的闲暇坐在门口观察来往的客人。如此时日一长,一位客人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穿了什么衣料,是何等身份,我都能辨个八九不离十。 有一天,酒肆里忽然来了两个说着日本语的青年后生,因长安城的外国人遍地都是,日本人的外貌又与唐人无差,原也不算稀奇,但这二人皆穿着同样的乌青圆领服,行止气度格外清拔,却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店主亲自上前接待,但因语言有碍,显得非常为难,这时 分段阅读_第 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我便想毛遂自荐,可不等我走过去,其中一个长得略高的青年竟以一口纯正的关中秦音先问起了话。 我震惊了,他这口正音,比我讲得还要标准!我不过是因为在越地长大,但他可是外国人呐! 于是,他整个用餐期间,我的眼睛就长在他身上了。此人身材挺拔,脸廓英俊,风采高逸,谈笑从容,似是书生却不显儒弱,一双目光恰如明月清辉,纯净而温存。 最终,我得了八个字:神清骨秀,器宇轩昂。除父亲之外,我还从未这样仔细端量过一个男子,而他吃这一餐饭的工夫,我就很喜欢他了。 待他们离开后,我便迫不及待地向店主追问。原来,他们是长安国子监的太学生,也是日本遣唐的留学生,身上穿的乌青袍服则是监生统一的服制。 我在那一刻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也要去国子监读书。 我不是说说而已,我真的这么做了。次日起,我便开始四处打听国子监招收学生的条件,我知道自己必然不符合要求,但经过几番认真钻研,终究被我探出一条路来。 国子监下设六个学馆,分别是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前三者乃教授儒家经义,本为一系,而后三学则专攻术业,各不相同。 无论想要进入这六学中的哪一个,都需要经过入学考试,而六学对学生的年纪、出身等要求也不尽相同。 我因知道那青年是太学生,先也无意涉足其他学馆,只想入太学,但太学只招收年满十四岁,五品以上文武官员的子弟,我便把目光对准了条件更宽的四门学,想着先进去再说。 这四门学虽也要求年满十四岁,但它可以接纳庶人子弟,且同太学分属一系,考核后便能升转。 便如此明确目标后,我在自己的公验过所上做起了文章。因此前就已涂改过公验上的字,而官署核验学生身份必然严格,就不便再改,但这也没难倒我。 我直接将那旧公验毁了,对店主谎称丢失,请他给我写了个手实,去东市里正处补办了一份新的。于是,我变成了长安四年出生的越人赵逸卿,一下子长了三岁,变成了十四岁。 万事俱备,我前往国子监报了名,新身份使我畅通无阻,考试则在半月之后。也就到这时候我才开始有点紧张,怕自己学问太浅,过不了第一道关。然而,到考试那天我才发现,并不是要写什么长篇大论,而仅仅是面对三个考官回答几个问题就可以了。 他们先让我背诵了一段《荀子》,然后又问了《论语》,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讲了一遍,也不管该是什么章法,终究,以三分险过。 此后不过十多天,我即顺利收到了入学的凭引,成为了一个四门生。 入学当天是九月十八,恰是我十一岁的生辰。 我同所有新生一样,手持入学凭引在国子监的正门集合,随着礼官高唱姓名依序入内。国子监极大,常年在读的学生竟多达两千多名,而其中就以我在的四门学人数占了六成。 每个学馆都设有独立的公膳所,宿舍也分在各个学馆内,且是每人单独一小间。入学当天即发放了每人两套的监生服,春夏一套,衣料轻薄,秋冬一套,俱是棉织。总之,在我这个漂泊之人看来,待遇是极好的。 不过,事情也并非一帆风顺,次日我就经历了一场不小的跌宕。在这里上学,虽说食宿全免,却是要jiāo束脩的,庶人子弟是一匹绢,相当于两百钱。 我jiāo不起,身上最值钱的就是那个玉羊吊坠,却又不能离身变卖。正当我无限惆怅之时,我遇到了助教赵玄默。他是四门助教,也是当世名儒。他见我这般潦倒,不仅代出了这一匹绢,还赠给我一套自用的文房当做勉励。 从长安到越州,再从越州回到长安,我不知道将来还会有怎样的变数,但眼下,我的监生生涯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考究过唐代国子监的入学方式 但由于本文毕竟是小说 女主能够入学也是赋予“传奇”色彩的! 下章预告:甜,轻松 分段阅读_第 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咩~~ ————————————— 名词解释: 1、关中秦音是当时的官方用语,相当于现在的普通话。 2、束脩是师生间的一种jiāo往礼仪,一般就是用来“公款吃喝”,讨好老师。 ————————————— ps:真的穿越回唐代的女xing朋友们,珍惜生命,远离国子监! 不然“首都第一监狱”京兆府大牢欢迎您! 23333(#^.^#) ————————————— 《醉在你怀中[娱乐圈]》 by:nǎi茶仓鼠 【腹黑影视资方霸总x人穷貌美逆袭影后】 沈吟汐安安分分二十年,做过最荒唐的事,就是一朝酒吧买醉,一夜纵情。 次日梦醒落荒而逃。 身为十八线小演员,沈吟汐糊穿地心,只得接了个假扮他人女朋友的活计。 岂料与“雇主”刚见面…… 沈吟汐微低着头,脸颊涨红,“不好意思江总,这个工作……我可能做不了。“ “做不了?”男人似笑非笑,炙热的气息俯身在她的耳畔,声线喑沉,“ 那天撩完就跑,你不是做得挺好?” 沈吟汐:“……” …… 后来跟在他身边,十八线小星一路星途顺遂。 成为影后当晚,江辞将她堵在后台墙角,目光bi人,“现在你觉得,你做的怎么样?” 沈吟汐软倒在男人怀中,刚想摇头,唇边又感受到对方的温热。 她终于气喘吁吁道:“还、还好……” 江辞闻言薄唇轻扬,磁xing嗓音xing感蛊惑,“那试试转正吧,怎么样?” 第3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一) 求学国子监的学生大多是为了勤学苦读之后能够博取功名,而我就比较独特了,我的目的是为了再见那个留学生,顺便吃几年闲饭,所以月余来也不曾用心学习。 我每天都不会参加早课,晚上更不会钻研夜读,一日三餐我最高兴,吃得比谁都多,完了还会塞上几个油饼带走。但也正因如此,我斯文的同窗们都不屑与我jiāo往,嫌弃我粗鄙放诞,不学无术,可我也不在乎,甚觉一人自在,并不想刻意合群。 不过,我自在归自在,却也不是没有烦恼。一来,我不知道那留学生的名姓,对寻人一事毫无头绪。二来么,这学中规矩甚严,每年大试小考就有六七十次之多,极是繁琐。 我才来了这月余就已经参加了四次旬考和一次月考,而因心猿意马,诸次成绩皆不理想,已被掌教我们这批新生的王助教斥责过多次了。 这一天,十一月的初次旬考成绩又出来了,我得了二分,依旧不合格。王助教似乎忍无可忍了,无力责骂,直接将我轰出了课堂,罚我去打扫一处六学共用的大场院。我自知不冤,也不敢多言,拿起竹帚就小跑而去。 此刻正值清晨,各学馆才刚开始上课,一路只闻诵声朗朗,不见人影,可当我来至场院却发现东边墙根下倒站着个人。此人监生打扮,身材匀称,面貌清新,手里也握着一把竹帚,像是同样被罚到此。 “嘘……喂……你……说你呢!” 我这里正自打量,不料那人却先向我招呼起来。只看他又是摆手,又是挤眉弄眼,神态竟滑稽得很。 “嘻嘻嘻……”我忍不住笑起来,想着此人倒是有趣,也便丢下竹帚跑了过去,“你是谁啊?” “我是长安人楚天阔,字公然,太学生,长安二年生人,今年十六岁。你呢?”他倒不含蓄,一口气全介绍完了。 我一听他是太学生,xing情又如此爽直,便也愿意回答,道:“越人赵逸卿,四门生,长安四年生人,十四岁。” “哦!”他点点头,眉头皱起,似有忖度,“你没有取字吗?你看上去怎么那么小,真的有十四岁啊?” 他这两个问题倒令我有些猝不及防,我顿了顿方答道:“我不满十四,怎能入学?只是长得慢而已。这字么……当然取了,叫玉羊。”年岁的问题倒还好应付,而情急之下取字也想不出别的,就拿真名代替了。我说完还拉出脖子上的玉羊吊坠给他示看。 “啊?玉羊,一只羊啊!哈哈哈……”他听罢忽然大笑起来,“那我以后叫你咩好不好?哈哈……咩咩……” 我认为自 分段阅读_第 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己已经算是很放诞的了,但面对这个楚天阔,我突然觉得自己输了。“随你叫吧。”我无奈地摇头道。 稍待,他总算恢复常态,我们也才开始好好说话。原来,他果真是被罚至此,且连因由都和我一样。今天太学也出旬考成绩,他才得了一分。 然而,就是这般顽皮的人,却是一个仕宦名门的子弟。他的祖父是前朝宰辅,爵封丹阳县公,父亲承袭爵位,也官至礼部侍郎。只惜长辈都是早逝,家中就剩了一个年长两岁的姐姐。 我听来甚是感慨,想自己不但与他xing情相近,连命运都差不多。我倒没有因此将身世如实相告,只说自己是从越州求学而来的孤儿,他亦不嫌寒微。 便如此,我与楚天阔越聊越投契,竟从此结为挚友。我们几乎每天都要见上一次,关系愈发密切,而我也借着一次吃饭的机会向他打听起那个日本留学生。 “你说的这个人我怎么好像认识啊!”他刚听完我的描述便脱口说道。 “啊?真的啊?”我立马激动起来,多给他碗里放了几个肉饼,“你说说,快说嘛!” “英俊高大,眉目和善,日本留学生,唐言又说得极佳,那不就是……”他一边嚼着饼一边回忆着,却又突然顿住。 “哎呀!是谁啊?”我急了,猛拍了他两下。 “阿倍朝臣仲麻吕!”他恍然道,“对!一定是他!他不仅在留学生里很出名,而且整个太学就没有不知道他的。” “哇……名字倒有这么长。”我又是震惊又是欣喜,“你还知道他的什么事?都告诉我。” 他点点头,笑着继续说道:“学名是长了点,但众人取了谐音,都叫他朝臣仲满,或直接叫仲满。他是去岁十月与我同期入学的,今岁不过二十,家里是世代通贵,父亲的官位颇高,也因此才能选为遣唐留学生。听闻他自小便聪颖敏捷,且天资之高非常人能及,后天又肯勤奋用功,总之和你我这样的人太不一样了。” “这么厉害啊!”我虽领教过仲满的风采,但听到这些来历还是感到惊奇,对他更添崇敬,“既然你认识他,就帮我引见引见?” “可以啊!”天阔爽快答应,立即放下了碗筷。 期盼了数月的再见居然一下子要实现了,我难掩心中激动,什么好吃的都不要了,拉着天阔立马奔向太学。 因是午休时间,天阔直接带我去了他们的宿舍,可刚一到院门口,入眼情形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就在廊庑间坐着,他还是那般样貌穿戴,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忧的是,他身边围着不下十个人,他们沉浸在一场辩论里,完全不受外事干扰。 “我忘了告诉你了,他每天都是这个样子的,手不释卷,口不离章,好像有用不完的精神。”天阔这才悠悠地讲道,抱着双臂对我耸了耸肩,“还去见吗?” 我自是有些不甘的,但这情景也不好打扰,只答说不去,心中却已暗暗有了新的计划。 次日起,每当中午开饭时间我就往太学的公膳所跑,名为陪天阔一起吃饭,实则是为了找机会和仲满搭上话。我想着,他再怎么有精神总归要吃饭,而且也不可能在公膳所开辩论会。如此几天下来,我还真的寻到了一个好机遇。这天,他用完了饭与同伴告别,一个人先出了公膳所,我就立马跟了上去。 “仲满兄!仲满兄!”我兴奋极了,胆子也愈发大起来,“仲满兄暂请留步!” “你……”他回身看我,虽不识得,却也带着一脸笑意,着实温和,复又拱手一问:“请教尊姓台甫?” “不敢不敢!”看他如此正式,我也只好还礼回去,道:“某乃越人赵逸卿,四门生,因闻兄贤名,特来拜见,望……” “咩!”我话还未讲清楚,天阔这傻小子就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大叫一声给我起的诨号,又勾肩搭背的,“我一眨眼你人就跑了,原来在这里啊!” “你来做什么呀!”我此刻真想打他一顿,却又不好发作,只咬着牙闷声说了一句。 “公然,你们认识?”这仲满却不尴尬,依旧笑着 分段阅读_第 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问起天阔。 “何止认识啊!”天阔更来了劲,“他是我好朋友,我们俩特别的相投!他学名叫赵逸卿,是四门生,从越州来的,别看他长得不高,今年也有十四岁了。哦,对了,他的字……哈哈哈……他的字是玉羊,就是吃草的那个羊,所以我都叫他咩!你看,他还有个玉羊吊坠,是不是更应景了?咩……” 他说着,趁我不备竟从我后衣领拽出了吊坠的细绳,又转到前头将玉羊拉了出来。 我的脸都被天阔丢光了,胸口压着一口气,随时都要bào发,而那仲满听来,虽则不言,却是数次转过脸去,脸上憋笑憋得发红。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终究,我忍下了这口气,不想初次见仲满就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此后,我有三四天不曾理睬过楚天阔,但他不自知,只一天三趟殷勤来问,惹得我烦了就数落了他一顿,这才老实了,重归于好。 至于仲满那边,我倒是未曾松懈。只是经历上次那般尴尬,我一时没想好怎么再与他说话,就每每空了,跑去远远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o(n_n)o哈哈~女主开启疯狂倒追模式! 可以说目的是肥肠明确了?(^?^*) 仲满兄:我为你疯狂打电话!?(°?‵?′??) —————————— 《赶在春风之前拥抱你》by温初礼 【软甜小仙女婚纱设计师vs严苛硬汉刑警队长】 我守万家灯火,也想守心爱的姑娘 1.闻希第一次去海城公安大学,就撞见刚从训练场出来的江砺。 彼时江砺穿着一件被汗水浸湿的黑色背心,肌肉结实的小臂luo露在空气中,目不斜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同行的室友屈起手肘撞了下他,“砺哥,那边有个妹子在看你。” 江砺抬眸,淡淡地望了闻希一眼,“有空看妹子,不如想想你的十公里负重跑怎么才能及格。”不久后,有人看到在隔壁a大,江砺背着服装设计系的系花闻希绕cāo场负重跑。 他声音低沉,偏头去看伏在他背上的姑娘,心里躁得慌,“你什么时候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什么时候放你下来。” 2.公安大学人人都知,刑事侦查四年级的江砺不光拳头硬,脾气更是硬得不行。 但只有江砺自己知道,每每闻希窝在他怀里朝他索吻的时候,一身硬骨全部化作绕指柔。 【软甜小仙女婚纱设计师vs严苛硬汉刑警队长】大学校园到都市/砺哥撩不到你算我输/甜到掉牙 第4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二) 腊月,长安城大雪纷飞,国子监专习儒经的三学共同举办了一场问难。问难就是师生们列屋而居,提问经书要义,再择一议题由众人自由发挥,反驳辩论,最后以学问渊博,口才精妙者为魁,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的辩论会。 我自入学,学中倒也办过几次,可我无心参加,也从未旁观过。但这次就不一样了,因得知仲满会参加,我便也兴致勃勃地去了。 问难的地点就在太学最大的讲堂内,此时师生云集,围成了一个大圈,倒也不显得杂乱。 “咩!这里!过来啊!” 我正想寻一个好位置,抬头却见天阔向我招手,原来他那里已占好了两个坐席。便走过去一看,这位置当真寻得不错,俯视全场,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仲满就坐在首排,举动从容,落落大方,一派成竹在胸的样子。 “公然,那人是谁啊?”我忽见仲满对面一人神态异常,他似是总瞪着仲满,好像有过节一般,“就仲满对面那个黑脸的。” “哦!他啊!”天阔却不以为奇,“他叫申不欺,太学生,也是新罗国的留学生,比我们早来一年,家世还是王族。此人争强好胜,仲满没来之前,他的成绩一直领袖于诸国留学生,现在仲满把他比下去了,他不忿,每每挑衅。今天啊,恐怕要大战一场咯!” “我看这人甚不成器。”我抱臂摇头,十分不屑,“这问难靠的是机变之能,心平气和最重要,若以私心看轻对方,则大势去矣。我倒要看看他能否经得住轮番反诘。” “呵呵,你这么明白的 分段阅读_第 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才应该去参加呢!”天阔笑道。 正谈笑着,国子祭酒阳峤宣布问难开始,继而便抛出了“儒者与儒服”的议题。此出礼记,是鲁哀公与孔夫子的一段典故。 第一个举手的正是那个申不欺,他盘腿而坐,身子微斜,脸上有种莫名的兴奋,说道:“儒者不是指穿着儒服的人,儒服也不是一件普通的着装,而是怀有尊儒之心的人才是儒者,其所着衣襟才算是儒服。” “儒服其实并没有固定的样式,亦没有完全的定义。”仲满面带微笑地接了这个论述,态度虽谦虚,却是在直接反驳申不欺,“儒家以道德服人,也是以道德扬名。彼时春秋乱世,礼崩乐坏,以道德著称的真儒者极少,而很多都是穿着所谓儒服而自诩儒者的人。学问却是依托服装来彰显,这便偏离了儒行。故而,夫子在回答哀公的戏弄时说‘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儒服’,所以申学兄方才所言似乎不大准确。” 申不欺听罢目光一横,自是不甘,眉头一皱,又说:“就如仲满兄所言,儒服既是与儒行无关,那儒行又是什么呢?或者说一位有道德的儒者应该是怎样的呢?你可不要在这里背书给我们听啊!” 这两个回合下来,竟十分精彩。不论是申不欺还是仲满,这两个外国人讨论起儒家经义倒一点也不怯场。只是,申不欺果真xing情张扬,所提问题极是刁钻。 “咩,申不欺说不要背书是什么意思?知道吗?”正沉浸其中,天阔拉了拉我的袖子。 “这都不懂!”我白了他一眼,“他们讨论的这个题目出自《礼记》中儒行一篇,篇中本就有孔夫子对儒行的详细讲述,这你总知道吧?而那申不欺又问仲满何为儒行,若是仲满脱口将文章背出来,就是败了,因为谁不会背书呢?若是仲满不说,那就更教他得逞。” “哟!咩,我还真小看你了!”天阔发出赞慕的眼光,还神叨叨地给我作了个揖。 我一笑置之,继续将注意力转至场上。仲满没有立即回应申不欺,但他的脸上也未显出难色,倒不见分晓。 “仲满兄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刚才侃侃而谈,现已江郎才尽了?”申不欺见仲满久久沉默,神色更添得意,“不如申某来献丑一番?其实这儒行就是……” “其实这儒行就是忠恕。”仲满突然开口,快语抢断了申不欺。 众人都没想到,一时议论起来,而我更是震惊,这个回答巧妙而又卓绝,着实教人叹服。再看那申不欺,半天嘴巴没合上,眼睛直盯着仲满的脸,似乎是还想继续说却又不知如何将话锋夺回来。 仲满正襟危坐,脸上一如开始的那样谦和,说:“曾子曾言‘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是说孔夫子的道理都有忠恕的思想包含在内,而这儒行一篇讲述的更是夫子对于儒行的看法,是其论道,故而儒行无外乎忠恕二字。忠者便如雍也篇里所言的‘己yu立而立人,己yu达而达人’,是说待人要忠厚真诚;恕者则如卫灵公篇里提到的‘己所不yu,勿施于人’,是教人要宽容。两者相合,就是儒行。” “牵强附会,不知所云!”申不欺终究不服,站起身走到中央正对着仲满,冷眼一瞥,道:“曾子所言忠恕只是一家之言,怎可用来解释儒行的根本?这是以偏概全!” 我看申不欺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还这般盛气凌人,实在替仲满恼火,想了想又越发忍不了,只一下子跳出来对着下头喊道:“明明是你自己偏狭无知,还敢说曾子是一家之言,想赢想疯了吧!” 我这一嗓子冲下去,全场人的目光就都看向了我,但我已有应对自是不怕,便索xing走了下去,也来到对策场中。申不欺不认得我,只便来回打量,而仲满却知,对我又是拱手一礼。 我向仲满点点头,心中泰然,转对申不欺一笑,先报上家门,“在下四门赵逸卿,讨教申兄。” “呵呵……”他冷笑几声,甚是轻蔑,“那你就说说,我如何偏狭无知了?” “仲满兄方才说了曾子,那我就佐以《孟子》、《中庸》,再好好解释一遍 分段阅读_第 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你给我听好了!”我发了句狠话,随即稳稳当当说道:“儒行一篇末尾提到‘儒者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不慁君王,不累长上,不闵有司,故曰儒’,‘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这一句便如《孟子》的‘富贵不能yi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之言论,是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要修身立德,不可放纵;‘不慁君王,不累长上,不闵有司’一句则如《中庸》里所说的‘君子尊德xing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是说君子之行,要处世宽和,不可偏私。这二者合一,也是儒行。” 此语方罢,堂内赞叹之声不绝传来,句句是对我的夸耀。那申不欺脸色大变,终于不再那么倨傲,略显出一些窘迫来。 我见他势头渐低却还嫌不够,想多敲打他一下,便继续言道:“不论是曾子之言,还是《孟子》、《中庸》,其微言大义皆离不开儒家修德立身的正统思想。你我生辈研习治学,应以此正统为纲常,奉此正统为圭臬,端正心态方能学以致用!否则,以好胜之心则常败,以嫉妒之心则日衰,终将一无所得!” “好!说得好!” 一语未了,讲堂内的几百号人竟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又纷纷击掌,二声合一,轰然如雷震,倒一下子将我震懵了。我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是出尽了风头,一时自愧自悔,也不管申不欺如何,更无颜面对仲满,双手捂脸,落荒而逃。 “咩!你跑什么啊!” “咩!别跑了!咩!逸卿你站住!” 我一路疯跑,脚步刚来至四门生舍,天阔就追上来了,而我回头一看,跟他一起追来的居然还有仲满。 “你们过来干嘛呀!”我急得跺脚,却又不敢直视,只觉耳根子又涨又热,“不是还没结束吗?” “你知道没结束你还跑什么?刚才又不是你输了,你说得多好啊!嗳,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你知道这么多啊!刚才那一下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你下次……” 天阔开始了连珠pào似的夸奖,可我听到耳内真比念经还要无味,越发对刚才的行为感到羞愧。 “好了,公然,你先停一停。” 一直没说话的仲满忽然抬手轻拍了天阔一下,似是看出了我的为难,在替我解围。我偷瞄了一眼,他眉间微蹙,嘴唇微抿,倒是一副体恤人的态度。 “你是不是有些惊吓到了?”仲满细细问道,十分关切。 “啊?”我自然不会那么胆小,但又觉他这神态温存极了,不禁恍惚了一下,“哦,没,没有的。”我连忙摆手,道出实情:“我就是觉得抢了你的风头,对不起啊!我这人好冲动,管不住自己。” “你看你有多傻!人家仲满出风头的时候你还没来呢!”不等仲满回答,天阔又将话接了过去,“他才不会介意呢!” “呵呵……”仲满这才笑开,对我讲道:“你是太过自谦了!问难本就是各抒己见的场合,只要有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哪有什么出风头之说。况且,你刚才若不发言,我还真一时没想到该如何论辩。” “嘿嘿……”我看他一腔真诚,也便放宽了心,“你不嫌我任xing妄为就好。” 他摇头,又道:“这不是任xing,是你才思敏捷,仲满深感钦佩。其实,前次未及真正相jiāo,不如自今日起,你我结伴读书,也好让仲满多多向你学习。仲满痴长几岁,以后就唤你玉羊如何?” 他居然主动向我请求结jiāo!真没想到,今天不过一时冲动,竟还白捡了一个这么大的便宜!我怎会不愿? “好啊!好啊!好啊!”我激动不已,直是点头。心想,以真名“玉羊”为字,最初虽是巧合,如今却能被他这么叫,极妙。 “好啊!那以后我们就三个人一起玩吧!哈哈哈……”天阔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又来凑趣。 我与仲满相视一笑,愉快的气氛充满了庭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意识流,由于没有找到相关史料 所以一切辩论内容都是在下自己编的 对不对的大家多 分段阅读_第 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多包涵 大家只需要知道男女主都是学霸就行了! 然后楚天阔继续神助攻…… o(n_n)o哈哈~ ps:不要觉得仲满开窍了,他这时候心里只有学习! 咩哈哈&lt(* ̄▽ ̄*)/ ———————————— 依旧强推隔壁完结文《马奴阿真》!好看!刺激! ———————————— 名词解释: 1、(⊙o⊙)…今天也觉得不用解释…… 不懂请举手提问???(^?^*) 第5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三) “你们哪位是赵逸卿?赵玄默助教唤他去值室。” 我们三人正准备找个空地继续闲聊,却忽然来了一个仆役传唤于我。我倒不怕,只是不解。 “咩,你干坏事了?”天阔的第一反应。 “没有啊!就考试的事,不是都罚过几次了吗?而且赵助教什么时候管过我啊!”我越想越不对头,当着仲满又觉得不好意思。 “玉羊,你先别担心。赵助教自去岁起就一直为我们日本使团传授经义,我很熟悉他,他是个和蔼之人。”仲满宽慰道。 我这才放心一些,随即与他们二人道别,跟这仆役往赵助教的值室去了。其实,除去入学时赵助教曾帮助过我,我就再没见过他了。他虽是四门助教,却也同时掌教国子、太学二馆的学生,而像我这样的庶人子弟根本就不归他所管。 已而抵达值室,那赵助教正握着书卷静坐。我因受过他的恩惠,此刻又不知原因,故而行礼之后只靠着墙边恭敬站好,不敢稍动。 “你坐下吧,无须太过紧张,呵呵……”赵助教抚须笑道,态度果真亲切,“你还认得我吧?” 我便原地坐下,头也敢抬起来了,回道:“学生蒙助教代jiāo束脩方能顺利入学,不敢忘此大恩。” “呵呵,这是小事。”他毫不在意,转而背过身去捧了一摞书卷放在身前几案上,“这些都是你入学以来考试的答卷,我粗略看过。” “啊?”我心下一沉,想他莫不是觉得自己资助了我,而我却荒废学业,要来和我算总账了? “你似乎不大会作文章,王助教难道没有教过你吗?”他倒不算生气,只是满脸疑惑。 “嗯……教是教过的。”我不好告诉他实话,却也想不到什么借口,吞吞吐吐,十分心虚,“是学生资质驽钝,有愧助教。” “是吗?”他反问,不大相信,“这国子监乃天下第一学府,资质驽钝的人可是进不来的。况且,方才我见你在问难场上的几句辩诘,思路清晰,道理充分,对经书也很熟悉,绝非驽钝之人的做派啊!” 我这下算是找到原因了,都是那场风头出的,否则,赵助教恐怕也想不起来找我。 “那只是……只是恰好,恰好知道。”我仍旧努力搪塞。 “也罢也罢,只怕是王助教未能因材施教。”他竟没有再追问下去,还替我寻了个由头,转是思索状,又问:“可愿做我的学生?” “助教是当世名儒,自然人人都想得到你的传授,可学生是庶人,也才入学三个月,是没有资格的。”我本非为了学习而来读书,就更不挑老师了,此刻只想敷衍过去。 “你倒明事理。”赵助教点点头,却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岁末年考将近,自明日起,你每天用过晚饭就来这里,我来教你。” 他这是要收我做学生的意思?我弄不明白,但我知道这课外教辅是逃不掉了。我真的不想用睡觉的时间去学习…… 从赵助教值室回来,仲满和天阔倒还在等我。我将事情与他们一说,他们也摸不透助教的意思,还都说是好事。我更沮丧了。 于是,我每日晚间的时间就都贡献给了赵助教,就算心里极不情愿,却也还要表现得非常认真。最初的两天我难以习惯,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犯困,然后就饿得不行,但就在我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赵助教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每天都会放好几盘糕饼果脯在我面前,只要我能答对他的提问,便能吃上一些,要是文章作得像样,那就全部都是我的。这个办法对我简直太奏效了!及至年考之前,不 分段阅读_第 1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但我的课业大有进益,竟连身量都似胖了一些。年考当日,我答得异常顺利,没有再分心,更没有不用心。 岁末的最后一天,各学馆都放出了年考成绩,我破天荒竟得了个五分的满分,这不仅是我第一个满分,也是我首次及格。 我第一时间将喜讯告知了赵助教,而赵助教除了非常满意,还告知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我所答的题目并非一般年考题目,而是修业期满三年的四门生毕业考的题目,是赵助教有意安排的。也就是说,以满分过关的我有了升转太学的资格。 听完这个消息我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没说话,我激动!我太开心了!我竟然这么快就能和仲满在一个学馆了! 平静下来后,我向助教问起个中原因,但他却近乎玩笑地说他只是想对我因材施教,觉得我是可造之材,不愿我在四门学里埋没。如此,虽是被夸得有点飘飘然,但也明白了助教先前问我的那句“可愿做我的学生”的含义。 从此,我将赵助教奉若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  赵助教我爱你(?′?‵?)i l??????? 赵助教我爱你(?′?‵?)i l??????? 赵助教我爱你(?′?‵?)i l??????? 帮女主喊三次! ps:系统提示——从不送人头的助攻王登场! —————————— 名词解释: 1、(⊙o⊙)…(略)。 —————————— 隔壁完结文《马奴阿真》! 快去看撒~~ —————————— 警报!!冠军女配即将实力登场! ヽ(*。&gtД&lt)o゜ 第6章 春风一等少年心(一) 短暂的七天年假之后,我正式转入了太学,而天阔与仲满早已知晓,都是极欢迎我。更可喜的是,我不仅新宿舍与他们在一个院落,且连公修的《孝经》、《论语》两门课目都是一个老师:赵助教。 我真是睡着了也要笑醒过来,就差选修课也和仲满选一样的了。然而,因为仲满选了“五经”,额外要修五门课目,所以我还是决定清醒一点,终究与天阔一样选了最低标准的“二经”。 上元节前天,学中通知次日放假。原本这假期对我来说并无区别,我是无处可去的,但因是我来长安后的第一个上元节,便想着要出去逛逛。 我未曾对仲满与天阔说起,因为天阔每每放假都会回家陪伴姐姐,而仲满则会回外国使团下榻的四方馆,二人都是有去处的。不过,我这决定刚刚想好,天阔却也巧巧地提议起明晚去逛灯会,还要通宵夜游,这倒好了。 “每次放假你都呆在学里,这次刚好过节,我们一定要玩个够!” 我一听这话倒有些不称心了,撇了撇嘴,冲他一句:“我不呆在学里能去哪儿?我又不像你们。” “你说这话倒没意思了!自从我们相熟后,我邀请过你多少次,让你跟我一起回家,是你自己不要的!哼!”天阔这傻小子还似有些急眼了起来。 “噗嗤……哈哈……”我一想这倒是实话,却不过玩笑两句,也就罢了,只道:“我错了,对不起嘛!” 他这下才又高兴起来,说是去通知仲满和其他同窗,一阵风似的又跑了。我长叹一声,对他也是没办法。想来,倒不是不领他的好意,只是私宅不比学堂,我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受拘束。 上元节之夜,我们约在西市集合。因国子监与西市相去不远,晚上又要玩个通宵,我便一直睡到日落黄昏才将起身,复恐玩饿了没精神,还往公膳所拿了许多肉饼带走。我就这么一边吃一边赶路,及至抵达,倒有些迟了,一群人都在等我。 这群人中,除了天阔、仲满,还有仲满的日本同伴下道真备、井上真成,这四人是我认识的,却另还有一男一女从未见过。那男子站在仲满身后,与他年纪相仿,穿着干练,面庞清俊,倒无十分特别之处,而那女子纤腰束素,粉面含春,竟是一个仙姿玉貌的大美人。 “你怎么才来啊!看看,看看!还吃得满脸满手油呼呼的,你这是偷来的东西啊!哈哈哈哈……” 尚不知如何应对, 分段阅读_第 1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也有些发懵,天阔倒一脸嫌弃地先招呼过来了,他将我拉到众人面前,还带头开始笑我。 “你管呢!又不是你家的东西,我吃两口怎么了?”当着众人的面,我脸上挂不住,这便回过神来,不肯示弱,驳了回去。 “那你就吃吧!小小的年纪,一个人能吃三个人的饭,迟早胖成猪头,你也不要叫玉羊了,改叫玉猪好了!哈哈!” “哈哈哈哈……” 我不留神,倒又被天阔钻了个空子。他这一讲,所有人都大笑起来。我也没有余地反驳了,只有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了,大家都别笑他了。”终究,还是仲满出来维护了我,“玉羊,我帮你擦一擦吧。” 原本,只要是仲满的一句话我就什么气也没有了,可谁曾想他还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抓起我的手替我擦拭起来,擦完手又反过来擦脸,动作轻柔,神情仔细,惊得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及至事毕,那块洁白的帕子也脏得不能看了,而他却还是不嫌弃,折好后又塞回了袖口。 “仲满公子,我看这帕子脏了,放在身上多有不便,不如让云深带回去洗净了再还给你可好?” 我这里正还惊得嘴巴都合不上,那位大美人却移步出来。她说罢含笑凝睇,鬓边垂下的金簪流苏轻轻摆dàng,格外温婉动人。 我见状忽觉胸口发闷,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便慢慢挪到天阔身边,也不同他置气了,就问他:“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啊?” “嘿嘿……”天阔闻言变得神秘兮兮的,一直将我拉到了路边才小声说道:“她就是我阿姐楚云深。我悄悄告诉你啊,我阿姐她喜欢仲满!嘿嘿……” “真的啊?!”我慌了神,失控喊了出来。 “你小点声!你想害死我啊!”天阔捂住我的嘴,吓得不轻。 “弟弟,你们在做什么呢?” 我们的动静还是没能遮住,正闹着,天阔的美人姐姐就向这边问起来。眼看是要闯祸了,我们互相一对眼,齐齐摆手掩饰,装出正在谈笑的友好之态。 “走吧走吧,都别再站着了,灯会都开始了!” “是啊是啊!晚了看不着了,嘿嘿嘿……” 未免各自尴尬,我与天阔又起了几句哄。众人一笑,皆以为是,都转身要走。 “仲满公子,那帕子?” 我本以为那“帕子”的事被我们一打岔也就没下文了,谁知那美人姐姐倒又追问了一句。 “如此小事,仲满自己清理便可,多谢。”仲满婉拒了她。 便如此,乱七八糟的事情终于结束,这一行人也终于去到了灯会。灯市上游人如织,异常热闹,各式各样的彩灯令人目不暇接,亦将黑夜辉映如昼。 我跟着他们走走停停,或猜灯谜,或品尝美食,虽也很高兴,却在每次偶然看到楚云深与仲满言笑的瞬间感到无限失落。 这一夜终于慢慢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着女二面实力宠女主? 仲满开始给自己挖坑了…… —————————— 名词解释: (略吧┭┮﹏┭┮) —————————— 隔壁完结文……去吧…… 第7章 春风一等少年心(二) 复课,心境却似乎不复以往。 我一见到仲满那张脸,就会想起上元节之夜,以至于上课又开始分心,旬考再次迎来了二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状态。 “唉……唉……好烦啊……”这天午后,我趴在宿舍门前的栏杆上长吁短叹,怎么都舒畅不起来。 “你烦什么呢!”天阔似是午睡醒了,揉着眼睛从他宿舍里走过来,“我也是二分啊,不合格的又不是你一个。” “谁跟你说我烦的是二分啊!”我瞥了他一眼,忽又想起了什么,只赶忙拉他坐到身边,问道:“你上次说你阿姐喜欢仲满,那此事仲满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他们也没见过几次。”他摇摇头。 “那见过几次啊?”我来了兴趣,继续打听。 “第一次是阿姐送我入学的那天,后来就是几个节日一同 分段阅读_第 1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相约出来游玩,就没什么了。”天阔掰着手指认真数来,却忽又不耐烦了,“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随便问问嘛!”我见也不好解释,连忙改了初衷,只道:“我就是觉得你阿姐长得特别好看,跟仙女似的,真的。” “那是自然,她不但好看,而且又聪明又贤惠!虽然只比我大了两岁,但自从父母过世后就是她当家了,府上大小事情都是她来作主。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她如今已到了婚嫁之龄却不能出嫁,还要为我cāo心。有的时候,我觉得很对不起她。”天阔说着说着情绪倒越发低落,头也垂了下去。 我听来感同身受,也心酸不已,又想自己命运与他相似,却没个亲兄弟姐妹可互相帮衬,更是凄凉。 “你阿姐是个值得敬佩之人,她今后一定会幸福的。”我忍下心中酸楚,先劝起天阔:“还有啊,你既是知道她辛苦,以后就不要总考二分了,也让她开心开心。” “我也不想啊,资质有限嘛!”他依旧垂着脑袋说道。 我笑笑,再不想持续这样低迷的气氛,眼睛一转,计上心头,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不如你来扮演仲满,我来当你阿姐,我们模仿他们那天晚上要手帕的样子好不好?哈哈……” “咦!这却有趣!来来来!”他的兴致立马转上来,立刻摆出一副仲满平常微笑的神态,还真的很像。 “咳咳……”我也很快找到状态,佯装文雅,捏起细柔的嗓音,“仲满公子,我看这帕子脏了,放在身上多有不便,不如让云深带回去洗净了再还给你可好?” “如此小事,仲满……仲满……”天阔居然忘词了。 “哎呀!两句话你都不记得!”我急得猛拍了他一下,“他当时是这么回的:如此小事,仲满自己清理便可,多谢。重说一次!” “好好好!记得了。”天阔点点头,回到状态,“如此小事,仲满自己清理便可,多谢。” “哈哈哈哈哈……”扮演成功后,我俩相对大笑,收都收不住,竟反复玩了三四次。 “你们……” 正是笑得肚子发痛,二人东倒西歪地靠在栏杆上,却突然看见仲满本人一脸窘迫地出现在前方廊庑下。这一下堪比惊魂,我立马就老实了,抓着天阔迅速站起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我是说,快要上课了,你们别误了时辰。”仲满没表现出太多情绪,叮嘱了一句便转身走向院门。 我一看这却不好,摸不定他的意思,又怕真得罪了他,岂不前功尽弃?于是我厚着脸皮追了上去,只让天阔去将我的书卷带到讲堂。 “仲满兄,你生气啦?” “仲满兄,你都看见啦?” “哎呀……我那是逗公然开心来着……” “我没想着你能……我的意思是……哎呀,对不起嘛!” 我一路拽着他的衣袖,拉着他,拖着他,可他就是埋头走路也不回应,真急死我了。 进了讲堂,他按以往位置入座,还是一言不发。我更慌了,只好抛弃了天阔,与他身侧同窗jiāo换了位置,依旧跟着他,还不断小声在他耳边循环念叨“对不起”,可直到赵老师进门,不能再随意说话了,他还是没有理我。 两个时辰后下了课,我想着要帮他去公膳所排队盛饭,帮他占座,可他出了讲堂门却不去吃饭,又折回了宿舍。 “你不饿吗?仲满兄。” “仲满兄,你再生我的气也不能饿坏了自己啊!” “仲满兄,你和我说句话行不行?” 他就好像变成了一块行走的石头,我怎么说他都无动于衷。他进了自己的屋子,虽未锁上房门,但我也不好不请自入,便探了个脑袋进去,他竟镇定自若地看起了书。 我彻底没办法了,就瘫坐在他门前,可稍待同窗们陆续返回,未免被人问起,我只好灰溜溜地逃回了自己的宿舍。我其实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我似乎第一次对食物失去了兴趣,索xing就和衣躺在寝榻上,心情惨淡。 “咩!你在里面吗?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回来了。” 正准备绝食反省,天阔就 分段阅读_第 1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来叫门,居然还提到吃的,我自是没好气的,喊道:“还不都是为了你开心,仲满都不理我了!走开!” “我……我也没想到他会看见啊!”天阔一副委屈的口气,倒真没继续说下去,应是离开了。 未几,天色已暗,我不知是躺困了还是饿晕了,整个人迷糊起来,却在此时闻见一阵敲门声,便知又是天阔,顿添烦躁。 “不是让你走了吗?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想活了,也不想上学了,什么好吃的我都不要了!你赶紧走!” “玉羊,是我,仲满。” 我才刚发泄完,却听来人是仲满,惊觉浑身一抽,立马从榻上跳起来,眨眼间就开了门。他好像恢复正常了,嘴角带着柔和的笑容。 “来来来,请进,请进!”我喜不自胜,赶紧回头将灯盏点起来,又拉出两块茵褥与他相对坐下。 “呵呵,你饿了吧?”他忽然从身后变出一包东西递给我,未打开时便扑鼻一股香气。 “是什么啊?”我见他已是消气,便又原形毕露,双手一接就撕开了包裹,却原来是一包切成掌心大小的胡饼,“你什么时候买的啊!”我再也忍不住了,边问边大吃大爵起来。 “公然去找我,说你同他赌气不肯吃饭,我就请监内仆役去辅兴坊跑了一趟,那儿的胡饼味道很好,想必你喜欢。” 我一听这缘由,心中大为感动,不亚于他给我擦手时的心情,而口中虽塞满了胡饼不便言语,但还是努力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早就不生我的气了?” “呵呵……”他看我的样子忍俊不禁,复又从几案上端了杯茶给我,说道:“我其实没有生气,你与公然的xing子我也知道,哪里会计较呢?只不过……呵呵,你真是太顽皮了!所以忽然也想要逗逗你,就故意没有理你。” “那你也真沉得住气,装得也太像了吧!我要是真的饿死了,你岂不后悔?”我这才彻底放了心,与他玩笑起来。 “你饿死之前我会来解救你的,呵呵呵……”他朗声大笑,明快而又极放得开,不似之前总是稳重自持的模样,而稍待收声,他却又显出一派感慨万千的态度,说道:“玉羊,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像我日本家中的幼弟,不仅年纪一般大,xing情做派也差不多。” “啊?你一直这样看我的?”我颇觉意外,瞬时将方才的兴奋劲减了几分。 “是啊。”他未察觉我的变化,还颔首肯定,“我有一个兄长,两个弟弟,其中就是幼弟与我最亲。他很活泼,且每每犯错也会像你下午那般缠着我,模样很是可爱。我自开元五年留学大唐,便与父母兄弟久别了,看到你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 “哦,你家里子弟真多啊,一定很热闹。”我真是不想听他在这里追忆往事,说得我好像都成为他幼弟的影子了,但看他似乎很入神的样子,只好附和一句。 “那你呢?愿不愿意和我说说?”原以为他会继续说他的,却不料转将话头丢给了我。 我确实不曾对他提过自己的事,与天阔也只提了两句,如今倒要好好想想说辞了。 过了片时,我道:“我家没你家那么富贵,也不如你家子弟众多。我家住在山里的草舍,父母只生了我一个,我自小是跟山里的野猴子一起长大的。也是开元五年,一场瘟疫要了我父母的命,就没人再管我了。所以啊,我和你弟弟不一样,你弟弟是有亲人宠爱,xing情开朗,而我是因为同那野猴子学惯了,后来又缺少父母管教,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故意把自己说得不堪,其实是为了委婉地反驳他一下,我不喜欢他拿我当他弟弟。 “玉羊,是我唐突了,我向你道歉。”他满面愧疚,脸色也沉了下去,“你吃完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只看他语罢就起身走了,我连句话都没来得及回。可我又纳闷起来:他这歉道得是什么意思?是明白了我在反驳他,还是说不小心提起了我的伤心事? 不过,我虽不喜欢他拿我当幼弟,但我仅仅是他的同窗而已。同窗之间兄弟相待,已经是一件极亲近,极珍贵的事了 分段阅读_第 1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我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这种感觉呢?最初我看见他,喜欢他,追逐他而来,难道不是想要得到这种友爱亲近吗? 一夜少眠,心事丛生。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开始觉醒!! 毕竟年纪还太小,需要慢慢懂得自己的心意 可是胡饼什么鬼?这就被收买了? 男主从此开始习惯xing投喂…… 猜猜下次送什么? ╭(╯^╰)╮ ——————————— 隔壁完结文《马奴》 阿真:玉羊,我也需要关怀~(╥╯^╰╥) ——————————— 别看了,今天没有名词解释(`へ?*)ノ 第8章 春风一等少年心(三) 时至三月,草长莺飞,处处是一派撩人的艳阳春。 那宿舍院墙外栽着几树垂丝海棠,当此季节悉数盛放,其柔蔓迎风,花姿怜人,远看如一片绚烂红云,近观则似几位窈窕淑女,真可谓是这沉闷学馆里不可多得的景致。我每每路过,不觉久驻,沉浸其中便诸事不理了。 “你天天就盯着看,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这日课毕,我依旧站在花前观赏,天阔也来同看,可没过一会儿他便耐不住了。 “就是好看啊。”我笑道,又忽生感慨,“春日可贵,花期不长,再过半月,也就看不着了。” “这倒奇了!你又不是个女子,如何不但喜欢看花,还做出这副多愁善感的腔调来?”他抱起双臂,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 “我……这……惜春爱美,无关男女,是你自己不懂风情!”我连忙遮掩道,转就往院内走去,不再理论。 “哈哈哈……我看你是春心躁动,犯花痴了吧!你说说你才几岁啊!哈哈哈……” 天阔又开始冒傻气了,也看不出我不想和他说话,不仅追了上来,还大放不经之语。偏又这时,那仲满迎面过来,见状问了一句,天阔更是得意,竟把这荒诞之言讲了第二遍。 “楚天阔!你是不是皮yǎng了!我没揍过你是吧!” 我登时火冒三丈,当着仲满又觉颜面尽失,于是羞愤之下,我随手抄起院墙边摆放的一根捣衣杵就追着他打起来。他倒也跑得快,我追了两圈都没碰到他一下,竟还愈发长志气了。 “你们还不快停下!别追了!” “公然!玉羊!你们不要再闹了!” 仲满站在院子中央大声喊劝,我听来却更觉羞辱,必要报仇。可他久劝无效,竟跑过来一把将我抓住,又夺去了捣衣杵。 “玉羊,别闹了,若引来助教反而吃苦。” 我此时又气又急,他再是好言相劝,都是听不进去,反觉得无限委屈,酸楚翻涌,禁不住一下子大哭出来,边放声边朝他喊:“他说的混账话你不拦他,干嘛来拦我呀!烦死了,你们都太烦了!我不跟你们玩了!” 我说完抹着眼泪就跑回了自己的宿舍,留下他们两个在院中发了愣,也不知是什么态度。我将房门倒锁,一头栽到寝榻上,激动的情绪也渐渐收住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好像也不算太伤心。 “咩……咩……” “玉羊……” 不到片刻,房门上即出现了那两个讨厌的身影。他们jiāo替着叫我,声音低沉而拖长,似是怀着歉意的劝哄,却又没说什么有用的话。我不想见他们,一直未作声,约莫一两刻后也都走了。 原本也罢了,我不会真的记仇,但四下一静,却忽然觉得心底惆怅起来,闲事如水波dàng漾。 我不喜欢仲满拿我当幼弟;我知道一个女子喜欢仲满会觉得胸口发闷;我开始无缘由的烦躁;我因为天阔说我犯花痴而羞愤难当……我到底想干什么? 想了许久,月亮都升起来了,我不去点灯,只推开小窗让月光洒进来。皎洁如雪的光线下,我拿出一面铜镜对着自己照看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容貌。 我这张脸,不但没有继承到母亲的柔美,眉眼之间反多了几分刚强。皮肤不白,面颊微胖,眼睛虽还算有神,却真的透出一副顽皮相,唯一能算作优点的只有两颊上的笑涡,每一显现,倒是俏皮。 哦,我明白了,全都明白 分段阅读_第 1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了。 我到底还是一个女儿家,即使xing情任诞不拘,即使改扮了男装,即使没有楚家阿姐那般出众的容貌,我都摆脱不了一颗女儿心。 我对仲满的感情是恋慕,是出于女子对男子的钟情,而并非只是崇拜与追逐。 此刻,心境清若朗月,东风吹至窗前。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虽然短小 意义却很粗大 ?(^?^*)(⊙o⊙)… 玉羊:虽然我貌不惊人,但我有一颗爱你的心?(^_) 仲满:可把你给能死了……o(* ̄︶ ̄*)o —————————— 隔壁完结文欢迎大家光临! 咩!发出看文的声音(#^.^#) 第9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一) 明确心意之后,我对仲满更添热情,能跟在他身边就绝不离开半步,公修课时还正式换座到了他身侧。他待我依旧很好,我不再计较他拿我当做什么,只认他对我的一切关怀都是真实的。 我也没忘记天阔的阿姐喜欢他,但自信她是远山遥岑,我为近水楼台。 这一日,众人相约一道写功课,便抬了五张小案在廊庑间一字排开。仲满坐中间,左侧是下道真备和井上真成,右侧则是我和天阔,而我自然是靠近仲满的那个。天暖日长,也不知写了几时,他们还是很认真,连天阔都没抬过头,我却耐不住了。 “仲满兄!”我将身子伏到几案上,扬起脸对准了仲满,“你看看我呀!你抬头休息一会儿啊!” “你写完了么?”他笑着问了一句,却是仍然埋头不看我。 “没有。”我摇摇头,忽想到一个点子可以让他抬头,“你看,我脸上有两个小坑。”我说着便用力抿起嘴,伸出两手食指戳进面颊上的笑涡,“你没有吧!你见过吗?” “见过啊!但不叫‘小坑’,是笑涡吧!一般都是女孩子才有的,你却也有的,哈哈……” 这话是有人接了,却并非仲满,倒是他左侧的下道真备。真备年长仲满三岁,便就是我最初在云来酒肆见到的另一个留学生。平日里,他比仲满还要专注于学习,且学得更广,常去律学、书学二馆旁听,故而xing情也更加严谨,却不想此刻竟能抢着回答。 “嘿嘿嘿……”我尴尬地笑笑,也不能不理他,“是啊,是笑涡。真备兄的唐言果然越发长进了,还知道这个词。” 此时的仲满还是低头浅笑,手中的笔也未曾停下,我倒还真没办法了,只便回身坐好。 “你那两个坑啊我们天天都见,只要你一说话就有,谁还稀奇啊!你怎么越来越傻了!”我刚坐下,天阔就补了一句,竟还一脸嘲笑。 “你才傻呢!”我翻了他一眼,玩心一起就开始作弄他,捏起他的耳朵说道:“你再说一遍,说啊!哈哈……” “玉羊,你坐好。”一直似是充耳不闻的仲满终于有反应了。 “好!坐好!”我闻声立马松开天阔,对着他喜滋滋端坐好,还不忘继续挤出脸上笑涡给他看。 “这几句似乎不通,你改一改吧。”他丝毫不在意我的笑涡,只一脸正经地指了指我几案上功课。 “什么?”我顿觉羞愧,赶紧低头看自己的文章,果真最后两句文不对题,还夹着错字,“马上改,马上改。”我换了新纸,抓笔蘸墨便开始誊改。 此后我也老实了,再没有四处找事,直至天黑用了晚饭,不过各自散去,回了宿舍。我因下午用功久了,吃饭的时候就开始犯困,一见寝榻整个人就软了,准备和衣就睡。 “玉羊,你睡下了吗?我是仲满。” 我的上下眼皮刚一搭上,这悦耳的声音就传来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睡,浑身来了精神,立马给他开门。 “你有什么事?进来说啊!”我极是殷勤,转身就要去拿茵褥。 “先别忙,我只有几句话,”他阻止了我,微低了低头,似有所思,复又言道:“下午我不是不理你,只是想让你专心一点。” 下午的事我根本没在意,还觉得是自己玩过头了,便说:“没关系啊,我知道是我不对,打扰你们了。” “那倒没有。”他轻舒了一口气 分段阅读_第 1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态度温和中带着几分诚恳,“玉羊啊,你是有才学的,否则也不能这么快升转太学,但若能将自己的玩心去除几分则更好了。” “我……”这话听来倒让人为难了,我哪里是为学习来的国子监呢?却又不能不领他的情,“嗯,知道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我既是结伴读书,我又虚长几岁,自然该提点的就提上一句,并非是觉得自己就优越于你,你不要多心。”他说着倒显出一脸歉疚,仿佛是他做得欠妥了一般。 我觉得好笑,想他真是不知道我的脸皮有多厚,便抬手拍拍他,向他挑了挑眉毛,宽怀他道:“你就算骂我我都不会怪你,多什么心啊!你这才叫多心呢,我知道你是好意!” 他这才微笑点头,“这个给你,晚上饿了就吃吧。”他忽然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拎了包鼓鼓囊囊的东西到我眼前,“是栗子。” 我一见是吃的,又是他送的,激动得不知所以,连蹦了三蹦,更不客气,双手接过抱在怀中,“你怎么每次来都带好吃的啊!” “你喜欢就好。那我先回去了,你关好门。”他见我高兴亦是一片欣然,倒未多逗留,转身而去。 我是有吃万事足,便幻想着他每天晚上都来找我,然后送我不同的美食,那我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这一晚,我在栗子的香气中进入梦乡,当然,栗子也全部吃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投喂? 栗子君:玉羊你不撑吗?会胖死哒~! 玉羊:我的笑涡是不迷人还是不够深,你为什么不看我? 仲满:你再皮我就去告诉老师 玉羊:……笑容渐渐社会╭(╯^╰)╮ ——————————— 完结文(*  ̄3)(e ̄ *) 阿真:欢迎大家来看我,我给你们表演喂马! 第10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二) 四月已尽,五月便是田假了。 这田假与九月的授衣假一道并称为国子监的两大长假,为期都是一月。相比于那些短暂的节日假、旬考假,这一个月的长假可让不少学生兴奋不已,有的相约出游,有的结伴回乡,有的走亲访友,几乎都有了安排。 至于我的朋友们,天阔要与他阿姐去洛阳给族中长辈贺寿,仲满与他的日本同伴则要应对一些使团外务,也都有事可做。便如此,我就只能独自留守宿舍了。 夏日闷热,长安又不像江南那般多雨,放了半月假便出了半月的大太阳,晒得花草都垂了脑袋,人也整日昏沉沉的。 这天午后,暑气蒸人,我紧闭门窗隔离炎热,整个人趴在宿舍地上取凉,便才刚刚静下心来想要眯上一觉,却听外头不知哪里传来一阵阵猫叫,一声长一声短,又渐渐弱了,极不寻常。 我便起身开门去看,目光向院子转了一圈,终究在对面的屋檐角上发现了那只猫。原来,这是一只通体橘色的小猫,不知怎么爬到高处下不来了,又被这日头晒得快晕了。我恻隐心一动,决定去救它。 我走到屋檐下仰面观察,因宿舍都是一层,也没什么阁楼,故而这高度倒不算很高,比我以前在山里爬得老树要矮多了,只不过树有枝丫可攀踩,这檐下却只有光滑的柱子,无处可蹬。 略想了片时,已是热得大汗淋漓,正越发为难了,偶一瞥到屋子旁边的内院墙,我立刻有了办法。这内院墙只比我高了一臂,想上不难,而上了院墙站起身便足够能碰到小猫了。 于是,说干就干,我看准了院墙位置,先向后退了几大步,猛一助跑,冲了过去,接近后借力向上一跃,双臂朝墙顶攀住,再迅速一跨腿,成功地坐到了墙头上。 “瞧瞧我这本事!这么久没玩了,一点没丢啊!”我不禁有些得意,自夸了一句,“小猫别怕!本大侠这就来救你!” 我搓搓手,对于救猫成竹在胸。我将跨在院墙两侧的腿收慢慢上来,落了脚后,双臂向前扶住,一点点站了起来。墙头不平,我的双脚只能斜放,但那猫儿真是触手可及。 它好像知道我是来救它的,叫声又放大了些,两只圆溜溜的眼 分段阅读_第 1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睛直直盯着我。我对它笑笑,稳住脚下便伸出了一只手,一接即成!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别怕啊别怕。” 我又是喜悦又是庆幸,将小猫抱在怀中不停安抚,倒一时忘了自己还站在墙头上。及至反应过来准备下去,余光里却瞥见个人影,转脸一看,竟是仲满出现在院子里。他满头大汗,胸前衣襟也汗湿了,也不知站了多久,还一脸的紧张神情。 “你怎么来了?你等我下来再和你说话啊!”我见到他自是更加高兴,加快了下去的动作。 “你当心!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过于兴奋了,他的“慢”字刚出口,一直很稳当的我便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倒了下去。这一瞬我心想完了,肯定会重重摔在地上出丑,可下一瞬,预期的情况却并未到来——仲满跑来接住了我,也被我撞到在地。 “你要不要紧?伤到哪里没有?对不起!对不起!”见此情形,我顿觉闯了大祸,比自己摔了还难过,怀中猫也不要了,赶紧去扶他。 “你呢?受伤没有?”他此刻也站起身来,好似没事,只以同样的口气问我。 “我没事,你让我看看你!”我完全不关心他的态度,只上下左右观察他有没有伤口,好在,只是衣服沾了些尘土,也没有破洞。 “玉羊!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我一进院子便看见你在上面,都不敢惊动你,就怕叫你分心!要是方才没人看见,你怎么办?!你也十几岁的人了,为何这么总是顽皮?!”他忽然怒了,好一阵责问,态度严厉。 他这次真的生气了!我从来没见他对谁这么大声喊过,一时不知所措,只倒退了两步,嘴唇紧咬,两肩缩起,眼睛不敢抬,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喵……喵……” 正此时,那小猫却好似在替我申辩一般叫了几声,我立刻回过神来,有了说话的勇气。 “这猫自己爬高下不来了,我就帮帮它。我不知道你会来,所以一时高兴才失了方寸。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好吗?我给你把这外袍洗干净好不好?”我虽开了口,却到底理亏,语气只是弱弱的。 “唉……”他长叹了一声,似是松口了,却又不见缓和的神情,“没事我就先走了。” 他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又不等我说半句挽留的话,而这时我也才看见院子中央摆着一个大食盒。原来他是特意来看望我的。 见今日是挽回不了了,就暂且让他气一天吧。我抱起那“罪魁”猫儿,拎着食盒回了宿舍。要说这食盒里的好东西还真是不少,打开盒盖后足足有三层,第一层是米饭和蒸饼,第二层是鲜桃和石榴,第三层居然是一只大烧鸡!看这个头,估计还是一只野山鸡。 “猫猫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虽然你来的不是时候,害得仲满摔了一跤,但我不记仇。明天啊,你跟我一起去给仲满再道个歉,他应该就会消气了。” 享用着这些美食,我觉得一切都不算大事了。我将小猫抱到几案上与它分而食之,心中也决定好了明天要做些什么。 次日一早,我没有贪睡,将小猫背在肩上,提着吃空了的食盒便往仲满下榻的四方馆而去。我虽不知他今日的行程,但觉得自己应该能等到他。 关于四方馆的位置,只偶听他们提过一句在朱雀大街,却不知具体如何,只想着寻过去必能找到,可当我真的抵达后才知,那四方馆不是什么普通驿站客馆,它坐落在皇城之内,含光门以里。 “这让我怎么进去找人啊!”我望着那重兵把守的含光门,顿觉升斗小民之微渺,“猫猫,我们和他们果然不是同道中人啊!”我低下头对着小猫沮丧地叹了一句。 “喵喵喵……喵呜……”它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又是点头又是哀嚎,与我配合得倒是极好。 “你想要进这皇城找谁呀?” 我刚要回去,忽见身侧站住一人,话音似是对着我的,便略转头看去,却是一个壮年的男人。他身量高大,仪范伟丽,留着两撇胡须,双目炯然,身后还跟着几个面 分段阅读_第 1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貌恭肃的随从,倒像是一位做官人。 “官人是在同我说话吗?”我指着自己虚声问道。 “是啊。”他笑着点点头,又向我走近了些,“我刚刚看见你在和这猫儿谈讲,却是有趣。” 我见他态度慈霭,也无意多加戒备,只道:“官人见笑了。我今天是来见一个同窗,可到了这里才发现他住的地方我进不去,有些失意罢了。” “同窗?”他却有些意外的样子,目光开始上下打量我,“你这身衣服莫不是……你是国子监的监生?” 我何曾也没两件衣裳,入学后便总穿监生服,而这人举止不俗,认得这衣服倒也不算稀奇。“嗯,我是太学生。”我应道。 “嗯,好。”他很满意似的,转头对一随从jiāo代了什么,又回过来对我讲道:“你的同窗是不是住在鸿胪寺的四方馆里啊?是一个外国留学生吧。” “哇!官人怎么猜到的啊?是的,他是日本留学生。”我惊讶于他的见识,对他心生敬佩,忙作了一揖。 “哈哈哈……”他朗声笑开,手指点点我,“去吧,我让我的家奴带你进去。以后再来,你便与他约好了让他领你进去就好。” “真的可以吗?”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仿佛听不真切。 “我说话向来是作数的,快去吧。”他肯定道。 “小郎君请随我来吧。”我尚在半信半疑中,官人身后一个随从便走了出来,他面带微笑,向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我哪受过这样的礼遇,不由得不信了,当即心花怒放,又向这官人拱手一大礼,告辞而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走出去没几步,官人倒追问了一句。 我顿觉自己疏忽,早该报上家门的,赶紧补道:“学生乃越人赵逸卿,父母都是庶人。” 官人未再多言,我也放心离去。果然,那随从领着我直通含光门,竟连句话都不用说,只出示了个什么令牌,守门的将士便放行无阻。 我与那随从感叹神奇,他倒没什么话讲,又默默将我送入四方馆的大门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你有本事别来接我啊,还敢骂我! 仲满:我能怎么办,我又皮不过你 玉羊:看在烧鸡的份上原谅你! 仲满:你这只猪蛮有意思的! …… —————————— 今天不推完结文了,你们自便去看吧! 反正很好看! —————————— ps:不觉得那个官人是个大boss? 第11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三) 我达成所愿,再不计较别的,独自在馆内探索起来。 这四方馆也像国子监一样庭院相连,廊庑相接,规模甚是宏大,只是来往行走的不是穿戴整齐的学生,而是各色各样的外国人,金发碧眼的,身材矮小的,头发卷曲的,服色怪异的,倒比那云来酒肆还要热闹。 我逛得近乎游玩起来,差点忘了正事,偶一低头看到手中食盒才忽然醒悟,便急寻了一个仆役带路,这才跟随来到日本使团下榻的分院。 “云深也只能帮到这些,希望仲满公子不要见嫌。” “哪里的话,你带来的这些书册对使团学习唐国礼仪大有助益。” 我四处观望,正想着该怎么找仲满的住处,却不料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只是他身边竟还站着楚家阿姐。这二人边走边说,边说边笑,竟是无限沉浸的样子。我烦恼顿生,也不好去打招呼了,趁着他们还没发现,藏到了一间廊屋之后。 “喵喵……喵……” 正是暗中观察的时候,一直很安静的小猫却躁动起来,我怎么安抚都没用,而眼看着那二人走近了,它竟一下子窜了出去。 “你这时候皮什么啊!给我回来!” 我立即追上去,想在那二人到前将它捉回来,可当我奋力一扑逮住它时,他二人的脚步却正好来至我的身前。 “玉羊?!”仲满大惊。 “呃……嗯……”我尴尬不已,又觉实在丢人,只迅速站起身,一把拎住小猫前爪将羞愤之情暗暗发泄,“我来还你食盒的。” “你……你是怎 分段阅读_第 1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来的?”他惊异不减。 “我走过来的啊,我又不是鸟,还能飞来吗?”我倒不理解他这问话,未必他也犯傻了? “我是……呵呵呵……我是说……算了,也罢。”他忽然好笑起来,又直摆手,很无奈的样子。 “有什么好笑的啊……”我低声自语,倒越发不懂他了,昨天那么生气,今天又这样傻乐。 “仲满公子,我看你们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了。”楚大美人站到这时想必也看不懂了,轻施一礼,道别一句。 “好,方才倒是仲满不周,让你久等了,那就请慢走。”仲满一听她说话,态度立即恢复了正常,还向她微微拱手还了一礼,面带微笑,比起刚才不知亲和了多少倍。 “楚娘子好走。” 我也不好怠慢,只随着仲满带了一句。 “告辞,两位留步。”她巧笑颔首,终究离去。 “你来还食盒,那食盒呢?”见美人身影消失在门口,仲满便才想起他的食盒来,而此时眼神看到我,又变回那种要笑不笑的怪异样子。 我心中究竟不平,更不觉得自己原是来道歉的,便也不答他的话,只走到藏身之处将食盒拎到他面前,“猫猫,我们走了。”我将小猫提起来又放回肩上,转身就走。 “玉羊,你这就走了?”他追上来,拦在我面前。 “嗯,你不是不想见我吗?”我反问,有些赌气似的。 “我何曾这样说过了?”他倒无辜起来了。 “昨天我跟你道歉你不听,转脸就走了,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我自觉有理,又底气十足地驳了回去。 “嗳……”他只长舒了一口气,低了低眼睛,“昨天是我太心急了,一时态度不好,请你原谅。” 见他竟向我致歉,我心意也软了,不平也平了,说道:“其实吧,昨天那就是个巧合,你不用太在意的。我和你说过我是在山里长大的,这爬高下低根本难不倒我。” 他微点了下头,脸上笑开,“快中午了,饿不饿?我带你用饭去,边吃边聊。” 我发现自己再怎么,终究逃不过一个“吃”字,便将所有事都抛诸脑后,兴冲冲跟着仲满走了。穿廊过院,我们来到一个幽静之处,只有一排屋舍,却不像什么吃饭的地方。 “四方馆的公膳所这么安静吗?”我问道。 他笑着摇头道:“四方馆不是学馆,没有公膳所,只有后厨。平时大家都会聚集在正堂一起用饭,但今天你来了,我就去拿过来。你先进屋吧,就是第一间,那是我的住所,门是虚掩着的。” 我这才明白,也更好奇了,待他离去便进了他的房间。房门一开,先扑鼻一股浓重的墨香,抬头左右一看,屋子并不算大,也没有什么装饰,但收拾得非常整洁。 左边是一张寝榻,榻上被褥平铺,纹丝不乱,当中正对着门摆了一张书案,往右则是两架四层的书架,上面堆满了书简,却是一尘不染。我有些感叹,果然仲满表里如一。 “猫猫,你可不能再捣乱了,不然我可不会收拾屋子。” 我见仲满久未归来,便在书案一侧坐下,一边抚猫一边自语。可蓦间,目光偶一划过,竟发觉这屋里最右的墙壁上还挂着一把长剑。这倒让我颇感兴趣,便绕开书架走近去瞧。 这是一把密云纹金制剑首、乌木饰白玉剑鞘的宝剑,精致贵重自不必说,却还自带一派古意内敛之气,当真稀世。 “要当心,那剑极是锋利。”正yu用手去掂量一下那宝剑,仲满忽然回来了,双手端着一大盘饭菜。 “你还会剑术吗?”我急急问他,将饭菜都排在了次要。 “嗯。”他很平常地点点头,只径直走到书案前放下了饭菜,抬头说道:“在我的家乡平城京,有能力的人家除了要让子弟读书识礼,也会为他们专门聘请老师教授剑法,这文武之道,皆是相互贯通的。” 我算知道他为什么不似一般读书人文弱,反有一股卓拔轩昂的气质,竟是自小习练剑法得来的。我觉得自己更加被他吸引了。 “别愣着了,过来吃饭。”他微微一笑,向我招手,“你想知道, 分段阅读_第 2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我慢慢讲给你听。” “好好好!听听听!”我立马跑过去在书案前端正坐好,满怀期待得看着他。猫也不管了,只便放在墙角丢了块蒸饼让它自便。 “这剑是当年离乡赴唐之前我父亲所赠,本该是我加冠的礼物,但因为使团要出发才提前给了我,不过也只相差一年而已。父亲赠剑时说过,男子立身存世,要像这宝剑一般刚直端正,要具有光明磊落的君子之风,襟怀坦dàng的丈夫之范,我便一直以此勉励自己。” 我细细听来,他这教养深厚远非常人能及,是家风骨髓里相传的。因便想起我的父亲,他的风貌骨气倒是与仲满有几分相似。可见,贵族之贵不在于名位,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尚胸襟。 “你在听吗?想什么呢?” “哦,在听的!”忽听他唤我,才发现自己入了神,便叹道:“只是想起了一个与你相像的人,他曾经教导过我多年。”我无意与他多说身世,便只模糊带过。 “是你家乡的老师吗?” 我未料他会继续问,心中不禁泛起很多往事,苦楚万端,说道:“嗯,是老师,只是我从未好好听过他的话。” “我只是个学生,怎敢像你的老师?我说的这些只是父亲训教于我的话而已。”他并不知我的意思,只一味谦虚解释。 我不再多言,只觉面前这人越发矜持可爱。 “玉羊。”半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暂放碗筷,带着些许笑意,道:“你今日到四方馆一路都没有被守卫拦住吗?我之前问你怎么来的,是这个意思。” “哦……嘿嘿嘿,是这样啊!”我这才明白他为何当时那么好笑,倒是自己太傻了,便将遭遇经过对他叙述了一遍,“也许那位官人就在皇城内的官署任职,是我凑巧了。” “确实极巧。”他点头,复又露出愧色,“想来若非我突然出现,你也不会被惊动,着实是我无理,却还对你那么生气,但我真的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所以心里又很高兴。” 听他如此一番心里话,我顿觉温暖之至,“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不理你,因为仲满兄是我最喜欢的人啊!” “呃……喜……喜欢?”他一怔,面色微红,目光凝滞。 “啊!”我忽觉失了口,赶紧修正,“就是……是崇拜的意思!是同窗之间相惜之情!” “呵呵……嗯。”他这才化解一脸尴尬,“如此说来,我也是很喜欢你的。” 我听罢猛一阵窃喜,心想,若以后真的向他表白心意,一定也会水到渠成。 晚间回到国子监,我便给小猫取了个名字,小满,就是仲满的满。因为小满让我与仲满更添亲近,我觉得它是我命中的祥瑞。 至田假结束,众人归学悉知此事,却都说我戏谑调皮,连仲满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只凭我胡闹去。 他不知道啊,我这些看似荒唐的举动无不承载着对他日益深重爱慕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仲满:看在你找上门来的份上,我原谅你 玉羊:所以这是你背地里拈花惹草的理由? 仲满:我没有 玉羊:你这样下去会被打死的 仲满:…… 小满:喵喵?你们谈恋爱不要耽误我吃饭行不行。 —————— 哈哈哈哈,开心!想发红包给评论的小天使! 来吧!o(n_n)o哈哈~ 第12章 朦胧淡月云来去(一) 假后的第一次旬考成绩放出,我们各自的分数都还平稳,本也寻常无事,但那位新罗国留学生申不欺却又来向仲满挑衅,只因仲满这次得了四分,而他是满分。 一分之差让申不欺格外得意,他总是刻意在人多的场合说一些嘲弄之语,而学生们多的是看热闹的,众口相传,舆情纷乱,竟将仲满说成了个不堪之人。 我对此气愤不已,恨不得找申不欺打一架,但仲满自己倒极宽心,一切照常,丝毫不受影响。我越发忍不了,哪有被人这么欺负还无动于衷的?于是,经过几日思索,我想到了一个教训申不欺的绝妙办法,必要替仲满争这口气。 “这么做能行吗?万一被他 分段阅读_第 2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见,岂不将事情闹得更大?要不你换个办法,像你次问难一样将他顶回去,也很解气的。” 这日课毕,我将计划告知了天阔,让他给我当个帮手,可这小子才听完就开始质疑,当真扫兴。 我抱臂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问难是君子之间的对策,申不欺是个小人,不能这么便宜他!再说了,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我只叫你明日午食的时候帮我圆个场,暂时骗过仲满他们,不消一刻我也就完事了。” “我才不怕呢!这种事我小时候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他不服气,头昂得高高的,“我是怕你被他发现,我们又都不在,你一个人打得过他吗?他可比你高两个头!” “这都不算什么!”我向他摆手,丝毫不担心他说的,“打不过我可以跑啊,跑不过我可以喊啊,我就喊赵助教,他肯定忌惮!” “哇!这招可以嗳!”天阔这才舒展眉头,拍着胸脯满口答应。 我挑挑眉毛,洋洋自得,想这计划堪称完美,满眼里就好像已经看见申不欺出乖露丑的模样,比吃了十个肉饼还要高兴。 次日上午课毕,我不与他们同行,只不动声色地独自离开讲堂,开始实施我的计划。我先跑回宿舍将小满抱上,然后去到了申不欺宿舍的院外。 他这院子与我们隔了两条长廊,进出必经的路口有一个池塘,我便在这池塘边的树丛里隐藏起来,等他回来时将小满放出去,他一受惊必会跌到那水塘里去,就大快人心了! “小满,到你表现的时候了,给仲满报了仇,赏你两块肉饼!完了事快跑,自己回来找我,都这么熟了,不会迷路的吧?等下冲出去跳高点,认准了人,我指给你看过的,别出错啊!” 我一边jiāo待小满,一边从树丛的缝隙里观察路口的情况。先时人还不多,略等了片刻,学生们便都吃完饭回来了。等了一拨过去,那申不欺便顺利出现了。他昂首挺胸,步伐轻快,身旁倒并无同伴,这就让我更添信心了。 “小满,就是他!准备了,一,二,三,上!” 随着申不欺走近,我将小满抱到树丛中间,只看他脚步一抵池塘范围,我猛地拍了一记小满的尾巴,它便“喵呜”一声窜了出去。 不负所望,小满果然一击扑准了申不欺的胸口,又前肢一展,扒在了他的脸上。申不欺先被一惊,继而视线又被挡住,脚底开始不稳起来,摇摇晃晃更甩不开小满,一时手中的书简散了一地,衣襟也被小满的爪子撕开,好不狼狈! 我压低身子趴在地上,双手用力捂住嘴巴,忍笑忍得快岔气了。周围聚起了一圈看热闹的学生,竟却是无人上前帮他,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在小满的死缠烂打下,申不欺终究身体向后一倾,滚进了池塘里。 我早已打探过,这小池塘本为景观,水只有半人深,并不会有危险,但这申不欺已是惊弓之鸟,不懂自救,只一个劲儿地胡乱扑打,将塘中淤泥混水打得四处飞溅,自己也完全失去了风度。这情形,比我设想得还要精彩百倍! “哈哈哈哈哈……大家快来看啊!心高气傲的申不欺成了落汤鸡啦!申不欺,落汤鸡!哈哈哈哈……” 我既已得逞,再顾不得掩藏,只站起身高呼着造势,陆续引来了许多人,直将这小小的池塘围了里外三层。众人指指点点,哄笑阵阵,更还有顺着我的话去叫喊戏弄他的,这个仇报得简直痛快淋漓! 我也玩够了,趁着申不欺还在扑棱,众人也未散去,便撤离了现场。我蹦着跳着,转着圈地往自己宿舍走,浑身通畅,神采飞扬。 “玉羊,我是仲满,你怎么样了?” “他肯定睡了,你别叫了,下午再来吧!” 刚一抵达院中,余兴未了,却见仲满和天阔二人站在我的房门前,一个要敲门,一个要阻拦。我听这话音,似乎不大简单,恐是天阔将我jiāo给他的事情搞砸了。 “你们……找我?”我犹豫着开了口。 二人闻声齐齐转身,天阔见我是长舒一口气,终于放心似的,而仲满则一个大步跨到我面前,神情忧虑。 分段阅读_第 2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玉羊,不是说腹胃不适回房休息了吗?怎么出来了?现在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我被他这连环的问话问懵了,我这么精力充沛的,何曾不适了?却又见天阔在后头对我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的,心中便才猜到几分,只赶紧想了个理由圆场。 “哦……那个,我……我还好,就是发现小满不在房里,出来找它的,但又想它与我熟了,应该会自己找回来,便先回来了。” “唉……”仲满皱眉叹了一声,仿佛很不满意,“你自己的身体总比猫重要,快回去休息!” “哦哦哦,这就回去了,回了。”我直是点头,也不好多说的。 我在这二人的注视下默默进了宿舍,脑子里还是一片云遮雾绕,可抬眼瞧时,大英雄小满却已经回来了。小窗开着,它卧在窗台下的几案上,神态自若,毫发未损。我兴奋地上前将它抱在怀中,亲它抚它,怎么都爱不够。 “小满,今天你超常发挥啊!简直深得我的真传!哈哈……” “咩,咩,开开门,开下门啊!” 正逗着小满,天阔的声音却从门缝里传过来,门上映出的身形弓腰驼背,好似做贼一般。我开了门,只见他一下子跳进来,又转身将房门紧闭,神神秘秘的。 “你干嘛?有谁要抓你不成?” “我这不是怕被仲满瞧见吗?那咱俩的计划就露馅了!”他紧张兮兮,一屁股坐下来,便才放松起来,“嘿嘿嘿……” “笑什么笑!”我白了他一眼,问起正事,“快给我解释一下刚才怎么回事,我几时腹胃不适了?我让你骗他们,你到底怎么讲的?” “你别急嘛!我就是来和你说的。”他显出愧色,挠了挠头,“先时他们问起你,我只说你有事稍晚再去吃饭,可左等你不来右等你还是不来,我们都吃完了。仲满起了疑心又问我,我便说你可能是回房休息了,可谁不知道你是最爱吃的,午食居然不来,仲满就更不信了。那我没办法了,只好说你昨晚吃错东西肠胃不适,他一听立马脸色就变了,十分担心。后来的你都见了,他要来看你,我都拦不住!” “他这么在意我啊!”我原是有些气恼天阔的,但闻知这般内情,倒一下子开心起来,便回想刚刚在门前仲满的神态,还真是一种饱含关切的嗔怪,更令我欣喜了。 “是啊,真备和真成也不过是问了一句,他的反应却那么大,一路过来,还怪我没有早点说,真冤死我了!” “好了,你也别抱怨了,都怪我回来迟了,我向你道歉。”我看天阔越说越委屈,忙去安慰,但心中只在乎仲满的这些举动,愈发温暖。 “那你去了那么久,结果如何?申不欺吃到苦头没?”天阔很快变了面孔,兴趣盎然。 “何止啊!”我当即一拍掌,情绪升到最高,恨不能时光倒转,带天阔去亲眼去看申不欺的丑态,只便又抱起小满,全程演示了一遍,说得是眉飞色舞,声情并茂。 “哈哈哈哈哈……这小满……哈哈,这小满怕是要成精了吧!哈哈哈哈……”天阔捂着肚子笑得腰也直不起来,眼泪都出来了,“申不欺颜面扫地,肯定想不到是你搞得鬼!” “他啊,想到下辈子去吧!哈哈哈……” 笑闹了半晌,午休也就结束了。我们仍旧守口如瓶,若无其事地去上课。因选修课各有差异,倒未与仲满他们碰面,及至晚间去往公膳所,大家才又聚到一处。 “嗳,你听说没,那个新罗来的申不欺中午被一只野猫挠了,整个人都滚到池塘里去了!太好笑啦!” “我知道,我还看见了,哈哈哈,那个水塘那么浅,他居然都不知道站起来,脸都丢光了!” “听说他下午都没去上课,这会儿吃饭也没见他,肯定是不好意思,不敢来了!哈哈哈哈……” 方一坐定,只闻四周都在议论申不欺,我便知他那丑事已经传扬开来,而且完全盖过了原本谈论仲满的声音。我暗喜不已,连刚盛好的饭食都无心享用,只埋着头极力忍笑。 “玉羊,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仲满坐在 分段阅读_第 2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我的对面,此刻不明所以,又是一脸的忧虑状态。 “不是,没有啊,咳咳咳……只是呛着了,呛着了。”我用故意的咳嗽掩饰笑意,勉强抬起头来。 “哈哈哈哈哈……”我这里好不容易忍住,天阔却又猛地发作出来,饭碗也端不住了,笑得直发抖。 “别笑了你!”未免暴露,我只赶紧拉住天阔用一块蒸饼堵住了他的嘴,又转脸向众人解释:“嘿嘿嘿,就是我们下午上课的时候闹了个笑话,没什么的。你们赶紧吃饭,吃饭啊!” 仲满,真备,真成,三人一致的不解之态,皱着眉头,似信非信,却到底没有再问。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别怕我罩着你! 仲满:我怕你连累我。 玉羊:为什么挑衅我,活着不好吗? 仲满:哦oooo…… …… 小满:我好累,我还是比较喜欢当一只野猫(⊙o⊙)… —————————— 完结文什么的真的不了解一下吗? 第13章 朦胧淡月云来去(二) 一旬过去,各样风波都已平息,但又有一件令我为难的事情摆在了眼前。天阔的阿姐向我们几个下了请帖,邀我们旬假过府小聚。 仲满他们因与天阔早结识一年,此类聚会游乐之事也非首次,便欣然接受,不以为奇,而我不仅是初次,且还曾多次拒绝过天阔的单独约请,故而这请帖拿到手里就显得窘迫起来。 除此之外,更还有个意想不到的巧合,那请帖上明白写着楚家所在之地,升平坊,竟与我的旧家门同在一坊。 旬假前日,天阔来向我叮嘱聚会事宜,啰嗦了一大堆就是怕我明天失约,可既是楚娘子正式下了帖子,我也不好推辞。 次日一早,我安顿好小满,穿戴整齐便往楚府去了。因从前寻旧宅来过升平坊,我对其中街道并不陌生,不费精神便找到了楚家。原来,这楚宅与我家旧宅就隔了一条横街,只是他家官高位显,正门开在主道上,而我家则是一座坊内门户。 “玉羊!” 正自观望楚府华丽气派的大门,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转而看去,果是仲满三人。他们齐齐跨着骏马而来,各自手中还提着一件物品,一边下马就向我打起招呼。 我不及回应,心里顿觉羞惭,想他们手里的东西应是拜访的礼物,我竟一点也没想到,只携了两袖清风,空手上门来了。这却如何是好?想溜也溜不掉了。 眼见他们走来,我只得将一双空手背到身后,佯装镇定笑脸相迎。不过寒暄了几句,倒未被发现异样,便跟随他们身后进了楚家大门。 “四位公子万福!小奴在此等候多时了!” 未走几步,只见左手边一间阍室内出来一个仆人,模样恭敬,极有礼节。仲满为首,便代表我们回应了。这时,站在我身旁的真成对前头左右两排戟架起了兴趣,小声询问真备,而真备似是知晓却并不懂其中缘故,我便凑了上去。 “那是戟架,左右各八根长戟,共十六根,表明这宅院的主人官居一品。在我们国家啊,三品以上的高官或相应阶品的王室贵胄都可以在自家正门前排列长戟,官位越高长戟越多,最多也就是这样的十六根了。所以啊,我们楚大公子虽然成绩堪忧,出身却很高呢!哈哈哈哈……” 我一阵热心解释,也未想太多,只道这些仪礼故典都是父亲曾经教授过的,可等我笑完再看他们,却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连仲满和那仆人也都盯着我。我才觉失态,赶紧低了头,暗暗咬紧嘴巴,挪着小步,就近躲到了真备身后。 “四位公子请随小奴进去吧!” 幸而这仆人开口解围,也没人追究。又进了一座门楼,便才初见这宰相门庭的规模:一个巨大的院子,方正宽阔,南北约有四五十步,一圈都有长廊,当中一座黑瓦朱柱的正堂十分耀眼,脚下铺得一条可三人并行的青砖路直通堂内。 “四位公子先请入座用茶,我家公子马上就来。” 进得正堂,见已摆好几张几案,那带路仆人语罢招手便又进来四个穿戴一致的奉茶侍女。奉茶 分段阅读_第 2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之间,仲满他们开始献上礼品,我却只好默不作声,假装四处看风景,然后很自觉地坐到了末尾的席位上。 “你们都到了!” 仲满他们尚未入座,天阔便风一阵似的跑来了。他穿着一件崭新的月白襕衫,丝缎光亮,形制挺拔,一改他平素的顽皮相,整个人竟英俊不少。 “除了仲满,你们三个都是第一次来我家,千万不要拘束啊!我姐姐在后园准备酒食,等下我就带你们过去,先歇歇吧!” 天阔高兴极了,一边说着又亲自接替侍女端上果盘零食,忙来忙去,唯恐招待不周的样子,而我听他这话,也才知道刚才真成为何那么好奇,原来只有仲满来过。仲满与楚家似乎更相熟一些,那次我去四方馆,楚娘子也在,他们之间…… “咩!”天阔猛地一声唤将我从思绪中拉回,“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没睡醒啊?” “公然,我问你件事情吧。”我摇了摇头,将天阔拉到一旁,还是沉浸在方才的思索中,“田假时你不是和姐姐去洛阳祝寿了吗?你们是几时回来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是月底才回的,阿姐没去。临走时她突然染了风寒不宜远行,我就一个人去了。” “哦,是这样啊。” 我这才想通了一连串的问题,心情瞬间低落下去。那时去四方馆偶见楚娘子,我还没意识到她不该出现在长安,可按照天阔所言,她没去洛阳,则当时应该还在病中或刚刚病愈。 如此情况下,她还能去找仲满说话,便可见她的一片情意。我记得他们当时的jiāo谈,好似是她帮了仲满一件大事,两人的神态是那般融洽喜悦。还有,那四方馆并非随意出入的地方,楚娘子能进入,想必也是与仲满约定好了,仲满去接她进来的。 他们的关系,都到了这般地步了,我竟还觉得楚娘子是远山遥岑,真是可笑。 是啊,我拿什么比楚娘子呢?认识仲满不如她早,样貌身段不如她美,举止xing情不如她温柔,门第家世不如她高贵,更荒唐的是,我在仲满面前还是个“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去她家很开心? 仲满:应该是吧,2333 玉羊:拔刀吧! 小满:早点回来,我还没吃饭。 第14章 朦胧淡月云来去(三) 已而随天阔去到楚府后园,又见是一派绮丽风光。后园之广,五倍于前庭而不止,其间池馆台榭,梯桥楼阁,极尽胜概,有花有草,有鱼有鸟,有歌有乐,仿若置身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宴饮之处设在池畔凉亭,我们到时,楚娘子早已候在亭中。 她今日是隆重妆扮过的。头上梳着双环望仙髻,左右点缀着几支细钗,项上戴着玉宝石项链,上身着一件藕丝薄衫,拦腰系着一条绯色联珠纹长裙,肩上搭的一条天青披帛。一双眼如秋水盈盈,两道眉似远山脉脉,肤若凝脂,形态玲珑。 她移步亭前笑语相邀入席,大方得体,处处周全,只是我有心细察,倒见她的目光时时盯着仲满,其中情思不需明言。及至落座,我仍旧自觉地坐在了末尾,心中愈发惆怅。 “诸位公子先净手吧!来人。” 到底是宰相门第规矩甚多,行将开席,却要先洗手。只见楚娘子话音未落,便有一队侍女端水上来送到各人身侧。水是温的,还带着一股清香,也不知放了什么。洗罢擦干,不在话下。 “啊!” 身侧侍女刚刚端水站起,便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可随之而来的,还有当头浇下的一整盆水。她不知怎么失了手了。 “玉羊!” 我被这盆水浇透了,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未及做出任何反应,倒是仲满第一个冲了过来。他掏出自己那块帕子给我擦拭头面,又嫌不够,直接用衣袖擦起来。 “你是怎么伺候的!太放肆了!” “你这蠢物还不快下去领罚!” 天阔姐弟也连忙过来,一个急一个怒,都对着那侍女发作。其实我自己倒丝毫不在意,反觉好笑,觉得也许是戏弄申不欺的报应。 “她不是故意的,你们别怪 分段阅读_第 2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她了。”我站起身替那侍女解围,“现是夏天,也并非滚开的热水,过一会儿就干了。没事的。” “衣服上还滴着水呢,怎能无事?赵公子宽容,我们却太失礼了!”楚娘子满脸愧疚,脸色都红了,转又对天阔道:“弟弟,你就留在此处照应其他几位公子,我带赵公子去换身衣裳。” “换衣裳?不用不用!”我一听如此麻烦,脱口便拒绝。 “玉羊,虽是夏天,风口上吹久了也要生病的,还是去吧。”仲满上前劝我,目光忧虑,一片关切态度。 “是啊,咩,快去吧,不然我们都不安心!”天阔紧接着仲满又添了一句。 我哪里有这么娇气?可如此众口一词的境况,倒不由自己做主了,只便点了点头,跟随楚娘子而去。 她将我带到一处僻静的厢房,命人送来几块汗巾,便先出去了,此后许久不闻动静。 我解了幞头,散开长发用帕子拭干,目光四处张望屋内陈设,不经意间,却瞥见坐榻上摆放着一身女子的衣裙,颜色清丽,花样新鲜。 我不由地走近,伏在坐榻边细瞧,天xing中的女儿本色也一下子跳脱出来。慢慢地,眼见是四下无人,门窗紧闭,我就放大了胆子,拎起那衣裙比在身上验看。 “哇!真好看啊!我要是能穿一天就好了!” 我越看越喜欢,连连感叹,忘乎所以,可就在这时,房门竟忽然被推开了,进来两个侍女。 “奴婢们侍候公子更衣。” 我被惊了一跳,未及收场,只好迅速背过身去,胡乱折了衣裙扔在榻上,也不知她们看见没有,“我……你们放在案上吧,我自己换就好,多谢多谢!” 有惊无险,她二人未曾多说,放下衣服便离开了。我吸取教训再不敢迁延随意,只忙慌慌地将衣袍换了,头发束好,临去前又将那衣裙整齐摆好,复归原位。 回到后园,他们都已笑闹谈论开了,见我过来便问候了几句。我是心有余悸,入席后只埋头吃东西,也不想chā话。 “玉羊,你吃慢一点,小心噎着自己。” 我塞了满嘴的美食,正吃得专心,仲满倒忽然关注起我来了。我侧脸看时,他满脸笑意,目光深远,似是盯着我很久了。 “哦……好。”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点了点头,但四目相对,心中一转,却又延续了先前的惆怅,暗自轻叹了一声。 “哦!阿姐,你怎么才来!” 随着天阔的一声唤,我才发觉楚娘子原来一直不在,可她的再次出现却着实让我紧张起来:她换了身衣裙,就是方才我在厢房里验看的那身。 这衣裳是她的吗?她应该不知道我碰过了吧?却又为何会留在厢房?厢房常为客用,何以会摆放女主人的衣衫呢?是侍女放错了?还是她不小心将我带错了房间?或者……一大堆无从解释的问题向我袭来,我也才感觉到,方才经历的一切并不寻常。 “赵公子,这身衣袍可还舒适?” 正沉浸思索,楚娘子却首先走向了我,态度倒还是那般温和有礼,似乎也未察觉我动过她这件衣裙。 “这衣裳很好,劳烦了。”我藏好心事,起身回了一礼。 她轻轻一笑,未再多言,坐到了天阔身侧的席位上。 这场风波频生的聚会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可就在我以为终于要结束此番忐忑之行的时候,天公又不作美,下起了倾盆大雨。我们等了一会儿,以为大雨会停,但直到宵禁鼓声传来,雨势才渐渐收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于是,留宿。还是换衣的那个安静小院,相对四间厢房住下了我们四个人,我就在原来的屋子。戌时过半,侍女送来洗漱的水,用完之后却毫无倦意,便借着屋内透出的烛光,走到门外廊庑间透气。 “就是这个姓赵的公子啊,也不知什么来历,竟连个礼数也不懂,到我们这样的门庭做客,却是空手来的。” “呵呵呵,就是啊!席间我看他吃东西的样子,没见过世面一般,狼吞虎咽的,一副穷酸相,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出身呢!” “唉,真不知我们公子怎会和这样的人 分段阅读_第 2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jiāo往……” 不过刚刚站了片刻,倒听了满耳朵的闲言,也不知有几个丫头站在院墙那头,说得一句比一句刻薄。我觉得心里发堵,又觉得很委屈,但不得不承认她们说的都是事实。 我大概不该赴约而来,从踏进楚家正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格格不入的。 “玉羊,怎么还不休息?” 仲满来到了我的身旁,步伐悄然,听他唤我,我才发觉。 “哦,还不困。你也不想睡啊?”我勉强一笑,问道。 “我就在你右手的屋子,方才关窗见你在此就出来看看。刚下过雨,地上湿气尚重,夜风又凉,若是无事,还是早些进屋吧。” 他脸上带着常有的淡笑,温情脉脉,关怀备至。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一侧脸颊,将他的脸廓凸显得愈加深邃分明。我不觉看呆了,神思缭绕,意态朦胧。 “玉羊,你怎么了?”许久,他又问了一句。 “仲满兄,你有喜欢的人吗?”我凝望着他的双眸,似是冲动,却又很清醒,“并非上次在四方馆我说的那种同窗之间的喜欢,而是心爱之人的意思,你可有吗?” “玉……玉羊,你到底怎么了?”他惊着了,神态变得不自然,眼神也慌乱起来。 “呵呵……”我笑了,不是开心也并非觉得他好笑,而是由心底发出的苦笑,我还是要继续伪装下去,“同你开个玩笑,别紧张了!” 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松开来,说道:“你啊,小小年纪,怎么喜欢开这种玩笑?” “对你是玩笑,对我自己可不是!”我抱起双臂对他摇了摇头,心态郑重起来,“我啊,一年前就有喜欢的人了,那时年纪更小,可没办法啊,喜欢一个人,只有日久情深,不论年龄长幼。” “你……这是……”我这番惊人之语怕是又将他吓着了,此刻结舌难言,倒比方才更显窘迫。 “仲满兄,去睡吧,我也回房了。” 我愈发坦然,向他走近一步拍了拍他的肩,可直到我推门前最后回望的一眼,他还是愣在原地,纹丝不动。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所想的唯有他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你傻?还要我怎么解释? 仲满:我……¥%#@&…… 玉羊: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仲满:好怕。 小满:就夜不归宿了?那我呢?我的饭呢? 第15章 淡月微云皆似梦(一) 夏去秋尽,又至岁末。数月来,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个子长高了半头,声音也柔润了一些,虽然食量依旧,但原本微丰的体型却瘦了下去,渐渐呈现出一点曲线来。 我知道这是女子长成必有的经历,心里为此感到愉悦,虽然还是个“男子”,但变好看总是一件好事。我和仲满之间还和从前一样,那次夜谈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再未提起,我也因此无从判断他的心思,只是不断默默祈祷,上天还能给我留点机会。 一日赵助教唤我去他的值室,一来询问我这一年在太学的感受,二来勉励我要潜心勤学。我早将赵助教奉为恩师,长久以来也更添尊敬,师生间一番彻谈,直至日落黄昏才结束。 临去前,我见老师几案周围堆积了许多书册,显得有些杂乱,便主动提出帮他整理。理至一半,我偶一抬头,看到了一卷记载学生籍属的簿书,一时好奇展开看了几眼,正要合上时,却鬼使神差地瞥见了仲满的名字。 其它的倒还罢了,只是他的生辰年月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是日本人,生辰有两个纪年,唐历圣历元年,日本历文武天皇二年,日期则在二月十七,距此时倒靠近了。 想来,我虽自诩钟情于他,却是从未关心过他的私事,如今既已知晓他的生辰,便萌生了要为他庆生的念头。我想送他一件礼物,但还不知该送什么,便决定先去挣买礼物的钱。 一次旬假,我回到了东市的云来酒肆,时隔一年多,店主也还能认得出我。彼时为了追随仲满上学,匆匆辞了活计,都未及向他说明情由,此刻不免胡编了一通,说自己是回 分段阅读_第 2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去了,他因正缺人手,也愿意再次收我。最后,因还要兼顾学业,不能像从前那般吃住在此,便约定了只做散工。 国子监的监规,非是放假,学生不得外出,可若只依假期而行,二月十七之前我是挣不了多少钱的,所以我决定每晚都偷溜出去。既是“偷溜”,自然不能走正门,摸索了几日,我发现公膳所后厨有一道矮墙,外侧便是坊街,以我这翻墙的本领,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我每日宵禁前翻出去,次日解禁后再赶回来,先还有些害怕被人发现,内心惴惴,但不到三日便轻车熟路了。 然而,我虽是挣钱挣得不亦乐乎,可白日在学中却是吃饭都能睡着,他们几次问起我,我只推说天冷好睡,心想左右是这一两个月,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为了仲满什么都值得。 转眼年考已毕,学中放了七日年假,我便直接住在了酒肆。正值新春,店内生意格外忙碌,连着三天,我从早到晚不断重复着收碗筷洗碗筷的动作,连腰都无暇直起。 这日午间,我仍在堂前收拾,却见一张案旁的茵褥上放着块佩玉,花纹精细,品质贵重,不似寻常物件,便知是客人身上掉的,问了店主得知这人是刚刚离开,就赶紧拿着追了出去。 “客官留步!你的佩玉落下了!”我一阵小跑出门,很快追上了那人,他的身后还带了几个随从,似是官宦做派。 “你……”这人倒奇,不接佩玉,反愣着看我,“你是……” “我?我是这酒肆的杂役啊!”我不解其意,只报上自己来历。 “你是赵逸卿?”他忽道,“越人赵逸卿!” “客官你……你认识我?!”我一惊,想自己在长安何曾结识过他这般人物,一时满头雾水。 “哈哈……”他朗声大笑,说道:“你小小年纪忘xing却大!大约半年多前,皇城,四方馆,你再想想?” “哦!你是那位……那位帮过我的官人!”他一提四方馆,我的脑中猛地一闪,再细看他的形容样貌,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羞惭不已,“难为官人还记得我,我真是太失礼了!” 他点点头,笑容依旧,倒不在意,又问:“只是你不是太学生吗?何以到这酒肆做了杂役?” “学生还是学生,可学生也需要用钱啊!”我看他一片慈眉善目,又算是故人重逢,便无意瞒他,“如今学里放了年假,也无事可做,我就出来挣点钱。”他听罢发出赞赏的目光,倒一时无话,我便又将佩玉双手递了过去,说道:“官人你的佩玉,请收好!” 稍待,他却还是不接,神态凝滞,似是走了神,竟不知是怎么了。我忖度着也不好贸然打扰他,便将佩玉送到了他身旁的随从手里。 “孩子,你这项上的玉羊吊坠是从何处来的?” 我送玉的双手还未及收回,这官人却突然直直地问了一句,眉头紧皱,眼神忧恐。我便低头一看,果见自己的吊坠露在了衣领之外,许是干活时动作太大所致。 “这玉羊我从三岁就戴在身上了,是家父的一个友人相赠。”我抚着吊坠说道,“官人这是怎么了?” “那你……” “赵逸卿!东西还给客人就赶紧回来,忙着呢!” 官人又想再问,却被店主远远的一句喊话打断了,我也知自己逗留太久,顾不得他的态度,急急拱手一礼转身离去。此后不提,不过几日也便淡忘了。 复课之后,我也攒了几十钱,便开始思考买什么礼物,可我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总也定不下来。这日课前空闲,我索xing直接问起仲满。 “仲满兄,先别看书了,问你一句话。”我伏在他的案前,抬手戳了一下低头的他,“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吃的用的都行。” “玉羊,你的脑袋里又在琢磨什么呢?”他抿嘴一笑,口气倒有些觉得我在逗他似的。 “哎呀!我是认真的,你想一想告诉我啊!”我恳求道。 “我……”他顿了顿,作思索状,却又很快摇头,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怎么能没有呢!人总有个爱好啊!”我急了,皱眉看 分段阅读_第 2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他,想他虽是出身富贵,从小衣食不缺,莫非真就不食人间烟火了? “那这个吧,我很喜欢。”他忽然举起方才看的书卷,一副笃定的神情。 “呃……”我被他这个举动噎得说不出话来,终究轻叹一声,对他摆了摆手,放弃询问,“打扰了。” 我在仲满那里找不到答案,自己也更没了主意,只得继续以赚钱为主。展眼已是一月末的旬假,离他的生辰越发近了。 我早起往东市去,一路左顾右盼,希望能在路边各色店铺里得到些许启发,可当我路过升平坊的一条横街时,无意中一眼,却看见了我最不愿见到的一幕:仲满与楚娘子正相对jiāo谈。 我心里顿时一灰到底,眼泪差点掉出来,可又不甘心,便想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就躲到路旁停靠的一驾马车后观察。 来往车马声嘈杂,我又不能凑得太近,也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只道楚府就在附近,仲满一定又去做客了,说不定还留宿了。 “你不是说你喜欢书吗?!我看你更喜欢和美人聊天!” 我狠狠地埋怨了一句,双手握紧了拳头,但也就是这一时的分神,再抬眼时,却瞧见他二人当街抱在了一起。我再也没有耐心了,扭头而去,做工也免了。 回到学馆宿舍,我终于忍不住大哭了一场。他们相拥的画面一遍遍在我脑中闪现,我觉得自己一年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我好想打死你啊! 仲满:要讲文明! 玉羊:等老娘磨完这把刀,希望你还笑得出来 仲满:对不起,我错了,下次还敢! 玉羊:(您的好友向您扔出了一个□□) …… 小满:我说句公道话,仲满你以后会加倍还回来的! 第16章 淡月微云皆似梦(二) 次日上课,我再也没有理过仲满,而看见天阔也不禁会想起他姐姐,便连天阔也不理会,独自将座位调到了讲堂角落。他们虽奇怪,问我我也不回答,就这么僵着。 这一日阳光甚好,午后风和,我便打了一盆热水给小满洗澡,可刚把小满放进水里,仲满却提着一包东西向我走来。我瞥了一眼,猜又是什么吃的,不过心意仍很坚定,就算他拿了山珍海味来,我也不会妥协。 “玉羊……” “让让!让让!没见我正给小满洗澡呢?别遮了太阳,冻着它你负责啊?!” 他带着笑脸刚刚开口,我便不留情面地挡了回去。他则一怔,而后摇头一叹,倒还不走,移步让出阳光,却在我身旁蹲了下来。 “玉羊,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出来,我也好改正啊!” “呵!”我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但也不好直言,只道:“你这长相得罪我了,看见你就烦!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我……”他彻底语塞,面色也沉了,这才站起身。 我见反击成功,不免生出一丝得意,挑了挑眉,送给他一个大白眼,口中悠闲讲道:“今天天气真是好啊!小满,洗得舒服吧?” 他定在原地要去不去,神情黯然,却忽然将手中一直拎着的包袱放在了我的身侧,“你这些时日长高不少,衣裳都嫌小了,这是一身新做衣袍。” 他说完这话我恍惚了一下,似是心软了,可再度抬头看他时,却又冷静了下来,“我就愿意穿小的,要你多管闲事!我虽微寒,却不贪图别人的好处!” 我说罢将小满从水里捞起来,盆也不要了,回身进了宿舍,紧闭房门,稍待侧耳去听,院里却再无动静。 “若你知道我是个女子,还会对我这般关怀入微吗?” 我沮丧地在心中默念,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果真短了许多,手腕也露在外头,这些事连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 此后数日又至旬假,我还是没有与他们和解,彼此相见反更觉生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感觉自己无助又无能。 又是春天了,那片垂丝海棠陆续开出娇嫩的花苞,我早起去公膳所拿了蒸糕油饼就坐在树下边看边吃,小满窝在我怀里,一声声轻叫,好似能体察到我内 分段阅读_第 2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心的低落。 “赵逸卿。” 也不知几时,我看花看得都发困了,却忽闻有人叫我的名字,糊涂起身左右寻找,才发现人就在我正前方的假山下边,是赵助教,还有……竟还有那位见过两次的官人! 我十分疑惑,也不好拖延,将小满放到肩头便跑过去,拱手一礼道:“赵老师好!官人……也好!” 官人含笑看我,目光炯炯,倒不说话,而平素一向随和的赵助教此刻也变得拘谨起来,眼帘低垂,背部微躬,比官人身后的一个随从还显得恭敬。 这随从我倒没见过,不在前两次官人随员之列,生得眉目端正,身材魁梧,很是不凡的样子,只是看上去年纪与官人相仿,却不似官人一般蓄有胡须。 “老师,你与官人原是朋友吗?”我见他们都不说话,心里又实在奇怪,便主动先问起来。 “臣……不……呃……这个……”赵老师竟一下子慌了,面色发红,言语混乱。 “沉什么?老师怎么了?”我放下小满上前扶住老师,觉得他可能是身体不适。 “哦,是曾,不是臣。”官人这才开口,眼神拂过我又向赵老师望去,显得有些神秘,“你老师的意思是我与他曾是同窗,现在么就是挚友了。那日酒肆前你匆匆离去,我们话还未说完,故而今日托了你老师找你再叙。”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这才明白,便弯腰将小满抱了回来,“官人你竟也认得赵老师啊!” “嗯,是啊。”他也点头,复问:“你方才在那树底下做什么呢?怎么看上去有些发愁的样子?” “我……我就是,就是困了,没发愁,春光大好,发什么愁啊!没有没有!”我一边抚猫,一边掩饰。 “赵助教这边请吧。”我说话的间隙,倒见那随从将老师邀走了,二人往值室的方向而去。 “嗳?他们去干嘛了?”我念叨了一声。 “赵助教自然有事要忙,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啊!”官人移步挡了我的视线,神情比方才轻快的许多,“呵呵,你还记得上次我问你玉羊的事吗?听赵助教说,你的字也叫玉羊?” “是啊,这玉羊又并非什么珍宝,官人怎么如此好奇?今天也是为它来的吗?” “虽非珍宝,却实在是很好奇,我以前见过一个相似的。”他直言道,“你介不介意将它取下给我细观?” “嗯……”我先是犹豫,但看他一片真诚,又是老师的同窗,便也愿意,随即将玉羊取下送到他手里,“那你就看一下,不能拿远了,家父叮嘱过行走坐卧都不能离身的!” “好好好!”他接过连声答应,一边翻转细瞧一边慢慢走到了路边大石上坐了下来,“你说是令尊的友人相赠,那这友人的姓名你可知道?!”不过片刻,他抬起头,眼睛忽变得犀利起来。 “不知,家父未曾明言。”我暗自一惊,心中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便走过去一把夺回了玉羊,“官人的问题也太多了些!” “哈哈哈……”他仰面大笑,手指对我点了点,“你这孩子脾气倒大,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嘛!” 我不以为然,驳了回去,说:“打听别人的家事是很失礼的,官人想必饱读诗书,却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好,就算是我的错,不谈这个了。”他摆了摆手,神色便又一转,“今日我原是先去酒肆寻你,却听店家说你已许久不去了,连工钱都没去结,这是怎么回事啊?” “哦!是啊!我钱还没拿呢!”他不说我根本想不到,真是赌气赌糊涂了,再怎么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我因有事倒忘干净了,多谢官人提醒!我现在就去拿!”我急急告辞便往外走。 “慢着!”他又叫住我,笑道:“我今日是坐了车驾而来,我送你一程吧,岂不比你步行快得多?” “嗯……那我要带着小满,也可以吗?”我活了十二年了,记事起便在山中度日,从来也没乘过马车,这时难免心动。 “小满?”官人不解,皱眉相问。 “就是这猫猫的名字,我给它取的!”我拎起小满,以一种期望眼神看着官人 分段阅读_第 3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 “呵呵呵……你就带上吧!”他哭笑不得,也不反对。 已而出了国子监正门,果见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候在街边,而方才那个不长胡须的随从也站在车下。他先扶官人进了车内复又回头接我,对我一笑甚是亲切,我便也顺口唤了他一声“阿伯”。 这原是极小的事,可他听了神情立刻一惊,倒有些感动似的,却很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仲满:不理我但是还理陌生人?? 玉羊:你不也抱别的女人了吗? 仲满:你说什么?我根本没有耳朵 玉羊:男人都是大□□子,不能信的大猪蹄子 仲满:%&*&¥#…… ———————————— 今日份有奖竞猜:所以这官人是谁? \(^o^)/~ 第17章 淡月微云皆似梦(三) 马车内四围都有软垫铺好,还装饰得各样玉珠流苏,又舒适又漂亮,我手触目观,颇觉新鲜,心情也一片大好。官人一路倒是无话,只温和地望着我,就像是长辈望着自家儿女。 及至到了云来酒肆,我也取了剩余的工钱,想着要好好还一还他数次的恩情,便就在酒肆里做东请了一顿饭。 “你辛苦挣钱这些钱,就是为了这样吃喝?云来酒肆的菜价可是不便宜啊!恐怕这一顿下来,你刚拿的那些就又还给店主咯!”正吃得尽兴,官人忽然停下却向我问起。 “还就还呗,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钱了。”我也不停下,边吃边道,心里也感慨起来:“太学里不是一些外国留学生便是贵胄大族的子弟,个个是有来头的,我惹不起。就说我去岁到一个贵族同窗的府上,一时不察忘了携带礼物,其实也是没钱,便被一群婢女轻贱鄙夷,而我也不好明言,实在是憋屈!他们之间的jiāo往我似乎怎么也融入不进去,我的努力也好像都白费了。” 我不知怎么了,越说话越多,掺杂着酸楚、委屈,倒有些偏离本意了。 “孩子,你难过了?”官人听来面上一片怜惜的态度,“学馆到底是读书的地方,勤学才是要务,何必费心结jiāo一些不值得jiāo往的人呢?我向赵助教打听你时,他对你的评价可是很高的,你要自信一些才是,等将来大比之期得了功名,你远在越州的父母定会欣慰的。” “呵呵……”我笑笑,既是觉得他说得在理,也带着些许自嘲,言道:“我哪里还有父母?开元五年一场瘟疫使我在一夕之间骤失双亲,我早便是孑然一身了。” “你说什么?!” “什么?!” 我话音未落,官人与那随从阿伯几乎同时大喊了出来,二人都是惊魂万状的神情,而官人更是浑身发颤,支持不住朝前一倾,重重地伏在了几案上。 “怎……怎么了?”我大为吃惊,想他们就算同情我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你的父母是……他们……他们真的……”官人越发激动,双目发红,青筋暴突,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 “哦,我家主人身体忽感不适,恐怕不能多陪了。小郎君,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随从阿伯过来扶住官人,形色从容了许多,只是言语之中像是在为官人掩饰着什么,我捉摸不准,也不好多问。 “好,那你们请自便吧,不用管我了。” 随从阿伯向我点头致意,便即扶持着官人离去,而官人虽未说一言,却是一直望着我,将要出门了还转脸看我一眼。那目光里除了方才的惊惧,还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意味,竟与他通达的气度大不相符,倒令我更加糊涂了。 我暂不去想,只将小满从墙角抱到官人的位置,以它为伴,共饮同食,不一会儿便将所有菜品都祭了五脏庙,那碗碟像洗过了似的。 “店主,看在我为你干活还勤快的份儿上,你少收点吧!” 我准备结账离店,心里其实还是舍不得这辛苦钱的,便与店主套起近乎,可谁知他一摇头却分文不收,抬手指向了大门左边。 “那二位举止穿戴不俗的是你什么人呐?出手慷慨,早就替你结了账了!” 我便顺其所指望去,倒见官人他们还未离 分段阅读_第 3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去,二人就站在车驾前面说话。我倒不愿贪这便宜,想立即将钱还给他们,不料我才走近了,却先入耳一段奇怪的谈话。 “这孩子虽来历故事有些相似,却未必就是,还有很多疑点啊!官家切勿因此动情反先伤了自己身体。” “我知道,我知道!可力士啊,我今天叫你一道来见他,便是有几分把握的,难道你看着不像?你也深知我与云中王的情谊,倘若这孩子真的另有隐衷,他若真的是……那叫我如何忍心?” …… 他们口中的“孩子”明显是在指我,可云中王是谁呢?听起来是个王爵,却怎会与我扯上关系?这官人又是什么来头呢? 这扑朔迷离的对话让我生出几分惶恐,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也不敢再上前找他们。我抱着小满猛跑出几条街,心中方寸大乱。 “咩!你跑到哪里去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我回到学馆,心中疑影重重,只想找个角落安静窝着,但天阔却非常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院中。 “我没空理你,走开。”我冷冷地回了他一句。 “哎呀!都多久了,也不知你置什么气,还不和好?”他素来没眼色,此时只拦住我的去路,继续发言:“去我家里吧?我知你近来不快,便亲自来接你,你消消气?” “我哪里都不去,尤其是你家,永远都不会再去了。你请回吧!”我一听这话,自然更不痛快,便发了狠话,随即绕开他径直往宿舍走去。 “二月十七是仲满的生辰,但那日学中不放假,就选了今晚设宴替他庆祝,你也不去吗?” 我正要推门,天阔远远地又喊出一句。讽刺,太讽刺了,我听来只有这样的感觉。我缓缓地转过身去。 “嘿嘿,怎么样?你这下想去了吧?”天阔一片欢悦地跑向我,“其实此事早定了,只是你这向时古怪,听不进一个字,便没告诉你。可我想来缺了你到底不好,就赶着来劝你,仲满他们还不知道呢!待会儿相见,他们肯定更高兴了!” “呵呵……”我冷笑了几声,说道:“既是仲满生辰为何不是他自己安排,反要你来殷勤周全?” “哦,这个啊,他自己原是无意张扬的,都是我姐姐的意思,我不过帮忙跑腿!”天阔回答得一本正经,一脸直白,“你也知道我姐姐喜欢仲满,近来他二人不知怎的,仿似比从前亲密了些,那我姐姐肯定不会疏忽他的生辰咯!她为此还新学了一首日本国的曲子,又改编成琵琶的曲调,今晚要奏给仲满听呢!” “哦……你阿姐还懂五音六律,还会弹奏琵琶啊……”我低垂着眼睛,浑身僵住,出口之语也变得有气无力。 “那是自然!我阿姐是大家闺秀,既懂音律,还擅舞蹈,十三岁时就曾名动长安城。”天阔满口夸耀,自豪又神气,“她的好处多着呢,我一时也说不完,你今晚见了便能领略到了!” “唔……”我长舒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一些,“我是个粗人,既不通音律,更不知欣赏,若去了,仲满便过不好生辰了。” “你这话什么意……” “没什么意思!你若再劝,我们今后连同窗也做不成了!” 我瞪着眼睛大吼着打断了他,然后任他震惊不已,任他疑惑难解,都再不停留,回身进了屋子。 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希望,但现在觉得,追仲满就像追梦一样,自尊心让我想逃。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三分钟,我要看到你c位出殡 仲满:可怕可怕,接受不了 玉羊:呵男人 仲满:婆娘安静点,ok? 玉羊:小女子不才,没能一脚踢bào你的xx 小满:这两人突然变得不可描述%……&*¥#@ ———————————— 今日份有奖竞猜:所以云中王是谁? ———————————— 作者内心os:虽然写小说是为了自己取乐,但真的想看见小天使们留下评论 不用投雷,不用花钱,敲几个字给我就好。谢谢。 第18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一) 关于那位官人的事,我后来几次向赵助教询 分段阅读_第 3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但他总是避而不谈,像是有所禁忌。我感到隐隐的不安,却也理不出一点可说得通的头绪,便只得暂放。 其实,比起此事更令我费神的是仲满,还是仲满!我不知道他那日的生辰宴究竟办得如何,但我是真的深受打击。我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第一次有些自卑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就不应该喜欢他这样的人…… 一日,我带着小满在廊下吹风散步,可它不知怎的忽然躁动起来,一下子从我怀中窜了出去,竟将前头行走的一人惊得跌倒在地。我见是闯了祸,急忙跑过去扶起那人,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你伤着没……嗳!真备兄!” “呵呵呵……我说哪来的猫,原来是你啊,玉羊。” 我慌得未及细看,却原来这人是下道真备,他倒不恼,自己拍拍身上的灰,朗声大笑起来。 “实在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小满方才怎么了。”我仍然很愧疚,说罢低头瞪了一眼此刻已若无其事的小满。 “你不要放在心上,完全没事。”他一挥手,丝毫不在意,“看你很空闲的样子,我正要去律学旁听,要不要同去?” “不不不!还是算了,我可没你那么多热情!”我一听是学习的事,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刚想着不耽误他时辰,脑子却忽然跳出个想法,便问:“兄长是否着急?若不急,那我问你几句话吧。” “倒还有时间,你说吧,怎么了?”他点点头,很认真地看着我。 “就是……上个旬假,公然在他府上给仲满庆祝生辰,你们……过得如何?”我小心翼翼地想着措辞,缓缓问道。 “你问这件事啊!”真备听来面色一沉,“原本很好,楚娘子还弹奏了一曲琵琶助兴,可曲罢仲满离席了片刻,当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回来便匆匆告辞而去,也不管旁人。” “怎会!这么失礼的事岂是他做出来的!”我震惊不已,这个答案也太出乎意料了。 “是啊,就是很奇怪!我后来追上去问他,他却多加隐讳,神色也不像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这倒真稀奇了!那公然也不知道吗?他没说什么?” “公然好似知道,却也不提。这几天来,你难道没发现他与仲满也不说话了吗?应该是有些恼了。” “哦……”我不禁深思,心中乱糟糟的,想自己许久不理睬他们,倒真没注意他二人也闹了别扭。 我向真备打听那日的事,本意原是自己心头yǎngyǎng,想探个虚实短长,却不料竟有这般离奇的内情,倒令我不知该喜该忧了。作别真备后,我来到了天阔的宿舍,我觉得唯有问他。 “咩,你终于肯理我了。” 他给我开了门,一步三叹,情绪果真低落,却没有怪我一直不理他。我此刻也反省自己,到底不该“罪及无辜”。 “你就当我前段时间犯病了吧,现在病好了,给你赔罪来了。” “唉……”他抬眼瞥了我一下,复又垂头长叹,“我不需要你的赔罪,我需要仲满的赔罪。你不知道那天他有多过分!我要气死了!” 我还没往那件事上问,他自己倒先提起来了,正合了我的心意,便道:“是给他庆祝生辰的事吧?我听真备说了几句。仲满并非不知礼数的人,他离席后又离府,定是有隐情的。” 天阔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神情镇定了许多,只是再开口却有些神秘兮兮的,他道:“我最气的不是他半途离府,我只同你一个人讲,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嗯嗯,好,你说你说。”我直是点头,心想自己来探问隐情,竟是不费一点精神,都让他自己主动吐露了。 “我姐姐喜欢仲满的事我也只和你一个人讲过。”他抿了抿嘴巴,郑重其事,“那天姐姐特意要给仲满庆祝生辰,其实就是为了向他坦白心意,仲满半途离席便是姐姐命人将他请到了后院。” “这……这意思,难道是仲满拒绝了你阿姐?!”这本该是令我高兴的消息,可我听来只是惊诧。 “嗯!”他重重点头,表情发狠,“我也是事后才知,阿姐说仲满连想都 分段阅读_第 3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没想就回绝了她,还言自己留学大唐只以勤学为本,从来没想过这种情爱之事。那可是我阿姐啊,他怎么能说这么无情的话呢?!要知道外头多少人排着队求娶我阿姐,阿姐还看不上呢!我阿姐虽不能与仲满时常相见,可背地里不知为他做了多少。比如仲满偶提到什么书册典籍,或者我回家后与她说起,她便会细心记下,然后用尽办法寻到。我不信仲满一点感觉也没有,难不成他是装傻?” 天阔说了这一箩筐的愤恨之言,我却就听进去一句,“只以勤学为本,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情爱之事”。若将楚娘子当作前车之鉴,那我又该何去何从?一个难题解决了,却又带来新的难题。 “你有没有在认真听啊?”天阔推了我一把,神色微嗔。 “当然听了。”我提起精神,收回思绪,“你阿姐当真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只是仲满也未必是装傻,你冷静一些吧。”其实我并不懂该怎么去说。 “我知道你一向钦慕仲满,什么事都帮着他,可此事明摆着是他的错,你怎么还让我冷静?”他沉沉说道,很不满意。 “那……”我一时语塞,进退两难,半晌只憋出一句:“那你从此就真的不再理仲满了吗?” “这得看我姐姐。”他答得很干脆,“我姐姐好便好,不好便只当没他这个朋友!我阿姐现在很难过,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我都替她不服!” “……你歇着吧,我还是不打扰你了。” 我终究无言以对,带着一种沉重的心情离开了。我本以为仲满与楚娘子走动频繁,他们之间是有情意的,但事到如今,却像是上天在给我一个警醒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仲满:别闹了,我的心中只有学习 玉羊:人间不值得…… 仲满:这是真的 玉羊:聊天结束,再见 ———————————— 作者内心os:虽然写小说是为了自己取乐,但真的想看见小天使们留下评论 不用投雷,不用花钱,敲几个字给我就好。谢谢。 第19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二) 此后数日,天阔只跟着我行动,不理他人,倒学起我来了,而我虽理解他的心情,却也不愿让仲满看了心里添堵,便决定放下自己的事,帮他们从中调和。我找到仲满时,他倒也还欣喜,只是我一提楚家,他又立刻消沉了许多。 “仲满兄,你当真是那样想的吗?此来大唐只为读书游学,不愿涉及儿女之情。”我与他并肩立在廊下,平静地向他提问。 “嗯。”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玉羊,你或许没听说过,早在贞观二年,你们的太宗皇帝便下过一道诏令,诸蕃使人所取得汉fu女为妾者,并不得将还蕃,也就是说,外国人就算迎娶唐女,也不能带她一同归国。所以,一来我是真的没有考虑过此事,二来也有这诏令所限,便一心只以勤学为要务。” “为何会有这样的诏令!”我心中惊觉一恸,险些站不稳脚步。 “呵……”他看着我长舒了一口气,一片淡然,倒是很看得开的模样,“这诏令已近百载,想来难以更改,不提也罢。” “若能更改,或者没有这条诏令,你愿意娶一位唐女为妻吗?”我紧接着他的话音问道,内心迫切而又彷徨。 “玉羊,我不是才说了吗?我没有考虑过婚姻之事。我知道当面拒绝公然的姐姐很伤人,但我对她无意,便不能优柔寡断,模棱两可。” 他回得也很直接,只是话里以为我指的是楚娘子,以为我是来替天阔抱不平的。我不知如何再起话头,便继续听他说。 “唐国风气开放,男女之间常有结伴同游,我既来此,便也渐渐习惯,故而一直以来与公然相jiāo,也不大刻意回避他姐姐,却谁知竟惹她……失察之责,失礼之罪我仲满该领,公然怎样怪我我都能接受,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玉羊,你若愿意将我的意思转达公然,能解得他一二分怨气,就再好不过了,不愿也无妨。” “……好,我帮你 分段阅读_第 3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告诉他。”我缓缓地点了两下头,心中犹如雪上加霜,却还要崩住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控落泪。 最后,他带着一丝久违的微笑向我致谢,却在我看来痛彻心扉。我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他作为外国留学生将来是要归国的,这便也罢了,可怎么又凭空多出来一道不准唐女随外国丈夫归国的诏令!这难题堆难题,难上又加难,我是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我将仲满之意转告天阔后,他二人果然缓和了许多,只是众人凑在一处到底不似从前亲热。这开元八年好似是流年不利,从正月里开始便各种事端,也不知何时是尽头,又如何收场。 倏忽已是四月初八,我父母的忌日,今年正好三周年了。按理,为人子女者应cāo办禫祭之礼以尽孝义,可我无力cāo办,也回不去越州,便只得趁旬假去郊外简单祭奠。 初十这日,我在西市一家店肆买齐了香烛供奉,便想就近出金光门外寻个无人处,但刚出店门一抬头竟遇见了仲满,他抱着一些书简正从对面的书肆走出来。 “玉羊,你这是要做什么去?”他上前问我,倒是很欢喜。 “哦,初八是我父母三周年忌日,因不得出来,今日便买些香烛供奉想要拜祭一下。”我也无意隐瞒,只平常回道。 他很快收起脸上笑容,目光带出歉疚之意,“对不起。” 我自然不介意,便略一摇头,说道:“我也没和你说过,你怎会知道?没事的。” “那你……” 不知他要说什么,出口两个字又顿住,我想是让我自便之意,就接着言道:“那我就先走了,告辞。” “玉羊。”我方要转身他又忽然叫住我,“若你不介意,我陪你去吧。” “好。”我可能也未作思索,嘴巴一张便应了。 随后,他将手中书简转身jiāo给了一个青年,向他叮嘱了几句,说的是日本语,大意是让他带着书简先回四方馆,而我也才发现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我望向那人,面貌似是见过,却又说不上来。 “他是我的傔从,叫羽栗吉麻吕,与我一道从日本而来。要是你还记得,去岁上元节你见过他的。” 许是被仲满发觉我在看那人,他倒大方介绍起来了,而这一提我也瞬间记起,当时是有那么一个陌生面孔站在仲满身后,一路也不说话,却原来是个傔人。可见,仲满的身份果与其他留学生不同。 已而往金光门外去,我对地形不大熟悉,倒是仲满头前带路,将我领到了一处向南傍水的竹林前。 “既是遥祭,越州在南,此处环境清幽,最佳了,也是我之前无意中逛到的地方。我走远些等你,你不必着急。” 他丢下这话便阔步离去,约莫二十多步外才停下。林风阵阵,竹枝摇曳,时而把他的身影挡住,像梦里似的若隐若现。 摆好烛台,点上三支清香,我在这简易的灵前跪好,心中的感慨多于悲伤。 “女儿长大了,吃穿不愁,也有落脚的地方,你们泉下有知,就放心吧。只是,女儿不知自己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也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不该来长安,不来长安就不会遇到仲满,就不会为他伤心。女儿自小看你们互相敬爱,琴瑟和谐的样子,便以为世间的情爱都是这般,可原来不是……我有些怕……” 我将内心积压已久的烦乱心事一齐倾吐,我感觉到无尽的脆弱,泪水打湿了一片衣襟。 良久,胸中波澜渐渐平息,纸烛清香也慢慢燃尽了,我整理好心绪,向南重重拜了三拜,结束了这场祭奠。 “仲满兄,我们回去吧。”我走到他身边轻轻带出一句话,低着头,不大好意思让他看见刚哭完的脸。 “玉羊,如果还是很难过,等一等再走也无妨。天色尚早,我也无事。”他抬起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语气悲悯,很是体贴。 我稍稍侧脸看着他放在我肩头的手,心中忽然一缩,仿佛被戳到了最深最柔软的地方,眼泪复又夺眶而出,“是啊,怎么能不难过呢?失去父母我便什么都没有了。你能想象吗?几日前还在跟你说话的人, 分段阅读_第 3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一夕之间就都没有了!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有留下。” “玉羊……”他声音发颤,又似有些哽咽,却到底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长叹一声,疏解内心的激动,将头抬起,“仲满兄定然想不出那样的境况吧?你虽远离父母桑梓,也不过就是这留学的数载光yin。到那时你离唐归国,还会记得这里的事吗?日久天长,会不会忘记我啊?” “不会!”他脱口便道,眼睛瞪大了一圈,像盟誓一般,“游学是长久之事,我不过才来第三年,哪里就论及归国了呢!” 我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倒像是吃了定心丸,心中瞬时踏实了许多,伤感也消退下去,“谢谢你好言相劝,是我一时乱了方寸。” 他亦放松下来,只是目光还稍显滞涩,结着一股隐忧似的,却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阿真啊,能不能让你的世民取消那个诏令! 阿真:不行,我不爱他 玉羊:你是魔鬼吗?!他喜欢你就够了啊! 阿真:(满脸都写着开心)玉羊,麻烦你不要串文,我们不是同一本书,谢谢 玉羊:呵呵,你的数据决定了你的前途…… 仲满:……… 小满:……… 世民:……… ———————— ps:阿真是隔壁完结文女主,有兴趣的了解一下 第20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三) 出了竹林未到城门,还是一片山野,当此暮春,天晴风暖,花草茂盛,便见有人来往赏景,我与仲满一路走着,倒也像是结伴出游的。 “我看你对这里很熟悉,你是经常来吗?”我问他。 “是啊,不止此处,长安周边我都游历过。因为觉得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才能真正了解一个地方。”他淡笑道。 熏风拂面,我的内心忽感一阵悸动,抓着他的衣袖便喊出来:“那你以后也带上我吧!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他有些惊讶,看了一眼被我攀住的袖子,终究颔首,道:“好啊!有你跟着,应当更加有趣。” “你说真的?不许骗我啊!” “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骗人,更不会骗你的。呵呵……” 我心中犹如抹了蜜糖,好似一切难题都已迎刃而解。便在此对笑对诉之时,余光里却突然瞥见几个身影。转脸望去,几步远的草亭里,楚娘子和她的侍女们正看这里。愉悦的气氛戛然而止。 “仲满兄……”我轻声唤他,心里替他感到不安。 他不动声色上前一步,目光略略拂过亭中便收回垂下,继而拱手行了一礼,也不说一言,似是就要离开的意思。 “赵公子今日好兴致,也出来游逛,不知前头春色如何?”亭中美人一袭红衣,眉目如画,却出人意料地向我问起话来。 “呃……”我一时懵怔,不明其意,也不知说什么,看看仲满,他亦不懂,“前头的景色倒也漂亮。”稍待,我答道。 “呵呵……”她朱唇轻启,低头巧笑了几声,目光再扫向我时,却有些寒凛凛的,而不甚外露,转瞬即消,我觉得自己许是看错了。 “那……便不搅扰娘子赏春了!”此情此景不宜淹留,我也对她行了一礼,同仲满一道离去。 直至进城已近午时,仲满便提议带我回四方馆,说让我饱餐一顿,我哪有不肯的,兴冲冲地就跟着去了。 “仲满兄,楚娘子虽不理你,但她能出游赏春,面貌气色也都如常,或许表明她已经不怪你了,公然也应该把你的缘由告诉她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没那么愧疚了?”我见还有段路程,心里掂量起方才之事,便想探问他的意思。 他看我一眼,面色微沉,似有所思,片时才道:“我的错终归是我的错,无论她怎样看待。” “哦,知道了。”我虚声说道,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 我放慢速度走在他身后,他未察觉仍稳步向前,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我重新端量起他这个人,我很了解他吗?不然。 “快走开!都让开,快让开!这马惊了!马惊了!” 突然,一声声高呼在本就喧闹的街面上zhà开, 分段阅读_第 3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看四周行人纷纷闪退避让,我却一时混乱不辨方向,而猛一转脸,竟就见一匹高壮的马儿直直朝我奔过来。我应该躲不开了。 “玉羊!” 我吓得屈身抱头,脑中一片空白,却见仲满一个飞身过来将我拥入怀中,向后翻滚出去。终究,在那马蹄踏下的电光石火之间,我们惊险地避开了。 “玉羊别怕!”我趴在地上尚未缓神,便见他惊恐而慌张,又将我揽入怀抱,口中不停念叨:“没事了,别怕别怕!” “仲满……兄……”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这举动,胸口砰砰直跳,方才的惊魂一幕竟也算不得什么了。 “怎样?可有伤到哪里?!哪里痛?”他松开双臂,不减慌张,抚过我的头,又扶持着我的两肩,目光向我全身游走观量。 我有些不太适应,也不能说是害羞,这感觉怪怪的,“我们先站起来吧。”我暗咬嘴唇,垂着眼睛说道。 “好。”他愣愣地点头,还未放松下来,及至站起,依旧一脸忧虑,“你怎么落在后头了?真的太危险了。” “我没事,不痛,皮都没蹭破一点,你不用过于紧张了。”我望着他的眼睛,又想起去年救小满时的场景。他也是这般及时救了我,连着急的神情都差不多。 “嗯,嗯,这便好,便好。”他舒了口气,情绪渐渐稳定,“玉羊,下次不要离我这么远,刚才差一点就真来不及了。” 虽说当真惊险,可我觉得他的言语态度好似超过了一个同窗该有的程度,甚至说是兄弟之间也不至于。 “不知是谁家的马,撞了人也不来道歉,溜得倒快。”我佯装左右张望,将话题引到那“罪魁”身上,以此化解这有些微妙的气氛。 “算了,春天马儿躁动也是有的,你没事就是万幸。”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便与继续他往四方馆去。余下的路程,他只让我走在里侧,他能看见的位置。 四方馆中吃毕午食,与真备、真成他们聚在一处又消遣了一个下午,直至宵禁前我才回到学馆。是夜,忽然落起一阵小雨,点滴打在窗棂上,声响忽高忽低,竟似乐曲一般分出节奏。我倚枕听雨,闭目闲思,倒睡不着了。 我又在琢磨仲满,琢磨起那堆难题。 “若能让你也喜欢我,那或许,所有问题都不成妨碍了。” 未知多久,我于那万千思绪中终究寻到一点启发,只是并无太多底气。我与他之间,隔着冉冉飞云,隔着九陌芳尘,飞云舒卷,芳尘飘浮,我看不透他,他亦不知我。 然而,我愿意赌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你抱人家!!嘤嘤嘤~ 仲满:麻烦你正常一点 玉羊:那你再抱一次 仲满:发出不行的声音…… 第21章 等闲惊破纱窗梦(一) 自那雨夜过后,我一直在做准备,胸中酝酿着一个对我来说天大的计划:我要向仲满告白,从第一眼看到他时说起,言无不尽。这个计划与我当初要追随他来国子监一样,是确定而认真的。 我也仔细考虑过后果,成便最好,不成则只当是个劫数,我便退学远去,天下之大,不怕没有容身之处。 春日已逝,田假将至,我决定就在这假期中表白仲满,也想好了一个定情的信物——我要将项上戴了快十年的玉羊改成一串剑穗来点缀他那把稀世宝剑。 “仲满兄,这个田假你要做些什么?何时有空?我想约你出去游逛,就去上次你带我去的竹林。”一个微风习习的夜晚,我敲开了仲满的房门。我直言相邀,心中满怀期待。 “也无特别的事情,放假头日便可。”他未作思索,倒很爽快。 “头日啊?不行不行……”我连忙摆手,想那信物还需时日制作,零件也要等放假才能去买,却是不用这么着急的。“我最初几天都有事,或许初八、初九,你看呢?” “呵呵呵,好,都由你,就初九好了。”他笑笑,一片随和态度,忽又问:“玉羊,你是否只约了我一个?前日我听真备也提到出游,不如叫他一起?” “不行!”我立马 分段阅读_第 3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拒绝,这还了得?难不成我当着真备的面向他告白?想想都起了一身鸡皮,羞臊不已。 “你……你这是怎么了?”他略显惊讶。 “……下次再叫他不行吗?”我一时倒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便凑到他跟前,双手抱拳抵在胸口,作求告之状,“下次哪怕叫齐了他们几个都好,就这一次你依我吧?就我和你去,好不好?求你了!” “我不过是提议,你不愿意便罢了,哪里值得你这样!”他有些动容,赶紧拨开我抱拳的双手。 “嘿嘿!”我见事成,不免高兴,“那就这么说定了!初九,巳时,我在竹林等你,你千万不要忘记啊!” “好,我记下了。” 听他亲口应下,我便不再多留,几乎蹦跳着就出了屋子,还差点忘记帮他将门合上,又折回一次。我不是不明白自己的胜算只有一半,但这种憧憬而又激动的心情是不由自主的。 田假初日,我带上所有积蓄便往街上去,心中盘算着该买多少丝线,又是什么配色,连头也不用抬的。 “看路看路,要撞上了!哈哈哈……” 不过刚离了国子监大门还未出横街,倒遇上两个熟人,官人和那随从阿伯。他们一前一后而站,含笑看我,就在我正前方两步远,似是早就注意到我了。 “官人万福,阿伯万福。”我颇觉意外,先向他们行了一礼,“你们还是来找我的?” “对呀,刚到这里便看见你了。你这孩子走路怎么不抬头啊?是要去哪里?”官人问道。 “去买些东西。”我简短一答,心中复又勾起上次之事,“对了,前番在云来酒肆吃饭,官人先将账结了,我本想还的,可我上月祭奠父母将钱花去大半,如今所剩不多也有用处,就下次再还,我说话算数的。” “你父母……”官人闻言神色凝滞,笑容也没了,可话却顿住,转而又改了口,语态满怀怜恤:“不必了,不必在意。” “那……”我自是还记得他们在酒肆门口的对话,那位云中王,此时情景倒有些想问,却又迟疑,“那我要去买东西了,官人你还有什么事吗?”我终究未问,想着无甚必要,眼下还是仲满的事最要紧。 他舒展双眉,神色恢复如常,说道:“我也无事,不过随意游散,也未带车马,就与你同行可好?” 我虽觉奇怪,却也不好拦他,这宽阔大道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便点了点头,由他相随。过了三四个路口已近东市,街头各样商肆就多了起来,我左右观望着,很快便寻到一家卖丝线花饰的铺子。 “你一个儿郎,怎喜欢这女儿家的玩物?” 意料之中,官人好奇地询问起来,但我早已想好应对,便笑道:“我因太穷,身上连个腰佩也没有,买些丝线自己编一个。” 他虽还有些难以置信似的,却没再继续追问。我便低头仔细挑选,一时也不管如何。 “你这后生到底在说什么呀?你要什么?听不懂吗?” “这个三十钱,是要它吗?不能再少了,原本不贵!” “你究竟什么意思啊?我说这个,三十钱。” 我这里正抓了一大把彩线反复斟酌,全神贯注,却忽闻身侧言语吵闹,转眼看去时,倒大为意外。 那边铺面上,一个青年想买罗帕,却与店家语言不通,而此人竟是仲满的傔人,羽栗吉麻吕。我暂放丝线左右寻看,倒不见仲满身影,他是独自在此。 要不要帮他呢?若他不记得我倒还罢了,若记得我,回去告诉仲满我懂得日本语,岂不提前就暴露了?我虽从未刻意隐瞒,但一直也没机会展露,这时候……也罢,救急为先。 “店家,他是日本人,不懂唐言,你说再多也无用。”我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我来问他吧,我懂日本语。” “哦,原来如此,那就有劳这位小郎君了!”店家这才恍然大悟,对我很是感激。 再看羽栗吉麻吕,他急得抓耳挠腮,满面通红,倒也还没注意我,我便用日本语说道:“你是不是想买帕子?想要什么样的,告诉我,我去说与店家知晓。” 他 分段阅读_第 3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听了猛一抬头,两眼瞪得像铃铛似的,转而稍缓,又惊又喜,说道:“是啊,我不懂唐言实在羞愧。我看中了这一块,但这花色却不喜欢,想问店主有无红色。” 我循他所指看去,是一块白底绣蓝花的帕子,式样简单。我将意思转达店家,店家思索着说有,便去找来,不过片刻,果然取回。 “呵呵,这后生怕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吧?其实这蓝花比红的好看,我都卖出许多了。”店家奉上帕子,顺嘴取笑了一句。 我也笑笑,想这话却是,红的似乎不如蓝色清雅,在白底上放着略显突兀。吉麻吕自是听不懂这话,只兴高采烈地接过帕子付了钱,又向我连声致谢,而直到离去也没认出我来。我竟多虑了。 “你……竟懂得日本语?!” 完事转身,官人他们以一种震惊而深沉的目光看着我,我有些尴尬,差点忘了他们还一直跟着。 “是的。”我点头,惭愧一笑,“自小我母亲所授,还算通晓。” 本以为,以官人这爱打听的做派会继续向我询问,却谁知他竟生生定住了似的,许久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官家,官家!”随从阿伯拉了拉官人的衣袖,似也有些慌张,目光时时瞥向我。 我弄不懂其中缘故,又见半天没有下文,只便继续挑选丝线。约莫半个时辰后,我终于在一片五颜六色中选出了三种:墨色丝线为主,辅以碧色,再装饰少许荼白。我想,这样做出来的剑穗挂在男子的佩剑上,既不花哨,又很别致,仲满肯定喜欢。 “我买好了!我要回……”结账后,我只想赶紧回去动手制作,便准备与官人道别,可抬头一看,他们人不见了,原本的位置站着两名卫士模样的人。 “我家主人有急事先走了,命我等护送郎君回国子监,车驾就在那边,小郎君请移步吧。” 怎么又是这样半途离开!我实在是迷糊了,想他上次是忽然身体不适,这次是忽然有急事,若非凑巧,那也太古怪了,简直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小郎君是否还有别的事?我二人供郎君驱遣!” “哦,不不不!我没事了,你们别这样,我不习惯。”这卫士对我越发礼遇,我自是承受不来的,“也没多远,我自己回去就好,帮我多谢你家主人,告辞!” 我丢下这话一溜烟地跑开,他们先还追喊,我只窜到人多的地方,便轻易地将他们甩开了。我想,这官人行迹不定,连赵助教也十分避讳,恐怕并非常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早点来哟!爱你?( ????` )比心 仲满:感觉背后有点发凉 玉羊:(微笑)为了爱情尊严算什么 仲满:突然清醒…… 第22章 等闲惊破纱窗梦(二)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沉浸在制作剑穗的手工里。我想先把丝线打成一个如意结,然后将玉羊串在下头,再用一把流苏结尾,但想象总归不如现实,这对我来说是很复杂的事。 幼年时,我倒是常看母亲为父亲料理这些佩戴之物,可我从来也静不下心,就更不提去学了,如今真是后悔莫及。我是打了拆,拆了打,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研究怎样打结,其间还作废了不少丝线,终于在初九前夜勉强做成。 “就这样吧,仲满若收下,便不会太挑剔的。” 我抓着这并不美观的作品对安慰自己,其实心中非常嫌弃。那如意结本应状似灵芝,可我的却是像被啃过一口的,而流苏本应顺滑齐整,却也被我弄得长短不一。 夏季夜长,可这一夜却很短,我数着一声声更漏,仿似顷刻间便迎来了曙光。与他约在巳时,可我五鼓便出发了,抵达竹林水畔只刚过卯时。 我随意坐下,前是清流泠泠,后则秀竹朗朗,没有忐忑,也不紧张,心里倒越发平静。 “玉羊。” 离巳时还有半个时辰仲满便到了,形容穿戴与平常无异,只是额上挂着汗水,显得有些着急。 “让你久等了,我还是晚了。”他说道,面露愧色。 “你急什么,还不到巳时呢。”我 分段阅读_第 3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笑道,“是我来早了。” “赴约是该早些的。”他解释道,“不然怕你以为我忘了。” “呵呵,你有心了。”我一阵欣喜,想他果真至诚,便不再拖延,开门见山,道:“今日约你来,并不为游逛,其实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此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可愿意听?” “玉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你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你!”他双眉一皱,倒忧虑起来。 我顿了顿,心中感慨,慢慢说道:“是算得一件为难的事,也只有你能帮我。你先听我说,千万不要着急。”看他笃定地点了点头,我沉沉气继续开言:“我不叫赵逸卿,你们一直叫的玉羊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学名是四个字,独孤玉羊。我是景龙元年的秋天出生的,因生时正当明月高悬,当年又是丁未羊年,便得了这个名字。你应该知晓我们唐国的纪年,景龙元年是十三年前,所以我今年十三岁。” “那么你是隐姓埋名又谎报了年纪才入的学?!这是为什么呢?”我才稍歇他便迫不及待追问起来,异常惊诧,“是不是被老师发现了?难道要你退学不成?” “没人发现,你听我把话讲完嘛。”我有些好笑,只将他赶紧劝住,接着说下去,“不仅如此,我也不能算是越人,我是在长安出生的,父母都是长安人。父亲本在仕途,母亲也出身官家,三岁那年,父亲辞了官,我们全家去了越州隐居,这一隐便是七年。所以,我同你说过我长于山野,父母又因疫病亡故,都是真的。开元六年,我因无所依靠回到长安投亲,无奈亲人不认,为了生计,我就在东市的云来酒肆做了杂役。” 我未讲到重点,他此刻也只是添了些许悲悯之态,“总见你活泼爱笑,xing情开朗,却不知你还背负着这般隐情。玉羊,你不要担心,这些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我不怕,我相信你。”我注视着他,心潮暗涌,倒并非忽然胆怯了,只是多少有些慎重,“仲满兄,你道我为何又去了国子监?” “江出大贝,海出明珠,皆不因一时蒙尘而永世埋没。玉羊,你是天纵英才,该当如此。”他不假思索地回道。 “仲满兄错了,玉羊全都是为了你。”我以为我会饱含深情地说出这句话,但出口之时却十分镇定,而这积蓄已久的情意是慢慢流露的,“若你还记得,两年前你和真备兄到过云来酒肆。那天,你与真备说着母语,又转而讲出一口纯正的关中秦音,我就在旁边看着,对你心生敬佩,便喜欢上你了。这喜欢不是同窗之情,也非兄弟之情,而是爱慕,是女子对男子的钟情。” “玉羊,你在说什么呢?”他竟没有被吓到,还笑着问我,“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我知道我不漂亮,但我真的是个女孩,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向他走近了两步,鼓足了勇气,“我说了这么多,其实目的只有一个,我今日是来向你告白的,我想请仲满兄也喜欢我!” 他终于被吓住了,浑身僵硬,像块木头似的戳在地上,双目发直,口唇微张,面孔也少了颜色。我却笑了出来,知道他是把这话听进去了。 “满郎,我这样叫你好不好?名字后面缀一个郎字,我母亲也是这样唤父亲的。”我主动牵住他一只手,仰面看他,希望能慢慢缓和他的情绪,也让他感受到我的一片深情,“满郎,我知道你拒绝过楚娘子,也说自己无意于婚姻之事,还有那道不准唐女离国的诏令,但我这一路走来并非等闲,我不想放弃。我同楚娘子不一样,她有家业有弟弟,就算她再喜欢你,也无法抛开一切不管不顾,但我可以!我是个孤女,孑然一身,而更重要的是,我通晓日本语。我的母亲出身典客令之家,精通三国语言,她自小教我,我却只学会了日本语,想来也算是一种机缘。所以啊,若你能喜欢我,我便可伪装成你们使团的一员随你归国,你完全不用担心任何事。” “玉羊……”我说了这许多,他总算有点反应了,只是嗓音深沉,神色茫然,倒有些不信似的。 “呵呵呵… 分段阅读_第 4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是不是觉得不真切?”我理解他这一时的发懵,便用日本语将方才之言又复述了一遍,“怎么样?不差吧?”我说罢向他挑挑眉,心中颇觉得意。 “玉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在唐律里是死罪?”他好像忽然缓过来了,但却并不高兴。 “你是说女扮男装入国子监吗?”我明白他所指,倒不在意,“只要你不告诉别人,谁会知道呢?我一心追随你,哪里有空想那么多!” 他听罢叹了一声,也未说话,稍显无奈,却不知在想什么。 我觉得自己要做个解释,便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你如今尚未学成,归国还早,我也并不是要你立即就喜欢上我,我可以一直陪你读书上学,等你喜欢上我!一开始,我也没想这么早向你坦白,但楚娘子的事让我很害怕,我怕还会出现一个像她这么出众的女子,我怕还未追到你,便失去你了。” “你还这么小,知道什么是喜欢,又喜欢我什么?”他也许是接受了我的话,语态动容,一双温柔的眼睛里似有晶莹一片。 我心中窃喜,觉得胜利在望,笑道:“早在公然府中留宿时我便同你说过,喜欢一个人,只有日久情深,不论年龄长幼。我自然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对你,从第一眼起,便什么都喜欢!” “所以那时你说你有了心爱之人,就是我吗?”他微微一笑,问道。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从袖中取出那串剑穗举在他面前,“你生辰时我未及送上礼物,现在我把我的玉羊送给你好不好?我将它改成了剑穗,可以系在你的那把宝剑上。你的剑是你父亲送给你的,我这玉羊也是我父亲给我的,我觉得正好相配!” “玉羊……给我?!”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又带着些许讶然,许久没有收下。 “是啊,玉羊给你,玉羊也给你!”我毫不避讳,也不感到羞涩,心中只有高兴,但见他还是不收,却又急了,“你是不喜欢这丝线的颜色吗?还是嫌我做得太丑了?” “不!不是的!”他蓦地一慌,这才恢复神色,“玉羊,你可以不可以等我一天?就一天!我会带着那剑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我们可以是配偶吗? 仲满:羞羞o(*////▽////*)q 玉羊:我们可以是夫妻吗? 仲满:还是羞羞o(*////▽////*)q 玉羊:满郎,我宣你,宣你宣你! 仲满:第三次羞羞o(*////▽////*)q 玉羊:你离挨打就这么点距离了··· 第23章 等闲惊破纱窗梦(三) 这意思是他愿意接受我?我真的赌赢了吗?我盯着他又不敢去问,只觉浑身经脉发紧,牙齿都在打颤。 “玉羊?”他抬手抚了抚我的脑袋。 “好!好!我等你,多久都等你!”我猛然惊醒。 “嗯,你就好好呆在学馆哪儿也不要去,我一定会去见你!”他目光雪亮,似能穿透我的心一般,语气犹若盟誓。 此刻没有任何话语可形容我的心情,也形容不了,形容不尽我的心情。我所能表达的,便是我所有的选择都是对的。 收起剑穗,与他暂别,这时候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说要送我回去,我却不愿,一阵小跑而去。他倒没有追来,只远远地朝我喊了一句:“玉羊,等我!” 两年的时间都熬过来了,一天我还等不得吗?回到学馆,我抱着小满又亲又揉,兴奋得就差和它一起在地上打滚了,而直到夕阳西下,我才发现自己这一日竟是水米未进,也不觉得饿。 是夜,月华如水照进半窗好梦,我与仲满都在梦中。 …… 我睡得香甜,睡得酣沉,听见小满的叫声才渐渐睁开双眼,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换作平常,闲来无事我定会继续蒙头大睡,可今日不同,仲满要来,我便穿衣洗漱精心整理了一番。 我等啊等,总感觉他下一刻就会出现,可直到快要宵禁也没见半个身影。 “小满,你说他怎么还不来?他不会食言了吧?” 我不免有些担忧,抱着小满一通排遣,却不料话音刚落, 分段阅读_第 4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听响起一阵扣门声,我激动不已,觉得是他到了,立马开了门。 “满……”原来不是他!却是一个学馆仆役。我的兴奋劲减去□□分,只问道:“何事?” “赵助教唤赵郎君去值室,请跟小奴走吧!” “嗯?”我颇觉奇怪,想这放假期间能有什么事? “是的,是赵助教命小奴来唤郎君的。” 我犹疑着点点头,倒是不能拒绝,便略整理了衣冠随他而去,心中只想着仲满竟别这时候来,扑一个空,定要着急的。 已而来至值室,却先令我一惊,里头不止有赵助教,还有先前四门的王助教,更稀奇的是,王助教身后还站着两名仆fu。这国子监何时明目张胆地来过女人? “赵逸卿,有人举报,说你以女子之身蒙混入学,可有其事?!你便从实招来!” 未及我先行礼,王助教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打得我浑身一震,毫无反驳之机。怎会这样?我何时露过破绽,又是谁人举报?! “我……我不是,我没有……”我跪倒在地,口中虚弱的狡辩反是yu盖弥彰。 “玉羊,难道你真的是个女子?!”赵助教神色焦灼,不肯相信又不得不信,“玉羊,此事关乎xing命,你怎么能……唉!” 比起王助教的咄咄气势,赵老师更多的是痛惜,可我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我惊慌失措又愧疚自悔。 “快!带下去验身!若果为女子,即刻押送京兆府按律论罪!” 我终于知道那两位仆fu是来做什么的了。王助教话音未落,我便被她们一左一右拉出了值室,然后被带到了一处空屋。束发的巾子拆了,外衫也撕开了,我没有反抗,她们却还是用了极大的力气,一下一下将我的自尊剥落殆尽。 “看着就像个丫头,果然不假!去叫人把她押走吧!” 京兆府,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跟那种地方扯上联系,但我知道,那是长安的治所,且长吏权柄颇高,像我这般证据确凿的案犯,是可以当堂判死的。昨日我还在云端,觉得余生一片美好,今天我便要面对生死了吗? 仆役们将我押至京兆府后,我被关进了大牢候审。狱中昏暗潮热,处处散发着一股腐臭气味,还时时传来呻吟哭嚎,简直就像是到了地府yin曹!我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万念俱灰,一时泪如雨下。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想就这么死了!仲满,满郎……” 我窝在牢室的角落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念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来救我,可不知过了多久,我哭累了倚在墙壁上,心绪渐渐冷静下来,却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我的身份只告诉过你一个人,你又迟迟不来,真的是你吗?” 我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胸口猛觉一阵剧痛。我一直深深爱慕的男子竟要置我于死地吗?为什么我丝毫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无论从前还是昨日,我都找不出一丝不妥!难道真应了那句“当局者迷”? “仲满!是我错看了你!你就这般容不下我吗?!” 我确定是他,也只能是他,时间很巧合,理由也充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哪怕明日便死了。我说这美梦怎就如此轻易地成真了,却原来不过是一场幻象。我终究输了,一败涂地,惨痛异常。 又不知过了几时,只依稀觉得耳边声音渐小,胸闷气短,便渐渐昏睡过去,但其间却非完全没有知觉。我在哭,惊恐而绝望,好似在悬崖峭壁边行走,四周渺无人迹,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与一片白茫茫的大雾……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忽然黛玉附身)仲满,你好…… 仲满:@#%……&*作者大大你好…… 小满:啊啊啊,你们谁来带劳资走啊!!!我没饭吃了!! 作者:我错了,但我不会承认的。 —————————————— 今天推个好文: 清代架空文《皇长女》&黛安娜zzz 曦月是玉碟上明明白白记着的皇家宗室长女,东西十二宫里住着的唯一一个格格,可这巍峨宫墙后,却没人喜欢她。皇上不疼,太后不爱,像一颗孤零零的小白菜 分段阅读_第 4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 她在一间两进的小院子里长大,能看到最远的地方,是墙外的石榴树,能吃到最好的吃食,是没有砂砾的米饭。 七岁那年,有人把她“抢”到了太后跟前,她们都说,她虽是罪臣的女儿,可天恩浩dàng,要赐她去草原上和亲,嫁给一个套马的汉子 等到宫里的小白菜有朝一日到了草原上,那套马的汉子给她浇浇水,晒晒太阳,就能“噌”地一下长大啦! 1v1,he 以清朝为基础架空,女主原型参考和硕淑慎公主。 第24章 我今身世两悠悠(一) 我的身体困在牢里,魂魄困在梦里,可当我再次醒来,却震惊地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巨大的软塌上,四围不是寒风大雾,而是绫罗帷帐,袅袅熏香。 我身上穿着女子的寝裙,衣料轻薄光滑,不似常物,长发也被梳理整齐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髻。我是转世了还是成仙了?竟变得这般体面! “县主醒了?县主终于是醒了!”忽地,重重帘幕间走来一个形容娇美的女孩子,她欣喜万分地看着我,近前时却先敛衽一拜。 “你叫我什么?又为何拜我?此地是何处?”我缓缓坐起身,头脑还有些晕乎乎的,心中更是疑团重重。 “县主不知自己是云中王的女儿吗?这里是大明宫含凉殿的北偏殿,小婢名唤霜黎,是这宫中的侍女,也是专门侍候县主的。” 她不紧不慢地解释,递上一杯茶又为我披上一件外衫,似乎一切都很寻常,可我却越发听不懂了。 “你退下吧。” 正yu再问,那帘幕之后又进来一人,这人我却认得,是那个行迹不定的官人。他头束金冠,身穿赤黄袍服,精神奕奕更添一派威严气度,与从前很不一样。 “是。”霜黎闻言即刻转身,谨慎恭肃,连头都不敢抬。 “官人,是你救了我吗?这里当真是大明宫?云中王是谁?”我见他走近便急急相问,一时心中暗惊,强作镇定。 “呵呵……”他轻轻一笑,将身坐于寝榻边缘,先是抬手抚了抚我的脑袋,才道:“孩子,你的父亲是独孤靖,母亲是郑氏女,而你真正的名字唤作独孤玉羊,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竟对我的家事了如指掌,不由我惊呼出来。 “这个,是你三岁随父母离京之时我亲手给你戴上的。”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我随着一抬眼,却见是我的玉羊。 这下我倒明白不少,便拿回玉羊紧握手中,只道:“官人原就是父亲口中的那个朋友,难怪你对这玉羊百般好奇,还问来问去的!天下竟有这般凑巧的事啊!” “若非如此凑巧,你这小命恐怕早就没了!”他忽收起笑脸,有些责难的意思,“你怎敢以女子之身混入国子监?你可知道这是死罪?是要掉脑袋的!” 他的语气其实不凶,顶多算是嗔怪,但因涉及往事,倒令我甚觉悲伤,一低头泪水便掉了下来,“我不懂,就是找个地方吃闲饭,又能给衣服穿,给地方住。”我不能提那个人,也不愿再提,“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人发现了。” “唉,现在还哭什么!定是你行动不慎才漏了破绽。”他抬手为我拭泪,无奈又怜惜,“你这小小的女娃能在国子监立足,也倒算一件大本事,可见你父母将你教养得很好。以后你就留在宫中吧,我给你吃住,也给你衣服穿,可好?” 温情之语入耳,我也深感安慰,但心中到底还是糊涂的,“官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你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回答我呢!” 官人摇头一笑,眼中闪着光,“我是这大明宫的主人,也是天下之主,是天子。” “啊?!”这绝对是常人三辈子也未必能听到的话,我先是一声惊叫,而后脑中仍在努力辨别此话的含义,辨来辨去,我明白自己没有听错。 “陛……陛下……我是不是该……该这样叫你?”我惶恐不已,却又不知跟“天子”该怎么说话,只挪后身子,拱肩缩背,如履薄冰地问了一句。 “哈哈哈哈……”他闻言一顿,然后突然仰面大笑起来,“你那死罪都敢犯的胆子呢?就吓得这样了 分段阅读_第 4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我见他倒是喜悦,也还肯同我玩笑,便略微放松了一些,只是笑声连自己都觉得尴尬,“那陛下,我是究竟是怎么到这儿的?”我又小声问了一句。 “是你的老师赵玄默。”他轻声一笑道,“他知我特意找过你,以为其中颇有渊源,便想着或许能救你一命,就亲自入宫来见我。他口口声声为你讨情,倒是真心怜爱你这个学生啊!” “赵老师他一直待我很好的……”我心中泛酸,想那危急之时还以为没有机会还他的恩情了。 他端正表情长舒了一口气,却另转话锋,道:“看来你父亲尚有许多事没有告诉你,也罢,我便与你聊聊吧。” 我微微点头,心中除了期待,也多了敬畏之情,便抱膝在榻上坐好,无比认真地望着他。他未曾开口,目光却先带出一片沉重,而其后缓缓道来之言,真可谓跌宕起伏,惊天动地。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这国家还有过一位武氏女皇帝。我便也才想起来,父亲自小教过我诸多书传历史,却唯独没有细讲过他所历的那一朝。 我眼前坐着的大唐天子便是女皇帝之孙,也是父亲幼年入宫一同教养的皇子之一,他们相伴度过了近二十载的岁月,其中多少惊险曲折便都来自于那位独一无二的女皇帝。 这女皇虽是个女人,但英才远略,文武兼修,政绩优越,而另一面她又心狠手辣,为了稳固皇权不仅改了国号,还大肆屠杀李氏皇族,以至数年之间大唐宗室被杀戮殆尽。 父亲与那一众皇子就是在这样的血腥气氛里长大的,他们互相扶持,兄弟相称,一次次死里逃生,情谊超乎血缘。后来,女皇殡天,还政于唐,可动dàng之事却并未了结。 便是我三岁那年,唐隆元年六月庚子,当时还是临淄王的陛下在父亲和众多勇士的帮助下发动了宫变,消除韦氏乱党,这才平了社稷之祸。 唐隆宫变后,先帝即位,辗转以陛下立为太子,而父亲就是在那时因功封为云中王的,也便因父亲这郡王的爵位,母亲成了王妃,连我也有了邑号,曰修成县主。 “我终于知道父亲为何要辞官,又为何从来不与我说这些。” 听完了所有的故事,我感慨万分,心中充满了悲壮之感,也便到此时,我才将我所知的和不知的一切都关联起来,拼成了自己完整的身世。 两分惊讶,三分唏嘘,五分是哀痛,父亲熬过了那么多刀光剑影的岁月,迎来自由之时,却终未躲过一场疫病。他要是不离开长安就好了。 “你父亲是个淡泊之人,当年我也想留住他,可他去意已决,无法劝改,却谁知这一去,竟成了永诀……”陛下忽然哽咽,一国之尊竟当着我的面闪着泪光,“孩子,你快告诉我,你的父母和你来长安,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一场瘟疫。”我点点头,也把这十年来的事情述说了一回,只是言及来长安的缘故,我没有提舅父郑镒,只说是想回来看看旧宅还能不能收留自己。 待我讲完,我的眼睛是湿的,而他更是,他背过身许久没有转回来,他很伤心。“陛下,你别难过了,父亲泉下有知,也一定在思念你呢。”我轻轻地唤了一句。 “哦!”他含笑转身,眼角还是湿湿的,却坚定地说道:“当年放走了你父亲,已成了永久的遗憾,可天缘凑巧让你来到了我身边。今后,你便是我的女儿,我会替你父母尽抚育之责。” “这……能行吗?你可是陛下啊!”我又惊又叹,不敢应承。 他毫不在意,笑执我手,道:“有何不可?你尚在襁褓时我便对你父母说过这话,要你给我李家来当女儿。难不成你还想回京兆府的大牢吗?” 我倒真是没得选了。从一个杂役变成一个监生,再从监生沦为囚犯,又忽而一步登天,成了皇帝的女儿……我能做的好像只有佩服我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昨日的我你爱理不理,今日的我你高攀不起 仲满:……(好委屈) 玉羊:天生优秀 分段阅读_第 4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惭愧惭愧 …… —————————— 想要收藏,想要评论,不想单机。 嘤嘤嘤(╥╯^╰╥) —————————— 以下点到名的小天使,都是我精神上的衣食父母,我爱你们! 施家细腰 浑蛋啊 风月缠绵 wb dream&1 谢谢你们每天都来温暖我的评论区~让我看起来不那么寂寞。 当然没点到名的,也都是我的天使,笔芯。 第25章 我今身世两悠悠(二) 不过一日之后,我也不在寝榻上躺着了,只是在狱中受了一些惊吓,也非大事。我再次见到了那位随从阿伯,原来他是个宦者,且自小便是陛下的近侍,学名称作高力士。 他的地位很高,和父亲一样也是功臣,执掌内侍省,兼任右监门卫将军,故而都敬称他一声“高将军”,便是尊贵如诸王公主也都会叫他一句“阿翁”。我自此也改口叫他阿翁,倒是更添亲切之感。 阿翁为我能留在陛下身边而高兴,言语之间又道出许多内情。其实,陛下也不止是从那玉羊推断出我的身份,便是在皇城前初见,他就莫名觉得我眉眼相熟,后来数次接触,我的形容举动以及所提到的细节之事则越发让他肯定,而直到月初的那次见面,他听我说得一口流利的日本语,又言是母亲所教,便最终确认无疑。 因为,母亲那精通三国语言的才学在当年的长安城里可是出了名的。 阿翁告诉我,他这几日原本就在安排接我入宫的事,只是我倒先被人发觉下了大牢,故而诸多事情竟是巧中有巧。我不禁感叹,也很自嘲,亏得是父母的荫庇,否则哪有如今的劫后余生。 陛下说要替父母尽抚育之责,却当真不是一句空话。这含凉殿本是他自己常居之所,虽规模宏大,殿阁众多,却从未有旁人同住,而他竟将北偏殿单独赐予了我,又亲自为之改名“宣芳殿”。 殿内一应布置陈设都是新的,华丽漂亮自不必说,又临花傍水,环境清幽。每至晚间晴朗,略一推窗便能领略到一番风清月影,珠璧jiāo映之景,令人恍然间如至仙宫。 不仅如此,阿翁还亲自挑选了十数名宫女照料我的起居,而先前那名叫霜黎的女孩则成了我的近身侍婢。 面对这优渥的待遇,我受宠若惊,也不太适应,只按照自己以往的习惯行动。不着宫装,仍穿回男装,也不要一堆人侍候,进出最多让霜黎跟着。这霜黎年长我两岁,倒是与我很对脾气。 转眼半月过去,我对大明宫已算初有了解,然其壮丽辉煌之气象,却是形容不尽的。而这时节,国子监也快要复课了,我再怎么不提往事,也还是会蹦出一星半点思绪,到底是伤心。 一日夜静,我坐在灯下思量许久,终究将那辛苦做成的剑穗一刀剪了,将玉羊又重新戴回了项上。吊坠始终是吊坠,不该做成剑穗,就像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不过是错付真心罢了。 这日微雨过后天气清爽,因霜黎说起太yè池内新放生了许多五彩鲤鱼,煞是好看,便随她一道前去观赏。半路正说笑着,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黑猫,先是从我肩头掠过,又直直扑向了小路那头走来的两个人。 “当心!” 我也未及细看到底是什么人,只恐这猫儿闯祸,便情急大喊了一声。所幸,领头那人倒也敏捷,身子一躲,不仅没被伤着,还一把捉住了这黑猫。 “县主,他是陛下的长子,庆王潭。” 我的目光还定在那只猫上,霜黎倒小声在我耳边递来一句话,我便才向那人望去。这庆王身材挺拔,气质潇洒,五官也生得极为端正,只是眉间有一道拇指长的伤疤,虽不至丑陋,却到底有碍容貌。 “殿下,把这畜生jiāo给老奴吧,它惊了殿下的驾,一定要严惩!” 忽地,庆王身后之人走上来,是个宦官,却开口便要处置猫儿,而我虽拦阻猫儿伤人,可一时也想起我的小满,并不愿看到这猫儿被罚,不免立刻上前讨情。 “慢着!” 庆王闻声目光向我拂来,上下一扫,缓缓问道:“哦,方才是你提醒了一句,怎么?这是你 分段阅读_第 4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的猫?” “不是我的,我只是不想让你罚它。”我诚恳地说道。 “住口!哪里来的野小子,既不向殿下行礼还口出狂言!”庆王未言,倒又是那宦官暴躁起来,“此猫差点伤了殿下,理应严惩!” “呵!好大的声音!”我也不甘示弱,想这老奴倒比他主子还要跋扈,“若说这猫儿伤人也是你护主不力,现在你主子替你将猫捉了,你倒还有脸在此呼喝!我看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竟一点道理也不懂!为仆从者,理应谦和下人,顺遂主意,你却稀奇,竟自己主张起来了!我问你,你至此可听见你主子说一个‘罚’字了?!” 我一口气上来便压不住,直骂得那老奴目瞪口呆,也不敢再妄动了。 “噗嗤,呵呵……县主真是好口才!”霜黎忍俊不禁,凑近我身旁对我夸赞道。 “哼!让他还敢凶我!”我挑了挑眉,心中甚是得意。 “县主?你是个女子?”那庆王似是听见了霜黎的夸耀,脸上含笑,倒就此放走了手中的猫儿,又抬手一挥让那老奴退了下去,复问:“你是谁家的?在这内宫里倒还不拘束。” 我见他不拿架子,也着实该礼敬一番,便揖手道:“庆王殿下,我叫独孤玉羊,家父已经去世了。我生xing任诞,方才也不是故意的,还请殿下海涵!” “玉羊?!云中王的女儿独孤玉羊?!”他蓦地脸色大变,竟是万般惊急,“你真的是玉羊?!” “我……是啊,我是玉羊。”我不知缘故,愣愣地回了一声,又与霜黎递了眼色,她也是一头雾水,只摇摇头。 “你……” “庆王殿下,刘美人遣奴婢来迎殿下过去。美人有些等急了,她问殿下是什么事绊住了。” 他神色急切正yu再问却被一个宫婢忽然打断,而那宫婢由自雨亭后头的小路而来,也是一副匆忙之相。 “我……”他见被阻,皱眉踟蹰,又向我扫来几眼,终究随那婢女而去,“没事,我这便过去。” “奇怪,太奇怪了,他怎么好像对我很熟悉似的?”望着那几个身影渐远,我不禁抱臂忖度起来,“不过,那刘美人是谁啊?” “殿下的反应确实奇怪。”霜黎点点头,“刘美人便是庆王的母亲,是陛下的嫔妃。” “哦,既是长子,倒不是皇后所生。”我没多想,一听此言顺口就说了出来。 “县主快休言!”霜黎忽地警觉起来,直拉着我走到一处墙角,左右张望,“县主虽得陛下宠爱,但内宫忌讳甚多,小心些好。” 我一时并不是很理解,只看她极是紧张倒不好再言。及至游罢回转,寝殿四下无人之时,她才幽幽地道出其中缘故。 原来,皇后王氏虽为国母,也是陛下的发妻,却从未生育。她说这后宫里的女人,容貌家世出众的倒不足为奇,只有子嗣才是立身的根本,也正因此,皇后虽地位尊贵,xing情贤良,却并不得宠。 我听来略有些疑惑,想陛下待父亲是那般情深义重,还爱屋及乌,也对我宠爱有加,一点也不像个薄情之人,奈何对待自己的发妻却因无子而疏离呢? 我没有再向霜黎询问,也到底与我无关。但,也就是这一天起,我开始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并不适合生活在宫廷。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哎嘿嘿,帅哥哥 某男:他脸上有道疤 玉羊:哎嘿嘿,还是帅 某男:唉e=(?o`*))) …… ———————— 又是单机的一天,满脸都写着开心 嘻嘻嘻嘻┭┮﹏┭┮ 第26章 我今身世两悠悠(三) 数日后,此事渐渐淡去,我仍旧过着自己闲散无聊的日子。晨起时,我忽想起这几日都未向陛下请安,便速速整理了穿戴,往紫宸殿而去。紫宸殿是内朝,陛下平素处理政务都在那里。 “你是太子!这是一句‘失察’能解释得了的?!” 我的脚步刚来至大殿前的廊庑间,便猛听里头传来陛下的一声怒喝,惊得我心中一紧,也不敢让门口的小宦进去通传了。 又站了半晌,见内边动静仍未减小,便想改 分段阅读_第 4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日再来,可这念头才起,阿翁倒走出殿来。我一看,他的面色亦很肃重。 “阿翁,里头到底怎么了?”我问道。 他先一顿,转身看了看殿内,又拉我走远了些才道:“丫头,若是来问安,今日恐怕不便。陛下盛怒,又是为太子,此事不小。” 我站在门外也听得是陛下在教训太子,可听阿翁如此言,莫名好奇,又问:“是什么事啊?父子之间也值得这般动火?” 我这话音刚落,他却忽然瞪大眼睛,盯了我好一会儿,好似不认识我一样。我不懂,反思自己的问话也不觉有错。 “对,就是父子之间!”阿翁回神,面上一改沉重,“丫头,你进去劝一劝陛下,或许他能听你的,将此事作罢。” “我?!不行不行!”我不过是随意打听两句,根本没这个胆量。 “不用怕,就对陛下说那句‘父子之间’!走,我带你进去!” 这阿翁也不知怎么想来的,不等我再说话便拉我进了殿,而殿内一片肃穆,更不得推辞了。他携我来至正殿左侧的一间内阁前止步,说陛下他们就在阁中,也才对我解说其中情由。 “有人告了太子纵容宾客为jiān获利,但太子似乎并不知情,而陛下却不相信。丫头,你出身贵重,也学过文章,当知太子为储君,一举一动都关乎大节,此事亦可大可小。” 我虽还有些害怕,却也明白了利害轻重,便沉了沉气,走进内阁。我沿着墙边缓缓挪步,先到了一重帷幕之后,想探探实情再作打算,可我不过刚将帷幕拨开一条缝,就暴露了行藏。 “你怎么来了?”陛下立在堂上几案前,怒气未消,面色发暗,但问我口气却明显缓和了许多,“你先过来。” “哦……”我走到中央才要行礼,一个字还没出口,陛下竟让我去他身边,而我只好遵从。 我在陛下身后站好,面向下时才看清阁内情况。那太子着一身紫袍,瘦长脸型,眉目不似陛下英武,却清朗俊秀,看上去倒像一个文弱书生。他长跪无言,面容惨白,双手垂在两侧,显得沮丧而消极,身下还散落着一地的奏疏。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忽然来了,其间气氛倒平和了许多,陛下也许久没再责骂太子。看他二人僵着,我觉得这是chā话的机会。 “陛下,你要不要喝口水歇一歇?”我壮起胆子开了言,又见案上放着一只玉杯,索xing端起来双手递了上去。 陛下看了我一眼,接过玉杯抿了一口水,却也不言语。我掂量着此事尚有很大余地,而眼睛又瞥见那一地奏疏,忽而计上心头。 “哎呀,什么东西散了一地,我去收拾一下吧!”我佯装无知,小跑到太子跟前开始拾奏疏,也趁机翻了翻。这些奏疏虽各有出处,但众口一词,都直指太子纵容宾客强买人田,就像约好了似的。 “陛下就因为这些同太子生气吗?”我捧着一摞奏疏回到陛下身边,心中有数也好相劝,“这么多人都是说太子纵容宾客罔顾法纪,这本身就是一件怪事啊!” 陛下闻言略有一惊,目光向我端量起来,“你说说理由。” 见是得到允许,我便放开了胆子,说道:“我虽不知此事究竟如何,但就这些奏疏而言,却并不能证明太子有过错。《战国策》中有句话,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如今,众口一词都来指责太子,还同一时间都送到了陛下手中,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故而,我觉得陛下还是暂息雷霆,先将奏疏仔细查验才是。若果然属实再下决断,也不至委屈了太子而便宜了群小。” “这,是谁教你的话?”陛下抚须问道,目光愈发深邃。 “没人教我啊!”我摇摇头,无辜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呵……简单的道理……”陛下口中念了几句,看着我似笑非笑,也不像反问,转而大手一挥,终是松了口:“太子先退下吧。” 太子闻言自是露出惊喜之色,又对我投来感激的目光,不免赶紧敛束形容,退了出去。我亦不禁暗喜,想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分段阅读_第 4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玉羊,你之前见过太子吗?”陛下一时气消,在几案前落座,又指身侧一张茵褥,命我也坐下。 “不曾见过啊。”我答道,“今日本是来向陛下问安的,却巧了。” “呵呵,你既不认得太子又为何出言相助呢?”他笑问,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只实言相告:“听见陛下发怒原也不敢进来,但阿翁觉得我能劝住陛下,我就进来了。本来嘛,陛下与太子是父子,血脉相连,有什么事说不开的?记得小时候我顽皮,差点把屋顶给点着了,父亲便拿着藤条漫山遍野地追我,可最后他还不是舍不得打?这其中道理都是一样的嘛!”我因勾起往事,不免多了句嘴。 “哈哈哈哈……”他忽然大笑,抬手点了点我,“也只有你敢将太子与这种事相提并论了!” “嘿嘿嘿,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荒唐啊!”我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起来,不过陛下这般态度,倒是真宽了心。 过了片时,我也告退出去,阿翁早在门前闻知里头动静,见了我不免一阵夸奖,还道太子出门时也问了我是谁。总之,我算是一举成名了。 回到宣芳殿已近午时,五脏庙缺了供奉,便开始咕咕直叫。我只赶紧寻到霜黎,问她要好吃的,可她却捧来几套华服,说是陛下遣人为我新裁制的。我自入宫来,吃穿用度从未有亏,而况我也不多事,倒不知又送来这许多做什么。 “兴许是陛下看县主总是身着男装,以为你不喜欢先前那些衣服,却又不便开口吧。陛下是很疼爱县主的!”霜黎笑道。 我想这话却是,不由动容,叹道:“我是习惯了这身打扮,也……也觉得自己容貌平常,穿得再好终是辜负。” 语罢思绪飘远,记起去岁在楚家换衣时拿了楚娘子的衣裙比在身上验看。那时我是羡爱的,是想穿漂亮衣裙的,可如今,前尘悠悠,恍若隔世,早已是不堪回首。 “这话却是过谦了。”霜黎感我低落,轻步过来揽扶住我,“县主单凭一双大眼睛和一对笑涡便胜了旁人百倍,不过是年纪还小,再过两年,到了鲜花初绽的年纪,指不定美成什么样呢!” 我笑笑,不置可否,心中苦涩之味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 “哦,对了。”霜黎忽想起了什么,“八月初五是陛下生辰,惯例都会在麟德殿设宴,这些新做的衣裙也可能是为赴宴之用。” “陛下生辰?”我瞬间回神,想这倒是个重要的日子,陛下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应该有所表示,“该送他什么贺礼呢?我如今所得莫不是他所赐,再还给他倒没趣了。” “这也简单!就在这些华服中挑一套最出众的,再好好打扮一番,到时让陛下见了欢喜,便不辜负这衣裳,也不负陛下了!” 我想象不来自己穿上这些衣服的模样,不大自信也怕张扬,但目下倒只有这个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哎嘿嘿,又一个帅哥哥 某男:…… 玉羊:这个更帅…… 某男:…… 玉羊:搞事搞事 —————————— 求评论,求不单机!! 给啥要啥,什么都要 嘤嘤嘤┭┮﹏┭┮ —————————— 预收文《君幸酒》来啦! 依旧是郎君的文风,依旧是唐风的背景 (*  ̄3)(e ̄ *) 大概是一段相差十二岁的非典型养成文。 甜,宠,虐诸要素齐全,渐生情愫…… 双c,he 第27章 却怕良宵频梦见(一) 我重逢了赵老师,在去紫宸殿问安的时候。他向陛下叙述了太学近来的课业情况,也提到了日本国使团。我在一旁暗自心惊,才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赵老师一直在为日本使团传授经义,这是仲满曾经亲口告诉我的。 稍待告退离殿,我将赵老师一直送到宫门,与他道了许多感激之语,而他深感欣慰之余却忽然说到了仲满的名字。 “从前在学中你便与仲满,楚天阔他们jiāo好,你突然离开没了音讯,他们自然是诧异的。尤其是仲满,几乎日日来询,极是忧心。” “当日我被王助教戳穿,都闹到京 分段阅读_第 4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兆府了,他们竟也没听说吗?”我感到奇怪,也不太相信。若说其他人为我忧心是正常,可仲满这般举动,只怕是心虚而已。 “傻孩子,陛下都出面了,你又是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知道这番内情,况乎当时又值田假,学中本没有太多学生,更不可能传扬开来。复课之后,学中以自愿退学之由除去了簿书中赵逸卿的名字,此事便了结了。” “呵……原来如此。”我发出一声冷叹,倒一时很想知道仲满对于我“自愿退学”的反应,便yu再问,但犹疑许久终是作罢。 送完赵老师后,我的心绪始终无法宁静,便也不急回转,只寻了个无人的廊下蹲着发呆,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我怨恨着仲满,但想起他还是会心痛,我清清楚楚记得和他之间的每一件事,是不是时日还短,我还没能忘掉?那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在乎? “玉羊?!你怎么在这里?” 正是悲伤无限,却忽闻头顶一句惊呼,抬头看时,竟是那位庆王殿下。他亦是一个人,虽问着我,自己的脸色也似不大好看,颇是沉郁。 “我……走错路了。”我赶紧起身,随口编了个理由,也把心中疑惑对他说明:“殿下你为何很熟悉我似的?我上次就想问了。” “呵呵,自然熟悉了。”他摇头一笑,脸上yin云转晴,“玉羊,你长大了,不认得我也不稀奇。这里不便,我们另寻一处说。” 这话正合了我的意,便应声随他而去,一路又走到上回初遇的太yè池畔,他不急不缓,这才对我道明内情。原来,我幼年未离长安时曾见过他的,只是我才三岁尚不记事,他已八岁了。 “上次初见我还不敢相信,后来问了我母亲才知道,云中王夫fu不幸罹难,父皇已将他们的女儿修成县主接进宫来了。我很想再见你一次,可听说父皇对你多加宠爱,安排你住在了含凉殿,倒一时不便去找你。” “你母亲也知道啊……我以为……嘿嘿嘿……”我听来又羞又愧,本以为自己不甚张扬,却不知早已出了名。 “呵呵……”他抿嘴淡笑,一派温情,目光又变得深远,说道:“玉羊,记得那时你说话还nǎi声nǎi气的,叫了我一声‘嗣直哥哥’,我便一直记在心里。到如今十年有余,我竟未想过还能再见到你。” “嗣直哥哥?你的名字不是‘潭’吗?” “是潭,只是父皇最初赐名为‘嗣直’,到开元四年才改名‘潭’的。”他耐心解释道。 “哦,明白了!那我以后叫你潭哥哥好不好?”他道出内情,我便从内心油然生出亲近之感,也心直口快起来。 “当然好了!”他喜上眉梢,一瞬两眼发光似的,却转又低沉下去,“玉羊,我现在不比小时候,额上有道疤,你不介意吗?” 我这才想起上次被霜黎打了个岔,倒忘了问这疤痕的缘故,而此时他自己提起,我却又不太好奇了,便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谁身上没个疤了,我也有,好几个呢!都是小时候调皮蹭的。” 他舒展眉头欣慰一笑,又道:“我可不是蹭的,是开元二年秋天到西苑狩猎时为豽所伤,伤痕极深,便留了这个疤。” “那你一定很疼吧!”我听是为野兽所伤,心里一惊,光是想象那般场景就十分骇人。 “五六年了,早忘了有多疼了。”他垂下眼帘,轻叹了一声,“若早知还能再见到你,我也不会去狩猎……” 我不知见我和狩猎之间有什么关联,但看他越发低落,不免相劝:“潭哥哥,那只是个意外,你又不是神仙,怎会提前知晓?” “意外……是,是个意外吧。”他有些勉强地笑笑,“玉羊,你当真不嫌我面貌丑陋就好。” “潭哥哥,你总这样说,倒不是我在意你的面貌,而是你自己觉得自己丑了!呵呵……” “哈哈哈……好,我再不说了!” 劝解了潭哥哥,我自己的心境也开阔了许多。不过片时,他将我送至含凉殿前止步,又叮嘱我下次要带个认路的侍女,一番话语令我如沐春风。 晚间,我同霜黎说起 分段阅读_第 4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此事,她惊叹于这段前缘的同时,却也道出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潭哥哥就要纳侧妃了,人选今日方定,就是已故丹阳县公之女楚云深。 楚云深,这个名字当真如雷贯耳。 “听说这位侧妃年长庆王两岁,在众位入选的女子中也最年长,但因才貌出众,门第显达,终是脱颖而出。” “是潭哥哥自己选的吗?还是陛下所定?”我不算平静,心底忖度着向霜黎问起。 霜黎一笑,道:“县主不知,纳侧妃并不用陛下出面,也不会由自己挑选,一般是礼部按制遴选,最终jiāo由生母而定。” “刘美人真是慧眼识珠,那楚云深我有幸见过几次,螓首蛾眉,婀娜多姿,是个难得的佳人。”我并非附和霜黎,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对她的印象一直如此。 “她虽年长一些,却也是因为家中弟弟尚未,不好出嫁离家,如今被天家选中,倒由不得她自己了。” “哦,听起来倒真是一位美貌又能持家的女子。”霜黎颇感兴趣的样子,“县主既与殿下相熟,想必日后霜黎也能有幸一见。” “……嗯。”我有一瞬的失神,心里生出胆怯,这些故人,究竟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庆王李潭脸上的那道疤痕却不是我杜撰的。 《旧唐书·李林甫传》曾有记载如下: 林甫数危太子,未得志,一日从容曰:“古者立储君必先贤德,非有大勋力于宗稷,则莫若元子。” 帝久之曰:“庆王往年猎,为豽伤面甚。” —————————— ps:这里李林甫想要谗言玄宗替换太子,但玄宗觉得庆王脸上有伤疤,并不适合做太子。便牵涉到一个古代仪容问题,储君和皇帝是不能在外表上有明显缺陷的。引申一个太宗的太子李承乾,则因其脚部有残疾,而曾被人搞过事情。 另,这个“豽”是貌似猴类的野兽。 ★叮叮叮:你们觉得这个“疤”还有没有后续? —————————— 玉羊:哎嘿嘿,潭哥哥对我好好,我打算忘记那个无情的男人 李潭:么么哒,三岁的小nǎi音让我不能自拔 楚云深:为什么你总是要招惹我的男人…… 玉羊:是他们来找我的(傲慢脸) 仲满:我马上就要杀回来了!! —————————— 最后感谢“江山无影”小天使的营养yè@@ (づ ̄ 3 ̄)づ 第28章 却怕良宵频梦见(二) 八月初五,陛下千秋。 我明白这日子有多重要,但一早被霜黎唤醒还是满心的不情愿,待我终于坐好,将惺忪睡眼睁开,却见她早领着一队侍女将所有华服展示在我面前。 她要我自己挑选,我琢磨了半晌,觉得这个也好看那个也好看,终是胡乱一指,选中了一套碧色底绣芙蓉花的齐腰襦裙,倒是窄袖,也还不拖沓。 “这颜色却好,衬得县主真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了。”霜黎将我推至妆台前,一边帮我顺理长发一边笑道,“依县主这个年纪,发式多梳得双髻,轻巧俏皮,可使得?” “你手巧,倒由你,只别太重吧。”我只顾玩弄台上排开的那些首饰,口中随意,也不定心,“也见后宫那些娘娘贵主,整得高髻入云,珠围翠绕,一日下来竟不脖子疼得慌?” “呵呵……”霜黎被我逗笑,直咬住嘴唇点头,“霜黎明白了!” 此间无话,我对着铜镜见得霜黎一双纤手在我发间穿梭,如飞蝶一般上下舞动。她将青丝分成两股拧转,各用一条靛青发带缚之,然后从下反绾于头顶,便就成了,曰为“反绾髻”。 如她所言,此发式果然轻便灵巧,也不造作张扬,连饰物也只左右点缀了两枚细钿。其后便是施妆,依着衣服发式,倒也不用太重,只傅了薄粉,略扫了眉毛,于眉心贴了朵花钿了事。 “这样走出去,谁还认得是先前那个县主?快起来看看!” 妆饰完毕,霜黎比我还要兴奋,赶忙就拉着我站起来,又让人取了面大镜子来。我也瞧着也越发不像,竟真是变了模样:云发丰盈,浅黛双弯,眼底如醺,肌肤雪白 分段阅读_第 5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两点笑涡含情动,一袭碧纱透春来。 “这镜子……有问题吧?”我愣道。 “噗嗤……呵呵呵……”包括霜黎在内,所有的人瞬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你看着打扮起来的,怎说是镜子有错?呵呵……县主,这就是你自己啊!我上次还说要过两年,如今便只换个衣裳就了不得了!” 霜黎捂唇戏笑,揽住我又将我往前镜前推了推。我心中仍有些信不及,这般清丽脱俗的形象怎会是我呢? 不等我习惯这副新模样,时辰已至辰时。陛下此时正在前朝含元殿接受群臣朝贺,而我这般女眷则应依礼去皇后的蓬莱殿拜见。 这是我入宫近三月来初次去见皇后,除了知道她无子少宠,也闻知她素来待下有恩,故而心中有个计量,便不算忐忑。 “这个披帛怎么那么长啊,比裙子还长,走两步就踩着,快绊死我了,能不能不要啊?”没到半路,我就开始原形毕露。这宫装上的披帛轻盈飘逸,虽增加了美感,于我却着实累赘。 “不能不要,穿戴合度也是礼制。”霜黎稍显为难地劝道。 “哈哈哈……你替她在臂上多缠两道便是了!” 正自为难,却忽见潭哥哥从不远处的廊角走来。他头戴远游冠,外穿绛纱单衣,白襦裙,束革带,垂蔽膝,竟是十分庄重,而一转念,才想他这身必定是朝贺的礼服。 “潭哥哥这时候不应该在前朝吗?”我问道。 “嗯……”他应声却先不答,只笑着盯着我,片时才道:“玉羊啊,你这身妆扮十分漂亮,怎么不早这样啊?前两次都见你穿男装,还未问你呢!” 我摇头,道:“哥哥不都看见了吗?华服虽美,却很不便。我啊,实在受用不起。” “来,这样就好了。”他倒极是热心,走近一步,弯腰撩起拖在地上的披帛为我亲自整理了一番,“日子久了便习惯了。” “多谢潭哥哥,那我先去拜见皇后了。”我这便要走。 “别急。”他拉住我,这才解释:“前头朝贺已毕,除了太子,诸王都退下了。我想我母亲必在皇后那里,便去一道问安。所以,我们同行吧。” 这却好,想我毕竟首次拜谒皇后,有潭哥哥相伴,岂不更加便宜?便也欣然同往。一路而去,他说起自己近日已被赐了外宅,不在宫中居住了,神情显得十分落寞,我心下琢磨,倒想起他的婚事来。 “赐宅外居是因为哥哥要纳妃了吧?这是一件喜事,你应当高兴啊!”我说道,脑中悠悠又浮现出楚娘子的面庞。 他叹了一口气,情态愈发黯然,道:“是啊,就是上次见你的那天母亲为我定下的。其实我并不想纳妃,那天还与母亲争辩了一回。玉羊,我其实……” 他yu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而我也依稀记得,那回见面他的脸色是不太好,却原来是因为这个。 “算起来,哥哥今年也该十八岁了,成婚并不算早。况且听说那位楚侧妃十分贤德貌美,是个难得的佳人啊。”我细细劝他,也用“听说”二字避开一些嫌疑。 “你来得时日不长,消息倒灵通。”他轻笑一声,眉间忧虑却未散去,“你说得不错,我见过画像,确实颇有姿色,也听母亲说,她还颇具出身,她的母亲与皇后是同族平辈。如此女子,嫁给我为侧妃,竟是有些委屈她了。” 我听他这话似有自嘲之意,想他难道又是为自己的容貌妄自菲薄了?便想再劝,却见他突然站住,目光炯炯,道: “玉羊,你,你要是……要是再年长两岁便好了。” “这是何意?”我完全不明白,“过两年不就年长两岁了!” “呵呵……是是是,你过两年一定会年长两岁的!”他朗声笑开,无奈地摇头,也再不去提。 俄而来至蓬莱殿前,遣了小宦前去通报,我们便站在廊下等候。潭哥哥小声安慰我别紧张,我也倒还自如。 “烦劳前去通传,就说各国使臣进献给皇后娘娘的礼品送到了。” 替我们通传的小宦刚刚转入殿中,后面紧接着又来了一队侍者,个个双手捧满物品, 分段阅读_第 5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而出口之言也让我登时心下一沉。 “潭哥哥,陛下生辰各国使团也会入宫吗?” “那是自然,早上朝贺时各国使臣就已齐聚含元殿了。为首的日本使团,然后新罗、吐蕃、大食、波斯,大小不下几十个国家呢!” 潭哥哥还以为我是好奇,竟自对我历数了一番。他却不知,“日本使团”四个字,此刻正像四根铁针一般刺在我的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仲满:请做好准备,我马上就到 玉羊:聊天结束,再见! 仲满:请等一下! 李潭:玉羊是我的。 仲满:生活太tm苦(赌气╭(╯^╰)╮) 第29章 却怕良宵频梦见(三) 已而入殿, 原本还能平静应对的我早已变得焦虑茫然, 只跟在潭哥哥身后行礼参拜, 头也抬不起来。 “闻名不如见面,真是个美人胚子。今年多大了?” 听此言似是问我, 便才举目看去, 这大殿上倒端坐着三位贵fu。 当中一位身着燕翅领大袖朝服, 蔽膝上绣金线的十二行翚翟光彩夺目,必是皇后;左侧这位面貌温婉, 衣着略素, 与潭哥哥眼神互望的则应是刘美人;还有一个香鬟半堕, 冰肌玉骨, 竟是明艳无比,却不知是哪位娘娘。 “臣女是景龙元年秋天生人, 下个月便满十三岁了。”我也不知是她们中哪个问的话, 便只对着皇后答道。 “那还比太子小一岁呢!”皇后无言,只浅淡一笑, 却是那位极美貌的娘娘站起身向我走近,想来方才应是她问的话。 “太子说上次是你在陛下面前替他解了围,可见还是个才女。”她拉起我的手,笑意盈盈, 又将我上下端量。 “……嗯, 唔……” “玉羊,这是赵婕妤,是太子殿下的母亲。” 正是不知如何称呼, 潭哥哥倒提点了一句。我一想那时见太子,容貌格外俊雅,如今才知是像他母亲。 “婕妤言重了,那不过是陛下成全。”我恭敬道。 “身为女子,有些见识是好的。” 我望着赵婕妤,暗叹她温柔如水,待人极是亲善,却忽闻皇后道了一句。她口气虽则松缓,面上也无甚表情,但目光里总觉一派严正之气。又道: “可读过《女则》、《女训》不曾?” “虽知道,却不曾读过。”我自小长在山野,对礼教一向淡漠,后又入国子监专习儒经,着实没什么机会去看这样的书。 “哦?素闻云中王学富五车,王妃也知书达理,怎么未教你读这两册书?”她又作一笑,端起身侧茶盏微抿了一口,略停道:“宗室贵胄家的女子,这两卷是必学的。” “臣女……粗陋,并非是父母之过。”我听出些责怪之意,心内不平,却又不好太着痕迹。 “皇后娘娘,玉羊妹妹刚入宫不久,许多事情还未习惯。娘娘如此问她,恐要吓着她了。”又是潭哥哥出言相助,“书总有时间读的。” 皇后倒是很看重潭哥哥,面色大有所转,而此时赵婕妤也悄声回到原来坐席,气氛恢复了平常。 “潭儿,你下月便要纳妃了,这楚氏女也算是我的甥女,xing情稳重,娴雅大方,与你周全王府内务当是不差。我听你母亲说,你对她也很满意,是吗?” “多谢娘娘关怀,儿臣自然是欢喜的。”潭哥哥紧接着皇后的问话答道,丝毫未犹疑,更没有显露自己的本心。 皇后继续与潭哥哥jiāo代,彼此亲热之意倒比刘美人还显得像是母子。我见自己实在多余,便轻施一礼告退离殿。 “县主这么快就出来了?”霜黎候在廊下,见了我只快步迎上来,“皇后娘娘没有赐午食吗?这是……怎么了?” “皇后娘娘正忙。” 我不想多言,只拉着霜黎赶紧远离。八月秋高,却还是有些余热,心里又存着事,便一路往回走,额上倒冒出了细密的汗。 “咦,县主你看,清辉阁下头站了好些人!领头的那个不是高将军嘛!” 我正低头拭汗,情绪也不大高,便听霜黎所言才举目望去,倒真是阿翁领着一个长队。再及细看,那队人员长相殊异 分段阅读_第 5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服色亦各有形制,竟却是……各国使臣?!! “还有其他小道吗?!”我回身一把握住霜黎的手,浑身直是打颤,但实际上,我还没看见“他”。 “有是有,但那边正向我们这里过来,似乎避不开了……” 霜黎被我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滚圆,抬手伸出食指指向我的身后。我惊觉转身,才见不过问句话的工夫,那队伍已近跟前,而阿翁也正看到我。 真是上天作弄,这回竟是逃不脱了。我无法,只好将身迎至前头相见,表面上故作惊喜,内心却是冬雷阵阵。 “阿翁好。”我微请一礼,眼睛也不往别处看。 阿翁含笑点头,当着众人也对我礼敬一番,称我县主,才道:“这些都是各国使臣,陛下命我带他们游览大明宫。” 说着,他让开头前位置,一甩拂尘,抬手引荐,“这是日本国使团押使多治比县守,大使大伴山守,副使藤原马养,还有新罗国使团……” 阿翁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只对着面前这三位日本使臣定了神。他们都是壮年男子,面貌恭敬,身着本国服制,青黑色,方领,袖口极广,头戴硬质高帽,脑后还挑出长长一条黑纱带。 “修成县主有何事要问,可由下官代为传译。”一名译语官来至身侧。 “不必,我懂日本语。”我对他微微一笑,一时竟有些开朗起来,想既是天意,倒不如从容一些,便以日本语说道:“三位使臣安好,小女昔闻贵国使团中有一位叫阿倍仲麻吕的留学生,汉学功底极佳,唐言也很通,他今日可随使团入宫了?请来一见罢。” 三人闻言俱有惊色,却是那位藤原副使上前回话,他长揖道:“仲麻吕就排在后面,请小贵人稍待。” 我含笑颔首,心中仍未有一丝恐慌,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越发生出些期待似的。 “小贵人,这便是仲麻吕。仲麻吕,贵人赏识,还不谢过。” 副使携着仲满走到我面前,要他行礼,可他怕是早就看到了我,也认出了我,不仅浑身定住,脸色凄黯,往日那双温存的眼眸里更噙满了泪水。 他这算什么?做了亏心事害怕了,不敢相见?!还是恐我如今身份不同,要兴师问罪?! “呵,果然仪表堂堂,不负贤名。”我连连点头称赞,就好像真的不认识他一样。暗里只叹,人情轻薄如纸却不奈世事变幻如棋,该重逢的重逢,该懊悔的懊悔,无限旧事,长是匆匆。 “仲麻吕,怎能如此失礼!你……” “无事,我这便去了,不妨碍诸位游览。” 副使见仲满始终无动于衷,倒有些急愧,而我知他必也说不出什么话,更不在乎,略一致意,又与阿翁见礼,不过转身洒然而去。 然而,这洒然只有一瞬,转身过后,所有的情绪统统化为了泪水。我看不清他,却终于看清了自己,什么怨恨,什么忘记,都是自欺欺人。 独孤玉羊的心给了仲满,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坚持走过两个殿阁的距离,便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在路边。我咬着牙,用手死死按住胸口,我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县主!县主这是怎么了?!不要吓霜黎啊!来人,快来人!” 霜黎吓得手忙脚乱,一面扶住我一面大喊求援,我抽出仅存的一丝力气去拦她,却是无用,而她这一喊,宦官宫婢未来一个,倒将潭哥哥喊了出来。 “玉羊,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潭哥哥趴在地上从霜黎手中接过我,声音更加急促,“不要怕,我先送你回去!” 他将我一把抱起,又命霜黎去请太医,不过片刻便飞奔到了宣芳殿,而又毫不回避,直入内殿将我放在寝榻上,这才歇了一口气。我的症状已缓解不少,只是出了许多虚汗。 “你可好些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他双眉紧蹙,仍旧十分紧张,“皇后的话是不大中听,我也担心你难过,没留下用午食便出来了,却不曾想你吓得这样厉害!” “皇后……”他不知我究竟为何,又提起皇后倒省得我再去编理由,便道:“皇后不喜欢我,我以后敬 分段阅读_第 5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远之便是了。” “唉,皇后素来平易近人,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你别多想,好生休息。”他好言宽慰,面色也渐渐舒展开来。 未几,霜黎携了一名太医入殿,诊治完毕说是一时阻气不运,不过开了几剂温散的yào方,倒无大碍。潭哥哥守到此时才彻底放了心,又嘱咐了几句终是离去。 服了yào更衣躺下,这一日我都没有再出门。麟德殿的夜宴少了我,也不会缺了半点热闹。 我有时睡,有时醒,梦醒之间全是仲满的影子。 从前多少辗转推敲,一日都成虚空,枉费了心肠,徒劳了念想,只落得不平气皆付与临风一叹。 作者有话要说:  仲满:e=(?o`*)))唉 玉羊:唉唉 仲满:唉唉唉 玉羊:敲你吗敲你吗敲你吗…… 仲满:女孩子家家的要文明一点 玉羊:我是你霸霸! ———————————— 看到这里的你们留下评论吧! 这样我才能给你们发红包, 可以拿去看大佬们的v文。 这一周的榜单不太好, 全靠各位“老客户”支持了 thanks?(?w?)? —————————— 第三本文求个预收!戳作者专栏就能看到啦! 史书有载的钢铁直男x一言难尽的屌丝女士 一个是天子外孙,琅琊郡公 一个是大族旁支,小吏遗孤 王潜:幼庄重,不喜儿弄,母胎恐女病 卢遗舟:爱看不正经的书,爱yy的女神经 多年以后,长安收复,国难靖平 王潜寻回了卢遗舟想正式娶她过门 执其手道:舟儿,你是在我家长大的,只能做我家的人。 卢遗舟翻了个白眼:做你家什么人? 王潜正襟危坐,答曰:夫人。 第30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一) 许是因祸得福, 陛下千秋次日便来探我, 不但没有责问缺席之过, 还关怀备至,陪我坐了两个时辰, 一起用了饭食才离开。 至第三日上, 刘美人又遣人赏下一些首饰穿用, 道是那日见面之礼,我却之不恭, 不过领了这情, 倒一时用不上。 转而想来, 这刘美人虽是不言语, 打扮也相对简素,却是个有心人, 也依着与潭哥哥相jiāo之情, 日后定是有机会走动的。 展眼是九月初,一日清晨, 陛下命我换身衣裳随他出宫游逛,我只道他之前便有这习惯,倒乐意相陪,同行的还有阿翁与几位侍从。 数月不出宫门, 乍一见了热闹街市, 我那放纵任诞的本xing又全都显露出来,这个店肆碰一碰,那个小铺看一看, 实在尽兴。 “走吧,你也玩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个地方,比此处还妙。” 我站在一家饼铺面前直咽口水,正想去买几块解馋,却忽被陛下拉到了身侧,“是什么地方啊?好吃的多吗?” “哈哈哈……”他们都笑起来,尤以陛下,抬手便敲了我一记,“你这丫头就这点出息吗?那可是整个长安城都独一无二的地方!” “真的啊!”我摸摸头,也起了兴趣,“那就快去吧!” 便往那妙处去,过了几个街口到了东市,我以为就在此地,可他们还是不停,也不说话,倒稀奇得很。片时,我按捺不住想问上一问,可目光一定,却见已来至升平坊地面,前头巷口便是我家旧宅。 “那妙处究竟是哪里?”我半疑半思,不免探问。 “就是你自己家!哈哈哈……” 陛下朗声大笑,牵着我直直往旧宅走去。可我却一时懵了,不知其中到底什么名堂,难道今日不是专门出来游逛的? 到了宅门前,只见比先前扩宽了许多,且上下一新,用料做工都十分讲究,头顶牌匾上方正写着三个大字:独孤府。 “这怎么……我以前来的时候,这里分明已经成了别人的府宅……”我仍不懂其中玄机,只愣愣地问道。 “傻孩子,这还不明白吗?”阿翁笑道,抬手指向府门,“是陛下以大盈库出资买回了这座宅院,又命人修缮扩大,就是要赐给你做十三岁生辰礼物的啊!” 此言入耳,单是“大盈库”三个字便先令我一惊,那可是皇家私库,是陛下自己的钱啊!而仅因区区生辰 分段阅读_第 5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便赐我宅院,就是诸王公主也得等到成婚离宫时才有,我何德何能啊? “走,进去看看。” 我已无言以对,随着陛下亲手推门的那一刹,泪水也滑落眼眶。我没想过自己还能进来看一看,更没想过这宅院还能再属于独孤家。 其实我对原先的宅院并无留存半点印象,但此刻望着这营造一新的亭台院阁,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依恋之感。便若“远别重逢”、“故地重游”,仿佛每道走廊都清楚,每间屋子都知晓。 “自你入宫起我便有了这个打算,到前两日才终于完工,也算是弥补我对独孤家的亏欠。玉羊啊,自今日起,你便可住在此处,若想回宫也可回宫,那宣芳殿还是属于你的。好不好啊?” “陛下不欠独孤家,是玉羊欠陛下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陛下的这番话真真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之处,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汹涌,跪倒在他面前。 “快起来!呵呵呵……真是个傻丫头。”他迅速扶起我,为我拭泪又将揽在怀中,目光满含怜惜,“你入宫那天起我便将你视作亲女相待,今后就不要再称陛下了。” “嗯……什么?”我尚沉浸在一片幸福之中,泪如雨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丫头!快快改口,叫父皇啊!”阿翁站在陛下身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哦!”我这才恍然大悟,“父……”我平生只叫过父亲或者阿爹,也都是对自己的生身父亲,而“父皇”二字不但重若千钧,更是称呼天子,便不得不令我紧张起来,“父……父……皇,父皇!”断断续续,颤颤巍巍,许久我才叫出完整的一句。 “好!好哇!”陛下连声点头,一片欣然。 “父皇!嘿嘿嘿……”既是叫开,我便很快适应了,心中只想着要以毕生余力侍奉他,孝敬他。 当晚,我便真的住进了这座崭新的府邸,霜黎也奉旨出宫,依旧照料我的起居,并总领阖府事务。府上另又添了男女仆从各十五名,皆是阿翁精挑细选来的,各自分配了事务,也都十分勤谨。 住了几日后,我对这新家也熟悉了。一进宅门是前院,总有五六丈见方;二重门后是主院,正对二门且立居中央的便是正堂,东西则各有一排整齐的厢房;穿过正堂便是主人所居的内院,比前院略大些,书房与卧房南北相对,东西还有五六间廊屋;内院之左为花园,是府上最宽阔的地方;与花园连接的还有几进小院,为客居之所;及至后院,骑乘的马匹与一架马车都安置在那里。 我感到无限满足,亦不忘此等恩赏都源于父母的庇佑,便挑了书房左侧的屋舍,供奉起父母的灵位,早晚祭拜,以尽哀思。十三年的轮回,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团聚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震惊!!我在首都有了自己的房子!那么大! 霜黎:恭喜县主一夜暴富! 玉羊:我饿了,房子还是jiāo给你管吧 霜黎:很累…… 云中王夫fu:为什么我们明明都很有才华,生的女儿却只知道吃…… 仲满:我可以来玩吗? 玉羊:i need foods,not boys!over## 第31章 青鸟不传云外信(二) 九月十八我的生辰一过, 潭哥哥的纳妃期便紧接着到来。虽说不是迎娶正妃, 并无盛大排场, 却到底是他的喜事,王府上下也备下了酒宴。 他知我已有了自己的外宅, 便将请帖送到了府上, 可我却犹豫了。楚娘子出嫁, 天阔必然在场,而我私心里对这些所谓“故人”还是想回避的。思来想去, 我决定亲自将贺礼送过去, 然后便悄悄离开, 我尽了心, 也就罢了。 喜宴当晚,我与霜黎俱着男装驰马而去。王府设在大明宫以南的兴宁坊内, 距升平坊倒还不算远, 我们抵达时,王府门前不过刚刚开始迎客。 “楚天阔, 你就听我把话讲完嘛!” 我捧着贺礼正yu送往府门口迎宾唱名的家令手中,却忽见正门那头的灯笼下站着两个身影。距离不远,我清楚地听到其中的小女子叫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 分段阅读_第 5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 “县主怎么不走了?” 我不免停步观望,确定正是天阔, 心中犹疑, 想能遇见他倒是意料之中,却不知那女孩是谁,二人又在做什么。 “咦, 那位不是宁王府的吉安县主吗?”尚未相问,霜黎愣愣地倒先解答了。 “宁王府的县主?”我一时诧异。 “对,宁王是陛下的长兄,这吉安县主便是宁王与王妃的掌上明珠,生得娇憨可爱,xing情也十分开朗,还有个小字叫同心。” 我听罢一笑,生出几许好感,道:“童心,童心未泯,有趣。” “不不不,不是那个童心,是同心结的同心,念起来一样罢了。” 听霜黎这么一讲,倒是我浅解了,只暗叹那宁王夫fu想必十分恩爱,给女儿命名也如此含情,“这个同心,更好。”说罢,我继续走向王府家令,本无意惊动,便也不再多思。 “这是升平坊独孤府独孤玉羊呈上的贺礼,敬祝庆王殿下与侧妃琴瑟美满。”我祝贺着,一边双手递上礼品。 一时事毕,那家令登记了名姓礼单,邀我入席,我一阵谢辞便转身而去,示意霜黎先去牵马。 “咩!咩!” 才从霜黎手中接过缰绳,便听身后传来天阔对我独有的称呼。我登时心中一沉,再是悄然回避,终是没避开。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到我的,是我这身与从前一样的男装打扮?唉……一定是了。 “咩!玉羊!赵逸卿!真的是你啊!!” 我面对他多少有些尴尬,不知怎样开口,而他又是震惊又是兴奋,眼珠都快掉了出来。那位吉安县主也站在后面,满脸的疑惑。 “你这四五个月去了哪里?!怎么突然就消失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找你找疯了!!你终于出现了!”他还是从前那般冒失行状,大喊大叫了一番更猛地上前抱住了我。 “大胆狂生!怎可对我家县主如此无礼!还不快放开!”霜黎自然不依,更不认识天阔,当即便上前死死拉住天阔。 “公然,你先别激动,放开我。”我倒不计较,左右同窗情谊还在,他也不知内情。 “什么县主?开什么玩笑!”他松开双手,难以置信,表情似笑似愁,竟不知要如何了。 “我家县主是云中王的女儿修成县主!”霜黎护在我身前,仍然对天阔充满敌意。 “霜黎,他是我的朋友,你暂且退下等我。”我摇头一笑,按下霜黎拦在我面前的手臂,她这才罢了。 “玉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阔耐不住急忙追问。 “说来话长,今晚是你阿姐的喜事,不便久叙,改日你来我家,我再细细告诉你。我家就与你家隔了一道横街,独孤府。”我平静地与他说道。 “哈!你就是传闻中的那个修成县主独孤玉羊啊!原来长这个样子啊!”未及天阔回答,倒是那个吉安县主忽然跳将出来,一惊一乍的。她抱臂走到我身边,围着我绕圈打量,又道:“那些嫡亲的女儿不论,你来之前我三叔可是最宠爱我的!如今倒被你比下去了!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过如此嘛!” 我迅速地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三叔”指的是父皇,心里倒觉得这丫头坦率纯真,有意让她,便笑道:“是啊,我只是一个平常人,那些传言不足为信。” “嗯,倒还知道轻重。”她点点头,这才满意地走开,却又站到天阔身后拉住他,道:“楚天阔,喜宴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天阔仍旧是谜团重重的样子,yu说还休,又顾及王府喜宴频频回望,“这……玉羊你……” “你去吧,我答应你的决不食言。” 我又道了一句安他的心,这才让他转身而去。 “县主,那后生到底是谁啊?” “是……是我在长安城结jiāo的第一个朋友。” 我本想以“故人”二字回答霜黎,但心中踟蹰片刻,终是觉得那两个字略显凉薄。经此一事,我的心境似乎有些改变了。 翌日清晨,尚在睡梦中的我被霜黎忽然叫醒,却说是昨夜那位吉安县主来了府上,要找我问几句话。我心想这倒奇了,先找上门的竟是 分段阅读_第 5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她,也不好怠慢,便赶紧穿戴整齐了前去会见。 来至正堂,见那吉安县主果然久候,只是几案上的茶点丝毫未动,面上也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 “吉安县主万福。”以昨夜所见,此女出身宗室,受尽宠爱,自然骄傲些,便不免对她行了一礼,也无妨。 “你总算来了!”她乍一见了我倒有些发惊似的,可见方才心中必然有所思虑,又抱臂仰面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此言一出我与霜黎都忍不住笑出来,我道:“我不是才与县主见了礼吗?而且我的侍女昨夜便告诉我县主的身份了。” “……这,你……算了算了!”她也不好意思起来,挥了挥手,目光左右张望,稍待才又正声道:“我今日就是来问你几句话的,你要如实相告,不许欺瞒。” “好,一定。”我虽不知她究竟为何,却是越发喜欢她这xing子,便也无所犹豫。 “你与楚天阔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他是不是喜欢你啊?你会嫁给他吗?” “什么?!” 千想万想也料不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又直白又理直气壮,惊得我是目瞪口呆。 “你听不懂吗?回答我!”她催问道。 “这……这是从何说起啊!”我十分为难,也有些感到好笑,“我与公然不过是昔日故友,他连我是女子都不知道,怎会喜欢我?你昨日也是亲眼所见,他不知道我的事。至于什么嫁给他,我想下辈子也是不可能的!” 她听来面色稍解,也松了一口气,却又疑惑起来:“那他怎么老是不跟我玩?我跟他说话他总是漫不经心的!难道他另有喜欢的人?你可知道?” 我这下倒有些明白了,这丫头怕是喜欢上了天阔,才如此顾虑重重的,竟却是与我的xing情相似了。 “以我对公然的了解,他不可能有喜欢的人,他只是还未开窍,不解风情。”我笑道。 “你这话却公平,我看也是,呆子一个。”她点头赞同,又是长舒了一口气,“他与我潭哥哥是一样年纪的,哥哥都纳妃了,不知他……唉,真烦人!” 她便在那里垂着脑袋自叹自恼,口中无所顾忌,而我到此刻才有意细细瞧她。昨夜霜黎形容她娇憨可爱,我看倒还生得一股通身的灵气。 眉若新月,眼如春杏,一点琼瑶鼻,一张樱桃口,个头不高,体态微丰,真像是那蟾宫玉兔变来的。如此妙人,情有所钟,天阔却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可叹啊可叹! “县主,门外一自称楚天阔的年轻公子求见。” 蓦地,前院小仆来至堂前禀报,倒是正经该来的人来了,便要让小仆将人领进来,未及张口却被吉安一把拦住。 “玉姐姐!不能让楚天阔看见我在这儿!你家有没有后门呐?” 她变得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焦急慌张,还唤我“姐姐”,与方才问询的情状截然相反,竟滑稽起来了。 我想笑又怕耽误,只赶紧安抚:“有有有,我让霜黎送你,乘马车回家吧!保证不会被公然发现的!” “好好好好好!” 她小鸡啄米般点头,这才镇定了些随霜黎从侧门离去,那背影一跳一跳的,当真是个小兔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心:我爱楚天阔。 玉羊:你爱你爱你爱,我不跟你抢一个傻子 同心:楚天阔是我的。 玉羊:你的你的你的,我不跟你抢一个智障 同心:okk 玉羊:看来两个都是傻子。 —————————— 作者os: 小天使想看的倒追戏份,读书戏份我会在正文结束后写在番外里 当然还有其他角色的番外,我都会一一不落。 敬请期待(^u^)ノ~yo 不要愣着了,求收藏求评论!! 第32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三) 安排好这处, 便遣了仆役去请天阔。这间隙,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穿着一身平常清素的齐腰裙,又因是方才匆忙, 发髻也松松的, 几缕发丝挂在鬓旁, 更未戴簪施妆,倒显得过于随意了。 也罢, 一同玩闹了那么久, 到底不是什么陌生外客。 “贵客小心台阶, 我家主 分段阅读_第 5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人已在正堂等候了。” 正胡乱想着, 听堂外廊下传来言语声,便知是人到了, 心中还着实生出一点小小的兴奋。 “公然你来……”我起身前去相迎, 可映入眼帘的却不止他一人,他身后竟还赫然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你!你这身打扮……天呐……你真的是个女孩子啊!” 天阔自是觉得新鲜, 目瞪口呆,表现得十分夸张,可我此刻无心理他,眼里只有那个“不速之客”。 仲满, 他竟还敢寻上门来! “先……先进来再说吧。”踟蹰了半晌, 当着天阔,终是不好明着发作。待都入堂落座,侍婢奉茶退下, 不得已开了腔:“仲满兄今日怎么有空呢?” 其实我心知必是天阔告诉了他昨夜的事,而他虽在宫中见过我,却也不解其中底细,跟来探听一番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与他之间,有些事早已是不用明言的了,便如此面对,不过是互相做戏。 他从方才便一直注视着我,面色情态都还平常,却不知内心作何感想。我问话,他也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被天阔抢了过去。 “你才离开学馆多久啊,这九月里正是授衣假,你倒忘了?仲满当然有时间!是我告诉他的,这么大的事,我们自然得知情!你快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淡淡一笑,倒不急说,心中忽想起一件往事。那时仲满拒绝了楚娘子的爱意,弄得他们同窗之间生了嫌隙,许久都未jiāo心,而如今楚娘子有了归宿,他们的情谊倒就此恢复了,还这般互通消息。想来,一切事情却都巧合似的与楚娘子有着关联。 略时,我将自己的身世经历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天阔听罢频频惊叹,而仲满却额外多了一股悲凉之态,那态度从他的眼底流出来,幽幽淡淡又绵绵不绝。 “到底是谁向王助教揭发的,你后来追究过吗?我们天天在一处都没发现,此人是从何得知的呢?”天阔问道,作极力思索之状。 我不禁冷笑,想天阔这话岂不令仲满难堪?“事到如今追究又有何用?左右我现在衣食无忧,也乐得自在。只偶尔在想,那揭发之人若知道我因祸得福,恐怕会大失所望吧!”我说罢将目光移向仲满,面上平静,内心冷肃。 “玉羊,你安然无事便好。”长久沉默的仲满终于说话了,眼神虽仍不回避,语气却松缓得近乎消沉。也许他听懂了我的话外之音,但这态度是感到后悔了? “咩,我以后还可以这样叫你吗?还能一处玩吧?我们两家还住得这么近,岂不更加方便走动了?哈哈哈……” 我尚在斟酌仲满的表现,天阔忽又挑起话头,憨顽之态还如从前,倒真是一点也不在乎男女之防。 我摇头一笑,也只由他,想这整件事究竟与他无关,便道:“好啊,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他一片欢天喜地,竟举起双手击了一掌,叹道:“太好啦!”却还嫌不够,又用胳膊顶了顶旁边不动如石的仲满,说:“你说是不是?你也很高兴吧!哈哈哈……” 这仲满好似神游了,猛被惊醒先是一愣,才低声附和了两句,又垂下了眼睛。 我见此情形心中忽觉乏味,将前头所思所想一概推翻,再也不愿费神猜度。反正一切都已明了,彼此也都明了了。 不多时,他们离去,霜黎也回到了府中,我这才发觉时近中午,却未曾进过水米,便同霜黎一道饱餐了一顿,其余皆不在话下。 十月孟冬,我入宫住了段时日,每常陪伴父皇闲聊消遣,倍感温馨舒畅,倒将这几载缺失的天lun之趣弥补不少。 我也才知,原来父亲所擅长的音律,父皇更为嗜爱。他们自幼便时常切磋琵琶的技艺,但论及歌舞曲乐的天赋,却是父皇独胜一筹。 一日午后,父皇亲自带我去了设在宜春北院的梨园,这便是他自己平素训教乐工伎子的场所,而乐工伎子凡三百人,皆号称皇帝梨园弟子。 “小臣黄幡绰叩见陛下,陛下万福!” 才入一宽阔庭院,正见有人排练歌舞,乐声方起,那领头之人瞧见了圣驾,不免速速前来 分段阅读_第 5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拜见。我站在父皇身侧看得清楚,此人倒是一位气质高洁的青年男子,高高瘦瘦,面貌秀美,柔中带刚。 “起来吧。”父皇心情甚好,点头笑着唤他起身,目光略一扫视,又问:“我记得这首曲子的舞者可是三十人呐,怎么少了五个?” “陛下好眼力,原是三十个不假,可方才吉安县主借了五个去,此刻正在津秋亭前练舞呢!”黄幡绰恭敬答道,面含微笑。 我听此言只道是巧遇了熟人,可父皇却比我还要惊奇,不可思议地说道:“你没认错?真是吉安?她怎么会跳舞啊!” “小臣不敢欺瞒陛下,县主她近日常来。”黄幡绰十分肯定。 父皇这下更奇了,随即命一侍女前去传唤吉安。待她来时,果见身着舞裙,面颊泛红,额上冒汗,一副忙得热火朝天的模样。 “玉姐姐你也在啊!你也来学跳舞吗?要不要同我一道啊?”她不拜父皇,眼睛却先看见了我,还倒不与我生分,就这么搭上话来。 我笑笑,也十分愿意承她的情,道:“我可不会,也没兴趣,不过随意逛逛。” “你们这两个丫头究竟是何时认识的?这一见面,竟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父皇一通嗔怪,却也满脸疑惑。 “这个嘛,就是潭哥哥纳妃那天,喜宴上我们一见如故,就认识啦!”吉安抢先答道,神态略有躲闪,而我也明白,这丫头是生怕我将她登门“质问”的事抖出来。 “对啊,父皇,就是这样的!”我瞥了眼吉安,抿嘴笑道。 “原来你们这些孩子倒互相都熟悉了,哈哈哈……”父皇朗声笑开,抬手点了点我们俩,“既如此,你们便去玩吧!我也好清静清静,整理整理旧曲。” “好哇!三叔嫌我们吵,我们还嫌在三叔面前拘束呢!”吉安扬起脸笑道,调皮却又不失分寸,“玉姐姐我们去别处吧!” 我无不情愿,便与她同向父皇告了一礼携手离去。因她不再练舞,又汗湿了衣裳,我恐她着凉,便邀她去了宣芳殿更衣。一切事毕,相对而坐,谈话之间不免jiāo心起来。 原来她不是随便叫我一声“姐姐”,倒是早就将我的底细打听清楚了,知道我的生辰比她早了数月。她的父王虽不止一个孩子,却仅有这一个女孩,年纪也最小,故而养得娇惯任xing,不似一般皇宗贵胄的女子端重自持。 她道自己总缺个xing情相投的玩伴,愿与我结jiāo,而我本就喜欢她的为人,如此一来,不但应了她那句“一见如故”,更还有相见恨晚之意,真是求之不得。 “同心,你到底为什么要练舞啊?”既然相熟,我又年长些,便唤她小字,“我才听父皇说你是不会跳的。” “唉,别提了。”她摇摇头,面上倒沮丧起来,“我那天不是问你楚天阔来着?其实,我很喜欢他,我是想让他注意我。” 这丫头竟是直言不讳,却也印证了我上次的猜测。我笑道:“那傻小子也不通五音六律,你为何用跳舞来引他注意?” “这你就不知道了!”她这下倒提起些精神,解释道:“他虽呆得很,可他有个才貌双全的阿姐啊!我五六岁上便认识他们姐弟了,那楚姐姐不但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于曲乐音律一事也颇有天赋。楚天阔整日面对这样的姐姐,自然眼界不同,而我这xing子却与楚姐姐完全相反,我要再不努力迎合,岂不更令他视而不见啦?” 我十分理解她的话。这般为心上人煞费苦心,我曾做过,楚娘子也做过,大抵这世间的暗恋之人都做过。只是,以世俗眼光来看,同心的身份,楚天阔恐怕还配不上。 “那玉姐姐可也有喜欢的人?” 一时入神,未料她忽然问起我来,这倒令我不好回答了。 忖度了片时,我淡淡说道:“类似的话我曾经也向一个人问过,我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那人没有回我。” “那人是你喜欢的人?后来呢?”吉安托腮,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天真。她啊,虽是情窦已开,却到底不谙世事。 “没有后来了。” 作者有话 分段阅读_第 5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要说:  玉羊:你皮真厚 仲满:是公然拉我去的 楚天阔:常年背锅 仲满:你闭嘴行不行 玉羊:你们收拾收拾gun吧 —————————— 推荐好文《皇长女》&黛安娜zzz: 曦月是玉碟上明明白白记着的皇家宗室长女,东西十二宫里住着的唯一一个格格,可这巍峨宫墙后,却没人喜欢她。皇上不疼,太后不爱,像一颗孤零零的小白菜。 她在一间两进的小院子里长大,能看到最远的地方,是墙外的石榴树,能吃到最好的吃食,是没有砂砾的米饭。 七岁那年,有人把她“抢”到了太后跟前,她们都说,她虽是罪臣的女儿,可天恩浩dàng,要赐她去草原上和亲,嫁给一个套马的汉子 等到宫里的小白菜有朝一日到了草原上,那套马的汉子给她浇浇水,晒晒太阳,就能“噌”地一下长大啦! 第33章 泪洗残妆无一半(一) 自那日jiāo心畅谈, 我与同心的情谊剧增, 同食同寝, 几乎是形影不离。宁王府遣人来问了好几次,她都不愿回家去, 直过了□□天, 才被我好一阵劝, 极不情愿地出宫了。 然而,不过一天的工夫, 这丫头却又回来了, 而且神神秘秘, 带来了两套式样新颖的胡服。一身是绛色翻领小袖长衣, 另一件则是黛色圆领小袖长衣,各都配了一顶浑脱金锦帽, 一条蹀躞带、条纹裤和一双锦靿靴。 “玉姐姐, 我们穿上出去逛一圈,肯定很多人看我们, 说不定就成了一种风尚,那多神气啊!” 同心拿着衣服比在身上,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又兴奋又渴望, 而我留心看了半晌, 倒也十分喜欢这胡服的轻便。 “穿啊!穿上咱们去禁苑驰马!”我扬脸说道,一时也玩心大起。 她听了这话喜得无可不可,当即一蹦三尺高, 连声呼好。不过片时,我们换好了衣裳便往禁苑而去,一路果然十分吸引目光。 “也不知是谁,说要学舞,修身养xing,如今却又弄了这胡服来,还要去驰马,竟不是都白费了?哈哈哈……” 尚有路程,看着同心快乐疯了,我便有意取笑起她来,可谁知她不害臊,却又和我闹起来,你追我赶,上蹿下跳。 “放肆!” 正闹得越发来劲,出了满身的汗,也不见到了哪处,猛听一声严厉呵斥当头盖下,不免惊了一跳,两个人险些站不稳。定睛看时,那前头四五步远,竟站了一群人。 除去随从的侍女宦官,前面的便是皇后和刘美人,而紧随皇后的倒还有一张熟悉脸孔:楚娘子。她如今云鬓花颜,裙裾飘飘,较从前又是一番面貌了。 “原来是你们两个!”皇后站前一步,横眉冷目,怒道:“是谁准你们穿着这样的衣服,还不顾宫中仪礼,追逐打闹,大声喧哗!简直是太过分了!” “皇后娘娘恕罪!”我们见状也知闯了祸,只赶紧跪下求饶,不敢多言辩解。 “皇后且请息怒,她们年纪尚小,不过顽皮了些,再教导就是了。”这是刘美人的声音,不曾想她倒能替我们讨情。 “你们先起来吧!”皇后果然略松了口,但面上依旧yin着,“你们身上的衣裳定非出自后宫,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是……是我从……我……” “皇后娘娘!”看同心支支吾吾,甚是害怕,我也不忍,毕竟我也有份,且又是我取笑她才闹起来的,便决心替她扛了,因道:“这胡服是我带进宫来的,当时只觉得好看,便一时忘了规矩。” “我想大约也是你。”皇后未做犹疑,脱口便道,眼睛里倒不怒了,而是蒙上一层轻薄之意。我明白的,她不喜欢我。 她继续说:“我知道陛下给你赐了外宅,允许你时常出宫居住,但这不表示你就能目空一切,恃宠而骄。今日且念你初犯,便罚你去掖庭闭室抄写《女则》与《女训》各十遍。正好,你也没读过这两册书,趁此机会好好研习吧!” “是,玉羊遵命,多谢皇后娘娘。”我觉得罚得并不重,心中也甘愿。 “娘娘,这十遍也太多了吧!要不我和玉姐姐一起抄吧!”同心这时急了,望着我眼圈 分段阅读_第 6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泛红,语气带着哭腔。 “同心啊,你好歹是皇宗县主,怎么也不明道理,跟着胡闹呢?”皇后对同心语气明显温和许多,又亲自走近拉过了她,“走吧,我带你去更衣,这衣裳实在荒唐。” 于是,同心再无机会为我争辩,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跟随而去。其实我本也不觉什么,只是又听皇后转身后传来的一句话: “你同谁玩不好?这个修成县主行止粗放,xing情乖张,是不能与你相提并论的。” 我感觉有些委屈,心情一落千丈,却也无可申诉。不多时,往宣芳殿换下胡服,到掖庭领罚去了。 那掖庭令倒认得我,也说皇后才刚遣人传话过来,他已知事由,便不多言,将我领到了一间小院的廊屋,笔墨书简俱已备好。 我首先翻开书卷瞧了瞧,这《女训》只有一篇,不过百余字,但那《女则》却有二十卷之多!我一下子有些发晕,心中犹如巨石压顶般沉重,眼里哭出泪来——早知有这么多字,宁愿被打一顿也罢了! 此时后悔不及,却也无力挽回,只好开始动笔,可这笔头也似有千钧之重,我是一边写一边哭,又一边唉声叹气,心里觉得这一辈子都抄不完了。 不知过了几时,天色渐暗,闻得门外略有动静,还以为是侍女来送灯烛,却不料一抬头,潭哥哥从天而降。他身披大氅,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端着灯盏,满面匆匆行色。 “潭哥哥!”我颇感意外,一时心情波动,倒将压抑的委屈、难过一齐倾倒出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是我来迟了!玉羊不怕!”他迅速放下手中物件大步跨到我身侧,捧着我的脸极力安抚。 “这《女则》的字数也太多了,还要抄十遍,我抄不完啊!”我索xing尽情发泄起来,“好烦啊!抄不完!为什么这么多字啊!” 潭哥哥听我发着牢sāo,面上的担忧之色倒忽然变成哭笑不得,又摇头道:“哎呀,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你不是怕,你是懒!” “什么?”一时悲声渐止,我抹着泪哽咽着说道:“所以哥哥是特地跑来取笑我的吗?” 他一笑,起身去拿了食盒,将内边菜品佳肴悉数端出在我面前排开,说道:“你一定饿了,边吃边说。” 我看到吃的,眼睛都发光了,哪里还用他说,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他面带微笑,目光愈发柔和起来,“下午皇后斥责你,楚妃也在场。她回王府同我说起此事,我就入宫来了,先去见了母亲,她正好要让侍女给你送吃的,我便正好代劳。玉羊啊,那两身胡服不是你带进宫的吧?” “嗯,是同心带进来的。”此刻也不用避讳了,我只如实说,“但事情因我而起,她又比我小,我自然担承了。” “皇后这次是罚得过重了,但她统领六宫,有时严格一些也是常理,谁叫你们正好撞见了呢!以后还该多加小心。” 我听了他的宽解,况又吃饱了,心情也好了许多,便向他道谢:“今天还是潭哥哥婚后第一次与我见面呢,让你费心了,也谢谢刘美人的佳肴,还有……还有那位楚妃。”我不好不提楚娘子,但下午时倒也无暇留意她的态度,想来我的事情她也该从天阔那里得知了。 “你太见外了。”他摇摇头,口中轻叹,“你虽受到父皇的宠爱,但未必事事都能如意。这次是罚抄,若再有下次说不定就是皮肉受苦,我真替你担心啊!” 他虽是好心,我却并不认同,直言道:“这罚抄还不如皮肉受苦!打一顿不用半刻,抄书却不知要抄到几时呢!” “真是个傻丫头!”他嗔怪,褪下氅衣另又搬了张几案过来,“今夜我陪你一起抄,能写多少便是多少。皇后不会亲自检查笔迹,到掖庭令那里凑够了数便罢了。” 此言入耳我大为感动,一时也添足了精神,便抓起笔与他一道认真抄写起来。长夜漫漫,烛影深深,耳边只有翻动书卷的声音。 次日黎明,潭哥哥为避嫌疑不得不离去,而经此一夜,虽有我两人奋笔疾书,却还是杯水车薪。 我 分段阅读_第 6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又开始唉声叹气,甚至感叹起命途多舛,可不过片时,还不等侍女将早食送过来,便先接到了免除责罚的恩谕。 我自是喜出望外,一溜烟地就跑回了宣芳殿,熬了一夜的困倦都不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我决定选择潭哥哥 仲满:我帮你抄一半! 玉羊:我还是选择潭哥哥! 仲满:行行行,你放那,都给我,我来抄! 李潭:你先想想能不能进宫来行不行? 仲满:……(丧o(╥﹏╥)o) ———————————— 预收文《君幸酒》来啦! 依旧是郎君的文风,依旧是唐风的背景 (*  ̄3)(e ̄ *) 大概是一段相差十二岁的非典型养成文。 甜,宠,虐诸要素齐全,渐生情愫…… 双c,he ————————— 玉羊:我太皮被关了起来 同心: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玉羊:塑料姐妹情??? 皇后:下次还敢吗? 玉羊:……可能还敢 李潭:玉羊不怕有我在 玉羊:假的,你又没有帮我抄完 李潭:……(像是失了魂的狗子) 某男:(在遥远的地方默默流泪) 第34章 泪洗残妆无一半(二) “不是皇后开恩吗?” 我因问起霜黎恩免的缘故, 以为不过是皇后宽容, 或是刘美人、潭哥哥去替我求了情, 却谁知毫不沾边。 “原是后宫的事,又是皇后娘娘下的令, 不好也无人敢去惊动陛下, 但陛下不知怎么就自己知晓了, 可见还是关爱县主之意。” 我听来心中倍觉温暖,只一想, 皇后恐怕又要对我积存芥蒂了。稍待略歇了一觉, 我便去向父皇谢恩问安。到紫宸殿时, 他正静坐读书, 而开言几句话音却像是早就在等我了。 “皇后生xing严谨,你偏又是无法无天, 这回该记上教训了吧?”父皇抬手用书卷敲了我的脑袋, 语气很是戏谑,“下次再犯, 我也不会管你了。” “那我就不进宫了呗!外面天广地阔,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父皇到时候别想我啊!”我扬起脸,故作骄傲, 也和他玩笑。 “你这丫头不得了, 竟敢违逆天子之意!”父皇忽然揪住我的耳朵,提着我整个人都倾斜过去。 “我错了,错了错了错了!疼, 疼死了!” 我连声告饶,他又揪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开,而神情另又一转,眼角堆笑,面色略沉,若有所思。 “父皇怎么了?”我揉着耳朵轻声问道。 “玉羊啊。”他回神,态度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觉得庆王和太子,各自是怎样的人啊?” “嗯?”我乍一听愣住了,满心疑惑,却又看父皇十分认真,还是思索着回答了,道:“我与庆王年幼相识,后来相认便格外亲近些,他待人真诚,心地纯善,对我十分关怀,我私心里很喜欢他。至于太子殿下,我不太熟悉,只是几次请安时略略见过,就觉得他长得俊美,他母亲赵婕妤也生的漂亮。” 父皇听罢露出微笑,不做评论却又另问:“你可知道‘玉羊’这个名字的含义?” 这个我自然再清楚不过,只脱口答道:“我是属羊的,生时明月高悬,玉羊又可作月亮的美称,便此命名。” “这是不错,但你不知还有一层意思。”父皇仍然淡笑,又拍了拍我的手,“古籍有载,玉羊乃华山之灵,玉羊现则贤佐生,是主天下太平,声教昌明的瑞物。南梁萧统的《七契》一篇中也提过,‘太平之瑞宝鼎,乐协之应玉羊’。” “噗……哈哈哈……这怎么越说越奇了,什么瑞物灵物,说得好像有多少神通似的!”我只觉好笑,像听了一个志怪传奇的故事。 “你啊,到底还是个孩子。罢了,以后再说。” 父皇长舒一口气,倒是不再理论,而我更无意深究。过了些时,阿翁进殿禀报政事,我自然告退离去。 几日之后,我仍旧出宫回府居住。府上诸事如常,只听得门房小仆报说一事,我入宫的这段时间,常有一个年轻郎君在正门前徘徊,不提来历,也不要进来,只每次打听我的行踪。 我觉得十分可疑,先猜是天阔,甚至想 分段阅读_第 6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了仲满,可他们身兼学业,年下考试又多,不大可能常来,况且他们也没必要如此行迹鬼祟。终究想不到是谁,不过等他再来时便知。 果然,未有多久,第三天晌午那人又来了。因到底不知身份,不好贸然带入府中,只自己前往门外一见。乍见那人,青袍白面,仪表堂堂,长得倒有四五分眼熟。 “请教先生台甫。”我问道。 “你竟不认得我?”他忽然走近,两眼冒出极不寻常的惊喜之色,“玉羊,我是舅父郑镒啊!” 此言一出,顿时令我浑身僵住,可脑子里也迅速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快三年了,我真的几乎忘干净了。 “哦,原来你是郑镒啊。”我冷冷地说道,也并不尊称舅父,“你倒还认得我独孤家的门啊!” “当年姐姐姐夫在时我也常来,怎么不识?那时你还小呢!”他笑道,言语故作亲热之态,显得十分虚伪,“玉羊啊,我近日听说你被陛下收养宫中,十分受宠,又赐回了这座宅邸,便来看看你。” “你是来看我,还是见我得宠,也想分一杯羹呢?”我毫不客气,瞪着他直言道,“当年我落魄无依,你是如何待我的?!今天竟还有脸面找上门来!!” “这……这话怎么说呢?”他倒也露出一点愧色,只是眼珠一转,更添猥琐之状,又道:“当年你蓬头垢面,又来的突然,我确实是没有认出你,想这世上的行骗之人何其多,却不能怪我啊!我现在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来道歉的,你可不能不认我啊!你父族无人,母家便只剩了我一个,我们就是至亲了!” 这厚颜无耻之论听得我胸口一阵窝火,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给他两下,但盘桓许久还是忍住了,只愤恨地警告他:“你既知我颇得圣宠,就该清楚我除了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也可以将你做的无情无义之事告诉陛下,到那时……” “不不不!”我一语未了,他先害怕起来,对着我直摆手,吓得面色发青,同他的服色一样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告辞,告辞!”说罢,他急急跑走了,倒省得我赶。 “以后他若敢再来,不必回我,直接乱棍打走!”我望着郑镒离去的方向,口中jiāo代守门小仆。 “县主,天气寒冷,风口不宜久站,快进去吧。”一直跟随在我身侧的霜黎此刻扶持住我,一片体恤之态。 “霜黎你不知道,他若当年收留于我,我便过得不如现在富贵,却也能少经历一些伤心之事。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名位,我只想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我气极转悲,竟自落下泪来,脑中深深浅浅地浮现出仲满的脸孔。我搞不清自己是为郑镒生气,还是为仲满难过。 “怎么还哭了呢!为这样的人,不值。” 霜黎哪知我内心情私,只一面相劝一面轻揽着我向府门内去。我也松了一阵劲,拭干泪水收敛心绪。 可不知怎的,许是方才过于激动了,在即将踏入门槛的一瞬,余光里恍然瞥见了一个酷似仲满的身影。 于是,转脸,真的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看着挺聪明的孩子,却是个二愣子 玉羊:干爹你说话太绕,我还小 皇帝:(▼へ▼メ) 某男:我情不自禁的路过 玉羊:那你继续路过吧! 某男:(眉头一皱)其实,也可以进去看一下 玉羊:鸽吻~~gun~ ———————— 作者内心os:准备好小板凳,看男主打脸。 ———————— 预收文《君幸酒》来啦! 史书有载的钢铁直男x一言难尽的屌丝女士 一个是天子外孙,琅琊郡公 一个是大族旁支,小吏遗孤 王潜:幼庄重,不喜儿弄,拒婚公主,母胎恐女病 卢遗舟:爱看不正经的书,爱yy的女神经 多年以后,长安收复,国难靖平 王潜寻回了卢遗舟想正式娶她过门 执其手道:你是在我家长大的,只能做我家的人 卢遗舟翻了个白眼:做你家什么人? 王潜正襟危坐,答曰:夫人。 【不喜儿弄,但喜欢你】 ———————— ★号外:完结文《马奴阿真》有幸蹭上了限免 分段阅读_第 6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排期7月1日,届时全文免费,有兴趣的小可爱不要错过哟! 第35章 泪洗残妆无一半(三) 他就站在五六步开外的巷口, 穿着一身监生服制, 眼神殷殷望向我, 却不知来了多久,又来做什么。算起来, 今日是冬月初十, 学中放旬假的。 对视片刻, 我还是决定将他请到正堂。这次天阔不在其间打岔,我们之间还也倒不觉尴尬。 “仲满兄是路过还是特到?”我平和地问他, 带着一点微笑。 他先未回答, 略低了低头, 似又轻叹了一声, 才道:“我原是不想惊动你的。” 他这便是特地到访意思。我忽然在想,要不要就捅破那层纸, 彼此落个明白, 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我实在是弄不懂他的。 “此刻没有外人, 我们都不要再假装了!”我略作思想,终是狠下决心一言道破,“你同我说句实话,那日你为什么迟迟不来?那个揭发我的人当真是你吗?” “玉羊!我……”他面露惊情, yu言又止, 好似很为难,过了片时才开口,音调极是低沉:“玉羊, 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这是什么意思?!”我听来胸中一震,却又不想相信这个模糊的答案,一时克制不住冲到了他身前:“就算你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必要置我死地?在学中时你待我最好,难道都是假的不成?!若真的是你所为,你该无颜见我,却为何两次主动寻上门来?” “玉羊,玉羊!”他一声声唤得悲切,眼眶渐渐湿润,倒是极不忍的,只是久久也不作解释。 “满郎,我到现在还是很喜欢你,而且比以前更加喜欢。你就告诉我吧!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不惜再次告白,用近乎乞求的口吻,一时情难自禁,声泪俱下。 他仍旧是不接话,只是口唇微张发出颤抖的哽咽之声,眉目拧得快要打结,两手握拳,指节发白。 “你说话呀!你不要压抑自己,你回答我呀!”我紧紧攀住他的手臂,用尽全力摇他推他。那感觉就像握着一根救命稻草,身家xing命、思绪情感皆系于他一身。垂死之人有多么渴望生机,我便有多么渴望得到他的回答。 “今日,我不该来!”我的痛哭恳求并未打动他分毫,他提了一口气,猛地抽开被我攀住的手臂,起身便要离开。这决绝的样子,我头一次在他身上看见,这真是在打我的脸。 “你别走!我求你别走!” 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槛的一瞬,我放下了我所有的自尊,哭喊着扑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脚,却也因一时冲力过大,额头恰好磕在了门槛的棱边上。鲜血溢出,疼痛钻心。 “玉羊!”他惊愕大喊,方才的断绝之情顿时化为乌有,他将我从脚下迅速抱起,捧着我的脸吓得不知所以。 “满郎,满郎!”我什么都不管,任泪水混着鲜血迷糊了视线,只趁机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你就喜欢我吧,喜欢我吧!” “玉羊,你松开让我看看,玉羊听话!”他扶着我的双肩一遍遍劝,他也哭了,语气里充满自责,却也万般无奈。 我想我疯了,心中破釜沉舟一般的底气,情绪更如山洪,一发不可收拾。过了片刻,他等不及了,朝门外吼着让侍女去请大夫,又要守候在外的霜黎引路,抱着我奔向内院。 我依然不愿放开,可许是闹得久了,又伤在头部,我渐感无力,眼前眩晕。及至大夫赶到,我终究松开了双臂,只是尚有意识,便还是牵住他的衣袖。 “满郎,满郎……” 时间越长,我越发辨不清状况,只依稀看得屋内人影来往,连仲满在何方位也找不见了。口中的低唤,是我此刻最后的努力。 不知怎样睡去,不知怎样挣扎,一梦昏沉,醒来还是那个时辰,只是竟过去两日了。我的手上还抓着仲满的衣袍,但人早已不见。 霜黎告诉我,仲满直到次日五鼓才离开,期间守着我寸步不离,喂水喂yào,悉心照料,甚至还几度暗叹垂泪。她说自己从不觉得一个须眉男子能做出这样细腻的举动,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 分段阅读_第 6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他可曾留下什么话?”我心中五味杂陈,只缓缓坐起身,将衣袍捧在怀里,额上纱布包着的伤口仍然疼痛。 “公子说……”霜黎忽然面色一沉,有些害怕似的,“他说,此生不复与你相见。” “不复相见?”我不禁失笑,真当作一个笑话,“他说不见就不见?我偏要再见!” 我自来是有些倔强的,况且为他一次次追逐,到如今已磨砺出了一种坚决的秉xing。我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又还有什么做不得?他此番的行为告诉我,这一切背后定有隐衷!便是个悬案,我也要去破它一破! “他的外袍留下了,是穿什么走的?” “说到这个也是件奇事。那时县主抓着这衣裳不肯放,他又怕惊醒了你,便直接脱下了,可怪道他也不问我另借一身,就这么穿着夹衣径自走了!” “那好啊,既是遗落了东西,我们就去送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好狠du的心 仲满:(试图卸下偶像包袱) 玉羊:你卸下的是你的外衣,暴露癖(不可捉摸的微笑) 仲满:(悔不该路过哟~) 玉羊:我去拿刀…… ———————————— ★号外:完结文《马奴阿真》蹭上了限免 排期7月1日,届时全文免费,有兴趣的小可爱不要错过哟! ———————————— 预收文《君幸酒》 ||ヽ(* ̄▽ ̄*)ノミ|Ю 史书有载的钢铁直男x一言难尽的屌丝女士 一个是天子外孙,琅琊郡公 一个是大族旁支,小吏遗孤 王潜:幼庄重,不喜儿弄,拒婚公主,母胎恐女病 卢遗舟:爱看不正经的书,爱yy的女神经 多年以后,长安收复,国难靖平 王潜寻回了卢遗舟想正式娶她过门 执其手道:你是在我家长大的,只能做我家的人 卢遗舟翻了个白眼:做你家什么人? 王潜正襟危坐,答曰:夫人。 【不喜儿弄,但喜欢你】 第36章 嫩寒初透东风影(一) 我的伤势并不严重, 但伤口愈合至完全消退却也用了十多日。期间我与霜黎谈讲起来, 将认识仲满以来所有的事都理了一回。她连连感叹说这是一场稀世奇缘, 而我也更添了几分从容。 仲满的衣袍那日染上了一片血迹,侍女们接连洗了几次也未能洗净。这日晴好, 我打算亲自再试一次, 便让霜黎烧了热水端到院中, 先浸泡再搓洗,折腾了一上午, 却还是留了一点淡淡的印痕。 且正苦恼着, 近一月未见的同心倒忽然来访。 “玉姐姐怎么自己洗衣裳啊?府上婢仆是怎么伺候的!” 我还未及招呼, 她自己却先发落起来了, 扬着脸指着霜黎等一众侍女,小脸上表情极是认真。 “你快休言!才一进门就把你忙坏了!”我放下衣袍, 甩干手暂先起身, 心中只想打趣她几句,“皇后娘娘不是不让你跟我玩吗?这么长时间不见人, 现在又来做什么?我可再不理你的!” “嘿嘿嘿……”她立马转变脸色,像只猫儿一般附上前来,扯住我的衣袖,娇声道:“玉姐姐是我姐姐, 我怎么能不要姐姐呢!胡服的事都是同心顽皮, 姐姐大人大量就饶我一次吧!” 我本不是真的生气,又看她撒娇更觉喜爱,便也心软了, 捏了捏她的脸,道:“好啦,我开玩笑的!那日你也吓着了,后来没事吧?” “有事有事!”她忽又急起来,秀眉一皱,“皇后娘娘虽未罚我,却也将此事告诉了我母妃,我这么长时间没来见姐姐,便就是被我母妃关在王府立规矩的!今天要不是我几位兄长求情,我也还不得出来呢!都快闷死我了!” “噗……哈哈哈哈……”我听此缘故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倒好,这倒好!你我也算共患难了!哈哈哈哈……” 她摇头一叹嘟起嘴巴,却又蹲下身子把弄起我洗衣的衣杵,说道:“羡慕姐姐啊!一个人在府上无拘无束,连洗衣服都能当做取乐。” “谁说这是取乐了!洗衣服有什么好取乐的?”也不知这丫头如何想得出,竟有这般奇论,“我这是在做一件正经事!” 分段阅读_第 6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什么正经事啊?也告诉我听听?” “这……”我虽也不怕将内情告诉她,但这一时倒很难讲清楚,可看着她万般好奇的模样,心头竟渐渐生出一条妙计,因笑问:“同心啊,想不想见楚公然,跟他一块出去玩?” “想啊!我还从来没有跟他一块出去玩过呢!”她几乎要蹦起来,两眼放光似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心中很是得意,便道:“算一算两日后是国子监旬假,我帮你叫他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去玩,玩他一整天!” 同心兴奋地捂嘴,脚下连跺三下又猛地抱住我,脸上涨得通红却不是害羞,她道:“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饮多了酒,快要飞起来了!” 她高兴,我自然更添了信心。其实我这计策也很简单,不过是觉得自己单独去找仲满,恐他避而不见,我也不便周旋,则必以一个借口诱他出来才好,而这个借口便是天阔。 他自来是爱好游乐的,必定一呼就应,让他暂不提我,先去请仲满,也不会惹起怀疑,而一旦我与仲满见了面,多余的天阔便可jiāo给同心应付。如此四人同行,各行其事,实在是两全其美。 既是主意已定,一切行事便顺理成章。我让霜黎往对面楚府送了一封亲笔信,信中jiāo代细详,就约在升平坊东北隅的乐游原相见。 两日后,我与同心先行会合,因她着意妆扮了一番,广袖长裙不便骑马,我只得乘了她的车驾而去,身上穿的简便袍服倒白费了。 “你看你,又不是去赴宴的,穿成这样等下怎么走路啊!”马车内,我与她相对而坐,想起来就不免埋怨她几句。 她不以为然,反更是抚弄起发髻来,得意道:“我是去约会的,自然越漂亮越好啦!” 我笑笑,想这话也是,只道:“若你们俩今后真的成了,我可算是冰人,是要讨礼金的!” “那是自然!我不会亏待了姐姐!”她扬眉挥手立马满口应下。 此后只是说笑,便顺带与她提了我与天阔如何相识的旧事,倒惹了她好一顿羡慕。不多时,乐游原到了。 我们下了车,将侍女与车驾留在了稍远处,只步行前往原上一小亭等候。 因这时节萧索,天气虽晴好,却也没有几个游人。展眼望去,此地居京师之最高,四面轩敞,天边蔼蔼烟云翻腾,煞是壮阔。 “玉姐姐,你手里一直抱着的是什么?” 正是欣赏景致,同心忽对我手中的包袱起了兴趣,而这里头并非别的,就是仲满那件衣袍。 “稍待若公然还带了一人来,你只别管,自去与公然游玩,走的越远越好!”我此刻无心同她解释。 “此话也不用说,我方才还想叫姐姐走远些呢!哈哈哈……不过,姐姐今日定有心事瞒我,我日后也要打听的!” 看她这机灵古怪的样子,我也是没办法,只一笑置之,而正是此刻,他们来了。 先是远远地望见两个策马的身影,速度很快,等到眼睛能看清面孔的时候,那后面一人却忽然减慢下来——是仲满,他看见了我,震惊、犹疑、茫然。 是啊,我这么快就将他那句“不复相见”给推翻了。 他进退两难,面色变得极难看,我很怕他一挥马鞭就转身离开,但直到天阔下马已被同心拉远,他终究没有逃离。 “满郎!”我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跑去,他一时也跃下马背。 “修成县主不该这么称呼外臣。” “你怎么……”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冷淡的态度,我心中霎时一顿,可转而一想,他不过是想激怒我,倒镇定下来,笑道:“我既是县主,便想怎么叫你就怎么叫你,你奈我何?” “好,县主随意吧。”他舒了一口气,垂眉低目,语气依旧。 我且不管,只将那包袱扔给他,道:“你的衣服我已经帮你洗过了,但血迹日久渗透未能完全洗净,你打开看看,若不满意,我再赔你一件新的。” “不……不必看了。”他捧在手中,神情忽变得有些滞涩,“县主的伤势,可痊愈了?” 我以为他多大能耐,这便现了原形,还是这般关心我的。我心 分段阅读_第 6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中欢喜,不免拿腔打趣起来:“县主的伤势可轮不到一个外臣cāo心!” 他被我猛一揶揄,倒显露愧色,只默默将包袱系在了马鞍上。“县主若无其他事,那外臣就先告退了。”他突然要走,且话语间就转了身。 “满郎!”情急之下,我再无心与他玩笑,便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你怎么又要走?你比我大九岁,怎么倒比我还幼稚?” 贴着他的健实的后背,我只觉全身都是软的,尤其是内心,仿佛dàng漾着一潭春水。 “玉羊,你放开。”他又重新唤回了我的名字,只是似乎并不携带任何感情,冷静得就像是在警告我。 “我不放!我一放你就走了!”我的脾气上来,越发抱得紧了。 “玉羊!”他仍不依我,大喊一声将我的双臂用力剥离,转来看我时,五官都拧结在一处:“玉羊!侍女难道没有向你转告我的话吗?为什么你还是如此执着?!” “因为我不相信你对我毫无感情!”我紧接着喊道,未有一丝迟疑,“是,你是没有说过你喜欢我,但你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便是方才提到衣服上的血迹,你还是在关心我!” “那关心能代表什么?!若你非要我给你一个答案,你就听好了,我仲满此来大唐一心求学,绝无情爱之心!你也好,旁人也罢,都不会令我动摇分毫!” 我以为他不会说的,至少不该这般绝情,可当这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我才意识到什么叫做崩溃。 我蹲在地上完全泄了气,一时涕泗jiāo下:“我都不计较是不是你揭发我了,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对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喜欢我?” 模糊得只剩一片光影的视线里,仲满还是跨马而去,那扬起的皮鞭仿佛不是打在马身上,而是我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你有种?! 仲满:(皱眉想了想)……好像有(冒出说谎的冷汗) 玉羊:多喝热水少发sāo,想清楚再说话(挥舞着一把四十米的大刀) 仲满:我明白,我收拾一下就gun(ノ`Д)ノ 玉羊:滚哪儿? 仲满:(突然想安详的去世)…… —————————— ★预收一新文啦@@《君幸酒》★ 史书有载的钢铁直男x一言难尽的屌丝女士 一个是天子外孙,琅琊郡公 一个是大族旁支,小吏遗孤 王潜:幼庄重,不喜儿弄,拒婚公主,母胎恐女病 卢遗舟:爱看不正经的书,爱yy的女神经 多年以后,长安收复,国难靖平 王潜寻回了卢遗舟想正式娶她过门 执其手道:你是在我家长大的,只能做我家的人 卢遗舟翻了个白眼:做你家什么人? 王潜正襟危坐,答曰:夫人。 【不喜儿弄,但喜欢你】 第37章 嫩寒初透东风影(二) “玉羊……” 我伤心yu绝, 却也不过片时, 身子忽然就被拉了起来。先是埋着头不明状况, 直到那一句深沉的嗓音入耳,我才明白, 他竟回来了。 他抱紧我, 一手抚着我的脑袋将我深深按在胸膛, 口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呆住,所有情绪都在此刻休止, 而细细体味之后, 才一下子明朗起来。 “哈哈哈!满郎!”我亦伸开双臂从他腰间揽住, 心里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还满足的了。 他略略松开, 四目相对,倒将方才的情景反了过来, “玉羊, 我心软了,认输了, 我做不到不要你。” “那你就要我啊,我求之不得!”我笑道,心中甜如蜜糖。 他长舒一口气,眼圈发红, 似是感动, 又很歉疚:“我此来求学当真未存杂念,可你是我命中的异数。玉羊,其实我大约从第一面见你时, 便开始动心了。” “你说的是真的?”我自然不敢相信,难道我这两年来的追逐竟却是多余的? 他含泪点头,复又将我抱紧,在我耳边道:“但谁叫你改扮成个男孩子,又那般顽皮,我哪里察觉得到?” “噗……哈哈哈……”我不禁发笑,心中这才明了,“所以你那么关心我,又给我送过那么多好吃的,还记挂着我衣裳短了,凡此种种,倒不是真的将 分段阅读_第 6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我当做幼弟了?” “嗯。”他未多言,只发出一声厚实沉稳的应声。 峰回路转,烟消云散,我与仲满来到先时等候的小亭中相依而坐,他握着我的双手,终于向我说起这一番前因。原来他介意的,是如今我和他悬殊的身份。 “玉羊,若是在母国,我尚有家业,也算得一个簪缨子弟,但在大唐,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留学生,根本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他缓缓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却又有细细的愁,“所以我胆怯了,想bi自己逃避,可……” “可你不试一试怎知自己不行?你也不要小看了我啊!我难道会无动于衷吗?”我扯住他的手臂,有些急。 他一笑,倒是豁达的样子,抚着我的头道:“我哪敢小看你啊!玉羊,我答应你一定尽己所能。” “好!”我万事皆足,只又凑近他去抱紧了不肯放手,一时感慨:“我原是不知我家还有这些内情,父亲一点儿也没告诉我。若是你那日早些来找我,我也不必去当什么县主了,还能天天跟你一起上学。” “那日……”他yu言还休,却叹了一声,“我那日正要出门,却忽然被押使叫住,不得不去处理一些使团事务,但我……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我那一时可真的以为是你!我被关进京兆府大牢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我回忆着说道,心中虽尚不解究竟是谁,但他的这个解释我完全相信,与他的一切行为都相契合。 “玉羊,你就将一切都怪到我头上吧!”他抚着我的两肩将我轻轻从身边推开,眼中深有愧悔。 “你顶多是迟来,又怎能全部怪你?”我体谅他的意思,更理解他的心情,但总隐隐觉得此言有些弦外之音。 终未再谈及此事,我也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不过沉迷在他宽阔温暖的臂弯里,久久陶然。 “你们在做什么!” 正是两相忘情,却乍闻一声惊呼,转而看去,竟是天阔与同心两个人四只眼睛齐齐地瞪着我们。这便大为尴尬了。 “你们都见了,还问什么?”我与仲满皆站起身,我不算慌张先抢在前头说了这话。 “啊哈哈哈!”同心捂嘴大笑,又跑到亭中拉住我,直道:“原来姐姐今日也是来约会的!这郎君是谁?姐姐快引荐引荐!” 我以为她不过要取笑我,却谁知话一出口,连仲满带天阔都打趣了,一时弄得他二人面色通红,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我不怪她心直口快,只略一思索,想好应对的话来,便指着仲满得意道:“他叫仲满,与你的楚天阔是同窗,怎么样?比他又高又好看吧?” 果然奏效,同心被我一下点到了软肋,急了起来,一副又想争辩却又害羞的模样,咬着嘴唇支吾了片刻,终是提着裙边小跑离去,而紧接着,天阔却紧张起来,也拔腿追了上去。 “这二人莫不是……”我瞬间觉出些不同,一阵欣喜,“这丫头,倒是颇有进展啊!” “别人有进展,那你呢?”仲满忽然凑到我身边,一手牵住我,目光极是温柔。 “我啊?”我仰面看他,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却只道:“我饿了,吃饭去!让公然出钱!” 仲满会意朗声大笑,携我同出小亭一道跨马而去。 这一日,我们四人玩得极是尽兴,又相约等国子监放了年假,再出来游逛。早上出门时,何曾会想到有这样愉快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虽然短小,但是看在甜的份儿上能不能原谅我? (╥╯^╰╥) ———————— 仲满:今后请收下我! 玉羊:收下并要你加倍奉还。(不可捉摸的微笑) 同心:我不仅看到了,我还要出去乱说!! 玉羊:我笑了,你要不先试试? 楚天阔: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女票很皮 仲满:(全程痴汉笑) —————————— 作者os:为写文放弃了运动时间,肚子生生多了三道赘肉,头都快秃了,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评论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 推荐好文《皇长 分段阅读_第 6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女》&黛安娜zzz 曦月是玉碟上明明白白记着的皇家宗室长女,东西十二宫里住着的唯一一个格格,可这巍峨宫墙后,却没人喜欢她。皇上不疼,太后不爱,像一颗孤零零的小白菜。 她在一间两进的小院子里长大,能看到最远的地方,是墙外的石榴树,能吃到最好的吃食,是没有砂砾的米饭。 七岁那年,有人把她“抢”到了太后跟前,她们都说,她虽是罪臣的女儿,可天恩浩dàng,要赐她去草原上和亲,嫁给一个套马的汉子 等到宫里的小白菜有朝一日到了草原上,那套马的汉子给她浇浇水,晒晒太阳,就能“噌”地一下长大啦! 第38章 嫩寒初透东风影(三) 然而, 虽是如此约定, 但年假之前却还有几次旬假的, 且不管天阔与同心,仲满第三次踏进了我的家门。他到时, 我才刚起身, 懒散地歪在坐榻前吃着早食。 “我也无事, 就在廊下等吧,等她梳洗好了, 再进去不迟。” 我先听他在门外与霜黎说话, 倒不进来, 却似是有意避嫌, 便觉好笑,只披上一件外衣, 也未及穿鞋就冲出门去。他一见我这般, 自然怕我着凉,终是同我一起进了屋子。 “好好的, 倒见外起来了,我又不是没穿衣服。”我继续吃着,一边口中嗔怪,“况这府上既无长辈又无外人, 拘那些虚礼做什么?” “你到现在也还不把自己当成个女孩子吗?可真是长不大了!”他摇摇头, 无奈笑道,却又忽然从身后搬出个方形的大盒子出来,上头罩着一块黑布, 不见里头。 “你刚才带进来的?我怎么才看见!”我好奇,伸手就去搬了过来,“你又给我买好吃的了?” 他依然微笑,只是不说,待我忖度着掀开黑布,竟惊喜地发现小满卧在里面!这原是一个小木笼子。 我激动不已,只赶紧将它抱出来搂在怀里,想到那时离开得突然,根本没顾上它,而一直以来也时常牵挂,怕它挨饿受冻或再爬到高处无人搭救,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它了!”我略带哭腔,实在有些情难自己。 仲满将身挪近了些,拍着我安慰,说道:“你走后,原本的宿舍腾挪出来住了旁人,可这小满还念着你,总是在门前逗留,我便将它养在了身边。那时候,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记得,从我最初救下小满开始,仲满便不大关注小满,却不曾想在我走后,能这般养护于它,这着实令我深深感动。又可见,他待我之心,至诚至真。 两心脉脉,意态尤浓。这腊月的天气,寒意正盛,却忽然有了些暖春的气息。 “好在它一路未醒,不然叫唤几声,我也就藏不住了。” “哈哈哈,你拿个黑布罩着,它必定是觉得天还未亮呢!” 便如此说笑着,将小满放在膝前抚弄。它才醒过来,见着我倒还认得,一面细细朝我身上蹭,一面发出软糯的叫声,好似在跟我撒娇,怪我这半年来的“离弃”。 正是无限欢欣,我却忽觉小腹一阵阵发痛,又不像是胃肠不适,而稍待片时,越发剧烈,下身也觉异样,似有一股热潮从体内涌出来。 “好疼!”我再顾不得小满,屈膝捂腹,痛苦不已。 “玉羊!腹痛吗?”仲满亦是惊慌,忙过来扶持住我,而又突然顿住,看见了什么似的,恍惚才道:“别怕,我去叫侍女进来!” 他话音未落便迅速离去,而我并不理解他这反应,只强撑着站起身,想要去榻上休息。可也就是这一动身,我竟发现自己的寝裙上染透了一片鲜红色。 这是……血吗?!我怎么了?! “县主莫慌!” 我正手足无措,倒见霜黎领着一个小婢进得屋内。小婢端着水盆,而霜黎手中则捧着几卷像是衣带的东西。 霜黎放下物件将我扶到榻上靠好,面上却微笑起来,道:“县主也十三四的女孩儿了,该是长大了。” “什么意思啊?”我仍觉得很痛,实在无心猜度,浑身缩成一团,“我可能是要死了。” 霜黎仍是一笑,抬手要为我更衣,又柔声 分段阅读_第 6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道:“这是月事,女孩家大了都要有的,如此才能成婚嫁人,生儿育女啊。” 我甚少害羞的,闻听此言如梦初醒,顿觉耳根发热,惭愧不已。只想是这般隐私的事情自己浑然无知,倒让仲满最先看见了,又难为他竟还懂得这些。 一时擦洗换衣,霜黎复又取来方才那几个像衣带的东西,说此物叫做“月事带”,系在身下使用。我拿来看时,见是一个长条软布,四角缝着细绳,一端开了小口,里面还存了些草木灰筛成的细粉。 “我想起来了,此物从前见过,是我母亲的。若她如今尚在人世,我也不会什么都不懂了。”我依稀想起从前旧事,愈发感慨,又兼身上不适,倒有些想哭。 “王妃虽然离世,但霜黎一定会照顾好县主的,就不要多想了,于你如今的身体无益。” 霜黎揽住我轻言安慰,着实如同长姐一般劝导,而我也非扭捏xing子,很快缓过劲来。未几,一切事毕,我仍旧躺回榻上盖好被子,疼痛有所减轻,只昏沉沉地想睡去,心里觉得仲满大约是走了。 也就才合眼一会儿,小满的叫声引我重又睁眼,却不见小满,竟直直就看到仲满坐在塌下。这便如何是好?念及方才的情景,我哪里还有脸见他,只赶紧用被子将头蒙住。 “你……你不是走了吗?如何还在这里!”我隔着被子问他,心中又羞又急。 “玉羊,你这样会闷坏自己的,玉羊……” 他上来一声声相劝,却丝毫不介意,不停地将被子向下拉,待我终究拗不过他露出半张脸,他却又蓦地笑出来。 “笑什么呢?你现在倒不避嫌了?” “我怕你还痛,不太放心,便不敢走。”他轻抚着我的脸,笑容淡去,面上浮出几分忧色,“现在觉得怎样?” “已经好些了。”我一时也不再计较颜面之事,对于他细致的关怀,心中十分受用,因又问起:“你是如何懂得这些?” “我有段时间爱看些医书,也是偶见记载,不想今日……”他这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略低了头。 我笑出来,心中突发奇想,便挪动身子将头枕在了他臂上,道:“满郎,方才霜黎同我说,这有女子之意,你才说我长不大,我就长大了!我现在是能成婚嫁人,生儿育女的了,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呀?” 他先一愣,转而目光深深,似有动容,才缓缓道:“虽如此说,你却到底还小,你等我几年,我此生非你不娶。” 我本也是有些玩笑之意,却不料得此承诺,更添信心:“莫说几年,一辈子我也等!” 从“此生不复相见”到“此生非你不娶”,字面上隔着千沟万壑,仿佛不可能跨越,却也不过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冰消雪融。 从前我是喜欢他,如今,我只想早日成为他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没想到你这么闷sāo 仲满: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玉羊:你tm是fu女之友??懂? 仲满:(满脸黑线) 小满:为什么刚一见面就让我见到这样狗血的场景?? 玉羊:再不闭嘴我可以让你见识下“猫血” 小满:我很乖的,嘻嘻嘻(告辞~~) ———————————— 预收文来啦@《君幸酒》★ 史书有载的钢铁直男x一言难尽的屌丝女士 一个是天子外孙,琅琊郡公 一个是大族旁支,小吏遗孤 王潜:幼庄重,不喜儿弄,拒婚公主,母胎恐女病 卢遗舟:爱看不正经的书,爱yy的女神经 多年以后,长安收复,国难靖平 王潜寻回了卢遗舟想正式娶她过门 执其手道:你是在我家长大的,只能做我家的人 卢遗舟翻了个白眼:做你家什么人? 王潜正襟危坐,答曰:夫人。 【不喜儿弄,但喜欢你】 @@@开更前可能会改文名,但不影响啦~ —————————— 甜不甜?要不要再来点? 第39章 乱花渐yu迷人眼(一) 开元九年伊始, 大明宫便是一派庄重而繁忙的景象。 先是元日的大朝会, 百官文武, 皇亲国戚,诸藩使节, 直将那规模宏大的含元殿围得略 分段阅读_第 7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无落脚之处, 而至四五日后尚有不同等次的宴集, 其间歌舞欢腾,绮丽辉煌, 真是说不尽的盛世风流, 四海升平。 上元节后三日, 父皇又设宴于麟德殿次南的承欢殿, 此次不同,乃是一场随和的皇室家宴。我觉得这与自己无干, 却也在前一日收到了阿翁的亲口传告, 不得不去。 “你觉得都会有哪些人在啊?小宴莫如大宴,肯定拘束得很。”赴宴路上, 我心中忐忑,便与霜黎说道起来,想提前有个准备。 “陛下与皇后自不必说,后宫几位宠妃如赵婕妤、刘美人那些也应列席, 还有诸王公主, 倒就说不准了,只凭陛下高兴。” 我将这话一一记下,内心略作计较, 不觉就来到了承欢殿前。离午时还有两刻,我想时辰正好,便也从容踏入殿内。 “修成县主现在才到,不觉得晚了一些吗?” 才上殿几步,四周情形还未及分辨,只听赫然一句质问,倒惊得我僵在了原地,略微抬眼,正对上皇后一张神情淡漠的脸。 “皇后息怒,玉羊知错。”虽觉得冤屈,却也不好辩白,只得低了头,将身下跪。 “哎哟,原来这就修成县主啊!我今日头一回见,不过是个小孩子家,也值得皇后娘娘这般动气?” 身子尚未完全跪好,只见坐在右席的一个娇俏女子蓦然开了口,形容活泼,音色清亮,却不知是谁。私心想来,这必是一位宠妃,否则也不敢驳皇后的话。 皇后似有不悦,目光冷冷地向她扫过去,倒委实没再怪罪,而她眉眼一展,下颚微抬,更不在意,气定而神闲。 “是不是这些时饮宴娱乐玩得累了,今日才迟来的?快起来吧,到上头来!”父皇发话了,对着我笑开,虽不理会之前她们的话,却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是。”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恭敬走上殿去,也到此刻才望见殿内情景。陪席之人并不多,除那位女子外,都是我认识的人。 帝后二人自是一左一右并肩坐于上席,右席另还依次排坐着赵婕妤和刘美人,左席则是太子与潭哥哥,而楚娘子也在。 我从太子身后绕到父皇身边坐下,他顺手从几案上拿起一块糕点递过来,面上更添一副宠爱的神情。 我见着好吃的岂不开心,可又见皇后面色暗青,倒不得不收敛形色,便默默接过拿在手里,未有妄动。 “县主年纪还小,想来喜欢吃甜的,把这盘梅子果脯送过去。” 我正拘束,方才那位替我辩驳的女子却命侍女给我端来吃的,竟有些奚落皇后之意,她难道不察?还是说就是故意的? 我无暇细想,只道该予以回应,却又不知如何称呼,半晌才支吾着道了一声谢。 一时开宴,父皇却不要我继续呆在他身旁,而是命人在太子身侧新摆了一张几案,让我平席而坐。我一想,这座次倒乱了,我怎能排在潭哥哥前头?也不好追问拖延,只得遵从。 家宴的气氛也还和乐,又有三五舞伎彩袖殷勤,只是我终究不自在,便也无心欣赏,就伏在案上埋头吃东西。 “那是武婕妤,你不认得吗?” 太子忽然同我说话,我始料未及,口中食物也未嚼透,却倒明白他所指,只鼓囊着嘴就点头:“回太子的话,玉羊没见过她。” 他淡笑,眉目之间尽显少年气,却又在笑容的最后缓缓带出一丝不符年纪的冷清。我记起来,赵婕妤说过,他只比我年长一岁。 “那次我被人弹劾,是你一番妙语替我解了围,我还未曾当面致谢。今日正好,我便以这屠苏酒敬你一杯。” “饮酒?”我从未饮过酒,但他提起前事,又实在屈尊降贵,我若拒绝,倒显得不敬了。“多谢太子殿下。”我犹豫着端起酒杯。 “太子!” 这杯酒恰到唇边,一直未见动静的潭哥哥却似有什么急事一般喊出来。转去看时,他又缓缓平息下去。 “大哥有什么事吗?”太子问道。 潭哥哥笑笑,抬手一指我手中酒杯,却道:“玉羊妹妹年纪尚小,怕是不会饮酒。” 我体察此意,倒是潭哥哥的一片关怀,便 分段阅读_第 7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对他微微点头致意,其实心中也并不排斥饮酒。 “哦,这却是我的疏忽,罢了,我自饮便是。”太子也随和,说完便举杯饮尽。 此后无话,一切平常,不过未时,午宴便散了。许是约束久了有些费神,回宣芳殿的路上我直是犯困,哈欠连天。 “修成县主请留步。” 行至拾翠殿,正yu转上一架飞桥,却见个稀奇人物追随而来——楚娘子,她找我做什么? “楚妃好。”因她如今地位不同,就算从前相识,我也不好过于随意。 她微微一笑,转而让身后侍女离远了些,才道:“方才席间不便,县主请借一步说话吧。” 我会意,想她定是要和我说起旧事,便也支开霜黎,同她一道在池畔散起步来,因问:“楚妃该是知道玉羊的事了吧?公然心中是不能藏事的。” 她顿了顿,仍笑道:“是啊,从前便觉得你不同,却不曾想你是个女孩,还有如此显赫的身世。” “再显赫都是从前的事了,楚妃如今是天子的长媳,岂不比玉羊更好?”我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些许夸耀,倒不辨其意,只顺口客套了一句。 “长媳?你在说笑吗?”她摇摇头,极是自嘲,“你不会不知道我只是个侧妃吧?虽主理王府内事,也不过是代管,一旦正妃进门,哪里还有我的风光?” “这……是玉羊失言,却并非有心,还望见谅。”我见她似有些激动,也着实怪自己出口不慎,心中很是歉疚。 “所以,我还是比不上你。”她倒不算生气,只是眼帘低垂,显得几分不甘,又无奈。 我似乎能理解她这不平之气,连潭哥哥那时也说“如此女子,嫁给我为侧妃,竟是有些委屈她了”。可想来,这指配的婚姻,多少都是身不由己的。 “庆王沉稳,xing情善良,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她对我的话不置可否,神色一转却又说道:“你与殿下似乎十分亲近。上次你被皇后责罚,他一听便入了宫,一夜未归,想必是在陪你吧?而方才席中,他又为你挡了太子的酒。” “我与庆王幼年相识,是格外亲近些,却也不过是兄妹之谊。”我想她是有些误会,只紧接着她的话音解释。 她听罢轻笑了两声,不温不火:“怎么?你是怕我不高兴?” 难道她没有误会?那这话只是闲聊不成?我又失言了? 我弄不懂,只无言以对,但她忽又拉起我的手轻拍了拍,态度十分暧昧:“左右殿下不会只有我一个女人,我若从现在就开始在意,那可真要累死了。我指的是,仲满。” 我猛地一惊,这才意识到天阔不止向她说了我的身世,竟是我疏忽了。她与仲满的那段□□,想必不是那么容易忘怀的。 她继续道:“从前我是喜欢过他,可终究有缘无分,倒还是你,能入得了他的眼。既是两情相悦,便不要负了彼此。我虚长你许多岁,也比你更懂人心,庆王殿下很喜欢你,这喜欢可不是你口中的‘兄妹之谊’。所以,其中分寸,你要把握好。” 也许是当局者迷,我真的不太认同她的话,可看她眼中一片豁然,又这般真诚叮嘱,却不得不信了几分。 至晚间将息之时,我按着往常习惯与霜黎闲话了几句,不觉又提起楚妃,便索xing都告诉了她,想听听这个“局外人”的意见。 “霜黎只是觉得,没有女子会真的不在意夫君喜欢别的女人。霜黎自小在宫中长大,也算是见惯了,不争宠才是不正常呢。” 她这话竟有意思得很!我猛然听了只觉心中一恍,倒有些开悟似的。 想来,楚妃虽不至说是“争宠”,但依着从前她为仲满做过的事,便实在算得一个至情至xing、敢作敢为的女子,也自然是有些傲气的。如此,她特意来找我,其目的就显得有些神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给我上眼yào?你怕不是个傻子哟~ 楚妃:我会输给你? 玉羊:来啊,你过来啊! 楚妃:你算什么登西!! 玉羊:你有病,这病是猪瘟 楚妃:……(输了) 第40章 乱花 分段阅读_第 7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渐yu迷人眼(二) 数日后再见仲满, 我本有意将此事讲明与他探讨, 可又怕他因潭哥哥而心存不快, 便只说与楚娘子见了面,闲聊了几句。仲满先是发了一惊, 脸色也变了, 这却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知道她从前喜欢过你, 但你拒绝了她,我便不会再因此事介怀, 况她已经嫁人, 就更不相干了。满郎, 你倒别多想。”我思来想去, 觉得他是在为那段旧事感到愧疚。 “玉羊,你在宫中会时常与她相见吗?”他缓过神来, 却又急急一问, 显得几分紧张。 “那倒不会,她是庆王侧妃, 素日都住在兴宁坊的王府,不过偶尔入宫罢了。”我摇头道,心中不禁生了疑惑,反问他:“左右她是公然的长姐, 我虽与她不算相熟, 可行事总要尽礼。你如此问难道是怕她不忿,妒忌我吗?”我不甚多思,说着说着倒好笑起来。 “玉羊。”他皱眉唤我, 抬手抚着我的脑袋,嗓音略带郑重,“终究是我的错,以前没能守住你,如今也不得时时相伴。” “怎么说到这上头来了?我何曾计较过?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多愁善感的一面呢?”我仍是笑着,觉得他一片赤子心肠。 展眼已是二月,因父皇着意多留,我也有半月未曾出宫了。别的倒还平常,只是记着二月十七是仲满生辰,而去岁又留了个遗憾,便想给他庆贺一番,提前出宫准备。 于是,寻了一日父皇清闲,我便去向他请求,却谁知他不肯,还反问起我理由来。这就为难了,以前都是不管我进出的,临时哪里想得到什么周全借口? “猫猫!我想那只猫猫了,就是小满,父皇从前见过的啊!”忖度了半晌,我才挤出这么一个能够成立的理由。 “那只猫竟又到你身边了?怎么一直未见你说起。”父皇倒还记得,只是一问,又问出个破绽。 “呃……这个嘛。”我强撑着表情,脑中在飞速想着如何圆谎,“当时情急,是没有顾得上带着小满,但我后来又想起来了啊,就去国子监门前转悠。谁知这小满竟是有灵xing的,许是感觉到我来寻它了,便自己跳出来了!后来我便一直将它养在府上了。” 父皇闻言轻声一笑,似信非信,转而却招来一个内侍,对他说道:“去,给她把那只猫接进宫来。” “啊?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出宫呢?父皇怎么这样啊!”我大失所望,又不好反驳,心中屈得很。 “我要是再不管管你,你还有个女孩子样吗?先前胡服的事竟都忘了?顽皮!”父皇伸出手点了点我,虽不算严肃,却也是一副要训教我的样子,复又说道:“我的长女永穆公主只比你年长两岁,不但行止端正,而且温顺贤良,我看可以让她教教你。” “不了不了,这个真的不用了!”我连连摆手,身子直往后挪,一时心中也不惦记出宫了,只想挨过眼下,“玉羊顽劣,就不麻烦公主千金贵体为我cāo心了!” 父皇终是一笑置之,倒也没再说什么,而我出宫不成,却意外与小满团聚,真令我哭笑不得,竟不知算是什么机缘了。 次日,霜黎见我不大高兴,也知我心事,便引着我往御花园去游散。我本无聊,只抱起小满就跟着去了,先不曾想什么,可一面走着,不免还是纠结起来。 “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要管教我了,我还是心烦!” “县主休恼,总能出去的。你想,公子的生辰是十七,不在旬假,本就是要推迟庆祝的,便再迟些也无妨,心意才最要紧。” “可是我呆不住!” “别想了,倒辜负这般景色。县主看那处……” 霜黎自是句句劝解,见着什么花儿草儿的又刻意打岔,惹我去瞧,我心知肚明,不免也停了抱怨,支起精神。 “小满啊,你这辈子能进宫,可算是见了大世面了!还不快叫唤两声,谢谢我们县主?” 霜黎倒机灵,又对着我怀中的小满逗趣起来,而这小满竟听懂了似的,更添欢畅,“喵呜呜喵呜呜”,叫得像唱歌一般。 “哈哈哈哈……只怕它是个猫精变的!”我这下完全 分段阅读_第 7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来了兴致,抓住小满的前肢将它举高,一时开怀大笑。 “这是哪来的猫啊?模样还挺乖巧的。” 正闹着,忽见楚妃从前头假山处转出来。她穿得一身鲜红衣裙,头上戴的金步摇在日光的映照下直晃眼睛。 “楚妃今日又进宫了。”念及上次相见的情景,我不由心下迟疑,却也摸不准,只轻施一礼,平常对待。 她还礼,向我走近,未置一词倒先伸手抚了抚小满。 “楚妃也喜欢猫吗?”我问道。 “是啊,这东西软绒绒的,天冷时抱在怀里还能取暖呢!”她的目光不离小满,含着温情的笑意,仿佛当真喜欢,而抚着抚着索xing直接将小满抱到了自己怀中。 “嗯,不但能取暖,还可以当软枕,它脾气又好,也不会乱动,有时说话,它还能听得懂呢!”我见她只是一门心思爱猫,全无异样,也笑着与她谈论起来。 “这猫……啊!” 才放下些许戒备,在她手里的小满却猛地发狂起来,只那一眨眼,它扑上了楚妃的发髻,金步摇被撞跌落,而楚妃也受惊向后倒去。 “不好了!快来人呐,侧妃受伤了!快抓住那只野猫!来人呐!” 这一切骤不及防,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而楚妃的侍女紧接着赶到,不明所以便大声呼救。我本就吓住了,此刻更添惊惶,想是闯了大祸,非但于潭哥哥、公然都不好jiāo代,还恐怕传到皇后那里,罪责难逃。 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侍女呼声未止,那假山后头便陆续赶来许多人,而众人簇拥着的竟就是皇后! “快!快将楚妃扶下去请太医诊治!” 皇后在中央站定之时,侍女们已将摔倒的楚妃扶持起来,除了发服凌乱,花容失色,她表面上倒未见创伤。她临去前吃力地望了我一眼,像是在怪我,却又显得很平静。我只是慌乱,便无力去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妃行动竟无人跟随吗?!”皇后怒了,对着众人疾言厉色,目光掠过我时,冷得好似隆冬的风雪。 “回娘娘,我家侧妃原是跟在娘娘身后的,但路过这假山时忽见修成县主在此弄猫,便说要过来见礼,让奴婢们稍待,可谁知……都是奴婢们看护不周,才致如此大祸!” 三两侍女齐齐跪倒在地,急声告罪,而这告罪之语却是将我推上了风口浪尖。我心惊胆战又愧疚不已,但此刻要再不说话,只怕更解释不清了。 “皇后娘……” “娘娘请看,就是这只畜生伤了侧妃!” 我刚要跪下向皇后禀述,却见一身手矫捷的小宦从山石之上纵身跃下,手中紧紧揪住的就是小满! “都是玉羊疏忽,请娘娘饶了小满!”眼见小满已到了刀口之下,我也等不及皇后真的发落便大喊了出来。 “小满?也就是说这并非野猫,是你养的?”皇后眉头紧皱,语气似觉不可思议,脸色霎时青白,终是大发雷霆:“你也是先帝亲封的县主,怎能几次三番扰乱宫廷?!上次胡服之事我未深究,只以为你长了教训,却谁知你变本加厉,丝毫不知收敛!此猫是不是也是你从宫外带进来的?到底是给你的胆子?!” “小满确系从宫外而来,但不是玉羊带进来的,是父皇叫人接进来的!玉羊虽然有错,但此事真的是个意外,求娘娘饶过小满,玉羊愿替小满受罚!”我跪在地上直向皇后讨情,实言相告,心急如焚。 “荒唐!就算陛下宠爱你,又怎会纵容你到这般地步?你以为搬出陛下来,我就不敢惩罚你了?我为皇后,统摄六宫,你既是内宫女眷,又违犯宫规,我便管得!” 皇后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又或者说我实在不讨她喜欢,她是要数罪并罚了。于是,没有一丝余地,更不容我再辩,她便对小满抛出了两个yin冷的字眼: “杖毙!” 看着那小宦拎着尚不知情的小满前去处刑,我只觉浑身筋骨猛地一震,就像当初失去亲人那般绝望。 我该怎么办?还有挽救的办法吗? “霜黎!你暂替我跪在此处领罪,我去找父皇!” 这不是办法的办 分段阅读_第 7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法在一闪念之间成了营救小满的最后稻草。我不想对皇后不敬,但我更不可能放弃小满。 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离去之时,皇后仍以厉声震慑,可她不知,此刻我心中怀有的,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小满:唉呀妈呀,吓死我了! 楚妃:呵~小畜生 玉羊:你就演吧,好好的校园追爱剧被你演成了宫斗剧 楚妃:欺负我没有女扮男装上学去? 皇后:咳咳,我还在呢!没走呢! 玉羊:你们等着,我去找人打你们! 小满:哎呀妈啊,你可跑快点,好怕! 第41章 乱花渐yu迷人眼(三) 我一路飞奔, 几次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我也不管是什么人, 更来不及致歉,脑子里只有救小满一个念头。 “父皇!小满……快救小满!求求你求……皇后不相信玉羊!她要处死小满!” 冲进紫宸殿的时候, 父皇正在与一个大臣商讨着什么, 他猛见我这般, 也有些发懵,而我又喘又急, 越急越喘, 断断续续根本说不清楚。 “发生什么事了?!”父皇神色一紧, 边问边让那大臣退了下去。 “快点啊!父皇救小满!御花园皇后那里!快点!”我急得声泪俱下, 一手指着殿外,脚下直跳, 恨不能拉着父皇飞过去。 “好好好, 别急。”父皇一时也好像听懂了,便一挥手遣了阿翁前去, 自己也立刻走下殿来将我揽在怀里,直道:“好了好了,力士已经去了,你不要着急, 不哭了, 不哭了!” “皇后不喜欢玉羊,皇后不信玉羊……”虽知燃眉之急得解,但犹恐阿翁迟了一步, 心中依旧忐忑激动,更还没缓过劲来,便有些语无lun次,也控制不住自己,“父皇求皇后放了小满,我说是父皇接小满来的,皇后不信我的话,要处死小满……楚妃受伤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可不可以我换小满……” “别怕,没有人敢动小满,皇后也不敢!好了好了,好孩子,不要害怕,你歇一歇再说话。” 父皇仍是不断安慰,拍着我哄着我,又让侍女来替我净面更衣,而我到此刻才发现,自己脚上一双鞋子竟都跑没了。 其后胸中波澜渐渐平息,我也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与了父皇。我觉得父皇至少会训教于我,怪我顽皮,却不料他横眉冷目,只沉沉地道了一句: “皇后,华而不实。” 我心下暗惊,倒觉得这话音后头藏着远比此事更加深重的意味,忖度了半天,终究不敢动问。 不多时,阿翁即匆匆赶回,道是风波已平,皇后也没有真的处死小满,已叫霜黎领了回去。我便终于安心,告退离去。 小满虽侥幸逃过一死,我却还是很后怕,又念及今日父皇的神态,再不愿多事,便遣了一小奴将它又送回了升平坊。 “县主可觉得今天的事有些怪异之处?那楚妃也很奇怪。” 才静下心,觉得一日闹得甚是疲累,又听霜黎忽然诉说起来。她双眉微皱,神色认真,好似已经有了许多主张。 “你看出了什么?”我问道。 “小满在县主手里时十分乖巧,奈何到了楚妃手里就急躁了起来?若说认生,那霜黎和其他侍女也抱过它,怎就未见它伤人?” “这……也许是个巧合呢!”霜黎的话是明指楚妃故意陷害,可我一时想不通她能这样做的理由。 霜黎摇头,目光更添笃定,道:“县主当时怕是无心顾及,可霜黎在后面却是看得清楚。楚妃摔倒后,她的侍女立马就冲了过来,根本不用眨眼的工夫,若依着她们后来向皇后jiāo代的那般说辞,楚妃来见县主之前让她们稍待,又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她说到此处才算是惊醒了我这个梦中人,便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也找出了许多破绽,而将几处关窍相连之后,竟也不得不信楚妃是故意陷害。 “是了!”我带着怒意,不由握紧了拳头,“她的侍女冲过来口中喊的那句‘快抓住那只野猫’其实就是最大的疏漏!小满伤人之后便惊得跑远了,后来那小宦也是许久才将它捉住,这侍女初来又怎 分段阅读_第 7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会知道是猫伤人呢?所以这就反证了她一直躲在后面,也知道会发生这一切。这个楚妃啊,何时变得这般心机深沉了?!” “如今就是不知道她怎样让小满发的狂,县主可以让人验看小满的身子,有了证据便去陛下那里告她!” 霜黎是义愤填膺,可我却不急,心里也有所衡量,只道:“若她是不相干的人,我必不会任她欺负,可她是我昔日同窗的阿姐,又是潭哥哥的侧妃,还与皇后沾亲,轻易是动不得的。今日的事,我已算是占尽上风,想她也知道其中分量。日后我们心中有了计较,便不会再上她的当,先静观其变吧!” “嗯,还是县主想得周全。”霜黎颔首,表情这才放松了些,转又舒了一口气,叹道:“楚妃就算与皇后沾亲,也到底是刘美人的儿媳,如此总在皇后跟前殷勤,倒不怕刘美人生气吗?她既是这般聪明之人,怎会不通这个道理?” “是啊,今日皇后游园,倒未见别人陪同。胡服那次,她也是站在皇后身边,离美人远的。”我笑笑,心中觉得事情越发有趣了。 我与楚妃若说是有什么仇怨,眼下只能想到是仲满,可她初次来找我时又表现得那般豁达无私,难不成也是在伪装?而她又提到潭哥哥对我有心,却又是什么目的? 若她果真伪装,又所言非虚,我便又担了一重罪状,她这般苦心孤诣地陷害便能说得通了。 我想了很久,思绪渐渐明朗,心底也随之生出一股寒凉。我长这么大,虽经历过一些坎坷,却是头一次知道什么是人心叵测。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霜黎姐姐好聪明 霜黎:嘻嘻嘻 皇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皮?? 玉羊:可是是干爹你把猫接进宫的啊! 皇帝:下次不要再找我了(背不完的锅) 玉羊:可是是干爹你把我接进宫的啊! 皇帝:你快闭嘴吧!我后悔了…… 皇后:我的存在感呢?? 小满:大家好,以后请叫我御猫》》》 大家:@#%……%#* 第42章 原是瞿唐风间阻(一) 时入三月, 我总算得到了出宫的允许, 按着往常惯例, 我便在离宫前去向父皇请安告辞。 到时,内侍正送一位绿袍官员出殿, 口中称其“宇文员外”。我略看了一眼, 此人春风满面, 神采飞扬,似是有什么大喜之事, 因随口问起, 果是刚从监察御史右迁兵部员外郎。 “父皇今日兴致大好, 还给人升官啦!” 殿内略无他人, 父皇脸色也不错,我便不拘束, 只轻施一礼走上去在他侧边坐下。 父皇一笑, 屈指在我脑门敲了下,道:“进来时看见宇文融了?” “原来他叫宇文融啊, 我只听内侍称其员外,便随意打听了下。从监察御史到这兵部员外郎,一个是正八品上,一个则是从六品上, 当真差了一大截呢!”我点着头说道, 一时兴起,伸开两臂悬空画了一个大圆,以示夸张之意。 “嗯, 你说得不错。”父皇投来赞许的目光,仍是含着笑意,复又指着几案上一卷书简说道:“这宇文融是能做事的。正月时他上书言事,提到了天下户口逃移之弊,并请加检括,其后短短十数日便拟定了这检括法。我准予试行以来,果有奇效。” 我认真听来,勾起思绪,心中也有些想法,便道:“户口田籍,事关赋税,亦为国本。早在武德二年,高祖皇帝便颁布了租庸调法,武德七年又颁布了均田制法,这两部法则对我朝户田之事有着详细的规范。如今历经百载,时移世易,恐怕也不适用了吧!” 父皇听罢倒未说话,一手扶着他唇上的胡须,笑容也淡去,目光深邃,似是盯着我又似是在凝想。 “是玉羊说错话了?”许久,我试探地问道。 “你对政事倒很有见地,比太子还明白些。”父皇忽然一句,像是褒奖,语气却是不抑不扬的。 “太子为储贰,说得自然是正理,而我是信口无忌,父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因这话,想起“女子不得干政”之说,便觉刚才有些口无遮拦,不免后悔。 “鬼丫头 分段阅读_第 7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我难道是在怪你吗?”父皇摇头笑开,这才恢复了神情,“去吧,在宫中憋闷了这么久还不玩去?” “走了走了,这就去了!” 这出宫方是正经事,见父皇下了“逐客令”,我也不再去想别的,只三步并作两步,乐呵呵地奔向了殿外。 素日进出大内都是走东边的崇明门,而其在紫宸殿之东,则必经浴堂殿、温室殿这些嫔妃集居之所。此次亦不例外,我与霜黎相伴而行,本是风平浪静,可就在将要转向宫门之时,在一小道旁,却依稀听到了一阵悲泣。 循声而去,一墙之隔的小院里,竟是刘美人和楚妃。美人蹙眉垂手,神情严肃,而楚妃跪在院中,梨花带雨。这情形实在令人好奇,我便斗胆,挨着这小院的旧门,从破损的缝隙中偷看了下去。 “你出身不低,又与皇后连亲,有些傲骨是可以理解的,然你既做了潭儿的妃子,入了天子家门,便该戒骄戒躁,谨守本分。你不要以为我不说话,也不常出来走动,便什么都不知道。你还年轻,路还很远,倘若心术不正,则必将断送自己的前程!” “母妃,云深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求你千万饶恕我,也不要将此事告诉殿下!修成县主为陛下宠爱,云深实在不该与她相争,来日她若做了殿下的正妃,云深自会恭敬侍奉,再也不敢生事了!”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但册立正妃连我都做不了主,何况是你?妄自揣测,只能迷乱心智,于你无益。” “是,云深记住了。” “今后无事,又非节庆,你还是少入宫来吧!我与潭儿向来行事低调,你已经太过招摇了!” 许是我来得晚,她们未说几句便结束了,但这仅有的几句却也让我听明白了,就是御花园之事。我实在想不到,这刘美人不但是个有心人,竟还洞若观火,如此明辨是非,当真深藏不露。 回府路上,霜黎道那小院原是温室殿一处废弃之地,而我想来,刘美人选择此处警训儿媳,避人耳目,也是一片良苦用心。 “县主现在更不用怕了,这刘美人也是向着你的!”霜黎笑道。 “她不是向着我,你莫不是没听见?她说自己与潭哥哥向来行事低调,这才是原因啊。”我细细咀嚼其中意味,心底生出的不是宽慰之情,而是一股浓重的隐忧。 我觉得,潭哥哥怕是真的对我有意,而楚妃也不会真的就此罢手。 三月初十,国子监常例的旬假,我与仲满相隔月余终于再会,只是因诸事烦扰,又未能与他好好庆贺生辰,不过备了一席酒饭,同食而已。我念着潭哥哥的事,面对他时总是怀有愧疚,更不敢说。 “玉羊,何事不悦?怎么都不说话。”他也是细心的人,不久便看出些端倪。 我微叹一声,略感茫然,忖度了才道:“满郎,昔日竹林前我向你表白,你问我喜欢你什么,可如今我们都这般了,我却从未问过你,你喜欢我什么?我有哪里好?” “玉羊,你究竟怎么了?”他紧张起来,将身挪近握住我手,“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令你不悦?” “并非不悦,我只是想问问你。从前楚娘子那般才貌都不入你眼,我又凭什么?我既没有她漂亮,又什么都不会,除了玩乐就是吃喝,毫无上进之心。那日在乐游原上,你说你第一次见我便动了心,可我那时长得还不如现在呢!” 我一直认为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如此道来也并非故意。我只是突然想弄明白,为何接连两个与楚妃相关的男子,都喜欢我。 “你啊!”仲满刚还一副忧虑神情,此刻却突然笑出来,顿了顿抬起两条手臂,又弹出两只食指来,“我喜欢这个啊!”他说着,两根食指戳进了我脸上的笑涡。 这举动让我霎时脸上发热,眼睛瞪大了看他,口中犹如噎住,胸口亦怦怦直跳。 “玉羊。”他柔声唤道,撤去两指却拥我入怀,“还记不记得那年廊下写功课,你闹着要我看你脸上的笑涡,问我见没见过,其实,我早就看到心里去了。” “嗯,这个回答我倒是满意的。”我也不是 分段阅读_第 7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什么矜持的主儿,方才那一下害羞早便过去,此刻只有满心得意,而潭哥哥之事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作者有话要说:  刘美人:小赤佬,你以为我看不透你 楚妃:┭┮﹏┭┮被发现了 玉羊:刘美人我爱你 霜黎:我方阵营再入一员猛将 仲满:我爱你,我保护你 玉羊: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霜黎:辣眼睛,请关爱单身狗 小满: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是单身狗 霜黎:单身喵~o( =nwn= )m 小满:我很累…… —————————— os:这个宇文融在本文是个小角色,但大家最好记得一下,跟后面的情节有关联。 第43章 原是瞿唐风间阻(二) “县主!哎呀……” 正是情到浓时, 霜黎忽然闯进来, 急三火四, 却又见我们如此便捂着眼睛站到了外头,才道: “庆王殿下到访, 说请县主一见, 现在正堂等候!” 我听这话险些梗住, 又当着仲满的面,实在难堪, 可这一时又无暇向他细述。 “满郎你……” “去吧, 我等你。”他的面上亦有犹疑, 却也还十分体谅。 我心中愧疚又起, 仿佛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又看了他几眼, 终是出了房门。 正堂里, 潭哥哥只身而来,也未安坐吃茶, 背手站立,面色也不甚开朗,倒似是心事重重的。 “玉羊,我突然过来, 没有不便吧?” “没有, 潭哥哥是有什么要事吗?”我思索着接了话,行动有意与之隔开一点距离。 “是楚妃的事,上月你们在御花园……”他先是直言, 声音却越发虚了下去,片时才提起些精神,道:“因你不得出宫,我也不好去问你,今日偶然过府才知你回来了。” 他一番解释,却未提到底想问什么,不由我心下推敲,因而主动说起:“是我的猫伤了她,也不知她伤的如何,哥哥要怪就怪我吧。” “不不不,并非此意。”他急起来,眼中倒有歉疚之意,“她的伤无大碍,她同我说是自己不慎才惹了猫儿,与你无关。玉羊,那天皇后险些杀了那猫,是不是吓坏了?你倒没受伤吧?” 他虽不知此事内情,却依旧不怪我,他是楚妃的夫婿,按理怎么也该说我两句,可……他是真的心系于我。 “伤的是楚妃,我又有父皇庇护,自然无恙,哥哥回府多多关顾楚妃才是。”我刻意将话音加重了些,眼睛也半垂着。 “无事便好,这些时日我很是记挂。”他丝毫未察觉我的态度,言语之间竟似忽略了楚妃,转又淡淡笑出来,“玉羊,其实我母亲很喜欢你,只是她xing情好静,也不善jiāo往。我曾说过,父皇虽宠爱你,却也不能时时护着你,但你可以去同我母亲作伴,她会关顾你的。” 我若去亲近刘美人,那楚妃还不气死?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这潭哥哥浑然不知内情,说出来的话虽是真心,却只令我唏嘘。 “美人待我好,我知道的。初见便赐了我许多礼物,那次在掖庭,哥哥带来的吃食也是美人给的,日后有机会必当拜见。”我不好直接拒绝,只说出了这模糊的话语。 潭哥哥满意地点点头,又略坐了片时,讲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终是洒然离去。 要顾虑的人事颇有些复杂,我就装作无知吧,他不主动提起,我也不去捅破这层窗纱。左右刘美人也说了,册立正妃由不得自己做主。 返回内院时,我本已准备好如何与仲满述说,可他却早就离开了。他丢给霜黎一句话: “我与玉羊之事如今尚不可说,若为外人见晓,不明所以,肆意传扬,则必有损玉羊清誉。今后当慎于jiāo往,以期来日。” 这番话自是正理,也甚慰我心,但我总觉得他并不是很开心,因问起霜黎他可曾打听潭哥哥,回答却是没有。 只能再等十天。 十天之后的旬假他自是不会来找我了,可我根本管不住自己的一双脚。束起长发,换上圆领袍,单人匹马,直向四方馆奔去。 与初来时不同,我如今已有了能证明身份的令牌,便示之与那 分段阅读_第 7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守卫的官兵验看,果然畅行无阻。 来至日本使团下榻的分院,我最先见到的是真备和真成。因是长久未见,他们也知晓了所有的事,便不免多聊了片时。他们甚是感叹也祝愿我与仲满,但话到最后都未见仲满出现。 “他今日无事,早就出门了,难道你们恰巧错过了?” 真备一语点醒,我兴奋又着急,匆匆道别便回转了升平坊,可府上竟也未见他到来。这却叫人为难了。 白忙了一上午,倒成了一桩悬案,我不免有些失落,可还是呆不住,不过略歇了片时又出去逛了。 这漫无目的闲逛非但不能遣怀,而且更添熬煎。街上热闹,我只觉是吵闹,便索xing策马出城,去了金光门外的那片竹林。 春三月,初篁含箨,碧虚亭亭,东风带暖,吹来一阵阵细细娟娟的清香。此地果是能静心的。我牵马缓行,随手摘些路边的花草拿在手中把玩,一面向竹林深处而去。 “为什么?!” 一路也未见有人,尤其这林深之处,可正是百无聊赖地走着,却猛听一声似是暴怒的大喊。我惊而抬头,左右看时倒未见异样,只一转身,见东南不远处隐隐站着两个身影。 “嗯?是情人幽会?” 我不明情况,便未曾走近,只自言自语,随意猜测着。 “仲满!你当真如此绝情?!” 才要不去管这闲事,又听那处传来一句,而这下,我可走不了了。这声音是楚妃的,而她又唤着仲满,他们如今怎还会相见呢?! 我将马儿牵远了些系在一处竹竿上,然后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凑近了过去。我不忙惊动,只沉了沉气,想听听这背后真言。此地草木茂盛,倒是适宜暗中掩藏的。 仔细看时,仲满倒与平常无异,而楚妃了披了件翠色斗衣,只挽着一个简单斜髻,一身清清素素倒与这竹林景致相融了,而恐怕也有遮蔽之意。 “你如今已是庆王侧妃,万事皆定,又何苦执着往事呢?玉羊年纪尚小,又一派天真,根本于你无碍,你伤过她一次,险些要了她的命,你究竟还想怎样?!” 仲满对楚妃的态度让我大吃一惊,就算前缘尽散,可仲满却从来不是这种冰冷的人。而他这话也不通,楚妃几时要过我的命了?不过是小满那次,也不至威胁xing命啊。 “我想怎样?我就是恨她!”楚妃忽而瞋目切齿,花容月貌也扭曲了,“那时你也不知她是个女子,便对她百般呵护,只要是对着她,连眼睛都在发光,你可能体会到我的感受?” 仲满无言,只是面色愈加坦dàng。 楚妃冷笑了几声,继续说道:“那年上元节,你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拭,细心宠爱的样子简直让我不敢相信你是在对待‘同窗’。后来我便开始渐渐怀疑,她那副骨骼面貌生的就不像个男子,而直到那次她来我家府上,我才最终确定。那盆水是我让下人故意浇在她身上的,如此,我才能在她换衣之时看清她到底是男是女。” “你既早看出她是个女孩,为何不当场戳穿?非要以那般恶du的手段去对付她?!” “我还想再赌一次!因为我觉得她根本比不上我,她就是个野丫头,疯疯癫癫,粗鄙不堪!可我再一次赌输了,你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输给别人。” 我听到这里不禁瑟瑟发抖,明明是阳春三月,可却着实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原来,都是楚妃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明天入v会三更,但要等后台批准入v,所以时间会略晚,小天使们请耐心哟!爱你们! —————————— 玉羊:你这个可恶的坏女人 楚妃:你这个可恶的小蹄子 仲满:你敢骂她我就骂你,我骂死你 玉羊:(拍案狂喜) 楚妃:哼,我会继续记仇的 —————————— 预收文戳@《君幸酒》 史书有载的钢铁直男x一言难尽的屌丝女士 一个是天子外孙,琅琊郡公 一个是大族旁支,小吏遗孤 王潜:幼庄重,不喜儿弄,拒婚公主,母胎恐女病 卢遗舟:爱看不正 分段阅读_第 7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经的书,爱yy的女神经 多年以后,长安收复,国难靖平 王潜寻回了卢遗舟想正式娶她过门 执其手道:你是在我家长大的,只能做我家的人 卢遗舟翻了个白眼:做你家什么人? 王潜正襟危坐,答曰:夫人。 【不喜儿弄,但喜欢你】 第44章 原是瞿唐风间阻(三) 在国子监时, 我自问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便在被戳穿时也只觉得会是仲满。然而, 终是想得太过简单。 记得那时客房里放了一套新鲜衣裙,我还奇怪是不是放错了, 如今想来也只怕是楚妃用来试探我的。我那般比在身上验看时的样子, 亦恐怕被她尽收眼底。 “仲满,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的。”许久,楚妃平静下来。 “我来是为了玉羊, 从前那次是, 如今也是, 但没有下一次了。”仲满平视前方, 目光里亦无一丝波澜。 “你这话说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楚妃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声, 神色变得低回而凄迷, “她又听不见,你何须在我面前装出这副一往情深的样子。” “我无须装给任何人看, 我只是在告诉你实话而已。” “实话?还是在看我的笑话?她如今的地位,早已是我无法比拟的了。”楚妃摇头苦笑,而沉默片刻却又骤然狰狞起来,“可你以为你就能顺利无阻地得到她吗?!庆王喜爱她, 陛下更是将她视若亲生, 来日为她赐婚,就算不是庆王,也必不出侯门公府, 世家大族,你一个区区外臣拿什么去争?!” 楚妃的话再次让我觉得心惊胆寒。我知道仲满也曾介意过我们如今悬殊的身份,而他说要尽己所能,我却也从未深究过他要如何“尽己所能”。 “此事,不必你来cāo心。”我愈发害怕,仲满却无比镇定地吐出这八个字。 不多时,楚妃离开了,临转身前留下了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似是嘲讽又似无奈,天知道她在想什么。 见人已远,我起身走了向了仲满,他背手而立,神情清肃,略也带出些凝重之感。 “满郎。”我轻唤一声,抬手拍了拍他。 他猛然转身,自是十分惊讶的,“玉羊?!你怎会在此?” “我都听见了。”我并不急于解释自己的行踪,只踮起脚尖搂紧了他的脖子,“对不起,我一直以为是你,却原来都是我自己的疏漏。” 他亦深深将我抱紧,贴着我耳边发出温热的气息,“别怕。” 我觉得此时需要安慰的并不是我,而是他自己,但我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自我离开国子监,所有的委屈都是他一人独受。 …… 良久,我们散步于溪水之畔,他也将此间细节与我谈起。 当日,楚妃既知我为女子,又遭到了仲满的拒绝,便着意留心于我,遣了一个家奴守在国子监外盯着我的行动,一旦我有进出,她那里俱都知晓。 五月初九,我向仲满表白的那日,这家奴便紧随我去到了竹林,自然也悉知了一切,次日的“揭穿”也就顺理成章了。 我才知道,四门的王助教就是楚妃母氏的亲族,便也是皇后王氏的族人。 这楚妃啊,当真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过是棋差一招,没料到我的身世而已。 “如今想来才觉奇怪,我已是太学生,按理也该是赵助教发现我的破绽,何以轮到王助教呢?原来,都是一丘之貉。”我不禁感叹道。 仲满点点头,眉头深锁,也叹道:“她是占尽了先机,可我那日迟迟未至,却当真是我自己的缘故。你离开后,我整日自责,到处寻你,先也不知是她动了手脚,直到八月我在宫中见过你后,她才第一次约我来此,主动道出了实情。” 事情越发明朗,我的心境也愈发开阔,因而有意笑道:“我以为这竹林佳处,只有你我知晓,没想到你与她也在此约会啊?” “玉羊,你还有心说笑?”他牵住我,眉眼微挑,向我解释:“那时我苦寻无果,只要是关于你的一点风声,我都会去细细探查。你应记得,我第一次带你来此返回时遇到过她,她便是依此得知,然后装作知情之人引我相见。 分段阅读_第 8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真是个绝顶聪慧的人啊!可惜没有用在正道上。她主动坦白,一定是以为我早就死了,想挽回你的心吧?”我心下琢磨,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非也。”仲满一口否定了我,“她若想挽回,又怎会尽述自己所做的坏事?况且那时她已被选定为庆王侧妃了。” 我一想,这话却是,倒是我思虑不周,便也更有所感,若她没有参加选妃,恐怕就真会隐瞒其事,继续追求仲满了。 这离奇的往事,错综jiāo杂,又环环相扣,不知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人心险恶。 “她向你主动坦白,或许有一瞬是想改过自新的。” 仲满颔首,也深以为是,却道:“我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我终究是有愧于她,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也有责任。” “所以你替她担下了所有罪责,就算后来我们和好了,你也没有打算告诉我,还一直说是自己的错,以此避开我,这是为什么?!”我心中颇觉委屈,不禁鼻子发酸落下泪来。 “我怎会都是为了她?玉羊,你别急!”他连忙拥我入怀,好一阵安抚,“我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有维护之意,想你与公然情谊深重,倒不要因为她而疏远断绝。二来,终是我自己错失了良机,没有保护好你,是对我自己的惩罚。而这最重要的原因,我也同你说过,那时知道你的身份,我胆怯了。我怕我再也无法接近你,却惹你多情,便索xing要你恨我。” 他说到这里,我才算彻底明白他的苦心。我有许多感慨,却一时无言以对。如此君子,实在可贵,玉羊终究还是没有看错人。 天色渐晚,我也已饥肠辘辘,便与他一道返回城中。他也骑了马来,只是我闹着要和他同乘一匹,他便也笑着依我,将自己的马赶在了前头独行。 “楚妃今日找你,必是说了庆王,我方才也听见了,你怎么不问?”我忽又想起此事,撇过脸对身后的他说道。 他不忙回我,先轻笑了一声,“上次旬假,庆王殿下来找你,你虽不言,可面上神情却藏不住,故而今日她对我说起,我也并不感到意外。她不过是还执着,想用庆王之事离间你我罢了。” “那你可以不来见她啊!” “我只是为了你,想最后劝她一次,劝她罢手,劝她远离你。” “我倒小看你了。”我抿嘴一笑,一切了然于胸,转又有些好奇,因问:“不过,你当真不会介怀庆王?” “玉羊,我答应你的事必会全力以赴,也不会再因旁生的枝节而自乱阵脚,令你担忧。你只需记住我的话,其余的事我来承当。” 他说得极为郑重,声音沉稳而刚健,像是盟誓却又是一片细心叮嘱之意。我忽然觉得,仰赖为天,不过就是这样的感觉。 …… “那你究竟打算如何全力以赴?” “太学修业满六载便可参加春闱,只剩两年了。玉羊,我就争这两年。” “你要举进士?!如若得中,则必委任官职,你难道不怕就此归国无期?” “无论如何,以你为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小剧场你们脑补吧? 我已经快被他俩齁死了 就问甜不甜?!! ———————— 推文现言《第九分钟》&小夜微冷 【悬疑、破案】 大明星李昂的前女友赵飞燕给他发了条微信: “今天是鬼节,传说地狱的大门会打开,各种鬼都会回阳间。哈哈,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很快。” 一个小时后,李昂果然见到了赵飞燕……的尸体 第45章 桂魄初生秋露微(一) 韶光易抛, 朝夕如流, 倏忽已是开元十年的新春。 年来, 水静无波,风微浪稳, 唯一一件说得上的大事便是庆王府添丁之喜。楚妃于去岁四月间诊出怀妊, 至此春寒料峭的时节顺利产下一个男孩。父皇亲赐名为“俨”, 李俨是父皇的长孙。 我不会忘记她曾做过的恶事,也不知她如今是否放下了心中怨气, 但初为人母, 乃是人lun大喜, 我自是替她高兴的。 二月, 又是一年临近仲满生辰,有了前车之鉴, 分段阅读_第 8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也为了防止再生变故, 正月一过我便出了宫,一心一意为他仔细准备。我满心憧憬着为他庆生的场景。 当此日, 为仲满新裁制的一件外袍成了样子,霜黎便拿来与我端详,我甚是满意,捧在手里细细怀想他穿上的模样, 可谁知才入了神, 倒听廊外呜呜咽咽一阵,却是同心来了。 “你怎么了啊?”我一面放下衣袍起身迎接,又看她哭丧着脸, 妆也花了,不免好笑,“这长安城还有谁敢欺负你啊?哈哈哈……” 这丫头抹了两把眼泪,瞥了我一眼却默不作声,倒一屁股坐在了那件新衣袍上。这我还能饶她? “衣服!我衣服在下面呢!快给我起来!”我只赶紧去拉她起来,见那衣裳被坐塌了,一时心疼不已,“你也看着些啊!新的!” “什么好东西啊!我一时赔你十件也是有的!玉姐姐你不喜欢同心了吗?干嘛那么凶啊!同心好难过啊!” 许是我没当回事,下手有些猛了,她倒一下子发泄出来,仰面大哭,竟似止不住了。我无法,不免心怀歉疚,低头去哄她。给她擦脸,给她拍抚,又给她拿来了一堆好吃的,费了许久才终于劝住。 一时并肩坐下,她抽泣着才缓缓道来:“姐姐,我和楚天阔怕是很难在一起了。那日我们一起在街上玩,被我大哥撞见了,虽然他没有告诉父王母妃,但他很生气,说楚天阔配不上我,不许我同他来往,如此私jiāo也是有损王府声誉的。” 此事倒真难堪了。我先时也料到的,以天阔这身份怕是难以配得上宗室之女,可更多的却是感同身受,我与仲满,彼此彼此。 自那次乐游原上两两相会,我与仲满自不必说,这同心与天阔也是敞开了心扉的。天阔算是被同心一语惊醒,虽然还是傻乎乎的,却是一片死心塌地。 二人在这年余里相处得异常融洽,幼年相识的情愫亦愈加深重。若非今日同心说来,我简直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以为他们不会有所阻碍,很快就能顺利成婚。 “那公然什么态度?”半晌,我忖度着问道。 “他再不愿,也不好与我大哥争辩。我有半月没见他了,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同心垂着脑袋,说着又要掉泪,咬了咬嘴唇,又道:“想他必不负我。” “他若有二心,我先替你收拾他!”见同心还有些底气,我一时也有了想法,便道:“今日怎么来的?你大哥没让人看着你?” “我父王少年时便认识你父王,母妃也听说你的才名,很想见你,倒没人反对我与你玩,况且今日乘了车驾,也不是偷偷来的。” 我问话本为计策,却不料有些受宠若惊,暗自生出愧意,说起来,是我做的“媒人”,带着这皇家贵女与男子“私jiāo”。 “不是半月未见了吗?今日我便带你去见他!” 左右这“坏事”已经做下了,再努力一把说不定能成其好事呢? 我这计谋便是——带同心去国子监!她见她的楚天阔,而我也会一会仲满,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 今日固然不是旬假,但恐同心以后难以出门,便择日不如撞日。我将安排说与同心,她只是欢喜,愁云皆散,当即便立了个誓,道是什么都依着我行。 依我而行,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叫霜黎去找了两身监生服制与同心各自换上,然后一道从府邸后门“逃”了出去。 我想着,只要宵禁前赶回来,随王府车驾而来的侍从们便不会察觉,自然万事大吉。岂不闻,三十六策其中一策,便叫做“金蝉脱壳”! 且不到巳时,已来至国子监附近,虽穿得监生服制,倒走不得正门,可这也不是什么难题。那时我为仲满庆生筹钱,每日往云来酒肆做工,就寻摸出一道“偏门”:公膳所后厨的矮墙。 “玉姐姐,我爬不上去!” 我这里正挽袖搓手,准备上墙,却到一时忽略了身后这个小尾巴。只看她撅着嘴,满面为难,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大了,袖口长出一大截,肩膀也塌着,模样活像个痴小子。 “倒忘了问你会不会爬墙了!”我笑道,复对着她端量了片刻,“ 分段阅读_第 8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你到底矮些,只怕够不上,就踩着我吧!” “啊?这可以吗?” 她怯怯地,一时迟疑。我却不管,只便蹲到了墙根下,一声声催她。过了些时,她总算慢慢挪步过来。 她踩到我肩上的第一脚,我却有些后悔了:这丫头看着不高亦不甚壮实,分量竟着实不轻! “你慢点!别怕,手扶着墙,能够着顶了便叫一声,我站起来,你就跨上去先坐好!” 我全身绷紧了使劲,也不忘提点着她。想这一时千万不能松,她若掉下来还算小事,也摔不着,倒是我自己,真没劲儿重来了! 老天见怜,同心倒是一次便成功了,而我费了半天劲,直是出了一身的汗,却不得多歇,只恐耗时久了被人瞧见,功亏一篑。 “玉姐姐也快上来呀!” 同心这下开心了,一改之前面貌,跨在墙头挥舞着两只长袖子,神气活现。我白了她一眼,自是不屑,深吸一口气倒退了几步,然后发力助跑,一跃而上。好歹这本事还没丢! “哇!姐姐你还有这等身手啊!你学过武艺啊?” 同心击掌高呼,竟似是来看热闹的,我只又翻了她一眼,收腿转身,跳入了内边。 “你下不下来?不下来,我替你去见公然吧!”我仰面抱臂看她,忍不住想笑。 这一激将,她也老实了,我便在下头接着,让她往下跳。可等她真的往我这里跳下来,我再一次感到了后悔:她本身的分量,加之由上而下的冲劲,撞得我是人仰马翻,险些被她压死…… 总之,是我惹的事,我只能一力承当。 太学宿舍的院落依旧整洁明朗,只是此时尚在授课,四下里静悄悄的。 我虽离开许久,却毫不陌生,便牵好了同心,对她比出噤声的手势,沿着长廊将她带到了天阔宿舍的门前。大多学生的习惯,若非长假,这宿舍门日常是不锁的。 “你进去等他,他下课回来见了你必定欢喜。你们也想个对策,倒不要都泄了气。我也去仲满那里,下午要走时再来叫你。” “好,我明白,谢谢姐姐。” 我轻声嘱咐同心,心里为她安排着,却谁知一语未了,面前这门倒忽然自己打开了——天阔竟没有去上课! 第46章 桂魄初生秋露微(二) 于是, 六只眼睛互相瞪了半天, 亦是又惊又疑, 直到我先回过神来叫醒了他们,才三人一齐挤进了屋子。 时已坐定, 他二人相对无言, 倒先默默红了眼眶, 我亦觉心酸,不免劝解着替他们开言, 先是对天阔: “王府嫌你配不上同心, 左右是你现在没有功名, 还靠着祖荫。你却没想过举个进士明经的?” “哪里容易, 我这资质你又不是不知道。”天阔低了一回头,面上仍是恹恹的, “前日我倒想求我姐姐向庆王开个口, 可又不好意思提起此事,究竟是我无能。” 他不提楚妃, 我真没想到这一点,或也是个办法,因道:“你姐姐才刚诞下皇长孙,功劳不小, 说话应当有用, 只是庆王到底是宁王的晚辈,也不大好去管的。”我只思索着去说,不禁循着这条线, 灵机一闪,“若是父皇开口,那就不一样了!” “三叔?他能管我这事吗?”同心忽提起精神,凑近了来道。 我笑笑,一望天阔此刻却是傻了眼,也知他是不敢想,可哪里就谋定了,便道:“从长计议罢了,左右同心还小,一时论不到婚姻。我只觉你们自己努力些才是正道,来日也好说起。” “明年春闱我愿一搏!”天阔突然表起决心,与方才判若两人,又握起同心的手来,目光坚定许多。 “你想通了?这便好!倘若高中,必能连令尊的爵位也承袭了,到那时许就不用别人帮你了!” 我看他肯用心,也替他高兴,想他必是听我之言觉得添了希望,才肯尽力一试。这天阔啊,虽也心地纯善,却与仲满不太一样,都说要赴考,一个是自有筹谋,一个却还需人推上一把。 未几,吃了两口茶,又见他们彼此含情脉脉,一时也道不尽,便也不在此打扰他们,起身出门,做我自己的正 分段阅读_第 8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要事去了。 仲满的屋子里总是透出一股特别的清香,和他四方馆内的宿房一样,只是说不上来出处,又不像墨香。想是离散课还有些辰光,便靠着他的几案坐下,随意翻动起他的卷册来。 然又看不进去几行字,心中幽幽静静的倒生出烦恼。我真的要让仲满去参加春闱吗?从他最初提起,我虽很感动,却从来没有踏实过。 这年来,他与我减少了相见,一心钻研刻苦,甚至废寝忘食。我想过劝他放弃,可每每话到嘴边,又不忍挫其意志。 已过午时,听得院中渐渐有些动静,想是学生们散课吃毕午饭陆续回来了,便也转了心情,躲到房门后面想吓他一吓。很快,那个熟悉的身影透过窗纱慢慢移近了。 “仲满兄!” 他推门而入,只径直走向几案,我便趁着此刻大喊了一句。他自是惊了一跳,转身看来却还愣住,半晌,揉了几次眼睛才终于认定。 “你怎么来了!”他丢了书卷一把拥住我,欣喜异常。 我仰面看他,捧住他的脸,笑道:“我来慰你书窗寂寞啊!” 他亦朗声笑开,眼中闪着光,却点了我一下,“你是又调皮了!” 少时,不过还在几案前坐下,他想我尚未吃饭,又经不得饿,便自去跑了一趟公膳所拿来饭食。如此,口中是旧味,眼前是旧人,仿佛回到了一同上学的时日。 我对他说明了缘故,又道是翻墙进来的,还带了个小尾巴,自觉是有趣,却不料他先将我数落了一顿。 “好不容易见你,就别生气了,我这也是在做好事啊!”我知他是怕我摔伤,一片关怀,便拿脚伸过去蹭他,口中不免哄道:“仲满兄大人大量,是小弟太荒唐,再有下次,就将我捆起来吧。” “你啊!”他耐不住我磨,摇了摇头,终是一笑了之,“再有下次,关起来也不为过。” “是是是,听你的,你说什么都对!”我直是点头,将耳朵都竖起来,而趁势不免转过话题:“你怎么看公然的事?” 他轻叹一声,道:“这几日他意志消沉,连着告假,我劝过几次都不能稍解。或许,你带吉安县主来见他才是对的。” “他也可怜,父母不在,一直依靠的姐姐如今又不得分身照顾他,他自然是有落差的。以至略有打击,便有些泄气,倒可以理解。” 我心里想着,便嘴上说出去,只为公然暗自计较,却谁知抬眼看时,仲满的神情倒不大相安,因问起何故,他才说了: “你近日还见了楚妃吗?” “哪里的话!”我这下明了,他不过是怕楚妃又来寻事,便道:“你未必不知这年来她有什么事,做了母亲的人了,还有空管我?” 他果然点头,轻松许多,眼底笑开,另说起一事:“玉羊,近来监中又举行了几场问难,我都参加了,因便为人所知,引荐而去,结识了太乐丞王维。你可知道他吗?” “难道是那个博学多艺,又写得一手好诗的王摩诘?”我惊道,想这王维才情横溢,十五岁时便名扬长安城,我虽不常理论文士名流,但他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 “正是啊!去岁,他已进士及第,现任太乐丞,还比我小三岁呢。”仲满兴奋地说道,昂首伸眉,一副展望歆羡之态,“我与他真有些相见恨晚之意,便就此结为挚友。那日,我向他请教科举之事,又切磋了文墨,虽则差得还远,但真令我增添信心……” 仲满就这么滔滔不绝地说着,自我认识他,也从不见他如此能言,竟似是变了个人。我静静听着,虽也为他高兴,却又缓缓勾出先前的愁绪来。 “满郎,若你没遇见我,也会去参加科举吗?”待他略作停歇,我chā了一句话。 我知道自己这问题有些傻,未必他能说不会,徒惹我生气?可又很想知道他内心的想法,而不期然,他竟真的摇了摇头。 “不会?”我心下一顿,不免觉得自己是作茧自缚。 “是不知道。”他忽然说道,脸上温和一笑,“人怎能料知后事?那时自然是不知道,而目今我只想,这么做是对的。” 我 分段阅读_第 8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哑然,心中五味杂陈,他这话着实无可挑剔。 他继续说道:“玉羊,我知道你是怕我为了你此生都不能归国,可如今也是未知后事,难道就要我弃你不顾吗?记得你那时和我说,愿随我一起归国,如今反过来,我却连这点决心都没有吗?玉羊,你还是小看我了。” 我似乎被说服了,再有什么顾虑,也一时都咽了回去。 “别怕。”他拥我入怀,在我耳畔轻轻言道。 这两个字,他曾对我说过许多次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仲满:我很棒,我很聪明 玉羊:哪里来的蜜汁自信? 仲满:难道你不是因为这些才爱上我的吗? 玉羊:闭嘴臭男人.jpg 仲满:……(每天演好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 嘻嘻嘻,希望各位潜水的和天天打卡的小天使们都来评论 今天入v,给大家发红包!(?w?)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 ▔ )┛ 最后别忘了我的预收文《君幸酒》 狂戳专栏可见哟! 第47章 桂魄初生秋露微(三) 三月, 契丹大贺氏的首领李郁干入朝请婚, 鸿胪寺的官员依例将一行使节安排在四方馆入住。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我正陪在父皇身边说话,他未置可否, 倒是我有感而发。 “汉时有昭君出塞, 远赴匈奴, 又有解忧公主,远嫁乌孙, 而我朝也有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先后联姻吐蕃。她们本都是养在深闺的柔弱女子, 却能为了邦国盟好, 安定社稷而大义和亲, 玉羊心中很是敬佩,这非常人所能及, 亦非常人能担当得起。” 父皇一手撑着脸颊靠在坐榻上, 面色安详,态度闲散, 听罢只是笑道:“和亲是国之大事,和亲的人选自然也是百里挑一的。” 我颔首,未再多言,只是嘴巴还闲不住, 伸手便去端几案上的果盘, 却谁知碰还没碰到,内侍忽来报说:皇后至。 “那我走了!”自去年小满事后,除了必要的朝见, 我对皇后是避犹不及,此刻想也不想,只要逃离。 “你怕什么?坐好便是。”父皇起身坐正,又将我拉了回去,眼中的笑意夹杂着几分不屑。 我不好违拗,又想是来不及,便只得硬着头皮留下,而也不敢真的坐着不动,待皇后进殿,恭敬行了一礼站到了父皇身后。 皇后自然也不会问我,只瞥了我一眼,仍朝着父皇进言。她的第一句话,竟也是提到了契丹王求婚之事。 “朕也是刚刚才知道,皇后来得倒也快。” 父皇不紧不慢地说道,虽是寻常语气,却是将自称改成了“朕”。我是头一次在私下的场合里听父皇这般自称,总觉有些怪异。 “既是向皇朝求婚,遴选适嫁的公主便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也想来问陛下之意,早作安排。”皇后从容答道,唇边带着淡淡的笑。 “皇后有心,只是朕尚未考虑。”父皇仍是平淡语态,也不看皇后,稍待又问:“如今适龄的公主及宗室贵族之女,其中资质出众者,皇后可有印象?” “陛下的女儿中则只有永穆公主,其余公主或是已经许嫁,或是尚未足龄,却都不适合。宗室里倒有几位,但说到资质出众,便就属宁王的女儿吉安县主……” “不行!吉安不行!” 本也是随意听着皇后细数,倒不曾用心,可“吉安”两字猛然入耳,我却禁不住叫了出来。那一瞬,万事不论,只想为同心反驳。 “我与陛下商议大事,陛下尚未定夺,修成县主也太冒失了些!” 果然,我被皇后斥责了。她冷面冷语,只是当着父皇,也没有深究。我啊,可能天生与她命数不对,不经意总能生出些事端。 “是,玉羊知错。”我低头赔礼,更往后头退了退。 “好了,这孩子也没有说错,吉安是宁王夫fu唯一的女儿,自小娇养,并不合适。永穆也不行,她是朕的爱女,朕已有意将她许配给定安公主的儿子王繇。” 我才站好,正思要不要就偷偷溜了,却见父皇竟替我说起话来,并且语气中大有些不耐烦的意思。 分段阅读_第 8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那……臣妾回去仔细斟酌后再来禀陈陛下。” 皇后失意,一时盛气不再,悻悻垂目,只是临去前目光又朝我拂过来,自然,并不是善意的。 此后不提,至晚间回到宣芳殿,倒又听侍女们围着私下议论。因问起霜黎才知,契丹王请婚之事只一下午便传遍了宫廷,众人都在猜测这和亲公主的头衔最终会落在谁的身上。 我便与霜黎谈讲起下午的情形,不觉后怕。虽说这和亲是为国大业,可人皆有私心,倘若真定了同心,不但要了公然的命,连我也要伤心死了。 “霜黎觉得,皇后此举非但不会讨陛下喜欢,还颇为得罪人。她以为是在为陛下分忧,但却提出了永穆公主与吉安县主两位,便也不算知晓陛下的心思了。” 我笑笑,想霜黎自来是很明事理的,又比我年长两岁,近来行事言语倒是越发通透练达了。 “是啊,皇后是个耿直之人,父皇也曾说她生xing严谨,但不过仅此而已。我到父皇身边快两年了,常能听见几句闲话,要紧的没要紧的,却是从未有人说过皇后半个字。” “这倒是!皇后除了与县主不对脾气,素来是待下有恩的。” 霜黎倒打趣起我来,站在那灯烛下头抿嘴直笑,我不理论,只仰面白了她一眼,转进内殿安歇去了。 而后又有半月,关于和亲之事仍无定论,但议论却越来越多,便是出宫走在街上,也能听见坊间百姓以此为谈资。 “你说怪不怪?本也不在意,如今这样悬着,反令我记挂了!” 这日又值国子监旬假,我因怀揣心事便自去四方馆与仲满相会,因而说起,一时更添好奇。 “那位契丹王就下榻在四方馆,他请婚的事我早有耳闻。玉羊,我有些担心。” 只以为仲满也会好奇,不料他忽然有些紧张,眉间微蹙,却说起这没来由的话,也不知怎么想的。 我自然不解,想想只觉好笑,便道:“这是为何?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也不叫你去和亲!哈哈哈……” 他看着我微叹一声,再开口时却带着几分焦急:“玉羊,皇后娘娘会提起吉安县主,难道就不会想到你吗?适龄的宗室贵族之女,你自己难道不在其中?” “这……”我这下怔住,竟是大没想到,思忖着心下发凉,又连忙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吧?和亲是邦国大事,我不学无术,放诞不拘,根本不适合!而况我的身份也不算很贵重啊,轮不上我的……” 仲满只是摇头,更添惆怅,却发出一阵无奈的笑:“玉羊,并非我刻意要你害怕,只是你向我提过多次,说皇后素来不喜欢你,未免……唉,也许是我多虑了。” 他若不提,我是真没把自己算在其列,而他一向稳重自持,又说过要为我全力以赴,便一直是很有担当的。然而,如此情状,我也不是不懂。 “无yu则刚,关心则乱,我明白你的。”我轻轻朝他依偎过去,方才的忐忑转化为对他的满腔慰藉,“皇后虽不喜欢我,可她不是那种挟私之人,不会用这等手段对付我,况且我还有父皇,他若有此意,早便会对我说了。” 他亦抱紧我,却再没说一个字。我从他越发深沉的气息里感受到,他是真的很怕。约莫此事一日不定,他终是不能安心。 和亲这事太大了,我们都没有能力左右。 作者有话要说:  仲满:喵喵喵?第二个情敌出现??? 玉羊:你小满附体?? 仲满:喵喵喵?好怕。 玉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仲满:当初?当初我是一个正直的学生,是你勾引我! 玉羊:(手动再见)拒绝和狗男人jiāo流@@@ 小满:喵喵喵?发生了什么? 第48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一) 春日已逝, 绿树荫浓。 且说此日正是往宫中去, 过了几道宫门行至清辉阁, 因见一片小坡上开满了凤仙花,一朵朵红粉相间, 俨似漫天绛霞, 煞是好看, 便不免驻足观望,一面与霜黎谈讲开来。 “凤仙花色红, 最适染指, 只需和露捣碎便可, 县主若喜欢, 要不要也试试 分段阅读_第 8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霜黎指着那花儿笑道。 我是赏花却不曾有这心思,又看自己通身上下, 今日又是男装打扮, 倒生出些玩笑之心,便展开双臂, 昂起头,做出一副潇洒姿态: “花是好看,不过赏玩而已。这些小女儿家的玩意儿到底不适合我,我可是——独孤郎!” “是是是, 以后霜黎再不称县主, 就叫郎君吧!” “哈哈哈……” 刚说笑到热闹之处,却见一小宦领着个人迎面过来。这小宦面孔也熟,日常在阿翁身边行事, 此刻见我不免停步行礼。我自来也没什么架子,一笑叫他不必多礼,因随口问起他往何处去,便在其所指之下,才重新注意到跟在后面的那个人。 原来,此人就是契丹王李郁干,今日父皇专门赐宴,他是随小宦往麟德殿去的。因请婚之事闹得朝野议论纷纷的契丹王就在眼前,我不免心生敬畏。 不知他通不通唐言,我又不懂契丹语,更无译语官在侧,便向他躬身施了一礼,口中不曾发言。 抬眼端量,他身着左衽圆领长袍,腰间束着革带,服制略与唐服有差,而其身形虽则高大,五官也生得英朗,面目却显得黄瘦,似乎失于调养,又辨其年岁,不过而立。 “李郁干拜见上邦修成县主!” 他忽然向我长揖,一口流利的唐言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而眼中含笑,竟带出一股暖融的亲善之意,倒不像是初见了。 “契丹王是一国之主,怎可对我行此大礼!”我连忙上前一步扶起他,可偶触其手,却感到一阵冰凉。 已经是初夏了,他怎么还会这么冷? “契丹王请保重身体。”我思索再三,虽知会显得唐突,却还是关切了一句。 他仍是看着我笑,只是未再那般客气言谢,半晌只道了一个字:“好。” 时辰不早,他向我告辞终是随那小宦而去。我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感慨,一国之王又是年纪轻轻,身体竟是这般单薄。 “这契丹王来长安也快两月了,迟迟未定下和亲公主,只怕今天赐宴时就该知晓了。”霜黎讲道。 “也许吧。”我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一时心中也在忖度,仲满这些时日一直不曾放心,而我虽觉得不大可能是自己,却也不得不多留意,若今日果然能有个结果,也就罢了。 稍待,仍继续往宣芳殿去,因也盘桓了半日,不免感觉腹中饥,口中渴,便加快了脚步。 “我们侧妃不但美貌冠绝,深受殿下宠爱,如今又生下了皇长孙,简直是大功一件!” “是啊,连皇后娘娘都说,侧妃是有福之人。” 不过才转入一条小径,倒好巧不巧地遇见了个大熟人,楚妃。今日宫中竟怎么这般热闹了! 自去岁竹林见她,到此时才又再见,不知是不是因为生了皇长孙,添了风光,她真是不大一样了。 漂亮还是漂亮,更添了些丰腴之姿,比从前还要夺目,但眼波流转之间却似乎少了从前那股清雅之态,趋于俗流。 她在侍女的拥扶下缓缓散步,凭她们一面阿谀巴结,一面陪笑侍奉,脸上表情却是无限受用的。 “楚妃好,真是许久不见了。” 我先开了口,她从容一笑,波澜不惊,亦无停顿,移步向我走来。 “修成县主从此路过来,想必也遇着契丹王了?” “也?”她不与我寒暄,却问得稀奇,我不免心中迟疑,只问她:“此话何意?” “难道县主未见?”她又反问,低眉浅笑,“方才小宦领着一人前去赴宴,便就是那位请婚而来的契丹王,他们从你来的方向而来,我也遇着了,不过问你一句。” “哦,见着了。”我点头,暗提了一口气,想她先前那般设下圈套,此刻其中又会不会有诈。 “这契丹王还真是相貌堂堂,不知谁家女儿得幸成为王妃,便就是要远赴万里之外,也不算辜负了。” 她手抚着身侧阑干,悠悠道来,倒似要和我闲聊一般,丹唇微抿,眉峰轻挑,神态亦有斟酌之意。 “既是远赴万里之遥,多少是有些凄凉的。契丹王的为人我不清楚,可单凭相貌断定 分段阅读_第 8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婚姻之好坏,未免太浅薄了些。” 我非从前不知她底细的时候,而也不同意她的话,便很直白地反驳于她,心中越发觉得,她实在变了很多。 她仍作含笑状,目光放远,也不辨喜怒,道:“县主出身贵重,又得陛下盛宠,将来成婚自然不会远嫁。” “未来之事不可预料,就先借楚妃吉言了。” 竹林中,她曾讽刺过仲满以区区外臣的身份难以娶到我,如今当着我的面这般说,便可见她表里不一,也着实反证了她真实的内心。只是她应该不知道,其实是我在暗,她在明。 “云儿,如何在这里,叫我好找。” 正是两下无言,忽见潭哥哥从对面的长廊下走来,他目光只盯着楚妃,满面关切,而这声“云儿”也是格外亲昵的。 记得那时他说过自己不愿纳妃,而如今这般模样,却已似改了初衷。也好懂,楚妃聪慧美貌,又为他诞下长子,人心都是肉做的。 “我才逛一会儿,殿下就找来了,孩子在母妃那里可还好?” “他睡了,母妃亲自照顾他呢,你只管放心。我来找你,是看如今天气热了,怕你受了暑气。” 他二人异常相谐,蜜里调油似的,楚妃更是一改方才姿态,变得袅袅依人。我站着倒不知趣,便知会了霜黎,悄悄转身走了。 “那时刘美人斥责楚妃,让她无事少进宫来,如今她得了意,只怕美人也不管这些了。” “有个孩子在当中,天lun之乐,人之常情,还管什么呢?” “便就这样好,各自安生,省得出来兴风作浪,牵三挂四的,还得罪不起呢!县主你说对吧?” “哈哈哈,你这张嘴真是越发厉害了!” 我与霜黎仍是一路取笑,道理却真是这个道理。而另想之,潭哥哥现今有子万事足,又与楚妃情意日笃,怕也将从前对我的那几分心思消减了,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病美男?啊~好xing感 楚妃:喜欢你就上啊! 玉羊:当心我偷你孩子! 李俨:我刚满月,我心好累 契丹王:呵呵呵,果然是个小可爱 某男:(默默流泪)说好的一生一世,你却转身就摸别人的手手! 玉羊:你不是还抱过楚云深吗?(风雨yu来前的微笑) 某男:(消失!) ———————————— ★接连有两个小天使提到妖猫传里那个阿部宽,说会代入仿佛有du,但其实个人觉得那个人设真的很毁原型啊!我们仲满不是那种恋爱脑男生啊!所以强烈推荐你们看的时候脑补速水重道,我觉得速水君的形象气质很符合我文人设,嘻嘻嘻! 第49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二) 这一日, 和亲之事终还是未成定局。 五月将至, 也便是国子监田假之期, 我自是不会呆在宫里的,早还有七八日时就想好了一整月的安排。至四月晦日晨起, 打点离宫。 “县主不好了!你快去紫宸殿那边看看吧!” 我的脚步才刚踏过宣芳殿的门槛, 也正是循例要去紫宸殿向父皇请安告辞, 却见殿外侍奉的一个小婢急急奔来,面上跑得飞红。 “什么事?你别急, 先说来!” 她稳了稳, 才道:“陛下一早召见皇后便大发雷霆, 为的就是皇后将县主推为和亲人选, 表文还不经陛下就下达了礼部。” 此言入耳,当即如天雷劈顶, 令我浑身僵住, 一时无策——皇后!她当真这般容不下我?!! “县主莫慌!陛下大怒,必是不准, 想来表文也追回了。只是好歹不要传扬出去,若被那契丹王知晓,来日又不是县主,就不好了。” “走!去紫宸殿!” 霜黎的话让我暂时清醒了些, 只是到底不明详情, 不免压住心气,即刻赶往紫宸殿。 到时,阿翁独自站在廊下, 神情焦灼,步子来回不停,见我匆匆而来,只一把拦住我。 “阿翁,都说皇后xing情贤良,素来待下有恩,却为何总是看不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那份表文都送到礼部了!”我并非想要硬闯,而素来也将阿翁敬若尊长,便直言不讳起来。 分段阅读_第 8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好孩子,你先别急,陛下绝不会要你去和亲!皇后的奏表不但未呈送陛下阅览,且前后内容有变,实在大谬,恐为人暗中设计!” “此话当真?”事态急转,又令我心中一惊,转而缓平心绪,冷静忖度,倒才觉出此事的纰漏。 皇后素不喜我,这已非秘密,倘若真是她故意所为,岂不公报私仇太明显了些?她是严谨刻板不假,但绝不会如此愚蠢,这下作的手段也当真太不合她一国之母的身份。 “好!就算都是臣妾所为,她独孤家深受皇恩,女儿就不能为国和亲了吗?!” “她是云中王遗留世上唯一的血脉,朕将她接到身边视若亲女抚养,给这孩子爱护,竟是图她回报皇恩吗?!皇后!太失言了!” 大殿里传来帝后二人的争执之声,皇后是含悲带泣,而父皇的声音则高得震耳,便在梁柱间久久环绕,惊得人寒毛卓竖。 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父皇的偏爱而感到一丝轻松。 少时,皇后从殿内缓缓走了出来,眼下泪痕未干,面色犹若槁灰,两臂垂在身侧,宽大的衣袖随一阵风儿飘dàng,将她显得格外羸弱。 “皇后娘娘当心!” 她忽而没站稳,身子一倾,我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扶住。她转脸看我,薄唇抿动,却对我笑了出来。这笑,很无力,但不知为何,我竟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善意。 “娘娘慢行,陛下有口谕给娘娘。”一个内侍从殿内追出来。 “你讲。”皇后平视前方,亦撇开我的搀扶重新昂起了头。 “陛下说,皇后既无所出,不通人lun常情,心胸狭隘,轻重有失,罚俸一年,禁足两月,后宫事务暂jiāo武婕妤代管。” “知道了。”皇后未有迟疑反驳,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想要为她说话,至少是劝慰几声,但她没有留给我一刻间隙。我望着她踽踽远去的背影,不觉渐渐湿了眼眶。 我忽然有些懂了,她的严谨刻板,也许只是在维护自尊。 这日我也无心出宫了,只略晚些时,听闻父皇让武婕妤负责另选和亲公主,而也没有去彻查皇后表文的事。 我一面同情皇后的遭遇,也不禁在想陷害之人究竟是冲着皇后,还是我……然则事关国母,我想不到谁会有这样的胆子,更无法去深究,终是不罢而罢。 过了两日,表面的风波虽已平息,可我的心却不敢稍放。 所忧有二,一来是为仲满,恐那表文已传扬出去,他难知详情,不免徒然着急;二则,霜黎那日急急提到的一句,若契丹王知晓先选定的是我,而来日又不是我,不免有伤国体,倘是他较真起来,以致局面生变亦未可知。 仲满的事倒还简单,不过去向他解释一番罢了,可难就难在这后一件。斟酌再三,我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四方馆。 行至四方馆大门,步子不觉放慢,心里想着稍待如何开口,只便低着头走路。也不见是到了哪处,余光里偶然划过一个身影,颇觉熟悉,及至追上两步定睛再看,那人竟就是仲满! “满……”正想叫住他,却见他所去的方向并非日本使团分院,而他大步流星,也一下转没影了。 我大为疑惑,略一忖度,不免跟了过去。那处也是几进院落,只是人员不多,亦先未见仲满踪迹,直至寻了一圈想要放弃之时,却在一个长廊的尽头忽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日本国留学生仲满拜见契丹王。” 这里竟是契丹使团居住的院落吗?!仲满怎会来见契丹王?!我趴在声音传来的角落,也看不见那头的情景,只为这话越发紧张。 “听我的侍从说,你数日前就开始求见于我,而屡未得见却依旧不懈。想我契丹素与日本国无涉,不知你究竟有何要事?” 虽然只见过一次,音色不熟,但当此情形,这个声音的主人只能是契丹王了,而其语气听来,倒着实很谦和。 “是仲满斗胆,还请契丹王见谅!仲满位卑言轻,并无资格与大王jiāo涉国事,此来求见,乃为一桩私事,恳请大王容仲满细禀!” 仲满的语气异常庄重,便像是 分段阅读_第 8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朝堂之上臣子向君王进言一般,字字掷地有声。 “私事?”契丹王似有笑意,声调上扬,“你是学生,我是王,你有什么私事可与我说的?倒是稀奇,你说来我听。” “是。”仲满笃定一声,音色稍沉,“想必大王已闻听消息,皇帝陛下有意将云中王之女修成县主封为和亲公主赐婚大王,而这位修成县主正是仲满的心爱之人!仲满虽然卑微,却想为她,也自己搏上一搏,望大王成全,能够另择贵主。” 仲满此言既出,我真是吓得双腿发软,浑身筋骨也散了,险些支持不住瘫倒在地。他哪里来的胆量去与“虎”谋皮,又哪里来的把握去一招制“敌”! 想必也是被仲满惊到了,许久不闻契丹王接话,而这沉默的时间里,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正如契丹王方才所言,他是王,而仲满只是个学生。仲满所言之事,完全足以让契丹王大张挞伐,甚至上升为邦jiāo大事,也并非毫无可能。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终于,契丹王发了一言,而语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仲满并非黄口小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能为所言担当。修成县主是仲满心爱之人,仲满与她已有誓言,此生非她不娶!”仲满似乎更添了底气,然虽是待我情深意重,但一字字仍听得我心惊胆寒。 “皇帝陛下至今尚未下旨明确赐婚,连我也不敢妄加揣测,而你单凭一点风声便敢来与我周旋,倒是别有胆识。” “仲满卑微,除了来此恳求大王,也并不能为她做什么。如今旨意虽未明确,但若待已成定局再来求见,未免为时晚矣。” 他二人一句赶着一句,虽未出现我想的危险局面,却也实在难以捉摸。我捏紧了拳头,心中波澜起伏,正想要冲过去与仲满一起承担之时,却又听那契丹王说道: “如此说,我倒越发好奇了。你是留学生,也说自己卑微,那却是怎样结识修成县主的呢?” 这契丹王难道想听故事? “仲满与她原是同窗,四年前国子监……” 仲满也真是个实诚之人,我尚在诧异,他那里却已经开始讲述起来。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或简或细地讲完了我与他的往事。其记忆清晰,情感细腻之处,竟是连我也自愧不如。 我一直觉得,是自己更喜欢他一些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哟,胆子挺肥啊! 仲满:哎呀其实吓死了,嘤嘤嘤想哭 契丹王:……@#¥% 玉羊:乖,到我怀里来 契丹王:好啊好啊! 仲满:(气鼓鼓)她指的是我!! 玉羊:谁先来我抱谁! (后来,两个男人打了起来@#¥%……&*) ——————————— 作者:啊!下章有吻戏! ——————————— ★预收一新文啦@@《小舟晚归》★ (悄咪咪地把文名改了,耶) 史书有载的钢铁直男x一言难尽的屌丝女士 一个是天子外孙,琅琊郡公 一个是大族旁支,小吏遗孤 王潜:幼庄重,不喜儿弄,拒婚公主,母胎恐女病 卢遗舟:爱看不正经的书,爱yy的女神经 多年以后,长安收复,国难靖平 王潜寻回了卢遗舟想正式娶她过门 执其手道:你是在我家长大的,只能做我家的人 卢遗舟翻了个白眼:做你家什么人? 王潜正襟危坐,答曰:夫人。 【不喜儿弄,但喜欢你】 ———————————— 昨天在夹子上又一次扑街,感觉自己要凉,今天的心情可以说非常苦涩了。 但我保证只要开一本就会写完,只要开就会日更,我真的很喜欢写文。 第50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三) “仲满,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的请求吗?”半晌, 契丹王问起仲满, 却只字不提“故事”,倒颇堪玩味。 “仲满不知, 亦不敢左右大王的心意, 但大王能够听仲满说到此处, 必也不至怪罪。” 他说到现在还是保持着万分的镇定,虽是请求, 亦不卑不亢, 分寸恰当。 “仲满, 你是个奇人, 本王今日也算见识了。”契丹王仍未给仲满一个明白答复,但口吻 分段阅读_第 9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似是夸奖之意。 “仲满搅扰了半日, 若有不敬之处, 还请大王见恕,仲满告退。” 什么?!说了这一堆, 将情私都告诉人家了,竟不等一句结果就要走?刚才还言之凿凿呢,这就放弃了? “这便要走?我还没有给你答复。”契丹王与我想到了一处,真问得及时。 “仲满觉得大王已经给出了答复, 大王愿意成全仲满。” “哈哈哈哈……” 我是又惊又迷, 丝毫不懂仲满从哪里看出了答复,而契丹王稍待收住笑声,却印证了仲满的话, 他说: “仲满,我是愿意成全不假,但你如何确信能凭一己之力与县主终成眷侣?” “世事变幻无常,仲满不敢夸口,只是尽己所能,这也是我答应过修成县主的话。” 我从前只知仲满是个沉稳矜持,神清骨秀的君子,可如今却才发现,他还有一腔勇敢坚韧的血xing。 尽己所能,他还是这一句尽己所能,只是这一句尽己所能。 我坐在那个角落里久久沉思,心神驰dàng,待回过神来,那一边早已是悄然无声。 我自去与仲满相见,却在他的宿房的院子里先遇到了真备兄。他说仲满不知去了哪里也才回转,我笑笑,心中全都明白。 他的房门只虚掩着,我一推开便见他端正跪坐在几案旁,两手握拳撑在膝上,双目紧闭似在调息,面色稍沉。 “满郎!”我先未惊动,只轻轻走到他身侧坐下,方才在他耳畔唤了一声。 他一惊,猛地睁开双眼,端正的姿态险些倾倒,“玉羊!” “哈哈,吓到了吧!”我得意洋洋,直是捂嘴大笑,而望着他惊疑不定的双眸,却不禁情丝缭绕,一念之间,将身扑了上去,口对住了口。 这是我第一次,也不知原该如何,那一瞬只觉浑身酥软,耳后火热,心里无限快意,而仲满却是不动,呆鹅一般僵持住,唇颊冰凉。略时,我便撤了下来,却不是知羞害臊,只恐他想我轻狂,亦怕实在吓坏了这个实诚人。 “喜不喜欢?这是本县主赏你的!”我仍坐回原处,含笑看他。 他又怔了片刻,缓缓抚着自己的嘴唇,面色竟自一阵潮红,才道:“咳……这个,玉羊,你是个女孩子。” 这人莫不是个痴汉?我都如此主动了,竟还要对我说教吗? “女孩子怎么了?我就乐意!”我抱臂扬脸,自有道理,“你岂不闻我还有个称号,叫独孤郎!这独孤郎是个登徒子,专要轻薄你这样的美色,服是不服?” 他听罢抿唇强忍,又低了一回头终是没压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番说笑之后,自然还是回归正事。我道了详情,他亦说了前因,两下相对,便将所有顾虑都作烟云消散。 “你如此直接去见契丹王,就没想过万一不成的后果吗?”我还是想知道他那些底气都是从何而来。 “玉羊,我并非毫无准备。早闻唐国坊间有一俗语,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必不会舍你。而设若契丹王当真大怒,直言天子治罪于我,我却说不定还有面见天子的机会,那时,亦可再进言。” “那你就不怕此事累及你的母国或至丢了xing命?!” “玉羊,你方才进来时,我就是在害怕的。” “可……可你事前事中不想,事后却害怕,这怎么论?” 我将自己问入了迷津,也理不顺了,但他却一脸耿直无辜的样子,注视着我沉默许久,才戏谑似的道了五个字:“所以是后怕。” 我还能说什么呢? …… 数日后,前朝传来契丹王上表解除请婚的消息,此举委实出人意料。我真没想到,他竟能为了成全仲满而直接放弃求婚,可转又细思,他好像只能这么做。 究竟是不是我去和亲本就没有明旨,他若去请求换人则是yu盖弥彰,于理不通,而不论有无明旨,他身为属国之君亦不好去向父皇提出另择。这契丹王啊,果真气量惊人。 然而,仅是一天之后,父皇还是给他赐了婚。这为国和亲的重任最终落在了率更令慕容嘉宾的长女身上。慕容氏的母亲是父皇的从妹余姚县主, 分段阅读_第 9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因此慕容女亦是出身贵重。 至闰五月十九,父皇正式下诏册封慕容氏为燕郡公主,而契丹王李郁干则依子婿之礼受封松漠郡王,左金吾卫员外大将军,兼静析军经略大使,赐物千段。册封制书晓传朝野,虽不过短短百余字,却可谓极尽殊荣。 “汉图既采,蕃国是亲。公主嫁乌孙之王,良家聘毡裘之长,钦若前志,抑有旧章。余姚县主长女慕容氏,柔懿为德,幽闲在xing,兰仪载美,蕙问增芳。公宫之教夙成,师氏之谋可则。今林胡请属,析津虽无外之仁,已私於上略,而由内之德,亦资於元女。宜光兹宠命,睦此蕃服,俾遵下嫁之礼,以叶大邦之好。可封为燕郡公主,出降与松漠郡王李郁干。” 我将这内容参禅一般读了很多遍,有一瞬恍惚,将那“慕容”二字看作了“独孤”,而这一恍惚,便是浑身一战栗。 倘若真的是“独孤”呢? …… 燕郡公主随契丹王离宫的那天,我站到宫城门楼上去目送他们,我没有感到一丝庆幸。 作者有话要说:  仲满:你亲人家!你要对我负责! 玉羊:行行行,包养你 仲满:人家还要名分的! 玉羊:行行行,都给你 仲满:(脸红)啊,好幸福! —————————— ★继续尬推自己预收文《小舟晚归》 史书有载的钢铁直男x一言难尽的屌丝女士 一个是天子外孙,琅琊郡公 一个是大族旁支,小吏遗孤 王潜:幼庄重,不喜儿弄,拒婚公主,母胎恐女病 卢遗舟:爱看不正经的书,爱yy的女神经 多年以后,长安收复,国难靖平 王潜寻回了卢遗舟想正式娶她过门 执其手道:你是在我家长大的,只能做我家的人 卢遗舟翻了个白眼:做你家什么人? 王潜正襟危坐,答曰:夫人。 【不喜儿弄,但喜欢你】 ———————— 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看到这里还算喜欢本文的小天使帮忙推荐给喜欢小说的朋友,求收藏,求评论。 第51章 风波不信菱枝弱(一) 皇后解除禁足后不久, 便是她的千秋芳辰, 若循往年惯例, 都会在蓬莱殿举行一场庆贺晚宴,但此次却未有之, 其中缘由自不必多言。 然而, 便在众人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 那位武婕妤倒忽然作兴起来,在自己居住的绫绮殿摆了一场小宴, 遍邀皇后诸妃。略有些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 她是在为皇后安排。 我对这位武婕妤并不了解, 唯一的jiāo往还是在去岁正月的家宴上。这次她做东开宴, 我亦有幸列席。 “武婕妤替皇后代管了两月的事务,此次又不辞劳苦张罗宴席, 她是怕皇后心中不快, 要故意周全的吧,倒是个谦逊之人。” 赴宴之前的早晨, 我在宣芳殿的妆台前简单梳洗妆扮,因有所思,不觉与霜黎说起。她浅浅一笑,倒先屏退了殿内其余小婢。 “这武婕妤可不是什么谦逊之人。早几年, 陛下最宠爱的是赵婕妤, 而近来却越发看重武婕妤,县主想是因何?” “这个……难道是因为赵婕妤年长,色衰而爱驰?”我忖度她的话, 只能想到是这个。 霜黎摇头,又道:“若论容貌,就算武婕妤年轻些,也比不过赵婕妤去,这武婕妤是xing子上讨巧,善于逢迎罢了。就论今日宴席之事,虽是为皇后安排,可传到陛下耳朵里呢?记得是谁的好处?” “霜黎,你竟有这样的见识!”我细细听来,不禁由内感叹,一则为霜黎心思机敏,二则倒忆起去岁家宴的情形,那武婕妤是好像在借机表现讨好,也有奚落皇后之嫌。 “这算什么见识,只要在宫中久了,各宫是怎样的脾xing,都不难知晓。霜黎之意,是想提醒县主留个心眼,遇事也有个计较。” “我自入宫来,虽也能看出些事,却到底不及你通透。多谢,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我满怀感激地看着霜黎,想这两年多来,她便就像是我的长姐,不但对我悉心照料,而且能在大小事务上为我留神,实在难得,亦是于我有大恩的。 不觉时辰将近,自 分段阅读_第 9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要往绫绮殿去,一路仍与霜黎打听细详,心下默默忖度,及至到了那处,便有内侍将我引入殿右之席。 我略一望,从正殿至外间廊下俱都设满了酒案,虽尚未满座,却已是一片珠围翠绕,笑语殷勤,相当热闹。 稍待宾客俱集,东主武婕妤和几位妃子亦从殿侧的帘幕后走上来,而眼看行将开宴,皇后却迟迟未至。 “皇后娘娘想是有事耽搁了,你去蓬莱殿再请一次。” 武婕妤遂遣了身边侍女去请,姿态很是温和大方,但她这话音尚未落下,倒见外头也匆匆进来一个小婢,她双手捧着一盆花木,跪地就道: “武婕妤,皇后娘娘让人传话,说今日身体不适不便到宴,只送来此物供婕妤赏玩。” 此语既出,席间笑语瞬间变成了纷纷议论。要说这皇后不肯赴宴倒不难理解,只是这盆花木却送得甚是稀奇,我便放眼细瞧,只略时果然发现其中暗含讽喻。 这盆花木,盆是青玉雕砌而成,雕得却并非什么精细花样,而是碎裂纹路。盆中盘屈苍劲的枝干俨是松枝,枝头却开满了红紫相间的小花。这花我认得,就是如今盛夏开的紫薇花。 开了紫薇花的松枝,碎裂的青玉花盆,这不就是“移花接木,毁损清誉”的意思的吗?皇后是将那表文被换之事怪在了武婕妤头上。 另一层,松乃刚正清脱之物,怕就是皇后的自喻,而紫薇花向来花期很长,又有“百日红”的别称,正如武婕妤如今春风得意。然虽则花红百日,终有凋谢之期,不若松树根基坚固,万年常青。 皇后这份大礼,真可谓用心颇深。 “县主你看,那花儿是用细丝缠上去的。”霜黎亦是有眼力的,我方一猜破,她便在我耳边说来。 我向她点点头,一时也不便言语,只静观其变。那一边,武婕妤神色微有凝滞,却未过多迟疑,转作笑脸,收下了这盆花木,另便主持开宴。我想,她一定也看出了其中隐喻。 这场宴席的气氛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散席回转的路上,我与霜黎不免要谈起此事。我心中为皇后感到深深的担忧,亦有些觉得她过于意气用事了。 “皇后心中不平,行此举虽可解一时之气,但依武婕妤为人,怕也不会甘心。若真计较起来,恐是皇后又要吃亏。” “县主此言有理,但陛下不彻查表文的事,也难怪皇后心中委屈。有些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旁观者是帮不了当局者的。” “唉,是啊!想想我若身处皇后位置,连这拐弯抹角的办法都不屑用,定是直接就要打人了!” “对,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却不过,那个设计使诈之人真的会是武婕妤吗?皇后失意又对她有什么好处?皇后除了名位比她高,诸事皆不及她,她未必想做皇后不成?” “县主不可!!!” 我是越说越来气,未免心直口快,也不作什么思索,霜黎忽然一喊,才令我顿时惊醒,自知不慎,赶紧捂住嘴。 “倒没人听见吧?”我观望四周,心中发虚。 “这午后怕都歇了,应是无人,我们快走吧!” 此后只便一路小跑而去,所幸未有状况,不多时心绪平复,倒也不再去想。 另有几日,长安城渐多雷雨,每在深夜轰然而至,我虽不怕,却恼这声音震耳,令人不得好梦,因便索xing晚睡,或读书,或与霜黎消遣,等过这一阵雨才罢。 当此夜,已是二三更时分,雷雨未至,却先听含凉殿正殿传来不小的动静。这个时节,父皇常居于此,而又夤夜事发,便知不是小节。因遣人前去探看,待回禀时,这消息惊得我险些跌倒——父皇有意废后,皇后哭诉求情。 稍作镇定,我自然不能坐视,便一阵狂奔而去。至正殿前,只见宦官侍女跪了一地,个个伏在地上不敢动弹,还能说话的就只有阿翁。他见是我,倒不避讳,将事情述说了一回。 原来,前几日宴席后所担忧之事果然应真。武婕妤连着几日侍寝,父皇都在绫绮殿见到了那盆奇怪的花木,而父皇对那天的事亦非毫不知情,因问 分段阅读_第 9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起武婕妤,她趁机道出委屈,不免父皇动了怒气。 然而,父皇虽是动怒生出废后之心,却也没有立即付诸行动,只将此事与他素来宠爱的近臣秘书监姜皎私下谈及。可谁知这姜皎言语不慎,一日传扬出去,为皇后的妹夫嗣濮王李峤所奏,便为皇后知晓,以致今夜这般境地。 “前事才平,风波又起,皇后,陛下……唉!”阿翁面向正殿发出一声长长的忧叹,脸色黑沉着。 我亦心乱如麻,只觉这姜皎甚是可恶,若他不言,兴许父皇气过一阵也就罢了。如今,皇后本就无宠,再加姜皎漏言,不免伤了父皇颜面,父皇这气怕是难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os:water 渐渐 deep了……阅读时,略微注意一下细节撒~ 第52章 风波不信菱枝弱(二) “我去试试。”半晌, 我思谋已定, 只想为皇后再争一争, 好歹父皇是宠爱我的。 阿翁虽有犹疑,却也很快点了点头, 想他知我心意, 也并无更好的办法。进殿前, 我抬眼望了望天边,云层很低, 雷霆将至。 “三郎, 你我是患难夫妻, 到如今有二十年了, 我待你的一片真情你竟都忘记了吗?我虽不曾生育,可我从来没有更多的奢望, 我只想为你管好这后廷, 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啊!” 才一走近内殿,只见皇后一身素服跪倒在地, 泣下沾襟,不但失去了所有风度,口中所提也只是寻常夫妻间的恩情。一瞬间,我觉得她更加可怜了。一国之母, 手中所有的赌注竟只有一点旧情。 父皇在殿上背身而立, 月白的寝袍披在他高大宽阔的身上,倒显得有十分的冷酷。他纹丝不动,亦对皇后之言毫不理睬。 “三郎, 你千不念万不念,难道也不念当年我父亲阿忠拿他那件紫色半臂换了一斗面为你做生辰汤饼的事吗?那时女皇帝幽禁皇族,我们度日艰难,缺衣少用,却能共同进退承当,如今你是大唐的君王,再也不用为一斗面而发愁,便要对我弃如敝履了吗?!” 皇后继续哭诉着,此番旧事我虽前所未闻,但仅是话音一落,我便也不禁落下泪来。我也不知道为何,情深之处我总能感同身受。 “唉……”终于,父皇有了一丝反应,但他只是叹气,却还是没有转身。 “父皇!”我再也忍不住,小跑上前在皇后身侧也跪下,“父皇,你好歹先消消气吧!” “你……你来做什么?!”父皇闻声一下子回转,面色已不算沉重 ,只是又惊又疑,不可思议。 我咬咬唇,心中筹谋,先看了眼皇后,她掩面而泣,身体颤抖,怕也是实在灰心丧意,无话可说了。 “玉羊不敢左右父皇心意,但真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皇后是父皇的结发妻子,苏武诗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是常人都能懂的道理,父皇坐拥四海天下,亦是见惯世事,岂不更通人情?而王粲《登楼赋》又有言,‘人情同於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怀土念旧情,夫妻之情更胜于怀土,则更不该因穷达而有变。这并非只关乎皇后一人荣辱,也关乎父皇的荣辱啊!” 我也顾不得许多,只将内心真实所感全部明言。天气闷热,殿中更是压抑紧张,我到此刻早已是大汗淋漓。 “唉……”父皇先又是长叹一声,却较之前次明显有所动容,片时,终于悯然道:“皇后,你起来吧,不要再哭了。” 皇后遂是止住悲声,然惊恐未减,魂魄甫定,也说不出话来,只深深地向父皇拜了下去。父皇见状倒一时主动走下殿来双手扶起了皇后,面上更添哀怜之色,说道: “今日之事,不提了。” 我从旁观之,又叹又喜,着实算是松了口气,便笑着瘫坐在地,才有空抹了两把汗水。不多时父皇让侍女送皇后回蓬莱殿,一场波澜便此平息。 “那父皇早些安寝吧,玉羊也告退了。”我站起身也要走。 “你站住。” 才将跨步,便被父皇拦住,但他并非生气,却是一片揣度的目光,道:“皇后数次为难于你,你难道不怨 分段阅读_第 9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她吗?” 我自然摇头,答道:“虽不知皇后为何不喜欢我,但每次都是事出有因,并非皇后故意为难,所以玉羊不怨。况且,就事论事,不必过多考虑私情,便公正得多。” 父皇笑了,走近拉起我的手轻拍了拍,满面慈爱,道:“你倒很有主见,也有足够的气度,这很好。再过数月便是你的及笄之期,一日大似一日,行事该更加稳重些才是。” 我想自己方才那样,父皇不斥责,只是这般和善教导,已经难得,哪里还有多说的,只道:“今日情急,不免冲撞,下次不会了!” “那……”父皇yu言又止,亦有未尽之意,但略低了一回眼帘,却是不提,“你也累了,我让力士送你回去。” 我无意多问,也不察有什么深意,而因宣芳殿离此不远,更不要麻烦阿翁亲自相送,只行礼拜别,仍是独自回去了。 已近五鼓,长夜将阑,这阵雷雨应该不会来了。 …… 一通酣睡,醒来时倒已在午间,又念及昨晚的情形,不免深感安慰,笑了出来。 “霜黎,今日心情好,去向父皇请安告辞,出宫玩去!”我下榻向殿外走,虽未见人,只这么说着。 一时霜黎迎进来,却是面色不好,“县主一般待上半月才要出宫,如今才几日,怎么要出去?” “这倒奇了,又不是上学放假难道还有定数?你是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这般多问。” 霜黎皱眉叹声,倒愈发露出愁容,道:“那县主出宫也罢,就不要去向陛下辞行了,陛下今日……今日不悦。” “不悦?!”我一惊,想难道昨夜之事又有变故?“到底什么事,你直接说来!” “陛下他……今日朝会上,陛下将秘书监姜皎廷杖六十,发配了钦州,所定的罪状,便是……便是妄谈宫掖,而……而这姜皎,受不住重刑,还没出宫门就断了气……” 霜黎断断续续说来已是战战兢兢,而我听入耳内,则更是吓得腿脚发软。这种恐惧之情不是寻常惊怕所能比拟的,它就像侵入骨髓细虫,令你虽痛yǎng难耐而不得剔除,只能被迫绝望。 昨夜,我是帮着皇后转变了父皇的心思,我以为父皇那句“不提了”是真的不会再介意,可是我大错特错。他仗杀了宠臣姜皎,或是为挽回自己作为君王的威严,也好似是给了皇后体面,但终究——杀心已动,祸根已埋。 他是“父”,更是“皇”,我居然到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史书记载,背锅侠姜皎其实是发配路上才死的,我为了增加文章效果不得不让他早死几个月,在这里我要向他致以诚挚的歉意,对不起,姜大哥! 第53章 风波不信菱枝弱(三) 这日, 我还是出了宫, 比原先更加迫不及待, 是一场逃离。我刚进宫时便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生活在宫廷,如今则更加肯定。 许是那夜耗费了太多精神, 复为姜皎之死所惊, 有生以来都甚少生病的我却在离宫的次日病倒了。因请了大夫诊治, 言是静中风邪入体,加之暑热相侵, 以致中气内虚, jiāo为yin暑之症。 虽非重症, 却是来势迅猛, 身体发热却不出汗,神疲倦怠却难以入眠, 略动一动便觉浑身沉重, 简直痛苦不堪。于是,我只得每天躺在床上与yào香为伴, 可叹我这么个人,竟似娇弱起来了。 又一日,勉强吃了两口粥便依旧躺下,虽睡不着只闭眼养神。不知几时, 恍惚间觉得有人在抚我的脸, 睁眼看时,竟见是仲满俯身塌前! 我觉得是做梦了,实在信不及, 却又止不住一腔情思汹涌而起,便朝他怀中扑去,抱紧了再不肯放,泪水潸然而下。我尽诉自己忧惧之情,又因身体不适只管一味发泄倾吐。 “玉羊,不哭了,玉羊,我在的,我都知道了!别怕,别怕!” 哭得久了,只听他不停地拍哄安抚,身影也没有消失,才猛然明白这情景真的不是梦,不禁松开双臂盯着他看。 “你真的来了?你怎么来的?” “今天是旬假,霜黎一早便去了四方 分段阅读_第 9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馆,把所有事情都同我说了。”他一手扶持住我,一手轻轻给我擦着脸上未干的泪痕,眉头紧皱,满是疼惜,“是我来晚了,是我不能陪你,罪在仲满!” 我见他这般,又兼刚哭了一场,心中已然豁达了许多,不免还是朝他依偎过去,口中道:“你在这里我便安心。” 他不多言,只将我拥得更紧。 略时,霜黎将熬好的汤yào送进来,仲满见了,不免要亲自照料,便扶我在软枕上,一勺一勺地喂起我来。我倒不惯,每每想笑,可看他这般细致入微,只好由他。苦yào入口也胜似琼浆了。 “不发汗总是不行,听霜黎说,你也睡不好,这样久了,伤了元气,不免将来遗留病根,便是大事。玉羊,这样吧,不若让我使团随行的医官再来看一次,或有解决之法。” 吃毕汤yào,他仍未有放松的意思,忖度着又道出这许多话来,我虽知他是为我着急,却更觉好笑,便道: “瞧你说的,只怕那医官来了也未必有你说得详尽,索xing你替我看吧!你从前不是说自己有段时间喜读医书吗?” “玉羊,别开玩笑。”他苦笑,又无奈地嗔怪一句,“你却不想早日痊愈,也好早日享用那些美食吗?” “这个!”他这下算是点到了关键,我因这病毫无胃口,连日只靠汤粥度日,也真是乏味死了,“那……好吧!”我点头道。 “嗯,这便好。”他这才略展眉头,欣慰起来,“那我就劳烦霜黎再去一趟四方馆。” 我笑笑,仍是颔首,一时倒已觉得身上好了些。 “庆王殿下请止步!这是县主的寝房,男女有别啊!” 仲满的脚步还未去到房门,便忽听外面霜黎的喊声,而也不难理解,是潭哥哥来了。 先不论他怎会出现,倒是这仲满如何安排?寝房既无暗道,窗户也不通外墙,若任他二人相见,岂不是有理都说不清?! “殿下,我家县主真的刚刚睡下,不便进去的!” “你这丫头甚不明理!我与玉羊是何等jiāo情,她如今病了,我还不能来看看她吗?!” 眼看霜黎就要拦不住,而我也毫无办法,却见站在门前的仲满一身镇定,竟主动打开了房门。 所有的吵闹声在那一刻戛然而止,而只是一顿,便听见了潭哥哥的厉声质问。 “你是何人?!” “卑人仲满,是日本国遣唐留学生,见过庆王殿下。” 仲满依旧从容,气息稳得就好像平常说话那般,可我却再也呆不住了,慌忙间滚下榻去,跌撞着冲向门外。 第一眼,他二人对视不言,一个通身冒火,一个静若深潭,我也不知如何,只一把拦在仲满身前。 “潭哥哥,我求你不要为难他!” “玉羊,你怎么出来了?!” 仲满自然担忧,说着便要抱起我,可我哪里能走,只全力推开,还是转身对着潭哥哥,而他此时更添了愠怒,面色乌云一般。 “玉羊,你太糊涂了!这个留学生怎么配得上你!” “不!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管仲满是何身份,他都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喜欢便配得上!”我既是在为仲满辩护,也是趁此机会索xing断了潭哥哥的念头,“潭哥哥,我其实早知道你也对我有意,但玉羊只将你当做兄长!” “你……你既然……”他被我堵得一口气噎住,身子都有些发颤,缓了缓才道:“玉羊,你难道是嫌我如今有妃有子,也配不上你?” “哥哥有了子嗣是喜事,我只会替你高兴,而哥哥是皇长子,是亲王,要说配不上,也是玉羊配不上你!”我仍是直言不讳,却也说的是真心话。 “呵呵……”他冷笑,目光在我与仲满之间徘徊,终是未置一词,拂袖而去。 我松了一口气,才知精力早已透支,撑不住眼前发黑便倾倒下去。仲满迅速抱起我回到了寝塌,可意识渐渐迷离,心神涣散,只望见他在焦急呼喊,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 清醒时,夜深人静,身旁只有一个霜黎。 “县主醒了!”她一阵兴奋,却又很快红了眼眶,“县主可觉 分段阅读_第 9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好些了?” “没事。”我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心里仍最惦记仲满,因问:“仲满何时走的?不要紧吧?” “公子无事,就是十分担心县主,另请了他们使团的医官来诊看,又等你睡稳了天黑才走。真是好险,不知庆王殿下会不会将此事告诉旁人,或至心怀怨恨……” “潭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今日说破,伤了他的心罢了。”我思忖着说道,又想起他的来由,复问霜黎:“我生病的事并无外人知晓,他如何闻讯而来?而前几日也不来,偏是仲满在时。” “此事霜黎也觉得奇怪,方才也一直在想,究竟想不通。” 看着霜黎作难的神情,我长舒了一口气,脑海中隐隐约约想起一个与一切都有关联的人来。 玉无翼而飞,珠不胫而走,并非珠玉本身有了灵通,而不过是人为罢了。 一时心中已成定策,也添了许多底气,便立即与霜黎安排:“霜黎,明日你去宁王府将同心请过来,就告诉她我病了,病中无聊,请她过来消遣说话。” “县主这是何意?”她虽点头应下,却还疑惑。 我笑笑,只道:“有些人喜欢故伎重演,那我们就来个釜底抽薪。”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好尴尬,偷偷谈恋爱被发现了…… 李潭:停止你丢人的行为! 仲满:???我们是真爱好不好? 李潭:我看你是真不要face 仲满:你等着!我一定会嫁给她的!不,娶她的! 玉羊:(捂脸,没眼看@#¥%) —————————— 作者os:当下很多文或者影视剧里的男主都是长得又帅又无所不能,近乎完美,但其实啊,我更喜欢像仲满这样,虽然身份有限,并无通天的本领,但却一直很长情,尽己所能地去为心爱之人承担,一直默默陪伴支持,我觉得这样的人物也会真实一些吧。 我爱仲满! 第54章 山明水净夜来霜(一) “楚姐姐当真是这样的人?!” 这日, 同心应邀而来, 我便将前因后情, 一应所有故事都与她道了个明白,而意料之中, 她无比震惊。 “我何故骗你?”我笑道, 心中亦为感叹, “想你与公然如今情状,楚妃又是公然的亲姐, 我刻意诋毁, 有什么好处?” 同心虽不谙世事, 却也不是不明理的, 此时面上惊色渐渐缓和,显露几分伤悲:“我不是不信姐姐, 只是我从小便认识她, 她怎会变得这个样子呢?!” “她才貌双全,出身高贵, 又兼年少当家主事,xing情要强也是常理,仲满拒绝了她的心意,恐也真算是伤透了她, 物极必反吧。”我倒是一直都能理解的, 只是以为她久不出手,又新做了母亲,便不会再计较前事了。 “再怎么反, 竟不知悔改了?也枉费了这般出身!她险些要了姐姐的xing命,虽未得手,自己如今也成了庆王侧妃,连孩子都有了,还存这心思做什么?!”同心说着越发气愤,两只手攥得紧紧的。 “其命虽定,其恨难平,终是无用。”我仍是平静,将她拉到身旁坐下,jiāo代正事:“同心,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请你帮我,你可愿意?” “那还用说!”同心满口答应,目光甚是坚定。 我点点头,便与她道来:“那时她蓄意揭穿我女子身份,便是命人守在国子监外盯着我的行动才知后来细详,而昨日潭哥哥忽来探病,又巧与仲满撞见,必也是她重施旧伎所致。想来,我这府上或至外围一圈,定有她安chā的眼线,便才能将我这里的动静报与她知,而她也早知潭哥哥有意于我,则依此怂恿潭哥哥过府,陷我于窘境,自己好坐山观斗。” “那这个细作姐姐可曾查到了?好歹先揪出来才是!”同心却是着急得很,我一语未了她便抢着说道。 我胸有成竹,安抚她道:“傻丫头,查是肯定要查的,但不可挑明,否则打草惊蛇,真就防不胜防了。况且此事牵连甚广,闹将出来,也未必于我们有利。” “这……这倒是了!那姐姐究竟要我帮你做什么?” 看她已能知悉大局,我便也将最后 分段阅读_第 9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几句话与她说明:“如今,楚妃还不知你与公然的事,便不会关注你。我以后总还要与仲满来往,便有什么行动,只能借你之名才可避人耳目,也不会惹她怀疑。” “姐姐放心,这点小事我必能办到!”她颔首笃定应下,却转又惆怅起来,轻叹了一声:“唉,楚天阔与她姐姐的情谊胜过寻常亲情百倍,可倘若有朝一日知晓楚妃所为,可叫他怎么面对呢?” 她说得实在是个正理。这姐弟二人,xing情城府天差地别,依此下去,来日必有一场风浪。 “眼下想再多都是无用,公然心思单一,心力又浅,好歹捱过这大半年,让他平安参加了春闱再说。毕竟,你们的婚事也是一桩大事,倒不要顾此失彼。” 我劝她,亦是在宽慰自己。 …… 因与同心通了缘故,便请她送信与仲满,一来说明内情,二也让他不要为我担忧,近日亦不必再来探望。可谁知他也回了一封书信,却道早已怀疑是楚妃弄鬼,还劝我不要害怕,安心养身。他能有如此担当,不叫我cāo一点心思,我更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几日后,我的病情渐愈,霜黎查究细作也有了眉目。原来,楚妃这次倒真不是在外围布了盯梢,而是买通了府上专门打扫内院的一个小婢春烟。 霜黎排查府上人员时,独见她进出频繁,暗里神色也不对,便一日悄悄尾随了她去,才发现她与一外人jiāo往,还收了那人重金,无疑坐实其罪。 我虽深感寒心,但已定了主意不好惊动,便让霜黎以调换事务为由,将她遣出内院,安排到后厨去了。 这一桩事料理完,我是真的身心俱疲,便只想好好休整,远离俗务。然这一来二去,出宫已有了月余光景,时间一长,我虽还想拖赖,却架不住父皇亲自遣人来传,不过又拖了一两日,终是回转。 “你这孩子在外头疯了那么久,怎么反倒气色不好,也瘦了些,难道病了吗?” 父皇召见,问我的第一句话还是那般关怀亲近,而我虽能体会他的温情,却到底因为姜皎之死生出了些许疏离敬畏。 “回父皇,玉羊是病了,不过为时气所感,并无大碍。”我正声恭敬答道。 “怎么?真的病了?力士,传太医!”父皇立刻改了颜色,十分担忧,转脸就要派遣阿翁。 “阿翁!不用!”我赶紧拦住,实在不想多事,复道:“都已经好了,不然也不好来见父皇的。” “果然不用?”父皇半信半疑,才渐安心,执我手道:“那便好生回去休息,父皇有空再去瞧你。” 我只低着眼睛点了点头,而望着父皇这双宽厚的手掌,心中忽然五味杂陈,“父皇,你会对玉羊永远这么好吗?”不经意,我还是问出了口。 父皇先是一愣,不解却又笑出来:“你这小脑袋里到底整天想些什么?自接你到身边,我可曾因为什么事责怪于你?” 这倒真是没有,父皇待我一向宽容宠顺,我心里也是很明白的,可奈何问出这句,却又不好将内情和盘托出,只得默默结束。 稍待告退离殿,父皇一直在以微笑目送。我也许并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他对别人和对我是不一样的。 “庆王殿下请稍待,小奴去为殿下通传。” 才行至殿外台阶,却迎面见潭哥哥走来,而只一眼的对视,我还未及做出反应,他却已叫回了给他通传的小奴: “慢着!我想起还有些事,就先不去见父皇了。” 他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我的事。 “玉羊,你跟我来。”他面无表情,丢下一句。 我坦然,亦不怕他再质问,便跟随而去。他一路缄默,绕廊过桥,直至一个偏僻的旧凉亭才站住,我也停在四五步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楚妃:哟,还挺能耐的 玉羊:(ˉ▽ ̄~) 切~~ 李潭:你们女人好烦…… 玉羊:呵,坐等你打脸!我瘦了,我要开始吃! 仲满:都准备好了,快来!什么吃的都有! 玉羊:(呲溜)跑了! 仲满:(露出习惯xing投喂的慈母般的微笑) 第55章 山明水 分段阅读_第 9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净夜来霜(二) “你的身体都好了吗?”与上次的厉色相反, 他的口气很温和。 我轻笑一声, 只道:“贱体无恙, 不劳cāo心。” 他摇头一叹,却很无奈, “玉羊, 你我之间就变得这般生分了?那个留学生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他叫仲满, 他有名字的!”我不愿潭哥哥以这种轻蔑的态度去评判他,心中起了些怒意。 他仍是不屑, 面带鄙薄之色, “玉羊, 其实你与他的往事我都清楚了, 你当时年纪尚小,不过一时为他迷惑罢了。” “哥哥找过仲满了?!”我大惊, 生怕仲满受委屈。 “我怎会去找他?”他向我走近, 面色却越发轻松,“他是太学生, 你从前也在太学读过书,而楚妃的弟弟楚天阔也与你们是同窗。” “所以……这难道,难道是楚妃告诉你的?!” “不错!” 这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我只道楚妃怂恿潭哥哥前来探病,最多是假装大方, 寻个由头, 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却谁知……事已至此,我倒也真想听听这楚妃是如何装神弄鬼。 “楚妃是个少有的贤惠女子, 她早看出我对你有意,不但毫无嫉妒,还肯为我留心,我也与她无话不谈。上次从你府上回去,我也与她说起,而她看我实在苦恼,便也不再瞒我。她说自己因为弟弟的缘故早就见过你,后来宫中再见则也认出了你,只是一直不好多言。” “那楚妃是怎样为你留心,又是怎样对你说的?”我不禁反问,带着几分讽刺,想这楚妃避重就轻,巧言令色,果然颇具手段。 “玉羊,你怎么了?楚妃是一片好意。”他自然不解,只一味维护楚妃,略顿了顿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她家的宅子与你家就隔了一道横街,我去探你的前一日她正巧回门探望弟弟,路过时巧见你的侍女领了大夫进门,这才提醒了我。” “呵呵……”我不禁笑出来,笑他才是那个为人迷惑的,“这真是太巧了,难为楚妃有心了。” “楚妃告诉我,你们三人从前便走得近,她弟弟也时常与她说起学中趣事,说你自入学起便与那个留学生jiāo好,还十分仰慕他的才学人品。玉羊,是这样吧?” “嗯。”我平淡一答,一时也明白了楚妃的伎俩,因便反问:“哥哥既然这么信任楚妃,也觉得她贤惠善良,如此相处和美,还惦记我做什么?” “玉羊!”他重重地唤了一声,不耐烦似的,“我都说得这样直白了,你怎么还不懂?楚妃是按制纳娶的侧妃,我只能接受,而虽然相处之下我对她有了些情意,却到底越不过你去,你才是我李潭深爱之人!” “可我深爱之人并非潭哥哥!”我紧接着他的话音反驳回去。 “你不过是羡他才华,难道我会比他差吗?”他不甘示弱。 “就算哥哥是子建转世,才冠古今,比他高明百倍千倍,也无法动摇玉羊分毫!” “那他能给你什么?一个区区下国的小臣!玉羊,我的正妃之位只有你配得上!” 我与他一句赶着一句,几乎要吵起来,而他忽然提到“正妃”,倒一下启发了我。 “他能给玉羊正妻的名分,且是唯一的妻子,没有妾。” 他终于沉默,那阵激动之情瞬间泯灭,良久,只沉沉地道了一句:“你原来还是介意我已有妃有子。” 我自然无言,想虽并非因为这个,但总要断了他这念头才是。 “玉羊,你大概不认得回去的路,我送你到含凉殿前。” 我以为他也是无话可说,却见他蓦然抬头,竟微笑着道了一句。那神情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忽然愧疚起来了。 便如来时,他一路无声,我亦静静跟在其后,而至含凉殿前分离,他也没有再留下半个字。 “庆王殿下虽则有心,可正妃人选绝非他能左右,他怎好如此对县主明说呢?” 夜里,我让霜黎陪我同眠,也习惯要与她谈论心事。 “他也许是真的急了。”我感慨着说道,心头幽幽辗转却也不是不以为意,“父皇正当盛年,膝下长成的子 分段阅读_第 9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嗣除了太子便就是潭哥哥。他遥领着安西大都护,又兼领三蕃大使,父皇对他不可谓不看重,倘若他真的向父皇开口求娶,也未必不会成功。” “那这便如何是好?”她忧虑不已,倒比我还显得纠结。 “我今日也说了狠话,只盼他真的就此断了念头。” 霜黎点头深以为是,却忽而又怒起来:“都是这楚妃背地里传风搧火!县主就凭她这样欺负?” 我却不恼,心下了然,与她细细解释:“楚妃初次找我说话时,是那般善意循循,既提醒我留意庆王,又提醒我不要辜负仲满,而她现在却反而挑起事端,向庆王提及往事,这就已经不是背后作怪了。虽不知她为何忽然如此,但她已是耐不住了。” “怎么?这意思,我们不惊动,她倒先挑明了?”霜黎吃了一惊,“那我们还怎么降服她?” “你怎么倒忘了?”我点下她的脑袋,笑道:“釜底抽薪啊。” 此后,我只让霜黎时时打听着些楚妃入宫的消息,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也必须开始主动了。 不过几日后,果然等来了她,而她被霜黎带到宣芳殿时,倒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楚妃你water too deep! 楚妃:deep的还在后面! 玉羊:不怕,我水xing好! 仲满:我也会水!我还给大佬准备了鸡腿! 楚妃:…… 李潭:什么水?甜不甜?什么腿?白不白? 楚妃:(崩溃边缘) 第56章 山明水净夜来霜(三) “修成县主今日倒有空请我来坐坐。”她坐在侧席抿了口茶水左右观望端详, “这宣芳殿果然宽敞华丽, 非同寻常。” 我无意与她寒暄客套, 想她能来,必也心中有数, 便直言道:“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楚妃, 你为什么不继续伪装下去了呢?” 果然, 她不算惊讶,亦很快过话去:“你还是很聪明的。” “不敢, 与你相比, 望尘莫及。”我轻笑道, “你与潭哥哥所言, 他都与我说了,只是他虽被你蒙蔽, 却也没有深究, 你是白费心机了。” 她听罢亦是浅笑,好像事不关己, 道:“我料你近日必会见我,可你就只是想说这些吗?” “那也可以说说别的嘛。”我心中早有筹谋,便也应对自如,继续说道:“其实你对我的恨, 是从发现仲满喜欢我开始的, 而那也是你作恶的开端。” “看来仲满也全都告诉你了。”她仍是镇定,目光平视,笑容亦然, “难为你也憋了这么久,一定憋坏了吧?” “我倒没事,不劳cāo心。只是你这般肆无忌惮,不知悔改,就不怕有朝一日报应不爽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你奈我何?不论你想把这些事告诉谁,都不能光凭一张空口吧?证据呢?”她用鄙夷的目光看我,似乎我只是一只蝼蚁,她略动动脚,我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你彻底卸下伪装的理由?”我不太懂,虽知她用心险恶。 “算是吧。”她低头抚弄自己腕上的镶金玉镯,漫不经心却又神色yin冷。 “楚妃,这人在做,天在看,水落石出会有时。”我隐约感觉到她尚有深意,但也知她必不会再说下去,只得徒然警醒一句。 “那就一起等吧,等这水落石出之时,看看究竟是谁落谁出!”她答得很快,还是那般纹丝不乱,话毕便起身要走。 “慢着!我还有句话!”见她即将踏出殿门,我也追了上去。其实今天的谈话,还未说到精彩之处。 “修成县主还有什么话?”她停步,也显得几分厌烦。 “不多不多,就两个字。”我向她伸出两根手指,又晃动了几下,而后凑近了她的耳畔,轻道:“春烟。” 我达到目的再不多言,更不想看她的表情,只昂首转身向内殿走去,口中呼道: “霜黎,送楚妃。” 楚妃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以为我能得知内情,不过都来自仲满与庆王的口述,可她机关算尽,过分聪明,却算到了自己头上。 春烟,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吗? 既已抛出 分段阅读_第 10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了春烟,我必也要保她周全,则命霜黎知会同心,将春烟送到了宁王府看护,想来暂可安宁。 入秋了,一年中最恣意的时节过去了。 八月,父皇将长女永穆公主正式赐婚给了定安公主的儿子王繇,婚期则定在十二月。犹记得那时,皇后与父皇商议和亲人选,父皇曾有意提过一句,如今倒是成其美事。 这日,父皇召我伴驾,不过刚刚抵达殿外,却随后来了一位年长的官员。我想大臣求见必是正事,便请他先入,自己在廊下等候,可父皇倒不在意,也让内侍将我传入殿中。 我仍像从前那般坐在父皇身侧,便听父皇称呼才知,这位年长的官人原来就是燕国公张说。燕公者,文坛领袖,当世名臣,与许国公苏颋并号为“燕许大手笔”。我在国子监时就经常听学生们议论,今日有幸倒见着zhēn rén了。 张公向父皇奏报的是军政之事,提议以诸卫府兵改行募兵之制。他言道,府兵自成丁而从军,至六十岁方止,其间无法顾及杂徭,便致家中贫弱,遂有逃亡,实在于都城军防无益,而募充卫兵,免其色役,从优待遇,便可重新召回这些逃亡的士兵,巩固军防。 略识文字的人都知道,我朝自立国起,便一直实行府兵制。府兵之意,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姓名录于名册,即为终身之役,而其因战事拣点,每每跟随出征的将领都不相同,故此兵不识将,将不熟兵,则可防范将领徇私为利,割据成势。若改行募兵,则必有风险。 他们君臣谈论之间也很重视这一点,但张公据理力争,以都城军防为燃眉之急,侃侃道来,倒是颇有魄力,十分自信。父皇盘桓许久,终是答应先在长安试行。 奏事已毕,父皇看着张公,眼里是一片赞许之意,又道:“卿有公辅之才,鸿鹄之志,既深通文事,更谙熟赋政,每成嘉绩,我都了然于心。” “老臣不敢承陛下如此夸赞,不过尽心所事,为陛下分忧。”张公长揖,虽露喜色,却也极是谦虚。 父皇含笑点头,请他免礼,略有思索又道:“永穆定下婚事,即将出嫁,而我听闻,张公近日也要嫁女,这倒算是同喜了。不若与卿数日假期,也好专理家事。” 张公闻听天子询问家私,有些受宠若惊似的,道:“小女婚配,实不敢与公主相提并论。陛下虽降恩顾,老臣也不敢因私废公,小女的婚事自有夫人cāo持,老臣自当为陛下理政。” “哈哈哈,卿太过谦了!”父皇仰面大笑,喜得满面生光。 不多时,张公即告退离殿,而父皇至此也便想起我来。他亦看着我含笑,却与方才那般喜悦笑容不太一样。 “永穆婚配的事,你也知道吧?” 我点头,自然知道,只道:“这是大喜事,阖宫谁人不知?” “那你可有什么想法吗?”父皇似有所指,但面上神情和蔼,又像是随意一问的。 “我?我能有什么想法啊?”我不解,又想或是父皇开玩笑要向我讨句好话,便道:“恭喜父皇,贺喜公主,父皇为公主配了一桩亲上加亲的美满婚姻,公主……” “我是在问你这个吗?”一语未了,父皇倒打断了我,轻摇了摇头,略转了神色,却道:“修成,修成这个封号,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好端端的,怎会说起封号呢?却又与公主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呃……这,修者善美也,成者立就也。”我愣了一会儿,不过就着字面意思白解释了一通。 “嗯。”不料父皇竟然颔首,十分满意,“赐给你这样的封号,便是寄望你成为一个尽善尽美,得体识礼的女子,不要辜负你的祖宗,也不要埋没了你的出身。” “这……嗯,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似是训教的话,我一阵发懵,想说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父皇继续言道:“玉羊,你名字的这两个字,也是有深意的,我也曾同你说过,玉羊现则贤佐生,你还记得吗?” 父皇此言一出,我虽尚不清楚其意,但却是一下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如今父皇这样的口气神情,倒与那时 分段阅读_第 10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有些相近的。 “玉羊记得。”我答道,心中忽然闪过一念:似父皇这般提封号,又提名字,都说到其中含义,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记得就好,你要连同我今天与你说的话一并记在心里。下个月,你便年满十五岁了,及笄之年,便是之年,静恭矜持,端重贤雅,方是正道。” 才觉得父皇是有所暗示,他这话音便愈发明显起来,且目光明锐,意气沉定,竟流露些许肃穆之意。 此事,该是不小。 作者有话要说:  玉羊:干爹你到底想说什么哦 皇帝:(笑而不语) 玉羊:那我吃饭去了 皇帝:除了吃你还能干点啥? 玉羊:皮。 皇帝:…… ———————— 作者内心os:今天请大家记住俩人,一个是这个燕国公张说,他跟上文的宇文融都是跟下文的一个情节有关。还有一个是两次提到的永穆公主,她就是我预收文《君幸酒》男主王潜的母亲,也算一个 另外哦,你们猜猜这个张说的女儿嫁给了谁? 第57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一) 秋节清朗, 寒意渐生。早有几日, 霜黎便将一应轻薄夏服并宣芳殿各处寝卧铺被之物安排更换, 又兼节气例赏,得了束帛十数端, 此后俗事便闲了。常居无聊, 天光好时, 每至饭后,便与霜黎出来游散。 当此日随意而行, 偶至水畔, 见一片红枫煞是惹眼, 便索xing留步呆看了片时, 却又不觉走神。 “县主这样费神,何不就出去见他?” 蓦然, 霜黎推了我一把, 捂嘴巧笑,尽是打趣之意。我哪里不懂, 不过白了她一眼,只道: “我虽记挂他,但他如今研习待考,又有jiāo游外务, 我不好多去打扰, 书信往来几次,各诉衷肠,也就罢了。” “他有时间游玩, 却无时间陪你?”霜黎接着便问。 “你以为jiāo游就是游玩吗?”我一笑摇头,想这倒是她不懂,“jiāo游是jiāo际游学之意。他此来大唐,本就是专为学习,这诗词歌赋,经文要义是要学,可一处的风俗人情,山川形胜也要去体会,不然不就成了死读书了?况且,这jiāo游不但不会耽误书本所学,还能另添助益,开阔他的胸襟,增长见识。” “原来是这样,是霜黎浅见了。” 我见她明白了,也细细点头,复又追忆起早年的事来,道:“其实,当年我父亲教我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寄情于自然,带着我一边游乐一边传授,并非将我困在诗书堆里。” “好一个‘寄情于自然’,云中王果真教女有方。” 只与霜黎相对闲话,却不料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惊觉回头,竟见是太子殿下。不知他从哪里来,轻装简从,神气自若,更重要的是,他会不会也听到了我之前说的话。 “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无暇猜疑,不免上前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他微笑,向我抬手,却拂来一片端量的目光,才又道:“玉羊妹妹近来长大不少。” 他称呼“玉羊妹妹”?!我一时发怔,想自来与他并不谙熟,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这称呼虽然不算错,但却是十分亲近了,也只有潭哥哥叫过,则不免有些奇怪,亦甚为不惯。 “玉羊十五岁了,是不小了。”想归想,话却只好如实应承。 他仍笑着点头,双手背到身后,若有所思,复道:“我方才听你说话,你小时候一定活得很自在快意吧?父亲带着你游玩读书,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啊!” 他忽然慨叹起来,俊秀的眉眼略有低回,结出一段似是悲愁的情状,颇显老成之态。 我不解他这情态,只解释道:“小时候嘛,都是爱玩的,而况父亲闲居并无别事,只有天天陪着我和母亲了。其实,这不过是寻常的人lun之乐,殿下也一定体会过的啊!” “呵……是啊,不过是人lun之乐。”他长舒了一口气,目光飘远,“但这感觉我已经失去很久了。” “太子……”他后面这句说得悲凉,也听得我心中暗惊。 “哦,说远了。”他回神一笑,愁容消散,“我 分段阅读_第 10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尚有些事,便先去了。你也留神这天气,似乎要下雨了。” 说完这话,他便阔步离去,身姿依旧如来时那般从容。我久久驻足观望,心里第一次对太子有了些别样的感觉:他原来是这样一个孤独的人吗? “太子之位举足轻重,想来父皇是很看重他才立为太子的,怎么这太子的形容言语却有些凄凉呢?”我忖度着,不禁问出了口。 “是要下雨了,县主别站在这风口里想事,回去吧。” 霜黎走近,却不接我的话,眼含笑意。我一想,她定是和从前一样,要回去才肯与我细谈,便也暂时按捺下了。 然而,才走了几步,雨点真就落了下来,好在雨势不大,也不用躲避,便只加速行走。可一抬头,却见迎面跑来一个内侍,手中举着一把伞,向我躬身就道: “太子殿下让小奴给修成县主送伞,太子说,秋雨寒凉,请县主早些回去,莫要伤了身子。” 我一时无言,只觉感动,便接过伞撑起来。少时回了宣芳殿,更衣落座,霜黎果是有些话讲。 “县主还记得初时入宫帮太子解围的事吗?” 我自然记得清楚,想我与他之间最大的事便是这个了,因道:“此事与我方才问的有什么关系吗?” “其实,此类事情早便不止一次了,只是不如县主遇到的那次凶险。”霜黎颇是凝重地说着,“立太子那年是开元三年,武婕妤尚未得幸,赵婕妤的恩宠无人能及,那时也便是这母子二人最风光的时候。霜黎当年还小,具体的事也是后来听年长的宫人所说,但依照如今的形势,武婕妤日渐得意,便都能理解了。” “难怪太子之言透露着对旧事的怀恋,倒真是心酸了。”我这才明白其中关窍,却转又一想,觉得不通,便问道:“就算母亲恩宠渐少,但太子到底是太子,是一国根本所在,父皇也并非昏庸之君,怎就至此呢?” “县主莫急。”霜黎递来一杯热茶,点点头继续说道:“武婕妤得宠除了是xing情之故,出身也很高,她的父亲是恒安王武攸止,姑祖母就是女皇帝,而赵婕妤得宠就真的只是因为容貌出众了,县主可知,她乃是歌舞伎出身,父亲不过是一介卖艺的乐人。后宫里啊,出身卑微便容易为人诟病,便因此也会连累太子。太子数次被陛下申斥,焉知不是那些看不惯的小人作祟?” 女皇帝,武氏,歌舞伎,乐人,这一个个惊人的字眼让我简直不知如何看待。许久,我只有一个想法:太子,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要和《皇长女》的作者黛安娜女士面基了! 未来古言大佬的大型面基现场,想想就刺激! 本章更新的时候我已经在地铁上啦! ヾ( ̄▽ ̄)bye~bye~ 第58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二) 已而时至仲冬, 凡是应考次年春闱的学子, 都要在此月间前往尚书省有司疏名列到, 其后一应步骤才可依序而行。 我因惦记仲满也要参试,便着意留心朝廷关于春试的消息, 非是心存歪念, 却只是想为他尽一点心。这一日, 打听得父皇要在延英殿召见礼部、吏部两部的长官,便知事关举试, 不免换了身简便男袍, 独自低调而去。 才近殿门, 只见四下清肃, 台阁严谨,虽无人拦我, 却也心生敬畏。不知他们哪处议事, 只沿着长廊挨个寻去,这里听听, 那边望望。 “哎呀!” 只顾左右张望,却不见头前来了一人,直是撞了个满怀,各自都向后退了几步。站定看时, 倒是一个相貌文雅年轻郎君, 又观其服色,穿的是深青袍服,束了九銙鍮石带, 则应是个八品官吏。 “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官人见谅。”因是我冲撞了他,不免上前长揖道歉。 他也和善,含笑回了一礼,才道:“这是小事,不必介怀。某乃太乐丞王维,请教足下尊名?” “王维?!太乐丞王维?你就是那个王摩诘啊!”我又惊又喜,又因早闻其才名,不由满心崇拜,一时什么礼节都忘了。 “正是……正是在下。”他不 分段阅读_第 10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面色泛红,言语也打结了。 “哦!失礼失礼!”我这才收敛,复行一礼,忙给他解释:“我叫独孤玉羊,只因王乐丞才名远播,故而早便心存敬佩,今日巧见,是玉羊三生有幸!” “独孤……”他闻言仍有些呆呆的,似有忖度之意,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又向我弯腰行了一个大礼,“王维见过修成县主!” “你……你竟也知道我吗?”我指着自己,心中半是荣幸,半为疑惑。 “下官,下官是听,是听仲满兄提起的。”他低了低眼睛,却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县主这身装扮,下官还以为是哪位同僚。” 是我不察,竟忘记还有这层底细。想那时仲满确实也同我说过自己与王维的jiāo往,只是不料他还对王维提过我,一时倒好奇他是怎样说的了。 略时,左右找不见人,也不想去打听举试的消息了,只围着王维如同天降神明一般,他要出宫,我便也跟着去了。这一路上,我的嘴巴自然不会闲着。 “你今日是来给父皇作诗的吗?” “你怎么那么厉害啊!年方弱冠便举了进士!” “听说你不仅能作诗,还颇擅丹青,能不能让我见识一下?” “你收不收徒弟啊?像我这样的行不行?” “我也算上过学的,你考虑一下吧?” …… 我越说越兴奋,停不下来,好似只待他一开口,便要跪地执以师礼,可他只是抿嘴发笑,却没有应承半句。直至我歇了口气,这间隙,他才道了一句。 “县主果然活泼。” “嘿嘿嘿……”我方觉是唐突了,不免憨笑一阵化解尴尬,“想仲满既对你提过我,必也是说过我很顽皮,你多海涵,我这人天生如此,本xing难移。” “没有。”他微笑着摇头,目光倒正经起来,“我与仲满兄一见如故,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他虽每常提起县主,却都是一片赞慕之心。他说过你们一起在太学读书的往事,称县主是世间少有的聪慧,令他也自叹不如。” “这个仲满,背地里嘴巴倒挺会夸的。”我喜不自禁,转想起他二人相jiāo的缘故,便又问起:“他曾说过自己很羡慕你中了进士,如今他也是要举试的人了,你既与他jiāo好,又有应试的经验,可觉得他有几分胜算?” 王维却是不假思索,直道:“日本留学生应试,本就是一件稀奇事,故而仲满兄虽尚未高中,却已是名声在外了,这有了名气便于举试有利。另外,依我看来,仲满兄当真天赋极佳,虽生在下国,却也是幼习儒业,饱有文章,况他又一向雪案萤窗,不骄不躁,将来才华自不可掩。” 我本也不是不信仲满,只是到底心中没个计较,便听这大才子王维条分缕析,一番话至真至诚,也自十分宽慰。 稍待,已行至朱雀大街第六横街的岔口,他言道府宅不远,我倒不能真的跟去他家里,便道谢道别,就此分开。 时辰尚早,出也出来了,就去会一会仲满也罢。想他如今行将应试,定是不必留在监中,便抬脚往四方馆而去。 到时,仲满这人在是在,我很顺利地就见到了他,只不过第一眼是个背影。他站在宿房的院中背手而立,面目微仰,似是凝神,却不知在想什么。 便要上前唤他,倒见他的房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人,开口就以日本语与他说话。我定睛细看,这人我也认得,是仲满的傔从羽栗吉麻吕。 “公子,从学馆带回的东西都安置好了,你快进去休息一下吧!这段时间你过于辛苦了。” 吉麻吕对仲满一片关怀,二人相对一时都没望见我,而我灵机一动,却想听一听他们这背后之言,便悄悄退后站到了院门外侧,只微微探出半个脑袋。 “我略站一站,倒是无暇休息的,考期日近,寸时寸金。”仲满微笑说道,低头揉了揉眼睛,略显疲态。 “那我先去了,公子有事再叫我。”吉麻吕应声作了一揖,而踏出一步却又转了回来,眉间微皱,添了疑虑神情,道:“公子真要为了那位修成县主举试为官?万一因此不得归国如何是好?” 分段阅读_第 10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吉麻吕问了一个我也一直在纠结的问题,虽曾被仲满说服过,可如今一言勾起,还是生出许多愧疚,心头不是滋味。 “阿吉!”仲满忽然严肃起来,面色也沉了些,“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玉羊和举试是两件事,虽则相关,却并非因果。我平生为游学而来唐,所行之事皆出本心,而世事难料,前程未卜,我便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仲满之言和他从前的态度没什么区别,坚定而又明确,但我心头的愧意却并不能因此再次平息,反而在悠悠绕绕之间更添愁绪。 以前我只自己这么想,却从未意识到他身边的同伴也会这么想。不仅是吉麻吕,还有真备、真成他们,是否也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多言。这一时,我觉得自己很过分。 “公子不要生气,是我多嘴了。”吉麻吕低头道歉,又揖了一礼,终是由院子另侧的角门离去了。 我本该就此上前去见仲满,可甚觉无颜面对,不免踟蹰两难。少时,仲满也回了房,院中空空,却蓦地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真冷。 我还是没走,轻移脚步去到了仲满房门外头,又怕身影透窗被他瞧见,便索xing倚着门板坐在了廊下。屋子里传出他诵读经义的声音,洋洋乎,盈耳哉。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啾~疏名列到就是报名报到的意思~ 嘻嘻嘻~他们好甜~ 第59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三) 小雪依旧在下, 慢慢地为小院裹上了一件素袄, 我冻得有些发僵, 不觉搓手取暖,却在这时猛地打了个喷嚏, 身子一抖撞在了门上——想是完了, 这动静必要惊动里面的人。 “是谁在外头?”果不其然, 仲满紧接着问起,我自然不答, 只赶紧站起身, 可他换了母语, 又问:“阿吉, 是你吗?” 我是溜了好呢,还是就此现身? “玉羊?!” 不等我想定, 只这一犹豫的工夫, 仲满便推门出来了。他惊讶不已,转而一把拉住我, 十分焦急。 “何时来的?怎么不叫我!冷不冷?” “才来的,正要叫你呢。”我佯装镇定,抬头笑道,其实鼻内发yǎng, 感觉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他叹了一声再不多说, 带我进了屋子推我坐在炭炉旁,自己另又忙起来。先拿了件外氅,又翻了件斗衣, 左右不定,竟直接去榻上搬了被褥过来,展开就裹在了我身上。 “我不要这个!”我觉得过于夸张,只管往外推,可奈何他两手紧紧压住,费了半天劲也没挣开,罢了。 “是不是怕打扰我,才在外面等的?”他嗔怪,言语间又满是疼顾之意,“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见他这样我哪有不心软的道理,可又不免心存愧意,并不敢暗里承受,只微舒一口气转开话题:“你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是谁?”他神色一变,倒也有兴趣。 “王维啊!”我扬声言道,亦不用他问便接着说起缘故,一并如何相遇,如何跟随出宫乃至王维如何夸奖他,都尽诉了一回。这些事是令人高兴的,我也形容得眉飞色舞。 “玉羊,你原来这么喜爱王乐丞的吗?” 我这里声色才停,他却直直反问一句,面色微红,却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我不多想,只以为炭炉离得太近,烤得他脸热。 “喜欢啊!未见他时,虽知他名声极响,却也没有那种想结jiāo的意愿,可今日一见倒很不同!他人长得斯斯文文,甚是亲切,我追着问他一路,他也不恼,笑起来的时候更觉温暖。总之,我以后一定还要找机会去见他!” 我是尽抒一派崇拜之情,想仲满与王维jiāo好,自能领会我的心情,却不料他怔怔地看着我,许久只钝滞地唤了一声。 “玉羊……” “你怎么了?”我捉摸不透,又思自己所述并无错处,便问他。 “咳咳……”他莫名清了清嗓子,面色更红,又将目光挪开,偏了些去,才缓缓道:“王乐丞他……他已经成婚了,与夫人崔氏十分恩爱,还刚刚添了一个女儿……” 此言入耳换成我发愣了,想这却有什么关系? 分段阅读_第 10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难不成这些才子名流一旦有了家室便不能为人崇敬了? “他成婚怎……么……了……”我委实想不通,可待开口去问,转一闪念,却恍然醒悟过来——这个仲满看着是个正经人,竟还懂得吃醋嫉妒啊! “哈哈哈哈……”自然,少不了我一顿嘲笑,“你啊你,想到哪里去了!哈哈……我不过是钦慕他的才华,又觉得他为人可亲!” “玉羊!”他不知羞,却正声唤我,又将我身上的被子猛地一拎,几乎把我整个人包了进去,“你就呆在这被子里吧,不能去见别的男子了!” 我极想笑,却又惊奇得不敢发声,只紧咬嘴唇拼命忍住,瞪大了眼睛看他——我应该没听错,这话,是从他仲满口中讲出来的! 约有两盏茶的时间,我们就这么无语相对。他一双目光渐渐蓄满了浓重的情愫,而我的那阵笑意也淡去了。 “玉羊……” 他忽然凑近,与我鼻尖相碰,气息吸吐越发急促,却又忽然定住,面色潮红。这事我岂会不懂,想他还顾及两难,我却已算是轻车熟路,便只将身子有意向前一送,帮他完了此愿。 情到深处,情难自已,他不再克制,我更一切由他。一时,耳鬓厮磨,胶漆缱绻,裹在身上的被子早脱落在地,我趁势向后躺下,他也俯身过来投下一片宽阔的yin影。 唇齿jiāo缠,神魂驰dàng,他的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我也再没了主意,浑身绵软,似yu飘浮,只管闭起双眼尽力承受。但,他还是停住了,停在为我解开衣带的那一刻。 我睁眼去瞧,却见他喘着粗气,喉结咽动,似有悔意。“满郎,你别怕,我愿意的。”我伸手为他拭汗,一面安慰他。 他不说话,却摇了摇头,伸开一臂揽住我的肩背,将我扶起身,仍与我相对而坐。 “我十一岁便喜欢你了,到如今十五有余,你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今生非君莫属,你其实大可不必犹豫。”我挽住他的臂膀,依依而言,情思萦绕。 他舒了口气,却轻轻笑开,抽出被我挽住的手臂反将我拥入怀抱,“正因看着你一天天长成,便更觉无比珍贵,不想有一丝轻慢亏待。” “我等你便是。”我贴着他的衣襟,心满意足。 午后,小雪初霁,我还舍不得走,便只静静地陪着他读书。我趴在几案一侧细细盯着他,这般眉眼脸孔我熟得不能再熟,却还是看得贪婪入迷。 “玉羊,你的眼睛眨都不眨,不会累吗?” 半晌,只以为他一心在书卷上,却不料突然转脸问起我来,而我这才敛神,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了。 “我朝举试择人之法凡有四样,身、言、书、判。这头一样‘身’,便是观其体貌,以丰伟卓拔者为上等。满郎,我觉得你会是这群考生中最最上等的一个,说不定司考官一眼就相中你了,让你高高地中在甲科!”我笑道,不避私心。 他忍俊不禁,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无奈之态,却又道:“举试策文,德才为重,哪有你说得这般以貌取士的道理!” “虽不至以貌取士,可到底也算在其一,怎么会没有道理嘛!”我不服气,又觉得他不领我的情,倒有些不悦,“哼,也就是我喜欢你,换做公然,或至旁人,我还未必肯说呢!” “不高兴了?”他忙来哄劝,握住我手,眼中含笑,“好,是我错了,我不该学王戎。” “噗……哈哈哈……”道歉也就罢了,还要加个典故,还倒十分贴切,不由我大笑出来,便顺他所言道:“是啊,王戎不解风情,比公然尤甚,你该多学学张敞!” “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乎?”他略一挑眉,声调上扬,却倒与我玩笑起来了。 我会输给他吗?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答了四个字:“卿卿我我。” 作者有话要说:  王戎是“卿卿我我”这个典故的男主人公,钢铁直男,不喜欢他老婆亲近他,但她老婆既有情趣又有智慧,说了那句著名的话:亲卿爱卿,是以亲卿,我不亲卿,谁当亲卿~意思就是我亲近你是因为爱你,我 分段阅读_第 10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你的老婆都不该亲近你,那谁该?然后王戎秒怂~ 文中,仲满是顺着玉羊亲近他之意用典,哄她开心~ 那个什么张敞画眉,闺房之乐的典故应该所有人都知道吧!嗯! 今天早起跑步了!开森! 第60章 宁可枝头抱香死(一) 十二月初, 瑞雪飘飞, 永穆公主出嫁了。 父皇对这个长女尤为钟爱, 驸马王繇入宫谢恩亲迎,父皇也不舍得将公主就此jiāo付, 而是亲自挽着公主一直送到了宫门, 看着她登车而去。 我挤在观礼的人群中一路亲睹, 除了羡慕只有羡慕。我无限怀想着自己将来出嫁的场景,心潮暗涌。我不要这般盛大的排场, 也不需惊动许多人来观礼, 我只要百子帐下, 结发之人是仲满就好。 婚礼的余庆加之新岁将至的忙碌, 让今年的大明宫添了些别样的意味。侍女们私下议论,都说会不会还有一桩大喜事, 当着新岁节庆一并降临, 喜上加喜。我不过一笑,倒觉得并无如此巧事。 春试大比之期定在了来年二月里, 正是仲满生辰的前后。我不便再去打扰让他分心,只仍是送去书信叮咛宽慰。我信上说得自然是好话,可我也做好了另一样准备,倘他不中下第, 事生变故, 我也不怕自去向父皇请婚。他尽力,我也尽力。 过了几日,总归闲来无事, 便yu去找同心消遣消遣。毕竟,她的心爱之人也是要参加春试的,我与她算是同病相怜。因是第一回造访宁王府,便让霜黎选了些礼物先行送去,自己则随后动身。 “修成县主,赵婕妤那处遣人传话,邀县主今日共进午食。” 我这里才穿戴好了要出门,便忽见侍女前来禀报,而事情巧也就巧了,令人奇怪的却是“赵婕妤”相邀。我与她,可比与太子还要不熟些,这没来由的,倒有什么话可说呢? 推辞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前去。 赵婕妤的居所不远,就在太yè池以南的珠镜殿。我到时,正殿里却不见人,侍女将我引入了侧面的暖阁,而赵婕妤一副清素打扮,家常样子,却像是早早就在等我了。 我依礼向她拜过,她倒很客气地亲自扶我起身,而又一直看着我微笑,却不曾开言。这笑容虽则善意而慈爱,但时间一长,到底令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婕妤唤玉羊前来,不知有什么要事jiāo代?”我忍不住问道。 她仍是淡笑,拉起我手将我送到了坐席,这才说话:“修成县主真是长大了,出落得一脸好福相。” 她叫我来竟只是为了夸我?我心下琢磨,并不理解,只道:“多谢婕妤,玉羊并没有婕妤说得这么好。” 她略低了低眼睛,发髻上的步摇微微颤动,眉目间尽显淑静之态,缓缓道:“我说的是实话,陛下如此宠爱你,也是有道理的。你这孩子不仅生得好,xing情也很讨人喜欢。我这几年从旁瞧着,便总想,将来陛下为你指婚,是谁家会有这等福气呢?” 她的话实在亲切,竟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可我总觉似有话外之音,便也不知回她些什么,一笑而已。 “我知道你是秋天里出生的,这倒与太子是一样的。不过,太子的xing情沉静,远不如你活泼。” 她忽然提到了自己的儿子,而前一句又在说“指婚”,这不得不令我暗暗发惊——难道她想让我嫁给太子?! “一个活泼,一个沉静,若你们能结为夫fu……” “婕妤!”眼看她竟真的是这个意思,我情急无措,脱口便打断了她,“玉羊不敢!请婕妤为太子另择淑女!” 她先一顿,虽惊却倒不恼,复又笑道:“女子大了总要有这一回,此处无人,你不必害羞的。其实我今日叫你来,便就是想对你说这件事,太子该纳妃了,你与太子年貌相配,当是一对佳偶。” “我……我不要……”我霎时间方寸大乱,脑袋像被石头砸了似的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这就没有余地了?! “爱妃,可都说完了吗?” 尚在慌乱之中,思绪一团混沌,却忽见父皇驾临暖阁前,也未听有人通传,而他这句话…… 这件事,竟不止 分段阅读_第 10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是赵婕妤一人之意吗?! “臣妾恭迎陛下。陛下来得正巧,臣妾刚与这孩子说完。” 随着赵婕妤上前拜见,整件事便完全清楚了:她如今不算得宠,向来也没有多话的,如此主动找我说起太子纳妃,原来不过是得了父皇的授意。这空xué来风,果然有因。 我明白得太晚,也醒悟得十分苍白。 “父皇要让我嫁给太子吗?”我觉得自己至少还能问一问。 “嗯,这不好吗?你叫了这么久的‘父皇’,嫁给太子便更加名正言顺了。”父皇一脸欣然,自然察觉不到我的意思,“太子妃便是将来的皇后,而你独孤氏本就出过三位皇后,你会是第四个。” “玉羊觉得自己配不上太子,更担不起国母之位。”我低着眼睛,加重了语气。 “玉羊,此事不可任xing。”父皇这才有所体察,却也不算生气,只正声道:“你难道忘记了?数月前我就提点过你,要你做一个静恭矜持,端重贤雅的女子。” 所以……那时的话竟是在暗示这个?! 我彻底无言以对。原来,我早就失去了反驳的机会。 “陛下,这孩子到底还年轻,突然说起婚事,怕也是有些吓着了。”赵婕妤揽过我,笑着圆起场来。 “不要怕,你与别家女子不同。”父皇略摇摇头,轻舒了一口气,依着赵婕妤之意倒也安慰起我来,“修成者,尽善尽美,得体识礼,你很聪明,你的父母给了你很不俗的教养,假日时日,你定能做到这八个字。而你初时曾帮太子解围,便是天赐的缘分,你以后要好好辅佐太子,做一位像长孙皇后一般的贤佐。” 父皇的话委实动听,也真的是看重我——玉羊现则贤佐生,父皇的筹谋真是深远啊! 可,我只是越州山林里长大的玉羊,并不是古籍所载的华山之灵玉羊。 父皇最后告诉我,他将在元日的大朝会上颁布册立太子妃的诏命。侍女们的私下议论,竟真的成了谶言。 此后数日,我将自己关在宣芳殿寸步不出。我难过得快要死了,却始终哭不出一滴眼泪。 满郎满郎,绮罗弦管,从此永休。 作者有话要说:  仲满:秋得嘛跌!真的不等我考完试再赐婚吗? 玉羊:祝你一根直肠通大脑,学到多少拉多少 仲满:你是不是站错队了?我才是你最爱的人! 皇帝:???停止你们丢人的行为! 太子:谁能站出来告诉我一下发生了什么?突然就要走进婚姻的坟墓? 赵婕妤:傻儿子你快闭嘴吧! ———————— 我知道每天大概有十个左右的小天使会追着新更的文,我真的谢谢你们。 连载文会让人等得着急,但我会尽量快点写。 ?( ′???` )比心 第61章 宁可枝头抱香死(二) “县主, 你就吃一点吧, 如此下去, 只怕受不住啊。” 霜黎每日都这样劝我,将我平素喜欢吃的摆了无数, 换着花样引我进食, 可我好一似失去了味觉, 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 “离元日还有几天了?”我抱膝坐在榻上,微微抬头问她。 “不到半月。”她咬着嘴唇, 说得艰难, 眼圈跟着泛红了。 “你说他知道了吗?”我抓住霜黎的衣袖, 心上猛地抽痛。 霜黎扶持住我, 泪珠从眼中滚落,却是颤抖得口不能言。 “他还不知道, 但很快就会知道了!” 蓦地, 内殿里闯进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沉寂了数月, 我都快忘记她了。 “楚妃,这宣芳殿可不是庆王府,你也自重些!”我就是再无底气,面对她时也不得不振作起来。 她抿唇一笑, 不以为意, 反更添张扬之意,“到底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这话音听着都很不一样!” 我岂不知她是来看笑话的?可也不怕这奚落, 回道:“我做不做太子妃与你无关,只是你这数月似乎也没长些记xing,难道忘了春烟还在我手里吗?!” “你不提,我还真快记不住了。”她敛去笑容,脸色稍沉,却也并非愧意,“可你不会真的以为一个春烟就能制住我吧?那时你提她,我 分段阅读_第 10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是很惊讶,但也忘了告诉你,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她一个小婢,许了钱财便可传递消息,哪会管是谁要知道消息,又要这消息做什么。我知道你也算有点小聪明,早防着了。” “你……!”我又怒又惊,胸中硬生生憋下一口恶气。 “你若不信,大可去审一审她,以命相bi,她若知晓,岂会不言?”她更加得意,甚至走到了榻前宣扬她的胜利,霜黎yu阻拦也被她一把推开,跌倒在地。 “纵然我再无证据,可你又得到了什么?”良久,我平息不少,带着几分怜悯问她。 她直直看着我,目光肃杀,“你再无嫁给仲满的可能,我便赢了。” 这是一个令人意外而又不算突兀的答案。我一直以为她恨的只有我一个,却原来,她最恨的是仲满。 她理了理耳边鬓发,继续说道:“还记得你上次问我为什么不想再伪装了吗?其实并非我的原因,而是……”她顿了顿,嘴角扬起,“那个时候我就知道陛下要将你指婚太子。所以,我的目的早就达到了,根本不需要再费心与你示好。” “那你又要春烟这颗棋子做什么?!不是多此一举吗?”我不禁反问,心中寒彻。 “仲满,庆王,这两个为你魂牵梦绕的男人,虽然注定都得不到你,也至少该让他们见上一面,否则,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有多傻?我又如何解恨呢?” 我实在没有想到楚妃的城府会深到如此地步。我所以为的种种,却原来全部都是她布下的局。 “独孤玉羊,我没有的,你也不会有。” “你将来,也会这样教导你的孩子吗?那可也是庆王的孩子。” 她的眼中已只有仇恨,可我终究还有一丝反击的余地。她如今是个母亲,不论她的为人如何,孩子必定是其软肋,而她不惜利用自己的夫婿,利用这孩子的父亲,也必定是心有余悸。 我继续说:“你虽是他按制纳娶的侧妃,可他从刚得知侧妃是你的时候就心怀愧意。他觉得以你的出身品貌,给他做侧妃实在委屈,他是一片真心待你的!你恨我也罢,恨仲满也可,但你扪心自问,庆王可有丝毫对你不住的地方吗?!他信任你,也很维护你,你们有了孩子,便不再是各自独立的两个人,这夫fu之道,人母之心,竟还用我来提醒你吗?!” “你给我闭嘴!我今日不是来听你训教的!” 我自然不指望自己这番话能唤醒她的良知,但她怒了,那般胜利的姿态也一点点消退下去,她或许动摇了。 她沉了沉气,神色略复,将yu移步离去,却又侧身向我拂来一阵嘲讽的笑意: “你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你改变不了陛下的决定,太子妃。” 她的声音不大,很快泯灭在宽敞高阔的内殿里。她再不停留,昂首而去,裙裾迤逦,环佩璆然,却仿佛有些刻意。 “楚妃如此yindu,县主何不索xing就告诉庆王呢?纵然已无实证,让庆王有所顾忌也好,不然真的太长她的气焰了!”霜黎伏跪在榻下,流着泪仰面求告。 我扶她起身,沉默了片时,心中虽仍是悲愁,却也因道尽途穷,反生出一线灵光。 “楚妃不足为虑,庆王亦不必惊动。我们去见太子。” …… 太子既未婚媾,如今尚居禁内,便就在珠镜殿以南的清思殿。我去到那里时,先向值守内侍请见,可却回是太子正在会客,不便相见。我细思之,甚觉反常。 早在开元八年,父皇便下过一道旨意,禁止群臣与诸王私jiāo,而况乎太子?太子位重,xing情又一向沉静自持,他不会不知道此举的风险,却倒是谁能让他冒险会见呢? 一思未定,不敢离去,可不过偶一抬头,竟见正殿内有了动静,并肩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太子,另一个却是——潭哥哥。这夫fu二人竟同时进宫来了。 目目相对,各自发惊。 “清思殿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太子背手一笑,先发了话。 这情形始料未及,我不免有些失措,只先略退两步,行礼而已。 太子的目光微微瞥向潭哥哥,却又作轻笑,道: 分段阅读_第 10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大哥,你们是在我这里聊,还是另寻一处?” 嗯?此言何意?太子不明我意却为我安排什么?自是难懂。 “那就不打扰太子了,先告辞。”潭哥哥亦笑回之,略作一揖,便向阶下而去。 我呢?我该怎么办?我是来找太子的,可太子所言却是要我和潭哥哥去说,又说什么呢?这到底…… “玉羊,你还不过来。” 正是满脑子混乱,潭哥哥却在远处召唤。我猛一惊,只好跟随而去,临转又看太子,他仍立在廊下,眉目舒展,温其如玉。 第62章 宁可枝头抱香死(三) 离了清思殿, 转便是禁中毬场, 值此隆冬, 并无一人,倒正是个谈话的佳处。我与潭哥哥真也是许久不见了, 我上次故意断他念想, 说了重话, 却不想他还肯与我有言。 “父皇要把你嫁给太子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也知道你不愿。”他深提了一口气, 语态深沉, “可你为何来见太子?” 我不惊讶, 心中有数, 便坦然道:“哥哥既知我不愿,我还能来做什么?我不敢, 也无法左右父皇之意, 只能去求太子。” 他笑出来,略带苦涩, 却道:“你为了那个仲满真是煞费苦心。” 他提起仲满虽不算突然,但他这次没有再以“那个留学生”称之,我听来亦是有些意外之喜的。 “其实,我之所以另辟蹊径, 还是仲满给我的启发, 我并不算费心。”我摇头道,心中十分感慨,“那时契丹请婚, 皇后的表文出了差错,和亲公主写成了我,消息传出去便为仲满所知,而他以为真的是我,情急之下竟自去求见契丹王,说明了缘故。他为我敢与虎谋皮,我难道莫敢一试?” 谭哥哥闻言也自一惊,道:“有些胆识。”却转又笑开,“玉羊,我今日去见太子,也是在做同样的事。” 我这才了然。方才太子莫名道来的那句,原是已猜到了我的来意,而潭哥哥也并非不知我为何去找太子。 “我拒绝了你的心意,你就算不生气,却也没有理由再帮我,可你为什么还要帮我?”我心下动容,也便直言。 “不,你拒绝了我,我是很生气的,可付出的真心是收不回的。”他注视着我,诚恳而又淡然。 我不禁自悔,想这道理我怎么竟还用问? “是玉羊亏欠潭哥哥的。”我低声说道,别无所措。 “我与太子虽非同母,可自幼长在一处,情谊非浅,我去向他说,总比你说得容易。”他并不在意,愈加大方明朗,又道:“玉羊,太子已经答应去向父皇推延婚事。” “这……这却如何拖延?拖延之后又如何?”我猛听虽是惊喜,却又不免思及长远。 “你也知道父皇是个怎样的人,直言抗旨是没有胜算的,故而眼下最好的办法只有这条缓兵之计。”他向我投来冷静的目光,语气沉着,“自立国来,多数太子都是先行冠礼而后成婚,如今太子才不到十七岁,尚未及冠。而虽说太子及冠并不一定要等到二十岁,但以此为由,拖上数月却是没有问题的。要知道,太子及冠是一件很隆重的事,光是有司准备礼仪,便要费上些时日。” 我听到这里心中安定不少,想这个办法倒是独有其妙。 “这推延之后,便要看那个仲满了。”他放慢了语速,变得郑重,“我在宫外已有耳闻,他如今名气不小,是有些才华,而且会去参加春试,对吗?” “嗯,他都是因为我。我与他身份悬殊,他只有春试得中,入朝为官,面见父皇,才能有机会与我在一起。” “春试放榜在二月,拖延的时间便足够了。” 他是出于私心助我,可筹划安排,言之切切,却又是这般坦dàng磊落,慷慨无私。计策已定,诚然可悦,但我连一句道谢之言也说不出口。我觉得任何话语都是太过轻巧,亦反显得是刻薄于他 。 “玉羊,我只能帮你这么多,倘若将来终究不成,你便依旧要嫁给太子。到那时,切不可再过于执着。”他眉头紧皱,言辞恳切,却连这些后话都细细叮嘱。 我也知道此事难于登天,但我这一时 分段阅读_第 11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无法想象后果,也不敢去想。我点了点头,低下眼睛,不曾开口。 “玉羊!”蓦地,他不知因何激动起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双臂愈发缠紧,勒得我气也喘不上来,只徒然挣扎。 “若早知你会回来,也知父皇要将你嫁给太子,我当年便不会自毁容貌!玉羊,我真的不舍得看你嫁给别人!” 不知他这句话从何而降,我便浑身僵住,再也无心挣脱——他额上的伤疤,不是开元二年西苑狩猎时为豽所伤吗? 许久,他终于将我放开,却已经是满面泪痕。 “潭哥哥,你脸上的伤难道不是意外吗?”我一问便是心上一颤。 他长叹了一声,双眼一闭又落下两行清泪,沉沉道:“我是长子,资质并不比太子差,而母亲的地位亦与赵婕妤相当,当年父皇与群臣议储,便首先定下的是我。然而,我的母亲并不希望我成为太子,别人以为的荣耀、尊贵,在她眼里都一文不值。她早年嫁给父皇,亲历了女皇帝当政时的腥风血雨,她不想让我也卷入权位的斗争。” 刘美人的低调涵养我不是不知道,早在她警训楚妃时我便领略过了,只是我实在想不到,她的深明大义竟至如此。 “所以,在父皇下诏册立太子之前,我母亲便狠下心要我自毁容貌,假作狩猎所伤,以此放弃太子之位。一国储君乃至一国君王,不可能是一个仪容有损的人。” 他说得悲凉,而我也近乎哽咽,心中感受无以言表。 “玉羊!若我当年没有遵从母命,那现在的太子必定是我,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娶你了!造化弄人!世事弄人!” 他悔恨jiāo加又痛心疾首,我终究无法体会他的情状,只能默然注视,心内暗痛,不堪相酬。 …… 后有几日,果然太子那处传来消息,册妃之礼改在太子及冠礼后。虽则一计已成,我亦自是不敢掉以轻心。想那时未有册妃之事,我也是做了两面准备,如今事情更难,我便孤注一掷,背水一战也罢。 展眼到了二月初,春闱之期已在弹指。不论在宫中还是府上,我都是坐立不安,连觉也睡不稳,就好似自己是今科应试的学子,却又比学子渴望功名之心更加煎熬。 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他了,一日,终是强忍不住,往四方馆去了。及至四方馆门首,脚步自然急切,倒未留心,擦肩碰上个人,恍惚觉得身影相熟,抬眼看时,果非生人。 “王乐丞!你是来见仲满的?” 他见我也有一惊,揖手忙道:“正是。县主如今怎得还可出宫?” “此话何意?我怎不好出来的?”我想他这话倒蹊跷。 他却叹了一声,这才解释:“仲满兄听闻陛下要将县主指婚太子,心急如焚,因我能在宫中行走,他便与我打听消息,如此已有些时日了。因尚无明旨,又对内宫详情不得而知,便以为县主应是待嫁宫闱,并不得自由行动的。” 我当即心中一沉,再顾不得与王维多言,拔腿便奔向仲满宿房。册为太子妃可比和亲严重多了,我一直就怕他为此事影响,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真是防不胜防。 “满郎!” 到时,见门虚掩着,我飞快冲进屋内,也不论什么情形,只看他背对人坐在书架前,便直直扑过去从背后拥住了他。 “你不要怕,现在一切未定,你安心应试,其余的事都jiāo给我!” 我尽力张开双臂将他抱得很紧,安慰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我觉得唯有如此才能稍加宽解。然而,许久过去,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说话,也不动。 “玉羊!” 终于,听得一声熟悉的嗓音,可却是从我身后传来的——我抱住的这个人竟不是仲满吗?!! 我大惊失色,赶紧松开手臂,身子不觉向后跌去,而这才见,此刻站在门下的才是仲满,我之前抱的是羽栗吉麻吕…… 忙中出错,慌中出丑,这叫我如何自处呢?又不免进退难定,大为窘迫,只赶紧屈膝捂脸,恨不能就此化烟飘走。 我心中犹若巨石压制,羞得脸面滚烫,听仲满遣了吉麻吕出去,又有 分段阅读_第 11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关门的声音,便才敢略抬起头,从指缝中探看。一看,仲满就坐在我的正面,脸上却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你还笑!还不是都怪你!”我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了,只扬起脸指着他喊道。 他不说话,仍带着笑意,忽地握住我指向他的手,将我揽入怀中,这才道:“都是我的错。才刚有事出去,让吉麻吕略理一理书卷,却不料你会来。你好久都没有来了。” 听到这里,想再生气都难,不过嗔怪一句了事,却转又想他这状态,觉得不对,因道:“我进来时看见王乐丞了,他都告诉我了。他说你为我的事心急如焚,可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急啊!” “玉羊。”他柔声唤我,松开双臂将我扶持坐正,目光炯炯,“你我之间想要修成美事,必不会一帆风顺,我心中早有准备。我也同你说过,既答应你全力以赴,便不会因为旁生的枝节而自乱阵脚。所以,虽然忧心如焚,却也不会因小失大。” “我还一直怕你知道后分心难过。”我点点头,心中慨然,缓缓却又觉出另一点怪处,便道:“这内宫之事非比上次和亲,又无明旨,你是如何得知的呢?要说是王乐丞告诉你的倒还罢了,可他说是你闻知后才找他的。” 仲满闻言神色凝重了几分,提了两个字:“楚妃。” 我恍然,一通百通,想是除了她倒不会有别人。略作忖度后,不免将先前楚妃找我的事,并潭哥哥助我之事都说与仲满知晓,想他心中能有个计较,也添些主意。 “庆王于仲满有大恩。”仲满沉默许久,感动中又带着十万分的庆幸,“他为仲满争取的时间,仲满必不辜负。” 我笑笑,与其执手相看,许多心意,尽在不言。 作者有话要说:  仲满:下次不要随便抱别的男人 玉羊:所以怪我咯?留个学还要带个随从,就你特殊! 仲满:对啊,我就好棒棒的,我家超有钱的! 玉羊:(举起了要钱的手疯狂暗示) 仲满:…… ————————— ★写到这章李潭的情节有点泪目,虽然历史上他的戏很少,都是我给他加的。 他是长子,皇后又无子,刘美人的出身又比后来太子的母亲赵婕妤要高,所以必然是顺位的第一皇位继承人,就算坚决不受太子位,将来也必定为人打压,还是刘美人看得清,要他彻底断绝继承皇位的可能,他自毁容貌的时候得多大毅力啊!心疼ing~ 第63章 一声天鼓辟金扉(一) 春试开场的这日是二月十三, 虽无雨雪, 却着实春寒料峭, 冷风侵骨。泱泱学子,数以千计, 便要在这样的节气向苍天一问前程。 我也来问前程。 春试的地点在皇城内尚书省的都堂, 卯时开考, 酉时收场,而依照我朝举试之法, 进士一科凡试三场, 每场相隔三日, 故此一连九天都是考期。 抵达皇城前的安上门, 还不到寅时,却已有学子排起了长队, 直将临近的几条宽敞坊街都占满了。这些人中, 有的带了仆从,一应考场所需之物都在仆从手里, 自己一派潇洒;有的衣着简朴,孤身而来,用度之物只得手拿肩扛,颇显寒微。 我没有告诉仲满我会来, 自然也不会刻意寻找他的身影, 我感受着这般气氛就已经足够忐忑了。 略时,见路旁一个茶铺开始经营,便索xing去那里坐着吃茶等待。热茶入口, 心中到底纾解一些,却偶然一瞥,见这茶棚外沿蹲着一个形容惨淡的人。 此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倒还手捧书卷,旁若无人地诵读,而听其口音,我更熟悉,正是越州口音。便想来,他定是从越州远道而来的学子,今天也是要应试的。 因算是同乡,又怜其凄凉,便不免上前请他入座,也吃一杯热茶。他连声道谢,亦连番推辞,与我相让了几回才应承,行事态度倒很谦逊知礼。先有几句寒暄,他报上家门,乃称越人钟灏,字广白,神功元年生人,岁齿二十有六。 “小公子体态不俗,气度不凡,定出公辅之门,却不嫌钟某微贱,此等胸襟着实令人可敬。钟 分段阅读_第 11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能与小公子同科应试,实为大幸。” 我一笑,想自己日常爱着男装,当此春试之期倒让他误会了,便道:“钟兄谬赞,我并不是来考试的,只是来见识见识罢了。我曾在越州住了七年,如今虽口音渐改,却还是有些的,你倒没听出来?” “哦!便说公子口音有些不同,却不料还算是钟某的乡人!”他惊讶不已,面上添了些庆喜之色,以后不再多言,彼此静坐吃茶。 时下寅时已过,天光大亮,安上门内接连出来两队专差胥吏,总有三四十人,为首的一声高呼,小吏们开始引导众学子验身入场。这钟灏便向我告辞,去了几步又回身对我深深作了一揖,甚是重礼。 我就在这茶棚里远远望着,心中由忐忑而变得五味杂陈。科举取士固比古时察举、征辟等取士之法公正合理得多,却也是一朝一时定人命运,大抵都是无情的。 学子们入场完毕,街坊各户也开始了一日的营生,车来人往,语笑喧哗,自与城墙之内是两样世界。 “姐姐!玉姐姐!” 正yu回府,待晚间散场再来,却见头前驶来一驾马车,里面下来之人倒是同心。她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也不及侍女给她理好裙子,便向我跑来。 “早知姐姐也来,昨晚便与姐姐同住了!今早为避我母妃耽误久了!怎样?我是不是来迟了?他们都进去了吗?!” 看她这般,我不免好笑,有意打趣,便佯作认真道:“嗯,进去了,你再晚些来,直接能赶上放榜了。” “啊?真的啊?!今天就能知道中不中吗?那我就在这里等吧!”她是一点话外之音也没听出来,只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明眸含情,两颊微红。 “你真是……”我算是给自己添堵了,抬起手便朝她脑门一拍,“好歹也是皇宗县主,竟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哪有今日开考今日就放榜的?逗你都听不出!” “我又不考试,哪里管这些,姐姐既知道,便与我说说?”她却不论,只娇憨地挽住我,猫儿似的往人身上蹭。 我是拿她没办法,不过摇了摇头,请她一起回府,也正好借此打发打发时辰,遣散遣散心神。 寝房内阁,一盆炭火烧得温暖,霜黎安排上了些茶点果食,不免我与同心二人就此谈讲起来。 先为册妃之事说了一回,她知此中内情,便也安慰几声,而她虽无婚事所扰,却也为天阔的前途频频伤怀。总之,两个人同病连根,各自都不算畅快。 另便说起这举试之法。我先将最浅的考期、时辰与她说明,再便深析考试的内容定制,一应都与她细作解释。 “方才说了,春试凡试三场,这第一场考的是帖经,也就是叫人背书,观其是否谙熟经文;第二场考的是杂文,便是命考生作文,箴铭论表,诗词歌赋都是可以的;最后一场是试策,考的是学子们对政事的见解。如此三场,难度递增,而又有每场定去留的规矩。” “我的天!这么难,还要每场定去留?!”同心一边感叹,脸色也沉了下去,“楚天阔那么傻,会不会第一场就过不去啊!” “应该……不会的吧。”我答得勉强,却也不是看轻天阔。只想从前学中读书时与他最亲近,他有多少斤两,我哪里不知,可又不愿挫败同心,想了想又道:“帖经不过,还能以诗赎救。我曾听老师说,这也是常有的事。” “呵,让他作诗?唉……”同心立马直摇头,似冷笑又似苦笑,沉默了会儿却又提起三四分精神,问道:“那姐姐可知每年春试会取多少人中第?” “这个啊,都是定数,每年……”我举起了三根手指。 “三千?还是三百?”她瞪大双眼,很是急迫。 “呃……三……三十。”我知这数目必定要叫她失望,更是没了底气,眼睛也不敢看她。 果然…… “什么!!千人应试,只取三十?!那不就跟没参加一样吗?还有什么意思?!这到底是谁定的规矩啊……” 她高声呼,低声叫,又是埋怨,又是委屈,不平的话说了长长一大篇,好似义愤填膺的侠士,明朝 分段阅读_第 11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便要将尚书省一把火烧了,为天下学士解了仇恨才可罢休。 我看她这样子虽一时有趣,却也不免心生同感。而另一面,天阔虽然资质稍差,却好歹有个不错的出身,来日就算下第,亦尚可周旋,但仲满……我之忧患,实则更甚。 作者有话要说:  ★记住钟灏~ 第64章 一声天鼓辟金扉(二) 此后考期之内, 我便一直住在府上, 后两场开试的当天, 我也是早晚去观望两次。春试结束,我只是默默回转, 也不想去打扰仲满。 这九天, 想必对他来说极其漫长难熬, 他一定筋疲力尽了。 我亦甚感劳倦,进了府门便只想回寝房睡上一觉, 而胡乱一梦, 再醒来时已是次日。辰光大好, 隔着几层帘幕都觉很亮。 “霜黎, 饿死了……我要吃……” 我睡得浑身松软,虽一时坐不起来, 也不忘了要吃的, 只便揉着眼睛翻滚到塌边,伸手去撩帷帐。 “你要吃什么?” 我这里手还没抓实, 只碰到个帷帐边儿,耳边猛听一句,却惊得我立刻就弹坐起来——透过帐子一看,果是仲满立在下头。 “你这早晚来做什么?连着九天不累吗?” 我说着便朝他扑过去, 他亦张开手臂接我入怀。我是又惊又忧, 他却只是含笑,精神更是饱满。 “我还好,我看是你比较累。霜黎都告诉我了。” 原是两心相系, 此时闻言尽意,并不用絮烦。稍待对坐共食,不过还是问起他应试的光景。 “三场都还顺利,只是并不知自己的高低,亦甚觉同科考生中英才济济。”他略低着目光,语态中透着十足恳切。 我心知他素来谦虚,也不会说谎,只便安慰他:“你已尽力,余事有我。” “玉羊,放榜便在五日之后,不会太久了,我必与你共同进退。”我紧握我手,仍是那般沉稳态度。 我对他笑笑,不想再加重他的负担,便另寻话题鼓励他,道:“春试只是礼部省试,其后还有吏部的关试,就是我之前提过的‘身、言、书、判’四样,你可别就此闲了不读书,白等着放榜!” “哈哈哈……”他朗声笑开,自应会意,却转又挺直腰板,露出一派骄傲神情,挥手道:“无事无事,关试怕什么?有一位叫独孤玉羊的名士曾经说过,我仲满体貌丰伟,那司考官一定一眼相中,将我列在首等,其余也不用判了,必中在甲科!” “好啊!你敢取笑我!”听他这话竟反是编排起我来了,我不免羞急,与他闹起来。 这一时,百种忧虑千般愁闷都抛诸脑后,唯闻满室欢声笑语。 …… “县主,宫里遣人传话,说陛下要县主即刻回宫。” 午后,前脚才刚送走仲满,后脚便听霜黎急急来报,我原还想陪仲满等到放榜,如今却是不可能了。我自有了外宅以来,出宫入宫都很自由,前次虽也被传唤了一回,却到底不比这次。我猜,此一去,怕是真要在宫中“待嫁”而不得出来了。 果然,只一抵达禁内,便被叫去了紫宸殿,而父皇开言一席话亦不出所料。他说,太子及冠礼定在三月十二,同时会颁布册妃诏书,婚礼则在一月后,要我收敛玩心,留在宫中学习典仪。 “父皇就这么想把玉羊嫁出去吗?”我端坐在父皇面前,再提不起往日陪侍时的那般兴情,只低声问道。 “怎么能说是嫁出去呢?分明是嫁进来啊!太子是我的儿子,你也将会是我李家的人。”父皇待我仍是和蔼,语气颇是期盼,“我同你说过,你小时候我便想要你做我李家的女儿,而我替你父母抚养你一场,自该为你找个好人家。这普天之下,难道还有比太子更合适的人选吗?太子虽还年轻,却很敦厚善良,他会待你好的。” 我轻叹了一声,再无可说。 “好了,还有些时日,不必过于担心,你一定能胜任的。”父皇又勉励一句,目光殷切,面上更添喜色,略时不要我走,却又问起些闲话来,道:“今日若不叫你进宫,你却在外头玩些什么?成日出去,只怕整座长 分段阅读_第 11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安城都要被你玩腻了吧!” 忽然,我倒受了些启发,何不就此透露些口风,探探父皇的意思?便道:“近日长安城最大的事就是春闱了!玉羊曾在太学结jiāo过几个挚友,听说他们都去应试了!” “哦?你却还关心春试。”父皇一笑,果是有些兴趣的样子,“说说,都有谁啊?什么家世,往日学业如何?” 父皇竟主动提问,这可是意外之喜!省了我不少精神。便要直言,又一思,怕是太着痕迹,不免佯装忌讳,说道:“玉羊若说出他们的名字,那就算作弊了!不行不行!” “你只说便是,主考又不在这里,无妨。” 看父皇果真不在意,我便放心说道:“这其中一个名叫楚天阔,是已故丹阳县公之子,今年也二十岁了,他阿姐就是潭哥哥的侧妃。说到学业,他不算突出,但也还勤勉,为人忠厚善良。” 父皇听来只是淡笑,倒也不说什么。我之意,先提天阔,一来可为同心的婚事略加助力,来日真要说起,父皇或还能想起这点;二则其后再提仲满,也掩去一些偏私之情。 “还有一个是日本留学生,学名叫做阿倍朝臣仲麻吕,但大家都唤他朝臣仲满,或直接叫仲满。这个人吧,虽说生于下国,却也是深通经义,志量过人。尤其,他说得一口纯正的关中秦音,比许多外地的唐人说得还好呢!论及学业,也是领袖于诸国留学生,比其他监生也不逊色。” “一个日本留学生竟要举试,这还从未有过啊!”父皇频频点头,有几分惊讶,却更多地显露赞赏之意,“嗯,先不论学识,此生倒很有些胆量。” 我心中一阵激动,却又不便再多表现,只随着点头应声。此后又说到别的,又不多时,作辞回了宣芳殿。 离放榜还有数日,虽不得出去,我却还是牵挂,想第一刻就知道结果。便思来想去,百般琢磨,真得出一条妙计来。 这金榜虽是张贴在外,但放榜之前却还有个惯例,便是由主考长官在尚书省都堂前举行唱第,被唱到姓名的考生即为进士及第。 故此,这“唱第”反比去看榜更加直接。而从禁内去尚书省都堂并不用出宫,却有一道夹城联通两处,便自禁内西南角的建福门而出,夹道直通皇城东北角的延喜门。 计策已定,不过耐烦些时,及至放榜当日,天色不亮我便更衣独自而去。因随身携有令牌,一路过几道城门并无人敢拦,只是三两盏茶的工夫,就到了尚书省门首。 与开考那几日不同,考生们都不得进皇城,只能在安上门外候榜,这唱第之声倒也不是唱给考生听的,不过似是讨个吉利,也彰显天朝文教之昌明。因门首空旷,我也不好站在这里引人注目,便至不远处一堵矮墙下坐着,听声视物都无妨碍。 略有片时,只见正门忽然大开,先有两队各四个侍从提着长柄灯盏引路出来,其后又有卫兵若干,手执戟杖,态度威严,再一眼看去,便见是一绯袍二绿袍的三个官员依序而出,俱都是目色严正,步态稳健,而那绯袍官人胸前举着一长卷,则不用猜,必就是及第进士榜。 时下天色初红,眼看一轮旭日就要喷薄而出,那群官员人等也已在门首列定,开始唱第了。 我此刻的心情是难以表述的。 一二三四不奢望,五六七八亦非他,十五六七姓氏尤虚,二十开外冷若冰霜,竟真的落了第?! “二十九,日本国,阿倍朝臣仲麻吕。” 我的天……再没有比这个还险的了!二十九,二十九!!! 唱第结束后许久,人一应都去了,我才渐次回过神来。红日初升,朝霞灿烂,我不禁泪下潸然,想那榜单早已传送出去,该知晓的也都已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阿倍仲麻吕当年到底中在第几名我实在没找到数据,但也不能因为他是男主就写第一名,他才学再高到底是日本人,所以名次不宜靠前,才显得真实。不过,这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的炒鸡棒了!我喜欢阿倍先生,便是从了解他的才华开始的。 分段阅读_第 11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第65章 一声天鼓辟金扉(三) 回转路上, 见太yè池前的一片杏花悉数绽放, 疑惑怎么去时不见?又作一笑, 亦不知是我不见,还是它才开的。 我自将喜讯告知霜黎, 她竟向我连拜了三拜以示祝贺, 而我虽也欢欣振奋, 却还是很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才真叫惊天动地。 “县主打算何时去向陛下说明?得挑个陛下兴致好的时候, 又是否要与公子通了消息, 你们一道去面见陛下?” 霜黎关切其事, 话虽浅显, 却点到了关键之处。我抿唇思虑,心情重又复杂起来, 缓缓道: “新进士还得通过吏部的关试才能被授予官职, 有了官职才可面见君王。而况,关试之前进士还要参加九种燕集, 譬如月灯打球,杏园探花,雁塔题名,曲江游赏, 甚是热闹得意。纵使仲满无心, 却也不得不随入大流。故此,若等他了了这些外务,只怕早过了三月十二, 也就来不及了。” “那县主要一人前去……” “玉姐姐!” 霜黎一语未了,却忽闻同心特有的喊声传到内殿,一并起身去迎,倒见她两眼通红,直就向我扑来,立刻大放悲声。 我先不觉什么事,便不得去劝,半晌才当真想起来——方才唱第,并未听见“楚天阔”的名字。 “好了,别哭了,这不还没到绝处吗?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我捧起她的脸为她拭泪,看她哭的眼睛都挣不开,自也是十分心疼。 一时她也好些,只仍靠在我肩上抽泣,这才说道:“我也知道他不大能中,并不是为这个。一早我知他下了第,便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去了他家里,谁知倒被他赶了出来。他说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还说我笨,说我傻,要与我断绝来往。他好凶啊,喊得那么大声,他真的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啊!” 原来是我想错了,倒小看了同心,又思这般情景岂不与我当初一样?仲满最初知我身份,一时不敢接受,也是故意发狠。 “他既下了第,心中必然不快,说的这些狠话,无非是灰心丧意的气话,哪里信得!别哭了,再哭,就真是又笨又傻了!” “啊?真的啊?”她猛一听进去立马站直了,神色大改。 我笑着点点头,让霜黎取了水来替她擦脸,一面安抚着,又想起一事,正好可说:“前几日父皇问起我在宫外做什么,我便顺口提了春闱,提了他两个的名字底细。所以公然的名号已经算是为天子所知了,此事于你们有助益。” “这真好!”同心惊喜不已,忙握住我的手,却又感叹:“你这般费心,倒比楚妃还像他的亲人。可叹这楚妃啊,连弟弟参加春试都不知道。先前听他说起,楚妃已经两三月都没问过一句了。” “她啊,忙着高兴呗,哪里还有心思像以前那般关心家人。”我无奈摇头,心中亦是百感丛生。 捱过这一日。 “县主!县主!大事!大事啊!” 次日清晨,不过还在榻上,却见霜黎近乎失态地狂奔进来,满脸飞红,汗水浸得衣襟都湿透了。这还是春寒时节,怎会这样?! “究竟怎样大事?连你也慌得这样!” “陛下在宣政殿召见仲满公子,人现已到了光范门了!” 这话音一出,立时惊得我魂飞魄散,只觉头顶上猛地zhà了一声春雷,竟似要将人劈成碎片。 良久,精神渐复,我才缓缓能够思考问题,而也只有一个想法:他会不会就在今日一鼓作气向父皇请婚?! 不行,我不能让他孤身犯险! “你再细说与我!”我对霜黎急急喊道,一面赶紧下榻更衣。 “日本留学生应试已是前无古人,竟还能中第,更是世所罕闻。此事一经昨日放榜便传遍了长安城,陛下亦不会不知,如此召见公子,定是要嘉奖他的!” 我想这道理极是,怎的昨日竟一点也没想到!如此措手不及,不免懊悔,便顾不得梳洗早食,也向着宣政殿一路狂奔而去。 宣政殿便已出了内廷,按理,我这样的女眷未经许可是不得擅闯的,但我已豁出去了。卫兵虽有阻拦, 分段阅读_第 11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却架不住我以身份恩宠一通威吓,最终还是放行。想不到,我第一次倚仗身份,居高临下,竟是在这样的场合,而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 此刻早已过了平素集议听政的时辰,便想着父皇召见仲满必也不在正殿,于是左右寻去,果在西侧一处殿阁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守候门外的内侍以为我要闯殿,急急将我拦住,还道:“县主不可,陛下正在召见日本国的新进士!” 里面怎样情况,我岂不比他清楚得多?便不理睬,只轻轻伏到门边,先探出半个脑袋抬眼去看。 殿中除了父皇和仲满,便只有阿翁一人陪侍,倒是一番私下随和的情景。父皇危坐上席,满面欣然,而仲满站在殿堂中央,面对父皇,我倒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觉他腰背端直,尚算从容。 想是我到之前父皇已问了他的家世来历,这一开言却对他很熟悉,说道:“你们阿倍家是皇族的后裔,也是日本的世家大族,祖祖代代更是人才辈出,便可见你的才学修养也是家风相传。此次你应试中第,可谓是旷古未有,一枝独秀。朕要嘉许你,就免你关试,赐你官职宅邸,让你为我大唐效力,你可愿意?” “臣愿意!”仲满毫不犹豫,三个字掷地有声,伴着话音又向父皇行了跪拜大礼,呼道:“阿倍朝臣仲麻吕叩谢陛下天恩!” 父皇大悦,只叫他免礼起身,却又露出忖度的神情,缓缓道:“阿倍朝臣仲麻吕,这个名字倒有些太长了,你要留唐任官,应该取个唐名才是。” “回禀陛下,臣的本名原是阿倍仲麻吕,‘朝臣’二字是象征荣耀的赐姓。当年因为祖父颇有军功,天皇便赐予阿倍家这份荣誉,从此以后,阿倍家的子弟都会在名字前缀以‘朝臣’二字。臣留学大唐后,便简作朝臣仲满,或以仲满为名。” 原来他的姓名里还藏着这般名堂,倒又令我涨了见识。父皇听罢也是频频点头,说道: “原来还有些渊源。朝臣仲满,仲满……”父皇念着他的名字,眉头又略皱起,却似还有未尽之意,才道:“朝臣仲满,仲满,听起来都不像唐名,而你既入唐为官,朕便赐你一名吧。就取‘朝臣’的‘朝’字之音,定一个‘晁’姓,日兆之晁;这名嘛,就叫‘衡’,本义乃是横木、横梁,则可引为重任、重望之意。晁衡,朕便以此名勉励于你!” 父皇真是好兴致,这赐名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又可见,父皇是当真爱惜他的才华,当真看重他。 晁衡,晁衡,这个名字虽一时还有些不惯,却着实意义深远,是个极好的名字,以仲满的为人,更是极相配的。 仲满谢恩,又是顶礼一拜,声音较之方才更显铿锵有力。而眼看殿中越发喜气盈盈,我却不禁生出许多迟疑——难道真要在今日就向父皇说明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就要这么快舍弃吗? “陛下,臣斗胆还有一事相求!臣,想请陛下赐婚!” 只一恍惚,却已见仲满将事情说了出去,覆水难收。 “哦?这倒稀奇,你看上哪家女子大可自行聘娶,要朕赐婚,莫非那女子出身不同?你说说,却是谁家女儿啊?”父皇自不明情由,仍是一副轻松态度。 “她是……” “父皇,是我!” 我踏进去,只有一个念头,君子偕老,风雨如晦。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我们仲满今天开始换马甲啦!很多小天使不太知道阿倍朝臣仲麻吕这个名字,还以为这是杜撰的人物,其实不是啦,晁衡这个名字,大家的高中历史书上应该都提过一句,认识了吧? 仲满被赐名这件事在史料上也只是短短几句话,我为了描述这个赐名的过程简直秃了头,既怕过于简单显得不庄重,又怕过多描述显得乏味,希望你们会喜欢,也希望你们由此对晁衡有更多的了解! ———————— 不怕死的二人组开始正式抗婚了,他们如何能够取胜?且听下回分解! 第66章 晨星寥落曙光浮(一) 我的声音并不大, 但足以震动这殿上的 分段阅读_第 11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王。君王大怒, 却未发作, 我只是从他迅速冷却的面色里看出了山雨yu来,雷霆将至。 “玉羊, 你怎么……”我与仲满并肩而跪, 他稍稍侧脸, 却是投来一片忧虑的目光。 “别怕。”我淡淡一笑,以他最常说的这两个字回应。 “修成县主!” 殿上有人说话了, 是阿翁, 是我一向尊敬, 也很疼爱我的阿翁。他半躬着身子, 眼中惊恐又急切,似是想劝我, 却又实在无奈。片刻, 他亦向父皇跪下了。 也许父皇已经怒到无法表达,但我还是可以陈情的。于是, 深深一拜,以一种平稳却不免悲壮的心情开了口。 “父皇,玉羊,不想嫁给太子。玉羊不是华山之灵, 非贤佐之才, 亦配不上‘修成’二字的封号,玉羊只是一个普通人,生长在山野, 游戏在闹市,从未想过一步登天。玉羊当初混入国子监,其实并非为了衣食,而仅仅就是为了追随仲满。仲满是玉羊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玉羊今生只想成为他的妻子。请父皇,成全!” 这话音落下,殿中仍变回一片寂静,而就在这时,我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温热——在彼此贴近的宽大衣袖下,仲满伸手握住了我。继而,他也似我那般深拜陈情,语态深重: “陛下明鉴,臣与玉羊先有同窗之情,复添友爱之谊,及至知晓玉羊为女子,便早已情到深处,不可分离。臣自知才疏学浅,仍不自量,应试春闱,幸以末席及第,得见天颜,愿陛下成全赐婚,臣当效死,以报皇恩。” 与我说完后的寂静相比,殿中至尊之人终于有了反应,而也并不是想象中的暴风骤雨。 “晁衡,以你的身份,在日本国可能般配得上皇女?” 父皇唤了他的新名字,却是有承认之意的,但这个问题又似乎显得并不明确。 “臣的祖上是曾与皇室联姻,但就算有此祖荫,臣也无法高攀皇女。”仲满恭敬地答道。 “好。”父皇舒了口气,面上竟有些笑意,“那么,我大唐的郡王之女,朕的养女,比之你国皇女如何?” “父皇!”我一下子明白过来,父皇并不是什么承认,更不是毫无意义的闲聊,而是在让仲满知难而退。 “朕在问晁衡,你不要多言!!”父皇忽然站起身,目光凛然,语气凌厉,也是他第一次对我自称“朕”。 “上邦郡王之女,陛下养女,自然更加贵重。”仲满略低着眼帘,依旧说得诚然。 “嗯,看来你很明白。”父皇点点头,十分满意,“那朕就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收回你请求赐婚的话,依旧做你的新进士,朕还是会赐你官职宅邸;第二,若仍有觊觎之心,朕便不会留你xing命。” 不留xing命!不留xing命!这该来的“险情”终究还是如期而至! “父皇!你还不如要了玉羊的命!你何苦bi他!”我高声疾呼。 “晁衡,朕要你现在就做出选择。”父皇根本不理睬我,还是对仲满咄咄相bi。 情急之下,我别无他法,只好一把拽住仲满的手臂,“我不要你死,你选第一个,快选啊!我不怪你,我不会怪你!” “玉羊。”他转是低声一唤,竟似在安慰我,又缓缓抽开了被我抓住的手臂,却猛地伏拜在地,说道: “陛下,臣也曾因身份悬殊而想要断绝这场缘分,但徘徊许久,始终不能放下。臣以前做不到,如今则更加无法做此欺心之事。故而,臣选第二个。” 他没有给自己留一线生机,正如我想让他活着,心意相同,却反隔生死。我瘫坐在地,泪水已竭,仿佛置身暗无边际的深谷,毫不见星辰日月。 父皇将仲满打入了大理寺的死牢。 卫士带走仲满的那一刻,他回头对我笑了,温和得一如初见。我也许该是一番声嘶力竭,去留他,去阻拦卫兵,但我只是安静地望着他消失在殿门。 他说得对,我与他不可分离,生死也不能分离。 “你现在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吗?还需要朕第三次提点你吗?”父皇缓步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不能说严厉,却带着足够的冷酷。这 分段阅读_第 11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与皇后向他哭诉时的情景倒是一样的了。 “陛下,你真是一个无情的人。”我站起身,不愿示弱,也舍弃了这段“父女”之情。 “你叫朕什么?是朕无情?!”君王扬眉眴目,面上青筋暴突。 “你是皇帝,叫陛下有错吗?你为了自己的儿子就要杀掉别人的儿子,这不算无情吗?这或许比无情更甚,是狠du。”我直直地看着他,平静而又嘲讽。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落下,打得我险些向后倾去,但踉跄了几步终究站住。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这滋味真不好受,疼得半边脸几近麻木,耳朵也听不清了。 “陛下!”阿翁冲过来将我拦在身后,慌得连手中浮尘也扔了,连声求告:“陛下!陛下息怒!县主年轻无知,并非故意触怒陛下,请陛下看在已故的云中王夫fu份上,饶这孩子一次吧!!” “力士!连你也要帮着她来忤逆朕吗?!” “不,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替云中王向陛下求情啊!这孩子长在山林,并非侯门深宅,诸多约束,自然行止任xing,况且幼失双亲,实在可怜啊!陛下千万息怒啊!” 君王自是怒不可遏,阿翁的哀告也就显得十分苍白了。我呢?我不怕更不怨,觉得这一耳光是自己该受的,只当是还一还这三年多的养育之恩吧。而又远远偿还不尽,那就去死好了。 “阿翁,算了。” 我抬手轻轻拍了下阿翁,他们停下看向我,我便最后行了一次大礼,随即起身离殿。天地之间是暗藏在春风里的无限生机,而我却是要去赴死的。 大理寺死牢,那应该是比京兆府大牢还可怕的地方吧。 第67章 晨星寥落曙光浮(二) 大理寺和许多京畿官署一样, 都设在皇城之内, 我便仍是从上次的夹城而去。我知道仲满一时三刻不会被处死, 但还是跑得极快,抵达大理寺正堂时, 卫士不过刚刚将仲满jiāo给长吏。 长吏自不识得我, 直以擅闯之名厉声呵斥, 我不恼不急,报上自家来历, 眼睛只看着仲满。 “玉羊?!你来做什么!”仲满见我, 虽挣脱不得左右束缚, 却还是极力转身与我说话, “快回去!回去啊!” 我对他摇摇头,复对长吏言道:“我也是罪人, 请寺卿将我与他关在一处。” “这……”长吏犯难, 似是忌讳我的身份,只道:“还请县主不要为难下官, 速速离开为是。” “我很快就不是什么县主了,只求寺卿这一次,倘若陛下怪罪,我一人领罪便是!”我说着, 便向长吏下跪请求。 “玉羊!你……” “休得胡闹!” 仲满方要再劝, 却见阿翁匆匆而至。一时,在场众人都不敢稍动,唯有长吏上前回述, 却也被阿翁暂时按下。 “玉羊啊,快跟我回去向陛下认个错,此事或还有回转的余地!”阿翁走到我面前将我一把从地上拉起,且说着就要带我走。 “难道我向他认错,他就会改变主意吗?!有什么余地?”我自是不肯,只一味向后拖赖,“我不想和仲满分开!” 阿翁急了,摇头跺脚,倒暂放开了我,说道:“你这孩子素日都很聪明,怎的今日这样不明理?!那是谁啊?那可是陛下!是天子!你怎好与他争持?!向天子讨伐挑衅,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都要处死仲满了,我还管什么道不道理?”我仰面扬声,毫不在意,心中不甚感慨,叹道:“我以命抵之,他也能消气了!” “糊涂!”阿翁猛地大喊一声,面色泛红,腾起怒火,“你这样闹下去,非但于此事无益,反而更会害了这个仲满!你懂不懂?!” “……什么?”我忽然怔住,为这话心下波涛暗涌。 “唉……”阿翁复是长叹一声,愠怒稍解,“仲满今日是以新进士之名得蒙召见,而陛下要立你为太子妃也还不成明章,如此,便是这两件事的余地。倘若你一味固执己见,将事情闹得朝野皆知,陛下就只能杀了仲满,保全皇家名声。你现在懂了吗?” 所以,竟是我要害了仲满?!阿 分段阅读_第 11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翁一语惊醒梦中人,这番道理彻底将我制服。我回头看向仲满,不由再次泪如雨下。 “阿翁,我跟你回去,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仲满无事。”片时,我收敛心绪平静说道。 “好,你想通了就好。”阿翁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连连点头。 离去之前,我走到仲满身边抬起了他的一只手,然后将项上戴的玉羊摘下放到了他的掌中,就像初次告白时的那样。 “玉羊给你,玉羊也永远是你的。”我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轻声说道。 他不言,只紧紧握拳,将那枚玉羊深藏,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 回去的路上,阿翁仍是语重心长地给我剖析其中利害,我哑口无言,心中也只有迷茫。可叹啊可叹,仲满孜孜不倦,一朝扬眉,却被我搅得官袍未穿,先着囚衣。 一如阿翁所言,我去谢了罪,在紫宸殿外跪了一个下午,天子虽未气消,却也只是以恃宠而骄,擅闯含元殿为由罚我禁足一月。早上的事,终究未有声张。 这一个月里,太子加冠礼会照常进行,而册妃的诏命虽则必定暂缓,却也因这禁足变得扑朔迷离。 福祸未知,安危难定,又兼心系仲满身陷囹圄,我这禁足的辰光并不好过,不过两三日后,便迎来沉沉一病。病情先由腹胃疼痛而起,不多时高热难退,人也就支持不住了。 太医前来诊治,说是旧年内虚之症未得养息,如今情志失和,气机不利,以致血行不畅,脉络不通,复添下郁滞之症。我并不懂这些,只是像行尸走肉一般躺在榻上,凭他们开yào熬yào,喂水喂汤。 霜黎时时来问我还痛不痛,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有时腹痛,有时心痛,有时浑身都像刀割一样剧痛。高热烧得我头脑发糊,动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每每梦醒,枕上泪湿。 我所拥有的东西里,忽然只剩下茫然和害怕。 一日,仍是含泪醒来,却见长久忧愁的霜黎露出了几分喜悦的神情,她说,陛下夜里来看过我了。 “他可说了什么?”我吃力地问她。 霜黎摇头,只道:“陛下未置一词,倒是县主梦里魇住说了许多。” 我心下暗惊,只恐自己梦中不受控制,又说了那些怨怼之言,再把他惹怒了,更添风雨。 “我是怎么说的?!”我一急,也不知哪里来的精神,竟一下子坐起身来。 “县主莫慌,是好事啊!”霜黎赶紧扶持住我,又召唤左右小婢拿来外衫与我披好,才道:“陛下能来,就说明已经心软了,否则就像那日县主跪了一下午,陛下也是不见你的。” 我不以为意,且道:“你继续说。” “县主病的这些时日,常是烧得直说胡话,昨夜陛下正好来了,便都听了去。县主在梦中哭着叫爹娘,说不想做太子妃,身上疼,要回家去,又把盖的被子扭成一团,似是将被子当做了阿娘,紧抱着不肯放,口中还求他们去向陛下讨情,放了仲满公子……”霜黎说着便红了眼眶,摇头微叹,“这情形在场之人无不动容,连霜黎都快心疼死了,何况是一直将县主视若亲生的陛下呢?” 我知是不曾妄言,好歹先松了一口气,却也不太认同霜黎最后这句话,只道:“陛下既然什么都没说,那就等于什么也不会改变。他待我好,都成了过往,他打我的那一耳光,便断绝了一切。他高兴时,可以是最慈爱的父亲,不高兴时,便是杀伐决断毫不容情的君王。” “县主不要这样想,霜黎虽不知陛下心思,但始终觉得陛下是出于关爱之情才来看你的。” 我只作一笑,徒生感慨:“你不用安慰我,陛下的心思根本无法以常理判别。我真是想不通啊,他为什么一定要我做太子妃!” 第68章 晨星寥落曙光浮(三) “咳咳……”蓦地, 阿翁倒忽然出现在内殿帘下, 想也听见了我的话, 却一时不动声色,走近些才问:“县主今日可好些了?” “还好, 应该死不了。”我随口答道, 心中意气难平, 也不想在阿翁面前遮掩。 阿翁笑笑,随即遣出周围小 分段阅读_第 12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 自在不远处茵褥上坐下来, “病中还该把心放宽些, 否则于身体无益, 你还很年轻。” “阿翁,我不是看不开, 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你这孩子较真起来, 还真是个死脑筋!”阿翁嗔怪道,抬手点了点我, 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孩子,你当真不解陛下为何要选你为太子妃?” 我看阿翁似是话中有话,便思索着道:“就因为我恰巧帮过太子?还有那个什么华山之灵, 玉羊现贤佐生?这些都只是巧合而已, 若因此立妃,岂不是太草率了?” 阿翁摇头叹声,面上竟有些无奈之色, 而之后缓缓道来的一番话却让我恍然醒悟。 太子因赵婕妤出身低微而时常为人抨击,而父皇虽则每有申斥,却到底还是知晓其中缘由的。他让我嫁给太子,要我成为太子的贤佐,又承诺来日的皇后之位,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作为父亲,他曾为和亲之事不惜降罪皇后,又明确说过不会图我报恩,他是真的疼我,便因此看似“自私”地让我嫁给自己的儿子,也是一片爱护之意;作为君王,他得顾及社稷国本,让我嫁给太子,便可借我独孤氏的贵重来平衡太子的出身,以防朝野悠悠之口。 于是,我嫁给太子,几乎就是一个万全之法。 我从未想过这事情背后会有如此深意,只一味顾及自己的情感,原来,我才是最自私的人。 阿翁继续说道:“你说的那两个巧合,其实也并非巧合,而反是堂堂正正的理由。你这孩子深有才识,非一般女子能及,而又谦虚正直,心无杂念,这是非常难得的。要知道,女皇帝之事殷鉴不远,她也是个不让须眉的女人,但却很有野心。” “阿翁,你别说了,玉羊都明白了。”我低下头,心中无限悲伤。阿翁今日是来做说客的,可道理讲得再好听,却只能让我陷入深深的两难。我好像还是无法妥协。 阿翁颔首,眼里投来一派体恤之意。不多时,他起身要走,我便让霜黎代为相送,却听他忽然转身道了一句: “你安心养病,陛下已经将仲满放了。” 我愣住了,竟未及追问详情,待回过神时,霜黎都已经送完人回来了。她只是笑我,方才的那些含悲带恨的话都是白说了。 此后又有数日,春意渐浓,阳气回升,我的病也几乎痊愈了。说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心事疏通了。只是,各人xing命之忧虽解,却到底还留着一丝悬疑。无奈,禁足未解,无从探问。 午后,见是日光大好,也不愿小憩,便来至临池的侧殿外廊游散,却又越发无趣,不拘什么,索xing坐到了阑干上,将双腿dàng在外侧,只作消遣取乐。一时,倒让我想起幼年在山里爬树的情景,往事悠悠。 “县主!” 正是追忆,忽听霜黎背后叫我,声音焦急,便要回头,却想她不过是怕我不慎跌到池子里,倒觉得她是多虑,复又坐好,只稳稳道: “你放心吧,我水xing很好的。” “所以,你要做古往今来在太yè池里戏水的第一人吗?” 这句话!这声音?!我再也坐不住了,赶紧抬腿跃下阑干站好,那站在霜黎头前之人,正是天子。 “陛……父……皇帝……”因是那日顶撞了他,也不许久不叫他“父皇”,这一时倒真窘迫起来,支吾半天也不知如何,只得伏地行了个跪拜大礼,心中犹若擂鼓:他怎么忽然又来了? 我趴在地上不敢擅自起身,也未听见免礼之声,只见一双脚步渐渐挪近,终究,他将我一把拉了起来。 “跟朕进来。” 他丢了四个字,语气不浓不淡,声调不抑不扬,我只从这君王专用的自称里略微嗅到一点气息:他可能还在生气。 侧殿里,他端坐上席,我低头站在中央,他不说话,我也不敢动问。此间沉默了大概有一刻的时辰。 “怎么?一句话也不想说么?”忽然开口,他却是一直在等我说话的意思,只是口气倒还平静。 “那个……玉羊有罪在身,不知如何开口。”我如实答道,心中紧张,身子不自觉 分段阅读_第 12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一颤。 “是觉得冷吗?”他站起身,却变得十分关切,遣霜黎取了件氅衣,又快速向我走来,亲自为我系上才道:“还有哪里不适?不是说已经痊愈了吗?” 我被这一串动作惊得不轻,甚觉不可思议,抬眼望时,眼中却不禁落下泪来,“父皇……”这一声,唤得极虚。 “……唉,你啊!”他长叹一声,眉目舒展,缓缓带出几分笑意,“方才在阑干上还一副女英雄的模样,现在倒哭什么?” “父皇,玉羊不知你有许多考虑,实在不应该那样顶撞你。”此刻所有歉疚之情泛滥而出,言语浅薄,只有再拜。 “好了,快起来。”父皇双手将我扶起,却是眉心紧皱,又叹道:“你这孩子一向看着活泼通脱,却不想也有这么重的心思。可见,真如坊间所言,女大不中留啊!” 我知父皇指的是仲满,便也诚然言道:“玉羊遇见仲满时也才十一岁,还不知道什么是情爱,便就那样喜欢他。我也曾对他说过,喜欢一个人,只有日久情深,不论年龄长幼。所以,不管是大是小,玉羊的心早就付与他了。”我并非有意为自己说情,一席话皆是自然流露,也是到了现在这份上,没有什么话说不得。 父皇注视着我,似有所思,片刻未曾接话,转又背起双手在殿中踱步,徐徐才道:“早在贞观初年,太宗皇帝就下过一道诏令,外邦使臣人等虽可聘娶汉女,却是不能将她们带回国的。仲满是日本人,将来必然归国,你便嫁与他为妻,就不怕还是要分离吗?” 父皇一提“太宗”二字,我便猜到了后头的话。这个诏令虽久未有人提及,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还是他跟我说的。”我淡笑着,又不免心生感慨,“以前玉羊不知自己有这般身份,又仗着精通日语,便对他说可以冒充使团成员随他归国。如今身份有阻,他便为我做出了选择。父皇,他那日不也对你说了吗?他应试,就是为了与我拉近身份,也好面见父皇求婚啊!他将归国还乡之事都放下了。” 父皇听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果真有这般胸襟?” 我笃定地点头,“念故怀乡,人皆有之,所以玉羊也问过他,难道不怕一辈子都不能归国?他却道,从前不知会遇见我,而后事也难以预料,便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父皇,如此君子,竟不可贵?” “他……”父皇提了一口气要说些什么却又止住,神色略有沉顿,复而行至我面前,倒说了一句似是不大相关的话: “我已赐予他唐名,以后,你不要唤他仲满了。” 我忖度着,越发模棱两可,想再探问,却见父皇的脚步踏向了殿外。我只好敛去心绪,拜礼恭送。 父皇一只脚已跨出门槛,见我拜礼,只又站住回身扶我,目光殷切而又带着几分不合情景的严正,最后道了句: “玉羊啊,你要记住,太子仍算是你的兄长。” 第69章 一番风露晓妆新(一) 太子仍算是我的兄长。 父皇的这句话我当时不甚明白, 之后数日也未曾解惑, 直到禁足期满的这一天我才幡然彻悟。 这日清早, 晨露未晞,阿翁便携了一道圣旨降临宣芳殿。他不像先前那般随和, 行止态度万分肃重, 更是要我跪承圣意。 这道旨意不是要册立太子妃, 也并非将我赐婚仲满,而是意料之外, 且凭谁也想不到的“遣黜”敕书。 遣黜者, 谪绛其位, 放置别居。 “修成县主独孤氏, 恃宠而骄,不慎其德, 既忤上意, 行违礼法,悯其年少而孤, 从我议亲之典,罢县主位,置于别馆,勿为无恩。” 依这敕书内容看, 父皇遣黜我的理由, 除了先前禁足时的“恃宠而骄”,却又多了“不慎其德,行违礼法”。可我安安静静地呆在宣芳殿一个月, 何曾再亏德行? 我就这么突然地失去了“县主”的名位,也在接旨后不到一个时辰便离开了大明宫。来时身无长物,此去亦是孑然一身,长久跟着我的霜黎也被留在了宫中。 离宫的车驾里,我陷入了一种懵 分段阅读_第 12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然呆滞的状态。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情绪面对,或以何种言辞描述,除了沉默只能沉默。 不多时,车驾在我升平坊的家门前停下,随行的内侍只给我留下一句话,他说:这就是娘子今后的居处。 这“别馆”,原就是我自己家啊……我站在门前久久凝望这熟悉的门庭,却有些不敢再踏进去了。 不知多久,先听得门内略有声响,紧接着门缝渐宽,以至大门开启,却惊现一个应是不可能出现的人来。 “满郎?!你怎会在这里?!” “玉羊,你早到了,怎么不进来?”他大步踏出门槛执起我手,神情虽则略显忧虑,面色却是极明朗的。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不及尽叙离衷,我只关心这一切都是从何而起。 他长舒了一口气,眉间微皱,却不言语,只是拉着我,将我一路带到了内院寝房。房中一应陈设如旧,亦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是早有人细致整理过的。 “玉羊,我们择日成婚好不好?” 落座后的第一句话,仲满让我更添愕然,但相视许久,神来意往,目成心授,却是令我茅塞顿开。便要张口向仲满确认,他就先郑重地点下了头。其后之言,大抵不出所料。 父皇表面上是“遣黜”了我,但这“遣黜”之后,我便不再是什么“皇帝养女”,而是重新变回了一个庶人。庶人的婚嫁,则可听凭自愿。父皇没有用直接赐婚的方式来成全我们,而是下了这种看似残酷的敕书,其中也有一番思虑。 册立我为太子妃虽一直未下明旨,但父皇已经许诺了赵婕妤和太子,而各宫及王族贵戚之间也定有听闻,若贸然改赐婚姻,则便有损天家尊严,亦让赵婕妤母子不好自处。 父皇所虑深切,亦为我们安排得周全。 “玉羊,这个给你。” 半晌,我正深思吟味,心中百感jiāo集,却见仲满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来。我接过展开时,赫然入眼一列如鸦的黑字——授晁衡任太子三师三少詹事府左春坊内官司经局校书制。 这是仲满的任官制书。 “日本国远在东隅,遣使来朝,既涉沧波,兼献方物。今有八次遣唐使团留学生阿倍朝臣仲麻吕,朕名晁衡,累代儒雅,门承训义,温恭雅识,词韵含清,可司经局校书,兼佐太子研学。” “太子……是太子的……” 我不是不为仲满高兴,亦觉得这个“校书”之职是对他莫大的激励,但此刻手持制书,却只有浑身颤抖,泣不可仰。 仲满自是焦急地为我拭泪,又揽我入怀声声劝慰,但就在我以为他并不知悉内情的时候,他却再次点明了一番情由。 “昨日陛下又召见了我,他亲手将此制书jiāo到了我的手里,也对我说了许多肺腑之言。他让我成为太子殿下的近臣,是要我心怀感恩,尽力辅助太子。陛下是否也对你说了类似的话?” “是,父皇要我记得,太子仍算是我的兄长。”我强忍着胸中波澜,却还是掩不住深深愧疚。 “别怕,玉羊,我们可以做到的,我们不会辜负陛下的一片深恩。”仲满复又将我拥紧了些,贴着我的耳畔说得温柔又坚定。 雨过天晴,苦尽甘来,莫大之愁变成了莫大之喜。 午食之后,我们携手在廊下散步,惠风和畅,心情爽悦,便不觉想起这话,有意打趣他几句。 “满郎,父皇说已给你赐了唐名,以后就不能叫你仲满了,而你也新任了官职,所以二者合一,我该称你一声,晁校书!” “嗯,这倒好啊!”他颔首,却很认真,竟还停步对我拱手一礼,道:“如此,我便也该称你一声,晁夫人!” “你!哼!”我见打趣不成,反被他趣着了,一时不服,只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他一阵朗笑,复又绕到我面前,双目生辉,言道:“玉羊,五月初九,好不好?” 只以为他要说些道歉的话,却不料忽然提出个日子来。可这五月初九不就是……哦,我明白了。 “三年了,这次你不会再爽约吧?”我抬头望着他的面庞,话中五分是玩笑,五分是真 分段阅读_第 12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情。 他不言,面色微有沉顿,良久,也只道了两个字:“不会。”没有海誓山盟,更非溢美言辞,这个答案显得尤为朴实,但,我却更喜欢。因为这两个字,足足有余。 三年前的五月初九,我向他告白的那日,绝对想不到还要用三年时间才能换来真正的归属。值得吗?显然,我做得对。 晚间,宵禁鼓声落下之前,霜黎来到了府上。她此时的出现并不令我感到意外,而不过也是父皇的权宜之计罢了。我被遣黜,自该简素离宫,霜黎趁着夜色而来则可避人耳目,两下周全。 霜黎却并非如我一般孤身而来,她带来了我滞留宫中的书简,还有整整十鍱大木箱,里面装满了衣饰,少数是旧年有的,却有大半都是新制成的。霜黎说,父皇不便赐赏,权且以这些当做我的嫁妆。 我心中感动,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也道不尽,只便让霜黎做主安排,领着几个小婢整理收拾。 今夜,晁衡留宿,而竟夕相对,彼此却都没有睡意。他又提起婚事,却不再是日期的问题。 他说,其实父皇赐予他官职的同时也赐下了一座宅邸,便就在升平坊以南的修行坊。如今,他的傔从吉麻吕正在新宅打点。我自然为他高兴,也想着那便就是我以后的家了。 “我想去看看,明天就去!” 他笑着点头,却又神色一转,道:“玉羊,我想过了,婚后我就同你住在这里,不搬到修行坊去。” “嗯?为何?”我再不懂,这出嫁从夫的道理却是极浅显的,“是我嫁给你,不是我娶你,虽然结果一样,但没人会留在女家啊!” 他听罢摇头一笑,握住我手,只道:“你都说结果一样了,那住在哪处又有什么要紧?我是想,这里是你与父母最初的家园,你也住惯了,岂不比新居好?” 原来他还是为我思虑,可我虽受用,却还是不免好奇,因问:“那你不怕别人说你是入赘的女婿,因此笑话你?” “唉……”他莫名地倒叹了一声,似是惆怅起来,低头道:“笑话就只能笑话了,谁让我……”话到一半他却又顿住。 “让你什么?什么呀?”我不免心急,凑近了去问。 “谁让我……”他先还低落,却突然将我揽入怀中,“谁让我遇见你了呢!玉羊,谢谢,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我本是吃了一惊,却在他说到“谢谢”的一瞬间湿了眼眶。 长夜漫漫,春月霭霭,我们向天祝祷,从此永不分离。 数日后,晁衡前往吏部列到。这司经局校书乃是个正九品下的微末之吏,然虽则微末,却也是个人人称羡的美差。职掌校理刊正经史子集四库之书,公务并不繁重,而更重要的是,朝中许多重臣早年甫一入仕,都是任此官职,所以前途未可限量。 便此,吏部按制发给他一身浅青官服,并九銙鍮石带,又分派了两名庶仆,今后随从料理事务。这二人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名柳桥,一名柳亭,年方弱冠,俱生得斯文忠厚。 穿上这一身浅青袍服的晁衡,是那样意气风发,只教人不禁暗叹,“虽是青衫客,奈何少年郎”,又便想起王维先前说他的那句话,“将来才华自不可掩”,果然是应真了。 一时,外务上诸事已妥,唯有婚姻大事萦绕人心。 其实,因我不好张扬,先前不过让霜黎做主安排布置,而日子越发靠近,晁衡却也每日下职前来关照。我们谈论婚俗礼仪,憧憬那日情形,虽未礼成,却俨似夫fu,早已沉浸在一片幸福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晁衡中进士后的官职是可考,但封官的制书却是我杜撰的,原因还是现有的文献记载太少,看了很多类似的制书添了几句成为他的制书,里面满满的都是我的爱啊!嘻嘻嘻~ ◆下章大婚啦!给大家普及唐代的婚俗!来参加婚礼的小天使们记得出份子啊! o(n_n)o哈哈~ 第70章 一番风露晓妆新(二) 朝夕之间, 佳期已至。 若依常俗, 男女婚嫁当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分段阅读_第 12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六种礼法,即所谓“六礼聘娶”, 但我们的婚姻特殊, 他无亲闱在侧, 我无椿萱并茂,更不同寻常夫妻成婚之前从不相识, 故便省了五礼, 只有今日的亲迎。 亲迎之礼还在黄昏申时, 因此晨起时, 府上并不忙碌。早食之后,霜黎领了五名小婢, 各捧着衣饰, 前来给我梳妆。我自非那般矜持的新fu,此刻只是顾东问西, 难掩激动的心情。 “霜黎先服侍娘子更衣,免得你坐也坐不住!这礼服上身,你想乱动也动不了啦!”霜黎按住我的双肩,一阵巧笑, 却是嫌我太闹腾了些。 “好啊, 知道你最稳妥,就听你的!”我笑笑,向她挑了挑眉, 心中也甚是期待自己穿上的模样。 那一边,霜黎一个眼色示意,其中三个小婢便向我展开了手中捧着的礼服。我只先大略望过一遍,已觉颇为隆重。 第一件是青碧色联珠团窠纹的大袖连裳,那锦缎丝滑无比,荧光照人,庄重而大方;第二件是月白色的绫纱长裙,其纱质轻薄而垂直,里外总有三四层,风吹而飘散,如瀑布飞流;第三件是蔽膝,同连裳色,金丝线锁边,上描绣一只大雁口衔同心百结展翅yu飞;再者便是束腰和鞋袜,皆从连裳之色,俱都是精致非常。 及至更换上身,果真束缚限制,分量也不轻,只是,可真好看!我自来都觉得这些盛装礼衣之类,除了繁琐,并无可取之处,这一下倒让我大为改观。 “瞧,这腰身裹得多好!”霜黎扶着我走到镜前,却笑着十分感叹,又道:“昔年,娘子曾自愧相貌平常,霜黎就说不过是因为年纪还小,等到鲜花初绽的年纪,定会出落得极美。如今不就是?” 此时激动稍缓,却因霜黎之言生出几分矜持羞涩来,只是抿嘴一笑,没有多说的。 妆台前,霜黎命另两个小婢摆开一长排的首饰,我一个个细细看过去,从左至右,精致漂亮自不必说,却都似是有名堂的。便要去问,霜黎正好讲来。 “这是琉璃镀金花钗四对,小银花钗同大花钗之数也是四对,还有双凤含珠银饰两对,鎏金蝴蝶纹头饰一枚,金镶玉步摇一对,博鬓一对,嵌宝白玉镯一对。”霜黎用手指着这些钗环,说得无不详尽,罢了便从台上拈起一枚梳篦,替我理起一头青丝。 霜黎是个极巧的人,经她一打扮,再丑的人也必定增色三分。今日她自然更加用心,此刻静坐从铜镜中看去,她眉间稍蹙,薄唇微抿,认真得像是在精雕一件宝器。我都不忍打扰她,问一句要给我梳怎样的发式。 足足一个时辰,这发式才见端倪,却是一个端正大方的高髻,所有头发皆高束于头顶,令人倍显卓拔之气。其后,香粉青黛,口脂花黄,又是一轮施妆。直至未正将近,一应妆扮之事才都了了。 铜镜之内,自己早已改头换面:高髻乌亮如云,那四对琉璃花钗于高髻底部左右前后簪好,四对小花钗则在高髻两旁对称排齐,鎏金蝴蝶纹头饰嵌在高髻中央,一双博鬓掩住双耳,整体十分巧妙。头饰虽多却是错落有致,不显堆砌。妆面浓淡相宜,黛眉入鬓,额附花黄,面颊生光,眼描的是桃花妆,唇点的是媚花奴。 “娘子可还习惯?这妆扮可要等到晚上才能卸了呢!”霜黎坐到我面前,笑得温柔,问得关切,一面还在抬手给我调弄发间饰物。 “你要听真话吗?那便是我快被这些东西压死了!可这一辈子一次的事情,我还是能忍的!”我笑道。 她亦笑着点头,又道:“这时辰说早不早,校书也必定在来的路上了。霜黎要去看看各处还有什么要打点的,倒不能陪娘子了。娘子且先用些糕点,别饿着做新fu啊。” “好好好,你辛苦了,我哪里敢不听?且去吧!”我微微颔首,头上的步摇流苏亦随着轻晃。 …… ——从晁衡处写来 依照唐俗,男子们成婚时不论士庶,都可穿着超越身份一等的服制,以示摄盛之意。如今,晁衡位在正九品下,则便穿了一身八品官人的礼服,越发显得意气扬眉,神采飞扬。 修行坊的新居虽离 分段阅读_第 12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玉羊的府邸不远,但晁衡早早便准备好了。及至未正一刻,携了各样用物,正式出发。晁衡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头前,其后跟得三个傧相,楚天阔、下道真备、井上真成,以至一班乐士、三五傔从,俱都是清一色的翩翩少年郎。所行之处,无不令路人驻足观望,艳羡之声不绝传来。 未几,亲迎的队伍抵达独孤府门首,晁衡抬眼一看日头,正好申时。他跃下马背,只见府门紧闭,他心知此乃中原风俗,淡淡一笑,随即抬手叩门,说道: “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这话方毕,内边便传来问话,道:“不审何处贵客?不知何方君子?精神磊朗,因何到来?” 晁衡早有准备,亦听出这话音出自霜黎,便笑道:“本是扶桑君子,平城名家。目下校书,参谒高门。” 晁衡话音刚落,里头又问:“既是望门君子,贵胜英流,不知来意,有何所求?” “闻君高语,故来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晁衡不假思索,依旧应对如流。 至此话毕,府门“哗啦”一下大开,霜黎急急先跑走,只留了三五个青年男女将晁衡一行人迎了进去,一直引到正堂庭前。 这时,霜黎站在台阶上正对晁衡,却还是不让他进去过礼,捂嘴一阵巧笑,佯以居高临下之态问道:“晁生无知,空手而来?!” 晁衡哪里不懂?听罢依言只便拱手一拜,然后转身从楚天阔手中接过一只脚掌被捆住的大雁,并略举起与霜黎示看。 霜黎这才点头满意,向晁衡招了招手,领了他进门。 …… 作者有话要说:  婚礼其实是“黄昏”之礼,后世才渐渐变成了“婚”。 第71章 一番风露晓妆新(三) 霜黎去后, 两个小婢陪伴我, 说笑用食, 却也不算难熬,一晃日头便偏西了。 “来了!来了!新郎君领着亲迎的队伍到了!娘子快快起身去正堂, 莫要误了良辰啊!” 我正想要人去探看外头动静, 不料一个小丫头就匆匆报来了!她跑得满面飞红, 言语之间倒把我弄得紧张起来。 “好,那我们就去!”我深吸一口气, 接过小婢递来的一把团扇遮住面孔, 随她们扶持着出了门。 不多时到了堂屋, 只见一重重围屏帘幕相遮, 听得行障那边说笑热闹,却什么也望不见。 “新fu请面南背北坐到这马鞍之上!”刚才来唤我的丫头不知从哪里捧了一副马鞍放在地上。 “啊?这是何意?” “娘子坐马鞍, 取意夫fu婚后融洽, 一辈子平安喜乐。” 我闻所未闻,一边被扶着坐上去, 一边好笑,觉得这小意头极妙。 “娘子请稍待!” 我点点头坐着不动,时时透过团扇观望围屏那边有无身影晃动。 只片时,霜黎便绕过屏障走了进来, 而我刚想打听外面情形, 却被她阻拦不许说话。她轻附到我耳边,才道:“他已经进来了,娘子不可着急。奠雁礼一过便可相见!” 我会意一笑, 颔首继续静待。忽然,眼前这一道屏风透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是晁衡,是他来了! “晁生却步,新fu在此!”眼看晁衡靠近,霜黎就高声一喊,将他阻在了一屏之外。 “晁衡不敢,yu掷大雁。” 晁衡说完这一句,霜黎便使了眼色让两个侍娘屏前去接。二人应命,上前抖开一幅红罗,言明备好。晁衡知晓后则双手高举大雁,从屏风顶部将大雁掷了过来。二人眼疾手快接住便以这红罗裹好,又用五色彩线缠住大雁的嘴巴,抱着它站到一边去了。 奠雁礼毕,霜黎便命一对童男女进屋撤去屏障,而我还是只能端坐在马鞍上不好乱动。但是,我终于见到他了。 他头戴黑缨冠,精神奕奕,目光炯炯,身着藏青色大袖外袍,白绫里衣,束黑色描金纹腰带,棕红色锦缎下裳,足蹬同裳色鞋履。整个人英气挺拔,还是我对他最初的印象:神清骨秀,器宇轩昂。 他从见到我的一刻起便与我对视,目光不离。我为他的潇洒暗叹 分段阅读_第 12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他亦用眼睛诉说着许多柔情。 “请郎君接过大雁,面北而跪新fu。” 霜黎提示晁衡礼仪,他也目不转睛,只是抬起双手从侍女处接过红罗包裹的大雁,跪坐在我面前。 对坐一刻,到了该入百子帐的时辰。百子帐乃是新婚夫fu合房的场所,就搭在府上东南角的小院里。于是,侍娘小婢们在前,晁衡次之,我用团扇掩面由霜黎扶持着走在最后,依序往东南院去。 及至出了堂屋便有三五个中年fu人走出来,人人手持一块毡席依次为我铺路,直到将我送进帐内。帐内宽敞,一应床帷、桌几、用具都是新的,极齐全的。 侍娘小婢至此撤去半数,霜黎也不再陪伴左右。相对拜礼之后,便有两个面貌清秀的少女各捧了一盘金钱花钿、红枣果子走进来。她们步态轻盈地走到中央,将盘中的花果向四处抛撒,一边撒帐还一边齐声高唱: “今夜吉辰,独孤女与晁氏郎结亲,伏愿成纳之后,千秋万岁,永葆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男愿总为卿相,女即尽聘公王。从兹咒愿之后,夫妻寿命延长!” 我与晁衡一边听着也不时相视而笑。我心想那“五男二女”的福气谁能有之?儿女一双便足够好了。 撒帐后是坐帐。我和晁衡一右一左相对坐于榻上,侍女又撤出大半,只余下刚才唱歌的两个。 继而倒是霜黎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盘香喷喷的肉饭,说此为“同牢盘”,让两个女孩各喂我们吃了三口。不吃便罢了,肉饭下肚更是引得饥肠辘辘,却又不能乱动失态,只得眼巴巴望着霜黎又将肉饭端走了。 未几,两个侍女各从几案上取了一个小银盏,倒满酒分别递给我和晁衡,言明同饮此杯,合卺礼成。我与他随即饮尽,不在话下。 时近初更,我以为就此也该结束了,女孩儿们又拿出几缕彩绳,并服侍着我们脱了鞋袜,将我和他的脚掌合在了一起。 “这是做什么?”我实在好奇,忍不住开了口。 她们含笑不语,其中一个蹲下身子用那彩绳系住了我们的脚趾,口中才念道:“系本从心系,心真系亦真。巧将心上系,付以系心人。” “郎君,新fu,今晚的礼成了,奴婢们服侍二位更衣!”看那彩绳已系好,站在后头的女孩儿言道。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向她们摆手,说道:“你们都去歇息吧,余下的我们自己来就好!” 她们低头相看一笑,未有多言,齐齐施了礼便转身离开了百子帐。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玉羊,累不累?”他先脱下顶上帽冠,凑近了,握住我的手道。 “这衣裳,还有头上,好重啊!”拘束了一天,一下放开,不免向他抱怨起来。 “来,我替你卸下。”他点点头,态度甚是关切。 我心中了然,并没有小女儿的娇羞,只稍稍低头待他慢慢将钗饰从发髻中抽离。随着最后一支花钗被摘下,长发倾泻腰间。我顿感头皮一阵松乏,舒服得不禁微颤了一下,偎在了他的怀中,双臂一环,紧紧地抱住了他。 “五年了,你终于是我的了。”我闭起眼睛,往事乍涌。 “这五年辛苦你了。”他轻声道,鼻息呼在我的额上,温热动情,稍待将我扶起,却从怀中取出那枚玉羊吊坠悬在半空。 “你拿它出来做什么?莫非今夜还要我打一个剑穗不成?”我笑道,抬手点了点这晶莹剔透的玉羊。 他亦一笑,却是摇头,不说话,倒解开细绳又将玉羊系回了我的项上,才道:“玉羊和玉羊不能分开,当做剑穗更是可惜。” “那我可没东西能送你了,也得学别人有个定情之物吧?”我虽不反对,但到底觉得不好。 “你我有同窗之谊,天下夫妻谁能有之?” 他这句话倒真妙不可言,便称心如意,再无不妥。 时上二更,我们各自褪去外袍,换上寝衣仍在榻上对坐,彼此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忽地,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连忙起身下榻寻了一把剪子来。 我从耳后撩出一缕头发,一刀剪下握在手中,对他说道:“ 分段阅读_第 12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你可知道汉时有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结发之后才算得真正的同心夫妻。” 他淡然一笑,从我手中拿过剪子,拔掉头上的束发簪子也挑出一缕青发,利落剪下,放在我的掌心,道:“‘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我与玉羊从来同心同德,今行结发之礼,便完满了!” 我自此才算了了所有心意,遂将两股发丝并在一处,绾成一结,包在红帕中压在了枕下。 夜更深了,红烛摇曳着快燃尽了。不知是那烛火晃动撩人情志,还是情发深处,情难自已,我们几乎同时向对方扑过去,然后紧密地相拥在一起。 “玉羊,你怕不怕?愿不愿意?”他贴着我的耳朵吐出潮热的气息,不能再温柔了。 我的脸颊发烫,意态缱绻,心想着以前也曾与他相拥亲吻,但今夜是真的要将身付与了,实在意义重大。但是我,怎么会怕呢?怎么会,不愿意呢? “满郎,满……郎,”我低声唤他,仿似饮了蜜yè琼浆,沉醉而陷溺,“我想做你的妻子,是真正的、亲密无间的妻子。” “嗯。”他浑厚地应了一声,将我搂的更紧了。 这一夜,短也短,长也长。短的是罗帐jiāo心,已是三更灯火,长的是鸾凤和鸣,哪管月落星沉。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的感觉不太好,容易断更(发出威胁的笑容)o(* ̄。 ̄*)o 第72章 殷勤花下同携手(一) 婚后不久便入了初伏, 暑热渐升, 蝉鸣阵阵。因是去岁犯过一次yin暑之症, 晁衡倒一直记在心里,如今也极是关切。每日上职离家前, 他都会细细叮嘱霜黎, 要她看着我, 不让我过分贪玩。 可是,我这婚姻大事都遂了愿了, 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可想?唯有吃喝玩乐了!只便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仍是日日上外头疯去。或是游山玩水, 或是驰马逛街, 一味高乐,毫无腻烦。 先时还怕他担忧, 总在申时前赶回来, 后来放纵开了,沉迷取乐, 也倒没被他发现,便要尽兴才罢。 这一日,往郊外山林去野,滚了一身的泥, 要寻处流水洗净, 却看天色晚了,恐进不去城门倒要生出大事,便只得带着这身脏泥驰马赶回。及至抵达府门, 宵禁鼓声都快结束了。 我这才感到一丝紧张,想晁衡定然已经回府,此刻进门倒要多几分眼色,谨防与他正面撞见。如此,我只贴着墙根走,眼睛不时向四周观察,连来往的婢仆都要避开。 “校书,都是霜黎的错,让霜黎去找夫人吧!” “天晚了,你出去不便,还是我自己去。” 正庆幸着一路无事,却在主院廊口迎面遇见了晁衡,这还得了?!趁着他们还没走近,转身拔腿就跑。 “玉羊你站住!” 也就跑了两三步,猛听晁衡一句呵斥,再下一瞬,他便跑到了我的眼前,溜不掉了。他yin着脸,神情严肃,似乎特别生气。 “……嘿嘿嘿……”我一时心虚,只尴尬地笑了两声,“好巧好巧,我正要找你去呢!” 他不接话,脸上依旧黑云密布,又瞪了我一会儿,竟自拂袖而去。我呢?还能怎么办?厚着脸皮去追吧…… “满郎,你真的生气啦?” “满郎,你说句话啊!” “满郎,我错了,对不起好不好?” 我扯着他的袖子,弓着腰,一如从前在学中追随他时,可他倒也像那时一般,丝毫不予理睬,径直去了书房,还把门倒chā了。我自知理亏,又在门外求告了片刻,可到底烦了,心生不悦。 “就你有脾气,我还嫌累的慌呢!告辞!” 我对着门内大喊了一声,随即走向对面的寝房,可到了寝房门前,霜黎又来将我拉住,不教我进去。 “内房整齐干净,夫人这副模样还是先去沐浴为好,一应梳洗用物霜黎都在厢房里备好了。” “不就是一点泥吗?有这么脏吗?”我未免觉得她太夸张了,“那我把外衣脱在这里,再光脚进去行不行?”我说着便开始解衣带。 “哎呀夫人!”霜黎急了,连忙阻止,也不再听我 分段阅读_第 12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说,拉起我便往厢房去了。 我这一路倒还不服,但进了厢房看了镜子,才知道霜黎所言不虚——我这满身的泥非止衣裳鞋袜,一张脸都被糊了大半,连头发上也是,真像个猢狲了!于是,只好老实了,沐浴更衣。其间,霜黎来回帮我换了三次洗澡水。 “夫人不该和校书置气,他一回来听到你不在,立马脸色就变了,那都是关心所致,而又见你之前那般样子,自然要恼的!” 事毕,霜黎帮我擦干湿发,一面谈起方才之事,我却还不甘心,可她倒帮着晁衡讲理。 “你不知道,从前在太学就是这样,总是我跟着他求着他,还惯出脾气来了!不用管他,他要有本事,一辈子睡书房啊!” 霜黎摇头一叹,终是拿我没办法。不多时,我也回了寝房,胡乱塞了点吃食,倦意上来,便倒头睡去。 不知几更,隐约觉得有人在动我的脚,意识渐醒,眯眼去看,那昏黄烛光映照着的人,正是晁衡。 他不生气了?这半夜跑来要做什么?我略作思索,心生一计,想要戏弄他一番,便仍闭上眼睛佯装梦魇之态,口中作哭腔,道: “满郎,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你这么快就厌弃我了,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人了?晁衡,我好恨你……” 果然,一语未了,我便被他一把扶持起来拥在怀中,还听他不停唤我: “玉羊别怕,是不是做噩梦了?玉羊,醒一醒。” 我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地“醒来”,必要趁势“兴风作浪”,便皱眉咬唇,做出痛苦的表情,在他怀中扭动,不时再道: “好疼,疼死了……啊!” “哪里痛?!玉羊!玉羊!”他急了,一边唤一边轻拍我的脸。 我还嫌没耍弄够,只憋着笑继续装作噩梦缠身的样子,又索xing抓住他的衣襟,来回攀扯。 “玉羊,玉羊,你不要吓我!玉羊,快醒一醒!”他的语气更添焦急,又似乎完全慌了,竟用力拨开我扯住衣襟的手,将我放回枕上,“玉羊不怕,我去让人请医官!” 眼见是要闹大了,少不得赶紧睁眼一把拽住他,却又在看到他惊慌的神情时,胆怯了一回,不敢实言相告,只仍装糊涂道:“嗳?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刚做了个很可怕的梦,要掉下悬崖去,只有个树根可以抓住,不想却是你的手臂。” 他盯着我,面上yin晴不明,却总算是放松下来。半晌,就在我以为此事已经遮掩过去之时,却忽听他道: “你继续睡吧,我去书房。” 他不是吓唬我,说完真的走向房门了。这却怎么算呢?我惹了他,他又惹我,绕了一圈又变成我得罪他了! “行了!大半夜的来回跑,也不嫌麻烦!”我耐不住,从榻上跳下地,一嗓子叫住他,开始漫不经心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不该戏弄你。”我越说越敷衍,面上挂着假笑,“回来吧,我还爱你,请睡这张榻,堂堂校书不能睡书房……” 他闻言停步,倒真没离开,只是久立也不转身,却不知怎样态度。我便慢慢靠近,心想,再给他一个台阶下也罢。 “满……” 口张到一半,话还在嘴里,他却突然转身将我拉了过去。恍惚间,我根本搞不清是何情状,只瞪大眼睛看他。 “你啊!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调皮得简直是……无可形容!” 他似怒非怒,原是拿我没办法的意思!这我倒懂了,心里也一下子开阔起来,搂着他的脖子笑道: “如果不调皮,那还是我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他不语,淡笑着将我又抱回榻上,自己亦解了外袍坐到我身边,才道:“我也并非不让你去玩,但你日日独自出去,身旁没个照应,万一身体不适,或有危险,如何是好?” “不会的!去年的病早就好了,而且我小时候可是山大王,野猴子都得听我的!”我拍着胸脯,满不在乎。 他一叹,伸手一指,道:“那这脚上的淤青作何解释?” 我这才往自己脚上看,果是一块青紫,应是不慎碰着的,不痛不yǎng也不大,根本不碍事。便也想来 分段阅读_第 12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方才还睡着,他在动我的脚,原是在看这个。 “这是极小的事,你不说我都看不见。” “玉羊。”他摇头,抬手轻抚我的头发,却带出一派歉疚的神情,道:“我初到司经局,许多事尚需钻研请教,故而无暇陪你。等过些时候,一应事务都熟悉了,我便不用日日上职,就可以陪你了。” 看他满怀体贴之情,我百般受用,心意款款,只枕在他膝上道:“那我答应你,少出去两趟,就在家跟小满一起等你,好不好?” 他颔首,欣慰而笑,俯身在我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月落乌啼,更漏将残,我与他共赴一场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本大章甜~~~ 第73章 殷勤花下同携手(二) 转眼过去一月, 果如晁衡所言, 他熟悉了公务, 便比原先多了许多空闲。只三四日去一次司经局,然后陪太子读书, 一旬里总有半数时间是无事的。 日子虽闲散, 天气也到了一年中的盛暑, 赤日炎炎,熔炉一般, 纵使我还有心, 他却更不让我出去。不过, 此时心境不同, 有他相伴,在哪里都是好的。 这天傍晚新停了一场雨, 院子里好不凉爽, 便将晚饭端了摆在廊下,边纳凉边吃。心情随着凉风更添畅意, 却渐渐无心吃饭了,只抱着小满抚弄逗引,玩乐取笑。晁衡见状也是无奈,便索xing端着碗给我喂饭, 他叫一声, 我就抬一次头,张一下嘴。 “你这样子,我好想叫你阿娘, 满郎,你做我阿娘吧!哈哈哈……”我看他不厌其烦,倒还越喂越开心似的,不免有意打趣两句,继而口中还含着饭便呼道:“阿娘,阿娘!” 他自是哭笑不得,却一时放下了碗勺,朝我挪近了些,才道:“好好吃饭,不要说话,当心呛着!” 我捂嘴忍笑,勉强点点头,才慢慢将口中饭食咀嚼尽了。稍待饭毕,也放小满去吃饭,我两个仍坐在廊下。天边绽开一片晚霞,如凤吐流苏,艳丽而绚烂。 另有几日,晁衡说起修行坊新居如今空着不免辜负,想让真备、真成他们住过去,我是极力赞成的。 想来,晁衡这一批赴唐的使臣们早已在开元九年衔命归国,四方馆里除了他们几个留学生,便就是医官与傔从,不免冷清。而四方馆虽在皇城,却到底只是客馆,更不如新居安静舒适。 如此主意一定,晁衡次日便去安排了一番,及至晚间归家,却还带回两个人来。其中一个并不稀奇,正是他的傔从羽栗吉麻吕,而另一个倒很新鲜,竟是吉麻吕的妻子,茜娘。她同我一样是唐人,并不是日本女子。 因他们初来,不甚熟悉也不好多问,只让霜黎安排他们住下。可是,内心越发好奇,便还是忍不住问起了晁衡。 “我记得吉麻吕不通唐言,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何时成婚的?他们平时都怎么jiāo流呢?写字?还是比划?这茜娘是长安人士吗?多少年纪了?她的家……”这一开口便止不住了,简直有无数个问题想知道答案。 晁衡耐心听完,却笑着直摇头,道:“你怎么对别人夫妻之间的事这么好奇呢?我倒有许多答不上来。” “那你就说你知道的!”我仍是期待,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们是去岁仲冬成婚的,而我也是到那时才知道此事。阿吉告诉我,自己是数年前偶然帮茜娘追回了被盗的钱财才结识的,此后虽则言语不通,二人却能心领神会,互相多有好感。其后,阿吉便开始勤习唐言,如今,已能顺畅jiāo流了。” “两个人连话都没法说,却能彼此相爱,这真是天赐的缘分了,简直太难得了!”我不禁感叹,这世间之事,无奇不有。 “是啊,当时听来亦甚觉惊奇。”他颔首一笑,满目温情,又道:“我就知道这些了,别的事也不便多问的。” “那我以后带着茜娘一块玩,熟悉了也就都知道了!”我喜上眉梢,觉得今后又能多一个玩伴。 “好,都由你,你高兴就好。”他抬手轻抚着我的头发,无限宠爱的神情,停了停另又说起一事。 分段阅读_第 13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先时我要阿吉在那府里打点事务,如今诸事完毕,真备他们也已住下,我才带他过来。玉羊,你觉得阿吉在这里做些什么好呢?” “他不是你的傔从吗?自然还跟着你啊!” “吏部已分派了柳桥、柳亭两个庶仆给我,若再带上阿吉,既显多余,也不合规制。况且,阿吉并不懂得公务之事,无法跟从料理。” 我这一时倒忘了还有柳氏兄弟,但此事倒不难办,我很快有了想法:“我向来不懂主持家务,这几年都是霜黎一人兼理内外,很是辛苦。如今就让阿吉当管家吧,与霜黎分担一些也好。” “这个倒是很适合他。”他听来不觉点头,深以为是,“他还有些身手,正可看护家院。” 一拍即合,吉麻吕正式成为了府上的管家,便与霜黎分管内外,各尽其才。不过数日,已见他应对自如,差遣一众家奴,将各样事务处理得十分妥当。 这一日,晁衡自去上职,我闲来无事,便想去看看茜娘。因他们身份有别于婢仆,住处就安排在了主院西厢。我去到那里时,倒巧,茜娘正坐在廊下yin凉之处,低着头做女工。 “夫人!” 方一走近,未及开口,她却先看见了我,起身便是一拜。这倒让我不好意思,赶紧上前扶起了她。 “茜娘……姐姐?”我忖度她的形容,应是比我年长几岁,便冒昧叫了,也算表示亲近之意,“我是景龙元年秋天生的,快十六了。” “茜娘今年十九岁,却不敢当夫人如此称呼。”她满面通红,极是窘迫的样子,又恭敬退后几步,抬手请我进屋用茶。 我笑着应下,进到屋内,见物品陈设虽是简朴,却异常整洁,处处清爽,定是她细心收拾过的,倒真是一位贤惠的女子。吃了茶,我拉着她与我平坐,她才略微放开了些。 “你们在此处可还住的习惯?有什么缺的,或还想添些什么都可以直接告诉霜黎,千万不要见外。”我一片真诚地对她说道。 她只低着眼睛,面颊泛红,摇头轻声道:“茜娘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以前从来没有住过这样宽敞的屋舍,已是有造化的了。况且,夫君他本是校书的傔人,我们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更是心存感激,哪里还能得寸进尺呢?” 我听她字字句句谦逊有礼,却不像一般黔首黎庶之女,倒有些不同的气度,也很有见识,难怪能与吉麻吕这个外国人结缘了。 “你太客气了,自你来时我便很喜欢你,想和你一起玩呢!这身份都不过是虚名,你不必在乎!” “夫人好xing情,这是茜娘的福气,以后自该听凭夫人吩咐。”她微笑着回道,眉眼神情尽显一派娴静的态度。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我们以后要常……” 正是越发对她生出好感,话到一半却见她突然皱眉,表情难受,还捂着胸口一下子跑到了门外。我不明状况,只追了过去,竟见她一阵作呕,吐了出来。 “你怎么了?!”我吓了一跳,赶紧扶持住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洁之物?我去请大夫!” 她喘息了片刻,一时症状倒轻了些,抬头看我却是一笑,道:“我没有生病,不必请大夫,多谢夫人。” “你都这样了还不用看大夫?走,我先扶你进去。”我想她定是怕多事,心里很为她着急。及至将她送到内室的寝塌边坐下,安抚了几句,她却还是拦住我,不肯看大夫。 “夫人,你别急,这真的不是病。”她略显难堪,亦带出几分羞涩之意,才缓缓道:“我腹中已怀了孩子。” “你……”我一时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不觉又惊又喜,“你要做母亲了!” “嗯,已经快两个月了。”她低头抚着腹部,那几分羞涩早已化为满面幸福之情,“所以,我只是害喜,等月份大些便好了。” “原来怀孕还会这样啊,我真是什么都不懂!让你见笑了。”我尴尬地摸摸头,十分难为情。 “夫人年纪尚小,又是新婚,自然不懂。”她倒是很理解我,言语之间甚是体恤。 许是天气热,又闹了方才一场, 分段阅读_第 13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便见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来拭汗。本也平常,却偶见那帕子上的红色绣花,倒忽然想起一件旧事。 那还是开元八年的田假,我去买丝线给晁衡做剑穗,巧遇吉麻吕在买帕子。因他不通唐言,与店家沟通不来,我便帮了他一把,而他那时也并未认出我来。 犹记得,他拿着一块白底绣蓝花的帕子问店家有无红色绣花,而我与店家都觉得其实蓝花比红花清雅,店家又打趣一句,说他怕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当时不觉什么,如今看着茜娘,这些细节就都联系起来了。吉麻吕买这帕子就是要送给茜娘,而非要红色绣花,则对应了茜娘名字中的这个“茜”字,茜者,深红之意。 可见,他们夫妻的故事至少在三年多前就已经开始了。这吉麻吕倒比晁衡要明事的多,也开窍得早。那时的晁衡还只是一个满脑子都是学业的呆子呢! 稍待,我遣了小婢去请吉麻吕,让他暂放事务来陪伴妻子,也不便再多打扰,仍自回到内院。但我心中却还放不下,不禁为茜娘生出许多考虑,便又找来霜黎一道安排。 他们夫妻现住的厢房虽也不小,但却不成个独立院落,将来添了孩子,各样琐事繁多,倒很是不便。于是,我让霜黎将府上客居的小院整理出一个供他们居住,又遣了两个小婢前去照料,还将那时从宫里带出来的衣饰,挑了两鍱未用过的送了过去。种种皆算是我为这喜事所送的贺礼。 作者有话要说:  史料未见关于晁衡私事的记载,却记载了羽栗吉麻吕的婚事(但茜娘的名字是我取得,倒无可考),他是阿部的傔人,也就是仆人的意思,他与唐人女子结下连理,并育有一双男儿,取名翼和翔。他们后来都成了中日友好jiāo流的使者。 第74章 殷勤花下同携手(三) 诸事忙完, 已是日落西山, 晁衡也回来了。我自然兴冲冲地将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而说着说着,提到那帕子, 不免起了玩心, 想要取笑他几句。 我抱臂仰面, 故作深沉,道:“说起来, 这吉麻吕与你年岁相仿, 又是自小跟在你身边的, 你们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玉羊, 你想说什么呀?”他只是发笑,倒未察觉。 “我想说你傻呀, 而且什么事都比他慢!”我直言道, 一抬手便在他额头拍了一记,“他喜欢茜娘的时候, 你的心中还只有读书,他成婚了,你还是在读书,他要做父亲了, 你不过刚刚成婚。你说你是不是什么都比不上他?哈哈哈哈……” 我捧腹大笑, 越发停不下来,连眼泪都要笑出来,却看他倒是相反的, 只一本正经地端坐看我,却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生气啦?”我暂压情绪,探问道。 他眉头一皱,向我摇了摇头,好似越发严肃,忽又长长地叹了一声,却即起身走进内室去了。 这倒奇了,既未生气,却又不理人。我不懂,只也起身跟了上去,一边叫他,一边也拉住他。 “你说句话啊!你在想什么?” 他回身,仍是一脸郑重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才终于说了句话:“玉羊,我方才在想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何事?”我心中一沉,想或是真有什么要事,“你不要担心,或许我可帮你的!” “嗯,此事非你而不可。”他点头,目光越发殷切。 “那你倒是快说啊!究竟是什么事?!”听这意思此事竟实在关紧,可他只是问一句才说一句,慢慢悠悠,真要把人急死。 “就是……”他道了两个字又顿住,却忽然手臂一展将我拦腰搂住,才道:“就是怎样反败为胜,一下子超过阿吉啊!” 此言入耳,我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不觉耳热心跳,大为羞惭,急道:“晁衡!你竟敢戏弄我!” “那又是谁先取笑谁的?这怎么算?”他不说句软话,一边反问还一边捏住了我的双唇,又笑道:“你这张嘴真是太能说了,却又得意忘形,把自己给绕了进去!你既嫌我什么都比阿吉慢,那我只好努努力,尽快也为人父母啊!” 我 分段阅读_第 13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在是有苦说不出,还真如他所言,是“作茧自缚”,可心中不平,仍不肯服输,便拨开他的手,亦推开他,向后站了几步,喊道:“年岁渐长,脸皮也愈发厚了,我才不要和你‘为人父母’,你去找别人吧!哼!” “不行!”他连连摆手,还不松口:“你已经答应帮我了,而且我们成婚撒帐时也说,‘五男二女’,难道都不算数了?” “你这人!你真是……”我这下终究没了主张,道理都被他占了去,不免当真气恼,一时情急,竟觉眼鼻发酸,要哭。 “玉羊!”他这才一步跨过来,露出愧色,“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一时失了分寸,不要哭,不要哭啊!” “你才不是没分寸,你是学坏了,开始欺负人了!”我将头扭过去不看他,与他赌气。 “我是一时玩笑过了头,玉羊,你原谅我吧!” “你饿不饿,我去拿好吃的给你?” “明日不上职,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想去哪里都行!” 无论他怎样求告,我都不理他,可这情形竟是将从前那般都反了过来,不禁好笑,只得紧紧咬住嘴唇,崩住脸,不让他看出来。 过了片时,他倒不言语了,却变成直勾勾地注视,用眼神来寻求谅解。我并不饶他,只又想趁机捉弄,好歹掰回一局。 我向寝塌上取来他平素睡的枕头丢到他手里,压低声调冷冷道:“你去书房吧,今晚我要一个人睡。” 他果然颇为难堪,抱着枕头看看寝塌又看看我,口中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半天也不挪步。 “出去啊,很晚了,我想睡了。”我指着房门的方向,语气更添了些命令之意。 他面色发沉,略叹了一声,倒真的转身而去。临去前还回头望了我一眼,那神态活就像个犯了错的垂髫孩童,又可怜又委屈。 至此,我才算消气,也玩够了,眼看他行将出门,便要叫他回来。然而,口中话音还未及发出,却见窗外猛然间划过一道黑影,竟似个人影,当即惊得浑身一颤。 “是谁!”晁衡高喊了一句,紧接着便冲了出去,动作敏捷,应也是瞧见了那道影子。 我惊魂甫定,倒也不算十分恐惧,歇了口气,便也壮着胆子走出门外。夜已深了,府上各人怕都睡了,四下一片寂静,天yin无月,也看不清院中状况。 “啊!” 我沿着廊庑一路摸索,想探看究竟,可身前突然窜出个什么东西,只觉肩上被撞,没站稳便摔倒在地。 “玉羊!!” 我身上吃痛,一时难以支撑,倒是晁衡迅速赶了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抱起来。 “玉羊不怕,是我!”他紧张不已,只一路跑着将我带回了寝房,直至送到榻上才稍作喘息,却又道:“你怎么出来了?可有伤到?” 我摇头,一时心中发慌,“你呢?那到底是什么?” “迟了一步,我什么都没看到。”他口气凝重,脸色很不好,复又将我揽入怀中不停拍抚,“别怕,有我在,我不离开你。” 我亦倾身紧紧环抱住他,情绪仍然不得平静。 “喵呜……喵喵……” 片时,正要静心入睡,却忽然响起一阵猫叫,左右寻看时,倒见是小满卧在那几案下头。 “难道刚才是小满?”我回想那黑影,又思及方才廊下被撞的情形,不禁怀疑。 “倒也……也有可能。”他皱眉思索,亦是难以肯定。 “长安是天子脚下,治安一向很好,应该不是什么歹人,是我们过于紧张了。”我越想越是,逐渐放下心来。 “罢了,你刚才也吓着了,不要多想,一切有我。”他担忧地看着我,语态笃定。 我颔首,向他淡淡一笑,心想,这大概就是一场虚惊。 作者有话要说:  小满:我不背锅的!债见! 第75章 斜月沉沉藏海雾(一) 自那晚后, 晁衡除了上职, 便时时不离我左右, 又让吉麻吕每晚巡夜,各处门房也都遣了家奴值守, 但那黑影却再未出现过。其实, 我倒不甚在意, 还觉得他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分段阅读_第 13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此日当又闲暇,便想着再去找茜娘说话, 却谁知方一踏出房门, 倒见霜黎急急领了个小婢过来。这小婢面生, 想非府上之人, 及至听她开口报了一回,才知竟是宁王府同心的侍婢。 我恍然一惊, 这才意识到, 自我成婚前后,沉溺燕尔之乐, 竟一点也没想起同心来。她没有来参加我的婚礼,亦未来讲过一句话,倘若平静无事,岂是她的做派? 因而着急起来, 赶紧询问那小婢, 道:“你家县主如今怎样?” “县主还好,只是又被王妃关在府上,许久了, 连夫人的婚事也不得顾上。至于其中缘故,想必夫人悉知,不用小婢多言。小婢今日也是偷偷从王府跑出来的,县主让小婢给夫人带句话,她是实在没办法了,请夫人代她去探望楚公子,也尽力帮帮他们的婚事!” 这小婢说得越发动情,声泪俱下,话毕又连连向我跪拜。我不用她如此,也已是心急如焚,更添愧疚,想自己真是太糊涂了。 “不要怕,回去告诉你家县主,我必定竭尽全力,要她千万保重身体,不要太过伤心!”我扶起那小婢一阵叮咛安慰,仍旧要霜黎好生送出去。 霜黎既回,便与她商议办法,可这一时倒真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徒生烦恼而已。踟蹰了片刻,我决定先去楚家一探。 这楚府本与我家最近,抬脚即到,便与其守门家奴报上来由,乃引我入正堂相见,亦不费半盏茶的时辰。 天阔形容消瘦,面色如灰,彼此相视,他含悲带愧,极尽消沉之意,教我一时也深感痛心。 “病了?”我扶他坐下,不免关切询问,“可曾请大夫瞧了?” 他愣愣地,倒忽然一笑,却道:“晁夫人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我一听,这个人还能开玩笑,看来尚未心死,便白了他一眼,仰面道:“若非受人之托,谁会浪费这大好辰光来见你这蠢物!” “怎么?是同心要你来的?!她好不好?”天阔这才急了,忙又窜起来,凑近了追问,“她都和你说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我摇头一叹,想此事倒不好拿来取笑,只便如实与他说了,他知晓后则更添黯然之色,一时发怔,眼中掉下泪来。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不争气。”天阔说着越发垂头懊悔,“她从小喜欢我,我却从未察觉,后来也是她一直为我cāo心,我却什么都给不了她。” “公然,别这样。”我亦心酸,却不知如何相劝,只抬手轻轻拍了拍他,“你们的婚事不会比我们还难。” 他苦笑,道:“自落第后,我是无颜再去学馆,更也不想出门,唯是你们成婚那日,我去给晁衡做了傧相。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也恨自己一无是处。或许这婚事原本不难,却因我的无能难上加难。” “公然!你既自感有愧,也明白其中道理,如何不再接再厉,反至这般萎靡不振呢?!”我见不得他这副堕落样子,不免急责。 “没用的!”他大喊了一声,身体颤抖退后了几步,“你可知道,宁王府已经在给同心选婿了!纵我有心勤学,也等不到来年春闱了。” 我大为震惊,想同心教人传话竟没有提到此事,便可见,我这数月的疏忽,他二人真就到了山穷水尽之处。 “那你姐姐呢?事到如今你也放下面子与她说啊!她肯定能帮你的!”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楚妃。 “姐姐很少回府,只偶尔遣奴婢来问两声,而况近日亦听说俨儿那孩子病了,姐姐日夜照料,并无闲心。”天阔意志低迷,声调缓缓弱下去。 且先不论孩子的事,我也早听同心说过,楚妃的心思早已不在她这个弟弟身上了。天阔并无其他臂膀可依,倒真是步履维艰了。 “公然,你信不信我?”沉思片刻,我有了想法。 “我自然信你,可你又能怎么办?”他抬头看我,眼中还只是一片犹疑失落。 我知道自己不比从前,还能入宫,还能见到父皇,可顺而思之,庆王府却是能去的啊!这楚妃既然无暇,我便直接去面见潭哥哥。 “你振作一些,等我消息! 分段阅读_第 13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 我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兴宁坊虽则不算远,但事急心急,我便回府牵了马,疾驰而去。 不多时抵达王府门首,仍按规矩报上姓名来历,可这家吏却不甚容情,言道庆王岂见区区民女,将我赶至阶下。这情形却是我没料到的,不免气恼,但并不愿轻易放弃,便就在这台阶旁坐着守候。我想,潭哥哥或进或出,总要经此正门,肯定可以等到他。 一时又一时,也见这门前有些人来往,却都是些不相干的。眼看已是午后,我等得饥肠辘辘,口干舌燥,人也变得昏沉沉的,心中一时有些气馁。 “唉,早知道就说个谎了,我要是‘修成县主’,看他们还敢拦我!”我托着腮自言自语,满是无奈抱怨,“可我的令牌早被收走了,想也骗不了人,唉,好惨……” “玉羊?!” 我还没抱怨完,忽闻头顶骤然一呼,抬眼看时,竟正是潭哥哥。也没见他是刚回来还是要出门,倒也顾不得了,只有兴奋。 “潭哥哥,我来求你件事,我等你……”许是起得猛了,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忽明忽暗。 “怎么了?!”他立马将我扶住,“我带你进去!” 我并非十分支持不住,便点点头由他扶持着进了王府。及至一间厅堂,饮水稍歇,倒也缓了过来。 “这暑热的天,为何在外面等?不知道进来吗?”他态度关切,仿佛还有些生气。 我撇嘴摇头,只有一叹,却又看见案上放的精致糕点,不免馋了,也不与他客气,边吃边道:“是你的家吏不让进,还说庆王岂见区区民女,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扯着嗓子在外面叫你吧?” “放肆!来人,去把……” “不不不!我可不是来告状的!有正经事,有正经事!” 我是随意调侃,没成想他却恼了,恐要多事,不免赶紧收敛。潭哥哥倒也依从,舒了口气,仍自端坐。 “究竟何事?是不是那晁生欺负你了?” 我正要说,不想他先问起,却又问得稀奇,便解释道:“晁衡对我很好,我是为公然来的,就是楚妃的弟弟。” “嗯?为他何来?”潭哥哥目光一抬,自是不明。 “说来话长。”我沉了沉气,将天阔与同心的往事细细述说了一回,末了生出许多感喟,“先时担心你是晚辈,也不好对宁王说起,但如今我见不了父皇,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潭哥哥听罢皱眉沉思,神色不算为难,才道:“此事既已日久,如何不曾听楚妃提过?” “她……”这一瞬,我倒想实话实说,可又大没意思,便转言道:“是公然不曾对楚妃讲,他自知无力,心中惭愧。而况,楚妃要周全王府内事,又有幼子,他也不愿多加烦扰。” 他点点头,缓缓道:“说起来,这楚天阔我见过多次,倒也是个单纯厚道之人,与同心的xing子可堪般配。这样吧,我明日去一趟宁王府,先探一探伯父的口气再做计较。” “好好好!那我就替公然先谢过哥哥了!”我一听是有希望,不免喜上眉梢。 他笑了笑,目光微凝,似有所思,却道:“玉羊,不为别人的事,你还会来见我吗?” 我不傻,明白他的心意,只淡淡答道:“会的,你是我哥哥。” “是啊,我还是你哥哥。”他将我的话重复一遍,笑容中带出几分苦涩之意,顿了顿又道:“我那时说不舍得看你嫁给别人,但你终究还是赢了父皇,得偿所愿。玉羊,我该祝福你才是。” “没有哥哥的计策在先,我也不能如愿,哥哥于我夫妻二人有大恩。”我看着他,话自肺腑。 “不说这个了。”他略一摆手,亦拂去面上郁结,重展笑颜,道:“我知父皇遣黜你乃为权宜之计,但也不免断了你的奉养,而晁衡如今官职尚低,俸禄亦微,你们家计怎样?可有拮据为难之处?” 他问这话,我竟有些汗颜,只笑道:“我不持家,倒不觉得怎样,或许是不如从前,可我也无他求,不过吃饭穿衣,并未短缺。” “果然是你能做出来的,嫁了人还不持家。”他抬手点点我, 分段阅读_第 13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朗声笑开,稍待收声,还是关切地叮嘱了一句,“他日若真有艰难之处,一定要告诉我。” 我只笑领好意,也无可多言。未几日头偏西,我便要告辞回家,可潭哥哥以我方才不适,执意相送,我再三婉拒,他才答应只送出主院。王府极大,出了主院仍是曲廊连苑,水亭相接,另有一侍女引路,我才能辨得清方位。 第76章 斜月沉沉藏海雾(二) “这不是晁夫人吗?” 行至一方小池, 忽见楚妃从假山后头走出来, 她一袭深紫纱衣, 依旧是不出意料的美丽。只是,其神态自若, 目光幽远, 恐怕是早就在等着我了。 “一旁候着, 我与夫人还有话说。”她走近几步,先支开了侍女。 “不知侧妃有何赐教?”我淡笑视之, 亦从容应对。 “赐教?”她扬起声调, 尽情地显露着轻蔑与怨恨, “我怎敢赐教你?倒想请教一回, 你是怎样赢了陛下,扭转乾坤的?又是怎样在婚后还能勾引别人的夫君?!” 我哪里容得她这般侮辱, 立时火冒三丈, 指着她的鼻子瞪道:“什么叫勾引?!楚妃,你也自重些!!” “难道我说错了吗?”她并不示弱, 仍以厉色反诘,“凭白无故,你到王府来做什么?进门时又与殿下一路相拥,你以为这王府的人都没长眼睛吗?独孤玉羊, 你真是好手段啊!” 本也气极, 恨不得给她两个耳光,可她竟说到我的来由,这不是她自讨苦吃吗?因而只笑道:“我来王府不过是因为某些人早已鬼迷心窍, 只顾得嫉恨仇怨,连自己的本分都忘记了!” 她果然一惊,神情迟疑,减去几分盛气道:“你有话直说!” “你的夫君会告诉你的,时辰不早,告辞。”我抱臂冷笑,未留一丝余地,绕行离去。 那侍女就站在前方廊下,见我过来,仍送我出府。及至门首,理衣上马,正要扬鞭,却又见潭哥哥匆匆追来。 “已近酉时,宵禁鼓一响,你肯定赶不回去,若遇见金吾卫,倒不好解释,我还是送你。” 他一片好意,目光殷切,而也容不得我多想,话音一毕,鼓声就真的传来了。于是,潭哥哥命人也牵了马来,与我并驾同行。这一路十分平常,我们偶尔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不多时便抵达升平坊。 “哥哥就送到这里吧,都能看见府门了。”横街前,我向他道别,说着便要下马,却一恍惚,脚下一扭,险些摔下马背。这紧急关头,自是潭哥哥拉了我一把。 “小心些。”他显出急色,立刻先下了马,朝我伸出双臂要接我,“你定是累着了,来,我抱你下来。” “不用……”我倒没这么娇气,可看他实在关切,也不想耽误时间,便依从了,扶住他的两肩,由他抱下马去。 “谢谢哥哥,哥哥也早些回去,天暗了,路不好走。”我略低下头,尚有些尴尬。 “好,回去看看有没有伤着,好好休息。公然的事若有进展,我就遣人来告诉你,不必过于挂心。”他这才点头微笑,说了这话便拉动缰绳,调转马头回去了。 眼看潭哥哥的身影消失在横街尽头,我长舒了一口气,才觉浑身放松下来,便也牵马回府。可没走几步,一抬头却忽见晁衡立在前头。 我想霜黎必定与他说了缘故,倒不用解释,只笑着迎上去,道:“你也是才到家吧?是来找我的?” “嗯,刚到此处。”他亦笑笑,从我手中拿过缰绳,“庆王送你回来,都说了些什么?” 原来他来得还挺早,倒看见了潭哥哥,我也无可隐瞒,只如实道:“却也没什么关紧的,就是嘱咐我好好休息,等他的消息,他已经答应帮公然了。” “这便好。”他颔首,淡淡一句,再平常不过。 未几回到府内,正是用饭之时。原也不觉什么,我仍像平素那般与晁衡说笑,可他却不太热情,只偶尔应一声,低头自食。 这倒奇怪了,难道他在外头与人置了气,心情不好?正要细问,却又见他放下碗筷,丢下一句“早些休息,不必等我”,便独自往书房去了。 “他 分段阅读_第 13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是怎么了?之前也这样?”我只好招来霜黎问询。 霜黎摇头,亦是不懂,“校书回来时一切都很正常啊!或许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公事要处理吧。” 我心里迷雾一般,仍觉得不太寻常,可一时想不通,只先回房更衣梳洗。等到二更天,依旧不见晁衡回来,便向窗外探看,南边书房的窗纱上映着他端坐的身影,一点要动的迹象也没有。 我已经很累了,可这情形难免心烦,也睡不着,主意打定便索xing找了过去,问清楚才是。推门进去,晁衡正伏案书写,见我进来,却还不停下,更未说话。 “很晚了,回去睡吧。”我在他身侧坐好,拽了拽他的衣袖,“到底怎么了?是谁惹了你?” “我不是让你不要等我吗?”他略侧身,虽则开口,但态度却显冷淡,“我还有事,明日也要去司经局,帮太子殿下整理书籍。” 我是好言相劝,好意相询,却落得这个待遇,实在也没了耐心,便要不管时,脑中灵光一闪,倒忽然开了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是不是看到潭哥哥抱我,心里不痛快了?”我笑道,复又伸手扯住他的手臂,“他只是怕我跌倒,关心我而已。” “玉羊,你回去!” 我想他素来心胸宽广,一说开也就没事了,谁曾想我话音方落,他竟抬高了声调,眉目间也添了愠色。 “晁衡,你别太过分!”我也不是逆来顺受的xing子,忍到此时已是极限,便大喊了一声,随即起身离去。 这一夜,他真的没有像上次那样半夜回来,及至清晨醒来,亦听霜黎报说,校书很早就出了门,连早食都未用。 我更生气了,心中发堵,抑制不住便将他的铺盖衣用全都扔出了寝房,就丢在廊下,也不许谁去收拾。霜黎自是来劝,好话歹话说了一大车,我也根本听不进去。 然而这样也不解气,一整日都是沉郁闷滞,便就坐在廊下那堆东西前等他回来,想看他见到这番场景的样子,趁势再骂他几句才好。 第77章 斜月沉沉藏海雾(三) 可我这心思竟也不成, 一直等到日落, 也没见他的影子, 而直到宵禁鼓毕,天色擦黑, 才见庶仆柳桥独自赶回。 “夫人, 今日太子殿下留校书共进晚食, 还不得回来,叫小奴先行回府告知夫人, 不必担心。” 我一听这话, 虽还不忿, 却也觉出他已松了口, 倒能顾及我的感受,便也不去管他, 自与霜黎一道用饭。罢了, 甚觉这一日一夜闹得疲倦,不免早早安歇下了。 未知睡了多久, 只觉胸口憋气,闷热难当,迷迷糊糊便醒了过来,可这一睁眼竟见房中烟雾弥漫, 窗格之间火光四窜, 已将帘幕器具燃烧起来,而只眨眼功夫,那火势就蔓延到了寝塌之前。 “满郎!满……咳咳咳……” 情急之下, 我大声呼救,可浓烟弥漫,吸入口鼻,直呛得人无法发声。我好不容易冲过重重阻难,与晁衡新婚还不满两月,难不成今日命丧于此?!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便如此想着,我立马开始自救,捂着嘴,弓起身,向房门冲过去。这屋子本也不算大,可火苗四起,将东西烧得纷纷坠落,早已将路挡住。我避高爬低,又用手去拨开遮挡,费尽力气终于来到门前,却发现整扇门爬满烈火,不但推不得,更无法靠近。 这一时,我近乎绝望,而火热蒸人,越发不好喘气,双腿一软便摔倒在地,再无精力站起来。视线渐渐模糊,只剩得一片焰红。 “玉羊!!!” 就在我觉得自己难逃此劫之时,那火燎的门板猛地倒了下来。千钧一发的时刻,晁衡终是及时赶到。他迅速将我从地上抱起,亦毫不停留地冲出了火场。 一时得救脱险,也缓过几分精神,只见院中火光冲天,将黑夜照得犹若白昼。寝房的火势最大,正不断向左右连接的房舍扩展,婢仆们来回提水灭火,也显得是杯水车薪。 “玉羊,玉羊你怎么样?!你看看我,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晁衡急得快要哭出来,不断轻 分段阅读_第 13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拍我的脸颊,一副痛心疾首,不能自拔的模样。可我却忽然想笑,只缓缓道: “你是……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 “对不起!”他仍是痛呼一句,将我抱得越发紧了。 不过片时,院中闯进几队官兵,先也不辨是何人所部,晁衡将我暂jiāo霜黎照料,自己不免前去jiāo涉。这才得知,他们一半来自金吾卫,一半出自京兆府,俱因见火光而来,倒也正属他们的职分。 军士们随即也开始灭火,人手多了,火势便很快得到控制。晁衡复来扶我,要送我去前头厢房休息医治,本也没什么,我却突然想起一事,再不肯走的。 “父母的灵位还在那房里,我要去取!” 几年前住到这府上时,我便挑了书房左侧的屋子供奉父母灵牌,刚才耽误了些时候,火势已烧到那处。我等不及了,推开晁衡的扶持,强撑着就要再回火场,却又被他一把拉回。 “玉羊!我去!”他目光笃定,再无多言,就近提起一桶水当头淋下,转便跑向那处房屋 。 “满郎!!”我心中顿时揪紧,方才自己要去也没有这般慌张。 “夫人歇歇吧,校书一定会安然返回的!”霜黎好言劝慰,一双眼却仍是不住流泪。 “不妨。”我摇头道,一时顾不得别的,心思只在晁衡。 不多时,晁衡果从火海中冲了出来,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他步态不稳,越近越是踉跄,至我跟前竟一下子跪倒在地。 “玉羊不怕,拿到了,没有烧坏。”他喘着粗气,将两块令牌jiāo到我手中,面色却越发难看了。 “你怎么了?”这回换我扶持住他,却又未见他身上有伤。 “天啊!校书他!” 忽地,霜黎惊叫了一声,眼睛只盯着晁衡的背部。我这才醒悟,赶紧起身去看,只一眼,泪水就夺眶而出——他的脊背燎伤了一大块,衣衫皮肉分不清楚,焦黑混着血水已成一片模糊,触目而惊心! “不哭,不要看,我没事!”他转而背过伤势仍以正面对我,双手捧住我的脸不让我动。 “不行!这样不行!” 眼看他面色苍白,虚汗直冒,意识开始恍惚,我也无法再由着他,不免极力压制内心惶然,一力安排下去。我将正在救火的吉麻吕叫了过来,另加柳氏兄弟二人,一齐扶着晁衡送到外院东厢,霜黎则被我遣去请了大夫。 我很想去陪着他,可那处必不缺人手,倒是这院中官兵、婢仆乱成一团,需要有人做主,我便忍痛留了下来。 “夫人,敢问是几时发现起火,火势又是从何烧起来的,可是灯烛不慎?” 两部官兵的为首之吏前来问我详情,可我真是毫无头绪,脑中更无法思考。半晌,只答道: “实在不知,今夜歇息得早,被烟雾呛得醒来,已见火光一片。” “哦?如此说来,火是从外面而起?!”那官人语调扬起,面露惊色,思索片刻又道:“或是府上巡夜的下人不慎引火?” “府上近日是有巡夜,但晚饭时分已经查完,那时并无异样。” 他听罢神情越发严肃,倒不再问,只说再去查探。 时近黎明,天色渐朗,大火终于被熄灭。原本齐整别致的屋舍被烧得只剩残砖断瓦。整个内院,除了院门,竟无一处稍存。 官兵们至此撤去大半,只有那首吏领着数名士兵还在这片废墟中摸索。我看暂时无事,便叫了家奴替我候着,有事来报,赶紧往东厢去了。 至廊下先遇着霜黎,她捧着一堆污损的衣物走出来,眼圈仍是发红。因问起晁衡伤势,一开口自己心中先是一颤。 “校书是被烧断的梁柱砸伤的,所幸不是主梁,不然连命都没有了!大夫说伤得很重,怕是一时三刻醒不过来,但好在校书年轻体健,又曾习武,倒于xing命无碍。” 此言入耳犹若万箭穿心,教我险些支持不住,身体倾斜。略时稍缓,冲入厢房,果见晁衡状态虚弱,趴着睡在榻上,半身因伤luo露,缠着厚厚的白纱。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痛自责,我不该提起那两块灵牌的,左右只是两块木头, 分段阅读_第 13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父母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 我屏住内心万丈波澜,不敢让哭声惊动了他,亦怕自己不小心碰疼了他,便只在两步之外守望。霜黎端了热水进来与我擦拭,扶我坐下时,偶一眼倒瞥见案上一物。 “这剑……”那是晁衡的父亲赠给他的长剑,我记得自成婚后,他是一直存在书房的。 “这剑还是吉麻吕抢出来的,好在那时还未烧到挂剑的那面墙,不然这样的珍贵之物也要毁了。” 听完霜黎的解释,刚刚缓过的几分心气,又是一沉到底,胸口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锤,连着四体筋骨都在剧痛。 他去取灵牌之时一定不会想不到自己的剑,可他只是一心为我。这剑于他,何尝不是至关紧要之物?亦不会比那两块灵牌的分量轻。 心绪不可名状,只呆呆地望向榻上沉睡之人,一似魂魄离身。 “夫人身上虽无重伤,但磕碰不少,手臂也烫伤了,天气闷热,若不及时医治,伤口化脓就不好了,霜黎去把大夫再请回来吧!” 霜黎伏在我的膝前轻言关切,我却无心应她,更感觉不到肌肤之痛。她便自行安排,可刚一离开却又折回。 “夫人,那位官人在火场找到一样东西,请夫人出去说话。” 我一时回神,心下虽则悲痛难平,倒也不能慢待,便略整理了形容,出门相见。 “这是厨下常用的火石,内院怎有此物?夫人请看。” 首吏向我递来那物,我细看时,黑色的几大块,倒真未见过,因道:“并非内院之物。” “嗯,这便对上了。”他闻言郑重颔首,复道:“夫人,府上蒙受此祸,必是有人蓄意纵火。” “纵火?!!”已是遭受连番打击,我不敢再信这话。 这一场大火竟不是意外?而纵火害命何其yindu,究竟会是谁呢? 我久久沉默,眼前仿似又见漫天火焰,滚滚浓烟,这火焰浓烟之后或许真的隐藏着一个身影,但我不愿再猜下去。 第78章 露叶翻风惊鹊坠(一) 大火次日, 天阔、真成、真备等一众同窗好友便都闻讯前来探望, 晁衡尚在昏睡, 我心中再是急痛也不能太过显露,只便强作从容, 一一接待。等到他们陆续散去, 才敢稍作喘息, 而廊下静坐,不觉又流下泪来。 “夫人去旁边的屋子休息吧, 莫要熬坏了自己。” 霜黎轻轻走到我身边, 满是关怀体恤, 我只赶紧抹了一把泪, 抬头一笑,掩去所有愁容。 “我还好, 坐着便是歇了。内院如何了?还有茜娘那里还平安吧?她有孕在身, 可有受惊?”一张口便想到许多事情,不免详询。 她微叹一声, 眉间轻皱,言道:“内院已经清理完毕,只惜夫人与校书的所有物品都被烧尽,连之前从宫里带出来的几箱衣饰都没了, 只好委屈夫人暂时穿霜黎的衣裳。至于茜娘那处, 她离得远,倒是安然无恙。她还想来帮衬,可身子不便, 我就没让。” “你做得对,多亏有你在,不然我竟不成事。”我闻言略安,亦生感叹:“那些衣用都是身外之物,要可惜也只是可惜这院舍,都是父皇从自己的私库出钱,让人精心修缮过的,我实在愧疚。” “这不是夫人的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其他都不论,我只要晁衡能快点好起来。” 我说着不觉侧身望向门内,耳边悠悠转转又响起那个首吏之言。这场灾祸的始作俑者,若不出意外,必是楚妃。我已想好,只待府上诸事妥当,就去与她一会,到那时,自见分晓。 “夫……夫人!陛下……陛下到了!” 一时,另又想起些琐事,正要与霜黎jiāo代,却见一个家奴匆忙跑来,而其话音未落,话中所提之人就已站在庭前。 父皇一身便服,身后只跟着一个阿翁,二人俱都是万分关切的神情。数月未见,又值此情景,我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忧惧委屈,思念愧疚,统统化为如泉的泪水。 父皇快步走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劝慰的声音亦有些哽咽,“没事了,不要哭,不要怕。” 我越发不能平静,依靠着父皇 分段阅读_第 13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啕大哭。到这一时,才算将大火以来的诸多情绪一齐bào发,也委实有些撑不住了。 未知多久,天上忽然落下雨来,这才让我清醒几分,依着霜黎提点,请父皇、阿翁往正堂说话。 一时入座奉茶,却是父皇先开了口,他执我手道:“是京兆尹向我禀报了此事,他还告诉我,是有人故意纵火,只是尚无线索。玉羊啊,你们夫妻可有与人结怨?” “玉羊虽顽皮,却也很久没有闯祸了,而晁衡为人谦逊,更不会与人争执。玉羊想不到谁会有此歹du心肠。”我还不能将内情告诉任何人,只好暂时遮掩。 父皇叹了一声,缓缓点头,眼中忧虑不减,道:“也罢,眼下先周全家事,若想起什么再告诉父皇,父皇定为你们做主。” 我谢了一声,心中虽有波澜,却着实添了许多底气。 “晁衡人呢?怎么许久不见?” 稍歇,父皇猛然提起晁衡,我才知他原来并不悉知府上详情,不免内心一恸,再湿眼眶。 “父皇,他伤得很严重,都是为了我。”我浑身发颤,极力忍压悲痛,停顿良晌,才便断断续续将昨晚情形讲了一遍,语罢早已是泣不成声。 父皇感喟,连着一旁的阿翁,都十分动容,“晁衡此举是大丈夫该为,待他伤愈,父皇就嘉奖他。你要惜养身体,也不必cāo心家事,我都jiāo给力士去办。” 我点头,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表达不尽。 父皇不便久留,又坐了片刻,细嘱了几句,回宫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后,太医署的一位秦太医就来了家中,道是奉命专门照料晁衡伤势。而至翌日一早,便又来了一队人,为首明言,是阿翁安排他们前来,负责内院重修工事。如此,我再无可忧,唯有时时守着晁衡。 秦太医年长术精,只一个晚上的医治,便让晁衡的伤情有了起色。虽是未让他立刻醒来,但观其面色,已经添了些许红润。 夜深了,我将霜黎劝去休息,自己仍坐在离榻两步之外,觉得累了就搬来小案趴上片刻。不知几时,恍惚间失了意识,沉溺梦中,又见一片火海。我很难受,周身发紧,痛苦挣扎,却又似越陷越深。 “满郎!” 猛地,我惊叫着醒来,浑身汗湿。原来,天已大亮了。 “玉羊……玉羊不怕……” 我惊魂未定,只大口喘气瞪着前方,可耳边竟很不真切地听见几声呼唤,直是缓过许久,才颤抖着转脸看去——晁衡醒了。他已强撑着半坐起身,双目紧锁,口唇微张,竟似是要下榻的样子。 “你别动!”我冲过去将他稳稳扶好,细看他伤处无虞后才略安心,“你睡了好久,还疼吗?” “我听见你在喊叫,是不是做噩梦了?”他仍显吃力,却还将手臂缓缓抬起揽抱住我,“别怕,我在的。” 见他这般,我岂不心疼?却又不敢惹他担忧,只极力咽下一股酸涌,拿了软枕,扶他侧身躺好。 “你肯定饿了,我去给你拿吃的,你等我一下!” 我说着便要起身,手刚离了他却又被拽住,他向我微微摇头,要我呆着别走。 “都快三天了,你难道不饿吗?还有你的汤yào,也要拿来的。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我心里有些急,只便轻声劝慰。 “这些都不急。”他握得越发紧,目光亦甚是坚定,“玉羊,那日的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与你置气。” 我先以为他指的是大火那夜他回来迟了,可听到“置气”二字,才明白过来,原是再前一日的事情。 “这时候还理论那个做什么?我都忘了。”我自然不会再计较。 他轻舒了一口气,又道:“其实,我就是如你所说,看到庆王抱你下马,一时心中不快,而又被你一语点明,甚觉无颜。” 我笑笑,哪里会不懂?“知道了,我原谅你了。” “还有大火那晚,我若再迟一步,就……” 见他竟似是要一样一样向我说明道歉,我不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好了,若是为这些事,真是浪费时间了。” 他一笑,会意颔首,倒不再提。 稍待,仍 分段阅读_第 14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自出门取了汤yào和清粥小食,服侍他用过。其间,便说起父皇到府之事,一并秦太医之来,内院重修工事,都细细告诉了他。也便到此时,我久悬的心才终于放松了一回。 “你这伤势只怕一月都不得出门,我已让柳桥去司经局为你告了假,你安心养着便是。如今,你继续睡吧,我还在这里陪着你。” 依秦太医的叮嘱,重伤之人,亏损元气,除了汤yào食补,最重要的还是休养精气。时下诸事已毕,我不免劝他休息,可一语未了,倒见他神情异样,目光凝滞,似是有所深思。 “满郎,你怎么了?”我轻轻唤他。 “玉羊听话,也去好好睡一觉好不好?”他回过神来,却是劝我。 “我不困,我就在这里!”好不容易守到他醒来好转,我自然不愿意离开。 “别担心,我已无碍,你去睡一觉,我才能真正安心啊。” 他仍是坚持,而虽则语气温柔,我却总觉有些不对劲,迟疑了片时,还是决定不听他的。 “就不走,要睡就睡这里!”我说着立马起身从他腿上跨过去,躺到了寝塌的里侧,“这榻很大,我不会妨碍你的,一起睡吧?” 他只摇头发笑,拿我无法,倒也同意了。他换了一侧靠好,与我面对,抬手轻轻撩过我的头发,眼中有道不尽的款款深情。 许是这前后真的没有睡过一场安稳觉,倦意很快袭来,眼皮越发沉重,支持不住便昏昏睡去。 第79章 露叶翻风惊鹊坠(二) 安然无梦, 酣畅淋漓, 这一觉睡得让我仿佛重生了一次。乍一睁眼, 满脑子空白,愣怔了半晌才算真正清醒过来。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晁衡仍在我身边, 只是并未躺着, 盘腿而坐, 抬着我的右臂,在给我的伤处包扎。我睡得死沉, 根本没感觉到疼。 “你做什么不休息?我不疼啊。”我亦坐起身, 拢了一把松散的头发, 便要从他手中抽离右臂。 “别乱动!”他皱眉嗔怪了一声, 倒很是严肃,复又低头细细扎好了纱布才肯放我, “玉羊, 我若不留意看一眼,这伤口就要和纱布长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按时换yào?!” “忘记了。”我脱口就回,觉得他小题大做,“才好了,你怎么又凶我!”我不免抱怨, 但仍以他的伤势为重, 便绕过他下了榻,推着他的两肩,要他躺了回去, “我不在这里惹你烦了,告辞!” 我笑着便转身跑出了门,其实不过是腹中饥饿,想去觅食。而这出门一望天时,竟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我几乎睡了一天一夜。 “昨天没什么事吧?可有来人?”见了霜黎,吃上东西,我就随口问一问。 霜黎摇头,嘴唇一抿,倒显出疑惑的神情,才道:“倒是没有访客,只是有件怪事。昨日夫人睡熟后,校书就叫了霜黎过去,要我守在榻前好生照料,自己却披了件衣裳出了门……” “你怎么不拦着?他那个样子怎好下地?”我不免担忧。 “霜黎自然拦了,可校书只说无妨,还是坚持要去。不过,霜黎知道夫人的心思,等了两步,还是跟了过去,校书是去见了吉麻吕。” “怎么?是为大火的事情责怪吉麻吕巡查不严?”我略一思索,觉得只有这个缘故说得通。 “霜黎不好靠得太近,只些许听清了几句。他们在说什么黑影,校书问吉麻吕那晚起火之前有无看见黑影。” 此言入耳,我一下子便明白过来。原来晁衡昨日那般似是深思的神情是在想这个,而这“黑影”却是前些时候的一场虚惊。 若这虚惊并非虚惊,黑影亦确有其人,则必就是纵火之徒。想来,是那晚我们说笑睡得晚了,他才未能一次得手。 楚妃啊楚妃,果真处心积虑,心狠手辣,更胜从前。 “霜黎,你现在就去楚家知会公然,倘或近日楚妃回门,便来通知一句,我有话对她说。” 我早决定要见楚妃,如今晁衡既已脱险,便也该有所行动。那日我向潭哥哥提了公然婚事,想必他亦告诉楚妃,而楚妃若非铁石心肠,则定会回府探望。我就等这 分段阅读_第 14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个机会,也好避开潭哥哥与她私谈。 “夫人为何要见她?”霜黎不解内因,自然一问。 “一时说不清,但我要你守口如瓶,尤其不能告诉晁衡。”事无定论,我不想,也不能与她解释。 “明白。”霜黎笃定地点头,随即转身而去。 此后数日,晁衡的伤势又渐好转,但也不至随意走动,我便仍是时时相守。日间同谈笑,夜里共枕席,倒别有一番恩爱情状。 这一日晨起,梳洗了吃毕早食,他靠在榻上手握一卷,看得入神,我却发闲,只撑着两腮,在几案前盯着他看。 他因受伤卧榻,连日也不曾束发,只挑起两耳鬓发结在脑后,万千青丝或搭在两肩,散在雪白的寝衣上,倒越发显得姿仪俊秀,霁月光风。我丝毫不愿错过这场景,目不转睛,竟至沉迷。 “玉羊,玉羊!” 忽听他叫我,才急忙低了头,不觉脸上一阵发热,“什么事?要吃茶还是饿了?”我明知他不是为要什么东西,不过掩饰。 他放下书卷微微一笑,“我要什么自己会去拿,我是看你入了神,倒盯着我做什么?” “那个……”见自己被他一语揭穿,不免羞惭语塞,可他笑得明朗,温情似水,又令我情思暗涌,却是生出几分痴心妄意,道:“其实你若不认识我,便不用受这许多苦。来日学成归国,自能与名门淑女缔结良姻,又能与父母兄弟时刻相聚,岂不更好?” “为何突然如此说?!”他立马变了颜色,下榻快步走来,“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我慌了,也甚觉前言无理,但话已出口,心绪难平,当着他的面,一时竟湿了眼眶。 “玉羊,你这样让我很担心,不要胡思乱想。”他双手捧着我的脸,忧心忡忡。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应该一生平顺才是,而我……” “夫人,霜黎有事禀报。” 正与他诉说,却见霜黎在门外呼唤,便不免收敛情绪,准她进来。因问起事由,她与我暗里递了眼色,道是宁王府吉安县主请我过府。我哪里不明白?这并非同心之故,而是楚家那边有了消息。 “玉羊,那你去吧,游散几时也好。只是还要多注意臂上伤处,不要压到,不要碰水。” 我尚未及与他叮咛,倒先被他嘱咐了一通,我自然一口应下,也可喜他并未起疑。出门前,我还是看他回了榻上才放心转身。 “楚家小奴才刚过来,说是楚妃前半晌让人传话说很快就到,夫人此时过去正好。” 一路行至府门,边听霜黎说着,心中亦渐渐明晰,稍待见到她要如何开口,一应都有了计较。 “你不必跟我过去,吉麻吕照应外务,你还是替我看着晁衡,提醒他吃yào休息,不许他出房门。” 离府前我最后jiāo代了霜黎一句,想是晁衡已经问过那日黑影,必定对大火起因有所猜测,倒不愿他去cāo心,自己尽快厘清为是。 事情却巧,我的脚步才至楚府门首,便见楚妃从车驾中走下来。她今日打扮得清素,身后也只跟着一个仆fu怀抱孩子,倒像是一位寻常人家的娘子。 正要迎过去一会,倒又见对面急匆匆跑来一个女孩,先与楚妃见了一礼。此女竟也不多停留,口也不曾张开说一句话,只递了件小木匣与楚妃,仍自小跑离去。 我很奇怪,而略一思索,却又觉得那女孩的形容面貌不算陌生,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究竟想不起来,未免耽误正事,还是先去叫住了楚妃。 “你来我家做什么?”她回头见我,自是一惊。 “就是来见你的,楚妃,我们该好好谈谈了。”我直言,亦直视她的眼睛。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她冷笑,低头抚弄衣袖,“莫非你以为自己帮了公然的婚事,就是对我楚家有恩,要我谢你不成?” “帮不帮在我,成不成在天,至于谢不谢,那就看你的良心了。”我亦不示弱,顶了回去,复凑近其耳畔,轻道:“我要说的话,包你爱听,yu罢不能。” “阿姐,咩,你们站在门口说什么悄悄话呢?” 我的话刚说 分段阅读_第 14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完,楚妃正在疑虑,天阔却笑着迎出来,楚妃见状亦很快改了面色。 “阿姐,玉羊之前让人传话,说想见你,倒不知何事,便等着你来。如今,你们竟也等不及进去再说,究竟什么稀奇事啊?”天阔不知内情,仍一派天真地问她姐姐。 “哦……没什么,左右不过是女子间的私话,你不用打听。”楚妃这才知道遮掩,面色猛一阵泛红。 “是啊,是啊!”我附和点头,抱臂忍笑。 “嗳!俨儿!阿姐今天带了俨儿啊,哈哈!”天阔好没个定xing,一时看见孩子,再不管我们,自去逗弄了,“俨儿,叫舅父啊!” “那你就帮姐姐照顾俨儿,我与玉羊先进去说话。” 楚妃抓住机会倒主动牵着我进了府门,而其一路脚步愈发加快,头也不回,话也不提,直至一座深处院落才猛地甩开我。 “快说!”她瞪着我,很不耐烦。 我却不急,也有意气一气她,便只慢悠悠地在庭前踱步,才道:“啧啧啧,这宰相府邸就是不一样,处处辉煌,与我家简直天壤之别,竟不知价值几何呀?” “你若再顾左右而言他,我就要下逐客令了。”她略抬起下颌,一双眸子向我拂来冰冷的目光。 “这怎么是顾左右而言他呢?”我紧接着反诘,抬起手指向这重重深院,“多好的宅子啊,倘若我一把火将它都烧了,你作何感想?会不会感到心痛呢?” 她沉默许久,面色渐渐灰暗,目光亦不能再像方才那般从容。我此刻确定,纵火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楚云深。 “又或者说,宅院无关紧要,烧死了里头的人你作何感想?!”我趁势又bi她一句。 “独孤玉羊!” 她赫然而怒,冲过来扬起一掌就要打我,可我亦非等闲柔弱女子,身子一闪,叫她扑了个空。她猛一趔趄,却是摔倒在地。 “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我蔑而笑之,上前一步俯视于她,“楚云深,你现在还分得清自己是人是鬼吗?” “我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她舒了口气,仰面一笑,又忽然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我只想要你们不得好死!” 我不是第一天才明白她的恨,但见她至此还是冥顽不灵,不由从心底腾起一把无明火,直是按捺不住,以牙还牙,举手给了她一记耳光。我用了十足的力气,打得她唇角流血,钗环落地。 “你几次三番害我,我都可看在公然的份上不予计较,但你竟连晁衡的xing命也敢伤,我就绝对不会轻饶你!”我直指她的鼻子,心内痛恨,眼中怒视。 “好啊,那我就看你如何不饶我,你的证据呢?我还是问你,证据呢?!”她略起了些身子,一手抹去唇边鲜血,仿似更有理了,“纵使放火之人留下一星半点痕迹,却又有谁敢怀疑庆王侧妃?” 我轻笑,想她还是从前的旧路数,可我已不似从前。我蹲下与其平视面对,道:“京兆府当晚勘验,便知是为人纵火,后几日父皇又来探望,问我是否与人结怨,我没有告诉他,但他说来日想起,自会为我做主。如今,我只要抛出你这个人,父皇必会彻查,到那时,你觉得会找不到证据吗?” 她终究气断声吞,光彩尽失,像一把枯枝被丢弃在地。我达到目的,亦解了气,便不想再多看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第80章 露叶翻风惊鹊坠(三) 我原路返回, 想着去给天阔道一声就走, 而行至后园凉亭, 却意外地看见了潭哥哥。他与天阔在亭中设席,仆fu抱着俨儿跪坐一旁, 二人似乎在谈论这孩子, 气氛很是愉快。 我刚刚怒责了楚妃, 决心要借父皇之力制裁她,可一见这般情景倒委实生出忧虑。天阔婚事当前且先不论, 潭哥哥呢?论罪楚妃, 必会连累他, 但他待我情重, 亦于我有大恩…… “嗳,玉羊!” 正是犹疑, 他们看见了我, 天阔先起身迎至亭下,潭哥哥则随后而来。 “你不是在与我姐姐说话吗?她人呢?”天阔问道。 “她不慎弄脏了衣裳, 去更衣了。”我只胡诌一句,暗暗调理心绪 分段阅读_第 14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既然你们家人团聚,我也不便打扰, 先告辞。” “玉羊, 这就要走?”将要转身,潭哥哥开了口。当着天阔,他似有些不尽意, 面色略显为难。 “嗯,家中前几日遭了大火,晁衡受了重伤,我不能离开太久。”我低着眼睛,以这实言充作借口。 “大火?!”他颇为震惊,倒是一点也没听说的样子,复又上前一步,关切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不然怎得出门。”我微笑着回道,又与天阔略一示意,仍自转身离去。我想潭哥哥必会询问天阔,却不需要我来解释。 回到家中,自是先向霜黎问过晁衡的情况,听她道了一切都好,晁衡已服yào睡下,我便也安了心。未免进屋闹出响动,我去了隔壁的厢房暂歇,一时便将详情告知霜黎,仍要她秘而不宣。 “夫人脸色不好,想是这些事劳烦的,也去睡睡吧。”霜黎过来扶我,眼中话中满是心疼之意。 我也真是有些疲倦,挤出笑容点了点头,便起身往寝塌走,可忽觉身下不适,小腹亦隐隐作痛,竟却是月事来了。我只好知会霜黎,另更衣料理了一番,及至上榻躺好,症状亦未稍轻。 “好难受啊!”我翻来覆去不得安稳,只觉腹部坠痛,连着腰身一圈都倍感酸痛,实在难熬。想自初潮那次腹痛,这几年行经时从未有过不适,又实在奇怪。 “算日子还提前了许多,一定是累坏了!这是女子的大事,还是去请大夫来看看!”霜黎伏在榻前安抚,神情越发焦急。 “那倒不用,请医问yào肯定会惊动晁衡,左右我再忍忍吧!”我想着兴许歇歇就好,更怕再让晁衡忧心,便将她劝住。 霜黎勉强依从,又道去煮些姜汤与我暖身缓解,径自出了房门。我再无力去管,闭目咬唇,紧按小腹,蜷缩成一团。 她很快回转,端了一碗浓得呛人的姜汤,一口一口喂我。不想,这姜汤倒有些效用,饮下不过片时,疼痛果有减轻。如此心思一定,我渐渐昏沉睡去。 沉酣一梦,再有知觉时先听得几句谈话,是晁衡与霜黎,便睁眼去看,霜黎已不见,唯有晁衡守在榻前。看来,还是被他知道了。 “还疼不疼?”他俯身过来,满面忧色,一只手放到了我的腹部,“是我的疏忽,不该让你出门。” 我这时虽还痛着,却不似先前煎熬,便握住他的手,缓缓坐起身,如实道:“没事,我受得住的。你不用管我,回房吧!” 他倒是不听,脸色还越发沉了,“你在梦里叫我,又叫阿娘,浑身出汗,脸色都发青了,还说没事?” “啊?我说梦话啦?”我一惊,倒是怕自己不防,或将楚妃之事抖落出来。 他摇头长叹,很是无奈,扶我在枕上靠好,却道:“大夫已经来过,说是气滞血虚以致行经不畅。我也问过霜黎,你在宫中禁足的那一个月,已得过滞郁之症,这些你为何不告诉我?” “这……这些不过是一时病症,也不碍事,有什么好说的。”我三分含羞,七分心虚,只想赶紧扯开这话题,“那个,我梦里还喊谁了?还有没有说别的胡话?” 他只望着我却不接话,半晌倒是近身将我揽住,万般疼惜,才缓缓道:“没说别的,但,庆王殿下来过了。” 这下,我再没说什么胡话也失去了意义,竟不曾想潭哥哥会来。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略低了头,心中惭愧,因问:“潭哥哥此来都说了些什么?” “他是听你说了家中大火,前来慰问,但你睡着,霜黎只好向我禀报。这才知原来你去了楚家,我还真的以为是吉安县主找你。玉羊啊,你怎好孤身犯险,不与我商量呢?” “不险不险,你不知,我今天打了楚妃,狠狠一个耳光!”我扬起手掌比划给他瞧,唯恐他不信,因便与他说起前后细详,解释清楚了才安心。 他闻言不时颔首,又看着我苦笑出来,道:“是我不好,只记得你是个调皮鬼,却忘了你也有副剔透心肠,一定会猜到的。” 我抿唇一笑,心中开怀,“其实也不难猜 分段阅读_第 14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那首吏一说是蓄意纵火,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楚妃。” “我亦早疑心是楚妃,前时的黑影实在不寻常,而这火更是来得蹊跷。这一次,她不惜铤而走险,手段yindu,我们不可再心软了!” 晁衡这么个温润和气的人,此时说到楚妃,竟也显露出深恶痛绝的神情。但我何尝不是同样的感受?只是…… “论罪楚妃,势必牵累公然与庆王,我先也生气,可冷静下来一想,是否应该寻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听罢若有所思,道:“你既言势必,则应该知道没有什么双全法,最好的办法便是再缓些时候,等公然的婚事落定,我也再想想怎样可以保全庆王。” 他这话倒无可反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只是他一个小吏,却能有什么办法去保护潭哥哥? 我怕晁衡多心,或以为我不信他,到底未曾将这疑问说出口。 “玉羊,如今就别去想了,养好身体为是。”他轻抚我的脸,复又起身撤去我背后靠枕,要我重新躺平,“再睡一会儿,等霜黎拿了汤yào来我再叫你。” “我自己等霜黎就行了,你身上的伤……” 我刚想拒绝,却被他一只手指拦住双唇。他眉心略皱,微微摇头,虽未言语,却是极坚定的样子。只好由他了。 一时,他为我按揉肚子,掌心极是温热。我望着他笑笑,缓缓闭上双眼。只想,被他宠爱呵护的感觉,实在美妙。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跟大家商量一件事情。 明月开更以来曾经数据不错,我手里也有存稿,所以秉持日更的信念。但这段时间以来,数据很差,连续榜单轮空,写文也占据了我所有的业余时间,让我整个人的状态都不行。 我知道有一些追更的小天使天天看文,但我觉得与自己的付出并不对等,我感激这些小天使的支持,但更想得到相应的“珍惜”。所以,从明天开始打算韬光养晦,停更一段时间,等全部写完后再复更。 当然,这时间不会太长,复更后日万至完结。如果你们愿意等我,我谢谢大家,如果不能理解,取收弃文也无所谓。 我很爱明月,那是我十几岁就开始的情怀,如果你们看过我的《马奴》,最后的后记里我也jiāo代了明月的地位。所以只是短时间停更,并非坑文。 我付出了心血,也自信比某些哗众取宠的文章写得好 ,但我做不到无yu无求。我在我的微博里说过,我是一个有正经工作的人,并不靠写文为生,只想有人看,所以既然现实让人失望,便让我任xing一次。 谢谢。 第81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工资了!更三章!超万字!耶! —————————— 排雷:“离婚”这个词汇早就有了,并不是现代特有,随意百度一下就知道。 时至九月, 素秋萧瑟。 晁衡自上月伤势痊愈后, 仍旧回到司经局就职, 而因养伤期间积攒不少旧务,却是比从前忙了许多。另是内院工事已毕, 一应房舍布置重回旧貌, 再无半点痕迹。如此, 于家事上,终究了结。 这日午后, 与霜黎闲坐庭前打牙, 手里抱着小满抚弄, 便一时说到这命大的小满。那晚大火之后, 府上忙乱不堪,又兼晁衡重伤, 连我在内竟无一人顾及小满行踪。 直至半月后我才偶然想起, 左右找不见,还以为它早已葬身火海, 自责自悔,哭了一整夜。后几日,正想着给它立个空冢作纪念,它却突然跳了出来, 满身糊着泥巴, 脏得连原本的毛色都看不出。 这失而复得的经历让我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便在寝房廊下给它做了个小木屋,每至晚间都要检查它是否安在, 一日三餐更是亲自投喂。 “夫人放心吧,不是说猫儿都有九条命吗?况且它又不傻,知道出去避难,又知道回来,哈哈……” “傻是不傻,就是想来还是后怕。好歹跟了我这几年,都没让它过过什么好日子。啧啧,以后可得看好了!” “……夫人,把小满先jiāo给我吧。” 且正说着,霜黎忽然 分段阅读_第 14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还伸手抱走了小满,便要问时,却见自己两肩被披上了斗衣。 “嗳!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转脸看时,竟是晁衡,不由我一阵欣喜。 他笑笑,展臂轻拥,却柔声道:“已是深秋,出来静坐还该多穿一件,冷不冷?” “才不冷呢!”我向他挑了挑眉,只更关心他为何早归,“你快回答我啊!难道有什么要事?” “倒也算得一件要事。”他略一皱眉,却有些怪异,片刻才道:“玉羊,今日是十七,明日九月十八,是你十六岁的生辰啊。” “哦!完全不记得!”我恍然大悟,一时大为感动,“谢谢,你能记得,我很高兴!” 他不语摇头,竟一下抱起我走向了寝房,直到妆台之前才将我放下。我自然不解他的意思,因而问起,他却从袖中取出一枚掌心大小的青玉梳篦。 “这是……”我十分惊奇,盯着那梳篦细看,只见是半月形状,色泽莹润,梳齿细直,梳背上还雕刻了海棠花纹样,极是精美。 “我从来没有送过你什么礼物,这是我们婚后你第一个生辰,我又看着你长大了一岁,不能再两手空空。这个,你喜不喜欢?”他说着便将梳篦送到了我手里。 这幸福来得有些突然,礼物更是平生第一次,我不禁愣住,许久才抬头回应他,“你给我什么我都喜欢!” 他亦动容,目光幽深,脉脉含情,却又问了一句:“知道为什么是海棠花吗?” “嗯?”我倒不曾想这花纹还有含义,只笑道:“你怎么不刻只羊?这才与我相衬啊!” “你项上已有只羊儿了,再刻羊岂不多余?”他抬手轻轻在我额上点了点,指着这海棠道:“我记得,当年还在学中,你很喜欢宿舍院外的那几棵垂丝海棠。” 垂丝海棠,垂丝海棠!正是它启发我明确了自己的情意。我丝毫未对他提过,不知他是从何想起来的,竟是这般契合我的心。 无言表达,眼中潸然。 “不要哭。”他微笑,为我拭泪,推着我的身子望向台上铜镜,又从我手中拿起这梳篦缓缓chā到了我的发间,他说:“很好看。” 我一下破涕为笑,回身靠在他肩上,“我本来就很好看!” “是!我的玉羊,从来都很漂亮。”他亦朗声一笑,溺爱之情溢于言表。 次日,我们出门逛了一整天,有他相伴,自比我独自游玩尽兴得多。东西两市赏尽繁华,平川广原纵情欢畅。看银鞍白马五陵年少,彩袖华服胡姬压酒,观玉辇纵横金鞭络绎,山河壮阔云海悠悠。 父母过世之后,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生辰。 不过数日后便入了十月,是初冬了。天气冷得也快,一夜北风,晨起时张口说话就呵出了白气。各处房内都增加了炭盆,久处其中,暖意融融,恍惚不觉是岁馀时节。 晁衡每常闲暇,喜在书房阅读,而我素无定xing,便时时捉弄取乐。或将他看了一半的卷册藏起来,或在他全神贯注时大声吓他,总是绞尽脑汁不让他安宁。他若要恼,我就看他眼色先一步佯装生气,他也只好依着我顺着我。 一日他实在无法,竟将我的手脚用丝巾绑了起来。这下,我可是龙困浅滩,再也作不起风浪了。他仍握起书卷,背过我去,凭我怎样挪蹭求告,都不给我解开。 “你再不放开,我就要喊人了!我把霜黎他们都叫来,就说你欺负我,看你今后怎样做人!哼!”我见哀求不成,索xing威胁起来。 “那你喊吧,我可是一家之主,他们来了也不会管我。”他却悠闲,举起书卷摇了摇,仍不回头。 “那!”我气得一时词穷,只用力抬起被捆住的双脚踹了他一下,“那我告诉父皇,说你虐待我,然后和你离婚!” 他许是被踹痛了,终于转身,满脸愠色抚着痛处道:“看来我还是惩罚轻了,不仅不能给你解开,还要将你关起来才是!” “你……你敢!我马上就告诉父皇!”我看他真有些要行动的架势,心中也怯了,但仍壮着胆子警告他。 “我就……” “校书,夫 分段阅读_第 14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人,陛下到了,快快出来迎接圣驾!” 我自是吓不住他,而他正要起身,霜黎却突然在门外送来一阵“及时雨”,倒将这事情弄得滑稽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你看看,报应来了吧!”我一下子扬眉吐气,得意得快要飘起来,“还不快给我解开!” 他皱眉摇头,面色发红,又惊又惭,这才速速给我解绑。 出了门,得知父皇已至正堂,倒不敢再嬉笑耽误,便与晁衡小跑前往。到时,自先行礼拜过,而后并肩站在下头。 “如此天气,父皇怎么还出宫了,路上冷不冷?”我不拘束,抢着先开了腔,而又想起父皇上次来时说的话,不免脑筋一动,又笑道:“如今晁衡已经伤愈,父皇是亲自来嘉奖他的吗?” 一语未了,父皇也尚未作出反应,倒是晁衡似被吓了一跳,先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接着便跪下了,“下臣不敢!” 此情此景,父皇与站在后头的阿翁都一下子朗声大笑,半晌收住,才赶紧让晁衡起身。 “此次遭逢灾祸,你能临危不惧,两入火场,着实勇气可嘉。”父皇赞许地着看着晁衡,复又令他上前一步,待他愈发亲近,“我把玉羊jiāo给你,果然没有jiāo错人。” “玉羊既为臣妻,护她周全自是臣的本分,而况那晚臣回府已迟,还让玉羊身处险境。故而陛下夸赞,臣愧不敢当。”晁衡略低着眼睛,言语态度万分谦卑。 “嗳,你是过谦了。”父皇摇头一笑,更添欣喜之意,“说吧,你想要什么,不论是官职还是田产,我都可以满足你。” 晁衡一时无话,我却比他兴奋,倒有意占了他这个好处,便又抢着说道:“我觉得官职田产都太俗气,父皇不如赏他一些尚食局做的糕点菜肴,那还实在些,他肯定喜欢!” “我看是你喜欢吧?”父皇瞥了我一眼,一语戳穿。 “哦……”我顿觉不好意思,左右张望缓解尴尬。 “臣无所求,若陛下不介意,就满足玉羊的心愿吧。她啊,最是爱吃了。”晁衡此刻笑出来,倒仍是向着我的。 “别人听见赏赐,都巴不得多多益善,而你却不要,嗯……”父皇忽以一种打量的目光看向晁衡,片刻才又道:“那好,我就再赐你一字略为嘉奖吧!” “赐字?什么字?”我又来了兴致,瞪大眼睛看向父皇。 “名字叫晁衡,这字么,就叫巨卿吧。”父皇手指一点,所取之字脱口而出。 “巨卿?这不是汉朝庐江太守范式的字吗?”我一下子触动思绪,拍了拍晁衡,问他:“你知道范式吗?他素为信士,一诺千金,于仕途上更是享有威名,颇算得一位贤臣。” 我想着,就算晁衡爱读书,比别的留学生天资高些,也未必知道这久远的典故。 “知道,鸡黍之jiāo范太守。”晁衡微微一笑,略望了我一眼仍自向父皇恭敬一拜,“臣晁衡再谢陛下赐字之恩,今后必定以范太守为楷模,勤勉养德,尽心所事。” 至此,父皇愈加满意,面颊生光,不住颔首,而我倒又重新认识了晁衡,觉得今后倒再不能小瞧了他。 另又一时,正事罢了,父皇就像一位寻常家翁,与我们闲谈笑语,以至午间用了饭食,才道要回宫去了。 “玉羊啊,这么久了,你们都没有想到何人有纵火的嫌疑吗?”父皇起身将去,只走了一步却又回头问起这话,复又牵住我手,越发关切,“大胆说,不要怕多事,有父皇为你们做主。” 我一时为难,看看晁衡又低下头去,终究只道:“实在不知。”便这时,却委实想起另一件相关的事来,倒不得不说:“父皇,玉羊数月前就听说宁王府在给同心选婿,如今可有着落了?” “我问你纵火之人,你又扯到这个做什么?”父皇虽奇,倒也将眼神示意了阿翁。 阿翁却是一笑,道:“依老奴所知,宁王府确在选婿。吉安县主既已成年,又是王府的掌上明珠,这选婿一事自然十分慎重,耗时久些也属常理。来日若是选定,陛下自会知晓。” 我一听这话,倒与潭哥哥后来遣人传的 分段阅读_第 14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话一致,是尚未选定,可我就这么把天阔的名字报上去,会不会太过唐突?连潭哥哥不不敢贸然对宁王提起,何况是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 “父皇,我与同心素来jiāo好,我能不能为她推举一人?”我还是决定试试,毕竟见父皇一次实在不易,下次又不知猴年马月。 父皇眉眼一抬,倒显出些兴趣,只道:“是谁啊?说来听听。” “嗯,是……”我到底有些紧张,先沉了沉气,瞥向晁衡,他自是明白,微微点头,送来鼓励的目光。“他叫楚天阔,是与晁衡同科春试的监生,只是不幸落了第。” “这个名字……”父皇似乎还有记忆,忖度了片刻倒真想起来,“他还是丹阳县公之子,是庆王那孩子的内弟吧。” “对对对!父皇好记xing,玉羊许久前同你说过他的。”我一阵狂喜,拉住父皇衣袖急急又道:“他是我在国子监结识的第一个朋友,比晁衡还早呢!虽说学业差了些,好在人不错,单纯善良,长得也挺好的,英俊潇洒。最重要的是,他与同心自幼相识,情谊很深。” “哦?还有此事?”父皇竟未反驳,还顺着我的话反问了一句,仿佛很有兴趣。 “是啊,千真万确!”我重重地点头,就期盼着父皇下一句能说一个“准”字。 “嗯,知道了。”父皇抬手拍了拍我的脑袋,面带微笑却是不予定论,话毕便与阿翁阔步离去,也不让我们送到府门。 我回头与晁衡揣摩其中意味,俱都不大能领会。我有些放心不下,可晁衡却说我已经尽力为之,不必过忧。次日,便将此事告知了天阔,也算作一大进展,他倒果真倍添信心,也感于我们的帮助,决心再试来年春闱。 楚云深,且再让她安稳些时候吧!不过,有了上次那番警告,想她必也是过得战战兢兢,“安稳”也成了表象了。 第82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二) 月底, 时逢老师赵玄默的寿辰, 我与晁衡同为老师的学生, 自然要去拜寿。因便与一众同窗好友欢聚,言笑之间仿似又回到了昔日读书的辰光。 及至午宴罢了, 宾客逐渐散去, 老师便又留下我们另作了一番jiāo代。原是听闻父皇又给晁衡赐了字, 说了一些勉励之语,而后说着说着, 却提到了一件稀奇事。 “你们都是我最看重的学生, 不曾想有朝一日竟结为连理, 实在是一段佳话。想当时, 我得知玉羊被遣黜,很是担心, 还去求见陛下为你讨情, 却听陛下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成全你们, 也兼顾太子的颜面。你们可知,这两全计策是谁想出来的?” 我顿觉好奇,与晁衡对望了一眼,说道:“怎么?这难道不是父皇自己的决定吗?” 老师摇头笑笑, 只道:“非也, 陛下当时是已决定成全你们,但尚无周全之策,倒是中书令张说替陛下想了此计。故而, 张相公亦算是于你们有恩的。” “老师,可就是燕国公张说张相公?”晁衡问道。 “嗯,正是燕公。”老师抚须颔首,解释道:“陛下昔在储贰,便以燕公为师,多年来虽有浮沉,却始终倚仗信任燕公,燕公自也时时为陛下分忧解难。” 闻知此番内情,我不由记起曾是见过这位燕国公的。当时只觉他十分自信,行事大胆,而事后便抛到了九霄云外,竟不料他能为我献计。便正如老师所言,他虽是为父皇分忧,亦是于我们有恩的,今后还该寻个机会报答于他。 此后不提,另又谈讲了些司经局公务之事,至申时方作辞老师返家。我来时与晁衡同乘了一匹马,而此刻日头渐西,晚风寒凉,他思虑起来,怕我驰马受风,索xing牵马步行,我也无不可。 “你冷不冷?”他一手牵马一手拉着我,口中还在时时关切,“不若再穿一件吧?”说着,他竟要脱下自己身上的氅衣。 “哎呀,你做什么啊!”我不禁发笑,想自己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况且我本也穿了氅衣的,便道:“不要,两件穿在身上可要重死人了!” 他笑笑,却有些憨态,“那你站在我身后,风小些。” 我心 分段阅读_第 14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知他是体贴之意,无不受用,只便依从。 如此,才要继续行路,却见沿街一家店肆门前忽然吵嚷开来。细看片刻,却是店主对着一个衣不蔽体的落魄之人谩骂,还一直指使仆从踢打此人。 “住手!”我最看不得恃强凌弱,一时不忿,抬脚便冲了过去。 晁衡随后跟来,却将我拦在了身后,“当心伤着,我来。”他叮咛了一句,转向那店家:“天子脚下,王化之地,不得肆意伤人!” 晁衡一语将他们吓住,他们虽还惊疑,倒也停了殴打。我这时便赶紧蹲身扶住那人,一看,他鼻青脸肿,口角出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张口要说什么也说不出,着实伤得不轻。 “我说这位郎君,你知道什么就来多管闲事?!趁早带着你家娘子走远些!免得拳脚无眼误伤了二位,那时再要说理,我也不认!”店家只歇了一时,究竟怒气未平,又对着我们吹眉瞪眼起来。 “凡事总有缘故,若他得罪了你,自有律法公门为你做主,实在不必当街辱人!此事我管定了,你若再敢动手,我必定将你送官究办!”晁衡自未退缩,一番反驳既有道理,又很有力。 “对!”我见状不免帮腔,暂将伤者扶靠在墙根,站到了晁衡身旁,而脑中灵机一现,又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家夫君身有功名,就在京兆府任职!你既是个生意人,也该有些见识,这京兆府是什么地方,想必不用我多言。你若不信,自往公堂一验!” 此话一毕,那店家果生惧色,将先前的盛气也减去大半,而晁衡也知我在诓他,只忍笑看我。这时,围观百姓渐多了起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缓缓将这店家的最后一丝气焰也消灭了。 “唉,此事还真不能全怪我!”店家垂了脑袋,复一挥手,让那几个打人的仆从先退了下去,才道:“我是个做字画生意的,这不比那些贩金玉绸缎的大买卖,本小利薄,靠得都是些雅士墨客的捧场。可此人也不知从何处来的,衣衫不整活像个乞丐却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因囊中羞涩,想来卖字换钱,这我哪里能信?” “你不信也不能打人啊!”我急道,觉得他的理由实在荒唐。 “哎呀不是!娘子听我说来!”他直是跺脚,更添委屈似的,又道:“他前后来了有五六次,我都给劝走了,可这厮好不烦人,今日又来求告。想我这里来往的都是些斯文客官,他这副样子岂不影响我做生意?可气方才推搡之间还将一位客官撞倒,我便忍无可忍,这才命人教训于他!” 如此听来,倒真是情有可原,而那人被打得开不了口,一时也无法问其来历。思索了片时,我与晁衡先替这人道了歉,因问之下并无损坏财物,便也不用赔偿,而后他扶上马,带回了家中。 此人到家已是昏迷,便命小奴替其更衣擦洗,又请了大夫为其疗伤。心想着,待他稍稍恢复,再行询问不迟。 次日一早,晁衡才刚上职去,霜黎便来报说这人醒了,想要求见。我自该前去,而到时,却见他并未躺在榻上,竟是衣冠整肃地站在门前,除却脸上仍旧青肿,略与常人无差。 “你重伤在身,如何能够下地?快快进屋,不必客气!”我说着便使其后小奴上来搀扶。 他不言,亦不用扶持,却是对我鞠躬长揖,才道:“昨日幸蒙夫人搭救,钟某不胜感激,亦实在叨扰。” 我一听,此人原来姓钟,举止言行倒还真是读书人的做派,与昨日店家的描述相符,便笑道:“无妨,钟先生还是请进去说话,总不至我刚来,你就要走。” 我说罢便作了相邀的姿势,他显出愧意倒也跟了进来。一时,主宾席位各自坐下,便不免问起他的来历,而他这一开言,竟令我吓了一跳。他说他叫钟灏,越州人,是因年初举试来京。 “钟灏?!广白兄?”我不禁大呼,记忆一下涌现,“你可还记得春闱开场那日,有个请你吃茶的人,就是我啊!” “难道夫人就是那个小公子?”他亦大惊,话毕顿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来夫人竟于钟某有两次大恩! 分段阅读_第 14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 “这天下巧事竟都被我遇着了!也怪那店家将你打得这样,面貌难辨,不然我早就能认出你了!”我连连笑叹,再细观其五官轮廓,果是有些熟悉的。 如此相认之下,他也少了些拘束,而说到春闱之后的情形,他却忽然极尽消沉,言语滞涩。 想来,放榜那日去听唱第,心中只有晁衡一人,倒对别人的姓名不甚留意,况又日久,早无印象,而看他这副神态,恐应落了第。 “钟兄不必忧愁,下月又是春闱列到之期,再试一次,总还有机会的。”我不免劝道。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道:“夫人以为我落第,其实我已中在第七名,只是关试时考官嫌我形容潦倒,未与通过,故而便不得授官,寒微依旧。世风如斯,我钟灏难有出头之日。” “第七名,岂不是比我家校书的名次还高得多!” 我亦正有惊叹,未料陪侍一旁的霜黎先惊呼了出来,倒不知怎的,她是从来不会这样冒失的。我却不是怪她,只看了她一眼,示意不可失礼,她红了脸,退后几步再不多言。 “霜黎所言校书,便是指外子。他与你同科得中,在第二十九名,现任司经局校书之职。”我自是要向钟灏解释一番,而念及他的遭遇,亦为其深感不平,“钟兄莫要气馁,既能高中第七名,必定深有才学。你若信我,就在府上暂居,我夫妻二人替你想想办法。” “不不不!钟某两次劳烦已是不安,哪里再敢居留!”他说着连忙起身,竟就要走。 “便是千里马还得有伯乐前来相看,yu展宏图,何拘小节?” 我自是又将他劝着拉回来,也不容他再推辞,即刻让霜黎将府上的客居小院再理出一处供他居住。 等到晁衡下职,霜黎那处也已安排完毕,我便对他说起,他竟比我还要兴奋,还道今后可向钟灏请教学习,这倒也真是他的个xing。 另又谈起为钟灏举荐之事,晁衡自己仕途尚浅,能力有限,而我想到潭哥哥,却又觉太过叨扰。一来二去,我们同时提到了赵老师。他是名儒,更是爱才之人,定能帮到钟灏。 至第三日上,再登师门。赵老师闻知缘由,又将钟灏叫去见了一回,试其才学,果真喜爱,便一口应了下来。如此虽是可喜,但终无立竿见影之效,只静候佳音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霜黎可能有情况…… 第83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三) 展眼残岁已尽, 到了开元十二年的正月。钟灏安居客院, 每与晁衡谈诗论文, 志同道合,渐渐结为了挚友。 这倒不提, 如今家里的首要大事则是茜娘怀胎足月, 即将分娩。她这一胎倒有些奇处, 肚子很大,五六个月时就如要生产的一般, 而目下足了月, 竟连路也走不得, 躺也只得侧躺着。 我时常去看她, 每见吉麻吕疼惜茜娘怀胎实在辛苦,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我虽未做过母亲, 却也略知女子怀娩之苦, 而依照茜娘的情形,腹中胎儿想必不小, 一朝生产,或至攸关母命也未可知。 我因思及此,又恐吉麻吕不好意思开口,便主动让霜黎向坊间寻了两名年高xing善的稳婆, 提前住在家里, 又拜托先前照料晁衡的秦太医届时到府,以保茜娘母子xing命无虞。 料理完了这些事不到两天,茜娘果然发作, 还正是我去看她时,说话间就见她身下“哗啦”一阵,湿了一片。我原不知是什么,只赶紧叫了稳婆来,才听她们说这叫破水,还不到痛时,竟不用慌。 一时,两名稳婆并几个侍候帮衬的婢女里外准备起来,吉麻吕也赶到守在茜娘榻前。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在房中也是多余,便安慰了茜娘几句,出了房门在廊下等待。 因此刻正值午时,霜黎便来劝我先去吃饭,我倒不肯,一心牵挂茜娘。只道:“我等她生完了再吃。” 霜黎却顿时捂嘴大笑,道:“夫人为茜娘前后忙了几日竟还不知其中缘故?常理fu人生产少则数个时辰,长则一日夜也是有的,你要等她生完了,自己怕也要饿死了。” “啊,这么久吗?” 分段阅读_第 15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心中一紧,更为茜娘捏了一把汗,但也无法,左右又观望了些时,还是随霜黎去了。 饭毕不用半个时辰,再回茜娘那处时,诸事已经备妥,各人也都下去用饭,唯有吉麻吕仍自守在榻前。我不进屋,只好奇地探出脑袋去看,却见是茜娘在劝吉麻吕不要害怕,情形倒惹人发笑。 又过了一二时辰,我等得昏昏yu睡,正想去问稳婆怎么还无动静,就见吉麻吕丢魂了似的跑出来,口中道:“她疼了!” 这下可真的忙起来,稳婆进到内室,婢女们开始来往递送热水,早便约好的秦太医也来至院内备诊。 稍待片时,茜娘似乎疼得紧了,屋内传来她的叫声,这吉麻吕自然焦急,抬脚便往里面冲,却又很快被婢女们推了出来。 “稳婆说了,fu人生产,男人别进来,恐叫她分了心,母子难安!” “这……哎呀!可是她……唉!” 侍女说得在理,可吉麻吕心疼妻子之意也是人之常情,眼见他越发急得跳脚,我倒有了主意。 “我去!我是女人并不碍事,我帮你照顾她!”我本也有十二分的好奇,当此情景倒正是个两全的机会。 “那,那就多劳夫人了!!” 吉麻吕极是感激,说着都快要给我跪下了,我也不耽误,只便扶了他一把,速速进了屋子。 来到内室,见那两名稳婆一个在茜娘身后扶持着,一个则在她身前坐着,两手不断为她按揉腹部,而茜娘此刻倒不喊了,只闭目靠着,神情安定,似乎睡着了。 “她怎么了?是不是昏过去了?”我不禁有些担忧。 她两个却是一笑,茜娘身后那个道:“这产子之痛是一阵阵的,此时停了,她也歇上片时,等下才好用力。夫人还年轻,不懂这些。” 我知闹了笑话,再不敢言,只静静守在榻前。果如她们所言,不多时茜娘又疼起来,坐卧难定,痛苦□□,而这痛楚次次加重,间隔的时间也越发短。茜娘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脸色惨白,汗泪难分,每叫一声便令我心上一震。 又一时,前头的稳婆开始往茜娘身下探看,说什么差不多了,要她开始发力。茜娘倒还有力气,便随着稳婆的话一次次挺身出力。 “啊,太疼了,可痛煞我了!”没多一会儿,她却忽然松下气来,身子摇摆,再不肯按稳婆的话去做,而只这眨眼功夫,她身下的褥子竟染了一片血色。 我再不懂,也知这不是好事,可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此刻也不知哪里去了,竟是手脚发软,失神失语。蹉跎了半晌,只随着稳婆的一声声鼓励,才缓过些劲。 “哟,了不得,是两个孩子!”忽地,稳婆从茜娘身下探手回来,脸色大变——原来,茜娘肚子大于常人,是怀了双生子的缘故。 “娘子快用力啊,用力啊!” 稳婆自是更加催促茜娘发力,她亦重新有了勇气,只是每每使力完了那一声惨叫,简直像利箭直刺耳内。茜娘那样一位娴静端庄的女子,痛得五官扭曲,仿佛疯魔了一般,再无半点清醒意识。 我彻底失了方寸,神情恍惚,内心的恐惧之情深不见底。 未知多久,灯影与人影jiāo错晃动,间歇地听见两次响亮的啼哭之声,我才终于寻回几缕魂魄,反应过来,孩子们终于出生了! 是两个男孩,母子三人均安。稳婆遂遣了小婢出去报喜,又将孩子先抱来与我瞧看,还让我抱,我自是无力,更不敢。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孩子,全身皱巴巴的,还沾着血迹。我只想哭,再无更多的感觉。 一时,吉麻吕终于被放进来,一家四口团聚,喜极而泣。我是一点忙也没帮上,又兼心中百感jiāo集,只得起身退出门外。 行至廊下,冷风袭来,我不觉浑身一颤,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是里外汗透。 “玉羊。”晁衡忽然带着微笑出现在我面前。 是啊,刚刚一件天大的喜事,是该笑,可我望着他,只将那许多惊惧之情全都勾出来,一瞬泄气,身子瘫软下去。 “玉羊!”晁衡自是眼疾手快扶住我,也无心再笑,“你身上怎么这样 分段阅读_第 15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凉!!我带你回房!!” 他抱着我迅速跑回了寝房,又拿来氅衣为我裹好,可我并不是为身体不适,那感觉真真一言难尽。 “怎么了?不是母子平安吗?”他抚着我的脸关切询问。 “她们是很好,就是……”一提到茜娘,方才所历种种又浮现眼前,不由我浑身发紧,双手捂住耳朵。想自己也算是数历生死的人,可那些惊险却远不及茜娘生产之万一。 他立马抱住我,气息也急促起来,“到底怎么了?你说话。” 靠在他怀里我才渐渐镇定下来,只是仍过了许久才勉强开口,“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哪里痛?你哪里……”他急急追问,似乎以为是我,忽然顿住才反应过来,却是松开怀抱,扶住了我的两肩,柔声道:“都已经过去了,今后别再去看人生产了。” “可是……我也是女人啊,自己也会有这一天的!”我除了恐惧,亦不可避免地联系到自己身上,说着便哭出来,“那时你还说要尽快为人父母,撒帐时也说‘五男二女’,我觉得自己会死的!” “胡思乱想!”他皱眉微怒,却是严肃起来,“你不会死,那些都是戏言,不作数的!” “大凡男女成婚,总要生儿育女,如何是戏言呢?”我抹着泪,心里并不信他的话,“你别哄人了!” 他一时不再接话,微叹了一声重又拥我入怀,手掌轻轻拍抚着我的后背,直到我归于平静,近乎睡去,他才缓缓地、深沉地在我耳畔言道: “我说的都是真话。” 我再未多言,亦再无精力去琢磨他的意思,终究沉沉睡去。 两日后,茜娘与吉麻吕将两个儿子的名字定了下来,哥哥唤作羽栗翼,弟弟名唤羽栗翔。他们说自己并非读书习学之人,取名的含义也简单,只盼望这兄弟俩来日能够展翅翱翔,志存高远。 翼和翔,实在是极好的名字。 第84章 翠羽飘摇陨晓风 作者有话要说:  ︿( ̄︶ ̄)︿ 肥章! 茜娘的生产是真的把我给吓着了, 可捱过几日还是牵挂她们母子, 便壮起胆子前去探望。这一探望却好了, 完全没了先前的恐惧之情,取而代之的是满怀羡爱。 羡的是茜娘苦尽甘来, 一次就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爱的是这襁褓中的儿郎, 长得雪白滚圆,早已不再是刚出娘胎的模样, 便从旁注目, 一整日也不愿移步。 我将自己内心所感, 并这前后起伏的情状都诉之晁衡, 但他却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而又过了些时, 我竟发现他越发奇怪。 初时不曾察觉,每至将息他都让我先睡, 自己或是读书,或是看着我睡,却都不与我一道歇息。后来有了半月,我才渐有发觉, 他不但日日晚睡, 更是不同我亲近,刻意回避周公之礼。 我虽是个没顾忌的xing子,但于此事, 却还是羞于启齿,只暗自在心里琢磨。亦是忖度了好几日不得其解,直至偶然联想起那晚与他说话的情形,才算恍然大悟。 我因茜娘产子之痛而惧怕将来轮到自己,但他说这些都不作数,我又不信,说他哄人,他又道自己都是实话。原来啊,他的话和他如今的举动都是一个意思:他不碰我,我自然不会有孕,就更不用经历那般痛楚了。 想通后我只觉好笑,笑他这么个人,竟有这般奇思。这人事常情,他又能忍到几时?这夫妻可是要做一辈子的。 茜娘那处一下添了两个孩子,自然要增加人手与她照看,而阖府上下最聪慧周全不过的便属霜黎。我因请她去帮忙数月,料她不会推辞,可谁曾想才将事情明言,她却一反常态地露出为难之色。 “府上现也有几个年长稳妥的丫头,何不要她们去?我这里除了要照顾夫人,不是还要兼顾钟先生的起居吗?也是那时夫人亲口派与我的事啊!” 我道是怎样缘故,却是钟灏之事。想来确是我那时jiāo代于她,也还是因为她行事周到,待人和善。可又一想,我自己并不要紧,钟灏那处也到底只有他一人,亦无大事,左右还是茜娘需要关顾。 “好霜 分段阅读_第 15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黎,我若能成事,自然不叫你去!”我未免怕她不痛快,便起身拉住她的手好言解释,“你也知道我粗手笨脚,帮不上忙,茜娘那处是精细活计,只有你能行。你别怕事繁,我让别人替你照料钟先生,你只管茜娘那一处!” 此语一罢,我料她必也肯了,却谁知她脸色一变,更加不愿,又迟疑了半晌,才低着头道:“霜黎并不怕事多,若夫人实在要我去,却也不必将钟先生的起居jiāo与旁人,我一并来就是了。” 如此,我的请求算是达成了,但心中却越觉奇怪。霜黎自开元八年伴我身边,已是第四年了,何曾与她说话这般费神过?都是我提什么她便去做,有我想不到的她自也替我做了。 稍待,她似是察觉了我的情绪,倒显出些愧色,缓缓又道:“夫人不要多心,霜黎只是觉得钟先生好歹是进士出身,而又仕途不顺,孤身在京,相比于茜娘一家,倍显凄凉。霜黎蒙夫人看重,在这内院当家,我去照料先生,既显得我们府上尊贤重礼,又能让先生如至其家,减却些疏离寂寞之感。” 我耐心听到这里,却是无言以对。她这话竟是千般万般的识大体,明大义,连我也丝毫没想过。可我不过是与她有个商量,也未必就要剥夺了她照料钟灏的事务,故而她这反应倒有些过度了。 我忖度着,究竟也不知怎么去说,左右她已应下,其余之事依着她行便是。然而,我正要回她,嘴巴张了一半,她却又自顾地说了起来,神态语气较方才更甚。 “夫人不知,便是如此,钟先生还数次提起要走,都是霜黎先劝了回去。他是个正人君子,并不贪图安逸富贵,可他实在也没个去处。我曾听他说来,未至府上时,竟是在悲田院住了大半载,这岂不是太荒谬了吗?” “嗯……嗯,是啊。”我愣愣的点头,倒不是觉得她说得不对,也不是不可,只是当真太过,反有画蛇添足之嫌。 难道说她……细思体味,有一念头忽而闪过,却又十分朦胧,教人难以捉摸。 “悲田院乃是收容贫乞流落之人的地方,钟先生是不该去,那你就好好照顾他,一切都jiāo给你。”收回所有思绪,我笑着对她说道。 “是!”她利落地应了一句,随即转身而去,我跟上两步观望,见她跑着又跳着,身影竟是无比欢欣。 二月,又是一年春闱之期。天阔因去岁进士科落第,今年酌量自身资质,所报乃明经一科。坊间俗语有云,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便可见这明经科较之进士科,难度小了许多。 春试开场的首日,我与晁衡并真备、真成都来送考,各自叮咛了许多话,但意思总归一样,安心应试,切莫紧张。及至考毕,他言道一切尚能应对,也不显急躁,倒真比去岁成长了些,也稳重了些。不过,还是等放榜的结果罢了。 至于同心那处,她母妃竟放她出府了!半年未见,这丫头倒是瘦了些,可见是相思之苦令人清减。仍是为避耳目,她与天阔约在我家见面,于是,我就亲眼目睹了这一对情人缠绵难分的场景。 先是抱头痛哭,接着互相拭泪,再者倾诉衷肠……连着数个时辰,他们就这般旁若无人,话语不歇。直至午后,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也忍不住了,才将他们叫“醒”,备上饭菜,一齐进食。 因便问起同心如何能够出府,她说是父皇向宁王提了几句,要她进宫伴驾,这才复了她自由之身。我暗自琢磨,许是父皇将我举荐天阔的话听进去了。 “所以这选婿到底怎么样了?”这半日,他们只是对诉对泣,竟未提到这紧要事情,我不免有些着急。 同心吸了吸鼻子,手中碗筷也不曾放下,说道:“父王母妃本就是千挑万选,甚费时日,后来三叔忽然记起我,父王就忖度着许是有指婚之意,便将选婿暂停了。” “真的啊!”我与天阔异口同声,但他只是惊,我却有些喜。 同心皱了皱眉,把我两个当怪物似的看,道:“那还有假!” “那会指婚给谁啊!岂不是比之前还难了?那时陛下差一点将 分段阅读_第 15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玉羊指婚给太子,这次不会也要将你指婚太……” “你快住口!太子与同心是同宗的堂兄妹,怎么可能配婚嘛!”眼见天阔急起来是语无lun次,我赶紧打断了他,“倒先别自乱阵脚,这指婚未必不是好事。你难道忘了我已向父皇提过你们的事了?” 他们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俱都露出欣喜之色,而我虽也不算肯定,但隐隐有种直觉,觉得他们的好事近了。 一时饭毕,我有些困乏,便由他们二人说话,自去歇息,可也才起身,还未出得堂屋,便听他们那里说起来。要还是那般绵绵情话也倒罢了,却是提到了楚妃。 “你姐姐……她最近怎么样?”我折回去,问得略显突兀。 “她很好啊。”天阔倒也不嫌什么,随口答了我,又道:“自你去过王府,她也知道了此事,还向我道歉,说对我多有疏忽。其实我也不怪她,她总是我亲姐姐嘛!” “哦,那就好。庆王自也会帮你们的。”我点点头,陪上笑脸,心中却自在想,天阔同心婚事落定之日,便就是楚妃领罪之时,不知天阔能否理解我的苦衷,又会不会怪我…… “不过,说起来,她最近回府回得极是频繁,每三两日就要回来一趟。她回娘家自是没什么可说的,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想她是不是在王府受了什么委屈,倒又不像,她的心情似乎好得很,还爱与亲戚走动,一说话就是半日。” 才想继续探问些楚妃的事情,不料天阔自己就说了。他这个人素来口无遮拦,没个心眼,一番话寻常口气,也许他自己并不觉什么,但却是引起了我的好奇。 楚妃知道我不会放过她,可能心情好吗?她这频繁回府,走动亲戚,想必也是有文章的。 未免天阔起疑,我只佯作调侃的语气,道:“你家门高势大,亲戚自然多了,连皇后都是你家亲戚。快给我数数,都走动了谁?也好让我见识见识啊!” “你啊,这也好取笑的?”他果真不察,也真以为我是打趣,接着便道:“也无旁人,你既提到皇后,倒就是皇后的兄长,清阳公主的驸马王守一,他近日总来与我姐姐说话。” 没成想我歪打正着,说在了点子上。这王驸马我虽不算认得,却也曾几次在宫宴上见过,又闻听他贪鄙成xing,并非君子,倒不知楚妃与这样的人搅在一起做什么。 “他们能说些什么啊?虽是沾亲,却也不相干的。”我问道。 “我要是知道还有什么可奇怪的?”他耸耸肩反问我,又摇头,“那向时忙于应对春试,虽是好奇,却也不敢过多分心。” “哎呀姐姐!你怎么还不去睡?说要走又站了一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呢!” 正自忖度,神思入定,那久不发言的同心倒忍不住了,皱着眉嘟起嘴,满脸的不悦,似乎我再多说一个字,她就要与我绝jiāo了。 “好好好,不打扰你们!”我笑笑,随即转身离去。 没过几日,春试放榜,天阔——中在了明经乙科!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至第三日,吏部又接连下达了两份制书。 其一,乃任官制书,任天阔为鸿胪寺主簿,位在从七品上;其二则是封爵制书,赐天阔承袭其父丹阳县公的爵位。 虽说这功名是天阔自己应试得来的,但甫一入仕竟就是从七品上,倒是极少见的,而况他才二十一岁,少年朝气,春风得意。却想来,这也是出身与爵位所致,世家子弟莫不如此。 不论如何,这些都是好事,亦证明我的直觉都是对的。 未及上任,天阔便开始着手婚姻大事。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有了官职爵位,再不像从前那般不济,信心大增,倒不愿再等什么指婚选婿的结果,一心要亲自去王府求婚。 此举虽无十分胜算,但实在值得一试,况又有庆王这层关系,想必宁王再有犹豫,也不会让他太过难堪。 二月二十是个吉日,天阔选在这天去王府求婚。我与晁衡因是住得近,晨起便去送他,叮咛数语,要他沉住气。待他走后,我们也自返家,一时提起楚妃,想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 分段阅读_第 15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她却未出现。 “依照公然上次所言,楚妃近些时候回府频繁,今天倒不在,是不是很反常?”一路走着,我不免问起晁衡。 “她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平淡语气,又发出一声轻叹,却问我:“若是公然此去成事,你打算何时惩治楚妃?” “自然不会太久,就等公然与同心婚礼之后吧。”这是心中早已想定了的,我毫无迟疑,然尚有余思,不得不提,“但我担心公然一时无法接受,还有你上次说的,怎样保全庆王,可有办法了?” 晁衡闻言一笑,似是早有成竹,“公然那处有我,而且吉安县主也知道内情,至于庆王, 有……” “夫人!不好了,宫里出大事了!” 我们才刚进到前院,晁衡也才要说到关键,却忽见霜黎火急火燎地狂奔而来,口中所呼之语亦令人大惊。 “高将军遣人传话,说陛下要废后,请夫人速速进宫,好歹劝一劝陛下啊!” “你说什么?!”明明是再清楚不过的话,我却觉听不真切。 “陛下要废后,高将军说只有夫人能劝得住陛下!来接夫人进宫的内侍现就在正堂候着!” 我仍有些发懵,心中说不出的感受,只愣愣地看向晁衡。 “玉羊,快去吧,此事非同小可!”他向我点头,神情端重,语罢即让霜黎去安排车马。 我缓过几分,愈发意识到其中利害,便又趁这间隙问他:“父皇并非初生此念,我那时劝住了,可这次……你觉得我能行吗?” 这一时虽还不知缘由,但不免记起开元十年的那次废后风波。那时,父皇虽是松了口,却转而就杖杀了宠臣姜皎。这“杀心已动,祸根已埋”的隐忧,果然要变成事实了吗? “尽力而已。” 晁衡只说了这四个字,神态依旧。我也知,此时并不是说两句宽慰之言便能安人心的,确实唯有“尽力”二字。 自被遣黜离宫,我从未想过还有机会回去,就更想不到是因为这样的情由。尚有路程,便不免向内侍询问细详,也好早作计较,而他寥寥数语,竟是令我心惊肉跳。 皇后为求子嗣,为稳地位,竟自勾结道士巫师在后宫私行厌胜之术,而为人揭露,事发东窗,父皇亲临查验,果真搜获了一块刻着父皇名讳的霹雳木。 这一次,不是宠臣的漏言,亦非后宫的争宠,君王的薄情,而当真是皇后之过!那样一位自尊端庄的皇后,不会不知这符厌之术自古以来就是宫廷的大忌,她怎会这般糊涂! 汉武帝的卫皇后乃为巫蛊之祸冤死,而我朝这位王皇后却是自取其祸,又不知结局如何。我好像没有办法再去劝了。 再是无法,车驾也已来至宫门,内侍将我带往紫宸殿,却是从小路绕行至偏殿。他道,正殿前跪满了求情的宫妃嫔御、诸王公主,根本无处踏脚。我不觉叹声,心中百端jiāo集。 稍待片刻,便见阿翁匆匆而至,他面上的凝重之色自不必说,且一开口,竟也红了眼眶。阿翁这样见惯风浪的人,几曾向人弹泪?又是在我这样的小辈面前,可见,并非我一人觉得无计可施。 “父皇现在如何?”我思索着,缓缓问道。 “自是谁也不见,但或许你这孩子能行。”阿翁提了一口气,于万般无奈之中略显出一丝希望。 我只是摇头,道:“并非玉羊胆怯,实在是此事难以回天,我根本不知如何向父皇开口。皇后啊,她何生此心?!” “娘娘这次是太过昏昧了!”阿翁岂不知其中利害,也深以为是,不觉低下头去,未几又叹道:“皇后生xing严谨,就算有所希冀,也不会是非不分,都是王守一人心不足,害了皇后!” “阿翁说谁?王守一?”这是我近日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心中莫名一凉,一时说不出个短长。 “哦,这王守一是皇后的胞兄,也是陛下的妹婿,清阳公主的驸马。”阿翁以为我不知,倒解释了一遍,目光中亦添了些愤恨之意,“他看皇后无子,又不得宠,自感处境危殆,便生出这些歪心邪念来蛊惑皇后,所以皇后虽有罪责,却 分段阅读_第 15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非主谋。” 我想这话却是,皇后纵有此心,却是身处后廷,不便与宫外术士往来,必是有人从中联结,才生此祸。 又想来,王氏一族,姐姐为皇后,兄长尚公主,妹妹嫁亲王,早已是富贵登极,常人难望项背。而这王守一贪婪成xing,毫不知餍足,承望一块木头来稳固荣华,却反使覆巢毁卵,万劫难复。 “既是王守一肇祸,难道父皇也不容情?”我问道。 “陛下的脾气你还不知?”阿翁却是反问,神情苦涩,“丫头,既然来了,好歹尽力一试,去见陛下吧!” 一时语塞,难以拒绝,又想起临行时晁衡说的那句“尽力而已”,便终究点头应下。 偌大的正殿,只有父皇一人。他端坐上席,略无表情,亦不见一丝愠色,却是冷静得可怕。我对此心知肚明,没有行礼惊动,只放轻脚步走到他身侧坐下,像从前一样。 “父皇,二月春寒,你不要一个人静坐,冷不冷啊?”我握住父皇撑在几案上的一只手,既是真挚的关心,也想借此打破僵局。 “是力士让你来的?来劝我?”父皇抬眼,亦是一片了然。 事实确是如此,我便先点了头,忖度着道:“殿外还跪着那么多人,他们都是来劝父皇的。” 父皇顿了顿,只道:“皇后尽失母仪,不可原谅。” “其实玉羊得知此事时也觉得毫无挽回之机,但不论是晁衡还是阿翁,他们都要玉羊尽力一试。父皇,玉羊该怎么办?” 这情形,直言相劝定然行不通,唯有这般,既是实话实说,又是委婉陈情,望父皇能明白一两分。 父皇却笑了,拨开我手反拉起我,道:“那你就听从自己的。” 只这一句,才有些希望,就瞬时一败涂地。我,失了口了,不该这样去说。父皇到底是父皇。 我想自己也该告退了,可与父皇对视之间,却不由自主地又问了一句:“父皇,夫妻之间没有子嗣,真的会令深情淡去吗?” 父皇一怔,良久才道:“皇后是诸王公主的嫡母。” 我问得突然,父皇答得却是周全。皇后自然是嫡母,但没有亲生的孩子,终究令她蒙羞。便至如今田地,也唯是出自这个源头。 父皇会不知这个道理吗?他当然不会,他只是在遮掩,遮掩自己的断绝之情。 仍退至偏殿,阿翁迎上来询问,我愧无可言,只向他摇了摇头。他皱眉闭目,痛心疾首,险些站不稳脚步。 “阿翁,父皇会怎么处置皇后?会赐死吗?”我上前一步扶住阿翁,心中亦是一阵急痛。 这次换成阿翁无言摇头,但我却不敢继续问,他这摇头的意思是“不会”还是“不知”。 离开紫宸殿,仍走了先前的小道,而心情比来时沉重得多,便只低头默默而行。一时已至宫门,送行内侍告辞返回,我才稍稍抬眼去寻看自家车驾。 而这一看,却先看见了潭哥哥与楚妃。他们从正道走来,也是要出宫的。我这时倒无别的念想,只恍然意识到,楚妃今早为何不在楚家。他们必也是闻知废后的消息,去紫宸殿前求情了。 潭哥哥也瞧见了我,快步向我走来,却将并肩而行的楚妃抛在了身后。他道:“玉羊,你也进宫了?” “哥哥已见我在此,何生此问?”我挤出一点微笑,避开他的目光,只暗自瞥向楚妃,她倒很是从容,步子停在两步之外。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能见着父皇,他如何说?”他急急解释。 我叹了一声,只道:“虽是见了,却和未见一样。父皇没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会如何。” “那……”他yu言又止,面色难堪,片时一阵摇头,才道:“我本想见不着父皇,好歹去看看皇后,可我母亲说,蓬莱殿已被禁军把守,任何人都进不去。我实在……唉!” 皇后素来对潭哥哥很好,他这焦灼的心情我亦十分理解,却一时再看楚妃,她倒是有些安静得过了头。 皇后与她沾亲,她也一向亲近皇后,就算她忌惮着我在场不便多言,却为何面色这般镇定?常理,她至少应该显得几分伤心。 分段阅读_第 15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玉羊。” 思绪尚未落定,晁衡竟忽然出现在宫门口。他驰马而来,行色匆忙,而下马来至我跟前,又不失尊敬地先向潭哥哥拜了一礼,而后,一双眼里就只有我。 “你怎么来了?在家里等我就是啊!”当着人,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小声对他言道。 “好了,既然晁衡来接你,你们便回去吧。” 晁衡正要张口回我些什么,却被潭哥哥抢了先,而他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我未及看清他面上的情绪,但顺着他离去身影,倒再一次看向了楚妃。不意外,她这时才有所动容,目光直直盯着晁衡。 回府的路上,晁衡将马系在车后,自己与我乘车,却倒一句不问,只将我揽在怀中。 “满郎,我没事的。”我想他无非是担心我。 他这才略松手臂,缓道:“我都知道了,陛下要废后的原因。公然他此去求婚未成,因为宁王也去了宫中。” 我听来自是感慨,想今日虽是吉日,却发生了最不吉的事,实在讽刺,而倘若真的废后,又恐怕天阔的求婚也要再次愆期。 “皇后虽然生xing严谨,却是抚下有恩,素来无人谮短,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大约能去求情的都去了。可是满郎,我没有说服父皇。” “你是个什么都摆在脸上的人,不用说我也知道。”他抬手轻抚我的后脑,一片安慰之意,“尽力就好,不要自责。” 是啊,我还能做什么呢?这般想来,竟觉今日入宫都是多余的,父皇从来都是乾纲独断之君。 翌日,晁衡上职离家不久,天阔却匆匆而至。他身着崭新的浅绿官袍,是从鸿胪寺来的。 乍一见面,我还未及问他为何上职期间忽然到来,就先从他口中闻知了悲讯——皇后王氏废为庶人,驸马王守一赐死。 “晁衡昨日同我说你进宫去了,难道你没有劝动陛下吗?陛下那样宠爱你,你的话他也不听?!” 我道他来是作何,原是不知昨日内情,前来反问的。 “你姐姐昨日也进宫了,她没有告诉你宫中的情形吗?没有人能说得动父皇。” “唉,她哪里还有时间顾着我。”天阔长叹,神情悲愁,复道:“你也知我家与皇后沾亲,而此事虽不至牵连,但姐姐从此也少了依傍,说不定还会因此为人耻笑。况且,我姐姐只是侧室,就算庆王情重,来日也必纳正妃,甚至更多的女人,她的处境越发难了。” 天阔为亲姐的前程担忧,其情状竟比楚妃自己还要费心得多,便再回想昨日宫门口楚妃的神色,只更觉非同寻常。 我不知怎么回他,他一点也不知自己的姐姐早已变了心肠。比起皇后被废,我想,这才是更会让他伤心的事情。 天阔离开后,我立即修书一封要霜黎送往了宁王府,好歹先让同心知晓大火以来的所有详情,来日治罪楚妃,她是最能稳住天阔的人。 至申时晁衡归家,面色凝重,想也是知道了废后之事不敢相告,我便先开了口,他才如释重负。 “今日朝会,陛下命高将军当廷宣读废后诏书,我虽没有资格参加朝会,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扬开来,如今已是朝野悉闻了。” 此刻只想到了汉朝班婕妤的那首《怨歌行》,因便问起晁衡是否知道,徒然唏嘘:“皇后也曾与父皇共患难,然则无子少宠,日以厌薄,便至秋扇见捐,恩情断绝,除了可怜只是可怜。” “玉羊,事已至此,你不要太难过。”晁衡似乎不知怎么答我,停顿了许久才道了这句,目光亦有些发怔。 “我只是为皇后难过。”我苦笑道,心中渐起涟漪,“昨日临去前我问父皇,夫妻之间没有子女是否真的会令恩情淡去,父皇却说皇后是诸王公主的嫡母。这是我认识父皇近四年来,听到他说过的最冷血的一句话。” “这些事情都太过复杂,并非三言两语可以概括。玉羊,你千万不要太过细想,伤了心神。”他露出忧色,不为此事,只是关心我。 我自来豁达,有些忧思却并无痴念,而见他这副神情,不觉又想到自己身上,便凑近了些道:“满郎,我们生 分段阅读_第 15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个孩子吧。” 他闻言一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口唇微张却良久无语。 我笑了,心中甚是明透,道:“自我被茜娘生产吓到,你便刻意不与我亲近,我不傻,都看得出来。但是满郎,那只是一时的,而我们既已成婚,必定是要经历这些的。” “玉羊,你还不到十七岁,尚小。”他总算缓过些,只是眉头尚未打开,“你不要将皇后之事联系自身,胡思乱想。不论有没有孩子,我都会爱护你,一生一世。” 我岂不知他待我深情,只道:“皇后是皇后,我只管我们的事。难道你不喜欢我生的孩子?” “怎会?!”他反问一声忽然将我搂到怀里,十分紧张。 “那我们就尽快生个孩子,好不好?”我仍是笑道。 “嗯。” …… 皇后被废成了开元以来最大的事,坊间议论自是不少,更有好事者将十二年前立后的诏文与如今废后的诏文并在一处讥诮嘲弄。 那册封诏书曰:“冠荩盛门,幽闲令德,芝兼图史,训备公宫。顷属艰危,克扬功烈,聿行昌运,实赖赞成。正位六宫,宜膺盛典,可册为皇后。” 而废后诏书则言:“皇后王氏,天命不祐,华而不实。造起狱讼,朋扇朝廷,见无将之心,有可讳之恶。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可废为庶人,别院安置。刑于家室,有愧昔王,为国大计,盖非获已。” 这两道诏文加起来不过百余字,却是皇后的一生。 我依稀记得,开元九年皇后要杖杀小满,我去向父皇求救,父皇就说了一句“皇后,华而不实”。可惜,那时我不懂,但现在,懂了也无用。 流言四散,众口传扬,非能禁止。未有几日,又有一位名叫王諲的诗人作了一首《翠羽帐赋》直讽君王:翠羽飘摇陨晓风,何时吉梦叶罴熊。脱将半臂共汤饼,泣请三郎念阿忠。 诗中所言之事,我曾亲历。 第85章 肠断风前已落花(一) 皇后既废, 再无皇后, 朝野皆称“王庶人”。 因是流言太盛, 坐在家中,也能听见婢仆间的私议, 直是让人为其哀怜不已。久而久之, 我便生出去看望王庶人的想法, 却也知难如登天。 四月初八父母忌日,我与晁衡礼祭方毕, 阿翁却忽然降临, 说是父皇也知今日是忌日, 遣他前来慰问。 我见这是个好机会, 便想试探阿翁的意思,想让他带我入宫一探王庶人, 可我才要开言, 阿翁却先说了件大事。于是,再有什么心, 一时都免了。 阿翁说,父皇为天阔和同心正式赐了婚,旨意已传至两府。 我先是大喜,可转而才觉奇怪, 忙道:“父皇上次也未表明态度, 这是从何想起来的啊?” 阿翁笑笑,解释道:“你两次向陛下提起,陛下岂会不留印象?二月春闱, 楚天阔榜上有名,陛下见了吏部呈送的名单自然想起。陛下说,此子虽有出身,却不自傲,两试春闱,有些才学,可以配得上吉安县主。” “那倒真是天遂人愿,皆大欢喜了!”我与晁衡相视而笑,想这消息倒是一扫连月yin霾,“这么长时间了,总算有件喜事。” “是啊!”阿翁舒了口气,深以为是,“陛下之意,一是可借此事给皇家添喜,二来么,也算安慰于你。那日你劝陛下不成,陛下怕你这孩子过于介怀,与他生分了。” 我不提废后之事,不料阿翁却说到这上头来,竟不曾想,赐婚还有这一层含义。 “玉羊承蒙父皇恩养,不敢稍忘。请阿翁回宫转达父皇,要他保重圣体,不必牵挂。”我笑着,平淡言道。 阿翁亦笑而颔首,此后并无别话,未几便离开了。然而,晁衡体察我的心思,却觉得我话中藏着些为难。其实并不是为难,我只是未曾想过今后该如何面对父皇。 论到最后,晁衡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建议。他说,没有人能左右君王的行事,只记着他的恩便好,而既未想过如何面对,那便如常对待。 旨下之日,楚家与宁王两府便开始各自筹备婚事。宁王府嫁女,自是少不了排场,可同心这丫头高兴得 分段阅读_第 15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快疯了,只求速嫁,不必费时张罗场面。 宁王夫fu本不同意,一为皇家体面,二则只有这一个爱女,必要精细准备的,但同心为此将王府闹了个天翻地覆,将二位长辈也折腾得不行,实在无法便只得依从了她。 于是,二人婚期一提再提,终究定在了五月中旬。至于天阔,自然更是同心想怎样便怎样,毫无地位可言。 婚礼那日,我们都去了王府观礼。虽说已是一切从简,可场面依旧盛大,我与晁衡的婚礼自是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潭哥哥与楚妃自也在席,只是这般场合,宾客络绎,他们忙于来往应酬,并未有机会多言。及至宴罢返家,我不免提起正事。 “公然婚事既已落定,我打算过几日就去京兆府。但怎样保全庆王,你上次只说了一半,到底怎样?” 晁衡坐正,目光直视,答了两个字:“太子。” 我颇觉意外,愣神了好一会儿,缓缓才觉出其中绝妙,因笑道:“你倒真敢说!” “我在太子身边侍读已逾一载,他虽年轻,却深有主见,亦明辨是非,更重要的是,他与庆王兄弟情重。我想,请他为庆王说上一句话自是不难,而又能体现兄弟友爱之情,必能使陛下容情。” 晁衡这解释倒真是透彻,想那时父皇yu立我为太子妃,也是庆王先找太子说了缘故。足可证明,他兄弟二人无话不谈,感情深厚。 “那太子那边就jiāo给你,我们分头行动,必要让楚妃认罪悔过!” 眼看计策已经周全,我不由捏紧了拳头。 想我与晁衡之间的种种波折,尽拜楚妃所赐。我不记仇,但凡事皆有个公道,她不思悔改,我便教她做人! 另有几日,我暗里知会了同心,便与晁衡各自行事。乃至京兆府见了长吏,将事由与其细谈了一番。他见事涉皇家,不好施展,倒有些疑虑,我便劝其先见父皇陈情,那时自有道理,他才安心应了。 返家路上,我只想着要再叫同心前来商议,可方至门首,却已见她立在阶下,似是正来找我。 “你这丫头竟能与我心意相通不成?”我感叹着走向她,“我刚好有话要对你说。” “玉姐姐,我不是来找你玩的。”一向淘气的她却以一副极严正的面孔对着我,“王庶人今早卒了。” “王庶人……卒……”我一下子梗住,好似不明白“卒”的意思。 “废后不过才三个月啊。”同心说着垂了头,眼眶泛红,“听说才到别院安置时她便病了,而后抑郁难纾,病入膏肓,竟至死不瞑目。” 我大喘了几口气,强压心中波澜,才道:“那父皇呢?后事如何?” “我还未及进宫,一听说了便来告诉你,现在只知三叔让礼部按一品礼将庶人入殓,送往无相寺安葬。” “怎么?都不能葬入皇陵吗?”我终究没忍住落下泪来。 “废位之人便非皇家之人,不可入陵。” 不可入陵,不可入陵,这道理有多么简单,便有多么刺耳。 “同心啊,你带我进宫一趟!”痛定之后我只有这一个想法。 “姐姐要做什么?” “我想问问父皇。” …… 三月前的紫宸殿前跪满了求情之人,而如今的紫宸殿前则空可罗雀,人死身灭,也许他们都选择了遗忘。 “你进去通传,我要求见陛下。” 正殿廊下有几个小宦守着,我因身份不便,只低头站在同心身后,由她前去开言。 “陛下此刻正在会见京兆尹,无暇接见县主。” 那小宦的回话让我猛一大惊,想这京兆尹的速度也太快了些,我不过才与他说了,算算还不到两个时辰。这下,恐怕也不用愁,父皇马上就会遣人传唤于我。 果然,思虑才定,便见阿翁走出殿来。他先未抬眼,只jiāo代那小宦去升平坊接我,我自然走上前相见,倒是惊了他一跳。 “阿翁,我和玉姐姐是为……” 同心见状立马要解释,可我一想,事有轻重,更不知里头情形,倒不必急于一时,便打断了她,将她略微拉到身后。 “阿翁,京兆尹是不是都跟父皇 分段阅读_第 15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说了?” 阿翁点头,神色渐显凝重,“王庶人才刚病故,就闻知了这样的事,陛下心中很不痛快。不过是武婕妤恰在,劝了一会儿。丫头,你既已到,便跟我进去吧。” 此言入耳,喜忧参半。可喜的是,我觉得父皇对王庶人的死还是心存惋惜的。而令人忧心的则是,我对京兆尹历数楚妃之过,而他又尽诉于父皇,不免会令父皇愁上添怒,或至处置过重也未可知。 如此想着,却实在也退不得,便暂留同心在外等候,与阿翁一道踏了进去。 第一眼看往殿上,父皇闭目扶额靠在案边,身旁武婕妤正细心服侍,下头则只站了那位京兆尹。阿翁上殿在父皇耳边提醒了一句,他才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很不好。 “京兆尹所言可都是真的?”父皇问得直接,语气也低沉的很。 “嗯,真的。”我暗暗捏紧了拳头,一时有些紧张,低了眼睛。 “那你从前怎么不说?竟纵恶至此!”果然,父皇盛怒,猛一拍案,震得案上笔墨俱落,“查!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我惊得立马跪下,莫说是求一两句情,竟是连气都不敢多喘,过了许久,才听是武婕妤开了言,命一小婢将我扶了起来。 “陛下息怒,有罪之人并不在此,好歹别吓着修成县主。”武婕妤十分从容,当此情景脸上还能笑着,却又称我的旧封号,不知是安慰之意,还是故意示以亲近,实在奇怪。 父皇抬眼瞥了下武婕妤,倒真一下缓解了许多,对她言道:“命fu之事还须后宫主持,你既暂理六宫事,就将此fujiāo你看管,待京兆府查出实据再行论罪。” “是,臣妾自当谨慎处理。”她轻施一礼,转便命人前往庆王府拘传楚妃,禁于掖庭闭室。 眼见事已初定,尚无大碍,我也镇定了些,便沉了沉气,再一次开了口:“若是证据确凿,父皇打算如何定罪楚妃?” “修成县主不必担心,倘若事情属实,楚氏便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陛下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我问的是父皇,可武婕妤却抢着回答,似乎比我这个受害者还显迫切,说是热心,却又不像。 告退离殿,同心急忙迎上来问里头情形,我只简述了几句,心中郁郁难纾。我没有为王庶人说上一句话,却好似yin差阳错地将楚妃推向了深渊。依着武婕妤的言下之意,楚妃之罪必死无疑,可我是想惩罚她,但从未想过要她的xing命。 我做错了吗? 第86章 肠断风前已落花(二) 事已至此, 我只得jiāo代同心千万劝住天阔, 静观其变, 可返家不过片时,天阔的问罪之师就到了庭前。与他一道而至的, 除了用尽力气也拉不住他的同心, 还有潭哥哥。此时, 晁衡尚未下职。 “我姐姐怎么可能害你?!你倒是把话说清楚!难道你仗着陛下宠爱,就可以为所yu为了吗?!” 天阔指着我的鼻子怒斥, 愤恨得似是想要将我当场撕碎。我只是望着他流泪, 说不出一个字, 他是我在长安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啊! “公然!你太过分了!是你姐姐因爱生恨, 作恶多端,你不能这样对玉姐姐!” “我姐姐不可能做这些事, 你们都在污蔑她!” 同心为我不平, 喊得满面通红,可天阔失去了理智, 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却又一阵冷笑,露出鄙夷之色: “同心啊,你是自小认识我与姐姐的, 怎么反被独孤玉羊这个后来的人蛊惑了去?!她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追捧的?难道你一个皇宗县主, 连尊严脸面都不要了?!” “啪!”话音未落,同心的手掌已重重甩在天阔脸颊,“楚公然, 你疯了!” “同心!” 我见状赶紧上前拉住她,一时不知所措,万分愧疚,可同心伤心不已,摇头难言,拨开我的手一阵小跑而去。 “公然,你要什么解释我都给你,你何苦言语伤她!!”眼见他是气急攻心,殃及无辜,我也再忍不住,冲他大喊。 “好!”他瞪着我,步步bi近,眼里似要冒火,“那你……” “公然你站住!”蓦地,晁衡从 分段阅读_第 16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院门冲了进来,声音未了便先挡在了我面前,“你向着我来,不必为难玉羊!” “公然,你……冷静些。”一直不曾说话的潭哥哥忽然站了出来,只是眼睛尚还低着,语气亦显滞涩,似是两难。 “庆王殿下来这里不也是想知道真相的吗?为何不让我替姐姐争辩?”天阔将眼看向我们每个人,盛气渐弱,却是带出苦笑,“我姐姐才是最可怜的人!” 我能体会天阔此刻的孤立无援,不觉心疼,到底还是绕开晁衡走到了他身旁,“公然,我到如今才这样做,只是为了你,你要信我。” 他斜睨着,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后悔信过你。” 他说完便甩袖而去,挥动的臂膀不经意打在我身上,回避不及险些摔倒,幸而晁衡在后扶了一把。 “没事吧?”他关切,又急怒填膺,“公然真是昏了头!” 我此刻只剩伤心,并不在意公然的态度。 “玉羊,我只问你一句话。”潭哥哥抬起头来,面色黯然,“楚妃未嫁我之前,是否真的有过旧情?”他说着看向晁衡,目光深邃。 “玉羊并未冤枉她。”我不想用“是、否”来回答,尽管含义相同,只是听上去委婉一些。 “好!”潭哥哥闭目深深吸气,似是极力隐忍,嗓音浑浊而沙哑“京兆府定案之日,自有我李潭为楚氏赎罪。” 他这话重如千钧,是信我,也是尽人夫之责,却可惜,我承受不起,而楚妃不配。 庭院里静悄悄,他们都离开了。 “我做错了吗?”深夜,万籁俱寂,我问晁衡。 “没错。”他不假思索。 “可是我很害怕。”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我极度茫然。 “那便别怕。”他答得依旧简短而坚定。 这一夜,我们都不曾入睡,我是不平静,他是因我而不平静。 …… 王庶人去世的第三天,也是楚妃被拘禁的第三天,又一件始料未及的大祸骤然降临——不知他们怎样查究,竟从楚妃之案牵出庆王母子yin谋篡逆,以致父皇一怒之下,yu将废妃废王,下旨赐死。 我与晁衡猛一闻讯即火速赶往了宫中,有阿翁的安排,一路畅行无阻。及至到了紫宸殿一见,有关之人一个不差。 潭哥哥面色灰暗,扶着泣不成声的刘美人跪在一角,他们左侧便是身着囚衣,镣铐加身的楚妃,她亦只是哭,形容悲惨。这一家人到齐还不算,稍前还跪着一对夫妻,天阔与同心。 “皇后娘娘仁厚慈爱,竟至蒙冤含恨而终!你们也太狠du了些!更可笑,这楚氏还是皇后的族亲,简直心如蛇蝎!” 殿上呵斥着的女人是武婕妤,我虽一时听不懂她的话,但她声势浩大,激动不已,大有煽风点火之嫌。 她转对父皇,继续道:“陛下,臣妾已经查明,开元十年契丹王入朝请婚,皇后娘娘的表文出了差错,不仅未经陛下阅览就下达了礼部,且人选也换成了修成县主,其中设计之人就是楚氏!她因旧情嫉恨修成县主,又怪皇后当年将她指婚庆王,彻底断了其情缘,便想出这一石二鸟的du计,致使皇后与陛下生出误会。” 那嫁祸之人竟是楚妃吗?!我当时还想,此人究竟是冲着我,还是为了皇后,却原来都有吗?!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武婕妤,你此话当真?!”我不敢相信,又想这武婕妤也非纯善之辈,恐她有自己的心思。 她只叹声,露出体恤之意,缓道:“我知道县主不肯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楚氏犯下的恶事远不止县主原本所知的那些。这嫁祸之事,已有人证,就是楚氏的贴身侍婢,她将什么都jiāo代了。” 如此铁证在前,我也无话可说,便转脸看向楚妃,她伏跪在地,竟捂起了耳朵。那么,应该都是真的了。我不禁,心下一顿。 父皇至此虽还是端坐殿上,一语不发,但目光肃杀,冷得好似寒天利箭,直刺人心。 “另外,还有当年御花园猫儿伤人之事,也是楚氏故意牵扯皇后,利用猫儿自伤,加深皇后与县主之间的嫌隙,更令陛下对皇后不满。” 分段阅读_第 16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武婕妤,请你一次说完吧,她,究竟还做了什么?” 听着武婕妤这好似炫耀功勋一般的宣讲,我心生厌恶,更是无奈。如今,不是我要惩治楚妃,而是她多行不义,众叛亲离。 “其余小节还可再论,这最不可饶恕的一件便是怂恿皇后的兄长王守一蛊惑皇后私行厌胜之术!她以为事发后王守一即被处死,就牵连不到她身上,可那些道士巫师却想活命,一问也就供出来了!” 若说先前的那些嫁祸陷害都未造成大碍,尚有可恕之处,这件事便是十恶不赦,足以株连九族! 又有谁能想到呢?父皇的发妻,一国之母,竟是在楚妃的步步设计之下,丢了后位,也丢了xing命。 “楚云深!”我再也无法忍受,不管这大殿的场合,冲到楚妃面前狠狠地,连着打了她三个耳光,“你到底想要什么!!如今这样你就能解恨了?!我给过你机会的!我给过你的!”此时除了恨,更还有无法言说之痛,我救不了她了…… 她哭得惨厉异常,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自是无法回应我,一阵抽搐急喘后竟至昏厥,左右恐其污染圣目,将其架起抬了下去。 “县主请看,这个木匣便是她与术士往来沟通,盛装信件之用,是从王府里搜出来的,到现在这里头还装着一封信。” 究竟心绪未平,那武婕妤又命内侍端着一个小小木匣送到我面前,而这个物件我竟不陌生,也一下子就想起来,是去岁大火之后我去找楚家与楚妃私谈时,在其府门首见一侍女急急送来的。 我不禁胆寒,亦生出悔恨,若是当时我过问一句,也许楚妃有所忌惮,就不会走到这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一时泄了气,只觉腿脚发软,撑不住便跪倒在地,晁衡见状大步如飞,连忙过来将我扶持住,可两相对望,更是无语凝噎。 第87章 肠断风前已落花(三) “你先静一静。”他柔声安慰, 却转而将面孔朝向了殿上, 态度恭敬而严正:“下臣斗胆, 敢问武婕妤,既然种种皆是楚氏作恶, 何以牵连刘美人与庆王殿下, 这yin谋篡逆之说从何而来?” 武婕妤却是不假思索, 脱口就道:“楚氏只不过是个王侧妃,谅她胆子再大, 恨意再深, 也无力独自构陷国母。而庆王是陛下长子, 刘美人更是宫中资历最深的嫔妃, 他们若有倾夺之志,则必先除去皇后娘娘。试想, 倘若刘美人夺了后位, 下一步,就是庆王取太子而代之了。这些难道还不算是yin谋篡逆吗?” “此言大谬!庆王与刘美人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对于他母子二人的品xing为人, 我简直再清楚不过,哪里容得这武婕妤信口胡言! “玉羊。”晁衡却是轻唤一句,按住了我的怒气,而又丝毫不慌, 向父皇拜了一礼, 说道:“陛下,臣虽是日本人,入仕也不算久, 但一年多来陪伴太子读书,倒听说过一件往事。此事即可证明庆王殿下毫无倾夺之心。” 晁衡此言一出,连我在内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一惊,更是将父皇引得开了口,他道:“如实奏来,不得欺瞒。” “臣遵命。”晁衡应声再拜,却先不言,将目光望向了潭哥哥,似是示意什么,才道:“开元二年,陛下与群臣议储,首先定下的是长子庆王,可后来庆王围猎不慎伤及面部,才将太子人选变更。故而,这太子之位,庆王殿下原本唾手可得……” “这就更对了!原本唾手可得,可终究不得,便心怀不甘,yin谋篡夺。”武婕妤打断了晁衡,态度甚是得意,眼角眉梢恨不得要扬到天上去。 “婕妤莫要着急,父皇在此,还是听完再做计较!”我自然为晁衡声援,心里亦在掂量,他要说的莫不是那件事…… 武婕妤一时缄口,晁衡便继续言道:“庆王殿下本可名正言顺成为储君,可为何恰在关键时刻伤了面部?这并非巧合,而是殿下故意为之。殿下无意争权夺位,刘美人自然更是无辜的!” 果然是这件事,可此事是个秘密,当时潭哥哥对我说起,我也没有告诉过晁衡,而依晁衡先前之言,难不成是太子告 分段阅读_第 16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他的?太子又是从何得知呢? “庆王,此事可当真?!” 意料之中的,此事令在场之人,包括一旁的内侍宫婢都极为震惊,而父皇更是急急追问,几乎要站起身来。 “父皇!”潭哥哥痛呼一声,伏地深拜,“儿臣序齿为长,并非自己所能选择,当年议储,是母亲不希望我成为太子,陷入权位之争,儿臣自也甘于淡泊!此事当真!” “那……那你为何不早些说出来!”父皇显出疼惜之意,此言一出,殿内的气氛也就大大反转了。 “楚氏之罪,罄竹难书,她是儿臣的妃子,儿臣有罪,不敢以此向父皇讨情!” “陛下,都是臣妾之过,没有约束楚氏,才酿成今日大祸!潭儿这孩子可怜,陛下要罚就罚臣妾一人好了!” 潭哥哥伏跪不起,而刘美人自也爱子情切,母子二人jiāo相哀告,直是教人心酸不已。可他们又何尝不是受害之人呢? “此事既然庆王自己都不愿说,那晁衡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难道只是道听途说?可有凭证?” 眼看事情已经有了转机,武婕妤却又挑起事端。方才我还不能确定,此时倒忽然明白了,这武氏女定然别有用心。 “我李嗣谦就是凭证!” 我正想着,晁衡亦未及反驳,却忽见太子阔步走进殿来。我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他高了不少,亦成熟许多,此时双目直直瞪着武婕妤,三分凛冽却有七分愤怒。 太子行至殿中,跪在了潭哥哥身侧,再开口语态倒甚是轻松,又瞥了眼晁衡,“父皇,晁衡所知都是儿臣与他私下谈起的,句句属实。他xing情温和,自来侍读,便与儿臣相投,因此偶尔也会与之闲谈。一日他说起自家兄弟友爱往事,儿臣便也顺口提起大哥,虽然身份有高低,但兄弟之情都是一样的。” “嗯。”父皇似有所思,嗓音低沉,“太子到底是如何得知此事?” “禀父皇,当年大哥重伤,儿臣前去探望,无意听见了刘美人与太医的谈话。太医看出了大哥的伤口并非野兽所致,而是利器,美人便要太医保守秘密。虽然那时儿臣只有八岁,但记得很清楚,而那位太医如今仍在太医署供职,就是秦太医!” 太子之言的分量有泰山之重,又添了秦太医这个人证,潭哥哥与刘美人无虞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父皇,儿臣愿保大哥绝无倾夺之心,便是没有此事,儿臣也会选择相信大哥!请父皇息怒,万勿累及无辜。” 太子与潭哥哥当真情笃,亦正如晁衡那时所言,只要太子说话,体现兄弟友爱之情,必能使父皇信服动容。 这场大祸虽险,终究收住了。 未几,父皇略一挥手,示意各人退殿。别人还倒罢了,只那位武婕妤面色不佳,悻悻然,满是未尽之意。 按理,这一切事件于她并无利弊,她虽奉命看管楚妃,然既jiāo了差,大可置身事外,实在不必摆出这副态度。便又足以佐证,她不但别有用心,甚至深不可测也未可知。 祸事尚无完全的结局,我并不敢多分心。 “晁衡。” 我与晁衡走在众人最后,脚步刚要跨过门槛之时,却又听见父皇唤了一声。我们自然回身,而其他人未走远,亦都停步转身。 “臣在。”他走去两步向父皇躬身揖礼。 父皇只注视着他,像入了定,半晌忽然起身,道:“你做得很好。” 这几个字,很明显是在夸奖,可依着父皇情状,却似是有些弦外之音。父皇未再多言,转便入了内殿。 …… 对楚妃的发落次日才有了结果,毫无意外是赐死,没有人能帮得了她。然而,也许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在这生死关头,她却突然被诊出怀了身孕。 皇家本就最重子嗣,而父皇亦有意弥补潭哥哥多年的委屈,顾及他的颜面,终是将楚氏的死罪免去,废为庶人,迁往无相寺待产,并令其终生在王庶人的灵前忏悔。 其实想想,这样的处置要比直接赐死痛苦得多,只是旁人看来,好歹留了她一条命。 楚云深虽因身孕免死,但父皇还是不可避免 分段阅读_第 16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地迁怒了天阔,要将他除官去爵。好在同心将宁王拉来为其求情,加之他当真毫未参与,倒也顺利逃过此劫。不过背了一点薄惩,县公之爵降了三等,变为县子,其余如常。 天理昭昭,善恶得报,可事情似乎并未完全了结。数日后的傍晚,雷雨刚过,一位无相寺的小尼忽然来访。她替楚云深带了一句话,要我三日后戌亥之间务必前去相见。 戌亥之间,早已宵禁了。如此避人耳目,又要做什么呢? 第88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一) 我将楚云深的约见告知了晁衡, 意yu前往, 但他不放心, 恐我再为其算计,定要陪我同去, 我自无不可。到了这日, 晁衡提早下职回了家中, 各自换了轻便装束,同乘一匹马, 便稳稳出发了。 这无相寺乃皇家寺庙, 建在长安南郊的太乙山中, 距升平坊路程不短。出城来至山脚已是日暮, 原本有条宽敞官道可走,但思及此行不便张扬, 恐有官军巡道, 只得牵马自崎岖小路而上。 因此颇费精神,过了亥时两刻才终于摸索到寺庙小门, 而倒不用再费心,那日递话的小尼提着盏灯,早就候在阶前了。便与其略微jiāo涉几句,跟随而去。 夜间不辨寺中轩阁, 只觉穿廊过院, 甚是繁琐。俄而来至一座小院,见正房窗纱上映着人影,才知是到了。我自然坦dàng, 也不迟疑,推门就踏了进去。晁衡不便,则留守廊下暗处。 屋内极是素朴,陈设亦是旧得有些年头了,左右点着两支残烛,光线昏黄。楚云深背对着我跪在佛龛前,并非没有察觉我的到来,而似乎是在等我先开口。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开门见山,心绪平静。 她不答话,只是缓缓起身转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此刻见她,倒觉得像是换了个人。她梳着云髻,虽纹丝不乱,却显得老气横秋,眉峰翠减,面色暗淡,身上的海青法衣肥大粗旧,实在太不衬她。这才几日光景啊! “那日殿上情形,你可看清了?”她蓦然开口,却非道歉后悔之语,且眼帘低垂,形容极其冷淡,“武婕妤,是个恶鬼。” “她虽有夸张之嫌,却也未冤枉你吧?”我自然知道那日武婕妤表现反常,但一时不辨楚云深之意,只不免试探。 她轻吐了口气,略提了些精神,“事到如今,不必讳言,我不信你毫无察觉。我是恨皇后,可想害皇后的并非只有我一人。武氏,她早有倾夺之心。” 这内情并不令我感到意外,依照那日情景也更觉合理,便思索着道:“她怎样做怎样想你又如何得知?” 她这时突然抬头望向我,面上闪过一丝苦笑,道:“那还是你提醒了我。你还记不记得‘移花接木’的那场宴会?” “这是……何意?!”我心中登时一紧,虽记得那次宴会,可却完全不解她的问,颇是茫然。 “那盆花木是我怂恿皇后送给武婕妤的,目的就是制造她二人的矛盾,让陛下厌恶皇后。宴会散场之后,我自然要去探听消息,可谁知半路竟看见了你和你的侍女。你们在为皇后抱不平,而你无意间失了口,说了一句‘皇后除了名位比她高,诸事皆不及她,她未必想做皇后不成?’。就是这句啊,提醒了我武氏有觊觎之心,我便赌了一次,主动结jiāo于她,谁知,一拍即合。” “所以,你和武氏一直在互相利用?!”我震惊的程度不亚于那日得知大祸降临,又从心底生出一阵恐惧,脊背发凉。 “是。”她毫不犹豫地说道,“自那之后,我与她里应外合,互为取利。她是宠妃,又颇有手段,倒真让我省了不少心思。可是,我终究道行太浅,一朝事发,被她抛出替罪。” 我想她这话,道理通,也不通,便直接问她:“我并不知你与她的勾当,告发你也并未牵扯她,她如此落井下石,不惜牵连刘美人与潭哥哥,却是为何?” “这就是她的狠du之处。”楚云深微叹,眼中却毫无波澜,“大火之后你警告过我,那时我想过收手,可又想到与武氏的关联,便寄望她能替我对付你,以为自 分段阅读_第 16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己能够逃脱。” “你自作聪明!”她说到这里我已完全明白了,心中极是愤慨,“‘以势jiāo者,势倾则绝;以利jiāo者,利穷则散’,你也是诗礼名门出身的女儿,这样简单的道理竟不懂得?!” “道理再浅,真到那般境地也就看不清了。”她丝毫不为所动,面孔还着意抬高了些,“她因知晓了我与你的事情,又深知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便对我有了戒备,及至事发那日,她就趁势发难。” 她停了停,似是思索,又似调息,片时才继续道:“她想当皇后,本就对别的宠妃甚是提防,刘美人贤良淑慎,素为陛下敬重,她便早将其视作一大威胁,而我这里,她又怕我为自救将她供出。于是,两重缘故jiāo叠,就有了那日大殿上的情景。她想一箭双雕,永绝后患。” “那你……” “你一定是要说,我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何不就说出来,定能自救,也避免刘美人母子受屈,对吗?” 她打断了我,也确实说中了我所想。 “为何?”我注视着她,心中暗猜还能有什么关键。 “她买通了俨儿的ru母,若我多说一个字,她便要ru母du死俨儿!而就算我供出了她,也未必能撼动她分毫!所以,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翻云覆雨,颠倒是非。” 到此时提到孩子,她才终于显出悔恨jiāo加的神情,泪珠如线,很快便湿透了她的衣襟。我缓缓记起来,关于这番“人母之心”,我很早的时候就提醒过她,只惜她执迷不悟,终究为人把柄。 许久,待她稍作平静,我问她:“武氏的du计未成,你将这些告诉我,是要我救你吗?” 她却摇了摇头,沉沉说道:“你救不了我,她也无法再取我的xing命。那日幸有你们与她抗衡,此事已是个平局了。我告诉你这些,不过是要你心中有个防备,就算……就算是我的一点歉意,还有……只有你能……” 她越发气虚似的,万般难言,而我细细揣度,倒明白了她的心意。 “最需要歉意的人不是我,是潭哥哥。你如今能活着,都是仰赖他对你的情分,否则你怎能先后有了两个孩子?没有孩子,你我今日也就无法见面了。你所有的话我都会替你转达,至于他原不原谅你,我并做不了主。” “好,好……”她再次哽咽,浑身颤抖着竟自向我下了跪,“俨儿与我的母子缘分尽了,腹中的孩子也很快就会离我而去,王府必会迎来新人,做这两个孩子的母亲。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这个生母,可我……我想求你,能去时时看望他们,与我偶尔传递消息,我就知足了!就算看在公然的面子上,好不好?” 她是哀哀yu绝,肝肠寸断,说得实在可怜,我不得不心软,可又太恨,“你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你做那些事前能想想自己的亲人,何至如此?!你在公然心目中一直是个完美的姐姐,他是那样爱你,那样崇拜你,可你真的伤他太深了!我若是他,只怕此生都不愿再提起你!” 她呜呜咽咽,捂脸痛哭,悔到了极致,却也无力到了极致,而我恨她再多,也只是徒然伤心,无济于事。 与她道完这些是是非非,天光也透亮了,我便告辞要走,她却又轻唤了我一声。她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玉羊。 “你放心。”我揣度她的意思,大概是怕我前言都在敷衍,亦瞧着她委实可怜,心中体恤,“怀着身孕,还该善自珍重。” “我知道,他也来了,就站在门外。”她却不是我以为的意思,语气低缓,大有悲凉之态,“他应该都听见了。” 我顿了顿,不太理解这话,只道:“他此来只为护我路上周全,并非有意要听你我之间的谈话。” 她忽然笑了,眼中晶亮,“无关他有意与否,是我欠他的,他该知道。想来啊,我对他只是一时喜欢,却从来没有爱过他。” 她说的是假话,太假了,根本不用费心分辨,但也正因太假,却又显得那般真实。金钱易散,痴心难抛,这一点,我和她是一样的。 “保重。” 言已尽 分段阅读_第 16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意,只留她独自斟酌罢了。 第89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二) 出寺下山, 朝阳初升, 残余林间的夜雾浊气被一扫而光, 万物在曙光的映照下显出勃勃生机,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早晨了。 晁衡一路沉默, 只像来时那样一手牵马, 一手牵我, 专心行路。本也寻常,可思及楚云深最后那句话, 不免想问问他。 “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怎么倒不说话?” 他转脸一笑, 脚下仍是不停, 却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怎么是我想听什么,你自己就没有想说的?”我心中稀奇, 想了想索xing直接些, 道:“她说她没有爱过你,我不信, 你信吗?” 他这下倒歇了脚步,放下缰绳却又扶住了我的两肩,“子非鱼,我非她, 如何猜度都不过是自扰。”这话虽在理, 可难免有些偏离正题,刻意回避似的。 我不肯就此作罢,脾气也似被勾起来了, 便推开他的手道:“她因爱你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田地,若你当初选择的是她,便不会了。她说这话是悔,亦是想彻底了断,可却适得其反。” 他听罢摇头一叹,万般无奈似的,“那又如何呢?是非自在人心,情意谁属也只在人心罢了。玉羊,别闹,旁人的事我不管,但我们成婚已逾一载,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我其实也没有闹,不过xing子着急了些,被他这样一说才暗暗生愧,低头道:“我,有些乱了。” “是累了吧?”他自然不会真的怪我,又笑出来,屈指在我额上轻轻一敲,拥我入怀,“那些事都过去了,日后必会诸事顺遂。” 是啊,尘埃落定,我竟不用去计较的,还是他看得通透些。 …… 既受了楚云深之托,我次日便去了庆王府一趟,只是潭哥哥虽在,却称病不见。我也能理解,此番事体对他打击不小,应是尚未缓过劲来,倒不好勉强,而又恐他太过沉沦,忧愁难纾,终究选择留书一封,尽述详情。 信中jiāo代凡有三事,一来就是此案中隐藏的祸首武氏;二则便是楚云深的歉意;第三,也是最关紧的一件,便是提醒王府赶紧更换李俨的ru母,倒不要让这心术不正的人自以为侥幸。 如此,也算了了最后一桩大事,安了心,轻松返家。 “夫人!太好了,太好了!方才赵助教遣庶仆传话过来,说钟先生谋职之事终于有着落了!” 才叫家奴将马儿牵到后院去,人还在门槛外,便见霜黎脚步如飞地向我奔来。事情倒是一件喜事,但不论这内容,单看霜黎眉飞色舞的神情,还以为是她自己有什么大喜了呢! 我因笑道:“瞧你,给双翅膀就要飞起来似的!究竟又与你无关。” 她这才收敛喜色挪步到我身侧,只是嘴角笑容怎么也掩不住。稍待回了内院,更衣坐定才又听她说起细详。原来,钟灏已跟着老师的庶仆去了吏部,只是还不知定了个什么官品。 “先生在我们府上住了有大半年,如今再也不用自愧寄居了!”她一面给我端了茶来,一面又自顾自地说道起来,那喜悦态度较方才更甚,“我想着,若能与校书同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就更好了!” 我也不说话,只凭她巧嘴安排,看着取乐,而又等了片刻,她竟也停不下来,还越发张扬了。 “霜黎,你是不是……”她这副样子令我忽然想起先前的一个场景,心下暗忖,主意渐定,“你对钟灏……” “夫人,钟先生回府了,他请夫人正堂一见,说要拜谢夫人呢!” 一语未了,前院小婢却来通传,只是我还未答什么,又是霜黎抢了先。她双目放光似的,急急问道: “先生可说定在何处了?” “先生未说,就算说了,奴婢也听不懂啊!”小婢皱眉摇头,说罢轻施一礼转身去了。 霜黎略显失望,这才顾及我,目光转过来,颇为殷切。我自是一笑,心中更加肯定方才所想:霜黎对钟灏动了真情。 “他要拜谢,必是得了满意的官职,你去备些薄礼,稍待送到正堂来,我且先去会见。” 此刻无暇说破,不过寻 分段阅读_第 16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个借口,满足霜黎所想,而她果真惊喜不已,连声道谢,转就跑没了影。 去至正堂时,钟灏笔直站着,纹丝不动,见我进来才上前一步,却是要下跪,被我赶紧拦住。 “广白兄如今真正有了功名,不能跪我。”我笑道,请他入座,又恐他再推诿,便索xing拉了张茵褥放在他身前,“坐下再说。”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揖手,面色含愧,虽是坐下了,但仍是端正严谨,“钟某能有今日,都是校书与夫人,还有赵助教不辞辛劳,鼎力相助,钟某不敢自傲。” “倒先别言谢,你还没说究竟任了何职呢!”不论为他还是为霜黎,我都更关心他的前程。 “我疏忽了。”他不好意思起来,略低了头,才道:“是越州府录事,从九品上。” “竟未留京?”我又惊又奇,心下一沉,“赵老师怎么说的?” “赵助……” 钟灏正要向我解释,却忽闻门外“啪嗒”一阵声响。起身去看,廊下并无人影,只是地上散落着大小笥箧,里面存装的东西也掉出来,是一些衣料用物。我瞬间明白,方才定是霜黎。 “无事,广白兄请继续说吧。”我暂掩实情,只叫下人将东西收拾了。心想,先将事情弄清楚才好寻对策。 他不多疑,点点头继续说:“赵助教一番苦心,却无奈钟某出身微贱,亦不善经营世故,留在长安未必能有施展,而虽则外放,却是回到自己的家乡,也很好。” 若依着他进府前那段落魄经历,外放家乡为官确实更适合他,但如今情况很不同,而他又不自知,倒是有些难讲。 “冒昧问兄长一句,你家中如何,还有些什么人?”半晌,我忖度着开了口,心中只为霜黎筹谋。 他淡淡笑开,也无遮掩,道:“父母皆已过世,也无兄弟姐妹,家中除了钟灏,就只有几间老屋,数亩薄田,在越州城南三十里的白箬村。” 我早知他家境贫寒,问他却不为这些人口田亩之事,因便试探着再将话挑明些:“我是指……令尊大人在世时,可曾为你……订下婚事?你有没有尚未过门的意中人?”问及别人的私事到底不太礼貌,便说完这话,也甚觉难为情。 “这从何说起呢!”他摇头摆手,比我还显得窘迫,面色发红,“自家度日已是艰难,并不敢想婚姻,又何苦连累人家的女儿。” “玉羊冒失,多有得罪。”我一面道歉,一面心中也踏实了许多,他既孑然一身,我便正好趁机做媒,“但,今时不同往日,兄长已有官职,家中该有一位女主人,一来周全家务,二则照料你的起居,与你作伴啊!” “夫人的意思,难道是要为钟某执柯?”他微抬了头,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对呀!”他倒聪明,一语点破,倒省了我的口舌,即直言道:“你觉得霜黎如何?” “霜……”他眼睛一瞪,口中噎住似的,万分震惊,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却道:“霜黎是夫人跟前的人,钟灏不配。”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表面像是客套推辞,可他说自己不配,又显得是自谦,而并非不愿。 我一时无法拿定,便着意再摆出些诚意来,道:“广白兄留居日久,想必对我家底细也有所了解。这霜黎啊是我从宫中带出来的,绝非寻常奴婢,当年也是父皇亲自挑选来跟着我的。所以,她的人品出身俱都清白,见识更是不俗,与你配婚为正妻,也担当得起。” 钟灏闻言表情发紧,眉间拧得快打结似的,眨眼间竟对我拱手拜了一礼,道:“夫人莫要误会,钟灏寒微,哪里敢嫌弃旁人!正因知晓夫人的家世渊源,亦明白霜黎并非等闲女子,才唯恐玷污了她,不敢心存奢想!” 他愈发言重,可态度激动而真挚,又实非假意,倒不知怎么再劝下去了。 “夫人若不喜欢霜黎,大可将我遣回宫去,怎么凭白的就要将我许人呢?” 正思如何收场,不料霜黎本人就走了进来,形容端正,言语冷漠,而手中托盘上摆着的,正是方才散落在地的大小笥箧。 “许人也就罢 分段阅读_第 16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了,霜黎此身再是不同些,到底还是奴婢,怎可配与朝廷命官做正妻?别人当然不肯,夫人是白抬举我了!” 她继续说着,将手中物品送到钟灏面前的几案上,望向他的目光,除了冷,却还有些傲气。 我是过来人,见状毫不觉尴尬,只一味想笑。嗯,霜黎就是霜黎,不是扭捏造作的小女子,行事自有一派大方耿直。这番话虽有气恼自诽之意,却反能令钟灏难堪,激上一激,或可成事。 “广白兄,你看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薄礼,恭贺你新官上任,前程似锦。” 我假装不过问不想管,只引着钟灏看礼物。暗里瞥向霜黎,她秀面含嗔,樱唇微咬,自然还不顺气。 “我……这……”钟灏果然难以自处,一会儿要起身一会儿又坐正,进退不安,额上渗出汗珠来,“钟灏承蒙关照,叨扰时久,不敢再收此礼……” “钟录事不必为难,礼物是霜黎奉夫人之命挑选的,你只领夫人好意,不必在乎我这不相干的人!未必什么东西我一经手,钟录事就撇清得这样,不惜失礼于夫人?” 霜黎抢断了钟灏的话,一阵唇qiāng舌剑,盛气凌人,不仅将钟灏说得呆滞无措,连我也惊得不知如何。几年了,何曾知道她还有这样咄咄bi人的一面。 “霜黎,有话好好说。”如此气氛,也只有我从中调剂,不免起身拉住她,小声相劝。 她舒了口气,面孔转向我,眼帘一抬却蓦然落下泪来,缓道:“霜黎,再无可言。” 她丢下这几个字便转身离去,我慢了一瞬想拉也没拉住。此情此景,我倒成了那个最难堪的人了。一时不免自愧自悔,早知这般,也不必急于说破的。 第90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三) 这一处安排钟灏, 请他先行回房, 他亦实在没了立场, 垂头丧气,万分愧疚, 连连揖手而去。我便追往霜黎住处, 到时, 房门紧闭,只听到她抽抽搭搭的哭声。 “好霜黎, 你先开门, 我细细说给你听, 你别忙伤心!” 我伏在门上声声劝告, 又想从门缝里探看,倒不顶用, 什么也看不见, 徒然心急。稍过片时,还不见她有反应, 又听哭声渐渐收住,以为她是哭累了睡着了,便想着等等再来,转身要走。 “夫人!” 才刚跨出去一步, 这丫头倒自己开了门, 我心中惊喜,赶忙回身,可她只是低着眼睛, 满面沮丧,也不是想通了的样子。 “是我不好,我猜着你的心思为你安排,是好意办了坏事。”我握起她的双手,诚心道歉,亦为安抚,“钟灏不察你对他的情意,忽然听我说了,你又走进来,他必然窘迫难堪,未必就是不愿意。” 她闻言皱眉,再度红了眼眶,“夫人能体察霜黎心意是霜黎的福气,只是……算了。”她好像还有许多话,但哽咽难言,灰心不已,终究缄默。 我看在眼里岂不心疼?一时思绪万千。想她还比我年长两岁,若非钟灏这事,我还没意识到她也早到了婚配的年龄,险些要误了她的青春!可眼下情形,他们一个固辞退避,一个悲观泄气,教我也难再去调和了。 这难题被我抛给了晁衡。他一下职到家,我便将事情都与他讲了,他先有些吃惊,其后只是发笑,倒无难色。 “你有办法?”我抱臂看他,心里却不太相信。 他还是笑,神态愈发从容,却道:“这是极简单的事情,你曾做过,怎么都忘了?” “何意?你有话直说嘛!”我自是奇怪,也见不得他卖关子。 他轻舒了口气,将身挪近了些,才道:“当日我不愿见你,也是推脱回避,你是如何做的?” “我就缠着你呗……”他忽提旧事,倒更令我不解,“霜黎和钟灏与你我太不同了,难道叫霜黎去追问钟灏?肯定不行!” 他不慌不忙,又道:“自然与你我不同,只令他二人相见即可。便如那时你坚持与我相见,才有后来说话的机会,而旁人都不行,须得他们自己说开。” 原来他是指这个!倒是我不开阔,只想怎么牵线搭桥,从中周旋,却不想让他们自己面 分段阅读_第 16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对才是最妙的。 “明白了!”一时茅塞顿开,具体如何安排也想好了,但反思他说来的这几句话,不觉心生趣意,便笑道:“看你如此道理清明,是不是还觉得很对不起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他皱了眉,目光端量似的,又有几分正经,虽非不悦,却一直不接这话。我忖度着他是不好意思,则正合了我的打算,便还想再多取笑他几句。 “你过来!”正要开口,他忽然手臂一伸将我揽了过去,还紧紧锁住不让我动,“凡有一个不留神,你就开始调皮!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要将我手脚捆起来不成?”我心知他是玩笑,满不在意,将头昂得高高的。 他抿嘴一笑,似有深意,却忽然推着我的身子平躺在席上,自己也俯身下来。房门开着,天也未黑,这人疯了吗? “这个办法如何?”他越发得意,鼻息打在我脸上,yǎngyǎng的。 “你……”我急了,又逃不开,脸上也臊得慌,想他真变得无赖起来,“我不愿,你也白费精神!” 他捧正我的脸,目光幽深,仿似一切都由他掌握,并不在意我的态度,道:“你不仅调皮,还爱说谎!” “我是真……” 正要驳回去,余光瞥见窗纱外身影移动,便知是有人从廊下过来,不免赶紧各自收敛,重新坐好。相视间,我只想笑,他倒目光闪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校书,夫人,钟先生突然要离府,谁也拦不住!” 小婢带来的消息让我们立时大惊,亦无暇多思多问,下一瞬便赶往了府门。到时,却看是柳桥柳亭兄弟二人将钟灏左右架住,僵持着,倒一时阻止了他。 钟灏见到我们,脸面一下子暗红,也顾不得挣脱了,两臂一垂,身上的行囊也滑落在地。 “离京赴任尚有时日,广白兄何故着急?”晁衡走近了几步,弯腰拾起行囊,面带微笑地问道。 钟灏叹了一声,却是yu言又止,迟疑半晌还是低头沉默。 “我还未及向广白兄道喜,请偏厅说话吧。”此间气氛正有些尴尬,不料晁衡还有应对。他仍是笑着,屏退柳氏兄弟,却自执起钟灏沿廊庑而去。 “嗳,你……” 我不解晁衡有何安排,便想问一句,可方一开口,又见他回身抛了一个眼色过来。这意思是……哦,霜黎! 才刚与他商定的计策,竟是我反应慢了,不免赶紧跑着前往霜黎住处。与上午来时不同,她的房门开着,且人就坐在门槛上,只是双目无神,还是愁云满面的。 “霜黎,你也太怠惰了!”恐她不去相见,此事也不好直言,我便故意拉下脸,想骗骗她。 她果然上当,惊慌地站起身,话也说不顺畅:“夫……人,我……” 我咬唇忍笑,想自来我也没有对她凶过,她一定吓着了,也必定相信了。“难过归难过,府上的事就不做了吗?方才我路过偏厅,见里头不成样子,小婢们嬉戏打闹也无人管,这是要怎样?” 我说得煞有介事,她自然更是深信不疑,急得要哭,也不敢辩白一个字。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跟我走!”虽是假戏也要做足,我又瞪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而这一瞬也便成功了,霜黎主动跟了上来。 我带着她脚步愈发加快,到了厅堂廊下却正好撞见晁衡从里头出来。一时眼神jiāo互,心照不宣,仍是佯作冷言冷语叫霜黎进屋,而待她脚步一落进去,我便迅速将门关紧锁好。 “你们俩慢慢聊啊!把话说说清楚再出来。”我用身子抵在门口,想着里头二人相见的神情,不知怎样惊奇,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玉羊,我们先回去。”还未听闻什么动静,晁衡却来拉我走,而我不肯,他又道:“他们已知是你我的安排,若我们不走,他们怎好意思敞开心扉?” 我想这话却是,倒不要因自己好奇而令此事功亏一篑,便点点头随晁衡一道回了内院。但,这身子是回来了,心却留在了那处,除了好奇,又生出担忧。 “这钟灏看上去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万一 分段阅读_第 16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还是不成呢?”我揪着晁衡的袖子问他,而他自回来后倒十分安定,就坐在几案前吃茶。 他闻言放了茶盏,却反问了一句似是不相干的话:“玉羊,你可舍得霜黎随广白兄远赴越州?” 这问题有些突然,我着实未考虑过,便顿了许久才道:“当初是我让霜黎去照料他的起居,才致霜黎日久生情,而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私心就断送她的幸福。所以,再不舍得也只能舍得。” “嗯。”他微微一笑,将我的手握住,又轻轻拉过,拥我入怀,“越州是你的家乡,我以后一定带你回去探望,来日方长,你们定能再聚的。” 这份柔情体贴之意我自然十分受用,却又奇怪他为何如此肯定,便倚在他胸口笑问:“你说得好像霜黎已经出嫁了似的,怎么就这般有把握?” “因为……”他将话音拖长,尽着不说,故意要急我似的,被我捶了一记才笑道:“你去请霜黎那片刻,我将我们的往事与广白简述了一回,他已有动容,我便猜定他心里也是有霜黎的。” 我不觉大笑,心想这人倒有些滑稽,道:“这往事倒成了你的招牌了,那年对契丹王说,如今对广白兄也说,是想怎样?” 他收起几分笑意,却露出笃然的目光:“天下事无缘便罢,但凡一线机缘,便要努力争取,这是你曾用五年光yin教会我的。玉羊,非是我想怎样,只是与你一路走来,风雨如晦,便愈加珍惜,而推己及人,则更生出祝愿之心。” 这番话入情入理,温柔得教人心中发酥,他的心思啊,向来是比我细腻的。 “满郎。”我低声唤他,无尽情意都没在这一声里,他亦懂我,将我拥得更深了。 时下天色已昏,明月东升,星斗初现,它们在天上jiāo相辉映,而我们在人间再订白首之约。 第91章 雪晴云淡日光寒(一) 八月, 钟灏得到吏部正式授命, 启程赴任, 我与晁衡一直送行到城外十里。只是,并非送他一人, 还有他的新婚妻子, 霜黎。 他二人自被关在一处彻谈, 也就几个时辰的工夫,所有难题便迎刃而解。钟灏有心, 却不忍霜黎跟着受苦, 而霜黎情重, 只无奈钟灏不肯表态, 一对有情人,各有作难罢了。但, 女子和男子不同, 只要心有钟爱,便能倾其所有, 与我那时的道理一样。 我们在府上给霜黎和钟灏办了婚事,场面虽有限,但各样礼仪布置都是依照我们成婚时而行,既堂堂正正又温馨喜庆。 送别之际, 霜黎万般不舍, 哭得头也抬不起来,直说自己自私,对不住我。那情形, 简直似要悔婚,不走了一般。我却淡定得多,感慨欣慰多于离情别绪,只想着晁衡先前那句“来日方长”。 不过,身边陡然少了一个亲近之人,还是很不一样的。此后半月光yin,我仍会不经意地唤霜黎,只是每次应声而来的都是其他小婢。这般失落之情是慢慢悠悠占据心房的。 日子终究如常过下去。 内院没了当家人,旁人也没这个能耐,只得由我担承过来。我这才略知,府邸虽不大,但进出度支却也颇有耗费,而自那场大火将内院财物烧毁,虽得父皇救济,到底还是不如从前。 父皇不好明着赏赐一个小吏之家,阖府三十几口人便都靠着晁衡的俸禄支持。这本也还过得去,无非简素些,可筹办霜黎的婚事嫁妆花用不少,就越发显得拮据了。 一日与晁衡说起来,想商议个俭省的法子,便提到裁减人口,将府上婢仆遣归大半,只留下必要的。他听罢虽则点头同意,面上却不大高兴。我心知他素来谦逊自理,定非为少人伺候而不悦,便量度着问起他,不料他一番话甚是动人。 “府上这些婢仆本是陛下派与你照料府院的,你因嫁我被黜,断了供奉,才至日渐窘促,这是我的过错。如今,你不但要cāo持家事,还要为这种经济之事烦扰,又令我十分愧疚。” 我笑笑,安慰道:“父皇当年赐给我这么多婢仆,也不会想到今天都让你一个九品小吏奉养,这并不是谁的错,不过是世事无常罢了。你我皆能 分段阅读_第 17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事自理,便是宽裕的时候,也实在用不了这么多人。” 他亦笑开,宽解不少,却执我手缓道:“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只是我不愿苦了你,内院照应的婢女多留几个,其他我不管,由你。” 我自无不妥,领了他一片体贴之心。 次日,我想着召集婢仆,就此详细安排定了,却谁料刚一出门,先见吉麻吕夫fu双双来至廊下。他们带来了两鍱大木箱,我一眼认出,是去岁我赠予茜娘的贺礼。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指着木箱问他们。 他二人相视一眼,茜娘上前行礼道:“这是夫人去岁赏赐的衣饰,华丽贵重,茜娘区区民女,不敢穿用。日前听夫君提到近来府上家计为难,便想原物献还,请夫人不嫌收下,好贴补家用的。” “是啊!夫人待我夫fu二人恩重如山,阿吉本又是公子从家乡带来的傔从,就算是家奴为主人出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我还未作定夺,吉麻吕又急急补上一句。他们无比庄重,情真意切,竟似不给我留半分推辞的余地。 我心里不愿接受,想了想终究还是有个好借口的,便道:“这心意我明白,只是你们还有两个孩子要抚养,倒不要亏待了他们,眼下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语音未落,茜娘先摇了摇头,却道:“他两个尚小,能吃用多少?府上渊源深厚,自然到不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公子与夫人皆有身份,各处都不能失了该有的体面!夫人于我们有恩,难道还不许我们报恩吗?夫人若过意不去,便是怪我们有违尊卑,不知高低了。” 从前只觉茜娘娴静端庄,如今几句话倒还有些口才,比之吉麻吕的憨实,更显灵透周至。一瞬,我在她身上瞧见了霜黎的影子。 我嘴巴张着,却一时语塞,心想这道理怎么都往她那里去了,不同意还不行了。 “好……好吧。”我硬着头皮说道。 他二人见事情定了,便就齐齐转身离去,而我惭愧不已,竟也忽然想到个弥补的主意,再开口叫了茜娘。 “我想了想,到底再烦你一件事也罢。”我笑着向她走去,眼光拂过二人,俱都是疑惑不解的神情,“如今霜黎远嫁越州,她原主理的内事都落在我头上,我是实在不擅长,看你与她一样是个灵xing人,可愿意接管内事?这般,你们夫妻二人正好匹配内外,这个家就jiāo给你们,岂不圆满?” 他们听罢,却是异口同声地说不敢,急慌慌又要下跪,一并被我拦住,茜娘忙道:“茜娘怎敢与钟夫人比肩,夫人实在太过抬爱了!” 她将霜黎唤作“钟夫人”不由惹我一笑,这称呼虽对,到底不大习惯,缓了缓只道:“你不必过谦,也别怕。我想着,今后你们掌管内外,吃穿用度大可自取,也不必告诉我,我省心,你们也方便,两全其美啊!否则,便是你与我见外了!” 我这话自是对应她之前说服我的那番话,道理是一样的,想她必不好再辞。果然,不过片刻,他二人互相看着涨红了脸面,向我深拜领下了差事,另表了些肺腑之言,不在话下。 不多时晁衡归家,我正要与他说起此事,他却道已经知晓,是刚进府门时吉麻吕告诉的。我便依着话逗他,要他夸我两句,可他抱臂仰面,只吐了两个字给我:狡猾! “这是什么道理?”我自然不服,瞪着他要讨个解释。 他却笑开,抬手先在我额头上敲了一记,才道:“你收了别人的礼物,又请她帮你料理府上繁杂事务,好处都是你的,岂非狡猾?” “嗬!”我白了她一眼,挺身而起用力推了他一把,而他不防,身子向后倾倒,“我是好心好意,你却硬要将人往歪处想,倒不是我狡猾,而是你狡猾!简直坏透了!” 他不反驳,亦不忙着起身,就那么半陈着身子一阵阵发笑,竟似是变成了个傻子。 看着他这厚脸皮的样子,原有些恼了,却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便道:“唉,我这般费尽心机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要怪只能怪这个家的男人没出息,才是个九品小吏,俸禄微薄,供养不起 分段阅读_第 17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 我是有意嘲弄,因便将话音拖得极长,又连连唉声叹气,而他果然中招,面色渐渐冷了下来,身子也坐正了回去。 “怎么,生气了?就许你说我,就不许我说你?”我忍着笑问他,仍有挑拨之意,“而且你说我的是浑话,我说你的可是实情,难道你不是小吏?你……” “啪!”一语未了,猛听他重重拍案,喊道:“太过分了!” 这可好,弄巧成拙了!一时满心愧悔,也觉得玩笑开过了,倒有些伤了他的自尊,不免起身离了他退至内房,心想等他冷静冷静再去道歉。 我自知犯了错,也知他正在背后瞪着我,便行动不敢有大动静,只蹑手蹑脚地往榻边去,却谁知刚刚撩开一层帷幔,身子就忽然腾空起来——他来了,抱起了我。 “你这信口开河的毛病得治一治才是。” 我惊得不知如何,他却说得意味深长,脸上也不见了愠色,甚至还有些笑意。 “你……你想干嘛?!”我隐约有些感觉,着急起来。 他目光深深,却变得一本正经,将我送到榻上,自己俯身过来,才道:“治病。” 不知别的夫妻如何,他这样子当真坏透了。可实在是我得罪了他,也怨不起来。一时含羞带愧,心意也恍惚了,只是闭眼应承。 “玉羊,你这个样子才像你的名字。”解了衣裳,彼此紧紧贴靠,他附在我耳畔切切言道,“温和如玉,乖顺似羊。” 我不觉一笑,微微睁眼,耳边余温犹在,“我不是告诉过你,玉羊之名取的是明月的美称之意,才不是这样分开论的!” 他摇了摇,却道:“我今日偏要这样论。” 我再次闭目,翻身脱离他的怀抱,亦无意多言。他下一瞬便凑过来,健壮的手臂一伸,又将我环住。 “玉和羊可分开,我与玉羊却永远分不开。” …… 第92章 雪晴云淡日光寒(二) 茜娘接管了内务, 便像从前霜黎在时一样殷勤照应, 只是我让她不必贴身跟随, 闲暇就回去看顾一双孩儿,又与了她一名年长的奴婢帮忙管护, 倒也两全。 另有一日, 我与茜娘一道清算, 选出婢仆共二十人,散钱遣归。因不愿薄待他们, 各都分发了不少, 便此将府上存钱都用尽了, 好在隔日晁衡便领了这月的俸禄, 才不至捉襟见肘。 然虽则一时无忧,却不得不思及长远, 或有一日急事, 应急的钱都拿不出来,岂不难堪?左思右想, 不免动了那两鍱衣饰的心思。茜娘送还时便说了句“贴补家用”,而那时还算过得去,我总想着尽量留下,毕竟是父皇的一片好心, 可目下光景, 也由不得了。 要将衣饰变为可贴补家用的钱财绢帛,寻常办法便是送去典当行折卖,却转一想, 商人重利,其间总有盘剥,亦未必识货。想为好东西找到好主人,又要卖出好价钱,则只有自己去做这生意。 我也曾流落长安市井,对各处都有了解,而依常识,做生意最重市口,便最终选定了平康坊。一来平康坊东邻东市,人流热闹,二则那处乃是京中风流薮泽,妓馆林立,达贵萃集,正是个挥金如土,千金买笑的繁华地。 主意既定,我便叫来茜娘细嘱,并不要她同去,只与她jiāo个底,以防遇事不备。除了折卖之事,我又加了几句,便是要她莫提“平康坊”,若有问及,只称我是去了典当行。 不为别的,平康坊到底是个复杂所在,我虽自信能够应付,不免晁衡知晓后平白添忧,只为彼此省事罢了。 晁衡在家我自然不提,也不出门,只待他上职离府。第一回,因是不知深浅,只带了一身衣裙前去试卖,却谁知不到半个时辰便卖了出去,且还未开价,那官人便丢了两贯钱过来。他拿在手里不住赞赏,直不避讳地说如此好货要拿去取悦情人。 我自是不管他要送与谁,只叹这钱数实在可观!两贯便是两千钱,兴许对于这宫中制衣来说仍算贱卖,却是超过了晁衡的月俸,着实不算少了! 我尝到了甜头,一时信心大增,过了几日再出门,便将余下所有衣饰都拿 分段阅读_第 17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了出来,分在两个包囊,牵马驮着而去。货品一多,总不能都抱着叫卖,来往看了些地方,终究在平康坊与东市相接的横街寻到一处空地,解了包袱铺在地上,将衣饰都排开供人挑选。 如此设摊卖货,实乃平生首次,我是又兴奋又新奇,以至生出无限热情,一时高声引客,一时又索xing去主动拉客,忙得是口干舌燥也不要休息。只短短一个上午,便卖出了大半,所赚八十贯有余,去买两匹上等骑乘马也是够的。 午间人流渐少,又因只剩了几件衣裳,两副白玉镯子,不愁下午卖不出去,便索xing席地而坐,歇上片刻,买了些吃食。心情大好,胃口自然更好,怀中又捧着许多钱,真是称心满足,笑得合不拢嘴。 蓦地,只觉眼前一暗,一片影子投下,抬眼瞧时,才见原是一个穿着体面壮年男人站在摊前,想是过路客人,看中了我的东西。 “客官好!”我自然高兴,赶紧站起来接待,笑道:“今日生意好,只剩了这几样,但品质都属上乘,价钱也好说的!” 他拿起一只玉镯,细细把玩了一阵,一面以手抚须,似乎有些疑问,缓缓才道:“果真是好玩意儿,想来寻遍东西两市也未必有这奇珍,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一听这话,心中生疑,隐约觉得他并非良善,却也不好过于冒昧,只道:“自然是正处来的,客官若喜欢买走便是,何须多问?” “哼哼!”他忽然变了态度,眼神划过,陡然尖利,“你这小子形容寒酸,举止促狭,还敢说这些贵重之物是正道来的,我看必是偷的!我今日就拿了你去见官!” 他说罢回身一喊,便从对面一家商肆门户里冲出几名小厮,不但夺了我的钱财衣饰,还将我左右死死押住。 我猝不及防,一时发慌,却也很快镇定下来,再看那商户门首匾额,却原来是一间绸缎肆。这下我知道了,此人定是店主,嫉妒我这小生意冲撞了他,而又卖得比他好,故意来寻事的。 “好,就与你去见官!”此刻有了筹谋,气定神闲,哪里会怕见官,更不急与他理论,“要不要我告诉你京兆府怎么走?” “呵!你现在还敢嘴硬,等下可要叫你哭爹喊娘!”他气得直瞪眼,指着我的鼻子威吓,“带走!” 这一路,自然又是出尽了风头,但除了被人押着臂膀,颇觉酸疼,却也并无其他感觉。那店家仰面背手,英雄似的走在头前,几个小厮也狗仗其势,态度恶劣。 “玉羊?!” 眼见不远处便是京兆府大门,却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叫声,惊觉寻看,竟见是潭哥哥骑在马上,其后还跟得一队扈从。 他反应迅速,当即跃下马背,侍从们亦随后就包围了这伙歹人。可笑那店家还在一派得意中,便被利剑架在了脖子上,一时瘫跪在地,浑身发颤。 “你没事吧?他们是何人?为何欺负你?!”潭哥哥忧急不已,扶住我的两肩上下察看,转看那店主,更添愤恨。 我摇了摇头,将缘由解释了一番。潭哥哥听罢大怒,命人直接将他们送进了京兆府,还叮嘱领头侍卫带话给长吏,务必严惩不贷。 解了困急,拿回财物,潭哥哥这才问起我为何要变卖衣饰,我见不好掩饰,只得如实相告。 “玉羊!我不是早和你说过,倘若家计艰难就来找我的吗?!”他显得无奈又生气,面色都涨红了。 我自然还记得他的话,但不论从前还是现在,都觉得这心意可领,分寸却不能逾越,想了想道:“楚氏事后,哥哥连月避不见人,我去王府的,你也未见,而家里虽有些难处,却也不是毫无办法。” “那……”他含愧,低了一回眼睛,气是平了,“此事晁衡可知?再怎么也不该由你一个女子奔波,太辛苦,也很危险。” “他不知道!哥哥若进出朝堂官署见着他,也请守口如瓶。他留唐任官,尽心所事,没有半点对不起我的,我是他的妻子,理应为他承当。况且,遇险也是偶然,本为极普通的事。” 道理浅显,他自然无话可说,颔首沉默片时却是长长地叹 分段阅读_第 17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了一声,“既然偶遇,我们叙叙话吧。” 他一片诚恳,我不好拒绝,又看天色尚早,便应下随他而去。此地本离兴宁坊的王府不远,可他却是领我去了就近的茶肆,估摸着,他也明白我的避嫌之心。 第93章 雪晴云淡日光寒(三) 一间干净清雅的茶屋内, 我们相对而坐, 他亲手为我斟茶, 开口第一句话颇显低沉: “你与晁衡救了我和母妃,我欠下的情此生难以报还。” 我并不意外他会提到此事, 只道:“当初父皇成全我与晁衡, 离宫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太子仍算是我的兄长’, 便是要我尽力维护太子,而晁衡也到了太子身边任职, 都是父皇的一片苦心。” “这……”他微怔, 似惊似疑, 终问:“怎的提起太子?” 我笑笑, 与他解释:“太子是兄长,哥哥难道不是兄长?既然都是兄长, 是至亲, 那我夫妻二人自然要尽力维护。告发楚氏是玉羊情非得已,并不愿伤害哥哥, 可世事难料,又牵扯出武婕妤,险些陷哥哥于绝境,如今想来也是后怕。” “楚氏的恨意这么深, 我实在想不到。”他低了头, 眉眼亦垂着,略待缓缓又道:“武婕妤,现在该叫武惠妃了。王庶人之事已经了结, 父皇给后妃晋位,大概是想从中择一位新的后廷之主吧。” 我一惊,两手不自觉紧握,忙问:“武氏狠du,此番已显露倾夺之志,父皇竟属意她么?!可是论资历xing情,该是你的母亲,或者也该是太子之母赵婕妤啊!” “你别急!此次后妃晋位并非只有武氏,我母亲晋了华妃,赵婕妤则是丽妃,所以尚不见分晓。” 我这才稍安,细细琢磨其中意味,一时有了些计较:“哥哥想必也知,丽妃出身低微,便连带太子时时为人诟病,父皇最初要我做太子妃,也是想借我的出身稳住太子地位。如今不成,诸事俱变,武氏野心必不止于皇后之位,她越发得宠,倘若生下男孩,岂不……” “怎么?你竟不知武氏早有子嗣?”正要说到关键,他却忽然打断,满脸惊异,像是不认识我似的。 “不知道啊!”我自然更加惊奇,“那我在宫中三年,怎么从未见过她的孩子啊?” “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十八弟,目下尚不足五岁。武氏先前也曾生育,只是孩子都早早夭折,得了十八郎后,便送到了宁王府,由宁王妃抚养。你与同心亲如姐妹,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 听潭哥哥不紧不慢地道来,我的心绪从惊奇缓缓变成了揪心,为太子揪心。 “父皇可千万不要立武氏为后啊!” “是啊,武氏为后,必然威胁太子之位。”谭哥哥的神色亦变得凝重,可口气却也越发无力,“只是,父皇天意难测,而我与太子的母亲皆非惠妃的对手。” 我沉默了,思绪纷扬,这才真正意识到,父皇给予我和晁衡的“重任”有着怎样深远的意义,但也正因这一点,我又忽然有了几分把握。 “那时大殿对峙,已让父皇看到了你与太子的兄弟深情,所以,你只有更加站在太子一边。哥哥,今后,我们一起保护太子!保护二位娘娘,更是保社稷!” “你……”他直直盯着我,yu言又止,顿了半晌却忽然连连叹笑,才道:“如此见识,难怪父皇当初要选你做太子妃!我一直以为,父皇是爱你聪慧灵透,又与你父王情重罢了。” 我笑着摇头,倒觉得担不起这夸耀,“别人待我诚心,我便待他诚心,什么见不见识,只是凭心做人而已。我说这话并非一时信口起誓,乱表衷心,是有根据的。” “我懂。”我只略作停歇,他便顺而接过此言,面色敞亮不少,“父皇希望我们兄弟友爱,也要你们夫妻尽力维护太子,都是父皇对太子的一片期许。你是想说,纵然天意难测,也要相信父皇是个明君,他不会将一个女人看得比社稷还重。” 我满意点头,想我之意竟被他表述得如此透彻。 一番畅谈,不觉时辰将晚,潭哥哥以我身携钱财颇不放心,便指了两名侍从护送我回府。我欣然接 分段阅读_第 17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但临去前他又叫住了我,说是还有几句话。我自然洗耳恭听,可他看着我,却又迟疑不下。 “怎么了?哥哥有话只管jiāo代。”我疑惑,直言相问。 “方才……说了许多,其实还未问……”他越发有些窘迫,吞吐难言,歇了歇,猛提一口气才道:“你既见过楚氏,她还好吗?” 乍听这一句,我只觉心中一软——楚云深几酿大祸,可也许哥哥从未恨过她。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啻如此。 “除了憔悴些,其余都好,也有人照料起居。我留给你的那封信,她之意,便都写在里面了。” 哥哥闷声点头,额上青筋冒起,似乎克制着情绪,调息了良久才道:“信我看了,她……她悔过便好。” 我有些不忍,暗自心痛,“她既与哥哥相伴数载,哥哥顾念恩情,她想必也是念着的。只是她曾经苦海寻梦,梦中人不自知。” 我这话是宽慰,也是替楚云深开口,但其实细思她那晚的言行,却并未有单独顾及潭哥哥,不过是觉得歉意后悔,数言带过。然而,他们今生已是无法相见,我全作尽个人事罢。 “玉羊,多谢。” 最后,他含笑目送我离去,那双眼睛亮闪闪的,似乎是泪光。 抵家后,与茜娘照面,将银钱都jiāo与了她,由她安置入账,其余事体自然不提。所剩的那几样衣饰,倒无须再变卖,只便收回柜中,留待后用。 至晚间晁衡归来,闻知我典当了那两鍱衣饰,颇觉可惜。他原同我一样,觉得不到紧要,也不必折卖,亦未曾想我动作如此快。我劝了几句,要他宽心,他勉强点头,还道今后宽裕,总要赎回来的。我笑笑,领过这好意罢了。 第94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一) 深秋九月, 又到我的生辰了。犹记得去岁生辰, 晁衡赠我一把海棠玉梳, 我只要着女裙,必然佩戴在发髻最显眼之处, 一晃, 竟有一年了。这一年, 着实是多事之秋,岁月流逝也不令人察觉。 一日, 同心来寻我消遣, 便在府中花园设了小席, 对坐闲聊取乐。她记得我的生辰, 说要为我庆祝,我虽乐意, 却只点出一处, 便令她没了主张。 “自楚云深被废,公然就再不肯见我与晁衡, 你与我庆祝生辰,岂不令他难堪?” 同心苦着脸,叹道:“可他并不是怪你们,不过是深有愧疚。他先前就是再不信, 那日大殿的情形总看得明白的。数月来, 我哪一日不劝?每每来找姐姐玩,回去也刻意说与他听,但……他啊, 是被亲姐姐伤得太深了。” 我岂不知是这道理,顺着忖度倒忽然有了条妙计,道:“这生辰还是可以庆祝的,不过,别在我家,去你家如何?” “姐姐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但你不是怕公然为难吗?怎么又……”同心双手捧脸撑在案上,眉头打成了个结。 我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脑袋,笑道:“几个月了,难道真的断绝来往不成?我想还是不能由着他,如此总走不出来,当真无益。” “那姐姐想如何做?” 同心愈发睁圆了眼睛,万分期待,而我这一时也将详细安排都谋定了,便搬开几案凑近了些许,与她一一细嘱。 “好!到了那日,姐姐只管来,我必定都布置好!” 她击掌笃定应下,喜色洋溢,我亦更添憧憬,仿似已见到天阔恢复笑颜,大家都回到了最初的情状。 同心那处安排定了却还不够,晁衡也是有任务的。待我与他一说,他有些吃惊,应下这差事时亦显得将信将疑。不过,此事须得有他出现才是点睛之笔,便也由不得他。 展眼便是九月十八,按照计划,我独自去了楚府,天阔此刻上职并不在家,只有同心领着侍女在正堂布置宴席。她见我来了,心内了然,与侍女jiāo代了几句,便将我带入了内院。 我要做的也并非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乔装改扮——扮成同心的贴身侍婢。 “我的婢女形容相貌远不及姐姐,你如今假扮她,可要略低些头才是。侍宴的几个丫头我都吩咐过了,自不必担心,就怕公然一眼认出,岂不白费精神了? 分段阅读_第 17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 一件雅致的厢房内,同心亲自为我梳妆。她这时却有些小心起来,手里忙着,口中也不稍停。我知她是牵挂天阔,倒也理解,便笑笑与她宽心。 “放心吧,论起顽皮哄人,我可是行家,今日必成的!说到底,你们是夫妻,日日相处的是你们,我解了他的心结不也是为你计较嘛!你要相信我!” 同心将我的安慰之语听到耳内,含笑点头,从容不少。 不多时妆扮完毕,恰逢小婢来报说宴席齐备,便不免与同心一道前往检视。这一晃,申时已过,随着堂外传来一阵动静,天阔回府了。 我与同心jiāo了眼色便站到她身后,而也不用太过遮掩,因为天阔那愣子冲进来,满眼里只有同心,连堂内宴席都不过问。 “我今日是不是回来迟了?你今天都做什么了?可有午憩?明日不必上职,你是想回王府,还是想出去玩,我都陪你!” “才回的王府,还是出去玩吧!哈哈哈……” 他两个婚后如何相处,我今天才是头一回见,说是如胶似漆都委屈了,执手互诉,眼中无他,甜蜜得教人浑身起鸡皮。 “咳咳!”未免同心沉溺情爱,忘了正事,我佯装清嗓以示提点。 “哦!”同心恍然,回身向我瞥了一眼,这才引天阔看向宴席。 天阔乍一注意,满脸疑惑,问:“怎么?今晚有客人?” “这,原该有客人,如今就你我两人也罢。” 同心装得不错,眉眼低着,语气放沉许多,说罢先入了主席。我跪坐一旁伺候,沉着气,只待稍后一番表现。 “你此言何意?那客人爽约未至?是谁啊?”天阔靠到同心身侧,一手揽住她,神情极是好奇。 “才不是人家不来,是你不要人家来。”同心推开天阔的手,更添一副愁容,说着还以手托腮,越发惆怅似的,“都怪你!” 我原还担心同心做不来这“骗人”的活计,却不料短短数语竟是有模有样,惹得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得死咬嘴唇。 “我连是谁都不知道,怎的就不让来?你要做什么我哪有不顺你心意的,何以怪起我来了?”天阔自是被绕得云里雾里,却又怕同心生气,糊涂着也只要哄她:“好,就算我错了,你告诉我是谁,我亲自去请,这总好了吧?”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俩的计策得逞,同心更是来了精神,挑眉一笑,道:“今日是九月十八,是玉姐姐的生辰,我这小宴就是为她办的!” “她……”天阔目色一惊,脸色渐渐灰暗,方才的兴头转瞬即无,果真深怀郁结,愣了半晌却自离了同心,移至对面席位落座,才道:“独她不行,你何必bi我。” 这般情形倒也在意料之中,同心暗里拍了拍我,我领会其意,并不在乎,仍默默听下去。 同心缓道:“你知道,玉姐姐他们并不曾怪你,反而很是关心。此次确是我有心替姐姐安排,但她知道你难堪,便作罢了。公然,你以前总说,在太学里与她如何如何要好,便是晁校书也比不过,如今这样我倒不懂了。” 天阔垂目长叹,忽又抓起面前酒壶直接对着壶口猛灌一气,道:“傻丫头,正因如此,我才羞于见她。想来,若无我姐姐从中作梗,她与晁衡早就成了眷属。晁衡不必担着无法归国的风险去举试,玉羊更不必经历这一次次伤害。再道我们的婚事,从头到尾都是玉羊在牵线搭桥,里外周旋,我的亲姐姐也没有这份心思!所以我不仅愧疚,更觉自卑,我从来都没有努力过!你说,我苟活于世也就罢了,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她?!” 他说得几致啜泣,让听的人也不禁心酸。高贵的出身让他有生以来都顺风顺水,自然少知人间疾苦,而虽则xing情顽皮惫懒,却始终单纯善良,是非分明。有这样的同窗旧友,我觉得是大幸之事。 “公然,你别……” 同心皱眉,心疼不已,忍不住要起身去劝,被我一把拉住。看这天时,晁衡应该快到了。 “小婢为公子侍酒。”趁他低着眼睛,我悄悄来至他身旁,执壶倒酒,声调刻意细柔。 分段阅读_第 17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我想,他肺腑之言尽吐,情到脆弱之处,必无心关注我这个“婢女”,但我也只是要倒这一杯酒而已。 “我与县主说话,不用人侍候,你且退下。”果然,他只略一挥手,有气无力,未有一丝发觉。 我轻应一声退至堂后,自非真正远离,便贴靠后门这一处的立屏,静待时机。屏障挡去视线,听声却是毫无妨碍。方才同心被我拦断,这一时仍是她先开口。 “你就当真舍得丢了这个朋友?”同心这话倒有些旁敲侧击的意思,话音上扬却又忽然转口:“倘若今日我非要请姐姐过来呢?你见是不见?” 天阔又是一声重叹,道:“同心,你别闹。你想啊,今日既是她的生辰,晁衡必定早有安排,哪里轮到你去请?别打扰他们了。” “那我就把他们夫妻二人都请过来,人多岂不更热闹?玉姐姐她喜欢这样!” 这一句反驳得甚是娇憨,倒让人无处挑理,也真是半晌未听见天阔接话,只再下一时,便听仆人来报——晁校书到访。我一阵欣喜:这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恰在火候! 堂内不免一阵动静,慌慌忙忙的,同心虽知情,却也要稳住天阔,一句句劝导。我忍不住向屏边挪了几步,探出眼睛观察。他两个面对站着,同心紧紧牵住天阔的手臂,天阔则仍有为难之态,急叹紧张,进退两难。 片刻后晁衡来至堂前,官服未换,双眉紧蹙,虽是按照约定行事,神色却还有些不自然,但让他这种人来“行骗”,如此也就罢了,料想天阔也看不穿。 “晁校书匆匆而来所为何事?”同心问道。 “是……是啊,今日……你不该在家中……陪玉羊过生辰吗?”天阔低着头,随同心附和了一句,吞吞吐吐,满面惭色。 “她不在家,我各处寻了都没见人影,只有你这里了。”晁衡此时倒是有些入戏了,接连叹声,又道:“她近来总为你的事烦躁,心情低落,我无意一句她就会生气,与我争执不休。昨日又是如此,置了气便不说话,今日竟不告而别!” “为我?!”天阔深信不疑,震惊不已,一时难色俱消,“我家的事已让你们受尽苦难,她怎么还……” “我都说了,玉姐姐很在乎你们之间的友谊,是你总要拒人千里,矫情过了头!如今,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同心这句恰到好处的诘问让天阔猛然浑身一震,他反复来回地看着同心与晁衡,似在犹豫,眼中落下泪来。 “公然,当年是你引着玉羊结识了我,她也常言你是她在长安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你知道她是怎样的xing子,她早就知道你姐姐的心思,却还是一次次容忍放过,不都是因为你的存在吗?她不想伤害你,我也是,我们大家都不愿看到。事到如今,尘归尘,土归土,你不该再执着旧事,妄自伤心,丢了你最该珍惜的东西。” 晁衡这段话并不在计划之中,本是为天阔打开心结,却说得连我都不禁动容。晁衡之细心、用心,我从来都是比不上的。 “她不在我家,我们去找她吧!快去找她!”天阔终究醒悟,胡乱揩了一把涕泪,拉着同心,扯着晁衡就要往门外冲。 我在屏后抿唇一笑,大大方方走了出去:“谁说我不在你家?方才那酒是谁倒的?” 天阔猛然大惊,竟是浑身一抽,险些向后倾倒,稍待回过神来,又愣了半晌,这才明白我们是合起来将他算计了。可他还是最没理的那个,光是羞急,也说不出半个字。 “好了,话都说开了,见也见了,我们和好吧!”我走过去推了他一下,示好,亦是给他个台阶下。 他缓缓将目光移来,似是松了口气,却忽然间跪倒在地。我一慌,以为他是身体不适,忙去扶持,晁衡与同心亦急急上前。 “你们都别动!”天阔推开了所有伸向他的双手,神色变得一派严肃,仍不起身,却挪动双膝,将身子朝向了我与晁衡之间,然后竟是重重一拜。 这意外之举令我们吓了一跳,忙去再扶,却还是被他推开,“公然,我们之间何须如此!” “这 分段阅读_第 17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是替我姐姐赔罪,也是罚我平生糊涂,你们一定要受!”他一字一咬,尽是痛悔之意,便不容我们再劝,又连着拜了多次。 我看眼里虽则不忍,却也懂得,我这计划成了,他是真的解开心结了。不多时,天色暗了,一切归于平静,四人对坐,这精心备下的小宴终究没有浪费。 这个生辰比之去岁,似乎更有意义。 第95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二) 天阔心中没了障碍, 又道是两府本就靠近, 便常与同心一道来寻我们消遣。这日亦是如此, 听得小婢报说他们到了,我也不急, 反正来往惯了, 不用拘那些虚礼。 “今日晁衡为太子伴读去了, 我们三个玩什么呀?”我懒散地去到厅堂,未及正眼去瞧, 只随口说道。 “玉姐姐, 你快看!” 同心跳过来一把揽住我, 像兔子似的欢悦, 而我随其所指看去,两步之外, 厅堂中央, 五件银棱盝顶的大箱子排得整整齐齐。 “这是给姐姐的谢媒礼,过了这么久, 姐姐都忘了吧!” 我不觉一惊,这才想起来,顿生感叹:“真是差点忘了,真忘了岂不便宜你们?哈哈哈……” 我半是真叹, 半是取笑, 说着便走近那排箱子,也不客气,挨个打开赏看——两箱是金银器用, 流光溢彩;两箱是珍宝首饰,华贵无比;剩余一箱倒是脱俗,乃是各样字画文房,随意捡出一样都是有些年头的古物。 “哎呀,这朋友不白jiāo啊!啧啧啧,真是大手笔啊!”我不住称赞,就算不为玩笑,也着实是有些震惊。 “咩,你就装吧!”天阔不屑,抱臂笑道:“你也是宫里待过的人,能这般没见过世面?” 同心捂嘴发笑,颠颠地又跳到了她夫君身侧,道:“嘻嘻嘻,玉姐姐,看来你是很满意咯?” 我仰头挑眉,不与理论,只道:“我收下了!虽说迟了些,但看在你们还自觉的份上,就不再收利钱了!”我自然不贪财,但这一时,气势上是不能输的。 “你啊,从来就是嘴上不饶人!”天阔无奈摇头,与同心对视之间,忽又记起什么似的,大呼:“差点忘了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我忍笑,白了他一眼。 “真是正事,还是一道喜讯呢!”同心急忙帮腔,一脸认真。 “怎么?你们……究竟何事?”看样子倒真不像哄人的。 天阔微微颔首,却是上前一步,才道:“我如今在鸿胪寺任职,使节外宾之事我最清楚。日本国第八次第二批遣唐使就要到长安了,为首的押使名叫阿倍安麻吕,便就是晁衡的叔父,使团成员中还有他的幼弟,阿倍猪名麻吕。”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喜讯!晁衡游学八载,远别亲人,这一下来了两位,还有他最亲近的幼弟,单是如此想来便知他会有多高兴。便急道:“那晁衡自己可知道了?你该先去司经局告诉他啊!” “我已经知道了!” 正是一语未了,激动难平,却忽见晁衡出现在门槛之外。满面春风,神采飞扬,浑身说不尽的喜气,而其腰间衣带和佩饰绞拧着,一只衣袖外翻,显是匆忙之态。 “是太子殿下告知的,又许了假让我准备迎接使团,真备、真成也都知晓了!”他大步跨进来,站在我身侧,仍是兴奋之情难抑,我便只听他说,顺手帮他整理衣着。“我真没想到天皇陛下能恩准我的家人随使来唐!当年离开时,弟弟还是个不省事的孩子呢!” “这个我也知道。”天阔笑笑,接上晁衡的话,“你中进士的事前无古人,世所罕闻,这消息传到日本,天皇不但恩准亲人探望,还给你父亲升了官呢!你是深孚众望,这些都是表彰你的啊!” “父亲真的因此升任了?”晁衡问得小心,脸色发红,似乎不敢相信,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自然,你难道不知我所任何职?这消息假不了!”天阔拍着胸脯,得意说道。 我见状勾起玩心,不免取笑起来,拍了拍晁衡,说道:“我们楚主簿的话你都敢不信?晁衡,你这是以下犯上啊!” “哈哈哈……” 分段阅读_第 17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家畅然笑开,都沉浸在一片欢愉之中。 自次日起,晁衡便开始安排迎接使团的事宜,而虽有真备、真成一道协助,却终归事项繁杂,总比他平素上职忙得多。每一出去便是一整日,回家来坐着也是筹算计较,极是投入。 我亦没闲着。若单是遣唐使来访,算是国事,并轮不到我来cāo心,但此次有他的家人,还有一位是长辈,便自然不敢怠慢。 头一件,因想着这二位远客必定临府,便将从前钟灏寄居的小院重新归置了一番,同心送来的谢媒礼便就此用上了,既体面大方又没有太多花费。 这第二件却是偶然意识到的,是门首的牌匾。这府宅原就是我家旧宅,父皇当年赐回,门首写得也是“独孤府”三个字,成婚后晁衡不介意,我也没有多管。而如今他的家人要来,则不免要以他的尊严为重,恐其家人多思,以为他不但娶了唐女,还成了赘婿,倒是不美。于是,请匠人重新做了一块牌匾,刻上了“晁府”二字。 各自忙着内事外务,不觉时节已到了严冬。得知使团来访的消息时,他们刚从海路上岸,到达扬州,而使团人等数以百计,须得等候州衙验明身份,派发公验过所,才可一路畅行,因此计算时日,大约正月才能抵京。 一日大雪初晴,不拘做什么,趴在窗台入了神,外头是一片萧索清寒之景。侍女正在扫雪,竹帚划过地面,擦出沙沙的声响。 “玉羊。”晁衡悄然走来,为我披了件厚厚的氅衣,我回头看他,相视一笑。 “使团不日便要到长安了,你都不与我说说吗?你的幼弟与你长得像不像?” 他轻轻点头,缓道:“同父同母,自然相像,只是也七八年过去了,他长大了,我未必能一眼认出。当年我来唐时,使团人数空前,多达五百余人,此次就少多了,不及半数,所以前后花费的时间也少了许多。组成使团的成员也和上次一样,除了领导事务的押使、大使与副使,也有留学生、画师、录事、医官、学僧、傔从等等,各自有各自的职分……” 我听他说着,内心不禁生出一片憧憬,想自己身份特殊,既算是东主,又是留学生之妻,必要融入其中,不知这些外使会如何看待我。 “你放心,我必定竭尽周全,不教你失了颜面!” 他一笑,抬手轻抚我的脑袋,却道:“我等你问了才说起这些就是不要你过于紧张,你已将家中做了安排,当真不必再劳心了。有你在,我怎会失了颜面?只会令人羡慕啊!” 也知他会说些宽慰的话,却不料这般动听,竟似是奉承之语,令我不禁倒提一口气,“咝……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他含笑不语,眉宇间只是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ps:不存在的,根本没有什么第八次第二批遣唐使,只有第九次,第十次,所以这是我编的,阿倍安麻吕和猪名麻吕也并没有来过中国。嗯,大家不要把这条当历史。嘻嘻嘻。 第96章 黄昏疏雨湿秋千(一) 日本遣唐使团抵达长安的那一天正是开元十三年的上元节。父皇念他们行路劳苦, 又值佳节之兴, 破例于麟德殿宫宴接见。我亦因此被父皇接进宫, 以女官的身份从旁侍宴。 我是早早做好了准备,并不觉意外, 又一时不必与使臣接触, 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坐在席上。但, 当晁衡引着三位领使及十数名使者代表上殿参拜时,我却忽然不安起来。 这些使节中独有一位女子, 容色殊丽, 袅袅婷婷, 就像一朵含着露珠的玉雨花, 美的不可方物。就是这般人物,她的眼睛从头至尾都盯着晁衡——如此盛大庄重的场合, 连领使们都不敢稍抬眼睛, 这女子却一直忘情地注视晁衡。 我想起了从前的楚云深,可, 楚云深的容貌亦不及她。 于是,整场宫宴我屡屡出神,就连父皇嘉许晁衡处事周全,非止文才且有吏干, 也未能令我稍加愉悦。这是一种隐隐的忧患, 虽尚无据可循,却早已侵入心房。 “今日使臣中有一女子很是特别,她是谁啊 分段阅读_第 17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 宴罢归来, 将歇之前,我故作随意地问起晁衡。他正在更换寝衣,闻言缓缓走来,倒也只是平常一笑。 “你还记得开元八年陛下生辰,你我宫中重逢的事吗?高将军先是与你介绍了三位领使,最后那位副使叫藤原马养,可还有印象?” “有是有,倒模糊了。”我不解其意,略显心急,“到底是谁?” “那就是藤原副使的亲妹,良和子。”他解释了一句,又摇头笑道:“我以为你会先问其中谁是我的幼弟,不想你却问了她。” 良和子,晁衡直呼其名——他曾言大唐风气开放,自己也是后来才习惯的,便就是说他们日本国,男女之间拘束得多,却又何以叫得这般亲近呢? “哦,因为你没有告诉我使团中会有女眷,而今日上殿的也独有她一个女子。”这是实话,又不是实话,总归,他尚坦然,我也不好追根究底。 “是啊,我也奇怪她怎会来!这应该是第一次有女眷随使来唐。”他很快接过话,以忖度之态,复添好奇兴奋,“来唐海路艰险,常涉生死,她自小养尊处优,这一路也不知如何忍下来的。” 我并不急于打听,可他却似不经意地显露出来。原来,是自幼相识的情分,怪道那女子时时注目,而晁衡又不避讳其名。 “睡吧。”我不知道他还想不想继续说,但我一点也不想再听。 次日也不知几时,睁眼不见晁衡,而触其衾内,略无余温,想是早就起身了。便自更衣梳洗,念及昨夜情景,仍提不起兴致,亦无意关心他的去向。 一时了事,只想去对街楚家找同心排遣,却不料行至正堂东边的回廊,偶一眼望见了晁衡。单是他也不算稀奇,可他对面还站着一位少年,二人正用日本语jiāo谈。 我细思之,又观那少年形容身貌颇类晁衡,便猜大约是他的幼弟,猪名麻吕。只是,来得这样突然,我还未能迎接,亦不知他们的叔父是否也来了,若真来了,岂不大失礼数!我越发惭愧,决定将个人情私暂放,先主动过去赔礼。 “叔父正为此事为难,良和子也还不知,谁都不料哥哥已娶了唐女为妻啊!” 才走近了,嘴巴张了一半正要发声唤晁衡,却忽听猪名麻吕急急道了一句。我未曾对日本语生疏,亦很快就明白了话中含义——我昨夜的敏感、忧患,果真不是没有道理。 我倒吸了一口气,再也无心近前,便悄步退后,以廊柱掩身,想看看晁衡会如何应对。 “哥哥高中进士任官的消息一传到家中,父母便知你要留得久了,顺而念及你到了婚龄,又逢藤原家主动提起,良和子与你自小相识,情意深重,愿结婚姻,这才定下了。” “自小相识不假,可你不也与她自小相识吗?此情意非彼情意,如何就许了婚事呢?!”晁衡闻知内情一顿排斥,两句话脸色也变了,倒是略慰我心。 猪名麻吕亦不轻松,叹道:“藤原家是何等门第,哥哥并非不知,累世达宦,贵不可言。他家的女儿素来多与皇室联姻,且如今,良和子的三姐光明子更是成了圣武天皇的皇后,藤原一族的势力越发不容小觑。故而他家择婿,自然看不上我,选中哥哥的原因,无非就是你在唐国中第留任,为母国增添了无上荣耀。” 晁衡听罢神色难堪,眉头紧锁,缓缓才道:“总之,我不能娶良和子,这件事我会亲自与叔父解释,也会同良和子jiāo代清楚。” 猪名麻吕却摇了摇头:“你若拒婚良和子,势必得罪藤原家,那父亲今后何以自处?况且你难道不知,良和子本身也是钟情你的,自幼的情分,你忍心伤害她吗?” 这话许是点到了关键之处,晁衡终究沉默,而我亦觉得自己忽然陷入了绝境。 晁衡在唐,唯有我一人相亲,而万里之遥的故乡,却有阿倍一族的牵系,纵他终不渝志,亦不能不顾家门荣辱。我从未想过我们的婚姻会出现这样离奇的困扰,虽无关孰是孰非,却终究是因为我的存在,才令他进退两难。我不能要求他什么,更毫无说话的资格。 仍默默往楚家去 分段阅读_第 18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可临其门首才知,天阔携同心回了宁王府,早一刻还在,我竟不巧。却想来也是,值此新岁喜庆之际,莫不都是与家人相聚,哪里都像我呢?不觉触动颓然,心生感伤。 别无他处可去,只得转道回家。 “山樱,是不是这里啊?没看错吧?” “是的,应该没错。” 行至巷口,先见两个女子背影挡在府门阶前,先是奇怪,但听她们以日本语jiāo谈,便一下子惊觉,问话那位就是藤原良和子。 与昨夜上殿之时不同,她更换了唐服,毛织料的裙襦,外面裹着一件朱色锦绣氅衣,连发式都梳成了长安少女最爱的双环望仙髻,这入乡随俗倒是入的快。只是,我一瞬又记起楚云深来,当年她小姑独处,羡爱晁衡,也是梳的双环望仙髻。 此髻之名“望仙”,便谓其式样有追求之感矣。 思绪飘回,再望向她们时,她们也注意到了我,只是似乎不善唐言,主仆二人相觑无措,都未向我问话。 “你是这里的婢女吗?这里可是阿倍仲麻吕的家?” 她是远道而来,又是个无辜之人,我本要以礼相待,请入府中,却谁知她突然上前半步,以一口生硬的唐言发了问。 我不禁愣怔,先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复观己身穿着,只是素色旧服,连她的侍女都不及,倒也不好怪她了。 “此处正是阿倍仲麻吕的府邸,贵客请进。” 我自黯然失色,也知她尚不知晁衡已婚,便有千头万绪,也无心无意多言,与她做了个延请的手势,引她入了府。 至回廊前已不见晁衡兄弟二人,倒省了如此相见的尴尬,便直接将良和子带到了正堂,唤侍女奉以茶馔,并命去请晁衡,才自退离。 我回了内院,亦不见晁衡,倒是茜娘来询府事,这才顺口告知,晁衡的幼弟来了府上,二人有事相商,去了我准备的小院。 “校书只以为夫人尚未醒来,不想夫人都逛了一圈回来了。”茜娘说罢正事,又作一笑。 “是啊,各处无聊,才便回了。你且忙去,也不必告诉他,我再睡一会儿。”我勉强笑应,一面褪衣躺回榻上,可再看时,茜娘一动未动,似还有话说,“还有何事?” 她先低了一回头,颇显难色,才缓道:“夫人这一睡,几时起呢?今日校书的家人在府上,夫人身为内主,总要尽礼数的,而况先时那般cāo劳准备,不就是为这一天吗?” 我一听原是这个道理,难为她知礼提点,可她实在不知内情。那晁衡的家人见了我,只会觉得尴尬为难,我又何苦自寻不堪?便如此相见,知礼也变成了无礼,终是不美。 “多谢你周全,我累了。” 茜娘默默离去,我闭上眼,将头蒙进被子,心中发酸,yu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  ★藤原马养是有几位姐妹,藤原家也确实富贵,姊妹们多是嫁给了皇族,但良和子这个人物是不存在的,是一位合理情况下的虚构人物,特此说明。 第97章 黄昏疏雨湿秋千(二) 这一觉辗转于梦醒之间, 实在不踏实, 忽一睁眼, 却见晁衡目不转睛地守在塌旁。他这神情颇显凝滞,倒不知在想什么。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坐起身来, 便问他, 他也不答, 只拿了件外衫与我披好。“怎么了?”我又问。 “已是午后了,你睡了这许久, 又不大甚稳, 是否身体不适?”他略一皱眉, 却是体贴之意, 转而起身与我倒茶,面色愈加发沉, “饿不饿?我已让茜娘备食了。” 许是睡意未退, 我望着他连番举动,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因而心下忖度,挤了一丝笑,道:“晨间原是醒了一回,虽未出门, 倒仿佛听见些许动静, 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今天,猪名麻吕来了。”他顿了顿,继而目光极短地一闪, 又微舒了一口气,才道:“良和子也来过了。” 我自然知晓这些,心平气和,继续佯装:“那是我失礼了,你怎么不来叫我?叔父也来了吗?” “不,叔父是押使,执掌诸事,尚不得闲。”他解释得有 分段阅读_第 18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着急,复又将身挪近了些,“他们并非长辈,你睡着,我不忍叫你。况且,猪名麻吕已住下了,你想见便能见。” 我闻言先有一怔,稳了稳心气才道:“那么,良和子也住下了?我倒没有给她准备住处,恐怠慢了。”这客气话是要说的,可我内心只赌晁衡不会留她。 “没有,她不便留宿,已让吉麻吕送她回四方馆了。”他坦然一句,倒是答得快,我暗里也算松了一口气。 “你我成婚之事想来不为所知,你说了吗?可是吓着他们了?”我继续试探,心中不尽意,终是不快。 “嗯,自然得告知,昨日迎接使团时便与叔父说了,只是……”他原本说得顺畅,却忽然缄口,神色重归先前那般凝滞。 “只是果然让他们很吃惊对不对?”我笑着接话,也是给他台阶下。我非常明白,他的“只是”之后,绝非我这意思,而该是想提良和子,却又觉难以解释。便一时罢了,何苦bi他。 不多时,茜娘送了饭食进屋,于此事上各自再无多言。 次日晨起,晁衡如常上职,而他刚一离开,同心的侍女便到了庭前,说是昨日不巧,今日备宴请我过府赔罪。我欣然应下,只是更想拉她与我出去游逛,便换了身圆领袍服,随这侍女而去。 方过二重门,却有两个小婢挡在路前,jiāo头窃语,也不知看见了什么稀罕事物。我一时好奇,便也不动声色近前去瞧,这才知,原是猪名麻吕抱着小满坐在院中石上,玩得十分投入。 我记得晁衡第一次同我提起这个幼弟,便是说他活泼可爱,与我一样顽皮。昨日初见,他谈吐从容,颇识大体,我尚不觉得,而如今这副沉迷的模样,倒是贴切了。 因而起了些兴致,想去会会,便支开小婢,亦遣走同心的侍女,悄悄走了过去。他先不觉,乍一见我,惊而起身,却又不知所措,呆立了片时才道: “请教足下?”他说的是唐言,虽远不如晁衡雅正,却也算通畅。 我知道自己是这副打扮,他必想不到我是谁,倒也不急捅破,只笑回:“某乃赵逸卿,是令兄的同窗,如今借住于此。” “原来足下已认得我,失敬了。”他也大方,闻言一笑,yu向我揖礼,却才发现手中还抱着小满,脸上惭愧,竟一时涨得通红。 “无事,无事。”我不禁忍笑,向他摆手,而如此近处观量,这猪名麻吕果与晁衡兄弟一脉,五官生得七八分相似,只独眉眼处多了几分俊秀,与哥哥的气质略差。 缓了缓,见他仍是拘束,便刻意转了话题,指着其手中的小满道:“看来你很喜欢这猫儿,它是府上女主人豢养的爱宠,取名小满。” 他恍然,叹道:“哦,我还以为是只野猫呢!又疑这野猫的身上怎会如此干净?却原来是我嫂嫂的宠物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嫂嫂”,听得我瞬时一惊,不大真切似的,直是愣了半晌,才恢复了知觉——可喜,他并未像我想象的那般觉得为难,而是接受哥哥的婚姻的。 借着这兴情,我想要大胆探问,又恐这“外人”身份令他起疑,嫌我多嘴,便借着晁衡遮谎,道:“我与令兄在学中便是挚友,无话不谈,昨日他便与我说起一桩难事,倒就是关于你这嫂嫂。令兄嫂早在两年前便成了婚,一直相处和美,而如今贵国使团中又来了一位女子,却是父母之命,要许给他做妻子的。一男不可有二妻,更不可停妻再娶,或是无故休妻,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他一直听我细细说来,不曾打断,亦不曾觉奇,听罢只是摇了摇头,倒是与我推心置腹起来,说道:“怪只怪山水万重,难通音讯,父母若知兄长已婚,断不可能再许。如今两难,这两个女子也真是无辜。我听兄长说,嫂嫂出身不俗,当年更是大唐皇帝默许婚姻,而我父母许婚的这女子,出身亦很高贵,婚事更是干系家族荣辱,故而便是难上作难了。” 我岂不知是难上作难,但听到此处只不禁笑了。一则,为猪名麻吕如此明白事理而欣慰,二来,便是忽然觉得——想开了。 “你 分段阅读_第 18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放心,令嫂待你兄长情深,不会以皇帝许婚而bi迫他,而若真是父母那处不好jiāo代,令嫂也会以你兄长为重。” “赵公子……何以如此肯定?”他微微皱眉,不大相信。 我仍作一笑,与他解释:“令兄嫂能结成婚姻,各自都牺牲不少,尤其是你兄长。我唐国有一道诏令,诸蕃使人所取得汉fu女为妾者,并不得将还蕃,也就是说,你兄长若是归国,便意味着离婚。故而,当年你兄长为了二人的白首之约,冒了终生不得归国的风险。令嫂对此一直深有愧疚,当此两难境地,令嫂大义,必会选择成全。” “这太残忍了!”他眼睛瞪得滚圆,惊愕不已。 “人事无常而已。”我还在笑,也只能笑。 今日不遇到猪名麻吕,不与他有这番谈讲,也许我还做不了决定,但天意如斯,也无话可说。 我忽然想起东汉的蔡文姬,生于乱世,为匈奴所掳,嫁与左贤王,夫fu相伴十二载,还生下了两个孩子,不可谓没有真情,而一朝由曹cāo重金赎身,虽回到了中原家乡,却是与至亲痛离。然而,她终究忍了下来,熬了过来。 我之情状虽与她大不相同,但亦有相似之处,皆为世事无常所困,便以她为鉴,我也可以熬过来。夫妻一场,我无怨无悔。 “扰了你这么久,我也该去了。只是还要烦你一件事,便是今日你我所言,切切不可对你兄长提起,亦不必说见过我。不然,他该更为难了。” 我最后嘱咐了几句,他自然不懂我的用意,但迟疑了片刻,还是颔首应下。 这一日,我终究未曾出去游逛,而是借着同心准备的小宴,第一次饮了酒。我没有酒量,三杯下肚已是昏昏然,然而脑中却愈发清醒。可能,是我不愿醉,也可能酒不解忧,历代诗赋所载,文人墨客所推,都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酒力散去之时已是日落黄昏,同心不察我的情绪,只是尽兴陪饮,此时早已由侍女扶着安睡去了。我便独自来独自归,却于自家门前,恰好碰见下职回转的晁衡。 “你饮酒了?”他很是敏感,下马来才一走近便察觉了。 我也无意瞒他,只作一笑:“是啊,这有什么稀奇。” “你从不饮酒,也不会饮酒,为何要饮?”他紧张得很,立马拉住我。 “从来不会便不能吗?什么事都有第一次。”我推开他,更觉无所谓,说着便向门内走。 他匆匆追来,脸上平静了些许,又问:“是去楚家了吗?” “嗯,同心邀我,不过借着新岁余兴罢了。”我也如实相告,对他笑笑,示以轻松之态。 他这才信了,再无多言。 第98章 黄昏疏雨湿秋千(三) 至晚饭后, 他道有使团事务要与猪名麻吕相商, 便去了小院。只是, 他也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临去前目光迟疑闪烁, 都被我看在眼里。他不提, 我也管不了, 左右我已做好了决定。 另有几日,同心又遣人相邀过府, 我本寂寥, 便也愿意与她消遣, 只想着如同上次那般, 饮酒取乐也就罢了。可来至她家客堂,倒不见设席, 独她一人吃茶闲坐, 笑容明媚。 “怎么?殷勤延邀,却毫无准备吗?”我自是嗔怪一句, 坐到她身侧,一把夺了她的茶碗。 她仍旧气定神闲,抿唇一笑,道:“今日并非我请姐姐, 不过做个中间人罢了。” “嗯?”我只觉她说话云里雾里, 摸不清状况,“你直说!” 她挑挑眉,百般神秘, 却转头朝着身后的屏风呼道:“慕容姐姐快出来吧!你要见的人来了!” 慕容姐姐?这是何人? 正思索着,那屏障之后袅袅走出一位年轻女子,淑姿窈窕,清丽可人。便望着这张脸,缓缓有了些印象。 “燕郡公主?”话一出口,我也被自己惊着了,连忙起身拜见,却被她急急拦住。我抬头,疑惑顿生:“公主还朝了?” 她笑着点头:“三年前只是一面之缘,修成县主还认得我。” 我不觉百感jiāo集,思绪转回开元十年。那一日是闰五月十九,父皇正式册立从妹余姚县主的长 分段阅读_第 18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女慕容氏为燕郡公主,赐婚契丹王李郁干。我由太yè池经过,巧遇了承旨而来的她,彼此并未说话,只由着各自的侍女互为引介了一番。 一时无言,方对公主还朝的缘故生了疑惑。我以浅见所知,历来公主和亲,断无轻易还朝之理,唯有两个可能:一则和亲之国已灭,公主流落,二则夫君亡故,恩恤回朝。可无论是哪一种原因,于公主而言都是极其残忍的。 “你们站着发什么呆,坐下说吧,我去安排午食。” 失神久了,被同心提点着才缓过来,便与公主相对小案而坐。她依旧平和,反是我尚显慌乱。 “因只一面之缘,不好贸然登门拜访。同心是我的表妹,我亦知你们感情要好,便请她来邀见。不过,还是吓着你了吧。”她先开了口,声音很是温柔。 “没有,玉羊只是觉得有些突然。”我略低了眼睛,心有顾忌。 “短短三年,发生了许多事,你听我慢慢告诉你。”她微微摇头,目光飘远,忽一叹道:“先王郁干已于去岁病故了。他是自幼染上的宿疾,经年不得调养,以至病入膏肓,yào石无灵。” 我已猜到公主还朝不出那两个原因,但乍闻丧讯,仍是一大惊。缓缓平气,思绪再次飘回了开元十年。 那一年,我不但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与这李郁干也是见过一次的。那时的他便是一脸病气,而正当初夏,一双手却是冰凉的,我还颇是冒昧地劝他保重身体,如今看来…… “入朝请婚之时他便已知自己来日无多。”公主之言打断了我的诸多想法,但似乎也是在给我解惑,“你是不是在想,他明知自己身体不济,却为何还要来求婚?这对和亲的公主并不公平。” “我……”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又怕失言于公主,不觉自愧,改口道:“他帮过我,我知道他不是自私的人。” “是啊,他求婚都是为了大业,绝非为自己。”她重重点头,一双眸子里竟渐渐泛起泪光,“契丹不像我们大唐,所有人都尊奉陛下一人的指令,臣服陛下一人的威严。契丹各部常年失和,部落首领与权臣之间相互猜忌,互不相容,亦是势均力敌。所以,只有求婚,借助我朝之力,才能稳定内乱。” 我听来只有万般敬佩,一个字也说不出,又念及这样一位明主,却是盛年早逝,心中更觉悲痛。 “他去后,我按照契丹国俗又嫁给了继位的新首领,他的弟弟,李吐干。修成,你可知,我是以完璧之身再嫁的!他自知不久于人世,虽行了大婚之礼,却从未碰过我。他总说,委屈我和亲远嫁,要弟弟吐干一生为我牛马,替他偿还愧疚……” 公主说到这处早已泣不成声,而我,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久久地呆住,久久地震撼。 “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他真的是一个值得爱的男人,是个英雄。”她取帕拭泪,悲情难抑,一面说着,却从广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盒递到我手里,“他故去前托我将这个送给你。” “这是……为何他……”我想着,大约这才是她今天要见我的真正目的,只是我一点也不明白。 “这是一盒凤仙花露。他说唯一一次见你,你便是在赏凤仙花,那样子明媚活泼,又英姿飒爽,便惊鸿一面,深刻心肠。” 我对晁衡也算是一见钟情,所以我很清楚这样的感觉,可公主说得越真实,越真挚,我却越发心虚——原是我当做命中过客的一个人,却在那匆匆一面中,埋下了如此深重的感情。 “他求亲是为国,却不想遇见了此生挚爱,还是在他不久于人世的时候。命运于他,实在是苛刻极了。虽然你们并无许多jiāo集,但他还是经常与我说起你。未定和亲公主时,有消息风传是你,他知道后着实高兴,但你的爱人,日本留学生阿倍仲麻吕却去求他成全。他这才知,你早已心有所属。” “所以,他愿意成全,也并非只是觉得仲麻吕勇气可嘉。”我想相信又不愿相信,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李郁干只是气量过人而已。 “对,也不对。”她抬眼注目于我,却是 分段阅读_第 18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显露量度之意,“就算你没有爱人,或者和亲公主真的是你,他也不会带你走。因为,是你,不是旁人。修成,我真羡慕你啊!” 公主这一声“羡慕”,让我瞬间湿了眼眶,我承受不起这份特殊的感情,亦觉得自己根本不配。 “他舍不得让你远离繁华太平的长安,而跟他去战乱荒凉的契丹。他希望你永远幸福,就像初见时那般无忧无虑。他甚至还说过羡慕你的爱人,羡慕他人才出众,羡慕他可以与你同窗共读,更有强健的体魄足以护你一世周全。” “请公主不要再说下去了……”斯人已逝,空留余恨,就算我对他再无男女之情,此刻也是人心所感,痛如刀割。 良久之后,胸中波澜渐平,我起身向燕郡公主行了一次跪拜大礼,复至廊下,向着北方再行一礼。我能做的,极是有限。 “公主此次还朝,何时归去?玉羊必去相送。”一日过去,黄昏时各当还家,在楚府门前作别之际,我问了公主。只想,她虽守寡,却也已按契丹国俗再嫁新王,此次还朝,应不会久留。 “既已回来,便不离开了。”她笑笑,神色微凉,“吐干虽生xing善良,却终究不如先王英武果断,非领袖之才,继位不久便为权臣所欺,失国投唐。如今,陛下恩封他为辽阳郡王,留于禁中宿卫了。” 公主说完,微以颔首致意,便转身登车而去。我心内惊痛,只有怅然目送——国有明主,却惜天不假年,而尸骨未寒,祚位亦失,实在是世间一大悲事。 此夜竟难入眠,等晁衡睡熟之后,我披衣趿鞋来至屋北廊下,头顶一轮皓月,身侧一盏小灯,掌中一只瓷盒。 这瓷盒上花纹素淡,一圈以白蜡密封。我拔下发间细簪,小心翼翼地将白蜡刮去,打开看时,见其中花露殷红,潮润鲜艳,竟似是刚刚制成的一般。 我独孤玉羊生xing任诞,不善妆扮,更对这些脂粉香膏一类毫无在意,但望着这份沉重的馈赠,并不能无动于衷。 “玉羊粗鄙,蒙大王错爱,若大王泉下有知,便来相看……” 我轻声祷告着,另一边仍以细簪蘸取花露涂在指甲上,又唯恐浪费,便细细慢慢地染,沿着每个指甲的范围,不敢溢出分毫。 未知过了几时,十指终于染就,我将双手举于半空看了又看,不觉心酸难忍,涕泣如雨而下。 那殷红之色在清朗的月光下显得愈发娇艳,宛若春霞,真是像极了我与他偶遇那日的凤仙花。 作者有话要说:  chā播题外话:小天使们有没有玩汉服的?我们可以到微博一起jiāo流呀!我cos小说里的人物给大家看呀!嘻嘻嘻~ 第99章 青青一树伤心色(一) 因染指那夜久处风口, 春寒侵体, 到底得了一场病。大夫看过, 道是寒邪之外,尚有肺气郁结, 耗散气yin, 主张静休调治。 这医者所用的言辞看似十分高深, 于我也不过就是着凉咳嗽而已,故便不甚在乎, 按方吃yào而已。可晁衡非但十分紧张, 听罢医者所言更是显出愠色, 竟不止是关心之意。 “玉羊, 你怪我,背地里伤心, 却不肯同我说, 作践坏了身体,再以此惩罚我吗?!” 大夫才去, 我还未及问晁衡一句,他倒先突然发作出来。我自是一惊,举目望他,犹疑不解。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亦是有脾气的, 不愿无故受责。罢了进到内室, 捡起素日解闷的一卷书,倚枕看起来。 “你不懂我懂!”他跟着便冲进来,又一把夺过书卷, “悲忧伤肺,才会肺气郁结,感染风邪,这是医书上最浅的道理!所以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吗?你知道了良和子的事,对不对?!” 原是真没往良和子的事上多思,可他猛一提起,反又让我更添疑惑。细忖之下,心中坦然,只平常道:“你怎知我已知晓?” 他却叹声,将盛气减了大半,在我身前蹲了下来:“从你饮酒我便开始怀疑,前夜又看你坐在廊下哭,我就更肯定了。如今猪名麻吕就住在家里,你见过他了,是他告诉你的对吗?” 我摇 分段阅读_第 18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一阵苦笑,只想他妄自关顾,却将两件不同的事混为一谈,只道:“是我偶然听见了你们说话,但我早该知道了不是吗?是你一直拖着不言。” 他愣怔了片刻,转却握住了我的手,眉头皱起,目生愧色:“我想处理好后再告诉你,不想要你添一丝烦扰,可如今看来,竟不如早些直言,也好过你忧思染疾。” 我不是不信他对我的心意,只是良和子的事非关个人,而是家族大事,岂是能轻易了结的?又如何了结?把一个领了父母之命,万里迢迢前来成婚的女子独自遣回吗?她今后如何做人,阿倍家又何以立足?更叫我怎么安心与他生活下去! “满郎,你不要为难自己,这件事,你一个人绝对无法解决。”我注视他,言语郑重,“你的名声传回家乡,自是给整个家族添了不少荣光,你不能因为区区婚事,毁了自己,误了良和子,伤了父母,害了家族啊!” “无论如何,以你为重,这是我曾经对你许过的诺言,我不敢忘,你却要丢弃了吗?”他惊疑,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沉了沉气,念及那日对猪名麻吕说过的话,那份早已下定的决心,只有更加果断决:“我不后悔。” “玉羊,你竟不信我!”他突然松开手,失望泄气,缓缓站起身。 话既已出口,任他如何怨我,亦不能松口,“此次来使归国之时,你便辞官随他们一起回家吧!你游学八载,又中了进士,早就算是学成了,该回去报效母国朝廷!” 他定在原地,纹丝不动,神情一如之前,好像并没有更加生气,却在下一瞬,猛将方才的书卷重重砸在地上,“我不归国了!” 他的声音高得震耳,让人筋骨发颤。我没有被吓着,只是相视之间,再也无言以对。 关于“归国”这件事,从我知道那个诏令开始,便一直像个魔障似的横亘在我与他之间,虽几度淡去,却从未远离。 他总说人不能预料将来之事,便应该做好自己认为对的事,所以他举试,留唐任官,与我成婚。可时至今日,这件事不应该再被忽略,焉知良和子的出现,不是我命中劫数呢? “校书,夫人,使团的藤原娘子来了,还指名要见夫人!” 茜娘的呼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各自回过神,我向外头应了一句,略整理了衣衫便要前去相见。 “非去不可?”与晁衡擦肩之时,他一把抓住了我。 “来者是客。”我不假思索,淡淡道。 他未置一词,也放开了我,但却不是任由我去,而是迅速取来氅衣披在了我肩头,“同去。” 我不能拒绝,他也不容我拒绝,话音一落便牵着我走出房门。天气yin沉,时有冷风迎面而来,他便紧紧揽抱着我,将我围在怀里,直至踏入正堂。 良和子还是上次来时的妆扮,但许是行路匆忙,鬓边散了一缕青丝,却不显凌乱,反更添了些妩媚。猪名麻吕也在,就站在良和子身后,也不知这二人还有没有印象,他们都是见过我的。 “仲麻吕,这就是你的唐人妻子?”良和子盯着我,目光拂遍我的上下,忽以一腔母语开口,却是对着晁衡的,“你是不是读书熬坏了眼睛,她有哪一点比得上我?” 我并不意外她是这样的态度,论相貌,我本就不如她,而既知她是兴师问罪来的,便也有这容人之量,所以,并不急着发言。 “良和子,你不能这样无礼!”率先反驳良和子的是猪名麻吕,他很着急,一边劝着也看向我,忖度不定,似乎不知我通晓日本语,还怕我听懂了良和子的轻视之言。 “与你何干?我问的是你哥哥!”良和子瞪回去,半点不让,气焰更盛。她走近两步,又道:“仲麻吕,我们相识十多年了,我不信你不喜欢我!这个唐女,是否只是你游学生涯排遣寂寞所需?若果然如此,我便允了,你我归国之前,就让她做你的妾。” 晁衡从方才进来便一直神色冰冷,这话一了,他却忽而笑出来。这笑打断了我,我原是要开口的。 “良和子,数年未见,你变丑了,也变刻薄了。” 分段阅读_第 18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到底是谁变了?”良和子摇头,极不可思议的,“我几个姐姐都嫁给了皇室,三姐如今更是做了圣武天皇的皇后,我藤原氏的女儿旁人求都求不得,你竟还不知珍惜!” “若是我的,求不得也要求,不是我的,便无须去求!两情相悦才可结为夫fu,若掺杂权势,累及家族,这婚姻不要也罢!你,自重吧!” 晁衡的万般决绝让良和子惊怒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便直指晁衡,浑身发颤,花容月貌也变得狰狞了。 “你们都说完了吗?”如此气氛,我心平气和地发了话,以他们的母语。 良和子与猪名麻吕当即惊了一惊,各自向后顿步,而良和子也再顾不得晁衡所言,对我又是另一番眼神了。 “你的确颇有姿色,也出身高贵,但这里是我大唐的都城长安,并非日本的平城京,宫城里的君主不是圣武天皇,而是四海臣服的大唐天子。所以你最好收敛一点,免得过犹不及,反令你母国蒙羞。” 我说得不太客气。方才容她放肆,此刻便要教她做人,而虽决心成全,却也不代表要向她低头,我并不欠她的。 “你……你到底是,是唐人,还是日本人?”她花容失色,抖抖索索却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笑笑,舒了口气道:“我自然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唐女’,只不过多了一技之长,让你见笑了。良和子,你的名字取得很好,念起来也动听,但若是表里不一,娇纵跋扈,便失了原意了。数年前,我曾见过你的兄长藤原马养,他对我非常尊敬,长揖称我‘贵人’,行事更是谦逊有礼,你们兄妹一脉,也该取长补短才是。” 此言一毕,原是愣生生站在后头的猪名麻吕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晁衡亦以一种奇特的目光看向我。他们如何想,我都明白。 良和子的这股傲气有四五分像楚云深,是美貌与出身决定的必然,然其xing子浅薄刚直,又比楚氏好对付得多。她为晁衡而来,却不得晁衡的心,自然要拿家世来倚仗,顺带奚落于我,我便以此切入,挫其志气,驳其颜面,必定教她难堪。 她自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满脸憋得通红,想是平生还未受过这样的气,更不料我猛地反将一军。 “我道仲麻吕怎会变了心肠,原来有你这样厉害的女人日日蛊惑,可我不会输的!我一路千辛万苦,几次风浪险些丢了xing命,我是,不会输的!”她赌咒发誓一般,眼中却是噙满泪水。 将心比心,我可怜她,亦敬佩她,但摆在明面终究无用,她这般xing情的人也不会领情,徒添仇视罢了。 “你既知我厉害,又何必自讨没趣?请吧!”我指着门说道。 她于是离去,带着不甘神情。猪名麻吕自言告退,便也随了出去。我不觉叹了一声,倒也不为什么。 “之前在房里你说得都是气话对不对?”晁衡忽执我手,一展愁眉,笑得别样开心。 “走吧,回房,有样东西要给你看。”我没有立即说实话,也未曾推脱他的亲近举动。心想,等一下,他就会全部明白了。 “好!”他仍是高兴着,不多思也不多言。 第100章 青青一树伤心色(二) 未几回到寝房, 他急急将我抱上榻靠着, 又盖了两层被子, 说是我风寒未愈,不可再cāo劳。我由了他, 左右怎样都是能说话的。 “这书卷被我摔坏了, 就罚我给你誊抄一遍。”他坐于塌边, 满目愧色,似乎这就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不急。”我将损坏的书卷按了下来, 不再耽搁, “你那夜见我廊下哭泣, 可曾听到了什么话?有没有看见我在染指?”我说着, 便将一双手伸到了出去。 “你说了什么?我发觉你不在,寻出去时, 你正拭泪yu回, 我怕惊了你,也不好问。”他只是低头匆匆看了一眼我的手, 仍未觉察到关键。 “我染指了,我从不染指的。”我又将双手举高,悬于他眼前,无比郑重地看着他:“满郎, 那夜的举动其实并非为了良和子, 而是契丹王,不,应该称先王了。” 他的脸色瞬时沉下来, 双目睁大:“到底 分段阅读_第 18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发生了何事?” “燕郡公主还朝了,她受先王所托,带给我一盒凤仙花露。”我说着从枕下取出那枚小瓷盒,然后双手捧着呈给他看。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珍贵之物,我不敢离身。 我便将事情的始末原委对他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他有几次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皱眉闭口。 “先王高义,虽只一面之缘,却以此事让我真正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深吸了一口气,相对于他的郁结之态,我是风平浪静的,“就是,成全,不是忍痛割爱的成全,而是甘愿为爱成全。” 一语未了,他忽然讪笑起来,连连摇头:“你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好!那我来问你,先王的成全竟是为何?不就是为了成全你我吗?如今我们好好的在一起,你却要自己拆散吗?!” “你我既已成婚,便不负他成全!”我抬高声调压过他,心中不觉一颤,“那次大火后我说过,设若你不认识我,来日学成归国,自能与名门淑女缔结良姻,又能与父母兄弟时刻相聚。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所以,并不是我固执,终究是你我缘分浅。” 他仍是摇头作笑,更添了些冰冷的态度,缓缓又道:“从前你为了与我在一起,做过许多令我敬佩,自愧不如的事,那时的你如何不论缘分深浅?那时的勇敢自信又到哪里去了?我看,才不是什么缘分之故,而就是你不信我!” 对于这番明显是指责的话,我虽理解,却还是觉得委屈:“那时如何比现在?是我先喜欢你又怎样?你何曾明白我的心?曾经的楚云深,如今的良和子,我怕了!我不喜欢与别人争,也不知道怎么争,你也当成全我吧!” 脑中堆积了太多情绪,我有些乱,猛一脱口,仿佛将事情扯远了,于是急忙圆回来:“契丹王当年已闻风声,是可以向父皇明确求娶的,就如同我虽知良和子的缘故,也是可以不让的。所以,这件事,我们不用再多言了。” 他听到这里变得十分平静,沉默片刻便起身要走。我未置一词,只由他去,可他启门至一半却忽然顿步,道: “玉羊啊,你说并非忍痛割爱,而是甘愿为爱成全,这样,你的心当真就不会痛了吗?” 他说完就真的离开了,说话时也没有回头。我的耳内莫名响起一阵嗡声,闹得人眼黑发眩。我闭目躺平,再无精力去想他的话。 此后数日,我与晁衡照常起卧相处,只是彼此间再未说过一句话。昼时还倒罢了,每至晚间,各处都静了,房中相对便格外难熬。我知道他在怪我,亦不求他能平顺,因便七八日后,就搬离了内院,住到了东厢。他还是未置一词。 独居的日子里,我总是失眠得厉害,想睡,则一闭眼都是从前在国子监的一幕幕。我在不自觉地怀恋以前,怀恋,我与他的往事。 “夫人,越州的钟夫人来信了。” 这一日,正因神思不济,也未起身,就靠在榻上发呆,却不料茜娘匆匆而至。她带来的这个消息,倒算是一件久违的可喜之事。粗粗算来,霜黎嫁去越州也快半年了。 取信看来,霜黎将关怀思念之语满纸写遍,几处尚有泪水化开笔墨的痕迹。她想我,我更想她,茜娘虽好,终不如她多年相伴,体察入微。我不禁想,若此时她在,会怎样看待呢? 情意之外,霜黎亦提到了我曾经生活了七年的越州郊野,她果然不负所托,找到了草舍,也找到了舍南山坡上我父母的坟茔。这原是她临去前夜我与她说的,望她既是身在越州,倒可时常替我去祭扫,略尽孝思。 只是,霜黎寻到地方时,却见是有州府卫兵日夜看守,坟茔也早被重修扩大,还立了碑文。她因问之下才知,这是开元八年皇帝遣特使督办的,碑文则亦是皇帝亲手作书。 “怎么了?钟夫人过得不好吗?” 我愣神许久,心中百感jiāo集,却让茜娘误会了,便连忙收敛情绪,对她一笑:“没有,她很好,一切都好。” 她点点头,倒也不再多问,随即轻施一礼转身而去。但,才刚走去两步,却又回头看我,双眉紧皱,似 分段阅读_第 18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有难言之隐,我便要问她,又见她还是匆匆离去。 我一时存疑,却到底心有旁骛,便未多管。至夜深人静,我秉烛伏案,又将这信展开细细看了数回,渐渐地,我有了一个不错的想法。 离开越州八年了,我的侍女去了,连父皇都遣人去过,而我为人子女,也该回去看看了。 过了两日,逢晁衡歇假在家,我便主动找了他。他与猪名麻吕正在书房谈讲,蓦地见我,二人各有神情,猪名麻吕是惊,而他目光一闪,似是刻意回避。 “嫂嫂既与兄长有话说,那我先告退了。” 我才坐下,猪名麻吕便要走,面色很是尴尬。我笑笑,自是将他拦下,心中从容,只道:“不妨事的。” 猪名麻吕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眼晁衡,将身挪退了些,才勉强坐定。晁衡先也望着他弟弟,继而垂目,却是低声淡淡问了一句: “怎么了?” 我琢磨他的心思,见我主动找他应是心软了,可我不让猪名麻吕退下,他又觉得不便,总还是不大爽快的。 “霜黎前日来信了。”我藏好这一片细细的心绪,轻舒了口气,将霜黎信中所提之事如实诉与他听,顺而,也道出了那个想法,“我这几日便走,一切从简。” 一语方罢,他突然腾起怒火:“我说过以后会带你一起回越州,你就这么急着现在去?!” “嗯。”我微微点头,一如先前平静,“你我离乡皆是八载,你的家人就算远隔万里也能来看你,而我的父母却不能重新活过来,所以,我只能回去,也一定要回去。” “好!”他气得背过身去,拳头攥得发抖,嗓音低哑却用力。 我也料必是这一番情景,便忍得住,不再多留:“那,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离去的脚步比来时更加踏实,我想并不是自己狠心。 “嫂嫂留步!” 才至廊下,正要转向院门,猪名麻吕却慌忙追了过来。我略一忖度,倒不好回避,只便回身应对。 “嫂嫂,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离开!” 我能看出来,猪名麻吕是个是非分明的善良人,但此刻相对,我只有驳他:“不是我的错,却也非是良和子的缘故,你们到现在也没有想到两全之法不是吗?” 猪名麻吕长叹一声,面生愧色,顿了顿道:“嫂嫂,良和子来的那日我认出你了,你就是赵逸卿。所以我明白,当时你对她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气她傲慢无礼,你实际早就决定成全她了对吗?” “是啊。”我听来颇感欣慰,笑而点头,“良和子既是与你们一同长大,就算没有家族利益的牵扯,你们的父母想必也是很喜欢她的。而我不同,于长辈看来,不过是私自嫁娶。” “才不是!”他蓦地一喊,直是摆手,“父母也就是不知道罢了,若见了你,一定喜欢!且不说嫂嫂的出身教养,单是我来的这些时日,所见所闻,也是无不叹服的!” “有你这些话,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也并非妄自菲薄,所言都是事实而已。”我愈发坦诚,也借此机会与他jiāo代,“我离开后,你便将叔父与良和子一道请回家中,商量说话,到底方便一些。但这一时自然离不了婚,我也不会回来,等此次使团归国之前,你修书告知,那时再作计较。” “嫂嫂当真要走?!” “自然是真的。”我再次肯定地点头,“就算不为此事,我也该回去看看我的父母了。” 猪名麻吕无言以对,我也将话说尽了,这便终于离去。 第101章 青青一树伤心色(三) 八年前来长安时, 年纪尚小, 川资不足, 加之不认路,费时费力, 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要回去, 这些都不成了难处, 却仍旧是独自一人。 我并非后悔了,只是难免思虑起这些。从前, 也未曾想过一个人如何, 两个人又如何, 可是到头来, 终究还是孤单的命。此一去,水田飞鹭, 疏篱淡烟, 与青山共白头也就罢了。 二月十七,是仲满二十七岁的生辰, 也是我选定离开长安的日子。晨光熹微之时,我便带着简单的行囊往后院 分段阅读_第 18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马厩而去,长途跋涉,总要选匹好马才是。 我一路慢慢地过去, 也一路细细地留意, 府中的一花一木,亭台轩阁,我都想刻在脑子里。 未几行近后院, 四下却静得出奇,我有些诧异,想这马儿不是人,只要活着必有动静,往常隔着廊庑便能听见,今日是怎么了? 虽疑惑着,仍是走进了后院,可抬眼所见的情形却让我着实一惊——马厩里空空dàngdàng,原先供养的数匹骏马都不见了。 “今天是我的生辰,你可有所准备?” 正是呆立院中,毫无头绪,身后却蓦然响起晁衡的嗓音。不等我回头,他很快绕到我的面前,形容抖擞,面色开朗,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我一怔,霎时反应过来:“马呢?” 他下颌微抬,却添了些得意神情:“修行坊府邸人多,马儿常不够用,昨夜便都送过去了。” 我真没想到他会用这种似是儿戏的办法来阻拦我,一时只有气愤:“幼稚!” 他全然不在意,靠近两步又道:“所以,你可准备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再不理会,径直走向了后院通往外街的小门。心想,左右资费也带了不少,纵买不起马,乘船雇车都行得通。 “究竟是谁幼稚!”他急了,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左腕,又将我肩上的包囊夺了去:“玉羊,闹了这些日子还不够吗?” “闹?你一直认为我是闹?”听到这个字眼,我倍觉委屈,万般情绪被一道勾起,“晁衡!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你怎会如此问?”他好像很不可思议,竟是我委屈了他一般,“我在乎你,只要你,不愿放开你,你说我拿你当什么?” 此情此景,这番告白之语并不令人感动,我只觉,他终究不懂我的心。“是我错了,那年在云来酒肆初见,我就不该喜欢上你!”我冷笑着,一字一咬牙。 “不该?”他的话音有些颤抖,似笑非笑,却突然横眉怒责:“天意要你我相见,再不该也太晚了!” 我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他,可无论我如何扯拽扑打,他只是越抓越紧,纹丝不乱。 “哥哥!嫂嫂!” 彼此争持不下,猪名麻吕却很及时地出现在院门。晁衡见状猛一晃,攥紧的手便松开了,我正好逃脱。然而,也没跑出几步,我又自己站住了——猪名麻吕说,宫里来了一个传话内侍。 于是,我没有走成,暂压心绪,与晁衡一道前去迎见。因是有过几次前车之鉴,心中唯恐又是什么大事,但听罢其人所言才知,不过是为三月三上巳节宫中设宴。 此次宫宴仍按常例设在麟德殿,父皇之意乃为迎春祈福,君臣同乐,而有幸受邀的,除了亲贵近臣,便是诸国嘉宾。 明面上,我是被遣黜的罪女,即使事情已过去两年,也还算是一个短处,便要入宫,也得掩人耳目。前一次,父皇安排我以女官身份侍宴,可这一次,他并没有额外的旨意,这便是要我以使臣之妻的身份参宴了。 这时候要我参宴已是不情愿,却还要走在使臣的队伍里强颜欢笑,我真是一点也不想面对。 内侍走后,我拖着脚步回到了东厢,心里空空dàngdàng,便抱了个软枕靠在榻边,无奈得叹都叹不出一声。 “玉羊。” 我闭着双眼,不察晁衡何时也进了屋,闻声抬头,他已站在了我面前,双手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我与他无话可说,也自知赶不走他,便将身子偏了偏,不予理睬。 他在我身旁坐下,却从那盆热水中拧出一块白巾子来,一伸手,将巾子敷在了我的手腕上,“疼不疼?我刚才太用力了。” 我自然不领情,立马使劲甩开,而巾子不偏不倚,却又正好落回盆中,他不防,被溅了一脸的水。他“咝”的一声,即以手掌捂住了眼睛,不停按揉,似乎很痛苦。 “烫……烫啊?”无论如何我也没想伤人,见状便顿时心下一沉,扔了怀中软枕凑近去看他,“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他放缓了动作,倒不在意,又略揉了两下便放下了手,我一 分段阅读_第 19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看,他的右眼果真通红。 我生出愧意,但又不知说什么,徘徊着总放不下:“我……反正一时走不成了,你也不用看着我,去休息吧。” 他不曾回应,神情有几分严肃,忽地展臂,却将我紧紧揽入怀中:“良和子无法替代你,没有人能替代你。”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松口,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压制心头酸涌——事到如今,他越是对我好,我便越觉亏欠。 窗外,长安的春天正悄悄到来,也许不用等到三月初三,处处便能见到一派撩人春色。可春色又如何,于我,总是满眼伤心。 第102章 料峭春风吹酒醒(一) 上巳节当日, 即使我再提不起兴致, 也还是早早起身准备了。只是, 一向霜黎不在,也未叫人进屋侍奉, 便自己梳妆, 弄得简单。 头发松松一挽, 作了盘桓髻,细银花钗随意chā了两支, 妆面就略用了些眉黛唇脂。至于衣裙, 到底入宫参宴, 不能过素, 便择了日常不大爱穿的一套,碧色罗衫罩一件深青连理纹袒领半臂, 下身则是一条紫白间色长裙。 我还住在东厢, 眼见时辰不早,便要往前院与晁衡一道出发, 可推门一见,他竟已站在廊下,冠服整齐,臂上还搭了件氅衣。 我愣了愣, 想也不必多事, 只道:“走吧。” 他不言,上前为我系上氅衣,却又向袖中取出一物:“你搬过来住时忘了带这枚海棠梳子, 今日用上吧。” 他说着便抬手为我chā梳,这一瞬,我忽然生出一股烦躁之意,很想打开他的手,却又忍下了——我是气我自己,烦我自己。 “走啊!”他的手一落回,我便绕开他先出了庭院。他跑了两步跟上来,小声唤我,我也没有理睬,直至前院与猪名麻吕碰了面,不得已,才放自然了些。 “嫂嫂!你没有走真是太好了!”猪名麻吕高兴地凑上来,连他哥哥也不看一眼。 我亦笑笑,心想这话倒是于我有助,便顺着应道:“嗯,宫宴是大事,之后再走也无妨,不差这几日。” “怎么?嫂嫂还是会离开吗?”他瞬间有些失落,孩子脸似的,一下变了神情。 “是……” “好了!时候不早,我们还要先去四方馆与使团会合,出发吧!” 晁衡果然恼了,正声打断了我,眉头一皱又瞪了弟弟一眼。 猪名麻吕自然不敢再言,而我暗暗冷笑,心中无谓得很。我说不清自己这样子,反正很讨人嫌就是了。 去四方馆的路上,晁衡让弟弟骑马领路,自己却拉着我上了马车。相对而坐,他一句话也不说,似是还在生气。 “你弟弟才来长安几日,你让他带什么路!万一错了岂不浪费时间?”我忍不住开了口,也有赶他出去的意思。 他舒了口气,面无表情,却稍稍倾身撩开了车帘:“从家往四方馆去的路,他早已识得,而况驾车的是吉麻吕,他也会指路。” 帘外情形,猪名麻吕跨着一匹黑马,神采奕奕地行在车前,单是从容不说,全不用阿吉cāo心,倒是我白费口舌了。我只好保持沉默,什么心思也不成了。 不多时到了皇城含光门,守卫的禁军验过身份便予以放行。来至四方馆门首,却见各国使臣早已列队,四人一行,十分整齐,而排在第一位的,依旧是日本国使团。 我跟着晁衡兄弟二人向为首的押使,也就是他们的叔父行礼,但心中不免十分忐忑。一来,因为良和子之事,我至此时才第一次拜见长辈,实在失礼;二则,他们都在为我的存在而为难,这一见面,恐他们也颇觉尴尬。 我站在晁衡身后不敢抬头,却忽然听见一阵浑厚平和的嗓音,这声音以雅正的唐言对我说:“快快请起,外臣何敢受礼!” 我有些发懵,缓缓抬眼,晁衡与猪名麻吕却早已分站两旁,我直直面对的就是他们的叔父。他丝毫没有我想象的那些态度,反而面貌诚恳,对我百般恭敬。这下,我是彻底不知所措了,近乎僵持。 “各位使节,还有一刻就要入宫了。” 司礼内侍的到来终止了异常的气氛,而晁衡这 分段阅读_第 19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才拉着我走到队伍当中。他看着我,脸上竟还露出一丝笑意。 “刚才你怎么一句话不说?那可是你叔父!”我是又羞又恼。 “嘘,要入宫了,不得多言,严肃些。”他举起食指竖在唇边,竟卖起关子了。 我被这话一堵,心中更觉急怒,趁其不备,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部。他吃痛想喊叫,又要极力忍住,只得紧紧捂住嘴巴,眉眼都拧得变了形,着实滑稽。 “噗……哈哈……哈……” 我只觉解气,倒一时没笑,反是排在我们左侧的猪名麻吕、真备、真成几个忍俊不禁,个个憋得脸色发红。 “你们到底有什么好笑的?都吵死了!” 蓦地,排在后几行的良和子缓缓走上前来,虽是yin阳怪气,但一身打扮倒极是隆重。头上梳着似是云朵髻的高耸发式,华贵端庄,下头一张漂亮脸蛋自不必多说,而其身上所穿的衣裙,广袖jiāo领,层层累叠,倒有些类似汉魏服制。 真备他们似有顾忌,都退后了些未曾接话,晁衡亦还顾着疼痛无暇理她。我看了看,倒有意答她,便以日语道:“你的唐言那么差,便是说给你听你也不懂,白凑什么热闹。” 她倒不像上次那般急躁,听罢只是满脸不屑,道:“你这女人嘴巴厉害,也不过是仗着有一层亲贵的关系!今日大唐皇帝邀宴,我使团人等皆是座上宾,哪里有你怠慢的道理?” 我自然没什么好气,紧接着便驳回去:“我如何怠慢你了?我所言不过是实话,难道你通晓唐言?倒说几句我听听?” 她这才结舌,脸上臊得发红,只有咬唇瞪我,而我得了意还想再呛她两句,却忽觉被人拉住,侧脸一看,不是晁衡,也非猪名麻吕,而是——真成,不知他何时走到了我这里。 “何事?”我有些疑惑,不知他是为什么。 他这一拉,众人都看向他,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话含在口中要说不说的样子,磨了半晌才低声道:“玉羊,你让让她。” 我闻言先是一怔,倒不是不愿退步,而是惊奇真成的行为。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出言调解,只猜着最多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讲。 真成与晁衡同岁,当年结识晁衡后,便由晁衡引荐,陆续认识了他与真备,再加上天阔,我们五人向来友爱亲近。 jiāo往多年,真成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内敛而文雅的。他不像晁衡那般喜爱辩论jiāo游,也不像真备耿直豪爽,更不像天阔顽皮开朗。几乎每次见他,他都是微笑着跟在别人身后,安静细腻得就像个女孩子。所以,他突然为良和子劝我,实在是件很反常的事。 未及我作出回应,入宫的时辰到了,队伍发动,众人各自归位,莫敢多言。 各国使臣中多得的是初次入宫的,宏伟壮丽的大明宫让他们不时发出惊叹之声,而我就平常了,带着捋不清的情绪,默默低头行路。 也不知到了哪处,队伍忽然停了,我不防,险些撞在前头那人背上,被晁衡扶了一把才站稳。 “吉安县主,臣等正要领各国使节去便殿安置。” “我寻个人,不耽误你们几时。” 脚步才定了,却听前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便稍稍倾斜身子探看,果真是同心那丫头。我知道,她要找的人必就是我。 “同心!我在这儿呢!”我本就不自在,这下还不抓紧机会离开?便摇臂高喊,什么礼节规矩也不管了。 “玉姐姐!”同心看见了我,拎着长裙便朝我小跑而来,“太yè池边好生热闹,大家都在戏水祓禊,我想你怎可不在,便找来了!” “走走走!马上去!”我也不仔细计较,手一挥就要跟着去,可跨出一步才发现,另一只手还被晁衡抓着,他并不想让我离开。 “要这么多人都等着看笑话吗?”我瞪着他低声说道。 他先还不放,微微摇头,目光殷切,但终究架不住同心向他说情,终于松了手。那一瞬,他微叹了一声,神情极是失落。我没有改变要离开的想法。 “我突然把姐姐带走,晁校书是不是不高兴了?”走远后,同心问起我。 “你从府 分段阅读_第 19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上进宫时便该叫上我的,方才那样半路带人是有些失礼,但……不用管了,随他去。”我想着晁衡方才的神色,心中是有些愧疚的,可错也错了,无法回头。 “啧啧,原来是真的啊!”她不知怎的倒感叹起来,抱臂皱眉,一副端量的样子,“公然说你们为了一个日本女子置气不和,我还不信,如今看姐姐的态度,倒可信了!” “公然?!”初时我是想与同心倾诉良和子之事的,可后来到底未言,却不料她这口气,竟是早就知道了。 “自然是晁校书与他说的嘛!”她也不避讳,舒了口气继续道:“有次见面,公然见他情绪不佳便问他,他也就直言了。玉姐姐,我觉得此事是你不对,晁校书待你情深,你不该先放弃。” 原本,她知道了也就罢了,我还想着她与旁人不同,能理解我一二分,却谁知她也无异,脱口便说我的不是。 “为何你们都觉得是我的错?!”我气恼又委屈,实在按不住,一下子全部朝她发泄出来,“那女子是他父母选中的儿媳,婚事又关乎家族利益,若远道而来却被退婚,不但她无辜,阿倍家为难,我就能若无其事,安心度日吗?!纵然我有父皇可依,也做不出这仗势欺人的事来!可这些,倒都成了我的错了?!!” 她有些惊着了,脸色一暗,忽道:“我原也不是为此事找的姐姐,不过见面随口一句,你这样凶我作什么?” 究竟一时难平,便知自己过于激动了,也软不下来,只道:“你且去吧,我不想玩了!” “不玩就不玩!”她也生了气,丢下这句转身便走,却又在四五步外停住,喊道:“若我是你,再是艰难,也不会放开心爱之人!只要他还爱我,便是天下人都骂我自私,我也忍得下!” 这句话在我耳畔久久回响,像咒语般一遍遍撞击着我的内心——我当真不懂得这个道理吗?未必——我就是做不到。 宫道间多有宫人来往,我不好久留,又不想再回到使团,便索xing一狠心,决定出宫回府。时下,赴宴的亲贵陆续入宫,每个人的脸上或喜悦,或恭敬,都是透着一股憧憬之态。我只靠着路边走,情绪虽是平复了,可心中却难过得想哭。 本以为了结了楚云深的事,我就可以同晁衡过上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再也不用顾忌,再也没有阻碍,可谁曾想这短短月余时日,一切卷土重来,并且比从前更难。没有人站在我这一边,也没有人能理解我分毫。 第103章 料峭春风吹酒醒(二) “庆王, 王妃, 此刻尚早, 是否先去见过华妃娘娘?” 眼见已到了御桥,过去便是丹凤门, 却偶一眼看见了潭哥哥, 内侍正在请他的示下。他身着庆王礼衣, 风度依旧,只是身旁还并肩立着一位女子, 倒不用猜, 听那内侍的称呼便知, 她是庆王妃。 怎么, 他何时纳了正妃? 我虽疑惑着,倒也不想多事, 便低头退避, 想等他们过去再走。可我不过刚刚收回目光,潭哥哥的一声唤便传至耳边。我颇觉尴尬, 而他却快步向我走来,他的王妃亦紧随其后。 “怎么一个人?父皇没有为你安排吗?晁衡呢?”他一开口便接连三个问题,也不避讳王妃在场,让我更觉不自在了。 “呃……庆王妃万福。”我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便有意转移话题, 恭恭敬敬向王妃拜了一礼,“潭哥哥的喜事我竟不知,失礼了。” 我的话音未落, 他二人却先相视一笑,而王妃却道:“玉羊妹妹不必多礼,今日是凑巧,日后还有机会相见的。” 这女子倒好像很了解我似的,且细看时,言笑温柔,体态淳和,虽不如当年的楚妃貌美,却也别有清丽之处,端的是亲切可人。 “殿下与妹妹尚有话说,那妾身先去拜见母妃了。”我正看她,还未及回应,她倒果然行事大方,笑着便离去了。 “年初,父皇便开始为太子与适龄的皇子选妃,她是窦氏,是昭成皇太后的侄女,算起来还是我的表姑。”潭哥哥与我从容解释着,眉眼间散发着一派久违的从容通达,“只是 分段阅读_第 19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虽然册妃诏已下,大婚之礼却还未成,所以你还不知。” “这倒奇了,既然不曾礼成,怎与你同行?”我感到奇怪,想着是不是他口误了。 他一笑,继续道:“父皇给儿子们选妃,便连太子妃在内,都会在同一天出嫁,但窦氏得知我王府尚有两个小儿无母,便提前过来照料抚养,父皇还因此嘉许她贤德。” “两个……哦,是了,楚氏该是生产了。”我这才恍然,亦由衷叹服,“她真是个好女人。” 便说到楚妃,说起孩子,潭哥哥的神情才有了一丝变化,他缓缓道:“上个月初的事了,也是个男孩,取名修。” 我点点头,不想再戳人伤处,便转问道:“那太子妃是谁啊?” 他闻言却是有些意外,道:“晁衡日常陪伴太子,太子的婚事他应该知道,倒没有说给你听吗?” 我与晁衡许久不曾亲近,他便有什么话,自然也无心提起。我不觉心中暗愧,想自己这一问,却是在难为自己。 “哦,他没说过,许是也还不知吧。”我硬着头皮敷衍道。 他顿了顿,到底未起疑,便道:“太子妃薛氏,是我二妹唐昌公主驸马薛锈的妹妹。” 我本无意打听,又是敷衍情状,便继续圆场:“亲上加亲,多好。” “说了这许多,你呢?还未回答我呢。” 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逃不掉他的问。我还是有些无措,支吾了许久,才勉强寻到一个借口: “父皇不曾特别安排,就让我随使团进宫,后来想起忘了件东西,正要回府取呢。” “你没有带侍女吗?什么要紧东西必须亲自去取?”这个由头当真不堪一击,他两句话又将我打回了原地。 “霜黎出嫁了,早已不在长安。哥哥不是还要去拜见华妃娘娘吗?就不要管我了。”我也没了章法,心中着急,匆匆说完趁着间隙便拔腿就逃。 他自是紧接着追上来,我便也加快脚步,可总是天不遂愿,还没上到御桥,慌忙间一个不慎,栽倒在地,左掌蹭破了一大块。 “你跑什么?!”他迅速将我扶起,两眼盯着我的伤处,气恼不已,“走,去太医署!” 我觉得是小事,依旧想溜,可他瞪着我,又紧紧抓着我受伤的那只手腕,便也脱不开了。 太医署尚在皇城太常寺内,有些距离,他就这么一路拉着我快步而去,一句话也不说。到了地方,命医官为我清洗了伤口,包扎好了,他的神情才有所缓和。 “玉羊,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太医署偏院中,我老实地坐在阶上,潭哥哥却站在我面前,一副必要审问到底的架势。 “没怎么,就是不想参加宴会,不想见人。”我低头看着自己被白纱包裹的伤处,不疼,但心情异常复杂。 “这算什么理由?”他不信,语气加重,歇了歇却道:“难道是你们夫妻间起了争执,吵架了?” 这也算被他说中了,我一想,倒是个说法,便道:“嗯,吵了,所以不想看见他,不想和他坐在一处假装和睦。” 他闻言忍俊不禁,一下子改了严肃,道:“都已经出嫁两年了,行事还像个孩子!方才直说便是,还摔伤了,可值得?” 我见他深信不疑,稍稍安心,不免还是要圆了这话:“此等私事有什么好说的,说了也是丢人。” “你们的事自然是要自己解决,但也不可太任xing。今日是宫宴,父皇岂会忘了你?万一召见却寻不着人,整个使团都不好jiāo代,还是先忍忍吧。” 他这番道理却是无法反驳,也是我没想到的,又迟疑了片时,终究点了点头。 回宫路上,他还是劝我,苦口婆心,倒是让我慢慢解了些郁闷。至紫宸门下分了手,他往温室殿拜见母妃,我则向西,去了麟德殿。独自的时候,步子又沉重起来,挪移着,近半个时辰才走到。 这般规模的宫宴,我也算见得多了。从正殿至廊庑间,以及殿外广场都按次设了席位,参宴者循宫人指引入席便是。因而拦下一个侍女相询,道是日本国使团分了两处,三位领使及晁衡等有官阶者 分段阅读_第 19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去了殿内右席,其余生众则就在广场东南。我想这倒是好事,自可不去正殿见他,就在广场随便寻个位置。 “嫂嫂不去殿内吗?这是下席。”才找过去,猪名麻吕就凑了过来,两只眼睛睁得溜圆,十分好奇,又显得几分好笑。 “这酒案上又没写名字,谁还坐不得吗?”我就捡他身后一张空位坐了下来,满不在乎,“我是庶人,自该坐下席。” 他皱了皱眉,似有所思,又道:“哥哥方才还遣人来问你有没有回来,可见嫂嫂该与哥哥同席。” 我知他是好意,可难免不嫌烦,想捉弄他一回,便指着他身后猛地大声道:“快看!那是谁?是圣驾来了!” 他被我一惊,果然慌了,也不敢抬头细看,匆匆回身坐好。直是过了好一会儿,周围的真备、真成都忍不住笑起来,他才发觉被骗,朝我撇了撇嘴,也不再多言了。 “唉,真不知道仲麻吕喜欢她什么,粗俗。” 才安静了,不知哪儿又传来一阵蔑笑,声音倒不用猜,是良和子的,便左右寻看,方见她在斜后方,与我隔着两个人。她见我看向她,竟越发来了劲,将这意思换着法儿地反复说,她的侍女也与她唱和,二人生怕我听漏了似的。 我岂能凭她诋毁?即刻就有话回她,可我正要开口,却又被真成抢了先。真就奇了,他今日怎么如此异常? “山樱,如此场合理该小心服侍,不要放肆。”真成稍稍转身,不是拦我,也不是对良和子,却是拿侍女开了腔。 这个山樱到底只是侍女,猛被一说,只得羞愧低头,而良和子大为不悦,倒将矛头从我这里转向了真成。 “井上真成,你留唐几年没见什么出息,脾气却是长了不少,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的婢女?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出身?忘了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下等武官?!” 当年我一心追着晁衡,从不关心旁人的故事,只道他们这般的留学生都应该是官宦子弟,却没多想其中的高低之分。良和子的话虽则难听,但我也忽然明白了,真成他为何一直以来都很安静。 真成没有为自己反驳,显得极其平静,然后向良和子微微躬身,默默地又坐了回去。良和子气盛,愈发不肯罢休,将要再言,我却忍不下去了。 “自来英雄莫问出处,王侯将相也并非天生的贵种!良和子啊,这世上的贵贱并不都以出身而定,便如你,虽自诩出身高贵,行事却是无礼轻浮,毫无贵族该有的大方气度,比之黎庶尚不如!” 我冷冷地瞪着她,话说得很重。周围的目光慢慢向她集中,她的脸色变得通红,也该是知道羞耻了,终于没再说话。 我这便顺了气,不再理会,而偶一眼瞥见真成,他却在暗暗看向良和子,那目光里的意思竟是不可名状的。容不得多思,礼官一声高唱——皇帝至,众臣参拜,宫宴开始了。 待礼毕后,从内至外的席间轻松起来,歌乐不绝,舞蹈蹁跹,人流来往,觥筹jiāo错,而这宴乐之趣到我眼里却是无趣,不过闷声低头,吃东西打发时间。 第104章 料峭春风吹酒醒(三) 约莫换了三四首曲乐, 面前的果馔也吃完了, 便招手示意侍宴宫婢再上几盘, 可我这手臂刚刚举起来,却忽被一人拽住, 转眼一看, 竟是那个最不想见的人。 “这伤是怎么回事?!”他在我身旁坐下, 仍不肯放手,一脸严肃, 近乎质问。 “蹭的。”我漫不经心地的答了两字, 也不看他,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快放开!” 他犹豫了片时方才松手, 却又莫名发怔,深思之态, 才道:“玉羊,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放心?” “什么放不放心,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但此情此景,我实在不愿谈论这个,亦不知稳重如他,为何非要在这个场合特意跑过来讲这些。 他注视着我, 叹声, 然后一言不发。 “你且去吧,不用陪三位领使吗?何苦在这里白费唇舌。”良久,我被他看得浑身难受, 便忍不住要赶他走。 他面无表情,只顿了顿,倒真 分段阅读_第 19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的就听劝离去。我如释重负,但又不自觉地看向他的背影,步伐果断,毫无拖沓。我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宴罢已过了未时,各使团仍是结队离殿。我熬得艰难,到此刻只想赶紧回府,可眼见着三位领使从殿内出来,却不见晁衡的身影。我想问又有所顾忌,到底是猪名麻吕开了口。 “晁衡先一步离席,说有要事与太子殿下相商。宫廷森严,不便久留,我使团该出宫了。”他们的叔父这般回答,目光稍稍看向我,似是表达安慰之意。 我不觉心生惭愧,低下头去。凭良心讲,撇开良和子不提,晁衡的家人待我的态度是十分好的,倒是我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对长辈更是频频失礼。 使团按原路返回了皇城四方馆,我与猪名麻吕向叔父道别后便向含光门去,可就在此时,身后却匆匆追来一个内侍。 “夫人留步,陛下宣召!” 我一听是父皇要见我,心中只觉平常,便笑道:“才刚宴罢,父皇没有休息吗?” “小奴不知,是高将军让小奴来的,好像是陛下有话问夫人。” 原以为只是父皇的亲近之意,可却是有话要问,心下疑惑,也只好随他去了。猪名麻吕见我与晁衡一时都不得回去,自己也不便,就留在四方馆等候。 内侍将我带到了紫宸殿偏殿,见到父皇时,他似乎不悦,面色yin沉着,全然不像宴乐归来的样子。我更奇了,将目光看向一旁站着的阿翁,想从他那里得到些许暗示,可他只是向我微微摇头,也辨不出是什么意思。 “你上来。”蓦地,父皇向我招了招手,语气虽是严肃,态度却带有几分关切。 我不敢拖延,恭恭敬敬走到御座旁,“父皇是有事要问玉羊吗?玉羊有哪里做错了?”我问得忐忑。 父皇轻舒了口气,却是拉着我的手要我坐了下来,才道:“我听说晁衡的父母给晁衡定了一门婚事,这女子就在此次来访的使团中,你为什么不来告诉父皇?” 我一听这话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且先不论父皇是从何得知,单是此事被父皇知晓,便是大祸一件。 父皇疼爱我,自会觉得我为人所欺,恐要降罪晁衡,乃至整个使团。而我先前极尽周全,不惜远走,便就是为了避开父皇的干预,来日也好以情感疏离为由,顺利和离,不至有一丝风险。可如今,一切心思都白费了。 我乱了阵脚,不知该怎样回答,支吾道:“父皇日理万机,何必……何必理会玉羊的家事呢!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你如何处理?”他丝毫不信,又将手指着外头,道:“方才宴上不见你们夫妻同席便觉奇怪,可见,是他委屈了你!” 眼见父皇是怪罪之意,连口气也加重了,我只有更着急:“他没有!此事是他家乡父母做主,他如何知道?不过是一时难两全罢了!” “你为他开脱,可他自己已经来向我请罪了!” 我还没从急切的情绪里拔开,父皇紧接着的这句却让我一下子梗住,脑子里极乱。 “所以,是他自己来告诉父皇的?”半晌,我只想到一句多余的话。 父皇沉沉地应了一声,目色威严,道:“他的父母不知儿子已婚尚算情有可原,但使团到长安已近两月,他若待你一心,早该向我说明,如今再言,便是存了两意,不可饶恕!” 我真是有些发懵了,听到“不可饶恕”这四个字才猛地惊醒,攀住父皇手臂追问:“那他人呢?父皇把他怎么了?!” “有罪之人自然下了大理寺狱,而欺君之罪自然当诛。” 父皇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命人扫去尘埃一般,可于我听来,每个字都是一把穿心而过的利箭。 “他才没有二心!生出别念的人是我!”我盯着父皇的眼睛,忍痛陈情,将一应来龙去脉悉数告知,“一切都是玉羊的主张,他并没有丝毫错处!求父皇网开一面,放他出狱!” 父皇静静听完,神色却未改多少,抚须反问:“你这孩子从前也有些傲气的,不遂心意连我的旨意都敢反抗,如今却为了 分段阅读_第 19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个外来女子退步至此,是不是觉得自己已被遣黜,少了靠傍,才忍气吞声?” “玉羊何时看重过名位?父皇多虑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年岁渐长,世事难料,哪里能够一味只求自己开心?”我说得无比诚恳,声音发颤,不觉泪湿眼眶,“这是他第二次为我进大理寺了,其心可鉴,父皇,你不要为难他好吗?” 父皇的眼中渐渐也有了些哀怜之意,只是沉默片时终究不曾答应:“当初念在你们两情相悦的份上,我默许了这桩婚事,若你执意与他离婚,便是辜负了我的心意,而此事因由他起,他就必须承担罪责,任何人都不得为他讨情!” 我见过父皇的无情决绝,即使是患难多年的发妻也能一朝废黜,可他待我又一向视若亲生,是极好的,所以我此刻当真不敢揣测这话的真假,或是有几分真,有几分假,一星半点都不敢。 “那父皇怎样才肯饶恕他?”我硬bi着自己问了一句。 “回家去,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不要再提离婚,我便不过问你这家事。”父皇答得快,指的也明。 我一时难以回应,内心深感折磨,却忽而涌出一阵逆意:“那他的家族父母怎么办?那个藤原家的女子如何自处?父皇看似是帮了我,可我就能心安理得的过下去吗?” “那是他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心安理得重要?” 父皇的这句反诘,让我看起来“自私”极了,可我明明都是为了他好,怎么就变得进退都是错呢? “好,我不与他离婚,父皇放了他吧。”我妥协了,因为这两个选择毫不可比,而这“错”,似乎终归是要“错”的。 父皇看着我,面上的表情难以描摹,转一开口却是唤了一声阿翁,而阿翁领意走至殿侧围屏,朝屏后道:“晁衡,你出来吧。” 我…… 屏后走出的身影,以一双含泪的眼睛看向我,但那不是悲伤,却反是喜极而泣。我真蠢。 “去吧,回家去,别再胡闹了。”父皇轻轻推了推我,满面笑意慈爱,与先前判若两人。 我能如何?别无选择。 退出殿外时,夕阳漫天,云霞灿烂,晁衡紧地紧握住了我的手,他说了一句我们成婚时的誓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作者有话要说:  ★ 特别更正: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这句诗在前文里我用过两次,但“移”字都写成了“疑”字,这是我的疏忽,请各位见谅。其实这两个字的版本都是存在的,但细究苏武这首诗的写作背景,则是希望自己和妻子的爱情始终不要改变,两心不移,所以我一直以为都以“移”字版本为准。?(?w?)? 第105章 画梁幽语燕初还(一) “你自投罗网, 就笃信父皇一定会帮你而不是降罪吗?!这般不怕死的事情都第几次了!!为何要这么做?!” 一回到家中, 我便忍不住责问他, 心中痛着,也为他后怕着, 可他仍沉浸在方才的胜利中, 对我眉开眼笑: “我说服不了你, 唯有以命去赌。我不管这是第几次,只要赌在你身, 我便次次敢赌。你不会要我死, 不是吗?” 我一直执着的事情, 其实毫无胜算——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玉羊。”他扶住我的双肩, 脸色稍沉,变得郑重起来:“自半月前知道要入宫参宴, 我便已做好了决定, 若终究无法劝回你,就去向陛下请罪。此举虽是冒险, 也确实让陛下动了怒,但如今成了,便是两全其美,你也不用再委屈自苦了!” “此事从头至尾最难的便是两全, 如何一经父皇反而就能两全了呢?这也太滑稽了!”我全然不信, 甚至不禁失笑。 他也笑出来,连连摇头,却道:“你这傻丫头, 竟真的想不明白?原本我们来处置此事,不论如何都难以周全,这是因为我们身在局中,自顾不暇。而陛下知晓后,则必会干涉过问,如此就变成了陛下不准这门婚事,大唐是上邦,消息传回日本,莫说藤原家,就是天皇也不便挑理,我的父母就更不会为难了。这难道不是两全?” 分段阅读_第 19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这不……不还是仗势欺人吗?”他是妙语连珠,将其中道理讲得看似天衣无缝,我也好像动摇了,但细思之下,并不敢轻易点头,“我早明白父皇可以为我主张,但就是不愿这样做。” “你我成婚在先,父母是不知道的情况下再许的婚,我们的婚事没有伤害任何人,怎就变成‘欺人’了?便是有陛下做主,于情于理,都是正当的!” 如他说来,有意让父皇干预此事,竟然反而是这件事的解决之法吗?!!我一时怔住,思绪飘dàng之间,就快彻底倒戈了。 “那,良和子呢?”事已至此,或许旁的都可不论,但一个女子的名声总是要紧的。 “藤原家舍得让良和子远道而来嫁与我,不就是为了所谓的名声,所谓的荣耀吗?那么,若是良和子得到大唐皇帝的赐婚,岂不更是泼天的荣宠?到那时,藤原家也更不会再在乎与我家的联姻。”他不紧不慢道来,仿佛早是成竹在胸。 “良和子喜欢的人是你,如何肯嫁给别人?指婚于家族是荣耀,于她自己的终身,却也太草率了些。”我从激烈的情绪里渐渐冷静下来,即使显得极是啰嗦,却也不得不再多说这一句。 “她是与我一同长大,但也未必眼里只有我。”晁衡微微摇头,神情更添明朗,“哪怕她那次寻上门来要见你,我也没有察觉异样,前几日去四方馆,倒发现件稀奇事,我看见真成在偏僻处与良和子说话,二人似乎起了争执。” 他这话让我一下子想起真成今日的反常之态,顿有所悟,忖度着说道:“你是说,真成与良和子或有前缘?” 晁衡抿唇一笑:“使团归国尚有几年,你我不妨拭目以待。” 我望着晁衡陷入一片深思,若是今日未见真成那番情状,倒真会觉得他是在胡言搪塞,但事到如今,却也不得不认同这说法。 “玉羊,这些时日太委屈你了。”他忽然揽我入怀,嗓音透着浓浓的疼惜之意,“今后不论何事,都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千万不要放开我的手。” 我真的没有不信他,但此刻我也明白了,我们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爱护对方而已。 “好。”千言万语汇成这一个字,是他最想听的字。 是夜,我从东厢搬回了内院,侍女们来往腾挪时,我惊讶地发现,这段时日,晁衡竟也搬到了东厢居住,就在与我一墙之隔的厢房内。 我感愧不已,便问他,他却只风轻云淡地道了一句不放心。我抱紧了他,再无可言,心里知道,他如今有多轻松,那些时候便有多心酸。此事啊,其实委屈至极的是他,才不是我。 云消雾散,尚有余事。第二日晨起,我与晁衡便往四方馆拜见了叔父,并向他讲明了前后原委。叔父大惊,却是责怪晁衡年轻鲁莽,又连忙写了告罪书,请鸿胪寺卿转呈了父皇。 “父皇并非不通人情,叔父实在过虑了!”我不忍长辈受惊,便连忙解释宽慰,又念及先前的失礼,更觉自愧,“都是玉羊行事不妥,叔父也不要怪罪晁衡。” “我既为押使,又是仲麻吕的叔父,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叔父摇摇头,仍旧神色凝重,转而看向我,却是一片恭敬之意,“贵女能嫁与阿倍家的子弟,是家族幸事,此番令你受委屈了。” “叔父唤我玉羊便是!先前也是我不敬,到如今事情说开了,若再拘泥身份,玉羊也不好自处了。”我自然不好意思,说着赶紧给晁衡递眼色,望他居中调和一番。 晁衡朝我一笑,上前揖手道:“皇帝陛下是一位通达的君主,他疼爱玉羊,也对侄儿宽容,而况叔父又呈上了告罪书,陛下就更不会介怀了。请叔父宽心,也将玉羊平常对待。” 叔父抬眼望了望我们,迟疑之间终是长长地舒了口气:“此事,原该是我去向陛下说明的,只是,事涉多方,未敢轻行。也罢,你们夫妻和睦便好。” 至此,各自都宽了心,又与叔父畅谈了些时,便告辞离去。 “哥哥!嫂嫂!” 才至四方馆门首,却听一声声疾呼,是猪名麻吕的声音。顿步相觑,彼此皆是一 分段阅读_第 19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然,这才觉起,昨日竟忘了他还留在四方馆等候,今日亦未想起他来。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还在等你们呢?这又要走!我在后头与副使协理事务,若非随从提了一句,我还不知道呢!” 猪名麻吕果然一通委屈埋怨,皱眉咬唇,可怜巴巴,我看着心中虽有些愧意,但又着实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你既跟来了,便一起回家吧!”晁衡抬手拍了拍弟弟,亦是憋着笑。 猪名麻吕似还有些小脾气,抱臂抬颌,将脸侧了过去:“哥哥若不道歉,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如今几岁了,遇事还是这般稚气!”晁衡却立马将他的脸拨正,口气虽是嗔怪,却透着许多疼爱之意,“你不会回去,那又何必多此一举追过来?” “我……我要哥哥道歉啊!” 我在一旁看着这兄弟二人的情状,又想起从前晁衡形容幼弟的那番话,不觉心生羡慕,方才的那阵笑意,也慢慢变为了感动。 “仲麻吕!” 那兄弟二人还未收场,大门里倒又跑来一个人,横眉竖目,来势汹汹,与猪名麻吕天差地别。 兄弟二人即停了玩笑,猪名麻吕退至一旁,晁衡则先将我拉到了自己身后,才淡淡应了良和子一句: “何事?” “你叔父方才找了我,说你主动请罪于大唐皇帝,以至你我婚事只得作罢,你就这般绝情吗?”她厉声道,满眼里除了不甘便是愤恨。 “本无情,何来绝情?”晁衡回得坦dàng,暗里将我的手又握紧了些,缓缓道:“终身之事是天大的事,你得问问自己的心,是否真的不曾有愧,你所在意的,究竟是婚事,还是输赢。” 良和子默然,凌厉的神色稍稍黯淡了些。我无法探知她此刻的思绪,但我听来,却颇有一惊。 记得那时良和子寻上门来,临走时便说自己千辛万苦而来,绝不认输。彼时无暇多思,可如今对照晁衡所言,倒着实有些意思。 许久没有人再说话,良和子似是彻底安定了下来,青春漂亮的脸庞就像秋后的静水潭…… 我们离开四方馆时,外头暖日熏风,满眼红情绿意,长安的春色忽然一下全部绽放了。 第106章 画梁幽语燕初还(二) 未有几日, 父皇因叔父上书之事于便殿召见, 我与晁衡亦被宣召。父皇自然不曾降罪, 反是当着叔父的面,夸赞晁衡德才兼备, 表达了真诚的期许。叔父感恩戴德, 几度泣下沾襟, 若不胜语。 临告退时,父皇着意留我多陪, 便让他们叔侄先出了宫去。我看机会正好, 忖度着向父皇求旨, 将来为良和子赐婚, 他没有立刻表态,却是说了件令我意外的事。 “当年事从权宜才将你遣黜, 如今日久, 风声已过,可复位了。” 我想了想, 大约知道父皇的思虑,便道:“父皇之前不提,忽生此意,是不是担心玉羊在外无有倚仗, 为人轻视?” 父皇一笑, 点了点头:“我接你入宫时,便说要替你的父母教养于你,自然要为你周全。诸王公主成婚时皆有封赏, 你也一样,有了尊贵的身份,便无人敢欺负你。” 我感激于心,不禁起身向父皇稽首一拜,道:“玉羊若无父皇抚育也不会有今日,我不求名位,只盼平淡度日。诸王公主乃父皇亲生,天生高贵,但我的家世也是一脉贵族,于天下不以为贱,又何必名系主位,然后贵之?父亲当年辞官归隐,想也是这个道理。” 父皇扶我起身,眼中是赞赏,口里却尚有质疑:“当真不要?” 我笃定地摇了摇头,脑中一闪念想到个可让父皇安心的理由,从容道:“日前巧遇潭哥哥,他说父皇给适龄的儿子们选妃,太子妃也定下了。玉羊当年拒婚太子,虽未公开,到底伤了太子母子的颜面。如今太子大婚在即,父皇却先复了玉羊的名位,这不又是落人口实,,以为父皇轻视太子吗?” 父皇闻言微惊,眼睛略有睁大,忽而朗声笑开,挥手道:“罢了,你所言有理,就依你吧。” 我这才放了心,便又提起良和子之事,父皇心情大好,更不在意这区区小 分段阅读_第 19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事,随口便应下了。 此后日子归于平静,便礼邀叔父到家中安置,以表晚辈孝敬之意,但他身负领使重任,日常公务繁杂,常须进出jiāo涉,难以居闲,到底不曾过来。然虽如此,只待叔父偶有暇时,我们仍会延请小聚。 余下的事不得要紧,就是一个良和子还令人cāo心。我虽已求到了赐婚旨意,未免日久父皇遗忘,倒要快办为是。晁衡不便多管,这“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我头上。猪名麻吕乃为日本天皇恩准探亲而来,并未任职,亦非留学生,因此素日无事,倒能时常与我一同筹谋。这一来二去,愈发熟悉融洽,相亲相投。 “我一直觉得良和子钟情哥哥,但哥哥之意,却说她在意的是输赢,我倒不知怎么说了。” 这一日花园设席,猪名麻吕抱着小满逗弄爱抚,一面与我谈讲,虽显得几分不经心,说的话却是对我有所启发。 “她既是出身高贵,理应从容优雅,却反是好胜要强,在乎输赢,难不成她年少时吃过苦头?”我思忖着问道。 “似藤原家这等望族,女儿都会严加教导,也许这过程中会受些委屈,但她几个姐姐都是这般,也未见……”他平常说来,忽而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大事,抬头道:“唯一不同的,良和子是庶出,且母亲早逝。我的母亲便是因此对她格外怜爱,及至藤原家提出联姻,我家也甚为欢喜。” 他这话算是点到了关键,不由我心头一紧:“难怪!这丫头恐是藏了满腹的苦楚呢!” “她不是好好的吗?”猪名麻吕皱眉看我,却是不甚明白,“虽是庶出失母,但吃穿用度处处无差,她也从来没抱怨过。” “你们高堂健在,兄弟亲爱,哪里知道失去父母的艰难?”我理解猪名麻吕的立场,却也着实感叹,“那样一个煊赫的家族,人丁众多,庶出的女儿自然不显眼,没了母亲,也就是失了父爱,如此孤独成长,就算锦衣玉食,也实在可怜。” “嫂嫂怎么忽然很了解良和子似的?” 我笑着向他摇摇头,不曾回答,只想这人间疾苦、世态炎凉,并非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他不懂,也算是福气。 “猪名麻吕,我给你改个名字吧?太长了,叫起来拗口!”这一时心中有了计较,便转开话题,想取乐一回。 他倒是很有兴趣,咧嘴一笑,凑近道:“好啊,改什么?也是哥哥那样的唐名吗?” “是啊,是唐名,叫——‘噜噜’,好听吧?!”我向他挑挑眉梢,也不知他听不听得懂,但自己已是憋笑憋得胸口发闷。 他这下也不顾小满了,直是挠头,问道:“这从何说起?什么意思啊?与哥哥的名字也差太多了吧……” “咳咳……嗯,猪名麻吕,你名字有个‘猪’字,猪的叫声就是噜噜噜,所以,噗……哈哈哈……”我咬唇强忍,调息了半晌才敢抬头说话,却还是一个不留神,大笑了出来。 “嫂嫂!”他高喊一声,顿时涨得脸通红,又羞又急,眉眼拧着,要哭似的,“那……那你的名字里有个‘羊’字,岂非可以唤你‘咩咩’?才不是这样曲解的呢!” “哟,你怎么知道啊?从前在太学的时候就有同窗这么叫我!”我想他倒能举一反三,只是也更让我有话说,得意道:“你就这么叫吧,我爱听,也喜欢啊!哈哈哈……” 他一听这话,险些要跳起来,两颊气得直鼓,也没话说,活就是个孩童做派,实在不显得凶,反有几分可爱。 “真生气啦?”我也不忍,见好就收,便搬开当中隔着的小案,挪近拍了拍他,“哎呀,逗你的,我正经叫你四郎好不好?” “四郎?”他应得快,脸色瞬时明朗起来,又是一副好奇乖巧的模样,“这可是唐人唤男子的称呼?” 我含笑点头:“是啊,你是男儿,兄弟中又行四,自然该这么叫。四郎,四郎,也比叫你名字亲切些。” “嗯,我也喜欢!” 他一片单纯,是真心喜欢这个称谓,罢了还不停在口中念叨,几乎要唱起来,我见他开心,也跟着再唤了几声。这般相处的光 分段阅读_第 20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景,真是令人倍感温馨。 “猪名麻吕。” 正沉浸这一片欢乐中,晁衡倒忽然回来了。他站在几步之外,也不过来,言语也是冷冷的,似是哪里惹了不痛快。 “怎么了?我在给你弟弟取小名呢!”我向他招了招手,想着引他一笑,高兴起来也就罢了。 “对啊,哥哥以后就叫我四郎吧,我觉得好听!”猪名麻吕跟着笑道,也向晁衡挥了挥手。 晁衡仍是不悦,眉头紧皱,更添愠色,却是猛跨大步而来将我一把拉起,转对他弟弟道:“你虽不是留学生,但出使的机会实在难得,怎可日日玩乐荒废?从明日起,我不在时,你就去书房研习,等我回来,便要检查你的功课。” 猪名麻吕一时发懵,又看了我几眼,终是不敢反驳,低头应了声“是”,然后起身告退,失落而去。 “你究竟怎么了?莫名其妙回来就发火,都把弟弟吓着了。”我无法理解,也着实有些气恼。 他轻舒了口气,神情有所缓和,眼神却刻意避开了我:“他是我弟弟,但仍比你年长三岁,你这样……不妥。” “虽年长些,但我们是夫妻,我的辈分自该随你,他自然就是我弟弟啊!又有哪里不妥?”我越发弄不懂,觉得他是语无lun次。 “呃……嗯,这个……”我以为他有多少底气,这一下就显出难色来,支吾了半晌,才道:“四,四郎不妥,过于亲近了。” “啊?”我颇感意外,不可思议,可细想之,又可笑起来,一瞬明白了他的态度,“你啊!心眼越发小了!四郎这样平常的称呼也值得你嫉妒?况且那是你亲弟弟,这样却将我当什么了?” “……哪里的话!”我说中了他的心事,堂堂大丈夫也知不好意思,却还硬扛着不认,略时,竟自转身“逃跑”了。 “哈哈哈……”我不禁拊掌大笑,也不罢休,紧紧追了上去,“晁衡!晁巨卿!仲满!阿倍仲麻吕!做错事还不承认,快站住!” …… 第107章 画梁幽语燕初还(三) “我叫你是满郎, 叫他是四郎, 明显有亲疏之分嘛!” 回了寝房, 他默默换下官服,我便在一旁抱臂看他, 他先还拘着不言, 却架不住我一下子窜过去, 两臂一勾,挂在了他身上。 “好了好了, 快下来, 当心摔着。”他直是无奈发笑, 将我抱住轻轻放回了地上, “我承认,是我看你们玩得高兴, 心生不快, 但猪名麻吕也确实该收收心了。” 我岂不知他是因为在意我,绝无恶意, 这一时便不再多提,但他携我手来至窗台前坐下,却是另有话说。 “陛下即将东巡封禅,定于下月十六启程。” 我大唐有东西两京, 君王巡幸东都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这“封禅”二字倒着实让我惊着了。封者,告成于天,禅者, 祭功于地,乃为古来帝王最向往的至高盛典,意在彰显功勋,受命于天。 “太史公在《封禅书》中曾言,‘登封报天,降禅除地’,这实在不是一件小事。父皇登基前数平社稷之祸,即位后励精图治,这才创下如今的太平盛世,比之近世帝王,固然功勋卓著,但他怎会忽然要去封禅呢?” 晁衡静静听完,神情亦有思虑,缓缓道:“我听太子说,早在开元初年,便有大臣奏请封禅,只是当时国势方定,百业待兴,陛下一心治国,拨乱反正,并未理会。如今不同,四海承平,天下归心,陛下有此意,也在情理之中。” 我不敢妄议君上,只徒然想着,如封禅这般的大典,定是仪仗颇巨,耗费甚大,究竟是有些劳民伤财的。 晁衡继续说道:“陛下有此意,倒是首相燕公先于陛下提议的,他召集群臣士民向陛下再三请愿,陛下三让而受之,到今日便颁布了封禅诏书,而燕公自然得以总领封禅诸事。” 我并不懂朝政,只是燕公其人有恩于我们夫妻,又是当世名家,不觉便多想了些:“燕公与父皇情谊不同,许是君臣想到一处去了吧。生逢盛世,得君行道,怕也是天下士子共同的梦想。” 晁衡连连颔首,眼里流露出 分段阅读_第 20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盼切之意,道:“陛下东封,诸国皆会派遣特使随行共襄盛举,叔父正在斟酌人选,我与真备、真成都会去的,到时便可亲眼见一见这不世盛况了!” 我见他高兴,自己也满怀欣然。来长安七年了,大大小小的事不知发生了多少,此去洛阳,只望岁月平顺,一切均安。 五月十六辰时,大明宫丹凤门前车马浩dàng,文武百官、皇宗贵胄、后宫嫔御、诸藩使臣何其芸芸,都在父皇的率领下向东都出发了。 我随日本使团行在这长队的最后,与茜娘和她的两个孩子同乘一驾马车。翼和翔如今一岁多了,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万般惹人疼爱,有了他们相伴,这一路都是欢声笑语。 抵达洛阳的那日,恰是六月十六,距出发之时整整一月。洛阳的繁华不在长安之下,且处处都与长安相对,如长安有东西两市,洛阳则是南北二市,至于宫殿官署一类皆是如此对应,略无所差。 因在洛阳没有宅邸,我与晁衡便同使团一道在鸿胪客馆安置下了。我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只心里觉得新鲜,想自己这一下,可真正算得一位“名副其实”的使臣之妻了。 封禅的礼仪极其隆重繁琐,在一切准备好之前,尚未定登封吉日。晁衡除了自身职分,闲暇多与叔父协助使团事务,一并与真备、真成带领这一批使节学习我朝文明,见识大唐风貌。 这一日闲来无聊,便想着去找猪名麻吕消遣。他自被晁衡训教了一回,终日在房中研习,于经文诗赋上是进益不少,但我度他之心,必也是煎熬难耐,是想出来放松的。 一入他居住的小院,先闻见朗朗诵读之声,心想他倒有这般勤谨,倒不急声张,只见小窗虚掩着,便悄步而去想探探屋内情形。可这一眼看去,竟是没忍住大笑了出来——他是在读书不假,却是四仰八叉躺在茵席上,以两卷书简为枕,伸手能及之处还摆放着四五盘果馔,躺着吃,吃着读,真是好不惬意。 “嫂嫂何时来的?!”我的大笑自然惊动了他,他直以迅雷之速冲出房门,满脸错愕羞惭。 “哈哈……我以为……我以为你有多要好……哈哈……”我仍止不住笑,扶墙捧腹,气都快喘不上来。 他窘迫极了,双手不知何处安放,脸红到了耳根,半晌才求告道:“不要让哥哥知晓,行不行啊?” 如此“好事”被我碰上了,岂可轻易放过?便抱臂扬面,刻意拉长音调:“那……可不行!你哥哥约束管教你是为你好,我得遵循他的意思,不能纵容你!” 他一听更急了,抓耳挠腮,又眼巴巴地望着我,流露出无限可怜的目光。我本是为了打趣他,不会真的告状,看着他这般情状,也便罢了,可正yu松口之时,他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高呼一声。 “有件关于真成大哥的事嫂嫂必想知道!若我说出来,可换得嫂嫂守瓶缄口?”他一时神色反转,竟有了几分得意。 猛听提起真成,我便知事关良和子,这倒比他偷懒无状要紧得多,便依着他道:“好好好,你只说便是。” 他也不拖延拿捏,这便颔首道来:“前两日我从叔父居处回来,在廊下未留神撞上了他,他没站稳跌倒在地,我去扶他时,见他袖口滑落一张绢帕,上头画了一个人的小像,精致生动,我一眼便认出那是良和子!” 我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想此事果然奇巧,量度着道:“那你没直接问起他吧?他什么态度?” “他有些慌,自己还没站起来,只顾着收那帕子,我也就没问。嫂嫂,你之前告诉我真成喜欢良和子,一直要撮合他们,看来,此事可是大有希望啊!” “对啊!一个温文内敛,一个骄傲任xing,正好互补嘛!”我是倍添信心,但又不免觉得良和子过于注重身份,倒要好好再做计较,“你是个两边都知情的,走走走,与我好好讲讲真成的往事!” 我拉着猪名麻吕便要进屋,他先还动了两步,可又忽然顿住,我只以为他又闹什么别扭,回头看时,竟一眼先看见了晁衡。这情形岂不是又重现了吗? 我赶紧松 分段阅读_第 20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开拉住猪名麻吕的手,向院中笔直站着的晁衡跑过去,陪笑道:“你忙完了?累不累,我们回房再说!” 他背手不应,神情亦是不冷不热,与上次无甚分别,却又绕开我向猪名麻吕走去,才道:“以后不必闭门读书,就跟着真备他们去亲历一番,听听博士讲经,或至刑名、律法等诸学,皆可习之。” 晁衡这次倒并未指责,语气还甚为关切,把个猪名麻吕听傻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哥哥。 “现在无事便可以去,他们都在客馆东堂。”许是见猪名麻吕没有反应,晁衡又补了一句,态度更是宽和,脸上还微微笑出来。 “哦!哦!就去,就去!”猪名麻吕恍然回神,一边整理着衣襟就小跑出了院子。 我见状也想溜,可心中有愧也抹不开脚步,索xing端正站好,等候发落,也不想着解释什么了。 他将目光转向我,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又缓缓走过来,却是与我擦肩而过,没叫我,也没拉我。 这算什么?我顿时恼了,有话说话却容不得他无视,便立马追了上去,可他不但不停下,还越发加快了脚步,无论我怎样攀扯,都只平视前方,毫不在意。 “山樱,这天气实在太热了,等下回房快去取些凉水来。” 蓦地,行过两道长廊,巧见良和子与其侍女迎面走了过来。她一如既往地装扮华丽,手持团扇,举动妩媚,一时抬眼瞧见我们,便是轻蔑一笑。 “使团内遍传你们举案齐眉,恩爱美满的佳话,可我看,也不过如此。”她微抬下颌,趋步走近,细柔的嗓音里都是讥讽,“仲麻吕,娶了这样的女人,我可真替你感到后悔。” 我知道她什么心思,但正是与晁衡闹别扭的时候被她瞧见,岂不是有口难辩?若凭她说,又心里憋得慌。 “原是我们夫妻间的事,轮不到旁人置喙。既然天气热,不如早去为是,何苦多费口舌?” 我正想着要不要驳回去,这一言不发的晁衡却忽然开了口,他也不瞧良和子一眼,说着便揽过我另转了一条道。临去那一瞬,良和子的神情迅速一黯到底。我明白了,他总还是护着我的。 “等等!”走远了些,我一把拽住他,心里的气全部消散,美滋滋的,“刚才说得不错,很仗义嘛!” 他眉头一皱,却是惊诧道:“仗义?你我难道是江湖结义的兄弟?” “哎呀,你领会这意思不就行了,非要我解释!”我笑道,顺势伸开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别生气了!在长安的时候也是因为猪名麻吕生气,什么时候这么爱生气了?” 他闻言长叹了一声,哭笑不得的样子,很是无力:“我没有因为他生气,原是看你心虚想再逗你一回罢了,看来,又是我错了。” 我道他刚才在猪名麻吕面前怎么那么怪异,原来存了这心思,可其中被良和子这么一搅和,倒不觉被戏弄了,只更是好笑。 “假装生气也算是你的老伎俩了,就没想过翻翻新?”我佯作奚落之意,斜睨着他道。 他轻笑,扬声道:“翻新?你没有一次不上当的,还说大话!我看啊,是你需要翻翻新!” “我?我怎么翻……嗳嗳嗳!你!放我下来!” “不放!我要故技再施!” “……” 作者有话要说:  猪名麻吕:我一个远道而来的小可爱做错了什么?每一次都在借我秀恩爱。 晁衡:你是怎么肥四,小老弟?不应该感到荣幸吗? 玉羊:你哥哥真是越来越傲娇了,其实我也很无奈。 小满:喵~ 猪名麻吕:小满,我需要你的安慰。 小满: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因为我只是一只猫。 第108章 野棠梨密啼晚莺(一) 关于真成的往事, 晁衡是与我这么说的。 九年前, 日本天皇下诏组建第八批遣唐使团, 得到任命的押使、大使及副使便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遴选留学生。选拔考试分为初试与会试,考察内容则有经史、汉文、百艺, 另兼容止、文采诸项。其程式复杂, 规则严苛, 几乎是要选一批无所不能的学生来。 分段阅读_第 20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因此,虽未明文规定应试者的出身, 却也是不言而喻, 庶民乃至低等官吏之家, 很少有能力让子弟受到这般全面的教育。然而, 真成便是其中一个特例。良和子也说过,他的父亲只是一个下级武官。 会试后不久, 入选的榜单便公布了, 真成以低微之势名列第八,而前十名中, 晁衡与真备分列第一与第五。他们三人便是在观榜那日相识的,志同道合,便结为挚友。 因真备、真成的家乡都不在京城,晁衡便将他二人请到自己家中暂住, 一起等待使团出发的日子。正是在这段时日里, 真成见到了经常来往阿倍家的藤原良和子。 如诗如梦的初遇,美好得令人羡慕。虽不知当年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 少年的情窦因看见少女的第一眼而瞬间绽放,从此情根深种,只是那少女尚在迷途。 …… “我听说洛阳之北有邙山,东西绵延数百里,气象万千,是个登高游乐的好地方,我们明日去看一看好不好?” 这日向晚,于廊下闲坐,我笑着向晁衡说起。他刚刚更衣出来,正自低头整理衣带,闻言不假思索,率意应了声好。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去?”我反问他,心中其实是有打算的。 他却坦然一笑,说道:“到洛阳已有月余,我还不曾陪你出去游逛,你既有了主张,我自然奉陪。这有什么可多问的呢?” 这话自然顺耳好听,但他仍未明白我的意思,便索xing直言:“你该问一句才是,因为我要带你去看的不止是风景,还有人!” “人?”他登时不解起来,“玉羊,你有事瞒我。” “都告诉你了怎算瞒你?不过是借了你的名而已。”我向他挑挑眉,心中自得,只想自己为了这个计划可是费了不少精神。 他以忖度的目光看着我,却忽然抬手捏了一下我的脸颊:“事先不与我商量便借我的名,若是好事便罢,若……” “自然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我不禁扬声打断他,煞是在意,“明天你去了便知,说不定还会感谢我呢!” “好吧,听你的,唯命玉羊之命是从。” “哈哈哈……” 翌日,天公作美,晴风朗日。因是有所安排,倒不急出门,便悠悠闲闲吃饱了早食,待茜娘过来与我递了话,才拉着晁衡往邙山而去。茜娘聪慧,于此事上,帮我了不少忙。 我着了短袍长靴,男装打扮,与晁衡各跨一匹马,并驾而行倒像是兄弟出游。他沉得住气,也不问,及至过了城门,快到地方时他才不紧不慢提了一句。 “我想帮真成一把,让他与良和子见面恳谈。”我口中说着,一面远眺前方,“我先后以你的名义约了他二人出来,地方也是早打探好的,依山傍水,最宜幽会了!” “亏你想得出来!”他直是摇头,啼笑皆非,缓缓又道:“但,这倒是也是你的老伎俩。” “我这故技重施才不像你,你捉弄人,我是帮人!他们要是成了,便是我促成的第三对了,简直功德无量呢!” 我向他做了个鬼脸,语罢便扬鞭而去,由他在后头追。道旁古木森森,苍翠如云,更教人添了许多爽气。 不用一刻,已至佳处。此地在两峰相接的山谷中,格外僻静,未免惊动“幽会”之人,我们便将马儿拴在了谷口。向内十数步便闻泉流之声,而放眼过去,果见那两个冤家的身影。 我赶紧携了晁衡隐在一块大山石后面,只露眼观望,但他是头一次做这偷摸鬼祟之事,蹲也不会蹲,腰杆还挺得笔直,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被我压了下去。 空谷不大,又有回声,我们离得近,那二人的声音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先有几句,良和子责怪真成骗了她来,而真成无辜,却也是百口莫辩。我趴在石上看了,直是想笑,连晁衡亦是憋得脸色通红。 “良和子,你开心吗?你执着的事并不会令你幸福。” 真成忽然郑重起来,一改他平素谦恭的模样,目光直直盯着良和子。良和子似也吃了大惊,倒一时不及驳斥。 真成叹了一声,语气稍缓,道:“我 分段阅读_第 20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从头至尾见证了晁衡和玉羊的故事,你是无论如何都分不开他们的。我从未见过像他们那般相爱的人,就算生在两国,地位悬殊,但只要二人站在一处,所有可用来形容的话,哪怕是溢美之词,都成了寻常之语。” 我以为真成不过劝解于她,却是说起了我们,不由彼此对视,各自都有些羞惭,而晁衡则又默默握紧了我的手。 “我不想听这些。”良和子漠然道,低头似不经意地抚弄着自己的袖口,“你是不是看如今大局已定,我再也无法嫁给仲麻吕了,便自己存了私心,以为我会退而求其次?” 这话倒是一成不变的刻薄,但又显得几分刻意,只是真成全然不在意,甚至微微笑了出来。 “我是有私心,但这私心是何时存下的,你还不知?又何必说这样的话自欺?”真成极是从容,而笑容淡去,却显得无尽哀凉,“记得初见时,你才只有十二岁,但明艳动人,早已是平城京里美貌出名的闺秀。我喜欢你,却自知高攀不起,便只有默默看着你,而这背后的注视却让我发现了你的另一面。你的父兄待你态度冷淡,嫡出的姐妹亦不将你放在眼里,你受了委屈无处可诉,又恐为人所知看轻了你,便每每独自跑到三笠山的樱花树下大哭一场……” “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真成说到动情之处,两眼潸然,良和子却气愤地打断了他,而怒视之下,自己的眼眶也渐渐红了,“就算那个时候你曾给过我温暖,可我现在要的你也给不了!” 真成忍泪哽咽,抬手想要拉住良和子,悬在半途却又收了回来,才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明明很难过,却还要装作盛气凌人的样子,你活得太累了,我的心太疼了。” “这是我的命,我谁都不怨,我不会让任何人看我的笑话!”良和子话音颤抖,雪白的纤手紧紧攀住身旁的树干,神情有万般不甘,“我与你说实话,我是不爱仲麻吕,但婚事是父兄的决定,不容我来选择。他们看中了仲麻吕的成就,觉得阿倍家值得拉拢,却又舍不得嫡出的女儿乘风踏浪,冒险来唐,因为说到底,他们更想留着高贵的嫡女与皇室联姻。我那位皇后三姐便明确对我说过,庶出的贱女不配嫁给皇族,所以啊,若我连阿倍家都无法为他们笼络,岂不是要被耻笑而死?我不争,又能有什么办法?” 听到这里,我的心也如真成说的那样,太疼了。前番种种,竟是我错怪良和子了。我总以为自己父母早逝,又为舅父不容,命运坎坷,可与她比起来,真是万不及一。我自由得多,遭遇幸运得多。 我不忍心再听下去,示意晁衡,一道悄悄退了出去。来至系马处稍作休息,心绪尚是不得安宁,眼里亦是湿润的。 “我们在就这里等他们出来,然后直接告诉他们父皇会赐婚,这样良和子的一切顾虑难堪都不存在了!我之前对她说得那些话……我要向她道歉!”我拽着晁衡的手臂,心中愧疚不已。 “好,是我们都错怪她了。你不要着急,也不要太担心,如今他们能说开了,也是好事。”晁衡连忙点头,一面轻抚着我细语安慰,眉间紧皱,亦显得几分自责。 “良和子,你等等我!” 正与晁衡对诉,也未说上几句,不料良和子忽然冲了出来,而真成紧追不舍,脸上的泪痕也不及擦去。我见状自然管不了许多,连忙奔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你们!”良和子先是一惊,继而便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你们做的手脚!” 我自知愧对,便一心都是软话:“你的难处我都知道了,也早已想好了办法,只要你高兴,明天父皇就可以为你们赐婚!你的父兄无处挑理,更无人敢看轻你!” “什么赐婚?你疯了吗?!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情!”她气急了,两眼要冒火似的,说着举手便要打我,却被眼疾手快的真成挡了一道,那巴掌重重落在了真成的右脸上。 “玉羊!”晁衡本在我身后几步,方才未及拉我,这时才赶紧将我护在了身后,“良和子,不要辜负别人的善意,也不要辜 分段阅读_第 20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负你自己!” 良和子望着刚刚打过真成的手掌,愣怔怔地后退了两步,忽而一阵发笑,却是笑中含泪:“你们……太自以为是了!” 我终究不知道再如何相劝,或许也不该急于告诉她的,我的愧疚愈发深了。 “你们离我远些!”良和子抬手指向我们每一个人,神情凛冽寒彻,又有一种赴死般的决绝。 说罢,她朝着反方向的丛林深处而去,却不知要做什么,而至此都未发一言的真成仍是追了上去,远远相随。 我与晁衡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决定不再打扰,就在原地等待。 第109章 野棠梨密啼晚莺(二)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他们去时尚是晌午, 如今则已近申时了。初秋的山林, 凉意随着散漫的晚风渐透衣衫,令人不禁打了一颤。 “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们去找找人吧!” 我与晁衡几乎同时开了口, 却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不免各自生笑。 “我是想先送你回去, 再带柳桥柳亭过来寻人。再这样等下去,你会着凉的, 而且久未进食, 你饿了吧?” 他的关怀我自能体察, 只是也不好回去, 便笑答:“谁也不是铁铸的身子,但还忍得一时。天色不早, 他两个都不熟悉此处, 倘若路迷,恐生险端, 我们还是去寻一寻。” 他无法,略一点头依应了,便同我携手而去。 等待时还能见着些许来往游人,此刻已渐渐没了, 只剩我们还往深处去。林间小道崎岖, 岔路也多,因不知他们的踪迹,便只有条条走遍, 边走边高声呼喊,可直到天光渐暗,也未见半个人影。 “原是觉得良和子需要一个人安静片时,有真成护着也就够了,可如今两个人都找不见,怕真是一语成谶,遇到危险了!” 我实在是慌了,想着是自己一手策划了今天的事,若他们当真遇到不测,我岂非是祸首?百身莫赎! 晁衡比我镇定些,可四下看时,仍不免紧张神色,只道:“倒先不要自乱阵脚,也许他们只是迷了路……” 他说着,却忽然眼色一惊,看到了什么似的向我身后猛地跨过去,我亦转身,这才见他拨开草叶,从那树根下头捡起一块佩玉。 “这是真成的随身之物。”他将佩玉举给我看,脸色一沉到底。 “那……那他们肯定就在附近!”这险情坐实了,我反倒有了些主张,“我们分头找,不必太远,二三十步之内!” 他将那佩玉一把握紧,笃定地点头:“小心些,有事大声叫我!” 无论是寻人还是天时,都容不得半分迟疑,我们即刻分向而去,仍是一步一呼。约莫十几步开外,我似乎听见了些许回声,但不真切,更像是风叶摩挲之声,而再进前几步,则见是一处山坡,坡道极陡,且不平,杂有草木山石,阻碍视线,望不清坡底。 “这里!在……这里啊!” 正想着倘若在这里失了足,肯定爬不上来,便突然惊闻一句呼救,声音虽虚弱,却辨得出,就是真成。 我一时又兴奋又着急,顾不得旁的,只对下头喊道:“真成,你怎样?!良和子同你在一起吗?” 话音落下许久,却再不闻任何回应,我知道事情不好了,这二人一定伤的不轻。 “真成!真成!你们等我下来,坚持一下啊!”我说着便要滑下这坡子,可刚刚探出一只脚,又猛被拽了上去——是晁衡来了,我虽未及喊他,叫真成的声音却也不小。 “我让你有事叫我,怎么不听!”他还喘着气便恼了,满头汗水,亦急得不轻,“匆忙下去,还要再伤一人吗?!” “好好好,是我忘了,但你说怎么办?”我也无心争辩,心里火急火燎一般,“这早晚城门已关,搬不得救兵,只能自己下去,纵一时救不上来人,也比干看着好!” 他摇头叹声,虽极是无奈,却不得不认同,于是,我与他互相扶持着开始慢慢向坡下摸索。他时时提醒我小心脚下,可我自幼浪dàng山野,倒比他熟练得多,还没下多远,便是由我另做了主张。 “这样斜站着不稳,又别扭, 分段阅读_第 20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得用滑的,不怕骤然跌滚。” 我说着便放开他手,一屁股先坐在了坡上,而他略有迟疑,却也不肯离我稍远,接着也蹲坐下来。如此,便以半躺着的姿势往下滑去,比先前又快,又稳当。 原来这山坡还有些深度,待我们终于到了底端,茫茫然有雾瘴,纵然天未完全黑暗,也不大看得清四周情形。晁衡便仍是一手牵住我,自己行在前头探路。 忽地,他似是被什么绊住,身体一下子冲了出去,连带我也栽倒下去。他稳住了脚,转而便来扶我,可我不及管他,只一抬眼,竟发现良和子就躺在我手臂之前,而真成亦在不远处趴着。 这一下,久悬之心稍定,我们赶紧各顾一人,凑近身边去唤。我这里,良和子明面上只见额上擦伤,衣衫虽破损不少,倒未见血迹,可我不敢掉以轻心,只怕她动了筋骨,或至受了内伤。 “真成!真成,听得到吗?怎么?” 那一头,真成似乎还有些意识,随着晁衡的呼喊,渐渐眯开了眼睛,而与良和子相反的是,真成的左腿鲜血淋漓。 “只怕是摔断了骨头,可千万不要动他!” 真成的伤势危重,少不得要暂放良和子。叮嘱晁衡后,我便就近折了两根树枝,又撕了外袍替他将伤腿固定绑好。好在这伤口不再流血,一时也做不了更多。 这一夜要在山里度过了。 真成再次睡了过去,良和子也没有醒来的迹象,两个人都不好轻易挪动,便还是一东一西的躺着。借着仅余的一点天光,我与晁衡捡了好些枝叶来。山林不比别处,若不生火,不仅会极冷,还会有野兽出没。晁衡于这些山野为生之事并无经验,自然都是我来。 我将捡来的树枝按粗细分好,枝头最细的部分是最易点着的。至于如何生火,则便选一根手指粗细的干枝立在那些细枝上不停用力搓动,时而撒上一把枯叶,以图钻木取火。天不绝人愿,不到片刻,枝叶中心便冒了烟,吹了几下,也就窜起了火苗,再辅以干柴助燃,火势渐渐稳了。 晁衡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此刻好了,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将我掌心朝上:“手可疼吗?” 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笑道:“这是山里猎户常用的法子,我幼年见过觉得新鲜,便要父亲教了我,不会疼的。” “也是啊,你这xing子经历,我早该学了这些以作防备,辛苦你了。”他满是自责之意,罢了看了看真成与良和子,复生一叹:“待天稍亮,我先寻路出去再带人来接你们,你就歇着看好他们便是。” 我点了点头,向晁衡依偎了过去。天上明月初升,眼前火焰摇曳,什么时候才能天亮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停水,没洗澡睡不着,稍许码了点字。 作者:什么时候才能来水啊…… 第110章 野棠梨密啼晚莺(三) “真成, 真成……” 不知几时, 晁衡伸手添柴, 我疲累不已,只仍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 可耳边却忽然听见有人轻唤, 惊而抬眼——自然, 肯定,不是我们, 是良和子醒了——她竟醒了! 倦意一扫而光, 我们立马围过去, 我伸手揽住其肩, 将她略扶起了些:“别怕,告诉我哪里疼?” 她能将我的话听进去, 眉头皱起, 薄唇微咬,继而一点点睁开了眼睛。她没有排斥我, 只又道:“真成呢?” 她这一下的反应简直令我快哭出来,是一种复杂的喜悦之情,便赶紧回她:“真成受了伤,但还好, 睡着了。”我说着稍稍让身, 将对面躺着的真成指给她看。 “他……他……”她只瞧了一眼便很快收回了目光,而哽咽难言,却自强撑着坐起身来, 我赶紧在她背后扶持住,心中一惊。 “千万不要激动,一时不得出去,还需保存体力。”晁衡劝道。 良和子摇头,再次转脸看向真成,却对我道:“烦你扶我过去,我想看看他。” 我先是一愣,则便赶紧应声,揽抱紧了将她慢慢带起,她依着我,一点一点挪步,然后瘫跪在地,伏到了真成的身侧。我略略退 分段阅读_第 20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后,与晁衡一道静静看着,不敢打扰他们。 良和子轻抚着真成的脸颊,无声饮泣,又凑近他耳畔说了些什么,呢喃细语,温存尽意,旁人听不清。 我与晁衡不觉对望,彼此神情都渐渐轻松起来。经历了这一场生死,也许良和子能够看清自己的真心了。 过了许久,我们仍坐回火堆前,第三次添柴时,良和子转过了身。她注视着我们,气色好了些,但脸上泪珠尚还滚着。 “你知道小时候我为何总喜欢去你家吗?”她抱膝坐好,却问起了晁衡。 晁衡不曾多思,从容道:“两家相近,父兄同朝,故多往来。” 一语未了,良和子便忽然笑了:“那如何不见我的姐妹们常去?仲麻吕,你真的是除了读书勤学,不沾人间烟火的。” 晁衡回以淡笑,一时无话,可我细思起来,记起猪名麻吕曾说过的一句,便道:“可是因为阿倍夫人很喜欢你?” 良和子一惊,缓缓低了眼帘,哑笑道:“你竟知道。” 我也是胡乱猜测的,还怕她生气,可不料却说中了。晁衡也皱眉看我,目光甚是稀奇。 “你莫怪我乱打听,是猪名麻吕说的。他说你庶出失母,阿倍夫人对你格外怜爱,因此我才这样猜的。”我诚心解释道。 良和子沉默了片时,倒并无责怪,而转眼看我,眸子里却多了些前所未见的善意:“众人眼里,都道我是喜欢阿倍家的二公子,但我只是想从阿倍夫人的那里得到关爱。她待我慈胜所生,会把我抱在怀里,会给我梳头……这些都是我在自家无法体会的。” 她这般情状我实在能感同身受,就如我到了父皇身边,也是被视若亲生,百般关爱。 “你别难过。”我有些不忍,走到她身侧轻轻拍了拍她,“我同你是一样的,且是父母俱失,孤身存世,但总要好好活下去,还要舒心快乐地活下去。别人要看轻你,就偏不让他们看轻!” 她轻舒了口气,却拂来端量的目光:“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被她问住了,颇是意外,只忖度着道:“我是个好人吧。” …… 无尽的黑暗慢慢消逝,最后一点火苗燃尽之时,天边泛起了红光,终于天亮了。晁衡按原先所言先去寻路,可不过一刻,他便领着猪名麻吕、吉麻吕等一众人赶回了。原来,我们四人一夜未归,他们大家也是一夜未眠,五鼓城门一开,便寻了过来。 我们得救了,并很快就回到了鸿胪客馆。真成与良和子两处延医问yào,我与晁衡则也更衣进食,小憩了片时。至午后,茜娘来报说良和子不过几处皮肉轻伤,并无大碍,倒是真成那条左腿,果真摔断了,需要卧床静养数月。 “你说会不会影响他今后行走,落下残疾如何是好?” “医官还未说什么,你先别胡思乱想吓自己,别怕。” 一路往真成居处去探望,我不免生出许多忧虑,可到了门前却发现,完全是另一番情景了。一个小婢领着医官从内室走出,而放眼过去,在真成寝塌前服侍的人,竟是良和子。依着昨晚情形,我也知她大概是醒悟了,却未料到她能如此做。 真成此刻醒着,半躺在枕上愣愣看着良和子,那神色是万般不敢相信,凭良和子一口一口给他喂yào,只有嘴巴随着张闭,眼珠子转也不转。也是啊,他哪里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天你本可以脱身的,为何要拉我?”少时,良和子放下yào碗,口气有些嗔怪,“你觉得我会因此感动,以身相许?” 真成迟了一瞬,似是没反应过来,慌忙才道:“不,不啊!那时候来不及多想,你不要生气,不要误会!” 良和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音色甚是清亮,道:“你救了我,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早承认钟情于我,我又误会什么?” 看到这里,连我也不禁低头忍笑,心内默叹,一物降一物,真该是一对有情人。 真成满面惭色,缓缓只道:“我能为你做的实在有限,唯愿你平安。昨日若由你一人滚落,山石坚硬,你会没命的。” “那你自己的命就不重 分段阅读_第 20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要吗?”良和子忽然认真起来,但意思很明显,责问之下皆是关心。“你的腿摔断了,要卧床数月不说,万一今后都无法如常走路呢?” “我……心甘情愿。”真成如是说,目光看向自己的左腿。 良和子似有不忍,转了身背对着真成,却道:“你总是这个样子!无论我怎么向你发泄,你就是这样温温吞吞,只知道逆来顺受!我说过我不喜欢这样的男子,可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良和子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真成立马撑起身,却又是想碰不敢碰,半途收回了手。 “我就是这个样子啊,对不起,又让你讨厌了。”真成显得极是无力,语罢默默闭上了眼睛。 “我说不喜欢这样的男子,何时说过讨厌你了?!” 就在我以为他二人要陷入僵局的时候,良和子猛又回身对真成大喊了一句。这一句让屋外的我们惊了一跳,而真成更是面色煞白,浑然不知所措。 “井上真成,你愿意娶我吗?” …… 没有等到真成的回答,我便被晁衡带离了门外廊庑。我不愿,他便几乎是抱着我走的。 “刚到关键之处,干嘛硬要拉我走?!” 他摇头发笑,又神秘地向屋门看了看,才道:“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你只顾看热闹,我倒看见真成瞥了一眼外头。” “是吗?不可能吧!”我半信半疑,“你诓我呢吧!是你自己害臊,不肯看下去了!” “咳咳!”正说着,不防良和子突然出现在我们身旁,“既然来了,我有句话顺便一问。” 我不免心虚,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这才觉得晁衡所言不假,果然是惊动到了里头。只是也不知,她这时候能有什么话要问。 “嗯,这个……你有话只管说。”我强作镇定道。 她走近两步,脸上带着大方的笑容:“你昨日说的那个赐婚,还作数吗?” “作作作!作数,怎么不作数!”这一刻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内心的感觉,大抵喜悦、激动一类都是不够的,“还在长安的时候我便向父皇求了旨意,就等这一天呢!” 她抿唇巧笑,微点了头便将转身,却又侧脸看我:“玉羊,多谢,你真的是个好人。” 良和子的这句话是用唐言对我说的,还是那般生硬的唐言。 第111章 凝光悠悠寒露坠(一) 常言道好事多磨, 可更怕夜长梦多。既应了良和子, 第二日一早我便着手料理安排, 入宫求见父皇。 东都的皇城一如长安的大明宫,规模宏伟, 气势博大, 却又多了些绮丽繁华, 便是如今凋零的秋季,也不见半点颓然之处。 我见到父皇时, 他刚刚放下怀中的琵琶, 余音犹在。他的心情看上去不错, 红光满面, 倒显得年轻了许多。 “过来。”我刚要行礼,父皇便向我招了招手, 笑道:“我听力士说你是托晁衡转告太子, 再由太子遣人领你进宫的,这太繁琐了。” “玉羊如今就住在皇城里, 虽离得近,但也不好闯宫吧?只有这样啦!”我坐到父皇身侧,倒不甚在意此事。 “我说什么?给你复了身份不要,知道不便了吧?”父皇抚须看我, 带着几分玩笑之意, 却转而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环,“罢了,这个拿好, 以后自己进来。” 我拿到掌中看时,玉环色泽纯润,内外雕琢成六瓣莲花之形,煞是别致。便此收下谢过,不免切入今日的正题:“父皇可还记得答应玉羊的那个赐婚?” 父皇并未立即记起来,缓缓才道:“不就是那个日本女子吗?你倒是爱做媒!我听说,你把从宫里带走的侍女也嫁出去了?” 未料父皇提起旁人,我倒有些感叹,只大方回道:“是啊,到了年纪又何必误人青春?人活一世,行善积德罢了。” 父皇置之一笑,道:“那看来我若不赐婚,也就是不行善积德了?哈哈哈……好吧好吧,你说吧,将那女子赐婚给谁啊?” 我见事情果真水到渠成,心中大喜,忙道:“就是他们自己使团里的留学生,井上真成!” “哦,这倒真是管了别人家的闲事了!” 分段阅读_第 20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父皇颇感新奇,却也无意多问,转便示意阿翁,立马去办了。 “那玉羊就替他们多谢父皇玉成之恩了!哈哈哈……” “儿臣拜见父皇。” 我是喜不自胜,笑得合不拢嘴,却忽有一句稚嫩的童声跳入耳内,转脸看时,殿门屏障之前端正跪着一个始龀小儿,而其身后还站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女人,眉眼飞扬,朱唇含笑,她是武惠妃。 “惠妃万福。”我依礼起身拜见,一时也明白了这孩子的身份,应该就是潭哥哥提过的,养在宁王府的十八皇子。 “修成县主与陛下言谈甚欢,怎的我来了便拘束了?”她倒是随和,笑着便走上殿来,亦与父皇见了一礼,又对下头的孩子道:“清儿过来,这是修成姐姐,快叫人。” 不料她这样,我却是受不起的,而那孩子倒乖巧得紧,起身就过来了,我也只好蹲身接了一把:“小皇子唤我玉羊便可。” “玉羊啊,不要推辞了,是该叫姐姐啊!” 小皇子还未做出反应,父皇那边倒已下了定论,而惠妃依着父皇而站,更是好一副亲切态度。 我便不好多言了,极不适应地听这孩子唤了一声姐姐。不过,纵使他亲娘背地yin狠,稚子无辜,聪慧灵气,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又略坐了片时,终是浑身不自在,告退离殿。 出宫这一路,心想着赐婚已成,自然愉悦,但又不免对方才的情景生出些许疑虑。如此一深思起来,埋头凝睇,竟不慎冲撞了迎面而来的华妃娘娘。 “玉羊无状,请娘娘恕罪!”回过神来,我只赶紧下跪赔礼。 华妃亲自将我扶了起来,却是温和一笑:“许久不见,你这孩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面对华妃,虽也知她温柔贤淑,但不免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只道:“多谢娘娘,玉羊正要出宫去。” “那好,我送送你。”她说这话的感觉,仿佛是等着我这句一般,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似有弦外之音。她说完便屏退了身后仪仗,只让一个贴身侍婢相随,又笑着挽过了我的手。 我细细体味,不敢稍辞,略走远了些,忖度着道:“娘娘可是有话要吩咐玉羊?” 她轻吐了口气,当真微微颔首:“我知道你进宫拜见陛下,便早早在路上等着你了,有些话不得不说。” “玉羊洗耳恭听。”我看竟是件大事的样子,不免慎重起来。 “楚氏不肖,多次加害,更连累我母子为jiān人诟病,是你们夫妻明白大体,力挽狂澜,又请太子出面求情,才让我们度过了危难。这份恩情,我记着,但目下还有一件事危及太子,我母子出不得面,还须你们在外周旋。” 我一听事关太子,心中先是一惊,想当初父皇早就嘱咐过我与晁衡,遇事要襄助太子,便道:“娘娘请讲,玉羊定当竭尽全力。” “我与潭儿商议此事时,他说曾对你讲过,就是陛下有意立武氏为后。而如今,陛下已在前朝提起,虽有反对之声,可无人能说服陛下。武氏司马昭之心,若任由她登临后位,则太子危矣!” 武氏,又是武氏!方才见她时便是一副得意之容,如此看来竟是大有内因。“这件事关系重大,需要细细筹谋,但请娘娘放心,我夫fu二人必定拼尽全力!” “好,好,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华妃欣然动容,眼睛里甚至泛起泪光来,抚我手又道:“那时大殿对质,我母子与武氏的仇怨已明,再无进言的立场,陛下也不会信服,而丽妃素来谨小慎微,又事关自己的儿子,更需避嫌。所以,我想只有你!” “娘娘不必忧虑,这些道理玉羊都明白。”我回以微笑宽慰华妃,心下已有了三四分计较。 “你附耳过来,另有件事不为外人所知,或许可以帮到你。” 正思向华妃告辞,快些回鸿胪客馆与晁衡商议,她却突然神秘起来,还警惕地让唯一跟随的侍女站到了远处。 我虽奇怪,却也不敢怠慢,立即侧耳过去,而华妃所言,竟是关于故去的王庶人的。 她说,庶人当时私行厌胜之术,除了在一块 分段阅读_第 21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霹雳木上刻了父皇名讳,口中还祝祷过一句话——佩此有子,当如则天皇后。 华妃再无多言,我也很快明白了其中关窍。 …… “我道殿下近日何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是身体抱恙,原来竟是这样的大事!” 一回到客馆,我便将事情的原委悉告晁衡,而他猛一恍然,倒也是早有知觉,只是不知内情。 “你我亦是局中人,而况以你现在的品阶连朝会都没资格参与,太子自然会觉得你帮不上忙,就不会与你说了。” 晁衡颔首,略定了片时,忽道:“既是局中人须得避嫌,而又要发言者名正言顺,劝谏君王,我倒想起一个人。” 不曾想他这么快就有了主张,便忙问道:“是谁?” “监察御史潘好礼。”晁衡目光一亮,“我与他虽不算熟识,但因公务,倒有过数面之缘,其为人忠正,不徇私情,颇有名声。他任邠王府长史时便以死劝谏过邠王,很有胆识!” 我听来也觉得是个上佳人选,但又想,邠王不过亲王,虽高贵却仍是臣子,没有生杀之权,而父皇就不同了。更何况,晁衡自己也说与潘御史并不熟稔,人家又何必为他冒险? “玉羊,别担心,我尽全力便是。”他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却对我笃定一笑,“现在,我要你告诉我关于武氏的事,细细地说,如此我才能更有把握。” 他坚定的样子让我也增添了许多信心,不论旁人,我也实在应该相信我自己的丈夫,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先跟大家道个歉,由于作者在学校工作,九月开学以来事情很多,所以最近的更新不是非常及时,我为此深表歉意,但也请大家理解三次元的世界总有些不尽人意之处。另外,明天就是国庆节了,今天更新后我即将停更几天,因为我要陪妈妈出国旅游。这是妈妈退休后第一次长途旅游,也是她今生第一次出国,所以我没办法只好冷落大家几天啦!等我回来后再跪在评论区忏悔,此期间各位读者若有不满,我躺平任嘲,绝不还嘴。最后,留评送红包,大家拿去暂时看别的好文吧!(づ ̄3 ̄)づ╭?~ ps:正文快结束了,有兴趣的话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番外?我尽力满足大家。 第112章 凝光悠悠寒露坠(二)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小可爱们,我浪回来啦! 父皇早在开元八年接我进宫时便对我说起过武氏女皇帝, 这是皇唐李氏的一块伤疤, 若不碰它, 便寻常,若一旦涉及, 则可天翻地覆。 王庶人之废固然有她无子少宠、触犯禁忌的缘故, 但那一句“佩此有子, 当如则天皇后”,便就是生生揭开了李氏的旧伤, 是致使她被废的根因。 如今, 父皇有意立武惠妃为后, 若要阻止, 旁的言论都是陪衬,须得在这“武”字上下功夫。惠妃是女皇帝的侄孙女, 这个出身使她与父皇有表兄妹之谊, 比其他嫔妃都有优势,但另一面, 这也会成为她封后的死xué。 我将这些内情尽诉晁衡之后,他这一整夜都未合眼。我知道他拎得清其中利害,也并非是胆怯退缩,而是在思虑我担心的那个问题——潘御史愿不愿意为太子冒死上谏。 “这便要去拜访潘御史吗?” 晨起早食之后, 晁衡更衣要出门, 虽是云淡风轻地向我说了一句,但他的神色告诉我,他并不轻松。 “嗯, 陛下已将立后之事提上朝议,时不我待,你安心等我回来便是。”他仍是笑着,轻执我手,“若闲不住,就去帮真成与良和子料理婚事,他们昨日接到你带回来的旨意都高兴坏了。” 我自然是闲不住的,可也明白他是在安慰我,便忖度着忽生一计,道:“柳桥柳亭常年随你进出,今日放他们一天假,我跟了你去!” 他一皱眉,颇是意外:“玉羊,你还是怕我做不到?” 我摇摇头,笑道:“那时王庶人将废,阿翁遣人传我入宫相劝,我也怕做不到,你就对我说了四个字‘尽力而已’。所以,如今我也对你说这四个字,尽力而已。” “那 分段阅读_第 21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你为何还要同去?”他神情稍缓,却仍不大理解。 “那我可不可以同去?”我脱口便反问他,想他并无理由不肯。 他不说话了,盯着我若有所思,这才颔首默认。我得了意,即刻请茜娘取了身仆人衣衫入内室换装改扮,及毕事出来,他倒也老老实实在等着我,不曾自去。 出了皇城,晁衡跨马在前,我既扮作庶仆,则应随在马后行走,但他看着不忍,先是要与我同乘,这倒看着不像,便好说歹说,终是又牵了匹马来,各自骑着而去。 潘御史的居处倒有些远,穿街过巷费了快两个时辰,而至其门首一看,竟是破旧不堪,连块匾额都没有。晁衡说,这是潘御史在东都的借住之地。 我也知两京房地价格昂贵,并非人人都置办得起,但依着潘御史这个正八品上的职衔,所得俸禄是完全租得起一处干净宅邸的,却至这般境地,倒不得不令人好奇。 “下官司经局校书晁衡冒昧到访,敢请潘御史赐见。”晁衡向大门内恭敬喊道,一面轻轻扣门。 里头应得倒快,话音未落,大门便摇摇晃晃地打开了。开门者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壮年男人,瘦高身形,青白脸面。我觉得这是潘家的仆人,才要以庶仆之份去与他jiāo涉,晁衡却扎实地对他拜了一大礼,口呼:多谢潘御史赐见。 怎么?好歹一个御史,竟清贫至此?! 我着实有些不敢相信,愣了许久,直到他请晁衡进门,晁衡暗里拉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至其庭院,一无中堂,二无廊厢,直直的就只内外两进院落,而更无婢仆之属,搬席置案的是他的儿子,迎客奉茶的是他的妻子。 一时,他与晁衡相对而坐,我则因身份之故候在进门之处的屋檐下。好在这院子不过十步见方,他们说什么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虽早闻晁校书才名,也见过数面,却从未与校书有过jiāo情,不知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不及晁衡开口,潘好礼却先直言了,但态度大方坦然,倒透着一片诚恳之意。晁衡略沉了沉气,礼敬道: “下官也知实在唐突,但此事干系重大,也只好失礼了,还请潘御史务必听晁某说完!” 潘好礼闻言神情一紧,眼色发惊,随即便要一旁侍候的妻儿退入内院,才道:“但说无妨!” 晁衡笃定颔首,先将目光向我拂来,我亦回以殷切之态,盼他愈发从容。少时,他便将原委内情述告了一回,我细细听着,不但未有疏漏,且语言详实,具陈利害,令人不必再多问,亦无可反驳。 “下官自知与潘御史并无深jiāo,但晁某侍奉太子,便不得不尽人臣之责。此事关乎国本社稷,潘御史忠正敢谏,不知愿不愿意……” “哈哈哈……”晁衡一语未了,潘御史却忽然抚须大笑起来,“若不知你这位晁校书的来历,但凭你的口才和外表,谁会觉得这是个外邦人呢?” 这话倒是夸赞之意,晁衡不觉生惭,低了头:“陛下与太子对晁衡有大恩,晁衡不才,叨蒙御史谬赞,唯有尽力而已。” 潘好礼不住点头,笑容渐渐淡去,变得极为郑重:“陛下立后之意我也早闻,武氏之心昭然若揭,便是你今日不来找我,我也会上书向陛下陈言。如今,就借晁校书这一把力,潘某明日便将奏疏呈上,但有消息,必尽告之,请君安心静候!” 至此,晁衡大喜过望,激动之余忙向潘御史再行大拜之礼,而我也难以描述心中雀跃之情,只跟着他拜礼。 潘御史扶起晁衡,二人目光对视,却比先前多了些相惜相投之情。于是仍旧入座,彼此又谈讲了些经文公事之类,愈发融洽,大有相jiāo恨晚之意。 “我只道这位潘御史是刚正之臣,却不想一家清贫得比寻常百姓还不如,更算是一位廉吏。” 回鸿胪客馆的路上,没了先前的担忧,我将一腔好奇、敬佩之情都迫不及待地说与晁衡听,他亦有感叹,笑道: “是啊,我听闻,潘御史是将自己的俸禄多数接济了贫穷的亲朋,自己则甘于简陋。今日一见其家,我也着实暗惊。” 分段阅读_第 21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如此清严之人,刚直不阿,他上书言事,想来父皇一定能听进去,将立后之事作罢!” 晁衡笑而颔首,却不再说这个,转道:“玉羊,你为何今日一定要跟着我?” “你怎么还在想这个!”我不禁扬声,嗔怪道:“我么,就是为了给你壮胆啊!我想陪着你,也算是自己给太子出了一份力,不能叫你一个人将此间功劳都占了去啊!哈哈哈……” 他只得无奈摇头,哭笑不得:“你啊,就是顽皮!” …… 此后数日间,我日日拿着父皇所赠的玉环出入宫禁,名为探望父皇,实则打探消息。至第五日上,仍是不闻动静,未免父皇起疑,便索xing转去了华妃的殿阁,也算是个掩人耳目的双全之法。 未申之际,眼看天色向晚,想又是扑了一天的空,便向华妃告辞离宫。然而,行至丽春台下,偶一抬眼,却意外地遇见了太子。他从西边的贞观殿走来,而贞观殿正是父皇的内朝。 我上前与太子见礼,他向我一笑,脸色明朗,开口就道:“妹妹进宫了,倒是巧啊。” 他并非第一次唤我‘妹妹’,只是经历了诸多事情,如今再听来,则更觉亲近友爱。我有意问他前朝之事,又怕过于直接,便只道:“殿下近日可好?” 他笑意更浓,复抬头挺胸,却忽道:“有晁衡暗里为我走动出力,我岂能不好?我从父皇那里来,监察御史潘好礼上书谏言,反对父皇立武氏为后,父皇采纳了。” 我闻言不知该惊该喜,一时愣怔,心潮暗涌,只想若早知他这般直接,我也该直接问了。 “其实这是人臣应尽之责,太子于我夫妻二人有成全之恩。”想了半晌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句,罢了忽觉其中存疑,因问:“这是晁衡私行之事,殿下如何得知呢?” “乍一闻知此事,我也百般奇怪,想这潘好礼其人我从未见过,他如何能帮我呢?便先遣家奴请他一见,这才得知。” “原来如此。”我不觉点头,越发觉得这潘御史为人清正,心生感慨:“说到底晁衡也只是碰巧,潘御史原本就是要上书谏言的,殿下若要嘉奖,则只需嘉许潘御史一人。” “潘好礼的这份情我自该记得,可晁衡之心,更令我欣慰。倒不是小看他,我是实在没想到他一个外国人,能有这番见识本领,而这其中,想必也有妹妹你的功劳吧?” “我……”我闻言一阵羞惭,又是不知如何回答,便仍旧道:“殿下于我夫妻二人有恩,我们理应为殿下分忧,而况事关社稷安定,并非只关乎人情。” “嗯,我都明白。”太子微笑颔首,也不再多言,略时便与我同道出宫。 “说起来玉羊还未有机会恭贺殿下大婚之喜,今日凑巧,便就顺贺一句,愿殿下与太子妃恩爱绵长,白头永偕。” 一路沉默倒是无趣,便趁兴提起这一件喜事,但太子听了倒很平常似的,却笑着反问: “我大哥也纳了王妃,你也是这么恭贺他的吗?” 我倒真没这么向潭哥哥贺喜,也不料太子会这样问,一时不知所措,顿口难言。 他见我难堪,却又朗声笑开:“你别为难,我只是听你方才总说我于你们夫妻有恩,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时父皇要册立你为太子妃,大哥和你便一前一后地来找我,尤其是我大哥,万分恳切地求我拖延册立之期,所以,我一直以为你们两情相悦,你会嫁给我大哥。” “潭哥哥……是待我很好。”我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又回忆起太子说得这番情景,不觉低了眼睛。 “玉羊妹妹,你唤我大哥如此亲切,却总称我为殿下,不如也改口吧?”太子忽以一派热切憧憬的目光看向我。 我暗自深深吸气,不是不愿,只是他为储君,身份特殊,就算父皇也让我将他当做兄长,却总觉称呼上应该尊敬些。 “怎么,不愿?”他又追问。 “不,不是……嗣谦哥哥。”我支吾着,终是不忍推辞。 他很高兴,又道:“父皇已给我改了名字,李鸿,鸿雁高飞之鸿。” “鸿 分段阅读_第 21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哥哥。”这第二声唤得便平顺多了,想这“鸿”字,寓意颇大,是个满含希望的好名字,又委实为太子感到开心。 不多时到了宫门前,不免作辞分别,可没走两步,太子却又叫住了我。我只当他有什么吩咐,或是有话要我带给晁衡,但他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这太子之位是大哥让给我的,所以当年我才会答应他的请求,若我早知大哥所求不是为他自己,我便不会同意。” 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深意,又或许,我不愿深究。 第113章 凝光悠悠寒露坠(三) “潘御史的那封奏疏写得实在是好!先是引经据典, 痛陈武氏之祸, 继而提到陛下生母, 昭成窦太后是为女皇帝赐死,点明了‘父母之仇, 不共戴天’, 又道嫡庶尊卑有别, 惠妃生有皇子,封后则必动摇太子之位……这一条条一项项又直接又犀利, 鞭辟入里, 令人叫绝, 我接连拜读了三遍也不够!” 入了夜, 帐中相对,将歇未歇, 晁衡又说起白天这桩莫大的喜事, 满腔崇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比他自己得了什么好处还要激动。我看在眼里, 听在耳内,虽也高兴,可恍惚间总是想着太子的那番话。 “满郎,平日里你辅佐太子读书, 他待你态度如何?” 他还沉浸着, 猛听我问起,似觉不真切,顿了顿, 喜色淡去,才道:“太子温厚谦逊,待左右素来宽和,待我也一向很好,私下常有闲谈。玉羊,为何要问这个?” 我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忽然想到便问出了口,也许是多虑了,却也连目的都搞不清楚。“哦,今日偶遇太子,听他对你赞赏有加,就胡乱问你一声,不为什么。” 他微笑点头,不曾多疑,另道:“陛下东封之日虽尚未定,但也必不出这一二月间,使团随行观礼,有诸多细节之事需要考究。赵老师学识渊博,过几日我想登门求教,你我同去好不好?” “自然是好。”一同探望老师,又可沿途游散,我岂能不愿,一时转了心情,便不再多思。 几日后,晁衡得了空闲,我二人便依约去拜访赵老师,老师在东都亦无宅邸,乃在城西观德里赁屋而居。因事先未曾遣人通报,恐老师今日不在家中,徒然空跑一趟,然而机缘凑巧,才是行至坊门,一抬眼便瞧见了老师。他骑着马从对面横街转来,应是正要归家。 我与晁衡自是要追过去,可奇怪的是,有三五个随从模样的男子先于我们追上了老师,且将老师四面围住,似非善类。 “赵老师!”此刻情状不明,只好连忙赶到老师身边,将那几人隔在了外围,“他们是什么人?老师可认得?” 那几人未有行动,暂都直勾勾盯着我们。赵老师倒不以为意,却是笑着问起了我们:“你们怎么来了?”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田舍老儿绑了!” 未及回答老师,却不知又从哪里蹦出个人来,亦骑在高头马上,咋咋呼呼,煞是凶恶。而定睛细瞧,此人的脸面我竟认得,便就是我唯一存世的“亲人”,舅父郑镒。 上一次见郑镒,还是开元八年在升平坊家门之前,他厚颜无耻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令人作呕。 不知这几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倒越发嚣张跋扈起来,便如此看着,赵老师必是为他所欺。 “郑镒,你睁大狗眼看看我是谁,怎的要攀附奉承之时便认得人,如今却似瞎了一般?!”我不留情面,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呵斥,另一边示意晁衡将老师扶下马来护好。 郑镒大惊,眉目一横,这才认出我来,而一开口,却是极尽嘲讽,全然不似从前:“我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一个被遣黜的贱女还敢口出狂言!你还以为自己是深受陛下宠爱的修成县主吗?趁早休管闲事,我还可看在我那死鬼姐姐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否则……哎哟!” 我并不为他这一口污言秽语而生气,反倒觉得他不知内情,猖狂可笑,但当我正要驳斥回去,却忽见凭空飞来一个什么物件,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他的鼻梁。一时间,他鼻血直流,痛呼号啕,险 分段阅读_第 21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些一头栽下马去,幸亏他这几个随奴接了一把,才慢慢站稳了。 “玉羊,你来陪着老师。” 郑镒那里正乱着,我也不知何故,直是想笑,晁衡却将我拦到了身后,而与他相视之间,我倒明白了: “哈哈哈,刚才那东西是你扔的吧!” 他含笑点头,复将我送至老师身侧:“让我来料理。” 我自然听他的话,安心顾着老师,顺便与老师询问了此事。原来,老师先前行路时无意走在了郑镒的前头,挡了他的视线,而又理辩不通,才遭郑镒恶意欺凌。 “你们这些狗奴,都别扶着了!还不赶紧上!这个人,就这个人!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我有重赏!” 片时,郑镒缓过神来,双手捂着鼻子,气得直跺脚,一腔怒火便都转向了挡在前头的晁衡。那几个随从领了命,即刻向晁衡围上来,只是看着晁衡神态自若,也都不大敢动手似的。 晁衡一笑,背手道:“且先不提当街行凶所论何罪,便是以下犯上,折辱命官,就够各位徒刑三载,或有重者判以流放二千里,更甚者绞刑。到那时,我看你们如何去领他的赏!” 晁衡所言是唐律里‘殴打制使府主’一条,我倒不知他还留心过律法,一面心生钦佩,一面也觉得如此威吓实在有效。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这些爪牙便一个个忌惮起来,你看我,我看你,非但无一上前,反都后退了几步。这情景更令郑镒恼怒,顾不得脸上的伤,亲自动手推这几人向前: “你们倒是听他的!什么命官能大得过张相公,只管打,我保你们毫发无损!” 旁的也就罢了,猛听他提到“张相公”三个字,我便登时一心惊。想郑镒如今这样大的声势,必定是入了仕途的,而在这京中官场,又是莫大的命官,能被人唤作“张相公”的,也就是燕公张说了。 郑镒这种宵小之辈怎会以燕公为倚仗? 晁衡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回首向我看来,但我哪里懂得,只好与他一齐将目光转向了赵老师。赵老师深深蹙眉,脸色暗沉,默然摇头,似乎是知道内情的。 天解困局,郑镒的话失了灵,他的手下始终不敢替他作恶,而这犹疑僵持之间,东都巡城的金吾卫恰好巡察到此。 我们占理自然不怕,而那郑镒却竟是欺软怕硬,那队卫士还未走到跟前,他便落荒而逃,临转身还逞了一句口舌: “此仇暂先记下,总有报还之日!” 草包之言不足为惧,我与晁衡面对一笑,不免宽慰起赵老师:“我还以为他多大的本事呢!老师此番受惊了。” “我无妨,但方才听来,此人还是你的亲族不成?”赵老师不在意自身,却是满脸疑惑地问我。 倒不意外老师会问起这个,又想着晁衡定然也不明白,便索xing一道解释了:“说来还不是什么远亲,他叫郑镒,是外祖的庶子,我母亲的庶弟。父母去世后,我想着有所依靠,便孤身来到长安寻亲,可他不肯相认,更不愿收留,我便再未将他当做舅父。也正因此,才有了我后来混入国子监的事。” “你这孩子当真受苦了。”老师听来长叹一声,神态万般怜恤,“也罢,家门不远,我们先回家再说。” 尚有诸多疑团未解,又原本有事求教,我与晁衡自便跟随老师而去。晁衡一手牵着我,眼里饱含着柔情慰藉之意。 及至老师家中,于中堂安置了,老师便说起方才这桩事,再一提“张相公”,其中缘故竟令人瞠目结舌。 “他不认得我,我却知道他。原不过就是礼部当差的一个胥吏,只因有几分才貌,也算知书,喜逢迎善攀附,前几年倒被燕公看中,做了张家女婿。故此人前人后,倚仗燕公之名,寻常无人敢得罪。” “那燕公何等人物,竟如此不识人?!”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而惊疑之间却看晁衡只是一副平常态度,似有隐情,便道:“你不感到奇怪吗?难道你早就知道?” 他抬眼看了看老师,这才向我点头,道:“你同我说过你的经历,后来开元八年那次,郑镒寻到升平坊, 分段阅读_第 21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我都看见了。及至去了太子身边侍读,也有机会见到燕公,他的家事也是偶一得闻。玉羊,我不想提起你的伤心事,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你。” 我不由叹声,一时也看淡了许多:“其实我哪里会为他伤心,不过就是为燕公不值。自在学中时便知道燕公的名声,文坛领袖,‘燕许大手笔’,如此高逸俊才,怎会与那种小人扯上关系?” 老师闻言倒忽然笑起来,看着我们说道:“你们呐都还年轻,朝中人事何其繁杂,一两句是说不清的。我不敢妄议燕公为人,但其才名之外,也并非完人。我从前便说过,燕公与陛下有师生之谊,是深得陛下倚重的老臣。然虽则文采冠绝,却也颇有自许之心,而又生xing骄躁,同僚中少有入其眼者。如此xing情,便难免有郑镒这样的小人趁机攀附,这也是世间常理。” 这般听来,倒是我将事情想得简单了,不觉暗叹,人心难测。晁衡那里亦有些深思之态,略时说道: “如今陛下东封在即,燕公既总领封禅诸务,这一时定然更加自得,亦不免疏忽管教家事。倘若郑镒仗势,再向老师寻衅,老师不能没有防备,近日出入还该多带些随从才是。” 晁衡这话倒虑得实在,又想郑镒毕竟与我有这一层关系,难免不会另有记恨,若真因此危及老师,也是我的罪过。 “是啊老师,我想,要不这一两日我来跟着老师,反正我素日空闲,正好侍奉老师!” “哈哈哈,好了好了,别担心。”我们为老师深感忧虑,可他自己却仍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直是挥掌朗声大笑,“你们想啊,既是东封在即,他们便更不敢真的惹出事来,否则影响了燕公的声誉,究竟又是谁的损失呢?况且你们今日来找我必定有自己的事,便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 看老师如此豁达,我们便只好暂放心绪,转而说起此行的正事。晁衡准备得细致,赵老师解答得也详尽,这师生间好一场淋漓尽兴的谈话,直至日落黄昏才算结束。 告辞老师出来,天边晚霞瑰丽,仿若熊熊火焰,映照在每个赶路归家的行人脸上,宵禁的鼓声快要响起了。 “满郎,你说世间人心都是很复杂的吗?你将来会不会变?”我望着晁衡被霞光辉映的右脸,轻轻地问他。 “年岁渐长,处境变迁,该会变的。”他微微一笑,答得很轻松。 “嗯,这倒是实话。”我忽然觉得自己问得有些无聊了。 “玉羊啊,人心所求都是会变的。比如我初来大唐时只一心求学,遇到你后,便只求和你永不分离。” “……那以后呢?” “以后么,求下一世我们再做夫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给下一本文《小舟晚归》改了个封面,小可爱们喜欢吗? 下一大章就是正文结束章啦!番外我会用第三人称写~(#^.^#) 第114章 镜里心心心里月(一) 封禅的出发之日终于定在了开元十三年的十月十一。 是日, 自皇城端门起, 至黄道桥、天津桥、星津桥, 乃至向南数十里长街皆是人头攒动,全城的百姓都来围观这场盛世之行。御辇中的帝王志得意满, 雄姿英发, 身后跟着百官贵戚、四夷君长、诸藩使节, 泱泱乎而变风云,dàngdàng兮而弥山岳。 不知这场盛典要耗费多少时日, 热闹散去之后, 与我而言, 这就是我们夫妻婚后的第一次分离。 “夫人, 用午食吧。” 心中牵挂着远行之人,不觉便入了神, 忽听茜娘叫我, 抬眼时她已将饭食摆在了我面前。 “校书刚走了半日,夫人就想得这样了?”她低头莞尔, 倒是拿我取笑起来,“我听人说,此去封禅也不过一二月光yin就能回来,夫人是经得大事的人, 这般模样倒不像了!” 我也直言笑道:“你哪里是来送饭的?是来笑话我的吧?你的吉麻吕未跟着去, 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就来拿我打趣!” 她到底脸皮薄,经不得我一句,立刻脸红了, 缓缓才道:“校书临去前多番jiāo代,要茜娘周全照料,我还不是怕夫人多思 分段阅读_第 21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伤神,于身体无益嘛!夫人午后便不要一个人呆着了,我看井上公子那里热闹,良和子夫人也活泼,何不去凑个乐?” 茜娘不提,我倒真没惦记到真成那处。说来,真成因腿伤初愈,经不得长途跋涉,终究不曾跟随封禅。然虽则留下遗憾,却到底另有收获,且足可抵得过十次封禅——他和良和子于上月完婚了。 燕尔新婚,浓情蜜意,这二人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全然与以往不同。真成除了应对学业,没有一刻不与良和子贴在一起,便非私下场合,也离不得半分;而良和子更是转xing,成日都像块望夫石似的粘着真成。总之,看他们一眼就起一身鸡皮。 “他们情深意重的我去岂不讨嫌?还不如你将两个孩子带来同我玩儿呢!”我一挥手,自然心里不愿。 茜娘却又摇头一笑,道:“夫人疼爱阿翼和阿翔是他们的福气,但夫人与校书成婚也两年有余了,如何不生个自己的孩子呢?” 茜娘着实嘴巧,这说得确是一件大事,不由我陷入深思,忧从中来:“现在就你我两个人,我也不怕说句实话。我其实早就想的,都好长时日了,却总不成,不知什么缘故,也不好胡乱去问人。” 她听得认真,罢了安慰我道:“这私事是难启齿,但夫人年轻体健,也不必太怕的。我在家时常听老人说,子女看缘,缘分未到,自然不得。或说不定,等校书这次回来,很快就有了呢?” 我也并非扭捏纠结的xing子,听她如此一讲,也觉十分受用,便启箸用饭,不再多虑。 “夫人,吉安县主的侍婢在外求见。” 不过才吃了两口,一个小婢便忽来禀报。我听是同心的人,想着许是什么可解闷的趣事,便赶紧让人进来相见。 “扰了夫人用饭了,实在是我家县主的喜事!她要小婢先来告诉夫人的,还请夫人下午过府一叙。” 这丫头倒客气得紧,话也灵巧,只是几句下来竟也未说正事,不免我急问道:“什么喜事?你快说来!” “我家县主身怀有孕,已经快两个月了!原是近日总觉不适,但又怕扰了我家公子随行封禅的大事,便没有说的。今早公子前脚一去,县主一下晕眩得厉害,便请医官诊治,这才知晓!” 真是刚说着什么便来什么!而喜虽是喜,却是别人的,又多少令我羡慕,只想着,同心还比我晚一年成婚呢…… 再是如何,倒不能白晾着这小婢,不免立即应下,先将她遣了回去。另一边,茜娘关切地看着我,想也是能体会我此刻心情的。 “这一下,等公然那个傻小子回来,可有个大惊喜了!”我笑笑,既是真为他们开心,也是借此隐藏内心的波动,不愿叫茜娘点明。 茜娘会意,只便颔首起身:“夫人先用饭吧,我去帮夫人准备礼物,夫人与县主再是亲厚也不好空手去的。” 茜娘语罢离去,我也沉了沉气赶紧吃饭。两刻之后,更衣出门,依着一向习惯,只是独自乘马而行。 楚家不同于我们,累世积业,在东都也是有私宅的,便在崇业里西南,也不大甚远。到时,先见门首停着车仗,阵势不小,因问之下才知,同心的母亲宁王妃前一刻才进门。这是常理,女儿有喜,自然是生母最为关心。 “晁夫人莫要在风口站着,我家县主正等着呢!” 我这一时又恍惚起来,听得应门侍女轻唤才敛束形容随她进去。及至踏入内院,走近廊下,便能听见内房传来的阵阵笑语。倒不必猜,就是同心和母亲在为喜事高兴。 “阿娘,你说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男孩女孩尚不知晓,名字如何定呢?” “那就都各取一个!不过,我希望是个女孩,像我一样漂亮,若是像公然,又笨又呆那可怎么好!哈哈哈……” “你呀,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口无遮拦!我看,是公然那孩子平时太娇纵你了!” 隔着窗子,里面这番充满幸福的对话让我不忍打搅,便要那侍女不必惊动,自己则心甘情愿地在外等候。初冬时节,站了片刻便觉浑身寒凉,又想屋内定 分段阅读_第 21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然温暖如春,却是和自己不相匹配的。 我想我自己的母亲了。 “这是……是修成不是?” 也不知站了几时,整个人发了愣,忽闻一声极柔和的嗓音,惊而转脸,竟却是宁王妃站在门下。 “王妃万福。”我并非头一次见她了,其间情状一如待刘华妃,便只大方上前拜见,“玉羊向王妃道喜了。” “怪道同心说你怎么还不来,却在这里傻站着。手这样冷,可要受寒了。”她甚是和蔼,拉起我的双手便用自己身上的氅衣盖住,“你与同心要好,我对你也是一样看待,只是总归见得少,你还拘束。” 我心生惭愧,笑笑也不知说什么。 “去吧,同心在等着你呢!我要回王府了。”宁王妃拍拍我的手,眼中一片慈爱,又轻轻将我推向屋门。 我不好耽搁,只颔首致意便抬脚进门,却又听王妃细声道了一句:“来日若是你也有了喜事,一定要告诉我啊。” 我一怔,无言以对,待回神时,王妃已离开了内院。怎么,我今天的心事,好像人人都能看出来似的…… 进到内室暖阁,同心正倚在坐榻上,一双手来回抚着自己的小腹,脸上美滋滋的,怎么笑都不知道了。 “玉姐姐,你什么时候有喜啊?” 才刚坐定,同心便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得意洋洋,眉眼都要飞起来了。我与她玩笑惯了,只便白了一眼,道: “我想什么时候便什么时候,管好你自己吧!” 她抿嘴一笑,却坐起身凑近了来:“方才门口我阿娘问你,我都听见了。我想姐姐只比我年长数月,咱们的孩子也不能相差太多,等他们大了,咱们就结亲家,好不好?” “还没生呢就想这么多,当心累着自己!”我嘴上嗔怪,心里却觉得欢喜,一时将先前的低落之情减去大半,复道:“我听侍女说,你并非今天才有症状,若早些延医诊治,公然也会早知,万一他那傻劲一犯,直接不去观礼,留下陪你多好!” “哈哈哈,姐姐这一点怕是说对了,他若早知肯定不愿离开,但……姐姐猜我做了什么?”她说着眉目挑动,却是神秘起来。 “什么?”我心中也被勾得yǎngyǎng的。 “他们不是才走了半日吗?想是未离得太远,我便遣家奴快马追过去,将这消息告诉他啦!” “你可真想得出!”我自是吃惊,又觉好笑,只想着公然知道后的情景,定是进退两难,那马鞍也成了针毡了。 “怎么嘛!我怀的是他楚家的孩子,还有七八个月,如此辛苦,不能让他一个人逍遥!这段时日就让他牵挂着,也没坏处!” 我看着她一副娇憨顽皮的样子也是无奈,只得笑着摇头:“行行行,你有理,你是楚家的功臣!” “哈哈哈……” 又笑闹了半晌,终是想着她如今身子不同,不可过劳,不免劝了她多多歇息,约了明日再来,便作辞离去。 至夜里人静,独眠辗转,念及同心所言遣快马告知公然喜讯之事,心里生出些遐思:倘若今日是我给晁衡送去喜讯,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可惜,这幸运之人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光速码字!晚安! 第115章 镜里心心心里月(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学校要开运动会,教职员工组织报名训练占用了很多业余时间,今天上午调休,我就赶紧补上了,不求大家谅解,特此说明而已。谢谢。 十一月十日, 天子登封岱岳, 封泰山神为天齐王, 并史无前例地将祭祀的玉牒之文宣示天下。这消息传到东都,民声雀跃, 我亦实在感叹, 但和月余前一样, 喧嚣过后,我只念着, 晁衡快回来了。 这段时光多承同心才没有过于无聊, 只是每至晚间, 望着枕畔空空, 多少还是感到寂寞的。昨夜心中莫名烦躁,竟至难以成眠, 直是听着更漏声捱到了天明, 因此一天也未起身。不知几时恍惚着醒了,层层帘幕之外, 隐约坐着个人。 “茜娘,什么时辰了?”我揉着眼睛坐起身,只以为茜娘一直在等我,“是不 分段阅读_第 21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是同心遣人来问我为何今日没去?” 许久不闻回应, 我便奇了, 想她难道等得久了也睡着了?忖度着索xing披衣下了榻。我撩开帘幕走出去,第一眼,这人一手撑在案上支着头, 果是睡得沉了,但——这不是茜娘,是晁衡…… 我一下子懵了,两手紧紧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多喘一下,只想自己是不是还没醒,眼前所见只是梦而已。可凝神敛气站了许久,日光透窗映在地上的影子一点一点移动,所有感触皆是这般真实,我的心便渐渐忍不住了—— 我向他扑了过去,不管会不会扰了他休息,只要贴紧了他,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我没有泪如泉涌,亦无声声呼唤,一片相思全都倾注在抱着他的力道上。 他自然被惊动,但也毫无刚醒来的朦胧之态,很快很快便还以扎实的拥抱,又在我耳畔轻轻呢喃:“我很想你,很想你……” 我们就这样紧紧相拥,谁都舍不得先放开,好像这样就能将分别的月余补回来似的。直到天光完全暗了,他才哄着我略略松开了些。及至点上灯,烛光暖黄,摇曳撩人,彼此相对之间,更觉情浓。 “大典一结束,我就和公然一道先赶回来了。我是午后到的,一听茜娘说你尚未起身,还以为你病了,心中一惊。玉羊啊,时气寒冷,熬夜伤神,再也不要这样了!” 他一开口便说个没完,且越发双眉紧蹙,忧心忡忡,好像真有什么大事似的。我盯着他抿嘴忍笑,心道:我如何伤神还不是为了你? “好了,出了趟远门还变唠叨了!我来问你,人家公然是因为同心怀孕的喜讯而提前赶回,你又凑什么热闹?”我打趣道。 他一笑,抬手轻抚我脸:“我早便这样想好的,你信不信?” “不信!”我撇过脸,故意道。 “那……”他拖长音调,要吊人胃口似的,才道:“那我说实话吧,我跟着公然赶回,是因为有事急着问你。” 我将信将疑,只想着他惯会捉弄人,此次或又是个‘陷阱’,便未转脸,保持原样默不作声。 他倒也沉默了片时,却又忽然笑着硬是拨正了我的脸,道:“这真是实话!从前阿吉远胜于我也就罢了,现在连公然也将我比下去了,我怎么不急?自然要问你啊!” 这无头无脑的倒说得我一愣,可才想问他是何意思,便一瞬间反应过来——果真,又是被他“算计”了。我气得要打他,一抬手却被他制住,拥入怀抱。 “不闹了,我真的就是太想你了,这一个多月简直比你我成婚的两三年还长!玉羊,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这么久了!” 听到这话,顿令我柔肠百转,情思翻腾,不觉鼻子发酸,眼内潮湿,那一怀相思终究还是化为了泪水。 夜很快深了,枕畔之人已归,寂寞都变成了缱绻,彼此相看,更舍不得睡去。蓦地,外头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我不通音律,也不知所奏何曲,只感其音色撩人悦耳,声调妩媚含蓄,每至音转处更如丝绸滑过美人皓腕,端的是缥缈绝lun。 这吹笛之人想必是个多情种子吧。 …… 腊月初,天子圣驾返抵东都,其余的人也都跟着回来了。他们口中议论着封禅时的情景,如何如何千载一遇,如何如何庄重盛大,直是将那些未能随行的人说得百般羡慕,约莫都成了人生遗恨。 晁衡自然也对我说过,但他畅然之余,却又提到了燕公。他说,此次封禅虽极是顺利完满,但背地里,上至百官下至兵士都对燕公颇有讥议,指责燕公擅权自专。 “我们去请教老师时便听他说过,依照旧例,随行上山祭礼的礼官皆可升迁一级,而其余人众也该得到封赏。但燕公在安排这些人选之时,都采用了自己的亲信,甚至将女婿郑镒一下子拔为五品,而对那些随行劳苦护驾的军士则是一无所赏。” “那岂不是犯了众怒?!”我听来大吃一惊,亦回想起老师说过的话,燕公生xing骄躁,有自许之心,眼里也容不得他人,如今果有体现。“这不是给自己招祸吗?” 晁衡点头,叹声道:“燕公曾 分段阅读_第 21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有助于你我,算是我们的恩人,所以我也为他感到忧心。避嫌远疑所以无误,燕公定不会不知这样的道理,只怕是身在高处,难以自见吧。” 无论如何,终是轮不到我们多管,徒然顾虑而已。 旬日之后,父皇于集贤殿设宴,款待随行封禅的功臣,我与晁衡便也随使团入宫赴宴。与上巳节那次一样,有品阶者的座次设在殿内右席。及入席,放眼殿上,父皇身侧除了寻常站着阿翁,倒还有个半熟面孔。我想了半晌才记起来,此人是梨园优人黄幡绰。 少时开宴,一番礼节之后,便是官员们按品阶上殿向父皇祝酒谢恩。先是以燕公张说为首的三品以上的紫袍大员,而后是五品以上着绯袍的,接着则是七品以上着绿袍的,一排排整整齐齐,大略看着倒是漂亮。原也没什么稀奇,却偶一眼瞥见父皇,他的神色很是奇怪,不再笑对祝酒官员,一双眼直直盯着下头,不明何意。 君王神色有异,很快为人察觉,殿中的歌舞也知趣停了。阿翁不免凑近相询,父皇却忽抬手指向那几行绯袍官员,道: “此人甚是年轻,何以居五品之列?” 父皇话音未落,众人已然循声看去,我与晁衡自也不例外,但这一眼竟令人猛一惊——那不是别人,就是骤然跃居五品的郑镒。他站在绯袍之末,虽位置不显,但其脸面同余者相较,着实差了辈分。以父皇居高临下的角度,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依我朝官制,五品已算是通贵达宦,若非祖荫军功之类,许多人一辈子也难以升到五品。而如郑镒这般不过而立之年的后生,能入仕就算是好的,至多八九品罢了。 “陛下问话,还不上前。”阿翁拂尘所指,正声道。 郑镒本就是个草包,就算拔居五品也是不配,今日又恐是初见天子,早吓得面色惨白,磨蹭了许久才抖抖索索上前答道:“回,回陛下的话,臣……臣名叫郑镒。” “哦,郑镒。”父皇若有所思的念了一句,气氛有些微妙,“你是何年入仕为官?是立了什么功,年纪轻轻就列居五品啊?” 父皇这一问下去,席间竟纷纷看向百官之首的燕公,且是窃窃私语,议论不止。看来,燕公与郑镒的这层关系早已人尽皆知。 “满郎,我们所虑的那件事,会不会今天就……”我拽了拽晁衡的衣袖,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他转脸看我,虽也显得忧虑,却仍安慰道:“别怕,今日是宫宴,陛下就算察觉,应该也不至发作。” 我点点头,一时也做不了更多,只得继续看着。 那一边,燕公倒是面不改色,仍以昂首挺胸之姿站在朝臣之首,可郑镒是个没主张的,当此隆冬天气,竟出了满头满脸的汗,越发显得鄙陋不堪。 父皇何其英明之人,耳畔听着议论之声,下头看着郑镒的丑态,就算不能一时全部领会,定也明白了七八分。此刻,只见父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正当殿内陷入一片僵局,连阿翁也有些慌了,却忽见那位优人黄幡绰猛跨了两步站了出来,张口就高声大笑,喊道: “此泰山之力也!” 我尚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席间就传出好大的一阵哄笑,便看向晁衡,他一皱眉,倒很快明白了。 “我想他是指郑镒如今能跃居五品,是随行封禅泰山的功劳,怕也是在借此讥讽燕公任人唯亲。” 我听罢恍然大悟,一时哭笑不得。想这黄幡绰一个优人,擅长歌舞曲艺也就罢了,不曾想还有这样的巧妙心思,而另一面,燕公的所作所为算是彻底在父皇面前暴露了。 这场名为款待功臣的宴席终是安然地进行下去了,父皇没有当场发落,但也再未露出过笑容。 宫宴后不久便到了开元十四年的新春,晁衡每每下职归来也再未提过关于燕公的消息,想来风微浪稳,此事算是过去了。 只是,我常去看望同心,路上来往之时,总能听见坊间百姓以黄幡绰的那句“泰山之力”为戏笑谈资,且渐渐地倒成了一股风气,人们皆以“泰山”代称外父。 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祸 分段阅读_第 22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事。 第116章 镜里心心心里月(三) 作者有话要说:  思如泉涌,激情更新,(^-^)v 留评的都有红包发~ 光yin倏忽, 展眼已是三月, 时气转暖, 天光渐长,每有熏风吹入窗台, 便像醇酒似的令人迷醉。 我也不知怎么, 当此节气, 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一日里除了夜间好睡,白天也多半迷糊着, 不拘哪一处坐下, 倦意立马就上来。若说是春困, 可我也不止这些, 三餐之外还总觉得饿,只要醒着便是觅食, 这般食量较从前又增加了不少。 这一日午睡醒来已是夕阳西下, 很快便是晚饭时分,可腹中空空也等不及, 便抱了几盘瓜果糕饼之类,坐在廊下猛一顿海塞。逢茜娘过来送洗净的衣裳,见了我直是捂嘴笑。 她进屋放了衣裳,端了碗茶水递给我, 坐下道:“春日里爱吃爱睡, 倒像夫人养的那只猫儿了。喏,你看。” 她说着抬手指向前方,我便看去, 果见小满在阶下瘫着,身体绵软,两眼眯成了缝,动也不动一下。 我惭愧一笑,只道:“可能是今年格外无事,人一无聊便只剩吃喝了。我嘛,素来是胸无大志的。” 茜娘却微微摇头,道:“倒不是别的,我只是有些担心,夫人总是这样不分时候地进食,恐要伤了脾胃。” 我明白她的关心之意,忖度着道:“我也知有些过于频繁了,但每次都是觉得饿了才去吃,忍不住,也不曾觉得哪里不适……” “玉羊。” 正说着,却见晁衡下职回来了,站在院子中央看着我淡笑。茜娘见状不便多留,起身略一施礼离去。 “你饿不饿?给你。”我笑着拿起一块糕饼向他举过去。 他舒了口气走到我身侧,接过糕饼却不吃,又放回了盘中,道:“茜娘说得对,你近日总是不分时候地乱吃,于身体无益。” “饿了才吃的,从前我在学里不也这样?公然还笑我一个人能吃三个人的量呢!”我有些不服,说着便将他放回盘中的糕饼再次拿起来塞到了自己嘴里。 他摇头,面色似有不悦,竟忽然将我抱起来送进了内室,我慌忙挣脱,便跑到坐榻上倚着,不想靠近他。 “玉羊。”他无奈地又走过来,劝道:“在学中时你才十二三岁,正是成长之时,如今早已成年,哪里需要吃这么多?” “那你是嫌我老了?”我脱口便反驳他。 他被我顶得一愣,又连连苦笑叹声:“你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怎敢嫌你老了?不过就是五六岁的孩童之语吧!” 我白了他一眼,心中虽仍不顺意,却也不知再说什么,而彼此间一安静,不用片时,我就又觉困倦了。 “怎么了?”他察觉了,很快扶住我,关切不已。 “吃饱了,想睡觉,晚饭不要叫我了。”我摆摆手,不以为意,揉着眼睛向寝塌走去。 “玉羊,你实话告诉我,当真未觉不适?”他不厌其烦地又跟过来,我这里才刚躺平便被他拉起来,“你这般贪吃贪睡,我刚才抱你,却还觉得你身量轻了,这太反常了!” “我没瘦啊,还觉得肚子吃胖了些呢!哎呀,你就少说两句吧,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自是毫无耐心,说罢一力推开他,蒙头开睡,什么也不管了。 …… 这一觉好睡,酣畅无梦,睁眼之时不意外地已经是第二天了。便要起身,余光里偶一瞥,晁衡正斜坐在寝塌边,眼神对着外头发愣,腰背挺得板直,仿佛中了魔障似的。 “大清早的不睡觉,也不上职去,你做什么啊?”我挪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似是没听见,许久才缓缓转身,与我目光相jiāo之时,却显得几分怯色,唇上干得起皮,也不要喝水,只是抿唇时tiǎn一下。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我实在疑惑,拉过他又追问了一句。 “玉羊,对不起。”没来由的,他忽然向我道歉,且嗓音低沉沙哑,说完便低了头。 我仍是摸不着头脑,看着看着倒忍不住笑出来:“晁巨卿,你是疯了吧?难道你还在想昨天不让我吃东西的事,觉得自己错了?哈 分段阅读_第 22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哈哈……好了好了,本夫人原谅你就是了!” “玉羊,你怀孕了。” 我正笑得开心,只觉得这人又犯痴相了,可他忽然抬头,说了一句我似乎没听清,又似乎是没听懂的话。 “你……再说一次?”笑容敛去,内心惊觉一颤,后悔追问这一句,又很矛盾地想知道答案。 “玉羊。”他极是郑重,握住了我的双手,“你要做母亲了,腹中孩儿已经三月有余。” 这回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甚至他的气息我都数着,可这样的喜事突然降临,我的感觉却只有害怕。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我一字一顿地问他。 他叹了一声,却是一下子红了眼眶:“昨日看你熟睡后我还是不放心,便请了医官为你诊脉,原只为图个心安,可谁曾想……玉羊,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 “所以你是一夜未眠?”我到此刻才明白他刚才那副情状,顿觉心酸自愧,伸手抱紧了他,“是我的错。” “不是,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三个月的时间,我竟都疏忽了。”他抚着我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声音越发哽咽,竟至泣不成声。 盼孩子盼了这许久,孩子却悄悄地来了。也许,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对他的父母小惩大诫,要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如此粗心了。 …… 这喜讯很快为大家所知,我们接受了许多道贺,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幸福之中。晁衡为此向司经局告了多日的假,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我要吃要睡他都不再约束,只尽力应承我,满足我。可说来也奇,不过旬日之后,这些症状都消失了,除了知道肚子里有了个孩子,其余都恢复了平常。 “如今还不大看得出来,但离生产之期也不过只有半年,玉羊,会不会害怕?” 这日晚间,我无事倚在榻上看闲书,他更衣罢了来到榻前,眉间轻蹙,却是一片忧思的模样。 我笑笑,放下书卷,略坐起身:“茜娘生产时我是吓着了,因为第一次见,实在看她痛苦。如今轮到自己,却有些说不清了,总之还是我从前说过的那句话,这是必要经历的啊。” 他闻言苦笑,轻轻揽我入怀:“辛苦你了,就这一次,我们就要这一个孩子。” 我岂不懂他的柔情疼惜,但又为此好笑:“家家都盼人丁兴旺,你却不想?你看你父母,有你们兄弟四个孩子,你远游了,还有三个陪在身边;再看我,父母去后便是孤身一人,多不好啊。” “那我们就好好活着,等孩子大了就让他留在我们身边成家立业,这样彼此都不会孤单。” “嘘!现在这屋里可不止你我二人,你这种自私的话可不能让孩子听见。” “他现在就能听懂了?” “当然了,我的孩子可聪明着呢!” …… 第117章 不知天地有清霜(一)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尾章之一 时入四月, 腹中孩子也有四个月了, 只是尚未十分显怀, 不过抚着微有隆起而已。这身子上无大变化,可xing子却比从前柔缓了许多, 成日里所思所想不再是自己的吃喝玩乐, 而都是关于孩子的。我想, 这便是我曾对楚云深说过的,所谓“人母之心”吧。 这夜, 熄了灯双双躺下, 先还说了两句话, 不多时晁衡便静了。自知我有孕以来, 我的日常起居都是他亲自照料,而又要顾着司经局和太子两头的公务, 实在是劳累了。 我十分心疼, 不敢再多说多动,怕扰了他休息, 可左右还是不困,手里玩弄着一缕头发,不觉便思索起给孩子取名的事来。 这孩子自该随父姓,但晁衡到底不是唐人, 孩子也不能不知自己的父族, 便思来想去,觉得应该给孩子取两个名字。可才定下这个,又想到个问题, 如今还不知男女,便要都备着,那就是四个名字,这就复杂多了…… 就这么胡乱想着,许久也没取好一个,便索xing暂放,闭了眼准备睡觉。可也没过一会儿,睡意还不浓,却忽闻外头一阵异动。不是猫儿狗儿的声响,也不是脚步声之类,而似乎隔得有些距离,是嘈杂的 分段阅读_第 22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不小的动静。 我有些好奇,想这深夜时分,又是在皇城内,这样的动静实在不寻常。便忖度着,终是轻轻起了身,摸索着跨过睡在外侧的晁衡下了寝塌。走出内室,我借着透进窗格的月光穿好了外衫,又就近取过灯盏便出了屋门,至廊下,点起灯,小心悄步循声而去。 刚转出院子,便见茜娘夫fu提着灯迎面而来。他二人就住在外头一进小院,应也是听见了响动。 “夫人,你怎么起来了?”茜娘先一步小跑到我身边扶住,神情忧虑,“当心身子啊。” 我不以为意,只道:“你们是不是也听见了什么声音?我恰好未睡,觉得有些奇怪。” 吉麻吕皱眉点头:“是啊,虽是在皇城,我仍有看护之责,也正想让茜娘去内院看看夫人与公子可还安稳。” “晁衡睡熟了,我们一道先去看看,倒不必惊扰更多人。” “好,那夫人慢着些,阿吉带路。” 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响动越发明显了,及至客馆门首,竟见围墙上空火光映照,而耳畔轰然震动,竟是夹杂着甲胄铁器碰撞的行军之声——真是有大事发生了。 “敢问校尉,外头究竟何事,可否启门一观?” 客馆一向都有左右监门卫的军士把守,至夜禁则关闭正门。故此,虽见眼前情景,却是看不到外头实情的,便不免向守军求问。 守军不肯,严辞道:“朝廷之事,闲者莫问。” 我既来此,自然不肯轻易回去,而偶一低头,见衣带上正系着父皇给我的那枚玉环,这倒正好了。便解环示之:“你看清楚了,此乃御赐之物,凭它可随意进出内廷,能否开得此门?” 我原也怕他认不得,可这守军倒有见识,立马变了态度,命左右士兵将正门开了一两人宽。 我即刻提步上前,至门外阶下,只见数队行伍列道,自正南端门往北面的十六卫军军营而去,气势整肃,人数众多。 那守军也跟随而来,说道:“这位夫人还是快看快回吧!” 我借着他们手持火把的光亮,只能模糊地辨认服色,听不进劝,只赶紧问道:“这些是何人所部?难道是金吾卫吗?如此深夜兴师动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他很是为难,左右顾盼,才道:“正是金吾卫,陛下下旨捉拿中书令张说到御史台审问,这是已经回来了。” “捉拿中书令?!”我登时一大惊,若非茜娘身旁相伴,险些没支持住,向后倾倒。 “玉羊,你太胡闹了!!” 我尚未缓过神,手心里直出冷汗,却见晁衡突然冲了过来,且是火冒三丈地瞪着我。不容分辨,我便被他揽了过去打横抱起,很快,又回到了寝房。 “你现在不比从前,为何不懂爱惜自己?为何不叫我!”他将我放回榻上,一应靠枕被褥都为我细心安置好,却仍不消气。 我也知自己鲁莽,但谁会猜到是这样的大事,不过是赶上了,便半愧半劝道:“我知道你累了,也不料事情如此,你原谅我吧。今夜燕公被提审至御史台,是否还是因为封禅那件事?你这些日子上职,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他看了我两眼,面色缓和了些,却是摇头正声道:“很晚了,有什么事都明日再说,你若追问不休,那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 他极少这样警告似的对我说话,倒真一时没办法了,犹疑了半天终是低头服软,伸开双臂朝他依偎过去:“都听你的,别生气了。” “你啊!”他长叹一声到底还是松了口,“总觉得你还小,可又是要做母亲的人了,玉羊,以后任何事都要先告诉我知道吗?” 听着这般温存软语,又趴在他温热的胸怀中,不觉令人情意恍惚,闭上眼,倦意很快袭来,只迷糊着应承:“嗯,嗯。” “快睡吧,我陪着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不见晁衡在侧,但刚要更衣去寻他,屋门便开了,他官服整齐,似乎刚从外头归来,手里还端着一案饭食。 “你去哪儿了?”我问他。 分段阅读_第 22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他淡笑着走过来,在榻边轻放食案,从中端起一碗清粥舀了一勺:“饿了吧?吃东西吧,我来喂你。” 我见他已是送到嘴边,不得不先吃了一口,再问:“去哪儿了?” “边吃便说。”他柔声劝着,倒也没多隐瞒,道:“我去了一趟御史台想探一探燕公的情况,但因品阶低微被阻拦在外了。不过,我去找了老师,事情的原委都搞清楚了。” “究竟如何?昨晚那阵势,父皇一定是盛怒,何以至此呢?”我想着昨晚情景,不觉后怕,又实在难懂。 “其实自宫宴之后,关于燕公的议论从未停过,便如司经局这般无涉朝政之处都有人传闲话,但陛下一直宽忍相待,也不见有所斥责。直到前不久,燕公与陛下在任官之事上有了分歧,竟至不顾陛下颜面,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了人选。陛下当场未有发作,可次日便将郑镒的五品官衔降为了原先的九品,算是给燕公以警示。” 父皇的xing情我是了解一二的,他虽英明勤政,知人善任,却绝不会毫无底线地迁就他人。如燕公这般已是太过,父皇发难,数罪并罚,也在情理之中。 “燕公一世才名,竟要晚节不保吗?”我惋惜不已,却又找不到为其开脱的理由。 晁衡微微皱眉,继续道:“若只是这般也还不至于让陛下动用如此阵仗,此番结果还有御史中丞宇文融领头弹劾之故。” 我一听其中还有故事便先有一惊,而“宇文融”这个名字我也并不陌生。“宇文融?可是那个曾帮父皇检括逃户的宇文融?” “是啊,老师说此人就是因为检括逃户显露才干才逐渐为陛下宠信。玉羊,你也知道他吗?” 眼见晁衡确认了此人的身份,我不禁一叹:“若未记错应是开元九年,那次我去拜见父皇,巧遇父皇给他升官,从监察御史升至兵部员外郎。我当时还向父皇感叹,说此人升得很快,没想到几年过去,又跳了三级,竟是正五品上的大员了。” 晁衡连连点头,道:“玉羊,你可知这便是燕公与其矛盾所在。陛下用人一向不拘形式,不管是科试出身还是胥吏出身,只要于国有利他便重用。近年来,陛下似乎越来越多地提拔胥吏,给予他们很高的官位。便以宇文融为首,其特点是有实际的才干,而少有学识。如此,朝中以燕公为首的文士一派自然不平,亦很是看轻他们的出身,因便在宇文融等人奏议之时多加抑制,彼此结怨日深。” “所以宇文融是借机弹劾,落井下石,这般相互以公事泄私愤,竟成儿戏一般。”我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也难以置信。 晁衡停顿了片时,却并非是说完了,缓缓再道时神色又添了几分凝重:“宇文融借机劾奏,除了提到燕公在封禅中的不妥,还有两条,也是最严重的两条。第一,其亲吏市权招贿;第二,引术士王庆则夜祠祷解。” 市权招贿、夜祠祷解,猛听这八个字刺入耳内,我才算知道父皇为何要那般大动干戈地捉拿燕公——市权招贿便是纵容徇私,而存私者必有结党之嫌,此为人臣大忌;夜祠祷解则是与僧道一类方外之人占卜天相,而天相乃天意,绝非人臣可以窥伺,便于天子看来就是怀有逆政谋反之心。 “这些可都属实吗?”我的声音不觉有些颤抖。 “如今,陛下命左相源乾曜并御史大夫崔隐甫、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寺少卿明珪一起审讯燕公,还不知结果。”晁衡十分无力地念着这一个个高官名姓,罢了又低沉地提了一句:“这位御史大夫崔隐甫便是燕公干涉陛下任官,所亲自改任之人,他也参与了宇文融对燕公的弹劾。” “……” 我们念着燕公的恩惠,便一直为他忧虑,即使自知力道微薄,不过徒然,却也不愿看到燕公失了晚节。可事到如今,仿佛做什么都是枉费心机了。 第118章 不知天地有清霜(二) 东都皇城中, 鸿胪寺与御史台是东西相对的两处官署, 此间距离不远, 于门首放眼便能看见。因便总想着燕公就在对面受审,或可寻个间隙去打听一番, 晁 分段阅读_第 22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衡虽进不去, 可我却有办法。 这日晁衡休假在家, 我不好行动,因着无聊, 便就坐在妆台前撑着腮空想, 可面前铜镜里突然出现一只大手, 而后便听到: “拿来。” 转脸一看, 倒是晁衡,可我不懂其意, 只胡乱一答:“什么啊?我又没有钱。” 他皱眉失笑, 脱口又道:“不问你要钱,是那枚陛下给你的玉环, 快jiāo出来。” “你要玉环做什么?不给。”我不禁心虚,暗里将系在衣带上的玉环抓紧了,心想:他难道这么快猜到我的心思了? “听话,快给我。”他怕我溜了似的将我揽住, 而眼神也细, 一下便发觉了玉环所在,用自己的大手包住了我的手,“我已问了阿吉, 那晚你就是用这玉环让守军开的门,所以为防你再任xing胡闹,你生产之前便由我来保管。” 果真是为这个!我真是后悔不及,若是早叮嘱吉麻吕不要告诉,晁衡也不会察觉。 “我不会了,真的不会了!你相信我嘛……” 我自是不能轻易给他,又想他肯定不会对我用强,便真情假意地试着周旋,可他好似铁了心,任我求告了半晌也不为所动,而我灵机一闪又有了绝招。 “你别争了,啊……哎呀,肚子好疼,孩子……好疼啊!” 我是故意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弓腰捂腹缩成一团,量晁衡再是心硬,此刻也不得不顾着我的“安危”。 我趁隙瞄了一眼,果然,他的脸上瞬间失了血色,除了惊慌便是急愧,当真上钩了。他将我从席上抱起放到了榻上,话也来不及说转便奔向房门。 “你要请医官去?”我见他这一连串失魂落魄的模样早已忍俊不禁,未免他出去再闹笑话,及时打住了,“回来回来,我没事!” 他回头看我先是发懵,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而良久之后终于回过神来,脸色竟一下子黑沉得可怕。 “独孤玉羊,我说最后一次,把玉环给我。” 他笔直走回来,向我伸出手,眼神平静却极是冷淡,而似这般提名道姓地唤我,也是相识八载以来的第一次。我突然觉得,我要自作自受了。 “好好好。”我不敢迟疑,这便乖乖地将玉环解了双手递送给他,“现在行了吧?你别这样了,我知错了。”我巴巴地仰面望他,一边试探着拽了拽他的衣袖,心中着实愧悔。 他没有给我任何回应,握好玉环,抽走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大为窘迫,可也没脸再追上去。 于是,这一日不论用饭,还是晚间相对,他都没再同我说过一句话。我有意靠近,他便刻意绕开,我陪笑递茶,他则接而不饮,总之,讨了一鼻子灰。 到了次日,他的气还没消,似乎到底要给我一个教训。我也无奈,只好很自觉地远离他,不敢招惹。他上职去后,我便找茜娘母子消遣,谁知到了一看,良和子也在,她们带着孩子早就在廊下玩开了。 “哎呀,这不是那位自讨苦吃的晁夫人嘛!” 才刚走近,良和子便对我一阵嘲笑,那双明媚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得意。我自与她jiāo好,彼此间感情不错,她也是真xing情之人,说话直来直去的。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赶紧让真成教你把唐言学会了吧!说得难听死了。”我自然不服,就拿她别扭的口音说事。 她只哼了一声,倒一时无言相对,仍自低头哄两个孩子。茜娘笑着从屋内搬出一张茵席扶我坐下,又道:“虽说夫人如今月份尚浅,但行动还该多加一份小心。” “你别为她担心,她就是只野猴子,上蹿下跳都不要紧。这世上恐也只有仲麻吕那种呆子才会替她紧张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良和子又是一顿开腔,倒也奇怪她怎么知道“野猴子”这个词,这是我从前自我形容的话。 “野猴子,这话是谁教你的?”我抱起双臂忖度着问她。 她抿唇巧笑,眼神刻意躲开,似乎是知道些的,却不肯说:“我随口讲的,就是觉得你像只猴子啊!” 我沉了沉气,觉得其中必有隐情,但想再行追问,偶一眼却见吉麻吕领了位内 分段阅读_第 22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侍从院门进来。那内侍的脸面我不陌生,就是日常在阿翁身边行事的小宦。 “夫人,宫中来人传话,我知夫人在此便将他带过来了。” 吉麻吕说完让到一旁,茜娘与良和子便起身将孩子们带进了屋。我也不知会是什么事,莫名有些忐忑。 “高将军命小奴来接夫人入宫一趟,陛下近来心情不悦,也许见到夫人能开心一些。” 我一听这话便心中有数了,父皇的不悦定是为了燕公之事,而阿翁倒知我,如此进宫去,见了父皇,岂不比去御史台打探消息的好?更可笑,这回晁衡总拦不住了。 便随这小宦即刻入宫,阿翁对他早有jiāo代,顾着我的身孕,一路走得很慢。及至贞观殿便殿外廊,阿翁迎出来,第一句话便是向我道喜,倒让我十分不好意思。 “如今什么都看不出来呢,阿翁还是平常些,我都不习惯了。”我低头笑道,转而不免问起正事:“父皇可是为了燕公一事烦忧?那晚闹得好大的动静,我都知道了。” 阿翁颔首道:“你这孩子果真聪慧,就是为此事。三司会审昨日便有了结果,那些罪状大都属实,陛下正为这个不快。” “那父皇有发落了吗?”我急忙问道。 阿翁轻叹了一声,面露难色:“张说的兄长左庶子张光在朝堂上割耳诉冤,陛下似有动容,却至今未置一词。” 父皇犹豫了,这或许便是转机,可兹事体大,我除了能向父皇提一提燕公的旧恩,也毫无其他理由,而这旧恩也不过是私恩,于此国政之事并无十分的说服力。 “我听老师赵玄默说,燕公曾在我与晁衡的婚事上替父皇出了计策,这便是于我有恩,所以如今我也想为燕公求情。阿翁,你觉得这样能行吗?” 阿翁想了想道:“哦,是这件事啊,你不提我倒忘了。不论如何,陛下见到你一定会分开些心思,你见机行事就是了。” 我点点头,一时心中虽无十分计较,却也尚算从容。进到便殿时,父皇正撑着头靠在一张直脚床上,闭目垂眉,神态安详。一名侍女跪在床尾服侍,给父皇轻轻按揉着腿部。 殿内十分安静,我不敢贸然惊扰,便悄声走过去替了那侍女,可许是力道不对,伸手才按了两下,父皇便知觉了,忽然醒转过来。 我只好硬着头皮陪上笑脸:“父皇。” “你?”父皇未有喜怒,只是略显惊讶,立即坐直将我拉了上去,“要做母亲的人了还是这般顽皮!” “就是因为即将为人母,才更不能忘记父皇的抚育之恩啊!”我顺着父皇的关切之意,倒想到了如何开口,“阿翁说,父皇近日不太高兴,玉羊是来关心父皇的。” 父皇闻言轻笑一声:“你的心意很好,只是这件事你不明白。” 我自然不好明着干涉国事,便思索着道:“玉羊也知自己不懂,但我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简单的道理。” “这恩从何来?”父皇不解,当即反问。 我见父皇尚有兴趣,心中一阵兴奋,便将燕公旧恩之事详细提了一回,其间故作深情,想引他也顾念些君臣旧谊。 “这样的小事,也值得拿来说么?”父皇缓缓说道,虽则话里是不屑一顾的意思,可眉头微蹙,目光低回,不可谓无所动。 “陛下,时辰不早,该用午食了。” 我想再等等父皇的反应,这时阿翁却走了进来,且对我眼色一点,似是有所暗示。我大概会意,只便暂时缄口。父皇看看我,指了阿翁为我另备小案。 与父皇同进午食也有许多次了,独是此次气氛特殊。我该说的都说了,也不知下头再如何,而阿翁一旁侍候,倒忽而开了腔。 “陛下,方才老奴在外头都听见了,恕老奴多言,这丫头都能不忘旧恩,陛下也该多想想与燕公的往事啊。他也关了这些时日,陛下若真的不愿赦免,早就该发落了。” 我听懂了,原来阿翁是又顺着我的话去劝解父皇。 “怎么?你们是约好了要为张说求情?”父皇扬脸看向阿翁,语气有些质问之意,但也不至动怒,顿了顿又道:“ 分段阅读_第 22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朕并非没有给过他机会,是他骄傲自许过了头。” 阿翁陪笑,略弯身揖手道:“陛下英威迈于百王,至德加于四海,自然有可容天下的大气量。燕公屡有失当,陛下都没有计较,此次自然也是燕公行为太过。然而,燕公一生纳忠,于社稷有功,于家国有劳,陛下实在应该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啊。” 这般言辞从阿翁口中讲出来,与我相比当真又是别样效用了,而一语未了,父皇果然有所迟疑,良久皆呈深思之态,也未再驳回。 当此时,眼看胜利在望,又忽来了个小宦与阿翁耳语了一番,也不知说了什么,阿翁听着露出吃惊的神情。 “何事?”父皇放下手中玉箸,问道。 阿翁上前回禀,却反常地先看了我一眼,才道:“晁衡执陛下玉环求见,但因品阶低微,又无奉诏,不得进入内廷,被禁军拦在宣政门外了。” 我一时不知该惊该笑,又不觉生愧,但憋忍了半晌还是大笑出来。心中只想,晁衡怕我拿着玉环胡来,如今闯宫的却是他,而又到底进不来,岂不滑稽? “哈哈……父皇,你饶了他吧,玉环是我给他的,哈哈哈……他肯定是来寻我的,哈哈哈……”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把话说清楚了。 “唉,你啊你!”父皇十分嫌弃,举手直是点我,又连叹两声,道:“力士,送这丫头出去吧,省得在此吵闹。” “玉羊如今走这么远的路可不容易呢,父皇这就赶我走了?”其实我也知自己该走了,但终究没听到父皇松口。 父皇一脸无奈,拿我无法似的,终是一挥手道:“罢了,力士再去御史台一趟吧。” “老奴领旨!”阿翁立马应下,一脸庆幸惊喜的神情。 “这……去了然后呢?”我觉得父皇的话只说了一半。 父皇不答,悠悠闲闲地仍自用起午食,而阿翁倒将我拉着,急急就退出了殿外。 “阿翁你等等,父皇明明没有说放人啊!”行至阶下,我还是不解,只恐又是一场徒劳。 “哎哟,傻丫头嗳!陛下这几日皆不许人探视燕公,如今差老奴前去,不就是有赦免之意吗?” “是这样吗……是这样啊!”我真是该聪明的时候犯傻,这才恍然大悟,“那赶紧走吧!” 于是,出宫的步伐明显快了不止两倍,便是阿翁一路提醒着我慢行,我也收不住自己的脚步。及至宣政门,果见晁衡似热锅蚂蚁一般来回在门下踱步,神色极是焦灼。 “玉羊!”他猛一见我,再没了昨日那般冷淡,扶住我的两肩上下观量,好似我入宫一趟能缺条胳膊似的,“可好?” “你说呢?今日是阿翁接我入宫的,可不是我胡闹,你别担心了,我很好。”我笑笑,心里暖融融的。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色松缓下来,这才看见我身后的阿翁,急忙拜礼:“下官无状,请高将军莫怪。” 阿翁哪里会介意,满含笑意地看向我们:“你们这对小夫妻啊,倒真是有些意思。” “满郎,燕公那里有转机了,我们现在就和阿翁一起去御史台,快点啊!”我有些等不及,看晁衡还在向阿翁致歉,不免嫌他啰嗦,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发懵地看向我与阿翁,却也由不得他傻站着,终是催着往御史台去了。尚有些距离,我便一边行路一边与他大略述说了一回。 不多时来至御史台都堂,官吏皆惊于阿翁忽至,不敢怠慢,便由长官御史大夫崔隐甫亲自陪同往大牢而去。阿翁自与崔大夫行在前头,晁衡则扶着我跟在后面。牢中黑暗湿滑,气味难闻,与我多年前呆过的京兆府大牢无甚区别。 燕公所在的牢房还在深处,转了三道弯才到,数个狱吏将提灯点亮,方见一个苍老落魄的背影坐在墙角,身上不见了紫袍金玉带,身下则只铺了一张旧草席,而这席边摆放的盛饭器物竟只是一个破了口的瓦罐。一切悲凄得令人心惊,又无奈得只余惋叹。 燕公知道来了人,身子微微一颤,却始终不肯转身,亦不开口。阿翁与崔大夫轻声私 分段阅读_第 22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语,大约jiāo代了些好生看顾之类的话,便看向我们,示意着离开。我与晁衡自无可多言,颔首遵命。 原本四下平常,我们也才转过身,可忽觉脚腕一凉,被什么东西攀住了似的,便往下看,却竟是从一侧牢房的铁栏杆里伸出了一只手!我登时吓得大叫,虽有晁衡在身侧,也早已是惊魂难定,瘫软下去。 晁衡行在我的另一边,因视线阻碍先也不察,只待我大叫起来才猛地发觉,下一瞬便怒而踩去,反一踢,很快将我解脱出来。 “玉羊!别怕,好了,没事了,别怕!” 我不是胆小之人,但这一下着实太过恐怖,而又百般不防,便是晁衡将我揽在怀中不停拍抚,也一时回不过神来。我抱紧了他,只觉手脚冰凉,心跳飞速,想哭又哭不出来。 “此贼谁耶!” 阿翁眼见如此情景,更是勃然,呵斥着命人将牢房打开,左右押了那人出来。不过也是个犯人,蓬头垢面,满身血痕,却还未及发落他,这人忽然猛一阵磕头,口中连连央告: “玉羊!玉羊啊!我是舅父啊,快救救我,救救我啊!!” 所以这声音——他是郑镒?! “丫头,这是?你可认得他?到底怎么回事啊?”阿翁自是吃惊,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我。 我此刻稍稍镇定了些,望着阿翁缓缓点了下头:“他是……他是我母亲的庶弟。” “高将军,此人就是张说的女婿,此次从坐入狱,亦是作恶多端。”崔大夫闻言倒是立即上前解释了一句。 “请高将军明鉴,崔大夫明察!”阿翁似觉难以置信,正是一副深思之态,晁衡却突然按奈不住,指着郑镒一顿厉责:“郑镒虽辈属玉羊舅父,可他刻薄势利,寡廉鲜耻,从未承认甥女,亦毫无亲情之恩,如今罪责在身却还敢来讨情,下官恳请重重惩之!!” 我也许从未见过晁衡这般暴怒的模样,声音虽不很大,但每个字咬牙切齿,愤恨入髓,而设若他那把长剑此刻随身,这郑镒也就没命在这里喊叫了。 “满郎。”我轻声唤他,想要他冷静些。于我而言,如何处置郑镒都不足惜,只是因着他与燕公的关系,总会彼此牵扯,好歹不要误伤了燕公才是。他转脸看我,将我揽抱得更紧了些,倒没再说了。 过了片时,不明所以的郑镒还觉得见到我是转机,一声声求告似乎喊得更起劲了。便就在这时,阿翁抬眼一个示意,他就被拖了下去,双膝蹭着粗糙的地面,没多远便划出两道血痕。生死由他。 一场惊险就此了结,出了大牢,我将郑镒之事粗略说了一遍,阿翁自是大为所惊,更觉气愤难平。 “他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恶有恶报,如何发落自有律法可依,阿翁大可不必将此事回禀父皇,就算玉羊为燕公尽心吧!” 阿翁有些犹疑,道:“此贼死不足惜,你当真想好了?” 我笑笑,先看了眼晁衡,他似乎不肯,脸色还沉着。“阿翁,他若当初收留了我,我哪有今日?不会去国子监,不会遇见父皇,更不得与晁衡结缘了啊!” “哈哈哈……好,好。”阿翁朗声笑开,这才不在意了。 随着阿翁的笑声,再看向晁衡时,他果也转了态度,虽还是无话,但眼中不知含着多少柔情笑意,便是心照不宣了。 此后不过两日,父皇下旨赦免了燕公,但终究罢了他中书令之职,令他在集贤院专修国史。文坛领袖,百官朝首,辉煌过后,云端之下总是要背负些代价的,好在结果并不算差,燕公可以安度晚年了。 …… “前日吓着了,脸色一直不大好,今天觉得怎样?” 风清霞明的雨后傍晚,晁衡像往常那般下职归来,我抱着小满倚在廊下发呆,他将身靠近,轻轻拥我入怀,在我额上落下细腻一吻。 “我很好,孩子也很好。”我说着将手抚向小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我想起了很多事,大概是从前所有的事。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同你说话的情形。” 他笑笑,将温热的掌心贴在我抚着小腹的手上,柔声道:“是八年前的 分段阅读_第 22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冬天,你在太学公膳所前追着叫我‘仲满兄’,我都记得,永远不敢忘记。” “是啊,那一声‘仲满兄’便换来了如今这个孩子。” 我说着稍稍侧脸看他,他微微发愣,然后蓦然红了眼眶。 …… 青春正盛,而未来漫长,纵然浮云纷扰,红尘陆离,但彼此相伴相依,便可抵却一切风霜之苦。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耶~正文完结~希望你们喜欢这个结局。 这是一本幸福的故事,也许没有太大的悲喜起落,但两个人从相识相知到相伴相随的点点滴滴都在诠释着人间真情。也许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臆想吧! 评论发红包!(^-^)v 第119章 番外一 如今且说晁衡向玉羊要过玉环的那日, 晁衡因玉羊假装腹痛着实生了怒气, 便一日至夜也没有与她说话。其实, 晁衡对此并不十分忍心,只是努力bi着自己要给玉羊长长记xing。 此事往小了说不过是玉羊天xing调皮, 可往大讲, 晁衡是担心玉羊过于粗疏, 心中没有计较,或恐哪一日不慎真伤了孩子, 第一个要受苦的还是玉羊自己。换句话说, 晁衡只要玉羊平安。 怀着这样的心思, 入了夜, 晁衡便一直坐在寝房的书案前读书,虽说不为真的要读书, 但总要装出个握卷专注的样子。而另一头, 玉羊也知今日惹恼了晁衡,在榻上辗转不停, 数次撩开帘幕向外室探看,忖度着终是陪着笑贴了上去。 “满郎。”玉羊糯糯地唤了一声,然后紧紧抱住了晁衡的胳膊,对他投去无限期盼的目光, “很晚了, 你陪我睡觉吧?” 晁衡平常地吸吐一口气,将手中书卷转了几列继续看,而心中虽觉得玉羊这模样甚是可爱, 却不能轻易松口。 玉羊见此举不成,琢磨着是不是换个更惹人怜爱的说法,便想来想去点子还是落在孩子上头,说道:“满郎,很晚了,你不困,我也可陪你,但孩子困了,我们一起陪孩子睡觉吧?” 这话果对晁衡有效,他本非铁石心肠之人,当真有些忍不住了,便暗以余光瞥了一眼玉羊,可这一眼倒又憋回去了——玉羊这神情,挑眉圆目,朱唇半咬,一副皮相,仍非真心知错,多半也是试探。 “咳咳……”晁衡不觉轻咳了几声缓解方才的冲动。 玉羊再劝不成,倒先有些耐不住了,松开了晁衡的胳膊,参详佛经似的盯着晁衡,想放弃又舍不得。这般沉默了片时,偶一眼看见案上放着茶壶,又起一计。 “你别看书了,喝点水啊,都咳嗽了!”玉羊倒了杯茶又凑近过去,双手一直送到晁衡唇边,就差给他喂进去了。 晁衡垂目望了一眼快要抵到牙齿上的杯口,眉头轻皱,身子向后一绕避开了。可又看这丫头做到这份上实在不易,心内窃喜,迟疑了片时还是决定接过这杯茶,只是,接而不饮,仍放回了案上。 玉羊眼睁睁看着晁衡接过,又冷淡地放下,终于感到无限灰心,摇头长叹,再不停留,起身拖着脚步返回了寝塌。心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玉羊从来不是个心思重的人,努力了这一回仍是不成,也不再过多纠结,躺下没一会儿便睡去了。晁衡听着内边没了动静,不觉发笑,将书卷放了,端起方才那杯茶,一饮而尽。 晁衡怕玉羊尚在浅眠,便等了一刻才起身,小心将外室灯盏灭去,悄声走到了塌边。榻上情形,玉羊睡在当中,被子搅得乱七八糟,手臂露在外头,腿脚也没盖全;一头长发散乱着,像是乌色丝绸绕在身上,粉红的脸颊粘着一缕,倒显得十分俏皮。 晁衡俯身过去,将这熟睡的人轻轻抱起略向里头挪了些,又细心地掖好被子四角,可这人约莫是做梦了,忽一个翻身又滚了回来。晁衡无奈一笑,索xing由她睡在当中,自己则便沿着榻边侧躺下来。 这一夜,晁衡都保持着这一个姿势。 …… 次日,二人自御史台大牢归来,因玉羊受了惊吓,晁衡十分担忧,即使玉羊行动无异,也未言不适,但看着脸色 分段阅读_第 22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白,精神不佳,便终是请了医官来看。少时诊毕,倒也不过就是受惊引起,于腹中胎儿并无影响,只需按着安胎宁神的方子调理几顿便了。 晁衡这才稍稍定心,自去安排了一番仍回房陪伴玉羊。玉羊趁隙小睡了片时,睁眼见晁衡坐在身旁,心中一动,将身躺到了他怀里。 “可舒服些了?”晁衡抚过玉羊的额头,除了满心疼惜,还觉深深自责,“还想睡就继续睡,我抱着你,别害怕。” 玉羊抿唇一笑,又往晁衡胸口蹭了蹭:“那一下早就没事了,我不害怕这个,害怕的是……等下是不是要吃yào啊?很苦的。” “快十九岁的人了,还怕吃yào啊?”晁衡自然懂得玉羊的心思,但良yào苦口利于病,他只有柔声劝哄着,“我让茜娘准备你喜欢的果脯糕点,那些是酸甜的,吃了yào就拿来,好不好?” 玉羊看自己逃不过,勉强点了点头,心想自己虽是快十九岁了,但总共也没吃过几次yào,那味道光闻着就难以下咽。 不多时小婢将汤yào送进屋子,晁衡原是要一勺勺喂的,可玉羊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屏住气端着碗一口气喝了,脸上的表情因这苦味刺激而扭曲得变形。 晁衡看着又好笑又心疼,拿起备好的果脯递了过去,一边取出绢帕为玉羊擦拭嘴角溢出的yào汁,“下次还是慢些。” 玉羊摇头,心里如同刚受了刑一般,含了一口甜的,好歹舒缓了些,转而说道:“昨天你还那般嫌我,今日又要上职,怎么还会找到宫里来啊?” “我怎会嫌你?”晁衡苦笑,轻叹一声,将昨日的心思向玉羊坦白了,又道:“今日不是上职,不过去司经局取样东西,所以早归。我一听阿吉说了,就算知道不是你主动去的,也怕你有个闪失。” 玉羊觉得有些感动,嘴唇暗咬,却想起另一件事来:“我从前总说自己这放诞劲儿是跟野猴子学的,你是不是把这话告诉人了?昨日良和子也拿‘野猴子’说我,她可是后来的,怎会凭白知道这话?” 晁衡猛听玉羊说起这老早的事,倒也不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回忆了许久才道:“我……好像跟真成他们闲聊时提过的。” “就知道一定是你!”玉羊羞急不已,举起小拳头就向晁衡肩头打去,“你怎么什么话都跟别人说啊?这下我颜面尽失了!” 晁衡自是觉得惭愧,可当年二人还是同窗,自己是因为很喜欢这个小兄弟才会不自觉提起的,断非嘲讽取笑之意。 “好好好,是我的错,你要我怎样才不生气?”晁衡握住玉羊的小拳头诚心认错,盯着玉羊的嘴巴,只待她一说什么便立即去做。 玉羊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好傻,别人话也说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能怎么补救? “嘿嘿……”玉羊看着晁衡倒是慢慢地生出条‘诡计’,“我也要告诉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夜里磨牙打鼾,睡相极差!” “我何曾如此了?”晁衡觉得冤屈,想自己从小被父母严加约束,从未有此粗鲁的习惯,而再一想倒明白了,这丫头不过是要报仇。 “我不管,我就要出去乱说!哈哈……”玉羊倚在榻上抱臂挑眉,一副挑衅态度,又扬面道:“哼,你总不能把我的嘴封住吧!” 晁衡原是有愧,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但玉羊说得这个并不属实,自己不太想依着她,便陪笑央求道:“玉羊,你就饶了我一回吧,换一个,其他什么都行!” 玉羊抓住这把柄岂肯松口?只便更添嚣张之态,连连摆手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晁衡没了话回,心中委屈,皱眉觑眼地呆坐着,可忽然灵光一现,有了对付这丫头的办法。 “你不听话,我便要罚你。”晁衡得意一笑,说着便取了她脑后的靠枕,扶其两肩将人压了下去,然后一俯身,吻住了刚才还在‘言之凿凿’的嘴巴。 玉羊自是吃惊,可也没有力气推开上头这人,而随其攻势渐开,不觉情思dàng漾,浑身一颤,眼也迷了,心也酥了,只一下下尽力应承,两手攀紧了其人肩头,时 分段阅读_第 23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或娇吟,时或微喘。 晁衡亦同样春情如炽,额上不觉发汗,气息粗喘,意态朦胧,但心底总还有所把持,想如今玉羊怀着孩子,并不能过度恣意,少时终是慢慢停下了。 “玉羊,我们生生世世都不分开。”晁衡抚着玉羊温热泛红的脸颊,心里怎么爱都爱不过来。 玉羊这时自然不再闹了,抿磨两唇,眼中半湿:“我们……我们刚才这样,当着……当着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晁衡微微一笑,将玉羊揽抱怀中,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又附耳私语:“没关系,他不知道。” “万一听见了呢?”玉羊眨了眨眼睛,神态俏皮,“万一他将来问呢?说好像在肚子里时听见过什么响动。” “你便告诉他,是读书的声音,顺便要他勤学用功。”晁衡不假思索,脸红都不红一下。 玉羊被逗笑了,好一阵才停,又问:“那他要是再问是什么书,或是哪几句,我怎么回他?” “你就说……”晁衡才思更快,只是又凑近玉羊耳畔去说了。 “你!你真是坏死了!”玉羊一听那话,脸瞬间红到脖子根。 …… 晁衡告诉玉羊的是《礼记》礼运篇中的一句话——饮食男女,人之大yu存焉。 作者有话要说:  mini满:妈妈你上次才说过我聪慧的,为什么爸爸又说我不知道 玉羊:我说过吗?我没有吧【失忆】 晁衡: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chā嘴 mini满:【可怜巴巴】 小满:喵~我都习惯了,你看淡一点…… 第120章 番外二 时至五月, 李同心怀胎足月, 顺利娩下一个白胖健康的男孩。虽是初产, 但自申时发动,至夜里二更天孩子便出生了, 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 母亲未受太多折磨。 楚公然初为人父, 激动得不知所以,不顾儿子, 只抱着妻子大哭号啕, 惹得亲朋皆笑他, 说是父亲比儿子会哭。便如此缠了好几日, 同心的身体也稍稍恢复,这才想起来给孩子定名之事。 这楚公然本是几代单传的男丁, 如今和心爱之人生下长子, 岂不倍加珍爱?夫fu二人原也想过几个,可看见孩子在眼前, 又觉得那些名字都不好了,便苦思冥想,终是在孩子的出生时辰上做了文章。 孩子是将近子夜出生的,时分属yin, 而常言道男为阳, 便有些yin阳不协,另也寄望这孩子的一生阳和美好,终究定了“昭节”二字为名。昭节为春和之时, 字面又有气节坦dàng之意,是个极好的名字。 楚家弄璋之喜,自是沉浸在一片欢悦当中,而另一边,玉羊腹中的孩子才不到六个月,离产期尚有数月。 晁衡一直将玉羊照顾得很好,前时受惊也早调养过来了,只是不知怎的,近日忽添了厌食呕吐之症,更对气味十分敏感,每日仅能以无味清粥为食。如此,莫说母亲瘦了一大圈,连肚子也不大见长,而寻常有孕五六个月,正是胎儿成长迅速之时。 这日逢着晁衡外出,玉羊便请茜娘端了饭食到房里,想bi着自己吃东西。茜娘早为人母,这般症状她也经历过,虽不至如此严重,但着实能感同身受,便看着玉羊勉强自己,心中百般不忍。 “夫人,还是不要心急,怕是适得其反,更要伤身啊!” “我自小就是很能吃的,我不信……我怎样都好,断不能让这孩子跟着受苦。”玉羊铁了心,取箸夹菜便往口里送,可菜香入鼻已见有些反胃,待真的入了口,一沾舌头,便瞬间不行了。 玉羊开始剧烈地呕吐,身子跪在塌边不能稍稍直起,胃里的那股劲还在不断向上窜涌。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一两下早就吐干净了,却还一直干呕不止。茜娘抱持着玉羊,急得落下泪来,但除了给她拍抚后背,什么都做不了。 许久之后,呕吐渐止,已是浑身绵软的玉羊被茜娘扶回了枕上,她闭目咬唇,万般沮丧,默默在心里暗恨自己的无能。 茜娘心痛无奈,叫了一个小婢进来收拾残局,自己则去取水给玉羊擦洗,却谁知刚一出门便撞见了归来的晁衡。晁衡手中提了一篮鲜桃, 分段阅读_第 23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个个白里透红,是他为不思饮食的玉羊特意采买的。 “怎么了?!” 晁衡见茜娘神色不佳,立马明白是玉羊出了事,不等回答便冲进了屋子,亦不觉松了手中小篮,桃子滚落一地。 榻前饭菜凌乱,秽物狼藉,小婢正一点点清理着,晁衡见此状心中猛地一缩,当即对门外的茜娘大喊:“快去请医官来!” 昏沉着的玉羊本没察觉到晁衡进来,只听着这声喊才强撑着稍坐起身:“做什么?我没事!” 晁衡揪心不已,哪管玉羊的话,只迅速走过去将她一把揽在怀中:“我知道你担心孩子,可你能不能先顾着自己?!” 这话戳到了玉羊的伤心处,她哽咽着道:“我好怕他长不大,好怕无缘见上这孩子一面……” “不会的,不要这样想。”晁衡望着玉羊惨白发青的面庞心如刀割,真恨不能替她受罪,甚至开始后悔让她受孕。与玉羊相比,晁衡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小婢收拾完离去,紧接着医官便到来了,且不多时就有了结论。原是早几年郁滞之症落下的遗症,而如今有孕本就消耗母体血气,便致气虚体弱,脾胃失和,也稍稍影响了胎儿成长。 “医官所言你也听见了,今后不得cāo心急躁,能吃多少便是多少,也不要过多下榻走动,要听话知道吗?” 晁衡怕玉羊再行傻事,便将医嘱重复了好几遍,可玉羊着实心不在焉,仍觉得都是自己不争气。 “医官也说这孩子是有些偏小了,我不吃他便不长。” 晁衡微叹,知道玉羊终究是没将那些话听进去,索xing改了说法,道:“小就小些,来日生产你也少吃些痛苦!” 玉羊听出了晁衡话音中的意味,却是更加难过,眼眶泛红:“满郎,你是不是嫌我矫情了?我也不想啊,这孩子长在我身上,他已经会动了,我真的没办法不在乎他!” 晁衡闻言一怔,这才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一味只顾玉羊的身体,却忽略了她的人母之心。 “玉羊,对不起,是我乱了。”晁衡愧悔致歉,伸手抚向玉羊的肚子,“别怕,我和你一起守护这孩子,他一定会平安落地。” 玉羊心酸难耐,扑进晁衡怀中无声饮泣。她清楚地记得,十九年来也曾有两次伤心脆弱至此,第一次是父母去世那年,第二次是皇帝要将她册为太子妃。 …… 夏去秋来,倏忽已是九月。玉羊的厌食呕吐之症渐有好转,加之晁衡时时陪伴开导,目今已能如常进食。便此,人精神了,腹中孩子也长得很快,虽终归是小了些,却是胎动有力,十分活泼。 这日,同心念着玉羊生产在即,恐客馆里条件不备,便亲自送了几名稳婆、ru母来,顺便也将刚满四个月的楚昭节带了来。同心生产的那段时日玉羊正是百般不适,因也未得出门探望,这便是她头一次见到昭节。 玉羊未做母亲时便很喜欢茜娘的两个孩子,如今再看到这襁褓婴孩,女子天xing中母亲的本能便无限发散出来,尤其这昭节长得极好,雪白滚壮,见人就笑,玉羊都喜欢不过来了。 至傍晚同心带着孩子离去,晁衡也下职归来,二人携手在廊下散步,玉羊的口中还是不停在说着昭节。 “那孩子虽长得像同心多些,xing子却是憨厚,一点也不认生,这点极像他父亲,长大之后啊铁定又是个小公然。” 晁衡见玉羊兴致不错,自己也高兴,可想着玉羊已经足月,不日便要生产,总还是有些忧心的,便停步搀住玉羊,道:“明日我便去司经局告假,一直到你平安生产为止,我都不离开。” “虽说你的公事不算繁重,但哪有为妻子生产告假的理?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啊?”玉羊笑笑,虽知他关怀之意,却也在为他考虑。 晁衡摇头一叹,却也笑道:“你以为自你有孕以来,我为你告假的次数还少吗?别人的闲话我都不知听了多少了。” 玉羊恍然,想想也是,自己怀胎以来委实不算太平,便望着晁衡的眼睛有些害羞起来,低了头缓缓向他怀中依偎过去:“好,算我对不起你,等孩子出生 分段阅读_第 23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了,我好好补偿你。” 晁衡本非计较之意,见此状更觉心软,轻轻揉了揉玉羊的脑袋,道:“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你好,我才能心安。” 深秋的晚风过于寒凉,二人不久便回了寝房。玉羊不想在榻上躺着,便与晁衡对坐书案,闲聊吃茶。约莫到了晚饭时分,小婢将饭食送进来,晁衡便要起身去接,玉羊却忽然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晁衡立马回身揽抱住玉羊,而见她手捂肚子,眉头皱起,不禁心中一紧:“疼吗?是不是孩子开始作动了?” 玉羊是头胎,对于是否快要生产并无把握,只觉得孩子在腹中动得厉害,她摇头道:“不知道,但好疼。” 晁衡闻言紧张起来,叫了小婢去请医官,便抱着玉羊送到了榻上,口中一直安慰:“别害怕,别怕。” “若真是要生产了,你是不能在屋里的,但你也别走远好不好?”玉羊这时便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泪眼汪汪地牵着晁衡的手,从前那般女侠似的胆气早就不知丢在哪里了。 “我说了到你平安生产为止都不会离开,怎会不在屋里?你放心!”晁衡怜惜地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心中除了不忍只是不忍。 玉羊安了心,这一时疼痛也缓了些,便听着晁衡的劝,靠在枕上闭目养神。少时医官进来给玉羊诊脉,果言是生产之兆,快则今夜,迟则明朝。晁衡不免要去安排一番,而同心送来的稳婆、ru母们这便要派上用场了。 及至天幕降下,玉羊腹痛的次数明显增多,也疼得多了。她一开始还忍得住,只暗里咬牙,可这生产裂骨之痛岂是寻常疼痛,忍了这一二时辰,早就是大汗淋漓,放声哭喊。 晁衡看着干着急,也是出了满身满头的汗,不知怎么安抚玉羊,只好从身后抱持住她,徒然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满郎,我好疼啊!快疼死了……我快没力气了……” “疼……太疼了,啊……” 玉羊的挣扎哭喊就像匕首似的一下下刺在晁衡心头,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玉羊尚在孕中时,他也设想过生产时的情形,自己要如何做,说什么可以缓解玉羊的痛苦……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那一切不过是纸上谈兵。 又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玉羊似乎疼得麻木了,又是筋疲力尽,呼声渐渐小了下来,可这不是什么好征兆,她昏迷了过去。 “玉羊!玉羊!玉羊你别吓我!”晁衡顿生一种魂飞魄散的感觉,他将人平放枕上,不断拍着她的脸颊想叫醒她,而偶一眼才发现,玉羊身下衣褥湿透,还有血红之色。 “来人!来人啊!” 原本产fu待产试痛之时并不用稳婆在侧,此刻眼看胎水已破,到了真正生产之时,晁衡便疯了一样冲出屋外叫人。侍应人等早在屋外立候,很快就进了屋。 “郎君请外头等候吧!” 几个手脚利落的稳婆进了门便将晁衡阻在了外头,这也是寻常道理,不过是怕母亲分心,无力生产。 “不行!我答应了她不会离开,她看不见我更不会安心生产!” 晁衡全然不顾,说着便向内室走去,稳婆也无法,只好由他。玉羊此刻仍无知觉,湿透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嘴唇竟有些发紫。 “玉羊,玉羊……”晁衡再次将人抱起来,一声声唤得几近哽咽。 晁衡是年轻男子又是初次为父,自然毫无应对,可稳婆们经验丰富,见玉羊如此昏睡,经时不产,便取出早早备好的通灵散,调了水送到塌边,一勺勺喂了下去。 “嗯……疼……满郎,疼……” 通灵散果有yào效,不过片时玉羊便醒转过来,眼睛眯开一条缝。晁衡一面高兴,也不得不更加悬心。 “玉羊,我在,我陪着你,别怕!” 时逾子夜,玉羊在稳婆的指引下应着产痛一下下出力,可这孩子当真是个磨娘精,许久也不见有出来的迹象。这时疼痛并不像先前那般可以哭喊,须得惜力,玉羊便将所有痛苦都发泄在了晁衡身上。 其实玉羊早已不知自己在抓着什么,只逢着东西便狠狠攀扯,便将 分段阅读_第 23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晁衡的一双手,连手腕都抓得血痕累累。晁衡并不觉痛,只知玉羊之痛万倍不止,自己可让她转移些痛楚也是好的。 “不是说孩子偏小吗?怎么还生不下来?!”看着怀中人被折磨得不样,晁衡濒临崩溃,眼睛通红。 加上同心送来的稳婆,屋里一共三个经验老道的fu人,除了一个在榻下接应,其余两个都围着玉羊,一个在其身侧按抚肚子,另一个则在其身下时时探看。 身侧那fu人闻言回道:“夫人是初产,常理本就会慢,但这个孩子似乎也寻不着方向,头脚反着,十分不妙!” “是啊,老身方才试探,这孩子是脚朝下,长久下去,可就是难产了!”身下fu人亦连忙陪声,神色凝重。 晁衡并不懂什么头脚相反,只听这话便脑中一片空白,而这时已是虚弱不已的玉羊却忽然开了口,断断续续道: “满……满郎,我要……我要孩子,要……要孩子。” 晁衡先未听清玉羊要什么,明白过来后瞬间泪如泉涌:“别说话,别害怕,你和孩子我都要!!” 玉羊虽已迷乱不清,但那稳婆的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辛苦怀胎,又承受着裂骨剧痛撑到现在,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命了。 “求求你……求你……帮我……帮我生下这孩子……”玉羊倔强地拉住了身侧的稳婆,直以xing命相托,“我只要孩子!” …… 玉羊艰难的生产一直持续到清晨,小院里站满了为她忧急的朋友们,便是同心与天阔也赶着五鼓坊门一开就来了。 “我见家里长嫂生产,也不过几个时辰就好了,这都一夜了,不是要把人折磨死吗?!” 猪名麻吕原就与玉羊亲好,又兼是亲嫂这一层关系,便自昨日起就在院外等候,十分挂心,而虚耗了这七八个时辰也不闻喜讯,简直急得要跳脚了。 “你说话也注意些,什么叫‘折磨死’?那可是你嫂嫂,生的是你的侄子,你求点好行不行?” 猪名麻吕话音刚落便被一旁的良和子训了一顿,良和子也为玉羊着急,而同为女子,则更别一番体察之意。 猪名麻吕方觉自己失了口,脸上一红默默向后退了几步,良和子自是不再管他,却又被真成轻轻拉住。 “良和子,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真成疼爱妻子之心不亚于晁衡,而见识了这番场面,便决心不让良和子重蹈覆辙。 良和子不料真成会联系到自身,不觉心中一热,抿嘴轻笑:“嘘!你又凑什么热闹!” “公然,我与姐姐作动的时辰相近,可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生下来?姐姐不会有事吧!” 另一边,初为人母的同心急得手脚发凉。她生昭节时虽快得多,可那般断骨之痛都是一样的,女人生产当真就是与天赌命。 “玉羊那般活泼,身体自来也不错,她能撑得住的,能的!” …… 辰时,一声响亮婴啼如同秋阳截断yin霾一般,驱散了院中众人的焦灼,千辛万苦不足形容,这个孩子终于降生了。然而,七八双眼睛巴巴盼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报喜,是男是女或是母子如何,都不得而知。 屋里—— 痛苦的生产结束了,在孩子从两腿间滑出的那一瞬,可玉羊最后的一丝精气,也被这孩子带走了。她感到四周一片虚无,身体轻得似要飘浮。 “玉羊!玉羊!玉羊!玉羊!”晁衡丝毫不管孩子,跪伏在妻子身旁大声呼唤。这一场生产他喊了无数次,无力无助又显得极其无能,可他只有如此。 玉羊知道晁衡从未远离,她想安慰晁衡的焦急,可连眼皮都快支撑不住,根本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只不断努力地张合双唇。晁衡很快明白了玉羊是要说些什么,将耳朵贴近: “要什么?要什么?” 玉羊吸吐了几口气,眼珠子略有一转,终是从摒着游丝之力,用气弱之音强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仲满兄,我终于给你生下了这个孩子,你今天不用告假了。” 是仲满兄,玉羊没有用“满郎”这个爱人间亲昵的称呼,而是用了这个寻常的叫法。这似 分段阅读_第 23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乎只是玉羊的一个玩笑,是意外的,但晁衡听清之后,唯是泣不可仰。 晁衡与玉羊的一切都是从一声“仲满兄”开始的。在玉羊的心里,仲满兄是曾经苦恋追随的轩昂少年,亦是如今仰赖为天的丈夫。 “不好,不好了!夫人出血不止啊!” 晁衡一时情难自已,忽被稳婆的惊呼拉了回来,再看向榻上之人时,却是早没了声响,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快!把医官叫到外室!问他如何!!” 晁衡知道自己这时是最不能乱的,但声音连着手都不自控地在发抖,玉羊身下那片血红强烈刺激着他的心,他的心已经碎了。 很快,医官进到外室,他知是fu人生产,来时便带好了常用的yào品,而既听稳婆说是产后出血,且血量汹涌,便知是血崩之症,立即取了一个小瓷瓶让稳婆送进去。 “这是固经丸,以水送服!盖因产卧伤耗经络,气衰血弱,未能一时平复,便常致血暴崩下。夫人难产凶险,先用五丸!” 依着医官在外头的喊话,晁衡即刻将yào丸喂进了玉羊口中,好在这丫头还能咽下去。yào效并非立竿见影,晁衡便一直抱着玉羊,希冀以自己的体温让失血过多的玉羊快些醒转。 约莫两刻之后,医官又命送进一碗蜜浆水,道是蓄力提神所用。晁衡自是遵从,而正是喂到第三口时,玉羊忽作嘤咛一声,终于恢复了知觉,而身下稳婆也报,血止住了。 …… 晁衡想不出任何言辞来形容这场生产,他仿佛在一天之内经历了世间最大的起伏,而对于襁褓中呱呱啼哭的婴孩,他的亲生孩儿,便到五日后玉羊完全脱险,才第一次过问,是男是女。 “午后茜娘把孩子抱来我看了,都说儿郎该像母亲,但我却觉得像你多些,你说是不是?” 玉羊半躺在榻上与晁衡说话,可这人似乎心不在焉,直直地盯着自己,许久也不回答。 “嗯,像吧。”晁衡并非没有听见,只是望着这张至今还无半点血色的面孔,实在无法多想别的,“玉羊,你难产出血,大伤元气,就不要cāo心孩子了好吗?茜娘与ru母把他照顾得很好。” 玉羊笑笑,对晁衡的心思甚是明了,缓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听你的话,悉心调养,但这孩子来的不易,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吧?比如,你想过这孩子的名字吗?” “我……”晁衡被问住了,想自己连孩子的男女都是才知道的,名字的事更是丁点都没考虑过,“你定吧,什么都好。” 玉羊不意外会是这个结果,抿唇一笑,忖度着道:“那,就叫‘随意’吧,晁随意,望他一生随心而活,称心如意。” 不同于晁衡,玉羊早在初知有孕时便苦想过孩子的名字,可一直都没有定下,而“随意”这个名字,虽听着起的十分随意,却实在是玉羊慎重选定的。 “为什么叫这个?”晁衡不是不同意,只是自然觉得古怪。 “生他之时听见稳婆说要难产,我便想以自己的命换孩子平安,那一瞬定下来的。我想自己必然不能看他长大,也不能亲自教养他,便只对他有这么一个简单的寄望,随心快乐便好。” 晁衡听玉羊以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完,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是走神,更不是心不在焉。 “好,就叫随意。”蓦然开口,晁衡表现得无比郑重,“独孤随意。” “独孤随意?”玉羊惊诧,“孩子该随父姓啊!” “孩子更该念母恩。”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生了多久我就写了多久,生个孩子太难了,写生孩子也很难! 求各位大侠留个好评吧!(^-^)v (小声bb:没生过孩子的作者先在写文里难产了,嘤嘤嘤~) ———————— 小随意:还好不叫晁随意,不然真的超随意了,嗯,我爱妈妈 玉羊:你本来怀得就很随意 晁衡:我超爱玉羊,我超甜的 玉羊:你是超爱哭吧 小随意:(嘲笑爸爸) 第121章 番外三 作者有话要说:  本番关联章节第15、16章,如果忘记前面情节 分段阅读_第 23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的可以回顾一下。 快要正式完结了,希望各位能写点评论,我给每个人都发红包,谢谢。(来自干巴巴的渴望) 数年前因雨留宿楚家那晚, 玉羊问晁衡有没有喜欢的人, 指明非是同窗之情, 而是男女之爱,晁衡被问懵了。玉羊自是觉得这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但其实不然。那一瞬, 晁衡脑子里闪现的面孔, 就是问他这话的人,只是彼时玉羊尚是“男子”, 晁衡不敢深思。 玉羊一门心思追求晁衡, 并未因任何挫折而退缩, 但先付出真心的一方, 总是会多受些伤。 且说玉羊偶然知晓晁衡生辰之后,起早贪黑地为他挣钱买礼物, 却路遇晁衡与楚云深当街相拥, 深感灰心。她没有立场去质问,只得将委屈暗暗咽下, 化作了一场酸涩的泪雨。 次日照常上学,玉羊心中不畅,便索xing决定与朋友们冷战。她破天荒地第一个来到讲堂,直接就坐在了最靠角落的席位, 而此前, 她都是着意与晁衡同席的。 “赵逸卿,你怎么占我的位置啊?” 将近开课的时辰,学生们陆续走进讲堂, 原本坐在角落的学生见玉羊占了自己的位置,心中颇是不满。玉羊今日起早了,此刻正趴在案上昏昏yu睡,被这学生突然吼了一嗓子,惊了一跳。 玉羊不是任人欺负的xing子,加之心情不好,也没好脸,拍着书案道:“吵什么吵!这案上写你名字了?我从今往后就在这儿了,你去坐我的位置好了!” 这学生也是个簪缨世家的公子,生xing闲散,并不好学,坐在这角落的位置原就是为了上课偷懒的,岂肯轻易调换?而况此事本是玉羊理亏,却反听了她一通数落,自是气恼不已。 “我看你是没睡醒吧!”此生因着怒火,将手中书简往案上重重一扔,“打你来时我便看不惯,不过一个田舍小儿,市井花子,也配在太学读书,与我等共室?!平时看你那奴xing样,成日跟着仲满后头应承,今日倒改了xing离了他,是不是那倭奴也嫌你下贱啊?!” “你骂谁呢!”玉羊听他一句赶着一句,不但骂了自己,连晁衡都带了进去,心中哪里忍得,当即跳起来用力推了那生一把,瞪道:“我容你两句闲话也就罢了,还敢污言秽语侮辱人!给我道歉!” 玉羊再是不怕人,力气也抵不过一个男子,方才那一推根本毫无作用,反被那生讥讽狂笑:“就你?长得像个秧苗似的,还敢跟人动手?还要道歉?做梦吧你!” 玉羊恨得咬牙切齿,两拳攥得骨节发白,不免将前前后后的怨愤之情都拢到了一处,聚小成大,终致bào发—— “我让你再说!”玉羊别无他法,便是趁其蔑笑不备,拾起此生先前扔在案上的书简朝其脸部狠狠砸了过去。 这书简是竹片串成的硬物,又颇有些分量,再加上玉羊之力,猛一阵都投在人的脸面上,不用想定是极重的。只看那生登时跪倒在地,捂脸号啕,鼻血如柱般喷涌,莫说是再骂人,这半晌都起不来身。 玉羊开了气势,却还不觉痛快,又见讲堂内学生渐多,都围着一圈看她,便笃定要那生继续出丑,尊严扫地。可当她刚要抬脚给这痛哭之人重重一踏,身后却突然被一双手拽住。 “玉羊!你在干什么?!” 这来者不是旁人,就是玉羊眼里的“罪魁”晁衡。他一早不见玉羊与大家同行,还为她担忧,趁着课前满学里找了一回,却不曾想刚一进讲堂就看见她在和人打架,而且是她在欺凌别人。晁衡难以置信,又觉得玉羊这次顽劣得有些过分。 玉羊忽见了这个冤家,观其震惊的神情便知他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便更加赌气,用力一顶将晁衡的手挣开了:“我在打人!!” “这里是学堂,都是同窗,若有误会说开便是,为何动粗?!”晁衡很生气,这感觉就像是没管好自家幼弟似的,又有些自责。说完这句,晁衡便去搀扶地上那人,口口声声致歉。 “我就喜欢动粗,我就是个粗人!”玉羊恼恨晁衡不知内情便来说教,还竟帮扶那人,这般明显地站到了恶人一头,满腔怒火几近翻天 分段阅读_第 236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阿倍仲麻吕,你是这个世上最不知好歹的人!!” “赵逸卿!” 玉羊刚发泄了一句,晁衡顾着地上的人也未及回应,却又有个人拨开众学生围成的圈子站到了她身后。这次可真是个能制住她的人。 “赵老师!”玉羊惊觉回头,立时灭了气焰。 赵玄默是个儒学大家,又是有年纪的长者,桃李满天下,却是第一次见玉羊这样大闹讲堂的学生。他又一向看重玉羊,欣赏她的聪慧,寄予了厚望,便见此番情状,着实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玉羊这课也不用上了,被罚扫院十日,且要每晚去学中闭室抄写监规五遍,否则不得睡觉。而那恶人,到底是伤情严重,先送去就了医,一时也无人追究原委。 “啊……为什么都是我的错……呜呜呜……啊……” “呜呜……啊,我好惨啊,为什么要抄五遍,这么长……” 入夜的太学尚有勤学之人未睡,但或挑灯夜读,或苦练文笔,都不大有声响,唯是偏在一隅的闭室内悲声连连,哭喊不断,院墙外头都能听见。这悲声的主人便就是玉羊了。 玉羊虽聪慧知书,却自幼不爱动笔,罚她劳作便罢了,这抄书一类简直是要她的命。况且,她如今心里憋着两番委屈,更是伤心透顶,便一边哭喊发泄,一边埋头抄写。这监规凡有三十条,长的一二百字,短也有数十字,满篇总有两千余字,五遍便是万字,连着十天如此,也难叫她不哭。 玉羊那里大放悲声,自是想不到门外有个身影在一直陪着她,这人正是晁衡。与白天不同,此刻的他是怀着歉疚之心来的。 玉羊被罚之后他也心急,便想着去说情,则先将事情的原委细问了一番。当时在场亲见的也有几个品格公道的学生,不偏帮那世家公子,向晁衡道明了实情。晁衡这才恍然,知道玉羊并非无故打人,而是被辱在先,且这里头也有为自己不平的缘故。只是究竟不知,玉羊为何突然要调换坐席。 这样想着,晁衡原是要进门去向玉羊道歉的,却又恐她正在气头,更生嫌隙,不觉便站住了脚。这一等便是近两个时辰。 玉羊的悲声起起伏伏,到最后终是有些累了,口干舌燥,便改成了小声嘀咕,似乎总要仪式般的念两句才能稍解忧愁。晁衡在外头不闻悲声,也听不见小声念叨,直是以为玉羊累得睡着了,怕她受凉生病,便也不拘着了,抬手要推门。 “啊!” 晁衡的手还未碰到门,门倒先开了——玉羊是抄完了要回宿舍,这一开门猛见一人,不得辨认先吓了一跳。 “是我是我,别怕!”晁衡连忙解释。 玉羊定了定神,与他无话可说,像是没听见一般面无表情地从晁衡身侧绕了出去。 “白天的事是我不察,请你原谅!”有愧之人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追上去拦在玉羊面前,说罢还拱手行了大礼。 “我是粗人,看不懂你这礼,让开吧。”玉羊十分冷淡,心里只觉这人是惺惺作态,虚情假意。 晁衡也料到玉羊会如此揶揄,甘愿受着,又见她并未再绕道离去,心中略松了口气:“玉羊,我虽一时没有深究,但那人已受了伤,若再由着你踢打,加重伤情,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我担心的是你!” “担心”二字跳入玉羊耳中,她心中恍惚一动。这春寒天气不比严冬,春冰结得不深,一丝温暖便能令其消融。玉羊心软了。 “你的心里还有我吗?”玉羊暗指昨日那事,虽知晁衡不可能会懂,但止不住冲动,而今天的这顿脾气,不过多半也是因为昨日。 其实这问话和前些时候问晁衡有无心爱之人的话一样,都有些暧昧之意,在两个同窗之间,两个男子之间多少显得奇怪。然而,晁衡并未像那次一样吃惊发懵,却是忽然笑开了。 “有你,我若不在乎你,为何深夜至此?”晁衡笑得坦dàng自然,是压根没往别处想,就觉得玉羊天真可爱,十几岁的人了却还像孩童一般说着傻话。 玉羊很快明白过来,自己的问话在他眼里,就跟孩子们今日说和你玩,明日 分段阅读_第 237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又闹开不玩了,这般顽话似的。玉羊挤出一丝笑,算是回应晁衡一片友爱之意:“嗯……多谢。” “那我们回去吧,很晚了,你也累了。”晁衡觉得自己终于劝好了玉羊,说着便拉起她的手,“天黑难见脚下,你跟我走。” 二人一直站在院中说话,头顶有明月光辉,廊下也挂着灯盏,虽不十分亮堂,但并不妨碍行路。 然而,这句“你跟我走”,又着实撞击着玉羊柔软无助的芳心——玉羊愿意跟他走,不止眼前这段路,还有往后一辈子。 “玉羊,你别忧虑,我明日便去向赵老师说明,或许能减轻你的处罚,让你早些回来上课。” 回宿舍的路上,晁衡自顾地安慰玉羊,而手被紧紧牵着的玉羊,此刻心中戚戚,故意赖着落后半步,只想与他多待片刻。 “不必麻烦,赵老师生了大气,不会这么快原谅我的。”玉羊这时又想,倘若每晚晁衡都能像这般来接她,抄书万字也就认了。 晁衡一笑,回头看了看玉羊,道:“赵老师一向欣赏你,此次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我先去求情,你再去认错,想必老师不会十分为难,你啊,别怕。” “我不去。”玉羊脱口便道,站住脚步:“我应该受罚的。” 晁衡摇头微叹,觉得玉羊还是怕了:“那我陪你一起去认错,老师若说你什么,我都会帮你求一句。” “不是,我不是不敢,就是……嗯,不太好。”玉羊见说服不了晁衡,一时支吾起来,脑子里飞速想着还能有什么借口不算反常。 “哦,是这样!”玉羊很快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瞎话”,“我与赵老师本就恰好同姓,我又是他亲自升到太学的,便有些风言风语说老师与我沾亲,是徇私情才提拔的。所以,若再去求他免罚,岂不更落人口实?” 这话还真唬住了晁衡,即使晁衡并未听过这样的流言,也忖度着道:“那,也罢了,就委屈你了。” 玉羊得逞,心中窃喜,晁衡不觉,仍继续牵着玉羊回去。至宿舍院中,二人道别各自回房,玉羊才刚转身,却又被晁衡叫住。 “我听说今日之事是因你要调换席位而起,玉羊啊,为何突然如此,你不是一直与我同席好好的吗?” 玉羊一听这话,才刚提起的兴致瞬间又跌到谷底。她看在今晚晁衡举动的份上,已经打算忘记这件事了,反正搞不清,不必再多给自己添堵。 “你真想知道吗?”玉羊冷冷问道。 晁衡皱眉,自是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玉羊这一瞬真想与他明说了,把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情意,这一切都明说了,可迟疑多时,眼中蓄满泪水,终是不敢。玉羊怕自己赢不了楚云深,更怕吓着晁衡,连同窗都做不得了。 “因为,你得罪我了。” 玉羊咬牙恨恨地说了一句,一颤,双泪滑落,晁衡见之心惊,想要做些什么,玉羊却猛然转头跑开了。 明月皎洁,光华如雪,照进这二人心里,却是各自不同的颜色,亦不过冷暖自知罢了。 …… 玉羊的冷战对策终未因这场意外之事有所转变,余下的九日惩罚,玉羊默默承受着,不再接受任何人的关怀,尤其是晁衡,而复课之后亦是如此。晁衡为此苦恼不已,连素日勤学之心都分去几成,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哪里得罪了玉羊。 是啊,他自然不会明白。 “仲满,你想什么呢?都愣了!” 这日旬假毕,楚天阔自家中返回学堂,心中有件事要与晁衡说,便来至其宿舍,一看这人坐在案前发呆,上前先是一拍。 晁衡自是还在思索玉羊的事,猛见天阔,有些惭愧,只道:“你去看过玉羊了吗?他如何了?” “我哪敢招惹他?”天阔连连摆手,想着玉羊的脾气便觉周身发怵,“这小子最近不知闹什么呢!像个女孩子似的使小xing儿。” “公然,别这么说他。”晁衡虽也觉得玉羊情理不通,但也不愿别人说她半点不好。 “罢了罢了,我其实是来帮我阿姐带话的,她有话告诉你。”天阔才不理论这些,一转提起正 分段阅读_第 238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事。 晁衡对楚云深并不上心,几次来往不过尔尔,也依着男女之防多有回避,倒是楚云深别有心肠,借着弟弟有意亲近,不是送书去使团,就是要弟弟邀他们回府聚宴。 “怎么了?”晁衡平常问道。 天阔知道姐姐的心思,但姐姐不言他也不敢戳破,便只笑道:“那次你来我家还书,我姐姐送你出府,却不慎扭伤了脚,多亏你及时扶住她,又将她送回了家,她要我谢谢你。” 晁衡几乎忘了这事,恍惚才道:“哦,无妨。” “你……你难道不打算问问她的伤势怎样?”天阔有些诧异,觉得晁衡太呆了些,自己都提到这份上了。 “嗯,这……怎样?”晁衡一顿,硬生生问道。 天阔大为尴尬,也没兴趣了,“没事了,伤得不重,已经好了。” 晁衡见天阔事了,一时无话,不觉又沉浸到对玉羊的思索中,神思远游,天阔见状只得默默离去。 这番谈话要是让玉羊听见就好了。 第122章 番外四 李同心五岁多的时候, 楚天阔刚满十岁, 二人正是那时相识的。那一年是先天元年, 当今天子初即帝位,同心之父还是宋王, 楚家双亲也都健在。然则新朝伊始, 局势未平, 宋王为宗室,楚父为朝臣, 皆应于公事而少有闲暇, 便不免疏忽家事。 同心生xing顽皮, 又是独女, 阖府上下皆是娇纵,连王妃元氏也并未对女儿多加约束, 只由她开心。天阔亦是天xing憨顽, 既未足龄,不得入太学, 父亲便先为他请了老师,每日往老师家中求学。又因尚有一姐楚云深,生得姿容出众,颇具才情, 楚夫人便着意多分了些心思教养女儿。如此, 这二人倒是很像的,都未被父母严苛管教。 那一日,会逢元氏往仪坤庙祭祀, 须得隔天才回,同心便被jiāo与ru母、侍娘们照顾。小丫头见母亲也不在身边,非但不似寻常小儿哭闹,反而更是兴奋调皮。 午后ru母带着她在王府花园游散,原是抱在手里,可小丫头呆不住,挣扎着跳下来便在园中撒欢乱跑。侍应人等唯恐她伤着,跟在后头追了一路,小丫头见状还以为这些人在同她玩游戏,窜得更欢了。 小小的人小小的身子,不拘哪处一遮便寻不见,因着这般,小丫头竟慢慢地甩开了跟着的人,溜到了王府后院。 平素宝贝着的皇宗县主,几时到过这僻静之处,又见院墙上开着一个旧门,当中缺损一块,似乎可以钻出去,顿生好奇之心。于是,这小人儿便当真没有放过这个缺口,头手一伸滚团似的越了过去,而这由门外小巷出去就是长安热闹繁华的街市。 小丫头常随父母出入宫禁,小小年纪见识过大场面,但似这般市井坊间的景象却是头一回入眼。孩童的好奇心一旦生出,便是什么都不顾的,小丫头竟此一下溜出去四五条街之远,她是什么都觉好看,哪里都觉好玩。 约莫过了一二时辰,小丫头终是耗光了精力,在街角蹲坐下来,没了先前那份兴头,心中恐惧渐升——不认路,更不知身在何处。 “她是谁啊,她的衣裳可真好看!” “她长得也好看,我们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小同心虽感到害怕,却也一时没哭,而过了半晌,倒有几个岁数差不多的孩子向她围拢过来。这原是附近百姓家的孩子,常年游戏市井,与同心贵贱有别。他们见同心生得粉雕玉琢,又穿着锦缎丝绸之衣,与自身一比天差地别,不禁无比羡爱。 “你们是谁呀?为什么盯着我看?”同心从来没被人这么盯过,心中只是疑惑,便nǎi声nǎi气地问了一回。 这几个孩子原是野惯了的,虽无恶意,但总不比之间顾着礼节,又非官宦子弟,失之教养,便大胆起来。他们互相看了几眼,其中一个稍大的男孩便竟伸手抚了一下同心的小脸。 “别碰我!!”小丫头虽年幼,也是喜恶分明,且生来也没有人敢冒犯她,自是有脾气的。 “哈哈哈……”男孩哪里怕这小丫头的吼叫,只更觉好玩,像逗个猫狗似的,便连带其他孩子也都哄笑起来。 分段阅读_第 239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你们这些坏家伙,我阿爹可是宋王!他知道了会把你们都抓起来的!”小同心两手叉腰,皱眉噘嘴地又凶了一句,但这群孩童哪里知道宋王是谁,更不解“王”是何称谓,便丝毫不起作用。 “我觉得你长得漂亮,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跟我们回家吧!” 孩子们听不进同心的话,又见她似是无处可去,越发地大胆起来,说着说着便去拉扯小丫头。小丫头终于慌了,一边推打喊叫,一边放声大哭起来。 “你们走开!快走开!阿娘,阿娘,同心害怕!你在哪里啊!” 原是些不经事的儿童聚在一处,便是有些哭闹声,却并不引人注意,有路过看了一两眼的,也只当是小孩打架,一笑置之。于是,同心挣扎了许久也未得救,竟几乎要被人拖走了。 “散了散了都散了,几岁的nǎi娃娃倒知道欺负女孩子了!” 小丫头撕心裂肺的哭叫终是没有淹没在喧嚣的街头,男孩们的身后忽然出现一双大手,将他们挨个一拎,轻轻松松提到旁边去了。这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健壮男子,身着袍裤,随从模样。 同心见有人解了围,瞬时停了哭喊,但抽抽搭搭的不免还是惊魂未定,只抬眼默默看着这男人。 男子一笑,未对同心多言,却是先转了身——原来,几步之外停着一匹骏马,马上骑着一位清俊少年,便就是年才十岁的楚天阔。男人是楚家仆从,方才搭救同心正是受了天阔的差遣。 “公子,我看这小丫头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许是与家人走散了才被那些小子欺弄,是否送她回家?”男子向天阔请示道。 “待我先问问她。”天阔一时并无主意,只先下了马走到同心跟前:“你别怕,我不会像他们一样欺负你。我叫楚天阔,家住升平坊,今日是下学路过,你叫什么?是不是迷路了?家在哪里?” 同心听他言语轻柔,面容和善,盯着看了许久,眼里泪水渐渐收干了。小丫头对天阔生出好感,觉得她和自己的兄长们一样,是可以相信,可以依赖的。 “我叫同心,我阿爹是宋王。”小丫头年不及六岁,并不知王府所在,搜遍肚肠也只晓得这些。 天阔是已经上了学的,知道“宋王”之称并非等闲,但到底年少,不通官场朝事,故也没有半点头绪。 “嗯……你可知宋王?”天阔转脸问仆从。 这仆从已是,况在楚家日久,先前原是楚父的随侍,如今不过派来接送天阔上下学,是有些见识耳闻的。他很快想起来,答道:“宋王不就是当今陛下的长兄吗?那可是个大人物!” “那宋王的府邸在何处?”天阔又问。 “公子可别说笑了,这个我可不知!”仆从连连摆手,想自己这样的身份,能听说过宋王名号便是难得了,断不敢过多涉及。 天阔闻言略略点头,但头一回给他碰见这样的大事,也不懂得深浅,便又问同心:“你不记得自己的家了吗?” 同心努努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天阔,娇滴滴道:“我走了很远,我不认识了。” 天阔也没办法,眼看天色不早,即将宵禁,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不然你先跟我回家吧,我阿爹一定知道宋王府!” 同样是让同心跟着回家,这话从天阔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小丫头想也不想,瞬间就笑出来,且去主动牵住了天阔的手:“好!” 天阔一片单纯,见这小妹妹笑得可爱,心中也欢喜起来,即刻要仆从抱了同心上马,自己则甘愿步行。 “你别怕,我家是好人家!我还有一个姐姐,假如我阿爹也不知道宋王府,那我明天再陪你去找,今晚你可以和我阿姐作伴,她很漂亮,会对你好的,还有我阿娘,她也会照顾你的。” 天阔生xing憨实纯厚,况又才十岁的年纪,半大小子,童真未泯,既要将人接家去,便一路掏心掏肺地安慰着同心,直把这小丫头哄得咯咯傻笑,又开心得忘乎所以了。那仆人见状亦不禁暗笑,觉得自家公子小小年纪,倒是个会讨女孩欢心的。 然而,这一切并未像两个 分段阅读_第 240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孩子想得那般简单。 且说天阔带着同心到了升平坊家中,便要去向父母禀告,可才一至中堂,话还未及出口,楚母便先惊了一跳——不是别的原因,楚母认出了儿子身旁站着的这个小丫头。 楚母王氏,是天子发妻,当今皇后王氏的亲族,因着这层关系,常有出入宫禁,而同心也常随元妃入宫。所以,楚母数次见过同心,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女孩。 于是,天阔这好事也白做了,父母也无暇听他解释,便拎着这傻小子,命仆fu侍女护着同心,即刻往宋王府谢罪去了。毕竟,王府贵女被儿子“拐带”回家的罪名,楚家承担不起。 那一头,宋王府里也翻了天,同心之父回府后听闻女儿不见,险些要了那些ru母仆fu的命,便是远在仪坤庙的元氏也哭着赶了回来。众人原不觉这孩子能跑出府,直是寻了一下午也未找见才信了,可这毫无头绪地四散出去寻个孩子,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正是这焦心如焚的时候,王府家令忽禀宋王,小县主回府了。这消息真如久旱甘霖一般解了困局,宋王夫fu即刻往前院去接女儿,可入眼情形倒是吓了他们一跳。 同心自是无恙,见到父母很快便跑跳着依附了过去,而其身后还跪着一排,便就是楚府的三口人了。楚父虽是朝臣,但为人谨慎刚正,不喜攀附结jiāo,便从未在宋王跟前露过脸面,因此互不识得。如今为儿子的事上门请罪,直是自责内疚不已。 “阿爹,我没有欺负她,我只是看她不认识家,我也不认识宋王府,才不得已带她回家的!”天阔听着父亲声声告罪,且父亲又不知详情,心中很是不服,便倔强地抬头解释。 “如此场合岂容得你胡言,还不闭嘴!”楚父怕更加得罪宋王,当即怒责了一句,将儿子的昂起的头又按了下去。 宋王这一时看女儿平安,心情早已平复,但听这父子俩言语不合,心中又觉得奇怪,便要询问天阔时,一旁趴在元氏怀中的同心却忽然拉住了父亲的衣角。 “怎么了?”宋王满心慈爱,从王妃怀中抱起了女儿。 “阿爹,是我自己不认识家了,楚哥哥是好人。”同心蹭在父亲额头甜腻腻地撒娇,一双圆圆的眼睛不时瞥向地上的少年。 宋王本就溺爱女儿,一听这话哪里还想多计较,便道:“好,我不惩罚他,你啊,真是太调皮了!” 一时,宋王命家奴将楚家人一一扶了起来,又看在搭救爱女的份上要赏赐天阔,可楚父惊魂甫定,哪里敢让儿子受赏,连连谢辞之后便要带妻儿告退,再不敢多叨扰。 “阿爹,阿爹,我要下来!”眼看天阔要走,小丫头着急了,她太喜欢天阔了,这数个时辰的相处已有些舍不得。 宋王自是顺从女儿,只以为女儿是要回到母亲怀里,可这小人儿的脚一落地,却是蹦跳着向那楚家少年追了过去。 “楚天阔,你下次还会和我一起玩吗?”小丫头天真地问道。 天阔此刻虽解了冤屈,但到底挨了父亲的责骂,心情不好,可望着小丫头可爱的面容又不禁心软,忖度着只道:“外头危险,你下次不要跑出去了,你爹娘会担心的。” “好,我听你的话,那你还会带我骑马,和我一起玩吗?”小丫头有些渴望地看着天阔,语气很是认真。 “我会和你一起玩,但我不能随便来宋王府。”天阔终是不忍拒绝,却也答得实在得不能再实在。 同心看见天阔点头立马笑出来:“那我可以去你家呀!你家在升平坊,我记住了!” 升平坊,这三个字天阔只对小丫头说了一次,而宋王夫fu见女儿这般也甚是惊奇,毕竟,小丫头连自家王府在哪一坊都是不知的。 …… 十年之后,同心与天阔成婚了,天阔将同心迎至升平坊府邸,趁着温柔的月色在小丫头耳边轻轻告诉她,“我们以后一辈子都一起玩,生生世世都一起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不定时更最后一章番外就完结啦!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123章 番外五 分段阅读_第 241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小随意年满三岁了, 父母带着他随天子圣驾返回了长安。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真正的家, 兴奋得满院里疯窜笑闹, 路途的疲倦也不知。晁衡原是要管教的,却看玉羊脸色不佳, 默默先回了寝房, 便暂叫ru母看着孩子, 只一心先顾玉羊。 “可是累着了?这孩子太顽皮,你一路照看, 没有一日休息好的。”晁衡追进屋, 见玉羊扶额撑在案上, 眼帘低垂, 着实不是好受的样子,不免十分心疼, “玉羊, 我去请医官吧?” 一路颠簸,cāo心劳力, 玉羊是觉得不大舒服,头昏脑涨,胃中翻腾,可这感觉不像寻常疲累, 却像是……玉羊一时摸不准。 “不必, 我就是被这孩子闹着了,休息片刻就好。”玉羊吃力地笑笑,向晁衡肩头靠过去, “他的xing子怕真是随了我,从小便如此闹腾,不过这也是孩童天xing,你就别总想着给他立规矩了,等他大些再说,好不好?” 晁衡展臂抱持住妻子,抚了抚她的脸颊,显得疼惜又无奈:“我也知孩子天xing如此,只是你当年生产受了太多苦,就算如今过了三年,我也不能放心。玉羊,既已到家,便扎实修养些时,要听话。” 玉羊见晁衡又提当年产子,心中忽生一问:“满郎,你看公然和同心,昭节不满两岁时就又添了安节,如今哥哥带着弟弟,他们膝下多热闹啊!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也有了第二个孩子,你高不高兴啊?这样随意也有了玩伴,他……” 玉羊知道晁衡心疼自己,怕他不肯或至生气,不过是一片小心试探的口气,可一语未了便被晁衡急急打断,这反应比想得强烈多了。 “随意缺玩伴吗?家里有阿翼和阿翔,隔街便是楚府,这五个孩子在一处,怎样还玩不得?你啊,不许再提此事了!” 玉羊倒真没把孩子们都想在一处,这似乎也让她没了理由,不好再说什么,但玉羊默默忖度着,手不觉暗暗抚向自己的小腹——也许,天意已为他们做好了安排。 此后一段时日,玉羊再未刻意提及孩子的事,也依从晁衡所言好生调养,但身体上的异样越发明显,不得不让她有所计较。一日思量定了,她带着随意去了楚家,同心无事,也不过在府里弄子为乐。二人见了面,放孩子们面前游戏,玉羊便将缘故道明了。 “也难怪晁衡不想要孩子,姐姐为生随意险些丢了xing命,这哪里是开玩笑的事?”同心却是十分理解晁衡,忆及当年,仍觉后怕。 玉羊微叹一声,又不觉发笑,缓道:“他不想要,可万一孩子自己来了呢?不瞒你说,从东都返回的路上我便觉不适,且算来,月事也迟了许久。我不是第一次做母亲了,这感觉应该不差。” “真的啊?”同心立时一惊,目光不由地看向她的腹部,“所以,姐姐今日是来找我想对策的?还没告诉晁校书是吗?” 玉羊一笑颔首:“我是想借你这里请个医官来看,若果真是了,再回去细细告诉他,也不至先惊动了府里,吓着他。” “这倒简单!”同心明白了玉羊的心思,转而便遣了小婢去请医官,又安慰道:“姐姐安心,倘若真是有孕,第二次生产总比头一次顺利些。” 为母三载,玉羊成熟了许多,便是那般裂骨剧痛,也不觉得是什么难关了。况且,与心爱的人生儿育女,玉羊深感幸福。 …… 应着晁衡日常下职的时辰,玉羊牵着小随意缓步返家,可这孩子许是玩累了,没走多远便闹着要抱。若在往常,疼爱孩子的玉羊早就将他抱起来了,但这次却只“无情”地摇了摇头。 “阿娘,抱抱!”随意尚幼,见玉羊不依从便嘟嘴撒娇,面上要哭似的却无眼泪。 玉羊无奈,蹲身先揽抱住儿子:“随意,你大了,要做兄长了,不能随便耍脾气了。” 玉羊不知道三岁的娃娃能不能听懂,但方才在楚家,医官已向她确定了这个喜讯,这第二个孩子当真来了,且已近两月。 “嗯嗯……嗯,阿娘,抱抱,我要抱抱。”随意果是未能明白,哼唧唧地还是张手要抱。 玉羊笑而皱眉,倒 分段阅读_第 242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拿他无法了:“好好好,这是最后一次。” “不行,必须自己走。” 玉羊这里尚未及将孩子抱起来,却忽见晁衡出现在几步之外。原来,晁衡正是下职归家,远远在马上便看见这母子二人停滞街角,心中奇怪,而才下马走近就听了满耳朵的“抱抱”,自然懂了。 “回来啦。”玉羊仰脸笑笑,心觉晁衡应是未听见自己前头说的那句,只暂先按下不提,仍抱起了随意,“你由他吧,我说了这是最后一次。” 晁衡一向不算溺爱孩子,又觉是个男孩,更该早些自立,便见玉羊如此,只有叹声,说道:“你依了他这一次便有下一次,总不会是最后一次。” 玉羊岂不知孩子依赖的习惯,可她是话中有话,有所铺垫而已,便不再言,往家门走去。 “我来吧。”晁衡终归心疼玉羊,没两步就将孩子接到了自己怀中,“这孩子越发重了,你也省点力气。” “随意不重,随意很轻的!” 玉羊不过抿嘴一笑,明白晁衡是嘴硬心软,可小随意竟是听懂了,慌忙忙为自己申辩了一句,生怕父母再丢他下来似的,小屁股蹭着晁衡抱着他的手臂,好一阵扭动。 此举把夫妻二人逗得大笑,什么烦恼顾虑都一时抛诸脑后。一家人相依踏进家门,夕阳下的背影无限美好。 至晚间用过饭,玉羊替孩子擦洗了哄入梦乡,便由ru母抱了下去。晁衡见玉羊又是cāo心了一日,也劝着她早睡,可他不知,玉羊那里装了满腹的话,正要开场呢。 “我还不累呢。”玉羊牵住正在更衣的晁衡,将他一直拉到榻上,又着意地紧紧环住其腰身,“你还记得上次与我……是什么时候吗?” 灯烛恍惚,春帐寂静,猛被这一句甜腻的私言挑破,晁衡心头微惊,不觉喉头一咽,才道:“玉羊,你提这个做什么?” 晁衡并非不懂玉羊深意,他也是血气方刚的青壮男子,又面对心爱之人,哪里忍得?可却想来,因玉羊身体之故,随意出生的这三年里,自己当真极少行那事,至于上一次,他也模糊了。 玉羊见状不禁偷笑,想晁衡必定觉得自己是求欢之意,却又在自持强忍,实在有些滑稽。 “你是忘了?再想想?”玉羊再行试探,也怕他强忍对身体无益,到底不再刻意撩拨,将身坐正了。 晁衡此刻情志已起,根本无心思考,望着玉羊含笑的双目不觉呆了,手心生凉,浑身上下却窜起一股热潮。他忍不住兴头一冲,俯身揽过玉羊腰肢,向着她的耳畔深深亲吻。 “满郎,满郎……”玉羊这里亦经不得,早是柳惊花颤,情热难抑,但想凭他轻怜浅爱,肆意攀折,却终是念着腹中孩儿,不得不负了这一帘艳冶,“不行,不行的。”玉羊轻喘,用发软的手推着那人。 “怎么了?嗯?”晁衡不愿即止,只微微眯开眼,在凤颈啜吻流连,“我弄疼你了?我轻些,好不好?” 玉羊笑着抚向晁衡的潮热的脸颊,一点点将他扶正,定了定心才道:“不仅今日不行,恐又要劳你等上数月了。满郎,我问你上一次当真不记得了?” 晁衡再是情思驰dàng,此刻也稍稍清醒了些,心下琢磨着,手缓缓从那一双娇团中抽离,“玉羊,你今晚究竟怎么了?” 玉羊舒了口气,觉得这人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便索xing告诉他:“上一次便是快两月前,你与师友应酬多饮了些,是那一晚。” 晁衡闻言眼睛略略睁大,倒一时都记起来了。那一夜,酒酣而归,见玉羊正对镜卸妆,长发倾泻,如黑练般,身上只着了薄薄罗衫,肌肤半透,香絮堆雪,别是一番风情,不觉心中暗叹,春情渐浓,三年间几多隐忍,竟都顾不得了。 “玉羊,你既记得,为何又问?”晁衡愧笑,抬手为玉羊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复抚其发。 “我以为你记得啊,不算久嘛。”玉羊含羞咬唇,低下头去,“因为,正是那一夜,我们……” “我们,什么?”晁衡以为玉羊有难言之隐,心中关切,将身凑近了些,声音极是温柔。 玉羊是直xing子 分段阅读_第 243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却为此事绕了这许久,早有些耐烦不住,终是罢了,直言道:“我们有了第二个孩子啊!” 第一次有孕时,是晁衡先觉异样为玉羊请了医官,然后亲口告诉她的,如今反过来,那般震惊、难以置信的情状便都涌向了晁衡。 “所以,我今天才告诉随意,那是最后一次抱他,你现在懂了吧?”玉羊说着拿起晁衡的手放在自己腹部,也想缓缓他的复杂情绪,“原也不能确定,等到今日才去同心那处请医官诊脉,已是近两月,便只能是因为那晚了。” “对不起。”蓦然开口,晁衡一如当年,哽咽自责,“我以为……又要让你受苦了。” “都过了而立之年了,怎么还是这般,瞧你有多傻!”玉羊深觉动容,看晁衡这一片赤子心肠竟多年不改,又为自己深感荣幸。 晁衡连连摇头,心绪稍稍镇定了些,叹道:“这三年我都没能忘记你生产那日的情形,有时做梦还会听见你在喊疼,惊醒过来看你熟睡,才能稍安。玉羊,我真的害怕极了。” 玉羊没想到这已成了晁衡的梦魇,一时心内揪痛,不知所言。 “你是我此生挚爱之人,我不可能不喜欢我们的孩子,只是在孩子到来之前,你已是我的全部,我只能把孩子放在你之后。玉羊,我见不得你受半点罪。” 天下哪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玉羊其实不需要晁衡解释,但默默听来,仍觉震撼。她与晁衡所历的感情,是同天下有情人一样的,却也是极特殊的,那些弯弯绕绕,幽思几许,终不为外人所知。 “你别怕,我愿意的。” …… 八个月后,开元十八年的春夏,玉羊为晁衡生下了一个女儿,虽又经历了一番断骨之痛,但终是比前次顺利得多。晁衡仍是那般全程寸步不离,孩子产下后又只顾着玉羊,一切举动仿佛时光倒流。 真意,这是玉羊为女儿定的名字,取“情真意切”之意。晁衡自是毫无意见,也还想让女儿再随母姓,可玉羊不肯,说这显得太过,反不像一家人。晁衡拗不过,更不愿惹玉羊生气,便最终让女儿姓了晁——晁真意。 转眼又是一年,随意在晁衡的教导下已经开始读书习字,小真意也咿咿呀呀开始了学步。不管世事如何变幻,升平坊的这座重重深院里,总是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仿若喧嚣中的一座桃源。 “井上小笠,小笠,读起来很好听,其中有何道理?” 一日,良和子带着与真成的女儿到玉羊家中消遣,自东都返回,她便随丈夫住到了修行坊府邸,这孩子也是在长安出生的。玉羊对这孩子的名字非常好奇,二人闲坐便不觉谈讲起来。 良和子一笑,抚着怀中娇女,道:“仲麻吕没有和你说过我们家乡有一座三笠山吗?这便是小笠名字的由来。少年时,我与真成在那儿有许多回忆。” 玉羊记起了这座三笠山,不仅是晁衡说过,当年山谷偷听良和子与真成的谈话,也是提到过的。 “那如此说来,你可够狠心的!”玉羊想起了一件久远的事情,拘着不说先要打趣。 “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倒越发促狭了,有话直说吧。”良和子自知口才不如玉羊,也不喜兜圈子,脱口便嗔怪了一句。 “你急什么!”玉羊笑道,拖着身下茵席朝良和子挪近了些,越发神秘,“便是开元十三年你刚来长安时,大殿面君,众人皆不敢抬头,唯你眼神直直盯着晁衡。你既早已心属真成,一直念着与他的回忆,却为何还要那般?我说你狠心,岂是冤枉?” “不冤枉。”出乎意料的,良和子毫无反驳,平静而又淡然,“那时是不冤枉的。” 玉羊敛笑,态度郑重了几分:“可以告诉我为何吗?” 良和子没有犹豫,很快点了点头:“那时我尚未看清自己,满心里只想着父兄的嘱托。仲麻吕成了阿倍家的骄傲,日本国最出色的留学生,我嫁给了这样的人,就再也不会被嫡出的姐妹嘲笑。我当时只是在想这些,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扬眉吐气了。” 玉羊深感吃惊,因为长久以来,自己都会 分段阅读_第 244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错了意,她一直觉得当年良和子忘情的目光是因为深爱着晁衡。 “玉羊,仲麻吕的心不会轻易改变,就算我比你漂亮,又与他自幼相识,都没有用,他或许天生就是属于你的。” 玉羊思绪未定,又听了良和子这一番似是祝愿的话,如她的脾xing一般,既真诚又带着几分傲气。 “行了,知道你比我生得好看。”玉羊瞥了良和子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 开元十九年深秋,三十三岁的晁衡接到了吏部的任官制书,自正九品下司经局校书擢任从七品下门下省左补阙,连升六级。入仕八年,这是晁衡第一次得到晋升。 携着喜讯归家,晁衡想第一个与玉羊分享,可才一走进内院,却见妻儿坐在廊下嬉笑,一时不忍打断,便静静站在他们背后。 “阿娘,你从前和阿爹一起上学的时候,谁更聪明?” 问这话的是随意,他如今五岁了,减却不少顽皮,xing情越发像晁衡,举止言行都透着一派灵透。 “嗯?你怎么知道上学的事!”玉羊这时正给怀中的小女儿擦拭口水,猛听了儿子的话,只觉稀奇,思索着又道:“一定是你父亲说的吧?好好地教你读书便罢,说这些做什么。” “嘻嘻嘻……”随意捂嘴偷笑,神态调皮,“阿娘不敢说,是不是因为不如阿爹呀?” “什么?是我不敢说?”玉羊顿觉不服,虽是个孩子的话,可她自己天xing里也带着几分幼稚,不免较起真来,“我是后上学的,又比你阿爹小九岁,可只用了数月便追上了他,你说是谁更聪明?” 玉羊这话也会说,专提她比人好的,却只字不提她旬考不及格与被罚的事,而幼童无知,只全信了,向他母亲投去崇拜的目光。 “哈哈哈……”晁衡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朗声大笑。他可是个悉知“内幕”的人,岂不懂玉羊的心思? “你!你何时学会偷听了?!”玉羊见晁衡忽然现身,又是这番态度,一下子明白过来,又羞又急还有些发虚。 “阿爹,阿娘说上学的时候比你聪明,是真的吗?”随意倒真是个鬼灵精,见到晁衡立即倒戈,又有些不信了。 晁衡伸手抱起随意,先看了眼玉羊,才道:“是真的,阿娘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子,爹也比不上。” 玉羊暗暗吃惊,她本觉得,晁衡不会对孩子撒谎,但听他大方地夸奖自己,又甚觉欢喜。 “去吧,带妹妹去玩,爹娘还有话说。”晁衡将玉羊的小眼神尽收眼底,说着便招来ru母侍女,尽快打发了孩子们。 只剩下二人时,晁衡便将一怀柔情都拿了出来,她一把抱起坐在地上的玉羊,稳稳地走进了屋子。 “你也会对孩子撒谎了!”玉羊笑道,向晁衡挑了挑眉。 “那还不是因为你先说了谎?我为你圆场而已。”晁衡在玉羊额上轻轻敲了一记,嗔怪中带着无限宠爱之情。 “那你心里还是觉得我不如你了?”玉羊得了便宜,一时又行取笑,就要看晁衡如何再圆回来。 “嗯……”晁衡已有对策,却把话含在口里,佯装犹豫,等玉羊急了才忽而凑近她耳边,“玉羊早胜在朝夕,仲满唯卿命是从。” …… 被这事打了岔,晁衡直至晚间饭后才与玉羊说起升任之事,玉羊自是为晁衡高兴的。二人在窗畔相拥,天上冰轮乍涌。 “‘万国朝天中,东隅道最长。吾生美无度,高驾仕春坊。’,这是数年前在洛阳,监察御史储光羲赠给你的诗,正是说了你司经局校书之职,是个人人称羡的美差。如今升任,可有遗憾?” 晁衡素爱jiāo游,入唐以来,结识了不少当世名流,一如王维、储光羲,他们都很欣赏晁衡的才华,与他私jiāo甚密。听玉羊提起这个,晁衡生出许多感叹。 “校书之职,公务不繁,常能借校勘书稿之机研习学问,这八年来,若我稍有进益,便都是因此。然则如今虽离,却不为遗憾,只惜不能再为太子效劳。” 玉羊笑笑,心中明白当年的缘故,缓道:“你为太子伴读八载,不可谓不尽心,便果 分段阅读_第 245 章 明月引 作者:长安小郎君 然有心,不论身居何位,都可以为他出力。你瞧,当年潘好礼为太子劝谏父皇,他可是太子近臣?” “好,我都听你的。”晁衡从了玉羊的开解,心中百般受用,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柔情脉脉。 “常言道百星不如一月,便是如斯皎洁磊落之态,真是好看。”过了片时,月轮东升高悬,光华如霜,惹玉羊不禁抬头。 “玉羊便是明月之时降生的,所以,玉羊和明月一样,磊落洁白,不染尘埃。” 夜约莫很深了,两个人久久不愿歇下,窗畔私语声悄悄,头顶的明月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 后来的后来,我们又度过了许多风雨,经历了许多别离。猪名麻吕归国了,真备兄归国了,同窗共读的时光一去不返,所有的人事仿佛都远了,连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可,晁衡的手始终牵着我不曾放开。 他是十九岁那年来到大唐的,自此一生也没有再回到他的母国。他将思乡之情融于诗篇,却从不感到后悔。 多年以后,青春已逝,我问他,你不怨吗?他说,平生为游学不能怨,又说,为我则心甘情愿。 (本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终于完结了!玉羊和仲满已经焊死在三生石上了!! ps;其实昨天就能完结的,但家里突然停水,我出去开房洗澡的说……太惨了!而且昨天还是我生日(其实今天也是,今天是农历)。 相比于前一部《马奴阿真》这一本是个幸福的故事,我也更爱这本的男女主,如果你们能一直看到这里,就代表也不算太讨厌他们,那就请留下一个好评吧!我会继续努力的。 完结评论个个有红包!开心!(^-^)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