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怂且甜》 分段阅读_第 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书名: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文案 阅读提示:小甜文,架空得特别空的平权世界,私设多,不考据,有疑问欢迎友好提出。 徐静书天生一个大写的怂。 读书时怕被人知自己寄居在信王府,每日披星戴月出入京郊书院;考卷从来只答半张,怕学业出众要遭人排挤,掐算着同窗的水平力争中游; 出仕后御前弹劾百官有理有据,下朝时却恨不能团成个球滚得疯快;上官强调八百遍“没人敢打御史台的人”,她休沐时还是不敢独自出门。 她最胆大包天的瞬间,大概就是十五岁那年,以猛兔扑虎之姿亲上了眼盲的信王世子赵澈……还死不认账。 徐静书:不是我,我没亲,你瞎说! 赵澈:表妹休得狡辩,当初的口感,与此刻分明是一样的。 史上最怂“官员风纪纠察员”x眼盲心明嗜甜王府世子,1v1,he,怂甜味小甜饼。女主大事不怂,男主眼睛会好。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静书;赵澈 ┃ 配角:很多…… ┃ 其它: 第一章 大周武德元年七月廿三夜,戌时近尾。 长信郡王府内,夜露凝枝,月色氤氲着秋意。 客厢庭前,徐静书立在孤植的朱砂丹桂下,双手拢于宽袖,瘦小身躯融进暗夜树影。 时值初秋,枝头有初绽的桂子悄悄递散着馥郁。她接连深吸气,不断将那甜津津的蜜香纳入肺腑。 “表小姐怎站在风口?”从外头回来的侍女念荷匆匆迎上,温声劝说,“入秋夜风扑人,表小姐身子弱,又有伤,当心凉着。” 念荷是长信郡王府侍女,进府不到半年,之前只做粗使活计。三日前,前来投亲的表小姐徐静书被安置在此住下,念荷托她的福被总管临时升等,拨来照应饮食起居。 徐静书身形较同龄人瘦小许多,投亲一路上又逢波折磨难,身上带了些伤,惨白小脸不见血色,弱恹恹叫人生怜。 “多谢念荷姐姐关怀,”徐静书弯了笑眼,细声讷讷,“我睡不着,透透气。” 她是长信郡王妃的侄女,虽是五服之外的旁支远亲,那也是实打实的血脉亲缘,府中谁都得恭敬称她“表小姐”,念荷哪敢当她这声“姐姐”。 “表小姐唤我‘念荷’就好,”念荷挪了步子,以身替她挡风,“我瞧您每顿都吃得少,可是饿了才睡不着?” 徐静书猛地挺直小腰板,认真道:“不饿的!我本就吃得很少,每顿只一点点就够。” 她使劲眨眨眼,话头一转:“念荷姐……念荷,你是去含光院了吗?大公子可醒了?” 含光院是郡王府大公子赵澈的居所。 念荷摇头:“含光院这 分段阅读_第 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几日不许旁人近前,我只找了白日在里头当值的小姐妹打听,据说大公子还是没醒。” 这消息让徐静书笑容发僵,两耳嗡嗡响,连几时被念荷送进寝房都不知道。 **** 三日前的黄昏,长信郡王府大公子赵澈与友人在镐京东郊游猎,不慎坠马伤及头部,当场昏迷。 郡王府这就zhà了窝。 长信郡王赵诚锐立刻进内城请了圣谕,带回几名太医官替赵澈诊治。三日两夜过去,赵澈丝毫没有醒转迹象,太医官们也束手无策。 郡王府内一时人心惶惶,众人各怀心思,却都不约而同关切着含光院的动静。 虽至今还没与那位表哥见过面,可徐静书发自肺腑祈望他安度难关、尽快苏醒—— 她是在赵澈出事当天早上前来投亲的。 按乡间忌讳,有客登门时若家里人出了事,这客便无论如何不能留。 徐静书不清楚郡王府内会不会也有这讲究。若有,她真不知自己还能去哪里。 钦州堂庭山乡下虽有她的母亲,可母亲有了新的夫婿和新的儿女。对那个家来说,徐静书只是个浪费米粮的累赘,好不容易才送走,谁会乐意她再回去? 长信郡王妃徐蝉是徐静书出了五服的远房姑母,她千里迢迢上镐京来投亲,说来有点厚脸皮。可除了这位八竿子才能打着的远房姑母,她再无可投靠的去处。 想到这些,徐静书扁着嘴蹲在墙角,于黑暗中抱头缩成一团,像只仓皇落单的幼兽。 她今年十一,没有家,没有可供撒娇耍赖、予她庇护的亲人,没有一技之长,甚至没有足以养活自己的强健身躯。 好不容易有个远房姑母肯收留她,却又遇到这样的事。或许明日就要被赶走了吧?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哎。 **** 亥时,院外响起嘈杂人声,徐静书忙收好落寞思绪站起来。 她起得太急,眼前霎时一片白茫茫,两腿又因蹲太久而发麻打晃,幸亏及时伸手扣住窗棂才没摔倒。 细瘦右腕裹着伤布,死命扣住窗棂时太过用力,将愈未愈的伤口再度崩开,新鲜血迹迅速渗出。 她未觉疼痛,左手按住狂跳的心口,小心将窗户拉开一道缝,屏息凝神向往张望。难道是等不及到天亮,这就要将她赶走了? 念荷匆匆披衣出来应门,客院门外的阵仗让她发懵,呆立半晌才想起行礼。 “孙总管夜安……” “虚礼就免了,急着呢,”总管孙广语速匆匆,“我记得你是阳年阳月出生的,那你出生时辰是?” 念荷不明白总管特地来问她生辰是要做什么,却又不敢乱问,老实应道:“癸卯时。孙总管大约是记茬了,我生在乙丑年……” “不是阳年啊……也不是阳时…… 分段阅读_第 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孙广失望叹气,急得跺脚。 “孙总管可是要寻阳年阳月阳时出生的人?” 从寝房奔出的徐静书单手按在腰间,站在念荷身侧喘声急问。 门口高悬的灯笼洒下昏黄光晕,照着瘦小苍白的脸庞,也照亮她眼中的热切。 “表小姐夜安,”孙广得体执礼,“正是。事情急,一时没法去府外找人,惊扰表小姐歇息了。” “无妨,”徐静书垂下颤抖的睫毛,使劲咽了口水润着干涩喉咙,唇角扬起乖乖的笑弧,“我是。我是纯阳生辰。” 早年外头战乱不歇,偏僻乡间没处求医问yào,能垦些荒山野地养家活口就算天可怜见。若不幸遭逢病痛,只能靠口口相传的土方寻些草yào,至于服下后能否好转,全靠各人的缘分各人的命。 如此一来,不少人便将活命的希望寄托于鬼神、巫祝,越是穷乡僻壤、深山蛮荒,对方术、巫医之道越习以为常。 长在山间村落的徐静书对方士、巫医惯用的法子自不陌生。当她隐约听到总管孙广在问念荷的生辰,又念叨“阳年阳月阳时”之类,就大致猜到所为何事。 赵澈昏迷三日两夜,连太医官们都没法子,想来长信郡王夫fu是偷偷寻了方士或巫医,这八成是需纯阳生辰的血替赵澈解厄消灾。 徐静书立刻就想到,若自己对这府中能有点用处,想必就不会被赶走了。 为避免流落街头,她得赌这把。 **** 到了含光院,瞧见郡王夫fu跟前那灰白道袍的游方女术士,徐静书心中巨石稍落半寸。 见孙广竟领来了投靠自己才没几日的远房侄女,郡王妃徐蝉眉心蹙紧,转头看向自家夫婿。 长信郡王赵诚锐是今上的异母弟弟,是个不担朝职的富贵闲王。为着昏迷不醒的长子,他已三日两夜未曾合眼,此刻双目布满血丝,焦躁又憔悴,哪有心思留意旁的。 孙广解释:“宵禁将启,不便出外另寻他人。查遍府中,实在只表小姐一个纯阳生辰的姑娘……” 赵诚锐揉揉眉心,举目看向瘦小的徐静书。“为救你表哥,也是没旁的法子才如此。需取你三滴血,再劳烦你在他跟前守一夜,不会伤你xing命。只要你表哥能醒转,姑父姑母今后绝不亏待你。你可愿意?” 沙哑疲惫的嗓音里满是诚挚恳求。 贵为郡王,又是长辈,这姿态着实算放很低了。 徐静书怯怯垂着脸不敢直视,只轻轻点头:“愿意。” **** 游方女术士说,yu使赵澈醒转,除了要徐静书三滴“纯阳血”化入符水给他喝下,还需借助她的“纯阳气”。 女术士将寝房内的侍者全数遣出,点了清香符纸在里头净了一遭,便出来与长信郡王夫fu一道等在外头,只让徐静书单 分段阅读_第 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独入内。 徐静书小心翼翼捧着那碗化了三滴血的符水,绕过屏风慢慢走向内间床榻。 那里躺着位长身少年,双目紧闭,面无血色。昏迷三日两夜水米不进,他的唇瓣呈虚弱淡粉,干燥发皱,翘着点白色的皮。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个好看到不像话的矜贵公子。 徐静书将符水放在床头小柜上,站在床畔垂眸打量这位初次见面的表哥,心中没来由地笃定:他的眼睛必也极漂亮。 出神片刻,她捏着小拳头揉揉酸涩的眼眶,告密似地软糯低喃:“符水是骗人的。”五岁那年,她眼睁睁看着爹喝下符水,隔天就没了。 “纯阳生辰也是假的,”她和那女术士没两样,都是骗子,“就这一回,往后我一定做个诚实正直的好人。” “我不会一直赖在你家。等长高些,能寻到差事糊口就走,”她想了想,小声补充,“将来做工挣钱了,我每月送一半工钱回来。” “我在你家也不吃白食,能帮忙做许多事。我虽力气小,不能挑水劈柴,但我会洗衣做饭,会照顾小孩子,会做好吃的糕点。我脾气也好,往后你若不高兴,我哄着你让着你。我还很聪明……” 她顿了顿,望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少年,兀自点头强调:“是真的,我爹说的。” 昏迷中的少年听不见也看不着,自无任何回应。 “我不知是不是当真可以救你,但我必须试试,不然就没处去了,”徐静书郑重对床榻上鞠了一躬,“总之,求你一定要醒,拜托了。” 单方面谈好条件后,她以舌尖润着自己干涩的唇,四下逡巡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在枕畔。 枕下露出匕首外鞘的尾端一截,鎏金雕花嵌着红色宝石,在长烛灯火下烁着幽光。 徐静书艰难咽下喉头哽阻,慢慢朝那匕首探出手去,指尖不住轻颤。 第二章 虽说徐静书年纪小、没多大见识,但有父亲的前车之鉴,她是打心底不信方术、巫医能救人xing命的。 既方术、巫医不能信,那碗悬浮着纸灰碎屑的符水就更不能信。 她紧攥着从赵澈枕下摸来的匕首,端着符水蹑手蹑脚走到窗畔花几前,将符水全数倒进花盆,这才走到圆桌旁,揭开桌上的瓷壶盖子。 里头是半壶早已凉透的白开水。 她放下心,去外间角落的红泥小炉上倒了滚烫开水,将空碗涮干净。 再回来时,她忐忑地又瞧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最终咬牙在圆桌旁坐下,慢慢卷起衣袖,神情悲壮。 进京投亲的路上遭遇颇多波折,她从老家带出来的小行李早不知落到何处了。到长信郡王府那日没有换洗衣衫,徐蝉便命人去郡王府二姑娘那里拿了几套旧衣裙给她先将就着。 据说那 分段阅读_第 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位二姑娘比她小半岁,可人家的衣衫在她身上足足大了两圈,衣袖又空又长,将她的手遮得只能瞧见五个指尖。 徐静书扁扁嘴,将过于宽大的衣袖卷至手肘,露出干瘦细腕上沁血的伤布。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摒除脑中杂念,将伤布一圈圈解开,吹吹已崩裂的旧伤,仿佛这样能止疼。 将瓷壶中倒出的那碗凉开水喝去小半,沁凉白水猛地入喉,直落胃袋,惊得她一个激灵,脑中霎时清明。 ——要凉水承接,这样才不会很快凝固。 ——照之前的实例,若从右腕取血,致死的几率小些。 ——对,沿着这里划开,刀口切莫偏了。待血涌出后数到十,迅速扎紧伤口上方脉跳处。 她握紧匕首,极力回想那些人取她活血时的画面与言词,照着记忆中的痛楚纹路,一丝不差地划拉开去。 不怕的。她很聪明,不会记错。 **** 七月廿四寅时,日夜jiāo替之际,整个镐京都在昏昏残梦中将醒未醒。 随着寝房门慢慢打开,廊下候了一夜的长信郡王夫fu倏地从椅子上站起。 一旁的侍从们也绷直腰背,全都屏息凝神紧望着徐静书。 清冷晨风拂过衣摆,愈发显得她身躯瘦小孱弱。 惨白的小脸上隐隐透点青,双眼发直,恍兮惚兮,半晌找不着落点。 这副模样叫人看不懂事情端倪,徐蝉被惊得两腿发软,在侍女的搀扶下颤颤迎上去。 “静书,你表哥……” 听到徐蝉的声音,徐静书勉强拢住涣散的目光,抬头怔怔冲她扬了唇:“他疼,在哼哼。” 据太医官们的诊断,赵澈坠马触地时伤及头部造成昏迷,连日来是五感尽失的。若已能哼哼喊疼,就是说—— 他醒了! **** 之后含光院又发生了什么,徐静书全不知情。 她在念荷的搀扶下回到客厢,恍恍惚惚嘀咕了句“我先睡会儿”,便兀自和衣而卧,软绵绵蜷进被中。 仿佛周身精力全被抽干,整个人像具忘了填塞中空的皮偶。 睡一觉就会好。以往每次有病有伤,都是睡一觉就好的,她不怕。 徐家祖上在淮南是小有名声的书香之家,但徐静书生不逢时,没赶上家里风光的年月,实在不是个身娇体贵的命。 她父母成婚不久,异族铁蹄就侵门踏户。前朝亡国,短短数月之内,江左三州呈流血漂橹、十室九空的惨状。侥幸活下来的年轻夫fu仓皇逃到江右,狼狈辗转数年,终于回到徐家先祖最初的来处——钦州堂庭山间的破落村庄。 夫fu俩在人烟稀少的山间小村结庐而居,垦点荒地勉强度日。 她父亲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母亲更是碧玉娇娇的大小姐,二人年少时都十指 分段阅读_第 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沾阳春水,突然要靠耕种活口,艰难潦倒可想而知。 到徐静书五岁时,父亲积劳成疾,不到三十就撒手人寰,母亲独自带着她,日子过得愈发艰难。 苦撑三年后,她母亲应了同村胡姓庄稼汉的求亲,母女俩总算能一日吃上两顿饭。 如此身世的徐静书自不会是温室娇兰,看着身板瘦小、xing子怯软,却经得起风雪,耐得住摧折,绝不会轻易倒下。 **** 从卯时睡到未时,足足五个时辰后,徐静书被饿醒了。 扶墙出了寝房,发觉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虽说雨不大,到底“一阵秋雨一层凉”,她又才从暖呼呼的被窝里出来,当即被扑面凉意激得缩了脖子。 吃饭时,念荷见她冷得唇色发白,愁眉不展道:“早前从二姑娘那里取来的几套衣衫都不大厚实,这……” 当初借二姑娘的衣衫只是事急从权,郡王妃徐蝉原打算过后再请人来替徐静书量身裁制新衣,哪知跟着赵澈就出了事,再没顾上她这茬。 徐静书乖巧笑笑:“我也没旁的事,待会儿还回床上裹着被子吧。雨停了就不冷的。” 口中说着话,她的目光却始终黏在碗底最后一点鸡茸粥上。就剩一丁点儿了,用甜白小匙刮了半晌也舀不起来,这让她有些焦灼。 掀起眼帘偷觑了念荷一眼,见她正皱眉打量外头的雨势,徐静书飞快端起碗凑到小脸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碗底那点粥tiǎn得干干净净。 念荷回头时她已将空碗放到桌上,假作镇定地将双手置于两腿:“我吃好了。” 虽明知念荷并未瞧见她方才的举动,可她还是觉得赧然,双颊隐隐烫红。 “我再去厨房拿一碗吧?”念荷见她吃得干净,寻思是没吃饱的。 徐静书坚定摇头:“已经饱了。”才怪。 到长信郡王府这些日子,她始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不好意思多耗姑母家米粮。 怕念荷还要劝,她赶忙另起话头:“含光院那头如何了?” “我方才去大厨房取粥时,听人说大公子已醒了,送去的鸡茸粥都吃下半盅呢。” 徐静书一口长气还没吁完,就听念荷又道:“可大公子的眼睛,似乎瞧不见了。” 啊?!徐静书猛地抬头,才有点血色的小脸又转白,声气虚弱:“怎么的呢……”难道她的血有问题?!不、不应该啊。 念荷将自己零碎听来的消息转述一遍:“太医官们说,大公子坠马触地时磕着头,脑中有血瘀,需长久服yào慢慢化开才能复明。” 听完这话,徐静书才慢慢松了肩。她虽半懂不懂,却对太医官们的诊断深信不疑。太医官可是在内城给皇帝陛下看诊的大夫,不会骗人。 重新回到寝房裹进被子里,徐静书 分段阅读_第 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却睡不着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赵澈乍然失了目力,心里不知会多难受。 “太医官说的‘长久服yào’,到底是多久?”她使劲挠了挠头,烦躁躁嘀咕。 若他的眼睛很久都不好,那她到底算救了他,还是没救他?到底会不会被赶走啊? **** 念荷见徐静书没有再睡的意思,便端了热水,又拿了新的伤布与yào膏进来。 “早上表小姐回来就睡沉了,我怕吵着您,没敢换yào。” 徐静书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低垂眼睫:“我可以自己来……” “那哪儿成?”念荷端了凳子坐在床前,拧巾子先替她擦手脸。 她身上有伤口,这几日念荷都只能替她擦擦,不敢让她沐浴。 “呀,伤口怎么又崩开了……”念荷小心替她吹着,一圈圈解着旧伤布的动作愈发轻柔。 徐静书顿了顿,抬起脸笑弯眼睛:“大公子躺着咽不下东西,我扶他起来时崩开的。” 这解释在念荷听来顺理成章,倒也没多想,另拿了干净湿棉布,一点点将伤口周边的血污拭净。 徐静书脊背绷紧,却不喊疼,只不停咽口水。 念荷正准备替她重新上yào时,房门被推开,一位粉色衣裙的漂亮小姑娘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二姑娘安好。” 来的是长信郡王府二姑娘赵荞,赵澈的异母妹妹。 “在上yào啊?忙你们的,”见念荷要起身行礼,赵荞摆摆手,“我母亲说下雨了,天冷,让我给……” 她盯着徐静书的小瘦脸稍作犹豫:“……给表妹,送几套衣衫过来应急。” 念荷忍笑,小声提醒:“表小姐比二姑娘大半岁,该是表姐啊。” “她小小一只,怎么是我表姐?”赵荞将手中那叠衣衫放在床尾,撇撇嘴,“就是表妹,不许犟嘴。” “那、那就表妹吧,”徐静书软乎乎冲她笑,“多谢二姑娘的衣衫,给你添麻烦了。” “啧,你跟着叫‘二姑娘’?”赵荞皱起鼻子冲她做怪相,“叫表姐。” 徐静书与长信郡王府这门远亲,顺的是郡王妃徐蝉母家血脉,论起来已是八竿子才能打着的关系。而这位二小姐赵荞的母亲,是长信郡王的侧妃孟贞,她与徐静书之间可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这二姑娘在府里自来是个刺儿头,犯起浑来连她亲爹的账都不买。不管表姐表妹,至少她这话是认了徐静书这亲戚,善意很明显了。 赵荞大剌剌坐在床边,歪头打量徐静书的伤口,吃痛般皱了脸。 “念荷,你上哪儿取的yào膏?闻着气味就不灵。我的侍女在外头,你跟她去我房里取白玉生肌散来。” “白玉生肌散”,听名字就很贵。 徐静书忙道:“不必浪费那么金贵的yào……” 分段阅读_第 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她与赵荞初次相见,实在不敢承人家这么大的人情。 “浪什么费?你可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今后你在这府里只管横着走,”赵荞拍拍胸脯,义气得很,“谁敢叽叽歪歪,你跟我说,表姐护着你!” 徐静书还不知,这位连亲爹都不服的二姑娘,生平就服她大哥一个。 “那,多谢表姐。”徐静书略垂下脸,软乎乎笑开。 大约,不会被赶走了吧? 第三章 赵荞的年纪还够不上拥有单独居所,眼下随母亲住在郡王府北面的涵云殿,离西路客厢有点远,一来一去最快也要两盏茶功夫。 念荷去取yào,赵荞与徐静书便各自捧了盏热茶对坐。 两个小姑娘相互都无恶感,可毕竟初次相见,一时无话,只能笑笑,各自低头喝茶。 少顷,赵荞指了指徐静书的右臂:“伤是被人拐子划的吗?听说你上京来时被人拐子‘拍花’抓走了。” 赵荞自小养尊处优,到哪都有一堆人妥帖随护,关于“人拐子”的邪恶勾当,对她来说就如同说书人嘴里的离奇故事,听过没见过。眼下有个活生生的苦主坐在面前,她既同情又好奇。 “我找机会藏了块碎碗瓷片想逃跑,”茶水热气氤氲,拂过徐静书低垂的眼睫,“反手割绳子时自己划伤的。” 赵荞惊讶又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瞧你瘦瘦小小,居然挺有胆的,寻常人怕是吓得只会哭。” 徐静书抿笑无言。没人哄的孩子遇事不会哭,留着精神想法子寻到生路才是正事。 “那你是自己跑出来,再去大理寺寻官差?”赵荞又问。 当初是两名大理寺员吏送徐静书来的。 “人拐子看得严,我试了几次都没跑成。是大理寺正巧在抓他们,最后端了他们的老窝,这才救我出来。”有些事不能被人知道,所以她的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大致上倒也说得通。 “狗胆包天的人拐子,”赵荞咬牙切齿,“活该他们撞大理寺手里!秦大人可凶了,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近来大理寺风头正劲,先是连着端了几个贩卖人口的窝子,救出许多人;紧接着又查办了“甘陵郡王通敌案”,牵拖出甘陵郡王赵旻“在府邸内私自圈禁十几个小孩儿、行yin邪之术将大活人用作炼yào的‘yào器’”等诸多暴行,轰动镐京街头巷尾。 甘陵郡王可是皇后陛下最爱重的皇子,大理寺少卿秦惊蛰连他都敢办,对人拐子自是更不会轻饶。 “嗯!”徐静书重重点头。 **** “表姐今日不必念书吗?”在徐静书有限的认知里,像赵荞这般年纪的郡王府贵女,这个点儿应当是在读书才对。 赵荞抿了口热茶润润嗓:“大哥受伤,我哪有心情念书?告假好几日 分段阅读_第 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出门了。” 倒也是人之常情。徐静点点头,笑问:“府中同辈,眼下只你与大公子兄妹两个?” 她这些日子既要平复劫后余生的后怕,又要担忧自己会不会被赶走,许多事便没顾得上问,对郡王府内的情形所知甚少。 如今赵澈已醒,她心中大石落下泰半,便想趁机问打听一番,也好盘算接下来该当如何。 她不是个笨姑娘,知道有些话不好直给着问,便先随口问些琐事。 “哪能啊?”赵荞朝外指了指,满眼嫌弃,“前头多福斋就住着个赵淙,八岁了,最爱跟人抢东西。仗着年纪小,谁都得让着他。呸!我和大哥就不惯他那狗脾气。若他欺负你,你记得跟我说。” 徐静书疑惑:“他才八岁,就自己住多福斋了?”赵荞还跟着侧妃住涵云殿呢。 “他跟他娘住。哦,你不知道?”赵荞恍然大悟,详细为她介绍起来,“我父王有母妃殿下和我母亲两个妻子,还有多福斋的瑜夫人、撷芳园琼夫人、拾英馆雅姬、滴翠轩柔姬。瑜夫人和琼夫人是双生姐妹,俩人长得一模一样,不过琼夫人眉心有小红痣,不会认错的。” 徐静书来了还不到十日,只知府中有王妃徐蝉与侧妃孟贞,此刻一听竟还另有两名夫人与两名美姬,她简直头昏脑涨又目瞪口呆。 这么多人,一年得多少花米粮才养得起?!还有三个孩子!哦,或许不止三个。 “两位夫人和美姬都有孩子吗?”徐静书小心求证。 “瑜夫人有赵淙,琼夫人生了赵渭和赵蕊。另两个是年初才进府的,雅姬还没孩子,柔姬有孕四个月了。” 根据赵荞的介绍,长信郡王府内眼下有大公子赵澈、二姑娘赵荞、三公子赵渭、四公子赵淙、五姑娘赵蕊,还有柔姬肚子里那个不知是公子还是姑娘的…… 徐静书在心中默了默人数,愈发无言以对。 她生于偏僻的山野小村,周围人家大都耕种为生,寻常每家夫妻再养上两三个孩子,家中的日子就会显得捉襟见肘。这郡王府……不得了。 **** 接下来一连三日,郡王夫fu大约忙着在开解、安顿失明的赵澈,仍未顾上徐静书这头,倒是赵荞每日都来找她。 徐静书到底有伤,赵荞也不胡来,只带许多点心零嘴与她一道吃吃喝喝,偶尔领她在客厢附近的西路各院转转,聊些小姑娘间的闲话,又说说郡王府内各院夫人、美姬以及公子、姑娘们的趣闻,jiāo情眼见着就热络起来。 七月廿七午后,赵荞没来,倒是含光院的人来了,说是大公子请表小姐过去喝茶,要当面致谢。 “……按说该大公子亲自来谢,”小竹僮恭敬地对徐静书解释,“只是眼下大公子不便走远,委屈表小姐担待 分段阅读_第 1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些。” 徐静书忙道:“不委屈的。”请她去含光院绝非对方倨傲轻慢,这道理她明白。 单以郡王府大公子的身份,就没有他屈尊过客厢来的道理。况且他如今双目失明,必定难过又糟心,如此竟还记得要道谢,这让徐静书格外惊讶。 **** 含光院在郡王府北面,离郡王夫fu所居的承华殿不远,处处透着皇家宗室锦绣朱门的气派。 据说含光院西北角这间小客堂以往都冷落闲置着,至今没用上三回,却照旧不吝花费,雅致“水青砖”铺地,明净光泽盈室,华贵又矜持。 小客堂正中的红木雕花圆桌旁,徐静书规矩地将细瘦双手置于腿上,脚尖虚虚点地,腰板抻得笔直承着力,生怕脚下踩太实会将那金贵脆弱的水青砖踏碎了。 来时她还琢磨一路,以为会见到个或颓丧或暴躁的赵澈。毕竟失明不是小事,情绪大起大落在所难免,说不得一言不合就要发脾气。 可她进来后,赵澈郑重致谢,接着便让人将茶果吃食摆上,又温声吩咐侍者们都去门外候着,免得人多使她不自在。 言行举止有礼有节,不见半点躁郁。 这让徐静书想起父亲曾教过的:千金之子,其贵在谦,其重在和;端雅持身,礼不以贫富为殊异。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既修且韧,载直载洵;禀如青竹,华似芝兰。 赵澈就坐在她对面,她百感jiāo集,偷偷掀着点眼皮打量过去。 他醒来后又卧床将养数日,气色仍不算好。但还是好看极了。 疏懒窝在椅中便宛如画中散仙,不语不笑就十分招人眼目。 美中不足的是,他眼上蒙了细窄的月白锦布条,若有似无散发着清苦yào香。 徐静书以齿沿无声刮过唇角,绷着腰身不敢将脚尖踏地太实,久了便觉腰背板结生酸,忍不住扭了扭。 她已尽量放轻了动作,哪知赵澈却立刻抬脸“望”了过来,似是莞尔。 “不必拘束,怎么舒服怎么坐。” 噫?!蒙着眼睛也瞧得见?徐静书双目圆瞠,仿佛惊呆的傻兔子,紧张兮兮支着无形的长耳朵僵住,大气都不敢喘。 赵澈略略侧头,似是在听周遭动静。片刻后,他唇畔轻扬:“表妹既是自家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在这府中想如何任xing都行。” “哦。”徐静书并不确定这人算不算是被自己救的,只能惭愧又心虚地垂下眼睫。而且, 即便真是被她所救,人家眼睛到底瞧不见了。救命只救得一半,算哪门子救命之恩。 赵澈勾了唇坐直身,右手伸长搭在小圆桌上,长指分别碰了碰桌上的两个茶果碟子:“哪盘是金钩火腿饼?” 徐静书愣怔片刻,指尖抵着尚有余温的金钩火腿饼碟子, 分段阅读_第 1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朝赵澈面前推了寸许:“这盘。” 赵澈点点头,长指状似无意地搭上旁边那碟荆芥松花糖的边沿,神色温和平静。 “金钩火腿饼是特地为表妹准备的,不知表妹是否喜欢。或许,你更想吃糖?” 说着,他拈起一枝荆芥松花糖朝徐静书的方向递去。 荆芥细枝扎如花朵,糖卤中加了花粉、白蜜,再拌烘干捣碎的莲子、白果,蘸芝麻一层,是色香味形兼具的漂亮小零嘴,哄小孩儿最合适。 却不是个管饱的食物。 徐静书虽兴趣缺缺,还是礼貌接过。 不经意地一抬眼,她发觉赵澈似乎动了动唇。 虽再无旁的异样,她却莫名觉得,他可能是希望自己拒绝的。 “荆芥松花糖我也会做,没有很想吃。”她倾身将那支糖放回去,果然见赵澈的眉梢愉快轻扬。 “那这盘都给你,趁热吃,”赵澈长指一转,将金钩火腿饼推给她,“若不合口味,再叫人另做别的。为免表妹不自在,我勉强吃点糖陪着你。” 说着,他拈起一枝荆芥松花糖放进口里,左臂随意搭在桌上,不经意半圈住盛糖的骨瓷碟。 一副大猫护食的样子,都快将那糖碟子搂个满怀了,我信你的勉强。徐静书紧紧抿唇,极力忍笑。 “好。” 隐隐勘破他的小秘密,笑弯眉眼的徐静书自在许多,学他的模样将整盘金钩火腿饼拖到自己面前:“表哥爱吃糖?” “我是大人,怎么会爱吃糖?”他咬着糖枝,口齿含混、语重心长,“只是你还小,糖吃多了将来换出新牙都是坏的,不好。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盘糖我是勉强着自己帮你分担的,记住了吗?” “欸,记住了。”你还没满十五,不算大人。而且我十一了,早过了换牙的年纪。 分明就是爱吃糖还不想被人揭穿。 徐静书拿火腿饼塞住自己乐不可支的嘴,忍笑忍得眼角都挤出了泪。 这还是她到郡王府以来,第一次这样开怀。 第四章 侍者们都被摒退在外,小客堂内只赵澈与徐静书二人。 虽门开着,但有屏风阻隔不怕被瞧见,两人就着那壶红枣丹参茶,吃糖的吃糖,吃饼的吃饼,各得其爱,气氛意外融洽。 “可还合胃口?”赵澈咬着糖枝,随口搭话。 徐静书点完头才想起对方看不见,赶忙出声:“好吃。馅儿里有许多火腿,还有很大颗的金钩。” “既喜欢,将整盘都吃完最好。” “一口气吃这么多,”徐静书迟疑着tiǎn了tiǎn唇,“会不会太过分?” 盘子里还有九块金钩火腿饼,垒得像小山。她确定自己吃得完,但怕吃太多会惹人嫌弃。 “有什么过分?”赵澈咬糖的动作一顿,喉间滚了滚 分段阅读_第 1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听说你很瘦,就该多吃些。养得像年画娃娃那样圆乎乎才好。” 徐静书眼圈蓦地发烫,细声糯甜:“多谢表哥。” 她得找赵荞借个小本子,记下自己在这里的吃穿用度。 姑母收留她是情分,虽郡王府不缺米粮银钱,想来没指望她回报。可她不能心安理得受这些好,将来要加倍还的。 赵澈摸索着端起面前的茶盏:“为何想要离开堂庭山?” 小姑娘才十一,虽父亲亡故,可毕竟母亲还在。孤零零辗转千里投到远房姑母门下,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徐静书老实答道:“家里孩子多了,母亲身体不好,继父一人养不了那么多张嘴。” 继父对她虽不能说视如己出,却没刻薄虐待,像模像样也过了段“一家三口清贫但和乐”的温情日子。 前年冬,徐静书有了对同母异父的双生弟、妹,她在家中的处境就尴尬了。 她母亲本就柔弱,产下一对双生儿女后气血大亏,却也没法子如何将养,还得撑着照顾俩小的,田间地头的事半点搭不上手,靠继父一人种地养活家里五张嘴,日子自然艰难。 徐静书懂事,家里添了弟弟妹妹后便尽量少吃饭多做事,帮着照顾俩小的,洗衣做饭打理家务,瘦弱身板转得像个停不下的小陀螺。 可即便这样,也不能当真减轻家里的负担。 她模样娇甜,xing子温软乖顺,小时又受父亲启蒙识得些字,放到山间小村落的同龄人里自是显眼。村里好几个小子嚷着“要娶静书做媳fu儿”,这样的话听多了,她母亲与继父心中难免生出点无奈盘算。 原本有意将她早早嫁去同村一户还算殷实的人家,可她母亲托人探了对方几回口风,都没得句准话。一来年岁太小,二来她身板瘦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对农家户来说实在不是个合适的媳fu人选,即便小小子自己乐意,人家父母也犹豫迟疑。 去年末,继父挑了木碳去山下小镇卖碎钱贴补家用,无意间得知“长信府的王妃徐蝉出自淮南徐姓”这事,回家后便顺嘴讲了。 早年徐静书父母在战祸中从淮南出逃时,来不及带走太多东西,只带了几册书与一本家谱,后来父亲便用这些书与家谱给徐静书开蒙,所以她对家谱很熟悉。 虽到徐静书这辈就出了五服,但族谱上白纸黑字,徐蝉是她父亲的远房堂姐,她叫徐蝉一声“姑母”也不是凭空攀结。 徐静书的母亲当下就有了计量。 淮南徐家在战乱中没活下来几房人,如今徐蝉既贵为郡王妃,想来不会拒绝收留已故远房堂兄唯一的孩子。于是徐静书的继父咬牙花了五个铜子,从镇上买回笔墨和信纸,让她自己给姑母写了信。 二月初收到徐蝉的回信后 分段阅读_第 1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徐静书的母亲与继父便托人顺路送她往钦州府去。 虽这一别就不知此生何时才能再相见,徐静书的母亲多少有些伤感不舍,但这分离能换来家里少张吃饭的嘴,那点伤感就不算太沉重了。 贫家穷户,哪有比吃饭活命更紧要的事。 **** 赵澈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即便早年战火连天,也从不曾为吃饭活口这种事发愁。一个家里为了少张吃饭的嘴,就打算把还未成年的女儿嫁到别家做媳fu儿,这对他来说有些震撼。 “若你不想提……” “没什么的,我不难过,表哥尽管问,”徐静书乖巧笑着打断他的歉疚,垂眸软声,“来的那天本来要同姑母细说,后来……事情就没说全。” 后来坠马的赵澈被送回府,徐蝉心急如焚,就没顾得上再问。 徐静书没觉得这是不能对人言说的心伤。 世道艰难,撑不下去的穷苦人家不得已时会选择舍弃一些孩子,虽残忍却无奈。她好歹还能投靠到姑母家,已经很走运了。 赵澈敛眉正色,似乎不再像先前那般当她是个不更事的毛孩子了:“你说,你二月初就启程了?” “顺道送我的那家人是走货小贩,一路边叫卖边赶路的。”半个月的路程活生生拖成一个半月。徐静书捏着手中的饼嘀咕。 等她抵达钦州府,长信郡王府人去楼空,他们已在二月底就随圣驾启程往镐京来了。 “难怪,”赵澈轻叹,连吃糖的心情都没了,“之后就遇上人拐子?” “在钦州时遇到个大娘,说是也要上京,可与我结伴……” 到底年岁小又没见过世面,哪知防备人心险恶?她瞧着大娘面善,一副古道热肠的模样,便稀里糊涂跟着,这就落进虎口,被圈了近半年,险些小命不保。 徐静书不太愿意回想那半年噩梦般的日子,其间有些事也万万不能说,于是只好这么含糊带过。 赵澈听出她的后怕为难,便不再追问:“都过去了。” 说着,从面前的盘子里摸出一支荆芥松花糖递过去。 这回给糖的动作看起来是甘愿的。仿佛不知该如何安抚,便将自己心爱的糖果分给她甜嘴甜心。 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对徐静书来说却是莫大的温柔。 已经许久没人记得,她也是个需要哄着的年纪。 她接过糖枝,热泪巴巴觑着赵澈。表哥真是个好人,很好很好。 “对了,当初的信是你自己写的?”赵澈偏了头,温声询道,“从前读过书?” “爹还在世时教过一些,不多。字写得不好。”她用手背揉了揉眼底雾气,咬着糖枝唇眼俱弯。 这枝荆芥松花糖,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甜的。甜得心口暖呼呼。 “既开过蒙,下半年寻个西 分段阅读_第 1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先生领你好生夯实,明年送你进书院念书。你可愿意?”小姑娘显是回不去家的,瘦弱身板又难有旁的谋生活计,如能有点真才实学傍身,将来的路也宽些。 徐静书再度看向他,眼神都懵得聚不拢了。进书院念书要花许多钱的,一读就是好几年! “不乐意进书院?”没听到她回应,赵澈以指尖抵住眉心,无奈笑叹,“你这年纪,大约会觉得读书辛苦又无用……”赵荞就是,进书院活像进监牢,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三天两头找借口逃学。 “乐意!很乐意的!”徐静书如梦初醒,点头点得小脑袋瓜险些从细脖子上飞出去。 一惯甜软如弯月的笑眼惊喜瞪圆,亮晶晶忽闪忽闪,像仲夏夜空里闪烁的小星星。 表哥这是在为她计长远,她知好歹的。 “旁边的万卷楼是我平日读书的地方,”赵澈随意向外指了指,“若你觉得可以,之后便每日过来先看着。” **** 将近黄昏,忙了整日的郡王妃徐蝉脚不停步地进了含光院。 赵澈窝在躺椅上,面无表情在中庭桂树下晒太阳。 他眼上蒙着锦布条,一时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徐蝉放轻了脚步,试探轻唤:“澈儿……” 赵澈偏了头,慢慢坐起来:“母妃。” 徐蝉叫人拿了凳子在赵澈身旁坐下,摒退左右。 “你下午叫了静书过来?太医官让你好生静养,实在不宜……” 赵澈淡淡扯了唇角:“那我宜如何?宜躲在寝房中痛哭流涕?还是宜砸东西、打侍者?”他有他的骄傲,即便心中有隐痛落寞,也绝不自暴自弃让人看笑话。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长信郡王府大公子赵澈,不会轻易被击垮。 徐蝉哽了哽,连忙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让静书过来,是为着何事?”他平常不会这样对她说话,她明白儿子心中有太多苦楚不能宣泄,也不以为忤,只是心疼。 “她救了我,总该当面道谢,”赵澈眉梢轻扬,“小姑娘很乖。” “道谢之事有母妃在,原不需你亲自出面,”徐蝉柔声慈爱,“你父王也亲口允过,绝不会亏待她。” 赵澈笑笑:“如何不亏待?像对那个女术士何然一般,给金银珠宝?” 徐蝉尴尬愣住。好吃好喝养着,再多给些钱财傍身,等过几年有合适人选便替她择个好夫婿,这不挺好? 赵澈不咸不淡地摇头轻叹:“你们就没想过,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抱着金山银山就真能一世无忧?”若无立世自保的才能傍身,将来倘是遇人不淑,她的金山银山只怕要成催命符。 徐蝉被噎得说不上话。她引以为傲的这个儿子是被当做郡王府继任者栽培的,看事情确实比她这个做母亲的远些。 分段阅读_第 1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她来这么多日,母亲cāo心着我这头,或许没空过问她饮食起居。”赵澈又道。 徐蝉惊疑皱眉:“府中有人刻薄她?!” “那倒没有。只是小姑娘过于懂事,饭不敢多吃,话不敢多说;下雨□□衫不经寒,她便裹着被子躲在房里,也不敢找谁要件新衫。” “你怎么知道的?” “让阿荞去客厢看看,再找人问几句就知道了,”赵澈淡声道,“母亲这几日忙着追查我坠马之事,我都明白,不是怪您。反正我在复明前都无事可做,便照应着些,毕竟承了她救命之恩。” “也好,”徐蝉点点头,“你叫她往后每日到万卷楼读书,是否另有用意?”不然,直接寻个稳妥的西席夫子就够了。 赵澈不答反问道:“那个女术士何然,寻到了吗?” “出城了,不知所踪,”徐蝉眸中闪过一丝厉色,“这两日静下来想想,你这件事,中间实在太多蹊跷。” 赵澈唇角清冷扬起,却无笑意:“有人想我死,表妹却正好救活了我,若继续放她在西路客厢,不就是将鸡蛋往石头堆里扔?” 徐静书离他越近,就越安全。 或许她救活他只单纯巧合,但他既承了这个情,就绝不会让自己的救命恩人受无妄之灾。 第五章 翌日大早,天边才有熹微晨光,徐静书已到了含光院门口。 赵澈让她从今日开始上万卷楼读书,她激动得半宿没睡着,索xing起了个大早;可赵澈忘了与她约定准确时辰,也万没料到她对读书会积极到这般地步,此刻尚未起身。 好在赵澈昨日已将她要过万卷楼读书的事吩咐给自己院里的近前一等侍平胜,这才没让她落得个在门口吹冷风傻等的下场。 “表小姐安好,”平胜并未因徐静书的意外早到而慌乱,“大公子昨日已着人去段府,请了玉山公子前来指点表小姐功课。不过玉山公子约莫要巳时才到,若表小姐不介意,可先随我上万卷楼等候。” 平胜口中的“玉山公子”是大学士段庚壬的侄子段玉山,家学渊源,又是赵澈的伴读,指点徐静书确是绰绰有余。 徐静书对镐京各家的掌故一无所知,自不清楚“玉山公子”是谁。不过她怕多说多错,便也不问,只搓搓微凉的指尖,礼貌地对平胜笑道:“有劳了。” 万卷楼在含光院东侧院墙畔,足有五层高,采光通透,自成一隅。 毕竟徐静书只有些许不成体系的蒙学基础,眼下适宜先从浅显书目开始夯实,就被安顿在万卷楼第二层。 “这些书册皆可取阅,”平胜抬手指了指正间内林立的书架,“稍后会有人在外候着,表小姐若需点心茶果,或有旁的需用,只管吩咐。” 新朝才立不足一 分段阅读_第 1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年,书册纸张这类不能填肚的玩意儿在山野人家眼里是奢侈金贵之物,徐静书从前哪见过这样海量的书册典籍。 她口中应着平胜,晶晶亮大张的乌润双眼却早黏到书架上了。 平胜没打扰她,安静执了辞礼,悄然退出。 万卷楼四下静谧,秋日晨光柔暖透窗,点亮一室。 徐静书小心翼翼抚过一册册排列齐整的书脊,唇角眉梢全是满足甜笑,像只无意间落进肥茂鲜草甸的兔子。 她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便只取了《训蒙骈句》。 到窗下桌案坐好,先在衣裙上擦了擦手,这才虔诚又谨慎地捏住书页一角,轻轻翻开。 **** 徐家祖上是书香门户,虽徐静书没赶上家中风光年月,小时却常听父亲缅怀往昔,对“读书”这件事也就分外看重,也分外渴求。 如今难得赵澈给了这样好的机会,她就像一团干燥太久的棉团,恨不能瞬时将所有学问全数装进脑中,很快就入了迷。 待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捂着僵到发苦疼的后脖颈抬起头,才惊见有位身着重碧锦袍的白净少年环臂倚在门畔,一脸兴味地望着自己。 陌生少年生得斯文俊秀,狭长眼尾含了点和善笑意。 没人知道,因早前被拐的经历,如今徐静书对这种狭长眼形的人自带三分惊惧。她心下顿生恐慌,脑中像断了根弦,“嗡”地一声。 猛然站起连退数步,直到脚后跟抵住墙面退无可退,她才偷偷咽着口水,目光锁紧对方的一举一动。她想开口问话,喉咙里却像被吸饱水的棉花堵住,酸涩生疼,发不出声。 她古怪的反应叫那少年公子也是一愣,片刻后才定神站直,客气执礼:“在下段玉山,惊扰表小姐了。” 徐静书回过神,悄悄踮起脚尖打量他身后—— 门外立着位郡王府侍女。 她暗暗吐出胸中浊气,一点点放松绷紧的双肩与脊背。既侍女没有拦,想来他的身份就是真的吧? “玉山公子……哦不是,玉山夫子安好,”她勉强挤出笑,学着他方才的模样还礼,垂下小脸轻道,“我看书入了神,一时没留心,失礼了。” 段玉山噙笑颔首,和气调侃:“确是入神。原以为要等到晌午,表小姐才会抬头呢。” **** 侍女奉上热茶后便退了出去,仍在门外候着。 按常理,先前该是侍女向徐静书通禀,再替她与段玉山做引荐。可段玉山是赵澈陪读,两人jiāo情亲厚,他自来出入长信郡王府熟门熟路,全不当自己是外人,不大拘束繁缛礼节。 他来时见徐静书埋首书册,便起了玩心不让侍女出声,站在门畔无声打量,就等着看徐静书几时才能发现自己的到来。 看徐静书似乎被他吓得 分段阅读_第 1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轻,他虽不明缘由,却也没再胡闹,走过来与她对桌而坐,像模像样担起“夫子”职责。 既受赵澈委托前来指点功课,段玉山也无虚礼过场,目光淡淡扫过徐静书面前摊开的书册,开门见山。 “这册书是表小姐自己挑的?” 他神色端肃起来,倒真有几分严师架势。徐静书莫名敬畏,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眼睫轻垂不敢直视:“是。” 她疑心选错了书册,胸腔里顿时蹿出只小兔儿,慌里慌张擂起鼓来。 “这本《训蒙骈句》,从前学过?” “没有的,今日初次翻看,”徐静书赶忙摇头,愈发忐忑,“其中有些字还不认识。” 段玉山蹙眉,以指节轻叩桌面:“方才瞧表小姐一目十行的架势,仿佛是倒背如流的模样。原来竟只走马观花,敷衍而已?” 他年岁也不过十四,平素在旁的事上xing子随和亲切。 可段家以治学严谨著称,出过的学士、大儒不知凡几,家风濡染下,他对“读书”这件事不但自律,还惯于“律人”,这也是赵澈请他来指点徐静书的原因之一。 在段玉山看来,方才小家伙专注入迷的架势在她这年纪实属难得,原以为是个沉得下心求知的踏实孩子,却没料到只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虽他已尽量克制语气,敏感的徐静书还是听出了隐隐失望。于是急忙抬头,诚恳解释:“没有敷衍的。我想提前多背些,不懂的地方都记在心上,等夫子来了再一一请教。” 这番解释让段玉山活生生将小眼瞪成大眼,满脸写着“我读书多,你不要骗我”。 “听说表小姐是辰时初刻来的,才不到一个时辰就翻过大半本,全都背下来了?”分明就没认真,却还嘴硬狡辩。 徐静书有点委屈,却没敢摆在脸上,重新垂下小脑袋,轻声嗫嚅:“上卷前五篇都背下了,但有几个字不认得。” 上卷拢共才十五篇,不到一个时辰背下了前五篇?!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真敢吹!这下段玉山真生气了。 “虹晚现,露朝晞,”段玉山强忍薄怒,眼神微冷睇着她低垂的头顶,“下一句是什么?” 既说前五篇都背下了,他便随意挑了第五篇近尾的一句起头。 “荷……什么翠盖,柳脱棉衣,”因这句里有个字不认识,徐静书有些困扰地顿了顿,“窗阔山城小,楼高雨雪微。林中百鸟调莺唱,月下孤鸿带影飞。老圃秋高,满院掀黄……” “停。”段玉山面色大改,惊得不轻。不是说今日才初次翻看这本书?!还一目十行翻得飞快!竟是过目能诵? 他不信邪,又换到第三篇:“花盈槛,酒满缸。” 徐静书仍旧低垂脑袋,却张口就接:“什么什 分段阅读_第 1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么败壁,净几明窗。兰开香九畹,枫落冷吴江。山路芳尘飞黯黯,石桥流水响淙淙。退笔从……” 段玉山猛一拍桌,再度打断她。 徐静书吓得周身颤了颤,怯生生抬眸:“哪里错、错了吗?” “你没错,是我错了。”段玉山站起身来后退两步,朝郑重她行了个躬身歉礼。 虽徐静书对这类礼节不熟,也看出这是个极重的大礼。她慌得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活像颗被热锅烫飞的豆子,“咻”地蹦到窗边。 “玉、玉山夫子,这、这是做什么?”她慌得小脸通红。 段玉山歉意一笑,坦诚答道:“请表小姐恕我方才有眼不识珠玉,这‘夫子’只怕我当不了多久,你还不如叫我‘小山子’得了。” **** 午间徐静书乖乖回西路客厢去吃饭,段玉山则直接进了含光院。 他与赵澈有日子不见,赵澈又出了意外,原本这时是有许多话要问的。 可一上午被徐静书惊得目瞪口呆,段玉山见到赵澈后,旁的全顾不上,无比激动地轻嚷:“小表妹可真吓人!” 赵澈眉心轻拢:“她只简单开蒙识过字,若学得慢也是常理,你别凶巴巴训她。” “我训她?!我差点没给她跪下!”段玉山这才想起他眼下瞧不见自己的神情,光听声音判不准旁人的情绪,赶忙解释,“她可是一目十行、过目能诵!我上回见到这样的孩子,还是我堂兄!” 他堂兄段微生是他伯父段庚壬的小儿子,如今担着国子学武科讲堂典正之职,小时可是有名的神童。 听段玉山竟拿徐静书与段微生相提并论,赵澈大感意外,眉梢挑得高高的:“哦,这么厉害?” “我还能骗你?若早几年有人领她好生入门,只怕如今更不得了,”无意间发现宝藏的段玉山十分兴奋,“你放心,我定会倾尽全力雕琢小表妹这块璞玉。等到我教不下来时,我去跪求我堂兄或者我伯父亲自教都成!总之,将来她若不能成材,我头剁给你!” 对于他这么重的承诺,赵澈没接话,只是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不大高兴:“谁是你小表妹?” 堂堂一个读书人,怎么半点不严谨?张嘴就乱认亲,啧。 作者有话要说:  赵澈:糕点糖果是我的,小表妹也是我的。(护食人设不倒.jpg) 注:表妹诵读典籍《训蒙骈句》为明代司守谦撰。 第六章 说过徐静书的事后,段玉山便坐下细问赵澈坠马的种种。 得知太医官判断赵澈的失明并非无yào可医,段玉山放下心来,改问起别的。 他虽是赵澈伴读,但按长信郡王夫fu与段家之间的默契,若将来赵澈袭爵,他就是其最重要的幕僚辅臣。有此前情,段玉山当然不 分段阅读_第 1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会局限于嘘寒问暖,更关注此事背后是否另有对赵澈不利的隐情。 那次游猎段玉山并不在场,其中细节一概不知。但他对赵澈的骑术及身手都了解,若非有什么蹊跷差池,即便赵澈不慎坠马,也不至于来不及护住头。 “马镫被动了手脚,”赵澈淡凉的嗓音里隐着丝丝讽笑,“坠马当时我突然四肢麻痹,无力动弹。” 段玉山惊蹙眉心:“是有人暗算,又或者只是巧合?” 赵澈笑意薄寒:“被送回的当日,太医官曾探出我脉象有异,只无法确定那异常因何而起。到我苏醒后,太医官们反复再探,早前那点异象却无影无踪。” 太医官这个职位极易涉及内城里的皇家秘辛,故而个个都很懂谨言慎行的保命之道。通常他们含糊其辞的“脉象有异”四字,十有八..九是在隐晦表达“疑似中du”这类意思。 这本身已足够耐人寻味,再加上那女术士何然,就更扑朔迷离了。 “我母妃是巳时差人去请她的,她却在日落后才来。” 行了套玄乎其玄的术法后,到宵禁将起,才突然说“需纯阳生辰的小姑娘三滴血入符化水”。 所谓纯阳生辰,是要生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差一条都不算。这种生辰的人少见,却又绝非完全寻不到。运气顶好时,百人中也挑得出两三个。 方术、巫医之道常取这种人的几滴血做引,何然的要求倒不算离奇。 奇的是她提出这要求的时机。 以长信郡王府的地位,翻遍镐京城重金相求,寻一两个纯阳生辰的姑娘并不算难事。 段玉山当即领会了赵澈的言下之意:“她有意拖延到宵禁之前,既让人觉得有希望,却又因故难以执行。”这样一来,就算赵澈殒命,她也不担半点风险。 毕竟她给出了解决之法,若长信郡王府没能及时办到她说的条件,出什么差错都怪不着她。 “开始只是有些疑心,待我母妃差人再去客栈寻她时,才知她在出府后就立刻离京,行踪不明。” 游方术士说到底还得靠求财求名过活。 她将几名太医官联手都束手无策的人救了回来,且还是长信郡王府大公子这样贵重的身份,只要消息传出去,镐京城内勋贵富户们必对她趋之若鹜。 名声、财富都即将唾手可得,她却在一出郡王府就离京,这有悖常理。 “我猜,当日她定有后招,足使我毙命而不留蛛丝马迹。”赵澈垂脸轻笑。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府中恰恰就来了位纯阳生辰的表小姐。 段玉山以指尖抵住额xué:“幕后主使之人……” “你说呢?”赵澈冷冷轻哂。 **** 如今这大周新朝是经过前朝亡国、被异族统治又收复山河的几十年战祸后才立起 分段阅读_第 2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的,所以无论勋贵世家还是平民小户,宗族大都凋零,哪怕贵为帝王之尊也没能幸免。 今上的血脉手足只剩他的胞妹长庆公主赵宜安、异母弟弟长信郡王赵诚锐,故而长庆公主府与长信郡王府在镐京城内颇得尊荣礼敬。 若不是有天大利益可图,谁会不惜把脑袋别裤腰上,对长信郡王府大公子下黑手? 除掉赵澈,当然就是他的弟弟妹妹其中之一渔翁得利。这利益足够大。 赵澈的弟弟妹妹们虽xing子有好有差,但年岁都不大,几个毛头小孩儿做不出谋害兄长xing命之事。 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自就在这几个小孩儿的母亲们之中。 “郡王的后院颇为……‘充实’,”段玉山苦笑,斟酌用词,“若没拿到真凭实据,那就谁都可疑,又谁都清白。” 如今一切只是推测,若贸然闹起来,对长信郡王府没好处。所以徐蝉与赵澈母子俩虽心知有人暗算,也只能暂时咬牙,生吞下这天大闷亏。 其实只要抓到那女术士何然,所有事就真相大白。可她逃了。 赵澈以指尖拂过眼上的锦布条:“所谓‘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幕后之人或许会按捺一段时日,但绝不会就此彻底打消心思。” 他向来不认同父亲广纳“后院人”的恶习,但他的不满一惯只冲着父亲本尊,对父亲的那几位后院人虽冷淡,却从未欺辱轻慢,更不曾苛待异母弟、妹,几个小毛孩儿对他也敬重。 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家府内会有人对他下黑手。 这回中招是因无防人之心,可经此一役,在某些事上,赵澈就不会再是从前那个赵澈了。 “是说你怎突然对‘你家’表妹如此关切,”段玉山刻意加重“你家”二字,颇有几分揶揄,“怕她无辜受牵连?” 赵澈倒也不瞒他,坦dàng颔首:“在有心人眼里,当夜若非有她这个变数,我必死无疑。所以,她目前处境之凶险大约不下于我。” 他并不信方术、巫医之道。 在他看来,从坠马开始,所有事全是精心设计,唯独“徐静书救了他”这事才是诸多环节里真正的巧合。但既察觉小姑娘不安全,他就不能冷眼旁观,索xing大张旗鼓认下这份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救命之恩,不引人起疑地将她纳入羽翼下。 “这些事不必让她知道,年纪小不经吓,”赵澈郑重叮嘱段玉山,“她天分出众之事,你也不要四处宣扬。”明知有人会不怀好意在暗处盯着,太过招眼对她也不好。 他素来很有“大家长”的自觉,徐静书既投靠了他家府门寻求荫庇,便是他的责任之一。 小姑娘不容易,他得将她护好了。 **** 接连在万卷楼读书三日,又有段玉山精心指点,徐静书手 分段阅读_第 2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不释卷,受益良多。 七月卅日下午,段玉山道:“读书虽需下苦功,却也该劳逸结合。你不能总坐下来翻开书就不动,今日就到这里,缓缓脑子和眼睛。” 徐静书虽不舍得浪费时间,可她xing子乖顺,夫子发话了,她哪敢犟?只得垂着脑袋偷偷扁嘴,不情不愿下了万卷楼。 段玉山径直去含光院书房找赵澈,徒留徐静书独自茫然。 突然有了一个多时辰闲暇,她无事可做,又不愿回客厢发呆,便也去含光院,找到平胜,小心翼翼问他能否借用小厨房。 她对段玉山的指点十分感激,对给予她这宝贵机会的赵澈更是不知该如何报答,便想趁空给他们做点吃的聊表心意。 平胜是含光院一等侍,这点小事自能做主,倒不必特地请示赵澈,直接将她领到小厨房。 在储藏食材的小间内稍作翻找,选了几样合用食材,徐静书就麻利地挽起袖子开工了。 郡王府各样食材自是精挑细选,对产地、品相、成色都有极高要求,样样都非寻常成色。可徐静书生在山中村落,见过不少天生天养的稀奇食材,这些食材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处理起来驾轻就熟。 不到一个时辰,她便做好了“椒盐栗炒银杏”与“南枣柿泥糯团”。 掌勺大叔与几名小竹僮全程给她打下手,自看出她手艺娴熟,此时再品品色香味,纷纷竖起大拇指。 徐静书赧然抿笑:“样子不大精细。” “重在心意嘛,”小竹僮挠着头嘿嘿笑,“大公子不喜甜食,这份南枣柿泥糯团,怕是要叫玉山公子吃独食了。” “诶?!”徐静书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表哥不喜甜食?” 前几日赵澈与她在小客堂内说话时,那盘荆芥松花糖不就是他自己……哦,分了一枝给她,剩下整盘都是他吃完的。 “以往给大公子做糖果点心,他都只应付着尝尝就罢,”掌勺大叔遗憾摇头,“后来便只有小客人来时才做。前几日表小姐过来之前,大公子就特意叮嘱做一盘荆芥松花糖。” 徐静书原以为赵澈是因和她不熟,不愿在她面前落了面子才嘴硬不承认喜欢吃糖。可听了小竹僮和掌勺大叔的话,她忽然觉得,表哥或许在谁面前都不想承认这个小嗜好。 明明喜欢吃甜的,却得等来了“小客人”才能沾光有得吃,过后必定还对推说是小孩子吃光的。这别扭的小心思,哈哈。 她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将两个盘子送到书房。 将盘子摆到桌案上时,徐静书特地将那盘南枣柿泥糯团放得离赵澈近些。 才出锅的点心热乎乎,甜糯香气蒸腾而上。 赵澈火速撇开头,看似平静地端起面前杯盏浅啜一口。 “你家表哥自诩威武男 分段阅读_第 2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瞧不上甜点这类软趴趴的小孩儿吃食,”段玉山对徐静书笑道,“别白费你一番辛苦,还是我来消受吧。” 说着,他将两个盘子对调了方位。 原来,表哥在朋友面前也不肯暴露自己爱吃甜食这件事啊。垂着脸的徐静书抿唇,仿佛听到表哥暗暗磨牙的声音。 这样看来,当日他约莫是觉得她年纪小,轻易看不穿他的小秘密,才安心地放开了吃的。 “是我考虑不周,忘了大人不爱吃糖。可都做出来了……”徐静书憋笑,轻声糯糯,“委屈表哥,勉强吃两块试试?” 赵澈慢条斯理放下手中杯盏,状似纵容地轻叹一口气,唇角勾出欣慰笑弧:“既表妹恳求,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回客厢的途中,乐不可支的徐静书终于笑出声来。 她父亲说过,“人若无癖,不可深jiāo”。照这道理,嗜甜又不肯承认的表哥,应当是个可以信赖的好人吧? 迈着欢快小步回到客厢,意外见到恭候多时的赵荞。 “听说你这几日都被段玉山押着,在万卷楼读书?”赵荞满脸同情地冲上来,摸摸她的脑袋,“憋坏了吧?” “没有的,读书很好。” 赵荞是个不爱读书的,徐静书的笑脸在她眼里根本就是强颜欢笑。她想,定是大哥和段玉山联手压迫,才让可怜的小表妹不得不无奈屈服,还违心说自己喜欢。那俩人简直过分! “大哥和段玉山就这点讨厌,偏爱押着人读书!”赵荞哼道,“理他们呢!明日我带你出去放风。” “呃,我……” 赵荞以为她是害怕被责骂,便保证:“放心,万事有我!到时你说是被我强拖去的,他们就只训我,不会说你。” 她神秘兮兮附到徐静书耳旁:“明日大理寺要在菜市口对人处极刑,难得一见的大场面!不看可惜了。” 徐静书愣住:“对谁……处极刑?” “我家亲戚,原本也是个郡王。做了坏事,从玉牒上除名了。今日下午大理寺在门外起高台公审了他,明日行刑。” 徐静书颤颤垂睫,遮住眼底蹿起的小火苗,小声道:“好,我跟你去。” 她要去亲眼见证那个人的下场。 第七章 为着某个不能被人知道的原因,明日那场处刑徐静书是一定要去看的。 可“逃学”在她心中到底不对,她不敢像赵荞那般说逃就逃。 送走赵荞后,徐静书接连猛灌两杯温水,强按下心中起伏,才垂着脑袋又折回含光院,想当面向段玉山告个假。 但她不知段家规矩严,像段玉山这种还未正式领差事的人,每日需对家中长辈晨昏定省,若无要事不会在外逗留太晚。 含光院在郡王府东面,而她暂居的客厢在西,加上又 分段阅读_第 2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与赵荞说了会儿话,这一来一去就过了大半个时辰,段玉山已经走了。 平胜道:“表小姐若有急事,不如请大公子派人传话过段府去?” 徐静书打定主意不“出卖”赵荞,到了赵澈跟前只说自己上京后还没到街上瞧过,想出去走走。 她上万卷楼虽才三天,但自律又用功,段玉山在赵澈跟前没少夸。是以赵澈虽觉这要求略突兀,也只当她年纪小偶尔贪玩,便颔首淡声:“带个人在身旁,不要落单。” 知他记着自己之前被拐的经历,徐静书心头泛暖,却又因有所欺瞒而惭愧得抬不起头:“多谢表哥。” 说话间,余光瞥见桌案上那两个盘子。 南枣柿泥糯团连渣都没剩,椒盐栗炒银杏倒是还有少许。口味偏好很明显了。 “只逛逛就回,”徐静书郑重承诺,“到时再过含光院给表哥做吃的。” 她很感谢姑母一家的收留和关照,更感激表哥给机会让她读书。可郡王府内没什么事需她帮手,眼下她也报答不了什么,就想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赵澈笑笑:“我看起来很贪嘴?” “没有的,表哥看起来稳重又威风!”徐静书颇为狗腿地奉上溢美之词,才又接着道,“只是我懂的事太少,只会做些甜点零嘴之类,请表哥不要嫌弃。” “没有嫌弃,但我是大人,不爱吃甜的,”赵澈温声道,“你年纪小,蒙学底子也薄弱,正是该被人照顾着只管专心读书、偶尔玩乐的时候,不必太辛苦。” “不辛苦!”徐静书抿了抿唇畔笑意,貌似前言不搭后语地软声强调,“我会做甜酱炒榛仁。” 从前世道不好,“糖”对贫家户来说很金贵,一年吃不上几口。但人是会动脑子的,山间花草植株或浆果都现成不花钱,捡合适的种类收集起来炒甜酱,也是能叫人吮指的好滋味。 这是山里人家便宜行事哄小孩儿的吃法,她想赵澈多半没听过。 “什么……甜酱?”赵澈嗓子有点发紧。 徐静书发誓自己看到表哥的耳尖动了动。若不是蒙着锦布条,这会儿一定能看到他眼睛放光! “榛仁用麻油zhà得酥酥的,再炒一味独门甜酱拌上,裹点芝麻或花生碎,又甜又香。若甜酱炒得够好,颜色就金黄透亮,像是……”她瞧瞧四下,“像多宝架第二层,最左边那个小瓶子的颜色!” 她不认得那是琥珀瓶,只是想着赵澈看不见,便仔细说清瓶子所在方位,好叫他明白自己的比喻。 为了方便赵澈,含光院所有东西仍照以往顺序摆放,半点不敢挪动。她这么一说,赵澈就知是像琥珀瓶那般的色泽了。 许多东西若能亲眼看着,或许还不觉有多稀奇,最怕就是想象。 赵澈顺着她的 分段阅读_第 2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陈述和比喻想着“甜酱炒榛仁”的模样。 琥珀色泽与甜脆口感啊…… “若你坚持要做,”他端起茶盏,不着痕迹地掩饰咽口水的动作,“那我勉强尝尝。总不能辜负你一番心意。” 徐静书看破不说破,乖乖扬起笑脸:“表哥真好。” **** 武德元年八月初一,午时渐近。 镐京外城东面的菜市口刑场,四周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全都踮着脚望向刑场中。 正中被绑在木柱上那披头散发的人,就是皇后陛下所出的皇子、如今已被废为庶人的原甘陵郡王赵旻。 新朝初建,新帝仪仗进京才半年,年岁不到二十的赵旻身为皇后陛下最爱重的幼子,本是极有胜算的储君人选之一。 可他惹出了惊天乱子,正好撞在大理寺少卿秦惊蛰手上,铁证确凿、数罪并举,连皇后陛下都保他不得,便落到今日这下场。 根据大理寺昨日公审的说法,赵旻此人重罪有五: 违背“禁足半年不得出府”的圣谕,在府中私建出城密道; 与外敌勾连,pào制京南屠村惨案,杀害无辜村民一百三十余人; yu借他人之手谋害柱国鹰扬大将军贺征; 对国子学武学典正沐青霜用du,意图将其送给异族外敌做“活祭”; 另,自武德元年三月圣驾进京,至七月案发,赵旻于府中先后囚禁多达十五名年幼孩童,长期被做为试yào活器。 除在镐京犯下的这些罪行,赵旻远在钦州的旧居宅院也被查过,于枯井、空地翻出白骨不下二十具,疑似早年战时死于“试yào”的流民与孩童。 秦惊蛰生得一张芙蓉冷面,却是个奉行铁腕吏治的罗刹。昨日才在大理寺外公审赵旻,桩桩件件细数他的疯狂暴行,当众宣布对他处以“车裂”极刑,今日便立刻行刑,还亲自监斩,没留半点转圜余地。 所谓“车裂”,就是市井间常说的“五马分尸”。 午时三刻,秦惊蛰验明赵旻正身,干脆利落掷下行刑令牌。 虽赵旻确是罪有应得,可“车裂”的场面终归血腥至极,不少围观者忍不住闭上眼将头转开。 猫在人群中的赵荞紧紧捂住眼睛,小声对身旁的徐静书道:“表妹快把眼睛遮起来!仔细晚上睡不着。” “好的,表姐。” 徐静书轻应着赵荞的关切,却睁大了眼睛,定定看完行刑全程。 与她斜对面站在人群最前方那十几个面色苍白的虚弱稚子一样。 被处刑那人是他们的心魔,恰是要看着他活生生在眼前四分五裂,他们今后才能真正睡得着。 为保护这些获救“yào童”不会沦为下一个别有用心之人的猎物,大理寺在公布赵旻罪行时,谨慎地将这批“yào童”相关细节含糊带过。 分段阅读_第 2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所以人们不知,在被囚禁的日子里,他们不但要承受各种yào物造成的古怪痛楚,每日还要被活取鲜血。 那些助纣为虐之人曾说,“若yào童服了麻沸散,或许会影响‘yào血’的效力”。 所以,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这群被抓去炼yào的孩子被迫清醒地感受着锋利刀刃一次次划过皮肤,在血yè急速流逝的恐惧与绝望中眼看好几个陌生小孩接连死去,再无助等待着不知何时轮到自己的死亡到来。 哪怕他们已获救大半月,身上那些被长期反复取血造成的刀伤仍触目惊心,心头yin影更如跗骨之蛆。 就在此时,就在此地,罪魁祸首在他们眼前活生生四分五裂,他们的噩梦总算真正结束。 在这晴日当空下,他们终于有了可以期许的将来。而那个家伙,他再不能看到下一个日出。 徐静书眼中泛起水光,垂在身侧的两只小手紧握成拳。 秦大人没有骗人。 那时她说,不要怕,这战后初定的世道虽仍不乏黑暗yin霾的角落,可前方终究有光。 徐静书远远望着监斩台上凛然而立的秦惊蛰,心中有个声音自语轻喃:长大后,我愿像你。 勇敢地发出光,涤dàng世间丑恶yin霾,为后面的人照亮通天大道。 **** 未时,高炽的秋阳将满城枝叶抹上胭脂烈色,天地万物都被艳艳晴光勾勒出华美轮廓。 徐静书跟着赵荞在长街小铺上吃了扁食填肚后,便回到长信郡王府。 穿过九曲回廊往后院去时,赵荞扭头问:“你不会又去万卷楼读书吧?” “我去含光院借小厨房炒点零嘴。”徐静书脱口而出。 此刻她神清气爽,说话的中气都仿佛比前几日足些,还总忍不住想笑。心里有只弯着红眼睛咧嘴的笑脸兔子,欢天喜地滚来滚去—— 那个坏人被正法啦!死得透透的!再也不用怕了! 赵荞倏地止步,眼神古怪地觑着她。 “是我自己要吃的,”徐静书猛然想起表哥不愿让别人知道他这个小秘密,赶紧亡羊补牢,“正好今日不读书,闲着也是闲着。” 赵荞严肃地拍拍她的肩:“表姐对你好不好?” “好。”徐静书乖乖点头。 “那你做了好吃的,是不是要给表姐分些才对?” 徐静书觉得有理,便提议:“那,我们一起去含光院?” “傻不傻?”赵荞伸出手指轻戳她额角,“你今日出去玩,那是大哥同意的。可他不知我今日逃学!我这会儿和你一起过去,不是上赶着找骂么。” “也对,”徐静书恍然大悟,“那我做好后,请含光院的人送一份到涵云殿,就说给你从书院回来后再吃的。” 赵荞重重点头,觉得这个小表妹真是有义气又够机灵。她非 分段阅读_第 2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常满意。 **** 心情极好的徐静书忙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好两盘甜酱炒榛仁。 赵澈窝在院中躺椅上听平胜禀事,听到徐静书的脚步声,便让平胜先停了。 徐静书走过来,将那盘甜酱炒榛仁捧给赵澈。 赵澈用手中小匙轻敲盘边,难得大方地发出分食邀请。 徐静书笑眼弯弯地摇头:“表哥慢慢吃,我就不用了。先前掌勺大叔请了我两只卤鸡腿,在厨房里就吃光啦。” 她今日实在太开怀,原本软糯的嗓音隐隐带着根上扬的小尾巴,挠得人心尖软软,赵澈听着是极为舒适的。 再加上糖酱炒榛仁的脆甜口感让他通体舒畅,窝在躺椅中的姿势就愈发慵懒,像被太阳晒暖了茸茸毛的猫。若四下无人,他怕是要乐得喵喵叫。 “你偏好肉食?”赵澈吞下即将逸出口的满足喟叹,愉悦宣布,“那明日起你中午就在含光院和我一道吃午饭,想吃什么就自己同掌勺大叔说。” 前几日徐静书总回西路客厢吃午饭,之后再过来上万卷楼继续读一下午书。两头跑来跑去也挺远,且西路客厢只能吃大厨房的餐食,哪有含光院这样精细。 徐静书实在高兴过头,也没想到要客气推辞,笑吟吟谢过,这事便定下了。 “你忙了快一个时辰,就只炒了这小盘,真的不吃点?”赵澈摸索着又慢悠悠挖了一勺。 徐静书脱口纠正:“炒了两盘。另一盘送去涵云殿给二姑娘了。” 惊闻自己的“口粮”竟遭人分食了去,躺椅上那只护食的大猫差点zhà毛。 “为什么赵荞也有的吃?” “呃……二姑娘对我很好。借了许多漂亮衣裙给我穿!”总不能说二姑娘带她逃学,只好捡着衣衫说事。 等徐静书离开含光院后,若有所思的赵澈叫来平胜。 “去请我母妃安排人给表小姐量身。明日你早些去毓信斋,多取点布样花色回来请表小姐挑,”赵澈严肃吩咐,“告诉毓信斋的裁缝师傅,务必要做最漂亮的款式。” 他漫不经心咬着甜酱榛仁,盘算着若是他送的衣衫最漂亮,那往后表妹就不必再为赵荞借的旧衫感激她了。 这样的话,表妹若愿意再做别的糕点、糖果,就不用分给赵荞。 都是他一个人的。哼哼。 第八章 徐静书见天色还早,便绕路走进后花园,打算慢慢逛着回客厢。 她来长信郡王府十余日,初时总是安分待在客厢内,轻易绝不踏出院门。即便这几日开始往来万卷楼与客厢,也只贴着墙根一条直路走到头,目不斜视,就怕闯了不该去的禁地招出事端惹人厌烦。 今日亲眼见赵旻伏法,她心中实在说不出的畅快,瞧什么都觉新鲜,终于有了点她这年纪该有 分段阅读_第 2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好奇与活泼。 此时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夕阳金晖静谧笼罩四下,花香鸟语醉了暮色黄昏。 徐静书四下打望,虽说不明白郡王府的后花园是如何个好法,却也知确实是好的。 她自幼所见山景都是天生天养,难免偏于粗犷疏阔。而郡王府内处处皆是匠心,一步一景蕴藏精致巧思,这让她时不时发出小小声的雀跃惊叹。 走了一截后,突然听到有小孩子哭闹争吵,伴着大人劝慰的声音。 徐静书脚下一顿,旋即谨慎地挪着小步朝声音来处走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成心的!你早就想抢小五儿这只猫。小五儿不给你,你就将它du死了!” “三哥你少冤枉人!我没有!再说了,这不还没死吗?吐着白沫喘气儿呢!” 两个小男孩在争执,说话间偶有推搡,旁边还有个约莫四五岁的粉裙小姑娘嘤嘤抹泪。 几名随侍赶忙将两位小男孩分开,生怕当真动起手来。 有人打着圆场解释:“三公子莫恼。实在是这几日耗子猖獗,总管让在各处放了yào,四公子哪知道那只耗子刚巧就被yào到了……” 这后院各房的情况,之前赵荞简单对徐静书说过一次。徐静书记xing好,远远打量了那三个孩子,很快就将他们与赵荞所说的一一对上号。 身着宝蓝锦袍的应当是三公子赵渭,今年十岁;他旁边那个抹眼泪的小姑娘是五姑娘赵蕊,今年五岁,与三公子一母同胞,同为撷芳园琼夫人所生。 而那个被指责的紫袍小公子,便是多福斋瑜夫人所生的四公子赵淙。 徐静书还记得赵荞特意提醒过,说八岁的赵淙xing子跋扈些,最爱抢别人东西。看样子,今日是连最小的异母妹妹也遭了殃? 徐静书是来投亲客居的,况且又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几个名义上的表弟、表妹之间争执,轮不上她来主持公道。 她原想悄悄走掉,可地上那只吐着白沫抽搐挣扎的小花狸子让她看得眼眶发烫,挪不动步子。 小猫儿无力蹬着腿叫不出声的垂死模样,让她想起当初那个因为试yào出了差错,死在自己身旁的陌生小孩儿。 她很想救那个小孩儿。可当时在她身上的试yào才开始,她的血还解不了du,只能眼睁睁看那小孩儿痛苦挣扎了大半夜…… 徐静书捏着拳头揉去眼中水气,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长信郡王府除郡王妃与侧妃之外,旁的几房后院人都住在西路,与徐静书所居的客厢大都相隔不远,西路各房的侍者们几乎都知道徐静书这位表小姐的存在。只是她之前深居简出,许多人没有亲眼见过。 好在她身上穿着二姑娘赵荞的衣衫,侍者们很快猜出她的身份。 “表小姐安好。 分段阅读_第 2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侍者们纷纷执礼。 赵渭与赵淙原本像两只竖着颈毛的小斗鸡,剑拔弩张地怒瞪彼此。徐静书的突然出现使他们暂时放下争端,略带好奇地双双扭头看过来。 连在一旁嘤嘤哭了半晌的赵蕊也泪眼巴巴跟着看向徐静书。 只是三个小孩儿有两个在气头上,一个正伤心,谁也没有开口唤她。 她眼看着就要十二了,个头却还不如年仅十岁的赵渭,顿时自带三分气弱,笑得略僵:“我路过,听到争吵……” 赵渭只看了她一眼,就转回头对四弟赵淙怒哼:“你再这样,早晚要变成甘陵郡王兄那样人人喊打的疯子!” 说完,牵起妹妹的手:“小五儿别哭了,我们回去。” “你才变成甘陵郡王兄那样!”赵淙满面通红,对着两兄妹的背影跳脚,“都说我不是成心的了!我要早知道那只耗子吃了yào,也不会丢给这猫啊!” 说完也气冲冲捏着拳头走了。 赵淙的一名侍者留在原地,有些头疼地看着地上的猫。 他见徐静书没走,便尴尬笑着解释:“四公子说,猫儿总归是要吃耗子的,便叫逮了只耗子来逗它。” 徐静书走过去蹲下,伸手轻抚着小猫儿还温热的皮毛:“所以,是吃了被yào到的耗子?” 侍者叹气:“正是。它吐的沫子也不知有du没du,表小姐莫沾着了。” “我瞧着它还有救,”徐静书垂眸看着小猫儿虚成缝的眼睛,心里难过极了,“能让我带它回去试试么?” 上一次,她没能救到身旁那个陌生小孩儿。这一次,她要救这只猫。 虽两件事根本没关联,可若能救活这猫,她心底隐秘的遗憾大约能轻减些。 **** 入夜后,小竹僮替赵澈另换了蒙眼的锦布条。 遵照太医官嘱咐,赵澈所用的这些锦布条都需先以能助复明的yào材熏蒸,根据昼夜区分,yào材各不相同,锦布条上散发的yào味自也不同。 再加上每日还得喝许多汤yào,这让赵澈时时都觉自己泡在yào里,个中滋味实在不好受。 好在今日徐静书做的那盘甜酱炒榛仁使他心情舒展许多,这会儿再闻着寝房内清苦的yào味,也不像前几日那般烦躁了。 待竹僮退下,平胜趋步进来,在赵澈近前轻道:“大公子,夜行求见。” 夜行是赵澈手下的暗卫首领,跟在他身旁已有好些年。只是赵澈以往所行之事大都坦dàng,加上年岁不大,平日接触的人与事也简单,需动用暗卫的时候不多,因而一直将整队暗卫闲置。 这回坠马之事颇为蹊跷,除郡王妃徐蝉那头派人去追查女术士何然行踪外,赵澈也将闲置数年的暗卫调度起来。 “让他进来说。” 蒙着双眼的赵澈靠坐在床头,白日里端 分段阅读_第 2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雅束冠的墨发此刻慵懒披散,玉色被面的锦衾搭在膝腿上。 夜行在离床榻两三步的地方规矩止步,恭敬执礼:“大公子……” “过场就免了,”赵澈摆摆手,“今日有人出府?” 虽不确定暗算他的人究竟是谁,但想来不脱后院各房这个范围,他便吩咐夜行安排人手分别盯住后院各房。 “是。前几日各房都无动静,我便没来打扰大公子将养,”夜行道,“今日涵云殿孟侧妃、撷芳园琼夫人,以及滴翠轩柔姬都先后出过府门。” “嗯,”赵澈上身后倾,后脑勺轻轻贴上床头的雕花围板,“都做什么去了?” “琼夫人去西市一家珍宝坊挑了首饰,之后从珍宝坊后门走的。我们的人怕打草惊蛇没敢太近,跟丢了。”夜行惭愧地低下头。 赵澈倒没怪他:“柔姬呢?大着个肚子还亲自出门,不会也是挑首饰吧?” “她在盘飧楼款待了一男一女,似乎是她的同乡故旧。吃过饭叙话几句就回了。” 长信郡王府对这些后院人并不苛刻,眼下柔姬又有身孕,自能得点格外厚待,若在府里招待远道而来的同乡故旧吃顿饭,便是郡王妃徐蝉也不会多说什么。 怀着四个月的身孕还特地出外请客,这不合常理。 “盯紧她那两个同乡,”赵澈以指尖揉了揉眉心,自嘲地勾了唇角,“孟侧妃呢?” 他自幼被当做长信郡王府的继任者栽培,所学所行力求霁月光风。如今竟沦落到围着几房后院人去抽丝剥茧,小家子气到他自己都觉荒谬。可若不盯着这些人,揪出想要他命的主使者,他无法安枕。 “二姑娘今日又逃学,孟侧妃亲自逮二姑娘去了。在外寻了一个多时辰没找着人,便打道回府,没见接触可疑之人。” 赵澈懒声轻叹:“这个赵荞。她今日去哪儿了?” 虽说稚子无辜,但赵澈不得不防着有人利用孩子作为与外间勾连的渠道,便吩咐夜行对自己那几个异母弟、妹的行踪也加以探查。 “二姑娘领着表小姐去东城菜市口刑场,”夜行道,“观刑过后两人在长街一家小铺子上吃了扁食就回来了。” 赵澈眉心微蹙:“特地告假一日,就为跟赵荞去观刑?若我没记错,今日是大理寺对甘陵郡王兄行车裂之刑?” 昨日大理寺对原甘陵郡王赵旻的公审及判决,赵澈当然也是收到消息的。 他想起下午徐静书与平日全然不同的雀跃欣喜,不禁心生古怪:“……胆子指甲盖儿大的家伙,今日去看了场血腥至极的车裂之刑回来,非但不见恐慌惊惧,还乐滋滋像得了天大欢喜,这是什么道理?” 夜行当然回答不了他这疑问,只是如实回禀各方行踪而已。 “对了,下午 分段阅读_第 3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表小姐从含光院出去后,是绕道从后花园回西路客厢的,”夜行继续禀道,“回去时手上抱着小五姑娘的那只猫。” 赵澈清楚徐静书不会与暗害他的人有关联,是以并未派人跟进她的行踪。只是之前他怕有人对徐静书不利,便让夜行安排了人暗中守在客厢周围护着,以防万一。 “小五儿的猫?老四闹了许久她都不肯割爱,竟给表小姐了?”赵澈随口笑笑,还在思索徐静书今日的反常。 夜行道:“我派人打听过,说是下午四公子叫人捉了只耗子丢给那猫。不曾想近来府中耗子猖獗,总管叫人四下放过yào,那耗子被yào着,这就将猫儿给害了。三公子领小五姑娘在后花园同四公子吵了一架。他们走后,表小姐心软,问四公子的侍者要走了那只将死的猫,说是要救它。” “小姑娘总是慈柔心肠,这怎么救?”赵澈轻叹一口气,“你……” 正说着,仿佛有道白光劈过眼前,赵澈脑中忽然生出个大胆又荒唐的联想,顿时凛身坐直。 莫非…… “赶紧让人去客厢请表小姐过来,带上那只猫。别叫旁人看见!” 夜行难得面露惊诧,略为难地看了看透窗的夜色:“现在?” “立刻!”赵澈面上绷紧,心急地抿了抿唇。 若他没猜错,而徐静书又真的救活了那只猫,她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 第九章 因是突然想通事情关窍,赵澈多少乱了点分寸,话说出口才又想起一事,忙出声唤住夜行。 “别用你的人,让平胜去。” 已近正戌时,这时去请徐静书过含光院本就反常。加上她胆子小,若贸然去个没见过的人,不知要将她吓成什么样,倘因误会旁生枝节就更糟了。 事实证明赵澈的考量果然不多余。 徐静书到含光院后,虽照常问好,声音里却有藏不住的惊疑忐忑。饶是赵澈看不见,也想得出她准备好随时夺门而逃的戒备模样。 “平胜说,表哥要问我功课……”徐静书起眼帘,战战兢兢掀看向坐在寝房圆桌旁的赵澈。 他早前受了伤,想是比平常畏寒,哪怕寝房窗户全都紧闭,他身上还是裹了件厚实的孔雀翎大氅。 虽锦布条蒙了眼,但他五官生得极好,又天生一份端和矜贵的气韵,配上绚烂的孔雀翎大氅竟是相得益彰,非但无浮夸之像,反似一朵美而不自知的人间富贵花。 不过徐静书这会儿心惊肉跳、如临深渊,哪有闲情赏美?她偷偷咽了咽口水,搂紧怀中暖呼呼的小猫儿,目光锁紧三步开外的赵澈。 平心而论,表哥是整个郡王府内对她关照最多的人,是真将她当自家人在照拂—— 但她没忘秦大人叮嘱过,人心难测,若“他们”身上的秘 分段阅读_第 3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被旁人知晓,谁也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惨祸。 徐静书只是年纪小、见识短,却不傻。这半夜突然让人将她叫过来说要问功课,平胜还特意避开念荷,提了一句叫她带上这只猫儿…… 莫非秘密被发现了?! 小猫儿似乎感受到她的惊忧,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稚嫩闷声。 听到猫儿的动静,赵澈面色愈发凝重,随意指了指对面:“坐下说。” 寝房中再无第三人,连守在外间的小竹僮都被摒了出去。 毕竟两人是表兄妹,哪怕徐静书年纪小,那也是个女孩儿。这夜深人静的,即便有急事,也万不该是在赵澈寝房内谈,更别说是两人独处。 徐静书心里毛毛的,踌躇半晌,还是觉得不要坐下为好。若情况不对,她站在这里也跑得快些。 跑不跑得了另说,总归不能坐以待毙就是。 “我、我晚饭吃撑了,多站会儿,或许能长得高点。”她信口搪塞着,话尾颤颤。 赵澈没好气地“呿”了一声:“这会儿知道怕了?” “没、没怕呀!表哥要问什么功课,前几日学过的我都记得,考不倒,哈、哈、哈。” 最后三声笑得又假又干,赵澈听得都气笑了。 “既不愿坐,那你站过来,”他指指自己身前,“手给我。” 徐静书通体遽寒,慌忙将双手藏在猫儿的茸茸毛里:“我爹说过,男、男女有别,不能、不能轻易给人摸小手的!” “你个还没萝卜丁大的小孩儿,跟谁男女有别?”赵澈好气又好笑地叹了一声,神情严肃起来,“你救过我的命,记得吗?不会害你的。” 他突然提起“救命之恩”,徐静书倒心虚气弱了。 她疑心过是不是自己的血有问题,才导致赵澈虽苏醒却不幸双目失明。可这事她又不敢对谁说,加之太医官们也说他的眼睛能治好,她便自欺欺人地将那隐秘愧疚藏在了心底。 稍作斟酌后,徐静书蹭着步子慢慢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伸出左手:“呐,给你手。” 赵澈伸手探去,隔着宽大衣袖搭上她纤细的手腕,五指轻轻收拢,旋即放开:“右手。” 徐静书不知他要做什么,心中慌得不行,嘴里还得硬撑着若无其事:“不是问、问功课吗?怎么还把起脉了?哈、哈、哈。” 若非眼睛被蒙着,赵澈大约要送她对漂亮的白眼。“你个小孩儿,学人家打什么哈哈?该警惕的不警惕,不该警惕的瞎警惕。” 徐静书心中更加七上八下,脑子懵得厉害,越急越想不出对策,只能顺着他的话傻愣愣又将右手递过去。 修长五指搭上她右腕的瞬间,就听到她吃痛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果然,”赵澈松开她,不知是生气还是心疼,“你放 分段阅读_第 3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血救了那只猫。之前也是这么救的我?”得亏猫儿体量小,听她说话中气尚足,想来这回放的血不多。 他这些日子闲在含光院养伤,旁的事做不了,便只能动动脑子。所有事都已翻来覆去捋了好多遍,只要中间节点一通,很多疑团也就跟着解开了。 徐静书不用看镜子都知此刻自己的脸一定白得没了血色。倒不是多疼,纯是吓的。 赵澈又道:“之前说被人拐子抓去,其实是大理寺为了保护你们,特意放出风声混淆视听,以免旁人发现你们是从甘陵郡王府解救出来的yào童。我猜得可对?” 大理寺少卿秦惊蛰与赵澈的母亲是年少同窗,所以赵澈对秦惊蛰的为人多少有点了解。她救人向来是救到底的。 猜得何止是对,简直对过头了!徐静书脑迸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奈何人矮腿短,才跑两步就被长腿赵澈追上来,拦腰拎了个双脚离地。 怎么一伸手就抓住了?其实根本没有失明吧?!徐静书又惊又急,眼角飚出泪来,两腿儿蹬半天也没够着地。 心知这是赵澈的地盘,呼救没用,她便倔强咬了唇不出声。怀中的小猫儿倒是不遗余力地替她喵喵叫,只是它也是才被救活没几个时辰的,精神还不大好,叫声听起来可怜巴巴,分外应景。 “徐静书,我向赵家和徐家的先祖英灵起誓,无论‘yào童’之事是真是假,我都没兴趣变成什么‘长生不老、百du不侵’的妖人,所以绝不会取你的血,更不会让别人取你的血。” 他郑重的起誓让徐静书慢慢停了挣扎。 赵澈叹了口气,放她站好,却怕她再跑,索xing将她搂在怀里困住。 小小身躯才到他下巴的高度,茸软发顶无助轻蹭过他的下颌,让人忍不住心软怜惜。 十一二岁的年纪,若非常年吃不饱,断不会才这点身量,还轻飘飘的,单臂拎她跟拎只兔子差不多。再想想她投亲一路的遭遇,赵澈生平头一回清晰认识到,贫家败户的孩子,活得有多不易。 “你现在就是‘小儿拥奇珍’,太易招祸。若想安生活到长大成才,就信我。你的这个秘密到我为止,除了你我,不能再有第三人知晓。往后我会护着你,只要我活着,你就能平安长大。” 徐静书眼泪簌簌滚落,心中的惊惧渐渐消弭,代之以奇异的踏实与安宁。 从没有人对她有过这样重的承诺,哪怕只是随口说来哄她也没有的。连亲生母亲都会因不堪生计压力而将她送走,甚至不曾期许她能有个“长大成材”的美好将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抽抽噎噎的抬头看他。 正所谓一人难挡千江水。她知道,单凭自己,想要长久守住这个秘密是很难的。 毕竟 分段阅读_第 3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年纪小,考虑事情不会处处周到,若能有个可靠可信的人从旁关照提点,在她大意疏忽时帮忙遮掩,她才能真正安稳地活下去。 可她这个秘密太容易招来事端,她觉得即便是姑母,也未必会给出护她到底的承诺。表哥,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因为,救命之恩,如同再造,”赵澈笑笑,摸索着将掌心按到她发顶揉了揉,“我只好结草衔环,以作报答。” “那,往后你护着我,我也会待你很好,”徐静书吸了吸鼻子,“对了,‘结草衔环’是什么典故?” 她眼下正学的《训蒙骈句》上卷第十五篇里有“蛇报主,雀衔环”,所以“衔环”的典故她知道,可“结草”的典故还没听说过。 “你可真是求知若渴,明日自己请教段玉山去,”赵澈转身,慢慢走回圆桌旁坐下,“走时让平胜给你拿些伤yào回去好好裹,往后不许在自己身上乱动刀子。”其实他还有些事想问她,不过小家伙今夜心中大起大落,他有心让她缓缓,也不急在这一时。 “好。” “猫儿也jiāo给平胜,旁人问起就说没救成。我会让平胜将它带出去找人好生养着。” 渐渐冷静下来的徐静书也知自己今日莽撞了。若整个郡王府的人都知她当真救活了这猫,难保不会有所揣测。 既赵澈能因此勘破她的秘密,谁知道府中会不会还有别的聪明人。这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多一人知道,她就多一分危险。 “好,”她想了想,犹豫着发问,“可我抱它出来之前,念荷瞧见它活了的。我回去没了猫儿,怎么跟念荷说呢?” 赵澈笑哼,兀自摸索着倒了小半杯温水,不答反问地逗她:“是啊,怎么说才圆得住场?” 见他不帮忙支招,徐静书扁扁嘴,轻抚着猫儿的软毛想了想:“我就说,到含光院没一会儿它就死掉了,先前念荷瞧见的是它回光返照。成么?” 她话音一落,赵澈就被呛得直咳嗽。 徐静书赶忙跑过去替他拍拍背。 “回光返照?我还真是小瞧你了。”赵澈边咳边笑。 他还怕她胆小老实,说假话骗人心里会有负担。没料到她小小年纪就知权衡利弊,信口雌黄起来半点磕巴都不打…… 颇有急智,是个上场面的好苗子。 **** 翌日上午,徐静书在段玉山的指点下将整本《训蒙骈句》通读完毕。段玉山任意挑了十余处考她,背诵一字不落,更难得是文义皆通,很让人满意。 喝茶歇息的间隙,徐静书恭敬请教:“玉山夫子,‘结草’是什么典故?” “什么‘结草’?”段玉山一时没回过神。 “就,‘结草衔环’的‘结草’。”徐静书小口抿了茶,专注觑着他。 “大 分段阅读_第 3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公子跟你说要‘结草衔环’?如此小人行径,实在要不得。”段玉山拍桌大笑。 他说赵澈小人,徐静书就有点不高兴了。不过她没胆顶撞夫子,只能强行解释:“不是表哥说的,我是听别人说的!” 段玉山敛笑,也不知信没信,总归还是耐心解释了典故。 跟着他又道:“等你以后识字多了,自己去瞧瞧话本子。话本子里啊,凡受了别人天大恩惠的,若恩人长得好看,通常就说‘以身相许’,嫌人家长得不好看才‘结草衔环’呢。” “哦,这样啊。” 见徐静书捧着茶盏乖顺点头,小脸上没有半点不豫,段玉山疑心是自己小人了,或许这话真是她听别人说的。 却不知徐静书之所以不受他这暗搓搓的小挑拨,是因为她深信,表哥只是单纯不喜欢“以身相许”这种报恩方式而已。 毕竟表哥根本就看不见,怎么会以貌取人呢? 玉山夫子背后说表哥坏话,根本不是真朋友。哼。 作者有话要说:  段玉山:???我只是开个玩笑,怎么就不是真朋友了?! 赵澈:恕我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她还是个孩子,我怎么可能想到以身相许? 几年后的赵澈:是时候以身相许了! 注:结草衔环的典故最早应该是出自《左传》,因为文是架空的,涉及到具体史实会有点尴尬,所以文中没有详细解释,就含糊带过了。请大家谅解。 第十章 自得了赵澈“结草衔环”的承诺,徐静书在各方面的待遇都有了进一步的改善。 先是每日中午留在含光院与赵澈、段玉山共餐,晚上再回客厢与西路各院同吃大厨房餐食,没两天后赵澈索xing连晚饭也管了。于是她每日就在万卷楼读书,到含光院吃饭,午间小憩也在含光院客房,只晚上回西路客厢歇息。 跟着她又得到许多漂亮新衫,全是专替她量身裁制,四季都有,一下就将客厢内的小衣柜填满大半。她悄悄问过念荷,才知这些都是从镐京有名的“毓信斋”订布料做的,若换成银钱,一整套衣衫最少也够寻常贫户全家人吃上月余。 再加上替她付给段玉山的束脩、郡王妃徐蝉从私库取给她的首饰等等, 她的衣食住行已全然不像个投亲客居的表小姐,都快赶上赵荞那个正经八百的郡王府二姑娘了。 这些事在西路各院传开后,自有人眼红嘀咕。但徐静书终日不脱出赵澈的“势力范围”,没谁敢到含光院碎嘴,种种闲话就没法子说到她耳朵里。 虽不受碎嘴闲话打扰,徐静书也并没能心安理得。 不过她明白这是表哥与姑母的好意,便不多话,当面诚挚谢过,回去就拿小本子歪歪扭扭记了账,苦哈哈盘算着将来得谋份怎样 分段阅读_第 3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的差事才能还上。 八月初六下午,吃过晚饭后,徐静书没有急着回客厢,反倒神秘兮兮凑到赵澈近旁。 “表哥,我能跟你说个悄悄话吗?” 赵澈点头,淡声令侍者们都退出膳厅。 使者们退到门外,徐静书还是没有掉以轻心,瘦小身躯紧贴着赵澈所坐的座椅扶手,伸出一手挡在他的耳畔,这才支了脑袋过去。 “这几日我认真想了想……” 软嗓压成气音,连绵呼出暖息霎时烫红了赵澈耳廓。 幸亏蒙眼的锦布条替他遮住些许狼狈神色,他倏地偏头躲开些,清清嗓子低声轻斥:“男女有别,贴这么近说话做什么?” 徐静书被训得一愣,接着皱皱鼻子,眼底闪烁起调皮笑意,口中却一本正经:“我只是个还没萝卜丁大的小孩儿,跟谁男女有别?” 拿他前几日说过她的原话堵回来了?赵澈轻笑出声:“我惯得你浑身长胆了是吧?都敢顶嘴了。” 也就是知道赵澈不会凶她,若换了旁人,她可不敢这么放肆。徐静书乐不可支地弯了眼睛:“耳朵快来,我有大事要说,不能给别人听见。” 赵澈这才重新坐正:“说吧。” “你受伤昏迷时,那女术士给的符水被我倒掉了,”徐静书小手拢在他耳畔,乌润双眸机警注视着门口,“所以你大约就是因为喝了我的血才醒的。” 赵澈眉心微拢,轻轻颔首:“嗯。”这与他之前的猜测一致,所以他并不觉意外。 “当初有两个坏人在给我取血时悄悄说过,”那段旧事终究在徐静书心中留下不小的yin影,她不自觉地缩起肩膀,咽了咽口水,似是鼓了极大勇气在回忆,“所谓‘长生不老’,是糊弄那个大魔头的,我们的血能做到‘解百du’就已经很了不起。” 她口中的“我们”,自是被囚到甘陵郡王府的yào童们,包括她自己。 赵澈听出她心有余悸,不忍道:“都过去了。若无必要,就别再去想……” “有必要!”见他没懂自己的暗示,徐静书急得跺脚,附在他耳旁接着道,“我是想说,或许你那时昏迷不醒,不单是撞到头的缘故。怕是中du了!” 照那些人的说法,她的血其实只能解du,不可能使人长生不老,更不能包治百病。若赵澈当时的昏迷单纯是因头部遭到撞击导致,那她的血对他来说理当没有效用。 之前她只心念着若能救活赵澈,自己就不会被赶走,对旁的事全没在意。这几日定下神,回想起那些坏人私下的耳语,她才忽然领悟到这玄机。 “若是中du,那你坠马就不是意外,是有人要害你啊!” 至于是谁要害他、怎么给他下的du、下了什么du,这就不是徐静书的能想明白的事了。 赵 分段阅读_第 3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扯着她的袖子,拉下附在自己耳畔的小手:“好,我会派人好生追查。这事你别管,专心读书,年底要去应书院的入学考……” 见他气定神闲,徐静书更急了。她这儿说着攸关他xing命安危的事,他却只惦记着她的入学考?急死她算了。 “你要当心!有法子能给你下du的人,定然离你不远的!” 她怕他蒙在鼓里,只当坠马之事是意外,仍像以往那般没有防人之心,那就很危险了。 “好,我会当心,绝不会再毫无防备地任人暗算,”她的维护之意让赵澈甚慰,唇畔的笑意带起暖色,“你不必担忧,毕竟我承诺了要护你平安长大,不会轻易死的。” 徐静书眼眶蓦地发烫,委屈地抿了抿唇,却没有与他争执的底气。 表哥是好人,她真的不希望他再有什么差池。她实在帮不上别的忙,所以才着急提醒,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他的保护才说这些话。 可她受他保护与照拂这是事实,他会那么想,其实也没错。 她按下心底淡淡落寞,使劲拖起他的手放到桌上,催促道:“快敲木头。”瞎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听出她嗓音微哽,赵澈没明白是哪里惹到她了,有些疑惑闪神:“什么木头?” 徐静书愈发着急,索xing胆大包天捏了他的指节往桌面轻叩三下,虔诚嘟囔:“童言无忌,长命百岁。” **** 徐静书乖顺听话又有心上进,既赵澈叫她不管旁的,只专心准备年底考学,接下来的日子她便近乎走火入魔般拉开了疯狂求知的进程,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有时人不惹事,事却偏要来惹人。 八月十一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郡王府总管孙广便将涵云殿孟侧妃母女、西路各房后院人、几位公子、姑娘,连同表小姐徐静书一道请去承华殿。 承华殿是长信郡王夫fu日常起居并处理事务的所在,逢重大事宜才会让阖府各房齐聚于此。 “今日是为着后日要去的那场婚宴,”郡王妃徐蝉端坐主位,面上淡淡有笑,“柱国鹰扬大将军贺征与国子学武科典正沐青霜的正婚典仪,这是郑重场面,咱们过去添喜,行头上自不能怠慢。” 大周立朝不足一年,拢共就封了两位柱国大将军,两将军府共同遥领各州军府兵权,这般实权在握,自是皇帝陛下亲信肱骨。长信郡王虽是陛下的异母弟弟,却只是个不担朝职的富贵闲王,台面上对这两位柱国大将军也需礼敬三分。 既是鹰扬大将军的正婚典仪,长信郡王府自然重视,早早定下由郡王夫fu、侧妃孟贞以及几位小公子、小姑娘一并前去。徐蝉有心想让徐静书也多接触京中场面,便将她也安排上。 众人齐齐站好,总管孙广领 分段阅读_第 3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一干侍者鱼贯而入,将参加婚宴需用的首饰、佩玉逐一呈jiāo各房。 这些首饰、佩玉全是郡王府公库所藏,多为家传或御赐珍品,只有逢盛大场合,在郡王夫fu共同允准下才能取出分派,事后还得原样归还府中公库妥善珍藏。 除侧妃孟贞外,其余几位后院人是没名分的,自无资格出席这等场合,这些首饰、佩玉不过是分派给她们的孩子而已。 四个月身孕的柔姬,以及连身孕都还没有的雅姬并无孩子要出席,更只剩在旁干瞪眼的份。 这两人本就因沾不上边而不舒坦,加之近来含光院与承华殿接连给了徐静书许多好东西,她们对徐静书也颇有微词,此刻再瞧见分给她的行头,脸上就挂不住了。 柔姬仗着有身孕,说话也有底气些:“表小姐毕竟是表小姐,这套首饰之贵重,都要越过小五姑娘去了,怕不合适吧?” 雅姬见她打了头阵,便跟着补一刀:“后院人没名分上不得这种场合,咱们懂规矩。可公子、姑娘都是上了宗正寺玉牒的,怎还连表小姐都不如?” 俩人声音都不大,说话时也只嘀嘀咕咕冲着徐静书。可殿中本就安静,谁会听不见? 明晃晃的挑拨离间。 小五姑娘赵蕊才五岁,对这些事没个概念。可她的母亲琼夫人就不同了,神情渐渐异样。不过琼夫人有眼色,见徐蝉面色转冷,便只委屈抿唇不吭声。 徐静书云山雾罩的,甚至都不太懂这是在干嘛,莫名其妙就成了满场人的靶子,这让她有点慌。 “那……我同小五姑娘换换?”徐静书抬眼看向主座上的姑母。 徐蝉忍气,安抚地笑笑:“小五儿年岁小,用不上这么贵重的行头。” “身份之事,与年纪又没关系。将来小五儿长大懂事后再想起这事,怕是多少也要委屈的……”小五姑娘的母亲琼夫人到底没忍住,垂着脸嘟嘟囔囔。 见她有点不依不饶的苗头,徐静书不愿姑母夹在中间为难,想要息事宁人却又拿不出说法,当即窘迫得脸红到脖子根。 正当此时,正殿门口传来清冷少年音:“母妃殿下安好,孟侧妃安好。” 熟悉的声音让徐静书心中大定,欣喜回头,看向在小竹僮搀扶下缓缓入内的赵澈。 他是郡王妃所出的大公子,府里只郡王夫fu及侧妃孟贞受得他的晚辈礼,旁人都只有向他执礼的份。 “大公子安好。” “大哥安好。” 在七嘴八舌的问安中,赵澈走到徐静书跟前,摘下自己的佩玉递给她:“我得养伤,后日的场合不便出席,劳烦表妹用我的佩玉,也算顺道替了我向贺大将军添喜。” 待徐静书接了佩玉,赵澈又道:“收好分给你的东西赶紧随我上万卷楼 分段阅读_第 3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没有让夫子久等的道理。” “好。”徐静书小心合上侍者呈到自己面前的宝匣,捧过来抱在怀里。 赵澈也不与旁人废话,领着徐静书向徐蝉、孟贞执辞礼后,就带着她扬长而去。 主座上的徐蝉唇畔重新扬笑,目光缓缓逡巡四下。 满殿鸦雀无声,众人面色各有各的精彩。 赵荞回过味来,忽然哈哈大笑:“表妹戴了大哥的佩玉,那行头加起来就贵重得连我都越过去了嘿!我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赵澈的佩玉算是长信郡王府继任者标识,徐静书既连他的佩玉都戴得,行头贵重越过谁都不算事。 “琼夫人,我就问你,”赵荞是个轻易不给人面子的刺儿头,“大公子没觉委屈,二姑娘没觉委屈,小五姑娘凭什么委屈?凭她母亲脸大些啊?” 琼夫人珠圆玉润的面庞顿时怄成猪肝色,哑口无言。 第十一章 琼夫人与多福斋瑜夫人是双生姐妹,旁人都是靠琼夫人眉心那粒小小的朱砂美人痣区分二人。 赵荞语带双关讽琼夫人“脸大”,不单把琼夫人的脸说成猪肝色,瑜夫人也跟着不是滋味了。 姐妹两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能不感同身受么? 一句话得罪俩,赵荞却没事人似的,抬眼望向房顶横梁,仿佛随时能背起双手吹口哨,嚣张得很。 她是混不吝的郡王府二姑娘,又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岁,浑起来连她父王都敢顶撞,只区区两个见不得光的后院夫人,她哪管对方高兴不高兴。 小孩子可以犯浑,大人却不好由得场面僵着。侧妃孟贞是赵荞生母,这时也只好她来收拾女儿造的烂摊子了。 “阿荞,你说的什么话?”孟贞的语气并无明显斥责之意,甚至隐隐忍笑,“事情对不对,自有你母妃殿下定夺,要你小孩子乱chā嘴?” 徐蝉的面子赵荞通常是给的。她毕恭毕敬向主座执礼:“请母妃殿下恕罪。” “阿荞是个嘴利心直的孩子,母妃知道你没恶意。不过你方才有句话是真不对,”徐蝉笑得端和,“静书可比你大半岁,胡乱喊什么‘表妹’?” 赵荞笑咧嘴:“她个头小啊!如今我高些,先做表姐。若将来她能比我高,我再把‘表姐’的名头还她就是。” “这都哪儿学的歪理?”徐蝉扭头笑望孟贞。 孟贞也是无奈,苦笑扶额:“谁知道呢?反正就成了这么个教不听、打不怕的小泼皮!” 郡王妃与侧妃一唱一和,不动声色就将话头转开,显然是给赵荞撑腰,琼夫人只能白白咽顿委屈。 后院这些人倒还没谁有胆子真与徐蝉杠上,便暗暗将这口恶气记到徐静书头上去了。 **** 出了承华殿,徐静书紧紧抱着怀里的宝匣,两眼 分段阅读_第 3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发懵地跟着赵澈的步子。 她来郡王府后,先在客厢深居简出,之后大多时间都待在万卷楼与含光院,与后院各房全无jiāo道。虽以往同吃西路大厨房的饭,却是各自侍女拿回各院吃,她同那几位后院夫人与美姬今日才算正式照面。 她早前听赵荞说过有这么些人,却没想过这些人之间平日如何相处,更没想过她们与自家姑母之间是怎样的局面。 从方才的小波澜,她至少看出一点:姑母虽贵为郡王妃,却未必是外人想象那般彻底舒心恣意。 徐静书不安地垂下脑袋:“我是不是……添了好大麻烦?” “这么不经吓?”赵澈轻笑,让小竹僮去接她手中的宝匣。 “不是吓,我就是……”徐静书口中应着赵澈,一边心惊胆战地将宝匣jiāo到小竹僮手里,“欸,莫、莫摔了。”这可是郡王府的公库珍藏,若有半点差池,她做牛做马三辈子都还不起。 “表小姐放心,省得的。” 小竹僮替她抱了宝匣走在后头,赵澈就没人搀扶,于是她乖乖靠去过,朝赵澈伸出手:“表哥也莫摔了。” “你方才想说什么?”赵澈伸手搭上她的手臂。 徐静书闷闷地边走边道:“我今日才知姑母也有她的不易。你是早料到她们会拿我说事与姑母为难,才特意过来解围的,对吗?” 她没敢脸大到以为赵澈是专程去救她于水火。 这些日子在万卷楼受教,所学皆是正经学问,她对后院的事一窍不通,连那些夫人、美姬在郡王府内究竟是怎么个地位都没搞懂,自不明白方才那暗流涌动的诡谲气氛根源何在。 赵澈轻哼:“在母妃那个位置,有些话不便从她口中说出来。后院的乌烟瘴气算家丑,我懒得说,你改日问阿荞就是。在外若有人问起,就说咱们府中只有郡王妃与孟侧妃,记住了吗?” “哎,记住了。”徐静书听得一头雾水,可赵澈既不愿多提后院之事,她就只能等着后日赴宴时问赵荞了。 “今日多谢表哥,”徐静书赶忙换了话题,“这佩玉我待会儿就还……” “放你那儿,这样府中就少些人拿你生事,”赵澈打断她,“需用时我会问你要。” 今日有人不知死活,想逮着徐静书这软柿子捏,说穿了还不就是给徐蝉找不痛快。 赵澈就是再闲,也不可能成日与他父王那群后院人缠斗,索xing昭告众人“表小姐是归大公子罩着的”,绝了那些人拿她挑事的心,这样不但他母妃能清静点,徐静书也可免受无辜闲气,一举两得。 明白他的苦心后,徐静书点头:“多谢表哥。” “才走几步路,你就谢两回了,”赵澈故意笑她,“看来还是书读得不够,词穷。” 她讪讪鼓了两 分段阅读_第 4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腮,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表哥,你吃过‘糖油淋鸭’吗?” “糖油”这个词成功让赵澈不由自主地口齿生津。却还得端着“大人”架子:“鸭肉荤腥,哪有做成甜口的道理?” 京城人没见识过这道菜?徐静书得意地抬了点下巴,全没发觉自己在赵澈面前一日比一日胆大这个事实,兀自笑眯眯,边走边讲。 “在堂庭山的村子里,只年节或大宴宾客才舍得做这道菜!要鲜香卤水滚锅,把整只鸭子卤透了,再将它吊起来刷两种糖汁。一种是浓稠到快要搅不动的黄糖汁,另一种是晶亮亮的冰糖汁。反复好几层,刷得厚厚的,再丢下油锅zhà到外酥里嫩。我通常先揭外皮来吃,一口下去,zhà过的糖汁味混着淡卤香,还有点油滋滋,那可真是……” “好了,不必说这么详细,”赵澈喉间狼狈地滚了好几滚,“若你想念故乡口味,实在很想做这道菜,叫厨房帮你备材料就是。” 叫你说我词穷,咽口水了吧?徐静书偷笑过后,又好心给他搭个台阶:“那,表哥可以帮吃掉半只吗?我吃不完整只的,若你不帮忙吃一半,我就不做了,浪费不好。” “我可以勉强试着吃一半。”他有些怀疑这鬼机灵是看透他“嗜好甜食”这个秘密了。 可他又不能直接问。若她原本并没有看透,他开口一问岂不是不打自招?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装下去。 下午出了万卷楼后,段玉山照例直接回家,不在含光院吃晚饭。含光院小厨房里已按徐静书早上的jiāo代备好材料,她进厨房就麻利开工了。 傍晚,含光院膳厅内照例只剩下徐静书与赵澈二人。 徐静书拿巾子捂住嘴,盯着那个原本盛了整只糖油淋鸭的空盘子,闷声带笑,似是赧然:“还剩好厚一层糖汁,倒了可惜,我想拿馒头蘸着吃掉。表哥会笑话我吗?” 还有这种吃法?!赵澈眉梢动了动,语气庄重:“我当然不会笑你。可若旁人知道了,就会背后笑话表姑娘寒酸小气。行吧,我再勉强陪着你一起吃颗馒头,这样就没人敢笑了。” 既都“勉强”吃了半只糖油淋鸭,再“勉强”一颗馒头自不在话下。 “表哥真是大大的好人。” “表妹过奖,应该的。” 一起装傻,相互吹捧,其乐融融。 **** 武德元年八月十三,秋分。宜嫁娶、捕捉、祭祀、开光、破土、修造。 天还没亮,要去赴喜宴的大大小小准备出发,赵荞却闹着要与徐静书单独乘一辆车。 时间紧迫,长信郡王赵诚锐懒怠与泼皮惯的二女儿纠缠,就依了她,让人另备一辆给两个小姑娘。 四公子赵淙见二姐又闹到不同待遇,当下也想跟着闹。哪知赵诚锐却冷眼一横 分段阅读_第 4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吓得他立刻缩了脖子。 安生不过片刻,赵淙忽然大声告状:“初一那日,二姐带表姐逃学,我亲眼瞧见她们走的!” 赵荞是个“逃学惯犯”,在这件事上,府中说得上话的人早都没脾气了。 她天生不爱读书,哄不听打不怕,又泥鳅似的总有法子逃。好在她身份摆在那儿,即使目不识丁,此生也照样能衣食无忧,所以只要她不在外惹是生非,大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赵淙当众揭破她逃学,还是带着徐静书这个乖乖的表小姐逃学,大人们不说两句显然不合适。 孟贞严肃地板了脸:“阿荞,你自己不学无术就罢了,怎能带坏表小姐?” 徐静书正要解释,赵荞一把将她拉过去护在身后:“小表妹好好的,没坏!” 毕竟是两人一起逃学,既赵荞有孟贞在训斥,徐蝉当然只能对着自家侄女:“静书,你……” “母妃殿下,这事儿要罚要骂都算我的,小表妹无辜!” 赵荞开始声情并茂唱大戏:“我见总她在万卷楼闷着,就强拖她去玩。您可没瞧见啊,当时她死命扒着门框,哭着喊着要读书不能贪玩。我力气大,她没挣脱才被我带走的。而且她还在我的魔爪下挣扎着去向大哥告了假,大哥同意的!她没逃学!” 当初她对徐静书承诺过,若大人追究逃学之事,自有她这表姐来扛。今日这就骨气铮铮地言出必行了。 徐蝉被她刻意夸张的言行逗笑,而孟贞则只能苦笑一叹。 连赵诚锐都气笑了,走过来抬手在赵荞脑门上弹个脑瓜崩:“回来再同你算账!” “只要打不死我,我就还能站起来!”赵荞嘿嘿笑着拖走徐静书,半道没忘狠狠剜了赵淙一对大白眼。 糟心玩意儿,早晚要好生收拾你! 第十二章 马蹄哒哒,车轮骨碌碌碾过路面石板,悠悠踏进深秋晨光。 车厢内,徐静书忧心忡忡绞着手指:“回去时若姑父打你,我得和你同去。当日我俩一道出去的,没有你独自挨打的道理。”声音小小,语气却坚定。 “咳,你听他吓唬人。他那意思就是不追究了,”赵荞摸摸她发间的小珍珠粒,“我真没看错你,有义气!” 念荷特意起大早帮徐静书梳了漂亮的百合燕尾髻,用缀了小巧珍珠粒的金线发饰缠绕其间。珍珠的莹润光泽与金线的颜色jiāo互映衬,雅致又不失活泼。 “你就是太瘦,多吃点长胖长高……”赵荞想了想,改口道,“随意长胖,但别一下子就长得比我高,知道吗?我想多当几年‘表姐’。” 她俩说好的,谁高些谁就是“表姐”。 “既你喜欢当表姐,我就看着你的个子长,争取一直比你低……这么多,”徐静书两根手指 分段阅读_第 4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捏着,郑重比出一丝缝隙,“总让你做表姐。” 郡王府内除了表哥与姑母,就数赵荞对她最亲近。既赵荞喜欢做“表姐”,那她就绝不争。 赵荞高高兴兴才点了头,不知又想到什么,脸色忽地暗淡下去,嘴角也耷拉了。 “表姐怎么了?” “你看,像大哥、你、我这样,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好好相处,谁喜欢什么就商量着来,相互照应着长大,不给外人欺负,这有什么不好?”赵荞难得流露了点脆弱神色。 徐静书伸长胳膊揽过她的肩,不知该如何劝慰。 前日在承华殿的事,加上方才出门前那场小风波,徐静书多少看出郡王府后院并非表面那般和睦安宁。大人之间的事她云里雾里,几位同辈之间的事她也稀里糊涂,满脑子疑问不知从何问起,就更不知赵荞为什么突然低落。 “对了,表哥让我请教你件事,”徐静书终于想到个话题,“在外要说府内只有郡王妃与孟侧妃。这是什么道理?后院的事我不明白……” 赵荞一听来了精神,立时眉飞色舞,仿佛方才的脆弱低落是她眼花。 “后院的事,说来话长喽!” “能不能,”徐静书将两手放在膝上,做认真受教状,“请表姐长话短说?” “好咧!”赵荞当空拍拍并不存在的“惊堂木”,摆开说书人的架势。 **** 赵家在前朝就是煊赫势大的世袭异姓朔南王。 前朝亡国、哀帝薨逝后,朔南王赵诚铭率部退守江右,以钦州为根基,逐步统合江右各方势力及前朝遗民,与入侵的外敌伪盛朝隔江对峙,大小战事不断。 万众一心、卧薪尝胆近二十年,朔南王赵诚铭终于在去年初冬率众反渡滢江,彻底收复故国山河,于今春建朝大周,年号武德。 赵家就此从前朝异姓王爵之家,一跃为当朝皇家血脉。 “知道玉牒吗?”赵荞歪头看着徐静书。 徐静书点头:“玉牒由专管皇室宗亲事务的宗正寺记录、保存,相当于寻常人家的家谱。” 段玉山教过她什么是“玉牒”,却没告诉她,在玉牒上,长信郡王赵诚锐,有且仅有郡王妃徐蝉、侧妃孟贞两位伴侣。 “……琼夫人、瑜夫人、柔姬、雅姬,”赵荞不屑地撇撇嘴,“还有从前在钦州的好些个,我连她们的姓名长像都忘了。这些全叫‘后院人’,没名分的,不好给外面知道。她们生的孩子在玉牒上也只能记在母妃殿下或者我母亲名下,假装是她俩生的。” 大周在许多事上仍遵循前朝旧例,大势上还是一夫一妻,只郡王、郡主爵及以上的皇室宗亲,或于国有功的二等封爵及以上勋贵,在正房配偶之外,可酌情再添不超过两名侧妃或侧郎。 勋贵之 分段阅读_第 4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家或富家大户常有“后院逾数”之事,若要严格追究,就是家主品行不端,按律会有相应惩处。 外间不是没人知道长信郡王府后院逾数,不过有些事就这么荒唐,仿佛只要大家不说破,就无事发生。 “皇姑母家……就是长庆公主府,也一样,”赵荞哼出了点笑来,“她后院那堆大小郎君才厉害,一言不合能打起来,比咱们这边更糟心,找机会我带你去看笑话。”呵,大人。自己做得出,却不许别人说。 赵荞感觉最可笑的是,她的皇姑母长庆公主,还担着宗正寺卿的官职呢! “若说破了,会很不好吗?”事情远比徐静书想的更复杂,脑子不够用了。 “若说破,”赵荞从牙缝里低声迸出极其悖逆之言,“长信郡王赵诚锐,就会变成别人口中的‘yin..贼’。御史台弹劾的折子保管满天飞,够将他削成秃瓢!” 徐静书惊得一把捂住她的嘴,满脸通红地觑着马车门帘,压着嗓道:“哪、哪有人说自己父亲是……”而且你父亲还是个郡王! “他就是!就是!”赵荞气xing来了,被捂住嘴也不消停。 大人总希望小孩可以单纯无忧,不去在意大人的事。可伶俐早慧的孩子对许多事都会有自己的看法。 虽母妃殿下与她的母亲都告诉过她,父王在这事上有不得已的利弊权衡,可她觉得那是借口。 其实她父王不算个坏父亲,可她总忍不住与他做对。 看他不高兴,赵荞就高兴。 因为这么多年她看得分明,母妃殿下与母亲,她们不高兴的。 她俩原本都是出色女子,本该有真正充盈华彩、恣意疏阔的一生。 **** 今日的正婚典仪声势浩大,整个镐京外城都被惊动,鹰扬大将军府附近整条街都挤满人。 鞭pào噼里啪啦,夹着小孩儿嬉笑、大人道贺的声音,喧嚣又喜庆。 大将军府周到,特地给小孩子们准备了一盒坊间不得见的糖球。加了好几种浆果汁子熬的,颗颗缤纷如虹,有浓稠浆果香混在甜味里,叫孩子们忍不住弯着笑眼垂涎三尺。 大人们忙着与人jiāo谈,孩子们多少失了约束,排排站着领了糖果后,就笑闹着开始蹦跶。 别的孩子都是领到糖盒子赶紧拿一颗先吃,徐静书只看了看,就准备将那精巧的木盒子收起来。 不安分的赵淙走过来,口中包着颗糖,说话含含糊糊:“我瞧你不喜欢,不如让给我吧?”说着指了指徐静书手中的糖盒。 徐静书为难低声:“四公子,我没有不喜欢。”她只是想带回去与表哥分着吃而已啊。 见她不给,赵淙恼了:“你是表姐,要让着小的!” 他向徐静书靠近两步,左右看看无人注意,低声气呼呼:“前日 分段阅读_第 4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承华殿,就因为你,我母亲被二姐骂‘脸大’。你该让这盒糖给我当赔罪。” 当时赵荞说的分明是琼夫人,不过赵淙母亲瑜夫人与琼夫人是双生姐妹,说琼夫人“脸大”跟说他母亲“脸大”没区别,毕竟两张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那是徐静书随赵澈离开后发生的事,徐静书半点不知情,顿时懵懵的。 “赵淙!你年纪小小就耳背?聋得听不清我指名道姓说了‘琼夫人’三个字?”领完糖果走过来的赵荞将赵淙的手拍开,也咬牙低声。 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里,最不招她待见的就这四弟。“我说琼夫人,有你母亲什么事?听过捡钱捡物,没听过捡骂的!想被骂就直说,二姐成全你,改日就站你撷芳园门口骂足三天不重样,包你任督二脉都被骂通泰!” “不能在外面说这个啊……”发愁的徐静书紧着嗓子低声提醒。 姐弟俩如梦初醒,各自噤声。 **** 赵荞拖着徐静书站到花园的假山瀑布旁,贴着她耳畔道:“你看,贺大将军是一等封爵,其实比我父王还厉害些。人家就只娶沐典正这一个妻子!” 徐静书挠头笑:“可是……万一以后……” “不会,他和沐典正可好了!而且沐家原本是利州人,利州风俗里就没有‘纳后院人’的说法。若两人过不下去,得和离后才能另寻他人,同时找几个是要被乱刀砍死的!”赵荞说得半真半假,话里话外满是羡慕向往。 徐静书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有点厉害。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后院不会乱糟糟不齐心,一家子大人小孩就会少些烦恼与争执吧? 吉时将近,大家都往正门口去看新嫁娘进门。 赵荞牵着徐静书走到门前的角落,踮起脚往下看。 新嫁娘头戴花形小金冠,金线流苏虚虚垂过眉眼,摇曳间dàng起耀目光华,给她的明丽艳色又添几许张扬。 颀硕俊朗的贺大将军与她并肩而立,十指相扣。 晴光下,两道身姿是同样的挺拔恣意,却各有各的风采。像悬崖峭壁上枝叶jiāo互的两棵树,亲密依偎又各自参天。风雷震不散,霜雪压不垮。 徐静书怔怔笑望,心中想了许多。 “你看得到后头那个两个小喜娘吗?”赵荞使劲踮脚指给她看,“左边那个,高一点的!” 徐静书费劲踮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嗯,她是谁?” “沐典正的堂妹沐青霓,大家都叫她‘头头’,”赵荞高兴地冲那小喜娘挥挥手,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我朋友!年底你若考进书院,我请她照应你些。” “她很厉害吗?” “很厉害!吵嘴打架从不输阵,谁也不怕!”周围欢声笑语嘈嘈切切,赵荞只能大声喊着说。 分段阅读_第 4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两人说着话,下头已喝过了拦门酒,新郎背了新嫁娘上台阶,众人也跟着缓缓往里走。 赵荞牵着徐静书也跟着大家走:“大哥说,沐家人正气,值得结jiāo。他们家刚来京时出了点事,好多人骂。头头她们几个沐家小的最初在书院也不好过,可他们一家齐心,什么也不怕。”不像她家某些人,只知跟自家人争成乌眼鸡。 徐静书不解:“家里出事,那也是大人的事,为什么小孩儿要被欺负?” “落井下石呗,”赵荞不屑轻哼,“而且他们几个都聪明,读书的底子也好,在书院冒尖太快,有人就眼红泛酸排挤他们,可讨厌了。” 聪明,冒尖很快,就会被排挤。 徐静书后脖子一凉,小声问:“那他们怎么应对?” “要不怎么说头头厉害?一架一架打出来的!” 徐静书脚下微滞。她这小身板儿可不经打。也不能时时指望表姐和她的朋友照应,给人添麻烦太多总归不好。 看来只能…… 嗯,决定了。不冒尖,冒尖就是徐傻书! 第十三章 次日黄昏,晚饭后徐静书没有立刻回西路客厢,犹犹豫豫坐着没动,频繁偷觑赵澈。 昨日回来天色已晚,她就没打扰赵澈歇息,想着今日再将那盒糖果给他。可今日午饭后她循例被赶去午睡,赵澈则与段玉山在中庭说事。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段玉山回家去了,晚饭只她与赵澈同桌而坐,却还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出那盒糖。 她是个敏慧的孩子,一早就发现今日的赵澈与之前不同,沉默许多,面上也不见笑意。这让她很担心。 她久久没有离去的打算,赵澈略蹙眉心,放下手中茶盏:“表妹有事要说?” 将养大半月下,赵澈气色大有好转,再不是之前那般苍白恹弱。虽仍得用熏过yào的锦布条蒙眼,通身那股矜贵端雅的光华却是愈发遮不住了。 徐静书很想伸手抚平他眉心那道浅细褶皱。这样好看的人,不该皱眉。 她不知表哥在烦恼什么,又直觉不能乱问,就有些无措起来。 听到他的问话,徐静书回神,走到膳厅墙角的条案前拿来早前搁在那儿的糖果盒子,放到赵澈手里。 “昨日在鹰扬将军府得了很漂亮的喜糖,”徐静书软声道,“我明白表哥是大人,不爱吃糖。可这是喜糖,吃了会有好事发生,可以多吃一点的。” 赵澈唇角扬起小弧,指腹来回摩挲着盒面雕花的纹路:“都给了我,你吃什么?” “我吃过了,”徐静书有些心虚地垂下脸,笑音糯糯,“昨日宴上有许多,吃得我牙都快掉了。” 其实她本打算同他一人一半,可他今日似乎不太开怀,她索xing将所有喜气都让给他。 表哥这 分段阅读_第 4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好的人,应当平安喜乐,一世无忧才对。 **** 吩咐人送徐静书回西路客厢后,赵澈在小竹僮的搀扶下进了书房,独自坐在窗下花几旁。 “出去吧,不必点灯,反正我也瞧不见,”赵澈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若夜行到了,让他直接进来就是。” 竹僮应诺,惶惶地躬身退出,将门掩上。 外头的秋蝉嘶鸣隐约透窗,更衬出一室落寞清寂。 赵澈摸索着打开手中的小木盒,两指拈出颗糖球,动作缓慢地送进自己口中。 数种浆果汁子与糖浆蜜甜融合得恰到好处,含进口中后,慢慢化出酸甜jiāo驳的丰富滋味,徐徐涌向喉间,淌向四肢百骸。 他知道徐静书没说真话,哪怕昨日席间有许多糖吃,大约也并非她特意带回来给他的这种。 傻乎乎的小姑娘,怕是只看了看,就忍嘴留着给他带回来,根本没舍得吃。否则她不会只说“得了漂亮的喜糖”。 像有小猫儿的嫩爪肉垫轻拍在赵澈心上,叫他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满足。接着,那小猫儿又挠了一下,立时带起浅浅细细的疼。 她没吃,说不出滋味,只看到这是如何漂亮的糖果;他吃到了,明白这是如何甜美的滋味,却看不到它们漂亮的模样。 真不知这两种可怜巴巴,哪种更惨些。 乍然失明以来,他在人前一直都还沉得住气,因为早前太医官说了,只要脑中淤血散去,他的眼睛就能复明。 可昨日太医官前来复诊,探脉后却表示他脑中淤血消散的情况不如预期良好,委婉暗示他要“有所准备”。 要“准备”什么?满目黑暗里,赵澈听到自己苦涩的笑哼。 准备好,就这么一直瞎下去。被当个金贵废物养着,是么? **** 书房内没有点灯,可夜行毕竟是暗卫首领,于黑暗中视物算基本功之一,因此他进来时只短短瞬间便适应了昏暗。 借着依稀透窗的薄薄微光,夜行惊讶地发现,坐在花几旁的大公子—— 似乎在吃糖?! “大公子这是……”夜行疑惑。 赵澈淡声轻笑:“据说吃了喜糖会有好事发生,我试试。” 昨日太医官前来复诊后,赵澈明令含光院所有人都不得将太医官的诊断外传,显然颇为介怀,夜行自也不敢就此事再多嘴。 “禀大公子,我收到风声,那女术士何然三日前在允州州府现身,替城中一户人做了事,目前暂居在那户人家。我已着人前往允州。” “别打草惊蛇,咬着尾巴就行,”这消息并未带给赵澈多大喜悦,“如今咱们尚无实证,她不会痛快承认,更不会轻易说出幕后主使。” 这段日子他已命人将含光院彻查通透,没找到任何可能造成自己中du的源 分段阅读_第 4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头,所以若想揪出幕后主使,还得从女术士何然那里下功夫。 可她在长信郡王府留下的唯一一个直接把柄,就是那碗被徐静书倒掉的符水。要举证她的符水可疑,就必须说破“赵澈的苏醒是因徐静书的血,而不是那碗符水”这个秘密,否则她大可一口咬定赵澈就是因她的符水和术法才醒的。 但若说破徐静书的秘密,小家伙就会很危险。 当初大理寺苦心孤诣编出一桩拐卖人口案,无非也是为了保护他们那十几个小孩儿的秘密,让他们可以安宁平顺地好好活下去。 要是让人知道徐静书也是当初从甘陵郡王府解救出来的yào童之一,不知会有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暗处盯着,等她落单。 “长生不老,可解百du”,对世人来说是太大的诱惑。哪怕徐静书说过前半句是假的,可心术不正之人怎么会信? 夜行不知他顾虑徐静书的安危,只忍不住替他心急:“若一直不能揪出幕后主使,大公子便始终有危险。况且,郡王殿下那头已经……” “已经在替三公子、四公子物色良师了。早上母妃来说过,玉山也提了这事。似乎是在我的恩师与汾阳公主驸马苏放之间犹豫。”赵澈冷冷轻哼,似笑非笑。 他的恩师就是段玉山的伯父,赫赫有名的大学士段庚壬。而汾阳公主的驸马苏放是前朝名臣之后,看似个只精吃喝玩乐的贵公子,实则学养深厚,且比段庚壬更懂朝堂生存的手段。 当初赵诚锐是将赵澈当做继任者栽培,才特地大费周折延请段庚壬亲自教他,没有将他送进书院了事。如今赵诚锐突然开始为他的两个弟弟物色良师,显是一听太医官的复诊结果,就已做好放弃他的准备。 无论最终为老三、老四选定的良师是段庚壬还是苏放,都不重要。重点是赵诚锐就没遮掩他要“重新栽培后备继任者”的心思。 即便三公子赵渭、四公子赵淙都扶不起来,至多再等两年,五姑娘赵蕊就七岁了。哪怕运气实在不好,连赵蕊也扶不起,柔姬肚子里还有一个备着呢。 “他孩子多,即便我真就此瞎了,他也不怕后继无人,”赵澈摸索着,另取了一颗糖球含进口中,“随他吧。” 他既亲口承诺要护徐静书平安长大,就绝不会抖出那个事关她安危的秘密。 当初他对徐静书说会护着她时,并没预料到自己或许复明无望,更没料到,对徐静书的承诺,会让自己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 若有人问他后不后悔,他答不上来。 但他不会忘记恩师教过,君子一诺,重如千金。 他绝不食言。 **** 隔天段玉山有事,只在万卷楼待了半日,安排了徐静书下午半日要读的篇章就匆匆离去。 分段阅读_第 4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虽徐静书学得很快,但也正因如此,段玉山给她安排的书目一日比一日繁难艰深,陡然没人在旁边及时指点,她下午的进度明显慢了下来。 正当她坐在书桌前抓耳挠腮之际,赵澈在竹僮的引领下上了万卷楼。 “表哥怎么过来了?”徐静书赶忙放下书册。 “好好看你的书,”还没等她站起来,赵澈就摆了摆手,“我这几日好些了,随意走走舒活筋骨。” 侍女重新上了茶果点心,赵澈就在段玉山平常坐的那张椅子上落座,与徐静书隔桌相向。 “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他状似随口一问,却让徐静书心下顿时暖懂得不成话,甚至有点想哭。 昨晚回去听念荷说了郡王已在为三公子、四公子物色良师的事,她才明白表哥为什么低落。 即便自己的前途岌岌可危,表哥还是记挂着下午玉山夫子不在,怕她有疑惑找不到人及时解答,这才特地过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她捏了拳头揉揉眼角,糯糯浅声:“有句话,一个字都不认得。” 前日太医官替赵澈复诊的结果,眼下除长信郡王夫fu外,府中就只含光院的人知道,徐静书是不清楚的。 旁边的小竹僮立刻慌张地朝她猛使眼色—— 若是文义读不通,还可以说出来请大公子讲解;这字不认识,大公子又瞧不见,不是存心叫他下不来台?!没见正为眼睛的事难过着吗! 徐静书并没看懂小竹僮的暗示,小声道:“表哥,可否借你的手一用?” 赵澈抿唇沉默,面上没什么波澜,依言伸出手去。 小姑娘从前在家要做许多事,细瘦指腹略显粗糙,一笔一划在赵澈掌心走出清晰纹路。 片刻后,赵澈愣了愣,忽地笑了:“小孩儿家家的,太聪明了可不好。” 她写的是—— 千磨万击还坚劲,吹尽黄沙惟余君。 作者有话要说: 注:千磨万击还坚劲——引自郑板桥《竹石》 吹尽黄沙惟余君——化用自刘禹锡《浪淘沙》,原句为“吹尽黄沙始见金”。 第十四章 赵澈撇头迎向窗外,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被蒙住的双眼分明什么也瞧不见,他却仿佛看到耀眼晴光。 慢慢收回手置于膝腿,长指无声收拢成拳,将小家伙方才写在他掌心的那两句七言紧紧捏进心里。 他想起恩师教过的,“君子不以形体之有无为生死,而以志气之消长为生死”。 至此,事情对他来说已无关家中权势地位之争,而是“人活一口气”。 还有半年他就要行冠礼,是顶天立地的大人,不是任人随意拿捏摆放的小棋子了。若有谁打算放弃他,至少得先问过他肯不肯被放弃才行。 分段阅读_第 4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见赵澈明白了自己的宽慰鼓舞,徐静书高兴地弯了双眼,捧起茶盏低头浅啜。 “我不聪明,这么多字不认识呢。” 两人已心照不宣,既赵澈不说破,她就跟着装傻,只闷着笑音叽叽咕咕。 赵澈骤然敛笑,冷冷道:“不过就两句七言,竟一个字都不认得?” 他突如其来的严厉模样将徐静书吓了一跳,赶忙放下茶盏,坐得端端正正:“呃……” 这要她怎么答?瞧他方才的神情语气,分明知道她说“一个字都不认得”只是幌子啊! “上万卷楼这么久,竟连这几个简单的字都没认下来,可见表妹学业怠懒,”赵澈淡声轻哼,“玉山纵着你,我可不会。手伸出来,一个字不认得就要打一下手心。” 说完,吩咐旁边的小竹僮取戒尺。 不懂他这是唱哪出,徐静书哭丧了脸,颤巍巍抻长手臂支过桌面,无助地摊开掌心。 赵澈摸索着捏住她的指尖,将小竹僮jiāo给他的戒尺贴在她掌心:“我不会手下留情,你还是闭上眼别看的好。” 徐静书强忍即将冲出喉咙的呜咽,可怜兮兮闭上含泪的双眼:“闭、闭好了。”怎么好心宽慰他却要挨打?好想抱头痛哭。 闭目半晌,掌心迟迟没有感受到戒尺抽下的疼痛,倒像多了个盒子。 徐静书忐忑睁开一只眼,惊讶地发现手里竟躺着昨日给赵澈的那盒喜糖,而赵澈唇边噙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扭头面向窗外。 今日的表哥……是大坏蛋,故意捉弄人。 “我只吃了三颗,剩下的都归你,”赵澈轻声带笑,“你年底要应书院的入学考,多攒些喜气。” 徐静书以手背抹去被吓出的委屈薄泪,小嘴扁扁地怒嗔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 好吧,坏得还不算彻底。 **** 晚饭时,赵荞火急火燎冲进了含光院。 她对赵澈又信赖又崇敬,平素若非赵澈发话让她来,她绝不会贸然到含光院打扰。今日她得了那消息被气昏头,一时竟忘了大哥最不喜有人不请自来。 好在赵澈明白她zhà毛的原因,非但没怪她,还吩咐侍者添了碗筷,叫她坐下边吃边说。 “凭什么?!赵淙那好赖不分的破德行,要我说,哪怕就是请帝师教导,他也成不了大器!”赵荞小脸红通通怄着火,被气到像是要燃起来。 徐静书倏地瞪大眼,先才喝下去的那口汤仿佛哽在喉间下不去了。 虽说她懂的大事还不多,却明白赵荞这无心之言大大不妥,很容易惹祸的。 “胡说什么?”赵澈以指节轻叩桌面,神色严肃地提醒,“咱们家多大面子能请动帝师?”得亏这话是在自家地盘说的,若被外头的有人心听去,再传到武德帝耳中,长信郡王府就该家 分段阅读_第 5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宁日了。 赵荞后知后觉惊出一背冷汗,讪讪干笑着在饭桌旁坐下:“我、我就打个比方。” “有你这么比方的吗?嘴上没个把门。”赵澈没好气地训她一句,吩咐膳厅内的侍者们退下。 “我就是气糊涂了,”赵荞为自己说错话而后怕心虚,却还是不忿,捏紧筷子挥了挥,“咱们家这摊子,除了大哥谁担得住?父王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虽两兄妹都没有避讳徐静书的意思,但这事她着实没有chā话的立场,便顺手夹了点抱子芥烩肉片放进赵澈碗里,然后安安静静闷头吃饭。 如今赵澈眼睛不便,他吃饭时旁边是不能少人伺候的。这些日子徐静书和赵澈都已习惯成了默契,若侍者被摒退,她就会自觉承担起为他布菜的职责。 赵荞却是头回瞧见这一幕,当下瞪得眼珠子都快落出来。 往常家宴,大哥可是连母妃殿下夹的菜都不大乐意接的!娘哎,大哥和小表妹居然这么要好了? 赵澈看不见她讶异的神色,自还接着先前的话题:“就算赵淙不成器,不还有老三么?你替父王cāo的哪门子心。” 单与那个熊孩子赵淙相比,三公子赵渭的xing子显然就好许多。学业上踏实上进,一惯也规规矩矩,凡事讲理,不会胡搅蛮缠。 “我哪是替父王cāo心,我是替大哥……”赵荞顿了顿,蔫巴巴老实道,“也替我自己g子是还行,可他没有大哥聪明,若将来他掌家,我怕我晚景凄凉,临老会落得上街讨饭的下场。” “你才多大?愁什么晚年的事?”赵澈好笑地摇了摇头,“若你肯少逃几回学,踏踏实实攒点真才实料在脑子里,任谁掌家都不必担心会上街讨饭。” 赵荞不说话了,闷闷的小脸几乎要埋进碗里。 大哥说的道理她哪会不懂? 只是,她有个说不出口的苦衷,没人能懂。 **** 半个月后,三公子赵渭、四公子赵淙的亲授恩师终于定下,是汾阳公主的驸马苏放。 长信郡王赵诚锐是武德帝的异母弟弟,虽贵为皇室宗亲,到底隔了点血缘,有些事情难免微妙。 好在赵诚锐自小是个能审时度势且有自知之明的人,对权势并无野心,如今也只盼领一家大小安分享受富贵浮生,做个闲散宗亲足矣。 他并不指望自己的继任者建功立业,只需其有足够能力维持长信郡王府与皇兄那一脉之间的和乐融洽,保障自家这脉能继续富贵闲散繁衍下去就行。 但要做到这一点,继任者不单需有出类拔萃之智,还得有眼观大局、小节不遗的能力,更需有足够圆融的手段,以及面对权力也能做到克己的心xing。 如今他共有两女三子,抛开年纪的问题不说,赵澈确实是 分段阅读_第 5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人中最符合这些特征的。 赵澈陡遭意外,双目失明,太医官们言辞含糊,不敢明断是否康复有望,赵诚锐自得早做打算。 如今老三不过十岁,老四也才八岁,这便留出了几年余地。 赵诚锐急着要培养这两个,盘算的就是若到他俩成年赵澈还是复明无望,那府中也不至乱了后招。 不过他平素并没深入关注过后院种种,全没料到这个举动会产生多大冲击,也没考虑到这样做对赵澈来说是怎样残忍的暗示。 在他眼里,他的后院安宁祥和,孩子们长友幼恭,其乐融融。他觉得在他将来百年之后,无论由谁掌家,自家仍会一团和气。 对此,郡王妃徐蝉与侧妃孟贞只能相视无言,呵呵冷笑。 而赵澈却有条不紊地开始适应眼盲后的种种,恢复了习武晨练,读书也不曾落下,还时常前往段府向授业恩师段庚壬讨教学问,仿佛府中一切变故都与他无关。 **** 这些事与徐静书关系更不大,在赵澈与徐蝉等人的保护下,对她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她便心无旁骛在万卷楼准备年底的入学考。 她记xing好,又是个能触类旁通的灵xing孩子,当她真正卯尽全力,长进自是一日千里。 段玉山惊讶地发现,他才教了这小姑娘近半年,居然就有点……教不了了。 十一月底,眼看离书院入学考只有月余,段玉山便提议:“不若设法将她安置到雁鸣山,请我堂兄再帮忙巩固一个月?” 京郊雁鸣山有国子学武科讲堂,他的堂兄段微生就在那里担任典正,休沐时才会回家。 段微生小时是有名的神童,如今又是朝中瞩目的年轻官员,若有段微生再加指点,以徐静书的资质必能再上一个台阶。 赵澈却拒绝了他的好意:“你不也说,以她如今的程度,应付书院入学考绰绰有余?小孩子家的,还是一步步慢慢走较好,不必急于求成。一上来就太过出挑,对她未必是好事。” 段微生的名声、身份都摆在那儿,若徐静书得他指点,进书院后就要背负旁人更加苛刻的眼光—— 昔年神童段微生指点过的孩子,若只能做到寻常意义上的优秀,显然不够。 这无形中会使徐静书增添许多原本不必有的压力。 段玉山还想再劝,沉默半晌的徐静书本人倒是着急忙慌站出来:“表哥说得对!我我我考得上的!”考得上就够了,不能太冒尖! “他说什么你都只会喊对对对,”段玉山促狭调笑,“你个小狗腿,从来不会站我这头。” 徐静书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垂下脑袋看着脚尖。 赵澈出声维护:“凭什么站你那头?她是‘我的’表妹。”又不是你的,呿。 停了停,他又对徐静书道: 分段阅读_第 5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明早迟些再过来,会有人去替你量身。” “嗯?量身做什么?”徐静书茫然挠头,露出一小截手腕。 赵澈笑笑:“你长太快,之前备的冬衣怕是短了,得另做。” 之前徐静书比同龄人矮小,是因在家时总吃不饱。这半年在含光院好吃好喝养着,个头迎风长,赵荞都要急眼了。 “可以将就的,没必要……” 话还没说完,平胜就敲了书房门,满面喜色地进来禀话。 “禀大公子……”一惯四平八稳的平胜难得乱了章法,激动得磕巴半晌,才忽然bào出,“大公子,大喜啊!” 第十五章 让平胜章法大乱的喜讯,并非赵澈一人之喜,而是整个长信郡王府的大喜。 因为郡王府即将不再是郡王府,要成一等封爵的王府了。 “……千真万确!内城传令官都来了!下月冬神祭典就会正式晋爵!” 相较平胜的喜形于色,赵澈显然过于冷静:“嗯。” 赵澈的态度犹如兜头一盆冷水,让平胜讪讪收了喜色,声音也小许多:“还有,西路各院向郡王妃殿下提请,明日想往広严寺迎郡王殿下回府,郡王妃殿下已予驳回。” “知道了,下去吧。”赵澈淡声摒退平胜,懒散靠向椅背,若有所思。 段玉山眸底湛了湛,转头对徐静书道:“快去午歇,醒来自己上万卷楼。有不清楚的地方就先记下来,明日再替你答疑。” 这小半年,徐静书在学业上长进飞快,已不像早前那样需有人随时在旁提点,故而段玉山有时也会抽身出来帮赵澈做些事。 徐静书有些担心地看看赵澈。 “嘿,我还就委屈了,”段玉山笑翻白眼,语气心酸啾啾,“夫子的话就是没表哥管用?” “不是的……”徐静书急红了脸,虽有满腹辩驳之言,却到底没有顶撞夫子的胆气。 赵澈缓缓勾唇,温声道:“去吧,按时午歇才长得高。大人的事你不必管。” 近来徐静书身量抽长,肤色也渐渐滋养得白嫩许多,随着五官一日日长开,已隐约落出点娉婷甜美的俏姑娘模样。可赵澈目不能视,她的成长在他心中并无具象,是以仍拿她当小孩儿对待。 徐静书沉默抿唇,最终依言出了书房。 这半年她虽只管专心读书,对府中发生的事却不是一无所知。表哥与姑母将她护得周全,赵荞和孟侧妃对她也颇多关照,可他们自己却并非事事顺意。 她渐渐开始真切理解,八月里去鹰扬大将军府赴婚宴那回,赵荞在马车上流露出的哀伤落寞所为何来。 姑母、孟侧妃、表哥、小表姐,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若非后院人多心杂,他们本可少许多忧愁困顿。 想起这段日子发生的一些事,徐静书有 分段阅读_第 5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难过,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做到尽量不要惹麻烦,让他们少cāo点心而已。 **** 书房内只剩赵澈和段玉山二人,说话便少了拘束。 “有些人就只急着向郡王殿下卖乖讨好,脑子扔给狗吃了吧?”段玉山虽是个斯文亲和的xing子,此刻也忍不下满心恼意,“郡王殿下为着什么去的広严寺,她们不知道?还想去迎郡王殿下回府,这是生怕御史台没留神郡王后院?” 八月里,鹰扬大将军贺征与国子学典正沐青霜成亲那日,武德帝绕过内阁,只与丞相孟渊渟密谈后就突然下旨,以添喜为由敕封沐青霜的父亲沐武岱为恭远侯。 新朝法度新立,yu使百姓对各项新法敬畏信服,越是身居高位者越需以身作则,是以御史台对官员、勋贵甚至皇帝本人都展开了严厉监督。 武德帝与丞相绕过内阁行事,此举着实藐视规制,引发御史台长达一个半月的激烈弹劾,将堂堂皇帝陛下连同丞相大人一并弹得满头包。 到九月下旬,武德帝终于妥协,承认自己与丞相“绕过内阁,贸然下旨敕封侯爵”之举不妥,对丞相做了罚俸并禁足反省的处置。 可事情是他与丞相二人共同决议,便是他九五之尊也得担责,只丞相一人受罚不能平复御史台激愤,对天下人也不算完满jiāo代。偏他是皇帝,既无俸可罚,又不能当真丢下国事自行禁足于内城,这就进了尴尬僵局。 于是,长信郡王赵诚锐主动提出代兄反省,于九月廿七独自前往京郊広严寺禁足三月,明日便是期满回府之日。 “待下月父王晋爵,府中局面就是王府世子之争,她们能不急?”赵澈冷笑,“鼠目寸光,不怪阿荞总担心自己晚景凄凉。” 眼下御史台还没空揪各家后院的破事,长信郡王府后院逾数之事才侥幸逃过弹劾。这本就是赵诚锐私德有亏,于规制也不合,一弹一个准。 西路那几房后院人绝非不知这利害,居然还想齐齐出动,前往広严寺迎赵诚锐回府—— 段玉山说得半点没错,真是脑子扔给狗吃了。 “嘴脸如此急不可耐,”段玉山叹气,“若她们知道郡王殿下前往広严寺这步棋是你给谋划的,只怕就要对你动手了。” 长信郡王府能得来晋爵这结果,大部分功劳要归于赵诚锐采纳了赵澈的建议,主动站出来代皇兄禁足反省。这无形中为赵澈增加了砝码,赵诚锐势必会重新衡量世子之位的归属。 而当初对赵澈下黑手的人,因无实证,一直没被揪出,如今他双目失明更好下手,只怕对方会不惜再次铤而走险。 “不怕她们动手,”赵澈冷冷轻笑,“我怕的就是她们太沉得住气。” **** 有郡王妃徐蝉与侧妃孟贞联手压 分段阅读_第 5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制,西路各院想去広严寺迎赵诚锐回府之事没能成行。 待赵诚锐回来后自少不了许多的枕边风,接连一个月他看徐蝉与孟贞都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好在他要忙着准备冬神祭典,况且晋爵之事赵澈有大功,就算只看在含光院的面子上也不便发作。 而赵澈对自家父王一切照旧,并不像西路的弟弟妹妹那样殷勤去彩衣娱亲,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比起讨好自家父王,他更多的精力明显放在即将参与入学考的表妹,及频繁逃学的二妹身上。 说来也好笑,他的波澜不惊落到赵诚锐眼中,倒越发显得气度沉稳,眼界、胸襟、格局都比那两个弟弟高出不止一两头。 西路各房都盯着赵诚锐的态度,眼见他对含光院愈发慈蔼爱重,自有人忍不住在背后酸言酸语。 她们不敢到含光院找茬,便将火烧到了深受含光院庇护的徐静书身上。 事情的由头只是一盅燕窝。 徐静书一日三餐都在含光院,只晚上夜读肚饿时,才会请念荷上西路大厨房取宵夜回来垫垫。 西路大厨房夜里常备宵夜,并不专供哪院。那夜念荷去得本就迟,各院早就取过一轮,灶上就只煨着一盘鸡米芽菜配细面馒头和一盅燕窝,显是别人选剩下的。 哪知拿回来后,徐静书才吃到一半,柔姬与雅姬就气冲冲找上门来指责她同孕fu抢食。 雅姬与柔姬是差不多时间进郡王府后院的,但两人平日关系并没见多好。如今为着一盅燕窝,两人居然莫名其妙就同仇敌忾了,接连好几夜都带人堵在徐静书的客厢门口“理论”。 徐静书觉得,她们与其说是来“理论”,不如说是想来“骂街”。每次都噼里啪啦说半晌,并不见要解决问题的意思,始终在凶巴巴说怪话。她与念荷再三道歉认错,提了许多补偿方法,对方全不接受,就每晚准时来门口闹,扰得她没法子夜读。 其实徐静书并非嘴笨不会吵架,只是不想将事情闹大,惊动姑母或表哥给他们添麻烦就不好了,便一径息事宁人地忍着。 可接连几个晚上都被骂,再加上还有两日就是书院的入学考,她多少有点紧张烦躁,泥人儿也被骂出三分气来。 “那天夜里你们来时,我就说将剩下半盅还你,”徐静书对柔姬道,“你又不肯要。” 柔姬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单手撑在腰后,颇有点趾高气昂地睨着她:“我凭什么吃你剩下的半盅?!” “就是,”雅姬在旁yin阳怪气地煽风点火,“莫说柔姬怀着身孕,便是没有怀,那也不至于沦落到吃表小姐剩饭的地步吧?” 徐静书无奈了:“那你们说这事要怎么办,我照做就是,好吗?” “我要完完整整那一 分段阅读_第 5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还非得是当天夜里原本的那盅!”柔姬抚着肚子,冷笑尖刻,“若你有本事还来,那我就既往不咎。” 徐静书挠头,稍作沉吟后,一脸悲壮:“那,我试着吐出来还你?” 孕中之人本就激不得,柔姬顺着她的话想想那画面,顿时恶心得不行,扶着侍女就干呕起来。 旁边的雅姬也恶心得白了脸,忍了好半晌才恨恨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欺负谁啊?仗着有大公子撑腰,你就……呃……谁都不放在眼里?!” 她说着话也忍不住跟着呕了一声。 反正徐静书这话是捅了马蜂窝,这俩人呕完之后,隔天上午就相携往赵诚锐跟前哭哭啼啼抹眼泪去了。 不过她们运气不好,才刚哭出个起势,赵澈就在小竹僮的搀扶下到了书房门口,一句句听得明明白白。 半晌后,赵诚锐也烦了,敷衍安慰两句后,让人唤了赵澈进来。 “……柔姬总算是长辈,没得让表小姐矜贵过去的道理。静书向来是你照应得多些,她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提点着。待会儿让静书向柔姬赔个礼。”虽明知这俩没事找事,但柔姬临盆在即,赵诚锐不免纵着她些。 他打的主意就是和稀泥,让徐静书郑重道个歉,这事就过了。 “父王说得对,若论辈分,确实没得表妹矜贵过柔姬的道理,”赵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不过,若要赔礼,却该是我来。” 柔姬与雅姬停了抹眼泪的动作,诧异又忐忑地看着赵澈。 “想要如何阵仗的赔礼?请讲,我照做就是,”赵澈唇角微扬,不紧不慢道,“毕竟表妹是我照应的多些,她若有什么不对,都是我惯出来的。” 第十六章 其实,柔姬与雅姬闹到赵诚锐跟前,无非就想上点眼yào。 以她们的身份,若直接对赵澈说三道四,赵诚锐首先就不会有好脸色,她们便句句指着徐静书。 有些事,只能由赵诚锐自己想出来才有效。 府中都知徐静书的事多是赵澈在管。说她不对,本来就已暗暗传达了赵澈管束不力的意思。只要等赵诚锐品出这层,心中对赵澈多少就会有点不满,这是常理。 须知千里之堤尚能毁于蚁xué,这类看似微不足道的不满时不时来点,天长日久,赵诚锐对赵澈的看法必然会受点影响。 这就是柔姬与雅姬打的主意。 偏赵澈看穿了这伎俩,直接将事情揽到自己头上,看似大度地低头认错,好言好语表示愿亲自赔礼,这反倒将了她俩一军,把她们的盘算堵死了。 “这什么话?再是柔姬有孕,也没有后院人矜贵过大公子的道理,”赵诚锐笑瞪长子,“纵然你大度愿赔礼,也得看看她受不受得起。” 虽说赵诚锐一心想要和稀泥,说得 分段阅读_第 5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委屈妻子的远房侄女向后院人赔礼的糊涂话;但若要委屈他的长子向后院人赔礼,他是绝不答应的。 柔姬与雅姬惯于揣摩赵诚锐心思,他话说成这样,她们就知这事再闹不得了,于是灰头土脸擦了泪,蔫蔫退出。 小竹僮搀了赵澈在赵诚锐对面坐下,侍者奉上热茶,便都自觉退到门外,将书房留给父子二人单独说话。 “柔姬临盆在即,心xing难免不稳,有时为着点小事横生委屈也是常理,”赵诚锐揉着额xué摇头笑叹,“你叫静书且担待些,别与她较劲。” 后院种种作天作地的小动静,只要没出太过分的后果,在他心里就不算个事,懒得多想。 “表妹乖巧,连阿荞那般xing子都处得融洽,哪是与人较得起劲的?或许有误会吧。”赵澈似是不经意地笑笑。 有些事不能直接说破,得叫赵诚锐自己想明白。这是两个后院人都懂的道理,赵澈又怎会不懂。 想到那泼皮般的二女儿,赵诚锐愈发头疼,心中不免也顺着赵澈的暗示梗了梗。 赵荞那死硬强横的臭脾气,连他这亲爹都没法全盘包容,徐静书却能与她相处融洽,按说不是个挑事的xing子。 这么一想,柔姬所哭诉的委屈就得拧去不少水分了。 赵诚锐嘴上不说什么,却不豫地皱起眉。 赵澈本也看不见,倒不管他此刻是什么脸色,从容端起茶盏浅啜后,开口道:“父王今日唤我过来,可是有吩咐?” “晋爵之事,咱们爷俩得再琢磨琢磨,”赵诚锐敛神,郁郁吐出长气,“这些日子父王盘了又盘,总觉吃不准你皇伯父的意思。真就为了奖赏为父代他思过三月之事?” 他与武德帝是异母兄弟,只要事关权力,难免会有不可言说的微妙。多年来他一直小心谨慎,就怕出什么茬子打破了兄友弟恭的局面。 十一月底刚回府时,他沉浸在即将晋爵的喜悦中没多想,如今随着心情慢慢平静,他就开始忐忑了。 “这会不会是试探?澈儿,你脑子快,想想,咱们该不该上疏推辞一番?” 赵澈笑着摇摇头:“父王怕是忘了七月里的勤政殿议事。” 七月里,甘陵郡王赵旻的种种罪行败露,在天下人看来,此事已在八月初一大理寺对赵旻处车裂极刑后就算告终。 只有很少人知道,因赵旻案背后牵连着皇后陛下,七月下旬武德帝密诏部分近臣,以及长庆公主赵宜安、长信郡王赵诚锐两名宗室,在勤政殿就“是否公布并处置皇后陛下罪行”做了商议。 “此次晋爵,一是皇伯父对父王代过的奖赏,二是为着皇后陛下之事给出的‘封口费’,”赵澈不疾不徐地抽丝剥茧,“父王仔细想,当日在勤政殿的所有人,这半年是不是 分段阅读_第 5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或多或少都得了晋升或封赏?封赏名目各不相同,人却就是那拨人。若父王上疏推辞,您道皇伯父会怎么想?” 对皇后的事,因为种种原因,武德帝目前并不想声张,当时参与勤政殿议事的大多数人意见也是如此。若赵诚锐推辞不接这“封口费”,对武德帝来说显然就是“他想反水”的讯号。 赵诚锐惊出满脑门子冷汗:“还真是!” 关键时刻,果然还是长子才靠得住。 **** 徐静书不爱告状,柔姬与雅姬为着那碗燕窝堵门闹了她几夜,她一个字都没同谁说过,是以除了西路各院知道点风声,府中其他人对此并不知情。 今日那俩人自己闹到赵诚锐跟前,还惹得赵澈站出来说要担责赔罪,这就小事变大事,很快传遍整个郡王府。 在外晃dàng一上午的赵荞回府后,听说小表妹受了柔姬、雅姬的气,被人堵门闹了几夜,立刻燃起火冲到了柔姬的滴翠轩门口,一堆人都没拉住。 她是侧妃所出的二姑娘,在府中身份矜贵仅次于赵澈,后院人在她面前只有低眉顺目的份。 她站在门口,谁请也不进去,柔姬没法子,只好大着肚子出来笑脸相迎。 “张柔你可以啊,脸盘子随着肚子大起来的是吧?”赵荞单手叉腰,又泼又横,“是咱们府中穷得揭不开锅了,还是你生得张嘴却不会说人话?想吃燕窝不知道请厨房另做?挑什么软柿子捏!大厨房的东西向来西路各院共享,怎么就抢你的了?” 赵荞在市井间打混的时候远比在书院多,耍起横来半点负担都没有。她的侍女扯她衣袖好几下也拦不住她满嘴连珠pào。 这二姑娘横起来,连郡王殿下都没辙的,柔姬当然不敢惹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要论矜贵,表小姐可是母妃殿下的侄女,徐家族谱上写得明明白白,再是远房那也是血脉亲缘,带出去能堂堂正正大声对人讲,这是咱们长信郡王府的表小姐!”赵荞像只发怒的小兽,瞪着柔姬的眼神仿佛要咬人,“你什么玩意儿?堵她门口闹事,欺负她xing子软和不好意思还嘴是吧?” 跟着赵荞过来的随侍本就多,她闹得又大张旗鼓,西路各院的人陆续凑了过来,此刻简直是当众将柔姬那点脸面削了个干净。 柔姬脸红得要滴血,按着肚子噎得喘不上气。 围观的琼夫人见状,赶忙小声打圆场:“二姑娘消消气,只是小误会。若叫柔姬动了胎气,郡王殿下那里……” “哎哟哟,可吓死我了!她若动了胎气,父王怕是要将我打断腿哦!” 赵荞假模假式拍拍心口,又立刻变脸,小泼皮气质尽显:“表妹考学在即,那也是关系小姑娘前途的大事!无事生非堵门闹她,害她没法子静 分段阅读_第 5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温习,存的什么糟烂心思?!我告诉你张柔,眼下你大着个肚,谁都得让你点儿,这没法子。可你总有生下来的那天!若你害得表妹没能考上书院,你就瞪大眼睛看我让不让你安生!” 虽她自己不爱读书,可她喜欢亲近能好好读书的人。 “我话撂这儿,你们听好!若谁闲出病想找人闹事,到涵云殿来找我,你们二姑娘亲自奉陪!” 赵荞凶凶地环顾四下,对西路各院人都发出严正警告:“表妹是个能成才的,若有谁耽误了她的学业,我赵荞头一个不饶人!保管骂到你们的祖宗想掀棺材板!” 不就是不要脸吗?谁还不会仗势欺人了?! **** 谁也没料到赵荞会为着表小姐的事发这么大火,西路各院人都被惊着了,倒也没谁想起要去赵诚锐那里告状。 毕竟她话糙理不糙,说到底还是长信郡王府对后院人过于宽纵,才让柔姬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比表小姐矜贵。 徐静书终究顺的是郡王妃母家血脉,说这几个后院人算她“长辈”,不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她们贴金。她们在府中没名没分,也不能被外头人知道,若要认真捋起来,连排辈的资格都没有,哪里就比徐静书矜贵了? 下午赵澈得知此事后,让人将赵荞叫到了含光院。 赵荞惴惴绞着衣摆,头也不敢抬。她总觉大哥怕是要训她惹事,不然就是追究她今日又逃学。 “表妹知道你今日去帮她骂架了,”赵澈面色平静,“说要答谢你。” 诶?赵荞立刻抬头:“她要给我做东西吃?是什么?” “说是一种,卷粗砂红糖粒的蛋卷。”赵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喉头连滚数下。 赵荞眉开眼笑:“那我去厨房守着,她一做好我就端走!” 赵澈板着脸,凶凶冷冷:“谁准你端走的?你今日逃学,又跑去滴翠轩闹事,表妹虽感谢你,我身为兄长却不能纵容。只给你吃三个,小惩大诫。” “哦,好,”赵荞蔫儿了,偷偷tiǎn了tiǎn唇,“可表妹不会只做三个,若剩多了,不就浪费她她一番心意?” 赵澈淡挑眉梢,一副兄长嘴脸:“我勉强些将其余的都吃完。到时你就在旁边看着,这也是惩罚。” 端着盘子进来的徐静书正好听到这句,噗嗤笑出了声。 表哥给出的这惩罚…… 可真是残忍又jiān诈啊。 第十七章 十二月初一,位于镐京东郊的明正书院门口车马成堆,人头攒动。 明正书院乃官办,隶属国子学管辖,每年冬会有一次公开考学,凡年九岁以上有相应蒙学基础者,不拘门第家世均可应考。 不过早些年战乱不休,贫家败户在那样光景下能保命活口就算走大运,若无旁的奇遇,哪有还余 分段阅读_第 5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力再负担孩子开蒙受教的花费?是以今日前来应考的孩子大多家境不差,这一点,从他们的装束及在门口等候的家人、仆从、车驾都能看出。 当然,今日应考者共有一百二十七人之多,其中也能零星看到几个衣着普通的寒门稚子。 因是入学考,考核范围只限书、算两门,上午下午各一场,到申时初刻,便陆续有学子呈jiāo答卷退出考场。等候在书院门口的家人、仆从自是要上前关切,慢慢便嘤嘤嗡嗡热闹起来。 徐静书是申时近尾才出来的。这个点呈jiāo答卷的学子最多,她出来时正赶上个人挤人摩肩接踵的盛况。她虽长高不少,但仍偏于瘦削,哪挤得过别人? 远远瞧一眼门口那水泄不通的架势,她索xing让到道旁,打算等这波人潮消退后走。 在道旁树下站定后,她才发现已有个和她差不多身形的小姑娘早早站在这里了。 那姑娘先前在考场时就坐徐静书右手座,两人相互瞧着眼熟,双双挤出点客气的笑来。 因徐静书个子蹿太快,上月赵澈才让人替她新裁了合身冬衣。可她写字姿势不太好,有时袖口上会沾点墨,所以通常需要写字时她都舍不得穿新衣,总拿早前那些衣衫穿,要么就紧巴巴,要么就短一截。 旁边那姑娘的装束竟与她差不多意思,也颇有点“捉襟见肘”的样。 小寒才过,立在屋外是无风也刺骨。两人不约而搓着手,原地跺起脚来。 那小姑娘笑着搭话:“方才最后一题真难。我见你好似没有答?” 方才两人邻座,虽相互之间的距离看不清对方写了些什么,但写没写字是能瞧见的。 “是很难,”徐静书有些心虚地垂眼,笑得尴尬,“你却密密麻麻写了许多,真是厉害。” 下午考的是书科,最末的题目是一段辞赋品鉴,以大多数应考学子的学养基础来说,确实算难题。 可赵澈及段玉山提前半个月就替徐静书押过题,今日那段辞赋恰是被赵澈押准的,对徐静书来说其实不难。 她是怕才入学考就冒了尖,故意将那题空着。 那姑娘以为她的尴尬是因不会这题而羞耻,便安慰道:“我那是硬凑,答的许多话同题面都没关系,就想着撞大运呢。私塾夫子说,若遇到不会的题目也别空着,要想法子写得满满的。你在私塾里没听过这个窍门吗?” “我没上过私塾,”这话徐静书也不好接,只能含含糊糊,“是家里人教的,没提过这个。” 段家强调学风严谨,段玉山对徐静书的要求自也是要学得扎实,根本不会想到这类应考时的取巧之道。 那姑娘叹了口气:“看来我俩差不多。其实我也没上过私塾,只是我家在私塾隔壁,站在讲堂外头偷 分段阅读_第 6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听的。” 徐静书忙宽慰道:“那你一定很聪明,我瞧你两场答题都胸有成竹的模样。” “入学只考书学和算学,我还能应付,”那姑娘落寞地扁扁嘴,“若考上了,听说就要学律、书、算、画、卜、乐,六门呢,旁的四门我半点不知。” “不怕的,咱们勤能补拙,总是能学会的。” “嗯!对了,我叫曾莉,你呢?” “徐静书。” 两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相互勉励又互道姓名,这就算认识了。 **** 等人少些后,两人出了书院门。 曾莉的父母兄姐已在外等候多时,一下子呼啦啦围上来关切询问,便将她围住了。 徐静书笑着冲她挥挥手,便与念荷一道走了。 原本郡王妃徐蝉打算安排几名侍女随她乘马车过来,她觉得不合适,便婉言谢绝,只请念荷陪着她步行而来。 回郡王府后日头都落山了,有侍者来说含光院在等徐静书去用晚饭。 她心中过意不去,赶忙一路小跑赶到,气喘吁吁进了含光院膳厅。 膳厅内,赵荞正与赵澈说着话。平常赵荞在含光院吃饭的时候并不多,这顿饭是打着要庆贺徐静书考学结束的由头才赖下的。 “表妹快来,就等你呢,”赵荞招呼她坐到自己旁边,“今日的考题难不难?” 为着今日的入学考,明正书院在三日前就放了冬季长休,赵荞已光明正大玩乐三日了。她白日里溜出去玩了个不亦乐乎,就比徐静书早回来一盏茶的功夫。 “上午的算科有一点点难,”徐静书答道,“书科题目就还行。” 表姐妹两个有问有答,侍者们也陆续将菜上齐了。 “反正段玉山说你一定考得上,”赵荞觉得段玉山不像个会信口开河的人,“母妃殿下也说,等放榜那日要在家里给你办小宴庆贺。你那么用功,肯定考得上!” 赵澈打断她俩的亲热jiāo谈:“边吃边说,免得菜凉了。” 这两个小姑娘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当然,大多时候都是赵荞舌灿莲花地分享她在市井间的见闻,徐静书就津津有味听着,捧场地发出惊叹或点评一二。 赵澈也不拘着,由得她俩边吃边叽里呱啦。 “哦对了,我跟你们讲啊!”赵荞咽下口中食物,神秘兮兮地看看自家兄长,又看看徐静书,“今日我在天桥听说书的时候,旁边有人说,近来城中又有偷小孩儿的拐子了!” 赵澈停筷,眉心略蹙:“怎么会事?” “我也只听旁边那些人说得七七八八,”赵荞拿筷子戳了戳碗中的米饭,“说是从十一月中旬至今,京兆府已经接到五起小孩失踪的案子,都是年纪在十岁上下的。大家都说怕是又有一窝人拐子溜进京了。反正连皇城司 分段阅读_第 6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和的大理寺都被惊动,这几日就在城中挨家挨户盘查可疑之人。” 半个月,五个小孩失踪,年纪都在十岁上下。警觉的赵澈彻底停止进食,指尖轻叩桌面,若有所思。 徐静书显然与他想到同样的事上去了,顿时又诧又疑地哽住,两腮被饭菜撑得圆乎乎忘了嚼,瞪大眼睛半晌发不出声来。 赵荞还记着徐静书最初在上京来的路上被人拐子拍花抓走的事,赶忙提醒:“表妹要当心!你这么瘦,力气又小,可不要轻易落单。你看今日你去考学就只带一个念荷,多危险啊。” “不、不会抓我的……吧?”徐静书艰难咽下口中食物,扯出一点僵笑,“过了年我就算十二岁了,不、不符合十岁上下的年纪。” 赵荞认真打量她一遍,这才认同地点点头:“若像你刚来时那身量,瞧着像是比十岁的老三还小,那肯定就要被人抓。如今长高了看起来就大点儿。不过你还是要当心,这些日子千万不要落单,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好。那我……我不出门……” 晚饭过后,徐静书本来要同赵荞一道离开含光院,却被赵澈出声留下,说要细问她今日考试的事。 赵荞听是考试的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生怕自己要跟着遭殃被大哥问功课,很没义气地嘿嘿干笑着溜了。 赵澈没让小竹僮跟随,徐静书便扶住他,随他在含光院外左近漫步消食。 “我会派人去打听案件详情,或许只是巧合,不要自己吓自己,”赵澈暗暗叹气,嗓音沉缓,“别怕,我说过会护着你的。你只管安心等着放榜。” 徐静书扶着他小臂的五指无声收紧:“谢谢表哥。” 八月初一那日,她在菜市口亲眼见赵旻四分五裂,原以为噩梦就此结束。这半年来她确实吃得香睡得沉,已许久不再想起那些可怕的记忆。 可方才赵荞无意间带回的消息让她猝不及防,遗忘多时的恐慌与惊惧一一回笼。 她开始拼命回想自己这半年里有没有不当举止,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会导致旁人察觉自己是幸存yào童中的一员。 想来想去,也只有最初救赵澈那回,以及后来救下小五姑娘那只猫,算是留下了点蛛丝马迹。 察觉到她在颤抖,赵澈心软一叹,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有我在呢。” 他掌心的温度随着轻柔嗓音一道沁入徐静书的心里,让她砰砰乱跳的心慢慢归位。 有我在呢。 简简单单四个字,看似没说什么,却又像道尽了所有承诺。 徐静书抬头定定看着他,想起半年前那个夜里,眼前这个人墨发散在肩背,一袭绚烂孔雀翎大氅裹身,在摇曳烛火中似一朵美而不自知的人间富贵花。 那时他说,他对赵家 分段阅读_第 6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与徐家先祖起誓,他会保护她,平安长大,护他成才。 到如今半年过去,他再没提过那件事,却一直践行着自己的誓言。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呢?”徐静书喃喃脱口,道出盘旋在自己心头半年的这个疑问与感慨。 赵澈愣怔半晌后,忽地将头扭向别处,口中轻嘲:“你可真是词穷,哪有用问句夸人的。” 话虽这么说,日渐俊美的少年面庞却浮起淡淡赭红,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耳朵。 不得不说,这种夸法虽词穷,他却还挺受用。 第十八章 “那件事”已过去半年,祸首赵旻也被处刑,按说慢慢就该淡忘了。可架不住徐静书天生好记xing,又是长达半年被反复折磨、时时处在生死边缘的惨痛过往,想要彻底忘记,对她来说太难。 这半年里她已很努力不去想,表面看着一切如常,可当忽然有疑似yin霾重现,自不免勾出深藏的惊惧与心伤。 考虑到这点,赵澈只尽力安抚,并不与她细说。他脑子快,在赵荞那三言两语刚进他耳朵里时,他就已察觉其中古怪—— 五起小孩失踪案都是报到京兆府的,却惊动大理寺与皇城司联手搜城,显然事情并非人拐子那么简单。 这话他自不会对徐静书说,只吩咐夜行派人打听。但他也知,若真是居心叵测之人在找幸存yào童,大理寺封锁消息只会更严,在外很难打听到什么。 于是翌日一早他亲自出马,随三弟、四弟去了汾阳公主府。 汾阳公主赵絮是武德帝的二女儿,如今领圣谕协理国政,大理寺将yào童之事对外秘而不宣,却绝不会瞒着赵絮。 赵澈的两个弟弟眼下受教于驸马苏放,做兄长的亲自登门答谢示好是人之常情,届时“顺道”闲聊些坊间事也不奇怪,多少能探点风声。 **** 此时离冬神祭典还有半月,段家也有许多事需准备,段玉山没空过郡王府指点徐静书功课,算是放她像赵荞那样过冬季长休了。 人拐子的传闻惹出徐静书心中不太好的回忆,她便没去万卷楼,吃过早饭后就在客厢廊下捧了书卷发呆。 天气愈发寒冷,念荷瞧她手指尖都冻红,赶忙生了火盆来。 “表小姐平常上万卷楼总挑短的衣裳穿,手上多冷啊,”念荷见她放下书册,便倒了热果茶给她,“若考进书院,可不能再那么穿了,冻着了没人照应的。” 明正书院有学舍住,像赵荞那样每日来回倒也可,只是多少招摇些,又耗费车马人力。徐静书觉得自己不合适讲那样的排场,一早打定主意将来住学舍,这事念荷是知道的。 徐静书捧了果茶暖着手心:“我写字姿势不好,没留神时会将墨汁沾到袖子上,不好洗。” 她 分段阅读_第 6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的衣衫多是念荷在洗,但只要她从含光院回来得早,就会自己动手。 “洗衣本是我的活,表小姐往后别抢了。若考进书院,换下衣衫也带回来jiāo给我,您只管好生读书,将来做大事。” 西路各院有共用的浣衣坊,照理徐静书的衣衫也该送浣衣坊。可西路几房人总爱暗别苗头,连哪院的衣服先洗这种事都要争个先后,浣衣坊的人常被闹得yu哭无泪,徐静书不愿再让别人多添为难,便尽量自己来。 “做再大的事也不妨碍洗衣裳,我在家时也自己洗,”徐静书招呼她一道坐下烤火,“我娘和继父的大多衣衫,还有弟弟妹妹的小衣衫也是我洗。小娃娃每天要弄脏好几身,我总能很快洗好,大家都说我手脚最麻利了。” 那时她比如今矮半截,瘦巴巴力气又小,有些事做起来颇费劲。若在洗衣上耽误太久,旁的事就做不完,她便养成了麻利不拖拉的xing子,眼里有活手上不停,成日像颗小陀螺般滴溜转。 念荷听得心疼,嘀咕道:“分明是故意哄着,好叫表小姐多做事。” 她出自贫户,家中兄弟姐妹连她共七个,她对大人的这种小心思门儿清。 “也没法子,继父要忙地头的事,母亲生了弟弟妹妹后身子没补好,两个小娃娃又不能缺人照顾,许多事我若不做,他俩更要累不过来了,”徐静书倒不觉委屈,只是无奈,“从前世道不好,寻常人家谁都不容易。” 眼见过完今冬就是武德二年,新朝建制至今,许多事都在缓慢向好,总算让人觉得活着有希望了。 “朝廷的事谁知道呢?听说前朝时日子也是好过了许久的,”念荷没读过书,很多事都是听来的,“后来大人物们总做错事,世道就乱得没活路。新朝的大人物们也不知能好多久。” 徐静书柔柔弯了眼睛:“这话只能咱俩悄悄说,对旁人可不能讲,要给府里惹大祸的。” “哎!我只在咱们这院里讲讲。”念荷猛点头。 “如今朝廷还记着前朝的教训,很多人都在尽心尽力,总会好的,”这半年所学所感颇多,徐静书对新朝还是很有信心的,“你瞧,御史台监督百官言行,连皇帝陛下做得不对都要认错认罚,许多事都在慢慢好起来,往后会更好。” 这半年御史台在坊间的名声可响亮得紧。皇帝、丞相、柱国大将军那都是弹劾过的,只要朝中有谁做得不对御史台就敢弹劾,根本不管是多大人物。那胆气,比戍边将士都不逊色。 念荷深以为然:“倒也是。不过,御史台怎么连皇帝陛下都不怕呢?” “或许也是怕的吧。‘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世间能有几人真不怕?”徐静书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光,眸底亮起敬佩与憧憬, 分段阅读_第 6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只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为了守护并达成心中关于清明治世的美好愿景,总有头铁的人会前赴后继,坚持去问对错。 虽心有所惧,为着职责与使命仍慷慨以赴,不惜以一己之身去维护能让大多数人活得好些的规矩方圆。徐静书觉得,这是不逊于马革裹尸的铁血之勇。 **** 烤着火与念荷说了半天的话,午饭后徐静书心中松了许多,总算能定神看书。 申时,赵澈回府,派人将她唤到含光院去,两人单独在书房说话。 “你腕上的伤,如今可还有明显印记?”若非形势不妙,赵澈也不忍心这样直接触及她的隐秘心伤。 徐静书不傻,一听这话就知那几桩孩童失踪案是冲幸存yào童来的。她脸色刷白,艰难出声:“很淡了。” 她腕上的伤是当初被反复取血造成的,照常理会落下显眼疤痕。 好在她到郡王府后没几天,赵荞亲自到客厢给她送衣服那回,嫌弃念荷给她用的寻常伤yào不好闻,让去涵云殿取了“白玉生肌散”。那时她伤口还未愈合,“白玉生肌散”用得正及时,如今虽还有印记,却是极淡。 “是不是有人……照着手腕有伤的孩子在找?”徐静书忍住蜷成一团的冲动,战战兢兢问道,“那几个失踪的孩子,他们……” 无论那几个孩子是当初和她一道受难的幸存同伴,还是无辜遭灾,她都希望他们能平安。 可她不知自己能做什么,此刻只想哭。 蒙住双眼的赵澈看不见她神情,却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惊惶苦痛。 “昨夜皇城司在京郊破庙找到那几个孩子,已将他们全送回家了,”他轻叹一声,“只是贼人逃了,没抓到。” 五个孩子右腕都有伤痕,这个共同特征的指向实在太明显。好在他们全都不是幸存yào童,腕上的伤是各种不同原因无意间造成,并非对方要找的取血刀伤,这才被丢在京郊破庙,逃过一劫。 幸存yào童们的血能解百du,又有那“服之可使人长生不老”的噱头,半年前大理寺就料到这会引发居心叵测之人的觊觎,故从最初就严密封锁关于yào童们的详细信息,坊间大多数人对此事都是云里雾里的。 如今竟有人照着取血刀痕这准确线索在找年龄相当的孩子,这让大理寺怀疑,当初为甘陵郡王府所驱使的帮凶方士中有漏网之鱼。 听说那五个无辜的孩子已安全回家,徐静书再忍不住,抬起手臂压在眼睛上,低声呜咽着哭出后怕之音。 “到底想做什么……”她压着悲切哭声,无助哽咽,“长生不老是假的,骗人的!我们的血是被怪yào养起来才能解du,没有一直用那些怪yào,过几年就会跟普通人一样,连解du都做 分段阅读_第 6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不到的……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人心贪婪,对某些心术不正者来说,哪怕就是站到他们面前将这话讲得清清楚楚,他们也不会信。这就意味着,只要漏网之鱼一日没有全数落网,包括徐静书在内的幸存yào童就一日不得彻底安宁。 获救半年以来,这还是徐静书第一次因那件事在人前哭诉出声。她越想越不甘,又越想越绝望,两手无力撑在桌案边沿,渐渐哭到腿发软。 赵澈听得不忍,摸索着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她面前展臂环住她,使她没有跌坐在地。 “从今日起,你继续用‘白玉生肌散’裹伤,直到一点痕迹都看不出为止,”赵澈的声音温和却有力,“不必顾虑它需要花费多少。若花费银钱能保你安全无虞,就不叫浪费,懂吗?” 这小姑娘怕自己多耗费府中钱粮,能俭省的地方绝不肯铺张。以往他照顾着她这小心思,看破不说破由得她去,如今事关她小命,就顾不得许多了。 “懂。” 徐静书听进了他的话,心绪稍稍平复,这时才惊觉,有件事,它很不对。 她烫着小脸低头看着勒在自己胸前的臂膀,哭腔犹存的软嗓沁出些许尴尬与羞耻:“表哥,你的手,可能没放对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静书:表哥,我没有说你耍流氓的意思…… 赵澈:…… 第十九章 入冬以来,除个子抽长外,徐静书的身体上也开始出现某些“变化”。不过这变化比较“微小”,有厚重冬衫遮蔽就不易被人察觉。 开春她就算吃十二岁的饭,正是个不尴不尬的年纪。在有些事上懵懵懂懂,隐约知道些什么,却不知其所以然;随着身体的变化,又不免生出些难以向人启齿的困扰,开始察觉“姑娘和儿郎不大一样”。 她在羞赧之下脱口指出表哥的手“放错地方”后,才发现这事说破后有多尴尬。 不单她尴尬,赵澈更尴尬,面红透骨地放开她后退了好几步,慌乱中还撞上了桌角。 徐静书急忙回身去扶,在他站稳后又立刻缩回手,像被火烫着似的。 “对、对不住,”一向沉着的少年磕巴如牙牙学语,自己都不知在说些什么,“要当心。” “欸,好,”徐静书局促嗫嚅,“那我走、走了?” 总之,这尴尬的小波折是冲淡了沉重苦痛的气氛,却也打乱了两人之前那种亲近自如的坦然相处,真是说不出的别扭。 一连好几日,徐静书都在客厢吃过午饭再去万卷楼,下午便带上书册回去,路过含光院时仿佛脑袋千斤重,半点抬不起来。 对此赵澈倒也无话,只安排平胜暗地里送了许多“白玉生肌散”上西路客厢。 徐静书绕着含光院走,赵澈又一 分段阅读_第 6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由她去”的态度闭口不言,整个郡王府都觉出古怪,却又不敢贸然打听原委,背地里揣测颇多。 好在半个月后就是冬神祭典,大家忙着做准备,没两天就将他俩这点小古怪抛诸脑后。 **** 冬神祭典是从前朝起就有的大典,按照陈例为期三日,须由帝后二位陛下共同出席,首日率皇嗣、宗亲及百官臣民前往滢江畔行祭礼,祷祝冬神与春神顺利jiāo接,来年风调雨顺;次日对近来功绩的勋贵、官员大行封赏;第三日则与民同乐。 这个典仪寄托着举国对来年天候收成的愿景,也会影响次年的朝堂格局,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极重视。 十二月初六,长信郡王夫fu携五个子女出京,提前赶往滢江,约莫要半个月后才能回,府中诸事便jiāo由侧妃孟贞暂代。 这事上孟贞是委屈的。冬神祭典这样的场合,作为玉牒上堂堂正正的长信郡王侧妃,她本有资格出席。 只是后院人见不得光,生的孩子在玉牒上只能记在郡王妃与侧妃名下。之前琼夫人所生的小五姑娘赵蕊已记在了徐蝉名下,如今柔姬临盆在即,这孩子对外自然要算给孟贞。 若孟贞去参加了今年冬神祭典,众目睽睽看着她分明没有身孕,回头柔姬生下孩子又要记在她名下,场面上就难以自圆其说,只好委屈她留府中了。 徐静书是投亲客居的表小姐,冬神祭典没她的事,自也留在府中。赵荞临走前托付她得空就去涵云殿陪自己母亲说说话,她问过孟贞同意后,每日从万卷楼取了书册带到涵云殿去陪在孟贞跟前,也算一举两得。 孟贞见她读书用功,又是个温软贴心的xing子,对她喜欢得紧,两人相处倒是融洽。 初九这日,吃过午饭后,孟贞问起徐静书考学之事。 “……要一月初才放榜。听说书院要开‘画’、‘乐’几门,我不会,”徐静书笑道,“玉山夫子说他自己也不擅丹青音律,一直没教。” 孟贞眼前一亮:“我教你呀。” 孟贞是丞相孟渊渟的族亲侄女,说来也是高门望族出生,自幼在丹青、音律上颇有几分出众才名。当年在钦州时,还是朔南王的武德帝做主促成了她与赵诚锐的婚事,婚后她的长才毫无用武之地,女儿赵荞对这些事又没半点兴趣,她便只能自娱自乐了。 徐静书很愿受教,就这么跟着她学起来。 **** 十二月十一早上下了大雪,不过半日镐京城就银装素裹。 午后徐静书正在孟贞的指点下认琴谱,郡王府管事孙广前来涵云殿禀告,说是新购得五筐香橼佛手,需孟贞主持分派给西路各院。 “冬日闻果”是高门大户的风雅惯例,原不算是大事。不过这是战后第一个冬季,香橼佛手 分段阅读_第 6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类金贵闻果在市面上颇为紧俏,连长信郡王府都只购得五筐,可见稀罕。 西路各院平日本就爱争高低,若不将所有人叫齐当面分派以示公允,只怕又有人要在背后非议厚薄。 孟贞便叫孙广将各院人都唤到涵云殿,想着三两下分完就将她们打发回去了。 哪知柔姬仗着身孕,软磨硬泡地求半晌,非得多要一盘。孟贞懒怠与她缠,就将涵云殿该分的那盘让给她。 这下琼夫人不干了:“柔姬有孕,多受些照应也该当,可占侧妃的那份就不妥了吧?” “侧妃都大度不计较,你急赤白脸算什么?”柔姬不服。 瑜夫人与琼夫人是双生姐妹,自要帮着亲姐说话:“若有孕就有功些,那我姐姐可育有三公子与小五姑娘两个的!我姐姐都没闹着多要,柔姬凭什么占侧妃那份?” 多年来,郡王妃、侧妃及几个有孕的后院人都只得一个亲生孩子,就琼夫人占了个儿女双全,在郡王府中独一份,平常赵诚锐也会因此稍稍厚待她些。 眼下郡王夫fu不在府中,孟贞平素又不管后院事,加之也非仗势欺人的xing子,一时弹压不住,这俩人就在涵云殿吵开了。 其他几位本不相干,却也在旁yin阳怪气、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 逾数的后院人本就见不得光,会进高门大户做后院人的,通常出身都不好,也不打算靠自己闯出个什么活法,大都选择沾着亲生孩子的光,多争一点是一点。 脸面体统什么的,对这种人来说不管饱,今日撕了明日还能自己粘巴粘巴,无所谓的。 涵云殿被吵得乌烟瘴气,孟贞气得直捂心,好半晌才想起让孙广叫侍卫来,将她们全部强行“送”回各自院中,勉强结束这闹剧。 屏风后的徐静书从头到尾旁观着这一幕,小眉头蹙得愈来愈紧。 孟贞顺气半晌,无奈又苦涩地对她笑道:“小静书将来若择夫婿,可千万记住,门第低些也无妨,别是个三心二意又惯装糊涂和稀泥的就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白水作蜜饮啊。” **** 冬神祭典后,长信郡王府正式跃升为一等封爵的信王府。 爵位晋升赶在新年之前,本已有了个双喜临门的彩头,若柔姬跟着再顺利生产,那便成三喜临门了。 赵诚锐乐得见牙不见眼,每日都在柔姬的滴翠轩陪着。他上一回有这般尽心尽力的体贴夫婿模样,据说还是徐蝉怀赵澈那年,他初为人父时。 西路几房人见赵诚锐日日守在柔姬院中,眼睛都要滴出血来,又不敢在赵诚锐跟前如何造次,便就相互间天天找茬吵嘴扯皮发泄妒火。 而徐蝉与孟贞是早被赵诚锐寒透心的,根本懒怠搭理这茬,半步都不踏进后院。 武德二年一 分段阅读_第 6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月初一,明正书院放榜。 天还没亮,徐静书就带着念荷与一名王府侍卫赶到明正书院门口等着。 因为寻找幸存yào童的人还未被抓获,她已有月余没敢出门。今日出来时特地裹了连帽披风,一路兜帽盖头,到了书院门口也不肯掀下来。 好在冬日黎明冷得紧,来看放榜大的不少人都做此打扮,倒也没谁觉她行径古怪。 约莫等了两盏茶功夫,书院杂役官出来将榜单张贴好,大家就一拥而上。 念荷不识字,看榜之事只能徐静书来。 她挤在人群中眯着眼找半晌,终于在第六十八位处找到自己的名字。 本次考学招录八十人,前二十人全是两门“甲上”的优异考绩,意思是两门所有题目全中。 徐静书后怕地捏了把冷汗。当初她是笃定自己“算”科题目无一失手,怕“书”科也全中,才空下最后一题免得太出风头。可她那时没想过其他应考者的水平如何,也是大意了。 听她说榜上有名,念荷倒不管名次,只管替她高兴、 “平胜jiāo代过,说大公子在‘玲珑宝珍馆’给表小姐订好贺礼的。只要榜上有名,咱们回程时就先过去取。” “啊?还有让自己去取贺礼的?”徐静书有些别扭,又有点想笑。 她躲赵澈一个多月了,这段日子下来两人多少生分了些,只怕赵澈也是不知该怎么处理这尴尬,索xing安排她自个儿去取贺礼。 “大公子是这么吩咐的。”念荷虽也觉得叫人自己取贺礼很怪,却不好质疑大公子的安排。 趁着天才蒙蒙亮,马车急急转往位于镐京外城东市的玲珑宝珍馆。 徐静书心下别扭,一路扒在车窗旁,掀起车帘觑着外头的街景,兀自想着事。 不经意间,她瞧见街边小巷口有两张眼熟的面孔,登时双眸大张,周身绷紧。 这俩人……怎么会凑到一处?! 她越想越觉不对劲,整个人恍恍惚惚,念荷取来贺礼jiāo给她,她都没心思打开看,只催着快回。 回到信王府已近午时,徐静书一反常态地飞奔向含光院,直闯赵澈书房。 她跑太急,根本没发现府中异样的沉重。 “表小姐……”平胜一路追着她的步子想要说什么。 赵澈闻言偏了偏头,对平胜道:“你下去吧。” 徐静书气喘吁吁走到桌前,小声急促道:“那个女术士……她回京了!她和瑜夫人好像是一伙的……我早上瞧见她俩在街边巷口说话,或许又想做什么坏事!” 赵澈眉心一凛,沉声问:“你瞧见她俩时,对旁人说过吗?” “没有的,我那时脑子乱,什么话也没说过。”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赵澈暗暗叹了口气,“她们的坏事,大概已经做下了 分段阅读_第 6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 柔姬今早饭后在赵诚锐陪伴下准备出门散步时,忽然无力倒地,从门前石阶滚下。 虽只五步台阶,对即将临盆的人来说却是要命的。 “据我父王的描述,”赵澈面色凝重,嗓音寒凉,“她跌倒,可能与我当初坠马是同样的原因。” 之前赵诚锐一直当赵澈坠马是意外,如今柔姬故事重演,此刻正陷入随时可能一尸两命的危机,赵诚锐该是再不会装傻了。 第二十章 赵诚锐不是个聪明绝顶的,却绝非蠢货,否则也不能与手段老辣、一心开创雄图霸业的皇兄武德帝相安无事半辈子,还保得一家大小尊荣富贵。 只是许多时候他总愿活得稀里糊涂,尤其自家后院那团乌烟瘴气,不到bi不得已的地步他就惯会装傻逃避,轻易不肯直面问题。 出事后,赵诚锐大约也想到半年前赵澈坠马昏迷之事,立刻将他叫去问了话,之后便安排人着手追查。 柔姬出事就在他眼前,又牵拖出长子半年前的坠马导致失明或许并非意外,他自不会再装聋作哑、含混了事。 赵澈也没再藏着掖着,将这半年来让夜行探查西路各院人的行踪记档jiāo给赵诚锐,并将女术士何然身上的疑点也详细告知,剩下的事就端看赵诚锐如何判断处置。 毕竟都是赵诚锐的后院人,赵澈身为人子,当然不便chā手过深,这才回含光院等消息的。 听说柔姬跌倒就在自己回府前不到一个时辰,徐静书很懊悔。她觉得若自己在瞧见瑜夫人与女术士时就往回赶,或许还来得及示警。 信王府后院人之间争斗造成的恶果,本该赵诚锐自己造业自己担,若徐静书毫不知情也就罢了。可既知晓几分,什么都不做就难免良心不安。 到底人命关天,不是吵嘴扯皮之类可以自扫门前雪的小事。 听出她自责,赵澈安慰道:“你又不知瑜夫人对谁下手,如何示警?况且无凭无据,事发前即便示警也没人信。” 道理是这样,但徐静书心中还是过不去。虽说柔姬曾为着燕窝的事堵门闹过她,她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可她连只猫儿都不忍心看它枉死,何况活生生两条人命。 就算不谈柔姬,那即将出生的孩子总是无辜。 “表哥,我,”她使劲咬了一下唇角,“我想救……” “自己小命还朝不保夕呢,救什么救?”赵澈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等她说完就出声打断,“要不要写个告示贴到府门外的照壁上,让全京城都知道你的秘密?!” 这半年两人几乎朝夕相处,徐静书多少了解他的为人。他对他父亲那些后院人虽不冷不热,对异母弟妹们却从无恶意,时常在他们需提点照拂之处总会不露痕迹地去尽兄长之责。这样好的一 分段阅读_第 7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个人,对柔姬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岂会真的铁石心肠? 他之所以生气反对,说到底还是顾虑她的安危。 眼下滴翠轩外有护卫,内有家医、产婆、侍者,这人多口杂的,若徐静书贸然放血救醒柔姬,她的秘密哪还守得住? 知他好意维护,徐静书赶忙解释:“我见过我娘生小娃娃,女子生产本就一脚踩在鬼门关,若柔姬始终不醒,她和小娃娃可能都会……表哥,你聪明,帮我想法试试。求你了!就试试,若实在没机会,至少试过……” 半年过去,她不确定自己的血是否还和当初一样有用,但她还是想试试。她不希望柔姬和孩子最后也像当初那个死在她身旁的陌生同伴一样,成为她永生不能对人言说的遗憾隐痛。 虽说徐静书平日胆小怕事,在某些时候却自有她的执拗倔强。见赵澈还不为所动,她急出哭音:“不好再耽搁了,若真出人命……” 她怕是要自责几十年。 赵澈被她的哭腔哀求扰得心下一软,咬牙发恼:“真不知你我上辈子谁欠谁!” 滴翠轩人来人往,要使徐静书不惹人注意地接近柔姬,放血救人,并不是件一拍脑门就能有主意的事。 正当赵澈绞尽脑汁时,夜行却带来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女术士何然主动登门要见瑜夫人,被赵诚锐命人拿下带去了滴翠轩,由他亲自盘问。 这古怪变数让所有人都摸着头脑,徐静书更是不敢妄动,只得缩在赵澈身旁静观其变。 **** 没人知道何然是如何说服赵诚锐的,总之她当着赵诚锐的面指挥那几名经验丰富的产婆与王府家医,于黄昏时分成功帮助柔姬产下一女。 母体突遭变故,小六姑娘是被强行催生来的,自不会多康健。据说小脸青紫、呼吸微弱,正在家医的照顾下泡在温热yào水中,若能安度今夜,那便算是救下来了。 柔姬则仍昏迷,靠着侍者们以棉布沁进口中的yào汁吊命,能不能活下来要看运气。 虽不知具体使了个什么法子催生,但柔姬一直昏迷未醒,孩子却出生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天真地以为那是个温和体贴的两全之法。 徐静书打了个冷颤,环臂抱住自己。 赵澈叹息苦笑:“事已至此,你就别轻举妄动了。父王已做出他认为对的决定。” 赵家能在亡国乱局下整合群雄,收复故国山河缔造新朝,姓赵的哪会有一个真是省油的灯?即便赵诚锐多年来从不沾染权力之事,看着就是个只顾吃喝玩乐的糊涂纨绔,电光火石之间的冷硬取舍之道,他还是会得几分的。 **** 翌日丑时,随着小六姑娘发出第一声婴啼,笼罩在滴翠轩上空的沉黯氛围总算散去一半。 见可怜 分段阅读_第 7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小女儿有了生机,整夜未睡的赵诚锐眉心稍展,命人将瑜夫人带到承华殿,与女术士何然当面对质。 出这么大事,王妃徐蝉与侧妃孟贞自也在场的。 得了赵诚锐示意,何然开口就是个冤字:“在下说到底还是个跑江湖的,一则求名二则求财,手里难免有些上不得台面的yào。有时手头拮据,若有江湖朋友要买,我自然会卖,也不会问对方要拿去用在谁身上,这是江湖买卖的规矩。” 她还算个稍有底线的术士,从未出手过当真会置人于死地的yào。 “其实我最擅长的yào方,嗯,是替人床帏之间增添‘乐趣’的yào,”毕竟主座上三个都是身份贵重的体面人,她在言辞上还是尽量委婉,“当然,也有几种其他用途的方子。” 昨日瑜夫人通过中间人找到她,要买的其实就是“替人床帏间增添‘乐趣’”的yào。 “当时jiāo易仓促,我少给了两颗,便追着这位夫人的马车过来,”何然指了指面红耳赤的瑜夫人,“原是想悄悄求见,将剩下两颗补齐。” 结果被赵诚锐的人扣下,带去了滴翠轩受审。 半年前让赵澈中招坠马,昨日让柔姬滚落台阶的yào,皆是出自何然的手,她光听柔姬的症状就能猜到是自己的yào闯了祸,赶紧告诉赵诚锐有法帮着先保下孩子,以求将功补过。 “那yào相当于效力更强些的麻沸散,化入水中无色无味,能使人在短时间内四肢麻痹,继而昏迷,但昏迷最多不超过五日。我只半年前卖过一次,共出手三粒,买家是一位瘦瘦的黄脸汉,在东城卢记赌档后门jiāo易的。过后他如何将之倒手卖进贵王府,我是真不知情。” 事关人命,何然倒也没耍花招,竹筒倒豆子般就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半年前王妃殿下差人找我来为大公子解厄,我一搭他的脉就知是我那yào惹的事。当夜做术法,本是算着他中招的时辰,想说拖到人醒就能jiāo差。哪知大公子醒来后,却因头部有了淤血而双目失明,这就闹大了。我怕事情追究起来要查到我这里,次日一早就赶紧出京躲风头。” 时隔半年,她见始终无人追究此事才放下心,重新回到镐京来,毕竟京中贵人多,术士在此讨生活比在其他地方容易些。 “至于眼下躺在滴翠轩的那位夫人,确实也是因为和大公子同样的缘故,按说也最多三五日就醒的,”何然于心不忍地闭了闭眼,“偏她是临产时滚落台阶……能不能醒来,真的就要靠命了。” **** 按何然的说法,半年前那三粒yào,她是卖给一名“瘦瘦的黄脸汉”,而昨日瑜夫人只是向她买些“替人床帏间增添‘乐趣’”的yào,这就并不足以说明向赵澈与柔姬下手之人是瑜夫人。 分段阅读_第 7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一筹莫展的赵诚锐正想挥退瑜夫人,徐蝉却开口了:“慢着。” 事关自己儿子的委屈,徐蝉很是警觉。有些事赵诚锐懒怠深想,她却不可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何术士,你方才说,昨日瑜夫人是通过‘中间人’找到你的?”徐蝉口中问着何然,眼神却紧紧锁住脸色由红转白的瑜夫人,“那位中间人是谁?” “中间人是在卢记赌档打杂的一位姑娘,”何然眯着眼想了想,又道,“好像是上回那个黄脸汉的妹妹。” 原本以为侥幸可以瞒天过海的瑜夫人腿下一软,跌坐在地。 她很清楚,只要去卢记赌档找到那对兄妹,什么事都瞒不住了。 “他们是……柔姬的同乡,”瑜夫人惨然一笑,痛快招了,“给柔姬下yào的人,是我没错;可那yào,是她自己买的。” 当初柔姬借那两兄妹的手买了三粒yào,一粒被她用在赵澈身上,另一粒则被瑜夫人叫人偷来用到她身上,剩下一粒,如今还在滴翠轩。 徐蝉怒极而起,抬袖将手边茶盏扫落:“那你是如何让柔姬服下那yào的?柔姬又是如何让我澈儿服下那yào的?” 给柔姬下yào倒容易,毕竟西路大厨房的吃食是各院共享,寻常各院侍女来来去去,人一多难免有混乱的时候可以钻空子。 但含光院的人都是精挑细选,个个对赵澈忠心不二,连徐蝉这个做母亲的都轻易调度不动,想来不会被人收买。 赵诚锐的脸色已然铁青冰寒,瑜夫人颓然垂首,闭口不言。 静默许久的侧妃孟贞忽地一叹:“你叫四公子给大公子送过吃食,对么?” 赵澈对异母弟妹们从无恶意,也无防备。若是赵淙送去的吃食,即便他不爱吃,也会给面子意思两口。 “侧妃请勿妄言,四公子毫不知情,所有事都与他无关!”瑜夫人倏地抬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语毕,她站起身,猛地撞向殿中圆柱。 作者有话要说:  王妃&侧妃:静书你看懂了啵,以后千万别嫁姓赵的混蛋! 赵澈:???!!!(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个冤字) 第二十一章 瑜夫人运气不好,撞柱只是重伤,没死成。 赵诚锐让人将她先带回她的多福斋,又吩咐将女术士何然先行押下,承华殿内只剩他与徐蝉、孟贞三人。 三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徐蝉,根本连个冷眼都不愿甩给赵诚锐。 半年前赵澈曾吩咐夜行跟进几位后院人行踪。当时他还疑惑过,为何怀着四五个月身孕的柔姬,会特地出外宴请两位同乡。由于柔姬之后再无异动,这事便只留在了夜行手中那本行踪记档上,半年来再无人提起。 昨日赵澈已将那记档转jiāo赵诚锐,所以赵诚锐将女术士 分段阅读_第 7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何然及瑜夫人的话与记档上一对,事情就明了了。 赵诚锐低语:“看来,那次宴请是对她那两名同乡的答谢。”答谢他们帮她牵线买yào,成功暗算了赵澈。 “以她的身份,没机会接近含光院,”孟贞淡声轻哼,,“就找了瑜夫人同谋。” 瑜夫人有四公子,做弟弟的偶尔去兄长那边走动并不出奇。赵淙才八岁,他娘让给他大哥送东西,他哪会多想,就在赵澈要与友人出去游猎那天早上送去了点心。 赵澈已双目失明半年,府中只当意外,并无追查之意,瑜夫人与柔姬就渐渐宽心,两人之间因为同谋达成的合作关系也逐渐有了裂痕。 赵诚锐在半年前将四公子赵淙与三公子赵渭一起安排到汾阳公主驸马苏放门下受教,显然是要从两人中栽培出一个来接替赵澈,为此瑜夫人是有点春风得意的。可随着柔姬产期将近,赵诚锐对她呵护备至,这让瑜夫人感到莫大危机,也生了妒意。 瑜夫人与柔姬曾为同谋,当然知晓yào的来路,也知柔姬那里还剩有两颗yào藏着。二人私下走得近,西路各院又同吃大厨房,要对柔姬下yào,自比当初向赵澈下yào容易得多。 柔姬出事后,瑜夫人以为和半年前一样不会有人追查,颇有点得意忘形。她找柔姬的同乡牵线,从女术士何然手里买些“稀罕yào”,盘算着待赵诚锐因柔姬母女出事而低落时,自己正好温存抚慰。 哪知何然因为少给了两颗yào追上门来,当即被赵诚锐扣下。她跑江湖只为财,并无害命之心,一听自己的yào又惹大祸,眼看要一尸两命,生怕吃不了兜着走,主动就竹筒倒豆子了。 瑜夫人是个没上过台面的后院人,关键时刻扛不住事。在王妃与侧妃接连抛出指向她的疑点后,她说不出什么推脱之词,只想到自己了断,不要牵连儿子。 赵诚锐原想亲自安排人将她与柔姬一并送出府“处置”,可徐蝉得知儿子受伤失明的真相后怒不可遏,难得强硬地将这事揽下了。 没人知道徐蝉将这两人送去了哪里,也没人敢问她会如何“处置”这二人。 不过,谁都想得到,一个盛怒之下母亲,为着儿子受的莫大委屈,必定什么都做得出来。 **** 至于女术士何然,她见自己的yào惹出这么多事,心知不好善了,便信誓旦旦表示自己另有压箱底的方子可助赵澈复明。 “我愿亲身为质留在信王府的管控下,直到大公子复明,”何然道,“若贵人们信不过我的方子,可请医家先行验看查证。” 大多数术士所行的那些神神鬼鬼之术,通常都只是惑人耳目的幌子,他们真正的本事其实是炼yào。 医家常说“是yào三分du”,到了术士手中更是“yào、du 分段阅读_第 7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分家”,有些方子在他们手中能害人也能救人,端看如何调剂。但术士用yào胆大,不像正经医家那般辩证施法、徐徐而治,他们手中大多方子,在医家看来无论配方、剂量都是极其凶险冒进的。 不过赵澈受太医官诊治已半年,成效确实微弱,脑中淤血消散的进度远远缓于预期,太医官们甚至不敢断言是否能复明。 赵诚锐与徐蝉商量后,去内城请来太医官验看过何然的化瘀之方。太医官们虽仍觉用yào有点剑走偏锋,但与赵澈如今的情形倒算对症,斟酌之下觉得此方可稍作改进后再行试用。 于是夫fu俩将信将疑地接受了何然的“将功补过”,派人贴身管控她在镐京的行踪。 “若我儿真能复明,自会如约放你一马,”徐蝉面色冷厉地看着何然,“若有半点闪失,你知道会有何后果。” 何然点头如捣蒜,诺诺应下。 **** 后院人逾数的事若外传,对整个信王府都没好处,所以即便出了这些事,也只能解决在府门内,半点风声都不能走漏。 府中人知趣,看出气氛不对,也没谁敢多嘴问瑜夫人和柔姬的去向,很多人甚至不清楚这二人具体做了什么,只知是没干好事被处置了。 至于柔姬产下的小六姑娘,原本在玉牒上就记在侧妃孟贞名下,孟贞心慈,既柔姬被“送走”,她便将那小婴儿接到涵云殿养着。 这般安置倒也算小六姑娘因祸得福,毕竟以孟贞的心xing,怎么也不至于亏待她。 倒是瑜夫人的四公子赵淙,半大不小的年纪,说不上懂事不懂事,母亲突然不见,留他独自在多福斋,府中众人又讳莫如深,这让他懵到木呆呆的。 原本他在玉牒上是记在王妃徐蝉名下,可他的生母是害赵澈失明的元凶之一,徐蝉能忍住气xing不迁怒他就不错了,哪肯亲自养?只甩给赵诚锐白眼冷笑。 赵诚锐自知理亏,讪讪陪着小心,最终将赵淙打发去了撷芳园。 撷芳园琼夫人与瑜夫人是双生姐妹,论起来是赵淙的姨母,如此安顿倒也合理。只是琼夫人本已有三公子赵渭与小五姑娘赵蕊两个孩子,突然又多个赵淙,也够她cāo烦的。 此事之后,西路各院都噤若寒蝉,信王府后院总算消停了。 **** 武德二年一月十三,雪后初霁,碧空如洗。 一连十几日,赵诚锐在徐蝉面前姿态都颇低。 为缓和家中气氛,赵诚锐以年节家宴的名义,请了异母姐姐长庆公主赵宜安一家前来家宴。 除了赵宜安的驸马司江川外,她的一名侧郎楚晖也随行,还带了年幼的一子一女。 宴席安排在晚饭,下午时王府众人便聚到后花园,摆了点心瓜果煮茶赏雪。 两家小孩子加起来不少 分段阅读_第 7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正好湖面结了厚冰,便又划下道给孩子们打冰球。 赵澈本就年长些,与这堆小的没法玩到一处,加之眼睛也不便,就让赵荞去当这孩子王。 赵荞是个贪玩的,乐颠颠儿接下重任,领着一群小毛头呼啦啦就往冰面上撒欢去了。 徐静书没玩过冰球,也不是好动的xing子,便乖乖窝在赵澈旁边烤栗子,时不时好奇打量不远处大人们坐的那间锦棚。 “长庆公主,她,”她小心翼翼凑近赵澈,声音压得又浅又细,“在玉牒上有几名侧郎?” 她记得赵荞说过,郡王、郡主爵及以上,按律可有两名侧妃或侧郎。 赵澈眼睛瞧不见,怕隔墙有耳,便朝她伸出两根手指。 “表姐以往悄悄告诉我,长庆公主府的后院也有几个……大小郎君?” 赵澈听出她好奇得紧,便纵容噙笑,小声回:“四个。” “他们也像西路那几位夫人美姬一样,会吵嘴扯皮吗?”徐静书紧着嗓与他咬耳朵。一个驸马,两位侧郎,后院还有四个大小郎君,啧啧。不敢想。 她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不知后院大小郎君们之间的相处,与后院夫人们是不是一样。 赵澈无奈地弯了弯唇,不答反问:“你猜猜今日为何只来了一位侧郎?” 徐静书猛地瞪圆了眼:“他们……打架?被打伤了?” “准确地说,是被砍伤,”赵澈本已很小声,不过背后非议长辈毕竟不是好事,于是他又将脸凑得离她更近,“知道就行,别同旁人讲。” “嗯嗯!”大开眼界的徐静书猛点头,也知背后多打听别人家的事不好,于是笑着将自己剥好的一颗烤栗子递给赵澈,“给你吃。” “静书。” 徐蝉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专注咬耳朵半晌的人。 徐静书回头,见徐蝉与孟贞不知过了小辈们的这锦棚来,身后还站了个侍女,手中拎了桃形黄花梨雕漆提盒。 “姑母,贞姨,”徐静书站起来,乖巧行礼,赧然抿笑,“我同表哥说话,没瞧见你们过来。” 赵澈也要起身行礼,却被孟贞含笑止住:“都坐着,今日本是一家人玩乐,没那么多虚礼。” 徐蝉与孟贞相携而入,侍女将提盒放在桌上。 徐蝉拿手指轻戳赵澈的额角:“说话就说话,离姑娘家那么近做什么?” 赵澈无辜:“她一个小孩儿……”倏地想起之前那次尴尬的“手放错”,他红着耳朵尖闭嘴了。 “我与你贞姨是过来给你送这个的,”徐蝉笑嗔徐静书一记,“你这小丫头,什么事都闷不吭声。若不是念荷来说,我还不知道!” 说着,她亲手解开了提盒,是里头满满当当挤着热乎乎的红皮鸡蛋。 徐静书面色忽地涨红,羞得谁也不敢看, 分段阅读_第 7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乱取出两枚红鸡蛋捏在掌心:“多谢姑母,多谢贞姨。” “给的什么?”看不见的赵澈疑惑极了。 徐蝉与孟贞双双抿笑,都没理他,只是相继摸了摸徐静书的头。 孟贞慈蔼笑道:“小姑娘长大了哦。” 徐静书害羞得发不出声,低头“嗯嗯”应着。 没人理的赵澈愈发好奇,凑热闹地伸出手去:“见者有份吗?” “是该给你一颗,”徐蝉取了一枚放在他掌心,又道,“给阿荞他们也一人一颗。” 分派完毕后,她与孟贞便出了锦棚,回大人那边去了。 赵澈将掌心那颗热乎乎的鸡蛋揉来揉去,疑惑蹙眉:“为什么给鸡蛋?” “不、不为什么,怕……怕你们饿着!”徐静书捂脸。 习俗上,家中有小姑娘初次月信后,便要煮鸡蛋染红分给家人,以示小姑娘长大了。 第二十二章 武德二年二月初一,国子学辖下的官办明正书院在这日结束冬季长休,新老生员们心情各异地迈入书院山门,开始了新一年的苦读。 明正书院位于镐京东郊,占地颇广,学子们按入学年限不同,分别受教于慎思、笃行、明辨三处讲堂。 如赵荞他们那届武德元年入学的学子,今年就转去笃行院,而徐静书他们这些新入学的生员则在书院南面的慎思馆。 新学子入学首日,国子学祭酒郭攀亲临明正书院,领学子们祭祀先贤、向夫子们行了拜礼,之后便由杂役官领他们前往书院山门处的“状元桥”。 明正书院只是在前朝旧址上稍加修缮,并未大改。这“状元桥”是前朝最后一位状元出仕后所建,如今书院将“行状元桥”作为迎新生员入学的仪式之一,当是为大家讨个好彩头。 状元桥是三拱并排相连,学子们排列成一行,鱼贯回环将三拱桥依次行过就算礼成。 就在徐静书踏上第一拱桥时,正好有两班笃行院学子在武科教头的带领下从旁经过。 明正书院重文,武科为辅,意在使学子们强身健体,并不纳入学业考绩。或许正因如此,笃行院这队学子此刻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像是要去上课,倒像是要去郊游踏青。 这时已是笃行院学子入学第二年,此刻慎思馆这些新学子在做的事,是他们去年经历过的,于是他们三分起哄七分打趣地怪笑起来,惹得武科教头没好气地出声叱止。 新学子们被“前辈们”这古怪动静闹得一头雾水,当下全止住脚步往那头看去。 走在徐静书前面的小姑娘,就是入学考那日与她说过话的曾莉。 曾莉扭头凑过来,神秘兮兮同她耳语:“据说入学后列队都是按榜上名次来,你瞧笃行院那群人,领头那位一定就是恭远侯沐家的姑娘。她可厉害 分段阅读_第 7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了!” 眼下恭远侯沐家在明正书院就读的姑娘一共有两位,名声最大的就是恭远侯的侄女沐青霓,赵荞的好朋友。 虽与沐青霓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因有赵荞这层牵连,徐静书心中觉得亲切,便弯了眼睛,小声问:“多厉害?” “听说去年一整年,她在律、书、算、画、乐都是榜首,样样都拿最多的‘膏火银’!她只卜科弱些。”曾莉虽家境贫寒,却算是镐京小“地头蛇”,消息显然比足不出户的徐静书灵通。 大周谨记前朝亡国的教训,在官员任用上彻底摒除前朝的“举荐制”,重开文武科考并将之纳入律法,以保障官员任用相对公平。有鉴于此,对少年人的教化便成了国之大事,国子学每年会拨一笔丰厚银钱给明正书院,用以奖励学业出众的学子,称做“膏火银”。 “膏火银”按各科目考绩排名奖励,学子们每月小考加上冬季大考的总考绩,每门科目排名前四十者就能得到。但四十人所得银钱数目不同,还要按总考绩排名分甲乙丙三等。 能领到最为丰厚的甲等“膏火银”者,只有榜首一人。乙等则是第二至第三十名,三十一至四十名为丙等。 说来这沐青霓也够吓人,须知她这榜首,是在整年里的每月小考中持续保持,又在冬季大考时一锤定音,毫无争议夺下的。 能做到一整年从不跌下榜首,足见绝非运气使然。 “去年入学的人数比咱们多,总共一百二十人,”曾莉语气中满是敬佩钦羡,“总共六门功课,她五门榜首!我算过,她去年领的‘膏火银’加起来,够我全家两年米粮钱!” “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啊。”徐静书既惊讶于沐青霓拔萃至此,也明白了之前赵荞说她被排挤的原因。 回回都将所有人压在后头,整整一年木秀于林,可不招眼么。 “我也要像她一样,”曾莉志气满满地捏了拳头,用力点头,“争取多拿几门甲等‘膏火银’!” 她家境贫寒,父母兄姐为供她来明正书院就读,今年的束脩学资是东拼西凑借来的。若能拿个两三门榜首的甲等“膏火银”,明年的束脩学资就不用发愁,家里也能攒点钱还债。 徐静书看了看自己的小细胳膊,低声道:“那我拿乙等。” 甲等只榜首一位,实在过于显眼;而乙等是从第二到第三十,人数众多,不至于太惹人注目。 “你……”曾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拍拍她的肩膀,“有志气!” 曾莉说争取多拿甲等“膏火银”还算有底气,毕竟她入学考绩排名在第五位,可徐静书排名在六十八。她们这届总共八十人,第六十八,都快排末座了! 在曾莉看来,徐静书能说出要拿乙等“膏 分段阅读_第 7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火银”的话,还是很敢想的。 **** 明正书院是半月一休沐,到二月十六徐静书便迎来了入学后的首次休沐。 回到信王府才辰时,天色麻麻亮。 念荷高高兴兴迎了她回客厢,先给她取了早饭吃过,又备好热水给她沐浴。 将自己收拾停当后天光已是大亮,徐静书便分别往承华殿与涵云殿去见过徐蝉、孟贞,这是小辈的归家礼。 从涵云殿出来时,含光院侍者正好过来寻她,说是大公子请她到书房问话。 初春清晨天寒料峭,进书房时,徐静书感觉背后有凉风袭人,忍不住担心地打量了桌案后的赵澈一眼,顺手就想将门掩上。 厚重的雕花门扉发出吱呀轻响,桌案后的赵澈眉心微凛,如临大敌:“不许关门!” 他的语气急且严肃,徐静书惊了一下,忙不迭将门扉推回原样,这才诧乎乎走过去,抿唇垂脸没敢吭声。 “坐下说,”大约也知自己将她吓着了,赵澈再开口时嗓音就柔缓许多,“桌上有八宝茶,特地给你备的。” 他面前放着一碗yào汁,蒸腾热气已只是浅浅白雾,显然已放了好半晌了。 “多谢表哥,”徐静书依言坐下,小心发问,“yào快凉了,不喝吗?” 这是女术士何然提供,又经太医官改良的化瘀新方,与赵澈之前喝的yào不一样,苦味极重,徐静书隔着桌案闻那味儿都忍不住皱眉。 “拖一会儿算一会儿吧,”赵澈无奈勾唇,换了个话题,“这半月,在书院还好吗?” 这个问题,先时在承华殿徐蝉问过,到涵云殿时孟贞也问过,原是满满关切之意。可不知为何,此刻听赵澈原木原样再问一遍,徐静书心中竟有点淡淡委屈。 自一个月前新年家宴的“红鸡蛋”之间后,她与赵澈是真真有点生分了。她当然明白,这是因为她“长大”了,家里人都不再将她当做小孩子对待,尤其赵澈是表哥,又不是表姐,与她相处自然该注意适当的分寸避忌。 例如先前不让她关门,其实也是为她好。 可是,大约就像雏鸟全心信赖破壳初见的那位一般,赵澈也差不多就是她破壳时初见的第一人,在她心中与旁人并不相同。如今这般略显生疏的问话,道理都明白,却也难免落寞,总自己好像要被撵出鸟巢了。 “夫子们博学,同窗也都和气,”她敛神坐正,认真答道,“只是忽然多了几门从前没学过的科目,还需再刻苦些。” 他们这届新学子的首次小考要在半月后,眼下彼此之间尚无明显冲突,过去这半个月确实相安无事。 听她在书院没有受欺负,赵澈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怎么不在昨日下午与阿荞一道坐府中马车回来?” 徐静书是住学 分段阅读_第 7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舍的,赵荞却是每日往返,每日下午信王府的马车都会按时去接,早前府中也安排让徐静书在休沐时就同她一道回来。 “我昨夜还想与同窗讨论功课,就没走,”她有些心虚,“与同窗们一起坐书院的大车回城,也很方便。” 她实在不想出卖赵荞。 她与赵荞在不同的讲堂,平日功课繁重也没什么机会见面。据书院布告栏上的点卯信息来看,过去半个月里,赵荞总共就上了四天的课,其余时候根本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她蹭得到赵荞的马车才怪。 “yào真的快凉了,”徐静书怕赵澈追问她赵荞在书院的动静,赶忙道,“表哥赶紧喝吧,旁的事可以喝完再问。” 喝yào这话题对赵澈实在不太友好,他的唇抿成了直线,全身写满了抗拒,瞬间像是小了十岁。 徐静书憋笑,眨了眨眼:“方才姑母说有人给府中送了银蜜来。” “那又如何?”赵澈骄矜轻哼。他虽嗜甜,却是个见过世面的,银蜜这东西在他这里并不出奇。 “这yào闻着味就很苦,喝了以后一定难受,”徐静书试探地觑着他的脸色,眼中藏着笑,“我可以做‘银蜜灯芯糕’给你解解苦味。我做的银蜜灯芯糕可甜可甜了。” “这意思是,不喝yào就不给做么?”赵澈眉梢淡挑,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你当我三岁?拿甜糕哄人喝yào,呵。” 徐静书见他并不上钩,正要沮丧,却惊讶地看他摸索着端起yào碗,仰脖子一饮而尽。 他面无表情忍下满口强烈苦味,朝徐静书的方向亮了亮碗底。 “成jiāo。” 信王府大公子见识多了去了,银蜜什么的完全不稀奇—— 可表妹口中那“可甜可甜”的银蜜灯芯糕,他是真的没有吃过! 虽明知小表妹直钩钓鱼,奈何钩直饵甜,大公子无力抗衡,只能束手就擒,惨败。 第二十三章 如今赵澈在饮食上谨慎许多,几乎不碰含光院小厨房以外的食物。奈何小厨房的人始终牢记“大公子不喜甜食”这铁律,他又拉不下面子改口,只能默默咬牙忍嘴。 他从小被当做家中继任者栽培,要面临许多不能为人言说的压力与约束,大多时候都得绷着点“少年老成”的稳重风范。 “嗜好甜食”这种事,在旁人看来多少有点小孩儿心xing,他不愿给人“幼稚不稳重”的印象,只在几个年岁较小的异母弟、妹面前才敢稍稍散漫松弛,口嫌体正直地忽悠着小孩儿们,趁机偷个嘴。 随着瑜夫人借赵淙之手送点心给他的事被揭穿,他虽不至于迁怒懵懂无知的赵淙,但在对待弟弟妹妹们经手过的食物时,难免要多些警惕。要说如今他敢完全不必防备的,除了赵荞与尚在襁褓中的小六妹赵蓁 分段阅读_第 8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也就徐静书了。 他今日之所以放心吞下直钩,说到底还是因为对徐静书的信任。 当第一根温热尚存的银蜜灯芯糕下肚,浓到化不开的蜜甜滋味让赵澈满足得想挠墙,面色却依旧平静温和:“你与阿荞在书院不常见面?” “她在笃行院,我在慎思馆,平常见不到的。偶尔武科课程时会同去校场,却不是同个教头带队,也说不上话。” 徐静书顿了顿,有些不安:“表哥不是想让我盯着她在书院的行踪吧?” 其实入学前赵荞就私下告诉她,自己在外面有“很重要的正经事”,经常逃学不在书院。赵荞怕她受欺负,叫她有事就去找沐青霓撑腰,说是都jiāo代好了。 徐静书觉得,除了不爱读书这点外,表姐真是哪儿哪儿都好,肯定不会出去为非作歹,她不能当可耻的“告密仔”害表姐挨骂挨罚。 “阿荞精于逃学,刁滑似泥鳅,你哪盯得住?”赵澈无奈哼笑,“也好,你在书院就当不认识她。眼下储君之位空悬,许多人在观望咱们府中的态度,若知晓你是信王府表小姐,大约有人会怂恿你的同窗们时常探你口风,无端打扰你专心求学。” 武德帝血脉最近的两位宗室就是长庆公主赵宜安与信王赵诚锐,两府在储位之事上的态度自是备受关注。赵诚锐是个凡事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表态的和稀泥xing子,在赵宜安痛快放话站了成王赵昂后,朝野间自就紧盯着信王府,各方势力都在搜集着种种蛛丝马迹,揣测、分析信王府可能的偏向。 赵澈说的那种烦扰,上年赵荞刚入学时就经历过,后来她经常逃学不在书院才摆脱窘境。 这事赵荞早就跟徐静书讲过,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很注意不在同窗面暴露自己与信王府的关系。毕竟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也知自己未必能时时考虑周全,若没留神被人套了话去,难免要给信王府惹麻烦。 “我很小心的,今早坐书院大车回来时,进城门后就下车了,”徐静书颇弯了眉眼,有点小得意,“我绕了点路自己走回来的,同窗们谁也没瞧见。” 赵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听你这语气,是在等我夸你机灵?” 过犹不及的傻兔子。 **** 从二月底的首次小考考绩放榜后,慎思馆八十名学子之间的和乐气氛就一去不返。 因为他们这八十人里,并未出现像上届的沐青霓那般一枝独秀、差点包揽所有科目榜首的绝对强者。各科目都有几个拔尖人选,相互之间水平差距不大,不少人觉得自己再刻苦些就有望登顶,这就造成榜首之争比上届激烈许多, 好在这届学子脾气火bào的不多,虽呈你争我赶的胶着态势,也有三五成群抱团的现象,但没出现过 分段阅读_第 8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肢体冲突,只小团体间常在学业上较劲,偶尔有点难言语上的摩擦。 徐静书从不参与拉帮结派,一门心思埋头读书,暗中掐算着同窗水平,力保各门考绩上不超过前五、下不跌出三十。 无功无过的表现,加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和软脾xing,成功使她长久立于同窗们的暗流战局之外,在书院可谓无朋亦无敌,也就与曾莉还算有些jiāo情,这倒是如她所愿地安度求学生涯了。 **** 平静且充实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武德四年春。 在服用那女术士何然提供的yào方整两年后,赵澈虽仍不能视物,太医官们却言之凿凿表示他脑中淤血化散良好,只需再配合每旬一次的针灸辅助,徐徐收网,假以时日便可复明。 虽没明确“假以时日”到底要多久,但比起两年前根本不敢确定能否复明的情形来说,这已是个足以安定人心的好消息。 这两年信王府后院只剩琼夫人与雅姬,有前车之鉴,两人安分许多,王府西路大体算是风平浪静。 徐蝉与孟贞明显舒心,平日除关切府中几个孩子的学业、生活外,便是出外与一些闲散贵人行些风雅游乐之类。 而赵荞在年前的第三次大考中毫无意外地jiāo了六门白卷,算是彻底放弃学业,再也不必费尽心思逃学,眼下已早出晚归地在外浪了一个多月。 至于徐静书,经过在慎思馆、笃行院的两年学习后,终于要与同窗们一道进明辨堂受教了。 此时的徐静书虚岁十五,等六月里正式过了十五岁生辰,按律就算成年。若能在今年底成功通过大考,结束在明正书院的学业,那明年就要考虑谋职之事。 两年来徐静书各门功课持续稳定在中上游徘徊,原是可以选择继续投考国子学深造的。但她寄居信王府已近三年,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姑母家多负担自己几年,只想尽早谋职、自己养活自己,也好快些报答姑母一家的恩遇照拂。 武德四年一月卅日,轻雷隐隐初惊蛰,勃鸠明怒,绿杨风急。 这是冬季长休的最后一日,徐静书准备黄昏时就启程回书院,早饭过后正打算收拾小行囊,却有含光院侍者来请。 这两年来,徐静书课业繁重,赵澈也不闲。 他出外的频率明显增加,有时徐静书休沐回来待足两日,都未必能见着他的面。若运气好碰上他不必出门时,也会唤她与赵荞、赵渭、赵淙同去含光院,尽兄长之责问问他们的学业和生活琐事。 也就仅此而已了。 不过,他对徐静书还是有点额外关切,知她不大好意思从府中多取用度,便时常让平胜送些东西到客厢jiāo给念荷收好,等她休沐回来时带去书院用。 最初赵荞听说这事,还笑闹“大哥偏 分段阅读_第 8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心”,待亲眼瞧见全是上好的笔墨纸砚、孤本典籍、夜读时合用的无烟明烛之类,便只无趣地扁扁嘴,再不提了。 徐静书投桃报李,也会去含光院做些点心糖果,不过通常都是平胜代收,等赵澈回来再替她转jiāo。 跟在侍者身后去含光院的路上,徐静书忽然想起武德二年初春那盘“银蜜灯芯糕”。 细细算来,那般亲近无拘束的当面“投喂”,竟是她与赵澈最后一回单独相处。 徐静书打小是个聪明孩子,从前赵澈当她是小孩儿,许多事没对她敞开讲过,但她一直很清楚,表哥与姑父在有些事上大大不同。 表哥胸有丘壑,绝不会像姑父那样安于只守着一门富贵,闲散终老。 她与他在各自的前路上都有别人帮不上忙的难关,只能自己拼尽全力去攻克。如今的渐行渐远,是因为他和她一样,都急着想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 书院有位德高望重的夫子曾感慨,“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所谓长大,或许就是马不停蹄,急速向着心中的前路与希冀,沿途却在不断失去许多原本以为理所当然的东西。 徐静书抬头看看黑云压压的惊蛰天,唇角抿出涩然笑弧,眼中泛起伤感薄雾。 若早知后来是这样,过去的两年里,她就不会急着长大。 她很想念她的表哥。 想念当初那个在她面前总是口嫌体正直,一盘甜食就能哄得像慵懒大猫那般温软含笑的表哥。 **** 整理好心绪进了含光院,徐静书照例往书房的方向去,却被平胜唤住。 “表小姐,”平胜道,“大公子在小客堂备了茶果等您。” 不在书房?徐静书心中虽诧异,却没多问,点头笑应后便转往含光院西北角的小客堂。 徐静书初次见到清醒的赵澈,就在这里。 当初觉得很高的那道门槛,如今她已能轻松跨过;当初生怕踏碎的金贵水青砖,如今她也知它足够坚固。 红木雕花圆桌旁,依旧坐着蒙了双眼的赵澈。 他快要十七,一袭梅子青锦袍衬得他气质较两年前成熟许多,连坐姿都变得俊逸肃正,十足大人模样。 徐静书蓦地想起那个月白衣袍,坐姿慵懒如散仙的十五岁少年,又想哭了。 “表哥今日怎么想起在这里问功课?”徐静书落座,忍住伤感强颜欢笑。 赵澈疑惑地偏了偏头,不答反问:“你哭什么?” “没哭啊,”徐静书慌忙提了声气,“今日天冷,鼻子有些堵。” “既知天冷,出门就该注意加衣,”赵澈叮嘱一句后,清了清嗓子,“今日不问功课。” “那是要问什么?”徐静书有点想挠头。 “什么也不问,”赵澈有点尴尬地顿了片刻,二度清 分段阅读_第 8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了清嗓子,“嗯,是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要等表姐和两位表弟来了,再一并说吗?”徐静书略有点愣怔地望着他,不懂他脸颊为何泛起淡淡绯红。 “谁说要等他们了?”赵澈抬手捏了捏自己泛红的耳垂,神情有些不自在,“你过来,这秘密只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注:轻雷隐隐初惊蛰,勃鸠明怒,绿杨风急。——范成大.忆秦娥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陈寅恪.忆故居 第二十四章 许是半晌没听到徐静书起身的响动,赵澈愈发不自在, 面上那分赧然中藏着点雀跃的神情渐淡下去。 “其实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他讪讪伸手去摸索桌上的茶盏,假装云淡风轻地勾起唇, “若你不想听,就算……” “我要听的!”眼眶发烫的徐静书猛地扬声, 中气十足打断他。 她这平地一声雷将赵澈被惊得顿住,伸到一半的手尴尬地僵在桌上。 徐静书惭愧地咬住唇角,不好意思地笑着起身走过去, 先将他面前杯盏里已微凉的果茶倒进盛水盘, 又拎小壶替他新添了热果茶, 才将茶盏递进他的掌中。 忙完这通,她扶着桌沿半蹲在他身侧, 谨慎地歪头打量着屏风上两名侍者的身影, 瓮声瓮气压着嗓小声问:“是什么秘密?” 郑重其事的软声细语总算缓解了赵澈的尴尬。 “早上换yào布时, ”他抿了抿逐渐上翘的唇角, 长指微拢, 让茶盏的温度熨至掌心,轻声低喃,“好像见着一点点光了。” 这两年, 随着学识长进与见闻增广, 徐静书明白了许多从前不懂的道理。所以,她在须臾之间就理解了为何赵澈对这件事分明雀跃,却要赧然压抑, 碍口识羞。 因为长久以来,为证明自己是个能独当一面、足以让家人亲族信赖依靠的“大公子”,他一直在尽量摒弃那些容易让人觉得幼稚、浮躁的言行举止。 理智上他很清楚,这点进展在旁人看来大约只需欣慰笑笑,再从容如常地静待太医官下次复诊,才算足够沉稳的行径。若为这小事就欢天喜地昭告全家,实在显得孩子气。 可将近三年眼前一片黑暗,今日乍然有了些微光感,他心中狂喜可想而知。他需要有人分享这份独属于他的隐秘欢喜,并且不会因此觉得他小题大做,不会嘲笑他不够冷静自持。 徐静书鼻子一酸,忍了好半晌的眼泪终于漫过滚烫的眼眶。 “要好了呢,一定是要好了!”她压着音量,又哭又笑的碎碎声雀跃无比,“肯定是今日天气不好,所以才只有一点点光感!等天气好了,大约就能看得更清楚!要接着好好服用那yào方,再过……唔!” 先前被杯壁热烫熨帖过的掌心捂 分段阅读_第 8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了她的喋喋碎语。 赵澈没好气地低声轻笑:“我都没哭,你倒哭得起劲。” 话虽如此,可他飞扬的眉梢与唇角,分明都表达着他的欣悦。 “我在帮你哭,”徐静书拉开他的手,胡乱抹去脸上泪痕,破涕为笑,“你想哭又怕别人笑话你,我知道的。” 她很高兴自己能用这些他很想,却不能轻易付诸行动的孩子气方式,替他淋漓尽致地道尽他心底那些隐秘的无措与欢喜。 她也很高兴,两年以来的这首次独处,自己与他之间,依稀又有了点从前的模样。 这两年里她时常很想念的那个表哥,好像没有走远。 虽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她觉得,这真好。 **** “你个傻兔子。好了,别哭,”赵澈噙笑,难得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眼下有点隐患在,这事不适合让别人知道,懂吗?” 虽不明白“隐患”是什么,但徐静书还是使劲点头:“懂。这秘密到我为止,除非你同意,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不会坏你事的。” 她的冰雪聪明让赵澈愣了愣,旋即露出一种介乎“慈祥”与“欣慰”之间的神情,像个“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长者般,满意颔首。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古怪,”赵澈面色陡转严肃,“就凭你这机灵劲儿,到底是哪炷香没烧对,才会连续两年都只拿到乙等‘膏火银’?” 其实他对这个问题狐疑已久,只是这两年太多事忙,日常关切弟弟妹妹们的功课时也只能将他们唤到一处来问。想着表妹到底大了,脸皮又薄,当着大家的面对这事追根究底多少伤她自尊,话到嘴边又一次次忍下。 按说能在明正书院拿到乙等“膏火银”并不差,毕竟府中有个学了三年后jiāo六门白卷的赵荞,相比之下徐静书都快好到天边儿去了。 可她当初在万卷楼时,分明就展现出了惊人天分,连段玉山都啧啧称奇,还拿她与昔年神童段微生相提并论。旁的科目不提,就凭她过目不忘的记xing,至少律、书两门就绝不该拿乙等“膏火银”,毕竟她们这届八十人里并没有天资超群到足以力压群雄的学子。 一开始她在入学考只排第六十八,他与段玉山还琢磨着是不是小家伙初次应考没经验,怯场之下才失手。哪知接下来这两年,她在书院的所有考绩始终在中不溜丢的排名,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是不是进书院后为着什么事分神了,没有在万卷楼时踏实用功?”赵澈轻蹙眉心,按在她头顶的手徐缓滑下,摸到她的耳朵尖后便轻轻揪住,语气倒是不凶。 眼见最后一年了,她若再那么一路“稳定”下去,明年投考国子学就略悬,他这做表哥的都要忍不住cāo起老父亲般的心。 分段阅读_第 8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说好的今日不问功课呢?”面对他的突然变脸,徐静书委屈巴巴扁了扁嘴,叽叽咕咕转移话题,“我到六月就是大人了,你是表哥也不能揪我耳朵吧……” 她最初的计划就是拿两年乙等“膏火银”明哲保身,到第三年再全力以赴,毕竟最终得有个亮眼的考绩才能谋好差事。不过,这么怂的心思说出来一定会被嘲笑训斥,她并不想让赵澈知道。 “就你个萝卜丁,还大人?”虽这么说着,赵澈还是从善如流地改捏住她的脸颊,“别想转移话题!给我个解释,嗯?” 许是他指尖还残留着先前被茶盏熨帖过的热烫,又或许是他话尾沙沙沉沉那个“嗯”字带着点前所未有的亲昵。 总之,徐静书脸红了。 她羞愤地掰开他的手,倏地站起来,慌乱垂下眼睫,死命捂住先才被他轻轻捏过的脸颊。 少顷,她磕磕巴巴挤出一句:“你、你……你难道没觉得有什么事不对?” 赵澈眉梢轻挑,重新端起面前杯盏递到唇畔:“什么事不对?” 说着,神情自若地浅啜一口果茶。 “你!”徐静书哽了哽,仗着他看不见,投给他一对无比哀怨的白眼,又羞又窘地小声控诉,“你先摸了我的头发,又来摸我的脸……” 最尴尬的是,她本打算下午启程去书院之前再洗头的! 赵澈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面色红得像被人泼了狗血。 “呃……”徐静书紧了紧嗓子,伸手要去替他拍背顺气,却被他轻轻挡下。 “咳咳咳,徐静书,读书人用词要严谨,”赵澈难得唤她全名,却因咳嗽以及满面通红而毫无威严,“咳咳……我只是‘捏’了你的脸!” 没有摸! 第二十五章 原本徐静书只是因为他摸了自己还没洗的头顶而尴尬,羞窘之下顺嘴说出了“摸脸”这样的话, 并没有什么奇怪意涵。 可当赵澈着重强调着纠正这用词问题后, 那个“摸”字忽然就生出点诡异的别扭感来。 这下好了,两人的脸宛如被同一盆狗血泼过, 谁也不用笑话谁。 等赵澈咳完缓了缓神后,才极力板起严肃兄长脸, 试图拨正这古怪气氛:“你,嗯,你不要给我东拉西扯。平日在书院, 是不是……” “没有没有, 我在书院很刻苦, 今年一定拿甲等,”徐静书慌张打断他的再度盘问, 笑得僵硬, “为了庆祝你的秘密, 我去做个‘芝麻糖箔脆’吧!你你你喝茶等着, 很快就好!” 说完也不等他应声, 转身就跑。 她不想让赵澈知道自己那个怂巴巴的求学规划。 因为在她心里,赵澈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当初在这间小客堂里,他听她说了自己不得不离乡背井来投亲的狼狈缘由, 又得知她投亲 分段阅读_第 8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路上的种种遭遇后, 并没有过多表达虽善意但无用的怜悯与安慰,只递给她一枝松花荆芥糖,告诉她, “都过去了”。 那是她吃过最甜的一枝松花荆芥糖。那是她听过的,最能抚平心伤的一句宽慰。 从那以后,所有糟糕而无助的曾经,真的都过去了。 他安排她读书受教;送她最好看最合身的衣衫;每次同桌而食都不忘让人将她碗里的米饭堆成圆尖尖似的小山,还会吩咐将所有肉菜都摆在她的小短手不费力就能够到的位置。 府中后院有人想借她生事,他会将自己的佩玉当护身符般jiāo给她;有人指责她做事不周全,他站出来挡在前,告诉大家,“表妹是我在管,若她有什么做得不对,那该我来担责”。 他在猜透她的秘密后,温柔但坚定地告诉她,“我会护着你,只要我活着,你就能平安长大”。 当年在暗夜明烛摇曳的光晕里向赵、徐两家先祖郑重起誓的少年,还不满十五,目不能视,自己的前途尚一片晦暗。可他斩钉截铁说出那些话,妥帖将她护在怀中。 他不会知道,在那时瘦小羸弱、惊惶无助的徐静书眼中,那是如何顶天立地的模样。 对徐静书来说,他只需坐在对面温柔含笑,什么都不必做,于她就是光,就是暖,就是这尘世送给她的深重美好与绵长善意。 她不确定赵澈会如何看待她那怂怂的求学规划,但她就是不想给他知道。 或许是害怕面对他失望的神色,又或许是…… 别的什么原因吧。 **** 徐静书才迈出小客堂的门槛,抬眼就瞧见段玉山迎面而来。 这两年徐静书连赵澈的面都不太能见到,就更别提段玉山了。 毕竟是为她重新启蒙的夫子,这不期而至的迎面相逢让她有些高兴,当即抬头挺胸站得直直的,眉眼弯弯,朝气蓬勃地扬声唤道:“玉山夫子安好!” “许久不见你,竟长这么高了,”段玉山被她的热情感染,止步笑问,“大公子同你说了些什么?瞧你这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啊?没、没说什么的,就问了功课。我年前又只拿到乙等膏火银,表哥说我不用功,哈,哈,哈。”徐静书干笑三声,垂下脑袋落荒而逃。 段玉山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末了只能无解地摇头笑笑,再回头时却见赵澈也红着一张脸慢慢行出。 “她是因被你训不用功而羞愧脸红,你这训人的又是在脸红什么?”段玉山总觉这俩人之间笼罩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我是被她气的,”赵澈搭着门口小竹僮的手臂迈过门槛,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来早了。有话去书房说。” 段玉山与他并肩而行,边走边感慨笑叹:“这小孩儿长得可 分段阅读_第 8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真快,还不到三年个头就蹿起来,像个姑娘家的模样了。” 他还记得徐静书刚来时瘦瘦黄黄,矮矮小小,看人总是怯生生自下而上—— 因为谁都比她高。 那真真十足的小孩儿模样,刚开始他还误以为她才七八岁,后来才听赵澈说她年岁已近十二。 如今个头蹿高,虽还是偏于娇小纤瘦,却终于是符合年纪的身量了。 赵澈有些不满地扭头,虽双目蒙着锦布条,脸上却明白写着“没好气”:“什么叫‘像个姑娘家’?她本来就是。” “是是是,本来就是,”段玉山不懂他在不高兴什么,好笑地翻了个白眼,“这都快成年的姑娘了,你也给人留点颜面啊。问个功课就能把人训得红着脸抬不起头,到底是有多凶?” “没凶她,就是问她接连两年拿乙等膏火银是怎么回事,”赵澈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后才接着道,“她倒好,一路给我东拉西扯转移话题。我怀疑她在书院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导致分心,最怕她是在书院受欺负了,回来又不敢说。” 他知道她从小就怕给别人添麻烦,但凡能自己忍着捱过的事,就绝不会轻易开口求助。 段玉山想了想:“看她方才笑得甜滋滋,那两眼儿弯得跟糖饼烙的小月亮似的,不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啊。” 赵澈眉心紧蹙,若有所思地抿住唇,没再说话。 他与徐静书初次“相见”就是在双目失明后,所以她的外貌身形在他心中从来就没有个具象,最初他只是凭她尚显稚嫩的嗓音、小心翼翼的软糯语气以及矮小的个头,断定这是个毫无攻击xing,甚至需要他保护的小萝卜丁。 既是小萝卜丁,当然就不必特意区分男女。 从两年前那回“手放错”,再到武德二年新年家宴时的“红鸡蛋”事件,接连经历两次尴尬后,赵澈才意识到这是小表“妹”,是个正在慢慢长成的小姑娘。 他向来很有为人兄长的自觉,之后便比较留心与她相处时的分寸,如何待赵荞那个异母亲妹,便如何待徐静书。 当然,他待徐静书终究还是多些关切的,毕竟他的异母弟弟妹妹们身为信王赵诚锐的孩子,向来不缺人照拂,又都有母亲在近前关爱,而这些是徐静书没有的,他这做表哥的自是能多庇护一些是一些。 但也仅止于此了。他甚至从来没有好奇过她的长相。 此刻段玉山的这个描述让赵澈心里酸酸涩涩有点堵,两年多来头一回生出些微好奇,突然很想知道…… “笑得甜滋滋,两眼儿弯得跟糖饼烙的小月亮似的”模样,具体是个什么样?! 段玉山见他神色不对,以为他还在担心徐静书在书院的事,便宽慰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么,若 分段阅读_第 8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分心,那八成是因为情窦初开之类的事吧?我小妹就这样。” 惊蛰天本就时不时滚两声闷雷。伴随着“情窦初开”这个词,赵澈觉得眼前仿佛劈过一道明晃晃挑衅的闪电。 “叫夜行安排人进明正书院查清楚,”赵澈从牙缝中迸出吩咐,字字森冷,“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混蛋扰人上进的。” 也不打听打听那是谁家的妹子,找揍。 **** 段玉山来见赵澈,自是有正事要说的。 两人进到书房落座后,段玉山道:“你推断得没错,信王殿下确实与‘绣瑶班’那位唱青衣的女子过从甚密,或许有迎进后院的打算。” 这半年来赵诚锐在外的行踪忽地诡秘起来,许是他安分了一年多让徐蝉与孟贞大意了,对此并没有太在意,只以为他同之前一样只是出去寻常玩乐。 而赵澈却非常敏锐地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之前他让人试着跟进赵诚锐行踪,虽只探到赵诚锐频繁前往“绣瑶班”的戏园子听戏,但他总觉他父王怕是冲着人家戏班子里的哪个美人去的,便安排了段玉山再从旁打听。 毕竟段家的手下赵诚锐认识的不多,跟得近些也不易引起警觉。 “我父王真是没看透如今的风向啊,”赵澈扶额长叹,“还当战时在钦州那会儿呢。” 早年还在钦州那会儿,因是战时,法度条令形同虚设,没谁有余力注意“后院人逾数”这种小事。如今新朝建制四年,方方面面都在逐渐进入一个既定秩序,许多陈腐积弊正在逐年被清算。 “他若继续对此不以为意,只怕将来大规模清理‘后院人逾数’这问题时,他与皇姑母就是板上钉钉的两只出头鸟。” 历来革新除弊时,最先被揪住的对象定是有足够分量的,下场也要足够惨淡,才好起到“杀鸡儆猴”的震慑作用。 段玉山无奈苦笑:“在这件事上,皇帝陛下自己也没做什么好表率,估计在武德一朝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或许这也是赵诚锐一直有恃无恐的原因。 “只是眼下的三位热门储君人选,个个都不像会忽视这个问题的主,”段玉山深吸一口气,“信王殿下若再这样下去,待将来储君登基,只怕这烂摊子就留给你来担苦果了。” 赵澈清冷哼笑:“那也未必就是留给我的苦果,或许我父王并不想将这苦果留给我。” “这信王府若不jiāo到你手中,只怕将来倒得比哪家都快,”段玉山对此是深信不疑的,“虽信王殿下在此事上不大拎得清,王妃殿下与侧妃倒是一直很清醒。” 在府中继任者问题上,虽需赵诚锐来做最终决定,那也需酌情考虑徐蝉与孟贞的意见,这两位在继任者问题上说话是有一定分量的。 分段阅读_第 8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只是徐蝉与孟贞都是柔善xing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与赵诚锐撕破脸死扛。 “母妃与侧妃都不容易,难得这几年稍稍舒心些,我在她们面前也不忍多说什么,”赵澈以指尖轻抚蒙眼的锦布条,“等下月初成王府樱桃宴过后再看吧。” “也好,‘绣瑶班’那头我会派人再跟,若是……”段玉山抬眼见他的动作,忙话锋一转,“求你别摸眼睛了行不行?你当你那是‘杏林圣手’?多摸两下好得快是怎么的?你可真……” “闭嘴!”赵澈面上霎时bào红。 这些读书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用词都不严谨!没事提什么“摸”字?! 第二十六章 徐静书今日要做的“芝麻糖箔脆”,从食材到做法都相对平常, 在信王府这样的门第是不会出现的。但对外头寻常人家的小孩儿来说就稀罕了, 毕竟这东西须得等到有谁家宴客摆席时才机会吃到。 含光院掌厨大叔进府已有十几年,却也是贫户出身, 自还记得这味零嘴。当徐静书问他要齐材料时,他就隐约猜到是要做这个了。 “表小姐手艺是真好, 会得也多,小时在家中常吃这些零嘴?”大叔背着双手,乐呵呵与两个小竹僮一道支着脑袋看她利落倒水和面。 这两年多徐静书在这小厨房内做甜点零嘴不是一回两回, 与掌厨大叔和小竹僮们混得熟, 大家都知她做东西时不需旁人搭手太多, 便只凑在她旁边看着,陪她说说笑笑打发时间。 徐静书利落地将糖和香油倒进面中, 笑吟吟答道:“小时家里煮饭都得数着米, 哪有许多零嘴吃?只是乡间人情厚, 有谁家摆酒办席时, 附近邻里都得出人头去帮忙。我母亲身体不好, 便只好叫我去。” 约莫从她六七岁起就是这样,那时她还没灶台高,旁的事帮不上了太多, 大人们往往只能打发她去做点心、零嘴的小灶边打下手。她天生就是个记xing好的, 什么东西看人家做过一次就能学会。 “家里拮据,我虽在别人家学会了,也没什么机会自己做, 许多东西都是在这里来之后才第一回 做。” 对自己窘困的出身家境,徐静书一片坦然。她觉得,早年在家的生活虽清贫窘迫,却并不是需要她羞耻惭愧的事。毕竟从前战时世道艰难,大多数普通人能活着就很不容易,没法强求非得活成多好的模样。 这也是她对新朝怀抱希望与热忱的缘由。如今一切都在向好,只要别好吃懒做,有手有脚就能奔出活路,多好。她小时做梦都不敢想得这么美。 正当她兀自感慨时,有个小竹僮坏笑起来:“那要我说,表小姐可真是艺高人胆大!这几年做给大公子吃的那些,竟都是头一回做!难道就不怕万一失手做坏了,大公子 分段阅读_第 9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吃了要发脾气?” “你瞧不起谁啊,我哪回失手了?”徐静书以齿沿轻刮唇角,贼兮兮笑着说反话,“而且表哥是大人,不爱吃甜的。都是不好意思拂了我面子才吃的。勉勉强强咽下去,哪儿吃得出来做没做坏。” 其实她知道,表哥待人不苛刻,即便当真做坏了味道不好,他也不会冲谁发脾气,最多少吃两口外加脸色不好看罢了。 说着话,她麻利地切了酥油化进水中,再拌上炒好的椒盐,又倒进和到一半的面中。 另一名小竹僮笑着起哄:“大公子不爱吃甜食是真,可要说‘勉强’,这就不对了。那是大公子待表小姐格外好,不愿表小姐伤心,每回都捧场吃得干干净净。不信换小五姑娘来做试试?保管大公子看都不看一眼。” 哪里是什么“格外好”,他就是喜欢吃甜食!徐静书使劲和着面,两腮鼓着空气撑得圆圆的,心下大声腹诽,脸上却莫名烫了起来。 “口没遮拦!你让大公子怎么‘看’?!”掌勺大叔笑笑,照那小竹僮后脑勺拍了一记。 小竹僮惊觉自己说错话,摸着后脑勺尴尬傻笑。 见他知错,掌勺大叔便没再多说,又笑呵呵转口道:“不过,表小姐在大公子这儿啊,那确实是不一样。” 反正含光院的人都瞧得见,赵澈对二姑娘、小五姑娘和小六姑娘这几个妹妹虽也关爱,却绝没有像待徐静书这般细致亲近。 这两年虽因徐静书去了书院,赵澈也忙,两人见面不多了,可他总会算着时间叫平胜送徐静书念书需用的物品过客厢去备着,每到换季时也会叮嘱去给她量身裁新衣,这些可都是徐静书独有的待遇。 “说不得再过几年,咱们称表小姐,就不能再是‘表小姐’啰!”掌勺大叔意有所指地打趣着。 掌勺大叔年过四旬,从赵澈记事起就负责打理他的饮食,可以说是看着赵澈长大的。因为这个缘故,赵澈对他也比较敬重,是以他偶尔也会拿赵澈的什么琐事打趣两句,赵澈知道后也不会计较。 两个小竹僮挤眉弄眼地笑成一团:“不称‘表小姐’,那要称啥?” 掌勺大叔背着双手,故作高深地笑觑徐静书:“我哪知道?这事你们得问表小姐啊!” 有时年长者拿小儿女之间的事凑趣胡说,其实是无心顺口。 可有些话常常是说者乐呵呵开个玩笑转头就忘,听者脑子里却有脱缰野马撒着蹄子跑偏出十里开外了。 脑中乱哄哄的徐静书握着擀面杖的手一滑,那张薄似蝉翼、如茶钟大小的成形薄皮立刻破掉。 两个小竹僮立刻忘掉调侃话题,哈哈哈嘲笑:“先时表小姐还自夸从没有失手做坏过什么呢!” 掌勺大叔见徐静书羞得面红耳赤,便 分段阅读_第 9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抬了脚尖朝俩小不懂事的人腿上轻踹两下,笑着呵斥:“谁在厨房里还没失手过?有什么好笑的?” **** 正值初春,又赶上惊蛰天,风起时不免料峭。 徐静书从小厨房出来时打了个冷噤,两颊滚滚的热烫却丝毫不退。 端着那盘“芝麻糖箔脆”往小客堂的方向才走出几步,就听平胜在背后唤道:“表小姐留步,大公子方才同玉山公子进书房谈话了。” “哦,”徐静书垂着脑袋回身,也不大敢看人,声音小小的,“既表哥同玉山夫子议事,我就不去打扰了,你替我……” 平胜赶忙摆摆手:“玉山公子走了有一盏茶功夫了,此刻只大公子自己在,吩咐了请表小姐过去的。” 徐静书讷讷应了声,端着盘子一路埋头随平胜走到书房门口。 平胜替她将门推开时,她终于抬头道谢。 “咦!表小姐的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着凉了?”平胜小声关切。 徐静书尴尬僵笑:“没、没有的,厨房太热了。” 说完赶紧迈过门槛进去。 垂着眼帘将盘子放在桌案上时,忽听赵澈淡声道:“你脸红什么?” 徐静书猛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灿亮双目瞪得大大的。确认他眼上还蒙着锦布条,这才没好气地扁扁嘴,无声冲他做了个鬼脸。 我脸红什么,关你…… 徐静书赧然抿唇,心中有一百只兔子开始咚咚咚蹦得个此起彼伏。 她这会儿的脸红,大概还真关他的事。讨厌鬼,明明听到她与平胜说话,还特地再问一遍。 “厨房太热,我又一直守着灶火,”她故技重施,又拿先前搪塞平胜的话敷衍他,却不敢再看他了,“你趁热吃,我回去了。还得收拾东西,晚些要启程去书院的。” “站住!”赵澈眉心拢成小山,总觉她说话时隐隐打颤,便疑心她是着凉起高热了,“你过来,我……” “我才、我才不过去,”徐静书猛地捂住脸后退两步,又羞又窘地急声脱口,“你肯定又想摸我的脸!” 方才徐静书进来时就没关门的,此刻羞窘之下说话不过脑,音量也高了些,门外的两位侍者与还没走远的平胜听得清清楚楚。 平胜止住步子,目瞪口呆地回头。门口两个侍者与他的神情一模一样,嘴都要合不拢了。 **** 根据平胜的描述,徐静书是“捂着脸落荒而逃”的。 赵澈俊面赧红,十分没好气地咬牙道:“这小姑娘,进书院后也不知道结识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想西想,光吃不长。” 说完,忿忿捏了一片“芝麻糖箔脆”递进口中—— 香、脆、酥、甜,各色滋味混做一处,强烈的愉悦感自心底升腾而起,蓦地直冲他的 分段阅读_第 9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天灵盖。 他慌忙拍拍手上的芝麻碎屑,强忍下再去拿第二片的冲动,狼狈低头,摸索着端起茶盏。 打死也不能让平胜看到“大公子被一盘芝麻糖箔脆馋哭”的奇观。 平胜本就恭敬垂眸,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忍笑低应:“表小姐可没有光吃不长,这两年下来都和二姑娘差不多高了。” “去去去,数你话多!退下,把门关上,我有事要想想。” 轻轻的关门声响起后,赵澈才长长吐出一口郁气,满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若有所思间又摸了一片芝麻糖箔脆放进口中,脑子里就忍不住开始想象徐静书的模样。 和阿荞差不多高?他想了想前几日赵荞站在他身旁说话时的场景,忍不住伸手在自己耳旁比划一番。 比他矮着大半头……这不是还是个萝卜丁么?! “谁要摸你个萝卜丁的脸,净胡说八道,”他单手支着发烫的侧脸,漫不经心小口咬着那尚有点温热的芝麻糖箔脆,含混哼哼,“还跟我‘男女有别’起来?” 呵,一个“笑得甜滋滋,两眼儿弯得跟糖饼烙的小月亮似的”、小没良心的萝卜丁。 让你男女有别!再不管你了。哼哼。 第二十七章 冬季长休结束后回到书院,一连三日, 徐静书都觉得浑身发毛, 后脖颈冷嗖嗖的。 “你很冷?”曾莉扭脸看着她缩脖子的动作,疑惑又关切。 此刻夕阳还未落山, 两人正在相携前往书院藏书阁的路上。 徐静书摇摇头,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看:“不知怎么回事, 总觉的这几日好像有人在背后跟着我。”小小声声,活像被惊到的小动物。 “有吗?”曾莉瞪圆眼睛,学着她那样压低声量, 小心翼翼回头瞧了瞧, “没、没见着什么奇怪的人啊……” 两人惊疑不定地进了藏书阁, 上了二楼后,嘀嘀咕咕合计一番, 牵着手碎步急急进了跑马回廊尽头的那间房, 借着林立书架的掩护, 藏到了离门口不远的墙角处。 两人肩抵肩蹲在墙角等了好半晌, 见并没有人跟进来, 这才放下心来。 “呼,没事没事,”徐静书发觉自己腿麻了, 索xing就在那里席地而坐, “许是我这几天没睡好,恍惚了。” 曾莉倒也没笑话她,与她面对面就地坐下, 扭头以目光逡巡手边的书架,口中不无关切地问道:“那也是。我瞧你眼下有点发青,每天夜里都读书到很晚吗?” 她俩并没有住在同一间学舍,所以曾莉不知她夜读是到几时的。 “其实也没有很晚,有人从前叮嘱过我,说若是睡得不够就会长不高,所以我总是在子时之前就躺下的,”徐静书抿了抿唇,两颊浮起可疑淡绯,“我只是最近有些……多梦。” 分段阅读_第 9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到这个,曾莉非常能感同身受,立刻抱头哀嚎:“啊就是!整夜做梦真的很讨厌,醒来后感觉比一夜没睡还累!我总是梦到自己在今年底大考时jiāo白卷!有几次我吓醒坐起来喝口水接着睡,眼睛一闭,就看到那白卷又回我手上了!” 她家里的情形是供不起她再投考国子学的,这最后一年的学业完成后,她就得面临谋职之事,今年的考绩将是她谋职时最重要的敲门砖,这让她无比忐忑,生怕今年哪次小考失了手要影响将来前途。 成日这么如履薄冰的,可不就整夜做梦么。 “我也总是半夜吓醒,”徐静书从身侧书架抽出一册《大周律朝纲卷》,稍稍屈起双腿,将它摊在膝头,含含糊糊咕囔道,“不过倒没梦到考试……” 而是梦到“那个谁”,总坐在对面,薄唇微微勾出一个蛊惑人心的弧度,对她说: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可以吗? 每每从这梦中惊醒,让徐静书觉得最羞耻的并非“对方要摸自己的脸”这件事,而是梦里的那个徐静书垂着脑袋、蹭着步子走过去,声如蚊蝇—— 可以的。 瞎可以什么啊?!啊?!啊!! **** 虽徐静书一开始胡思乱想到满脸通红,好在很快就定下心来,与曾莉脚尖相抵,专注地看起了手中那册大周律。 完整的大周律分皇律、诏令﹑圣政﹑朝纲﹑台纲﹑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金部、民律十三大卷,在明正书院的律科课程通常只涉及刑部﹑工部、金部、民律这四卷,徐静书手中这册,是整个三年学业结束也不会正式涉及的《朝纲卷》。 而曾莉手上的则是《礼部卷》。 两个小姑娘都是容易专注的xing子,各自将书看进去之后,便没谁再吭声,连翻书的声音都极小,互不打扰。 待到太阳彻底落山,房中渐渐昏暗到不适合再看书,两人才抬起头来,相视一笑,反手揉着自己发僵的脖子准备站起来。 虚掩的门被猛地撞开,门扉重重砸向墙壁,将两个小姑娘惊得几yuzhà毛般瞪大眼睛望着对方,双双屏息凝神。 接着,有踉跄杂乱的脚步声进来,徐静书缓缓扭头,小心翼翼从书架缝隙中看过去,于幽暗中依稀看见有一男一女纠缠着靠在了对面那半扇门后的墙上。 “三月底就是国子学在招考,我只是在家闭门读书,不是不理你,”气息不稳的陌生少年音,语气软和,求着哄着,“你瞧,我今日还是翻墙回书院来看你的。如今我已结业,轻易可进不来……” 哦,这是上一届的“前辈”。徐静书与曾莉对视一眼,无声吁了口大气。 接着便是委委屈屈的娇软哭腔:“谁要你来看……稀罕你翻墙来看……” 这 分段阅读_第 9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声音可就熟了!两年同窗,jiāo情再一般,那也是认得出声音的。缩在墙角的徐静书与曾莉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真的没……”那“前辈少年”似乎因被误会,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头词穷半晌之后,忽然传来一记“啵”的轻响,像春日暮夜无人处突然绽开了一朵花。 “那,亲过了,就算盖了印,你得等我,”同窗姑娘不胜娇羞又心神落定的甜声嘟囔,“若你今年考上了,就在国子学等我明年来考,不许和别的小姑娘要好。若没考上,明年我就来同你一起考。” “好,既盖了印,自然是要等你的……” 接下来的声音,就实在不适合被别人听去了。 徐静书顶着大红脸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心中啧啧道:还可以这样?! 亲过就算盖印,盖了印就会等着? 好像……无意间学到点了不起的大学问呢。 **** 数日后,夜行的人进明正书院一番打探后带回的消息,让赵澈无比庆幸,自己几日前那句“再不管那没良心的萝卜丁”的豪言,只是在心里自说自话,谁也没听见。 不然,若被旁人知道“大公子这么快就自打脸”,那多没面子。 “你是说,进书院两年,同届同窗七十九人,她竟连一个朋友也没jiāo到?!”如此惨境让赵澈惊讶极了,“莫非是有人作梗排挤?” 徐静书虽怯软些,却绝不孤僻,乖顺勤勉又贴心,不轻易与人争长短,但凡混熟一点,就会知她是多么讨人喜爱的xing子,这点赵澈还是很有把握的。 夜行道:“回大公子,表小姐虽与大多同窗jiāo情泛泛,却并没有被排挤、欺负的迹象。而且,只是朋友不多,却不是没有……呃,就一个。” “就一个?”赵澈眉心微凛,“男的女的?品行如何?考绩怎样?”长什么模样?哪家的?多大年岁? 后面三个问题,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突兀,赶忙吞下没再问。 “是位姓曾的姑娘,与表小姐一样是刻苦用功的xing子,平日也不生事,”夜行见他十分关切,便解释得细些,“这位姑娘在当初入学考时名列前茅,第一年在书、算两门上表现出众,拿了两门甲等;年前这次大考虽只拿下一门甲等,但书、律、卜三门都是乙等。” 这么看来,倒也是个“品学兼优”的上进姑娘,并非什么乱七八糟的坏朋友。赵澈总算松了口气:“也罢,没被欺负就好。虽朋友少些,总好过jiāo了许多坏朋友。” 赵澈并不强求徐静书非得拿甲等不可,只是觉得以她的天分资质,每门功课年年拿乙等很奇怪,怕她是在书院遇到什么不好的人或事影响,才导致不能专注。 既知在书院没有被欺负,也 分段阅读_第 9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没有jiāo乱七八糟的坏朋友,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考绩乙等就乙等吧,随她高兴了。 “不过,今年年底大考之后,她就该投考国子学了,”赵澈指尖抵住眉心轻柔,惆怅叹道,“国子学招考可不像明正书院那样只看招考当时的考绩啊。” 国子学不但招考名额有限,还会面向各地州府的官办书院及私塾,那才真真叫个僧多粥少。若徐静书连续三年考绩都不功不过平稳在乙等,考国子学时可就要吃大亏。 唔,月底成王府樱桃宴时把她带上。到时国子学祭酒郭攀也会在,趁机让她混个脸熟,将来若在书院考绩的事情上被卡,也好搭话通融。 此时的赵澈早就忘了几日前“再不管那没良心的萝卜丁”的决定,不由自主地替她cāo碎了心。 **** 二月廿八,徐静书照例坐书院的大车回城,一进城门就下了马车,绕了点路避开同窗们的视线,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回了信王府。 才过垂花拱门就遇到赵荞。 赵荞笑着跑过来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小表妹你可以啊!” “啊?我怎么了?”徐静书茫然看着她。 “老实jiāo代,”赵荞俯身凑近她,神秘兮兮笑得古怪,“你与大哥,几时开始暗通款曲的?” 徐静书脑中轰地一声,仓皇倒退两步,脸红到脖子根:“什、什么……什么暗、暗……胡说!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对,表姐,你你你……读书人,用词要严谨!” 她这磕磕巴巴词不达意,却将赵荞说得一愣一愣,好半晌才想起还嘴:“别闹了姐妹,我算哪门子‘读书人’?我会写的字加起来都没十个,你跟我谈用词严谨?!” 这位二姑娘从不以自己“文盲”为耻,反驳得那叫一个“理不直气也壮”。 “呃,我是说,‘暗通款曲’不是这么用的。”徐静书讷讷垂下惊慌的红脸。 “呐,大哥受邀,明日要去成王府的樱桃宴。他连我都不肯带,居然指名要带你。” 成王赵昂是如今的储君候选之一,他府中的樱桃宴可不是吃喝玩乐那么简单。信王赵诚锐是赵昂的皇叔,赵荞这姑娘自就是赵昂的堂妹。两家亲缘近得还没出三服,她这个堂妹都没能受邀,可见场合之郑重。 受邀者大半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京中不知多少人挤破头想求一个明日赴宴的机会,也就为去那些人面前露个脸混个眼熟而已。 赵荞本就不打算走仕途,对这些场合没多大个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这么重要的机会,受邀的大哥却将家中弟弟妹妹都撇开,指名要带表妹去……真是很值得玩味啊。 “这样的事,若不能用‘暗度陈仓’,”赵荞双臂环在胸前,眼尾倏地一夹,冲她抛了 分段阅读_第 9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个古怪的飞眼儿,“你书读得好,请用四个字总结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嗯?” 徐静书懵懵盯了她半晌,淡樱色的唇微微翕张,正要说什么,却又蓦地闭嘴,被自己脑中浮起的四个字吓得惊恐瞠目。 那四个字是—— 勾、搭、成、jiān。 救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没有!胡说! 赵荞莫名其妙地看着徐静书的脸由红变白,由白转青,由青又bào红,最后掩面激奔而去。 “啧啧,小表妹这变脸绝技,精彩,”赵荞摸着下巴自语,“若到天桥摆摊,怕是能赚钱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章提及的大周律大类分列,是在《元法典》的门类分列上稍作增加,非作者原创。 第二十八章 早在半个月前那次休沐回府时,徐静书就已得知赵澈要带她去成王府樱桃宴的事。只不过那两日里赵澈早出晚归, 徐静书并未见到他, 是平胜受命到西路客厢传的话。 如今的徐静书已多少懂得些京中掌故,自也知晓成王府樱桃宴的分量。当时她就很疑惑, 不明白赵澈为什么要将如此重要的机会留给她。 府中如今有年前已从明正书院结业的赵荞,三年下来六门白卷, 连投考国子学的资格都没有,眼下正该是为她的前程计量筹谋的时候,按说成王府这机会该优先给她。 退一步说, 就算赵荞无心仕途, 自个儿不要这机会, 那还有一个即将十四的三公子赵渭呢。 总之,这么宝贵的机会不给血亲的异母弟妹, 却独独给了投亲客居的表妹, 这事确实不大说得通。 徐静书当时就问了, 可平胜只是受命传话, 自然说不清楚赵澈做此决定的原因。 十四五岁的少女, 心中本就有许多夹缠不清、无法与人言说的隐秘思绪,成王府樱桃宴这事儿原已让她觉得茫然又古怪,今日再被赵荞调侃笑闹一番, 简直让她不多想都不行。 **** 二月廿九, 天还没亮,徐静书就已坐在铜镜前,两眼茫然放空, 像个棉花填芯的软绵绵小偶般任由旁人替自己梳妆打扮。 今年的二月小考是从二月廿六到二月廿八,接连三日连考六场,昨日下午考完最后一门卜科后她就急着回来,哪知被赵荞那么一闹,晚上又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今日还这么早起身,此刻她脑子木木的,许久缓不过来。 替她梳妆打扮的并非念荷,而是侧妃孟贞特意从涵云殿派过来的一等侍女岑珊。这几年孟贞待徐静书也是疼爱照拂的,不但指点她丹青音律,日常饮食起居也会留心着她,为赵荞准备什么好东西时总不忘给她也送来一份。 徐静书平日多在书院,休沐回府也不爱出外走动,没遇过什么需要盛装出席的场合,加之一门心思 分段阅读_第 9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书,不太懂得该如何打扮妆点,故而平日穿戴都只讲个整洁周正即可。 毕竟今日是要去成王府,孟贞担心念荷打点不精细,便派了岑珊来。岑珊在孟贞近前做事多年,对什么样的场合该是什么样的服饰、妆容自是心如明镜,绝对好过念荷与徐静书一道抓瞎乱折腾。 岑珊有条不紊地替徐静书妆点完毕,又同念荷一起替她换上了徐蝉命人为她量身裁制的新衫。 “表小姐瞧瞧,可还行?”岑珊得体含笑,柔声道。 徐静书闻言使劲眨眨眼,终于聚拢了涣散的心神,抬眼看向铜镜—— 嚯!这谁啊?! 宽袖窄腰的春衫合身熨帖,杏红繁花锦衬得肤白又水润,嫩生生如新剥开的菱角;柔婉纤眉描黛,似远山有薄岚增色;双目仿佛两泓清泉映着月华,顾盼生辉。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风华正好,似含苞的娇蕾,不需如何浓妆艳抹,只淡淡的,就馥馥然蜜香袭人。 “咱们表小姐可真好看!”一旁的念荷眼中亮晶晶,与有荣焉般发出朴实却又真挚的赞美。 徐静书软软下眼睫,对岑珊道谢后,有些不知所措地轻轻抿了唇。 这两年,她除了在意自己学业是否长进外,就只关心自己有没有长高,甚少注意自己在外貌上的其它改变。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竟已长成了这般美好的模样。 **** 因赵澈打算在路上向徐静书jiāo代些事,两人便同乘一车。 毕竟是表兄妹,为示坦dàng,车帘并不放下,随行的侍者平胜与侍女念荷也与车夫一道在前头并坐。 赵澈端坐在正中的坐榻上,徐静书则坐在他左手侧的长椅。她怕弄乱外衫与发髻,纤细脊背直挺挺,不敢靠向身后的车壁。 “待会儿到了成王府,你先别急着贪玩乱跑,”虽知徐静书不是贪玩的xing子,赵澈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我会领你去见几个人。” “嗯嗯,不乱跑,一直跟着。”徐静书从坐进马车起就没敢正眼看过他一回,此刻虽很认真在听他说话,目光却是垂垂落在自己的裙摆上。 初春清晨的晴光自对面车窗斜斜倾入,将那杏红繁花锦映照得愈发俏丽明媚,灼灼颜色烫红了她的双颊。 赵澈瞧不见她模样神情,听声音总觉她古古怪怪的,便纵容般轻笑道:“没要你一直跟着,等我领你去见过了该见的人后就没旁的事了。到时你自去玩乐就是。” “那你呢?”徐静书飞快扭头觑了他一眼,什么都没看清就又收回目光,继续垂眸盯着自己衣裙上的纹绣,“若我去玩乐了,你做什么呢?” 也不知从几时起,她开始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她想知道,在那些她到不了的场合里,他是个什么模样,会有如何的言行举 分段阅读_第 9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又怎样与旁人打jiāo道。 以及,与什么人打jiāo道。 只是她一直不敢问,怕他不耐烦或不高兴说,所以她对他在外的这些事一无所知。 徐静书有些忐忑地探出舌尖轻轻舐了舐下唇,胸腔里有一百只心虚的兔子紧张地红着眼睛瞎蹦哒。 “我?”赵澈略偏了偏头,“我不太方便参与那些助兴宴饮的玩乐,大约就是叫玉山一道,找个没太多人的地方说话喝茶打发时间吧。”今日段玉山也在受邀之列。 这两年赵澈目不能视,出席这些场合无非就是为了拓宽人脉或加深jiāo情,每每达成赴宴目标后,段玉山便陪着他在清静少人出说说话,也没什么乐子。 “那我也不去玩,陪你喝茶说话。”徐静书垂下脑袋,闷闷地在心中飞起一脚踹走段玉山。 “你那什么语气,”赵澈以为她是不高兴了,噙笑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该活泼泼的年纪,平常又少出门,今日难得随我赴个宴,我没打算一直将你拘在身边的。” 想了想,他纵容般笑叹着,又退让一步:“这样吧,见过郭大人之后,旁的人就先不管了,你自去玩。若有必要,我再唤你。行吧?” “哪个郭大人?”徐静书终于抬眼看向他。 到这时她才看清,今日赵澈穿的是与她身上同样材质的繁花锦,只颜色不同,是雅正清隽的天水碧。 同样颜色质地的锦布条蒙眼,非但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觉他神秘莫测,俊逸非常。 他此刻的坐姿看似松弛,腰身却足够挺拔,那是信王府大公子该有的模样。 既修且韧,载直载洵;禀如青竹,华似芝兰。 徐静书蓦地想起武德元年初秋那回,在含光院小客堂初见赵澈时,她脑中就浮起过小时父亲教过的这几句话。 但那年的赵澈五官尚有淡淡青涩未褪,一袭月白袍的少年人,同色锦布条蒙眼,姿仪慵懒如散仙,并非如今这般看不透底的端肃矜持。 她有些落寞地敛好心神,满脸疑惑地继续先前的问题:“为什么必须见郭大人,旁的人却可以不管?” “国子学祭酒郭攀大人,”赵澈答,“我先带你去他面前混个脸熟。这样明年你投考国子学时,若有什么差池,也方便通融。” 嗯?!徐静书明眸大张,惊讶又心虚地略缩了下巴:“我是不是忘了说……我不打算考国子学的……” **** 马车在成王府外的下马石前停下,徐静书率先躬身出了车厢,立刻殷勤狗腿地转过身,伸手要去扶随后下来的赵澈。 赵澈瞧不见,长指搭上她的手背才知是她,便立刻收回手去,重重冷哼道:“平胜。” 被拒绝的徐静书闷闷退到侧边,将有利位置让给平胜。 先到一步的段玉 分段阅读_第 9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山正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后,颇为惊讶地迎上来,扬声笑道:“这是怎么的?大公子今日起床气没消?”脸上像盖了层薄冰似的,啧。 在平胜的搀扶下,赵澈下车站定,面色不豫,抿唇就走在了前头。 自知理亏的徐静书收回目光,向段玉山执礼轻道:“玉山夫子安好。” 段玉山先时只看到她盛装的侧面,此刻面向而立,竟没来由地愣了愣。 “天,那你这小……”他急急将“小孩儿”这个词嚼吧嚼吧吞了,改口道,“你这小姑娘,可真会长!” “啊?”徐静书一头雾水。什么叫“真会长”? “待会儿我可得警醒着点,绝不能让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子将你骗走了,”段玉山轻笑出声,“不然回头大公子要冲我急眼要人的。” 说着,两人齐齐举步,跟上前头赵澈的步子。 “才不会,”徐静书讪讪抿了抿唇,心里乱糟糟的,抬眼看了看赵澈的背影,“他不管我了。” 先时在马车上,她说了“不打算考国子学”的话过后,表哥就再也没有理过她了。 段玉山不以为意地笑笑,随口问:“你惹着他了?” 他毕竟给徐静书当了半年的“二度启蒙夫子”,加之这两年虽见得不多,却没少听赵澈说这小表妹的事,是以他对这小姑娘的乖顺xing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乖得跟兔子似的,竟能将大公子惹得藏不住脸色,可真稀奇啊。 “嗯,惹着了,”兔子徐静书求助,“玉山夫子,你说,我要怎么做,他才会理我?” 段玉山信口胡诌:“你就往他跟前一站,撒个娇,然后……哦,不行。” 他原是想说,这么漂漂亮亮、娇娇甜甜的小妹子,只需往赵澈跟前一站,撒个娇卖个惨,哪个做兄长的不心软啊?说到一半他才想起赵澈如今还看不见,这撒娇的威力就大减了。 “出了万卷楼,你就不是一个靠谱的夫子了。” 徐静书小声嫌弃他的破主意,心道若能找主家商量一下借厨房用用,或许能哄一哄? 就不知成王殿下好不好说话。 哎。 第二十九章 到了成王府后花园拱门外,平胜不便再跟, 便改由段玉山虚虚扶着赵澈, 替他引路。 此刻的赵澈脸色已然平静无波,偶尔将脸偏向右侧与段玉山低语几句时, 嗓音也徐缓如常—— 只是不肯搭理徐静书而已。 徐静书巴巴儿跟在他左手边,几次yu言又止, 却都被他刻意的忽视闷得又闭上嘴。 那边的段玉山瞧着她无计可施干着急的模样,心下不忍,笑着打圆场, 赵澈却还是不大肯理徐静书。 樱桃宴设在后山, 穿过后花园又行一段通幽曲径后才到。 途中自是遇到不少同来赴宴的人, 分段阅读_第 10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时不时就过来与赵澈、段玉山寒暄攀谈一番。这种情形下徐静书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按捺住心中焦急, 乖乖跟在旁边安静如兔。 到了樱桃宴设席处, 赵澈没有再提带徐静书去见郭攀的事, 径自领着她与段玉山一道去向成王见礼。 成王赵昂年岁约莫二十三四, 许是因为今日是在他地盘上的私宴, 没见他有什么盛气凌人的皇嗣架子,始终和气噙笑与人谈笑风生。 宾主见礼后,各自落座。 筵席设在后山半腰的流觞曲水处, 沿着蜿蜒曲水单人独席, 两席之间的距离约莫半臂,分餐而食。 今日天气好,初春晴光佐以青山秀水, 倒是风雅至极。 除成王自己外,在场就只赵澈一个赵家人。赵昂坐在主位,身为堂弟的赵澈当然就被安排在他右手座。 段玉山指了指赵澈右手边的那个位置,向徐静书眨了眨眼。 徐静书感激地笑笑,走过去还没坐下,先行落座的赵澈却像开了天眼似地,扭头“瞪”过来。 “玉山,”赵澈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位置,示意段玉山坐这里,“表妹坐玉山旁边。” 徐静书知他还在气头上,便老老实实挪到下一席落座,扭头眼巴巴看着段玉山占去赵澈身边的“风水宝座”。 赵澈与段玉山一唱一和地同赵昂说着什么,段玉山倾身凑过去些,半晌后似乎觉得难受,索xing将桌案与软席都挪了点,与赵澈几乎要抵肩。 三人说得似乎很投机,面上都有笑意。 徐静书胸腔里冒着酸啾啾的泡泡,低头瞪着面前桌案,在心中拎起段玉山摔来摔去。 侍者们开始上菜时,赵昂环视四下,扬声笑道:“今日玩乐,不必拘礼,撒开了来。” 众人齐声称谢后,便有人提议行玩“七响酒”。 “七响酒”是镐京贵人们在筵席时的风雅游戏之一,其实就是对对子。击鼓传花停止时,最后那位接花人需对上主令者所出的题面,在敲木七声之后若未能对上,便要从曲水中取一盏盛了酒的流觞饮尽。 宴饮助兴的游戏自是能鼓动气氛,大家立刻踊跃开始推举负责出题面的“主令者”,最后一致推选了德高望重又学识渊博的国子学祭酒郭攀。 在众人开怀笑语的喧哗中,赵澈想了想,噙着淡笑低声对成王道:“我这妹子年岁小,平日也不给她饮酒。若待会儿没对上要受罚,还请成王兄允我代她。” 成王赵昂笑出声:“你就比人家年长两三岁而已,怎么说得像年长二三十岁似的。” 虽这么调侃一句,却还是痛快允了。 **** 从小徐静书就觉得,自己的名字起得不大吉利。 静书,净输。 但凡玩什么游戏,她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运气,今日也没有例 分段阅读_第 10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外! 鼓声停歇,她默默放下筷子,无言以对地瞪着桌案上那束缠着桃花色丝线的花枝。她看着赵澈时不时偏头与段玉山说话的亲近场面,索xing一直埋头默默吃东西泄愤,压根儿没注意传花的鼓声,就这么成了第一轮就“中招”的可怜人。 今日列席者中没几个认识她的,只知她是赵澈带来的小表妹,却不知她旁的根底。大家见是个嫩生生的小姑娘,既同情又幸灾乐祸地笑开了。 毕竟“主令官”郭攀的学养深厚,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怕是招架不住他的老辣题面。大家本着“还好是死道友不是死贫道”的心情,哈哈笑着提醒“小姑娘要仔细听啊”。 果然,郭攀胡子一捋,笑成了老狐狸,开口就是:“清风明月无价。” 看似字字寻常,用作对仗游戏的题面时却字字都是坑。 寻常读书人在蒙学阶段,都会背诵诸如《训蒙骈句》、《声律启蒙》这类最为基础的对仗蒙学典籍,清风明月这类的意象原本很常见,是来似乎很好对。 可要不怎么说“人老会成精”呢?在大多对仗蒙学典籍里,都是“清风对明月”!郭攀将这原本对仗的两组意象捏到一处,直接将大家最先能想到的下对给堵死了。 徐静书垂着脑袋看盯着面前那盘樱桃肉,脑中飞快转动起来。 她可不喜欢喝酒。 **** 郭攀笑呵呵开始以筷箸敲击桌案边沿,胸有成竹等着看那个垂着脑袋的小姑娘罚酒。 可他才敲到第三下,就见徐静书抬起头来,嗓音绵绵甜,却非常镇定:“玉盘珍馐有情。” 郭攀的题面是出尘大雅,她就对还他一个入世大俗。 清风明月的超脱至美确是无价,但玉盘珍馐背后的红尘世情,却也是人活一世不可或缺的至善。 郭攀眼前一亮,险些要击节赞叹。余下众人虽觉不可思议,却还是愿赌服输地遵照游戏规则,纷纷从面前曲水中取了流觞饮尽。 “这小妹子,厉害啊!”赵昂略支了脑袋,赞许笑看徐静书一眼,也认罚了一杯酒。 赵澈唇角上扬,嘴里却不免要谦虚:“运气好撞上的吧。” 他说这句话时,大家都在饮罚酒,没人说话喧闹,徐静书当然就听得很清楚。 “才不是撞上的。”徐静书闷闷低头,偷偷磨牙。 虽明知赵澈在场面上是该谦虚这么一句,可她就是不愿被他看轻。 忿忿着,第二轮击鼓传花又开始了。 这一回鼓声敲得很长,那束花枝从徐静书右手座传下去后,绕曲水各座一圈,到了徐静书左手座的段玉山桌上才停。 就在鼓声停歇的瞬间,徐静书猛地伸手过去,从段玉山桌上将那束花枝抢走了。 众人目瞪口呆。 “怎么了?”赵澈 分段阅读_第 10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疑惑皱眉。 “呃,小徒弟从我这儿把花枝抢走了,不知她在想什么。”段玉山苦笑。 徐静书小声哼了哼,尴尬抬起红脸对上远处郭攀的视线:“郭大人,请。”她知道这个举动突兀又无脑,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证明自己先前不是撞大运。 当然不是想向郭攀证明,也不是想向满座一圈不认识的人证明。 “小姑娘倒是很有胆色嘛,这可你自己招惹我老人家的哦!”郭攀有点老顽童xing子,笑呵呵的模样狡诈又挑衅。 “草青临水地!”老人家语速飞快,说完就举起筷著猛敲桌沿,动作利落矫健,活像个打定主意欺负人的熊孩子。 赵澈一听这语速就知道老顽童要欺人,忍不住出声道:“郭大人……” 徐静书扭头瞥了一眼赵澈与段玉山,在郭攀敲第二下之前就扬声脱口:“芝兰倚玉山!” 满场寂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赵澈与段玉山。 虽蒙着双眼看不见,赵澈也能想象此刻是什么场面,顿时僵住。 段玉山默默将自己的桌案与软垫挪得离赵澈远了些。 “小姑娘,敢问你的蒙学夫子是哪一位?”郭攀憋笑问道,“对得这样快,居然还挺工整。” 徐静书低下脑袋,硬着头皮指了指尴尬到想上吊的段玉山。 当郭攀哈哈笑出第一声后,众人相继bào开喝彩与起哄之声。 这小姑娘不得了,看着怯怯嫩嫩的,没曾想不单脑子快,胆子还大!居然当众调侃信王府大公子与自己的蒙学夫子,后生可畏,了不得! **** 觥筹jiāo错好几巡后,大家三三两两散开,各寻乐趣。 先时被徐静书那么一句微妙的对子闹得险些下不来台,段玉山这会儿不大好意思再往赵澈跟前凑,便寻了相熟友人去一旁玩别的去了。 徐静书心虚地蹭着步子走到赵澈身旁:“我们去哪里?” 早上在来时路上因为“不打算考国子学”惹出他的气都还没哄好,方才又因为一句“芝兰倚玉山”闹得他被大家调侃,徐静书自己都觉得今日有点过分了。 她想找个人少不显眼的地方,好好向他认错。 面有赧色未褪的赵澈撇开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见他不肯应声,徐静书咬着唇角,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不是有意……我就是一抬眼就瞧见玉山夫子和你凑那么近……” 赵澈还是不说话。 徐静书急得额角快冒汗,小心翼翼拿手指尖往他手背上戳了戳:“对不住嘛。若你心里实在不痛快,骂我两句也行,别不理人。” 她本就理亏心虚,说起话来自然糯糯软、津津甜,使劲在陪着小心。 赵澈耳尖倏地透红,取之哼哼着抬起了下巴,还是不大高兴。 徐静书没辙了 分段阅读_第 10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鬼使神差般一跺脚,娇声凶巴巴低喝:“赵澈!能不能像大人一样好好讲道理?” 如果赵澈眼睛上没有蒙着锦布条,这时候大约眼珠子都要瞪出眶了—— 果然是兔子急了会咬人,都敢直呼他大名了。 赵澈再也端不住冷脸,闷闷笑出了声:“你呲个兔牙吓唬谁啊。” 这兔子大概不知道,就她那把甜糯软嗓,哪怕发脾气,也只是nǎi凶nǎi凶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在12月16(周日)晚上23:30更新,请大家知晓。么么啾~~ 注:本章对仗游戏中的“清风明月无价”化用自欧阳修“清风明月本无价” “草青临水地”出自白居易《感春》,原句为“草青临水地,头白见花人”。静书对的“芝兰倚玉山”是我瞎编的…… 接档文预收文案已开放,大家可以点开专栏看看,如果觉得还合口味的话,烦请点一个收藏鸭~!谢谢大家~! 接档文《心上人》 金云内卫左统领贺渊恶战重伤,失去部分记忆。养伤期间,周围人全都孜孜不倦向他传达着一个可怖的消息—— 他与信王府那位大字不识几个的荒唐二姑娘,竟是一对儿?!还是他没脸没皮缠了半年,又不惜与情敌大打出手才争来的?! 贺渊听得耳朵长茧,还是死活想不起这风流账。 他面无表情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个不学无术、不思进取,绘声绘色在天桥底下说书的赵荞,心中冷哼:请问我能看上她哪一点? 后来…… 贺渊:每一点qaq。 这是一个失忆男忘了自己的心上人,后来不断“真香”的故事。 小剧场: 重伤醒来的贺渊茫然看着面前的姑娘:“二姑娘多礼了。” 赵荞愣住,以为他在开玩笑:“你我之间可是‘非礼’的jiāo情,探望一下算什么‘多礼’?” 贺渊冷漠脸:“二姑娘慎言,我们不熟。” 后来…… 赵荞看着将自己堵在街角的人冷笑:“贺大人慎行,我们不熟。” 贺渊长指抵住额间:“我这里没有你。” 又点点心口:“可是,这里有。” 哪怕遗忘,脚尖依旧忍不住朝着你的方向。因为,你在我心上。 第三十章 赵澈那句近乎宠溺无奈的笑言,倒将徐静书惹得“怂病”发作, 无措地将双手背在身后, 无力地耷拉了脑袋。耳朵烫得厉害,心中羞愧又后怕地砰砰跳个不停。 今日的她——尤其方才在席间——实在冲动脱序到连自己都觉陌生的地步。 她隐约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 也很清楚那样不对,但在那个当下, 她就是克制不住心中那股复杂的焦灼火气。 是的,她长这么大,到今日才是头一回由着自己心中气, 无理搅三分 分段阅读_第 10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 实在是有点糟糕。 “我没龇牙, ”她双手负在身后, 蔫头耷脑地软声道,“对不住, 我先才是起急了才口没遮拦, 请表哥……” “为什么事起急?”赵澈抿笑, 淡声打断了她的愧疚与自责。 徐静书慢慢抬起羞惭红脸, 小心环顾四下。今日列席者数十人, 此刻大都三五成群在近旁各处小景致找乐子,或是找地方坐下叙话,就春日山景煮茶品果, 时不时发出点笑声。 虽说是第一次涉足这种场合, 但如今的徐静书毕竟读书明事整两年,不必旁人来教,她也知那些人看似散漫玩乐, 实则是在心照不宣的风雅笑谈中互亮机锋。那些言笑晏晏的背后,或多或少都隐藏着许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 她明白眼下不是拉着表哥谈“要不要考国子学”这种琐事的好机会,可她又怕若不及时将自己的理由与打算说清楚,表哥对自己的失望气恼会变成再也结不开的结。 心下飞快权衡利弊后,她清了清嗓子,小声提议:“我瞧着半山亭里没人,我们可不可以去那边讲?我明白表哥今日过来一定还有旁的事,不会耽搁你太久的。” “好。” **** 今日成王府这樱桃宴,在名义上是个“赏春品果的闲散私宴”。说通俗点,就是“成王殿下今日得闲,请些人到府上来吃喝玩乐”的意思。 其实谁都知那不过就是对外的一个说辞,今日主家与受邀宾客各自心中皆有醉翁之意,吃喝玩乐不过是个聚首的由头。 但即便这样,成王府在场面上还是供足了吃喝玩乐的花样。 半山亭内的石凳上早早铺好了绵软锦垫,午间正席散后,就有侍者在亭中石桌上摆好一套茶具与三盘新鲜樱桃果,另有两个盛了茶点的黑底红漆攒盒。 亭前石阶上有一名侍者肃立多时,见徐静书与赵澈相携而来,恭敬执礼后亦步亦趋将二人迎进亭中入座。 厅中一角有红泥小炉,小火煨着煮茶小铜壶,壶嘴有茶香氤氲成束状薄雾,早春新茗的清芬在亭中徐徐漾开,散入春日午后的晴光里。 侍者替二人分了茶后,便得体退出,在亭前碎石小径上走出十余步,到了绝不会听到亭中人jiāo谈的距离才停下,目不斜视地垂手肃立,确保不会打扰宾客jiāo谈,又能及时照料宾客所需。 “想说什么?”赵澈以指尖轻叩茶盘边沿,面色已然和缓。 原本坐在他对面的徐静书赶忙站起,走到他身侧站定,浅声细语:“就是,关于我明年的打算,我们得谈谈。” “做什么要站这么近来谈?”赵澈蹙眉,颊畔浮起一抹诡异而可疑的红痕。 “我怕待会儿说着说着你生气了要训我,站得近些,你就不用训得太大声。”徐静书闷闷抬头 分段阅读_第 10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看了看小径那头的成王府侍者。 她还是想要点面子的,若被人听到她挨骂,那真是丢脸丢大了。 赵澈发出一声没好气的长叹:“是为何不愿再继续投考国子学深造?莫非是受阿荞的影响?” “没有没有,表姐一直叮嘱我要用功,她说她是有苦衷才那样的,叫我不要学她,”徐静书怕他要误会赵荞,赶忙使劲摇头,“我最初就没打算要投考国子学。我想的是等今年底结业过后就好生准备,明年开春去考官谋职。” 以国子学的学制,要想学有所成顺利结业,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对她来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她不能再多吃这么几年的闲饭了。 赵澈眉心微凛,着恼沉声:“你到六月才满十五,急着谋什么职?府里养不起你是怎么的?” 徐静书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 这双新崭崭的绣鞋与她身上新衫是成套的,银丝夹彩线纹绣花鸟,鞋面那簇短流苏以一粒小小金刚钻固定。 午后春阳自枝叶间柔柔洒下,使那粒经巧匠之手精心打磨的小小金刚钻生出熠熠璀璨的光芒。那华丽冷萃的光芒略有些刺目,这使徐静书不由自主地使劲闭了闭眼。 “表哥,十五岁就是大人了,该有大人的样子,”她声音小小,却很坚定,“从前年岁小,家里无法再多养我一个,我自己也没旁的法子活下去,才厚着脸皮来寻姑母庇护。如今我既已长大,就该端端正正立起来。” 她的软嫩嗓音里还有点绵甜稚气,可说这些话时的语气格外平和沉静。似乎字字句句都已经过长久的深思熟虑,并非年少轻狂的冲动妄言。 “好,你有你的想法与打算,总归也是个上进的路子,这不是坏事,我不与你生气,”赵澈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替她分析利弊,“可是,咱们且不说你考官能不能中,即便明年你考官成功,若只是明正书院三年的求学资历,那也只能从末等小吏做起,将来仕途也会比国子学出来的同僚艰难得多。你想过这些吗?” 徐静书抿紧唇垂眸望着他清贵俊秀的侧脸,红了眼眶,也红了粉颊。 表哥真的从最开始就在为她计量长远,处处都在念着要护她周全。两年过去,丝毫没有改变。 “想过的,”徐静书弯起了双眸,“可书上说,每一颗蚌中之珠的生成,都是因有砂砾入侵,蚌疼极之下就会流泪。那些眼泪一层又一层,天长日久,才成了我们看见的珍珠。” 红尘百态,从来就是有温软也有砥砺。 两年前在万卷楼,她在赵澈掌心写下的那句“千磨万击还坚劲,吹进黄沙始余君”,不独是赠给他一人的鼓舞。那也是年幼无助的徐静书心底的信念。 她xing子怯软,惧怕许多有形的伤害,却 分段阅读_第 10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不畏惧无形的艰难。 “再难也不怕,我会扛过去的。你信我,好不好?” 扛过去,就会成为真正顶天立地的大人。 就能像眼前这个人一样,哪怕内里深藏着刺骨锥心的疼痛,也要将那些砥砺之痛化作绝美风华。 堂堂正正立于世间,明珠浅浅生晕,莹莹有光。 **** “表哥放心,我都打听好了,有几部是会安排新近员吏在闲时进国子学旁听的!你想,既有薪俸可领,学业也不会懈怠,还不必负担束脩学资,这对我来说,可不就跟天上掉馅儿饼一样么?” 徐静书看起来怯怯柔柔,却是个谋定而后动的谨慎xing子。在决定要早早谋职时,就已非常注意留心朝中各部的相关规制。这两年,她与曾莉经常在散学后进藏书楼翻看书院绝不会考到的那几部《大周律》,无非就是在反复衡量“投考国子学”与“尽早谋职”之间的利弊。 见赵澈若有所思,似被说动,徐静书赶忙躬身打开桌上的攒盒。 攒盒总共有六块模样精致的琼脂樱桃酪。牛ru与琼脂混合酵出的酪质感极嫩,随着她开盒盖的动静轻轻晃动。 面上有浓稠樱桃浆绘出精致花朵,红白两色相互抬衬,甜酸jiāo驳的果香与淡淡ru香扑鼻而来,早春里最顶尖的色香味都在其间了。 徐静书从旁取了小勺,小心舀的一勺,殷勤递到赵澈面前:“呐,这个樱桃酪看起来就很好吃,表哥你试试?” 她想了想,狡黠地眯起笑眼:“若你吃了这个觉得好,那就同意我明年开春就考官谋职,好不?” 赵澈没接她的话,只是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小勺,竟寻着淡淡香味将那勺樱桃酪抿了去。 “这樱桃浆有点酸,”赵澈满脸难受地皱了眉,骄矜哼哼道,“不好吃,所以不同意。” 明明就想同意的,还偏要做精做怪为难人,生怕改口太快显得不威严,哼。看穿一切的徐静书唇眼俱弯,悄悄冲他摇头晃脑,吐舌扮了个鬼脸怪相。 “那,试试这樱桃,”既知他是故意的,徐静书倒也不太急了,笑吟吟挑出一枚又大又红的樱桃果,捏着果柄又递给他,“这颗特别红,保管甜。吃了就同意呗?” 她原意是想让赵澈自己伸手接过去,可她递过去时有点用力过猛,直接将果子抵上了他的唇—— 这场面,活像在盖印章似的。 想到“盖印章”,月初在书院藏书楼里不小心旁观到的某个场景忽地窜入徐静书脑中,无端让她尴尬到绷紧了双肩。 然而更尴尬的是,赵澈或许也在发懵,竟直接就着她的手,将那果子含进口中…… 还不经意地抿过了她的指尖! 徐静书蓦地瞪大水眸,将手收回来背在上后,脸上“腾”一下就蹿起 分段阅读_第 10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燎原大火。 她半晌发不出声,愣怔片刻才回魂,惊慌抬眼飞快地看了看小径那头的成王府侍者。好在那名侍者仍旧保持先前那般目不斜视的姿态,并没有往亭中偷窥的迹象。 徐静书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心口处却像有被火燎了皮毛的兔子疯狂乱蹦,烫得她胸腔都快燃起来了。 他知不知道方才碰到了她的……不知道……吧?哎哎哎,他脸红了!耳朵也红了!这是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羞赧的少女脑子里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那边厢,红脸赵澈神情木然地伸出手,摸索着寻到面前小小的空碟子,将樱桃核吐进去。 “这颗不甜,”他诡异地顿住,喉头滚了几滚,才接着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下一颗若是甜,我就同意。” 满脑子浆糊的徐静书怔怔垂眼,看着他的唇开开合合。 他的薄唇被琼脂樱桃酪与新鲜樱桃果接连润泽,此刻在春阳的照耀下竟闪着无比诱人的光。 第三十一章 先时无意间被赵澈的唇扫过指尖后,徐静书又羞又慌, 混沌的脑中有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题此起彼伏, 满心里又被只着了火的疯兔子蹦得个大纵不静,盯着赵澈怔半晌, 只看到他薄唇开开合合,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啊?什么……”徐静书讪讪回魂, 抬起手背轻轻压住发烫的右脸,“什么‘就同意’?” 赵澈默了片刻,将混乱的思绪稍作整理。方才他想事走了神, 察觉有果子递到唇间后, 便鬼使神差般张口衔住。可当果子入口后, 他立刻就意识到这实在是非常不妥,所以尴尬得烫红耳根。 好在徐静书秉持了一惯的乖巧贴心, 并未将这尴尬挑破, 沉默地放过了他那虽无心却多少有些轻浮浪dàng的冒犯之举, 总算没让场面陷入僵局。 赵澈深吸一口气, 慢慢敛了不自在的神色, 代之以郑重和缓:“你不打算投考国子学,也清楚这样做往后会艰难。但你大约不知道,那样的将来具体会艰难到什么地步。虽不是你亲兄长, 可你的事向来是我在管, 我自觉该替你多打算着些。若为你的长远计,我不该同意你提前谋职的这个想法。” 徐静书放下压在脸颊边的手,垂睫掩住眸底汹涌悸动的暖流, “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赵澈接着道:“可方才你说,你就快要十五,是成年自立的年岁了。我自己过了十五岁也才没两年,当然明白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在意的事,就是希望周围人不再将自己当做无知小儿,不愿事事由人牵着走,想靠自己在这世上立起来。这样的想法没有错,若我非要你照我给你划的道走,或许你嘴上不说,心里也要怪我武断、专横又多事。” 话到最末,他的唇角淡淡勾 分段阅读_第 10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起,却无端透着一丝落寞苦涩。 他不是盛气凌人的xing子,很少强硬去要求别人一定要如何。就像他亲妹赵荞,胡天海地混了个“三年求学六张白卷”的糟心结果,他虽也气恼训斥,却没有真的强按着赵荞的头bi着她去学。 对徐静书,他是想着她小小年岁离家千里,身世形同孤苦,xing子又绵软怂怯易吃亏,便觉自己该多些关照、周全,尽量让她将来的路少些波折崎岖。 可今日这怂巴巴的小表妹坚定地告诉他,她长大了,心中对前程将来有自己的打算。 与他早早替她盘算筹谋之路截然不同的打算。 她和和软软、想尽法子卖乖讨好希望他能同意她的意愿,他若再强要替她决定将来的路该如何走,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会显得他枉作小人。 “不是,我没有怪……”徐静书急了,想要解释。 “没说你不对,急什么眼?我方才只是心里不大痛快,故意刁难着闹你的,”赵澈轻笑着摇摇头,温柔地打断她,“我向来自觉对你有一份责任在,若是一口同意了你那么做,我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可我若不同意,恐怕谁都会觉得我面目可憎。所以折中一下吧,你尽可满场去寻,若能找一颗最甜的果子给我,那我就同意这事由着你自己的心意去。” 说完,他唇角勾着浅浅笑弧,摊开掌心,冲着徐静书的方向。 **** 作为信王府大公子,赵澈虽也自小习武,却没吃过太多苦,这从他那双明显养尊处优的手就能看出。 五指修长,掌心宽厚,在春阳的照耀下显得白皙温润,如美玉莹莹。 徐静书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打从最初的最初,他就在处处为着她好。只是他甚少将自己的苦心呵护诉诸言语、仔仔细细剖析给她听。 这么久以来,方才是他第一次用对待大人的态度与她平等jiāo流。 她知道,他这个动作的意思,就表示这时候只要她任意拣一颗果子放到他的掌心,他都会说甜。 从此后,他再不会因她不肯投考国子学继续深造而与她着恼置气,不会拦着不让她去参加明年官考。 会由着她的心意,放开一路温柔沉默护在她背后的手。如她所愿,让她像每一个长大的人那样,抬头挺胸去学着自己走。 这明明是她希望的结果,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急速涨起酸涩闷燥,将整个胸腔撑得直发苦疼。 “这里没有甜的了,每一颗看起来都很酸,”有滚烫泪珠自徐静书眼眶无声滚落,她赶忙以指抹去泪痕,极力稳住嗓音,“我想去下头再找找。” 那名成王府侍者始终在小径那头候着,倒不必担忧赵澈无人照应。 赵澈疑惑地偏了偏头,稍作沉吟之后,收 分段阅读_第 10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手去,噙笑点头:“好。我在这儿等你。” **** 从半山亭出来时,徐静书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这两年,随着各自年岁渐长,她与赵澈之间的牵系本就已日渐淡薄。之前他还会习惯使然地将她当做需要庇护的小萝卜丁,若这颗果子jiāo出去,他就要真真拿她当做大人对待。 平等,尊重。会认真聆听她的想法,不会替她做主决定她自己的事,不会粗暴地干涉她的意愿,会放手让她踏上自己选择的征途。 但与之相伴的,自然还有必然的克制与疏离。毕竟,大人与大人的相处,不可避免会有无言默契的界限。 这是“长大”的代价。 至此,她依然没有动摇想要早些自食其力的念头。 她会拿来一颗最甜的果子jiāo到他手里。但不是此时此刻。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自己弱小无助时,就无比渴求长大;可当只要跨出一步就能长大的那个瞬间,却又会想着再等一等。 哪怕再多当半个时辰的“小孩子”,也是好的。 徐静书取出随身的绢子小心将眼里的泪花拭净,又轻轻拍了自己的脸,深深呼吸吐纳数回,强行压下心底的酸痛与怅然。 漫无目的地拾级而下,却正好碰到段玉山与成王赵昂一行四人站在林荫下jiāo谈。 段玉山身旁的那人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只是段玉山气质偏于文雅,而他身旁那人却多了点英朗恣意。 而成王赵昂身旁的则是一名年轻女子,姿仪挺拔的身形纤细却不柔弱,韧如修竹。 徐静书向来是过目不忘的,她非常清楚地记得,方才席间数十人里并没有这一男一女,显然是宴后才进来的。 段玉山抬眼瞧见徐静书,立刻停止了jiāo谈,没好气地笑着冲她招招手。 徐静书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走过去:“成王殿下安好,玉山夫子安好。” “喏,就这个无情无义的小徒弟,方才在席间当着你们郭大人的面,可将你弟弟我坑惨了,”段玉山对身侧的男子笑笑,又对徐静书道,“这位就是我堂兄,国子学武科典正段微生。” 徐静书惊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段典正安好。”昔年神童段微生,如雷贯耳啊。 “这位也是国子学武科典正,”段玉山笑着抬手,以掌指了指对面的女子,“林秋霞。” “林典正安好。”徐静书赶忙转了转方向,再度执礼。 一礼既毕,她不经意抬眼,才发觉林秋霞右袖空空。心中敬意更深。 “她还是当年江阳关大捷的有功战将,”成王赵昂有些不豫地瞟了段玉山一眼,似是不满他对林秋霞的介绍不够仔细,“将来还会是成王妃。” 他话音一落,段玉山与段微生各自扭头,同情忍笑。 徐静书不知 分段阅读_第 11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这是怎么回事,愣住了。 “求你闭嘴,”林秋霞则轻恼地嗔了赵昂一眼,“没谁允过你亲事,不要自说自话。” 见赵昂似乎还要说什么,林秋霞索xing举步走过来,略有些突兀地拉着徐静书就走:“我们姑娘家才该玩做一处,不搭理他们。” 被牵着手带走的徐静书懵懵回头一瞥,正看到成王殿下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追着林秋霞的背影。 那目光里漾着笑,又柔软,又炽烈。 **** 林秋霞带着徐静书走到垂壁山泉旁的一处空草地。 此处虽临山泉,但光照极好,便被摆上了桌椅、地垫,茶果俱全。有不少宾客正在这附近三五成群围坐,煮茶jiāo谈或行风雅游戏。 两人择了一张空桌坐下,林秋霞将盛满樱桃果的甜白瓷莲花大盏推过去些,送到徐静书面前。 “贸然拉了你过来陪我,没吓着你吧?”林秋霞歉意闷笑着,揉了揉自己发烫的左耳。 徐静书赶忙摇头,也回她一笑:“没有吓着的。林典正是有事要与我说?” 徐静书自小是个能察言观色的xing子。自己与林秋霞初次见面,对方二话不说就拉了她过来,一副要单独聊聊的架势,总不会是因为一见如故吧。 “你倒还真是机灵,”林秋霞有些惊讶地笑觑她一眼,倒也没什么过场花腔,“我今日有公务耽搁了,宴后才来的。同郭大人闲叙了几句席间事,他老人家对你这个小姑娘有点好奇,想着你我都是姑娘家,便托我问你几句话。” 她既是国子学武科典正,国子学祭酒郭攀就是她的顶头上官。顶头上官委托,她自然是要照办的。 “林典正请讲。”徐静书端端正正坐好,将双手放在膝头。 “这又不是在书院,不必这么规整,”林秋霞“噗嗤”一笑,“听段玉山说,你这两年在明正书院,门门功课都拿乙等膏火银。郭大人觉得,以你的资质,这事很不对劲。便托我问问,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国子学祭酒郭攀德高望重、见多识广,看人自算是通透到能窥一斑而见全豹。方才席间两次对词下来,他从徐静书的敏捷反应与工整对仗中已能大略看出她的学养水平。 在他看来,旁的科目不说,至少“书科”这门,徐静书的实力至少在她们这届八十名学子中能排前三甲。 徐静书所就读的明正书院乃官办,与林秋霞、段微生任职的雁鸣山武科讲堂一样,是归属国子学管辖的。作为整个国子学的主事者,郭攀贵人事忙,自然不会清楚了解每个学子的详情。 但每年的膏火银要从他老人家手里划拨出去,能领膏火银的学子名单当然也要经他批复。虽他通常只是匆匆一眼扫过,年纪大了记xing也没多好,但对于名 分段阅读_第 11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列前茅的学子姓名还是会有印象的。 所以在听段玉山说“徐静书是明正书院的学子”,再听段玉山对她的评价后,郭攀大感诧异。 因为他对“徐静书”这个名字,居然毫无印象。按说这样出色的学子,无论如何都不至于两年来无一门功课名列前茅。 “这位老人家在有些事上莫名倔强。发觉有个不得了的好苗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整两年,他却一无所知,你品品他是个什么感想,”林秋霞伸手取了颗樱桃果放进口中,笑眼温柔弯起,“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明正书院在报送膏火银名单的事上,是否存在恶意打压某个学子的不正之风。” 林秋霞武将出身,如今又是武科讲堂的典正夫子,说起正事来就没什么弯弯绕。 “没有的没有的,”徐静书吓了一大跳,重重摇头,晃得发间步摇清脆作响,“每月小考和年底大考都会张榜公示考绩和排名,若有人对自己的考绩存疑,可以按规程到山长处提请稽核答卷,膏火银都是按考绩领的,没有舞弊或打压的事。” 吓死了,若是因此连累书院夫子们和山长被祭酒大人误以为在徇私舞弊,那她罪过就大了。 “那你……?”林秋霞淡笑挑眉,静候下文。 “我,我因为某些缘故,前两年的所有考绩都只不上不下。” 林秋霞蹙眉:“是不是夫子们教学的方式不适合你?” “书院夫子们教得都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徐静书赶忙强调,“今年就考得很好了,真的。前几日的二月小考,我除了卜科乙等,其余五门都能拿甲等。” 每回小考结束,她都会在一旁听着同窗们对题,算得很准的。 “若我没记错,你们的二月小考,昨日下午才考完最后一门,”这下林秋霞更惊了,“昨日才考完,你怎么也要后天休沐结束回书院看了榜单,才能知道考绩结果吧?” 徐静书也不好说自己“掐算了两年早就轻车熟路,轻易不会算错的”这种话,只能垂下小脸弱声嗫嚅:“若、若林典正不信,后天可以让人去书院看榜。” “你别说,我还真会去,就瞧瞧你这小姑娘是不是真这么神,”林秋霞笑了,“铁口直断了还。” **** 两人有来有往聊了一会儿后,气氛便稍稍松弛了。 林秋霞托腮笑望着对面的小姑娘,感慨道:“哎,你这身世,倒和我差不多。我也是家中兄弟姐妹多了,爹娘养不了,便只能自己出来挣个前程活路。咱们这种情形,是比别人难些。但咱们比别人能扛,对不?” “对!”相似的出身境遇让徐静书觉得她十分亲切,说起话来也没先前拘谨了。 “别说,我瞧着你这xing子,与我十几岁求学时还真有几分相似 分段阅读_第 11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那时我也胆小怕人,说话都不敢大声。” “可、可你后来成了大英雄,很勇敢,很威风,”徐静书羡慕又敬佩地看了她一眼,小小声声道,“而且你对成王殿下……” 林秋霞笑着扶额:“你觉得我对殿下很凶?” “不,不是凶,”徐静书斟酌了一下措辞,“我可以问个……冒昧的问题吗?” “嗯,你问。” “你为什么,不允殿下的求亲?他待你……”她虽说不上个什么道理,但总觉成王极其心爱林秋霞,而林秋霞对成王,也并非无意。 “他待我很好,我也倾心于他。但他生来是参天大树,我不能像藤萝那般的姿态去依附于他,”林秋霞抬起笑眸望着湛蓝碧空,“我得将自己也站成一棵树。” 然后,底气十足地与他枝叶jiāo覆、根茎相连。 这才是两个人相携白首的,最好姿态。 ***** 佛家有云“醍醐灌顶”,就是人有时会在某个瞬间,没什么道理地突然就开悟了。 林秋霞的话仿佛打通了徐静书的任督二脉,长久困顿于心的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在这个霎时突然清明。 当年在万卷楼她就想好要早些谋职自立,尽早结束在姑母家吃闲饭的日子。 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念头在心中越来越坚定,甚至不知不觉掺杂了些许说不上来的偏执与倔强,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走这条路。 她自己一直没明白这偏执与倔强从何而来,直到听了林秋霞的自述心路,她开悟了。 她也不愿像柔弱的藤萝、菟丝那般,始终以依附的姿态站在表哥身旁。他始终以兄长的姿态在予她庇护、照拂,她却不想只是他的小妹子。 她不知这非分妄想是从哪一日开始滋生的。 但她知道,她很想有一天,能头顶着天,脚踏着地,站得直直的走到赵澈面前。 哪怕那一天要很久才来,也没有关系。 若那时他已娇妻美眷、儿女成群,她便坦坦dàngdàng告诉他:谢谢你。因为你,我成了和那你一样美好的模样。 若彼时他心上、身侧也无旁的姑娘,那她就会告诉他—— 你是我年少的心事。如今我终于美好如你,你愿不愿牵住我的手? 无论最后会得到怎样的回应,于她,那都是最好的将来。 **** 徐静书匆匆向林秋霞执了辞礼,随手抓了一颗樱桃果塞进口中,就往半山亭的方向跑去。 侍者还在先前的地方肃立,见她去而复返,赶忙见礼。 徐静书顾不得回应,努力平复着紊乱呼吸,一步步走向亭中。 赵澈正在悠闲喝茶,面前那盘樱桃果已空了小半,显然一直很耐心在这里等她回来。 听到脚步声,他将手中杯盏从唇畔拿开些,却并未放下,只是 分段阅读_第 11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偏过头来,试探地问了一句:“表妹?” 徐静书没有应声,只把心一横,拎起裙摆大步迈上亭前石阶。 她步子又急又快,浑身裹挟着前所未有、与她长相做派全然违和的凶猛气团,一阵风似地冲步上前,倾身在他唇上飞快一啄。 猛兔扑虎,大约也就是这样了。 紧接着,她眼疾手快地从桌上盘中又抓了一颗樱桃果,顶着快滴血的大红脸将它塞进赵澈掌心。 她力持镇定地将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却忍不住游移,根本不敢看赵澈的表情。“说,说好的,收、收下这颗,你、你就同意了哦!” 赵澈茫然以指尖捻了捻手中的果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唇:“方才……那是什么?” 那是徐静书偷偷盖的章。是即将成年的少女怯软的秘密。 是心怀侥幸地偷偷希望他能等一等。 等她长成最好的模样时,来牵他的手。 “我、我拿果子碰了你一下,”头顶快冒烟的徐静书瞪着亭外扶疏花木,睁大眼睛说瞎话,“而已。”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能做的,最最胆大妄为的混账事了。 第三十二章 “拿果子碰了一下……而已?”赵澈心下异样微悸,如坠云山雾海, 莫名恍惚。 虽如今他的双眼已有些微光感, 但依旧不能视物,平日还得以浸yào的锦布条蒙眼。方才之事太突然, 他又什么也没瞧见,只能凭其余感知来推测那个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先是一阵风……接着有淡淡馨香温热的气息扑上他的脸……有步摇玎珰的轻响近在咫尺……然后—— 唇上就被暖呼呼软绵绵一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此刻再回想,他甚至觉得方才那瞬间似有娇嫩的触感轻轻擦过自己的鼻尖。 这种种蛛丝马迹加起来,不得不让他心中生出个大胆而荒谬的揣测来。 但他又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眼前这怂兔子不可能那么胆大包天。况且, 这平白无故的, 她没理由那么做啊。 偷亲他?! 这兔子怎么可能偷亲他?! 为什么要偷亲他?! 吃错萝卜了吗?! 脑子快被种种疑问塞bào, 赵澈兀自在心中慌乱咆哮一通后,茫茫然拿起手中的樱桃果咬了一口。 微凉果肉贴到唇上的瞬间, 他背脊升腾起一股激灵颤栗, 这让他猛地直了腰身, 才意识到自己唇上烫得厉害。 或许在发烫的不止他的唇……呃, 停止, 不能想。 “这颗果子是凉的,”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带着点试探之意疑惑沉声, “方才碰我的那颗仿佛是热的。”还软。 “被、被发现了啊……哈、哈、哈。” 他听到徐静书尴尬结巴打哈哈的声音, 脑中“轰”地一声。这兔子,真吃错萝卜了?! 分段阅读_第 11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正当他不知从何说起之际,又听徐静书心虚干笑道:“呵, 我……先前那颗,是、是我从下头一路捏着拿上来的,给、给捂热了。我怕它、它变酸,就、就从这盘子里偷、偷拿了一颗。对不住,我、我骗人了。” 这番解释虽磕磕巴巴,内容上却仿佛没什么毛病。 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赵澈慢慢呼出憋了半晌的长气,说不出心中那滋味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遗憾惆怅……不对,他遗憾惆怅个鬼! “徐静书,”赵澈尽量严肃地板起红脸,“你从小一说假话就舌头打结,你自己知道吗?” “啊?这、这样的吗?哈、哈、哈,”徐静书轻咳几声,笑音心虚,“好像被、被吓着的时候也、也会打结。方才在下头遇到……遇到雁鸣山武科讲堂的段典正和、和林典正,我差点闯祸,吓、吓到了。嗝。” 听她说差点闯祸,这会儿还吓得都开始打嗝儿了,赵澈不免担心起来,暂将满心的疑虑放到一旁。 “别怕,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 徐静书悄悄抬手按住狂跳的心口,定定注视着眼前的赵澈。 她先前“单方面偷偷盖章”的举动,实在可谓卑鄙可耻,还鲁莽。仓促之下根本没有周全掩饰行迹。表哥那么聪明,只要多问几句,她一定会露馅儿的。 所以她故意托词说到林典正找自己谈话的事,没抱太大希望地试图转移话题。 她以为表哥多半不会上当的。 可他在听她说“被吓到”之后,立刻敛了狐疑神色没再顾得上追问,语气里满是温柔的安抚与关切。 徐静书举起手捂住自己发烫的双眼,唇角无声扬起蜜甜小弧。他怎么就这么好? “就、就郭大人不知怎么想的,”她调整呼吸,慢慢镇定下来,“以为我前两年没有拿过甲等膏火银,是因为书院山长和夫子们舞弊打压之故。就托了林典正单独将我带到一旁问话。” 说到这个正经事,她确实很不明白。 “方才席间那‘七响酒’,不过是助兴打趣的小把戏。况且我只对了两句,实在称不上什么惊才绝艳。怎么就让郭大人觉得我是沧海遗珠,还想到‘舞弊打压’那么严重的地步去了?”徐静书道出心中疑惑,求助地望向赵澈。 虽这两年她读了不少经、史、法、典,对朝中各部的运作都有所了解,但她终究还只是个书院学子,所学所知都限于白纸黑字写下的那些明面规则。对于字面之外的许多东西,她懂的还是太少。 “想不明白?”赵澈轻笑,耐心解释,“虽你席间只对了两句,但极其工整,对得也刁钻,反应还非常迅捷。郭大人学养深厚,又是个人老成精的,就那么两句,已足够他判断出你在书 分段阅读_第 11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院学子中的大致水平。他既委托林典正代为关切询问,可见他老人家对你的评估结果,与我和玉山当初的想法一致,你就是个该拿甲等的。” 赵澈慢条斯理将手中剩下的半颗樱桃吃完,才接着又道:“郭大人私下里虽是个老顽童xing子,于公却是个惜才又耿介的人。以你这样的水平从未拿过甲等,他生出那样的揣测不奇怪。” “嗯?怎么会不奇怪?很奇怪呀,”徐静书有些难以理解,嘀咕着捏捏自己发烫的耳垂,“怎么会首先就去想书院山长、夫子刻意打压?他信不过山长和夫子们的品行?书上不是说为上官者,要‘用人不疑’吗?” “因为郭大人没忘前朝亡国的教训,时时都在警惕着,有些事绝不能重蹈覆辙。” 前朝的亡国之祸并非一夕之间,而是经年积弊埋下了祸根,导致各地裂土为政、内战不休,最终才给了邻国可趁之机。 而前朝最初积弊的根源,就是“世家举荐制”。 从前朝中期起,凡官员入仕,须得先有声名显著的世家家主具名举荐,此人才会有资格进入吏部考功司的点选名单。这无异于世家门阀彻底把持了官员任用的首个关卡,在举荐上自会以自家宗族利益为先。 许多有学识有抱负,却无宗族荫庇的寒门子弟求荐无路,最终只能选择放弃走仕途的打算。 到了前朝末期,读书对寒门子弟彻底成了耗时耗力却不会有好结果的事。因为在那时,只要出生于寒门,无论之后再如何努力、如何出色,也不会有太多改变命运的机会。 经年累月下来,世家愈贵,寒门就愈寒。 可毕竟世家贵胄就那么小小一撮,当寒门子弟无力越过“举荐”这道鸿沟,朝廷自然就出现了极其严重的人才断层。 “郭大人警惕的不是对你个人的打压,而是怕有人想要走前朝老路,以出身门第衡量学子,暗中行不公之举。他是个高瞻远瞩的大智长者,绝不会任由这种事开了口子,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将来后患无穷。” 赵澈有理有据的耐心剖析,在无形中又替徐静书拓开了新的视野。 “我明白了,”徐静书使劲点头,笑弯的双眼晶晶亮,粉颊红扑扑,“表哥最聪明,什么都懂!” 赵澈愣了愣,颊畔蓦地浮起淡淡落霞色:“少给我油嘴滑舌!若你今年再拿不到一两门甲等,看你明年考官怎么办!到时若没考上,又错过国子学招考,那你可不许来找我哭,我说不管就不管的。哼。” 这意思很清楚,就是不再反对她明年考官谋职了。 **** 成王府樱桃宴翌日,一大早,信王妃徐蝉、侧妃孟贞就叫上赵澈、赵荞一道,带了礼物乘车出门,据说是去探望哪位生病的贵人。 分段阅读_第 11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徐静书独自上万卷楼找书看了半日后,羞涩犹豫好半晌后,还是到含光院小厨房做了三份“樱桃肉”,请平胜替赵澈收了一盘,又托含光院小竹僮将其余两盘分别送去承华殿与涵云殿。 她离开含光院之前,平胜有些神秘地凑到她跟前,好奇地小声问:“表小姐,昨日在樱桃宴,大公子是遇着什么奇怪的事了么?” “啊?没有吧,”徐静书茫然挠头,“午间正席之后,我与他说了会儿话。之后他就同成王殿下还有几位大人一道煮茶去了,没什么奇怪的事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平胜不解嘀咕:“昨日傍晚你们回来后,大公子火急火燎催我出去买樱桃。那时太阳都快落山了,我上哪儿买去!正好涵云殿有半筐,我便找侧妃讨了两大盘回来。结果大公子他……” 平胜这犹犹豫豫大喘气,将徐静书的好奇与忐忑一并钩到了嗓子眼儿:“他做什么了?” “他一颗颗拿在手里捂热了,放到嘴上,却不吃,”平胜也忍不住挠头了,“然后摸着自己的嘴唇,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 “这,我也不懂了。表哥他,他就是这样高深莫测,叫人看不透的一个人嘛,”徐静书满面zhà得通红,笑得僵硬无比,“哈。哈。哈。” **** 申时,徐蝉、孟贞、赵澈、赵荞一同回到府中时,徐静书已早早启程回书院去了。 一行四人才进到垂花门前的抄手游廊里,就有侍者前来通禀:“殿下请王妃、侧妃、大公子及二姑娘同去承华殿。” 这阵子赵诚锐时常不见人影,天黑才回府。徐蝉与孟贞倒是都问过,他说是托人从利州的朔平纪家马场新购了几匹绝世良驹回京,便在南郊与一群老友耍些小钱开赌马盘取乐。 他本就是个富贵闲王,没什么正经公务要处理,这般吃喝玩乐倒也无大碍,于是徐蝉、孟贞便没再过问。 难得他今日大白天肯在府中老实窝着,徐蝉淡漠一哂:“殿下今日这是想起家中还有妻儿了。” 说着,扭头看向孟贞。 孟贞勾了勾唇角没说话,倒也没见多大个欣喜之色。 而赵澈、赵荞两兄妹则双双沉默,神情各有各的古怪。 四人进了承华殿,却见殿中不独有赵诚锐在,四公子赵淙竟也在。 赵淙今年已十岁,与三哥赵渭同在汾阳公主的驸马苏放门下受教两年多,加上两年前他母亲又因暗害赵澈的事发被悄然送出府做了处置,他的xing子便比小时收敛许多。话少了,从前那股子嚣张气焰也没了。 立在正中的赵淙规规矩矩向徐蝉、孟贞行了晚辈礼,又向大哥赵澈问了安,然后不无心虚地觑了二姐赵荞一眼。 没等他开口问安,赵荞就 分段阅读_第 11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冷笑着双臂环在身前,先声夺人:“老四,你这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混账事?” 赵淙赶忙低下头:“二姐,我……” 主座上,赵诚锐猛地一拍桌,怒不可遏:“赵荞!你少揪着老四东拉西扯,倒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徐蝉与孟贞不明所以,疑惑地蹙了眉。 赵澈正要开口,赵诚锐又将话锋一转,冲着他又来了:“还有老大!你这兄长怎么当的?!你二妹在外任xing妄为,丢光了府中颜面,整个信王府都快沦为镐京城的大笑柄了!你究竟是真不知情,还是根本与她沆瀣一气,纵着她胡来?!” 这指责让赵澈一头雾水:“阿荞,你在外惹事了?” 赵诚锐那通连珠pào轰完,赵荞立刻就明白,大约是自己在外做的那件事被发现了。 她从小就格外敬重赵澈这兄长,一向维护得很。哪怕是面对自家父王,她也是不允许自家大哥受闲气的。 况且她很清楚,父王这会儿要追究的事,与大哥根本没半点相干。 她气不打一处来,迈步上去挡在赵澈跟前。 “大哥什么都不知,父王无端端扯大哥当什么靶子!”赵荞像只怒极的小豹子,火气冲冲瞪着自家父王,“您好意思问他是怎么当兄长的,怎不先问问您自己是如何做父亲的?!如何为人夫婿的?!” 她的语气实在太冲,孟贞有些不安地小声斥道:“阿荞!” 赵诚锐勃然大怒,猛地起身,抬手指着她,气得涨红了脸:“你这个……” “我怎么了?我再怎么胡来,也只不过是在天桥说个书罢了,”赵荞豁出去似地抬了下巴,“《民律》里头说得清清楚楚,行当不分贵贱,说书可是《民律》允准的行当,我堂堂正正!” 相比“她竟跑去天桥说书”的事,三年求学六门白卷的赵二姑娘居然知道《民律》,还知道其中有载“行当不分贵贱”,显然后者更让家人震惊得多。 不但赵诚锐愣住,徐蝉、孟贞神色复杂地看向她,连赵淙都忍不住惊讶到两眼发直。 赵荞并没有留意这些,只是冷笑轻蔑抬着下巴,以目光与赵诚锐倔强对峙,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猥琐小人。 “若信王府当真沦为了镐京城的笑柄,那也绝不会是因为我跑出去说书的缘故。您才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说我丢了府中的脸之前,请先看看您自己,不要‘猪笑乌鸦黑’啊,信、王、殿、下!” 赵荞话音一落,整个承华殿鸦雀无声。 片刻后,她身后的赵澈忍不住闷闷发笑,抬掌在她头顶不轻不重拍了拍。 “阿荞,有事好好说,”赵澈强行抿笑,不咸不淡地出声,“在父王面前怎 分段阅读_第 11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么还撒起泼来了?” 哪有骂自家父亲是“猪”的?这不是把自己和兄弟姐妹全都给骂进去了么。这傻妞,真是气昏头了。 第三十三章 赵荞打小不爱读书,进明正书院后就更成了脱缰野马, 三天两头逃学往外跑。倒也没见她有什么为非作歹的恶行, 就爱在市井间打个混,难免沾染几分泼皮气xing, 犯起浑来亲爹的脸也不给。 但她并非事事都浑,只要行事做派入得她眼, 该礼敬体谅的、该周全维护的、该贴心关照的,她心里门儿清。 她对赵澈的敬重信赖简直要到盲目的地步,赵澈温和一句笑言劝阻, 比赵诚锐十句呵斥还有分量。 “好, 我听大哥的, 好好说,”赵荞略略收了收张狂气焰, “‘信王府二姑娘跑去天桥说书’这事是没给府里增光添彩, 可若说丢了多大脸, 我就不服气了。我不偷不抢、没违律犯禁, 没伤风败俗, 最多算出息小了点儿。我本是想着等我闯出点名堂再告诉家里,不是不敢说。可父王您自己做了什么,您敢说吗?” 她对她父王的某些作为积怨已久, 前些日子又无意间得知这混账爹的一桩混账秘密, 怕母妃殿下与自己母亲难受才一直忍着没说,早就憋得满肚子火。 哪知她还没想在家中搅风搅雨,混账爹倒先来指着说她丢了府中的脸, 还拉扯她最敬爱的大哥出来迁怒,这要是还不浑,她就不是赵荞了。先前变着法儿骂他一句“猪”,都算是她看在父女之情的份上留了口德。 “你个惯会忤逆的冤孽,反了天了?!自己不学好,有书不读,背着全家人跑去入个上不得台面的行当,还理直气壮地撒泼犯浑?!”赵诚锐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隐约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来人……” 徐蝉平静望向赵诚锐,打断了他要唤人请家法的话:“阿荞自来是个小暴脾气,冲起来说话没分寸也不是一两回,却绝非胡搅蛮缠、不讲道理,殿下莫与自家小姑娘计较。” 这番言辞,很明显是护着赵荞了。 徐蝉在赵诚锐面前是难得强硬一回的,她都这么说了,赵诚锐只好铁青脸,重重拂袖,罢了请家法的打算。 徐蝉的维护让赵荞眼眶发酸,眼尾泛起淡淡红雾。 她抬眸直视赵诚锐,目光蔑视:“那桩事,我劝父王还是自己对母妃殿下与母亲说吧。我不学无术,不懂什么修辞避讳,若事情从我嘴里说出来,怕是更难听。” **** 赵澈听了这半晌下来,自也猜到赵荞愤怒指责赵诚锐,为的是哪桩。 他无奈轻叹,给赵诚锐递了个台阶:“父王,不若将阿荞这事jiāo给我来从长计议,我这就带她回含光院。” 接下来要说的事,怕是真真要叫赵诚锐颜面扫地,儿女们回避一 分段阅读_第 11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下,也是给赵诚锐略略留些余地。 赵诚锐自己也知道这道理,便压着火气长叹:“去吧。老四也回去。” 赵淙如蒙大赦,行了一圈辞礼就要退出。却被赵澈又唤住。 “老四,你也随我到含光院,”赵澈虽蒙着双眼,严肃板起脸的兄长气势还是很有震慑力的,“今日这个点儿,你该与你三哥一同在汾阳公主府受教,为何会在府中?你得给我个解释。” 赵淙心知要完,忍不住瑟瑟抖了两下:“是,大哥。” 语毕,垂着脑袋缩着肩膀,老实巴jiāo伸出手给兄长当盲杖,敬畏之心溢于言表。 望着赵澈带领弟弟妹妹离去的背影,赵诚锐怒容稍敛,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徐蝉与孟贞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约莫也猜到点什么,双双入座。 孟贞淡漠瞥了赵诚锐一眼,忽地笑了:“对府中几个公子、姑娘来说,大公子才真真是‘长兄如父’啊。” 瞧,这就是赵荞口中的“修辞避讳”了。 若换赵荞的语气来讲这句话,那就是—— 混账赵诚锐,你儿子都比你更像个一家之主! **** 赵诚锐如今共有儿女六个。 他对所有孩子都差不太多,基本是个“管生不管教”的懒爹,仿佛觉得给了孩子们锦衣玉食的矜贵生活,赶上得闲又心情好时,带着他们玩一玩、逗个趣,这就算尽到为人父的职责了。 他既如此,王妃徐蝉与侧妃孟贞在关于这六个孩子的管教上,就有许多不好说的为难之处。 毕竟二人各只一个亲生孩儿,其余四个终归自有生母。她俩不好在此事上叫人非议厚此薄彼,明面上总得尽力做到不偏不倚,可这分寸不大好拿捏,最终就落得个松也不是严也不成,烫手得很。 好在赵澈懂事早,当他明白了徐蝉与孟贞的难处后,便自觉担起长兄之责。这些年他与几个弟弟妹妹虽说不上多亲密,于日常琐事上也不多干涉,却会关切他们的学业功课,留心他们的为人品行,大事上提点着,以免他们当着行差踏错。 其实他比二妹赵荞也只年长不到三岁,在自己都还算个孩子的稚嫩年纪就主动担了这担子,当然做不到滴水不漏。不过他有同理心,对待几个小的虽会有所约束与期许,但不至于威压强求,也会愿意听听他们自己的想法。 正因如此,弟弟妹妹们对他都颇为敬服,从不在他跟前造次。 对几个小的来说,有时大哥的话远比父王有分量。 毕竟,大哥是个偃武修文,样样拔尖的儿郎,而且品行端正人人称赞,他有十足底气要求弟弟妹妹们和他一样好。 而他们的父王,没有资格这么要求。 人到中年都像是还没活明白,实在不够分量作为 分段阅读_第 12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女心中的榜样楷模。 **** 含光院书房内,手足三人隔桌而坐。 赵淙心虚气弱地斜斜瞥着旁侧的二姐,生怕她立刻要跳起来将自己一顿暴打。 “老四你先说你的事,”赵澈像是开了天眼,“阿荞还不至于在我面前动手打你。” 赵荞单手托腮,哼了一声:“大哥说得对。” 赵淙放下心来,垂头丧气:“我这几日装病没过汾阳公主府,又怕大哥知道要生气,不敢待在府中,就出外闲逛。大前天在天桥那边看到个很像二姐的人在说书,挤过去时她正好下台,没瞧真切。今早便又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二姐。哪知才走到半路就碰上父王……” 装病逃学被逮个正着,赵淙当场傻眼。 赵诚锐厉声喝问他要往哪儿去,他鬼使神差冒出一句“去天桥看二姐说书”,这就捅破篓子了。 “二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告密,就是没想到会被父王揪住,吓慌了,不知怎么就那么说了。”赵淙脑袋千斤重,眼眶泛红。 这两年他xing情变了许多,与兄弟姐妹相处再不像小时那样跋扈,确实没再故意惹谁不痛快过。 赵荞明白他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对他这番解释并不怀疑,反而同情一叹,友好地在他肩上捶了捶:“咳,既不是故意告密,那我怎么会同你记仇?你二姐讲道理的好吧?” 赵淙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随即又破涕为笑。 “既你姐弟俩的恩怨了结,那来说说你为何装病逃学吧,”对面的赵澈屈指敲敲桌,冷漠脸,“你这是不愿读书了,还是近来累了想缓缓?” “我想读的!可我不如三哥。恩师讲的有些东西,我开始听不懂了。”赵淙抹着眼泪,哽咽道出自己心中深藏许久的隐秘恐慌,“大哥,我是不是傻的啊?” “不是!”赵荞猛地提了音量,大声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只是书读不好而已,凭什么就是傻的?!” “你道理还一套一套的,”赵澈没好气地冲着赵荞的方向冷笑三声,又对赵淙道,“这样,明日我过汾阳公主府去问问你们眼下的进度,先看看你这是怎么回事。若实在不适合,咱们再另做打算。可好?” 他平日都在过问着他们几个的功课,赵淙虽不算学得多么出色,但也没到烂泥扶不上墙的地步。估计是驸马苏放从今年开始为赵渭、赵淙安排了涉及朝政的课程,赵淙比赵渭年纪小,开蒙晚些,觉得吃力倒也不奇怪。 “多谢大哥。我之前……呜呜……怕你生气,一直不敢说……”赵淙哇哇就哭开了。 “你哭得我脑仁儿疼,”赵澈苦笑,“没你事了,回去吧。” “我……呜呜……我想听听二姐的事……” 赵荞佯怒,握拳相 分段阅读_第 12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你怕是想看我笑话吧?!” **** “我呢,早知自己读不进书,又不是个习武的料子,将来成不了什么大器的。” 赵荞撇撇嘴,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读不进书,只又道:“虽家里会养我,那我也不能像……‘那个谁’那样,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过一辈子,是吧?所以三年前刚进书院那会儿,我就琢磨着学门合适的手艺。” 她在天桥一带打转好些日子,最终觉得说书这行当就很适合自己。 不过,拜师的过程不大顺利。还是时常逃学去台下给师兄师姐们做话搭子,整三年下来才得到说书师父认可。 赵荞想起先前赵诚铭斥责她的话,立刻又来了气:“年前书院最后一次大考过后,我才去行了拜师礼。上个月开始正式登台,至今都没说够十场,还是搭着师兄师姐们说的,估计台下都没记得我名号。况且我也没说过我是信王府的二姑娘,怎么就给府里丢人了?!” 赵荞缓了缓,叹气。 “总之,这事我自己选的,肯定会一直做下去。若家中确实不能见容,要打要骂我受着,要叫我收拾包袱卷滚出去,那我也认。好啦,我的事jiāo代清楚了。本来是想闯出点名堂再告诉你们的。” “啧,做足三年话搭子才拜上个师父,你混得可真惨,”赵澈长指轻揉额间,啼笑皆非,“成吧,虽任xing了些,总也算是件正事。你既定好主意入这行,今后便用心钻研门道,别稀里糊涂混日月。如需家中帮忙打点什么,就来同我说。不过咱们话说在前头,若往后真被外头人笑话,你可不能哭兮兮倒了赵二姑娘的威风。” 这事做得是荒唐了些,但正如她先前在承华殿所言,“不偷不抢、没违律犯禁,没伤风败俗”,总好过出去惹是生非、让家里人收拾烂摊子。 “嗯!”赵荞咬住下唇重重应声,眼含热泪,实在很想像赵淙先前那样哇哇痛哭一场。 一旁的赵淙揉着哭红的双眼,小声问:“二姐,那你先前说父王……他做什么了?” “你小孩子家,打听这种污糟烂事做什么?”赵荞抹了泪,扭头瞪着他,无比严肃,“总之,你长大不能学他那样,我们都不能学。记住了吗?” 赵淙被她少见的语气吓了一跳,连连点头:“我知道。恩师和三哥也说过,我们要学大哥这样。洁身自好,矜持克己,心有敬畏。” “老四你给我一边儿去,哪儿来这么多浮夸之词,”赵澈没好气地挥挥手,“去找平胜问问,晚饭备的菜色够不够三个人吃。” 赵淙一听大哥这意思是要留他在含光院吃晚饭,立刻乐颠颠儿应下,出了书房去找平胜。 **** 书房里只剩兄妹二人后,有些话总算可以敞开说了。 分段阅读_第 12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你方才为着什么事冲父王犯浑?”其实赵澈猜到她要说的是哪桩,不过还是谨慎地确认一下。 在大哥面前,赵荞就不藏什么话了:“他堂堂信王殿下,与戏班子的女伶勾搭厮混,这就已经够没脸没皮的了,偏生那女伶还是个有夫之fu!而且我前几日还听人说,那女伶与她的夫婿已上京兆尹府提请和离了,这约莫就是等着被抬进咱们家后院呢!” 赵澈倏地僵了脊背,继而握拳往桌案上一砸。 他父王与绣瑶班那个唱青衣的女伶厮混,这事他是知道的。可他还不知对方是有fu之夫,更不知对方因此与夫婿和离之事。 莫说赵荞先前犯浑,此刻才得知这惊人详情的赵澈都想犯浑了。 与“府中二姑娘到天桥说书”比起,这才板上钉钉是要叫整个信王府没脸见人的勾当! “大哥,我觉着我们这兄弟姐妹几个,怕是十辈子没做好事,才摊上这么个糟心的父亲。”赵荞闭目仰头,后颈无力倒垂在椅背上。 毕竟只是儿女,即便再气再恼,像先前那样犯浑撒泼当面骂亲爹几句,就已是忤逆出格的极限。总不能将亲爹绑起来打断狗腿吧。 赵澈已然无话可说。 如今在府中真正有点分量能试着去阻止这桩事继续错下去的,就只有徐蝉与孟贞了。 可这二位也有她们的难言之隐,否则从前信王府后院也不至于乌烟瘴气到那般地步。 赵荞痛苦哀嚎:“这可真是苦瓜拌黄连——苦得要了亲命啰。” **** 饭厅内气氛有点凝重。 赵澈与赵荞都沉着脸,赵淙不明所以,胆战心惊不敢动筷。 平胜站到赵澈身旁,低声道:“表小姐启程去书院之前特意做了‘樱桃肉’,虽是甜口,毕竟一番心意,大公子尝尝吧?” 赵澈心下蓦地一甜,握住平胜递到他掌心的筷子,总算面色稍霁。 “我也……尝尝?”赵淙偷偷吧唧了一下嘴,跟着拿起筷子。 赵澈闻言眉梢一扬,凶巴巴哼道:“你尝什么尝?逃学的人,有饭吃就不错了。” 赵淙蔫头耷脑缩回手。 “那……我没逃学,”赵荞觑了大哥一眼,小心翼翼试探地问,“我可以尝尝吗?” 赵澈沉吟片刻后,忍痛道:“你可以吃……五块。” 赵荞也不等人来伺候,拎起公筷麻利夹了五块放到自己面前的碟子里,口中还嘀咕:“大哥你也太护食了吧。”真抠。 徐静书临行前做的这盘甜而不腻的“樱桃肉”,总算抚慰了兄妹二人被“苦瓜拌黄连”渗透的心,饭厅内的气氛渐渐和软起来。 “表小姐让给承华殿与涵云殿各送了一整盘的,”平胜替赵澈布菜后,轻声的赵荞笑道,“侧妃定会留着等二姑娘回去再 分段阅读_第 12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吃,这么算起来,二姑娘可比大公子吃得多些。” 赵淙羡慕地看看赵荞,又眼巴巴看着那盘“樱桃肉”,再看看护食的大哥,顿时心酸一叹。早知今日,小时他就对表姐好些的,哎。 赵澈静默半晌,咽下口中那块“樱桃肉”后,不豫沉声:“阿荞,你得给老四做出个‘尊敬兄长’的榜样,比我吃得多这就不合适了。赶紧还三块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樱桃肉”不是用樱桃做的,是肥瘦相间的小块五花肉配多种香料炖烧的,偏甜口,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甜到心尖尖,敲下饭!!! 第三十四章 成王府樱桃宴后,徐静书结束休沐回到书院, 二月的考绩就放榜了。 她入明正书院两年, 始终都是不高不低,在同窗里不大引人注目, 课时较少的武科教头甚至总错唤她的名字为“徐书静”。 可那二月考绩一放榜,“徐静书”这名字扎扎实实掀起一股惊讶的狂潮, 再没谁会记错了。 六门功课四门榜首,只卜、画两门相对弱些,卜科排了第二十七, 画科排了十二。 如此佳绩, 都快与上届那位一枝独秀、一骑绝尘的沐青霓比肩了。 若这样漂亮的考绩是徐静书同窗的曾莉得的, 大家还不会这样惊讶。毕竟曾莉这两年来除了画、乐两门外,旁的科目基稳在第一到第五之间徘徊, 本就是拔尖的那一拨。可偏是之前哪门都不高不低的徐静书, 这就叫人眼珠子惊落一地了。 同窗们有道贺的, 有揣测的, 也有来请教她突飞猛进之道的, 更有yin阳怪气来询问她是不是偷吃了什么灵丹妙yào之类。 两年的蛰伏中,这些情景她想过许多遍,心中早有应对之策, 再不是当初那个一听“太冒尖要被排挤”就只会瑟瑟发抖缩成团的小傻子了。 “我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法子, 就是闷头下苦功罢了。我每日散课后也去藏书楼再看半个时辰的书,夜读要到子时才结束。”这倒不是假话,她真的没什么花巧捷径, 都是花时间一本一本埋头苦读而已。 最多就是她的好记xing占了个先天的起手。但这个没法跟别人说,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具备她这项优势,说出来只会徒增别人的烦恼与失落罢了。 “前两年不高不低,是因我小时底子打得不好,要很吃力去补才能追上你们……” 这话是在说自己起步晚,却将同窗们暗暗捧在了前,大家听着也舒坦。 她这些解释基本都是八分实掺两分虚,既将自己突飞猛进的原因都解释了,也没有一朝得志就嚣张炫耀的气焰。再加上她的刻苦素来有目共睹,大家也认可她这是两年努力下来的厚积薄发,倒也没对她生出什么排挤、敌意。 况且这都最后一年了 分段阅读_第 12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离年底大考还剩不足十个月,眼下对他们这届学子来说,最要的无非就是“投考国子学继续深造”或是“尽早谋职”这两件个选项,人人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像刚进入书院那会儿为了考绩明争暗斗。 如此氛围和气的好结果,正是徐静书之前蛰伏两年所想要得到的。 因为这份如愿以偿的小窃喜,当天傍晚去书院膳堂,徐静书一狠心、一咬牙,多花了整整五枚铜子,买了一盘垂涎两年的拌鸡片。 **** 武德四年三月十六,春意浅浅,繁花初见。 今日是个大晴天,绵暖春阳绵暖惹人困倦。午饭后,不少学子懒怠回学舍午睡,就在讲堂内各自的桌案上伏身而眠。 徐静书站在讲堂门口望了望,见同窗们大都睡得熟,怕自己翻书的声音要吵别人小七,便轻手轻脚走开了。 沿着回廊走到拐角处,曾莉正坐在长椅上靠着廊柱看书。抬眼见是她,便友好地笑着招呼:“你去哪里?” “我瞧着大伙儿都在休息,就出来任意走走,歇歇眼睛。”徐静书抿笑,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曾莉将书倒扣在膝上,扭头与她闲谈起来:“今日下午还一同去藏书楼么?” 明日就是三月里的首次休沐,有些学子会选择在今日下午散学后就回,有些则会留在书院过夜,明早天亮再走。 曾莉家贫,许多书册典籍都只能在书院藏书楼内借阅,是以她通常都要留到次日早上再离开。 “今日我是去不成了,”徐静书抱歉地摇摇头,“下午散课后就要回家。” 曾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了:“你二月小考的考绩那样漂亮,是该早些回去报喜来着。虽你说过是投亲寄居在姑母家,可我瞧着你姑母一家待你还不错,他们指定很为你高兴的!” “嗯,是真待我很不错。”徐静书抿了抿嘴,笑得略有些忐忑羞涩。 只是一次小考出众,大张旗鼓跑回去报喜,好像很……少见多怪的样子。 可她忍不住想早些见到表哥,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不过,她又有点怕见到他。 自从平胜偷偷告诉她,“大公子将樱桃一颗颗捂热放到嘴上”,她就知道,表哥根本没信她那日说的“只是拿果子碰了他唇”。 若见面时,他又追问起这件事…… 徐静书抬手捂住的突然bào红的脸,闷声哀嚎:“……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你……你这是在哭还是在笑?”曾莉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何忽然捂着脸自言自语。 “哭笑不得。” 少女心底的生涩又隐秘的心事,羞怯与甘甜jiāo织、忐忑和期待混杂,一团乱麻。 **** 黄昏时,徐静书回到信王府,照例换了衣衫先去承华殿的德馨 分段阅读_第 12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向姑母徐蝉行归家礼。 进德馨园正厅后,她惊讶地发现,不但侧妃孟贞也在德馨园,连时常在府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姑父信王殿下都在。 三人面色都很沉凝,似乎早前正在这里商议什么要事。 徐静书恭敬向三位长辈行了归家礼,正要退出,却被徐蝉唤住。 “静书,姑母托你办件事,好吗?” “姑母请讲。”徐静书赶忙站直,认真听她吩咐。 “明日你若得空,能不能替姑母去含光院看看你表哥?这些日子他闭门不出,谁去也不见,姑母很担心,”徐蝉面露忧心哀色,眼眶红红,“你就去试试,若他还是不肯见,你也不必勉强。咱们再想法子就是,别委屈着你受冤枉气。” “好!我、我这就去,不等明日了,”徐静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慌张得胸腔闷绞,“表哥他,是遇着什么难事了吗?” 她月初结束休沐回书院时表哥还好好的,怎么这才过了半个月,就闭门不出、谁也不见了?! 徐蝉眼红红地剜了旁边的赵诚锐一眼,拿随身巾子擦拭眼角泪痕,似有隐情说不出口。 赵诚锐板着脸,将唇抿成直线,也不说话。 这气氛很古怪,但徐静书心悬着赵澈的事,并不好奇这古怪从何而来,只将焦灼求助的目光投向孟贞。 孟贞也是眼睛红红,起身走过来牵了徐静书步出正厅,下了台阶走出老远才站定。 “初五那日,太医官来复查大公子的眼睛,说他情况出现了反复,”孟贞微微哽咽,眼中愈红,似乎有所保留,“之后大公子就十分低落,闭了含光院大门,这都十日足不出户了。他也不见任何人,连殿下和王妃殿下都被拒之门外。” “怎么会反复呢?!之前不是说大有好转了么?”徐静书急出哭腔,“贞姨,是不是何然给的方子有古怪?太医官有再验过吗?” 她还记得赵澈坐在含光院小客堂里,小声喃喃“好像见着一点点光了”。 那时他垂脸捧着茶盏,唇角偷偷扬起,谨慎藏着在的雀跃欢喜,假装平静地与她单独分享这个秘密。 当心中强烈的希冀已见曙光后,却忽然又被打回最初,这种转折最是刺痛人心。 孟贞不忍地眨了眼泪眼,轻轻抚上徐静书的头顶:“当时王妃殿下就命人将那女术士‘请’回来盘问,也请几名太医官重新验了方,连太医院首医都来看过。首医的意思是,方子本身没有问题,是大公子忧思过度导致气血郁结,脑中淤血才又有了重凝之像。” “贞姨,表哥究竟是什么事,才忧思郁结到这样地步?” “这个,我也说不准。”孟贞淡淡敛睫,避开了徐静书急切询问的目光。 赵澈xing子端和开朗,便是最初时乍然失 分段阅读_第 12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明,在人前也并未如何低落颓丧或暴怒无常。这次突如其来的转折变故竟使他闭门不出,可见被打击得有多重。徐静书心里愈发闷痛,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他不见姑父姑母,也不见旁人吗?” “阿荞、三公子、四公子、小五儿这些日子每日都去,”孟贞苦叹,“都一样,连含光院大门都不给进。” **** 从德馨园出来后,徐静书立刻赶往含光院。 此时太阳已落山,暮色渐起。 这两年赵澈明显忙多了,什么时候出府、什么时候在家并没有规律,有时即便在家,也会段玉山、夜行或其他什么人谈事。因此家中弟弟妹妹们都得等他着人通传时,才能去含光院见他,若是自己直接过去,不是扑空,就是打扰他谈正事。 徐静书以往休沐回来时,也是要等含光院来人通传的。哪怕她上含光院一墙之隔的万卷楼看书,也不太会不请自去到含光院打扰。 况且如今的徐静书毕竟是即将成年的姑娘,按说不该在这个点往表哥的居处跑。 可她实在太担心,便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半道上,徐静书迎面见三公子赵渭、四公子赵澈带着小五姑娘赵蕊,兄妹三个垂头丧气正往西路撷芳园回。 这兄妹三个都比徐静书年岁小,当即停下来客客气气行礼唤了“表姐”,只是语气都蔫蔫的。 “表姐,你也去看望大哥吗?”七岁的小五姑娘赵蕊委屈地眨巴着湿漉漉的双眼,显是方才哭过了。 气喘吁吁地徐静书点头:“你们……你们是从含光院回来?见、见着了吗?” 赵淙颓然:“我们每日都去,一回也不让进。二姐去也被拦住的。” “表姐,你这会儿过去怕也是白跑一趟,”三公子赵渭比徐静书只小一岁多,如今身量与她差不多高,有点小大人模样了,“你下午才从书院回来,不若先歇歇,明早再过去碰运气吧。大哥动用了他自己的暗卫死士把守含光院,父王和母妃殿下都被拦了的。” 按照惯例,府中公子、姑娘们约莫在十一二岁起就会有数量不等的专属暗卫。在他们十五岁成年之前,这些暗卫的实际调度权还是在赵诚锐或徐蝉手中,但这些暗卫会在公子、姑娘们成年冠礼后向他们血誓效忠。 血誓效忠意味着余生只为一主,便是赵诚锐与徐蝉都不能再轻易chā手使唤了。 听赵渭说含光院竟动用了暗卫死士把守,徐静书愈发不安,觉得自己非得见到表哥不可。 想到他给自己画地为牢,独自在含光院中颓唐绝望,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拿几百根针刺破,瞬间成了筛子。 “啊!或许我可以试试!”徐静书猛地抬手抹去眼中泪,转身就往西路客厢跑去。 她有赵澈的 分段阅读_第 12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佩玉。 武德元年去赴贺大将军与沐典正婚宴那回,他将佩玉给了她之后,就一直没有收回。 **** 等徐静书回客厢取了小心收藏的佩玉,再跑到含光院时,银月已斜斜爬到头顶。 民谚有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是三月十六,春夜正好,月华如练,安静洒在含光院紧闭的厚重门扉上。 这还是徐静书第一次看到大门紧闭的含光院。门上的灯笼并没有点亮,惟有轻寒月光,幽寂照着鎏金门环。 门口有四名身着侍卫武袍的人,个个面色凝肃,四柄泛着寒光的长戈jiāo错在门前,发出一视同仁的拒绝信号。 徐静书慢慢直起腰板,伸手亮出手中佩玉,清了清嗓子,心中狂跳。 “让我进去。” 这是命令,不是商议,更不是恳求。 徐静书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能用这样略显强硬的语气与人说话。 哪怕她不习惯这样与人讲话,但为了达成对她更重要的事,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如此。 这四人既是赵澈专属的暗卫,自识得他的佩玉。 “表小姐,这……”暗卫甲有些为难地开口,“大公子亲口吩咐,谁也不见。” 佩玉作为赵澈发号施令的信物之一,自然可在一定程度上调度这些暗卫。可是“不见任何人”是赵澈亲口下的令,似乎效力该高于佩玉才对……吧? “可,大公子也说过,这佩玉除了不能开王府府库、不能动用府兵,以及不能僭越干涉信王殿下与王妃殿下所主持的事宜外,在这府中,它的调度范围包括但不限含光院。我记xing很好,这是他当初告诉我的原话,一字不落。若现下你们认为这佩玉效力该低于大公子本人的话,那你们说了不算,得大公子亲自来说才行。” 徐静书抬头挺胸地与四名暗卫目光相持,有理有据地消解着对方犹豫踌躇的论点,看似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其实背在身后的左手早已紧张地捏成拳,掌心全是汗。 四名侍卫被她这番听起来似乎有理、又仿佛哪里不对的言辞绕得头昏脑涨,一时间竟有点招架不住。 暗卫乙弱声嗫嚅:“请表小姐……莫为难我们。” “抱、抱歉,我也知道这样为难你们不对,”徐静书过意不去地顿了顿,目光转为坚定,“可是,大公子当初将这佩玉jiāo给我,就表示我可以、可以……借着他的名头,狐假虎威!” 别、别以为怂巴巴的表小姐就不懂如何仗势欺人、胡搅蛮缠,她以往之所以从没这没做过,那是因为……不敢。 而今夜,她敢了。 人就是这样,哪怕天xing胆小怯柔,为了心中更重要的人和事,就能在某个瞬间,迸发出自己都没料到的鲁莽勇气。 **** 暗卫们被徐 分段阅读_第 12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书似是而非一番振声闹得摸不着头脑,只得匀了个人进去请示暗卫首领夜行。 夜行听了手下的转述,既惊讶又觉得有点好笑,但也没有轻忽,转身上了含光院最里进的“瑶华楼”。 瑶华楼共三层,是赏月闻花的好去处。这两年多来,因赵澈目不能视,有月也赏不成,这里便闲置许久。 夜行拾级上到最顶层,站在雕花门扉前,细细将徐静书在门口对暗卫们的那通话又转述一遍。 “……末了,表小姐说,大公子当初将那佩玉jiāo给她,就表示她可以借着您的名头,狐假虎威。”夜行垂下脸,有点想笑。 良久的静默后,有闷闷笑透过雕花门扉传出来。 “狐假虎威?我看是‘兔假虎威’还差不多。” 春夜月华之下,十七岁的少年郎笑音沉柔,如暗夜中开出的花,隐隐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蜜味。 得这笑音回应,夜行便请示道:“所以,大公子您看,咱们的人,究竟是认您的吩咐,还是认信物?” “对旁人,照旧认吩咐,”赵澈笑音慵懒浅浅,听上去竟有几分愉悦,“至于表小姐,那就只能认信物了。让她进来吧。” 第三十五章 这两年多徐静书出入含光院很多次,但大都是在主院的赵澈书房、膳厅、小厨房、西北角小客堂几处打转, 从未涉足过最里进这处小院。 但她是知道瑶华楼的。 当初她刚被安排上万卷楼读书时, 有一回坐太久觉得有些累,正巧那天段玉山有事没有来教她, 她便稍稍纵容自己偷闲片刻,站到回廊阑干处随意张望歇歇眼睛。 万卷楼与含光院只一墙之隔, 透过院墙外那些参天大树的葱茏枝叶,很容易就看到了瑶华楼的屋顶垂脊与精美飞檐。 当时每日随侍在万卷楼为她添茶果点心、奉笔墨纸砚的侍女告诉她,那是大公子院里的赏月楼。 那会儿徐静书才来投亲不久, 而赵澈的双目也才失明。听说那是“赏月楼”时, 想想太医官们犹犹豫豫不确定他能否复明, 而他在人前却得将惊慌与心伤都藏得不见踪影,徐静书就忍不住替他难过, 夜里回客厢后还躲在被子里悄悄抹眼泪。 如今, 他在经历了“情况好转”的喜悦后, 突然又回到原点…… 徐静书抬起手背压住湿润的双眼, 在瑶华楼最顶层的雕花门前驻足。 门扉半掩, 夜行并未跟上来。徐静书在伸手敲门的同时,使劲清了清嗓子。 “表哥,我可以进来吗?” “嗯。” 就这么一个单音, 实在听不出更多的情绪来。徐静书深吸一口气, 脱鞋进屋。 里头未见灯火,墙角几处“仙人承露”烛台上都搁了硕大圆润的夜明珠,与清雅月华相得益彰, 莹柔清辉映衬得满室出尘脱俗。 分段阅读_第 12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因是赏月之处,阁中地面铺了精巧编织的软篾地垫,垫下是棉层,踩上去每走一步都觉如在云端。 进门右手边有五级矮阶,阶上有名木与美玉珠子jiāo错串起的帘幕,帘上又挂了月白轻纱幔,只能隐约看到帘后的人盘腿席地,面朝开阔大敞的“落地见月窗”。 如水月华与夜明珠的光jiāo汇笼着那道孤寂的人影,无端添了几分华美却清冷的落寞,使人望之能感,感之心伤。 徐静书上了台阶后,并没有鲁莽地去撩那帘,只是在帘幕前坐下。 她屈腿抱膝,垂眸看着自己的白袜想了半晌,终于抬起头,软声糯糯憋出一句话来。 “表哥,你……饿不饿?” 徐静书扭头瞥着那道模糊身影,心想此刻的表哥一定不需要听到任何怜悯、同情的安慰,那些话虽善意温暖,却于事无补,只会徒增他心中隐痛。 眼下他看起来实在过于孤高出尘,仿佛随时准备坐地羽化。她得让他多点人间烟火气,这样就能活生生的。 在她自己的经验里,一餐饭、一口糕,这种真真实实的红尘烟火,虽俗气得微不足道,却是治愈心伤的最佳良yào。它能让人重振希望与勇气,使人扛住所有的不如意。 帘幔那头的赵澈显然没料到她进来第一句话就不按套路来,顿时僵在那里,好半晌没动也没应。 “我下午散学后就急着从书院回来,什么都没吃,”徐静书不以为意,兀自叽叽咕咕软声嘟囔,“本想着先给你报喜,过后再回西路大厨房吃饭,你却让人把我关在外头那么久。等会儿我回去时,说不得大厨房就只剩洗锅水了。” 这回,赵澈总算有了回应:“所以?”话尾疑惑上扬。 “所以,”她心虚地扁了扁嘴,“你该赔我一餐饭。” “进书院两年多,考绩没见长进,歪理诡辩倒一套一套的,”赵澈的嗓音轻缓,隐着点无奈叹息,似有笑意,“闹那么大动静非要见我,竟是为了讨一餐饭的债?” “……噫?” 这语气,哪里有半点旁人想象中的落寞悲伤、孤寂绝望?!徐静书狐疑地蹙眉虚眼,悄悄伸手想要撩起帘幕一角偷看。 “噫什么噫?”赵澈没好气地轻笑,“你过来。” 从赵澈口中说出的“你过来”三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徐静书来说都是个羞人至极的魔咒。 赵澈在含光院小客堂告诉她“眼睛能见些光了”的那回,她因替他高兴而流泪,他却当她是小孩儿顺手捏了她的脸,而她羞愤之下脱口说了一句“你先摸了我的头发,又来摸我的脸”,闹得两人都落了个面红耳赤的尴尬场面。 那次过后,徐静书就时常做一个羞死人的梦。 总是梦到他坐在自己对面,蛊惑人心 分段阅读_第 13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笑着对她说: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可以吗? 而梦里的那个徐静书,就像她此刻这样! 垂着脑袋!红着脸!蹭着步子!走过去! 身后的珠帘哗啦啦轻响,纷乱如徐静书此刻的心音。她拼命提醒自己—— 徐静书你清醒一点!这不是在做梦!不是梦!一定要大声回答“不可以”! 不!可!以! “坐。桌上有吃的,”赵澈面前有一张矮脚长案,案上摆着好几盘酒菜糕果之类,“你可以自己……” “不可以!” 这一嗓子吼得,因羞恼无措而备显激昂,像把糖刀被舞得呼呼生风。 话音落地,赵澈还没反应,徐静书倒是先面红耳赤地傻眼了。 “哦,不是,我是说,”她尴尬得头顶快要冒烟,讪讪干笑着在长案右侧坐下,“可以、可以坐下,也可以自己取来吃。” 事情为什么会是如此乱七八糟的走向?真是尴尬到想喊救命。 **** 徐静书反手按住自己头顶,好半晌才缓过那种“恨不得把自己揪秃”的冲动,总算有勇气正眼看向赵澈了。 她坐在赵澈的右手边,这一抬眼自然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但这已足够她清楚看到,此刻的赵澈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以yào布蒙眼。 他盘腿闭目,面朝着“落地见月窗”。 迤逦斜入的月光与阁中的夜明珠jiāo融,如有精致工笔蘸了浓淡合宜的“银沙墨”,沿着他雅正俊美的侧脸轮廓细细描了一遍。 “不是要我赔你一餐饭?”赵澈并未睁眼,只是略扬了唇角,“这桌都是你的了。” 徐静书赶忙收回目光,自己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只有一副碗筷杯盏,我、我拿手抓也,也不合适吧……” “除了酒盏,其余的餐具我都没动过。” 赵澈似乎笑出了声。 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热浆糊的徐静书沮丧抱头。 该问的一件都没问,莫名其妙说什么吃食餐具。 “你,不许、不许再打岔!大家都很担心你!先前我看到姑母、贞姨、小五姑娘,全都急哭了!”沮丧过度就成了恼羞成怒,徐静书语气都凶了三分,“你眼睛究竟有没有事?不蒙yào布这是赌气还是太医官允许的?究竟是何事忧思郁结?这么多天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到底在搞什么鬼?” “嚯,兔子发威了,”闭目良久的赵澈终于大大方方笑出声,“你问题太多了,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 “你……”赵澈忽然犹豫着顿了顿,像是临时改口换了问题,“你先前说要向我报喜,是什么事?” 徐静书用手背搓了搓鼻尖,又软了声气,有点小委屈:“二月的考绩出来了,四门榜首,两门乙等。” 分段阅读_第 13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这种气氛下说出来,原本那种雀跃邀功的小欢喜dàng然无存。 “哦?长进这么大?”赵澈惊讶地挑眉,略作沉吟后,轻笑一声,“眼下我也来不及给你准备什么庆贺,不如奖励你一个秘密吧。” “啊?”徐静书愣怔片刻,旋即微恼,“你怎么又打岔!说好我回答完这个你就……” 控诉之音蓦地中断。 她呆呆看着赵澈偏头望过来,徐徐睁开了双眼。 窗外皓月高悬,阁中明珠莹莹,周遭所有的光芒似乎全落进了那双乌曜的黑眸中,晶晶亮亮,碎碎烁烁,像盛满了一天星河。 “眼下还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但恢复得很好,”赵澈的目光并没能准确落在她的脸上,“太医官的意思是要多见光,慢慢适应。所以我才躲在这里‘晒月亮’。不要担心,也不要告诉别人。” 徐静书一向嘴严,心知这其中必有古怪筹谋,便是他不特意吩咐这句,她也不会对别人说的。 不过这事来得太突然又太莫名其妙,她整个懵得像只木雕兔,只剩一张嘴还能动了:“那为什么,太医官会对大家说,你的情况出现了反复……” “府中遇到点大麻烦,我若不下这剂猛yào,就要成死局了。”赵澈笑道。 “也就是说,”徐静书猛地双目圆睁,百味杂陈地瞪着他,“你伙同太医官,让他们帮你骗人?!” “对,我在骗人,”赵澈轻夹噙笑的眼尾,“事关重大,眼下只告诉了你,若再有多一个人知道,你就惨了。懂吗?” 这一笑一眨眼,使他眼中细碎的光芒骤然明灭起伏。 仿佛有双调皮又狂恣的手,嚣张掀翻了整条银河,无数星子闪烁四溢,欢腾飞溅。 徐静书心中响起急促的擂鼓之音,倏地抬手挡在眼前—— 有许多小星星争先恐后地蹦进了她眼里,又跑进了她的心里。 她实在是……招架不住,又想喊救命了。 第三十六章 眼睛从能见一点光,到能模糊视物, 这对赵澈来说显然是极大的欢喜, 让他难以自抑地流露出平日在人前不多见的少年气。 他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先前那恣意放肆一眨眼,在眼前这小姑娘的心里撩拨起了何等剧烈的悸动。 毕竟这份狂喜笼罩在他心上已有十天, 偏他为着所谋之事闭了院门,不能对含光院以外的人透露这天大消息, 只能在独自偷乐。 乖巧又嘴严的徐静书显然是个极好的倾诉对象,当他将这个秘而不宣整十日的消息分享给她后,那份喜悦似乎就成了双倍。心潮翻涌, 澎湃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此刻, 在他模糊的视野里, 那个兔子似的小表妹总算有了具象。 她不知为何僵愣着没吭声,也不动。木木的, 看起来却又格外乖顺, 分段阅读_第 13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纤细娇娇的身影被月光勾勒出软茸茸的银边。 就真的, 很像一只玉雪可爱的小兔子。 “你做什么?”赵澈笑着转回头去, 重新望着“落地见月窗”外月夜春华, “莫不是又哭了吧?” “我才没哭。你能看到一点点,这是好事,为什么要哭?我很为你高兴的, 特别高兴, 是真的!高兴得……想替你在地上打个滚!” 不知是不是月光扰人,赵澈总觉她叽叽咕咕的笑音很像糯米团子,有点甜, 有点黏,仿佛一口咬下去,就能bào出糖心软馅儿来。 赵澈紧了紧嗓子,照着桌案上模糊的影子摸到酒盏端起,略有些急地饮了一口,让那凛冽微辣的酒味盖掉心头乍起的古怪蜜意。 清酒入喉,总算使他平复了胸臆间的莫名躁动。虽只大了她两三岁,可他也算“看着”她长大的,为人兄长,怎么能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不像话。 太不像话了。 **** 赵澈半晌没再说话,面上渐渐绷出点严肃神色。 徐静书不知他在想什么,有些忐忑地敛了笑,清清嗓子:“可是,你为什么要骗大家?太医官们又为什么会帮着你说谎?” 接连两个直指核心的问题让赵澈瞬间杂念全无:“不是什么叫人愉快的事,你别管了。明后两日是休沐,你就像往常一样,好生休息。若闲得无趣,就找阿荞领你去玩。” 徐静书一听这话,急了:“你、你都同意让我进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放你进来是为了让你知道我没事,免得你担心到哭鼻子。我可没说进来以后就什么都告诉你。” 赵澈淡声道:“你拿着我的佩玉跟人讲歪理,门口那几个暗卫都被你给说懵圈了,我能不放你进来么?你这兔子,急起来还挺牙尖嘴利。” 这下徐静书恼火得想想磨牙。 又把她当小孩子糊弄,东拉西扯,就是不肯告诉她最重要的事。其实她并不是出于好奇想探知府中的什么秘密。 她是觉得,既事情已bi得他不得不出此下策,那定是很棘手的。她不舍得他独自面对所有重压。 她不知自己能帮上多大忙,但她一定要帮着他。 她想告诉他:不管你要做的事对不对、能不能成,你都不是孤军作战。有个徐静书,会一直站在你身旁。 “你、你必须得告诉我出什么事了!你想想,大家都说你忧思郁结、淤积反复,姑母急得都红了眼,连小五姑娘都哭得眼睛湿漉漉,若独独就我像个没事人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 赵澈明显一愣,似乎在同意放她进来之前忽略了这点。 徐静书见他有所松动,忙不迭趁热打铁试图说服:“既你都说了事关重大,那就更得让我知道你在筹谋些什么,这样 分段阅读_第 13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我才不会无意间坏了你的事。若有人起疑,我也就知道该如何应对,才能好好圆住你的这局。对吧?” “我发现,你如今是真的很会说服别人了,”赵澈轻笑一声,“明正书院还教这个?” “书院教得可多了,我……不对,你不要又转移话题!”徐静书警觉地轻瞪他,两腮不自觉地鼓起。 “怕了你了,”赵澈指了指面前长案上的吃食,“你不是没吃晚饭?边吃边说吧。” **** 对于“信王殿下安分两年后,又忍不住去勾缠上一位有夫女伶”这件事,徐静书虽然觉实在荒唐可恶,却也并没有太吃惊。 毕竟,他就是这么个人。若没出惹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乱子,只怕他到老都改不掉这叫人绝望的坏毛病。 “……你是说,姑父因为不能给对方名分,所以承诺会让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成为王府继任者?!” 徐静书瞠目,脑中飘过“正常人做不出这种荒唐事啊娘喂姑父这是疯了吧谁能打醒他啊”这一串不带断句的字符。 不过她毕竟承蒙信王府荫庇才有饭吃有书读,有前路可期。她实在也不合适在背后说姑父坏话,只能尽量保持语气中立。 “我记得,在有关婚姻之事的律法部分中,并无明确禁止宗室、贵胄与平民通婚的条令,”徐静书稍敛震惊,艰难咽下口中的鱼片粥,试图冷静分析,“既姑父声言对她喜爱至极,又说她已有孕,那为什么不以侧妃之礼迎娶,非得偷偷摸摸抬进后院?为什么要对她肚子里那个还不知道能否成才的孩子,许那么重的承诺?” 根据律法,以赵诚锐的封爵可以有一名正妃与两名侧妃。如今信王府侧妃只孟贞一位,若赵诚锐实在对那位女子心爱至极,那将另一个空悬的侧妃之位给了她并不违律,还不用又担一份“后院人逾数”的风险。 不过,堂堂信王殿下,若以侧妃尊位去迎一位女伶,那是少不得有人要在背后指指点点耻笑的。但话又说回来,只是对方的出身低微些,就算被人耻笑,也不过就是一阵的事。 徐静书实在想不通,姑父为何放着阳关道不走,偏要将事情做成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样子。 赵澈冷笑,从牙缝中挤出隐怒的鄙视之音:“因为他勾搭上那女伶时,人家还是有夫之fu!” 通jiān罪。徐静书脑中“轰”的一声:“这,犯法了呀……” 之前的“后院人逾数”问题,王府西路那几位都是以未嫁之身入府,与赵诚锐你情我愿,就算被追究,赵诚锐最多被弹劾个品行不端,属于风纪问题。即便被严厉弹劾到收不了场,最惨最惨也就是“下不低于半年,上不高出三年”的牢狱之灾。 可这“通jiān罪”是明明白白写在法令中的 分段阅读_第 13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行,若被举告成功,按律除了会有牢狱之灾,还会被“黥面”。 所谓“黥面”,就是在脸上刻字,让大家能一眼辨别此人触犯的是哪类重罪。 因通jiān罪被黥面的人,脸上的字是,“yin”。 那真是全家都要被连累得没法抬头做人。 徐静书打了个冷颤,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傍晚到德馨园时,姑父姑母与贞姨三人之间的奇怪氛围是从何而来了。 徐蝉与孟贞平日不太会在明面上与赵诚锐过分僵持。 以往他要抬后院人进府,她俩虽生气难过,却也没真的与他冲突过。这回显然是二人都很清楚,如今这位的情况与之前那几位可是大大不同。 “这么、这么……的吗?”徐静书觉得自己脑子和舌头都在打结,险些连话都要不会说了。 “这事只有姑母和贞姨才可以干涉,你做这个局……”意义何在? 赵诚锐纳后院人的事,府中的小辈们,哪怕是赵澈都没有chā嘴的余地。真正有权发声否定这件事的人,只有徐蝉、孟贞这二位。 赵澈无奈轻笑:“你来两年多了,还没看明白她俩的为难之处吗?” **** 信王赵诚锐出生在前朝末期,那时赵家就是门第显赫的朔南王府。赵诚锐虽是老朔南王侧妃所生,又是幺子,却也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 作为前朝位高权重的异姓王府,在外敌入侵、哀帝殁亡之际,赵家儿女自是要横戈跃马,登高一呼,义不容辞率众冲在了驱敌复国最前沿的。 复国之战前前后后二十余年,马革裹尸的赵家人并不比别的世家贵胄少。最终这大周新朝虽姓了赵,可赵家主家一脉人丁凋敝,信王赵诚锐的血亲手足里如今尚健在的,就只有他的皇兄武德帝赵诚铭、皇姐长庆公主赵宜安。 赵诚锐自小是个没野心、没抱负的xing子,从不争强好胜,在家族权势这种敏感又尖锐的问题上与兄、姐毫无冲突,就是个胸无大志、好鲜贪玩的娇养幺弟,倒也因此颇得兄、姐爱护。 到他成亲的年纪,彼时还是朔南王的武德帝与赵宜安煞费苦心,经过反复权衡,推敲各种利弊后,才先后为他选定了正妃徐蝉、侧妃孟贞。 徐蝉年少时在钦州的官办庠学中颇为出色,才学、品行、样貌都是拿得出手的。然她出生于没落书香之家,无后盾无依凭,由她来做赵诚锐的王妃,既不会催生赵诚锐不必要的野心,也方便赵诚锐拿捏。 而孟贞是当今丞相孟渊渟的族亲侄女,孟家在前朝时名望就不低,她嫁与赵诚锐倒不算高攀,按说她可以硬气些。但偏她是侧妃,又是个与人为善的xing子,有些事徐蝉都没发话,她就不好站出来强硬以对。 两位各有微妙难处的伴侣人选,自使 分段阅读_第 13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赵诚锐活得无比任xing,又无比滋润。 “母妃算是‘高攀’,所以许多事上没有底气强硬;而孟侧妃并未高攀,却又不能在王妃殿下都肯妥协退让的前提下强出头。她俩一开始就是被布好的棋子,无论愿意不愿意,先天就是呈相互牵制之势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俩谁也没有勇气轻易与我父王撕破脸。” 对自己的母亲与孟侧妃,赵澈心中一直都是尊敬与怜悯并存。 这么多年,足够他看清她们有多艰难困顿。 有些事她们有权发声,但因早早被人摆布好了位置,就这样被绑缚了手脚,扼住喉咙。外人看着风光显贵,实际的苦楚,她们只能背着人默默咽。 徐静书再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思了。 她垂着脑袋端正跽坐,沉默良久后,才小声道:“所以你做这个局,其实不只是要让她们反对迎那女伶。” 更重要的是促使二人合力,下定决心背水一战,借此事让赵诚锐松口,为赵澈请封世子之位。 一直以来,徐蝉都将赵澈作为自己余生的依靠与希望,毕竟赵诚锐那个人是显然指望不了什么的。 而孟贞对赵澈的希冀,并不下于他的母亲。 毕竟,二姑娘赵荞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从小就读不进书,也大大方方告诉别人自己“至今认识的字都不超过十个”这样的话,显然早早就放弃了王府继任者之争。 所以孟贞不但是将赵澈当做自己余生的指望,还希望赵荞也能在这可靠的兄长庇护下,稳妥过完这一生。 赵澈用自己设局做筹码,便是要她们二人彻底抛开以往的顾虑与妥协。 “对,”赵澈慢慢闭上了眼,有些愧疚,又有点自嘲,“所以你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件事?现在知道我其实是个yin险狡诈的……” “不对!瞎说!你不是!”徐静书哭腔怒极,一时又不知这话该怎么往下说,情急之下竟做出了个连她自己都很不可思议的举动。 赵澈猛地睁开眼,扭头试图从模糊视野中将对面的家伙看得仔细些。 他十分怀疑对面的家伙在方才的某个瞬间被偷偷调包了。 他认识的徐静书,是只怂乖怯软的兔子,绝不可能一言不合就拿脚踹他! 作者有话要说:  赵澈大惊失色:我家兔子不可能这么凶! 第三十七章 赵澈说那些自己抹黑自己的话,让徐静书听得又心疼又气恼, 一时又不知要怎么才能让他闭嘴, 情急之下热血上头,不自觉就伸腿踹了过去。 当赵澈惊诧莫名地张大眼睛看过来时, 她也立刻清醒过来,尴尬到有点想滚地哀嚎。 她连连干咳, 硬着头皮坐正,讪讪往自己刚才踹他的位置伸出手去,装模作样地替他拍拍并不存在的“鞋底印”。 拍“鞋 分段阅读_第 13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底印”的动作很敷衍, 指尖飞快在他衣摆上虚扫三两下就收回来了。毕竟进来时在门口除了鞋, 脚上不过就一对白色厚罗袜, 除非她神勇到能一脚给人踹出血,否则哪会有任何印记。 赵澈身形定定由得她, 只是张着灿灿星眸“瞪”人。 “咳, 那个, 你不、不要误会。我没有踹你, 没有的, ”徐静书坐得笔直,将双手背在身后,滚烫的小脸上挂起僵笑, “我只是想伸个懒腰……” 天, 这都是什么拙劣鬼话?哪有人伸懒腰是动腿的?!徐静书快被自己蠢哭了,恨不能“咬舌自尽”。 “哦,想想也是, ”赵澈幽幽笑哼一声,收回目光,“兔子确实是手脚不分的。” “我不是兔子,”徐静书弱弱驳了半句后,又觉得这个事并不重要,于是清清嗓子,话锋一转,“我是想说,你很好,不要那样说自己。” **** 人们通常会将“算计”与“yin谋”连在一起,便总觉这不是个坦dàng好词。 可如今的徐静书毕竟读了许多书,知晓了很多前人成例,便也渐渐开始懂得,许多事不能用非黑即白来判对错。 毕竟,生而为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难免会有不得已的时候。 面对非常之时的非常事态,若只一味固守“绝对正直与绝对坦dàng”,那就只能如赵澈先前所言,继续无能为力地面对整盘“死局”,束手待毙。 虽说他这回做这个局确实是算计着要得到信王世子之位,但徐静书觉得他这番算计并不是卑鄙可耻的那种。 “府中需要有个能下狠心去解决问题的人。可姑母与贞姨各有顾虑,若无外力强行推动,她们始终不会迈出最重要的那步。而表姐,她虽早就看不过姑父在家中造成的乱象与隐患,但她对这些事既无心也无力,只好怀着愤懑与失望避到市井中去,图个眼不见心不烦。其余几位公子姑娘都还小,学识、眼界、阅历、手腕,都不够挑头来解决这个问题……” 徐静书顿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有jiāo给你来,事情最终才有可能走向家里许多人都希望的那个好结果,”说着说着,徐静书眼眶渐渐热起来,唇角却略带羞赧地微微上翘,“只有你。” 赵澈神情微怔,略动动唇,末了却什么也没说。 但,先前那份淡淡的自厌自嘲渐渐隐去,眸光柔软如缎。 **** 赵诚锐是信王府的一家之主,他那些“胡作非为”的行径,惟有徐蝉与孟贞有资格规劝与适当约束。 可她俩因各自身份上的顾忌,加上与赵诚锐夫妻之情的羁绊,明明有那个权力却不能真正动用,也就无法强硬有效地拦阻他那些荒唐妄为的行径。 因此他就肆无忌惮了十几年。 要想从根源上一劳永逸 分段阅读_第 13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地解决他造成的那些问题,只有两条路。 要么让他消失,要么架空他的家主权。 很显然第一条路走不通。 所以,要破这个危险僵局,家中必须有个人拿过他手中的掌家权。 当他不能再肆意动用府库,出去挥霍以招蜂引蝶;当没有人再帮他隐瞒在外的荒唐行迹;当他不能任意拍板抬进后院人…… 假若这些事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随心所yu,即便他有心与外头的什么人勾缠,别人见在他这里图不到太大好处,轻易也不会接他的茬。 就譬如绣瑶班那女伶,如若没有赵诚锐的一掷千金,如若没有“虽不能给你名分,但将你生下的孩儿作为信王府继任者,以此算作对你的补偿”这样惊人的承诺,对方大约不会冒着“坐实通jiān罪”的风险与原夫婿和离,等待被他抬进信王府,从此做个余生都见不得光的后院人。 所以,“架空赵诚锐在府中的实权”虽是退而求其次的折中之选,但这样做确实可以让许多事根本没机会发生。 而想要架空他,首先就是要成为他的继任者。从他手中接过大部分府中掌事权,到他只剩个“信王殿下”的空壳子时,他的行为就将受到极大程度的约束—— 无论他愿不愿意。 眼下赵诚锐鬼迷心窍般,打算冒着“触犯通jiān罪”的风险,将继任者之位许给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若再没有人去bi着徐蝉与孟贞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去反对,那将来的信王府不知会成为怎样叫人绝望的光景。 “书上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你所用的手段不温和,也不算光明正大,但有些事必须得有人去做,”徐静书柔声道,“表哥,道理我都明白的,绝不会因为这个就认为你变成了坏人。” 赵澈闭含光院十日不见任何人,一是要迫使她们两人因忧心恐慌而生出绝不退缩的勇气,二是…… 他明白她俩的可怜与为难之处,知道这样对她们可称残酷,所以他无颜面对她俩,甚至隐隐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徐静书的话像早春暖阳下的风,柔软却熨帖地化去了他心中那层自厌的薄冰。 终于有一个人清清楚楚告诉他:你的所做作为我都懂,你很好,你没错,你不是坏人。 赵澈闭眼,唇角、眉梢齐齐飞扬。 他蓦地想起当初父王决定将赵渭、赵淙送去汾阳公主府受教,释放出“随时可以将赵澈放弃”的讯号时,他迷惘、失落、苦闷、彷徨,却不能在人前流露分毫,只能在心中独自饮痛。 可是在万卷楼上,有个小小姑娘用细瘦且略微粗糙的指尖,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下“千磨万击还坚劲,吹尽黄沙始余君”。 那时才是他坠马过后不久,脑中淤血严重到眼前始终 分段阅读_第 13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一片漆黑。 可当他握掌成拳,将那两句七言捏进心里后,他看到了光。 就如此刻,柔暖和煦,却坚定璀璨。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将身旁这只弱小可怜无助的怂兔子护在身后。可事实上,在他每次虎落平阳之际,这只怂兔儿都会出人意料地冲过来,用虽微弱但茸暖温度煨着他的心。 “看来,明正书院教的东西确实很多。”赵澈嗓音微喑,沙沙的,藏了笑。 他并未睁眼,只略仰了头,任眸底潋滟化作涓涓暖流,徐缓而温柔地注入他的心湖,dàng起一圈又一圈悸动的涟漪。 **** 徐静书从含光院出来时已经很晚,可含光院外却热闹得不得了,将她吓了好大一跳。 徐蝉、孟贞。二姑娘赵荞、三公子赵渭、四公子赵淙、小五姑娘赵蕊,全都到了个齐整。 见徐静书出来,大家近乎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表姐,你是怎么让大哥同意见你的?”赵蕊崇敬又羡慕地仰头看着她,忍不住扁了扁嘴。 徐静书赶忙取出那枚佩玉:“我有这个,当年表哥忘了问我要回去。” “你可真行!”赵荞开怀,亲昵地捏着拳头在她肩头碾了几转。 “阿荞你先别说话!”孟贞按住女儿,满眼希冀地望着徐静书,“静书,见着大公子了吗?他可还好?说什么了吗?” 徐静书按照赵澈的叮嘱,挤出忧心忡忡的苦笑:“表哥让转告家里人,他一切都好。请姑母与贞姨不必担心。就说了这两句,之后就再不肯讲话了。” 有时候是说多错多,容易露出马脚。这般听起来明显自相矛盾的话,比直接描述他是如何落寞苦楚更能刺痛人心。 徐蝉眼圈再度一红,咬紧牙关沉吟半晌后,转脸将目光投向孟贞。 孟贞与她神情类似,二人对视片刻,轻轻向对方颔首,似下了极大决心。 “静书,劳烦你明日再进含光院一趟,帮姑母传句话给你表哥,”徐蝉眼中有泪滑落,她却没有擦拭,只是略抬了下巴,定定看着前方紧闭的院门,“这一次,他的娘亲会全力护他。” “娘亲”这称谓,甚少在信王府这样的门第出现。 不像“母亲”那样庄严郑重,更不像“母妃殿下”那般雍容高华。它朴实无华,市井俗气,却意味着一种更为本能的血脉依存。 此刻说出这句话的,不是“信王府大公子赵澈的母妃”,而是“赵澈的娘亲”。 赵澈的娘亲,终于下定了决心抛开长达十几年的顾虑与束缚,像天底下每一个护犊的凶女人一样,毫不讲理地去为她的儿子争取到底。 一旁的孟贞以绢拭泪后,对徐静书笑道:“你也替贞姨转达一句,他有两个娘亲。无论他的眼睛还能不能好,都绝不 分段阅读_第 13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再任人欺他。该是他的东西,两个娘亲替他拿回来!叫他打起精神,路还长!” 在场这些个孩子们全都傻眼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母妃殿下与侧妃。 谁也没料到,这两个柔善可欺、几乎被困顿半生的女人,有朝一日竟能bào发出如此惊人的气势。 **** 翌日天不亮,信王赵诚锐、信王妃徐蝉与信王侧妃三人俱着盛装,同进内城面圣。 晨曦微露之际,徐静书再进含光院时,赵澈正在侧院小校场内练剑。 他虽双目失明两年多,但一直没有彻底荒废,每日的晨练照旧风雨无阻。 今日他眼上也没有蒙yào布,虽目力仍旧不大准,但一招一式全凭身体的记忆,力度走向分毫不乱。 少年郎容貌俊美、身形颀长,武服束出劲瘦腰身,一柄长剑霜华凛凛,在春日晨光里挥出潜龙腾渊之势。 徐静书站在小校场旁侧回廊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移影动。 正当此时,正当此景,他飒飒的英姿是天地之间最耀眼的亮色。 他是少女徐静书心中第一个羞涩悸动的秘密。 当他的身影入了她赧然的梦境,他便成了她心中最好最好的那个人。 “一大早就跑来守着我卖呆?” 噙笑的沉嗓忽地近在咫尺,伴着一股炙烈热气趋近,烫红了徐静书怔忪的脸颊。 她回神,正巧看见赵澈将擦了额汗的巾子递回给身旁的平胜,眼中含笑地“望过来”。 隐约间似乎有一股与姑娘家全然不同的野烈气息扑过来,拂过她的鼻端,落在她的襟前,霸蛮蛮笼罩了她的周身。 胸臆间dàng起意涵不明的陌生涟漪,这叫徐静书脸上几乎要烧起大火。 她赶忙后退两步,垂着大红脸,讷讷转述了昨夜出了含光院后的种种。 包括徐蝉与孟贞让带给他的话。 平胜在引路,赵澈则一路专心听着徐静书的话,时不时对答几句,慢慢往前院书房去。 **** 进了前院拱门,徐静书面上红晕稍退,却暂时没有勇气待在他近旁,便托辞说今日得空,想做汤圆吃。 赵澈倒不疑有它,纵容地点点头随她去折腾,自己去沐浴更衣后到书房落座,照例让平胜拿了书册念给他听。 半个时辰后,听说徐静书的汤圆做好了,平胜便领了他往膳厅去。 膳厅内,赵澈与徐静书对桌而坐,各自面前摆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圆。 “请再说一遍,”赵澈双手放在膝上,如临大敌般坐得挺拔端肃,“这汤圆,什么馅儿?” “早上小厨房新炼了猪油,我就剁了些油渣做馅儿……” 这什么鬼馅儿?!赵澈强忍着没将嫌弃的话咆哮出口,艰难咽了咽口水,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这算是,肉馅儿… 分段阅读_第 14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汤圆?” 堂堂信王府大公子赵澈,长到快十七岁,就从来没吃过“油渣”这种玩意儿。府中炼猪油后,油渣都是直接扔进泔水桶的! “加了花生碎、细砂糖和白芝麻跟油渣拌在一起,”徐静书觑了他一眼,小声嘟囔,“很好吃的,你尝一口就知道了。” 如此诡异的汤圆馅儿配方实在让赵澈有点下不去口,可他又不忍拒绝。 最后,他本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侥幸之心,拿着小匙在碗中轻轻搅动,却并没有舀起来的意思。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赵澈清了清嗓子,语气有点别扭,“这个问题很严肃,你得老实回答,不能骗我。” 徐静书莫名紧张地抬头看向他,口中半颗汤圆都来不及吞:“混、混莫四?” “成王府樱桃宴那日,你当真是拿樱桃,碰的我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唇,倏地低头,耳尖透红。 徐静书给吓得的,半颗汤圆囫囵滚落喉间,连喝几口汤才顺了气。 “这是什么傻、傻问题?既是樱桃宴,当、当然是用樱桃碰的,难不成我还能变出、变出一颗冬枣来?哈、哈、哈。” 第三十八章 关于在成王府樱桃宴上发生的“那件事”,赵澈至今总共问过徐静书两次, 两次她都这样结结巴巴干笑三声。再加上那之后赵澈命人找来许多樱桃试过, 心中自能猜到当时在半山亭里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不敢相信这怂兔子敢这么……这么的……嗯,那个。 而且, 他百思不得其解,实在不明白徐静书为什么会偷亲他, 也不明白为什么偷亲了之后又死不认账。 不知她当日偷亲的动机,又不知她极力隐瞒的缘由,这使赵澈心情很复杂。今日再次得到徐静书这种yu盖弥彰的矢口否认, 赵澈听出她的尴尬窘迫, 不忍bi她太过, 只能将这事按在心下。 他想,或许是当日她跑得太急, 或是什么别的缘故, 不小心才……那样了他?虽这样的巧合说起来漏洞百出, 可天下事本就无巧不成书。若真是无心的巧合, 他再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真要叫这小姑娘下不来台了。 他吃点亏就吃点亏吧,让着她些,放她一马。 他幽幽抬眸看向对面。 眼下还模糊的目力并不足以看清徐静书的面貌神情, 只能隐约瞧见对面的身影紧张得仿佛怂巴巴纠成一团。 没想到他这一抬眼, 似乎将对面的徐静书吓呛着了,紧跟着就bào出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瞧这心虚的,敢做不敢认。真不知该说她是胆大还是胆小。赵澈心疼又好笑地叹着气:“你还好吧?” “没……咳咳咳……没事……没事, ”她边咳边应,嗓音略哑,“就是呛了一口汤。” “吃东西专心点,不要走 分段阅读_第 14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也不要光顾着讲话。”赵澈垂眸,慢慢试探着舀起一颗汤圆。 他心情悲壮,动作沉重而缓慢,活像甜白瓷小匙上的那颗汤圆重达千斤。 **** 见他没有再追问“那件事”的意思,徐静以手指揉去眼底呛出来的泪,总算松了口气。 她垂下脑袋,偷偷对碗里几颗汤圆呲了呲牙,红着脸专心接着吃了。 大约是小时在家中总也吃不饱的缘故,徐静书到现在依然对食物非常珍惜,甚至可以说是虔诚。无论食材高低贵贱,她都会绞尽脑汁将它们做得美味,吃的时候虽说不上如何斯文秀气,却也绝不会风卷残云、吃饱了事。总觉该要将食物的百般滋味品个分明,才算对它们足够尊敬。 待她碗里只剩五颗时,就听对面的赵澈突然问道:“这汤圆,你一共做了多少颗?” 徐静书茫然抬头,惊见他碗中就空dàngdàng剩了小半碗汤,顿时瞠目结舌。 “三、三十二颗。” 赵澈若无其事地问:“所以厨房里还有剩的?” “没剩,我怕你不惯这个口味,只给你那碗盛了十二颗,剩下都我自己吃了,”徐静书又道,“我想着你早上练武或许消耗大,十二颗汤圆应当是吃不饱的,先前已请掌勺大叔准备了干贝肉丝浇头给你煮面用。” 说着,她就想请门口的侍者帮忙通传掌勺大叔下面。 赵澈眉梢微拢:“你吃完了?” “没,”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徐静书懵懵地,“我还剩五颗。怎么了?” 赵澈敛眉,一脸正气:“你不爱动弹,汤圆吃多了怕要积食。” “所以呢?”徐静书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里那么容易积食? “你吃干贝肉丝面,剩下那五颗汤圆……我帮你吃。” 以赵澈的出身,他提这个要求略显荒谬。哪有堂堂王府大公子捡别人碗里剩的东西去吃的? 从早前的一脸嫌弃,到现在的一脸正气,足见这位大公子颇为能屈能伸。 徐静书咬住舌尖才没笑出声来,脸上又红了:“这样,不好吧?” 其实她小时曾过过食不果腹的日子,与熟悉的人分食碗中餐食对她来说并不出奇。但若分食对象是赵澈,她就无端觉得这件事有点……过于亲密。 赵澈以指尖扣了扣桌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 三月十八那日,信王与王妃、侧妃三人进内城面圣,到黄昏时分才回府。 府中无人知晓他们此次面圣所为何事,也没谁敢问,只知从那天起,信王殿下与王妃、侧妃之间的气氛变得颇为怪。 因他自己也长居承华殿,因此承华殿的所有事并无大改,只是孟侧妃的涵云殿无端端就被他下令削减例银供应,并不允许孟侧妃再 分段阅读_第 14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意外出。 所这形同“禁足”的要求与王妃徐蝉无关,但自赵诚锐下这令后,府中人便时常见王妃殿下出入涵云殿,或与侧妃一道带着还不满三岁的小六姑娘赵蓁在府中各处玩耍。 遇涵云殿有什么短缺之处,徐蝉也总想尽办法从自己手中省下来帮补,俨然要与孟贞“有难同当”的架势。 最让府中人觉得讶异的是,孟侧妃突然遭此委屈,一向里火bàobào的二姑娘却半点也没闹腾,只是每日早出晚归,嗓音哑哑的,但瞧着竟是轻松愉悦的模样。 总之,到徐静书三月底再从书院回来时,府中上下已在喜气洋洋为赵澈准备册封世子时所需的一应物事,赵澈本人则又重新频繁外出,而之前说的那个女伶并未出现在信王府后院。 徐静书虽不知赵澈在忙些什么,但她知道,想要架空赵诚锐绝非朝夕之功,信王府世子之位尘埃落定,只是赵澈成功踏上他所希望的第一步。 这次的两日休沐期间,她都没能见到赵澈。于是只去含光院,花了整整两日,做了许多方便保存的“苏子荫米糕”,给涵云殿和承华殿,以及几位表弟、表妹都分了些,便又回书院了。 她知道自己眼下的她还帮不上什么忙,但可以做到不添乱。 她想快一点,长成参天大树。 **** 之后的日子,徐静书也很忙。 毕竟只剩大半年的时间,她不但要准备年底的最后一次大考,还得考虑着明年春的官考,她丝毫不敢懈怠。 因此在四月中休沐回信王府时,便向大家说明了自己学业繁忙,四月底和五月、六月中的四次休沐都不再回府,要留在书院加紧念书。 赵诚锐这个姑父一向不太管她的事,倒也没什么话说。赵澈虽忙得不见人影,却也没忘叫人照旧帮她准备念书所需用的物品。 而徐蝉与孟贞在她的学业之事上表现出空前的热情,除了像以往那般精心打点她的吃穿用度,还将她唤去涵云殿好一番情真意切的勉励。 “静书,你知道姑母如今最后悔什么事么?”徐蝉感慨苦笑。 徐静书稍稍迟疑后,还是诚挚地点了头:“我知道。” 徐蝉曾是钦州庠学中人所共知的出色学子,可她在最好的年华里,选择了放弃打拼前程,嫁入高门,一跃从没落书香之家的女儿,成为了玉牒上有名有姓的“王妃殿下徐蝉”。 可她自己毫无建树,所得的一切都只是源于婿姓氏的荫庇,因此,她只能懦弱地看人脸色,坐在尊荣位置上,看似风光实则卑微地捧着手心里的锦衣玉食。 大周《皇律》是赋予了“王妃殿下”在自家府中的主事权,白纸黑字写着“夫fu共治”,但她没有底气、没有力量去真正行使身为“信王伴侣”的 分段阅读_第 14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权力。 “要用功,要争气,”徐蝉摸摸她的脸,眼中泛起泪花,“要活得骄傲。” 一旁的孟贞也眨着泪眼,笑望屋顶横梁。 她与徐蝉一样,在最该拼尽全力的年纪选择了怠惰,天真而愚蠢地将自己的人生完全彻底地托付给了另外一个人。 “十五六岁时,我觉得能活成别人掌心里的花,让旁人艳羡不已,那种滋味真是骄傲极了,”她仰头笑着,却有泪珠从眼角滚落,“如今我才懂,要活成一棵树,自己开出花来。” 此情此景叫徐静书鼻酸。 她想起武德元年那场婚礼,与贺大将军并肩而立的国子学武科典正沐青霜;想起成王府樱桃宴时见到的那位断了一臂的林秋霞;甚至想起武德元年对赵旻处刑时,站在高台上监刑的大理寺少卿秦惊蛰。 她们都是真正骄傲的人,所以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场合、站在什么人的身旁,都无需委屈求全,不必借用他人光芒来使自己显得耀眼。 她们清风做饰、明月为骨,一身风华璀璨流光。 那是真正的骄傲。 **** 从二月到五月,徐静书在明正书院始终以四门甲等、两门乙等的出色考绩,在同窗中间一骑绝尘。 好在这时大家的时间都一样紧迫,所有人都在为前程焦头烂额,虽也有人会时不时酸溜溜刺她几句,却也分不出什么功夫再生是非。 到了六月卅日下午散课后,已在书院待了两个半月的徐静书如出笼的鸟儿,迫不及待挤上书院的大车回城。 回到信王府已是黄昏,盛夏时节的瑰丽落霞将天地装点得华美而绮丽。 徐静书按照惯例回西路客厢更衣,才进院门就见好几名承华殿与涵云殿的侍女已恭候多时。 几人向她执礼后,其中一人笑吟吟解释道:“王妃殿下吩咐,今日是表小姐十五生辰,按理该行大宴成年礼。只是表小姐学业繁忙,想是黄昏才能回,有些事上便略仓促些了。” “王妃殿下与侧妃在涵云殿备了宴席,各位公子、姑娘也在涵云殿等候,请表小姐更衣。” 侍女们捧出早已备好的簇新衣衫与首饰,有条不紊地帮着徐静书沐浴更衣,很快将她“妆点一新”。 这两个半月她在书院只顾埋头苦读,根本顾不上旁的。好在同窗几乎都是一样的灰头土脸,谁也笑不着谁。 此刻徐静书再看着镜中那个身着桃花色烟罗绡衣裙的自己,忍不住有些恍惚起来。 上回这般精心打扮,还是三月底为赴成王府樱桃宴。三个月过去,春衫换作夏裳,她的容颜并无大改,眉目间却不知不觉新添了几分娇丽华彩。 三月里那朵含苞的娇蕾,就这样在时光的浸润下,悄悄地舒展了花瓣,隐约绽出灼灼风华。 **** 分段阅读_第 14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徐蝉与孟贞为徐静书筹备的成年礼,虽未大宴宾客,该有的仪程却一步不落。 民俗上,姑娘家的成年礼与少年郎的成年礼都一样,由尊长者加冠束发,而族亲兄弟姐妹在旁见证并祝贺。 徐静书的加冠仪程被郑重安排在涵云殿正殿。 因孟贞如今形同被赵诚锐禁足,也不必见什么尊贵外客,这正殿已许久没有开过。为了徐静书的成年礼,涵云殿早在几日前就被精心布置,重视可见一斑。 二姑娘赵荞、三公子赵渭、四公子赵淙、小五姑娘赵蕊全在,连还不到三岁的小六姑娘赵蓁都被ru娘抱在怀中,与兄姐们并排而立,懵懂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见证表姐的成年礼。 唯独不见大公子赵澈。 哦不对,如今的他,已是信王世子赵澈了。 徐静书颇为遗憾地抿了抿唇,强打起精神扬起蜜甜笑脸,对大家一一行了谢礼。 然后独自款款步向主座上的徐蝉与孟贞,走向真正成为大人的那个瞬间。 她一路从钦州堂庭山走到镐京,终于要从一个叫人看不准年纪的瘦弱小萝卜丁,长成一个娇娇俏俏的姑娘。 这个就如月下昙花乍现的瞬间,且此生只此一次,再也不会有机会重现。 好可惜,这样的时候,“他”不在。 第三十九章 成年冠礼表示男女青年长大,可议婚嫁, 同时也意味着从此就要真正以一个成年人的姿态, 去决定自己此生该活成什么模样,并为之全力以赴。 这是每个人必经的人生大事, 从前朝中期就有此风俗,一直延续至现今这大周新朝。 只是在前朝亡国后经历了几十年战乱, 民生艰难,许多人家无力再完全完全遵照古老风俗仪程来执行,中间有许多环节都被俭省了去, 按各家的实际情形便宜行事即可。 但信王府这赵姓在前朝就是贵胄之家, 如今又是皇亲宗室, 再是便宜行事,也比寻常人家讲究。 按照徐蝉与孟贞事先的筹备, 徐静书的冠礼需有束发加冠、尊长祝词、拜月谢祖、自定别号、亲族赠礼, 然后才饮成年酒。 虽她二人说这已是仓促俭省的仪程, 可对徐静书来讲却足够隆重。 徐蝉亲手为徐静书束发加冠后, 孟贞上前握住她的手。 “你姑母与我商量了一个多月, 也没能写出像样的加冠祝词,”孟贞内疚地哽了哽,笑得有些苦涩, “实在是对不……” 加冠祝词按常规需是古韵雅言, 虽寥寥数句,却是尊长者代表整个亲族,对初初长成的年轻人漫长的一生做出殷勤期许与美好祷祝。 如今世道, 真正能将古韵雅言运用到擘两分星的渊博之人实在不多,更何况徐蝉、孟贞荒废学问十几年,便是生搬硬套也很难凑出像样的加冠祝词 分段阅读_第 14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 徐静书反握住她的手,笑眼弯弯:“姑母与贞姨爱重期许,我都明白。这就够了。” 她不觉这点小细节算是多大缺憾。毕竟,若她没有来寻姑母投亲,今日就该在钦州堂庭山家中。只略识些字的母亲与完全不识字的继父,也是没法子给她什么郑重的加冠祝词的。 孟贞淡淡叹息一声,庄重敛色,正要说什么,却又神色惊喜地住了口,与大家同将目光投向正殿门口。 徐静书疑惑地眨眨眼,扭头回眸。 一袭玉色流云暗纹锦袍的赵澈长腿迈过正殿门槛,从夏夜薄薄暮色里,走进殿中这片今夜专为徐静书而存在的阑珊灯火。 想是这三个月他的目力恢复并未突飞猛进,不愿在这场合因目力模糊而闹出什么破坏气氛的尴尬,他左手搭在平胜的小臂上,每一步都走得沉稳端方。 但即便他仍旧看不清,在这个徐静书一生只此一次的盛大时刻,他能到场见证她长大的美好瞬间,于徐静书来说,已是极大的圆满。 胸腔里压不住的悸动使徐静书灿亮笑眼里泛起潋滟。 那不是伤感,是情生意萌的少女心中隐秘沸腾的无上欢喜。 **** 赵澈在平胜的搀扶下拾阶而上,走到主座前对徐蝉、孟贞执礼。 “不负二位娘亲所托,请回恩师为表妹手书冠礼词。”他恭敬将精致的小卷轴呈上。 他口中的恩师,便是名动两朝的大学士段庚壬。 徐静书惊了,下头的赵荞、赵渭、赵淙都惊了。 只有七岁的赵蕊与三岁的赵蓁无辜眨巴着眼睛茫茫然。 最后还是赵荞最先打破沉默,跳着脚笑闹:“那大哥不许偏心!年底我加冠时也得一视同仁!” 大学士段庚壬亲笔手书加冠祝词,便是“不学无术”的赵荞都明白这是多大的殊荣。 才识渊博的段庚壬为人孤高,颇有几分名士狂傲,轻易不会为别人家的孩子做加冠祝词。用脚趾头想都知赵澈得求到如何软磨硬泡的地步,才得他老人家执笔挥毫。 要知道,在今夜之前,满镐京城得过大学士段庚壬作加冠祝词的人里,不姓段的只有四个—— 汾阳公主赵絮!成王赵昂!执金吾慕随!以及他的亲授弟子赵澈。 如今,在这四个名字之后,紧跟了一个徐静书。 就问还有什么样的成年贺礼,能贵重过这一件?! 别说赵荞,连一向“不争不抢、给什么是什么”的赵渭都忍不住歆羡,抬头眼巴巴看了看兄长手中那小卷轴,默默往二姐身旁站了一步。 他还有一年多就冠礼了。 “我也想要。”他小声嘀咕,却也知道想也白想。 武德帝膝下皇嗣不少,到如今过了成年礼的共有六位,也才只有早些年汾阳公主赵絮 分段阅读_第 14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与成王赵昂这两位得过段庚壬的成年贺词。这段大学士,真不是轻易求得动的。 徐蝉笑意欣慰,却有些不大敢接那卷轴,扭头看向孟贞。 古韵雅言非但难写难认,要正音畅读也非易事。她们二人虽略识得些,若要当着小辈们郑重宣之于口,恐怕也难做到毫无瑕疵。 孟贞想了想:“既是世子向段大学士请来的,那便也由世子代为祝词,可好?” **** 虽说赵澈是徐静书同辈,按理不该由他来读这祝词。不过他是段庚壬亲授弟子,由他代师宣读倒也不算失礼数。 赵澈噙笑应声,慢慢走到孟贞与徐蝉中间,与徐静书面向而立,双手展开那精致小巧的卷轴。 此时他还处于“视物模糊”的阶段,根本没法看着读,那卷轴展开不过是做个样子。所以他的目光便状似无意地落在半臂之隔的徐静书脸上。 徐静书知他是看不清的,却还是忍不住赧然面红,略略垂首。 “令月吉日,始加服冠。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短短二十四字,以正音古韵从赵澈口中顿挫而出,如宝珠粒粒滚落玉盘,琅琅成调,声声入心。 这古朴雅正的祝词言简意赅,所寓却美好深远。 在此吉日,为你加上成年人的服冠,便是宗族亲人认可并开始期许你的成长,从此你有了资格去决定自己的人生。 请你就此告别幼时懵懂、童趣嬉玩,尽心造就成年人该有的襟怀与志向,在外端肃威仪风骨,在内培养高洁美德。 去闯dàng,去承担,去跌倒,去勇敢。去俯仰无愧。 祝你万寿无疆。此生,福禄圆满。 **** 涵云殿庭前早已布好拜月谢祖所需的一切,徐静书手执清香,端正跪在蒲团上,在穹顶明月的注视下,向面前小坛上那代表徐家先祖的沉香座行大礼拜谢。 礼毕起身后,孟贞笑问:“静书可要自定别号?” 徐静书事前并未想过自己的成年礼会如此隆重正式,所以也就从没考虑过“自定别号”这茬。被这么一问,她有些茫然,不自觉地就扭头去看赵澈。 赵澈噙笑的目光不是太准确,但似乎心有所感,知道她正看过来一般,若有似无地摇了摇头。 徐静书正蹙着秀眉琢磨他这摇头的深意,赵荞便贴心地哈哈笑着过来揽她肩膀:“你别傻!别上这当!我母亲这是憋坏呢,她想瞧你闹笑话!别号这东西不急于一时,往后你几时想起都行。” 姓名是父母对一个人的期许与祝愿,而别号,则是一个人在成年之际昭示自己将来的志趣、抱负。自定别号这事虽被归在成年礼的仪程中,那只是意味着长大后就拥有了这项权利,不一定非得真在这天决定。 因 分段阅读_第 14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为刚刚才满十五的少年少女们,见地稚嫩、阅历尚浅,这时为自己起的别号大多会在将来成为朋友们口中的羞耻笑谈。 “阿荞你可真无趣,年底我也叫你起。”被自家女儿戳破的孟贞佯怒,笑瞪她。 赵荞笑着扑过去卖乖:“诶呀,不要这样计较,咱们该去赠礼入席啦!” 大家说说笑笑举步往膳厅,徐蝉顺口打趣:“我瞧静书方才看了澈儿一眼,莫不是想叫他帮着定这别号?” “没有没有,”徐静书庆幸此刻是在庭中,夜色应当足以掩饰自己的大红脸,“我就刚好一扭头……” 赵澈虚虚握拳抵在唇前,轻咳一声,浅声笑:“若要问我,我觉得可以唤作‘月下’。” “月夏?”赵淙小声嘲笑,“刚巧是盛夏月夜,就捡‘月夏’二字塞给表姐?懒大哥。” 赵荞听到他嘀咕,照着他脑袋轻轻一巴掌,笑斥:“显你读过书?大哥的学问还能比不上你?他挑‘月夏’二字,那肯定是很有深意的,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赵澈轻笑,往徐静书的方向投去一瞥:“嗯,很有深意。” 徐静书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整个人烫得快要熟了。 走在后头的赵渭疑惑地看了看兄姐与四弟的背影,再看旁侧那个举止突然羞涩僵硬的表姐,忍不住挠了挠头。 为什么四弟和二姐都以为大哥说的是“月夏”?只有他觉得其实是“月下”吗? 至于深意么……不就是“月下美人”? 是不是人长大了都这样?连大哥都没能免俗。 满脑子情情爱爱,啧啧。 **** 因无外客,入席前的亲族赠礼一项在几个孩子的叽叽喳喳中显得随意、热闹又亲昵。 几个小孩子自然是不必赠礼的。 “大哥不赠礼给表姐?”小五姑娘赵蕊歪着脑袋疑惑地望着兄长。 “大哥已经替表姐请回了段大学士祝词,那可是千金都买不来的。”赵渭拍了拍妹妹的头,耐心解释。 徐蝉、孟贞各自取了一套首饰给徐静书,都不算顶顶金贵,却是她俩各自在少女时期的心头好,与徐静书眼下这年岁也合宜。 赵荞则给了一枚小小的鎏金镂空香囊球。虽小巧,但极尽精工巧思,中空内平衡极好,佩在身上无论行走坐卧,哪怕翻跟斗打滚,香料都不会散溢。 “这可是我攒了两个多月的说书钱才买来的!” 她笑音略有点沙哑,却非常骄傲,神采飞扬。是她凭本事赚来的钱!她自己!亲自!赚来的! 如今赵荞还不能独自登台,都是搭着师兄师姐们在说,说一场书也分不到多少钱。这枚香囊对她来说可谓是“斥巨资”了。 徐静书眼眶发烫,小心翼翼捧在掌心:“多谢表姐。”到年末赵荞成年礼 分段阅读_第 14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时,她也要送一件很好很好的贺礼。 “好说好说,谁让你是我表妹呢!”赵荞得意地笑。 “你的成年礼还有半年,你好意思叫她‘表妹’?”赵澈不豫笑哼,“不像话!该改口了。” 赵荞不服,嘟嘟囔囔和大哥讲道理:“这事可是我小时候就同她说好的!她得比我高我才将‘表姐’的位置还她,如今她和我一般高啊。再说了,若我也像老三老四小五儿一样叫她‘表姐’,那她在府中不就变成你一个人的‘表妹’了?!” 赵澈愣了愣,旋即闷笑:“嗯。可不就是我一个人的表妹?” 你嗯什么嗯?接什么腔?是没发现这话很有歧义吗?!徐静书在心中恼羞成怒地咆哮着,一把捂住赵荞的嘴。 “好,别说了,你是表姐,你一直是表姐。” 她觉得自己今夜脸上这热烫怕是不会好了,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按照习俗惯例,每个人出生时,父母都会为他们酿一坛酒,精心封存,到十五成年礼那日才取出来。 徐静书出生时正逢亡国战乱,她的父母是为避战火才躲进钦州堂庭山间村落,日子过得很艰难。她虽从未问过,却能料想当年父母是拿不出多余粮食替她酿成年酒的。 可当入席后,赵澈命平胜取来一个简陋的小坛子时,她的眼泪刷刷就下来了。 那种小坛子是堂庭山中常见的,就地在山上取土,粗粳硬土配上一些“糯米土”,烧制工艺粗糙,器形不大讲究,胜在耐火、实用。 平胜将那个看起来就很有年生的小坛子放到徐静书面前。 赵澈道:“派人去堂庭山问你母亲要来的。她说,当年情形不好,没有多余粮食,表舅便在山间寻了夏日浆果为你酿下这一小坛。” 长烛明光中,他含笑的眉目清隽端雅,字字和缓,仿佛只是毫不费力的举手之劳。 徐静书猛地抬袖捂脸,忍不住又哭又笑。 镐京离钦州,便是快马加鞭一路畅行,来回也少不得两三个月。这么一算,他是春日里就已派人去替她取这坛酒。 他在那么早时,就已想到了她的成年礼。 若不是赵澈有心,或许她永远不会知,原来她的人生之初,也与世间每个小婴儿一样,被父母以深浓爱意护在怀中,欢喜于她的到来,期盼着她长大。他们也曾倾尽所能,为她存下一坛成年酒,让她今夜有机会穿过十五年的光yin,捧起那份来自父母的疼爱。 徐静书的成年礼,没有富贵泼天的排场,没有如云的宾客,没有成山的贺礼。 可她有两位爱护她的长辈,一群笑闹祝福的表弟表妹,千金不换的宿儒祝词、父母为她存了十五年的舐犊之心。 还有她心中偷偷喜爱的少年郎。 分段阅读_第 14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他费尽心思,将这些至美至暖的存在,送到她面前。 世间最温柔美好的东西,她都有。而她要做的,是长成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要好到能自己发出光来,足够与今夜美好的一切jiāo相辉映。 作者有话要说:  年末三次元忙到我吐血,等过了这几天我争取勤奋加更qaq。发自肺腑地感谢大家的每日陪伴,虽然我每天总是要到更新完才吃晚饭,可是我吃饭的时候刷着评论区,看到你们都来了,就觉得我根本没有饿!爱你们(づ ̄ 3 ̄)づ 注: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出自《仪礼·士冠礼》,此书作者学界有争议,暂无定论。 文中根据剧情需要改“元服”为“服冠”,全文里的注解释义是我自己瞎译的,根据剧情情景需要增补发挥了点,可能不太严谨,大家多多包涵。 第四十章 亥时初刻,温馨热闹的成年宴渐渐进了尾声。 年纪最小的赵蓁眯缝着眼儿哈欠连连, 立刻将小五姑娘给惹着了。 赵蓁出生没几日就被接到涵云殿来养, 与二姐赵荞自亲近些。她哼哼唧唧撑着沉重眼皮朝赵荞伸手,赵荞觉得可爱又可怜, 与众人打个招呼后,便与ru娘、侍女们一道哄着将她带回房。 而小五姑娘与三哥、四哥随母亲瑜夫人同住西路撷芳园, 离涵云殿有段距离。见她困绵绵懒怠走路,孟贞便安排了小步辇送她,赵渭、赵淙两个哥哥就一路步行护着权当消食。 席间徐蝉也小酌了几杯, 此刻酒意略略上头, 对赵澈与徐静书分别jiāo代几句, 也在侍女们的搀扶下回承华殿去了。 总之,最后从涵云殿出来的就只剩徐静书与赵澈二人。 站在涵云殿门口, 徐静书茫然四顾。 她不惯麻烦别人太多, 先前过来时没叫念荷跟。可赵澈这几年目不能视, 无论在府中还是出外, 平胜都会在近前照应。 盛夏暮夜, 月华如水,有清风徐徐,蝉鸣阵阵。除了涵云殿外的侍卫, 不见旁人。 “咦, 平胜呢?”她抬不解地看向赵澈。 先前平胜将那坛成年酒jiāo给她后就兀自退出,她原以为是在涵云殿外等着赵澈。 赵澈道:“我叫他打点些事,这会儿他大约正在赶过来。” “夏夜外头蚊虫多, 你站在这里等他折回来也不合适,”徐静书不大自在地小声提议,“我陪你走一段吧?或许半道就遇上了呢。” 毕竟他方才是在平胜搀扶引路下进的涵云殿,想来如今的目力并不足以保障他独自回含光院。出都出来了,再回头进去麻烦涵云殿的侍者送他,那也不太好。 对,就是这个缘故,才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脸红也是因为今日开先例饮 分段阅读_第 15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了成年酒而已,根本不是心虚!徐静书抬起手背紧贴发烫的面颊,在心中大声说服自己。 赵澈漫声笑应,缓步徐行。 徐静书甩开满脑子赧然的乱麻,赶紧跟上:“要扶着你吗?” “不用,”赵澈唇畔微扬,轻掸宽袖将双手负在身后,“俗话说,无三不成礼……” 徐静书明白了他的意思,急急止步,猛摇头:“你今日为我准备的两件贺礼已经足够贵重,不需再给我别的了。” 当初赵澈成年加冠当天她正巧在书院,等休沐回来已是十余日过去。原想事后补贺礼给他,可她只有攒了两年的那点膏火银,去东市珍宝坊寻寻觅觅一整日,但凡衬得上他的贺礼,她一件都买不起,只能默然作罢。 今夜赵澈给的那成年贺礼已是千金不换的珍贵,若再由得他“无三不成礼”,她自己都要唾弃自己贪得无厌。 自卑、敏感在世人眼中不是什么好词。所以有些心里话一旦说出来,难免会让人觉不识好歹到近乎扫兴,所以徐静书平常已非常尽力让自己去坦然面对他人的善意给予。 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觉得有些不堪重负。 每个人会成为什么样的心xing,泰半源于年幼时的经历遭遇,这不是自己能完全把控的。 许多时候,她从别人那里得到越多,心里越焦虑沉重。可她又很明白,那都是别人爱重关怀的心意,所以她表面受得平静,内里却常常心急如焚。 若是可以,她也想像赵荞、赵蕊那样落落大方,不畏惧别人给予的好,甚至敢于主动开口索取。因为她们有底气给予对方同等,甚至更多的回应。 而目前的徐静书,没有这个底气。 表哥怜她不易,待她好得连表弟表妹们都笑闹“大哥偏心”的地步,她都明白。 虽他没想要她回报,她却不能因此就心安理得。 不是不欢喜来自于他的馈赠与呵护,只是不希望永远只是自己一味接受他的好。 无论最终两人是亲人还是别的什么,她都渴望是互为倚仗、彼此依偎的姿态,有来有往、彼此需要。 你,可不可以等等我?等我再长大一点,长到能与你枝叶相触时,让我拿一树灼灼繁花应你盛情。 毕竟以往不饮酒,今夜席间的“成年酒”就算开了先例,酒量可想而知。虽只饮下两盏淡果酒,但她这猛地一顿摇头,再加上心中起急,耳边就开始嗡嗡响,焦灼的眼神也有些迷蒙起来。 脑子像一锅即将冷却的浆糊,半晌搅不出主意,不知要怎么说才能让他理解自己的为难,末了只能懊恼又沮丧地瞪着地上的影子…… 然后,偷偷在他的影子上踩了一脚。 赵澈敛眸忍笑,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着痕迹拢了拢袖袋中的某件物品。 分段阅读_第 15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你捏着拳头做什么?想揍我?” “没、没有捏着拳头啊……”他这问题让徐静书莫名其妙,茫然低头,反手张开纤细五指。 莹莹月光顿时落满她的掌心。 “今夜月色很好,”赵澈望着她低垂的头顶,淡声缱绻,“送你。” 纤细五指轻轻收拢,将掌心里那捧无形月光握得紧紧的,抬头望向他时,眼底有无数悸动涟漪映着穹顶月色。 “谢谢。” 她什么都还没说清楚,他就懂了她所急所虑。这份看似胡闹逗人玩的“礼物”,是眼前这少年郎温柔体贴的无声成全。 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随念荷回去歇着吧。”赵澈紧了紧嗓子,不动声色将目光撇向别处。 徐静书回头,见念荷跟在平胜身后匆匆而来。 原来他方才说“让平胜去打点些事”,是让去请念荷来接她回去。 胸臆间的暖流渐渐翻涌成澜。徐静书轻眨含笑泪眼,面红耳赤地望着赵澈的侧脸,小声道:“今晚月色,和、和你一样。” 美好如斯,见之不忘。 **** 子时,天幕玄黑,万物幽寂,连夏虫的嘶鸣声都渐渐微弱。 含光院书房内,长烛明光盈室。 此刻的赵澈已换了月白叠山绫宽袍,墨发散在身后,姿仪慵懒地斜身靠着座椅扶手,望着横在掌心的檀香木长匣出神。 长指轻挲着匣面精致秀雅的如意纹雕花,微怔的目光里有不自知的温柔浅笑。 他想起先前徐静书酒壮怂胆,仗着他看不见,便懊恼偷踩他影子的模样。 急恼到不知所谓,却实在憨态可掬。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小姑娘有她的骄傲,别人给她越多反倒越让她为难。懂了她这份平日里说不出口的煎熬后,他便将这第三份贺礼给暂且“扣”下了。 其实在他心中,先前那两份贺礼不算他送的。 恩师亲手祝词是受两位娘亲的委托去求来的,是她俩给傻兔子的成年祝福。那坛酒是派人去堂庭山,从她母亲手中要来的,是她父母给她的成年祝福。 赵澈轻笑出声,耳廓染了红,喃喃自语:“这件,才是我给的。” 这一件,无关长辈请托、不是代劳跑腿,不掺杂旁的人情世故。 只是“赵澈”送给“徐静书”的成年贺礼。 可惜没等到合适送出手的时机就被嫌弃了,还是嫌他送太多。倔强又可爱的傻兔子。 拇指轻轻抵住匣盖,徐徐推开半寸。里头静静躺着一条手钏。 精心打磨过的瑰色火齐珠粒粒圆润,手钏闭合处坠了只拇指大的羊脂玉雕长耳小兔。 虽那小兔所用羊脂玉仅很小一块,但通体雪白、玉色莹润,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成色价值不菲。但它并不是这手钏最贵重 分段阅读_第 15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的部分。 赵澈将手半拢在木椟旁遮去大部分的光,那些小珠子散发的瑰色亮度立时倍增。 就像当年在万卷楼上,傻兔子在他掌心写下那两句七言时、三个月前在瑶华楼,傻兔子对他说“你很好,不要那样说自己”时,他在一片漆黑中看到的光。 璀璨却不刺眼,让人觉着茸茸柔柔,觉着暖。 “就先替你收着。” 想起她方才说他“与今夜月光一样”,他忍不住笑红了脸。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不敢十分确定,却也不敢追问。若追问的结果是他想多了,闹不好就要“打草惊兔”。 那兔子又倔又怂,得不露痕迹地护着纵着,偷偷给她顺毛。不能太冒进,得等她自己迈开小短腿,慢慢偎过来。 **** 翌日近午,赵澈命人将徐静书请到含光院。 他负手立在树荫下,夏日晴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细细长长,迤逦斜铺在雕花石板上。 “年末书院大考,你准备得如何?我瞧着你这几个月的小考,卜科、画科一直乙等,可是在这两门上有什么难处?” 一如既往是满身端和正气,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静书端正立在他面前,认真答道:“我仔细斟酌过,考官时这两门影响不大,所以这在两门上花的时间少些,没有难处的。” “都已考量到考官那步了?”赵澈神情微讶,又似颇欣慰,“也好,既你有主意,那我就能放心出远门了。” 徐静书心中一慌:“要去哪里?几时回来?” “要去的地方很多,预计入冬之后才回,”赵澈想了想,柔声补充,“玉山会同行,阿荞和老四也一道走。” 今年开春之后,赵淙对于汾阳公主驸马苏放所授的课业开始觉得吃力,时常情绪不稳到崩溃大哭。 “……我与驸马谈过,也问过老四自己的意思,最终决定让他下半年随我一道出门游历。” “哦,”徐静书闷闷低下头,虽伤感,却又有点古怪的小得意,“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游历。” 这两年他频繁出府,与两位最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汾阳公主、成王都jiāo好,却并不与朝中旁的势力走太近,许多年都看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 但徐静书此刻将许多事串起来一想,多少就看出点玄机。 她虽涉世不深,却读过许多书。史书上有太多前例,这是许多大能之才在择定主君前的必经之路。 早前他设局博得徐蝉、孟贞下决心为他争取世子之位,就是因为他需要“世子”这头衔所代表的更大自主权。 如今他决定出门游历,是要去行万里路,去看锦绣河山上最真实的市井风烟,去看云端之下的人们是如何生活。去听他们的言谈,去观他们的行迹,去懂他们 分段阅读_第 15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虑,去思他们所需。 他要亲自去探知根基尚不稳固的新朝究竟该往哪个方向,待他踏上归途时,也就踏上明确的征途。 赵澈与赵诚锐从来就不一样。他不像他父王那样只安于护住一门富贵,做墙头草到终老。所以赵澈才坚定地想要彻底架空赵诚锐,甚至扳倒他,彻底肃清他带给这府中的所有隐患与小家子气的内斗。 只有这样,赵澈才能领着堂堂正正的信王府,站在最适当的那位储君身侧,光芒万丈行于万人之先,成为拉开盛世大幕的先行者之一。 她不会看错。 她偷偷藏在心上的少年郎,向来有着温柔却勇毅的赤子之心。哪怕眼前一片漆黑,他也始终向着光。 **** 对于她的敏慧通透,赵澈虽惊讶却并不十分意外。她并未将话挑破,但他很肯定她猜对自己的意图了。 “知道就行,别声张。总之,我入冬后就回来。到时书院大考结束,你也该准备官考了。若有疑虑,等我回来陪你参详,不要闷头胡来。” 赵澈温声嘱咐着她,自己却没按捺住心底冲动,伸手在她低垂的头顶揉了一把。 都怪今日阳光太过炽盛,光晕在她周身抹了一层茸茸亮光,就惹得他不由自主想“动手动脚”。 “嗯,会等你回来。”徐静书一径低着头,不太高兴地伸出脚尖,偷偷踢了踢他的影子,“可是半年很长的……” 赵澈好笑地觑着她自以为不会被察觉的幼稚动作,纵容一叹:“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表哥,你现在能看清我在做什么吗?”徐静书忽然抬头,瞪圆灿亮双眸直视着他,试探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赵澈有些好奇她想搞什么鬼,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答反问:“怎么了?” 她试探地捏住自己的脸颊,冲他做了个怪相。 赵澈强令只面无表情:“嗯?” 她果然放心了,偷偷蹑着步子走过来,旋身与他并肩。 赵澈眼角余光瞥见她红着脸,鬼鬼祟祟歪了脑袋。 地上那道纤丽身影的小脑袋,便轻轻靠上了另一道影子的肩。 然后,她飞快站得直直,像是藏好了某个让人脸红心跳的秘密。 阳光像沾了糖霜的羽毛尖,淡淡扫过赵澈的双眼,让他止不住笑意飞扬。 某个长久萦绕于心的忐忑揣测与期待,终于在今日得到证实。身旁这只甜到恼人的怂兔子,她竟偷偷倾心于他。 所以成王府樱桃宴上唇畔那倏忽一触,不是樱桃,不是冬枣,是小兔子萌动的芳心。 这真是比蟾宫折桂更叫人欣喜。赵澈只觉胸中有热滚滚的糖浆咕噜噜直冒泡泡,要被甜齁了去。 “做什么突然站过来?”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中带点茫然。 分段阅读_第 15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徐静书心虚闪烁的目光四下游移,若无其事哼哼道:“被太阳晒久了,脸会黑。” “可你现在站的位置,还是会被太阳晒着脸。”他斜眼睨她,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方才站你对面时,我被晒的是左脸,”红脸徐静书有理有据地应道,“现在我将右脸也晒晒,这样才均匀。” “原来如此,受教了。”赵澈点点头,握拳抵在唇边,用干咳声掩饰着忍俊不禁的笑音。长本事了,睁眼说瞎话都不结巴了呢。 两人就这么并肩立在树荫下,好半晌没再说话。 阳光热辣辣穿透枝叶,地面有滚烫热气不断蒸腾。各怀隐秘心事的两人谁都不觉酷暑难捱,只觉一呼一吸全蜜。 “徐静书。” “欸,在听呢。你说。” “接下来这半年,你得认真读书备考,切记不能为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分心。” “欸,知道。”徐静书点头如捣蒜。 “也不能,”赵澈目视前方,两耳烫得厉害,“不能随意站到别人身旁晒太阳。” “欸……啊?!”这古怪的要求让徐静书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表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太阳晒的。” 说完,赵澈再不开口,紧紧咬住舌尖防止自己笑出来。 他的眼睛在本月中旬就能看见了,但为了方便行事,如今还不宜声张。昨夜没找到机会告诉她这个小秘密,原本今日叫她过来是打算要说的。 幸亏没说,否则他就不会发现这兔子的小秘密了。 若是这会儿突然告诉她,她方才所有傻气却甜蜜扰人的举动全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这兔子怕是要羞到撒腿疯跑。 所以他今日就是憋笑到吐血,也绝对半个字不提复明之事! 毕竟自己的兔子……啊不是,自己的小姑娘,得自己惯着,不能让她没面子。 他有很多很多话,等到冬日踏雪而归时,再守着炉火,抱着兔子,一句一句,小声告诉她。 作者有话要说:  徐静书:我要快点长大! 赵澈撸着兔毛:嗯,要快点长大,这样我才可以……(默默翻开手中那本《兔子的一百种吃法》) 第四十一章 半年时间说起来很长,可对明正书院武德二年春入学的那届学子们来说, 悬梁苦读的最后一百多个日夜, 几乎就是弹指那么一挥。 大家从童稚蒙学,到十一二岁进明正书院, 又经三年的砥砺淬炼,终于在武德四年十一月廿七这日, 将自己寒窗十年的所有累积密密麻麻落于字纸,凭那一张张师长苛刻审阅的答卷,彻底告别懵懂的岁月。 十一月廿七下午, 递jiāo此次大考的最后一门试卷后, 对徐静书来说, 在明正书院三年的求学生涯就此终结。 徐静书拎着鼓鼓小行 分段阅读_第 15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囊回到信王府才申时,但冬日天黑得早, 此刻天色已然灰麻麻了。 自六月底成年加冠后, 她刻苦得险些要以书院为家, 期间总共就回来过三次。今日回得匆忙, 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 门房当值的两名新来的竹僮第一眼都没能认出她是表小姐,差点将她拦在外头了。 等她回到西路客厢将东西放好,又简单梳洗换衫, 便要去承华殿行归家礼。 念荷道:“今日冬至, 长庆公主府发了帖来,殿下与王妃殿下一早就过去赴宴了。” 于是徐静书便直接去涵云殿向孟贞行礼。 因为赵诚锐的命令,孟贞至今还是不能出府。加之赵荞又在夏日里随赵澈出门游历, 她跟前便只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六姑娘,平日里若徐蝉有事不在,她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徐静书的到来让孟贞非常开怀,忙不迭命人加菜,要留她在涵云殿用饭。 徐静书知她苦处,自然不会拒绝,趁着等待开饭的闲时,便陪着她在暖阁里说说话。 “不是今日下午才考完最后一门么?怎不留在书院好生歇歇,明日再回来也不迟啊。” 在孟贞含笑念叨时,侍女上来为徐静书奉了茶。 徐静书端起茶盏,两眼弯弯:“同窗们约着要去镇上喝酒玩乐,明日还要去哪里玩,说是庆贺大考结束。我想着要下月中旬才放榜,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庆祝的,便赶紧回来了。” “你这傻孩子!虽口头说的是庆祝大考结束,可谁不知那就是个由头?去年此时,连咱们那jiāo了六门白卷的阿荞都和同窗们玩乐好几日才回呢,”孟贞笑睨她,“大家同窗三年,眼见着就要各奔前程了,难得有闲工夫一起喝顿酒告个别,偏你一人不去,人家会不会觉得你不合群?” 徐静书倒了杯热茶抿了一口:“贞姨不必担心,我不合群都三年了,若这会儿突然合群,不单我别扭,他们也别扭啊。而且不只是我一人没去的,也有好些个同窗是考完就走,要赶着回去准备开春考官的。” 这些考完就走的学子几乎都是出身寒门,没有宗族姓氏的荫庇护持,也没有后顾无忧的退路,哪怕只一个时辰的玩乐都会让他们忐忑不安。 “你个小抠门儿,”孟贞拿指尖在徐静书眉心亲昵一点,取笑道,“怕是舍不得花钱吧?” 同窗们相约去吃喝玩乐,开销自是要大家平摊的。 “抠门小气自然是有的,”徐静书笑意赧然地耸了耸肩,“但更重要的是,书院大考虽结束,我却还是不能有一日懈怠。贞姨您想想看啊,明年开春考官那阵仗得多吓人,可比书院大考难百倍去了!” 大周建制整四年,各地州府文武官考为一年一次,但京中却是两年才一回,明年开春那场,是立 分段阅读_第 15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以来京中第二次官考。 这回的应考者不但有京中及各州府官学今年底结业的新学子,还有武德二年考官未中、卧薪尝胆两年后又卷土重来者,甚至会有早些年在战乱中投考无门、如今重振抱负的沧海遗珠们,应考人数之庞大可想而知。 偏偏官考的日期与国子学招考的日期有两日重叠,这就意味着今年考官未中者是没法子转去再考国子学的。想要转去投考国子学,或者投身各地州府官考,那得再等一年;若还是矢志不渝要在京中考官,更是要再等上两年。 所以对徐静书来说,开春后的那场官考是要拿出血气拼尽全力硬仗。她没有时间与同窗们对酒当歌、痛哭挥别,没有时间追忆过去三年里的心酸与疲惫,必须立刻打起精神做准备。 若然明年考官失败,她这三年的种种盘算与努力就要变成笑话。再多耗一个两年,她是真的耗不起。 “其实便是你明年没能考中,府中也不会介意再多照拂你一两年。可你是个有志气的小姑娘,”孟贞感慨望着她,笑得有些苦涩,也有欣慰,“若我年少时能有你一半,如今就不会是这般下场。像你这样,很好。” **** 戌时,徐静书独自步出涵云殿,背着双手,慢悠悠走进初冬夜色里。 半年前加冠那夜从涵云殿出来时,也是走的这条路。此刻徐静书再重走这段路,就难免生出些低落感慨。 那夜沿路有夏蝉嘶鸣,头顶有皎洁银月高悬,身旁有芝兰般高华的少年。 今夜月在云后,寒风轻响,地上只依稀一道模糊孤影。 徐静书停下脚步,怔怔看着地面出神。 这半年她很忙,回来得也少,只能从徐蝉、孟贞与念荷的口中零碎听来些关于赵澈的消息。 她知道他先去了地方势力最为顽固且错综复杂的允州,接着又去了盛产茶、丝但地处偏远的遂州;到秋日里,他过了滢江,去探访了相对富庶的上阳邑,又穿过钦州去了与中原隔着崇山峻岭的利州。 半年的时间不足使他的足迹遍及国境的每一处,所以他所行的每步都不是信马由缰。这些地方的民生现状都有其典型之处,能使他从中窥一斑而见全豹。 敏慧如徐静书,光凭他这路线就能明白他心中有多大的天地。 她很高兴自己偷偷喜欢上这样出色的一个人。因为知道他终将光芒万丈,所以她也才不知疲惫地埋头向前。 但她又时常会忍不住替他提心吊胆。 因为他每次托人送回的信都是由段玉山执笔,通常只寥寥数语,简单说自己身在何处、接下来又要去往哪里则罢;而随信给府中众人带回的各地特产,也多是赵荞或赵渭挑的。 种种迹象让徐静书和大家一样,认定这半年下 分段阅读_第 15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来他的目力仍未完全恢复。 徐静书缓缓蹲下,伸出食指虚虚点地,戳了戳自己影子旁边不存在的另一道身影。 “看不见,就不能偷偷躲起来吃甜食了,真是可怜哦。”她皱了皱鼻子,小声嘲笑。 他在赵荞、赵淙与段玉山面前一向嘴硬又能装,他们都对“他不喜甜食”这件事深信不疑,肯定不会分给他的。 他目力模糊,平胜与夜行必定也不会离他左右,他必定没机会偷偷躲起来解馋。 徐静书笑到一半,嘴角又蔫蔫垮了下去:“说什么下雪的时候就回来,这话叫你一说,今年都冬至了还没下雪!” 她想了想,又指着那不存在的影子,痛心疾首道:“你说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傻?等到下雪时,滢江都结冰了,没船给你回来的!” 除了夜风呼呼,无人应她。 沉默良久后,徐静书抬起冰凉的指尖按住滚烫的眼皮,小声糯糯:“若你明天就回来,那我给你做‘冰糖琥珀糕’吃。特别甜。” 语毕,拿指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若在我放榜之后回来,那就只给芝麻糕,少糖的芝麻糕!一点点甜。” “若是过年才回来,就做鸡汤粉元宝!咸的!”她又凶又委屈地抬脚一跺,举步就走。 走出三步后,她红着眼眶猛一回头,瞪着身后空dàngdàng的地面,恶声恶气压着嗓子迸出一句—— “要是到过年都不回来,那我就做一整年的‘青玉镶’,天天变着法骗你吃光!” 若赵澈本人能听到这警告,怕是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所谓“青玉镶”,就是将苦瓜掏空,往里塞满肉馅儿再上锅蒸,之后切成厚圆片。苦瓜的滋味被完美保留,那对嗜甜的赵澈来说大约与酷刑无异。 **** 翌日清晨,徐静书起身后,去承华殿向徐蝉补了归家礼。 徐蝉领她一道吃了早饭,又问了几句大考的事,便由她上万卷楼去读书。 临走前,徐蝉突然想起一事,顺口叫住她:“对了,你表哥前两日托人带了口信回来,说返程临时有变动,要在钦州逗留几日,怕只能赶着下个月底阿荞加冠之前才回来了。” 出了承华殿后,徐静书捏了拳头,心中哼哼道:没有冰糖琥珀糕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了,就馋去吧! 到万卷楼时,负责洒扫的两名小竹僮与一位脸生的侍女齐齐迎上来问好,徐静书便也和和气气与他们闲叙几句。 “表小姐,这是鸣翠,”小竹僮与徐静书相熟些,便笑嘻嘻抢着引荐,“近来是她在万卷楼当值,若表小姐需用茶果点心,或要添笔墨纸砚,唤她就是!她也是王妃殿下跟前的老人儿了,凡事妥当着呢!” “有劳鸣翠了,我只一壶茶就够混半日的,”徐静书笑着对鸣 分段阅读_第 15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翠点点头,又顺嘴好奇,“双鹂如今不在万卷楼当值了吗?” 双鹂就是从前在万卷楼的那位侍女。三年前徐静书被赵澈安排上万卷楼念书的第一日开始,每次来都是双鹂照应,陡然不见熟人,她自忍不住要问两句。 鸣翠跟在徐静书后头拾阶而上,听她问起,便解释道:“如今小五姑娘年岁渐长,殿下与王妃殿下一道为她挑了几名近身女武侍,便叫双鹂姐去帮着训练人手了。” 徐静书大惊回眸:“双鹂……竟是武侍?” “她原是王妃殿下近前的随护武侍,很厉害的,”鸣翠见徐静书茫然瞪大眼,赶忙道,“那年表小姐刚来时,恰巧双鹂受了伤需要稍稍养着些,短期内不便大动,世子便特意从王妃殿下那里将她借到万卷楼来照应表小姐读书。” 徐静书在万卷楼最顶层的桌案前坐下,摊开书册却久久不能定神,有一个颇为不讲道理的揣测始终萦绕在她脑中。 她抬眼看了看门口,目之所见,果然空无一人。 她猛地站起身噔噔噔跑到门口,探出半身,就见鸣翠站在门扉侧旁的窗下。 “表小姐可是有吩咐?”鸣翠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请问,按照你们的规矩,通常都是要站在你现在这个位置才对,是吗?”见鸣翠点头,徐静书又指了指往常双鹂惯站的位置,“若是站在这里,可以吗?” 鸣翠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她指的位置:“那不行的!譬如表小姐坐在里头桌案处一抬眼,这不就看见大半个人啦?这样不合规矩,要被训斥的。” 府中近侍们的惯例规矩,是要做到能随传随到、却绝不无故出现在主人视野里打扰。 徐静书谢过她的解惑,神色恍惚地回去坐好。 当年刚来时,因为路上的种种遭遇,其实她是很怕独处的。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那时赵澈虽双目不能视物,心中却能清明细致到如此地步。 从徐静书第一次上万卷楼开始,双鹂每次都会站在门口她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让她知道近前会有人陪伴保护,所以她才能安心。 双鹂从前既是徐蝉近前随侍,言行举止都受过严格训练,若非得人授意,她绝不会随意找个位置就胡乱站的。 而鸣翠是徐蝉派过来换走双鹂的,鸣翠却没有站在双鹂以往站的那个位置,当年授意双鹂“每次都要站在徐静书抬眼就能的地方”人是谁,不言自明。 当徐静书再度抬眼看向门口时,眼中猝不及防就掉下泪来。 她赶忙抬起双手捂住脸,唇角却止不住上扬。 “好吧,不做‘青玉镶’,也不骗你吃苦菜。”她小小声声,又哭又笑地自语。 不管你几时回来,都做冰糖琥珀糕。 只是,能不 分段阅读_第 15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能,稍稍、稍稍早一点回来? 因为,有个人,她很想你。 第四十二章 武德四年十二月十二,小寒。 卯时过半, 案头那支燃了通夜的长明烛火光渐弱, 烛芯软搭搭一低头栽进烛油里,“滋”地一声后, 火苗彻底熄灭。 徐静书这才从书册中抬起头,反手揉着僵到发苦疼的后颈, 借着透窗的薄薄青光将案头的书册、字纸收拾齐整。 这半年她在书院的时日多,与她同住一间学舍的几名同窗也是拼起来不要命的,于是她便习惯了没日没夜的苦读, 通常都到丑时之后才睡, 天不亮又要去讲堂, 每日也就睡两三个时辰。 从书院回来近半个月,她还是习惯这般作息, 昨夜捧了从万卷楼带回的《九域胜览》看, 一不留神竟看了个通宵达旦。 伸手探了探桌角处的茶壶外壁, 触指冰凉, 显是不合适再喝了。徐静书无奈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起身走出寝房。 打开房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寒气让她忍不住一个激灵,飞快将门抵回去, 只留一道缝隙。 透过窄窄门缝, 徐静书看到幽暗天光下有白絮纷扬,心中顿生欢喜。 不过那欢喜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就熄灭了。 镐京终于迎来今年第一场雪, 那个说要踏雪而归的人,却仍不知归期。 徐静书无奈轻叹,立时有氤氲白雾逸出唇间。 **** 正当徐静书打了热水来洗漱时,念荷也起了。 “表小姐起这么……”念荷突然住口,瞧着她身上的衣衫直皱眉,“不对,怕是一宿没睡吧?衣衫都还是昨日那身!虽说读书要刻苦,那也不能这么熬啊!都多少天没见睡个整觉了。人又不是铁打的,不睡觉哪成?” 这几年都是念荷在照应她,两人相处得很是亲近。念荷较她年长,又是看着她从个瘦瘦小小的萝卜丁长起来的,对她自是真心实意的心疼关切。 徐静书向来是很知道好歹的,明白念荷气呼呼念叨是出于关心,便嘿嘿笑着凑上去,揽住她的肩卖乖。 “唔,是是是,我知错了。”一面说着,她就支着脑袋去蹭念荷的脸颊。 念荷被她这举动闹得好气又好笑,轻轻跺脚:“后天还得去书院看榜,若还像往年那样要去山长面前领膏火银,同窗们看你这模样指定要笑话的!原本漂漂亮亮的脸蛋,这都蔫儿得都没血色了,那眼下的乌青……” “那不能!在书院时大家是一个赛一个的憔悴,每日能记得洗脸梳头就不错了,谁好意思笑话谁呀?”徐静书满不在乎地笑着挥挥手,“刻苦的读书人,不兴攀比外貌美丑,比的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听不懂,”念荷没好气地笑睨她,“总之,表小姐今日怎么也得好生补个觉,不然我……我就 分段阅读_第 16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去王妃殿下那里告状!” 徐静书以往虽睡得少,但像今日这般熬到天亮却也是前所未有的。于是她点头应下:“睡睡睡,吃过早饭我就睡。” “那咱们可说好了啊?到时我在床前守着,免得表小姐又躲在被窝里接着看书。” “别啊,若你在旁守着,我怎么睡得着?”徐静书想了想,“这样吧,我现下就将书还回万卷楼去,没书了总不会躲在被窝看,是吧?” 念荷知道她的习惯,她房里那些书早已读过,通常不会再看第二遍。这几日夜里读的书都是从万卷楼拿回来的。 “成,那我这就去大厨房取早饭。表小姐快去快回,免得饭菜凉了。” **** 下雪天的天色黑沉沉,风声呜呜,像随时会平地蹦出个妖怪。 这样的天气里,若非必要,各院的人都不会出来溜达。 估摸着不会被人瞧见,徐静书便也懒怠换衫,就着昨日那身衣裳,拢了件连帽披风就出了客厢院门。 原本该拿把伞出来的,可她不愿撑伞冻着手,就这么顶着风雪一路贴着墙根往万卷楼跑。 小竹僮揉着眼睛来应门,见徐静书的模样,顿时瞌睡都没了,哈哈哈就笑开。 这小竹僮在万卷楼几年了,徐静书来的次数多,又无盛气凌人的架子,两人时常会寒暄笑谈几句,也没太多拘束。 “不许笑,”徐静书随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颇为洒脱地掸掸发间碎雪,“读书人嘛,不拘小节乃名士风范。” 将那册《九域胜览》jiāo还给小竹僮后,徐静书并未逗留,迈开小步又跑出了万卷楼。 跑过含光院大门口时,她习惯地扭头瞥了一眼,却当场呆滞在风中。 平胜举着伞站在门前石阶的上风口,遮着一袭墨色狐裘的赵澈。 刺骨的风呼呼从耳畔刮过,徐静书却半点不觉寒冷,反而恍惚如在梦中。 她拢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使劲眨了眨眼,定睛再望。 透过纷纷扬扬的如絮碎雪,那道颀长身形竟仍旧立在这沉喑天光下。 虽不知他这半年的游历过程中都经历了什么,但徐静书只这么远远一望,就能觉出他周身气质与半年前的不同。 半年不见,那俊秀面庞已不似从前那般白如冠玉,转成浅浅铜色,这使他的五官多了几分深邃英朗之感。 他从云端之上走进红尘风烟,便如一柄从未出鞘的宝剑从新经了砥砺淬炼,到今日归来,他更加笃定从容,也愈发显出峥嵘锋芒。 恍惚间,他唇角轻扬,含笑的眼就那么直直望了过来。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澄定灼灼,如盛了一天星河。 徐静书双颊蓦地发烫,弯了眼抿出笑意,举步就往他跟前去—— 才走了两步,她猛地止住, 分段阅读_第 16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拉起兜帽盖住脑袋,掩面激奔。 见鬼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见鬼的“名士风范”! 仓皇逃窜中,徐静书心里有个可怜小人儿不停悲怆呜呜,以头抢地。 跪求平胜不要多嘴,千万不要向他细细描述自己此刻邋里邋遢、形容不整的疯婆子样! 啊啊啊啊啊!不想活啦! **** 徐静书一路跑回自己的寝房,扑进被褥间绝望打滚。 虽说她知道赵澈看不见,可方才以那么丑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她还是尴尬到抓狂。 一直以来,她大半心思都扑在读书上,对自己的外貌、装束也不大在意,平日只以干净爽利为要。虽偶尔会因疲惫而稍稍怠惰打理形容,她也没觉得无法面对旁人。 可方才在含光院门口对上赵澈目光的瞬间,她不可抑制地生出了绝望的羞耻感。 怎么可以!用那副模样!出现在偷偷喜爱的人面前! 太丢脸了,真的太丢脸了。 不明所以的念荷跟进来,就见她已用被褥将自己裹成了茧,还是不露头的那种。 “表小姐方才出去怎不带伞?”念荷赶忙上来关切,口中道,“这是冻着了?” 徐静书恨不得将自己捂死在被子里:“不要理我,我心如死灰。” “怎么了呀?”念荷急了。 徐静书死死按住棉被,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念荷,你老实说,我方才出门时的模样,是不是很难看?” “出门那会儿还行吧?不是说什么什么诗书气?”念荷认真回想了一下,非常实诚地补充,“回来的时候,那倒是真难看。” 出去时至少头发还梳得整整齐齐呢。回来时那被风吹得,啧啧。 “好的,谢谢你的诚实。”徐静书泪流满面,更想死了。 **** 赵澈与赵荞、赵淙是赶在昨夜宵禁之前回府的。因回来得太晚,他们也没惊动谁,各自回去歇了。 早上赵澈醒得早,平胜来禀说“门口侍卫瞧见表小姐往万卷楼去了”,他心念一动,便叫平胜撑了伞,打算上万卷楼去见她。 哪知才到走到含光院门口,远远就见那小姑娘顶着风雪兔子似地蹦跶着过来。 他便站在那里“守株待兔”。哪知那兔子才朝他走了两步,就立刻见鬼似地撒腿疯跑,闹得他一头雾水。 恍恍惚惚回到房中,赵澈破天荒地坐到了铜镜前,眉心深锁,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模样。 竟是只以貌取人的兔子么?他不过就是肤色黑了一点点而已,居然吓得她转身就跑,真是…… 情何以堪啊。 直到承华殿那头来人通禀,说王妃殿下在德馨园备了宴给接风洗尘,赵澈还在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冥思苦想。 “平胜,我问 分段阅读_第 16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要如何才能,”赵澈踌躇着指了指自己的脸,艰难地吐出自己的困惑,“迅速白回来?” 平胜目瞪口呆:“为、为什么问、问这个?世子、世子又不需要……”以色侍人。 **** 近午时分,天色虽仍是灰蒙蒙,风雪却停了。 上午这场雪下的不大,只在屋顶、树枝上稍稍堆叠了些,地上是湿哒哒的雪水。 先前承华殿的侍者去西路客厢通禀接风宴的事后,念荷就赶紧帮着徐静书沐浴梳洗,又换了一身绯色衣裙,打扮得个粉雕玉琢、光彩照人。 可通夜没睡,早上又发生那样尴尬的事,徐静书整个人仿佛霜打的小白菜,一路蔫巴着低垂脑袋,脚步沉重地往承华殿的德馨园去。 漂亮的衣裙已经无法挽救她那粉碎到一地的少女心了。 徐静书就这么恍兮惚兮地步下九曲回廊,心事重重地低头走在通往德馨园的石板小径上。 “表妹!” 脆生生惊喜一唤,让徐静书回魂,抬头就见赵荞满脸雀跃地张开手臂朝她扑来。 赵荞身后,站着满脸高深莫测的赵澈。而赵澈身旁站着一脸麻木放空的平胜。 徐静书总觉平胜是在忍笑,不由地又尴尬起来,便猛地与赵荞抱作一团。 两个小姑娘本就jiāo好,半年不见,自有许多话说。 赵荞起了话头后,两人叽叽喳喳有来有往,徐静书总算缓过了心头那份绝望的尴尬。 就这么抱在一堆叙了好半晌别后离情,场面很是亲热。直到随后赶来的孟贞开口催促,她俩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彼此,举步迈进德馨园的门。 平胜自是不能跟进德馨园的,便只在外头等。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不知不觉间,就变成孟贞带着赵荞走在前头,徐静书与赵澈并肩走在后头。 被冷落半晌的赵澈余光瞥见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表妹。” “诶?”徐静书猛地抬头挺胸,红着脸目视前方,“表哥有吩咐?” 赵澈眉头蹙得更紧了。方才阿荞唤了她后,她的反应可不是此刻这样。 见他久没下文,徐静书小心翼翼地觑了过来:“表哥是、是要我扶着你些吗?” 这一路他都走得很慢,徐静书想大约是目力仍未完全恢复的缘故。 “嗯……”赵澈稍稍犹豫后,昧着良心道,“总觉路有些滑。” 徐静书赶忙伸出手臂:“早上下了雪,地上是……嗯?!” 赵澈的手并未如以往那样搭在她的小臂上,而是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 “表、表哥,你……”徐静书脸上烫得不像话,使劲吞口水。 赵澈状似无意地以指腹来回摩挲两下,虽歉意,却又无比坦然:“对不住,眼睛看不清,手放错地方了。 分段阅读_第 16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说完,将手收回去,悄悄藏在宽袖中,五指紧紧收拢。 “小事,不、不必放在心上。”徐静书垂着大红脸瞪着地面,心中咚咚咚跳个没完。 背在身后的那只左手仿佛捏了火炭,有热辣辣的激流一路从指尖欢腾又羞赧地奔涌向四肢百骸。每根头发丝儿都像在拼命蹦着火星子。 赵澈眼角余光瞥见她赧然面红的模样,忍不住也跟着红了耳廓。 前头徐蝉已出来迎孟贞,两人头碰在一处不知在说什么小话。 终于逃离母亲念叨的赵荞不经意地回头,讶然低呼:“你俩……脸怎么红成这样?!” 赵澈:“冻的。” 徐静书:“晒的。” 这两个南辕北辙的答案同时出口,场面可以说是非常尴尬了。 赵荞无比困惑地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再看看屋顶和树梢的积雪,喃喃自语:“我读书少,总觉得你们在合伙骗我。” 第四十三章 接风宴上没有外客,气氛还算温情和乐, 就连赵诚锐都在几杯酒下肚后有了笑脸。 一番惯例关切后, 大家便齐齐望着三个远游归来的主角,你一句我一句问着这半年在途中的经历。 赵澈话不太多, 只别人问到时拣要紧的答几句。而赵荞与赵淙则是一唱一和,将途中许多有趣见闻讲得活灵活现, 逗得大家时而惊呼时而开怀。 赵荞原就是个恣意跳脱的xing子,这半年的游历使她如鸟入林,愈发舒展得神采飞扬。而赵淙在半年前还是个略有些畏缩的忧愁小少年, 经过这一路的增广见闻, 显然也比之前开朗许多。 “……利州就大大不同了, 很是血xing豪烈,凡事都直来直往的, ”赵荞手口并用, 绘声绘色道, “他们大事上都拎得清, 但小事就不破烦什么细讲究。人和人之间都是一言不合就开打, 打完把事情说好就勾肩搭背喝酒去了,痛快得很!就是州府的官员头疼些,许多新法形同虚设, 管不住。” 地处边境的利州与钦州虽只隔了几百里地, 中间却有群山为屏,素来自成天地,风俗气象与中原迥然不同。 赵淙猛点头, 瞪着眼用力补充:“利州人胆子可大了,拿嘉阳堂姐的私事开涮都不怕的。” 嘉阳郡主赵萦是武德帝的四女儿,武德元年起就被任命为利州都督。她虽年纪轻,却也有几分手腕,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稳妥了四年,总归将边境要塞之地打理得还算大差不离。 徐蝉好奇笑问:“你嘉阳堂姐什么事?” 孟贞以手指轻抵鼻尖,笑咳一声。嘉阳郡主赵萦如今也到了二十四五的年纪,这时候会被人拿出来开涮的私事,想也知约莫就是儿女情长之类的事了。 赵淙倏地抿唇,似乎不知这话能不能说。毕竟这是在镐京,虽是自家, 分段阅读_第 16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可这分寸上到底不敢像在外那般张口就来。 “咳,不就是嘉阳堂姐看上利州军的令将军了嘛,全利州的人都在说,咱们怎么说不得了?嘉阳堂姐没那么小气。” 赵荞自来是个小泼皮xing子,不像赵淙时不时还能想起要有所避忌,说起堂姐的“桃花讯”嘴里半点磕巴都不打,乐得哟。 赵诚锐微微蹙眉:“利州军哪个令将军?” “就是去年被着令统管利州军府的令子都将军。”赵澈平静补充。 “哦,听阿荞这意思,嘉阳看上了令子都,他还不大乐意?”赵诚锐的神色略略挑眉,似笑非笑。 一直安静听热闹的徐静书敏锐捕捉到赵诚锐眼中倏忽闪过的那点轻嘲,心中不免疑惑,却只是乖乖张着耳朵不吭声。 赵荞没察觉这星点诡谲,接着捧腹大笑:“何止是‘不大乐意’?简直是宁死不屈!听说春日杏花宴时,令将军被喝醉的嘉阳堂姐撵着跑了八条街,利城许多人都看到啦!哈哈哈哈……” 说起堂姐这近乎“强买强卖”的糗事,赵荞真是半点同情心的没有,恨不得笑到就地打滚。 赵淙见状也大起胆子跟着哈哈笑。 “阿荞,说话要严谨,”赵澈郑重其事地纠正,“嘉阳堂姐说过,她当时虽微醺,却非全不记事。分明就只跑了三、四个街口,没有八条街那么远。” 不知为何,他满脸正经地这么一纠正,事情仿佛更好笑了。 徐静书忍不住噗嗤出声,赶忙捂住嘴低下头。赵蕊半懂不懂,也捂着嘴呵呵呵直乐。连一向有点少年老成的赵渭都忍不住弯了眼。 徐静书正笑,不经意间瞧见唇角轻扬的赵澈似乎往自己这头望了过来。她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立时垂眸抿唇。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也差不多一点,”徐蝉嗔笑着摆手制止,“这些话出去可不许乱说。” “知道,知道。哈哈哈哈!”赵荞口中应着她的叮嘱,却还是忍不住笑得没心没肺。 **** 接风宴毕,赵诚锐将赵澈唤去了书房。 “你此番在利州见到嘉阳,可觉出她在储君之位上作何打算?”赵诚锐惆怅一叹。 利州是边境要塞之地,与中原又有群山阻隔,武德帝在立朝之前就对那里十分看重。嘉阳郡主赵萦平稳执掌利州四年,对为恢复民生而焦头烂额的新朝来说可谓消了心腹大患,这功劳着实不小。 “有这笔政绩,嘉阳显然足以汾阳公主、成王被放在一处量才,角逐储君之位,”赵诚锐不无殷切地看向长子,“就看她自己作何想法了。” 他这人既无大志、也无大智,但有非常敏锐的生存直觉。他向来都知道,多年来不管他如何妄为都能安然无恙,说穿了还是他皇兄的默许纵容。 分段阅读_第 16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若然储君之位抵定,那立威三把火一点,闹不好就要烧到他头上。 立朝四年,储君之位始终空悬,呼声最高的汾阳公主赵絮与成王赵昂之间,显然赵絮占着上风。如今的局面看来,只有赵萦加入战局,呈三足鼎立之势,才能勉强拖住赵絮的步子。 赵诚锐知道自己拦不住这事,但就算只能多拖几年,他总还能多几年好日子过。 虽明知武德帝本人也是偏向赵絮的,可赵诚锐打心底里就是不大愿储君之位落到她头上。 对赵絮这侄女,赵诚锐是发怵的。 当初赵诚锐将赵渭、赵淙送去她府上请驸马苏放指教,多少也存了点与赵絮拉进关系的心思。奈何赵絮是个就是论事的人,并未因两个堂弟在自己的驸马名下受教就对赵诚锐如何亲近和悦,一切如常。 须知赵絮从才刚能走路开始,就随父在马背上度过童稚懵懂的岁月。成年后更是亲自领兵,在复国之战中大杀四方,于军、政上都颇有建树,其手腕心xing绝不是成王赵昂那般圆融折中,更不会像嘉阳郡主赵萦那般春风化雨。 若赵絮上位,在整顿旧时遗留的各方面积弊时,必定大刀阔斧秉雷霆之势而下,绝不会给谁留什么余地。 后院人逾数这个可大可小的问题,若是赵昂或赵萦处置,怎么也会对他这皇叔网开一面。可若是赵絮,啧啧。 赵澈哪会不知他在打什么侥幸算盘?当下故作无奈地笑笑:“嘉阳堂姐很显然是没这个心思的了。” “就为个令子都?”赵诚锐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利州军现任统帅令子都出身寒门,若赵萦真是一门心思在此人身上,那从姻亲势力上就输得一塌糊涂了。而且人家似乎还不大乐意!呿。 赵澈道:“令将军的事毕竟是她私事,我没好多问。不过我觉得倒也不是因为令将军的缘故。从嘉阳堂姐在利州的施政迹象来看,她原就无意储君之位。” 他虽未与赵萦直接谈过这种敏感的事,但他看得出来,赵萦在利州的许多施政方针都是在配合赵絮在中原的步调,很显然是立志要做二姐的左膀右臂,并没有赵诚锐所希望的争夺之意。 “哎,那还是只能看你成王兄了,”赵诚锐不抱太大希望地摇摇头,“实在不行,你父王我就只能早做准备,若风向不对,就赶紧卷包袱回钦州避风头。若真到了那地步,这府中就要靠你了。” “孩儿明白。”赵澈恭谨垂首。 赵诚锐盘算的这步后路,原本也是赵澈希望他走的那一条道。不过这话得从赵诚锐自己口里说出来才行。 这也是赵澈一直没有透露自己已经复明的缘由。他太清楚他这父王一天三个变的xing子了。 他能轻松脱口说出“实在不行就 分段阅读_第 16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回钦州避风头”的话,无非是认为赵澈既目不能视,大范围内就还在他的掌控中。即便他明面上将府中大权jiāo给赵澈,自己还能躲在钦州加以把控。 若被他知晓赵澈已然复明,这话就要两说了。 赵诚锐盯着他看半晌,又叹气:“这半年,你眼睛好些了么?” “比前两年是好多了,至少能见光,”赵澈努力挤出点落寞苦笑,“视物仍是模糊的。” “过两日请太医官再来瞧瞧吧,哎。” 最后这声气叹得微妙,分明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 应付完自家父王之后,赵澈回到含光院,命人去万卷楼请徐静书过来。 未几,平胜进书房来禀:“表小姐今日未再上万卷楼。世子若是要将那些礼物jiāo给表小姐,不若我给送到西路客厢去?” “要你多事!”赵澈悻悻团了个纸团朝他身上丢去,“你安排人去将给老三、小五儿、小六儿带的东西送了。” 平胜默默将那纸团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建议道:“那,咱们叫厨房备好晚饭,再请表小姐过来用餐?” “嗯,”赵澈淡淡垂眸,“不要乱说话。” 这下可算是揣摩对路了。平胜松了一口气:“遵命。” **** 毕竟看了整夜的书,中午从德馨园回来后,徐静书就困倦得睁不开眼,倒头睡沉了。 这一觉睡到酉时才醒,天都黑了。 “早前平胜过来,说大公子在含光院备了晚饭,等表小姐过去。”念荷道。 “哦,哦,好的。”徐静书赶忙慌里慌张地梳洗换衫,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 见外头又起风,徐静书再不敢贪懒,小心裹好披风后,又撑了伞,一路谨慎护着自己的头—— 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被封吹到满头凌乱了! 她原以为赵澈将弟弟妹妹们都叫过来一起吃晚饭了,哪知进了膳厅后,才发现只请了她一个。 在还没进书院之前,因着就在旁边的万卷楼读书,她在这间膳厅内与赵澈同桌而食也不是一次两次。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她总是垂着眼睛不敢看人。 心心念念了半年的人就在眼前,她的心情却很复杂。 “咦?” 赵澈疑惑的声音总算博得了徐静书的目光。 她抬眼望过去,才发现赵澈面前的菜碟空了,而方才还在旁为他布菜的平胜不知何时退出了膳厅。 徐静书习惯地将自己的杯盘碗盏挪到他右手座,方便像以往那般顺手为他布菜。 赵澈满眼无辜:“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在。” “不是,我……我想事情呢。”徐静书将公筷放回原处,讷讷应声。 “想什么?” “也、也没什么,就……”徐静书急中生智,“中午从德馨园出来时,和表姐表弟们聊了 分段阅读_第 16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句嘉阳郡主同令将军的事。” 赵澈疑惑蹙眉:“聊这个做什么?” “就、就闲聊啊。也没说什么的。”徐静书低头扒饭,眼角余光时不时偷偷觑他。 原本早上突然见到赵澈已经回来,她觉得像梦一样,心中很是欢喜。虽然形容不整出现在他面前让她非常尴尬,可那份欢喜不是假的。 不过中午从德馨园出来时,大家又谈到嘉阳郡主与令将军的事,徐静书就有一种“梦醒了”的怅然。 ——利州人古来就是讲究一夫一妻的。令将军可是土生土长的利州人! ——可利州那些人不是说,嘉阳堂姐同令将军保证过自己不会有侧郎的吗? ——老四,听二姐一句。人的承诺这玩意儿,听听就是,别往心里去。一辈子那么长,想法变来变去那不是常事么?如今嘉阳堂姐是对令将军上心,可万一他年老色衰了呢?又或者,嘉阳堂姐哪天早上一醒来,既觉没那么喜爱他了呢?你们琢磨琢磨是不是这道理。 ——况且你们想啊,姓赵的但凡有封爵,那几乎都是被皇律允准可以有三个伴侣的品级。若是像“有些人”那样,闹不好还远不止三个。要换了你是你令将军,你肯啊? ——二姐,你也姓赵。你会有几个? ——滚!我又不会有封爵,要那么多做什么?养不起! ——那大哥他…… “不知道会有几个。” 恍神间,徐静书闷闷拿筷子将碗中的米饭戳了一个小坑,忿忿低喃。 赵澈茫然:“什么几个?” “呃,没有,不是,你听错了,”徐静书心虚地清了清嗓子,腰背笔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是说,我明日原本打算做几个冰糖琥珀糕。” 赵澈喉间不受控地滚了滚:“然后呢?” “原本打算”这个说法,听起来就很像背后有什么不会让人太愉快的转折。 “然后我转念一想,冬日了,天干物燥,或许该做青玉镶清清火气才好。”徐静书可怜兮兮地扁了扁嘴。 她想好了,虽然这个决定让她很难受,但她还是打算从明日起就不要再偷偷喜欢他了。 她不愿成为他三个如花美眷中的一位。 她不想活成谁掌心里的娇花。 她要活成一棵树,风雨吹不倒,霜雪压不垮。 第四十四章 赵澈当然知道“青玉镶”是什么可怕的菜色。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孽要受此惩处。 半年不见,这小姑娘在他面前变得有些古怪, 仿佛夏日里她悄悄跑到他身旁, 偷偷摸摸用影子靠着他肩头的那一幕是他的幻觉。 清晨含光院门口乍然相逢时,他分明瞧见那小姑娘眼里亮起了光。可那光芒转瞬即逝, 她扯起披风兜帽转头就跑。 等到中 分段阅读_第 16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午在德馨园再见面时,她看起来有些别扭赧然, 席间却又偷偷瞧过他。 到了晚上,好不容易两人单独吃顿饭,她却一直恍神沉默。他想法子逗她开了口, 却无端端招来一顿苦菜—— 请问,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这个天气, 或许不太需要吃苦菜……吧?”赵澈谨慎斟酌措辞,同时打量着她的神情。 好在徐静书并不知他目力早已恢复, 在他面前并未刻意掩饰神色。 她眼神复杂地瞟了过来, 赵澈吓了一跳, 忙不迭将目光稍稍挪偏些。 “嗯, ”徐静书深吸一口气, 明明看起来很难过,却努力挤出了点笑音,“表哥说得对。那不做了。” 说完, 她整个人蔫巴下去, 没精打采活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 赵澈疑惑蹙眉瞧着她神色变化莫测,一头雾水愈发深重:“你在生气?” “没,没生气。我最近大约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她拿筷子尖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唇角扯出苦涩的弧,“一时高兴一时不高兴也是有的,请表哥多包涵。” 赵澈心中立时被针扎似的,疼得发紧:“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要是读书太累,稍稍歇两日也无妨的。” “好。”她闷声应下后便抿了唇。 赵澈不懂小姑娘的心事起伏,只当她这是为着三月里考官的事压力太大,一时不知从何宽慰,也不知该问她点什么,犹豫几番终究作罢。 他哪里知道,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心事往往来得又急又乱、毫无章法,有时自己都理不分明,旁人自是更难琢磨得透。就算他问了,那也是白问,她说得清楚才怪了。 **** 徐静书觉得,真正需要苦菜清心火的人绝不是表哥,分明是无名火旺的自己。 她说不上来是从几时开始对赵澈情生意动的。 总归就是在一年年相处中,渐渐清楚知道了他是个多么好的少年郎,而他又时时处处待她好得不像话,于是那份少女心事就这么突兀却又理所当然地滋生,继而凶猛蔓延。 这种倾慕的起始很单纯。就像一颗种子落到肥沃的田地里,日复一日经阳光雨露温柔沉静的润泽,只要天候到了,它就会顺势破土而出,谁也挡不住。 也是因这起始太单纯、太顺理成章,导致许多事明明就摆在眼巴前,她之前却从未想过。 中午出了德馨园,她与小表姐及两个表弟谈起嘉阳郡主与令将军之事时,她才忽然明白,就算到了她足够好的那天,也未必就能如愿成为站在赵澈身旁的那个人。 现今赵澈既是信王世子,这就意味着他将来会成为“信王殿下”。 而“信王殿下”,可以拥有一名正妃与两名侧妃,这是《皇律》允许的事。 这当然不是赵澈的错。可是,她……哎 分段阅读_第 16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 他待她一直很好,悉心照拂,事事妥帖,是一个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兄长。他也是个胸有丘壑的好儿郎。 可对徐静书来说,他不是一个携手此生的好人选。因为他两只手居然可以牵三个人,便是他愿意将她也一并涵盖其中,她也觉得太挤。 一顿饭下来,徐静书不知偷偷叹了多少回气,纷繁心事倒是愈发芜杂,直堵得她胸闷气短。 她觉得今日这样反复无常、yin晴不定的自己实在讨厌,简直面目可憎! 明明从头到尾都只是她悄悄在喜欢他,他们之间除了她自己卑鄙地单方面“盖了个章”之外,从无任何承诺与约定。 哪怕他有三个如花美眷,十个八个后院人,她都没有资格同他别扭闹气的。 他对她一直悉心关照,没有半点对不住她的地方。她却因为莫名其妙的心思而同他置气—— 徐静书越想越觉得自己在恩将仇报的小坏蛋。 悄悄觑了赵澈一眼,见他似乎毫无察觉,她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他什么都不知,也还好他如今还看不清。 他不知她偷偷喜欢他,就不必烦恼是接受还是拒绝;他看不清,就不会瞧见方才的徐静书是如何难看的嘴脸。 **** 两人沉默地吃完饭后,天色也不早了,徐静书恹恹向赵澈告辞。 赵澈原本是想将这半年在途中搜罗来的那些玩意儿给她,可瞧着她兴致不高,便没再提,只是陪她慢慢走在回廊下。 “若你实在很想做苦菜,那你明日过来做就是,我叫他们把小厨房给你空着。” 徐静书脚下一滞,扭头看他,眼尾泛起薄薄淡红:“你又不吃苦菜。” “也不是不吃,只是没那么喜欢,”赵澈纵容笑叹,“是你做的,我自然会吃。” “你往后……”徐静书眼中更红,头低低的,“算了,我回去了,表哥也早点歇下吧。明日我不过来吵你,后天去书院看放榜又得耽搁一整日,明日我得专心看书的。” 赵澈手足无措,愣愣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方才想告诉他“往后”什么? 还有,明天到底是给“冰糖琥珀糕”吃,还是给“青玉镶”啊? **** 翌日,赵澈既没有等到“冰糖琥珀糕”,也没有等到“青玉镶”,因为徐静书大清早上万卷楼取了书后,就躲回西路客厢再没出来过。 这一躲就躲了两日,期间任谁去请都托辞说要专心看书,半步不肯挪出窝。 直到十二月十五,徐静书必须得要去书院看放榜,这才终于出了门。 她没有惊动府中任何人,天不亮就匆匆出府,赶到东城门处坐上了书院的大车。 此次是他们这届学子最后一次年终大考放榜,同之前两年一样,也是在放榜当日发放膏 分段阅读_第 17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火银的。 徐静书除卜、画两门是乙等外,其余四门均为甲等,自然该毫无争议地领到了极其丰厚的膏火银。 同窗们及夫子们已经见怪不惊了。 明正书院每年的年末膏火银,是以当年每月小考再加年末大考成绩计总来排名的。徐静书在之前这年的每月小考中,每一次都是这样的考绩,年末大考再次如法pào制,拿到这笔膏火银自然实在大家预料之中。 领取膏火银后,徐静书与同窗们一道向夫子行了“谢师礼”,又像第一年来时那样去将三拱状元桥依次行过,这便算是彻彻底底结束了在明正书院的求学生涯。 不伤感是不可能的。今日踏出书院山门后,往后若是没能混得个出人头地,轻易是没法子再进来的。 徐静书独自在书院四下走了一遭,将自己过往三年常去的地方都瞧了一遍,记在了心上。 直到天空蓦地飘起雪花,徐静书才惊觉已是申时,便赶忙满腹轻愁抛诸脑后,向大门外走去。 她出来得最晚,同窗们早已离去,外头空空dàngdàng,只有一辆眼熟的素青锦马车在雪天里静静伫立。 撑伞站在车下的平胜远远冲她笑着行了礼,又反手指了指身后车帘,示意里头有人在等她。 徐静书惊诧莫名,急急跑了过去。平胜替她撩起车帘,她便赶忙进了车厢,在靠窗的长椅上坐好。 “表哥,你怎么来了?”徐静书掸去肩头几片雪花,强忍满心欢喜,疑惑地看向赵澈。 躲了两日,她好生生整理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此刻再面对他,至少表面上是能做到坦然平静,仿佛一切还与从前一样。 虽然她没办法立刻就将自己的喜欢全数收回,但她可以在心中慢慢退回两人之间原本的位置。 “我有事去了一趟长庆公主府,想起你今日在书院,顺道来接你,”赵澈坐在正中坐榻上,微微蹙眉,“过来。” “嗯?怎么了?”她懒怠再起身,就在长椅上一路扭着滑坐过去。 才扭到靠近正中坐榻的位置,还没坐直,她手里就多了一个热烫的小手炉。 “兔子自己有毛毛就不怕冷是么?”赵澈没好气笑斥,“出门不带人跟着就算了,披风也不知裹一件?” “我早上出门时没下雪,况且……”她将冰凉的手紧紧贴在暖手炉上,唇角浅浅的笑弧却突然僵住,总觉的好像有什么事怪怪的。 赵澈等半晌没听到她的下文,忍不住又笑:“冻傻了吧?话说一半,嘴黏住了。考绩如何?” 被他这么打岔,徐静书脑中那个古怪疑团就一闪而逝,快得让她都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事不对。 “还、还行,卜、画乙等,其余四门都是甲等,得了好大一笔膏火银!”她忍不住有点 分段阅读_第 17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小得意,从袖袋里摸出几张银票扇了扇,骄傲地直起了腰,颇有点扬眉吐气的意思。 赵澈握拳虚虚抵在唇前,笑咳一声:“既得佳绩,自该有奖赏。旁边那个小竹箧里有东西,自己拿吧。” “什么?”徐静书收起银票,伸长手臂过去打开他说的那个小竹箧。 里头有一个黑底红漆纹的描金食盒。 小心地打开食盒盖子,立时有牛ru与栗茸的香甜味扑鼻。 定睛看清盒中的东西,徐静书立时忍不住,两眼弯成月牙形的糖饼烙,甜滋滋、亮晶晶,雀跃闪烁。 十来只圆乎乎兔子模样的小糕点乖乖趴在盒中,红色糖粒做的眼睛活灵活现,身上一层茸茸的椰蓉粉,使它们看起来个个像是刚在雪地里滚了一圈。 如此精致可爱的模样,对小姑娘们来说天然有种无法阻挡的神秘法力,就算只是这么看着,也觉心要被甜化了去。 “怎么、怎么会有人把糕点做得这么、这么……是谁做的?” 赵澈暗暗松了一口气,唇角徐徐上扬,满眼噙着温柔纵容的笑意:“沣南贺氏名下的糕点铺新出的,说是按失传许久的古法做成,叫‘玉兔雪花糕’。如今糕点师傅们还不算太熟练,每日只约莫做得五百个,这几日京中许多让人都起大早去门口排人龙。” “那可不得抢?这真是……”徐静书探出舌尖tiǎn了tiǎn唇,笑弯的眼儿目不转睛盯着那些“兔子”,“这叫人怎么忍心吃!” “糕点做出来本就是让人吃的,这有什么不忍心?”赵澈垂睫掩住眸心坏笑,“你是不忍心‘同类相残‘,所以才下不了口么?那你拿一个给我,我先吃给你看看。” 徐静书好笑地“呿”了一声。明明就是自己贪吃甜食,偏每次都要找理由掩饰,这古怪德行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了。 她从一旁架子上拿湿巾子擦了手,小心翼翼向其中一只“兔子”探出两手去,捏着圆乎乎的身躯将它拈起来,放到赵澈摊开的掌心。 “怎么办?我总觉得它在委屈巴巴地瞪我,”徐静书说着自己都笑了,伸手又将那兔子调了个个儿,让它的脑袋对着赵澈,“瞪他就好,是他要吃你的。” “你个傻兔子。”赵澈以掌心托着那兔子送到唇前,笑音沉沉。 他说这话时,明明是冲着那只兔子糕点。可不知为何,徐静书总觉他意有所指。 仿佛这句笑喃是贴着她的耳畔说一般,她的耳廓立时红了个透骨。 徐静书,你这样是不对的!不能多想,更不能瞎想!她在心中大声拦阻自己自作多情的联想。 可下一瞬间,她立时双目圆瞠,羞愤地盯着赵澈,整个人从耳朵尖红到脚底心,周身无一处不是赧然滚烫—— 那个谁!你吃糕点 分段阅读_第 17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吃糕点!亲它做什么?! 赵澈轻轻抿去唇上几粒椰蓉,俊面微红,满眼无辜地望过来;“嗯,这兔子真的很甜。” 羞到zhà毛的徐静书说不出话,一时拿不准是自己多心,还是他有意撩拨人。 甜就甜,你冲着我说是几个意思?!说的时候盯着我的嘴是几个意思?!吃个糕点都能吃出流氓气息,你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咦?等等! ……“盯着”?! 徐静书忽然知道自己方才刚刚上车来时,脑中一闪而逝的那个古怪疑惑是什么了。 这人不是声称至今依然看不见么?怎么一照面就知她今日没穿披风? 作者有话要说:  徐静书:(个_个) 那个谁,让你瞎撩瞎浪,把自己马甲浪脱了,呵呵。 第四十五章 徐静书未动声色,敛眸取过一只玉兔雪花糕, 以宽袖掩口, 小心抿下它半截耳朵。 牛ru与栗茸混合的香甜立时充斥口鼻,让她纷乱的心音渐趋和软。 镇定下来后, 第一个跃入她脑海的问题就是:他是几时恢复的目力? 几日前那个雪天早晨在府中初见时,他可瞧见她那被风雪肆虐后的“凌乱书卷气”了?!那日中午在德馨园的接风宴上, 席间她几次偷偷看他;傍晚两人在含光院膳厅用饭时,她因想到那些“将来可能发生的事”而一副别扭闹气的丑陋嘴脸……种种自以为不会被他发现的狼狈,是不是全落进他眼里了?! 呀呀呀呀呀, 这下可是真活不成啦! 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心跳复又急促起来。徐静书越想越尴尬, 越想越羞愤, 没忍住一口咬掉了手中那只小兔的头。 jiān诈,太jiān诈了。恼羞成怒的小姑娘以袖遮去半面, 两腮圆鼓鼓, 眼角余光偷偷横着那个笑意dàng漾如春风拂柳分花的始作俑者。 她躲了这几日,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离他远一点, 他却故意来惹人, 居心叵测。 徐静书心中重重哼了好几声,收回目光,细细回想了他回府后这几日里大家对他的种种言行。 她几乎可以确定, 除他近前的几个人之外, 府中应当没有更多人知晓他复明的事。包括与他同行在外半年的赵荞与赵淙。 她大致能猜到,赵澈之所以还要在全家人面前装瞎,多半是为了要麻痹他的父王, 以免锋芒太过要受到打压与钳制。 他是个聪明又很谨慎的人,要做到滴水不漏是很容易的。今日在她面前露出的蛛丝马迹……仿佛是有意的预谋。 这是想让她自己猜,然后主动问?那她问了之后呢?他想干嘛? 虽说徐静书猜不透他故意露出马脚引自己发问是在打什么算盘,但或许是少女先天的直觉吧,她总觉得若是自己乖乖跳进他挖好的坑里,结果一定对她不利。 分段阅读_第 17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哼哼,还想看我什么笑话?就不问,就不问,你好好憋着吧! 徐静书眼里眯起坏心的笑,脑中已想出无数种折腾他的法子。 那边厢,赵澈慢条斯理地笑道:“恕我直言,总觉得表妹此刻浑身带着杀气。” “没有的,没有的,”徐静书以食指指节轻抵唇角,笑得可乖可乖了,“这糕真好吃,谢谢表哥。改日我过含光院来做吃的回报你!” 做青玉镶回报你,嘿嘿嘿。 赵澈的指尖动了动,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将脸撇向一旁,唇角止不住上扬:“不躲我了?” “怎么会躲你呢?没有的,没有的。我前两日真的是忙着看书呢,不骗你,真的。” 徐静书也不知自己这算是长进还是变坏,如今诓起人来居然再不结巴,也不会忍不住总想“哈、哈、哈”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沉稳”? “改日是哪日?”赵澈扭过头来,不偏不倚与她四目相对。 徐静书心中漏跳好几下,慌张垂眸:“看、看天气。” 她得收回先前在心里的自夸。沉稳个鬼,被他那漂亮的星眸这么一瞧,她立刻又想“哈、哈、哈”了,真没出息。 **** 虽说徐静书最后一年的优秀考绩在书院夫子与同窗们那里没有引起太大波澜,可她将这消息告诉徐蝉与孟贞后,这两位简直喜不自胜,活像是她们亲自得了如此佳绩,接连打发人阖府通传喜讯。 经过她俩不遗余力的宣扬,府中每个人看徐静书的眼神都格外尊敬,仿佛她是文曲星转世,窘得她只想捂脸。 非但如此,她俩还凑到一处合计着要给徐静书办个“庆功大宴”。若非徐静书极力拦阻,推说等开春考官中了再议此事,只怕这“小题大做”的宴就真要办起来了。 一时间,信王府前殿、后院所有人都知晓了“表小姐在学业上出息大了”,连一向与徐静书没什么来往的瑜夫人都亲自带了赵渭、赵淙、赵蕊,到西路客厢给她送来小小贺礼。 因着赵淙跟不上驸马苏放那头的课业,游历半年后回来终于做出决定,月底去参加明正书院新一届的招考。而赵蕊再过两年也要结束蒙学再上一个台阶,兄妹俩便软声笑眼求去了徐静书用过笔,说是沾沾好运讨个彩头。 黄昏时赵荞回府,听了这消息后,欢天喜地抱着酒坛子跑到西路客厢来与徐静书把酒言欢。 赵荞谈了这半年在途中的见闻感悟后,两人互道了将来的打算,年少意气的热血就这样燃烧起来。 “……大周在百废待兴时匆忙建制,许多事沿袭前朝成例,虽保障了从战时混乱顺利过渡到新朝,可许多事都是折中换来的表面安宁。大哥说了,折中之下势必有积弊留存,这些事在上一辈的手 分段阅读_第 17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中是无解的死局,因为他们要顾虑的东西太多,”赵荞抱着徐静书的胳臂,看着窗外夜色中飞舞的雪花,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还得靠我们!很多很多个我们!一点一点,从方方面面去打烂,去重建!你明白吗?” 大受震动的徐静书抬起手背盖住双眼,微醺的笑音糯软:“从前我只是想着,要好好读书,谋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差事。” 如今才知,原来微不足道的徐静书,对这世间,也可以很重要。 “虽说我俩还是一样高,可你书读得这样好,那我这就将‘表姐’的名头还你,”赵荞拦着她的肩膀,微醺的眼中满是笑,“表姐啊,明年三月考官,你可一定要中!” 明年三月,建制四年的大周将迎来一次巨大的转折。 届时汇集在京中的应考者,大都是经历亡国战乱又见证新朝崛起的年轻人。生长于新旧jiāo替的特殊时期,注定了这批年轻人的心怀志向将会与前辈们大不相同。 他们不会安分于诸事沿袭前朝旧例、折中平衡确保安稳过渡,定会以势不可挡的锐气去打破陈腐,拉开全新的盛世大幕。 “大哥说过,那将是这片广袤国土上几百年不见的峥嵘风云。”只是想想那光景,赵荞都觉热血滚烫到忍不住颤栗。 徐静书含笑点头,轻轻捏住她的指尖。 “表姐啊,咱们生逢其时,谁也不要缺席,”赵荞笑意豪迈,垂首靠在徐静书肩头,将盈眶热泪蹭在她的鬓边,“我们各在其位、各司其职,一起,去发光吧!” 大哥领她出门游历半年,带她看遍山河锦绣、市井风烟,也为她拨开前路迷雾。让她知道,即便她赵荞大字不识,或许没机会在朝史上留下姓名,可她也有许多能做的事。她能和诸多同龄人一样以身为炬,成为点亮这天地的燎原星火。 徐静书的笑眼里盛着月光,反手握住她的手:“好,我们一起。” 哪怕不能青史留名也要拼尽全力,要让这天地记得,我们来过。 **** 雪下了一夜,到翌日天快亮时才停。 徐静书醒来得晚,磨磨蹭蹭挨过宿醉,到午后才收拾齐整来到含光院。 平胜道:“世子一早有事出门了,不知几时才回。” 这消息反倒让徐静书暗暗松了口气:“不妨事的,我就是借小厨房做点东西。” 婉拒了小竹僮们的帮忙,甚至将掌勺大叔也请了出去后,徐静书便独自在小厨房内“占山为王”了。 太阳在午时才露头,碧空湛蓝如洗,阳光洒在厚厚积雪上,处处皆是雪后初霁的明丽高华。 冬阳薄似金色轻纱,淡淡从房檐垂下,又温柔而静谧地顺着小厨房的门迤逦一地。 案板上躺着一根苦瓜。灶头上放着熬糖用 分段阅读_第 17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锅。 徐静书的目光在这两件东西之前来回逡巡,踌躇良久,最终还是抿着坏笑找出雕刀,坐到墙角的方桌旁,一丝不苟地开始慢慢将那苦瓜掏空。 表哥想让她先开口问他眼睛复明的秘密,她偏不问,就要叫他自己说出来。 “嘿嘿,我可真是一只坏兔……” 喃喃自语到一半,徐静书手上一顿。 “呸呸呸,我才不是兔子!”她红着脸咬着牙根,在心中将笑着唤她傻兔子的“那个谁”一脚踩扁。 **** 半个时辰后,赵澈长身立在小厨房门畔,望着那个一边熬糖一边走神的小姑娘。 阳光从他身后轻轻打过来,将他的影子扯得细细长长,一路匍匐到她的脚边,与她纤细小小的身影浅浅相触。 他无声挪了步子,让两条影子的头轻轻抵在一处。刹那间,心底因这幼稚的举动而翻腾起甜美浪花,他突然就体会到半年前这姑娘偷偷拿影子靠在他肩头的那种隐秘欢喜。 这家伙躲了他几天,害他心神不宁。 昨日他特意起大早去贺氏名下的糕点铺买了“玉兔雪花糕”,为了有诚意,他亲自顶着寒风在门口排的长龙,去书院接她的路上还得忍着偷吃的冲动。 虽他的这些诚意没法对说出口,但她今日主动过来,看来就是和解的意思了吧? 悬了几日的心悄悄落地,赵澈眼眸含笑望着她,想起夏日里她加冠那夜她偷踩自己影子的模样;想起临走前那日午后,她站在自己身旁“晒太阳”的模样。 在外的半年里,他时常都会想起许多关于她的画面。只要一闭上眼,她就软软甜甜笑着站在那里,清晰到纤毫毕现。 自以为成功藏住秘密的嫩生生小脸红得诱人,乌润双眼弯成亮晶晶的小月牙,眼尾像是随时能淌出蜜来。 赵澈又不是傻的,对她在这些举动下的心思多少有些揣测,只是没得她亲口承认,终归还是不太敢十分确定而已。 归途中他想了许多,攒了满腹的话想要与她细细说。 可有些话若在最初时没有说出来,时隔许久之后再想要说,便总觉寻不到最好的契机,不知该从何说起。这真是非常尴尬又非常恼人的事。 夏日里离家之前,他将她唤到含光院时,本打算偷偷告诉她关于自己目力已恢复的事。可那时她以为他看不见,便胆大包天地拿影子靠着他。他怕若她当场得知这些举动全被他看在眼里,要恼羞成怒得撒腿就跑,所以就忍下了。 哪知等他半年之后再回来,这姑娘就变得古古怪怪,先是一见他就跑;傍晚两人单独吃饭时,她又像只霜打的兔子,神色恍惚又哀伤,像是随时要哇地一声哭出来。 隔天便开始躲他。哼哼。 赵澈心中忿忿,却又是止 分段阅读_第 17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不住的甜,连想在心里斥她几句都舍不得,最后只能满眼温柔地将她细细打量。 今日她身上是一件藕粉色的窄袖袄裙,领口一圈兔毛。随着她熬糖的动作,茸茸兔毛便亲昵摇曳,一下一下轻拂着她的下颌与脸侧,毛绒绒衬得那嫩生生泛红的俏脸愈发温软甜美。 小姑娘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表情都丰富得很。那对乌润双眼略有些怔,忽而笑得弯弯,忽而又微恼瞠圆,亮晶晶闪着诱人光芒,像一对随时在变换形状的糯软糖饼烙。 赵澈不可制止地开始口舌生津,最终莫名开始干咳了两声。他赶忙强令自己将目光挪开—— 这怕是要疯了,竟想冲上去……tiǎn一口。 咳嗽声惊动了走神的徐静书。她有些惊慌地望了过来,双颊淡淡抹了赧然霞色。 不过她很快就敛好了神色,放下手中的熬糖长勺,笑容可掬地弯了眉眼迎过来,关切道:“表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被风扑着了?” “没事,只是突然喉咙有些干,”赵澈淡垂眼帘,骄矜笑哼,“回来听说你在这里,将人全‘赶走’了,就过来瞧瞧你搞什么鬼。” “恕我直言,你视物模糊,我便是搞什么鬼,你也‘瞧’不见啊 。”徐静书偷笑嘀咕着,似乎只是顺嘴这么一说。 明明笑得很甜,赵澈却莫名觉得她在挑衅。这兔子,最近真的很古怪啊。 他已经很努力在给她种种蛛丝马迹的暗示,可她就像是突然真傻了,半点狐疑质问的迹象都没有。到底是发现了啊,还是发现啊?愁人。 “平胜呢?”徐静书巴着门框支出脑袋去四下打量,“我熬着糖走不开,快叫他来领你去书房,晚些我做好给你送过来。” 赵澈笑着抬手,轻轻将长指搭在她的小臂上:“反正我下午没旁的事,就过来给你打个下手。不然坐等着吃,显得我很好逸恶劳似的。” 徐静书略僵了僵,却没甩开他的手,像往常那样自若地引着他迈过门槛,口中叽叽咕咕直发笑:“我打赌,今日肯定是你头一回‘亲临’小厨房。能帮得上忙才怪了。” “旁的做不了,烧火总是可以的,”赵澈笑道,“以往与朋友出门打猎,在外过夜时也曾自己烧火烤东西吃的。” 徐静书大概是有些吃惊,眼睛撑得圆圆瞧了过来:“我以为,你出去时……啊,竟也会自己动手的么?” “那不然呢?难不成你以为在荒山野岭时,我饿了就扯一团云下来饱肚?”赵澈挑眉调侃。 徐静书噗嗤笑出声:“嗯嗯,若是被云噎着了,那就喝风咽下去。” 她笑起来实在过分甜美,赵澈胸臆间一阵旌dàng,受不住蛊惑般,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你锅里的糖汁要黏住了。” 分段阅读_第 17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啊!”徐静书如梦初醒,顺手将他按在灶火前的小凳上坐下,心急火燎绕过灶台,继续去熬那锅糖。 还非常自然地指使起他来:“火火火,加一点点火!” “好。” 信王世子赵澈,弯下了尊贵的腰背,神色自若地拢了几根小柴枝递进灶火中。 徐静书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才想起自己发了什么荒唐指令,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我一时起急……其实我自己也忙得过来……要不,你去那头桌旁坐着等?” 粘稠糖汁咕噜噜翻滚着,在她不停地搅拌下,糖汁的香甜气无声氤氲,整个小厨房内到处都像漂浮着蜜味的小泡泡。 随着她糯糯软软的声音,那些小泡泡撒着欢在阳光里渐次zhà裂成更小的泡泡,顺着人的鼻腔溜进肺腑,钻进胸臆,轻而易举就将人的心给甜化。 赵澈笑望着眼前火光。或许是火太大,他脸上烫得厉害。 “不必,这样挺好的。” 像一对市井红尘中最平凡的新婚小夫妻,在让人踏实心安的烟火中安然相守。真的挺好的。 “那,既然你不介意,”徐静书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他右手侧的另一处灶火,“旁边那个火,也劳烦表哥顾一下。” 赵澈垂首“嗯”了一声,又拢了把小柴枝,倾身送进旁侧那个灶火中。 这一倾身,充斥他鼻端的甜味里就多了一丝丝无比违和的清苦。 他心中蓦地揪紧:“这个灶上蒸的是……?” “青玉镶。”徐静书笑意开怀地露出几颗小白牙。 吃过甜到能让人心里冒泡泡的冰糖琥珀糕,再吃苦瓜,特!别!苦! “你猜到了啊,”赵澈徐徐抬头,喜忧参半地望着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所以,这是……兔子报复别人隐瞒的方式?” 软绵绵,却要命于无形。蔫儿坏啊! 那坏心的兔子笑得糯糯甜:“你可以奋起反抗。” “不必,我选择,”赵澈自暴自弃般,轻眨笑眼回望她,“束手就擒。” 徐静书拿着长勺的手停滞,另一手猛地按住心口,怔怔望进他明亮澄澈的眼底。 那双眼里除了映着炙烫火光与温柔冬阳,竟还映着个红脸无措的徐静书。 第四十六章 此刻赵澈的眼神里没有无可奈何,只有温柔纵容。 至于那温柔纵容背后无声的意涵, 徐静书似懂非懂, 仿佛窥探到了什么秘密,却又不能十分确定。 她飞快垂下眼帘, 略略弯起发僵的唇,手中的长勺也重新开始搅动起来。 两人各司其职, 谁也没有再说话,小厨房内的气氛格外平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徐静书自己知道, 遮挡在灶台下的双腿是如何无助地在打着颤。 那种颤栗似乎并非出于恐惧, 是 分段阅读_第 17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赧窘迫与慌乱无助混乱jiāo织的结果。说不出的仓皇与狼狈。 对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来说, “那个人”的存在本身,已是少女心中最简单最赤忱的欢喜。若能再得他一二亲近回应, 哪怕对方只是纯然出于亲族兄长的温柔本xing, 那也足够她雀跃到想要尖叫打滚。 也会忍不住贪心妄想地偷偷揣测:是不是我对他也同样重要, 与旁人不一样?若我顺着他的目光走去, 就能顺理成章霸占那炽热火光所散发的柔与暖? 可她又知道, 不能接他这话,不能走过去。 若走过去的结果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误会,那还不是最可怕的, 顶多难堪失落一阵, 厚起脸皮又是只活蹦乱跳的好兔子。 最怕是他此刻满眼的柔暖确如她所妄念,是因她而生,为她而炙。 却不是她可以一直独享的。 人说“情不知所起”, 正是因情生意动的初时往往心不由己,胸臆间许多不为人知的起起落落、千回百转都来得隐秘而单纯,羞语语人前,便只好独自手忙脚乱地或哭或笑,或欢喜或落寞。那种时候是没有余力想太多的。 总要在等到对方似乎有所回应,自己又拿捏不准对方心意,开始考虑要不要大胆迈出一步,将那些羞赧心事剖白在地方眼前时,才会想到某些不可回避的“将来”与“以后”。 这些年来她眼睁睁看着姑母与贞姨是如何表面风光、内里煎熬,她非常清楚要与人分享同一片温暖,是多么悲哀又多么痛苦的事。 她很贪心,只想要两个人十指紧扣,彼此依偎。那样的话,就算寒风扑面、霜雪白头,两颗心凑在一处就是暖呼呼的。 四个人,那真的太挤了,终归是冷的时候多。 还是一切都不要变吧。 亲族、家人、表兄妹,这样温情而紧密的牵系,怎么想都比成为他“三个伴侣其中之一”要好些。 **** 含光院西北角的小客堂中,热腾腾的冰糖琥珀糕与新出锅的“青玉镶”一同摆在八仙桌上。 徐静书与赵澈对桌而坐,就像几年前那回真正初见时的模样。 “那年在这里,表哥分给我一枝松花荆芥糖,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糖,”徐静书略垂着脸,笑音浅清,眼眶发烫,“今日我先还你一盘冰糖琥珀糕。将来等我出息了,再还更多更好的。” 她是这两年才从姑母口中得知,当初若非表哥极力主张,她原是没有机会读书的。所以她欠他的,可不止小册子里记下的那些有形开销。 抛开儿女情长不说,他真的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兄长。 对面的赵澈眼中有一抹愣怔,转瞬即逝。他的神情渐淡,眉心稍稍拢起:“还?” “不要计较字眼,总之就是……诶呀,表哥这样聪明,一定明 分段阅读_第 17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白我的意思,”徐静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语调诚挚,“其实我知道,你瞒着大家眼睛复明的事必有很重要的缘故,也不是只瞒着我一个。虽然我心里是有点不甘,但道理都懂的。” 她将那盘冰糖琥珀糕推给他,又将“青玉镶”挪到自己面前,笑眼弯弯:“这是我自己要吃的。那个才是特意为你做的。” 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敢看他一眼。 所以她没有看见,对座的赵澈两腮稍稍突起,似在咬牙忍气。 修长五指蓦地扣住徐静书面前那盘“青玉镶”的盘边,接着便蛮横将那盘子从她眼皮底下拖走了。 她怔怔抬眼,疑惑地看向对面。 “不说这是兔子的报复?所以这盘是我的,你抢什么。”他也不知在与谁置气,拈起一片“青玉镶”,猛地全部塞进口中。 “我同你闹着玩呢,不是……”徐静书阻拦不急,看着他明明被苦到脸色发青,却倔气忍着不肯皱一下眉头,心中无比愧疚。 “大人不爱吃甜的,”赵澈终于咽下满口苦味,绷着脸假作若无其事地淡声道,“你是小姑娘,甜的给你。” 徐静书脑袋重重垂下,有点想哭:“表哥明知我是无理取闹,不能这么惯着我的。” 赵澈抬杠似地轻瞪她的脑袋顶,不懂她为何在转瞬之间就变了态度:“偏要惯着。” 这样的话实在很容易搅乱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徐静书垂下红脸,不敢接他这茬,兀自换了话题,小小声声“自首”。 “昨夜我与阿荞喝酒了,只是淡淡的‘青梅酿’,没有喝醉。我们谈了许多,我才知出去这半年,表哥教了她和四表弟许多事。” 赵澈淡声哼道:“所以呢?想说什么?” “想说,往后若表哥得闲时,能不能偶尔也顺道提点着我些?”她终于抬起眼看过去,“我也想变成和你们一样好的人。” 既无缘与你枝叶jiāo覆,那我至少,要和你同为一林。 **** 她的眼底坦dàng纯明,恳切真诚,有崇有敬,却再没有蜜蜜甜的小星星。 赵澈在心中一顿抓挠,恨不得跳起来大吼:搞什么鬼?为什么突然把那些小星星藏起来了?! “你……莫不是在怪我,觉我只教阿荞和老四,没有顾着你?” 赵澈左思右想,总觉是这个缘故了,便温软声气耐心解释:“阿荞有她不得已的缘由,没法子读书。虽说她跑去说书也算个营生,但她有她的长处,原可以看得更宽,走得更远。包括带上老四一起出去,也是因他到了彷徨关口。这些事,家中能管的人不管,旁的人想管又没法管,若我这做兄长再不多提点他们两句,他们就要走岔路。” 赵澈看着她的脑袋顶,顿了顿,才接着道:“而你是个聪 分段阅读_第 18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灵xing的小姑娘,许多道理你自己从书里就能读明白,我若对你干涉过多,那就是拔苗助长。是因你本就足够出色,绝不是厚此薄彼,能懂吗?” 这番话说完,他不必照镜子都知自己耳根红透。 对着自家血亲弟弟妹妹,他自会有些不着痕迹的严苛手段,去斧正、去引领,希望他们将来都能顶天立地与他一道撑起这个家。 可对于徐静书,打从一开始他还只单纯当她是远房小表妹时,他就因她的身世艰难而不舍得让她承担太多,更何况眼下他…… 就说,天底下有哪个儿郎会蠢到去同心尖尖上的小姑娘谈大道理?啊? 徐静书抿笑点头,眼神乖顺:“懂的。我知道表哥一直待我很好,我自己也会加倍用功的。” 她的回答伴着感激又尊敬的眼神,让赵澈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焦虑愁绪又起。越想越怄,恨不能将她拎到怀里将她兔毛毛一顿乱薅。你懂个鬼!你要真懂,就不会用这种感激又尊敬的眼光看我! 赵澈闷闷又吞了一片“青玉镶”。反正苦瓜再苦也没他心里苦,以du攻du吧。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这兔子怎么回事?!不是机灵得像成精了似的么?难道看不出来他、他……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怎么做才能让她把藏起来的满眼小星星放出来?! 她突然用那么坦dàng正直的眼神看他,让他还怎么开口同她说些“这样那样”的事?!故意的吧?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报复吧? 姑娘家长大了都这样奇奇怪怪吗?这兔子小时候分明不是这样反复无常的。 哎,真是叫人愁到捶心肝。 **** 从那天之后,一切仿佛回到徐静书刚进书院前两年那般,她再没单独出现在赵澈面前过。 她每日天不亮就独自上万卷楼,取了书就回西路客厢,黄昏时再规规矩矩将书册还回去。 路过含光院时,若遇着相熟的人,她也会停下来笑吟吟寒暄一番,问几句赵澈是否安好,却从不贸然进去看他。 赵澈因为没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不知该与她从何谈起,便也没急着与她谈什么。 加之赵荞冠礼在即,又赶上新年将近,各府陆续给信王府送来宴帖,赵诚锐与徐蝉夫fu实在分不开身,许多场合也需赵澈这世子出面顶上,因此他就只能暂将这事搁下。 两人就这么诡异地僵了近十天,到了十二月廿二这日才又凑到一处。 这日是赵荞加冠。 信王府二姑娘的冠礼自不能小了排面。正宴在中午,可一大早就络绎有客登门。 京中大多有头有脸的人都云集在了信王府,衣香鬓影、觥筹jiāo错,看起来是宾主尽欢的。 不过赵荞自己却颇不以为然,偷空拉了徐静书躲在中庭花园的 分段阅读_第 18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廊柱后咬耳朵:“说真的,我倒很羡慕你的冠礼。” 虽仪程俭省,到场也只寥寥不足十人,可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在为“徐静书”这个人的长大而欢喜。不为什么人情、利益,无关家世jiāo情,就是自家有个小姑娘长大了,大家都来见证。 六月卅日夏夜明月下,那些至纯却至暖的笑容与眼泪,那些随心无伪的言笑晏晏,让赵荞心心念念了半年。可她早知道,她不会有的。 徐静书被她失落的语气惹得跟着伤怀,见她眼底有泪,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情急之下便扭头将焦灼求助的目光投向庭中的赵澈。 今日天气好,中庭小花园一片嫣红寒梅灼灼艳艳。此刻离开宴还有一会儿,不少宾客正在庭中赏梅,三三两两凑在一处jiāo谈。 赵澈原本正在与光禄少卿顾沛远说话。不过他在人前还得装作目不能视,故而眼神一直越过顾沛远的肩头,落在廊柱后那两个咬耳朵的小姑娘身上。 徐静书那求助的目光一来,他几乎是立时就与她四目相接了。 赵澈唇角微扬,认命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在这兔子面前是越发没出息了,她就那么看他一眼,他便再没法硬起心肠与她置气。 哎,要搓圆搓扁都由你吧。 他无奈地摇头轻笑,长指轻轻按住眼皮:“顾少卿,抱歉。我在日头下站久眼睛有些受不住,怕是要少陪了。” 赵澈目力尽失之事是人所共知,顾沛远自不会以为他是有意冷落:“世子请。哦,对了,世子方才对‘侯任官员先期导引’的许多见解颇有值得探讨之处,待年后世子得空,咱们再相约一叙,可否?” “承蒙顾少卿抬举,欣喜之至。” 赵澈让人唤来赵渭陪着顾沛远赏花,自己则在平胜的“搀扶”下举步迈进回廊。 第四十七章 其实今日一早赵澈就察觉了赵荞的失落,也大致能猜到她的失落因何而起, 但他原本是没打算chā手的。 毕竟赵荞是信王府二姑娘, 成年加冠就意味着她也需适当担起家中责任,有的事没法全然由着她xing子来。连他自己在内, 信王府如今这六个孩子,谁的加冠礼都不可避免要变成这样充满世故人情的场合, 这是他们长大后必定要担负的一种责任,这没法因赵荞的喜恶而改变。 可当徐静书为了赵荞,向赵澈投来焦急求助的眼神, 他只能无奈又认命地一声轻叹。 念在这兔子遇到棘手事还能头一个想到他的份上, 还是管管吧。 见兄长过来, 赵荞尴尬地揉去眼中伤怀薄泪:“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赵澈握拳抵唇, 轻咳一声:“总觉你今日似乎不大对劲, 怎么了?” 赵荞看看四下都是宾客, 便扯了他与徐静书的衣袖, 将他们带到回廊 分段阅读_第 18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角处躲着众人说话。 “其实我也没怎么, 只是不喜欢这样的冠礼。烦人。”赵荞低头看着鞋尖上用小珍珠配金线绣成的星图,郁郁寡欢地踢了踢墙根青砖。 赵澈颔首,稍作沉吟后, 意有所指道:“明日就是小年了, 或许我有法子略微弥补你的遗憾。” “哪有你这么做大哥的,”赵荞微恼,抬头委屈地瞪他, 指着自己泪痕犹存的双眼,“我都这样了!哦,忘了你还看不清……我都哭了!你不说安慰两句,还东拉西扯?!” 徐静书没绷住,噗嗤笑出声。 见赵荞转头又要来瞪自己,她赶忙抱住她的手臂晃了晃,糯声解释:“明日是小年,那今夜南城就会有花灯夜集。我猜表哥的意思大约是问你晚上想不想出去玩。” 赵澈唇角轻扬。就说这兔子成精了似的,大多时候机灵通透得很吧?若不是近来莫名其妙躲着他,那就真是只毫无瑕疵的好兔子了。 小年夜前夕的花灯夜集是这几年在京中盛起的风潮,通常集中在南城四衢坊及周边。当夜不设宵禁,全城的人都可在这盛会上游玩至天亮,非常热闹。 因这类坊间集会是人人都能去的,出于诸多考量,像信王府这样门第出身的人若无十分必要,是不会轻易参与的。 大前年赵荞倒是独自一人偷偷跑去玩过,子时近尾才回。才进府门就被黑脸的信王殿下堵个正着,拎着耳朵训了足有半个时辰。 当然,那主要是因为她未事先告知,又不带人就独自跑出去的缘故。 不过赵荞惯在市井间打滚,若这花灯夜集还是她一人去,并不足以弥补她对冠礼的不满与遗憾。总得家中兄弟姐妹都陪着,对她来说才算有意义。 可若想让家中兄弟姐妹一同陪她出去这样的场合,她自己去提要求是没人会同意的,这事还得靠赵澈。 “你们这些读书好的就是这点讨厌,有什么话偏不一气儿说完,非要这样没头没脑让人猜,欺负谁读书少呢?”赵荞总算笑了。 “自是谁读书少就欺负谁,”赵澈略抬了下颌,眼尾偷偷瞄向徐静书,骄矜轻哼,“读书多的那个就不会被我欺负。”还会反过来欺负他,哼哼。 因着徐静书最近躲他太狠,他莫名其妙又抓心挠肝,内里早就幽怨得不行。此刻难得她不闪不避,还用眼神“求”着他过来,他心中窃喜又微恼,神情、语调不自觉就多了几分别扭的少年气,方才与顾沛远jiāo谈时那般沉稳端肃dàng然无存。 徐静书只是抿唇,飞快垂下眼睫。 “不对!”赵荞狐疑蹙眉,“老三读书也多啊,可我瞧着你有时也会欺负他。啧,我看啊,大哥也就是独独不欺负表妹……哦不对不对,如今是表姐了,说好的。” 赵澈 分段阅读_第 18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喜上眉梢,明知故问:“说好什么了?” 不等赵荞回答,徐静书脸上无端端一红,软声急急打了个茬:“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偏?不是在讲晚上要不要去花灯夜集吗?” **** “若大哥肯帮忙说,那当然要去。咱们三个,再叫上老三、老四、小五儿……”赵荞踌躇片刻,看向兄长,“小六儿太小了不好带着,不算她了。就只我们这些人,不带随侍。若这样的话,大哥你说父王和母妃殿下会同意么?” 今日这样场面的冠礼不是她想要的。若是可以,她真希望今夜能能有兄弟姐妹的陪同,在温厚热闹的市井灯火中,单纯愉悦、无拘无束地疯玩一遭。但她也知道这要求有点痴心妄想。 她自己是惯在市井间打滚的小油条没错,可她大哥和弟弟妹妹们却可谓是娇养的人间富贵花。家里兄弟姐妹六个,今夜一气儿就要出去五个,要往那种鱼龙混杂的场合去,关键是还不想带随侍,莫说她父王与母妃殿下不会同意,只怕眼前这大哥头一个就要反对。 赵澈愉悦地淡挑眉梢,不答反问:“阿荞,你方才说,与表妹说好叫她什么来着?” 他朝徐静书的方向投去含糊一瞥。 “表姐啊。我见她读书好,就将表姐的名头还她,往后她就真是你一个人的表妹啦!”赵荞得意地笑了笑,继而又皱眉,“诶不对,大哥你又打岔!你快说,若我去求,父王和母妃殿下究竟会不会同意?” “不会。”赵澈答得痛快,轻垂眼帘盖住了所有所思的目光。 赵荞失望地耷拉了嘴角,一口气才叹到一半,就听兄长缓声又道:“你想兄弟姐妹都陪着,还不让带随侍。这么胆大包天的要求,你去提当然没用,这事得我去才有法子叫他们同意。” “那,大哥会帮我,对吧?”赵荞眼前一亮,捏着徐静书的手紧了紧。 “原本不该同意你不带随侍的要求。不过,有件事你做得很对,所以我就勉强纵你这回吧。” 赵澈同徐静书僵了近十日,活生生被她躲得了个彻底。他总觉得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这辈子都看不到她眼里的小星星了。 他不着痕迹地再度笑望徐静书一眼,施施然转身举步,唤来平胜扶着离去。 赵荞挠头,茫然看向徐静书:“我做什么了?” “我也……不是很懂。”徐静书捏着发烫的耳珠,乌润水眸左顾右盼,半晌不知该将眼神安置在何处。 总觉表哥临走前那个眼神,有古怪。 **** 午间正宴后,信王府众位主人又陪着领宾客们在后花园行了些消寒玩乐,到申时近尾,大家才尽兴散去。 送客完毕,兄妹几人各自回去摘去华丽佩饰,换了不过分惹眼的衣衫,待一切收拾停当, 分段阅读_第 18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出门已是酉时。 几兄妹难得如此齐整一同出门,大家又都只做寻常富家少年人装束,身上无半点信王府标识,近前又没有侍从跟随的拘束,连平常少年老成的赵渭都活泼许多。 “咱们不坐马车成么?我听说旁人都是走路去的!若是沿路遇到什么好吃好玩的,还可以边走边……”赵渭顿了顿,可能自己也觉这主意不太妥当,“我就这么一说。” 信王府的孩子自是没缺过吃的玩的。只是少有机会这样被敞放,便总想做些平日里不被允许的事。譬如随意在路边小摊点上买些吃食,毫无顾忌及地边走边吃;兄弟姐妹嬉笑打闹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逛逛各种小摊子。 就像许多平常人家的兄弟姐妹那样亲近随意,勾肩搭背,有福同享。多好。 他这话让赵淙、赵蕊两个小的心有戚戚焉,立刻齐刷刷望着赵澈眨巴眼:“大哥,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赵澈一本正经道,“只是我视物不便,若走这么远,大约得有个人扶着些才行。” 徐静书没吱声,只是有点想笑。为不让他父王知晓他复明的事,时时处处都得周全细节,也真难为他了。 赵蕊立刻蹦跶过来,伸出手臂:“我!我来!我给大哥引路!” “多谢小五儿盛情。不过,你太矮了。若由你来扶我,我还得弯腰,我俩都辛苦。”赵澈拒绝得很直白。 可怜赵蕊九岁生辰都还没过,自是还没到真正长身量的时候。说她矮,这很戳心,可她确实也没得辩解,只能默默憋着满肚子委屈,转头去抱着徐静书的手臂寻求安慰。 赵淙推了推赵渭:“那,三哥高些,让三哥来扶?” “你三哥得帮我盯着点你们几个,不能总跟着我。” “那这么说来说去,只能劳烦表姐担待些了,”赵荞很抵着徐静书的肩,笑嘻嘻将她推到赵澈身旁,“我待会儿若是撒开手脚玩疯了,只怕将大哥弄丢了都不知道,靠我是靠不住的。” 赵荞不但很有自知之明,还很贴心地帮着兄长将手放到徐静书手臂上:“表姐,我这就将大哥jiāo给你了哦?可千万千万别弄丢了啊。” 见大家都高高兴兴望着自己,徐静书不好扫兴,又不能说穿“他其实根本不需要人扶”这个秘密,稍稍犹豫后,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笑答:“好。” 赵荞放下心来,对弟弟妹妹振臂一呼:“来来来,跟着二姐,今夜包你们吃好玩好!” 三个小的嘻嘻笑闹着一拥而上,正式开启了这趟难得的夜游。 徐静书才走了几步就觉很不对劲,忍不住扭头看向身畔的赵澈,压着嗓子轻道:“表哥,你其实不用……握这么紧吧?” 大掌隔了衣袖圈着她纤细的手腕,看起来一切正常 分段阅读_第 18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 若他当真还是无法视物,又或者徐静书并不知他目力已恢复的秘密,那这样的举动确实不算出奇。 可明明两人都很清楚只是装样子给人看的,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实诚”啊! 被握紧的手腕处似有灼滚滚的热度绵绵不绝透过冬衫衣袖,烫得徐静书整条右臂都动弹不得。 “有必要,路上人多,若你将我弄丢了怎么办?”赵澈目视前方,一片坦然地举步。 若你耳朵别红,我大约就信了你这鬼话。徐静书红着脸瞪着地面,随着他的步子向前。 早知有古怪的。她就不该因为赵荞的哀求而同意跟着出来!哎,一团乱麻。 **** 信王府在城西,四衢坊在城南,本就有段不短的路程。加之赵荞沿途领着大家买吃买喝,到处瞎逛,谁都不急着赶路,等到了四衢坊已是戌时。 天色已暗,街巷里连绵相接的摊位上挂好了各色精巧花灯,贩卖吃食与奇巧玩意儿的摊贩们也卖力地吆喝开来。 站在四衢坊街口朝里一望,到处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之象,流光溢彩下满是欢欣的面庞。 有些花灯摊上摆出些讨彩游戏,譬如猜灯谜、套竹圈、、解九连环、盲shè花牌之类,虽都不是多么高雅精妙的玩乐,但气氛在那儿,大家都很踊跃参与。各个摊位前都密密匝匝围着人,每个人都在毫无拘束地jiāo谈,时不时bào出拊掌喝彩或爽朗大笑。 之前赵澈带赵荞与赵淙出门游历,虽也曾走过许多平凡街巷,却没机缘赶上见识这样喜庆时节里的场面。 可以说,信王府这几兄妹,除了惯于混迹市井的赵荞外,谁都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置身于如此光景。 杂乱,吵闹,却是朴实厚重的红尘浮生。 都是正当贪玩好鲜的年纪,平常又被约束得紧,赵渭、赵淙、赵蕊看什么都觉稀罕,遇见个糖画摊子也能围着看半晌。 这些虽是赵荞以往在天桥见惯的,可此刻陪着弟弟妹妹们一道,就仿佛寻到了别样滋味,于是带着几分“地头蛇”般的自豪与耐xing与他们一同乐在其中,滔滔不绝地答疑解惑。 糖画摊主见这几兄妹衣着光鲜,举止略有些拘谨,心知是不常出入这种场合的贵客,当下暗暗使出十八般武艺,一把糖勺舞得行云流水。 几兄妹眼睁睁看着糖画摊主似乎只是三撇两抹,不消片刻就绘成一只活灵活现的糖朱雀,自是格外捧场地猛拍手,亮着眼轮番地夸赞,将那有点年岁的糖画摊主夸得都快膨胀了。 “您能画刀吗?大糖刀,上面要有青龙纹的那种!”赵渭难得流露出几分童趣,满眼渴求。 “糖刀是简单的,多大的糖刀都能画。不过这青龙纹,怕就要费些功夫了……”糖画摊主有点为难。 分段阅读_第 18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赵荞豪爽道:“我这弟弟难得想要个东西,劳烦您了!我给您加一个铜子儿,成么?” “好咧!不过,这怕是要劳烦几位贵人等等了。” “不怕不怕,可以等的,”赵蕊支着脑袋瞧那摊主熬糖,巴巴儿道,“我想要一支神笔,妙笔生花那种,也可以画吗?” “画是能画,只是这神不神、能不能生花,我可就不敢瞎说了啊。”糖画摊主笑呵呵应下。 *** 站在他们后头的赵澈唇角隐着笑,略倾身凑近徐静书耳畔:“你想要什么?” 周围很吵,他这么凑近说话倒并不如何突兀。 只是温热的气息陡然洒在徐静书耳廓,这让她周身没来由地一颤,通体蘧热,感觉自己只怕当场就要熟了。 她暗暗咬着齿关,目不斜视地看着糖画板,只摇头,不出声。 “哦,那好吧。”赵澈遗憾轻叹,站直了身。 有几个半大孩子嬉笑打闹着从他们身后经过,许是没留意,其中一个的脑袋正正磕在赵澈的右肘处。 他原本握着徐静书的手腕,这一撞使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那小孩儿见撞着人,慌张地连声致歉。赵澈回眸,淡声笑笑:“无妨的,自去玩吧。” 明明是看着那小孩儿在说话,他的手大掌却悄悄一扬,非常准确地将徐静书的手收进了掌心。 霎时间,周身热烫还没来得及褪尽的徐静书立刻再度升温,宛如石化,除了能还能瞪眼之外,周身无一处能动。 她艰难地清了清嗓子,怀疑自己头顶正在冒烟。 呆愣许久后,她余光瞥见赵澈唇角那抹耐人寻味的浅笑,这才突然意识到,或许他在提出要带大家来这夜集时,为赵荞圆个心愿倒在其次。 这一路看似无意却步步紧bi的招惹她,是故意在惹她起急发难?这大尾巴狼! 徐静书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偏头靠近赵澈:“表哥。” “嗯?”赵澈长指倏地收拢,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似乎怕她拔腿就跑。 “你故、故意的,是不是?” 单刀直入的兔子没将大尾巴狼吓着,反倒是惹出他闷声一串浅笑,似是很高兴她终于参悟了这点玄机。 “是。”赵澈抿了抿笑唇。 能将“流氓”之举承认得如此言简意赅、坦率直白,可见这位世子今日是想好了要破罐子破摔。 徐静书又羞又慌,试图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挣脱出来,无果。只能暗自磨牙。 “你到底想怎么样?” “有些事得和你谈谈,可你近来总是躲我,”赵澈清了清嗓子,赶在她抓狂之前痛快地自揭了底,“迫于无奈,我只能……‘请兔入瓮’。” 第四十八章 徐静书心中砰砰砰跳得跟什么似的,两耳嘤嘤嗡嗡好半晌, 才渐渐 分段阅读_第 18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镇定下来。 看来这回是没得躲了。也罢, 有些事不明不白僵着终究不好。 “那,那就借、借一步再说话, ”她目视前方,极力维持表面镇定, “你先把手放开。” 她这愿意谈谈的态度总算让赵澈松了一口气。他毫不犹豫地柔声笑应:“借一步可以,放开就别想了。” 他拍拍前头的赵渭,倾身在他耳畔叮嘱:“留心你弟弟妹妹, 叫你二姐不要领你们走远。待会儿咱们在前头第三个街口碰头就是。” 赵渭回头, 疑惑地看了兄长与表姐一眼。当他目光不经意扫到这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时, 忍无可忍地在心中翻了八回大白眼。 不过他素来不是多事的孩子,通常都是看破不说破的。 “好的, 大哥放心。” 说完, 赵渭将身旁的赵蕊牵住, 另一手搭住赵淙的肩头, 又扭头回去, 继续专心而虔诚地继等待他那“有青龙纹的大糖刀”了。 啧,情情爱爱的破事,哪有大糖刀有趣? 赵澈之所以只叮嘱给赵渭, 是因这几个小的里也就赵渭武艺还算不错。大家一起出来的, 当赵澈不在近前时,安全的事宜自需赵渭多担待些。不过赵澈也不至于这么心大,哪会真将几个弟弟妹妹放生在人潮涌动的坊市里。 他往身后某处淡淡使了个眼色, 立时便有人不动声色地靠拢过来。 糖画摊子前那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见又围了人过来,只是稍稍看了人家两眼,约莫是确认对方并无古怪恶意,便只当也是来夜集游乐的闲人,竟愈发起劲地与那几人也攀谈起来。 **** 此时四衢坊的主街与几条大巷全是人山人海,但侧旁有些小巷瞧着倒是冷清。 难得下定决心要谈谈的徐静书气势汹汹走在前,赵澈不肯松开她的手,她也不同他争,就那么拖着他走进了糖画摊子对面的那条小巷。 因今夜不设宵禁,小巷里虽都是关门抵户的,但有些人家门口灯笼还亮着。 光影jiāo织斑驳,在喧闹夜色之外隔出些许温柔静谧。 两人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处站定,那里正好有堵约莫半臂宽的突出墙柱,堪堪可遮去外头主街上的人来人往,避免被不相干的好奇目光窥视打扰。 墙柱角落里倒扣着个半人高的废弃大竹筐,就着些微光亮都能看出那竹筐周围的积灰,显然此处平常就少有人来。 是个“借一步说话”的好地方。 “来,咱们就先谈谈,你这些日子究竟为什么躲我?”赵澈开门见山,目光灼灼攫着她的脸。 这么几年来,他似乎还是头回用这样近乎强硬的语气同徐静书说话。 事情乍然超出以往经验,这叫先才还有几分气势的徐静书立刻怂巴巴退了半步,直到脚后跟碰到那个废弃大竹筐的边沿,这 分段阅读_第 18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才不得不停下步子稳住身形。 “没……”徐静书弱弱吐出这个字后,忽然觉得不对,立刻又挺直了腰身,虚张声势道,“那不叫躲!是理当该有的避讳!” 躲了将近十日,她虽尽力摒弃心中杂念去认真读书,可每到夜深人静躲在被窝里时,有些事就偏要钻进她脑子里,不想都不行。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或许是自作多情。毕竟赵澈素来是个尽责的兄长,对弟弟妹妹们都很爱护。他对她的诸多温柔以待,大约也是身为兄长的习惯吧?若她不是他的表妹,他会理她才怪了。 可她又总是会忍不住想起他似乎意有所指地轻啄那只玉兔雪花糕的画面;想起他帮她顾灶火时那一脸甘之如饴的笑,温柔纵容地说“我选择束手就擒”的神情;想起他置气般大口吞下“青玉镶”时别扭神色;想起夏夜里他在瑶华楼内对自己眨眼,将眼中隐秘而浩瀚的璀璨星辰亮给她看的场景。 她甚至时常想起自己加冠那夜,他笑意缱绻地“送”她一捧美好月华的模样。 这些画面在脑中jiāo替浮沉,就让她又觉得自己或许并非自作多情。那样的赵澈只有她见过,这事她很笃定。 每个夜里,她心烦意乱地辗转反侧时,眼前都会有两个小人儿在争吵。 一个总是板着脸凶巴巴大喊:徐静书,你实在是想多了! 另一个又红着脸振声抬杠:并没有想多!他分明就是欢喜你的呀! 这俩小人儿每夜在她脑中喋喋不休,却始终吵不出个胜负,这让她很乱。原本想得明明白白,只拿他当兄长对待,可每个夜晚只要这俩小人儿在她脑海中争吵,她的心就忍不住跟着左摇右摆。 别扭摇摆成这样,根本没有她自以为的拿得起、放得下,她哪里敢去见他? 无论她再怎么说服自己只安分做他的小表妹,至少在面对自己时,她不得不承认,她喜爱他,是以一个小姑娘对一个好儿郎的心。这件毋庸置疑,无法自欺。 若他不是将来可以拥有三个伴侣的信王世子,那个红脸的小人儿的话或许就能让她有一点点勇气,站在他面前红着脸问一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若是,请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变成更好的人,就来牵你的手。 “将来可以拥有三个伴侣”这件事,当真是她心中绕不过去的槛。她在脑中将《皇律》、《民律》一条条细细回想个遍,依旧寻不到绕过这道槛的破解之法。 若他当真也属意于她,那他或许会因她的不安与不能接受而给出承诺,温柔且诚挚地告诉她,不会再有别人。 可这样的承诺并不能真真使她安心到义无反顾。因为她记得阿荞说过,人心易变。 将来的事,没有真正到那一天之前,谁说了 分段阅读_第 18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都不算。 仔细想想,世间万事,有几桩不是循着这个道理的? 当年在她出生时,她的爹娘一定也曾真心实意说过要护她此生安稳。可后来父亲病逝,母亲改嫁,最初那些承诺就都不作数了。 而母亲一开始改嫁继父时,也曾真心实意承诺,是为了母女两能吃饱饭才做出这个抉择,永远都不会丢下她不管。可当一对弟弟妹妹出生后,继父养不了这么多人了,母亲便将她送到姑母这里。 她相信,许多人在做出承诺的当时,都是真心的。可世事无常,大家都有可能走到身不由己的境地。 自小种种经历都在告诉她,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到了不得已时,从前的承诺只能揭过不提,任谁再难过不甘,都无能无力。 血亲之间的承诺尚且有不得已时,何况男女之情? 她只能颓丧地夹起兔子尾巴,躲赵澈远远的,努力在心中挖出一个很深很深的洞,偷偷藏起所有悸动心事。 天地很大,此生漫长,除了风花雪月,还有许多事需要她费尽心力去争取。她不能太过耽溺于少女情愫,应该要埋头往前,向着更宽更远的前路不停步。 道理都很明白的,可只要他一出现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她的目光就总是不受控地往他跑去。 他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每句话,不管有心或无意,都在招惹她、打扰她,都在不遗余力地撩拨着她极力想要掩埋起来的秘密。 这时她才明白,原来真真喜欢一个人时,即便堵上自己的嘴,捂住自己的耳朵,甚至遮住眼睛,全是徒劳。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管怎么努力告诉自己要清醒理智,最终都是藏不住、收不回的。 因为脑子会乱想,心会乱跳。 这种悬在半空起起伏伏的感觉,真是既甜且恼,又酸楚,又欢悦。还磨人! 眼见他此刻明摆着要将窗户纸捅破的架势,徐静书索xing也豁出去了。 “既过了成年礼,那我、我也是大人了!男、男女有别,你、你是我表哥,又不是我表姐,我当然、当然就不能再、再像小时候那样没遮没拦往你跟前凑的,那、那不对!阿荞也、也不会没事就、就往含光院跑,小五儿还那么小都不会,我、我怎么可以不像话!当然该躲!” 赵澈盯着她看半晌,忽地笑了:“你也是够不容易的,磕磕巴巴还能挤出这么一大段废话。” “怎么就是废话了?我在跟你讲道理!”他的话让徐静书恼得想咬人。 “你那也叫道理?”赵澈笑眼里闪过一丝丝危险的光芒,“你说这么多,意思就是你在我这儿,同阿荞是一样的?同小五儿是一样的?嗯?” “那当然是……” “徐静书,想清楚再说话啊。”赵澈哼笑一 分段阅读_第 19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声,“友好”地提醒她。 徐静书被他完全不同以往的气势压制,慌张低下头,讪讪清了清嗓子,弱声弱气:“她们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表妹,那当然是……差不太多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又觉自己方才“借一步说话”的提议很蠢。有点想跑路了。 哪知她脚尖才微微一动,就被赵澈看穿了企图。他长臂一展抵在墙上,堵住她的去路。 “我告诉你,差得可多了。” **** 赵澈瞪着眼前低垂的小脑袋,憋了将近十日的恼火、疑惑与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从那天在含光院古古怪怪藏起眼里的小星星后,这家伙就干脆利落地躲起来了。 将近十日,他不管白日里再忙再累,入夜后都没法轻易合眼成眠,为这事简直都要抓心挠肝、抠破墙皮了,却还是想不透个中缘由。 偏她躲得彻底,根本不给他任何发问的机会,这会儿居然还“兔胆包天”,大言不惭地说她和赵荞、赵蕊对他来说是一样的?! 真是再好脾气也要被bi得“恶向胆边生”了。 “能一样吗?!我时不时拎着那俩妹妹一训就是半个时辰起,几时这样待过你了?!” “我会允许那俩妹妹从我这里虎口夺食?!我会对那俩妹妹事事毫无隐瞒,生怕她们事后得知要难过失落而闹别扭不理人吗?!” “我会在那俩妹妹面前动不动就面红耳热、心跳得像脱缰疯马、别扭幼稚到自己事后想想都觉嫌弃的地步吗?!” 赵澈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这样气急败坏地向人……深刻地剖析自我。 总之,结论就是,一样个圈圈叉叉啊!分明打从最开始,他对“表妹”与“妹妹们”,就非常、非常地不一样! 赵澈强行按捺在她耳边咆哮的冲动,从牙缝中挤出冷森森的笑音:“旁的不说,单只‘你偷亲我’这件事,若是她俩敢这么做,我就敢亲手打断她俩的小狗腿,再将她们种到土里生根发芽!” 赵澈看似xing情温和,待人却从来都有清楚界限与分寸。对几个妹妹,他何曾真的纵容退让过? 徐静书的小兔腿儿至今安好,甚至还一直以为自己成功地瞒天过海,这足以证明,他纵她,从来就没什么底线。 只有对心仪的姑娘,才会接二连三地忍气吞声啊! 哪里一样?! “什么偷、偷亲?”徐静书猛地抬头,乌润明眸里盛满yu盖弥彰的惊恐,“没、没有的事!你、你是我表哥,是、是兄长,是家、家人,我、我怎么、怎么可能做这、这么荒唐的事呢?哈。哈。哈。” 很好,偷亲了还死不认账,每次提到这件事,她就只会“哈、哈、哈”。 “春日里成王府樱桃宴,在半山亭里,敢说不是你 分段阅读_第 19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亲的我?”赵澈微微眯起了眼,笑得有点凶。 “不是我!我没亲!你瞎说!”徐静书脸红得像被刷了层新漆,梗着脖子跳脚否认。 “呵。你还倒打一耙,变成我瞎说了?” 赵澈怒极反笑,倏地抬手捏住她的下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负隅顽抗的柔软甜唇上一啄。 他看着面前“呆若木兔”的红脸小姑娘,良久后,才嗓音轻哑地开口浅笑:“表妹不必狡辩了。当初的口感,与此刻分明是一样的。” 主街上不知什么人点了烟花。明亮火球接连呼啸破空,在穹顶之下zhà出漫天绚烂花海。 徐静书懵懵地望着面前的人好半晌,像被掀了底牌突然输个精光的侥幸赌徒,面色渐渐苍白。 她的头慢慢垂下去,双手捂脸,身形微晃,绝望而无助地不住颤栗。 赵澈慌了,忙不迭趋近,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展臂将她轻轻环住。 她软绵绵踹了他一脚,接着又腾出一手,挥拳砸在他肩头。 他不动如山,一一生受。 最后,她将泪涟涟的脸贴在他的肩头,伸出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如即将溺毙之人在绝望中攀住了水面唯一的浮木。 烟花连绵不绝zhà响的巨大声浪混着人们雀跃的欢呼,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在这个霎时盖过了周遭所有动静。 可对赵澈来说,徐静书那哀伤抽噎的浅细软嗓,才是天地间唯一清晰的声音。 “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非要揭穿?我不要做三个人里的一个啊……” 所以,“三个人”,就是她古古怪怪藏起眼里小星星的缘故?赵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疼又狼狈地在她耳旁虚心求教—— “请问,究竟是哪‘三个人’?” 第四十九章 虽赵澈一直在等待徐静书解答“究竟是哪三个人”的问题,但他没有催促, 只是轻轻拥着她。 这番无言的体贴让徐静书得以用眼泪纾解心中纠结多日的闷痛, 随着烟花渐停,她也慢慢恢复了些许平静。 她松开攀在赵澈颈上的双手, 垂着脑袋稍稍站直,抽抽噎噎间狼狈擦拭着面上泪痕。 “正妃、侧妃, 还有另一个侧妃,”徐静书揉着眼睛,郁郁低声, “你以后可以有这么多伴侣。” 赵澈圈在她腰间的手臂一紧, 似是茫然愣怔。片刻后, 他仿佛是想通了这话背后最重要的意涵,便又低低笑出了声。 “你看你看, 一说你以后可以有这么多伴侣就这么高兴, ”徐静书有点委屈, 又有点失望, 微哑哭腔重重一哼, “要不要我提前给你拜个早年,祝你早日袭爵?” 糯声软软的控诉并未让赵澈收敛笑意,反倒让他愈发乐不可支地笑到胸腔轻震。 他略倾身, 侧脸贴着她的鬓边, 一路浅浅厮 分段阅读_第 19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磨着向下,直到唇角贴到她的耳廓边沿才止。 “你就这么冤死我吧。”说话间,他开开合合的唇有一下没一下抿过徐静书的耳朵尖, 仿佛无心,又仿佛故意。 柔沉嗓音像在阳光中绵蓬蓬舒张的云,撒娇似地,轻轻挠着小姑娘纷乱的心尖儿。 徐静书红了脸,颤栗着偏头躲他。 他却一径追着,偏要贴在她耳畔:“我高兴的是,你喜欢我。” “我、我可没这么说过。”徐静书将头埋得更低。 这苍白无力的狡辩连她自己都觉得矫情。若不是因为喜欢他,怎会无端端去考虑他将来会有几个伴侣?又怎会为这事在他面前哭出来。 可不知为何就是要嘴硬,好像只要没有在他面前明明白白说出来,就能让自己少难堪些。 “那你哭什么?”赵澈抬掌抚上她的后脑勺,明知故问。 徐静书低头咬着下唇不再吭声,抬脚轻轻往他鞋尖上踢了一下。 这一下踢得赵澈心花怒放,臂上略略使力收紧,将她完完全全地圈进怀抱。 “好,你嘴上不认没关系,反正你心里是认的。” 徐静书想要挣脱出来,却听他在自己耳畔缓声哄道:“乖,让我抱一会儿,说完话就放开。不然我怕你不肯认真听。” **** “我将来不会有三个伴侣,”赵澈笑着摁住怀里想要争辩的小姑娘,“我明白,即便我这么说了,你也未必能心安尽信。” 之前赵澈是因不明白她突然疏远自己的心结何在,一头雾水之下根本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决两人之间的僵局。 眼下既知她在意的是什么,当然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在意。 “你知道什么?”徐静书在他怀中闷声嘀咕,“你怎么会知道。” 赵澈将下颌轻轻放在她的头顶,心疼轻叹。 对于自己在意的人,他是个很愿意去共情通感的xing子。 打从当年知道了这小姑娘背着人偷偷放血救他时,他对她就没法不在意了。那时她才是个不满十二的小萝卜丁,他对她的在意无关男女,泰半是被她那种鲁勇的决绝所震撼。 对赵澈来说,事情的重点从来就不在于当初他是不是因那碗血才醒的。重点在于,当时她才是那样小的年岁,平素又是个谨小慎微的怂怯xing子,却只是为了求个被庇护着安稳活下去的机会,就敢赌上自己的xing命割腕放血。 明明那时他母妃已亲口对她承诺过会收留她、照拂她长大。换作别人,大约不会觉得还有必要拿自己的xing命去冒险加码,以确保这个承诺不会变卦。 虽赵澈的身世注定他永远不会经历徐静书所经历的一切,但在知道她的身世后,他就明白,她很难轻易相信别人的承诺。 后来他发现“她是被从甘陵 分段阅读_第 19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郡王府解救出的yào童之一”,以两姓先祖之名向她起誓会保护她到平安长大,她看起来虽是信的,或者说她自己以为她是信的。他却知道,若她真的信,之后那半年里,她就不会一直不着痕迹对他哄着让着。 不是她不愿信人,而是年幼无助时经历太多的毁诺与被舍弃,才会不安到那般地步。 “我一直‘看’着你,怎么样也比别人知道得多些。”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这道伤口有多深。赵澈却知道,很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意‘我若有袭爵后有权拥有三个伴侣’这件事,也知道即便我说了不会行使这权力,你也不会真的信。” 赵澈轻拍她的后背,诚挚低声:“你会觉得,若有朝一日我失信毁诺,你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像我那两位可怜的母亲,这么多年来除了沉默忍耐,什么也做不了,连哭闹宣泄心中苦痛都不能。” 徐静书沉默片刻后,慢慢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柔唇微微翕张,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亮晶晶望着他的眼中有薄薄水光,却也有被理解的笑。 “你不愿自己走到那样地步,我也不会让你走的那样地步。所以,我没要强求你现今就答应我什么。我可以等你。”赵澈噙笑,望着她眼中那片闪烁星光。 他的小星星,终于又回来了。 **** “那,你可以……等到几时呢?”徐静书定定望着他。 “唔,或许,等到你也可以有三个伴侣的时候?”他笑着逗她,“如此就公平了。你觉得呢?” 虽是笑言,却又实实在在直指徐静书真正的心病。 两人之间有些东西确实生而不对等,若她在这份感情里不能拥有受伤后还击的力量,任他再如何斩钉截铁地承诺,她的不安都会如影随形。 以她的身世及目前的情形,就算因赵澈的心意而得各方首肯成为他的伴侣,将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下一个徐蝉罢了。 当年赵诚锐对徐蝉何尝没有承诺,可之后他要迎孟侧妃,她无力阻止;他一个接一个抬后院人进门,她也没法子发声。她甚至没法子和离。《皇律》中从来没有“王妃不能提请和离”的条款,只是她早早放弃了靠自己立于世间的一切可能,如今人到中年,若离开赵诚锐,她没有自信能过得更好。 这样的人生,实在太苦涩,却又是作茧自缚,只能在岁月流逝中不断自苦,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徐静书是绝不愿步上姑母后尘的。 “你是说,等我也可以像长庆公主那样时?”虽明知赵澈是在胡说八道逗她,徐静书还是忍不住乐了,“譬如你若花了心,要新添一个小娇妻,我就将你一脚踢飞,转头自己也去添一个温柔俊秀的小郎君? 分段阅读_第 19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别说了。我光是想想心里都发酸,”赵澈猛地皱紧五官,抬起右手捂住心口,“见鬼的小郎君。” “你竟学会装疯卖傻哄人了,”徐静书笑弯了眉眼,“我又不姓赵,也没可能跃马征战凭军功成为一等封爵的柱国大将军。你说的这法子,至少我得到三公九卿这样的位置才行。” 赵澈缓了好一会儿,才敛了神情,认真地看着她:“然后呢?”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余地,这让徐静书没来由地快乐,语调也轻快起来:“那,可不可以等到……我有自己的小宅子时?” 赵澈纵容笑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请教一下,为什么偏是要等到你有自己的小宅子时?” “若我能有自己的小宅子,就说明那时我已经真正在京中站稳了脚跟,有能力养活自己。到时你若叫我伤心了,或者你变卦了,我还是活得下去。”徐静书赧然垂脸。 她不知这算不算是与他达成了共识,只是清楚知道了,自己此前的种种犹豫与纠结,说穿了就是因为清楚自己的弱小与不堪一击。 “好,你只管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那种人。” 赵澈伸出手,以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触。 明明是冬夜,他的指尖却温暖如三月春阳,以指尖代替了亲吻,在她的眉心克制地盖下了“印章”。 “只要你别躲着我,我等你,没有时限。随你高兴,任你宰割。” 那一触如蝶儿在花蕊中翩跹轻跃,带起漫天蜜甜花粉。 **** 正当气氛无限美好缱绻时,巷口处有一道纤细身影如离弦之箭般蹿了过来。 赵澈周身一凛,立刻将徐静书拉到自己背后,绷了周身对着来人摆出防御的架势。 “打扰打扰,借过借过,”姑娘家焦急又敷衍的嗓音从二人面前飘过去数步后,立刻傻眼地站在原地,“死巷?!” 是位约莫二十上下的姑娘,仓促间踮脚打望了巷子尽头后,咬牙一跺脚,正要转身,余光却瞥见倒扣在墙角的那个废弃大竹筐。 她眼中亮起一种绝处逢生的光芒:“我不是坏人,是有坏人在尾随我。若被他们发现,我可能xing命不保,恳请二位帮我在这里躲一躲,拜托了!” 一边说着,她就矮身过去蹲进墙角,掀起那大竹筐躲了进去。 在将自己扣进大竹筐之前,她抬起头,恰巧对上徐静书茫然惊诧的目光。 借着房檐下灯笼的幽光,徐静书看清了她的长相,顿时神情古怪地瞪大了眼,目光紧紧攫着她的脸。 “小妹子,求你了。等我躲过这一劫再跟你们解释。” 或许她也没真的认为眼前这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会真的帮她,诚恳发出求救之言后,便一脸听天由命状,将自己扣在了 分段阅读_第 19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大竹筐里。 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赵澈眉头紧皱,牵了徐静书的手就打算带她离开,显然并不想搅和进这没头没脑的意外中。 可徐静书却满眼惊惶地使劲对他摇头,自己更是挡在了大竹筐前面。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巷口处果然就有四五个黑黢黢的身影探头探脑,蹑手蹑脚慢慢往这边来。 她将心一横,索xing一个使力将赵澈拉过来,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这下轮到赵澈瞪眼了。 徐静书略踮起脚,贴到他的耳畔,气音颤颤:“这个姑娘,我认识的。她姓白。” 虽不知那几个鬼鬼祟祟走过来的人是想做什么的,但她一定要帮这个姑娘。 四年不见,徐静书从当初那个面黄肌瘦的小萝卜丁长成娉婷白嫩的小姑娘,形容上彻底大概,那姑娘便没有认出她来。 但徐静书却轻易认出了对方。 因为四年前这个姑娘就已经十五六岁,五官样貌早已定形,如今只是气质稍稍成熟些许而已。 赵澈“礼尚往来”环住徐静书的腰肢,也学她的模样将唇贴在她鬓边,以气声轻询:“她是谁?” 徐静书周身抖得厉害,圈住赵澈脖颈的双臂环得死劲。好半晌后,她才又在他耳畔,很小声很小声地吐出两个字—— “yào童。” 藏在竹筐里的这位白姑娘,是当年和她一起被囚在甘陵郡王府的yào童之一,也是那批yào童里年岁最大的一个。 徐静书记得,当年活下来的十几个yào童被大理寺的人从甘陵郡王府救出来后,这位白姑娘是最先被人接走的。 她不明白她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明白那些人尾随她的人究竟冲着什么来的。她只知道,当年撑到活着得救的同伴不多,而被救出来的这四年,她就遇到这么一个昔年共同受难的同伴。 被囚做yào童的那半年,她们每日被绑在一间小暗室,一起被灌下各种叫人生不如死的yào,一起捱过近乎千刀万剐的反复取血。 她们也曾艰难依偎到一处,气若游丝地流着泪鼓励对方一定要活下去。 乍见昔年同伴,又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徐静书脑中乱得很,一时也想不了太多。 但赵澈却是个越危急越清醒的人。 一听徐静书道出“yào童”二字,他立刻想起方才那个姑娘藏进竹筐之前说过的“若被他们发现,我可能xing命不保”,脑中当即警铃大作。 他脚下稍稍往前近了半寸,将徐静书抵在了墙面,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进自己襟前藏得一丝不漏。 他不确定那些人是不是冲着白姑娘“yào童”身份来的,若是,那他首先要顾的是保住徐静书不要被那些人看到。 虽四年过去徐静书在外貌身形上都变了许多 分段阅读_第 19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但他不能冒一点风险。 虽他先前将今夜带出来的随侍暗卫都留在主街上保护几个弟弟妹妹,但只要他一发出讯号,他们很快就能赶过来。 可是,为了不让徐静书暴露在这些人眼前,他不能闹出太大动静,能不动声色遮掩过去是最好的结果。 那几道黑影在离他俩约莫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赵澈将徐静书按在怀中,半点不让她露脸,自己则故作慌乱地向那几人投去一瞥,仿佛幽会厮混被打扰的愣头青。 第五十章 像今日这小年前夕“花灯夜集”之类的坊间盛会,向来是胆大的少年少女们浓情蜜意的好时机。 若有心人此刻去细致探看四衢坊周围的众多小巷深处, 难免有那么几对“小鸳鸯”正在这样那样, 因此赵澈与徐静书二人相拥在小巷角落的场景倒也不算突兀。 毕竟举国上下都是从长达数十年的亡国战乱中过来的,大多数人都还记得当初活得朝不保夕的岁月。 战火连天时人命如草芥, 寻常人今日不知明日事,谁都不知能活到哪天, 自没太多拘束讲究,对年轻男女“趁集会躲在无人处稍行些略为亲密的举止”绝不会报以惊骇眼神。即便素不相识,人们在碰到这样的场面时, 通常也都本着体谅之心不去打扰, 与人行些方便。 大周建制四年来, 在律法、规制上大体沿袭旧俗,民风也未大移, 因此这个约定俗成的观念在民风上也就被保存至今。 方才徐静书情急之下扯过赵澈做亲密状, 赌的也就是这个。 果然, 那几人带着几分友好歉意对赵澈含笑颔首, 回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 便非常识趣地退出了小巷。 赵澈按在徐静书后脑勺上的大掌稍稍松了些,徐静书总算能从他怀中抬起头喘口气。 “他们走了吧?”她仰起红脸,紧张兮兮觑着赵澈, 问得很小声, “可、可以松开我了吗?” 到底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明知是情急时的权宜之计,最初还是她主动将人扯过来抱住的, 可两人的身躯实在贴得过紧,她哪能当真坦dàng到半点羞赧也无? 柔软的小手颤颤使力,想要掰开环在自己腰间的长臂,退出他的气息包围。 哪知赵澈不但没有放开她,反倒收了收手臂,制止了她轻微的挣扎。 他从来不是个大意的人,此刻也并未因那些人的离去就立刻松懈防备,仍旧以眼角余光谨慎留心着巷口。 “你……” “乖,别急,再等会儿,”赵澈眼神始终不离巷口,只是略略低头附在她耳畔,小声道,“或许他们还要回来的。” 他是最能推己及人的心xing。若今夜换了是他在追踪一个人,到了死巷附近目标消失,凭空出现一对幽会的小儿女,他 分段阅读_第 19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虽不会咄咄bi人近前打扰探查,却也不会真就只看这一眼就死心离去。 徐静书没敢再动。一则是因认可他的谨慎,二则是…… 她脚后跟正抵着身后那大竹筐的边沿,里头藏着个大活人。虽明知躲在里头的白姑娘不可能瞧见她与赵澈的亲密相拥、贴面耳语,可这场景对她来说真是想想就羞耻加倍。 赵澈说话时的温热气息尽数包裹了她的耳朵,炙得她周身滚烫,两腿不由自主地虚软发抖,根本没法动弹。 偏赵澈一面留心着巷口动静,还能有余力来招惹她:“你抖个什么劲?” 徐静书倏地偏头后仰些许,将那只快被烫熟的耳朵从他唇畔“解救”出来。脚下是退无可退的,偏他还故意往前又贴了小半步。 于是她咬紧颤抖的齿关,在他耳边羞恼轻嚷:“我、我抖我的,你不、不要问!” 赵澈闷声忍笑,胸腔的震动使她抖得愈发厉害了。 **** 没过多会儿,那一行五人果然去而复返。 “回来了。”赵澈身躯微凛,再度将徐静书的脸稳妥藏在自己怀中。 他低下头,薄唇若有似无轻触着她滚烫的耳朵尖,余光留心着重新在巷口探头探脑的几人,却又忍不住唇角轻扬。 虽那几人明显不是好人,可赵澈心中对他们却有一丝丝感谢。若非他们闹出这场事,兔儿似的羞怯小表妹此刻哪会乖乖呆在他怀中? 可怜兮兮、抖抖索索主动环着他的腰,软绵绵的温热馨香霸占了他的呼吸,若非此刻场合不对、形势不对……哎,算了,这样就不错了。 赵澈抿笑,强按下心底那些不规不矩的躁动,极其克制又极其缱绻地在她耳尖接连落下数个轻吻。 盖章了,这兔子是他的,他会将她护好。 这回那几人没有再进来,只是站在巷口远远打望,最终似乎确认这真只是一对躲在人后亲昵厮磨的小儿女,总算悻悻散去。 赵澈暗暗松了口气,松开抚在徐静书脑后的手。 “这回,是真走了吧?”徐静书小心翼翼抬起头,脸红到脖子根,乌润双眸在灯笼幽微的光芒下莹柔烁烁。 赵澈垂眸觑着她,喉头紧了紧,故作严肃状,仍以极小的声音回她:“说不准。” “还来?!不、不会吧……你!” 徐静书猛地偏头,他噙笑的唇正好落在她滚烫颊畔。 “对我,你倒是挺警觉。”偷香只成功一半的赵澈笑得无比遗憾,总算松开怀抱。 徐静书赧然瞪着他,恼羞成怒般将他推到一旁。 她发现,打从先前两人将话说了个半透不透后,这人仿佛就彻底不是往常那个温柔矜持中带点兄长威仪的表哥了。 大尾巴狼,可真会顺杆子往上爬啊。 **** 徐静书拢好衣 分段阅读_第 19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就地蹲下,掀起大竹筐与里头的白姑娘四目相对。 “你先别出来,我怕他们会在外头等,”徐静书小声道,“待会儿我们先到巷口去替你望风,确认是真的安全再叫你出来,好吗?” 白姑娘如释重负般吐了一口长气:“多谢,真的多谢了。” 很显然,她是真的没能认出徐静书来。徐静书也没有自曝身份与她相认的打算。 “小事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徐静书冲她笑笑,“可否请问,他们为何要鬼鬼祟祟地尾随你?” 白姑娘连叹两声,无奈苦笑:“我从前有些‘奇遇’,为此出京躲了将近四年。这些人不知从哪得到风声,以为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前几日才踏进京畿道地界就被好几拨人追着跑。其实他们想要的那东西本就是以讹传讹被夸大的,况且时过境迁,便是当初真有点什么,如今也半点不剩了。可人心贪婪,真话没人信,他们偏要为那捕风捉影的事对我围追堵截。” 她想了想,又诚挚看看眼前一站一蹲的两人:“小妹子,小兄弟,我承了你们救命的情,原不该这样含含糊糊地解释。但事关xing命,我只能说这么多,还请见谅。” 赵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扭脸盯着巷口。 徐静书当然知道白姑娘含糊隐藏的秘密是什么。既是xing命攸关的事,就不必多提了。不过,你既在外躲了几年都安全,为何不一直躲下去?” “我回来参加明年三月考官的!”说起这个事,白姑娘立刻精神抖擞,笑眼弯弯。 这话让赵澈都忍不住分神回来看了她一眼。 “若你继续在外躲着,或许就可以像之前四年一样安稳无忧。如今为了考官,自己却置身这样的险境,你……之前没想过这些吗?”徐静书有点想哭。 既白姑娘的yào童身份已泄露,根据她先前的说法似乎还是被好几拨人同时知晓,即便她考官中了,将来在京中的日子也不会安生,一定会有人持之以恒地盯着等她落单。 哪怕她的亲族家人尽全力周全护她,这事都不可避免要成一生悬在她头顶的剑。 “我不是心怀侥幸才回来的。我想过若我回来,很有可能就会遭遇眼下这般情况,更糟糕的是或许余生都会因此不得安宁,”白姑娘笑眼中泛起淡淡泪光,无奈地摇摇头,“今夜出门原还叫了家中许多人将我护得密不透风,只是方才主街上人太多,那些人又有备而来,我与家人便被挤散了。吃一堑长一智,往后若无必要,我尽量不出门凑这些热闹了。” 年前节下热热闹闹的坊间盛会,对寻常人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欢喜玩乐,可对曾经的yào童们来说,却是如此奢侈。 “那这样,你还考官?若考中了,就不可能 分段阅读_第 19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不出门做事了啊,”徐静书愈发替她起急,眼中起了薄泪,“你不怕吗?” “实不相瞒,我怕得很。但当初我遇到那件事,有人付出很大代价保护了我和我的同伴们,让我安稳活了这四年。所以我虽怕,却还是要回来,一定要去考官。” 白姑娘笑得有些感慨,更多的却是坚定。 “我要去行‘她’当年之所行,信‘她’当年之所信。要顶天立地、俯仰无愧站在‘她’身旁,向所有人证明,‘她’当年护下的不是个余生只能躲藏着苟且偷生、虚耗米粮的废物!我要成为国之栋梁、弱之庇护,让所有人承认,‘那个人’当年做出的决定没有错,是值得的!” 当年在那间yin暗潮湿、充满血腥与死亡气息的暗室中,大家被捆缚着手脚,每日忍耐着残忍的灌yào、取血,流泪看着身旁不断有同伴无辜死去。 而活着的孩子们,总会与离自己最近的同伴相互勾着手指尖,气若游丝地对彼此说,撑着啊,活下去啊,或许明天就得救了。 整整半年的反复煎熬,最终活下来得救的孩子们几乎都成了惊弓之鸟。但事实上他们都是炼狱烈火中开出的小红莲,有最柔弱的姿态,却又有最悍勇的心。 若非如此,他们活不下来的。 世间人有百样,大多数勇者无畏无惧,将生死置之度外。 而另有一种勇者,他们会害怕,会畏怯,会哭泣,却永不会丧失迈开步子去往新生的勇气。 “小姐姐,你保重,这些日子别再独自出门了,”徐静书以指尖拭去眼角泪花,笑着站起身,腰身笔挺,“三月,我们考场见。” 她知道白姑娘说的“那个人”是谁。 武德元年在东城菜市口刑场观刑时,十一岁的徐静书也曾在心中许下与她类似的豪言。 那就一起去长大,一起去发光,一起去成为“那个人”吧! 第五十一章 花灯夜集是通宵达旦的盛会,不过赵家兄妹几个只玩到子时便差不多尽兴。 回到信王府后, 几个小的忍着呵欠, 在侍者们的随护下各自回去歇了。 赵澈挥退侍者,也不让平胜跟太紧, 只与徐静书慢悠悠并肩走在通往西路客厢的路上。 他长指扣进徐静书的指缝间,原本正恍惚走神的小姑娘倏地扭头嗔瞪过来。 “平胜没跟着, 我就得牵着你的手,不然若被旁人看见,我还怎么继续装看不见?”他目视前方, 理直气壮。 徐静书没好气地笑哼一声, 倒是没与他争辩。 “表哥, 我方才听白姑娘话里意思,大理寺的秦大人如今在朝中的处境, 是不是不太好?” 虽白姑娘只说“那个人”, 但徐静书当时就明白了, 她口中的“那个人”, 必定是指当年主持审结“甘陵郡王府 分段阅读_第 20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yào童案”的大理寺少卿秦惊蛰。 秦惊蛰是坊间赫赫有名的“芙蓉阎罗”, 却是徐静书他们这些yào童的再生菩萨。 四年前在东城菜市口观刑,亲眼瞧着那祸首在秦惊蛰一声令下被四分五裂后,徐静书就再没见过她。 当年秦惊蛰安排送走他们之前曾说过, “出了这府门, 将来若在京中见到我,你们要当做不认识。倘若你们彼此在街上遇见,也千万莫相认, 更不要去追寻彼此下落!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懂吗?如此是为了你们能安安生生活下去”。 这些话徐静书一直铭记在心,之后便从未打探同伴们的下落去向,也没有刻意找谁追问过秦惊蛰的消息。 今日无意间见到昔年共同受难的白姑娘,又听对方说了那样一番话,徐静书才隐约感觉,或许秦惊蛰在当年yào童案中付出的心血与代价,远远超过她那时的认知。 “秦大人,她的处境不算十分糟糕,但也称不上多好。无论按资历还是按功绩,她的仕途都该更通达些的。”赵澈看了徐静书一眼,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似是怕她自责。 朝中的消息赵澈自不会像徐静书这般一无所知,不过这几年他也有心不去揭徐静书旧日心伤,便从未在她面前提过秦惊蛰的事。 徐静书转头回望他,软声恳求道:“你同我细细说说,好吗?我保证不会起急难过,我就是想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赵澈停下脚步,转身与她面向而立,抬手摸摸她的头:“当年她为了甘陵郡王的案子,曾进内城单独见过皇帝陛下,于勤政殿密谈近两个时辰。之后甘陵郡王便被名除玉牒、废为庶人。” 甘陵郡王是皇后陛下所出,又是幼子,素来最得皇后陛下爱重偏袒。战时在钦州那些年,他胡作非为造下不少孽,最终都被皇后及其亲族允州姜氏压下消息,外间少有人知详情,只稍稍有几句耳语传闻罢了。皇帝陛下看在皇后和允州姜氏的面上,通常也只是暗中小惩而已。 武德元年那回,为了能对甘陵郡王处以极刑,秦惊蛰和她的手下可谓呕心沥血。 他们分头出击,在最短时间内奔走大半国境,从京中到钦州,巨细靡遗地搜集他所有罪证,不惜代价将甘陵郡王赵旻“违抗圣谕、通敌叛国、勾连外敌pào制京南屠村惨案、意图谋害朝廷重臣、谋害多起人命”等几项重罪刨了个底朝天,再不显山不露水地将“yào童案”一并摆进他的罪名中,最终以如山铁证数罪并举,可谓是对他下了死手。 但要对一个皇子——且还是极受偏爱的皇子——处以“当众车裂”这样少见的极刑,首先得剥去他皇子身份。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勤政殿那两个时辰的说服,只是秦大人和她的同僚们诸 分段阅读_第 20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多努力的冰山一角,”说起秦惊蛰,赵澈也是非常敬佩的,“她当时几乎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人脉,在朝在野都有舆论先行襄助,使我皇伯父有所斟酌松动,才在最终那宝贵的两个时辰里彻底说服了他。” 当时为了争取将赵旻废为庶人,有传言说秦惊蛰甚至胆大包天到打算在御前撞柱明志。 可以说,那年秦惊蛰几乎是赌上了自己的仕途前程,外加自己一条命,才最终护住了律法的尊严,为那些活着或死去的无辜yào童们讨来了公道。 迟了四年才知这些内情,徐静书被震撼到唇瓣发颤,许久不能平静。 “她既是得了皇帝陛下首肯才做出那样的判决,为什么后来会处境不好?莫非是皇帝陛下反悔了?” “用你那机灵的兔子脑再往深想想行么?”赵澈在她额角轻弹了一下,“能在那么短时间就联动出近乎势不可挡的舆论攻势,顺利达成了所有人都以为不能的事,这对她的政敌来说是何等可怕的讯号?况且她又因此得罪了皇后陛下与允州姜氏及他们的党羽,自然有许多人会变着法不让她好过。” 对于朝中那些盘根错节的角力,徐静书目前所有认知仅限于书册,还是稚嫩了些。 她受教地点点头,又问:“那些人后来都怎么对付她?用什么由头呢?总不能怪她判决不公吧?她分明是先征得了皇帝陛下允准将甘陵郡王废为庶人,之后才按《民律》判决,没有错漏之处啊。” 通敌、主谋造成屠村、谋害重臣、多年来因炼yào致死数不清的人命,这桩桩件件,哪条不够他死成碎片?! “铁证如山,秦大人的结案与判罚也是按律处置,本是没有把柄的。” 赵澈稍作犹豫后,抵不过徐静书眼神里的哀求,还是说了:“只是当年她在处理‘yào童案’时,对外压下了很多具体讯息,这事就被人当做她的小辫子捏着,诟病至今。四年来始终有人为此弹劾她,甚至多次以此为由拦阻了她本该有的封赏升迁。再加上有心人刻意煽动,坊间民众对她在这件事上的处置也有些不太好的观感,认为她是嗜杀酷吏,当初那yào童案不过是生拉硬凑,为了多给甘陵郡王加一条罪行而已。” 总之就是她当年在yào童案的相关细节上有所保留,给了对手攻击她的把柄,也让她在民众中的名声变得毁誉参半。 可她一肩扛下所有指责、攻讦、误解甚至憎恨,整整四年,寸步不让地尽全力在守护着yào童们的秘密。 奈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走漏了些许风声。但徐静书相信,所有的同伴都不会对秦大人有半句怨言,都会像白姑娘那样,愿意追随她的脚步,站到她身旁去。 “即便事过四年,只要她松口将 分段阅读_第 20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年的yào童案彻底公布,她将再没有把柄给人抓,”徐静书无比笃定,“凭她的本事与功绩,定能扭转乾坤,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仕途平顺、青云直上,重新得到万民颂扬。“ 可她没有。 她至今依然在尽力坚守这个秘密。她真的真的尽力了。 最最重要的是,她原本没有必要为一群非亲非故的孩子做到如此地步。 “因为秦大人当年就想到了,若是公布详情,我们将会被置于如何危险的境地。”徐静书无比感激地哽咽了。 “能解百du、长生不老”,这对肉身凡胎的人来说诱惑实在太大。 即便yào童们的血当初真有点神奇效用,也不过是当时每日被人用yào养出来的;如今四年过去,大家再没有被灌过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yào,血早就与寻常人无异了。 但是,哪怕当真一五一十公布所有详情,甚至请旨昭告天下说“这世间绝无长生不老之法”,也依然不能彻底打消心怀不轨之人的邪念。 甘陵郡王当年拿孩童活血“炼yào”,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或许并未罪大恶极到需要被当众车裂的地步。但其实上,他在这件事上的恶,不仅仅止于“炼yào”使许多无辜的孩子枉死。 四年过去,哪怕他已经死透成了碎片,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这十几个孩子,余生都会因他造的这个孽而惶惶终日,只要身份一暴露,他们就再无安宁,不死不休。 “她做出那样的判罚,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明白,那个人像恶鬼一样,毁掉了我们的一生啊。” “我懂。”赵澈将徐静书揽进怀中,任她用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襟。 “当初救出我们之后,秦大人对我们说,会尽全力为我们讨回公道,也会将我们的秘密守口如瓶,”徐静书靠在赵澈怀中,哭腔糯软颤颤,“她说,不要我们报答,不要我们感激,让我们只管好好长大,好好活下去。” 秦大人绝不是嗜杀酷吏,她是那些仓惶无助的yào童们眼里的光。 她让他们相信,这世间虽有yin暗的恶,却也有人始终在执明火涤dàngyin霾。 **** 痛哭一场后,徐静书总算平复下来,退出赵澈的怀抱,抬起泪眼赧然看向他。 “我没事了,不要担心。我会像白姑娘一样勇敢,不会辜负秦大人的苦心。” “好。这样勇敢的小姑娘,总该有些奖励的,”赵澈以手替她拭去满面的泪,轻轻勾唇,“手给我。” “嗯?” 徐静书茫然一抬手,他宽袖轻扬,又倏地挥离,她的腕间就多了一条手钏。 瑰色小珠子粒粒圆润,闭合处坠了一只拇指大的羊脂玉雕长耳小兔。 虽那小兔所用羊脂玉仅很小一块,但通体雪白、玉色莹润,想来价值不菲。但它不是这 分段阅读_第 20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手钏最贵重的部分。 徐静书颤颤将手半拢在腕旁遮住些光,果见那些小珠子散发的瑰色亮度倍增,却并不刺眼,只让人觉着温柔,觉着暖。 “这是火齐珠啊……” 她只看一眼就脱口认准了,这让赵澈非常意外:“你从前见过?” 徐静书木然摇头,以微微有些沙哑的哭腔轻诵道:“出东境四百里有山曰夷,山阳出奇石曰‘火齐’。状如云母,色如紫金,有光燿。别之,则薄如蝉翼;积之,则如纱縠之重沓也。至暗则其光愈盛,如长明薪火,终夜不绝。” 赵澈轻笑一声,赞许地捏了捏她的指尖:“原是打算在你成年礼那夜送的,可那时你说我已送了两份礼,再不肯收第三份。” “如今我也不收,这太贵重了。”徐静书说着就想将它从腕间褪下。 赵澈握紧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又不是白给你的。” “你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是想叫我做什么?”徐静书大惑不解。 “从今后,你大可尽全力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不会拦你,也不会圈着你拖你后腿,”赵澈弯腰与她平视,满眼认真,“但求你答应我,让我派个人在你近前保护你的安危。” 他怕她不肯,简直要将高贵的头颅低进泥里,竟用了“求”字。 徐静书心中颤颤,垂眸凝眉片刻,郑重点头:“多谢表哥。” “怎么谢?”他有心逗她开怀些,便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梢。 徐静书双颊一烫,羞赧立时将那些伤感愁绪驱散不少:“你这个人怎么……” “我这个人怎……唔?!” 赵澈猛地僵在原处,呆呆愣愣瞪着那个突然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就跑的红眼兔子。 那个已跑出老远的混蛋兔子倏地停了脚步,扭头头远远投来一个古怪的回眸。 然后,顶着夜色都掩不去的俏生生小红脸,冲他吐出舌尖做个挑衅鬼脸,无声略略略。 赵澈有气无力地抬手指了指她,唇畔却有笑:“你给我等着,早晚还给你。” 太猝不及防了!他什么滋味都没体会到!混蛋兔子欺负人! 第五十二章 新年一过,朝中各部开府复印, 武德帝于正月十六这日诏令百官行“大朝会”, 当庭落定储君之事。 储君之位最终花落汾阳公主赵絮,这个结果并不算太出乎意料, 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汾阳公主赵絮战时戎马领军,大周立朝后协理国政至今, 是目前已成年开府的几位皇嗣里功勋最为显赫者。她在立朝前就开始不遗余力栽培、提拔年轻官员、将领,却还能做到让武德帝放心地将储君权柄jiāo到她手上,其手腕、心思都叫人不敢小觑。 这样一位储君, 自是敬她者众, 畏她者亦如云。 分段阅读_第 20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明眼人心中都有数, 她表面看似圆融,实则锐意革新的意志极其坚决;如今既以储君之名行事, 以往某些折中妥协多半是不会再有了。 正月十六开始, 京中某些心中有鬼的人已开始食不下咽、夜不安枕, 惴惴打探着储君那头的所有动向, 默默做好望风而逃的准备, 生怕她上任第一刀就砍到自己头上。 不过赵絮领军出身,耐xing非常人可比拟。她并未像外间推测的那样急于大动点燃立威三把火,只是有条不紊地着手筹办储君建制。 虚悬四年的储君之位终于抵定, 这消息着实重大, 连埋头苦读、足不出户的徐静书都听说了。 消息是赵荞告诉她的。不过赵荞只是当逸闻对她提了几句,转头就出府去继续忙她的说书大业,让徐静书满腹的疑问无处可去。 若是以往的徐静书, 对这消息只需知晓就足够,不会再去深问什么。可如今她既打定主意要入朝有所作为,自然就要刨根问底。 正月二十五这日,徐静书带着满脑门子的疑问去含光院,打算找赵澈求教。 哪知平胜却告诉他,内城来的太医官提前来为赵澈“看诊”,赵诚锐与徐蝉也在。 徐静书也说不上来自己在心虚什么,抖抖索索就想贴着墙根跑路。 平胜笑问:“表小姐找世子是有急事吗?” “没有没有,只是有点疑问想请教表哥,一点都不急。”徐静书连连摆手。 “三月官考在即,表小姐若有疑问,还是及早解惑为好,”平胜想了想,周到地提议,“玉山公子此刻正在世子书房内用茶,或许表小姐可以请他帮忙解答?” 今日段玉山过来与赵澈议事,却赶上内城太医官提前来为赵澈“看诊”,他便只去含光院正厅向赵诚锐、徐蝉夫fu问了好,就识趣地到书房等候。 徐静书想想也对,便点头谢过:“也好。我想问的事,玉山夫子一定知道,那我去问问他。这样等太医官看诊结束离去后,我也好去向姑父姑母见礼。” 虽她每日都去承华殿问好,但这毕竟是在含光院,若听说姑父姑母在这里却来了就跑,怎么都说不过去。 于是平胜便领她进书房。 “玉山夫子安好。” 独自在赵澈书房内枯坐喝茶的段玉山正闲得无趣,见徐静书进来,顿时眼前一亮,笑着招呼道:“快来坐,我这闲得,头顶都快长蘑菇了!” 徐静书与他隔桌而坐。 平胜让人给徐静书上了茶,又叫添了些茶果点心,便退了出去。 “玉山夫子,我可以请教你一些问题么?” “来来来,我知无不言。”段玉山知道她三月就要考官,自是很愿为她答疑解惑。 “我是想问汾阳公主……啊不是,如今是储君了,”徐静书急忙改口 分段阅读_第 20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听说近来储君在着手建制,有些事我没想明白。” 段玉山有些讶异。储君建制的细节与三月考官没什么关联,徐静书会去深想这些事,显然考虑的是步入仕途之后的事了。她就这么有把握一定能考中?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大惊小怪了。考官时无非都是书面的东西居多,以徐静书那可怕的记xing,加上又很能触类旁通,若真去考官,就算没有名列前茅,也绝不至于落榜。 “什么事不明白?” “储君名下一司一府一院的主官人选,”徐静书认真看着他,满眼写着“求知”,“主官人选的安排,是否有什么不成文、不言明的玄机?” 按《大周律.皇律》的规制,储君名下需有储庆司、储君詹事府、储政院协助储君各项事务。 “储庆司由少师、少傅、少保共担,主要负责对储君进行各方面的教化,‘三少’人选该由帝、后共同决定,”徐静书道,“可我听说,指派‘三少’人选的圣谕上只有皇帝陛下玺印,并无皇后陛下印鉴。这不符合皇律规制,为何朝中无人异议?” 大周《皇律》沿用前朝陈例,白纸黑字写着“帝后共治”,二位陛下在国政要务上该是缺一不可的。但此次为储君指定“三少”人选这事关乎国本,圣谕上却没有皇后陛下印鉴,这在徐静书看来分明就是违律。 “天,你倒是个进御史台的好料子呢。” 段玉山拊掌大笑一阵后,才娓娓道:“《皇律》上的‘帝后共治’,及《圣政》上的‘三等封爵及以上夫fu共掌府中事’,前言都是‘应当’二字,而非‘必须’。皇后陛下从还是‘朔南王妃’时就不喜涉足军、政事务,她自己也申明不擅此道,主动放弃了共治权,只管天家家务事。再说,这几年皇后陛下玉体违和,许多重大场合都不克出席,天家家务事也委托给了贵妃,哪里还顾得上国政事务?所以,圣谕上只有皇帝陛下一人玺印并未违律,明白了吗?” “是我刻板拘泥于律法条款了,多谢玉山夫子指正,”徐静书受教地点头认错,又问,“那‘三少’有权约束、斧正储君言行的,这其中包括对储君在国政上的决策做出谏言吗?” “不包括。‘三少’职责只限于教导储君精进学养,修习治国之道,斧正储君德行修养,但储君具体如何实施决策,他们无权谏言,”段玉山想了想,补充道,“况且如今这位储君在皇帝陛下跟前已协理国政四年有余,早就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上位者,‘三少’在她那里不过虚担荣衔而已,教不了她什么的。” **** 段玉山耐心的解答让徐静书频频点头,受益匪浅。 这时节还有些冷,段玉山掌心里合着个小巧的暖手炉, 分段阅读_第 20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疑惑地瞧着她:“姑娘家不是都怕冷么?我见我家小妹这两日出门时,总恨不能将棉被裹在身上,你怎么连个手炉都不带?” 徐静书笑眼弯弯:“我有一身正气,不怕冷。” “你这小姑娘可真有意思。我还记得你刚来时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也不怎么看人,如今倒是活泼许多了。”段玉山做老成状,笑得感慨极了。 其实他顶天也就比徐静书大两岁,可徐静书刚来时的样貌身形与她当时的年岁全然不符,又是经他亲自二度蒙学的,故而他总有种自己比徐静书高着一辈儿的错觉。 徐静书倒不介意这个。在她心里,自己与段玉山虽然年岁相差不大,但对方教导过她,懂的事情也比她多,拿她当小辈看完全没问题。 她正要再向段玉山请教别的问题,书房门口却传来赵澈似笑非笑的声音—— “二位相谈甚欢啊。” 段玉山不知为何突然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只是寓、寓教于乐而已,”徐静书赶忙站起来,“表哥同玉山夫子议事,我就不打扰了。”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对段玉山道:“还有几个问题,我晚些再来请教,可以吗?” 段玉山张口,一个“好”字还没吐出音来,就被赵澈淡声打断。 “不可以。他很忙。他没空。”赵澈举步走进来。 “这样的吗……”徐静书疑惑地看看赵澈,再看看段玉山。 她记得自己先前进来时,玉山夫子分明说过“闲得头上都要长蘑菇了”这样的话。 段玉山忍住挠头的冲动,对徐静书笑笑:“想必世子有事吩咐给我。” “若有什么疑问,晚些过来问我就是,”赵澈神色平静,“我不忙。” 徐静书虽觉有什么事怪怪的,却也没多想,乖巧应下:“好。” **** 徐静书本想着要去向赵诚锐与徐蝉问好,出了书房问过平胜,才知因今日来的是太医院首医,夫fu二人亲自去送,已离开含光院了。 于是她就上含光院旁边的万卷楼去看书。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双鹂告知她“世子已得空了,请表小姐过含光院书房叙话”,她才放下书册,又往含光院去。 “关于储君那头的事,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想明白的?”赵澈身姿端雅,神情肃正,活脱脱一副“严师”气派。 显然段玉山已将先前与徐静书jiāo谈的内容大致告知过他了。 徐静书忍不住也跟着坐得直直的,双手乖乖放在膝腿上,向从前在书院夫子面前受教时那般。 “方才只向玉山夫子请教了储庆司相关的问题,我对储君詹事府、储政院也有疑问的。” “嗯。” “储君詹事府的职能是主理储君府中事,并需统领储君名下左右二卫大军 分段阅读_第 20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储君为何将这一块jiāo给自家驸马?” 徐静书虽没有见过储君的驸马苏放,但因赵渭、赵淙在苏放门下受教的缘故,她多少也听过些关于这位驸马的事。 她知道苏放是前朝名臣之后,虽学养深厚,平素却更偏于风花雪月,连府中的正事都不大过问,储君竟将责任重大的詹事府事务jiāo由他打理,这让她非常意外。 赵澈道:“储君詹事府辖下有左右二卫大军,可说是储君后背命门,除了驸马,她不会将自己的后背jiāo给旁人。” “是因为储君与他鹣鲽情深的缘故?所以才全然信任地将后背命门jiāo到他手上?”徐静书认真想了想,又道,“储君没有考虑驸马的能力及他的喜好吗?他平素似乎不太愿意涉足府中事务。” 在徐静书有限的印象里,储君似乎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苏放看似个风花雪月之人,实则文武兼修、深不可测。他与储君成婚多年,在外间看来甚少参与大事,其实却是储君背后的‘坐地鼎’,能力方面绝对无可置疑,”赵澈不知想到什么,淡垂眼帘,唇角微微扬起,“而且,他与储君的关系绝不止于‘鹣鲽情深’。他们既是同甘苦荣辱的夫妻,又是共生死进退的同袍。” 许多人容易被苏放斯文恬淡如谪仙的外貌所欺骗,再加上他的妻子着实出色,大家就容易忘记他也是个狠角色。 早年战时有一次,还是汾阳郡主的赵絮麾下出了叛将,带兵哗变,将她重伤后绑了要带去敌军那里做投名状。得知消息后,苏放只带了一把弓箭与五十人,雪夜策马火速急追百里路,从两百人的叛军中救回赵絮,接着马不停蹄带着大军反身再追,将两百名叛军全歼于投敌途中。 那年的赵澈还是个孩子。可他永远忘不了苏放背着弓箭策马踏雪返程时的凛凛气势。那年的苏放不过才二十岁。 事后,年幼的赵澈问苏放:你为何要分两次追击?为何不第一次就带大军前往? 这桩被许多人遗忘的陈年旧事被赵澈讲得跌宕起伏,徐静书听得眼目大张,巴巴儿看着他:“然后呢?他怎么说?” “他说,‘第一次追击,是为我妻赵絮安危。大军追击易打草惊蛇,我得确保她万无一失’。” “那第二次呢?”徐静书双手绞紧了衣角,心跳得砰砰砰。 赵澈举目望向书房顶部的雕花横梁,笑眼中有回忆也有歆羡向往。 “苏放说,第二次,是替我的生死同袍赵絮清理门户,务求片甲不留。” 你征战在前时,我是你最沉默的后盾;你身处险境时,我做你最锐利的锋刃。 惟有这样的苏放,才当得起赵絮放心将自己的后背托付于他啊。 在那年稚嫩幼小的赵澈心中,诸如“鹣鲽 分段阅读_第 20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情深”、“鸾凤和鸣”之类的溢美辞藻,用在这两人之间显得无比单薄苍白。 他俩之间不止有情,更有义,还有更多深刻到言语无法尽述的东西。 在赵澈看来,赵絮与苏放是赵姓所有夫妻之间最好的模样。 那是两个真正强者的天作之合。 **** 良久后,徐静书总算平复了澎湃心潮,抬眸觑向赵澈:“你很羡慕?” “那当然,”赵澈颇有深意地冲她飞了个眼儿,“快些攒好你的小宅子,拜托了。” 徐静书面上一红:“哦。” “还有旁的疑问吗?” “有,”为缓解羞赧无措,徐静书伸手从果盘里取了一颗冬枣,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储政院既已人员齐备,为何独独主官之位空悬?” 须知储政院虽是储君从属,不握实权、不能直接议论朝政,但对储君的各项决策及对将来国政却有重大影响,历来被民间称为“小朝廷”。 这最关键一环的主官之位虚悬,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赵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小口啃果子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她在等人。” “等谁?”徐静书捏着被啃了一口的冬枣,茫然看向他。 他略抬下颌,骄矜一哼:“这是机密。若没点甜头,我怎么能轻易告诉你?” 看他那副得意到快摇起狼尾巴的样子,徐静书猛地反应过来,赵絮等的人,或许就是眼前这个了。 在等他将赵诚铭架空赶回钦州控制起来,彻底掌控信王府实权。然后入驻储政院,放开手脚为将来的国政描绘崭新的蓝图。 难怪太医官们一直帮着赵澈隐瞒眼睛复明的事,看来是受赵絮委托了。 想明白这层后,徐静书也不想问他了。 在他期待目光的灼热注视下低垂红脸,羞赧嘟囔:“什么嘛,我诚心求教,你却想着占便宜。” “那我也想要‘寓教于乐’啊。”赵澈颊边浮起绯色,望天嘀咕。 “哦。”徐静书低着头,将手中的那颗啃了一口的冬枣递过去。 赵澈不解地瞪向那颗冬枣:“这是什么意思?” 她头也不抬地将那颗冬枣在指尖旋了旋,让那个缺口正对着他—— “呐,寓教于乐。” 赵澈接过,用力将冬枣缺口抵在唇上,笑得有些傻气。 不得不说,这个甜头……还真挺甜的。 第五十三章 当和风悄悄拂动花蕊,暖阳柔柔洒向柳条, 武德五年的盛春就到了。 三月初六, 徐静书掸去经冬苦读的疲惫,换上素简春衫, 在武侍双鹂的随护下前往位于镐京外城西面的光禄府。 因从新年前后便有各地应考者络绎进京,动静大得很, 京中自是人尽皆知,今日赶来看稀奇的人数比正二八经来应考的人还多。天还没亮 分段阅读_第 20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通往光禄府的各条路上都是攒动人头, 车马根本无法通行, 应考者只能步行挤进去。 自从小年前夕“花灯夜集”遇到白姑娘后, 徐静书也如惊弓之鸟般绷起了心弦,之后这三个多月几乎就没出过门, 也没见过什么生人。 今日乍然穿城而过, 一路又全是汹涌人潮, 她不由自主地白了脸, 紧紧抓着双鹂的手。 双鹂原在信王妃徐蝉近前当值, 后被赵澈借去在万卷楼照应徐静书二度开蒙,这半年来又被拨在小五姑娘赵蕊那头替她训练新的武侍。 原本她是要待小五姑娘那头的事结束后就继续回徐蝉跟前的。小年过后赵澈请得徐蝉同意,直接将双鹂派做徐静书的近前随侍, 贴身保护她的安全。 双鹂稳妥将她护在身侧, 谨慎替她挡开太过靠近的陌生人。 “考官的考场为何会设在光禄府?这附近的路本就窄,人一多根本转不开。” 双鹂自不知徐静书为何如惊骇,只以为她是考前紧张, 便随口说些闲话助她松缓心神。 徐静书清了清嗓子,勉强笑答:“因为若此次考中,会有一个‘候任试俸’期,候任试俸的新官员是归光禄府管的。” 大周的光禄府是在前朝光禄寺基础上,将“郎中令”及内卫再行合并而成,职能与前朝大不相同。如今这光禄府不单辖金云内卫负责内城防务,也集中了为皇帝谋事的四大夫及议郎谋臣,还要负责管理“试俸候任”的官员们。 双鹂小心地护着她,边走边笑:“我还以为考中了就能立刻上任呢。原来竟也像我们做武侍一样,先得有个‘试训’?” “对呀,可不都一样么?”徐静书应着她的问题,那种忐忑的紧绷果然松缓不少,“此次京中招考拟取百人,可同一时间哪会空缺这样多官位?我看往年陈例,若运气好的话,最多也就前十几人有机会立刻上任,剩下的人都在光禄府候着。期间会有更多的教导和考核,等各部出现官位空缺时,再根据光禄府这头的考核记档来量才选合适的人去上任。” 双鹂听得有些好奇,便多问两句:“这两年考一回,每回都塞近百人在光禄府候着,那十年八年过后,光禄府不就人满为患了?” “不会的。试俸期间会有许多考核筛选,若出了差错就要从候任官名单里除名,自回原籍,找机会重新再考或谋别的出路。”徐静书笑答。 “天,这真是翻过一座山又有一道坎,”双鹂啧舌摇头,“这么多人来考,就取前百名,而且进了百名也不能保证最终真能上任,啧啧。看来读书做官也不是轻松的事啊!” **** 因来看稀奇的百姓太多,负责外城防务的皇城司怕出现踩踏或旁的意外,便派了几队皇城司武卒前来协助维持考场 分段阅读_第 21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周边秩序。 皇城司卫戍在离光禄府牌坊还有两个街口的位置就设了关卡,应考者在此排成长龙,凭官办或私家书院、讲堂、庠学所发放的结业名牒,以及州府以上学政官落印的“允准投考”公函依次入内。 双鹂不是应考者,将徐静书护送到此处后就只能止步。 放开双鹂的手后,徐静书心头不安又起。 有的人就是这样,身上受过重创的伤痕容易愈合,心中无形的伤口却未必。虽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看似淡忘,表面看来与常人无异,但只要那些可怖的旧事忽然又起风声,就肯能不自主地有些过激的反应。 她在府中关了三个多月未见生人,今日满目全是陌生面孔,也不知这些人里会不会混着寻找当年“yào童”的歹人,难免有些惧怕。 颤巍巍排在队伍后头,徐静书强令自己挺直腰背不要团身畏缩,可手脚却止不住发抖。 关卡处有皇城司武卒们在验看结业名牒与投考公函,一名身着皇城司低阶武官服的青年男子站在旁边,以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每个人。 等轮到她在关卡处递jiāo结业名牒与投考公函时,那名武官举步行过来,抬手拦下武卒,亲手接过徐静书的结业名牒与投考公函。 前面的人都是由武卒验看这两样东西的,徐静书不明白为什么轮到自己就有了“特殊关照”,简直紧张到头皮发麻,抖得愈发厉害了。 “你抖什么?心虚?”男子似笑非笑地抬起眼。 徐静书心知这时不能回避他的眼神,否则很容易被误会夹带了什么打算作弊。 她强撑着猛跳的眼皮,讷讷道:“第一次考官,紧……嗝,张。” 那人与她四目相对半晌,又以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周身。吓得她赶忙原地蹦了两下:“没…带不该带的东西,真的,嗝。” 说完,大气不敢喘地觑着对方,脸都憋红了。 “嗯,看出来了,”那人认真颔首,“问一句就吓得打嗝儿,想来也没有作弊夹带的胆子。” 说着,将两件东西还给她。 徐静书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打嗝儿了。 她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双手接过自己的名牒函件,正要落荒而逃,那人忽地小声问:“喂,徐静书,你考文官还是武官?” 徐静书被吓得不轻,嗓子堵了好半晌才白着脸挤出一句:“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男子似乎在忍笑,以略抬了抬下颌,以目光示意她手中的东西。 徐静书神色稍缓。原来是从结业名牒与投考公函上看到的。吓死她了。 “文官。” “难怪。文官就是胆子小,就应个考而已,又没要你上阵杀敌,有什么好抖的。”他嗤笑一声,挥挥手放行。 徐静书敢怒不敢言,垂 分段阅读_第 21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下眼眸快步走,在心中默默将他踹翻在地并在他脸上画了只大乌龟。 我抖的是我的腿,又不是你的!关你什么事!想嘲笑我就好好嘲笑我一个人,凭什么说“文官就是胆子小”?! 真是个让人生气的讨厌鬼。 她气呼呼的捏着拳闷头往前走着,非但没再打嗝儿,都忘了要害怕了,步子迈得重重的。 那男子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忍不住笑喃:“指定在心里骂我呢。” **** 此次官考分为文试、武试、堂辩。 投考文、武官职都需经过两日共四场的文试,但卷面题目有所不同;到第三日就是考文堂辩、考武武试。 接连两日的四场文试对徐静书来说不算太难,三月初八的堂辩才是个大难关。 毕竟堂辩时一看辩才二看机变三看气势。 前两条徐静书都还算大致无碍,可她生就个怂软xing子,长到十五六岁,与人大声说话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完,堂辩时针锋相对所需的那份强硬气势,对她来说似乎有点天方夜谭。 虽之前赵澈与段玉山已联手对她展开过多次“模拟堂辩”,但为保万无一失,初七下午徐静书一回府又被请到了含光院。 一进书房,她就有些傻眼。书房内不单有赵澈与段玉山,还有去年在成王府樱桃宴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段微生。 以及嗑着瓜子看热闹的赵荞。 “段典正安好。”徐静书执礼向段微生问好。 赵荞笑嘻嘻出言提醒:“如今不是段典正啦!年初段大人被调离雁鸣山武科讲堂,眼下在鸿胪寺任九议令,连升两等呢。” 徐静书慌忙致歉:“啊?我、我不知道这事,失礼……” “无妨的,”段微生不以为意地笑笑,“私下里本也不必拘这么多礼数。” 此刻有段微生与赵荞在,赵澈自然还是要装作看不见的。他淡淡垂眸,浅声道:“阿荞你别打岔。段大人公务繁忙,今日很难才请到他来指点的。” “哦。”赵荞赶忙拿瓜子堵住自己的嘴。 “此次考官,京中不知多少人托门路想请我堂兄指点,他却只应过恭远侯沐家与世子这两回请托,小徒弟你可别光顾着害怕,机会难得啊。” “多谢段大人,多谢玉山夫子。”徐静书站在桌案前三步远的位置,两手捏着衣摆,如临大敌地咽了咽口水。 见她紧张,段微生轻声笑叹:“官考堂辩的题目通常不脱近期时事,听说你甚少出门,只怕在题面上就要吃亏些。但世子同玉山都提了,说你对文本法条极其精熟,所以你堂辩时务必扬长避短。” 徐静书点点头,虚心求教:“如何扬长避短?” “别被主考官的题面牵着走,抛开事件,去打事件本质里那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分段阅读_第 21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西。拿文本法条去套,但凡发现套不进去的地方,那就正是可以驳倒对方的点。能理解吗?” 徐静书是个惯能触类旁通的脑子,立刻就明白了他说的方法:“明白了。” “好,那现在我来充作你的堂辩主考。”段微生道。 “段大人请。”徐静书快将衣摆捏成咸菜了。 段微生略有些担忧地瞥了瞥她手上的动作,徐徐开口:“利州边境的金凤雪山背后有‘红发鬼国’,与我大周言语不通、我朝对其也一无所知。从前朝起,‘红发鬼大军’便时常越山犯我边境,意图不明,此事你可知晓?” “略知一二,”徐静书慢慢直了腰身,将双手到身后,脆声答,“原是恭远侯沐家自发组暗部府兵抵御‘红发鬼大军’越境滋扰,大周立朝后,嘉阳郡主接任利州都督,便改由利州军府麾下官军镇守金凤雪山。” 段微生颔首,又道:“去年秋,循化沐家代家主沐霁昀与其堂叔沐青泽二人联手,主动越过金凤雪山进入‘红发鬼国’地盘,活捉三名红发鬼兵卒押送进京,jiāo由鸿胪寺九议令设法与其互通言语。皇帝陛下原本有意对这二人及沐家大行封赏,朝中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对此,你如何看待?” “请问,支持者为何支持?反对者又为何反对?”徐静书负手立在正中,虽腿还有些发颤,眼神却渐渐清明澄定。 见她应对思路清晰,气势也较先前大有不同,段微生眼中那点担忧总算慢慢散去。 “支持者认为,待九议令通释‘红发鬼国’言语后,有助于我朝了解对方频繁犯我边境的原因与意图,甚至可能从这三名红发鬼的口中知晓对方疆域、建制、兵力、民情等重要信息。掌握这些后再筹谋是战是和,便是有的放矢,因此沐家二人于国有功。” 段微生接过段玉山递来的茶盏,慢条斯理浅啜一口,才重新看向徐静书。 等待的间里她隙一直在思考,并未走神或焦虑不安。这让段微生愈发对她刮目相看了。 “至于反对的声音,主要是因为这二人并无任何官职或军职,只是平民之身,未得利州都督及利州军府允准擅行险招,实乃藐视朝廷与法度。况且二人此举并未驱敌,谈不上功劳,非但不该奖赏,还应有所惩处,”段微生看着她,唇角轻扬,“你说,这二人究竟是当奖还是当惩?” “当奖。”徐静书并未扬声,语气却极其坚决。 “为何?”段微生步步紧bi,半口气也不让她喘。 徐静书却并不需要喘息思索的机会,接口又道:“他们抓回三名红发鬼,待九议令译通了言语,我们就能明白对方频频犯境滋扰利州的意图。朝廷在知己知彼后再做是打是和的判断,如此就能避免盲目决策 分段阅读_第 21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之下造成无谓损失。我朝历经数十年战火才得新生,如今正是休养生息之际,经不起盲目出兵的风险。” “可他们未上报州府,未得任何许可也是事实。这你怎么说?”段微生眼中气势凌厉起来。 “战时各州军府发过榜文号令:‘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凡我国人,皆有守土驱敌之责’。如今二人虽未驱敌,所行却是为了守土。大周律十三大卷中,无一条法令明令禁止黎民自发为国守土,法不禁止,则无咎!” 面对他刻意咄咄bi人的强硬目光,徐静书却没受影响,直视着他,接着道:“沐霁昀与沐青泽以平民之身,不食国之俸禄,不享民之税供,却能思国之忧,虑民之患,虽是擅自行动,却于国有功!不但该赏,还该树成举国典范,让天下都知,即便只是布衣黎民,也该时时心怀家国天下,做力所能及之举。” 如此重压之下还能想起战时各州军府发过的榜文号令,在座的人都露出惊讶之色。 赵荞侧目盯着她,似是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个小表姐。 而赵澈则是抿住即将脱口的笑音,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段微生以赞赏的目光对站得笔直慷慨陈词的小姑娘笑笑,又疑惑转头去看看自家堂弟段玉山,又看看抿笑垂眼的赵澈。 “世子对这小姑娘是否有什么误会?条理分明、丝丝入扣,律法人情样样都极其出色地圆紧了。如此出色,还怕堂辩落选?!” 段玉山笑着挠了挠头,似乎也有点意外小徒弟竟还有遇强则强的一面。 赵澈笑道:“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劳烦段大人亲自再帮着过一遍。我不是信不过她,只是为了安心罢了。” 赵荞chā嘴:“安谁的心?” 徐静书面上一红,立刻怂哒哒又埋下了头。 **** 待赵澈亲自将段微生与段玉山送走后,折回含光院的途中,就遇到明显在等他的徐静书。 平胜很有眼色地自行退远。 徐静书背着双手,红着脸蹭到他身旁:“方才阿荞的问题,你没回答。” “嗯?”赵澈想了想,“哦,请段大人在临考前替你最后过一遍,自是为了安你的心,免你忐忑。” “多谢……” 她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人握了去。 赵澈歪头噙笑,眼神炙烫地睨着她:“免了你的不安,自也就是安了我的心。否则你成日躲在我心上瑟瑟发抖,我也难过。” “我才没有躲在你心上,”徐静书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脸红到脖子根,低头踢着小径上的碎石缝,叽叽咕咕,“也没有瑟瑟发抖。” 这么说着,柔软的小手却轻轻使力握住了他纤长手指。 两副春衫宽袖jiāo叠下,藏着勾勾缠缠jiāo握的双手。小儿女之间 分段阅读_第 21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打着机锋来回涌动的暗流情愫在周围无声蔓延,氤氲出一股子浓到化不开的蜜味。 赵澈唇角眉梢都快飞上天,颊边微红,目视前方:“就会嘴上凶。我问过双鹂了,说你前日考场去时一直抖。” “双鹂这个叛徒,”她笑着嘟囔一句,忽地抬起红脸扭头看向赵澈,“前日在考场,遇到个好讨厌的人。明明看出我害怕还故意吓我。还说‘文官都胆小’!” 她说这话时语气神态都软绒绒,似是告状又似撒娇,仿佛有只小兔子在赵澈心尖上调皮打滚。暖呼呼,yǎng酥酥,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忍下心中乍起的激dàng,撇开目光不敢再看她,嗓音轻哑:““什么人?” “不知道,我就见他穿着皇城司武官服,长得还一副英朗正气的模样,却没料到是这样无聊的人。哼。” 在背后说人小坏话这种事,徐静书也就在赵澈面前才干得出来。 赵澈原本还在美滋滋,听到这里却倏地停步,古怪地回望她:“为什么你看一个讨厌的人,还能看出英朗正气来?” 这事情走向不对!她可从没这么夸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赵澈:皇城司哪个小毛贼要挖我墙角了?!出来挨打! 第五十四章 为什么“讨厌一个人,却还能看出英朗正气来”? 对于这个问题, 官考第三日的堂辩结束后, 徐静书出光禄府再见到那个皇城司武官时还是没得出答案。 接连三日皇城司的人都在考场外设拦截关卡,但这人只有第一日早上出现过, 当天下午徐静书离开时就未再见过他。 昨日一来一回也没见过。 今早…… 徐静书排在退出考场的人龙后头,垂着脑袋回想今早的情形, 确认这人今早也是没来的。不知为这时却又出现了。 出考场自不必再验什么,应考者依次通过关卡、各自散去,人龙前移的速度比早上快许多。 当徐静书走到关卡处时, 那青年看似不经意地横了腰间长剑, 不偏不倚挡住她的去路。 “欸, 徐静书,你考上了吗?”他的声音不大, 还淡淡带着点和气笑意, 仿佛故友寒暄。 因着小年前夕花灯夜集上遇见白姑娘, 关于yào童案的yin云重新笼罩在徐静书心头, 使她对这人疑似套近乎的言行莫名戒慎。她忍不住周身一僵, 低下头:“还不知道,要下个月才放榜。” 低头敛眸间并不能看见对方的脸,可他站如青松横握剑鞘的姿仪与气势却是一清二楚。只需稍稍留心就能看出他与身旁两名卫戍全然不同。 皇城司低阶武官官袍为靛青色, 而寻常卫戍兵卒是赭色, 材质上也大有区别。但都是浮云纹,且形制上毫无差异。按理说他站在两名卫戍中间,不该给人这样强烈的突兀感。 分段阅读_第 21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徐静书一时也说不上是哪里古怪, 但就是觉得他与身旁那两位下属同僚的区别绝非衣袍的缘故。 忍下挠头的冲动后,她收回疑惑目光,改盯着自己的鞋尖。 “堂辩不顺利?”那人又问。 有赵澈与段玉山事先多次“模拟堂辩”的磨练,再加上临考前一日又有大名鼎鼎的段微生加持,徐静书在官考今日的堂辩场上可谓所向披靡—— 若是她能控制住不要抖腿的话,几乎算是毫无瑕疵了。 好在堂辩时有桌案在前挡去半身,考官们倒是瞧不见。 这些话,徐静书当然不会对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且还意图不明的陌生人讲。 “还好,”她含糊应下,讷声询问,“我可以走了吗?” 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抬头看人的意思。 那青年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模糊喟叹,似是笑了笑:“去吧。” 徐静书如蒙大赦,头也不抬地疾步迈过了关卡,往候在不远处的双鹂跑去。 双鹂见她惊慌,赶忙扶住她的手臂,边走边小声关切:“表小姐这是怎么了?方才在关卡处被刁难了?” “没被刁难的。”她就是不知为何觉得怪怪的。 重新回到双鹂的近旁,徐静书心中总算踏实了些,终于大着胆子稍稍扭头回眸。 却发现那青年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的突然回头仿佛有些出乎对方意料,他稍愣了愣,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调整了站姿,只留给她一个侧影—— 与他身旁下属同僚相比,他右手握剑的位置比旁人要高些,拇指正中压在剑鞘口的单侧飞翼上,指尖抵住剑柄。 这个细节让徐静书蓦地生出似曾相识之感,脑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逝。但那画面闪过太快,她什么也没看清,徒留满头雾水。 **** 官考结束后的徐静书总算可以稍稍缓口气。 因为放榜要到四月中旬,中间虽有月余空档,可这时候是不太看得进书的,大多数应考者除了坐立不安的焦灼等待放榜结果,便是吃喝玩乐偷闲,旁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趁这空档,她总算可以细细回想那名皇城司武官带给她的古怪熟悉感。可她左思右想整两日,挠破头皮也想不起究竟是几时在何处曾见过此人。 这些年凡她有疑惑时,头一个想要求助的人总是赵澈。可自从官考第二日黄昏两人说了会儿话后,之后这几天外头不知出了什么事,赵澈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她便只能在心中憋出内伤。 三月十一黄昏,徐静书去承华殿向徐蝉问安时,徐蝉拉着她的手,笑吟吟道:“过两日姑母打算领大家往泉山去小住几日,可巧你这段日子不必忙学业,便也一道,好么?” 位于京畿道入口的泉山是个宝地,漫 分段阅读_第 21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山随处是温泉。前朝时曾在那里置过行宫,之后行宫因为各种原因逐渐,最后被划分赐予宗室、重臣置温泉别业。 武德二年,皇帝陛下循前朝旧历,将泉山各处分别划给宗亲、勋贵们,这两年各家陆续将自家在泉山上的别业行馆做了重新规划与修缮,时常去小住暂歇,冷清几十年的泉山才有重新有了人迹。 因着寻常出入泉山的都是贵重人物,皇城司与执金吾名下北军都特意调拨了人力在那里驻扎巡防,倒是安全无虞。 正直盛春,在泉山上既有温泉热汤可泡,又是个踏青的好去处,徐蝉便打算带大家过去住几日,顺便不着痕迹替侧妃孟贞解了“禁足令”。 “阿荞、三公子和小五儿也去的,”徐蝉见她踌躇,温和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你们几个小的热热闹闹也有伴。” 之前赵淙与三公子赵渭一道在储君驸马苏放门下受教两三年,因天分有限,跟不上苏放的教学,年前便去应了明正书院入学考,眼下已进书院读书,没法子跟着去玩了。 而小五姑娘赵蕊眼下受教于柱国神武大将军钟离瑛。钟离瑛大将军年事已高,早年戎马又落下一身病痛,开春后旧疾复发,暂时无法当面亲授,便权当给赵蕊放了春假。 “三公子不必去驸马那边了吗?” 徐蝉道:“储君驸马近来事务繁忙,暂不便当面授课,只开了书单叫他自己念。你表哥说在他素来勤勉,在哪里念书都一样,去山上清闲些也不会耽误什么,总是要寓教于乐的。” “寓教于乐”这个词在徐静书这里颇有点敏感,她忍不住红了脸,点头应了,也没敢问赵澈去不去。 她与赵澈如今处在一种微妙的态势里。要说两心互许,好像是那么回事;但若说什么海誓山盟,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这种状况下,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徐蝉,轻易不敢在姑母面前露什么“马脚”。 因为她不知姑母将如何看待此事。 一直以来,徐静书从不抱怨自己的出身与遭遇,也甚少因此自怜自艾。 因为姑母的关爱收留与表哥的悉心照拂,让她能吃饱穿暖、有书读、有人关爱,更有了宝贵的机会可以努力去改变许多事,可以拼尽全力去让自己变成更好的徐静书。 从前种种遭遇在她心里烙下的苦痛痕印,在几年来所有无声的温情中悄无声息就被消弭于无形。她少吃了许多原本注定要吃的苦,相比外间许多同样生长于乱世的人,她活得已经足够好运。 所以,真的不该抱怨什么。 但自从与赵澈之间变得有些不一样后,每每面对徐蝉,她心中时常有些忐忑不安,总怕自己正在做一件错的事。 当姑母只是“姑母”的时候,对待形同孤苦的远亲 分段阅读_第 21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侄女自能怜爱疼惜;可若这个侄女要拐走她的爱子,事情就很难说了。 离开承华殿时,徐静书破天荒向徐蝉行了隆重大礼,在徐蝉诧异惊呼的拦阻中,默默咽下心中那杂陈百味。 **** 三月十五的午后,信王府一行乘马车上了泉山,进入位于南麓半山腰的信王府别业。 若说泉山是“风水宝地”,那这南麓便是宝地中的宝地。因为南麓之下就是气势磅礴的涟沧江,前朝史书有载此地“足踏青山俯瞰沧海,朝沐日出夜揽月华”,足见其历来就是泉山最珍之所在。 被禁足在府中一年有余的孟贞很是开怀,全无半点劳顿疲态,下了马车就叫人抱着小六姑娘赵蓁,约着徐蝉往山上的涟沧寺去。 “涟沧寺虽不大,却是百年古刹,据说祈福占卜都很灵,战时也未断香火的,”孟贞道,“你们几个小的也一道去吧?” 面对孟贞的热情邀约,徐静书、赵渭与赵蕊都不好说出推辞的话,却又着实没太大兴趣,便全不吭声,埋头缩肩跟鹌鹑似的。 大家天不亮就出城,一路车马颠簸而来,路上就垫了些点心干粮,这会儿是又累又饿,哪有精神再往山上去。 赵荞打着呵欠对自家母亲摆摆手:“您同母妃殿下带小六儿去吧,我们先进去午歇片刻,等下午大哥来时再一道出来玩。” 孟贞有些失望地笑叹一声,倒也没强求,就与徐蝉一道带人抱着小六姑娘自去了。 别业里的侍者、侍女们早已准备停当,几人进去后便被领到各自房间歇下。 徐静书原本还有些困意,可方才听赵荞说傍晚赵澈要上来,她又无端端有些心绪起伏,睡意全消了。 这一不困就觉饿得慌。可大家都没问吃的就各自去午睡,她便不好意思去问侍女要吃食,只能四处溜达着转移饥饿感。 顺着小径走出信王府别业,徐静书漫无目的走在山间道中。 泉山上没有闲杂人等,只偶尔有皇城司或执金吾名下北军的兵卒巡山而过,这让她倍感安心。 走了一小截后,她瞥见前头山道旁有一从挂了果的海棠林,顿时眼儿发亮,加快了步伐。 正当此时,有一队巡山兵卒迎面而来,为首那人很是眼熟。 “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那人眼中漾起浅浅笑意,大步流星走过来。 正是之前官考时遇到过的那名皇城司武官。 徐静书到现在都不知这人姓甚名谁,也不觉自己和他有见面必须寒暄的jiāo情。可她这几日一直想不通自己对这人那种诡异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当下便也没再挪步。 她抬手执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一张嘴开开合合半晌没憋出话来,无端闹了个大红脸。 那队兵卒见自家头儿主动 分段阅读_第 21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上前与小姑娘攀谈,本就面露古怪笑意。这徐静书脸一红,他们便仿佛窥破了什么玄机,隐隐发出怪笑。 这下徐静书更窘了,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皮yǎng?”那人扭头扫过在原地列队站定的一干下属,冷笑。 那群兵卒立刻正色,目视前方,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 以冷眼“镇压”了一众下属后,那人转头重新面对徐静书,脸上重新有了点笑意:“你是今日上来的?” “嗯。”徐静书红面垂眸,总算憋出一字单音。 “若我没记错,今日只有信王府的人上来了。”他淡挑眉梢。 这话徐静书不知该怎么接,只能又“嗯”了一声,心中那种古怪的感觉愈发强烈。 这人似乎对她随信王府的人上泉山来的事毫不意外。 “你怎么独自出来了?这是要去哪里?” “没要去哪里,任意走走,”徐静书总算能答上话,讪讪看了一眼旁边那对假装目不斜视的兵卒,压着嗓子轻声问,“这里是不能独自出来的么?” 那青年一愣:“倒也没有这规矩。” 徐静书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心。这意思就是说,他知道她是不该落单的! 是敌是友?好人歹人?她无法判断,心中顿时着慌,额角浅浅渗出薄汗。 “你是要在山上歇到放榜之前才回城么?” “没,至多三五日就回,”徐静书强撑着不要发抖,“还未请教大人尊姓大名。” “你这么……” 他话还没说完,眼神倏地一凛,跨步上前将徐静书揽到身后,长剑已出鞘在手。 一切就在须臾瞬间,他拔剑出鞘的动作极其迅捷,快得划出一道银白残影。 徐静书骇然望着他手中那把仿佛凭空出现的剑,喉中如有吸饱了水的棉花团堵得她发不出声音,两耳嗡嗡作响,对周遭所有动静毫无察觉,就那么傻愣愣站在他身后,盯着他仗剑立于身前的昂藏背影。 ——你做什么这样握剑?和别人都不一样。 ——这样方便以最快速度出剑,比别人都快。 ——为什么一定要比别人快? ——因为我想守住的东西比别人都多。 直到眼中有泪珠滚落,徐静书才惊觉自己好半晌没有眨眼了。 她想起他是谁了,也明白了这几次相逢他古怪的态度从何而来。 挡在徐静书跟前的青年朗然扬声,其音薄寒锐利:“来者何人?” 这声严厉喝问将徐静书从混乱回忆中拉回心神,总算听到渐近的疾驰马蹄声。 她抬起颤如蝶翼的睫毛,举目四顾,才见先前还在道旁列队的那群兵卒已在前头列阵。 而山道上,有一辆毫无标识的马车正渐渐近前。 车帘微掀,里头的人并未露面,却似乎掷出了什么 分段阅读_第 21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东西,在午后春阳的照耀下破空划出一道白色的凌厉弧线,直奔他面门。 这急转直下的形势让徐静书呆住了,懵懵看着他长剑一挥挡下那“暗器偷袭”。 接着,马车里便有不算十分友好的笑音渐近:“李同熙,你再不站远些,只怕就要血溅五步了。” 第五十五章 照惯例,各家勋贵在上泉山之前都需提前向皇城司及执金吾通传行程, 所乘坐的车驾上也会挂好彰显各家身份的标记, 以免与巡山卫兵之间起了不必要的误会与冲突。 向皇城司通传过今日会上泉山的只有信王府一家,且半个时辰就已道了。此刻这辆马车上什么标识都无, 连车辕上那个随从都只穿了坊间常见的素简武袍,看起来就是一副来路不明的模样, 不怪李同熙与手下兵卒要列阵警戒。 还在发懵的徐静书泪眼看着李同熙长剑挽花,仿佛磁石般贴上那“暗器”将之勾到手中。 那“暗器”来得势如破竹,加之东西本身也不大, 被李同熙收进掌心后就不露半点痕迹, 他身后的徐静书并未看清是什么。 与此同时, 渐近的马车徐徐停在道中。随着车夫一声吁止,坐在车夫身旁的那个随从跃身而下, 恭敬掀起半面车帘。 步下马车的人竟是成王赵昂, 这让所有人都惊得不轻, 连徐静书都倏地挺直了腰身。 李同熙急急收剑入鞘, 前头列阵的兵卒也竖了长戈。 “成王殿下安好。” 随着李同熙执官礼问安, 兵卒们将手中长戈齐整顿地三下。 兵卒们虽未出声,但十余人整齐划一以戈顿地气势十足,霎时惊起漫山飞鸟。 赵昂眸色冷厉带讽, 直视着李同熙, 未发一言。 方才坐在车辕上的随侍老远就瞧见李同熙带着队人将徐静书“堵”在山道间,后又见徐静书突然落泪,便赶忙禀了赵昂。 赵昂曾听赵澈说过, 这小表妹是个上进乖巧的文静xing子,平日里一心苦读,甚少接触外人,想来并不清楚这李同熙在镐京城内的“恶名”。 虽赵昂与徐静书只去年樱桃宴上见过一面,但徐静书既是信王府表小姐,硬要攀扯的话与他算沾亲带故,他自不能视而不见任她受人欺。 赵昂没吭声,他身旁那名随侍便扬声喝问:“李大人平常‘名声在外’也就罢了,怎的今日竟还趁着四下无人欺负起信王府表小姐来?!” 李同熙被问得直发愣。 “呃,不是,”徐静书后知后觉地听懂了赵昂那头的维护之意,赶忙站出来行礼并解释,“多谢成王殿下爱护。李……李大人只是与我寒暄了几句,并无冲突或欺负之事。” 赵昂愣了愣,才轻咳一声:“只是寒暄两句,就将你给寒暄哭了?” 李同熙闻言茫然回首,在看到徐 分段阅读_第 22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书那满面的泪痕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猛地倒退数步。 周身上下无处不在喊冤。 “哦,哦,”徐静书抬起手胡乱抹去面上泪痕,对赵昂挤出个无比僵硬的笑脸,气弱讷声,“我只是一直盯着他看,忘了眨眼睛。” 场面陷入极度尴尬。 好半晌后,赵昂敛容正色,若无其事道:“本王原是要过些日子才上来,便未将行程通传至皇城司与执金吾处。今日兴之所至,临时改了主意便来了,不妥之处,还请李骁骑通融。” 骁骑?皇城司骁骑尉?徐静书好奇地瞥了李同熙一眼。 她在万卷楼最顶层上读过各部典章,自明白“骁骑尉”是个怎样的官职。 皇城司骁骑尉乃七等武官,在京中算是很不起眼,在成王赵昂面前更是不值一提。但这李同熙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无家世背景、奇遇功勋的加持,全靠一己之力打拼到这等地步,那可绝非池中之物。 **** 赵昂将话说成那样,显然给了李同熙不小的压力。他一个七等武官,与成王殿下“通融”个鬼啊?还不是殿下怎么说怎么算。 李同熙清了清嗓子:“成王殿下哪里话。是我等眼拙未认出殿下车驾,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你们职责所在,何罪之有?倒是本王今日车驾未挂标识,又未通传皇城司便贸然上山,过错在我,”赵昂笑笑,略抬下颌指了指李同熙手中的东西,又道,“受你家副指挥使齐大人之托,顺道替你带那令牌上来。齐嗣源的意思是,涟沧寺虽是方外之地,日常该巡该查的也不能疏漏,让你在三日内将涟沧寺内僧人、居士清点造册,换防回城后将名册jiāo到他手中。” “得令。” “方才是本王误会,晚上待李骁骑忙过,请容本王奉酒赔罪吧。” “殿下客气了,小事而已。” 成王赵昂在泉山的别业与信王府别业只一墙之隔,将事情与李同熙jiāo代好之后,他对徐静书略略颔首,就转身走向通往他别业的道旁小径去了。 赵昂一走,李同熙大大松了口气,无奈至极地冲徐静书甩了个白眼。 “我可真是服气了,好端端你哭个什么劲?瞧这给我招来顿鸿门宴。” “我真没哭的,就是一时恍神忘了眨眼睛,”徐静书愧疚无比,“你既不想去喝成王殿下的酒,那不然,我帮你去?” “要你帮?!眨眼睛都能忘,你怎没忘了喘气儿?”李同熙捏着拳头在她面前挥了挥,压着嗓子凶巴巴的,“别独自在外晃dàng,赶紧回去找人陪着你再出来!” “好,”徐静书却没被他刻意的恶形恶状吓退,弯起眼睛笑了笑,“晚些我找人陪我去成王殿下那头再解释解释。” “要你解释?! 分段阅读_第 22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少裹乱,你……”李同熙说着说着就愣了,“你想起来了?” “嗯。”她重重点头,小心觑了觑旁边那队兵卒,并未多言。 其实她有些好奇,为何时隔四年这人居然还能认出她来。毕竟她现今的模样与当年那个苍白羸弱狼狈的小萝卜丁已彻底判若两人。 但她知道不该问。 有些事两人心照不宣就足够,无谓再掀波澜。 “去吧,”李同熙轻声笑笑,感慨低叹,“要好好的。” **** 徐静书摘了一捧海棠果回来时,只小五姑娘赵蕊起身了,赵荞不知为何还在睡,赵渭则留在房中看书,暂不打算出来。 赵蕊正无聊,见徐静书从外间回来,便笑嘻嘻将她摘回的海棠果分去一半,又拉了她一道去水趣园泡温泉。 徐静书本就无所事事,便也不扫她兴,痛快地随她去了。 水趣园中的温泉池皆是从山中引来的活水,以嶙峋的巨大山石为屏障,分隔出大池小池十余处,四面墙上皆开了落地见月窗,推窗所向的山景与各处池子周遭的布置都不相同,各有意趣。 知她还是头回来泡温泉,赵蕊领着她一个池子一个池子挑过去,最后未她择了一处推窗正对桃花林的池子。 亲眼见着她更衣入水后,赵蕊又命侍女替她端来热果饮,这才放心地指了指另外一边。 “表姐,我在后头那个小池去,那头有几株红杏可好看,我最喜欢了。这俩小池子虽有山石做屏,但是说话听得见的,咱们可以谈天。你若不想理我了,趴在池畔眯个盹儿也是很好的,”赵蕊笑眯眯地耐心叮嘱道,“泡在池子里时,那果饮要小口喝,不然要头晕的。点心慢慢吃,不然也要头晕。” 池畔垫了柔软锦垫,侧旁矮脚小桌案上精致小炉正煨着一壶温热果饮,洗干净的海棠果被盛在青瓷盘中,另还有一盘豌豆黄。 “好的。”徐静书含笑点头谢过,双臂jiāo叠半趴在池畔软垫上,目送她脚步雀跃地绕开去。 想是不愿侍女在旁打扰,赵蕊边走边摆手:“不要伺候,我自己可以的,你俩照顾表小姐就好。” 徐静书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道:“我识得水xing,也无需照应的。” “那你们都出去,在外头候着就行。”赵蕊如今师承柱国神武大将军钟离瑛,说话做事都利落得很,半点花架子都没有。 几名侍女领命而出,水趣园内顿时清静起来,只听到山石那头赵蕊入水的声音。 用来做池间屏风的巨大山石错落jiāo互,中间有好几处看似可供栖身的罅隙,温热水流从这些罅隙中经过,周边远远生出涟漪,很是生动。 为了来泡温泉,徐蝉早早命人为大家都准备了叠山绫制成的长衫子。 叠山绫本就以“轻、 分段阅读_第 22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薄、透、亮”著称,徐蝉又特意挑了象牙色,入水浸透后,薄薄单衫熨帖在身上,仿佛成了另一层肌肤。 确认四下无人,山石背后的赵蕊也不会窥见,徐静书便做贼般低头瞧了瞧身前。 少女玲珑的线条在叠山绫的包裹下,起伏出一种让她莫名羞赧的陌生风情。 隐秘,青涩,又绰约美好。 不过她这年岁还无法坦然赞叹自身之美,只知害羞,赶忙贴近池畔,伸手抓过一颗海棠果咬在齿间,红着脸无声傻笑。 假山那头传来赵蕊稚气笑音:“表姐,你去哪里摘的海棠果?真甜。” “就在大门外头不多远的道旁林子里。我独自出去,没敢走远的。” “可我听人说你出去好一会儿呢,怎么才只摘了这么一点点?是不是你偷吃了许多才回来的呀?” 那头的小小姑娘将果子啃得脆脆响,咯咯直笑着踢水。 “没偷吃,”徐静书笑着回头,背靠在池畔,仰头看着梁上的雕花,“出了点小意外,耽误了会儿功夫。” 赵蕊在那边啃着果子追问,她便将先前的事大致讲了两句。 “啊?你竟看那个李同熙看到入迷,眼睛都忘记眨?!”赵蕊的声音非常震惊,同时又有点焦灼,“嗨呀!他最讨厌了,你怎会被他迷了眼?” 徐静书赶忙解释:“不要瞎说,哪有……”入迷。 后面两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山石罅隙中无声闪出个双臂环胸的赵澈,背靠石壁侧身对着她,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冲她轻挑眉梢。 徐静书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惊见赵澈依然在那里。 不是幻象。 她顿时脑中一懵,鬼使神差般扬手将掌心的海棠果扔了过去,却被他稳稳接住。 还非常挑衅地咬了一小口! 他灼灼的目光一直攫着徐静书的脸,慢条斯理将那小口果肉咀嚼咽下后,以口形无声道:解释一下? 然后,骄骄矜矜横她一眼,似有点委屈。 “你你你……你才给我解释一下!”徐静书颤颤指着他。 山石那头,赵蕊茫然道:“啊?解释什么?”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脑中一片混乱的徐静书已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好一会儿后,她那混沌成浆糊的脑子才猛地醒悟:表哥为什么会出现在此,这绝不是眼下最紧要的问题。 最最紧要的问题分明是—— 他!将!她!看!光!了! 第五十六章 徐静书亡羊补牢地抬起双臂jiāo叠在身前,恼羞成怒地瞪着赵澈。 他红着脸抬眼望天, 却不闪不避, 一副大大方方“任你看”的模样,这就更气人了—— 他是和衣下水的, 外袍都系得整整齐齐! 分段阅读_第 22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啊不是不是,我才没有想看他什么!!徐静书在心中尖叫着推翻这个想法, 很有一种“冲过去打死他再一头扎到水里溺死算了”的冲动。 当然,她既打不过他,也……不会真舍得打他。就想想而已。 在徐静书羞愤转身背过去之前, 赵澈将食指竖在唇前摇了摇头, 又抬手指指天, 再指指外头的桃花林,这才躲了回去。 亏得徐静书与他还有这四五年的默契, 如此混乱、荒唐、羞人的情况下, 还能隐约领悟到他想要透露的玄机。 他的意思是, 不要声张他的行迹, 天黑后在外头的桃花林见? 很显然, 他是在她与赵蕊之前进来的。 若水趣园的侍者、侍女知道他在这里,那么方才她和赵蕊进来时两名侍女不会不提。况且午后一行人进别业来时,这里的管事也未曾向徐蝉通禀“世子已先到了”的消息。 也就是说, 他在泉山的事府中无人知晓, 看他此刻的意思,似乎也不能让家里人知晓。 虽猜不透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但徐静书还是选择信任他。 她顶着滚烫红脸, 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五儿,我们先回去吧?晚上叫阿荞一起来,人多才热闹。” 赵蕊才九岁,心思本就跑得快,立马被她的话牵着走:“二姐若肯来,那就不是热闹,是闹腾啦!二姐最会玩,上年我与她进来这里时,她还叫人在窗外搭了小土灶,现给我们烤鸡吃,哈哈哈!不过近来她好忙,我听涵云殿的人说她在书房挑灯熬了好几夜了。瞧她从午后睡到这时也没起身,今晚大约也没精神玩耍的。” 一计不成,徐静书只能再生一计:“其实是我突然有些头晕……” 她觉得自己真是出息了。为了瞒过小五儿结束这尴尬场面,她说了鬼话竟一次磕巴都没打。 那头的赵蕊一听就急了:“呀,是不是茶饮喝太快了?你别乱动,我叫人进来扶……” “不用叫人不用叫人,也没有那么严重。” “那你等等,我过来扶你。” “你穿好衣衫再过来,”徐静书顿了顿,“小心别着凉了。” **** 躲回自己房中后,徐静书险些拿被子将自己捂死。 这一天,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要疯了要疯了。 花了将近半个时辰,她才终于平复了心头那股羞臊到想要尖叫的混乱躁动,在脑中慢慢将事情稍作梳理。 虽羞臊到想想就头皮发麻,但桃花林是一定要去的。去问问那个表哥到底在搞什么鬼! 徐蝉与孟贞带着小六儿从涟沧寺回来已过了申时,来回走了好长山路,她俩也倦怠,便早早吩咐开了晚饭。 赵荞蔫头耷脑地出来吃了饭,打着呵欠招呼大家一道去水趣园。 “才吃了饭不好立刻 分段阅读_第 22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下水的,咱们先遛遛小六儿消个食,”赵荞笑笑,“带着小六儿玩上半个时辰,之后再下水就刚合适。” 小六儿赵蓁三岁多了,打出生起就三两天头生病,差不多是个“迎风倒”。因为身子骨不算好的缘故,平常大家都将她当个瓷娃娃捧着,但凡超过百步的路程必定将她抱着,也就赵荞得闲时会领她稍稍撒开些玩。 一听二姐要带自己玩,赵蓁完全不介意被“遛”,蹭过去抱着她的腿,咯咯直笑:“对,很合适。” 孟贞苦笑扶额,叮嘱道:“别带她玩太疯,仔细晚上不肯睡。” “我有数的,母亲放心,”赵荞又道,“母妃殿下与母亲下午去涟沧寺定累了,早些安置着歇了吧。” 泉山日夜有巡防,也算安全。别业里也有信王府特意拨到这里的一队侍卫,加之又有侍者、侍女照应,徐蝉与孟贞倒也不担心,便就各自回房安置了。 徐静书走到赵荞身侧,小声道:“我下午与小五儿去过,有些晕,大约是早上来时马车上颠一路还没缓过来。这会儿还是不去了,免得又扫你们的兴。” “成,有些事本想请教你来着,那就明日再说,反正也不急,”赵荞虽有些遗憾,却也没勉强她,只是揽过赵蕊,没精打采,“我和小五儿、小六儿去西面那间,老三你看你是去北面那间还是东面?” 水趣园中的温泉室有三间,她口中“北面那间”便是下午赵蕊与徐静书去过的那处。 赵渭摇摇头:“你们去吧,不用管我。我回房看书,明早再去。” 他来泉山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看书而已。 **** 毕竟赵澈就那么指了指,徐静书也不确切该在哪个时辰去桃花林。 于是在房中磨蹭许久。 来前念荷替徐静书收拾行李时,怕山间早晚寒凉,便替她备了两身略微厚实的衣衫,还外带一件连帽披风。 徐静书就这么厚厚裹了两层。 从房里出来时,候在外头的那位侍女被她这打扮吓了一跳:“表小姐这么怕冷?” “啊,我看月色不错,想说出去走走。山间夜风扑人,我索xing穿厚些稳妥点,”见侍女跟上来,徐静书忙道,“不用跟不用跟,我不走远,在外头逛逛就回。” **** 盛春夜里,四下有虫鸣悉索,偶见迟归的飞鸟穿林回巢。 穹顶温柔如墨兰绒布,其上有朗月高悬,无数星子密密依偎在一处,璀璨闪烁似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掬一捧星河。 徐静书在钦州的堂庭山间长大,在泉山这样近似的环境里本就有种天然的踏实感。 白日里赵澈指的这片桃花林虽枝叶繁茂,却不像天生天养,多半是从别地移栽过来的人为景致,内里并不算多么深邃。林中碎石小径蜿蜒 分段阅读_第 22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折,左近全无适合蛇虫鼠蚁出没的深草之类,显然平日也有人打理着,更无须仓皇忐忑了。 徐静书独自提着小灯笼走在碎石小径上,刻意避开从水趣园看过来能瞧见的方向,步履稳健地绕了一小段路行进林中。 瞧见桃花林正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恰一阵晚风拂过。 落英缤纷间,他闻声回眸。 四目相接的瞬间,两人齐齐尴尬地红透了脸。 徐静书站在原地没再动,撇开头使劲清了清嗓子。 赵澈稳了稳心神,走到她跟前站定,接过她手中的灯笼挂到近旁的树枝上。 徐静书还没发问,赵澈便主动jiāo了底:“我是昨夜来的,避着京中眼目替成王兄护送一个人藏到他别业中。原本成王兄预计要两、三日才能脱身上来,怕中间有变故,就托我在这里替他将人看好。” 泉山有皇城司与执金吾的兵卒日夜jiāo替巡逻,闲杂人等轻易上不来,也不容易被人立刻想起,用来藏人很是安全。即便被巡防的兵卒发现,只需将那人扮作成王那边的侍者就能含混过去。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长庆姑母府中可能出了什么事,这人是从她府中逃出城的,有不明身份的人在追杀他。因无确凿实证,储君怕节外生枝便暂未声张,只暗中将此事jiāo给成王兄先行追查。前几日成王兄脱不开身,此事又不宜jiāo给旁人经手,就叫我替他跑这趟。” 新年过后他曾为确认自家别业修缮情况上来过几回,对地形相对熟悉,这事jiāo给他确实比较合适,又不容易走漏风声。 事关长庆公主府,又是储君下的令、成王负责追查,徐静书再是懵懂也知事情不简单,这些大约已是赵澈能吐露的极限了。 于是她点点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嗯”了一声。 “午后成王兄提前上来,我当面将人jiāo接给他,之后就不关我的事了。待会儿我会下山,明日再按规矩光明正大上来。” “哦。” “你就只有‘嗯’和‘哦’?没什么要问的?”赵澈道。 “你、你既在成王殿下别业中替他看着人,怎么会……”徐静书猛地抬头,恼羞成怒地凶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她话没问完,赵澈却明白她的意思,一时尴尬,又有点想笑。 抿唇憋下险些脱口的猖狂笑音后,他无辜轻道:“我不知母妃殿下安排的是今日到,午后闲得没事偷偷翻墙过来,躲着人到水趣园想偷会儿闲。” 成王在泉山的别业与信王府的别业就一墙之隔。虽说成王那头也有温泉馆,可堂兄的地盘哪有自家地盘自在。 哪知他前脚才进去,正琢磨着将衣衫脱下后该藏在哪里才不容易暴露行迹,就听到外头有人说着话进来。 情急之下他赶忙和 分段阅读_第 22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衣下水,藏进了巨石罅隙中,打算等来人走了再悄悄离去。 “哦,对了,既说到这里,你是不是该考虑给我个名分了?”赵澈说得理直气壮,却因想起白日里某些画面而烫红了脸。 滚烫热气迅速蔓延至周身。 “你你你!还好意思提!”忍无可忍的徐静书恼羞成怒以致瞬间胆大包天,在他鞋面上踩了一脚,“给你个流氓名分要不要?!” 踩得并不重,就在他鞋面上留了个小小的脚尖印。兔子式惩戒。 “你好端端藏着不行吗?做什么突然……露面。” 想起在水趣园里发生的事,徐静书捂住快冒烟的脸,恨不能挖个坑,把面前这个流氓就地埋了! 偷看还敢要名分,这脸皮厚得,可真是个成大事的人呢。 **** “哦,这就是你需要向我解释的问题了,”他伸手摘去徐静书发间的几瓣落花,淡淡笑哼一声,长臂环过她的腰身,“看李同熙看到入迷,眼睛都忘了眨,嗯?” 心上的小姑娘看别的男子看到入迷!乍闻这种惊天噩耗,鬼才能气定神闲继续藏身!当场就像泡在一池热醋里,由内而外酸到发苦疼好吗! 徐静书挣了两下,没挣脱。 “那是小五儿瞎说的,我才没有看入迷。是想到旁的事情走神而已。”她并不抬头,只伸出手指在他肩上戳了戳。 赵澈握住她试图撒娇蒙混过关的手指,环在她腰肢身上的手臂略略收紧,将下颌轻抵她头顶发旋。 静默相拥片刻后,赵澈无奈一叹,苦涩低语:“有件事,虽我私心里很不想说,但总觉得还是该让你知道才好。原打算等手头这桩事忙完回去后再告诉你的。” “什么事?” “我让人查过了,当年最先冲进甘陵郡王府的,除了大理寺的人外,还有皇城司的人,”赵澈目视星夜穹顶,尽量保持中立平和的陈述语调,“因事发突然,皇城司指挥使周筱晗是就近抽掉的一队人,所以,那时才进皇城司三个月的武卒李同熙就也在其列。” 之前徐静书说官考头一日遇到个“讨厌的人”后,他便留了心叫人去查。 他将从多个渠道得来的消息做了印证,确认李同熙当年参与了那次行动。 也就是说,李同熙可以称得上是徐静书的救命恩人之一。 或许这多少能解释他对徐静书的古怪。虽不知他是缘何认出她来的,但他一定很清楚这个小姑娘是他当年救出的那些小孩儿中的一个。 “我犹豫了几日,虽是万般不情愿,”他拿下颌轻蹭她的发顶,“但还是觉得不该瞒着你。” 救命恩人。这词对赵澈来说真是格外的刺眼,字字酸得扎心。 在最初得知这个真相时,他的第一个感受就是捶心肝。他错过了救 分段阅读_第 22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她于水火的那个瞬间。 那时的赵澈只知徐家有个远房小表妹要来投亲,却迟迟不见登门。可他不知,那时的徐静书与他同在镐京城已长达半年,一直在绝望的境地里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然后他想,将来要待她更好,好到让她彻底淡忘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好到让她相信这世间美好的一切会始终与她同在。 可没过多会儿,他就猛地想到另一个问题,盛春三月里却如坠冰窖。 太多话本子、戏折子里的嗔痴缠绵都由此而起。 由不得他不心惊胆寒。 所以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半个字都不想让他知道。 可他又太清楚徐静书的心xing为人,明白这件事对她有多重要。 她一定会想知道的。 若她将来因这被隐瞒导致的后知后觉而懊悔自责…… 说出来,或许“李同熙”这个名字从此就会成赵澈心头一根刺;若不说,或许在将来就会变成徐静书心头刺。 最终他选择了,自己疼。 **** “下午我就是因为突然想起一些事,才忘记眨眼睛的,”徐静书稍稍哽咽,唇角却糯软上扬,“他是当年第一个冲进暗室的人。” 是少年李同熙亲手打开炼狱之门的枷锁,让那十几朵在绝望中艰难强撑半年的小红莲们,看到了第一缕鲜活尘光。 那年的李同熙大约也就十五六岁,徐静书依稀记得他在护送自己前去就医的途中说过,“我怕是这镐京城内最希望亲眼看到你们好好活下去的人”。 因为他们那十几个yào童,是他此生护下的第一群人。 那是他的第一份成就,那是他人而为人,对这世间做出的第一桩真正重大的贡献。 只可惜yào童案因种种缘故未能大肆张扬,曾参与过那件案子的人全都未能得到应有封赏;事后出去长远的安全考量,yào童们被隐秘地送去各自归处,当初许多救过他们的人,甚至没有机会当面听他们道一句感激。 “那时我失血过多,昏昏沉沉的,途中许多事记得很零碎。后来秦大人将我们安顿在大理寺名下的一处鸽房治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徐静书眼眶红了,“我真是个混蛋,第一眼没有认出他来,还偷偷在心里给他脸上画乌龟。还在背后说他坏话。” “傻兔子,”赵澈轻笑一声,长指托住她下颌软肉,“是他自己不说的,这事不能赖你。” 她总算抬起头,仰脸对上赵澈那映着漫天星辰的双眸。 “先说好啊,你对他心存感激,或想善意报答,我都不说什么。但若你因他而对我始乱终弃,我这辈子都跟你没完!记住没?”他会先将李同熙大卸八块抛尸荒野,再和这兔子没完,哼。 “噫。”徐静书以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眼皮 分段阅读_第 22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笑得略显嫌弃。 赵澈做横眉冷对状:“噫什么噫?” “有个人啊,他眼里的星星变酸了。” “星星还分酸的甜的啊?”赵澈哼来哼去,满心不是滋味,没话找话同她抬杠。 徐静书偏了偏头,忽地笑弯了眉眼:“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 她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触一记,然后红着脸觑他。 她想,自己应当算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看得出来,表哥明明很怕说出这件事,可能会导致她看待李同熙的眼神与心情大不相同,也很担心她会因此而对别人产生了情愫。 可他还是说了。 当年的李同熙让她重新看到这世间的和光同尘,她很感念,这不假。 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是眼前这个人经年累月的无声呵护,让她平安长大,慢慢站直;是他领她看到前路,认清方向,也让她终于可以开始相信,这尘世终会温柔待她。 不一样的,她知道。 赵澈怔忪片刻,眸底渐渐沁出不自知的蜜意。 “看,又变甜了。”徐静书有些羞涩地轻咬唇角,却又像是有点得意,轻轻晃了晃脑袋。 赵澈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倏地俯身攫取她羞赧含笑的柔软樱唇。 事已至此,那不如就,再甜一点。 第五十七章 皎白银月与璀璨星夜齐齐俯视着桃花林中这对甜蜜缱绻的小儿女。 这是他俩第一回 真真彻底jiāo付于对方的亲吻。 初时是同样的笨拙。 四片唇瓣柔软相贴,谁也不敢压太紧, 轻轻抵触片刻就稍离。却又不舍离得太远, 就隔着不过一指的距离赧然“对峙”。 衣角轻叠,呼吸相闻。脑子热烘烘软成春泥, 旁的什么也想不了,眼中只有对方。 然后便想蜂蝶无法抗衡花蕊蜜味, 不知不觉又黏到了一处。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徐静书虽还未得“真谛”, 赵澈倒像是忽地有所顿悟, 气势与力道同先时那一触全然不同, 掀起的炙烫火势自也不同。 陌生而羞耻的颤栗使徐静书有些无措。她想要后退,却发现腿抖得厉害, 根本抬不动步子。 或许也是心底深处其实并没有真想退开的缘故?当混沌的脑中浮现出这个“发人深省”的疑问, 徐静书羞到头皮发烫, 实在很不想承认自己竟是这么……“这么”的一个人。 她羞涩到极点的紧绷与要退不退的踌躇似乎给了赵澈莫大乐趣, 使他转而抿住她的下唇。 黏缠不断的吮吻轻啮让她愈发头昏脑涨, 只能将自己的重量jiāo付与他的臂弯,傻乎乎微启了柔软嫩唇,任由他“为所yu为”。 脸蛋烫得吓人, 脑子糊得厉害, 整个人似饮薄酿微醺后的那般轻飘飘。 尾椎陡然蹿起一股酥麻感,沿着背 分段阅读_第 22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势不可挡地蜿蜒而上,将所有思绪冲得七零八碎。 却并不难受。甚至有点隐秘的……欢悦。 察觉到她渐渐变得柔软, 他仿佛倍加狂肆,舌尖温柔却不容抵抗地探进她的口中。 这时的徐静书才发现觉,自己滚滚烫的身躯不知何时已彻底挨贴在他身前。两躯相贴之密之合前所未有,她头一回知道,这个平素看来温柔和煦如三春暖阳的人,胸膛竟是如此坚硬,如此炙烈。 她怀疑自己的脑子可能已被通体高热灼坏掉了,先前还有的那点羞赧自省已像蒸笼底下的隔水,氤氲悠悠消弭殆尽。 这样的亲密原是她所陌生的,她根本不知该做些什么。却又总觉似乎该做点什么。 混乱之下,有含义不明的泪珠自她眼角滚落。她知道那不是因为伤心或难过,却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他似乎也发现了这滴奇怪的眼泪,带了三分得意七分怜惜,低低笑了两声。 这笑声莫名激出了徐静书诡异的斗志。 她鼓起滔天的勇气颤颤探了探舌尖,轻碰了他再度入侵的舌。 下一刻她就知这举动真是很要命—— 两个人都“xing命堪忧”,太吓人了。 **** 月下桃花林那险些要命的一场痴缠亲吻让徐静书瑟瑟发抖。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可将羞臊红脸藏在枕间不多会儿后,她便沉沉入了梦。 这一次的梦里,再无过往那些让她酸涩苦痛又无法对人言说的画面。 是甜的。像月夜桃花林间那人眼里的星星一样甜。 **** 山势高处总是见光早,翌日辰时刚过,四下已被春日晨曦照亮。 此行到泉山是为着松弛散心,大家都比平日在王府时懒怠些,就连一向早起的徐静书也不例外。 徐静书起身已是辰时初刻,只听得周围鸟语虫鸣,不闻人声。 想起昨夜种种,她双手捧住脸颊,微凉的指尖却压不住那滚烫。 并不是厌恶或退却,但就是不知今日该如何面对“他”。莫名尴尬。 思及赵澈说过今日会照规矩上山来,她赧然着慌,略有点“索xing跑路吧”的别扭。 原本徐蝉也安排了侍女在她睡房外间值夜,只是她向来觉得自己不该娇贵如斯,半夜从桃花林回来后便让那侍女自去歇了。 想必那侍女也没料她会起这样早,此刻还未过来照应。徐静书倒也不介意,自行梳洗换衫后就轻手轻脚往后头厨房去,打算给大家做点吃食。 哪知才到厨房门口,就遇到她以为还没起的赵荞、赵渭与赵蕊。 “你们怎么……” “嘘!”赵荞将食指竖在唇前。 你们做什么?徐静书改以口形无声询问。 赵荞踮脚过来,附在她耳旁解释道:“别惊醒了小六儿, 分段阅读_第 23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带她出门实在太麻烦了。原以为你要多睡会儿,我们仨还想说取了干粮再去叫你起来一起走的。” “去哪里?”徐静书凑过去附在她耳畔。 “先去涟沧寺转转,中午就在那里吃斋饭,过后到涟沧江边的司空台,预计要黄昏之前才能回来,”赵荞道,“母妃殿下和母亲昨日已带小六儿去过涟沧寺,今日再去也没多大个意思了。况且上司空台的路太陡,若有她俩一道,肯定是不许我们去的。” 年岁小的孩子终归更愿意跟在大孩子后头玩。可小六儿先天不足,身子骨弱,孟贞一向不放心让她离自己太远。若她醒来非要跟着兄姐们再上山,孟贞与徐蝉必定也会同去。到时乌泱泱一大堆侍从跟随不说,两位母亲少不得也要对他们几个有些约束。 “表姐,一起去嘛。” 见徐静书面有踌躇,赵蕊也跟着挨过来,小声恳求。 到黄昏才回来也好,这样可以推迟和赵澈见面。想到这个,徐静书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 于是一行四个活像做贼似的,各自“劫掠”了点现成的饼做干粮拿在手上后,就悄无声息溜出了别业大门,强硬挥退尾随而出的侍从,昂首阔步踏进上山道。 走出不多远,赵蕊笑嘻嘻指着道旁那小片海棠林:“表姐,你昨日就是在这里摘的果子吗?” “对,就是这里。这片林子是天生天养的,没有专门的小径,上去时有点费劲。”徐静书道。 赵蕊jiān猾偷笑,扭头眨巴着眼睛望向后头的赵渭:“三哥,这里的海棠果可甜了,昨日表姐摘回给我吃过。” 赵渭翻着白眼冷声哼笑:“想叫我去给你摘果子就直说,这么迂回做什么?” 轻易被识破小心机的赵蕊嘿嘿干笑,咬着饼躲到徐静书身旁。 赵荞笑着帮腔:“刚才光顾着拿饼,忘了带个水袋什么的。老三你辛苦一趟?” “行。” 赵渭点点头,三两口将手中剩下的半块饼咽了,认命地拍拍手上残渣,利落地攀上道旁斜坡摘果子去。 虽赵渭平时看着文质彬彬,总是手不释卷的架势,但他到底师从储君驸马苏放数年,偃武修文齐头并进,身手在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算得出挑。 昨日徐静书上这片林子摘果可费了大劲,光上坡就几乎花了一炷香时间。 可这会儿几个小姑娘半块饼还没吃完,赵渭就已扛了一大枝硕果累累的海棠枝跃身而下。 三个小姑娘被他这干脆利落的壮举惊到合不拢嘴。 “老三,”赵荞艰难咽了咽口水,“是叫你去摘果子,不是砍树啊!” 赵渭不以为意地抖了抖扛在肩上的树枝:“咱们四个人,摘少了不够吃,这样方便。” 说完,扛着树枝大步走在前头,让三姐妹 分段阅读_第 23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跟在后头方便随手取果子吃。 “三哥,果子不洗洗吗?” 赵渭回头觑她一眼:“平日在府里没吃够洗过的果子啊?摘下来随便在身上擦擦就吃,滋味不一样的。不信你试试。” 作风如此豪迈的三公子,平日里在信王府内可是见不着的。 三姐妹乐不可支地跟上,赵蕊人矮腿短,蹦蹦跳着才能扯下果子来。徐静书本想帮她,却被赵荞拉住。 “没事,她平常在府中也拘得慌,既难得出来了就由得她撒欢蹦跶。” 四人各自啃着果子嬉笑闲话几句后,赵蕊大笑:“没带小六儿是对的!不然母妃殿下与侧妃都在,又有许多人跟着,定不能让我们这样。” 徐静书只是咬着果子笑,赵荞与赵渭则心有戚戚焉地双双点头。 赵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忽地皱起了小眉头:“我小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这样撇下我偷偷出去玩?!” 赵渭脚下滞了,回头看了她一眼。继而笑了:“没有的。” 赵荞伸手在她面上捏了一把,故意将指腹上的浆果汁子抹在她的小脸蛋上:“没有的。” 她似乎还是不信,又将询问的目光转向徐静书。 “真没有的。”徐静书笑得感慨。 小时候,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之间的相处,与这几年全然不同。 仔细想想,似乎就是从“后院人”减少的那一年开始,信王府这几兄妹,才渐渐开始变得像真正的一家人。 那时大家都还是孩子,心思澄澈通透,虽时常会因各种事而生出冲突摩擦与相看两厌,甚至会在别有用心的大人私下言语撺掇下习惯争抢与暗暗敌对,但终归还在赵澈不着痕迹却又持之以恒的努力下,慢慢被拢到了一处。 他们相互间并没有什么刻意和解的言辞或举动,就是不知不觉,沉默而柔软地一同长大了。 这真的很好。 往后,大概会更好的。 “恩师说了,咱们家兄弟姐妹几个,只要跟好大哥的步子,再怎样也不会走岔路。” 赵渭肩扛一枝硕果,大步流星迎着晨光,笑音清朗,少年意气猎猎飞扬。 第五十八章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很多面,在不同场合、对待不同的人与事表现出的做派心xing甚至会像换了个人似的。有时是必须的刻意, 有时又是不自觉的流露, 总归会有些不同面貌。 譬如平日看似老成寡言的赵渭,到了泉山、离了自家尊长的眼皮子底下, 少了仆从跟随,就多了几分洒脱到近乎粗糙的江湖少年气。 又譬如, 带着人在涟沧寺办差的李同熙。 月初在光禄府外,他与自己的下属同僚们一样站在出入考场的关卡处;今日在这里稽核僧人、常住居士们的名册,他也与麾下那些个寻常武卒一样 分段阅读_第 23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正在将相关人等召集到廊下文书吏跟前排队接受问询。 显然是个喜欢与下属一道身体力行的上官。 但不知为何, 徐静书觉得今日的李同熙与之前在光禄府门前, 甚至与昨日在山间道巡防时都不一样。 今日晴好,他身上那件靛青浮云纹武官袍被映照出趋近冷厉的薄光。英朗眉目间隐隐多了点之前两次见面时不曾出现的压抑暴戾, 招呼那些僧人与常住居士的语气也显得有点……凶。 “他怎么在这里?” 赵荞问出这话时, 赵渭已不动声色地迈前一步, 将自家三位姑娘护在了身后。 赵渭这个动作让徐静书蓦地想起, 昨日成王随侍及赵蕊的言辞中都曾模糊透露出“李同熙平日在某些事上的名声不是太好”这个讯息。 大约是李同熙眼角余光瞥见了信王府这一行四人, 他扭头冷冷看过来,在瞧见徐静书时稍愣,眉目间那点隐约而压抑的暴戾顿凝成尴尬的别扭。 他勉强勾唇颔首后, 略转脚尖换了个方向, 改成背对他们。仿佛不太乐意被谁瞧见这样一面。 “他那是同谁打招呼呢?”赵荞颇为意外地轻笑,拉着徐静书与赵蕊绕道走进另一边的回廊。 赵蕊小声叽咕:“定是表姐。昨日表姐看他都看出神了,眼睛的忘了眨, 成王兄以为表姐被他欺负,还打算替表姐出头。” 赵荞与赵渭双双瞪大眼睛看向面红耳赤的徐静书。 徐静书这才想起去捂赵蕊的嘴,压着嗓子急急辩解:“小五儿断章取义,别信她!我不是……没……哎总之不是那么回事。” 一时不知该如何向表弟表妹们解释自己与李同熙的渊源,这让徐静书又懊恼又焦灼,词穷极了。 赵渭神情严肃道:“表姐平日不常出门,大约不知此人‘斑斑劣迹’。往后若遇着他,尤其是他办差时,能躲多远躲多远。” “为什么?”徐静书疑惑。 “这人能力出众,办差也很尽心,皇城司正副指挥使对他都可说是欣赏、重用的,但他有个大毛病,”赵荞笑着摇摇头,“有时卯来简直不分匪、民,横冲直撞活像脱缰疯马,看着不像官缉匪,倒像贼人内斗。” 赵渭也跟着摇头,显然也是很难理解李同熙办差的做派:“平常到皇城司门外击鼓的百姓,十个里有八个是去告他状的。” 通常都是缉拿凶嫌途中惹的祸,不是掀了街边小摊就是砸了别人的茶寮、食肆,偶尔还会造成围观民众无辜轻伤之类。 “皇城司辖下骁骑尉共八人,个个经手的差事都会有当街缉凶的时候,旁的七位都知要顾忌百姓,偏就他一个这么能zhà窝的。三天两头有百姓告状、御史弹劾,罚多少俸挨多少棍也不改,倒真是个死倔骨头。”赵荞说得笑了起 分段阅读_第 23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来。 京中人对李同熙的观感复杂得很。是个尽心尽力的官没错,却又太过尽心尽力了,疯起来敌我不分,民、匪都惴惴,简直不知该怎么评价他才好。 赵蕊也跟着补充:“听说他还yin晴不定,有时不分青红皂白就凶起来,会动手的。你瞧他方才同那些僧人、居士说话的模样,好像一开口就要喷火。” 徐静书无言以对,甚至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因为当年那份救命之恩的缘故,虽他那些行为确实不符合寻常人看来好官该有的做派,但徐静书还是不愿相信四年后的李同熙真会成了个“恶吏”。 毕竟当初那个劈开暗室枷锁的少年武卒,身上曾有过那样明亮的光芒。 **** 四人到涟沧寺时已近午时,进过香后,刚巧就赶上斋饭。 用斋过半,李同熙与几名下属武卒也进来了。他目不斜视经过徐静书身旁,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徐静书倒也没打算强行寒暄,只若有所思看着他去取斋饭的背影。 打从发现李同熙进来的那刻,鬼精鬼精的赵蕊就一直偷觑着徐静书。此刻见她望着李同熙的背影出神,赵蕊神情那个急啊。“表姐!” 赵蕊压着嗓子低声急呼:“别看啦,讨厌的人都不好看的!” 徐静书回过头来,被她逗笑,也轻声答话:“别人都是以貌取人,你倒有趣,竟是‘以人取貌’。” 赵蕊不知这话该怎么接,鼓着小红脸重又低头吃饭。 赵荞冲她眨眨眼,笑得怪里怪气。 一直没吭声的赵渭忽地轻道:“求你们吃快着些,去‘司空台’还有段路,耽误迟了赶不上日落之前下山。” 这话让三个大小姑娘都是一凛,赶紧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那头的李同熙倒是利落,拿起筷子就是风卷残云般的架势,明明是后头进来的,却比徐静书她们还先吃完。 徐静书从饭堂出来时,见他正在庭前与下属说话,心下不免又起疑惑唏嘘。 赵荞与赵蕊已急吼吼走到了前头回廊,赵渭扭头见徐静书脚步踌躇,便轻咳一声。 徐静书赶忙跟上,歉意地轻垂笑脸:“走吧。” 赵渭看着前方,边走边道:“情情爱爱的事里,心思温柔的儿郎总是吃亏些。可明明那样才是好的。” 他的目光始终朝前,声音也不大,徐静书实在吃不准他这话是对谁说的。也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 他还不满十五,平日里又算得个沉稳xing子,除了闷头读书、偶尔玩乐之外,从不见对什么人、什么事额外看重。 此刻忽然在平日jiāo道不算多的表姐面前说出这样一番似乎意有所指的话,实在显得没头没脑。 “啊?你说什么?”徐静书疑惑试探。 他略略回头,满眼认真地 分段阅读_第 23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着徐静书:“恩师是这么告诉我的。” “储君驸马?”徐静书愈发不知所云,只能尴尬笑,“他竟还教你这种事的么?” 真是奇怪,苏放为什么要教赵渭这种事。不过赵渭就更奇怪了,莫名其妙同她说这个做什么? 赵渭“嗯”了一声,转回去专心迈步,似是自言自语:“大哥比李同熙好。” 这话落在徐静书耳畔,浑似平地惊雷,zhà得她满脑子只会嗡嗡响,脸上烫得能摊饼。 这位三表弟似乎知道得太多了! **** 被赵渭那番似是而非的“友好劝诫”震惊到不知所措,上“司空台”的一路上徐静书都很沉默,只红着脸听赵荞、赵蕊拉着赵渭叽叽喳喳,偶尔笑几声作为响应。 涟沧江畔的“司空台”算是泉山一处古迹,前朝中后期时这里曾发生过一件极其重要的事,直接挽救了当时已显颓势的国运,使前朝达成了最后一次中兴,又延续了两百多年。 因那次事件影响太重大,泉山背后这偏僻临江的一隅高台便有了“司空台”之命 ,还被载入青史,成了后世无数年轻人“凡上泉山必往朝圣”的地方。 前朝亡国后的几十年战乱岁月中,泉山几乎被世人遗忘,只剩了涟沧寺僧人们,这“司空台”就更是荒芜。 赵渭环顾四下几乎半人高的杂草,稚气未褪的面上浮起伤感之色,再无心与二姐、五妹谈天说地,沉默地弯下腰开始徒手除草。 赵荞与赵蕊茫然对视一眼,不知所措。 “老三,你这是怎么了?”赵荞小心翼翼歪头觑着他的背影。 “没事。”赵渭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将才扯起的一株深长杂草扔到旁边。 徐静书轻轻叹息,也迈步上前加入“除草大军”,并向两个发懵的表妹娓娓道来。 “前朝中后期国力衰退,外海番邦以坚船利pào犯海境,内忧外患,大厦将倾。有位很年轻的铸冶署司空在这里展示了他主持铸造的精锐舰载火pào,”徐静书向悬崖边沿指了指,“载了火pào的战舰就在下头的涟沧江上,而延和帝与三公九卿、朝中重臣,以及各地世家掌权人,就在这里,与那名司空大人一道,亲眼见证了那舰载火pào的威力。这件事,史书上称作‘涟沧江试pào’。” 彼时的前朝正在“改革派”与“守旧派”的拉锯中长期内耗,以年轻女帝及左相为首的改革阵营,在与各地世家结成的守旧势力处于下风。而“涟沧江试pào”之后,守旧势力震慑于铸冶署各类精锐新式火pào的骇人威力,终于明哲保身地为改革让步。 “那位女帝是幼年登基,被世家联手压制多年几成傀儡;涟沧江试pào是她完成消解世家实权的第一步,之后世家忌惮司空大人手中那些威力深不 分段阅读_第 23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可测的重型火器,噤若寒蝉许多年,这让改革阵营最终实现了挽狂澜与既倒。而司空大人督造的各式火pào,不但解了海境之危,也使陆上邻国不敢轻易犯境,为中原争取了两百年的太平。” 只是世道轮回总逃不过“此消彼长”,当那代锐意革新的人物逐渐凋零后,蛰伏几代人的保守势力重又抬头,曾经那群年轻人拼劲一生所开创的中兴盛世终究还是伤感落幕。 但不管怎么说,那位推动中兴改革的年轻司空就此在青史上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见证他那不世之功的“司空台”,也成了后世年轻人们追寻他风采的神圣之地。 这段快要被人遗忘的史实让赵荞与赵蕊听得心怀激dàng,也理解了赵渭陡然而起的唏嘘落寞状。 前头的赵渭忽地直起身,回头道:“涟沧江试pào时,那位司空大人不过才十九岁。” 徐静书先是诧异地看向他,继而有些明白了他的抱负。 “你还有四年。”徐静书轻眨笑眼,捏着拳头冲他轻轻挥了挥。 而她自己,还有三年。 赵渭重重点点头,终于笑了:“嗯。” 曾改变举国命运的地方如今竟荒芜至此,而数百年前那次风云激dàng的锐意改革,最终也还是被辜负了。 好在总有后来者。这世间永不或缺的,便是前赴后继的璀璨少年心。 去成长,用尽全力去摒弃自己稚嫩的无知、斧正自己的错漏与不足,成为更好的自己,去做我们这一代人改做的事。 朝代或许会更迭,但山河永远壮丽,少年生生不息。 **** 从“司空台”下来,回到信王府别业近前已是申时。 说来也怪,之前在京中四年徐静书都没见过李同熙,近来却像是走到哪里都能遇到。 此时李同熙正在山间道旁与赵澈说话。 两人面向而立,各自的下属与随护都退在一旁。 想是余光瞥见了山道上下来的四人,李同熙立刻扭头看过来。 赵澈在人前惯例还是装盲的,便不动如山。 “咦,大哥几时来的?”赵荞很是开怀,远远冲赵澈使劲挥手。 “二姐,你挥手大哥又瞧不见!”赵蕊更是藏不住雀跃,蹦蹦跳着大喊,“大——哥——!” 实在是近来赵澈忙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虽每天夜里还是回府,但弟弟妹妹们都有日子没见他正脸,这一见活像是久别经年后的重逢。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牵着手,急吼吼迈开步子朝赵澈跑去。 不疾不徐跟在她俩后头的赵渭莫名冲徐静书挑了挑眉,含义不明。 徐静书脸上无端端一红,略落后几步避开了赵渭的目光。 眼神却不受控地偷偷瞟下去,轻易地越过了李同熙,定定落在赵澈身上。 其实身着皇城 分段阅读_第 23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武官袍的李同熙身姿端肃挺拔,自带一种英朗凛然,加之也生得张醒目俊面,站在谁跟前都不至于轻易被遮掩了光彩。 偏此刻他对面站的人是赵澈。 其实赵澈身手不弱,但他向来不是张扬的xing子,多以温柔和煦的面貌示人,便常给外人一种“文弱”的错觉。 徐静书蓦地想起中午出涟沧寺时赵渭说的那番话。其实不独情情爱爱的事,在许多事上,温柔内敛的男儿其实都很易吃亏。 因为不张扬,轻易也不出错,便温温润润没有伤人棱角,反倒时常让人觉得平淡沉闷,甚至常觉得他不够光彩夺目。 可他分明化寒冰于无形,无声拂开所有绝望yin霾,细致而沉默地呵护着她心上隐秘但深重的伤痕;也在不知不觉间,将原本有极大可能的走向纷争阋墙的弟弟妹妹们拧到一处;还能不动声色将原本谁也控制不住的信王殿下无声钳制进某个不至于牵连全家人的范围内;更能做到在储君大位落定之初,就让储君班底里最核心的那个位置虚悬着静候他的入主。 他这样的人,需得细细体察才能觉出他的好。但凡心思稍不细腻之人,都会将他视若平常,难怪赵渭会怕他吃亏“输”给李同熙。 此时的赵澈一袭茶白春袍立于山间道旁,头顶是碧空湛蓝,两旁是林木葱茏。极目全是春日晴天理灼烁蒙茸的鲜亮色泽,他身上的茶白色烟罗绡便使他成了天地间最夺人眼目的存在。 清贵出尘,矜持,凛冽。如霁月光风,敢与盛春骄阳辉映。 虽温柔,却强大。 徐静书淡淡垂眸,抿唇笑得眼底沁甜。 在她这里,赵澈永远不会输给任何人。因为他所有的好,她都知道。 走到近前,徐静书规规矩矩向李同熙执礼问好后,才糯声轻软道:“表哥。” “静书。”他这轻声一唤,眉目间的轻寒尽褪,霎时就如春风化了薄雪。 他向来都叫她“表妹”,只偶尔急了或玩笑胡闹时才连名带姓地喊。像这般略显亲密只唤名,在徐静书记忆里似乎还是头一回。 她心慌赧然,有些无措地抬手捏住自己发烫的左耳珠,左顾右盼不敢看人,生怕连大咧咧的赵荞和懵懂懂的赵蕊都要看破两人之间的“秘密”—— 至于赵渭,虽不知他是几时发现的,反正他都知道了,爱笑就笑去吧。没法子的。 赵澈仍做目力不便状,侧过脸柔声道:“你过来一下,有些事要单独同你说。” 赵蕊还天真无邪地笑闹:“竟是要躲起来说悄悄话吗?大哥总是偏心表姐,哼哼。” 徐静书不想说话,只觉得脸烫得都要蹦火星了。 “是你表姐官考的事,同你又说不着,裹什么乱?” 赵澈笑斥赵蕊一句,让赵渭将她 分段阅读_第 23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与赵荞先带进去。 接着又对李同熙道:“有些家中事需做安排,方才所说的那桩,改日再同李骁骑细聊。” “那就不叨扰世子了。” 李同熙不卑不亢执礼告辞,临走前看向徐静书,莫名眨了眨眼。 徐静书疑惑蹙眉,却没心思细究,噔噔噔跟上赵澈步子往里走。 “官考怎么了?我……我没考上吗?” 按说下个月才出榜,这时若得到什么风声,必定是赵澈特意打听来的。徐静书歪头打量赵澈神情,总觉他有些严肃,心中顿时七上八下。 “你这泉山踏青怕要提早结束了,”赵澈低声道,“明日随我下山去一趟光禄府,光禄少卿顾沛远有些话要问你。” 他想了想,噙笑回视她:“你只管依着本心,说你认为对的话,做你认为对的选择。旁的事都不必有顾虑,有我在。” 第五十九章 武德五年三月十七,微雨。 时隔不足半个月, 徐静书走进光禄府, 站在当初作为“堂辩”考场的正堂里。 这一次,端坐堂上主位的不再是主考官, 而是光禄少卿顾沛远。 虽说光禄府主官乃位列三公九卿之一的“光禄卿”,但历朝历代多数光禄卿多只是尊贵荣衔。通常是由功勋卓著但德高望重、深受帝、后信任的尊长者担之, 重大国事上常需参考他们的意见。 但因这类人物通常年事已高,光禄府多数实际事务决策权都在光禄少卿手中。 自武德帝立朝建制以来,光禄府责权范围经过数次调整, 权力已比前朝大得多。辖下不单有号称“帝王手中最后一把匕首”的金云内卫、虽无实际官职却能影响当朝国政方向的智囊国士们;还负责统筹官考事宜, 并管理、补训每年官考招录上来但不能即刻上任的“试俸官”们。 对于年轻的试俸官们, 光禄府会给出无休无止的补训教导与稽核。若在稽核中大意差错,“试俸”将立刻结束, 遣回原籍自行另谋出路。 至于那些次次都能通过光禄府稽核的试俸官们, 则需在不断稽核中耐心等待各部出现官职空缺。 当各部出现官职空缺时, 便会依照光禄府的稽核记档及光禄少卿的意见从“试俸官”中起用合适人选。 也就是说, “徐静书们”在通过“文武官考”这第一道坎后, 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光禄少卿顾沛远这座大山。 顾沛远所外显出的xing子温和文质,说话不疾不徐,面上常带三分笑, 却并不会给人虚伪敷衍之感, 倒是让人如沐春风。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给人以“柔善可欺”的错觉。 但只要想想“光禄少卿”离位列三公九卿的“光禄卿”仅一步之遥,就知此人绝不简单。 须知顾沛远此时年岁才不过三十五六。单就这点,足以 分段阅读_第 23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说明顾沛远不可小觑。 这样的人, 其温和斯文只是出于良好教养及自身的好品行,绝不表示他庸碌、好糊弄。尤其在公务上。 这是赵澈昨日黄昏在泉山上特意提醒徐静书的。 ——不要试图与他虚晃花腔。无论他问什么,你只管言简意赅照实答。 ——若他要你做选择,顺从你自己的心意。 想起赵澈的叮嘱,徐静书深吸一口气,原本因忐忑而急促的心跳慢慢平和下来。 她虚虚垂眼看着地面砖石上的图案,耐心等待着顾沛远发问。 主座上,顾沛远慢条斯理放下手中茶盏,温声开口:“最初时是缘何想要考官?” “家贫,投亲寄居来到京城,得亲族庇护有了读书的机会,便想好要考官谋差,以此立身、糊口。” 徐静书诚实到这般地步,显然让顾沛远有些意外。 他眉梢轻扬,笑意渐深:“可本官查阅你文试答卷,对‘为官之人当如何清正持身’颇有见地,行文间所透露出的襟怀抱负也颇高远。难道竟只是为应付官考而笔不从心?” 这老狐狸拐着弯说她两面派,当谁听不出来么?徐静书抿了抿唇,略有些不服地偷偷皱了皱鼻子,无声轻哼。 “答卷上字字本意,言为心声,”她稍稍抬头,迎上顾沛远打量的目光,“答卷上那些言辞,是经师长教诲,加之数年苦读后才得的真谛。但顾大人问的是‘最初’。” 她没有说谎,没有耍花腔。 最初的徐静书啊,就是烟火红尘里一个最最庸碌的小孩儿。历经波折、磨难,厚着脸皮寻了远房姑母庇护,每日最怕的事就是被赶出去流落街头、衣食无着。 于是想活下去,想吃饱饭,想长大,想有一技之长可以谋份差事养活自己。 十一岁的徐静书对世间事所知甚少,活得更像一只落单幼兽。所思所行皆遵从本能:除了饥饿和死亡,什么也不怕;除了“吃饱”和“活下去”,什么也没想。 顾沛远笑着颔首,又问:“许多人入仕的初心,大都是怀着远大抱负与坚定志向。便是如此,其中都有一部分人会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被某些污浊之气所浸染。而你的初心竟只不过是为了谋职糊口,如此这般,你觉你真能做到自己在试卷上所说‘焚身为炬,为公义持身,直至终老’?” 初心怀志之人,尚且不能个个做到始终如一。她这连初心都只那般庸碌利己,说来着实很难让人相信她的坚定。 “顾大人说这么多,泰半都对。只一点有误,”徐静书不自知地略抬双肩,将两手拢进宽袖的遮蔽中握紧成拳,“我初心庸碌功利,这半点不假。但这庸碌功利,恰恰该成为顾大人相信我足够坚定的证明。” 她悄悄咽了咽口水, 分段阅读_第 23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语气坦然。 “大周律中可没有哪条说,‘为官初心必得抱负高远、志向宏大’。世间大多数平凡人都生而庸碌,因此才需读书受教、践行探索,在学识长进与眼界开阔后一点点变好起来。对于没有退路、少人护持的平凡人来说,再无比‘活下去’和‘吃饱饭’更无法背叛的志向。” 顾沛远笑了:“你既无国子学求学资历,虚岁也才十六,便是如今给机会让你上任,也只能从最低阶员吏做起。文官员吏多清贫,必不能让你吃得好、活得好。若运气不够或能力不够的话,或许要在员吏的职务上几年、几十年,长久如斯,岂能不动摇?” “顾大人,我要的是‘有饭吃,活下去’,而不是非得‘吃得好,活得好’。小时家中三口人分食半碗白米饭的日子我都过过,即便只是最低阶的九等员吏,怎么也够一日三餐独自吃上整碗米饭吧?您看,最惨最惨的境地也比我最初时好,我有什么理由动摇呢?” 徐静书赧然一笑:“当然,若能吃得更好、活得更好,那自是锦上添花,我不会清高到说不要的。” 就如一棵树,落到土壤里站定破土后,便只会不管不顾地参天向上,想的只会是要比周围的树都大都高,否则便会少了阳光、少了雨露。 一旦动摇就是自断生路,这才是最无法背叛的坚定。 至于写在答卷上那些关于“盛世清明”的宏大理想与抱负,也不是违心浮夸的矫饰。那是徐静书这棵小树在成长中开出的小花,也是她的一部分。 “徐静书,你说服我了。”他没有再自称“本官”,而是“我”。 这种平等的姿态释放出的讯息,是认同、赞赏及期许。 顾沛远端起茶盏:“此次京中官考,如无意外,你在文官应考者中位列第二。” 今年来京应考者人数众多,其中甚至不乏年岁虽长,但曾在前朝亡国前或再战时曾有过短暂为官经验的沧海遗珠,竞争之激烈恐怕是大周开国来最强。 在这样一次官考中位列榜眼,实在是……祖坟冒青烟了! 徐静书猛地瞪大双眼,眸底浮起惊讶欣喜。 可还没等她想到该如何表达心中狂喜,顾沛远便抛给她一个真正的难题。 “眼下有个紧急职缺,若你选择应这职,那就连‘试俸’都免了,”顾沛远清了清嗓子,“只是这官职不大,风险却不小。哦,相比别部同样职等的员吏,这位置在晋升上还算通达,去年曾有连升三等的先例。” 连升三等,听起来很诱人啊。徐静书强忍挠头的冲动,小心翼翼地问:“请问顾大人,是什么……官职?” “御史台都察院,殿前纠察御史。” **** 若说御史台在旁人看来是个“专司找茬”得 分段阅读_第 24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罪人的地方,那都察院就是整个御史台最最得罪人的地方。 而这“殿前纠察御史”,又是全都察院最得罪人的官职! 别看这官职挂个“御史”的官衔,其实只是九等员吏,连手书奏折的资格都没有。任上职责就是在大大小小的朝会开始之前,稽核即将面圣的大小京官们在服饰仪表、言行站立上不合律法规制之处。 可怕的是,最大的朝会通常也要八等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上殿!日常小朝会几乎都是五等以上,个个位高权重! 殿前纠察御史要稽核的对象,连个和他们平级的都找不出来!个个一根手指就能将他们拈成泥!他们却要每日去揪人衣饰对不对,等候面圣时的琐碎闲谈有无不妥! 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若遇到脾气暴躁的武官,一言不合怕就要被套个黑布袋打成饼吧?连升三等是“追封”吧?! 天啊,之所以会出现紧急职缺,闹不好是因为前头卸任的殿前纠察御史“入土为安”了! 徐静书有些想抖腿。她在心中彻底推翻了先前那个“祖坟冒青烟”的结论。这样的机会,分明是祖坟没选对风水。 “顾、顾大人怎会觉得……我适合这个职位?” “是鸿胪寺九议令段微生向我举荐的你,”顾沛远斜斜睨了她一眼,似在忍笑,“他前些日子上折,力主该替恭远侯沐家的沐霁昀、沐青泽请功,据说就是受你启发。他说,你很适合进御史台。我查了你的官考答卷与堂辩记档,方才又听你一番答言,也觉……还算合适。” 临场时脑中清晰缜密,应对敏捷,言辞坦诚,辩驳流利;答卷上文辞工整,大处有胸怀,小处顾细谨,对律法也似乎通透熟读。 除了胆子时大时小之外,几乎就是个注定要进御史台的人。兀自忍笑的顾沛远看她强令自己不要瑟瑟发抖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 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该如一块亟待成形的铁,需得有诸多锻造、淬炼的余地,最终才会被雕琢成器。若然时时事事完美、周全、圆滑到无可挑剔,虽是天生良玉,却少了许多可能xing。 “当然,若你不愿,我便依官考排名依次往下再找人谈,你等下月放榜后进光禄府试俸再等更合适的职缺。” 顾沛远稍作斟酌后,补充道:“因御史台这职缺来得急,一下空出五个位置来,督查院在‘殿前督查’这块儿已经快转不过人手了。若按常规,我这里是可以直接jiāo五个人给御史台,你们没得选。抉择的时间虽短,这机会却是信王世子昨日斡旋各方一整日,为你们争来的。” 他的这番话让徐静书忘了忐忑惊忧,傻乎乎愣怔半晌后,热烫了眼眶。 不管是昨日傍晚在泉山,还是今日来时路上,赵澈 分段阅读_第 24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没有提过他在这件事中做过什么。 顾沛远说是为“你们”争取的,徐静书却知道,这抉择的机会,赵澈其实是为她争取的。 打从最开始,桩桩件件与她息息相关的事,赵澈都在尽力为她预留余地与退路。他说过要让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便一直默默在为她争取更多可能。 却从不拿这些同她讨价还价。 徐静书抬起颤抖的右手,轻轻按住热流涌动的心口:“我应这职。” 她不等了。 要早些上路,早些开启征途,早些追上“那个人”的步子。 早些成为更好的徐静书,才能早些牵住他的手,一起窝进属于她的小房子。 当然,前提是她在任上必须谨慎言行,绝对不能祸从口出、英年早逝! **** 从光禄府出来时,徐静书几乎是一溜小跑着上了牌坊外那辆等候多时的马车上。 坐在正中坐榻上的赵澈放下手中书册,抬眼望着那个急到自己撩了车帘蹦上来的小姑娘。 “是哪个职缺?你应了还是没有?”赵澈噙笑关切。 如今他毕竟尚未完全掌握信王府实权,自身又无朝职,虽有些事能打听到消息,但内里细节却也不能在事先完全掌握。 例如今日顾沛远要找人做补缺前的谈话,这事他清楚;但具体补哪个缺就只能闭着眼瞎猜。 徐静书蹿过来,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展臂圈住他的腰身。 赵澈周身一凛,僵直到只会瞪眼:“怎、怎么了?与顾大人谈得不顺利?” “顺、顺利。”她抖抖索索抬起脸,倏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接连的诡异热情让赵澈不知所措:“吃、吃错萝卜了?” “是、是殿前纠察御史,明日去都察院,后天正式上任当值,”她哭丧着脸,颤声道,“为了以、以防万一,我得多亲你几下。” 若在上任头一天就不幸“壮烈”…… 噫,不管了,有备无患,先多亲两下回个本! 第六十章 三月十八,离卯时结束还有小半个时辰, 春日的天光尚未大亮, 徐静书在双鹂的护送下抵达御史台。 临近点卯时刻,御史台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正鱼贯入内, 府门前的石阶上人头攒动。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很急,甚至有人一步垮过两三级台阶, 姿势看起来特别不稳重。 这与徐静书想象中的“点卯上值日常”完全不同。她本以为场面会很庄严肃穆。 不过这对她来说是很好的。如此平实真切的忙碌气氛让她忘了害怕人多,忘了惊惧“会不会有歹人窥视在旁等着抓她去放血”,忘了忐忑“会不会上任没几天就因为得罪人而被打断腿”……这类乱七八糟的事。 总之就是莫名心安。 “当官可真是……”双鹂不知这话 分段阅读_第 24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该怎么说, 末了只能看着那些赶着点卯的官员们感慨一句, “这个点, 菜市口的人怕都没忙成这样。” 双鹂以往是信王妃徐蝉的近前武侍。徐蝉不担朝职自不需点卯,因此双鹂也是今日才第一次亲眼瞧见原来做官并不是寻常人以为的那样轻松悠闲。 徐静书接过双鹂递来的各项上任所需公文、函件, 笑容苦哈哈:“你别在外头干等整日, 白日里我必定不得闲出来见你的, 你到申时散值时来接就好。” 她这职缺顶得太急, 今日须得熟悉当值时的所有事项与章程, 明早就直接进内城督查小朝会,用脚趾头想想都知今日绝不会清闲。 双鹂目送她上了台阶后便折身回信王府。 **** 门口侍卫简单验了徐静书递上的公文函件,问了几句确认她的身份后, 出言为她指了去都察院的路径。 御史台辖下分左、右肃政台及都察院三部分。 大门内第一进的众院落便是御史大夫及御史中丞两位大人及其近前属官们日常处理公务的府衙, 第二进到第六进的院落都是左、右肃政台的地盘,第七进、第八进才是都察院。 此时离点卯结束明明还有那么两三盏茶的功夫,可沿途遇见的那些身着御史台官服的人全都不知在慌什么, 个个步履匆忙。 这让徐静书也跟着无端紧张,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紧赶慢赶地到了第七进,小声喘着调整紊乱气息。 她原以为自己来得够早,进了都察院的院门后,却惊见沐青霓正百无聊赖在回廊下踢砖缝玩。 沐青霓抬眼就瞧见她,先是一愣,在看到她身着常服抱一沓公文函件的模样后,顿时明白两人这就要成同僚了,于是雀跃地向她挥手。 虽两人之前并无直接jiāo道,但沐青霓在明正书院时一枝独秀,每年领膏火银时都站在最前头,徐静书对她是很熟悉的。 至于沐青霓怎么一眼就认出自己,又为何如此热情,徐静书就有些拿不准了。 徐静书赶忙小跑着过去,执礼轻喘:“前辈……” 沐青霓是武德元年进入明正书院的,而徐静书是武德二年入学,按书院学子间不成文的规矩,这么称呼倒也没什么差错。 “什么呀就前辈?这不把我喊老了么?你可别执礼,出了书院大家就平辈,”沐青霓拍拍自己手上那沓公文函件,开朗笑道,“往后咱们是同僚!况且你又是阿荞的表姐,唤我名字就行。” “成。”徐静书回她弯弯笑眼。 “当初你进书院时,阿荞还托我照顾你来着。结果我去偷偷瞧你好几次,见你好端端的,也没啥需要我照顾的,真是白白吃了她一顿饭。往后有什么难处记得同我吭声啊!”沐青霓豪爽得很。 “好,多谢啦,”徐静书轻抚心 分段阅读_第 24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口顺气,小声问,“咱们现在做什么?该去见谁?” “咱们这次补上来的共五个人,先时那位接引官说叫我在这儿等五人到齐,”沐青霓指了指主院的方向,“再一块儿去见中丞江大人。” 御史中丞是御史台仅次于御史大夫的第二把jiāo椅。如今的御史中丞名唤江盈,年岁与光禄少卿顾沛远差不多,战时曾主理过钦州的地方事务,还曾参与过大周律《朝纲》、《台纲》及《民律》的制定,是个颇有建树的人物。 徐静书诧异:“中丞大人不是同御史大夫同在第一进的府衙么?怎么又在都察院这里见我们?” “左、右肃政台都另有专门的主簿,都察院目前没有,就由江大人兼管,所以她平日都在前头府衙和都察院这边两头跑。” 沐青霓是恭远侯沐武岱的堂亲侄女,又是个时常在外蹦跶的人,对朝中这些人情掌故自比徐静书灵通些。 徐静书点点头,艰难问出最关切的问题:“那你知不知道,这‘殿前纠察御史’的职位为何会一下空出五个缺来?” 不会真是因为“专司找茬”被人打死打残了吧? “噢,听说是被调去右肃政台了,”沐青霓挠了挠脸,“这不开春了么?右肃政台要派‘风俗使’去各州巡查,好像是储君要求今年需多查什么事,右肃政台人手不够,就从都察院调了五位‘殿前纠察御史’去。” 御史台辖下三部虽共同肩负“纠举不法”的重责,对上至帝后、宗亲百官,下至普通百姓言行不合律法规制之处都有权发声,但三部在日常公务上又各有主责范围。 左肃政台主要负责监察各州军府,右肃政台监察地方,而都察院则主要监察京官、勋贵的言行。 而右肃政台每年春季会派出“风俗使”巡查各州,大周疆域广袤,这差事所需人手自是不少,如今又奉储君之名要增加巡查事宜,人手当然不够用了。 昨日顾沛远之所以强调“殿前纠察御史”这官职升迁快,就是因这官职对各部典章及律法最为熟悉,可随时补上许多职缺,且通常是到任就能上手做事,不大需再特地补训,因而算是各部所有九等文职员吏里晋升机会最多的。 徐静书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是被人揍得当不了值了呢。” “你要笑死我吗?”沐青霓乐不可支地拍拍她肩膀,“放心吧!御史台职责就是‘专司找茬’,便是谁心有不忿,那也不至于动手……” 沐青霓顿了顿,敛笑环顾四下,确认没人注意她俩,这才接着道:“当然,我是说台面上。至于私下里有没有人会暗中下黑手,这我可就不敢武断了。毕竟这世间从来不缺公私不分、小鼻子小眼的人,是吧?” 她这严 分段阅读_第 24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的补充让才松了口气的徐静书又白了脸—— 说了半天,就还是可能会被打的嘛! **** 等到补缺五人都到齐后,大家简单互通了姓名。 另三人分别叫刘应安、罗真、申俊。 除了徐静书与沐青霓勉强算是相识,余下都是初次相见。 遂州来的刘应安是个年岁较长的瘦脸男子,话不多;罗真则是上阳邑人士,比徐静书与沐青霓大半岁,三人年岁相近又都是姑娘家,便就自然而然地挨到了一处。 而那个叫申俊的少年只说了“原州申俊”这四个字后便再无话,似乎有点紧张。 五人也不耽搁,立刻同去见御史中丞江盈。 想是身兼数职的缘故,江盈显然忙得不可开jiāo,一边执笔翻着面前卷宗,一边头也不抬地对五人道:“昨日顾少卿想必已将紧要的事都jiāo代给你们了,本官这里就不再同你们打官腔。今次你们五人补缺紧急,许多冠冕堂皇之事就推后再说。待会儿领了官服就赶紧去看明日小朝会的上朝官员名单和你们的职责事项,明早寅时直接进内城上值。” 如此雷厉风行的做派让五人脸色各异,不过这是上官指令,没人问他们意见,老实应诺就是了。 “你们虽不必经历‘试俸’,但也不是到任后就能彻底高枕无忧,”江盈提笔在卷宗上落下批示,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望着他们,神色近乎严厉,“记住,在其位就得谋其事。当值时就须得抛开一应人情与顾虑,只要是违背律法规制之事,你们就必须站出来纠正。若被本官发现有人渎职,剥去官袍退回原籍都是轻的。明白吗?” “我等谨记。”五人齐声答。 江盈忽地想起什么,又对正yu退出的五人道:“沐青霓,你不用住官舍的吧?” 到底沐青霓是恭远侯家的姑娘,即便江盈此前与她没什么jiāo道,也不至于对她一无所知。 沐青霓眼前发黑,扶额哀嚎:“江大人,我家在城西,咱们御史台可在城东!可怜我今早为了赶卯时之前到达,丑时过半就起来了,家里阿黄都还没起呢!” “阿黄是谁?”江盈茫然脱口。 “呃,我家的狗,”沐青霓尴尬地摆摆手,“那不重要。我是说,我今日就只从家里赶过来就起那样早,往后当值时还需寅时之前就进内城,您这是要我子时一过就起身吗?” 她是个夜猫子,子时睡没睡还两说呢。 “你可以骑马。”江盈被她逗笑。 “再是骑马,那不还是要穿城而过么?总不能每日天不亮就在城中策马狂奔吧,皇城司会请我吃牢饭的。” 皇城司负责内外两城防务,对在外城策马有相对严格的规定。为免扰民、伤民,如无特殊许可或紧急理由,若天亮之前在 分段阅读_第 24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外城范围内当街策马狂奔,会被处以三日拘役并课罚金。 “本官待会儿就替你向皇城司报备,你只要留心些别伤着人就好,”江盈无奈笑叹,“新的官舍约莫要到六月才能落成使用,先紧着外地来京的同僚们吧。” “哦,好。”沐青霓揉了揉眉心,小声应了。 “徐静书也不必住官舍吧?”江盈对徐静书不太了解,只是看过她的卷宗记档,知她曾是京郊明正书院的学子,又是以镐京户籍应的官考,想来家就在京中了。 “是。” 徐静书其实是想住官舍的。不过方才江盈都说了要先紧着外地来京的同僚,她心中思忖着近日先辛苦点早起,等手头事都理顺了再做打算便是。 申俊主动道:“江大人,我在柳条街赁了屋,也不必住官舍的。” 江盈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 领官袍时五人才知,由于他们补缺上任太急,官印都还没准备。 “天,这样……真会有人将咱们当盘菜么?”刘应安苦笑,摇头轻喃。 旁侧的老员吏耳尖,模糊听到他的自语,便笑着宽慰道:“别想那么多。当值时咱们站在殿前只问对错,不必管对方官职、封爵。” “咦,明日储君也要上朝?”罗真心直口快,盯着手上的明日上朝名单脱口道,“若储君出了错,我们……” “职责所在,自是该说的。”老员吏笑得有点复杂了。 是“该说”,不是“一定要说”,这中间的余地显然就要靠各人领悟与权衡了。 “皇城司骁骑尉?平日小朝会惯例不都是五等以上官员吗?”申俊又有新发现了。 “哦,明日是皇帝陛下指名召见他的,”外头有人在唤,老员吏便对他们五人道,“虽上值时可手持这些典章,但若临时才翻阅对照总归容易有疏漏,你们先仔细过一遍,若有疑问就记下,我待会儿回来再替你们解答。” 老员吏匆匆出去后,厅中只剩五人。 大家都是紧急补缺上来的,差不太多的两眼一抹黑,相互间问也白问。于是便各自专心翻阅手中典章与册子,场面顿时安静。 徐静书默默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崭新官袍。 天水碧素锦文官袍,银色丝线绣小獬豸,衣摆是流云纹。 御史台九等小官的穿着,看着似乎平平无奇,点睛之处是那些勇武刚直仰着头的小獬豸。 獬豸是上古神兽,体形小者如羊,大者似牛,外形与麒麟相仿,唯独头上多生一角。它懂人言知人xing,能识善恶忠jiān,能辨是非曲直,发现言行jiān、邪之人,就用角将对方触倒吞食。 在世人眼中,它是“清平公正”“光明天下”的象征,御史台、大理寺及吏部都以獬豸为图腾,以此彰显维护法 分段阅读_第 24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度威严的责任与决心。 明日上朝的有储君赵絮,有徐静书的救命恩人李同熙,还有那么多德高望重或于国有功的朝廷肱骨。 徐静书扪心自问,很确定自己是怕的。但她也很清楚,哪怕明日真是储君或她的救命恩人出了错,她也会履行自己的职责。 反正任是谁也不会在殿前动手,大不了下朝时她跑快点就是,哼哼。 怕不可耻,发抖不可耻。 渎职才可耻。 **** 申时散值时,徐静书头晕脑胀地与同僚们告别后,行到御史台牌坊外的小巷口。 远远就瞧见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信王府的车夫斜身坐在车辕上冲她笑笑,却不见双鹂。 徐静书以为双鹂在车厢里坐着等,不愿让她麻烦地再下来迎,便小跑过去自己上了马车。 结果车厢内的人却是赵澈与赵荞。 “阿荞怎么来了?没在泉山多玩几日么?”徐静书尤其无力地笑笑。 “我回来办点事,下午正好闲在家,就同大哥一道来接你,”赵荞笑嘻嘻地牵过她的手,拉她与自己一道坐在车厢内的侧边长椅上,“今日顺利么?当官好玩不?” 赵澈不着痕迹地瞥过徐静书那只被赵荞握住的柔软小手,颇有点不是滋味地无声哼了哼。 徐静书咬住唇角忍笑,片刻后才软软答赵荞的话:“看了一整日的典章,中午吃饭时都没敢停,脑子里塞得满满当当。我觉得我或许能当场给你表演颅骨zhà裂,你说好不玩不好玩?” “瞧你这面色菜青,青中又透着红,红里还带着惨,啧啧,真可怜。”赵荞伸手替她轻揉额xué。 徐静书今日是着实累着了,便也没拒绝赵荞的好意,可怜兮兮地闭了眼:“往后更可怜呢。江大人说眼下官舍要紧着外地来京的同僚,我没有官舍住,以后每日好早好早就要起。真想在内城门口打地铺算了。” “兔子大了总会需要自己筑窝的,或许你可以先去同阿荞住,”赵澈淡垂眼帘,温声道,“她在柳条街十七巷赁了宅子,两位母亲还正愁她在外独居没有照应。” 赵荞如梦初醒,喜上眉梢:“对对对!是兵部侍郎纪君正大人的宅子,武德元年皇帝陛下赐给他的,可大了!我打算自己弄个说书班子,就赁下那宅子来用。那里离御史台和内城都近,你就不必起太早。” 徐静书睁开眼,挠头踌躇。 在信王府毕竟是投亲寄居,于情于理都该在谋职后搬出来,这也是她当年到信王府时就打算过的。 只是这样一来,往后能见到表哥的机会就少了。 她不舍地偷看了赵澈一眼,心中有点酸涩轻疼。 不过,这样也好。若她连走出信王府都做不到,又何来底气与他并肩携手? “那我要摊 分段阅读_第 24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半租金,还有伙食。”她对上个赵荞的目光,认真道。 赵荞原想拒绝,见她十分坚决,便改口道:“我白日里会时常召集些人在那里攒说书本子,你只是散值后回去睡个觉,到底那宅子还是我用得的,租金你摊一成就好。” 九等文官的薪俸没几个钱,若摊一半租金,怕是剩不了几个铜角了。这点赵荞多少有数的。 徐静书却不肯:“不行,就得摊一半。” “二八!”赵荞咬牙让步。 “四六!”徐静书也让步还价。 “不行不行,”赵荞急了,“三七!这我底价了啊!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许再犟,再犟没得姐妹做了!” “好吧,那就三七。” 表姐妹两个达成共识后,便又说些其他闲事去了。 赵澈闭眼靠在车壁上,一路沉默,唇角淡淡勾起。 接下来府中也该有些动静了,脾气火bào的阿荞与胆小的表妹都不适合在场。 小兔子已经迈着毛茸茸小短腿儿跑上路,他也不能再继续站在原地。 一起往前吧,各自尽力,给对方一个更好的自己。 第六十一章 回到信王府梳洗换衫后,徐静书一反往日的习惯, 先去涵云殿向孟贞问了安, 再去承华殿见姑母徐蝉。 徐静书将自己在明正书院求学时攒下的膏火银jiāo给了徐蝉。 “按规矩,每个人在成年谋职后, 都该向家中尊长者jiāo上家用,”徐静书恭敬执晚辈礼, “若无姑母,就无我今日。往后每月的薪俸,我也会送回来一半。虽不多, 但请姑母一定要收。” “你这傻孩子, ”徐蝉以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额角, “不必一半那么多。上任后就不比你当初求学时,任你再是俭省, 有些开销也是免不了的。等你往后高官厚禄再说给一半的话。” 信王府不缺她这笔钱, 徐蝉也不缺。但徐蝉明白这是小姑娘长大后的担当与骄傲, 便也不推辞, 心中盘算着替她存下, 将来她成婚时再连同自己替她备的嫁妆一道给她。 徐静书歪着脸想了想,点点头:“多谢姑母教诲。” 接着,她向徐蝉说明了需搬出去与赵荞同住的原因, 徐蝉伤感愣怔片刻后, 还是点了头。 “也好,若每日这样来回穿大半城地跑,长久下来你怕要吃不消, ”徐蝉以指尖轻掸去眼角泪痕,唏嘘一笑,“与阿荞同住,相互也能有个照应。你将念荷与双鹂也带着,再加上阿荞自己的人手,姑母也就不担心你什么了。” “念荷与双鹂,我就……” “带着!”徐蝉截下了她尚未出口的推辞,“如今这世上,徐家没剩几个活人了。除了你表哥,你是姑母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血脉牵连。” 哪怕那丝牵连如此薄弱,但上数五代到底同宗同源。 分段阅读_第 24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静书,你争气,选了一条姑母当初不敢选的路,一步步踏踏实实走过来了,往后必定还会走得更远,徐家当以你为傲。我半生庸碌,这几年也没帮上你什么,如今不过是拨出两个人照应你起居、维护你安危而已……” 徐蝉百感jiāo集,源源涌起的泪终究还是夺眶而出。 对她来说,如今的徐静书不仅仅是她的远房侄女,而是她原本可以有,却亲手放弃的另一种人生。 若她当年没有因为虚荣、懒怠而在自己毫无立身之本时选择了这桩看似飞上枝头的婚姻,如今的徐蝉或许会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人到中年才懂,依附他人终归只能甘苦自知,可惜谁的人生都无法再来一遍。 徐静书被她惹出泪意,上前抱住了她。 “好好的,啊。在外若遇到什么难处就叫人回来说,”徐蝉回抱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泪珠大串大串滚落,却又带着笑,“得空时记得常回来让姑母瞧瞧……” “嗯,会常回来的,”徐静书哽咽道,“姑母若得闲,也可与贞姨去看我们的呀!阿荞说那宅子可大可大了。你们带小六儿来玩,表弟表妹们得闲时也一起来,可以听阿荞领人说书,我散值回去就给你们做吃的……” 自从那年徐蝉与孟贞在御前迫使赵诚锐定下赵澈的世子之位后,赵诚锐与这两位妻子之间关系的恶化几乎肉眼可见。 这几年他在府中的时间愈发少了,几乎总是早出晚归,若府中无大事,他通常都踩着宵禁之前的点才回来,整个一个披星戴月的架势。 其实闭着眼睛想也知他在外不可能有什么大事做,无非就是吃喝玩乐、拈花惹草。不过他没再抬人进后院,徐蝉与孟贞便权当什么都不知。 他每日回来后也甚少宿在承华殿,对涵云殿更是半步都不近前,多半在后院雅姬处,偶尔去赵渭、赵蕊的亲生母亲琼夫人处。 如此数年,徐蝉与孟贞的日子也就这样了。 好在府中几个孩子一年年长大向好,对她俩也足够敬重,这或许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宽慰。 “好,”徐蝉取出绢子替她擦去眼泪,“明日你只管去当值,要收拾些什么东西就吩咐给念荷与双鹂,姑母会安排人替你送过去的。” **** 从承华殿出来时,徐静书与前来向徐蝉问安的赵澈迎面相逢。 赵澈惯例将平胜留在了殿外,独自一人走进来的。他在人前还得装盲,步子迈得极缓,目不斜视。 徐静书小步迎上去,低声问:“我扶你进去?” “不用。” “那,我等你出来,一道去你含光院吃晚饭?” 明日散值后就直接去柳条巷那边了,徐静书自有许多话想对赵澈说的。不过,她又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 分段阅读_第 24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回你院里自己吃,吃完早些休息,”赵澈仍旧看着前方,温声轻道,“过几日我会去找你的。” “诶,你……” 徐静书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身后有人迎出来。 “世子安好。” 徐静书只得收了声,闷闷低头出了承华殿。 她倒没生气,因为心里清楚他这样也是因为不舍的缘故。 人就是如此奇怪。 他很清楚搬出去对她是利大于弊,所以才会提出让她去与赵荞同住的建议;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步势在必行,所以才没有过多犹豫。 但当事情真真摆在面前时,又难免因不舍而难过失落,说什么都不合适。 总不能像方才与姑母那样再同他抱头痛哭一回吧? 好在也并不是天涯相隔,虽往后相见的机会定不比从前,但总归还是能见着的。既他说了过几日会去找她,那就到时再说吧。 哎,此时无声胜有声。 **** 武德五年三月十九,徐静书首次当值,正式履行“御史台都察院殿前纠察御史”的职责。 今日是四位资深殿前纠察御史与徐静书等五名新进御史一道,见有资深的前辈同僚提点,五位才上任的新官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负责内城防务的皇城司卫戍验过令牌与身份后,便放行让他们随内城引路侍前往勤政殿。 这还是徐静书生平头回进内城。不过天光太暗,加之心中多少有些紧张,她对内城各处尊贵华美的细节倒是没留心几分,反正僵手僵脚跟着大家走就对了。 寅时近尾,她与八名同僚一道在勤政殿外站定。 此时勤政殿外除侍者与内城护卫外,就只他们九人到了。四围清寂,只能听到早起鸟儿啾鸣剥啄。 上朝官员们最早也得正卯时才到,殿前纠察御史须得比他们到得早,方便提前做些安排。 “那,皇帝陛下几时到呢?”罗真抱紧怀里的典章,压着嗓子好奇地询问资深同僚。 “皇帝陛下偶尔正卯时一过就会到。不过,若有旁的事,那就说不准了。” 徐静书、沐青霓、罗真、申俊年岁都不过十六七岁,对前辈同僚口中那“旁的事”都显得有些懵懂,倒是年岁稍长的刘应安笑了笑。 “众官等候皇帝陛下到来时,通常会站在这几个区域,大都是三五扎堆说说话,并不会整整齐齐排着。到时咱们就三人一队,分区块来回巡,明白了吗?” “是。” 五位新官应下后,又向前被同僚们简单请教了几句经验,接着便按各自小队负责的区域分头散开。 徐静书顺着前辈同僚先前比划的方向看了一圈,发现勤政殿前这块空地可不小,光是信步漫走一圈至少也得半个时辰,即便九人分三队来回巡也不轻松,难怪都察院 分段阅读_第 25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紧急补人上来。 将当值时的事项简单捋一遍后,天边有晨光熹微,渐渐有上朝官员到了。 徐静书与罗真被分在一块儿,由一名资深同僚带着些。 资深同僚又简单为她俩再划了小范围,两人便满脸严肃地抱着典章往各自负责的小区域来回逡巡,谨慎地看着在场的每个人。 两人年岁轻,之前也没机会见这样多肱骨重臣,靠认脸是认不出几个人的,大都只能凭对方衣饰对照手中的上朝官员名单去确认对方身份。 天色还不算太亮,怕看漏了什么细节,徐静书只能硬着头皮走得离别人近些去瞧。可她又担心过分太近或脚步太重会唐突冒昧,便尽力绷着脚尖将步子放到最轻。 “你这小孩儿,当值就当值,蹑手蹑脚做什么?好生走路!”男子嗓音冷硬,颇有几分刚正武风,活像威风凛凛的将军在演武场上训小兵似的。 徐静书被吼得脑子一懵,将本就挺得笔直的腰背再往上抻了抻,明眸惶惶大张,略抬头与对方严厉的双眸对上。 明明一对桃花眼,却冷冰冰,有点凶。 徐静书是来“纠错”的,可啥都还没看清就先被“纠错对象”反过来训个满头包,真是颜面扫地。 好在徐静书向来是个能虚心受教且知错就改的,虽觉有些丢脸,却还是很感谢对方的提醒。 “多谢……”她看了看对方的衣饰,顿时卡壳了。 金甲外罩单袖素青锦武袍。 她记得当今朝堂上能这么穿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小五儿赵蕊的恩师,柱国神武大将军钟离瑛。另一个则是沐青霓的堂姐夫,柱国鹰扬大将军贺征。 钟离瑛老将军是位女将领,且年过六旬,若无十分紧要的大事,皇帝陛下是不会劳动她老人家天不亮就进内城的。 那么,眼前这个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徐静书清了清嗓子,尽力想从自己发僵的面上挤出一点笑来:“多谢贺大将军指正。” 贺征轻轻颔首,冷漠脸:“嗯。忙你的去吧。” 这是位少年戎马的大将军,在复国之战中多次冲杀在前,功勋卓著到撰述战史的人每逢涉及重大战役都得呈jiāo到他手上先行过目印证,得他点头确认无误才敢成册。 如此人物,徐静书只在武德元年他成婚那次远远瞥过一眼,今日这样近说上了话,让她觉得仿佛做梦似的。 虽是被凶巴巴训了,却莫名荣幸。 不过,荣幸归荣幸,职责还是要履行的。 徐静书仔细打量了他的穿着佩饰,感觉这位年轻的大将军是个极为自律的人,所有细节无一不合规制。 “贺将军方才……”她咽了咽口水,淡垂眼帘小声提醒,“有句话不对。” “什么?”贺征轻讶。 “您唤我 分段阅读_第 25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做‘你这小孩儿’,这不对,”徐静书略抬臂弯,将手中那本列了百官殿前仪容、言行规矩的典章示意给他看,“我姓徐,是都察院新上任的殿前纠察御史。您可按官职唤我‘徐御史’,或直呼我的姓名徐静书。” 贺征先是一愣,接着便向她执了浅浅谢礼:“多谢徐御史。” 徐静书欠身还礼,正要离开,却有两人行过来同贺征寒暄。 “阿征,你这算不算马失前蹄?大清早就被殿前纠察御史训话,这事在你身上,五年加起来也不足三回啊。”其中一人幸灾乐祸般笑道。 徐静书抿唇后退半步,认真打量来的两人—— 说话的是皇城司副指挥使齐嗣源,他身旁那个似笑非笑看着她的是皇城司骁骑尉李同熙。 徐静书有些头疼,暗暗冲他使了个眼色。 天光虽朦胧,但李同熙作为一个武官,目力显然不会太差。 不过他似乎完全没明白徐静书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好笑地低声脱口:“抛什么媚眼儿?” 徐静书面上霎时bào红,心中生出种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捏成扁团子的冲动。 有这胡说八道的功夫,怎不低头检查一下自己腰间官符!挂错位置了! **** 殿前纠察御史这职位是真的很得罪人。职责说来是监督上朝官员的仪容、言行,不过这种场合百官们通常也不会乱说话,会被揪出来的错处多半都是服饰仪表上的小差池。 而且,毕竟官员们都知道自己这是来上朝面圣,出门前必会自己先检查一遍,再如何也出不了“殿前失仪”的大罪过,最多就是无伤大雅的小纰漏。 以往殿前纠察御史们对这种小纰漏并不会过分较真,出言提醒后,若对方敷衍应下却懒怠改动,纠察御史们也不好显得太过咄咄bi人—— 尤其对方是李同熙时。 以往的那些个资深殿前纠察御史们凡见他在繁缛小节上的差错,多半时候都只能当自己瞎,或记录在册,回去后提请主官弹劾他。 反正当场纠错的结果几乎都是争执僵持到皇帝陛下到来,然后他进殿,纠察御史们闭嘴叹气。 他被罚过被训过多次,下回照样我行我素。 每回都这么循环往复做白工,殿前纠察御史们见他就头疼,根本不想和他动嘴。 偏赶上徐静书今日新官上任,生怕自己不够尽责;而李同熙又是出了名的“说不听”,这便莫名其妙杠上了。 “李骁骑,上朝时官印需悬在左侧。”徐静书硬着头皮,小声又提醒了一遍。 李同熙的顶头主官齐嗣源,以及那个刚正克己的贺大将军也是够够的。两人显然很清楚李同熙是个不大服管的刺儿头,却非常默契地退开半步,看热闹似地盯着这两人,并没有要出声的意思。 分段阅读_第 25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此时天光渐亮,今日来上朝的官员全都到齐。 原本大家各自三五成群分散在四下寒暄闲聊,当近前有人发现新来的殿前纠察御史与李同熙杠上后,便也不聊天了,一个个悄悄挪着往这边围。 谁也不知皇帝陛下几时到,等候的空档磕闲牙哪及看热闹有趣。 发觉周围的人多了起来,徐静书实在很想翻白眼。这些朝廷肱骨怎么是这样的?和她以往想象的真是截然不同! 到底李同熙曾是当年救过她的人,她并不想让他当众失了颜面。原本想着提醒一下,他将官符换到左侧她就走开,晚些下朝时再偷偷找他赔礼安抚,偏他就是不肯。 李同熙本就是个不肯轻易服软的,这下又多了围观者,他自不会轻易让步。 “这几年我惯例都是将官符悬在右侧的。”他倔强地抬了抬下巴,俯视徐静书的眼神里有淡淡火气。 “任何惯例,效力都不会大于成文法条,”徐静书忍住抖腿的冲动,软声道,“《朝纲》第二卷 十八页三十九行明文规定,官符既是官员身份的象征,也官员行使职责时的信物,应悬于腰间左侧尊位,醒目于人的同时也是自省。”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看到,她说这番话时抱了紧手中典章,仿佛这样就能有所支撑,却并无翻阅或偷看的迹象。这般流畅地脱口而出,不熟悉《朝纲》的人只怕要误以为她是临场瞎编、信口开河。 有人发出惊讶轻叹,忍不住多看这嫩嫩生的新御史一眼。 李同熙显然也被她这张口就来闹得有些招架不住,眉心紧紧皱在一处,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知地握成拳。 徐静书当然明白,对于他这种惯常不拘小节的洒脱武官来说,自己这般斤斤计较有多讨嫌。甚至很像个小白眼狼。 但是她不能退让,她要对得起自己官袍和官符上的小獬豸。 “不独我一人将官符悬在右侧,武官武将大都有这习惯。左侧要佩刀剑的,官符左悬碍事,临敌时影响出手速度。”李同熙咬牙还击。 “律法不外乎人情,若考虑临敌这点,确实可悬于右侧。”徐静书认真地点点头。 李同熙神色稍霁,翻个白眼哼了哼。 徐静书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可是,上朝面圣时不佩刀剑。” 她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忍下抱头鼠窜的冲动。她发誓,李同熙此刻那眼神意思就是很想揍人! “储君领兵出身,有时也会习惯如此。你怎不管?!” 李同熙颇有点恼羞成怒,却又不能真的在殿前殴打纠察御史,便破罐子破摔般将这祸水引向正闲闲在旁看热闹的储君赵絮。 徐静书回身,果见面色尴尬的储君赵絮立在人群最前方—— 储君符也果然悬在右侧。 “方 分段阅读_第 25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才未瞧见储君到来,还请储君海涵,”她执礼颤声,笑容别扭,“请储君,将金符换到左侧。” 艰难说完后,她在心中含泪捶地:徐静书,你可真是出息大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絮: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下班去财务结下工资。 徐静书:呆若木兔.jpg 第六十二章 今日参与小朝会的大小官员加起来约莫四十人上下,这头忽然围了十来个, 自是惹人侧目。 与徐静书同巡这区的新同僚罗真回头瞥见这阵势, 赶忙行过来探看究竟。 罗真透过人缝瞧见赵絮身上的储君金符,当即明白徐静书这是与储君杠上了, 顿时不知所措地慌了手脚。 九等小文官第一天当值就同储君“jiāo锋”,会有什么下场?罗真不知道。寒窗十余年, 读过的所有书本上都没见过如此先例。 况且如今这储君还是个才会走路就坐在马背上随皇帝陛下征战复国、及长后又亲自领军过的铁血人物,她对于“当众被人纠错”这种事会作何反应,旁人真的很难预料。 随后赶来的那位资深纠察御史拍拍罗真, 小声提醒:“别慌, 站稳。” 语毕举步走上前。 “储君……” 赵絮抬手制止了资深御史, 目光烁烁望着徐静书:“御史贵姓?” “回储君,免贵, 姓徐。徐静书。” 徐静书脊背僵疼, 心中不停道, 不能抖, 不能抖。储君绝不会在殿前动手的, 别怕别怕。 “若没记错,徐御史方才也认同了李骁骑所言,武官武将左悬官符多有不便。既大家都有此共识, 可见这条规制在制订时就有不够周全之处。既如此, 徐御史也不能稍稍圆融折中?” 赵絮神色平静,只眉梢淡挑,谁也看不出她问这话究竟是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从立朝以来的种种迹象看来, 赵絮虽在有些事上比较强硬,却不是个倨傲刚愎的独断者,并不会一言不合就取人xing命。 只是她有权主宰大多数人的前程将来,光这点就足够许多人面对她的冷脸时如履薄冰。 而且,虽她成为储君还不足一旬,但自武德元年起就以公主身份协理国政,战时又曾执戈跃马征战杀伐,故而那份上位者的气势几乎浑然天成,根本无需音量、语气、神情来强调。通常只要她面无表情,哪怕说着最平淡的寒暄客套之言,旁人都能轻易感受到巨大压迫。 偏生徐静书xing子里有个很古怪的地方。 本质上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相比“因在任上恪尽职守得罪了储君而前途暗淡”,其实她更怕的只是被人打。 这大概是小时种种遭遇在她心中留下的隐秘创伤之一。 其实她真正惧怕的不是迫人威势,也不怕做事辛苦,更不怕将来在 分段阅读_第 25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官场上被钳制、打压。她甚至不怕黑,不怕鬼,不怕独自走夜路。 可以说,她不畏这世间大多数无形的压力。一直以来她最大的恐惧都是些最本能却又最实质的事。 比如吃不饱饭。比如被遗弃而流落街头。比如死亡。比如被打。 这些会在实质上造成躯体伤害或危及生存的事,才是她真正罹惧惊忧之所在。 所以只要不断提醒自己“储君绝不会在此刻动手”,她心中的畏惧感就能暂时得到缓解。 徐静书深深吐纳好几回,嗓音慢慢回归正常,糯糯软软,却不抖了。 “回储君,下官以为,这条规制确有考虑不周,甚至未顾及实用之处。若将来针对武官武将的特殊情况颁行补充条款,乃至彻底废止这项条款,御史台所有人自当按新律执行。但,在新律颁行之前,请恕下官无折中之权。” 御史台、大理寺、吏部并称“三法司”。法司者,执掌法度、衡量对错也。因其职责关乎天下秩序,这群人就必须严格遵循律法、典章上的条款去督促大家令行禁止。 “衣饰仪表、官符位置,这种微不足道得差错说来绝不至动摇国本,但法无大小。既规制成文成款,颁行天下,就注定需要有人去监督其落到实处。若有人能在小规上折中,往后就难保不会在大律上圆融。三法司辖下官员不拘职位高低,都不能以个人见解与好恶偏向私自改动法条约束范围,否则轻则乱象横生,重则……” 重则,将有可能重蹈覆辙,使言官御史、诸法司沦为党同伐异的利器。 看似危言耸听的稚嫩阔论,却是血书青史上无数次记载过的教训。许多王朝从鼎盛走向倾颓,追溯最初,都是祸起于小节失守,及至法度威严与公信名存实亡。 徐静书知道自己这样斤斤计较很讨人嫌,但谁叫她选了当这么个专门得罪人的差?在其位就得谋其事、笃其行、信其责。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她小心翼翼抬眼环顾四下众官。 今日在场者都是从亡国之祸中过来的,大多是追随皇帝陛下缔造这大周新朝的肱骨人物,其中某些人甚至是参与制定种种繁缛法条的人。 大周建制才到第五年,前车之鉴不远,徐静书相信他们绝对比她更明白,当初制定这些规则时的苦心与考量。 只是人有惰xing是常情,太平日子里有时难免会觉得没必要计较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节而已。 她理解他们的人之常情,却也很希望他们能理解她的职责所在。 众官沉默,面色各异。 赵絮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将自己的储君金符换到左侧后,竟像柱国鹰扬大将军贺征先前那般,朝徐静书浅浅执了谢礼。 “多谢徐御史指正。” 分段阅读_第 25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语毕,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退出人群。 既储君已为表率,李同熙自也不好再闹下去。于是重重冷哼一声,也将自己的官符换了边—— 临走之前同样瞥了徐静书一眼。 先时赵絮那一眼高深莫测,徐静书没能品出其中真意。但李同熙这一眼她却奇异地看懂了。 明晃晃五个凶狠大字:你给我等着! **** 今日小朝会所议事项显然比较顺利,午时刚过就有御前近侍振响了退朝玉铃,与会众官鱼贯步出勤政殿。 徐静书觉得,殿前纠察御史每日要在内城候到散朝,这真的极度不合理。 明明只需在上朝之前纠错,又不用跟着进殿,退朝时也没什么事非做不可,怎就不能在众官进殿后直接跑路?!在勤政殿外安静陪站大半天,不能说话不能动,是等着散朝后方便被人群殴吗?! 脑中浑噩空白两个多时辰的徐静书缩着脖子侧着脸,低头贴着墙根疾步快快走。 亏得她这时还记得“在内城不得无故狂奔”。若非如此,她当真很想团成球骨碌碌滚个疯快。 茫然的沐青霓大步跟上来:“静书,你……” 退朝众官的嘤嗡jiāo谈声淹没了沐青霓后面的话。双唇颤颤紧抿的徐静书白着脸,小步子迈得更快。 好不容易出了内城门,徐静书毫不犹豫地开跑,拼尽全力留给身后的皇城司卫戍与退朝众官们一个拔足狂奔的纤瘦背影。 一路跟在后头目睹全程的李同熙忍俊不禁:“那小家伙早上不还一副铁头钢牙的样子?储君的面子都不给,该得罪的人都得罪完了,这时跑个什么劲,呿。” 他的顶头上官齐嗣源抬手往他后脑勺一拍:“有脸笑话别人?早上若不是你与人家为难,至于闹成那样吗?竟还将储君扯出来挡事……” “您这马后pào,啧啧,”李同熙捂着后脑勺笑笑,倒也不怕他,“我认打也认罚,行了吧?” “急着找什么揍?在涟沧寺同一帮僧人较劲,回城上个朝又要与殿前纠察御史较劲,平日里缉盗捕贼要同百姓较劲,就你到处跟人较劲的狗脾气,还担心没机会挨打?我告诉你,月底之前若还没查清楚泉山的事,便是指挥使大人有心护着你,我也不会手软的。到时数罪并罚,我亲手打残你,再给你养老送终!” 齐嗣源单手叉腰,没好气地瞪他。 这李同熙能力没得说,办差又十分尽心,却是个水泼不进火烧不透的鬼见愁,三天不捅娄子他的上官们就会觉得烧了高香了。 **** “我叫你稽核涟沧寺的常住人员,你能给我查出成王殿下别业内有可疑人士出没!查就查吧,偏又没逮住现行,这都几天了还没弄明白对方是怎么上的泉山,你可真能给我找事。” 分段阅读_第 25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说到这事,齐嗣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正是李同熙今日突然被皇帝陛下召到殿前问话的原因。 “你说说你这脾气到底怎么长的?那成王殿下的别业是你‘觉得该搜查’就能畅行入内的?没拿到现行你瞎咧咧什么?最后还得我这上官帮你圆烂摊子。” 被训个满头包的李同熙哈哈笑:“多谢齐大人周全!放心,我办事不会给您和指挥使丢脸的,保管在执金吾的人之前弄明白那件事。” 他想了想,凑近齐嗣源,正色道:“我有些怀疑那人是走司空台出入的泉山。但司空台在悬崖边,脚下就是涟沧江……” 这世间真有肉身凡胎之人如此艺高人胆大?! “可泉山由咱们皇城司与执金吾两部人马联手巡防,除了司空台,几乎没有布防空白之处。若那人不是从司空台上泉山、潜入成王别业,我就真想不出‘他’还能从哪里出没。总不会是从天而降吧?” 有人悄无声息避过了泉山的两部联手巡防,出入过成王殿下在泉山的别业,意图不明,这让李同熙毛骨悚然的同时又火冒三丈。 若不逮着那嚣张的王八蛋,皇城司的面子往哪儿搁! 齐嗣源认真地想了想,低声叮嘱道:“去寻兵部侍郎纪君正大人……哦不对,君正出外办差了。这样,明日你拿我的帖子去国子学,请沐大人帮忙去泉山司空台实地勘察一遍,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诶?沐大人?沐青霜大人?她如今不是管辖京畿道及镐京各个武科讲堂的学政官么?她有那本事下司空台的悬崖?她敢?”李同熙撇撇嘴。 国子学毕竟文官为主,李同熙对大多数文官都不是太瞧得上。 齐嗣源踹他一脚,笑啐:“狗眼看人低。那可是当年循化沐家的小霸王,山地丛林战的翘楚!她十六七岁就能领兵镇守利州边境的金凤雪山,无援军无补给都能打出一比十的大捷战损,区区司空台下十余丈悬崖,对她来说那叫玩,懂不?” 李同熙目瞪口呆:“这……你编来唬我的吧?” “你以为我是你啊?”齐嗣源白他一眼,“到时不管查到什么都别急着声张,回来再议。我总觉这事气味不大对。” “什么气味?” “你想,此人既能在两部巡防之下出入泉山而不被察觉,为何会大意到在成王别业外头留个可疑记号让你们发现?”齐嗣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总觉着是自己人,提醒你们泉山防务有漏洞呢。” 到底是哪个“自己人”这么讨厌?!有话不能大大方方直说吗,鬼鬼祟祟搞什么幺蛾子!添乱。 作者有话要说:  赵澈:总觉得有人欺负完我的表妹,还在背后说我坏话。眼神突然凶巴巴.jpg 第六十三章 下 分段阅读_第 25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朝回到储君府邸的赵絮一进府门,就有人来禀报说“信王世子在偏厅等候”。 赵絮摒退左右, 大步流星走向偏厅, 扬声喊道:“赵、澈!你个惹事精!出来挨打!” 与她在外间那“威严冷硬的储君气势”全然不同。 其实她戎马出身,骨子里还是偏于爽直豪烈的。只是如今身份摆着, 在外间不得不端着些,回到自己府中面对十足信任之人, 当然就不必再那么辛苦了。 赵澈既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堂弟,如今又是她储君班底暂不能被公开的中流砥柱,两人在私底下的相处自是随xing许多。 被点名的赵澈丝毫没有出来现身的意思, 赵絮神色也并非真的愠怒。 一进偏厅她就瞧见赵澈正悠闲地与自己的驸马苏放喝茶, 还拿小锤敲松子吃呢。 “储君何故发怒振声?”赵澈偏过脸望着她, 浅笑从容。 甚至有点欠揍。 “叫你护送个人上泉山jiāo给成王,那是秘密任务。懂什么叫秘密吗?!你大张旗鼓留个标记是想显摆什么?怕人不知你成功绕开了皇城司和执金吾的两部巡防?” 赵絮步子重重地走过去落座, 接过苏放递来的茶盏, 豪迈地一饮而尽, 没好气地说着反话:“瞧给你厉害的!如今皇城司的人被惊得不轻, 都提请要进成王别业搜查了!” “咦?”赵澈尴尬地以食指轻挠面颊, “他们不好好反省泉山防务漏洞,搜成王兄的别业做什么?” “你在泉山时没瞧见皇城司最近是李同熙在那边坐镇啊?那家伙是个会安分按套路走的主?”赵絮从骨瓷小碟中摸了一颗松子丢向他。 他笑着抬袖一挥,将那松子挡向驸马苏放。 苏放稳稳将松子握到掌中, 对赵絮笑笑:“给你剥?” “好啊, ”赵絮弯了眉眼,“多剥点。” 两人只不过四目相对着笑笑,竟就让人嗅出点齁人的蜜意来。 赵澈支肘扶额, 屈起指节轻叩桌面:“说正事呢。”这俩人,欺负谁不能和心爱的小姑娘腻腻歪歪呢?! “你成王兄从那人口中挖出消息了。咱们这头最近先放些风出去,看长庆姑母那头如何应对。至于你父王,只要长庆姑母那头有动静,他必定会望风考虑后路,你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做好该做的准备就行,”赵絮正色叹气,“都是一家人,我会尽量周全让结果不要太过伤筋动骨的。毕竟还要考虑咱们这辈人接下来的路。” “我明白。”赵澈笑笑,并不担忧什么。 假若最后还是因为长庆公主府的事牵连了信王府,他也不会对赵絮有所怨言。上一辈在大政上的某些固有观念已成du瘤,若不彻底让他们退到朝堂最边沿,将来的进一步革新势必面临巨大阻碍。 尽人事,听天命吧。 分段阅读_第 25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不忍气氛转为凝重伤感,赵絮话锋一转;“眼下皇城司坚持要搜成王别业,这乱子可是你惹出来的,你倒说说这烂摊子怎么收场啊。” 赵澈敛神,煞有介事地思考片刻:“我未担朝职,这种事自轮不上我来cāo心。储君定有周全之法。” “我生了张替你背锅的脸是吧?”赵絮没好气地握拳在他眼前挥了挥。 “按照储君最初与我的约定,启用我,是想让我对方方面面的事务进行查漏,以便将来补缺,”赵澈坦然又无辜地一摊手,“我既察觉泉山防务有漏洞,自有责任提醒皇城司与执金吾的人及时补上,以防范于未然。至于事情走向稍稍偏离我的预期,导致生出点小风波,这种事自当由储君裁夺。” 他说得有理有据,赵絮竟无法反驳,又好气又好笑。 其实从前赵絮与赵澈这堂姐弟二人的关系并不算十分亲近。还是去年赵澈出外半年后归来,主动找到赵絮,表示愿接受她早前的延揽进入她的阵营,两人才算是相互jiāo付了信任,私下里的相处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亲近随意起来。 苏放将盛着剥好松子的小碟推到她面前,温柔笑道:“我记得你早上出门时,储君金符明明在右侧的。这是被殿前纠察御史逮住了?” “殿前纠察御史”这个官职让赵澈竖起了耳朵。 赵絮拿小银匙舀了勺松子,面无表情地瞟了赵澈一眼:“有个新来的殿前纠察御史有点意思,叫徐静书。是你表妹吧?” 赵澈不愿对徐静书的前途造成违背她自身意愿的影响,几乎没太在赵絮面前提过她的事。 所以赵絮只是大略从成王赵昂那里得知“信王府有个投亲客居的徐姓小表妹,赵澈去年带她去过成王府樱桃宴”,今日算是头回照面,当时并不十分确定她的身份。 听她大致说了早上的事,赵澈莫名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先前还有点闲散慵懒的坐姿顿时庄重不少。 “如此,倒是可以期许观望。”苏放手拿小锤慢条斯理敲着松子,轻笑。 他的话里有所保留,赵絮当然懂,赵澈也能听明白。 过去几年里不是没出过类似先例,只是还没人一上来就选中赵絮作为露脸对象而已。 有些低阶官员新上任时,或单纯因热血抱负,又或因投机取巧之心,在高位者面前的表现会刻意激进,试图引起注意获得平步青云的机会。 赵絮多年来着力提拔年轻人,看重的是年轻人锐意革新的勇气,与单纯热血的信念。但她也会担心其中某些人在受到重用后丢了来时志气,抛弃他们曾经言之凿凿的信念,后续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嗯,找机会再看看,”赵絮冲堂弟笑得不怀好意,“放心,你表妹那也算我 分段阅读_第 25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表妹,定会帮你好生打磨。” 要你打磨!小兔子得抱着哄着,瞎打磨什么劲?赵澈急了,嗓音大了许多:“储君可别故意吓唬人!” 赵絮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愣住。 苏放抬眼看看他,颔首笑喃:“瞧这宝贝的样子,或许不能是咱们的表妹,而是……弟妹?” **** 下朝回到御史台已是正未时。 徐静书与今日进内城当值的同僚们一道吃了过分迟来的午饭后,整个人才像又活了过来。 大家去御史中丞江盈那里复命的通途,沐青霓拉着她边走边问:“下朝那会儿你跑什么呀?我瞧你那时脸色煞白。” “怕被人打啊!”徐静书压着嗓子,小眉头纠结紧皱,“我也不知什么运气,找茬的全是……不该惹人物。” 相比之下,那柱国鹰扬大将军贺征虽先凶凶训了她一通,倒是最为配合的一个了。 “哈哈哈,你可真行!我是说老远看着你们那边人全扎成一堆,你这头回当值就扬名立威,了不起,”沐青霓乐不可支地安慰道,“怕什么呀,不会打你的。” “那不还是你告诉我,总有些小鼻子小眼的人防不胜防么?”徐静书含糊嘀咕,弱弱笑,“反正我……小心驶得万年船。” 沐青霓没听清她前头半句,便只笑着摇头揽住她的肩:“放心!若真有人动手,我帮你打回去!” 到了江盈面前后,几位资深员吏递jiāo了今日当值记档,又禀明其中提醒后却不肯及时配合改正的官员。 由于徐静书今日纠错纠到储君头上,便将这事也提出来多说了两句。 江盈笑意欣慰地看向徐静书:“不怕?” “怕到险些抖腿,”徐静书怂怂低了头,诚实无比,“后来忍住了,没抖。说话也没磕巴。” “储君不会因为你恪尽职守就给你穿小鞋的,”江盈安以为她是在忧心自己的前途,便道,“那李骁骑虽惯常与咱们的人为难,但你也不必担心,他皇城司的官又碍不着咱们御史台的升迁之事。” “我倒不是很担心这个,”徐静书抬眸觑向她,小小声声,“就是怕被人打。” “咳,你这胆子胆子到底算大还是小?不担心自己前途,倒担心这个?言官御史打不得,这可是古往今来的惯例。” 江盈好笑地宽慰两句后,便叫他们散了。 可惜江盈的话并没能成功安抚到徐静书,她还是决定往后下朝都得像今日这样,跑快点! 因为江大人说“言官御史打不得”是“惯例”,意思就是这事没写进律法! **** 散值时仍是双鹂来接,今日便直接去柳条巷的宅子住了。 宅子果然像赵荞说的那样,足够大,她俩小姑娘同住这足有五进的院落,就算加上赵荞从信王府带 分段阅读_第 26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的侍从与护卫,再加上她这里的念荷、双鹂,都还是填不满这宅子。 “这间院子是二姑娘替表小姐选的,说是景致好,采光也通透。二姑娘吩咐了,说若表小姐不喜欢就另选,明日咱们再将东西搬去别的院就是。”念荷笑着领她进她的那间院落。 徐静书有气无力地笑笑:“挺好,不必再搬了。” “那表小姐先更衣,我去请厨房准备开晚饭,”念荷解释,“今夜有夜集,二姑娘带人去搭台子了,要宵禁之前才回来,叫表小姐不必等她。” 徐静书想了想:“我午饭吃得晚,这会儿还没饿。你与双鹂先和大家一道吃,我睡会儿再起来吃。” 本就起了个大早,还被吓得提心吊胆大半天,心思起起落落最累人,她这会儿着实有点困倦。 念荷领命退出后,徐静书蔫蔫儿耷着脑袋进了寝房。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新居,自少不得打量一下,哪知才绕过屏风走进内间,就惊见赵澈坐在小圆桌旁托腮笑觑着她。 “你……” 赵澈竖起食指挡在唇前,示意她小声些。 徐静书噔噔噔走到他面前,紧着嗓子,惊喜又诧异地轻道:“你怎么在这里?” 旋即又才想起,他竟背着人溜进她的寝房,这实在太不客气了! 她赧然红面,端出一副严肃架势,正要说点什么,却被赵澈展臂揽了腰肢,环进他怀中,坐到了他腿上。 “想和你说点悄悄话,怕阿荞在旁边碍事。”他将脸埋进她的肩窝,闷声发笑。 有些话本想在昨日接她散值的路上说,可不就被赵荞那个没眼色的家伙横chā一杠子么? “你你你,你理直气壮什么?”徐静书想要挣开站起来,却被按住不放。 于是她只能羞愤捶了他一拳,小声叽叽咕咕:“阿荞带人去夜集,要晚些回来,哪里碍你了。” “我来时不知她今晚要出去,”赵澈抬头笑觑着她,“等等,你我都三年没见了,你确定要一直同我聊阿荞?” “你喝醉了么?哪来的三年不见?昨日在信王府不还……” 徐静书倏地住嘴,红着脸想瞪他,却忍不住甜滋滋绽开如花笑靥。 原来他是拐着弯在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她就奇了怪了。小时那个端肃矜持的表哥,究竟是怎么一天天变成这般油腔滑调的啊? 不过,诚实地说,她有点喜欢此刻这样的赵澈。 只在她面前才这样的赵澈。 是她一个人的赵澈。 第六十四章 赵澈没再说话,只略略仰面望着她, 眉梢轻扬, 双眸噙笑,唇角微弯。 似乎在期待什么。 徐静书面红红垂眸与他四目相接, 咬着唇傻笑半晌,却也不说话。 她又不是傻的, 当然看懂了他在期待什 分段阅读_第 26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么,可她说不出来。 末了到底是赵澈先绷不住,似委屈又似撒娇般不满嘟囔:“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这是在提醒, 先时已拐弯抹角表达了“他很想她”这件事, 她就该也礼尚往来地回复同样的讯息。 “又不是小孩子换糖吃, ”徐静书笑着撇开绯红小脸,小小声声道, “不是说有什么话要……喂!” 环在腰间的手臂警告似地略略使力, 这让徐静书没来由地一个激灵, 赶忙转回来嗔瞪那个满眼写着“不给糖吃就要捣乱”的家伙。 表哥变了。真的变了。以前明明不是这样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人!徐静书心中悄悄翻腾着又恼又甜的小浪花, 顶着烫红的脸, 抬眸望着房顶横梁咕噜噜一转眼珠,计上心来。 “呐,说起三年前, 我可还有一笔旧账没同你算的。你那时在承华殿故意冷冰冰不理人, 是什么意思。” 这话乍听来很是莫名其妙,而且她语气也很怪。话里的内容本该是凶巴巴的质问,可被她软软糯糯、含含糊糊说出来, 更像是羞羞怯怯的悄悄话。 赵澈先是愣了愣,继而闷声笑着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认命又纵容:“你这狡猾的兔子学得倒是快,还真是半点便宜也不肯给我占。” 先时他婉转地用“三年不见”来表达透露自己的相思之苦,她便立刻将这招学了去,更加婉转地以“三年前我俩还有笔旧账”来答说“我也想念你”。 他那充满宠溺的懊恼让徐静书很是愉快,得意地在他怀中摇头晃脑:“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了吧?知道什么叫闷声吃大亏了吧?” 叫你婉转,叫你迂回,当谁不会呢。 “我这算不算,教会了徒弟打师父?” 赵澈笑哼一声,重新坐正,伸出修长两指轻轻捏住她的下颌,笑音轻沙:“昨日在承华殿,我若不冷着不让你再往我跟前凑,你以为你还走得了?” 虽她只是搬到柳条巷这里,可毕竟两人就没再同片屋瓦下了。若非有心成全她的意愿,他哪会那么痛快放她远离。 他噙笑的眼眸中星光灼人,本还乐不可支的徐静书立刻敛了嚣张的笑,紧张地抿了抿唇,不知所云地“嗯”了一声。 盛春三月的黄昏本不该炎热,可此刻徐静书却觉这寝房里或许被人偷偷摆了几十个碳盆。 是了,她忽然后知后觉意识眼下场面的微妙之处:两人正过分亲密地……待在她、的、寝、房、内。 于男女之事上,她有限的所知仅止于亲吻,但她又模模糊糊地觉着,亲吻之后,大约、应当、可能,是还有“下一课”的。 虽她懵懵懂懂,不知“下一课”是个什么内容,但她此刻已隐约感到自己“处境堪忧”。 “我瞧着你似乎没什么话想同我说,既如 分段阅读_第 26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赵澈略略歪头,坏坏笑着对她眨了眨眼,“不如我再教你些别的?” 徐静书脑中轰地一声,整个人由内而外红了个通透:“不、不用了……吧。” 她说不出自己在慌什么,反正在那个瞬时两腿就像自己有了主意,脚尖迅速仓惶点地,挣扎着想从他怀中开溜。 赵澈轻笑出声之间,将她打横抱起,毫不犹豫地走向床榻。 “不是……你……”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说啥,只觉心里有只毛色发红的兔子在疯狂敲鼓,整个胸腔被闹得咚咚咚震天响。 赵澈也不说话,只是笑着将她放到床畔坐好。然后,半蹲在她跟前,小心地替她脱下鞋子。 “你不、不要闹……”徐静书红着脸,两眼发直越过赵澈头顶,整个人僵得像个木娃娃,还是快要燃起来的那种。 这是要、要上“下一课”了?她该做什么?若做得不对,会被笑话吗? 此情此景,仿佛书院夫子毫无征兆地发来一张考卷,题目涉及的内容还是她从来没留意过的那种。 她脑中驳杂纷繁地想起读过的许多书本,才发现自己读过的所有书里,没有哪一本教过这种时刻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生平头一回,徐静书心中生出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惊慌与无措。 救、救命…… 赵澈显然没听到她无措呼救的心音。 他一径站直身来,抬手指向她外袍上的腰带:“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脸红到仿佛即将头顶冒烟的徐静书终于zhà毛,猛地旋身挪进去,在床榻正中站起来,极力想要撑起一种沉稳谈判的气势:“不、不必你帮,我也、也不会,不会自己动手。这种事应该……” 必须和他讨价还价一下。她还什么都不会,不能这么仓促上“考场”的,应该容她先去学过再来才对。 赵澈忍笑看着她:“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啊?”徐静书傻眼。 “你方才不是跟念荷说你要睡一会儿?穿着外袍和鞋怎么睡?” 终于明白他是故意吓唬人,徐静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恼羞成怒,忍不住上前半步,不轻不重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我本是好心,你自己想歪的。”此时的赵澈完全就是个成功捉弄心爱小姑娘的皮猴子,还一脸故作的无辜,看起来特别……讨打。 徐静书横了他一眼,透红着脸忿忿坐下,扯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裹住。气鼓鼓的也忘了要害羞,竟就在被子的遮挡下摸摸索索解开外袍拎出来放到了床头。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要睡了。”她扯起被子蒙住头,只露出一点发顶。不想搭理这个皮猴子表哥了,再会再会,哼。 “不闹你了,知道你今日很累的。跟你说几句话我就走 分段阅读_第 26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嗯?” 发顶被轻柔抚过,那含笑的嗓音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的徐静书死死压着被沿,娇声重重一哼,却不应他。 “原想着你刚刚上任,定有许多事要忙,不忍扰你分心;加之近来我也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本是打算段日子再来找你的。不过下午听说你今早初次当值就遇到些事,担心你真被人吓着了,这才过来看看。” 重新正经起来的沉嗓里有不容错辨的关切,像被春日暖阳烘到绵融融的云,透着一种让人心颤的温柔。 “你今日只是恪尽职守,没有什么不对。储君那头,你不必害怕。至于李同熙,我会……” “其实我午后回到御史台就没那么怕了,”她趴在被中,闷闷软软的嗓音透过被子传出去,“别担心。” 躲在被中咬着唇斟酌片刻后,徐静书终于将被子拉下来些,露出半张红透的脸。 这才见他正蹲在床畔看着自己。 四目相接片刻后,面红耳赤的徐静书从被中伸出手来打了他一下,他便顺势将她的指尖握进掌中。 “我虽没有仔细问过,但我知道你有许多事要做,不用分心挂着我,也不用总想着周全护我,忙你的事就好。我任上那些事你全都不必管,”徐静书觑着他,小声道,“别的同僚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后慢慢就好了。我虽有时胆小些,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可以自己走。” 虽战战兢兢,抖抖索索,那也要自己走。 “好,”赵澈含笑点点头,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发丝,“那你可要走快些,好早些攒你的小房子,我等得很急啊。” “你才走快些,我真的要睡了,”她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将羞涩的脸埋进枕间,软声轻嚷,“往后不许再这样偷偷摸摸溜进我寝房。” “哦,那好吧。”赵澈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 下午过来等她本就是为了确认她是否当真吓着了,也顺道稍解一日不见的相思而已。哪里真有什么天大要事? 他站在原地笑凝她一眼,似乎颇为遗憾地轻叹,又问:“真的……不让我再教你些别的?” “多谢,你方才已经教过不少了。”她头也不抬,没好气地闷声笑着嘟囔。 “我教什么了?” 徐静书再度转头,从枕间露出半张红脸,狡黠眨眨笑眼,伸出食指对他勾了勾。 “做什么?”赵澈警惕地蹙眉眯起了眼,却还是没抵过她的诱惑,俯身凑近她些。 她将食指在自己唇上一按,又抬起手臂再将尚留余温的指腹印到他的唇上。 然后飞快将手缩回被中,再次扯高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赵澈呆了好半晌才开口,沉嗓轻喑:“这是……什么意思?” “你方才教的 分段阅读_第 26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啊,”被中传来有些得意的偷笑,“来而不往非礼也。” “嗯?”赵澈有些疑惑,好笑地追问,“我又没有亲你,这‘来而不往’是怎么算的?” “谁在跟你‘来而不往’?我是在‘非礼’。” **** 翌日徐静书继续当值。 这次得与会官员只有二十几名,其中过半数的人正是前一日与会的。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连储君都被殿前纠察御史当众指正”的消息传开之故,今日来的人个个都很规整,仪容、服饰全无瑕疵,这叫九名殿前纠察御史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只是在等候皇帝陛下来的过程中,不少人明里暗里在打量徐静书,看不透是什么意思。徐静书无法解读这些目光背后的含义,惴惴了大半天。 这日也不知议的什么紧要事,散朝比昨日晚了足有一个时辰,给徐静书饿得个前胸贴后背。 其余八位同僚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路上全都抬手按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谁都没力气说话。 直到回御史台用过午饭、稍事休息后,大家才算缓过来,笑着谈几句闲话。 “咱们殿前纠察御史的当值规则是三日一休沐。”资深同僚挑眉对几位新进后辈笑道。 “也就是说,后天我们能在家歇一天?”罗真双眼倏地发亮,喜上眉梢地与徐静书对视一眼。 “那可不,哎呀我可算能补个觉喽。”沐青霓站起来伸个拦腰。 资深同僚也跟着站起来:“都歇差不多了吧?咱们也该去中丞大人那里回禀今日当值的情况了。” 大家纷纷跟着站起身来,仔细整理官袍上的褶皱。 可还没等他们走出办事厅的门,就有中丞属官拿了明日上朝名单过来。 “中丞大人有事出外,诸位同僚将今日情形汇总成文给我就行,”那属官笑着将名单分发给他们,“明日朝会,气氛大概不会很好。候朝时大家要着重留心各位大人的言辞,以防他们彼此冲突起来。” “啊?明日这些个可都是很有分量的人呢,候朝时还会吵架?”申俊很不可思议地瞪眼看着手中的名单,“我瞧这最小的官都是五等大员,按说都该是德行贵重之人,再怎么也不至于在殿前撕破脸吧” 属官与在场几名资深殿前纠察御史纷纷露出一种“你太年轻了”的眼神。 徐静书没太认真听大家说话,只拿指腹反复滑过名单上写着“大理寺少卿秦惊蛰”的那处,心情有些激动。 明日就能见着秦大人了呢。 “噫,这怎么还有我青霜姐呢,哈哈哈,”沐青霓忽地大笑着拿指尖弹了弹手中名单,对同僚们道,“我姐这人暴脾气,若有人胡说八道,别说是候朝时,哪怕就是进殿后她都敢闹。她当年在皇帝陛下面前可干出过动手 分段阅读_第 26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殴打吏部考功司司业的事呢!” 她笑得实在太大声,将徐静书的心神从恍惚中拉了出来:“啊?沐大人这么……这么厉害的么?皇帝陛下不生气?” “当时皇帝陛下生没生气我不知道,毕竟我又没在场,”沐青霓幸灾乐祸般捧腹大笑,“反正那日皇帝陛下在任命她成了国子学武科典正之后,下一句话就是罚俸……似乎三个月吧。哈哈哈哈!大周立朝以来头一位刚上任就被罚俸的官员,这简直是要青史留名、贻笑万年的壮举啊!” “你和你这位姐姐,关系不好?”徐静书小心地问道。 沐青霓收起花枝乱颤的狂笑,古怪地看着她:“谁告诉你的?我俩关系可好了!” “那你未免也笑得……过于开怀了,”徐静书尴尬咳了一声,看向中丞属官,“我方才没听太清楚,大人似乎提到,明日可能会吵架?” “有秦大人参与的朝会,候朝时在言语上起冲突的几率,嗯,稍稍大些,”属官似乎也很为难,并未多做解释,只笑笑,“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徐静书看看中丞属官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资深同僚们讳莫如深的神情,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秦大人她这是怎么了? 第六十五章 武德五年三月二十一,卯时将近, 当日上朝的官员们陆续抵达勤政殿外候朝地。 在幽微天光的影影绰绰里, 徐静书终于见到了暌违数年的秦惊蛰。 秦惊蛰负手立在殿前西北角的树荫下,神色平静漠然。 在她近前虽有几位官员在扎堆闲聊, 离她分明不过三五步的距离,彼此间却像有无形屏障相隔, 泾渭分明。 其实徐静书今日并不负责巡查这一区,但远远瞧见秦惊蛰在这边后,便特地请同僚申俊与自己换了。 虽已是春末, 朝阳升起前的风仍不免带着薄薄轻寒。 徐静书偷偷将微凉的右手指尖藏进左手掌心,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心里在沁汗。 紧张、感慨、期待、雀跃, 种种心绪纷繁jiāo织,百味杂陈。 这种心情对徐静书来说有些陌生。她抿着止不住上翘的唇, 极力按捺住鼓噪心音, 一步一步向西北角那个身影走去。 武德元年与秦惊蛰初见时, 徐静书只是个十一岁的瘦弱小孩儿。因种种原因, 她的身形比寻常同龄小孩瘦弱、矮小, 看起来最多就七、八岁的模样。她还记得当年自己站在秦惊蛰面前时,须得仰头才能看清对方长相。 在那时的徐静书眼里,大理寺少卿秦惊蛰虽生了张娇妍明丽的芙蓉冷面, 却是这世间最坚不可摧的女子。好像只要站在她身后, 世间所有yin霾与丑恶就不敢近前。 时隔数年,身量抽长的徐静书已无需再仰头看她。这才发现,原来秦大人的身形并 分段阅读_第 26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非记忆里那般高大魁伟, 而是纤长柔韧的。 徐静书单手抱紧手中典章,暗暗清了清嗓子,执礼道:“秦、秦大人安好。” 说完,她无比懊恼地偷偷皱了皱眉。嗓音有些抖,站得也不够直,真是糟糕。 其实按照一般规律,殿前纠察御史在候朝期间来回巡查时,若无异常,就不用饭特意向比自己高阶的官员们执礼问好。 毕竟殿前纠察御史已是最小的九等官,有机会上朝面圣的官员全都比他们大,若要挨个向人行礼问好——尤其那种动辄数百人的大朝会——除了行礼问好就不用做别的事了。 通常在候朝时若有殿前纠察御史上前行礼问好,就意味着受礼者出错了。 秦惊蛰收回放空远眺的目光,神色略有些诧异:“本官今日何处不妥?” 徐静书心中一慌,赶忙摇头,扯着嘴角给她个僵硬的笑脸:“没有的没有的,没有任何不妥。下官只是路、路过……” 天,她想咬舌自尽了。瞧这说的什么胡话?她正当值,近前查看众官是必然的,又不是逛大街偶遇,哪来的“路过”之说? 秦惊蛰似乎看出她莫名紧张,唇角淡淡勾了勾:“嗯。御史请便。” 语毕将目光从她面上转开去。 似乎是没有认出自己就是当年被救下的yào童之一呢。徐静书有些沮丧,却也不便多说什么。 当年命人送yào童们们去往各自归处之前,秦惊蛰特地jiāo代过,将来若相逢,绝不可与她相认,更不必感慨痛哭着上前道谢。再不提yào童案,好好活下去,便是对她最大的报答。 徐静书也不知如今的自己算不算“好好活”了。她小心翼翼再觑了秦惊蛰一眼,心中轻轻道,但愿不要辜负秦大人一番苦心。 转身要离开时,她才发现近前那几位先前还jiāo头接耳、对秦惊蛰视而不见的官员正回头看向这里,眼神大都带了几分凉薄轻嘲。 不过,当他们的目光对上徐静书这个小小的殿前纠察御史时,倒是稍转和气,其中有两个人甚至冲她颔首示意。 很显然,先前那种不太友善的目光是冲着秦惊蛰的。 徐静书想起小年夜花灯夜集时遇见的白姑娘说“秦大人如今在朝中颇有些艰难”,又想起在那之后赵澈也对她证实过,秦大人因为对当年yào童案细节的隐瞒而饱受非议。 再联想昨日中丞属官及几位资深同僚谈到秦大人时含糊隐晦的言辞、神情,她的心口便像被无形大掌捏得生疼。 秦大人本不该承受这样鄙薄的目光。她是个值得被尊重被颂扬的好官啊! 徐静书眼眶微烫,却又无能为力,她甚至没法子上前说一句“你们这样不对”。毕竟殿前纠察御史只能监督候朝官员的仪容与言行,并无权苛责别 分段阅读_第 26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人用怎样的眼神看人。 她忍下心中郁郁愤懑,将那几位官员周身打量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错处,便举步要去行别处了。 “秦大人,早!” 女子爽朗清脆的笑音隔空抛来,打破了西北角这一隅的静默。 徐静书定睛看去,来的是国子学掌管京畿道三州及镐京所有武科讲堂事务的学政官沐青霜。 武德元年沐青霜与柱国鹰扬大将军贺征成婚时,十一岁的徐静书也是观礼宾客之一,所以无需特地辨认服饰、官符,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当年徐静书见到的沐青霜还是在雁鸣山武科讲堂任职的九等典正,如今不过四年过去,她已是五等学政官,足见其在任上足够出色。 徐静书无声向她执了礼,举目将对方打量一遍。待她正要收回目光去,对方三脚并作两步地跑到秦惊蛰身旁站定,做惊恐状与徐静书逗趣。 “徐御史不要盯着我看太细,我知道你很凶的!” “我……下官不凶……”徐静书此前并无机会与这位沐大人打jiāo道,今日初次相见就被她这莫名诡异的路数闹了个大红脸。 沐青霜似乎觉得逗她很有意思:“听说你前儿将贺大将军和储君都给训了,我今日出门前可是特地翻着上朝细则,一条条比着整理的仪容。” “呃,沐大人有心了。”徐静书被她闹得接不住话茬,尴尬笑回一句,便默默退离这一角。 背后隐约传来秦大人无奈含笑的低语,“都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皮。” “哈哈哈,就是听说这小姑娘很有胆,多同她说两句闲话算是打个招呼……” **** 将自己负责的区域巡了一圈后,徐静书与沐青霓就碰上了。 沐青霓低声问她“有无异样”,她摇摇头,软声笑回:“先前遇见你姐姐,似乎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啊。” 只xing子似乎有些跳脱,倒没觉得像沐青霓昨日说的那般“一言不合就上手的暴脾气”。 “咳,那是没遇着事,”沐青霓不无自豪地压着嗓子凑到她耳畔笑言,“从前我们一家人还在利州循化城时,我青霜姐可是循化小霸王。但凡她得闲,整个循化城都得鸡犬不宁,谁若惹到她面前,那可……” 沐青霓还没得及详细叙述堂姐少年时的“丰功伟绩”,西北角那头就起了动静。 二人急急转身向西北角行去,一路远远打量这那头局势—— 沐青霜与秦惊蛰二人将面前那几个官员齐齐掀翻在地了! 天!这脾气可真够暴的! 虽说有“无故不得在内城”狂奔的规制,但一群官衔不低的官员在殿前候朝时打做一团,这可就是不奔不行的“大事故”了! 殿前纠察御史们从各个方向齐齐往西北角跑去。 虽殿前纠察 分段阅读_第 26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御史是文官职,但也会有像沐青霓那般自幼承家学习武的人应这官职,遇到这种肢体冲突的场面她自是跑在最前的。 “青……沐大人,沐大人你冷静啊,”沐青霓扑身上去将她那暴脾气的堂姐拦腰抱住,“如今可不比武德元年,殿前动手是、是大过,若打太狠可是要、要坐牢的。” 很显然沐青霓是使了很大力气去困住沐青霜,说话间气息都不太稳了。 或许也是沐青霜给自家堂妹面子,由得她将抵着退后十余步,暂时远离了冲突范围。 随后赶来的徐静书展臂拦在秦惊蛰面前,气喘吁吁:“秦、秦大人……” 像是看她纤瘦文弱,秦惊蛰稍稍收势,并未与她冲撞,只将冰冷锋利的目光投向地上那几人。 “让开。” 她冷冷吐出这两字,并未看徐静书。但徐静书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徐静书轻喘着,看着秦惊蛰的目光里满是担忧。 秦惊蛰眼刀锋利地望着那几人冷声一哼,没有答话。 那边厢被推出老远的沐青霜倒是怒冲冲扬声喊了过来:“姜万里我告诉你!人在贱,天在看!你若只是在心里龌蹉没人管得了,满嘴不干不净那就是欠揍!” 太常侍诏姜万里掌星历,龟卜,请雨事,历法等事宜。看起来似乎是个没太大实权的五等荣封,但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只要踏上仕途的人都知道,若有得选,在朝中最最不能得罪的,除了掌兵者,就是掌祀者。 而且,这姜万里还出身于允州姜氏,是皇后陛下的亲族。 之前赵澈曾对徐静书大致提过,因当年秦惊蛰查办的甘陵郡王赵旻是皇后陛下最心爱的幼子,所以她对赵旻处以极刑,不单使皇后陛下怀恨,自也得罪了树大根深的允州姜氏极其党羽。 这些年皇后陛下虽因玉体违和而从不公开露面,也未参与国政,但允州姜氏在朝中的势力仍在,始终在不依不饶地给秦惊蛰找麻烦。 想到这些,徐静书心下一紧,再度上前半步,将秦惊蛰彻底挡住。 她不认为秦惊蛰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但此刻她的职责是维护候朝秩序,无论是谁,无论因为什么缘故起的这场冲突,殿前殴打五等官员都已是不小的罪名,她不能因自己情感上的偏向而纵容事态继续恶化。 况且,徐静书很清楚,此时阻止秦惊蛰,才是真的为她好。 说句不好听的话,同样违律行径,对她的影响与对她的“同案犯”沐青霜沐大人可不一样。 沐青霜自己就是领兵出身,又是恭远侯沐武岱的女儿,夫婿还是柱国鹰扬大将军贺征。 不管因为什么缘故,沐青霜将今日把那姜万里打了就打了,就算被罚俸被处 分段阅读_第 26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拘役,事情的结果也还能在兜得住的范围,姜万里不敢真咬着她不放。 可秦惊蛰,她背后没有依凭。 徐静书急得眼中泛泪,喉咙像被谁掐住似地发不出声音,只能红着眼睛不停向秦惊蛰摇头。不值得啊秦大人!你一路走来不易,无论因为什么缘故起的冲突,都不值得再闹下去了! 秦惊蛰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话,神情疑惑怔忪片刻后,忽地轻笑一声。 她淡淡敛去身上那股锐利气势,以袖轻掸衣摆。 “姜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政见不同并不稀奇,也算不上什么血海深仇。平日里台面上那些攻防,你坑过我,我也坑过你,大家谁都没比谁高尚,无所谓。至于方才那种恶心人的言辞,你背后说说也就罢了,偏要到我面前来说,那就是明摆着将脸凑到我跟前,我不打都对不起你这番诚意。往后若实在忍不住,请还同从前一样在我背后悄悄说,别凑我跟前来讨打。” 在众人搀扶下站起身的姜万里捂着臀,皱着脸,yin阳怪气地哼哼:“秦大人,我与几位大人聊的是东城醉仙酒坊的女掌柜对外短斤缺两之事被人举发,却因向东家家主老爷献身而逃过惩处、稳坐柜台。只不过一桩坊间闲谈丑闻而已,秦大人这般恼羞成怒却是为哪桩?” 齐齐赶来的殿前纠察御史与御前护卫们将在场观望的人劝住,场面虽人头攒动,却很安静。 姜万里虽只是哼哼唧唧,每个字都像含在口中要吐不吐的,可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神情各异,无人开口。 “很好。等我拧下你的脑袋换颗新的,你就明白是为哪桩了!”秦惊蛰才刚刚平复下去的怒气立时又燃,垂在身侧的两手倏地紧握成拳。 徐静书面色刷地一白,冲上前伸手裹住了秦惊蛰的怒拳。 她整个人抖得厉害,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她听懂了姜万里的含沙shè影。 那混蛋的意思竟是在暗示,秦惊蛰当年说服皇帝陛下同意对将甘陵郡王从玉牒上除名、按律对其数罪并罚处以极刑,是因为秦大人与皇帝陛下……!!! 徐静书真的不明白,一个出身名门的五等大员,想事情怎么会如此龌蹉下作?! 偏偏对方又没有指名道姓,只拿一桩市井丑闻来含沙shè影地诛心,就算闹到御前也抓不着他什么把柄,实在卑鄙又jiān猾。 徐静书颤颤低声道:“殿前不能动手。” 秦惊蛰的目光掠向她。 “秦大人,殿前殴打五等官员,若未造成明显伤痕,施暴者将被罚俸三个月;若伤者身上有明显伤痕,除予对方汤yào赔偿外,将会罚俸半年,并按情节轻重,由皇城司处十五日到五年不等的拘役。” 徐静书认真而诚挚地 分段阅读_第 27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看着她,乌润的双眸睁得圆圆的,努力在用眼神强调心中未出口的呐喊。 大理寺也是掌管律法的“三法司”之一,大理寺少卿这位置上待了五年的秦惊蛰对这些条款怎可能不清楚? 在场旁人都觉莫名好笑。徐静书在秦惊蛰面前说这些,活像稚气小儿一本正经在对戎马一生的常胜将军传授用兵之道。 但秦惊蛰却立刻领悟了徐静书说这番话的用意。 “左右我这三个月的俸已经被罚定了,那我索xing就再补几拳,”秦惊蛰扬声朗朗,同时已疾如闪电般抬掌拍向徐静书,“我这人,最擅长打人不留伤痕了!” 在她掌风堪堪扫过徐静书肩头时,徐静书便猛地往后踉跄了去。 围观众人只看到那个瘦弱的小御史被秦惊蛰一掌拍得倒退了十几步才站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对那险些被拍飞的小御史无比同情。 两位御史台的同僚赶紧过来扶住徐静书。 她抬手捂住肩膀做吃痛状,可怜巴巴哭丧着俏丽小脸看向众人:“失职失职,我竟没拦住。” 那头,秦惊蛰眼中有笑,利落上前从旁人手中扯出姜万里来,痛快开打。 第六十六章 于公来说,徐静书很清楚自己今日确实失职。 但眼看着秦大人被姜万里当面含沙shè影地羞辱、攻讦, 却只能忍气吃闷亏, 她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 斗胆演了场戏拉了偏架后,她心中不免生出几许羞愧的慌乱来。加之她很怕“挨打”这种事, 同时也怕看别人挨打,哪怕挨打的那个人是让她愤怒且不齿的姜万里, 她也没有勇气多看一眼。 在两位同僚的搀扶下,她颤颤将头扭向一边,吃痛般皱着脸紧闭着眼睛, 心音纷乱如鼓, 耳畔满是杂乱又似渺远的嘤嗡嘈杂, 整个人紧张到有些恍惚。 直到御前近侍振响上朝玉铃,殿前渐渐安静下来, 她才慢慢回过神, 与同僚们一起到殿外站好。 众官进殿后, 殿前纠察御史需齐整候在殿外, 不能再随意jiāo谈或走动。 身边的沐青霓不着痕迹拿手肘碰了碰她, 目视前方,唇畔有古怪笑痕,偷偷冲她竖了大拇指。 徐静书有些尴尬地紧了紧嗓子, 抿唇远眺。 定下心来后, 徐静书才隐约察觉,今日“失职”的似乎不止她一个。 期间几位年轻的僚们一次次冲到秦大人身旁“试图劝阻”,一次次被“打飞”。这也就罢了, 毕竟是瘦弱文官,招架不住秦大人出手也算在情理之中。 最微妙的是殿前护卫们。虽寻常殿前护卫只是八等武卒,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来的,不可能是绣花枕头,况且秦惊蛰并没有狂怒到拼命的地步,一队十二人联手怎么可能制不住她一个? 再来就是平日虽不能见其踪迹,但谁都知道必 分段阅读_第 27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就隐匿在附近的金云内卫,居然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现身出手。 她蓦地想起当年秦惊蛰说过,世间永不乏yin霾混沌,但也始终有光。 微红的眸中泛起浅浅水波,漾开些许隐秘笑意。 无论今日这种种“失职”是巧合还是有心,她都更愿意相信,这是所有沉默者发出的微光。 公道总在人心的。对吧? **** “大理寺少卿殿前殴打太常侍诏”毕竟不是小事,朝会进行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后,想是国政大事都议得差不多了,便有御前近侍去请了太医院首医来替姜万里验伤。 要说秦惊蛰还真有两把刷子,先时明明把那姜万里揍得嗷嗷惨叫不绝,首医却愣是没验出太严重的伤痕来。 随后,一名负责内城防务与秩序的皇城司官员也被召进殿内,而殿前纠察御史与当值护卫中的今日领头人也被唤进去问了话。 散朝回御史台的路上,同僚罗真担忧地询问徐静书:“肩上伤得厉害吗?早上我扶着你时,发觉你一直抖。秦大人出手也太重了!” 罗真年岁不过十五六,武德元年还是个小毛孩子,加之又不是镐京人士,大约是没太听过当年的“甘陵郡王案”,故而也不懂秦惊蛰为何会因旁人闲聊一桩市井丑闻就大打出手。 “没伤着,我那时只是吓着了,”徐静书抿了抿唇,转头看向今日领头的那位资深同僚高杨,“前辈,先前您进殿答话时,有没有听到皇帝陛下最后是作何处置的?” 高杨笑笑:“还能作何处置?太医官没有在姜大人身上验出严重伤痕,自是按律对秦大人及沐大人罚俸三个月了事。” “咳,那沐大人可真亏,就只初时动了一下手将人掀翻在地,也跟着挨三个月罚俸,”罗真嘀咕着,转头笑觑沐青霓,“若不是你拦着沐大人,她大约也要像秦大人一样打个回本。” 似是觉得沐青霜这三个月薪俸罚的很亏。 沐青霓道:“呿,若我不将青霜姐拦着点,那就不是罚俸三个月能了的事了!你别瞧她如今是国子学的学政官就以为她是斯文人,早年她可是上过战场的沐小将军,哪有秦大人那种打人不留痕的高明手法?若然她怒极没留神,那姜大人不死也残。到时不但秦大人得陪着她去皇城司吃牢饭,就连咱们几个,还有将今日当值的殿前护卫们全都落不着好。” “那可幸亏你今日将沐大人拦住了。”同僚们纷纷对沐青霓抱拳。 同僚们那种劫后余生的轻松庆幸并未感染到徐静书,她闷闷沉默多时,越想越不甘心。 进御史台大门时,她小声问高杨:“前辈,皇帝陛下知道姜大人说了些什么吗?” 高杨瞥了她一眼,摇摇头。 徐静书有些失望,却也只能 分段阅读_第 27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无声叹口气。这结果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她早猜到姜万里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所以早上才会愤怒到抛开自己的职责cāo守,由得秦惊蛰打他一顿泄愤。 但凡知晓武德元年甘陵郡王案的人,都能听出早上姜万里那番沙shè影是连皇帝陛下也给抹黑进去了的。而他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包天,仗的就是秦惊蛰以及当时在场所有旁观者,都不会将他的原话递到皇帝陛下那里去。 因为他没有指名道姓,即便有人将他的原话递到皇帝陛下耳朵里,他只需咬定仅仅是闲聊了一桩坊间丑闻,皇帝陛下也不能硬扣他罪名,最多训斥他闲聊失了分寸,最终还得轻轻揭过,就算要找他算账也得等合适的时机和把柄。 到时平白惹得皇帝陛下憋满肚子气,短时间内又发作不得,最先被迁怒的多半还是告状的人。 那满肚子坏水的卑鄙小人就是知道大家都会顾忌这点,知道谁也不会轻易冒着引火烧身的风险去详细告状,才找准这空子故意恶心秦大人,顺道在不明真相的旁观者心中留下“秦惊蛰当年办案恐怕于私德有亏”的疑云。 卑鄙!龌蹉!下作!无耻!狡诈! **** 众人向御史中丞江盈禀了今日当值详情后,便依次退出江盈的办事厅。 “徐御史,请留步。” 徐静书本就磨磨蹭蹭在最后,听到江盈这一声唤后,吓得立刻收回脚步,满脸心虚地转回来。 江盈认真端详她片刻,勾起唇角:“过来坐下说。” 她说得很平静,笑容也柔和,但徐静书觉得,她既能在三十出头就做到御史中丞,就绝不可能是头脑简单的一根筋。 她定是洞察了自己在今日之事中那份不该有的偏向与袒护之心。 徐静书蔫巴巴垂着脑袋走回江盈桌案前落座,主动认了:“江大人,我今日,有渎职之嫌。” “哦?你这是在为今日没能成功拦下秦大人而自责?”江盈温和笑道,“这不怪你。秦大人在京中可有个‘芙蓉罗刹’的诨号,那是何等身手?御前护卫们都没能拦住,哪轮得上你一个柔弱文官担这渎职的罪名。” 不是的,不是因为这个。徐静书看着自己官袍上的小獬豸,羞惭到红了脸。 御史台官员在当值时不该有好恶偏向,判断旁人的对错理当只依照律法、典章对比其行径。今日姜万里那些话虽很欺负人,但若比对法律,没有哪条是说“闲聊市井丑闻有罪”的。 她因不忿于姜万里含沙shè影羞辱、抹黑秦大人,便在心中对其动用了“私刑”认定该打,这其实违背了御史台官员在任上应有的cāo守。 那姜万里着实欺人太甚,若她只是个平常人,或是三法司之外任何一个府衙的官员,暗中提醒秦惊蛰去钻 分段阅读_第 27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空子打他泄愤都算人之常情,甚至可被赞一句“急公好义”。 但她徐静书,是御史台的官。 这就是她真正的渎职之处。 敢做就要敢当,若因此被从御史台名除官籍,也是她“罪有应得”。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江盈,轻声道:“江大人,我今日在当值时犯了大错。其实我当时是想着……” 江盈摇头打断了她,云淡风轻地笑着敲了敲桌面上那份今日当值记档:“从汇总记档及你们九人方才陈述的事情经过来看,你在发现几位大人起冲突后就立刻赶了过去,以法条规制对秦大人进行劝说,并试过自己站在秦大人跟前去拦。虽最终的结果是你所有试图阻止的努力都没有成功,但你做了所有你能做的,没有错处。” 徐静书不明白她为什么不但不揭穿自己的过失,甚至还在阻止自己“自首”。 江大人特意将自己单独留下,不就是因为察觉了她在其中的私心偏向么? 她茫然惶惑地对上江盈的目光。 “想不通?觉得我有心偏袒你?没有这种事的。我阅记档、听旁证,还原你当时所有行迹,并无过失。既行迹无过失,我自不会依据你当时的想法去判定你对错。我只能看你做了什么,”江盈颇有深意地笑弯了眉眼,“不管照律法还是典章、规制,我们身为御史台官员,判断一个人的对错都只能论其行迹,而不能诛心。静书,论心世间无完人。” 姜万里在秦惊蛰面前讲那些话,确实是出于非常龌蹉下作的私心,但 他没有真正说出他的龌蹉私心,也没有率先对秦惊蛰做出违律的攻击之举,身为当值的御史台官员,就只能根据他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去判断他是对是错。 这是御史中丞江盈为徐静书上的第一堂课,也是对她无声的斧正。 人非草木,很难做到时时处处铁面无私,于是非对错上难免会有自己的观点,有时甚至掺杂了好恶偏向。 在御史台这样的法司府衙任职,于这类人之常情的事上分寸极难拿捏,对御史们来说,任何基于自己内心的观点及偏向,都有可能导致行差踏错。 说得更严重些,这种克制不住自己情感因素的偏向,正是前朝御史沦为党争利器的最初成因。 三法司的官员,在当值时是不该秉持个人情绪去判断正误的。只有在未着官袍时,他们才有资格像普通人一样遵从自己的内心。 但江盈体谅了年轻新官尚未褪尽的稚嫩与意气,在她初次犯错时只是温柔斧正,并未严厉惩处,甚至没有将事情挑明。 这是成熟的先行者给予后辈的宽厚爱护,也是一个合格上官对青涩下属的包容与指引。 受益良多的徐静书站起身来,仔细抚平官袍上的褶皱后, 分段阅读_第 27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敬向她执了深深谢礼。 “殿前纠察御史徐静书,多谢中丞大人指教。” **** 翌日徐静书休沐。 她本想睡懒觉,可才到寅时就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默默起身梳洗。 念荷也起得早,见状便要去替她正准备早饭。她有些低落地拒绝了,叫念荷不用管,自己便像个游魂似地在宅子各处飘来dàng去。 等她飘到累了,天光也已大亮。 念荷匆匆找进来,告知她储君府上来了马车接她,吓得她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储君、储君找我做什么?” 念荷茫然摇头,将储君的帖子递给她:“帖子上也没说是因为何事,就说摆了酒席请表小姐过府一晤。” 徐静书颤颤接过,忽地一拍脑门,面色惨白,“糟糕!我光记着从前那甘陵郡王是皇后陛下所出,竟忘了……” 储君也是皇后陛下所出啊! 这意思就是说,那个姜万里,他也是储君的母家亲族! “难道储君特地做了这个局引我入瓮,是想要帮着他,”瑟瑟发抖的徐静书艰难咽了咽口水,“打我一顿?!” 不管怎么说,既帖子都来了,马车也在门外等着,硬着头皮也得去,推脱不得。 徐静书本想找赵荞商量一下,念荷却告知她赵荞天没亮就出门了。 这可真是个叫人绝望的消息。 换了身较为郑重的衣衫后,徐静书在双鹂的随侍下,紧张兮兮地僵着脸上了在门外等候多时的马车。 忐忑着到了储君府,双鹂不便再跟,被人领取偏院歇脚,这让徐静书更紧张了。 侍女领着她进了西侧殿:“徐御史请稍待片刻。” 侍女执礼后进了殿中,似是通禀去了。 她站立近前这一隅有几株桃花开得正盛,灼灼的好颜色多少安抚了她些。 突然有晨风掠过,落英纷纷扬扬,隔空抛起一片花瓣在她睫毛尖上轻轻打了个旋儿。 待那片花瓣晃晃悠悠坠地,她揉了揉发yǎng的眼睛,随即就惊见赵澈长身立在不远处,隔着漫天飞花对她温柔噙笑。 他今日非常罕见地穿了一袭淡绯浣花锦,眉梢眼角挂着缱绻浅笑。 在徐静书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未穿过这颜色的衣袍。这颜色使他看起来有种极不真实的美好。阳光穿透繁花灼灼的枝叶,在他周身氤氲出金粉金沙为饰般的光晕。 蓦地,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感飞快蹿过徐静书的心房。 她打了个激灵,将眼睛眨了又眨—— 救命,这一大清早的,桃花精化出人形了! 第六十七章 就在徐静书发懵时,那“桃花精赵澈”举步行来, 以指尖在她额角轻触一记。 “真这么好看?” 慵懒浅清的笑音似今日春阳晴光, 暖暖 分段阅读_第 27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的,软软的, 叫人忍不住就想趋近。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静书抬手按住额角,唇畔有笑, 小小朝他迎了半步,“又做什么穿这样颜色的衣衫?” 今日他忽然穿了以往从未穿过的淡绯色衣袍,让徐静书眼前乍然一亮, 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已有许久没有特别留心赵澈的外貌了。 越过冬天又经了春日, 他在去年出外游历时被晒到稍深些的肤色渐渐又白回以往, 似乎回到徐静书初见他那年时的模样。 但与徐静书记忆中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赵澈又有不同。 眼前这是行过千山万水、看过浮生百态的赵澈,打骨子里透出一股从容写意, 再不必像当初那般急于证明自己已经长大, 不必再刻意端着冷淡沉稳的模样, 虚张声势般去向人彰显自己足够可靠、足够出色。 行止由心的自如舒张, 是真正强大的模样了。 暖阳晴光跌进小姑娘魔怔般的笑眼中, 碎碎金晖似被揉碎在那对水汪汪的眸底,映出无数个赵澈。 赵澈颊畔微烫,握拳虚虚抵唇, 干咳一声:“茶盏打翻弄湿了衣摆, 就借了驸马的衣衫。” “你大清早就手抖?”徐静书觑了他一眼,又将双眸弯成亮晶晶的糖饼烙。 “是驸马打翻的,我无辜受灾而已, ”赵澈抬掌遮了她的视线,火速撇开头,喉间滚了滚,小声道,“别那么笑。” “啊?为什么?” 赵澈扭头望着侧边的桃花树,答非所问:“这些日子太忙,我已经很久没有‘勉强’吃过甜食了。” “所以?”徐静书茫然到想挠头。叫她“别那么笑”,和他“很久没有‘勉强’吃过甜食”有什么关联。 是拐弯抹角想叫她给现做么?可这里是储君府,大概不太方便吧……哦,储君府! 徐静书猛地回魂,整个人又重新紧绷起来:“表哥,储君今日叫我来,是为着什么事?” 既他也在这里,想来是知道储君为何突然下帖子召见她的吧。 “是不是为着昨日候朝时发生的事,莫非储君要替姜大人……” 徐静书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见周围侍者们都远远在原位候着,并无偷听的迹象,这才压着嗓子接着问:“莫非储君是要替姜大人,向我寻仇?” “瞎想什么呢?别怕,”赵澈笑着摇摇头,“她找你是……” 话还没说完,徐静书身后就传来储君赵絮的声音:“久等了。” **** 非常出乎徐静书意料的是,赵絮将她领进了书房。 论官职,她只是个九等殿前纠察御史,且才上任没几天;论私jiāo……她和储君赵絮哪有什么私jiāo。 反正不管在公在私,赵絮在自己府邸中见她,都不该是将她领进书房的。这事怎么想怎么诡异。 更诡异的是,赵澈只 分段阅读_第 27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陪着她走到赵絮书房门口,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后便止步了。 徐静书茫然跟着赵絮进去,与她隔桌而坐。 “今日不是要谈公务,也不是‘储君召见徐御史’,”赵絮放在桌案上的两手十指jiāo握,语气随和,坐姿也有些懒散,“只是闲聊。” “嗯。”徐静书挺直腰背,绷着双肩,谨慎地望着她,静候下文。 赵絮见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今日的谈话无关公务职责,你就当姐妹间私下闲谈,畅所yu言就是。出了这道门,你我都当什么都没说过,可否?” 徐静书没有立时应下,只是认真看了她半晌后,才软声轻询:“这位姐姐,你想问什么?” 虽有赵澈在门外作保,赵絮又再三声明今日的谈话无关公务,徐静书依然没有大意。在没有听到赵絮的具体问题之前,她是不会乱说话的。 “还真是个谨慎的小机灵,”赵絮轻笑出声,“昨日候朝时秦大人与姜大人……” “这位姐姐,寻常姐妹间大约不会聊这种话题的。”徐静书小小声声打断她。 偷觑赵絮一眼,见她并没有变脸的迹象,徐静书才接着道:“储君若想了解昨日候朝那桩冲突的详情,可调阅皇城司卷宗或御史台殿前当值记档。即便要当面询问昨日在场者,也不该私下让一个休沐中的小御史到自家府邸来躲着旁人问。” 徐静书那单纯的正直脸让赵絮扶额莫名有种心虚理亏之感。 “昨日的事我都知道了。但我忍不住想打听一下皇城司卷宗和御史台记档上没有写的部分,”赵絮淡淡勾了勾唇,解释道,“也就是,姜大人究竟说了什么话激怒了秦大人,并惹得沐大人义愤填膺。当然,这不是储君问话,只是一个好事的姐姐找你打听消息,说不说由你。” “昨日在场者并非只有我一人。当值殿前纠察御史共九人,殿前护卫十二,候朝众官数十,甚至还有藏身在附近、不知具体人数的金云内卫。请问储君……呃,请问这位姐姐,”徐静书抿了抿唇,淡淡垂下眼帘,“当时在场有这么多人在,为何今日单找我打听?” “殿前护卫、金云内卫都是皇帝陛下的人,我得多蠢大胆才私下与他们接触?”话说到这里,赵絮也不瞒什么,坦诚极了,“而沐青霜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不方便与她走太近。终于候朝众官,他们很懂什么叫明哲保身,也同样不便与我私jiāo过密。” 赵絮端起面前茶盏浅啜一口:“至于殿前纠察御史九人里,我相信,你绝对是其中最为秦惊蛰抱不平的那个。” 徐静书沉默地伸出手,圈住面前的茶盏,让微凉轻颤的指腹贴住温热杯壁。 她垂眼看着茶盏中浮浮沉沉的春茶嫩芽,整个人如老僧 分段阅读_第 27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定。 “武德元年‘甘陵郡王案’bào发的最初,是当时的汾阳公主赵絮与钟离瑛大将军分别通知大理寺与皇城司强行搜府的,”赵絮嗓音平和柔软,似是在说别人的事,“如今那位储君啊,她知道当初被关在暗室里的那些孩子遭受了什么,也很清楚秦大人为那些孩子做了什么,更明白秦大人这些年的委屈与不易。但她只是储君,有些事不是她想管能管的。以目前的形势来说,她只能尽力在暗中帮着秦大人些许,你懂吗?” 有泪珠热滚滚夺眶而出,徐静书却没有伸手去擦。 她看着面前氤氲着清香的温热茶盏,心中暖得一塌糊涂。原来,当年他们的获救,背后站着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人。 难怪秦大人那时会笃定地告诉他们,不要怕,前面有光。 **** 从赵絮书房出来时,徐静书眼眶微红,面上却带着愉悦的笑。 在廊下负手望天的赵澈闻声回头,立刻蹙眉旋身,心疼地迎了上来,同时颇为不满地轻瞪堂姐一眼。 问个话还能把人给问哭了!不是自家兔子不心疼是吧? 赵絮摸摸鼻子,也不与他计较:“驸马在詹事府处理些事,你俩先任意逛逛,我去接他回来就开饭。” “詹事府就在前头第二进院子,就这点路,不知道有什么接的。”赵澈哼道。 “我可是一番好意,你这家伙还不领情?”赵絮冷冷一笑,扭头对徐静书道,“有个人啊,他近来大约要做一桩丧心病狂的事,怕被……” “走走走,赶紧接你的驸马去!” 赵澈大步上前,握住徐静书衣袖将她牵走:“这府里有樱桃树,我给你摘果子吃。” “才挂了一点点果而已!”赵絮冲他俩背影笑闹,“赵澈你个欠揍的,借我府里的果子向小姑娘献殷勤算怎么回事?” 徐静书顿觉脑袋有千斤重,脸红到脖子根。 储君怎么什么都知道?! 今日这般过分有“人气儿”的储君让徐静书心中生出一种极其荒谬的恍惚感。 她明明记得上次朝会见着见着的储君是个偏于威严肃正的上位者,就是寻常人会想到的那种“储君”模样。 果然每个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啊。 **** 储君府后花园的果林中有一片垂丝樱桃,今年天暖得早,此刻虽正当是初初挂果之际,色泽已显出嫣红喜人来。 赵澈身量高,伸手就能够到枝条,仔细挑选了几颗看起来最红的摘下来摊在掌心。 “储君方才说,你近来要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徐静书仰脸凝着他,轻声问道。 赵澈心虚似地,长指拈起一颗樱桃抵到她的唇上。 她倒没拒绝,乖乖张口衔住。 “明明最‘丧心病狂’的人就是她自己,”赵澈垂眸 分段阅读_第 27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没敢直面她的目光,小声道,“上个月长庆姑母府中出了点事。就是,和之前我偷偷带上泉山jiāo给成王殿下的那个人有关。” 徐静书蹙眉,口齿含混道:“是什么事?可以跟我讲么?若是储君还不允许你泄露,那不说也没关系。” 事情关乎武德帝的亲妹妹长庆公主赵宜安,又牵涉了储君、成王与信王世子赵澈,徐静书至少能明白这意味着赵家年轻一辈要联手冲击上一辈的某些防线了。绝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若暂时还不能让她知道,她并不会委屈。 “泄露给你没关系的,你又不是别人,”赵澈清了清嗓子,“长庆姑母的侧郎楚晖,就是武德二年随她到我们府中赴家宴的那位,不知你记不记得。他在府中手刃了两名后院小郎君。” 徐静书目瞪口呆,嘴里的樱桃都掉了。 “最初只是两个小郎君起了口角继而大打出手,旁的一众后院人就在旁看笑话。之后照料小四儿侍女抱她出来玩,便也站在那里,”赵澈抿唇,顿了顿,才接着道,“最后小四儿就被误伤了。” 长庆公主府的孩子来得可不像信王府那般容易。 驸马、两位侧郎及大小郎君们若想有个自己亲生的孩儿傍身,巩固下半辈子在府中的地位,那先得要讨得公主殿下欢心首肯才行。 毕竟他们自己又生不出来。 长庆公主赵宜安的孩子拢共也就四个。小四儿是前年秋出生的,到如今才两岁多。 侧郎楚晖与赵宜安成婚多年,使尽浑身解数才求得赵宜安首肯,终于在前年秋得了小四儿这么个孩子,自是如珠如宝的。 “据闻是被当日打斗时扫飞的尖锐碎石划过脸颊,所幸未伤及要害。不过在得知小四儿受伤之后,楚侧郎怒极失控,直接到后院亲手将斗殴的那两位小郎君给……” 自从武德元年赵宜安随圣驾迁入镐京后,长庆公主府已有四年没闹出过这么大动静了。 虽说后院人上不得台面,可毕竟是活生生两条人命。堂堂公主的侧郎在府中持剑连捅两人,这事着实不小。若消息传出去,非但楚侧郎要担刑,赵宜安也讨不着什么好。 因为只要开审这案子,势必就会拔个萝卜带出泥,将长庆公主府“后院人逾数”之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于是赵宜安便将府中所有知情者全部扣押起来,准备暗中将他们送出镐京再做“处置”。 “……你带上泉山jiāo给成王殿下的那个人,”徐静书咽了咽口水,“是从长庆公主府逃出来的?” 赵澈点了点头。 “那你,或者说你们,想做什么?” “上一辈始终认为,‘后院人’逾数仅仅是私德有亏,只算小过错,却没有正视这几年里因这事引发的许多恶劣后果, 分段阅读_第 27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赵澈自嘲地笑笑,“世间事大都是上行下效的。宗室、贵胄私纳众多后院人的举动,民间许多富户甚至中等之家自也会效仿,类似的案子在各州已屡见不鲜。” 包括他自己,都曾是这种争斗的受害者。 更为触目惊心的是,他出外游历那半年,几乎每到一个州府都能听闻因后院争斗引发的致人死伤的案件。 “除了利州。” 徐静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记得阿荞说过,利州风俗上从来就是一夫一妻的。” 这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后院争斗之事。 “所以储君想要举国大动这件事,借长庆公主府这事将‘一夫一妻’定进律法,彻底将后院人’这个积弊隐患清理干净,”赵澈撇开脸,“这事阻力会极大,因为宗室、勋贵之家私纳后院人几成风气,他们必定会联手反弹。” 长庆公主府那两条人命是彻底根除这痼疾的引子,但要想彻底震慑住之后的场面,完成立朝来首次增补修订律法的革新之举,拿来开刀的对象必须要有足够分量。 “所以你们要将事情闹大,”徐静书神情滞了滞,“虽出了两条人命很沉重,可若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对举国上下都不是坏事。先前储君说……你似乎在怕什么?” “因为,要连我父王一起动。” 世事轮回不过如此,每代人经历不同,看待世间的眼光自然不同。所以每代人有每代人的使命,相互之间在行事与观念上都会有难以逾越的壁垒。 即便只寻常大户人家的年轻辈想要改变家中某些陈腐,大都不可避免要与上一辈激烈角力争得主事权,否则一切都是空想空谈。 寻常人家尚且如此,何况赵姓。 以储君为首的赵家年轻一辈想要彻底清除陈腐积弊,第一步自就是将挡在前面维护陈腐陋俗的上一辈拉下来,否则所有变革都是空想。 而上一辈大都习惯甚至得利于那些陈腐规则,自不会轻易接受年轻人的破旧立新。 有些明争暗斗根本无法避免。 “你是担心,我会因为你对付自己亲生父亲,就觉你很可怕?” “嗯,”赵澈以掌覆住她的眼,指尖轻颤,“若到了bi不得已时,有些手段大概不会太光彩……” 他并不介意任何人见识到自己另外一面,唯独徐静书。 若是有可能,他多么希望自己在这个小姑娘眼里,永远都是最初相识时那个温柔纯明的少年。 “无论往后你听到什么,你可不可以……” 眼睛被他的大掌遮住,徐静书轻而易举地听出了他嗓音里不安的轻颤。 “可不可以,不要因此就害怕我。” 徐静书拉下他捂住自己眼睛的手,让他能清楚看到自己弯弯的笑眼。 “所以你今日故意打 分段阅读_第 28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扮成桃花精的模样,其实是……美人计?” 赵澈屏住呼吸,仔仔细细端详她的神情,不敢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没有恐惧,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不认同。 那甜滋滋的笑脸花儿一样,在阳光里流转着如蜜如缎的光华。 她没有承诺什么,只用这样无伪的笑容回他:他即将要做的事,她都懂。不会因此觉得他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也不会因此嫌他、怕他。 甚至,她眼里倒映出的那个赵澈,更加的美好了几分。她在以他为傲,她知道他所有的好。 赵澈轻轻闭上眼,长睫如疲惫多时终于寻到归依的蝶,柔软轻垂。 “徐静书,我先时是不是提醒过你,不要这样笑。” “这样笑怎么了?”徐静书疑惑眨眼。 他徐徐扬睫,抬手轻抵了她的肩,将她压在了樱桃树上。 打定主意来使美男计的桃花精唇畔微扬,嗓音里带了如释重负的轻沙,笑喃沉嗓贴着她的耳廓,如一把粗粝糖砂无形拈红了她柔嫩的耳珠。 “太甜了,会被吃掉的。” 第六十八章 故意雕琢好来迷惑人心的顶好颜色,因心底悸动而沉柔轻沙的动听嗓音, 还有那漂亮星眸里烫人的含笑光芒, 所有一切都透着恰到好处的“引诱”。 徐静书秀面赧然红透,极不争气地偷偷咽了咽口水, 却还是伸出颤颤的纤细食指,戳在他的左肩窝上抵住。 “你离、离我远些。” 她还没到“色令智昏”的地步。这里是储君府的后花园, 怎么会缺了“围观者”? 先前两人上这种了樱桃树的小坡来时,沿路小径上就有不下五名侍者。而且徐静书也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储君的后花园没有暗卫。 “哎,我的美人计竟失败了。”赵澈不动如山, 故作沮丧地叹了口气, 垂眸望着她的眼神简直遗憾又委屈。 为了索讨一个亲吻, 竟还卖起惨来?真是世风日下哟。徐静书轻垂了眼帘不再看他,却还是没忍住软乎乎笑出声。 赧然间, 她戳在他肩窝上的手指稍稍使了点力:“我饿了。” “我也……饿。”赵澈望着面前垂着脑袋不敢看人的小姑娘, 意有所指地笑哼。 这可在储君的地盘上呢, 就算他敢在这么多双眼睛前豁出脸面去发疯, 她却没胆子陪他疯。徐静书怕他真要坚持“这样那样”, 赶忙抬起红脸,可怜兮兮觑向他,嘟囔求饶:“不要闹了嘛。” 湿漉漉的乌润明眸, 如浓稠蜜浆般的糯甜软声, 与枝头樱桃果相映成趣的俏丽红脸,撒娇求饶的小姑娘情态,真是要将人的心都化了去。 赵澈略略闭上眼, 深深吐纳数回,强自平复了躁动心潮,这才收回将她困在树下的手,站直身后退两步。 他伸手在她发顶上轻轻 分段阅读_第 28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揉了揉,轻笑:“我的美人计对你没什么用,你的‘糖人计’对我倒是无往而不利啊。” **** 整个吃饭的全程,徐静书一直低垂红脸,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而沉默地吃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坐在她身旁的赵澈也不叫侍者上前布菜,亲手替她盛了半碗汤放到她面前,小声提醒:“先喝汤。” 徐静书看着面前那汤碗,稍愣了一下神。 她有日子没同赵澈共桌吃过饭了。 这个举动让她想起当年赵澈尚双目不能视物时,她几乎每日都在含光院与他一同用饭。那时总是她照应着替他布菜的。 风水轮流转,桃花精来报恩了。 “哦。”徐静书轻咬住笑弯的下唇,乖乖拿起小勺,脸红得愈发厉害,更加不好意思抬头了。 好在赵絮与苏放夫fu俩看出小姑娘的碍口识羞,便也没闹她什么,只是时不时与赵澈小声jiāo谈。 “……总之李同熙在泉山司空台的悬崖下找到点蛛丝马迹,这就说明你‘手艺’不是很行。” 苏放这若有似无的嘲笑让赵澈十分没面子。他的兔子……不是,他的小表妹可还在这儿呢,瞎说什么“不是很行”?! 赵澈不满地给他哼回去:“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很行当时怎不亲自出马?” “我以色侍人很成功,储君心疼我啊。” 徐静书红着脸抬头,惊讶地看了苏放一眼。 说了这么……“这么”的话后,他却神色自若,甚至带了点笑。气度坦然到让人错觉他仿佛是讲了句高洁无华的学问精义。 其实苏放的外貌、气质当真很能迷惑外人。天生一张贵公子脸,不笑时显清冷孤高,仿佛是吞云饮露就能活的天上仙;笑起来便像从云端步下了红尘,立时添了几分活色生香的多情韵致,有一种矜贵的佻达无拘。 这样一个人,竟就是多年前背弓策马,雪夜奔袭营救妻子并全歼叛军于投敌途中的那个少年郎。 今日接连大开眼界的徐静书心中啧啧,不得不再次感叹:人,果然都是有很多面的。 赵絮笑瞥苏放一眼:“帮李同熙下司空台查探的人可是沐青霜,那家伙上山进林比回到自家府邸还自在,连气味有变都瞒不过她,何况痕迹?况且春夜涟沧江水急,船停在江面上寻常人站不稳的。阿澈是从甲板直接上的悬崖,还得拖着那个‘三脚猫’。如此之下也没惊动皇城司与执金吾的两部巡防,已经很厉害了。” 虽徐静书低着头在认真吃饭,却还是在听他们说话的。赵絮说完后,她眼睛盯着桌面莫名骄傲地点了点头,显然也觉赵澈很厉害。 “储君所言甚是。”苏放笑答。 赵澈也不知在想什么,又冲苏放哼道:“我先前也是这么同你说的,你 分段阅读_第 28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怎就不肯承认我‘所言甚是’?” 苏放冲他假笑一下:“你又不是我家储君。” 苏放话音刚落,赵絮、赵澈都还没动静,才将一匙汤抿进口中的徐静书倒是呛得扭头咳了几声。 回头见大家都关切地望着自己,徐静书尴尬道:“失礼了。” 突然被别人家的浓情蜜意甜到,真是荒唐。 **** 其实赵絮很忙的,今日是为见徐静书特地腾出了点时间。 徐静书想着先前单独在书房时,自己已将赵絮想知道的事都告诉她了,接下来的事不是小小徐静书能掺和的,于是便自觉告辞。 赵澈对赵絮道:“阿荞要的东西给我吧,我顺道送静书回去。” 待赵絮命人取来一叠卷宗来jiāo到赵澈手上,徐静书便与赵澈一道上了储君府的马车。 早上是双鹂随徐静书来的,这回去自也要一起。来时双鹂并不知自家世子也在储君府,乍见赵澈时也稍稍惊了惊,等她行完礼后车帘已放下来了。 方才她瞧见了赵澈手中的那叠卷宗,心想或许是世子要在途中与表小姐谈正事,便就知趣地不再跟进车厢,只与车夫并坐在前。 “唔,不愧是母妃殿下跟前出来的人。” 对于双鹂的“懂事”,赵澈非常满意。 徐静书好笑地轻横他一眼,红着脸想要悄悄坐得离他远些,却被他揪住。 他将那叠卷宗放在徐静书手边:“这些是阿荞问我要的东西,你平日不太出门,大概很少听到什么街头闲事,若有兴趣也可跟着看看。” 徐静书蹙眉:“这是什么?” “我托储君想法子从京兆尹府抄回来的旧年卷宗,”赵澈见她板起了正直脸,赶忙解释,“徐御史,这些可都是已结案并张榜向民众公示过的案子,抄回来也不违律的啊。好几桩都是两三年前的旧案了,又没法子去城门口替她将榜文揭回来,只能这么办。” “哦,若是公示过的,那确实谁都可以看。徐御史不会弹劾你的,放心。”他那故作战战兢兢的模样逗笑了徐静书。 “对了,阿荞打小就是个不爱读书的,她自己常说‘认识的字加起来都不足十个’,要已结案的陈年卷宗来做什么?”徐静书疑惑地看向赵澈。 赵澈稍作斟酌后,还是歉意地摸摸她的头:“这是阿荞的事,我不方便代她决定要不要让你知道。你回去后私下里问问她,好吗?” 所以说,信王府几个公子、姑娘对赵澈这位长兄的绝对信服,并非只因为他在兄弟姐妹中年岁最长的缘故。 他会给予他们教导与指引,同时也会给予尊重。这是赵荞的事,哪怕此刻妹妹并不在场,哪怕向他发问的是自己心爱的姑娘,他也没有贸贸然替妹妹决定要不要让徐静书知道她在做 分段阅读_第 28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什么。 “好。我只问一次,若她不愿让我知道,往后我就不再让她为难。”徐静书懂事地点点头,便将那些卷宗拿起来翻阅。 她打小就是专注起来就一目十行的人,回程的路才走了大半,她已将那些卷宗看完。 是大周建制五年来的不同时段发生在镐京坊间的七桩近似案件,全是由京兆府查办的。其中有三桩闹出人命,一桩导致案犯纵火烧毁房屋,一桩致人重伤,两桩致人轻伤。 但导致这些案件的根源全都大差不离。 违律存在的“后院人”之间争风吃醋,或后院人们yu为自己亲生子女争取在家中的更大权益而导致的争斗。 这些案子之所以是由京兆府查办,皆因涉案的是寻常富户或中等之家,全都无爵无官无封。 “上行下效啊,”徐静书放下卷宗,低声轻叹,“宗室贵胄之家存在‘后院人逾数’的事,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秘密。” 大家都在掩耳盗铃,好像只要事情没有被摊开到台面上,这个问题就不存在,而其实上不但街知巷闻,民间还风行效仿。 “所以储君才想要将‘一夫一妻’这个规矩写进律法。”赵澈道。 徐静书点点头,更好奇赵荞要这些卷宗的意图了。 就在她即将陷入沉思时,赵澈以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背。 “嗯?”她茫然扭头,对上他淡淡不满的眼神。 “晚些我还有旁的事要办,待会儿我不下去了,你直接将这些东西带回去jiāo给阿荞就是。” 徐静书持续茫然地点点头:“好的。可是你先前不是对储君说,你是特地给阿荞送这些卷宗过去,‘顺道’送我么?” “读书人,不要这么抠字眼行吗?”赵澈伸手捏住她脸颊温热的软肉,咬牙切齿,“你就使劲气我吧!哪头是‘特地’,哪头是‘顺道’,你心里没数啊?” 捏完脸还不解气,他索xing将软乎乎直笑的小姑娘捞过来按到了怀里。 因双鹂与车夫就在前头一帘之隔的车辕处,两人全程的对话都很小声。 此刻如此亲密的笑闹就更是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徐静书连挣扎的动作都十分轻微—— 或许也是因为并非真的想抗拒与他亲近相的缘故吧。 徐静书面色绯红地背靠在他怀中,轻咬唇角半晌后,稍稍回头,眼儿弯弯,唇角也弯弯。 却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古古怪怪笑觑着他。 赵澈双臂环在她身前将她稳稳抱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肩头,狐疑蹙眉:“你这兔子又想使什么坏?” 徐静书那蜜蜜甜的笑脸顿时垮掉,转回头去鼓了鼓腮。 这个表哥怎么傻乎乎的?吃饱了饭脑子就不灵光了么?!还是她暗示的不够明显? 她认真地反省了片刻后, 分段阅读_第 284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新调整了笑容的弧度,再次转头觑他。 “那个,先时在储君府后花园,”徐静书清了清嗓子,“你有句话说得不对。” 赵澈懒洋洋淡挑眉梢,含糊笑问:“哪句话?” 他说话时下颌有一下没一下轻杵着她肩窝,温热气息尽数扑到她耳后与颈侧,如文火悠悠,将皙白嫩柔的肤色烘烤成暖艳艳瑰色。 徐静书忍不住瑟缩着躲了躲,叽叽咕咕道:“你说,你的‘美人计’对我没用。” “什么意思?”赵澈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真的没有听懂她任何的暗示。 徐静书恼羞成怒般皱起了五官:“是说,你的美人计,对我是有用的!” 这下暗示得很明显了吧? “哦,荣幸之至,”赵澈随口接了话,唇畔笑容加深,“所以,这和你奇奇怪怪冲我笑,有什么关联?” 至此徐静书总算十分确定,这个表哥才没有傻乎乎!他肯定早就懂了她的暗示,却故意欺负人! 兔子急了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徐静书猛地回身,将他抵到了旁侧的车壁上,红着脸气势汹汹,压着嗓音轻嚷:“是你先说若我笑得那么甜会被吃掉的。那我都那么笑了,你倒是吃啊!” 嚷完她就十分清醒地后悔了。 天啊,这是什么没羞没臊的话! 正当她打算捂脸退开时,后脑勺被温柔大掌按住。 装傻充愣的大尾巴狼轻轻衔住她的下唇,笑音模糊地低喃:“荣幸之至。” 马蹄哒哒,车轮辚辚,骨碌碌碾过镐京城的街巷,载着车厢内隐秘而甜美的痴缠,从容穿过盛春晴日下的繁华红尘。 唇齿jiāo缠间带起的羞人情丝,极力压抑至无声的急喘与浅吟,悄悄在狭小车厢内氤氲出暧昧而深浓的春意。 在甜蜜的混沌间,气若游丝的徐静书模模糊糊地想:我这都是什么时候学坏的?! 真是兔脸丢尽,毫不矜持…… 算了,今日既是休沐,那就明日再矜持吧。 第六十九章 徐静书回到柳条巷的宅子后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 书都看了小半本, 念荷才来禀说“二姑娘回来了”。 徐静书抱了那摞卷宗去往赵荞所住的那间院子。 去时正好与换好衣衫出来的赵荞迎面相遇。 “阿荞,你这是又要出去么?”徐静书止步,疑惑地看着她。 赵荞笑着走过来:“不出去。想着你今日休沐应当是在家的,正说去找你呢!” “哦, 这个是表哥让给你的。”徐静书将手里的卷宗递给她。 “还是大哥厉害,这都使什么法子弄到的?我就没这门路, ”赵荞笑意不改地接过,显然知道在这些卷宗里写了什么,“咦, 大哥今日来过?怎不说等我回来一道吃了晚饭才走?” 她今早出门很 分段阅读_第 285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早,并不知徐静书去过储君府的事。 “早上储君让人来将我叫去她府邸问了些事, 就遇到表哥了,”徐静书莫名心虚,三言两语带过这段,“对了,你要这些陈年旧案的卷宗做什么?” 赵荞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约莫是没想通储君为什么会突然找徐静书去问话, 而且自家兄长也在储君府。不过她并未莽撞地刨根问底, 只困惑了那么须臾片刻,就将这些细枝末节抛诸脑后。 “到我书房慢慢说,正好有事要找你帮忙呢。”赵荞说着就伸手勾住徐静书的手臂。 徐静书随着她的步子往里走, 却忍不住古怪地睨了她一眼。 “你那什么眼神?我虽不爱读书, 可我也是该有书房的啊!”赵荞佯怒侧目轻横她。 “别恼别恼, 我又不是在奇怪你有书房,”徐静书赶忙笑着拍拍她的后背,软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从前在王府时你一向不愿在书房多待,如今竟肯在书房谈话了,就有点稀奇。对了,你方才说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是这样啊,我过几日要独自登台,说的那本子是我同几个师兄、师姐一道攒出来的,不是师父教的那种,我不敢太大意,”赵荞噼里啪啦bào豆子似的边走边道,“里头有几处是有关《民律》的,我越想越吃不准。可巧你今日休沐得闲,就想请你帮我再捋捋看有没有差错。” 徐静书忽然有点明白赵荞要那些陈年卷宗做什么了。 “你……将《民律》中的法条编进话本里,讲给不识字的百姓听?” 古往今来,许多寻常百姓的一生都在为糊□□命而奔走,天下间总是不识字的人多些。连字都不识,就更别提“知法”。 天桥闹市的说书摊子是贩夫走卒们能负担得起的消遣之一,说书人绘声绘色讲述的一个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是他们认知这世间许多道理的重要渠道。 若赵荞真将这条路子走通了,那“说书人赵荞”这个名头,只怕要成为百年后史官修史时绕不过的一个人物。 这可算得上个前无古人的开创之举! 赵荞推开书房的门,扭头吩咐候在廊下的侍女煮茶送来,这才转回来骄傲地笑望徐静书:“没错了。我要做的事,就是你想的那样。当初大哥告诉我,若是打定主意要入这一门,那我就不能只做个平庸的说书人!” **** 古往今来,大多数百姓因为不识字的缘故,虽知朝廷有法有典、细致规定了许多事是不能做的,但他们并不完全清楚具体是哪些事不能做,更不知道做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之前大哥带我与老四出门游历半年,我们走了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许多事,”赵荞窝在桌案后的椅子里,手捧茶盏,眼眸轻垂,懒散浅笑,“我 分段阅读_第 286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明白,有许多普通百姓往往都是在触犯刑律获罪之后,才知道那些事是犯法的。” 徐静书认真地看着她。 这姑娘打小嘴利如刀、气势泼辣,却是个爱憎分明、重情重义的。但凡认识她的人,大都会对她那份“小节不拘、大行无损”的市井气印象深刻。 无论是喜爱她的人,还是讨厌她的人,都有一个共识,就觉她真是完全不像大家想象中“信王府二姑娘”该有的模样。 更像坊间那种自带几分侠气的泼皮姑娘,活得任xing恣意,没心没肺。 可是此刻坐在徐静书面前的这个赵荞,虽春衫素简,无首饰点缀,无脂粉增色,还坐没坐相…… 却透出一股柔软悲悯。 这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高华端方,矜贵美好到让人忍不住仰视,根本已超出了大多数人对于“信王府二姑娘”这个身份的想象。 “大哥同我讲过,前朝最后一位名相贺楚曾推行过短暂‘新政’,其中有一条便是‘律法详示于民’。不过贺楚生不逢时,各地豪强忙着内斗、抢地盘、壮大势力,镐京朝廷几乎成了摆设,天子诏令最远都出不了京畿道。于是那新政也就勉强推行了几年,其中许多构想都没来得及落实,异族的数百万大军就杀过来了。” 赵荞勾了勾唇,又道:“贺楚新政里的大多数构想其实都是对的。咱们大周立朝时,许多规制与法度直接沿袭了那个新政的框架,其中包括‘律法详示于民’。只是她自己出身于‘沣南贺氏’这样的名门世家,新政也是在危难时局下仓促推出,所以她在考量很多事时是有其局限的。” 比如她就忽略了,大多数百姓连字都不认识,即使将所有律法一字不漏写在纸上张贴于城门口,会去看的基本还是识字知法的那撮人,不知道的人仍旧不会知道。 “所以还得有人去一句句讲给他们听,却又不能是法司官员去讲,”徐静书抿了一口茶,“若是官员去讲,无非就是捧着法典念一遍,冗长又枯燥,不识字的百姓听了也未必懂,懂也未必记得住。” 赵荞如获知音,得意地抬了下巴冲她点点头:“就得是我这样的人去讲!我同他们一样目不识丁,所以我最清楚怎么讲他们会愿意听、容易懂!” 徐静书点头点到一半,忽然想起个大问题来:“是说,你既识字不多,你那话本子是怎么写的?!” “山人自有妙计。”赵荞神秘一笑,从桌案上摸过一本册子隔空抛给她。 徐静书接过,翻开一看顿时傻眼。 密密麻麻全是奇怪的符号与做着各种姿势的简笔小人儿,这根本就是天书! “请问,我该怎么帮你……捋你这本天书?”徐静书哭笑不得地抬眼看过去。 赵荞从容一拍 分段阅读_第 287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桌:“我讲给你听听不就行了?” 徐静书无言举起手,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真是机灵坏了……哦不对,这已经不能说是机灵,简直就是大智慧! **** 隔天清早,结束休沐的徐静书按时到御史台都察院点卯。 殿前纠察御史们进内城当值是九人为一班次,连续进内城三日后休沐一日,休沐结束后回来的接下来两日都不必进内城,只在都察院内阅读以往当值记档、翻阅律法典章自行加深记忆,偶尔会接到一些临时的应急差事或派遣。 也就是说,休沐回来后可在都察院内继续清闲两日。 一屋子共九人,怎么也不可能当真各自闷头翻看记档与律法典章过完整日。若遇谁看出了疑问,难免会停下来与同僚们探讨两句,这探讨着探讨着,就难免要跑偏去闲聊一嘴。 一名老同僚道:“昨日我与邻居闲聊两句,才知近来京中疯传……出了人命。” “哪里出了人命?”年轻的新御史罗真立刻惊诧而好奇地瞪圆了眼睛,“苦主的家人报官了么?” 与她同时进御史台的申俊也紧张地看向老同僚:“若是寻常人家出的命案,是报京兆府,对吧?” “呃,反正市井传闻嘛,说得含含糊糊,谁也不确定事情究竟出在哪家。但外间都在说似乎是个了不得的高门,仿佛是后院闹出的事,知道内情的人全被关了起来,只逃出了一个。据说逃出的那个被暗中追杀,不敢轻易露面,只前几日悄悄往京兆府与大理寺分别扔过纸团子,好像总共是两条人命。” 一直低头看着面前记档的徐静书终于抬起头来:“那现下是京兆府在追查还是大理寺呢?” 他们这一班次的领头前辈高杨无奈苦笑:“举告人不露面,又确定出事的究竟是哪家,甚至不知是否真有其事,这要怎么查?” 申俊撇撇嘴:“那倒也是。既传言是‘了不得的高门大户’,那不管是京兆府还是大理寺,都不可能没凭没据就一家家冲进去搜吧?这可真棘手。” 那边厢,沉默好半晌的沐青霓也忍不住chā话了:“反正不管是哪家,总归就是后院纷争闹出的事呗?要我说,这‘暗地里私纳后院人’的歪风早就该彻底刹一刹了,偏你们中原人都觉这是小事……” “什么叫‘你们中原人’?”申俊好奇地扭头,小声对隔着一个过道的徐静书笑道,“说得像她不是中原人似的。” “她祖籍利州,武德元年才随家人进京的。”徐静书也小声笑回。 沐青霓没听到这两人的嘀咕,拍桌道:“在我老家利州,那就必须只能一夫一妻。若是两人当真缘分尽了过不下去,那也得和离后各自再另找,谁成婚后敢三心二意瞎胡来被抓住,打断腿 分段阅读_第 288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扔山上喂狼都没人可怜的!” 大家啧啧感叹利州民风豪烈狂野时,徐静书软声笑道:“我倒觉得利州这风俗很好,就是打断腿扔山上喂狼这个,有点凶。” “凶是凶了点,可镇得住人啊!”沐青霓扬声笑回,“有些事真的不下重手禁不住,许多人钻空子都是欺软怕硬的,讲道理没用。” “那倒也是。”徐静书嘀咕一句后,低头继续翻看手中的记档,眼神却没落在那些字上。 她当然知道这桩传闻指向的是长庆公主府。她甚至隐约猜测,这消息之所以模模糊糊传出来,或许正是储君想让“私纳众多后院人易生恶果”的舆论在坊间慢慢发酵,顺便有意打草惊蛇,让长庆公主府因心虚慌乱而露出马脚。 徐静书深知储君要借这案子来盘活大局,以便彻底清理这积弊,所以她不能乱说话,否则闹不好就会帮倒忙。 **** 武德五年三月廿八,又轮到徐静书他们这个班次进内城当班了。 虽昨日就拿到今日上朝的名单,可此刻再看看名单,徐静书还是有点想啧舌的。 “啧啧,礼部尚书陈寻、太常卿姜道正,以及那个上次被揍的姜万里,”沐青霓凑到徐静书身旁,压着嗓子低声道,“待会儿你可好生瞧瞧这几个做贼心虚的,八成是为了那桩命案传闻,特地来向陛下及众官撇清自家,顺便阻挠彻查后院人呢。” 今日上朝的有二十几位官员,秦惊蛰也在其列。但沐青霓之所以单拎出这几个人说,是因昨日中丞属官给他们名单时曾嘀咕了一句,皇帝陛下本未召这几人今日上殿议事,他们是自己要求面圣的。 “你是说,这几家都有‘后院人’?”徐静书有些惊讶,“礼部尚书陈大人和太常卿姜大人……也?!” 这两位可都是快六十的人了! “你可别瞧不起人年纪大,老当益壮着呢,”沐青霓忿忿磨牙,“据说陈大人年前才抬了两个小姑娘进门,其中有一个才十四岁!” 这礼部尚书陈寻在武德元年上半年曾被任命为左相,只是到那年年底武德帝便废除了“左右相制”,直接由孟渊渟独掌相权。 再怎么说也是做过几个月“左相”的人,还是个将近知天命的老人家,如今又掌管礼部,居然也喜好广纳后院人?!最可恶的是…… “才十四岁,那根本就还是个孩子啊!”徐静书也忍不住气鼓了腮。 “所以他心虚忙慌主动要面圣,估计就是怕皇帝陛下要同意彻查各府有无‘后院人’呗,”沐青霓哼了哼,“待会儿咱们得警醒些,那个太常卿姜道正就是姜万里的父亲,也是如今允州姜氏的家主。今日秦大人也要上朝,而且秦大人正是主张彻查各府后院的,我瞧着这几人弄不好要 分段阅读_第 289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秦大人麻烦。” 徐静书顿时绷直了腰身,使劲点头。 候朝期间,九名殿前纠察御史都很紧张地留心着秦惊蛰周边的动静。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候朝期间气氛虽有点压抑沉闷,却没起什么冲突。 激烈的冲突居然出在散朝后,这真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第七十章 昨日徐静书在办事厅中闲来无事,翻看了不少之前没来得及看的细则与典章, 总算发现有一条“若官员于内城殴打殿前纠察御史, 御史台都察院主官可上朝当庭弹劾”的明文记载。 虽没说会如何定罪量刑,但至少明确了殴打纠察御史确实有罪, 于是她今日也就不急着跑路了。 官员们从勤政殿出来就后分外默契地分成了三拨,徐静书心中不安, 紧紧跟在沐青霓身侧,尽量与其他同僚们一样缓步徐行。 她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四下逡巡,审慎留心着众官在退朝途中的言行。 出内城的甬道本就狭长, 两侧又是高墙厚壁, 说话的人一多, 哪怕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也会显得特别嘈杂, 想要听清楚别人jiāo谈的内容实在有些吃力。 徐静书略皱着眉头, 恨不得扯一把头发吹出许多个自己, 偷偷凑到每个人近前去听。 朝会时她并未跟进殿中去, 自然不清楚殿内所议何事, 更不知议事的结果。可这么东一句下一句地听下来,大概也知今日殿中是何情形了。 今日朝会上争议最激烈且没有得到圣意最终裁决的问题,正是近几日坊间热议的“后院人命案”。 众官退朝出来后之所以明显分出三个阵营, 就是其中一拨主张借由京中疯传的那桩后院人命案彻查各府后院, 另一拨则持相反意见。 还有一拨是中立观望事态,心中暂无定准的。 因武德帝还在斟酌,并未立刻决定采纳哪方的意见, 那两派基本就进入胶着相持的阶段,正是矛盾最尖锐的时候。早前在殿中还能顾忌着是在御前才没彻底撕破脸,此刻没有皇帝陛下镇场,一个个的自是越说心头火越旺,说话的声音都渐渐大了起来。 虽脑中浮起的想法很荒唐,但徐静书真真切切觉得,他们很有可能会突然撸袖子打起群架来。 她后勃颈一凉,抖了个寒蝉。 与她并肩而行的沐青霓关切地扭头看过来:“你怎么了?” 徐静书目视前方,咽了咽口水,小声答:“我听着气氛不是很对,怕要出事。” “前辈们不是说,下朝后我们就管不着了么?”沐青霓蹙眉,“若真有人在这时闹事,即便我们站出来管,也没人会将我们放在眼里吧?” 他们这几个年轻新御史是紧急顶缺上来的,对当值时的责权细则只是浮皮潦草翻看了一遍,之后便由前辈同僚们言传身教。 分段阅读_第 290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但前辈同僚们在这个职位上久了,心态上难免会有懒散之处,容易因常年的刻板印象而忽略一些细节。 “昨日我趁空仔仔细细翻看了当值细则,”徐静书将脑袋略凑近她些,嗓音轻轻的,语速却飞快,“有一句不太显眼的话,我琢磨那意思是:只要是在内城范围里,当日上朝官员的言行都该我们监督约束,不分候朝期间还是散朝途中的。” 照以往惯例,上朝官员们在言辞上相互挑衅,甚至偶尔冲突严重到像上次秦惊蛰与姜万里那般大打出手的地步,通常都只会发生在候朝时。 没人会轻易在御前造次,谈着正事便慢慢冷静平复,待散朝时已气消大半,加之出来后沿路上通常要忙着商讨如何解决朝会上提出的疑难议题,谁也没多余精力再逞口舌之利,所以散朝时大都风平浪静,没出过需要殿前纠察御史行使职责的乱子。 久而久之,资深殿前纠察御史们竟都生出恍惚错觉,以为他们只在候朝时有责权监督众官言行,散朝后便再无权越级约束这些官阶高出自己许多的人。 沐青霓一听徐静书这么说,顿时也跟着警惕起来。 **** 秦惊蛰是主张彻查各府后院的主要人物,再加上从前诸多的大小积怨,她当然就成了反对阵营眼中的最大箭靶。 她与两位意见相近的官员走在最前,三人沿路都在低声jiāo谈着,原本并未关注后头那些人在说什么。可走在她后面的礼部尚书陈寻与太常卿姜正道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不过听了几句坊间捕风捉影的传闻,竟就想着将京中各家的后院全搜查一遍,这算什么啊?”陈寻扬声忿忿。 姜正道神情颇耐人寻味地一笑:“有些人哪,就是好大喜功,不将整个镐京搅个底朝天,如何彰显人家大有作为?” “那也是,毕竟横行霸道惯了,又惯会使些不入流的花招寻靠山,谁劝得住她呀!” 这两人一搭一唱,身边的几个人附和,便就一路不指名不道姓地暗讽抹黑秦惊蛰是个好大喜功,又惯靠献身魅上获得支持的下三滥。 年轻的同僚罗真小声嘀咕:“这两位都多大岁数了,怎还小儿似地故意挑事打嘴仗?这一路说的都是些什么yin阳怪气的话……” 连不明内情的罗真都听出他俩意有所指,可见他们根本没想避讳着谁,或许还巴不得所有人都能听懂。 徐静书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一切,越想越觉不对劲。 这两位无论从年纪还是为官资历来说都是老狐狸,经历过的政见之争搞不好比她吃过的肉都多,怎会如此沉不住气?忽然像姜万里那种仗着家世背景就轻狂妄言的无脑纨绔般,不顾场合地当众说起这样一不小心就 分段阅读_第 291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会引火烧身的话来,太奇怪了。 反常必有妖,多半是想挑事。徐静书不敢大意,脑中转得飞快,眼神如临大敌般在他俩与秦惊蛰之间来回游移。 前头的秦惊蛰脚下稍顿,回头瞥了他们一眼,旋即冷声哼笑着又转了回去,活生生诠释了什么叫“不屑一顾”。 见那两个老狐狸眼中似乎闪过淡淡失望,徐静书蓦地恍然大悟—— 他们是故意要激怒秦大人,想让她怒极失控到动手。 秦惊蛰在殿前痛打姜万里的事才过了没几天,如今还在“罚俸三个月”的处罚期内,若她今日在内城中再度出手,且对象还是两个官阶高她不少的年长者,那就成了“毫无悔改之意且气焰更加嚣张”,闹大了就是藐视皇帝陛下威严,要罪加一等被停职并羁押反省的! 只要秦惊蛰被停职羁押,主张“彻查京中各家后院”这派就等同于痛失一臂,皇帝陛下很可能就再不会考虑他们的提议,姜正道、陈寻这些人的后院就彻底安全,或许长庆公主府那两条人命的事都要跟着不了了之。 动动嘴嘴皮子就能一石三鸟,老谋深算啊。 想通这一层的徐静书遍体生寒,同时暗暗庆幸秦大人今日忍住了,没有上他们的黑当。 不过,那俩老狐狸绝不是省油的灯。 眼见大家即将走出内城城门,而他们说了那么多难听话都没能激怒秦惊蛰,他俩眼风略略jiāo错,似是又生一计。 “秦大人留步。”太常卿姜正道指名道姓地开口唤人,同时脚下的步子也没停。 显然就是故意走上去,让秦惊蛰方便对他出手的。 “姜大人有何指教?” 此刻秦惊蛰离内城门口的皇城司卫戍士兵只有不过五步的距离了。只要她走出这五步去,就算她动手打了人,事情都还有余地,至少可酌情斡旋成当街斗殴、以武犯禁。 但就这五步的距离,只要她没有忍下对方的挑衅,他们就能将她钉死在“于内城屡屡犯禁殴打高阶官员”这个严重的罪名上。 “关于今日朝会上的争议事项,老夫斗胆打听一句,秦大人接下来是打算……”姜正道笑容可掬地走向她,口中吐出非常不怀好意地挑衅,“如何‘说服’皇帝陛下同意呢?对,睡服,这种事秦大人最拿手了。” 在他yin阳怪气的刻意强调之下,是个人都听得出他在玩同音字的花招! 朝堂之争,最下作的一招就是玩文字游戏抹黑攻讦别人私德。但这下作招数之所以经久不衰,正是因为这样最易激怒别人,事后又可辩解说是别人联想过度,真真是非常便宜又有效的污糟手段! 徐静书见秦惊蛰捏紧拳头,面上覆了寒霜,额角隐有青筋暴起,心中暗叫不好,赶忙大步冲往她与姜正道之 分段阅读_第 292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间。 可惜她的出现虽拦住了秦惊蛰,却没拦住城门口冲过来那道靛青色的身影—— 靛青色浮云纹,皇城司骁骑尉武官袍。 这个李同熙是闲疯了吗?怎么又跑来跟下属武卒一起守门! 徐静书绝望到想薅头发,使出全身力气将秦惊蛰往城门外推,口中焦急而匆忙地低声道:“别上当!” **** 李同熙的出现显然打乱了姜正道与陈寻那群人的算盘,场面顿时乱得个乌烟瘴气。 那群人本意是激怒秦惊蛰使她出手打人,挨她一顿揍换她被羁押反省的结果,这样他们就有充足的时间运作压制坊间舆论,同时想办法使武德帝打消彻查各府后院的念头。 这么去算,他们挨秦惊蛰一顿揍是只赚不亏的。 可李同熙只是七等武官,又没有参与今日朝堂上的意见相争,此刻他打抱不平对这群老狐狸动手,简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即便这些人最终让他丢官甚至坐牢,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谁都知李同熙时常打到兴起就连民、匪都可能不分,他动手绝不会像秦惊蛰那般还会有点分寸克制。 就陈寻、姜正道那两把老骨头,若被他下狠手揍一顿,活不活得到下个新年都不好说。 那一群七八个人围上去试图喝阻李同熙,可李同熙是个混不吝的狠人,直接就将这群人全部裹进“战局”,将场面变成了一对多的群架,简直让人没眼看。 事情突然荒唐至此,在场许多无关人等都懵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 沐青霓第一个反应过来试图上前制止,奈何此处狭窄,又这么多人裹在一处打成锅沸腾起伏的浆糊,她根本无法避开旁人靠近最中间的李同熙。 随后所有纠察御史都赶过去,喊话示警的同时尽力想将缠斗成一团乱麻的这些人分开。 门口的皇城司武卒虽冲了过来,却也是手足无措地为难极了。他们又不能帮着自家骁骑尉殴打众官,却也下不去手帮着别人打自家头儿,踌躇半晌后只能选择高声劝阻。 徐静书将秦惊蛰推到城门外后,回身才往里跑了两三步,那群人已经连跌带撞地被李同熙一路打到门口来了。 好在沐青霓终于挤到李同熙近前,勉强拦下了他对那两把老骨头的攻击。 于是他的拳脚多是都冲着稍年轻些的那几个去,赶羊似地将那群人一个个往内城门外踹,好几个人被他大力掀翻在地上滚了两转,嗷嗷乱叫不绝于耳。 混乱中,只有反身回来的徐静书看到,在他们身后的姜正道老脸通红,不管不顾地低头向李同熙后背撞去。 徐静书小时长在乡野山间,对某些粗鄙耍泼的手段有所见识,当下一看姜正道的架势她就明白,那老狐狸怕是觉得今日这场面还不 分段阅读_第 293 章 表妹怂且甜 作者:许乘月 分量,生怕事情闹不大白吃亏,这是打算豁出去讹人! 若李同熙没留意身后来的是这把老骨头,反手将他重伤,这事就彻底闹大,非但李同熙要丢官吃牢饭,秦大人也可能被拖下水,就连九名殿前纠察御史都会有连带责任! 徐静书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迎着姜正道的来路也冲了上去:“姜大人请慎行止步,勿再生大乱!” 姜正道明显是听到了这声示警,步子稍稍顿了顿,却还是没停,正正撞到徐静书。 想是姜正道以为自己撞着的人是李同熙,相撞的瞬间竟胡乱挥起拳来—— 一拳砸上徐静书可怜的鼻子。 只眨眼功夫,鼻血就流了下来,吧嗒吧嗒砸在青砖上。 所有人呆若木鸡地瞪大眼看着鼻血吧嗒吧嗒的小御史,良久无人动作,也无人出声,仿佛天地万物都被冰封了。 **** 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与接连滴落的暗红血迹使徐静书脚下像生了根。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深埋在心中的旧日噩梦如黑雾般不断上涌。 有瞬间她是恍惚的,好像她根本没有遇到过那样温柔护她一路的表哥,没有遇到她的姑母,没有遇到阿荞,没有遇到表弟表妹们,没有遇到御史台同僚们。 仿佛这几年温暖柔软又充满希望的生活只是绝望中癔症发作生出的梦。等梦醒来,是不是就会发现自己根本一直都在甘陵郡王府那间可怕的暗室内? 身旁是活着或死去的陌生小同伴们,鼻端充斥着血腥与腐烂的气息。 随时会有人进来割腕取血,并毫不留情地痛打试图挣扎的yào童。 她想,还是不要挣扎比较好。那些人取血还是会尽量想法子给留命的,这样就还有一丝丝希望活下去。若激怒他们,当场被打死,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还没长大呢。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扶住她的后脑勺,抬了她下巴使她仰头,又拿细细软软的巾子按住了她血流不止的鼻子,她才渐渐醒过神来。 回头就看见秦惊蛰与沐青霓的脸,顿时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接连不断滚落,却又如释重负地笑弯了眼。 不是癔症,没有死。 不但如愿活了下来,还有幸遇到许多温暖的人,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那就要好好站直,认认真真让所有人看到,长大后的徐静书,很厉害的! **** “姜大人,言官御史打不得是古来惯例,便是皇帝陛下与皇后陛下都不曾对御史动手!” 资深殿前纠察御史高杨隐怒冷声。 泪流满面的徐静书抬手按住堵在鼻子上的绢子,看着脸色煞白嘴唇直颤的姜正道。 姜正道深吸几口气定了定心神,梗着脖子辩驳:“是误伤。” 徐静书眨眨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