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庶子风流》 第一章 博戏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大,大……” “小,小……” “我东二胡同头号骰子高手,说大就大!” “呸!我还是南城十八街第一赌神呢,说小就小!” “大!大!大!” “小!小!小!” 大乾,神京都城,西城群贤坊的一条胡同内,一座二进宅院里传出阵阵喧闹声。 从声音上来听,声音的主人年岁似都不大。 若是将目光放在这座宅院的正门处,也就了然了。 门匾上书四个大字:贾族义学。 青砖粉垣灰瓦,树木环绕,地处幽静,本是极好的读书之地。 在寸土寸金的神京西城,这样一处宅院,价值不菲。 然而此刻,却恍若赌场。 学舍内最后一排,贾琮又默背完一篇文章,看着前面愈发哄闹的场面,不由暗自摇头。 鼻中嗅到一股桂花幽香,侧过头看向窗外的那株金桂,贾琮眼中闪过一抹怅然色,缓缓陷入了思绪中…… 一年前,他还是地球上一名外科医生,连续做了几台心脏手术后,莫名的就变成了这个世界一座国公府内的一名庶子…… 前世闲暇时,贾琮也曾在网上看过一些历史穿越。 对于穿越这种事,虽亦难免惊骇悲伤,却也并不是完全陌生。 经过几个月的茫然寻找和绝望后,他最终还是镇定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吧…… 只是遗憾的是,旁人穿越的多是正经的历史朝代。 利用前知的历史知识,趋利避害,化险为夷。 提前抱住潜龙的粗大腿,继而翻手为云覆手雨。 最终得道称王。 可他穿越的,却是一本书中虚构出的世界。 红楼世界。 且不说这是否是因为他前世常读红楼的缘故,这些已不必深究。 问题是,就算他前世翻烂一本红楼,细节悉数牢记于心。 然而能前知的知识,也不过是贾二爷在大观园内各种撩妹技艺和数不尽的风花雪月。 再有就是,“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凄惨结局。 至于其他的历史大势,诸如谁做皇帝谁做宰相,谁是潜龙谁是沉船,该抱哪个大粗腿能翻身解危局…… 一概不知! 更郁闷的是,其他人或许还可以等着树倒猢狲散后,“各自须寻各自门”。 唯独他这个贾赦之子,却是想跑都跑不了。 整部红楼梦,论坑儿女的高手,贾赦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温柔可亲的贾迎春,是他的亲女儿,却被他以五千两银子的价码抵给了中山之狼孙绍祖。 使得好端端一个金闺花柳质,只一载便赴了黄粱。 还有他的嫡长子贾琏,也是被各种坑。 为了几把扇子,逼迫贾琏去害人家破人亡,贾琏不遵,就被打个半死,下不得床。 一个当老子的,竟往儿子房里送女人,闹的贾琏一家鸡犬不宁…… 此等行为,数不胜数。 迎春贾琏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 到后来大难来临,贾政一房或还能保全,甚至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虽然探春远嫁,宝玉出家,但人总还能活下去。 日后更有贾兰长大“气昂昂头带簪缨,光灿灿腰悬金印,威赫赫爵位高登”。 尽管“凄惨惨黄泉路近”,可这也能说明,贾政一脉至少安全无忧,没有入罪籍。 然而大房一脉就不同了,托贾赦“洪福齐天”,连坐之下,这一房人几乎死伤殆尽。 唯留下一个巧姐儿,还差点被卖进青楼里…… 坑! 真真巨坑! 偏在这孝道大于天的时代,摊上这样一个便宜老子,几乎无解。 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 这句话,又岂是随便说说的? 只是,贾琮实在没给这个便宜老子陪葬的心。 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也没心思再赏桂花了。 心中懊恼,前世叫什么名字不好,偏要叫贾琮…… 正要低头再看书,忽地从前面一下冲过来一孩童。 看起来虽然只有五六岁,可口气极大,满头热汗的嚷嚷道:“贾琮,快……你快去帮我都赢回来!” 看着使劲拉扯他衣袖的孩童,贾琮微微皱眉道:“贾环,你又赌输了?” 这个孩童,便是贾政幼子,贾环。 今年不过五岁多,刚来蒙学半年。 只是虽然同是庶子出身,但贾环和贾琮又不同。 一来其母赵姨娘尚在,且十分得宠,贾环“子以母贵”,不至于太被人小觑了去。 主子该有的待遇,他都有。 二来,赵姨娘原是贾家家生奴才,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 后来贾母见她颜色出落的好,就赏给了贾政收房。 有贾母亲点,勉强也算是根正苗红。 而贾琮…… 且不说其母早逝,还是青楼花魁出身。 这是这个时代最令人不屑的出身。 因此,在荣国府内,贾环能光明正大的住在后宅内,而贾琮却连荣国府正门都难进。 地位之别,恍若云泥。 不过,贾环虽比他好许多,上面却还有一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又比他强无数倍。 如此一来,贾环反倒更乐意亲近贾琮这边,时常来寻他玩耍,寻存在感…… 见贾琮不起身,贾环急的跳脚,道:“贾琮,你快去帮我赢回来啊! 昨儿三姐姐给了我五百钱,嘱咐我今儿下了学回去时,顺路在南胡同买些劳什子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 结果,我都输光了! 她之前还叮嘱我,若是敢贪墨了,仔细我的皮! 如今果然让贾玕、贾琦、金荣那些黑了心的骗走了…… 贾琮,你快帮我赢回来!” 贾环口中所言的三姐姐,便是大名鼎鼎的贾探春。 不过贾琮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却还从未进过荣国府二门内宅,自然也没有见过那些红楼梦中造化钟秀的女子。 只是常常听贾环抱怨,他那位三姐姐如何如何厉害,怎样欺负于他扭他耳朵…… 贾琮见他唬的急眉赤眼,无语道:“知道他们哄你银钱,你还敢拿‘公中’的银子去赌?” “哈哈哈!” 前面一群半大少年,忽地发出一阵大笑声。 人群中的几人还转过头,看着贾环挤眉弄眼,让他愈发恼的跳脚。 正是贾玕、贾琦和金荣等人。 贾玕、贾琦是贾家在京八房中四房和五房的子弟,金荣则是属于“外戚”,他是三房贾璜老婆的侄儿。 贾环一张脸气的通红,又心疼银钱,巴巴的看着贾琮,声音带哭腔道:“贾琮,你帮不帮我?” “他能帮你?上回是他走了狗屎运,才让他蒙对一回!” 金荣搂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学生走来,瞥着贾琮叫嚣道,方才便是他和贾环对赌的。 说罢,金荣还在身旁男生的脸上狠狠啄了口,大笑道:“对不对?香怜!” 看到一幕,贾琮压下心中隐隐的作呕感。 半个月前,贾环就被这几个年纪大些的贾家子弟哄去摇骰子,他才五岁多,能懂什么,自然输了个精干。 虽然平日里贾环为人有些讨厌,可到底还是个孩子。 有些淘,但心思不算太坏,在贾府,贾环是唯一常去寻他玩耍的人。 见他哭成那样,贾琮便出头随意“蒙”了两把,帮他赢了回来。 贾琮自然不是什么赌神,只不过每个外科医生,都必定有一双极灵巧的手。 或用玻璃珠站梅花桩,或练魔术,还有其他诸如凌波微步穿绳、派钉转移、缝葡萄、夹绿豆等等手段。 活到老练到老,也练就了外科医生们一双双“稳”、“准”、“快”的巧手。 贾琮曾经最擅长的,便是魔术。 而骰子,只不过是诸多魔术中最经典也最基础的道具之一。 对上真正的赌术高手,贾琮或许还差些。 毕竟他没接触过真正的赌博。 但对付一群十来岁的孩子,实在没什么难度。 “我不赌博,只代贾环丢骰子。如果他赢了,你们把那五百银钱还给贾环。他才五岁……” 看着贾玕、贾琦并围过来的贾瑞、贾蔷等人,贾琮语气平淡道。 他这幅做派,没等贾玕等人反应,就惹恼了一人,便是那金荣。 金荣本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借读”的。 只是他那姑母贾璜老婆,却极会讨好如今在荣国府管事的二.奶奶王熙凤。 有王熙凤做“靠山”,又知道贾琮的情况,金荣自忖他比贾琮还“高贵”些。 见他如此拿大,方才竟不理他,便大声啐道:“不赌你丢什么骰子?” 贾琮轻笑了声,道:“你不敢?” 金荣更怒,涨红脸道:“我不敢?赌就赌!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阿物?” 拉住要跳脚的贾环,贾琮敛起笑容,淡淡道:“我丢大,你先丢。” 金荣闻言,啐了声,怒气冲冲的折回前面,将两个骰子取来后,昂着脸,傲气道:“什么丢不丢的,那叫赌! 上不得台面…… 我赌小,看着!” 说罢,双手捧着两个象牙骰子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又闭目神神叨叨的念了两句,然后往桌面上一丢,瞪圆两只眼,嘴里拼命喊着“小”。 却见两个象牙骰子骨碌碌的转了几圈,停了下来…… “唉……” “哈哈哈!” “三、五,八点大!” “金荣熊喽!金荣熊喽!” 一干围观的不嫌事大,大声讥笑起来。 左右是个乐子,管他谁输谁赢。 金荣又羞又怒,一张脸快成了紫色,恨不能一脚将那对骰子踩个稀巴烂。 他眼睛怒睁,瞪向贾琮道:“该你了!” 贾琮却转头对贾环道:“是你的赌局,你先用帕子擦一擦。” 贾环正兴奋尖笑着对金荣幸灾乐祸,听到贾琮的话后,也顾不得他的“不敬”,忙掏出帕子将两个骰子擦了两遍后,递给贾琮。 贾琮接过手,看了眼金荣。 金荣一瞪眼,大声道:“看什么看?快丢!你一定是小,我还要再赌一次!” 贾琮眼睛微微一眯,看也不看,手一抬,就那样随意往桌上一丢。 骨碌碌一阵翻滚后,两个象牙骰子缓缓的停了下来…… …… PS:开始了啊~~ 第二章 佞言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啊!” “大,是大!哈哈哈!” “两个六点,是最大!!” “赢了!” 眼见桌面上两个骰子成了齐整整的两个六点,贾环一张嘴都快咧到耳后根,又跳又笑的尖声惊叫着。 还对金荣做起了鬼脸,一只手挥来舞去只是要银钱。 其他人则都目光奕奕的看着那两个骰子…… “砰!” 众目睽睽之下,金荣没面皮赖账。 气急败坏的他怒狠狠的将一串铜钱往桌上一砸,狠狠瞪了贾琮一眼后,就黑着脸,离开了学舍。 今日塾掌贾代儒有事不能来,让其孙贾瑞代他管一管。 可贾瑞自身就不正,领头带着顽闹,哪里管的了这些? 金荣和他亦是“契兄弟”,所以见他早退,也没说什么。 其他人则都狐疑的看向贾琮,目光惊疑不定。 心中纷纷忖测,莫非又是运气? 可这运气也忒好了吧…… 两个六点! 唯有贾环不管其他,脸上乐开了花,拿起钱串数了起来。 只是数了两遍后,却皱起眉头,左右掰扯着手指头,一脸苦恼。 他抓了抓脑袋,看向贾琮,道:“贾琮,我数了数,好像……好像不够五百钱。” 贾琮抽了抽嘴角,方才他就看见,贾环数过十二就开始迷糊,能数到五百才见鬼。 不过没等他开口,一旁的贾玕就道:“之前金荣赢了你后,给香怜和玉爱一人抓了把……” “香怜”和“玉爱”。 贾琮瞥了眼那俩“妩媚多姿”的骚客,这两人和金荣一般,亦是“外戚”,都是贾族其他房子弟的内眷亲属。 生的倒也没多得意,只是神态言行都极为娘气。 兰花指从未收起过…… 这世道,就是兔爷横行! 因为贾琮模样好,之前这两人还想和他“做朋友”。 那回贾琮差点暴起打人。 这次他没暴起,贾环却暴起了…… 方才对上气势汹汹的金荣,贾环只敢躲在贾琮一侧装模作样一番,毕竟金荣身后站着他最怕的那位二.奶奶。 可对上“香怜”和“玉爱”,他就完全不怕了。 只见他一跳而起,抓住“玉爱”的脖颈领口,吱哇叫道:“好哇,原来是你们!还钱,还钱,快还钱!!” “哎呀!” “玉爱”唬的花容失色,双目含泪,求救的看向一旁的贾瑞,幽怨唤了声:“瑞大爷……” 贾琮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贾瑞面上倒是泛起了怜惜之色,干咳了声,对贾环道:“你先松手,不过是几十钱,有贾琮这样的高手在,多少赢不来?” 其他人这才想起贾琮的神奇之处,一个个眼神炙热的看向他。 贾环先是一怔,眼睛也发起光来,不过转头看了眼贾琮冷淡的脸色,才想起贾琮的“可恶”和“顽固”之处。 那么会赌骰子,却不爱赌,没的糟蹋能为。 他自忖说服不了贾琮再帮他赢钱,只是抓着“玉爱”不松手。 贾瑞见此,皱眉道:“玉爱和金荣关系极好,你不怕金荣回头寻你的短?” 金荣不在,贾环哪里会怕,一张小脸满是讥讽的叫嚣道:“我会怕那个囚馕的? 他算什么硬正仗腰子的东西! 他姑母只会打旋磨子给我二嫂跪着借当头,他敢寻我的短? 金荣若敢来,我就带他去找二嫂,让他看看二嫂到底帮哪个! 前儿二嫂还给我几百钱耍子…… 来啊,你们让他来寻我的短啊!” 听他说的嚣张,贾瑞等人都变了脸色。 王熙凤的厉害大名,阖族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虽然不知道贾环到底是不是在大吹法螺,可也都不愿将事情闹大。 毕竟在学里赌博戏,让家里知道了可了不得…… 所以贾瑞、贾玕等一干人,纷纷让香怜和玉爱还钱。 香怜、玉爱无法,只得还钱。 闹罢,贾瑞等人不去理会趾高气扬的贾环,又都把目光对准了贾琮…… “贾琮,行啊!” 贾玕双眼放光的看着贾琮,道:“你这好本事!” 贾瑞也笑道:“琮哥儿,就凭你这一手,往后就不会短了银子使! 前门南厢锁子胡同里有一家富发赌坊,我极熟。 怎么样,一起去耍一耍?” 贾琮摇头,淡漠道:“我不赌博。” 贾瑞等人不死心,还要说什么,就见贾环收好了钱串跳出来,道:“好了好了,你们可别害贾琮,他嬷嬷管的他狠! 要是知道了他耍博戏,一准要告诉大老爷。 到时候让大人知道了,你们谁也跑不了。” 贾琮收拾好书箱,背在身后,与众人点点头后,和贾环一并出了学舍。 …… “哇哈哈哈!” 出了学舍,上了马车后,贾环乐的在车厢内翻了个跟头。 赶车的长随赵国基回头看了眼,乐呵呵的又继续赶车。 贾琮则在路边走着…… 贾环能有马车坐,他却没有。 因为他的生母是青楼女子之故,当初在贾家,甚至在整个神京城里,着实惹出了不小的风波。 宠花魁而冷落发妻,致使发妻病亡。 贾赦因此而被罚到东路院,靠近宗祠旁,反省己过。 若非他占据嫡长之名,当时朝中又正好有夺嫡之变,废黜他容易引发旁人联想,造成更大风波。 他怕是连爵位都难承袭! 直到贾代善去世,贾赦也没能回到荣国府正宅。 这便是贾家为何由二房当家的缘故…… 贾赦反省的结果,自然不会是他的错,他认为自己当初是被狐媚子给教坏了。 不过狐媚子已经死了,没法子再教训,只能母债子偿,罪过就落在了贾琮头上。 贾琮在贾家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马车、长随、服侍丫鬟一概没有。 只有一个在贾家地位不显的奶嬷嬷看护着他,不死就成。 若非当年事闹的满城风语,众人皆知他为贾家血脉,贾琮怕都活不到今天。 而事实上,他的确没活到今天…… “贾琮,你也上车来!” 自嗨好一阵的贾环,终于良心发现,对走在路边的贾琮招手道。 贾琮看了眼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瞥了环老三一眼,道:“谢谢好心,不用了。” 贾环一双手不知摸了哪里,蹭成了小黑爪子,他伸出右手,搓了搓黑不溜秋的大拇指和食指,眉飞色舞道:“三姐姐整日里厉害的紧,拿五百钱让我去给她买劳什子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 她哪里知道,五百钱能买一车那些破玩意儿了! 我在南胡同花百十钱给她随便买几个就成,剩下的,我请你个东道! 快点快点!” 贾琮见他巴巴的催的紧,也不拿捏了。 整个贾家从上到下,包括诸多奴才在内,也只有贾环愿意同他来往。 当然,贾环在贾家同样是人憎狗嫌,没人愿意搭理同他顽,也是个重要缘由。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是一类人。 贾环让赵国基停了车,招呼贾琮上车,又把小厮钱槐打发回家,一行人转向南胡同去了…… …… 却说金荣自忖失了颜面,回到家后,越想越气,一个人咕咕哝哝个不停。 恨得咬牙切齿! 其母胡氏见之,便问缘由。 金荣道:“今儿学里塾掌不在,我们就自个儿看书。 他们一班人顽博戏,非让我顽,我就耍了两手,赢了他们五百钱。 偏他们不服,就出千耍赖,倚势欺人,又逼我还回去。 不过是看我不姓贾……” 胡氏是个本分的,劝道:“你又要争什么闲气?好容易我同你姑妈说了,你姑妈千方百计的才向他们西府里的琏二.奶奶跟前说了,你才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 若不是仗着人家,咱们家里还有力量请的起先生? 况且人家学里茶也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你这二年在那里念书家里也省好大的嚼用呢。 你如今要闹出了这个学房,再要找这么个地方我告诉你说比登天还难! 你给我老老实实的顽一会子睡你的觉去,好多着呢。” 金荣气道:“若是旁个也就罢了,偏是那个贾琮! 他是个什么阿物儿,也敢瞧不起我?” “谁瞧不起你?” 金荣母子正说着,庭院窗户下传来一道笑声。 胡氏闻言面色一变,忙给金荣使眼色,让他不许多事。 而后笑迎了出去,来人正是胡氏的小姑子,贾璜的妻子,璜大奶奶金氏。 金氏素来敬佩寡嫂,怜惜她带着侄儿度日不易,常接济一二。 今日无事,便又来看看,却不想刚走到窗下,就听到里面的谈话。 胡氏将金氏迎进屋里后,温言笑着岔开话,却不想金荣依旧一脸的不忿,金氏便问缘由。 金荣一肚子恼火没处发,就再将方才对胡氏所言之话,添油加醋的翻了回,并道:“姑母,那五百钱不值当什么,我本也不想要。 可那贾琮也忒瞧不起人了! 当着满学里人的面,骂我算什么阿物儿……” “啪!” 金氏闻言真真怒从心来,破口骂道:“他一个窑姐儿生出来的下贱崽子,也敢骂荣儿?我金家的清白孩子,不比他强一百倍一万倍! 人都别忒势力了,荣儿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西府,找链二.奶奶,再向大太太说说,让她们给评评理!” …… PS:感谢诸位书友的打赏啊! 第三章 杀人了(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糖人儿,糖人儿……” “瞧一瞧,看一看喽,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哟……” “香辣赚口的卤煮,来尝一尝哟!” 神京西城北街群贤坊南胡同,整个胡同里,就像一个集市。 虽说西城中所居住者多为权贵,尤其是群贤坊,公候府邸不知几座。 但俗话说的好,皇帝家还有几门穷亲戚。 家大业大,族人多时,也就没法全部安置妥当。 譬如贾家,虽是一门双公,何等显赫,族中多有官爵者。 然而贾家自始祖往下,现今共有族人二十房。 就算其中十二房都在金陵老家,但只在京的这八房,就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再加上一些攀附于贾家过活的各房“外戚”,怕是足有一二千人。 除却少数几家过的富贵些,其他的,多不过是将将度日。 贾家尚且如此,其他面上光鲜的权贵豪门,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西城诸多坊市内,就有了许多像群贤坊南胡同这样的集市胡同。 那些权贵的穷亲戚们,做些小生意小买卖,养家糊口。 另外还有一些别的地方的小商小贩,羡慕西城富贵,也会挑着货担到处游卖。 如此也就造成了这类热闹非凡的集市胡同。 “唔,好吃,真好吃!吸溜……” 南胡同一条小吃巷道里,贾环捧着一碗羊杂,吃的唏哩呼噜的。 辣的一张脸儿都快变形了,还直呼过瘾。 贾琮则无语的看着他…… 要说吃的,贾环应当没缺过什么山珍海味。 荣国府内的生活水准,绝对属于这世上最顶级的那一波。 贾环虽远不如贾宝玉得宠,可也是贾家的正经主子,少不了吃穿。 只不过富贵人家饮食到底讲究“中庸”“温性”,基本上都是不咸不淡,不甜不腻,更不会辛辣的饭菜。 像羊杂汤这种重口油腻的吃食,是决计不会出现在贾家餐桌上的。 所以贾环才吃的这么过瘾,毕竟还是个孩子。 “耶?贾琮你看我做甚?你也吃啊,我请东道!” 贾环满脸豪爽道。 贾琮闻言,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一个猴儿糖人。 这便是贾环请的东道,价值三个铜钱…… “等等……” 见贾琮拿起糖人,贾环连忙喊住,然后在贾琮瞠目结舌下,探出脑袋,一口将猴儿糖人的脑袋咬掉,塞了一嘴巴,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继而支支吾吾道:“好吃,好吃!你吃吧!” 一个糖人儿,大半分量都在那个头上…… 贾琮哭笑不得,“嗖”一下将剩下那半截儿无头猴儿丢进了贾环羊杂碗里,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说罢,摇摇头,独自往前走去。 这熊孩子…… 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着南胡同中的风物人情。 天子脚下,太平之世。 即便辛劳些,百姓脸上还是有许多质朴的笑容。 哄闹喧哗中,透着世道的安宁。 可惜,这世道和贾琮曾经熟悉的历史,完全不同…… 尽管贾琮知道,红楼梦本就是曹雪芹虚构出的世界,开篇就言明不计朝代年月。 但他清晰记得,在红楼梦中,明确出现过汉唐及宋太祖、宋徽宗,甚至还有唐寅。 因而前世时,他一直以为曹公只是在用春秋笔法,书写清朝故事。 可来到这个世界后,贾琮才发现,完全不是那样。 这个世界,虽也有汉唐,也有宋太祖和宋徽宗。 然而,历史却在某个结点,发生了转折…… 雄才大略的宋太祖,在位多了十四年。 志大才疏的宋太宗赵匡义,在位少了十四年。 这十四年,为大宋留下了远比贾琮记忆中的大宋丰厚的多的底蕴和元气。 也让无数大宋的精英干才之命运,发生转变。 更让华夏文明的传承,从未断绝! 异族,从未如同贾琮所知的那个世界一般,真正的入主过中原,饮马长江。 大宋比原来的历史,生生多出了四百多年的国祚! 覆盖了原本历史中的元明…… 红楼中的确出现过善画春.宫的唐寅,可此唐寅,却是宋朝的唐寅…… 在宋朝七百多年的历史中,北方的敌人从大辽换成了女真,从女真换成了蒙古,最后又从蒙古换成了女真。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但即使在异族最强盛时,也从未彻底覆灭过中原皇朝。 直到百年前,宋朝最后一丝国运消耗殆尽,眼见天崩之时,大乾太祖皇帝崛起于山河破碎间。 于金陵之地,力挽天倾,驱逐鞑虏,重整大好汉家江山! 建立了大乾伟业! 而之所以在红楼世界中,多有“主子”“奴才”之谓,则是由于在大宋与诸多异族相互交战的七百余年间,既影响了北方的异族,也在潜移默化中受了些异族的影响。 才造成了如今的大乾,有上下主仆之分。 这一年来,贾琮冷眼旁观,发现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元明清,但如今的大乾,却又好似明清的结合体。 衣着行事,并无太大差别。 若说最大的差别,那就是本朝重商。 商贾地位,远比在记忆中明清时代商贾的地位高的多的多。 想来也是,若非如此,大名鼎鼎的薛家,也不能以商贾之家,名列四大家族之一。 当然,薛家的商,和这些商还是有不同,薛家是皇商。 但毕竟,皇商也是商。 “贾琮,我做东道请你,你怎么不吃啊?” 吃完一海碗羊杂,并一个糖人后,贾环追上贾琮,语气埋怨的问道。 尽管贾琮比他大四岁,可在贾环看来,两人一般都还是孩子。 在贾家又都是人憎狗嫌的庶子,理当是一伙儿的。 只是近一年来,贾琮的性子,让他觉得越来越摸不透了…… 若在往前,别说还留下一个身子,就是留下一根腿,贾琮都满心欢喜的吃掉。 贾琮在贾家过那日子,连下人都不如,平日里哪有什么好吃的。 可如今,贾琮竟然都不吃了…… 这让贾环很没成就感。 贾琮笑了笑,道:“我不饿。” 他自不会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较真儿,尽管他现在也不过九岁…… 见贾环还要说什么,他岔开话题道:“贾环,你别只顾着吃,别忘了买你姐姐让你买的东西。” 贾环一撇嘴,也撂开手不理贾琮吃不吃了,道:“那值当什么! 我还想再去瞧瞧耍百戏的哩,那家有喷火的,了不得……” 说罢,蒙头往前面巷道里钻去。 “哎哟,小祖宗,慢点,仔细花子拍了去!” 赵国基在后面见贾环只是往热闹处挤,连忙跟上前去。 若是贾环有个什么闪失,不用旁的,他那亲姐姐赵姨娘就能揭了他的皮。 整个老赵家的命运,日后还都指着这个外甥呢…… 贾琮见赵国基跟上了,也就不理会了,只是在后面慢慢看着周围的买卖人。 寻思着找个机会,也做点什么买卖…… 这一年来,他的日子过的可是紧巴坏了。 不过这个想法在脑中也只是一晃而过。 前世看时,常看到穿越众们成了主角后,就开始各种发明创业,赚的盆满钵满,化身高富帅,走上白富美倒贴的人生。 用银子能解决问题,通通不叫问题。 可来到这世界之后,贾琮才发现,这有多离谱…… 自前宋司马光在《涑水家书议》中所言: “凡为人子者,毋得蓄私财。 俸禄及田宅收入,尽归之父母。 当用则请而用之,不敢私假,不敢私与。” 便为家长治家,提供了法理上的依据。 其实换个说法更明白,若未分家,而子女蓄私财者,其罪与百姓蓄兵器养私兵等同。 皇帝统御天下,不准百姓拥有刀剑甲具。 而家长管理子孙,则不准子孙蓄私财。 尤其是庶子…… 翻开各大家族族谱家志,有经济才能的庶子,为家族赚下金山银海,奉养父母兄长乃至族人,而自家妻儿子女吃糠喝稀,衣不蔽体者,比比皆是! 但有藏私者,必棍棒加身以正家法。 违逆者,以忤逆罪论。 忤逆…… 是要千刀万剐凌迟而死啊! 也就是说,哪怕贾琮忽然陶朱附身,赚下了无数金银家业。 可只要贾家一句话,就能全部拿走。 非但拿走,还要治他一个蓄私财的罪名。 这大概就是礼教中所言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君臣父子之纲常所在吧。 唯有身在其中,方能感受其枷锁之重。 若贾琮穿越成的不是现在这个身份,哪怕是成了熊孩子贾环…… 他忍忍也就过去了。 等到长大后分家出去,沾不得贾家的富贵,也不用跟着吃大罪。 自力更生也能活的自在。 偏他成了贾赦的儿子,摊上那样一个昏聩无知,刚愎自用的坑爹…… 若不作为,就只能在困境中等死。 可作为…… 又该怎么破局呢? 难。 “啊……” “杀人啦!” “老天爷!” 就在贾琮触景深思时,前方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喧闹惊骇声。 贾琮陡然惊醒,挤开人群朝前挤去。 贾环就在前面…… …… 第四章 救人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快来快来快来看啊!杀人了耶!” 贾琮还是半大小子身,灵活的从人群中挤到事发巷道口,就看到贾环满脸激动的招手唤他。 见他无事,贾琮先放下点心来,要是贾环出事了,一来他不忍,二来他的处境必然会更加恶化。 不过听贾环在这样环境下惊喜大喊,贾琮心又提了起来。 这个倒霉孩子…… 果不其然,周遭不少人怒目相向过来。 他忙上前一步,开口教训道:“不要乱说话,别人未必会死。说不得只是受了伤,大家救人要紧!” 听贾琮这般说,围观者这才想起来,忙纷纷劝道:“对对对,救人要紧!倪二他娘,快找郎中来看看吧!” 贾环偏不服,大声道:“你可别哄人,脖子都快断了,那血跟杀公鸡……唔唔!” 随着贾环的“童言无忌”,对面抱着地上一个血淋淋男子的老妪哭声愈发凄厉,周遭围观群众又怒视了过来。 贾琮给赵国基递了个眼色,素来木讷的赵国基,忙捂住了贾环那张臭嘴。 贾琮歉意的对周围人点点头,就要带着贾环一起离去。 周围人虽恼,可见他年纪虽幼,但举止气度不俗,也不愿为难他,还给他让开了些路。 不过就在贾琮转身离开时,耳中又传来老妇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喊声…… “我的儿啊!” “你死了,娘还怎么活……” “娘的儿啊……” 周围人也纷纷叹息起来,一人道:“唉,这倪二平日里虽然霸蛮,在赌档里放钱吃例,可最是孝敬老母,且极有义狭之气。” 另一人也道:“谁说不是呢!但凡是左邻右里,有事说一声,就没有不帮的。 这回出事,也是帮林大娘从富发赌档寻儿子。 那富发赌档真真不是东西,不害的人家破人亡竟不撂手。” “是啊,林大娘家的田和宅子都被她儿子送进了富发赌档,还不知足,扣着她那混帐儿子不放,非要再拿二百银子。 林大娘实在没法子,才求到了倪二头上。 没想到,竟惹出了杀身之祸啊!” “这赌啊,真真沾不得!可恨那些人忒猖狂了些,竟在人家门口杀人!” “是啊是啊,无法无天呐。只倪二他娘太可怜了些,那样好的人……” “儿啊,我的儿啊!” 听至此,贾琮的脚步着实迈不动了。 他脑中想的,却不是这些人。 而是,他又想起了前世的母亲。 会不会也这样抱着他过劳而死的身体,哭成这般…… “呼……” 压下心中剧烈的波动,闭目长呼了口气后,再睁开眼,贾琮对赵国基道:“先送贾环回府。” 赵国基还没答应,贾环就跳了起来,嚷嚷道:“贾琮,你要干什么去?想一个人去看热闹?” 贾琮摇摇头,没时间劝他了,折身回到了现场。 地面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 老太太快哭昏过去了,全身颤栗着,拼命想捂住她儿子倪二的脖颈,不让他再流血,可于事无补。 周围人虽有人去寻郎中,不过也只是尽一份心意罢了。 任谁都明白,倪二要死了…… “让让,让让……” 贾琮费力的推开人群,大声道。 “这小孩,你怎么又回来了?小小年纪,不赶紧回家去,看什么热闹?” “就是,仔细撞客了……” 被他推开的人不乐意,指责道。 贾琮不理,只是往里挤。 等挤到了圈子里,高声道:“我虽年幼,却学过些岐黄急救之术。 这倪二,脖颈处的血脉被人割断了。 若不急救,最多再有半刻钟就要死。 还请有力气的,帮忙抬到净室内,以便我施展。” 周围人群登时一静,连再次挤进来的贾环都瞪住了眼。 抱着倪二的老妇更是全身颤栗起来…… 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贾琮到底有没有能为,却只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行不行啊?” “这谁家孩子,这功夫还跑来胡闹?” “忒顽劣了些!” 围观群众指责的占大多数,好在有几个相貌老陈些的中年人,虽也狐疑的看着贾琮,到底帮了把手,把倪二抬进屋里去了。 倪二娘巴巴的看着贾琮,贾琮没有多言,只道:“先救人再说。” 贾琮之所以敢折返回身,是因为他发现,倪二虽然流了一地的血,但面色非但不发白,反而呈现紫色。 因而他判断,倪二可能未被割断颈动脉,只是被割伤了喉管,因为不能呼吸,而呈现紫绀面相。 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若是割断了颈动脉,通常六分钟内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就会死亡。 这会儿早死了,面色只会蜡黄。 相对而言,只是喉管被割开,严重程度就轻松些。 当然,现在时间依旧十分紧急。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急救手术需要的一切仪器设备皆无,最重要的气管套管,并消毒设备也都没有。 他只能随机寻些取代物,死马当作活马医。 不过即使最后真的救不活,贾琮也能保证,能让倪二清醒过来一段时间,给他娘交代遗言。 这是贾琮前世最大的遗憾…… …… 距离南胡同集市三个街道外,荣国府二门垂花门北侧,一座小抱厦内。 珠帘悬挂,熏烟袅袅,细香袭人。 抱厦前厅内,设有妃子榻,美人案。 榻上铺着一条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端坐其上。 周遭无人,摆放着各式精美瓷器插花,并一架玻璃屏风。 屋外廊下,齐刷刷的站着十来个衣着光鲜的婆子和丫鬟。 个个束手而立,屏气敛声的候着。 忽地,一头戴小珠钗,身着兰色裙裳的年轻姑娘出现在游廊下。 与众婆子丫鬟含笑点头后,走进抱厦,对美人案后那年轻妇人轻声道:“二.奶奶,东胡同里的璜大奶奶来了,要见你。” 坐在美人案后的年轻妇人,修眉微微一蹙,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美的面容。 只见她头戴金丝八宝攒珠,绾着朝阳五凤珠钗,身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裳。 艳色逼人,明丽不可方物。 只是一双丹凤眼中流露出的眼神,稍显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此人,便是名满红楼的王熙凤。 她闻言后,淡淡问道:“她来做什么?” 传话之人,乃是她打小就养在身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嫁入贾家时,就成了陪嫁丫鬟,名唤平儿。 平儿面容温婉,轻声笑道:“看她气色不大好看,许是有事呢。” 王熙凤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不耐,道了声:“净添乱。” 话虽如此,却还是站起身来,边走边道:“去看看吧,这些族里的姑奶奶们,哪个都不好怠慢了。 不然,不定人家在背后怎么编排。” 平儿跟在身后,笑道:“这就是你多心了,族里各处都夸奶奶能干有本事呢,倒比二爷还强。” 王熙凤闻言,顿住脚,转过头冷笑一声,咬牙道:“有本事?若不是但凡她们提出不过分的要求,咱们都照章办事,会有现在的名声? 有时候,我巴不得不要这等好名声!” 说罢,又冷哼一声。 平儿好笑道:“好啦!说这些有什么用?没的自己寻不自在。 你还真能不要名声了?” 王熙凤无奈叹息一声,再不多言,带着平儿并几个婆子丫鬟,往前面待客偏厅走去。 …… 半个时辰过去,小巷门口依旧站满了人。 不过,质疑的声音却小了许多。 人群中,贾环和花公鸡似得站在那里,骄傲无比。 倒不是在为贾琮骄傲,而是在为他的出身。 当周遭百姓听闻,他是荣国公府的小公子时,纷纷抱以敬畏之心。 这种受人瞩目尊敬的感觉,他很喜欢…… 连得知有杀人案件而匆匆赶来的两个长安县衙的捕快,都老老实实的在倪二家门外候着。 因为倪二家里还有个“贵人”…… 尽管贾琮在贾家的地位连个体面奴才都比不上,可在普通百姓和县衙衙役眼中,依旧是贵人,不敢打扰。 倒是贾环和赵国基两人,心里有些不静。 赵国基心里埋怨贾琮不晓事,顽闹的太过了些,人命关天,岂能胡闹。 况且贾琮的身份本就尴尬,惹出乱子来,贾家未必会理会。 而贾环则遗憾,埋怨贾琮太会玩儿了,只是怎么不带他一起…… 至于贾琮能救人,打死贾环都不信! 而就在这时,倪家大门忽然打开,之前进去帮忙的两个中年人,面色惊叹激动的走了出来…… …… 第五章 府上三爷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桂老三,倪二怎么样了?” “齐家二哥,快说说,快说说啊!” 帮贾琮将倪二抬进屋里的两个中年男子出来后,巷道口一群人纷纷叫道。 现下围观的都是胡同里的左邻右里,相熟街坊。 桂老三和齐家二哥闻问,一起挠了挠头。 桂老三面上震撼色不减,道:“刚抬进去时,人分明已经不行了。 我们没能进去,只是在外面烧了几锅开水,洒了些酒水,寻摸了些小玩意儿。 也不知做什么用的…… 可刚才倪二他娘刚才出来说,人活过来,又有气了,老天保佑……” “哇!” 听了桂老三的话,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声。 谁也没想到,那倪二脖子都快断了,眼见已经死了,居然还能活过来。 贾环眼珠子也差点没瞪出来,他万万没想到,还真让贾琮给“蒙”着了回…… 见周围人将贾琮赞了又赞,他心里极不舒坦。 尤其是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竟称贾琮为贾三爷! 这可了不得! 在此之前,说起贾家三爷,大家只能想到他环三爷! 贾家有两个二爷,一个链二爷,一个宝二爷。 在今日之前,却只有一个贾三爷,就是他贾环。 没想到如今贾琮也了成贾三爷了。 心中生嫉,贾环大声问道:“喂,贾琮呢?” 齐家二哥憨厚笑道:“你是荣国府小公子吧?倪二他娘让俺我给你带句话,说那位小神医已经从后门先走了,临走前嘱咐俺们告诉你一声,让你快家去吧,别让你娘担心。” 贾环闻言,一张小脸生生气的扭曲起来,大吼道:“让你娘担心!”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知道他是贵人,也不与他一般见识。 贾环愈发气恼,热闹没瞧到,白白等了半个多时辰。 他原本还准备看贾琮的笑话呢…… 如今笑话没看到,连他贾三爷的名头都丢了。 他恶狠狠的对周围人喊了声:“我才是贾三爷!” 说罢,回头恨恨的对赵国基道:“走,回去再找他算账!!” 其他人只当他孩子话,又哄笑一场,见瞧不着热闹了,也就各自散了去。 …… 南胡同后街上,贾琮一个人不疾不徐的走着,面色隐隐苍白。 将近四十分钟的高强度急救手术,尤其是在完全没有任何手术器械的情况下,他只能勉强做到最粗浅的地步。 而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极不容易。 至于倪二能否活下来,他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术中和术后感染的问题,就能要走倪二九成性命。 其他一成,看天意吧…… 转过胡同口,贾琮往公侯街贾府行去。 这件事,他不露面,民众们新鲜两天,也就慢慢平息下去了。 无论倪二是死是活,大家都会以为是他的造化。 但他要是露了面,必然会给人留下印象。 这种时候,还不是他出风头的好时候。 走过三条街口,便到了公侯街,踩着青石板,贾琮回到了贾府贾赦院,回到他自己那间小小耳房中。 读书,习字。 …… “哟!璜大嫂子怎么来了?” 荣国府内宅偏厅,王熙凤人未至,笑先闻。 带着平儿并一众婆子丫鬟,走路裙摆都不起风。 恭恭敬敬,好大的气派。 贾璜媳妇金氏本是带着一腔怨气来的,可见到王熙凤这样的气派,怨气登时就消散了大半。 她还从未在王熙凤跟前高声说过话…… 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抹谦卑的笑容,声音也不似方才和平儿说话时那样冲了,赔笑道:“来瞧瞧二.奶奶……” 王熙凤见之,眼底闪过一抹轻视,面上却笑的愈发灿烂,道:“还是璜大嫂子好心疼人,知道惦念着我…… 平儿,快让人把金陵送来的好茶沏上一壶来,给大嫂子尝尝。” 平儿温婉一笑,与金氏点点头后,出去打发人上茶。 待茶来,金氏只喝了口,也品不出什么味道来,见王熙凤只是垂着眼帘喝茶,愈发拘谨,想了想,赔笑道:“阖族中谁不知道二.奶奶最忙?原不该再来叨扰二.奶奶的,只是有一事,实不知当不当同二.奶奶说…… 若是不说,白白辜负了二.奶奶往日里的照应。 可说吧,又怕扰了二.奶奶地好心情……” 王熙凤闻言,和平儿对视了眼,两人都摸不着头脑,便笑道:“瞧大嫂子这话说的,都是自家人,有话自然要说,有什么值当犹豫的?璜大嫂子只管说就是。” 金氏闻言,忙笑道:“正是这个理儿!是这样…… 托二.奶奶照顾,让我娘家寡嫂家的那个侄儿金荣,进了咱们贾家的族学里念书。 本是极好的事,这二年来,他也长进许多。” “这不挺好吗?” 王熙凤啜饮了口香茗后,笑道。 金氏忙道:“是极好的,只是今儿金荣回家后,却满脸郁气,说甚瞧得起瞧不起的话……” 王熙凤闻言,眉尖一挑,道:“有人欺负你娘家侄儿了?是哪个没出息的东西,璜大嫂子只管跟我说。 咱们这样的人家,最重一个礼字。 什么时候连家里人的亲戚都敢怠慢了?” 金氏闻言愈发高兴,她却有心思,道:“若只这等小事,我怎敢来麻烦二.奶奶?我们这样的人家,能进贾家族学里念书,已经心满意足了,都是托二.奶奶地福!” “还有什么事?” 王熙凤耐性快耗尽了,催问道。 金氏不敢再啰嗦,忙道:“金荣今儿回来同他娘说,如今族学里,并未好好读书,反倒耍起博戏来,快成赌档了!” 王熙凤闻言一惊,美眸登时竖了起来,沉声道:“竟有这等事?” 金氏道:“如何有假?我那侄儿每日里本分读书,今儿也被他们拉着强耍了几回。 他倒是有点运道,本想随便耍两下了事,没想到反倒赢了五百钱。 这钱他本也不愿要,他最守本分,打我那兄长过世后,我就叮嘱他,不该他要的东西,给也不能要,他极听我的话。 可谁知道,没等他还钱,就被人强取了去。 还骂他,算什么阿物儿……” 说着,金氏心中悲戚,落下泪来。 王熙凤闻言,恨的咬牙道:“璜大嫂子只管说,到底是哪个没出息的东西?竟做出这样不要脸的勾当来?” 金氏听罢,掏出帕子抹了泪,道:“是哪个也不必说,说了反而让二.奶奶为难。 今儿我来叨扰,只是想给二.奶奶说了这件事。 这事原该是外面爷们儿们管的事,可谁不知道,咱们贾家的二.奶奶,倒比十个男人加起来还管用! 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也知道族学是什么地方。 那里要是成天赌博,那咱们贾家……” “好了,璜大嫂子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我知道了。”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又道:“平常人纵然混帐,也当知道你那侄儿是我托人送进去的,断不会那样欺负他。 大嫂子又不愿说,怕我为难…… 那自然就是我们这两座门儿里的人。 是贾蔷,还是……贾环?” “二.奶奶……” 金氏作势不愿说。 王熙凤皱眉道:“这不是小事,传到外面让人说咱们家不懂礼数,若不管教好,将来丢的是大人的脸面。 璜大嫂子快说罢。” 金氏这才不再拿捏,道:“倒不是那两个哥儿,听荣儿说,他们都是极好的。 是……是府上三爷。” “府上三爷?” 王熙凤闻言一怔,道:“哪个三爷?” 不过刚问完就反应过来,不是贾环,那么还有哪个? 随即便满眼不可思议,觉得滑天下之大稽!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浮起一句话: 府上三爷,他也配? …… PS:看到好多老面孔啊,嘿嘿,大家好久不见啊! 第六章 送药(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好你个贾琮,好你个贾琮……” 贾环坐在马车上,满脸不忿,嘴里不住的念叨着。 在他看来,今日去南胡同,是他带贾琮去的,还请他个东道…… 他是多么仗义,多么豪爽的人? 可结果呢? 他却被贾琮无情的背叛了!! “快点,给我直接赶到东路院,我要去找他算账!” 贾环纠结着一张小脸,朝前面车辕上的赵国基大喊道。 赵国基拿他没法,想劝着点,自忖不会有半点用,也不费口舌了,他本就是木讷之人。 因此只应了声:“已经到国公府了……” 贾环一迭声道:“直接去东路院,直接去东路院……” 赵国基应下后,正要继续赶车,却又一下勒住了马缰,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只见荣国府大门西侧的角门里出来一中年男子,摆手将他拦下。 赵国基忙躬身问候道:“林管家。” 来人正是荣国府的二管家,林之孝。 林之孝并其老婆林之孝家的,最得贾琏、王熙凤的信任和重用。 王熙凤倚之掌家,用他们来执行手中的大权。 贾府中除却少数几人外,都对林家人另眼相看。 所以,赵国基不敢怠慢。 林之孝性子沉默寡言,只点了点头,没有和赵国基说什么。 走到车前几步,对着安静的马车道:“三爷,二.奶奶请你回话。” 马车内,贾环小脸儿都唬白了。 别看他在学里和人说什么他二嫂待他极好,给他多少钱顽耍。 那都是他吹牛! 在贾家,王熙凤便是他最害怕的人。 见躲不过,贾环吞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林……林大叔,二嫂她……二嫂她找我做甚?” 林之孝闻言,不漏丝毫口风,道:“里面只传话出来,至于何事,我并不知道。 三爷,二.奶奶催的着紧,你还是快些去吧。” 贾环闻言愈发害怕,垂头丧气道:“那……那好吧。” …… “奶奶,叫三爷来做什么?” 送走贾璜老婆金氏后,平儿好奇问道。 王熙凤呼了口气后,道:“叫环儿来再问问…… 这璜大嫂子是什么性儿,你难道不知? 她的话不能全信,指不定想拿我当刀使呢。” 平儿笑道:“那她可打错主意了。” 王熙凤却又摇了摇头,鬓间五凤珠钗轻轻摇曳。 她丹凤眼一眯,道:“还真不一定……” 平儿奇道:“这是怎么说的?”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抹奇色,踱了几步,轻声道:“我听下面人说,东边儿院子里那位,自上年大病一场后,像是变了个人。 大老爷和大太太对他如何且不说,那个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也都不拿他当主子看。 之前我知道他的性子,胆小怕事,温温吞吞,从不敢惹事。 可如今说他换了个人,指不定真有这个胆子……” 平儿闻言,叹了声,道:“他也不容易,那样大一个罪过,落在他一个孩子头上,可怜见的……” 王熙凤眉尖一挑,瞥了平儿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着,还记得当初他送给你那朵花儿的情意?” 平儿俏脸登时腾起一片晕红,杏眼狠狠瞪了王熙凤一眼,咬牙道:“真真是疯了,什么话也敢胡说!” 王熙凤叫天屈道:“我分明说的是实话哩!当年你跟我嫁到贾家,在东院时,那小子傻不愣登的,也不知是受了哪个促狭鬼的哄,把你当成了我,巴巴的送了朵花给你当礼。 送什么花不好,非送白菊…… 为这,他还被大老爷着实教训了顿,好些日子下不了床。” 平儿叹息了声,道:“他不过是个孩子,才几岁大,是上了小人的当,何必打的那样狠…… 我原以为,有了那回,他往后再见我,必定躲的远远的,害怕我。 谁曾想,还是笑成那样。 眼睛里干干净净,尽是孩子气…… 那样一个孩子,周遭又是那样……” 说至此,平儿感慨的有些红了眼。 王熙凤见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好了好了,就算看在我们大发慈悲的平儿奶奶的面上,只要他闹的不算太过,总要饶他这一遭!” 平儿闻言,啐笑道:“呸!我算哪门子奶奶? 我这样做,是在为奶奶惜福。 清虚观那个张真人……” “行了行了!” 王熙凤这回是真不喜了,斥道:“瞎嚼什么舌根子,那老牛鼻子的话你也当真? 你是巴不得我是个短命的,早些下地狱,你也早点扶正当奶奶不成?” 平儿闻言,气的不得了。 她分明是好心…… 清虚观的张神仙当面劝告王熙凤,说她面相虽富贵,但印堂窄,人中短平,眼神太过锐利,非长寿相。 若不多多积福,恐不得善终。 这话让王熙凤极恼,也极忌讳。 听平儿提及,她自然不喜。 主仆俩正闹着小别扭,赶巧贾环蔫儿咕咕的到了。 磨磨唧唧,拖拖拉拉。 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目光闪烁,一脸猥琐样…… “看什么看?” 王熙凤压着一股火不好向平儿发,就朝这个正巧露面的出气筒发了过去。 贾环这倒霉孩子,那么一丁点儿高,被这尖声训斥唬的当真原地颠了颠,好笑之极…… 王熙凤却没笑,厉声问道:“说!好好的书不念,怎地敢在学里赌博? 你不说是吧? 好,反正这事也不该我管! 既然人家金荣的姑娘告上门来了,那就让她去找老爷太太,要不去找你哥哥。 你不是赌博厉害的紧吗?看你哥哥不把你肠子踹出来!” 贾环心里那叫一个委屈,他怎么不说了,分明是你不给功夫说啊…… 这怂货,真真被唬的心肝儿乱跳,小脸苍白,哭腔道:“二嫂,不是我,真不是我赢的金荣,是贾琮……是贾琮啊!” 王熙凤闻言,不动声色的和平儿对视了眼,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王熙凤顿了顿,再道:“不是你?那人家怎么说是你和贾琮非要拉着金荣赌的? 好好的学不上,在学里开赌档!” 贾环闻言,登时跳了起来,不过跳一半就在王熙凤刀子样的眼神下落了下来。 他急眉赤眼道:“二嫂,冤枉啊!那金荣是什么阿物儿,你到学里随便寻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他整天和什么‘香怜’还有‘玉爱’搂搂抱抱,还亲嘴儿呢……” “呸!” 王熙凤脸上浮起一抹羞恼,啐道:“胡吣什么?” 贾环又唬的垂下头,蔫儿蔫儿道:“二嫂,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家姑母为何来告状?” 王熙凤皱眉问道。 贾环恨的咬牙,便将今日之事说了遍,虽然说的颠三倒四,三不着两,可王熙凤和平儿都听明白了。 两人何等精明之人,自也看出贾环说的应当都是真的。 尤其是平儿,听说贾琮坚持不赌博,只帮贾环丢了回,心里松了口气。 倒不是她和贾琮有多好的交情,善良的她,只是单纯希望那个可怜的孩子,不要走了岔道…… “原来如此。” 自己理明白后,王熙凤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说实在的,她和平儿不同,是真心没将贾琮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放在心上了。 别的不说,只说他那出身,就根本上不得台面。 更何况,如今她以大房儿媳的身份,在二房里过活做事,要说没尴尬,那也是不能的。 旁人只看她整日里在贾家呼风唤雨,以为多光鲜,可谁知道她头上顶着几个婆婆? 尤其是她那个真婆婆,可着实不是省油的灯…… 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贾琮那个青楼出身的娘。 因此,她对贾琮,绝谈不上有什么好印象。 只是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孩子,又在那样的环境下生长,竟然没长歪…… 不过,也就是那样吧。 压下心思,王熙凤又着实将贾环教训了回,警告道:“这回且这么着,要是再有下回,我也不管了,直接让人去寻你哥哥,要不直接告到老爷太太跟前,看你怎么死!” 贾环唬的跟什么似得,小脸苍白,一迭声的应下。 王熙凤正要摆手让贾环回去,却见一婆子匆匆赶来,正是之前管家林之孝的老婆,林之孝家的。 这个妇人和林之孝一样,平日里话极少,但办事利落,十分为王熙凤倚重。 她进来后,见贾环也在,犹豫了下没有开口。 王熙凤知她有事,并不将贾环放在眼里,直问道:“什么事?” 林之孝家的也就答了,道:“听人来说,东路院又闹开了。 大老爷使人把琮三爷打了个半死,还说以后不准琮三爷再去学里,没的将他那身贱性,带坏了贾家正经子孙。” “呀!” 王熙凤还没说什么,平儿就惊呼了声,道:“大老爷怎么知道的?” 林之孝家的简单道:“璜大奶奶从奶奶这离开,又去了东路院,见了大太太,说要去给大太太请安。” 平儿闻言,恨的咬牙道:“这个烂嚼舌……” 没说罢,想起自己的身份,不好说这些话,只能又按下。 王熙凤看了她一眼后,对林之孝家的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先等等。” 林之孝家的刚要离去,王熙凤又叫住了,道:“去寻些好点的伤药,让人仔细点给那边送去,别让大太太瞧见了,不然又生是非…… 罢了,还是先拿来吧。” 林之孝家的应下后出去,不一会儿取来一包伤药。 王熙凤道:“给环儿,让他去送。都是他惹出来的祸,他不去谁去?” 贾环哪里敢说“不”字,接过药就去了。 等贾环走后,王熙凤对面色担忧的平儿道:“行了,就这么着吧。大老爷教训罢,咱们要是巴巴的去送药,岂不是自寻不自在?大太太那边又要来说话了。” 平儿叹了声,道:“上回他就差点没缓过来,这次怕是……” 王熙凤不在意的嗤笑了声,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上回不也说人已经不行了,让准备后事,结果又缓过来了吗? 你放心,他出身贱,命反而硬些。 再说,打两顿也算不得什么。 宝玉那样金贵,前儿不还让老爷好生打个半死? 你链二爷哪年里不被大老爷打一回?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就这样吧,不说这些了。 你去把账簿拿来,咱们对对帐,该放月钱了……” …… 第七章 吃人的礼教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赦院原是从荣国府花园隔断出来的,不比正房那边轩峻壮丽,但也都还算精巧。 亭台轩榭,假山花园,厢辅游廊一应俱全。 不过以贾琮的处境,他在贾府东路院的住宅,自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是紧靠着仪门边,一座小假山后,在穿山游廊拐角处的一处耳房。 所谓耳房,通常指的是两间屋子拐角处的旮角屋。 一般是储藏些杂物,或是住些上值的丫鬟,以便随时侍奉主子。 而贾琮这间耳房,比那些还不如。 是在假山后一处墙角间就着两面墙搭建起的屋子,高不过假山…… 贾环乘坐马车,入了黑油大门,一路到仪门前方蹦下车。 没去正房,就直接转到假山后。 此时,天已黄昏。 贾环没让赵国基陪着,自己拎着药包和一盏小灯笼。 绕过假山,到了贾琮耳房前的小小庭院内,见静悄悄的,贾环心里有些瘆得慌,依稀还能看到几个大脚印,和点点斑红…… 一阵夜风拂过,有些萧瑟。 眨了眨眼,贾环踮起脚,朝耳房内小声唤了声:“贾琮?” 没人答应。 他大了些声,再喊一回:“贾琮?” 依旧没人答应。 年不过五岁的贾环,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红迹,脸色忽地一变,喃喃道:“坏事了,贾琮该不会是被打死了吧?” 他有些害怕的咕哝不停,想起是他让贾琮帮着赌戏的,心虚道:“贾琮,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都是金荣那个球囊的,还有他姑母。 你要找,就去找他们吧,可别来找我啊。 改明儿我有银子了,给你烧点纸钱……” 说着,他连药也不想送了,倒退了两步,就想跑路。 正在这时,木门忽然打开,贾琮赤着上身,面色苍白的站出来,语气有些弱,淡淡问道:“什么事?” 此刻天已经半黑,贾琮耳房的庭院,本就是由一座假山和两面墙壁围成,有些森幽之感。 屋内没有点蜡,贾琮又是冷不丁现身,真真快将贾环吓死…… 他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怔怔的看着贾琮那张苍白的脸,动也不敢动一下。 嘴巴哆哆嗦嗦的张不开口,眼睛里含泪…… 贾琮见之,眉头轻皱,问道:“怎么了?” 贾环被这一问,小小身子打了个寒战,哭腔道:“贾琮,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你死没死……” 贾琮无意吓唬一个熊孩子,折返回屋,点起了一根残烛,晕黄的灯光从门口挤出。 他又回到门口,指着门前的影子,道:“鬼有影子吗?” 贾环闻言,停下抽泣,仔细看了看,这才海松了口气,回过神来。 大口喘息了几下后,他悄悄抹了泪,提着药包和小灯笼,骂骂咧咧的进了屋子。 “给,这是我从二嫂那里给你要来的药包。” 贾环一点不认生,走进那间小小的耳房里,在铺设整洁的床铺上坐下后,故作豪爽道。 贾琮自然不信这鬼话,想了想,道:“是金荣她姑母,去寻链二嫂了吧?” 贾环一怔,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贾琮没有说什么,将贾环带来的药包打开后,发现有好些小药包。 他仔细辨认了下,除了一小瓶是现成的,其他的都是药材。 血竭,乳.香,冰片,芙蓉叶之类。 只是,多已经不能用了,太陈…… 他倒也没意外,又打开了那一个小瓶后,嗅了嗅,微微点了点头,还好。 也多亏他前世所在的医院,一直在开展中西医合疗,贾琮工作了几年后,对一些中医知识有所了解。 不然,还真分辩不出来。 “贾环,帮我上点伤药。” 贾琮将其他药包封好后,对贾环说道。 说着,脱下了外裳,转过身来…… “啊!!” 贾环却忽地惊恐的叫一声,从床榻上跳了起来。 眼睛瞪的溜圆,小脸上满是惊骇之色看着前面。 贾琮的背后,交错着几条红紫棍伤,肿起足有二指高…… 触目惊心!! 然而贾琮,依旧站的笔直…… “贾琮,你……你不疼啊?” 贾环弱弱问道,可看着贾琮若无其事的面庞,他心里却隐隐有些发寒。 贾琮道:“废话,能不疼吗?你到底会不会上药?” 贾环闻言被激起火,一拧脖颈道:“会自然是会的,我什么不会?可我凭什么给你上药,我又不是你小厮!” 贾琮微微一叹息,摇头道:“这样,你帮我上了药,我给你变个戏法。” “变戏法?” 贾环眼睛一亮,道:“你会喷火吞刀吗?” 贾琮抽了抽嘴角,道:“不会,但比那个好看多了。” 贾环撇嘴,道:“吹牛!”眼珠子转了转,又道:“有能耐,你先变一个我瞧瞧!” 贾琮道:“好,你给我两个铜钱。” 贾环跳脚道:“你这也太贵了吧?我在南胡同看,才赏一个钱!” 贾琮拿这熊孩子没法,无奈道:“是用来变戏法,变完还你。” 贾环闻言,将信将疑的看了贾环一眼后,扣扣索索的从怀中取出一荷包,拿出两枚铜钱来,递给贾琮。 贾琮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接过铜钱后,走到一旁的一张小桌几上,将铜钱放在几上。 然后对贾环道:“看仔细了。” 说罢,平展的手缓缓拂过几面,也不见任何动作,铜钱消失。 翻过手,手中亦没有铜钱。 不过没等睁大眼睛的贾环反应,他随手又在桌面一拂,两枚铜钱再次出现在几面上。 这还不算完,贾琮有些控制不住颤抖的手,却没有停歇,眉心坚韧,再往几面上来回拂了两次,就又出现了四枚铜钱…… “天……老……爷!!” 贾环张着老大的嘴,用虔诚信徒歌颂圣母玛利亚的声音,吐出了这三个字。 脸上的表情生动夸张,他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点石成金的仙术…… “给我上完药,这多出的四枚钱,就归你了。” 贾琮面色苍白道。 其实,本来都是贾环的…… 这回,贾环再不推脱,脑袋点的跟皮球一样。 贾琮趴在木床榻上,贾环毛利毛躁的,拿着个药瓶这洒一点,那洒一点…… “贾琮,你干吗不和大老爷解释解释,这分明是金荣在诬蔑咱们。” 贾环随口抱怨道,注意力却明显在几面上那多出的四枚铜钱上。 贾琮呵呵了声,没说话。 贾环自己却反应过来,撇了撇嘴,一边继续在贾琮背后洒“胡椒面”,一边道:“你说说你这个儿子当的有什么劲儿? 一年到头,也就祭祖和大老爷生儿的那一天,你能去磕个头。 大老爷连打你都不亲手打…… 我虽然也不是太太生的,可老爷待我还是不错的。 他晚上常去我娘屋里睡,所以我三天两头见着他。 老爷虽然白天挺凶,可晚上待我和我娘极好。” 贾琮闻言,无言以对。 贾环年幼,还不知这其中的深意,又骄傲道:“我还有好几个婆子丫鬟伺候着,衣裳也不用自己洗,早饭也不用自己煮。 小吉祥虽是个黄毛丫头,可她会给我洗袜子! 你就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婆子当乳母,她还不照顾你,只会欺负你笨! 对了,你这身伤,就是她打的吧? 上回就是她把你打个半死!” “贾环。” 贾琮轻轻叫了声。 贾环被打断,有些不高兴,道:“干吗?” 贾琮淡淡道:“想不想学我刚才变的戏法?” “……” 贾环先是怔了怔,随即“噌”的一下跳起来,险些把手中的伤药给丢了出去,激动道:“我怎么没想到,让你把这神仙术教给我! 快快快快……” 一迭声说了好些个快字,贾环急道:“贾琮,快将这法术教我,明儿我还请你东道!” 贾琮闻言,想起那个无头猴儿糖人,嘴角微微弯起,道:“你先给我上药,再听我说。” 贾环人虽小,却也懂得巴结,忙笑道:“好好好,我这就好好给你上药。 贾琮,你现在越来越不傻了,还知道拿大了!” 说着,又老老实实给贾琮上起药来,倒比刚才认真了许多。 贾琮呵了声,道:“贾环,你想学那戏法也成,不过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贾环忙问道。 贾琮趴在木床上,轻声道:“下月初一,是……大老爷的生辰。 今年是他五十整寿,必会大办,还会请老太太她们过来坐坐看戏吃酒。 我希望你能如此这般……” 轻声言语间,贾琮的眼神一直停落在晕黄的烛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内。 今日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胖揍,彻底揍醒了贾琮。 尤其是贾赦终止了他继续去族学进学的权利。 若再无动作,他真的就要被生生困死在这间耳房内了。 他在贾府的活动空间,仅仅局限于假山后面这间耳房。 能去学里,还能出去转转,寻些机会。 如今连学都不能上了,自然也就被禁止再出门。 他那个奶嬷嬷,随时都会过来监查一眼。 但凡人不在,或有什么“不规矩”,就破口大骂。 难听之极,可恨之极。 他如今是被压在了五指山下。 可他却不是孙猴子,没有唐僧来救他,只能自救。 然而根据他的了解,哪怕贾赦知道他上当受骗,冤枉了好人,也绝不会收回对他的惩罚,自打自脸。 指望贾赦,是行不通的。 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 绝不能坐以待毙。 对于这吃人的礼教,既然抗拒不得,也不能只是畏惧。 那么就要学会…… 利用!! …… 第八章 好酒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啪啪!” “噼里啪!”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爆竹连连。 今儿是十月初一,荣国府大老爷贾赦的寿辰。 不过说来有趣,往年贾赦也过寿,但通常会选择早几天,或是晚一天再过。 因为十月初一,又名“寒衣节”、“冥阴节”,是为亡故先人送寒衣的日子。 为中华三大鬼节之一。 这一天过生辰,不大合适。 只是今年,是贾赦五十整寿。 因此众人在前一天,就在宗祠内为先人们提前送了温暖…… 今日,贾族众人,齐齐上门,为贾赦大老爷贺寿。 贾琏早就找好了两台戏班子,一台前厅爷们儿们看,一台后宅内眷们看。 另有一档子打十番的,从清早起,就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贾赦身为荣国公的承爵人,爵拜一等神威将军,论品级,是实打实的武官一品。 虽然贾赦“高风亮节”,不好争权夺利,没有去争什么实权,也不屑去争。 但贾家门第毕竟摆在那,一门双公的门楣色彩还未完全褪去。 因此一大早起,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及北静郡王四家王府,并镇国公牛府等六家国公府,忠靖侯史府等八家候府,都差人持了名帖送寿礼来。 黑油大门前长长一溜车轿骡马,排出二里远。 不过,也只是如此了。 那些王公亲贵们,并无人登门拜寿。 如今贾家,能让他们亲自到场祝寿的,只有一人,那便是一等荣国夫人,史老太君。 若是没有当年那一档子事,或是贾赦本身争气些,情况或许会不一样。 毕竟,贾家先祖留给后世子孙的福泽,着实太丰厚了些。 只可惜…… …… “贾琮贾琮!” 仪门假山后的耳房外,传来一阵难听的叫声。 没等里面人应,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 一道小身影蹿进屋内。 贾琮正在悬笔写字,看了眼来人,眉头微皱,道:“贾环,你怎么来了?” 他们早已商议好大事,并演练了好多回。 今日何其重要。 贾环撇嘴道:“前面忒没意思了些,我来寻你耍子。 再说,离时间还早。 贾琮,你再给我变个戏法吧,我今儿不高兴……” 贾琮瞥了眼贾环身上宝蓝色的小长衫,套一缕金八团倭缎褂,脚上踩着一双千层纳底小朝靴,透着一股贵气,道:“不高兴,你这不挺好的吗?” 贾环恨恨道:“好什么好?今儿快气坏我了,我娘也气坏了。” 没等贾琮再问,他就道:“我娘知道三姐姐给宝玉做了双鞋,就问她怎么没给我做?问她谁才是和她一个肠子里爬出来的? 这不,今儿三姐姐打发侍书给我送来一双鞋。 可你猜怎么着?” 贾琮道:“怎么着?” 贾环气恼道:“三姐姐诚心使坏,她故意作弄我,给我做了双反的!” 贾琮闻言一怔,道:“什么意思?” 贾环恼道:“我穿一只,是反的。换个脚,再穿一只,还是反的!!” 贾琮还真被他给绕住了…… 反应了稍许,面色忽地变的古怪起来,道:“贾环,你是说,你用一只脚穿鞋,发现是反的。就用另一只脚,穿另一只鞋,也是反的?” 贾环还在愤懑中,气的小脸通红,或许是以为受到了人格上的侮辱和轻蔑…… 贾琮好奇问道:“那双鞋呢?” 贾环嘿了声,道:“让我娘拎着,丢到三姐姐门口去了,咱不稀罕!!我环三爷是缺鞋穿的主子吗?” 贾琮:“……” 无语了片刻后,贾琮再问道:“今儿见着你三姐姐了?” 贾环登时垂头丧气,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贾琮着实忍不住,哈哈笑了声。 以贾探春的火辣性子,对赵姨娘或许还能忍一忍,可面对顽劣庶弟,绝不会忍气吞声。 两只鞋都是反的,也就这娘儿俩能想的出来。 “行了,你去吧,等忙完今天,往后再教你变戏法。” 贾琮看了看外面天色,估摸了下时间,说道。 贾环见贾琮脸色不似玩笑,嘟囔道:“你也愈发没趣了,前儿让我跑腿,帮你买酒买药,还不快些教我发财的戏法……” 贾琮闻言面色微变,眨眼间又恢复正常,道:“我那不是托你帮我买点疗伤药酒么,又不是没给你银钱。 你放心,等过了这茬儿,以后你的好多着呢,去吧。” 贾环这才不再啰嗦,吊着肩膀,一走三摇晃的离去了。 待贾环离去后,贾琮关上门,轻呼了口气,转到床榻边,掀起床单,从床底取出一不大酒瓮来。 打开酒瓮的盖子,又从怀中取出一纸包,拆开后,将一些粉末状物倒进酒瓮中,再将纸包藏进怀中。 举起酒瓮刚摇了摇,就听见“砰”的一声,刚刚关上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一道细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贾琮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啊”的一声,面色惨白。 怔了下,才赶紧将酒瓮放在桌几上,而后转过身,挡在桌几前,强笑了声:“赵妈妈来了?” 来人正是贾琮的乳母,也是他在贾家“享受”到的唯一的服侍婆子。 只是……他宁愿享受不起。 在贾府中,他是所有公子小姐中,最不得宠的,地位还不如一些奴仆。 然而奶嬷嬷,却是贾府下人中,地位极高的一波人。 赵嬷嬷的同行们,个个活的光鲜无比。 奶出的少年小姐,即使长大了,也均以妈妈敬称,帮衬着。 唯独赵嬷嬷,在乳母界,混的最为凄惨。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种郁气无处发泄,贾琮的待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贾赦和邢夫人将贾琮交给她,只要保证他不死就成,其他的…… 随意就好。 贾琮所受到的数次惩戒挨打,都由这位奶嬷嬷一手包办。 所以赵嬷嬷就是“贾琮”曾经最畏惧的人。 只见她长着细高个儿,四十来岁的样子,脸上高高的颧骨,大眼睛里阴沉的目光,模样看起来有些骇人。 贾琮,也的确好似十分害怕的样子。 以至于,他有些单薄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 见此,赵嬷嬷却并没有什么得意的,她阴沉着脸,沉声道:“你在藏什么?” 按理说,以赵嬷嬷的身份,哪怕不喊贾琮一身“三爷”,也当近称一声“哥儿”。 可她根本没有,直接以“你”来称谓。 再一个“藏”字,便看得出来,她打骨子里对贾琮的蔑视和嫌弃。 贾琮“畏畏缩缩”的收了收肩膀,似乎在犹豫到底说不说,怎么说。 没等他犹豫多久,就见赵嬷嬷“蹬蹬蹬”三两步走到跟前,一把扯开贾琮,看到了桌几上的酒瓮,面色愈发阴沉了。 “好啊!这么点子年纪,就学会吃酒了!前儿那通打,莫不是白挨了?” 赵嬷嬷厉声训斥道。 贾琮讷讷道:“赵妈妈,今儿是老爷的生儿,贾环送给我一瓮好酒……” “老爷的生儿?” 赵嬷嬷似气笑了,尖声道:“老爷的生儿,和你什么相干? 往年你还能去磕个头,今年太太早早吩咐下来,不许你近前,仔细坏了老爷的心情。 我看,是老爷太太怕你脏了他们的地! 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模样,是不是做主子的命! 旁人家的嬷嬷,今儿都能落到好,还能分几个银钱吃酒。 我却成了不相干的了! 算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个晦气鬼……” 今儿贾赦生辰,除了宴请两个府上的主子外,要另开一席,请了许多有脸面的奴才吃酒。 其中,就包括贾府的诸多奶嬷嬷。 连贾环的乳母张嬷嬷都有,唯独没有赵嬷嬷。 越是豪门大宅中,越注重脸面。 赵嬷嬷直觉得她一张脸都要被丢尽了…… 她怎能不恨? 一连串尖酸刻薄,甚至羞辱的谩骂从她口中发出。 饶是贾琮早有谋算,可此刻听着依旧觉得刺耳逼人。 一通大骂后,口干舌燥的赵嬷嬷见贾琮丝毫没有反应,只是呆傻的站着,心里一点不解恨,还想再骂。 可就在此时,她忽地嗅到一股诱.人的酒香,扑鼻而来…… 她本就极好杯中之物,每每失意之时便会贪杯。 此刻闻到一股从未嗅到过的酒香,崩坏的心情似乎都好了些。 赵嬷嬷没心思再骂贾琮出气了,她转头拎起酒瓮,看了眼没瞧出是什么酒味,她从未吃过这样香甜的酒。 有些等不及了,便最后放话道:“还想挨打,就只管继续作!让老爷太太知道你偷吃酒,看你有几条命?呸! 贱性!” 说罢,带着酒急急离去。 看着赵嬷嬷离去的背影,贾琮缓缓抬起头,眼睛中目光平静…… …… 第九章 惊呼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时日大乾崇康九年。 自大乾太祖于金陵四战之地腾空出世,南征北战,驱逐鞑虏,再度鼎定了风雨飘摇的汉家江山,至今已历三帝,逾百年。 经过百年的休养生息,当初的山河破碎,黎民涂炭,都已成为历史云烟。 太平盛世已至。 然而,恍似一个历史规律。 历朝历代,开国之初,都是君贤臣能,文精武强。 如此,方能斩荆披棘,再造乾坤。 可是再往后,世道太平了,反而懈怠了下来。 难免文恬武嬉,耽于享受。 当年太祖高皇帝刘志宏才大略,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于是与麾下文臣武将开国功臣商议,如何防止这种事发生,以保大乾江山万万年。 太祖皇帝刘志认为,一个朝代的衰败,必是从勋贵世爵开始。 尤其是那些,世代传承的世爵。 他们不用像寻常人那样辛苦劳作,不用像寻常人那样拼命的追求出人头地,也不用像寻常人那样寒窗苦读,步步煎熬上位。 他们只要出生在勋贵之家,就是稳打稳的世代富贵。 甚至连天家,都因武勋世家先祖开国从龙之功,给他们几分颜面。 他们通常还执掌军权,权势滔天。 然而正是这些人,却又是最容易腐化堕落! 刘志认为,当一个朝廷的军队开始变质了,那么距离改朝换代,也就不远了。 相反,如果朝廷的大军,时刻保持着强盛的战力。 那么皇朝的气运,总能延长许久。 所以,太祖高皇帝便与当时朝廷上最大的十二个军头,四王八公,定下了爵位承袭祖制,以防衰落。 大乾爵位,分亲贵和宗亲两类。 亲贵之爵,即公、侯、伯、子、男五等贵封。 这类亲贵之爵,非戍边掌军不可袭。 且世子初封只为男爵,据戍边年限涨封。 以国公爵例,世子从军戍边初封一等男爵,且从兵卒做起。 五年,升子爵,七年,升二等伯,戍边十年,升一等伯。 再往上,就要靠军功了。 至于侯爵、伯爵府第,最高封依次递减。 再往上,也都需要军功。 如此一来,就能最大程度的保证执掌军权的顶尖勋贵,不是富贵软香窝里打熬厮混的纨绔子弟。 而宗亲之爵,则宽松的多。 哪怕勋贵子弟不愿戍边,也可享受五世富贵。 自一等将军至五等将军,位比天家宗室将军。 只是贵则贵矣,却不能掌军,无实权。 当然,实际上过了三等将军,意义已经不大了,只是单纯靠祖荫撑起点薄面。 不过念及祖宗恩德,朝廷还会给他们一次机会。 只要此时再去从军戍边,立下战功,又可恢复亲贵之爵。 要知道,寻常白身想要封爵,那需要的战功海了去了。 多少将军打了一辈子的胜仗,最终也没能捞上一个世爵。 可世家子弟,只要立下战功,就能恢复亲贵之爵,虽然只是最低等级的男爵。 但意义也完全不同,那相当于再次为家族世爵续命…… 这个恩典,不可谓不重。 如此,既全了君臣恩义,又能保得大乾江山万万年。 不得不说,大乾太祖并四王八公,皆是有大智慧大气魄的英杰。 按常理来说,就算一个家门中,有诸多不成器的子孙。 但至少,总会有几个成器的。 尤其是世子,家里即使再宠溺,可为了祖宗的基业传承,也该狠下心来送到九边去戍边。 左右不过几年的光景,就能换一个世袭罔替,世代富贵。 但凡有一点上进进取心的家主,都该能做到这点。 只可惜,他们再想不到…… 当初开国时的四王八公,何等赫赫威名! 时至今日,除了朝廷勉强留下一个北静郡王做遮羞布,其他三大王府皆已凋落。 八大国公中,唯有镇国公、修国公、理国公三家公府,依旧承袭亲贵之爵。 余者,包括荣宁二公府,皆沦为宗亲之爵。 甚至似宁国之流,即将沦入不入流之地。 而就算是三个依旧为亲贵之爵的国公府,如今最高封也不过是一等伯。 都是靠熬年限熬出来的爵位,并无多少军功…… 昔日权威盖世的四王八公,如今多只能凭借祖宗昔日威名勉强度日。 倒是贾家荣国府勉强还能支撑,因为荣国府与旁家不同,上一代出了个“异类”贾代善。 功勋盖世,不弱祖辈,袭了一等荣国公之爵。 如今代善虽故,可遗孀史老太君尚在,与诸多权贵府第的平等联系就在。 身上又有一等国夫人的诰命,这才支撑着贾家门楣不倒。 史老太君若是过大寿,不止宫里及诸王公大臣,连朝廷礼部都要专门来贺。 也因此,在贾家两府中地位最高。 这,便是贾琮谋划所在。 在贾家,贾赦,并非无敌。 …… 对于外面流传的一些坏名声,贾赦自己也是知道的,但他真心觉得冤枉。 旁人若说他不好好做官,不去九边戍边,传承祖宗亲贵爵位,他心里也有委屈。 哪里是他不愿去? 哪个不愿起居八座,八面威风? 只是他年轻时不懂事,一失足成千古恨。 落下一个荒唐的名声,哪里还有脸再去做官。 更何况,让他这样一个身骄肉贵的贵人,去九边当劳什子大头兵,那成何体统? 再说,即便有错,也绝不全是他的错。 不,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是当年那个下贱狐媚子女人,勾引教坏了他。 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发妻,也就是贾琏生母,不知道夫为妻纲的道理,不知道体恤他的难处,才闹出了那么大的风波。 是家里老爷子、老太太偏心,不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想将家俬都给他们偏爱的小儿子…… 面对这些,他能怎么办? 他也无能为力啊。 所以,承袭不了亲贵之爵,做不得大官,他就只能每日窝在家里享福受用了。 其实,他心里也很苦的…… 不过贾赦从来都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 吃的好喝的好,玩也玩的开心。 虽然住的只是一套并不大的偏院,却也被他拾掇的精巧玲珑。 亭台轩榭,小桥流水,一应俱全。 此时已入秋,百花凋尽,唯有菊花正艳。 一座曲折的白石小桥,两侧岸上,点缀着一束束娇艳的菊花…… 自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所种菊花的黄色,而是泥金、雪青、墨、绿等奇色。 再搭配着小小河流中几只悠然自得的戏水鸳鸯,河畔边几株或赤红或金黄的枫树…… 端的一副好秋景。 “老太太慢些!” 午时刚过,小桥的对面,忽地传来一阵高声笑语。 一群身着锦衣华服,光彩照人,贵气逼人的人群,缓缓出现在桥头上。 人群当中,一位满头霜发的富态老太太,满面笑容,由众人簇拥着过桥。 不是贾府中最尊贵的贾母史老太君,又是何人? 而高声笑语的,便是贾府鼎鼎有名的“泼皮破落户”,人称凤辣子王熙凤。 贾母由她和最亲近的丫鬟鸳鸯搀扶着,缓缓过桥。 在三人周遭,还有十数人。 居北两人是两位皆已过中年的男子,气度不俗。 时而笑言两句,哄得老太太点头笑语。 其中年长那位,一身奢贵气派,目光中多有傲气。 指点着这小花园,好似在指点江山。 他便是这座偏院的主人,荣国公长子贾赦,字恩候。 而另一人,看起来倒不像世家勋贵,身上多有儒雅之姿。 也不与贾赦争辩什么,只是不时的点头含笑。 此人便是荣国次子,贾赦之弟,荣国府如今真正的当家人贾政,字存周。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子。 身形潇洒,满面谦卑笑容,时而附和一二,眼神温和。 他是贾赦长子,如今跟着二房过活的贾琏…… 老太太的南边,还有两位中年太太侍奉着。 二人皆气度雍然,嘴角含笑,眉目慈善。 左边一位,为贾赦续弦邢氏,人称邢夫人。 另一位,则是贾政嫡妻王氏,人称王夫人。 两位夫人身后,便是贾家的一众小姐公子。 其中又有两人格外突出。 一为半大公子,头上戴着束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 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团锻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光彩夺目。 他便是贾家如宝似玉的凤凰公子贾宝玉。 而另一个姑娘,则身着一件葱黄绫棉裙,套一件大红羽纱绣锦褂,步履恍若弱柳扶风。 身姿娇柔,恍如仙子。 她则为贾家的外孙女,名唤林黛玉。 此二人,在孙辈中最得贾母老太君的宠爱。 两人之后,又有三个女孩。 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 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此三人便为贾家四春中三春,分别为迎春、探春和惜春。 还有一春,如今在宫里当才人,便是元春。 在此三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儿,却似异类。 其他人行动处举手投足间,皆礼数齐全,身姿周正。 纵然说笑间,亦不恣意。 唯独他,吊着一对膀子,耷拉着脑袋。 有气无力的跟在后面,一步一晃荡。 也不和哪个姊妹玩乐说笑,似百无聊赖,生无可恋…… 尽管走在最后面随时侍奉的那群婆子丫鬟们眼中皆是嫌弃的眼神,可难为他自我感觉似乎还很不错,不时的撇撇嘴,蔑视前方…… “宝玉,你瞧那……” 走在贾母身后的林黛玉,着一身葱黄绫棉裙,套一件大红羽纱绣锦褂,衬的比娇花更艳,忽地,她指了指河畔边,对身旁贾宝玉悄声道。 那贾宝玉闻言,顺着林黛玉葱白般的纤细手指看去,只见一朵青墨色的菊花开的正盛。 “林妹妹,你等着,我这去给你摘了来。” 说罢,贾宝玉便要折返回去,绕到岸边采花。 这番动静,自然引起了周遭人的注意。 林黛玉见周围人都笑呵呵的看了过来,忙拉住贾宝玉,嗔道:“我不过是觉得好看,并不是想要呢。” 贾宝玉却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只是看着他的林妹妹,笑道:“你觉得好看,为什么不要?” 听着周遭愈发不加掩饰的“嘲笑”,林黛玉也就愈发害羞,不过没等她再说什么,就听一道“惹人厌”的娇笑声响起:“宝兄弟,你林妹妹喜欢你要去摘花,那我要是也喜欢呢?” 周围人闻言大笑,贾宝玉不怕,他最忌惮的老子正被老太太镇着呢,昨儿夜里就说好了,今儿不许拘着他的性儿,难得放松一回。 因而反口道:“你喜欢,就让链二哥去采便是。” 其他人还没怎样,林黛玉一张俏脸已经满是晕红,一双似浮着层薄雾却难掩灵动之气的美眸,羞恼非常的嗔了眼得意洋洋的贾宝玉。 没等贾宝玉反应过来,周围已经笑开了锅…… 尤其是始作俑者王熙凤,更是高声笑道:“宝兄弟真是实诚人,你倒是说说,你和你林妹妹什么关系,我和你链二哥什么关系?怎地就类比在一起了啊?” 贾宝玉这才回过神来,随即瞠目结舌,心中又慌又喜…… 虽还不识情为何物,但也都到了懵懂的年纪。 只是在亲长面前,难免慌乱。 “凤丫头,不许欺负你宝兄弟!” 见贾宝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张圆脸都涨成紫色了,贾母心疼的不得了,斥道。 一旁王夫人也笑道:“凤丫头尽胡说,他们才多大一点,你也拿来取笑。宝玉只是照顾他妹妹。” 邢夫人附和道:“老太太教的好,宝玉心细,知道疼人。” 这般说开,王熙凤又折回来,把贾宝玉好一通夸。 除了贾政冷冷的看了贾宝玉一眼外,连贾赦都跟着赞了两句,贾母也愈发高兴。 风传到后面,那些老陈的婆子,夸起人来更是不要命的。 一时间,这路上满是夸赞宝玉声。 其她人则罢,多已经习惯了。 而且贾宝玉确实心细,并不仗着长辈宠爱就骄奢猖狂,欺负姊妹。 贾家姊妹们见他如此受宠爱,也只是笑着。 唯有走在最后面的贾环,听到这满园子的话,气的发抖,只觉得这是一群臭不要脸的! 心里大骂:你们把宝玉夸的天下无双,地上无两也就罢了,怎地还睁着眼说瞎话,说他是府上最俊的公子哥儿? 就他那张脸,比小爷我的饭盆还大,那也叫最俊?! 一群黑了心、瞎了眼的臭婆子…… 眼见过了花园,即将到了垂花门前,外面一众小厮健妇已经备好了骡轿马车,可那群婆子还在叽叽呱呱的夸人。 贾环这才想起差点误了正事,他瞅准时机,选好方向,似不经意间转头,看向路旁不起眼的小假山后,继而有些浮夸的大声惊呼一句: “天啦撸!贾琮,你又挨打啦?!” …… PS:红楼里的爵位问题,一直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 上本书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引进了武功,然后让许多人诟病。 写了大半本后,才觉得好像不用那个体系,也能解决红楼梦里混乱的爵位传承。 这章是大章,对于这个问题不感兴趣的,跳过上半章也没事。 第十章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求收藏,求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环这声带有浮夸的惊呼声,将将响起在一个婆子拍完马屁,另一个还没接上的空档。 再加上太过突然,所以,一下子就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听到那个“禁忌”的名字,就有不少人变了脸色。 众人再顺着贾环的手看去,见到只穿了一件小衣的贾琮垂着头站在那里,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贾赦当即沉下脸喝道:“该死的畜生,谁让你站在那的?” 贾政也皱了皱眉,却回头喝斥贾环,道:“孽障,又乱叫什么?” 贾环吞咽了口唾沫,唬的小脸有些发白,不过想起贾琮那手神仙术,还是鼓足勇气,颤声道:“老……老爷,我没乱叫,贾琮每回被他嬷嬷打,打烂了衣裳,都要自己缝补。不信您看……” 众人闻言,再看去,果然见贾琮一只手里拿着针线,一只手里拿着外裳。 贾政见贾环还敢还嘴,真恼了,怒斥道:“混帐,还敢胡吣?今日大老爷是生儿,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教训人?” 贾赦则对贾琮喝道:“看你那身打扮,成何体统?你奶嬷嬷死绝了吗?还不快滚回去,仔细站脏了我的地!” 贾环许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插嘴:“大老爷,是真的哩,前儿我来寻贾琮耍,就看他被他嬷嬷打了回,身上都是伤!” 这话,隐隐透出的意味,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唯有邢夫人脸色不大好看,声音有些怨气,道:“环哥儿,可不许胡说。没有老爷的吩咐,哪个能打他? 这话传出去,像什么?” 许是想起了曾经的过往,贾母脸色也难看起来。 王熙凤忙打圆场,道:“多半是环儿和那位玩耍时不小心碰在了哪里,小孩子嘛,磕磕碰碰也是有的。” 鸳鸯则小声在贾母耳边笑道:“这么点孩子,还是个哥儿,会做缝缝补补的事?” 假山距离青石板路不远不近,贾琮始终默默的垂着头站在那里,众人看不真切他的脸,也没什么感觉。 偏这时,贾环急道:“我没扯谎!我真的……” “环儿。” 没等他说完,王夫人不轻不重的唤了声。 王夫人素来不管闲事,性子极好,在贾府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 在娶妻娶贤的年代,嫡妻贤不贤,一看是否孝敬舅姑,二,就是看是否善待庶子。 平日里,她待贾环还是很不错的。 贾环敬她归敬她,却并不怕她,他更怕王熙凤。 因而王夫人的一声警告唤声,并没有唬住他。 贾环小脸上都是冤屈,对王夫人道:“太太,我真没扯谎。我真看到过,贾琮的奶嬷嬷吃醉了酒就打他。我给我……姨娘说,她也说我在扯臊,说是再不能。可……我说的是真的哩。” 这话一说,大多数人都变了脸色。 这完全是两回事! 她们可以不在乎贾琮,哪怕贾琮真的有一身伤,但若是被贾赦下令教训,谁也说不出什么。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可是,若是奶嬷嬷吃醉了酒打人,虐待贾琮,那就是了不得的丑闻了。 像贾家这样的人家,内眷生了孩子,如王夫人、王熙凤这样的当家太太,通常是不会亲自带孩子的。 都交由奶嬷嬷来教养。 奶嬷嬷若尽心负责,性子慈善宽厚,被抚养的公子小姐,长的也就好。 可若是…… 奶嬷嬷有这样的问题,那后果就太可怕了。 这不是贾琮一个人的问题,贾琮无足轻重,可这是涉及其他公子姑娘,甚至还有贾家治家门风的问题。 就算其他人没问题,可这件事传扬出去,像什么? 高门贵邸,讲究的不就是一个体面吗? 尤其是,这关乎几个当家太太治家的清名…… 如此一来,连贾母都不能镇定了。 她倒没有直接插手,而是先对邢夫人道:“我原不该管你们的事,但既然环儿这样说了,咱们就看看吧。 若没有则罢,咱们就治他谎报军情之罪。 若有,你也好好管教管教。 这事不可轻恕,不是闹着顽的。” 邢夫人脸色虽然难堪,却还是得应承道:“老太太说的是,都是我的不是,没有管好家……” 一旁王熙凤忙道:“太太哪里话,如何能怪到您身上?您一天到晚,从睁眼起就忙,侍奉完老太太还要侍奉老爷,再管着这一园子的人。 莫说环儿说的未必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左右不过是婆子们偷奸耍滑,黑了心了。 欺太太心善手软!” 邢夫人闻言,面色这才好看些,对王熙凤道:“那你就过去瞧瞧,到底是真是假……” 话音刚落,又忙补充道:“不过你要注意看仔细了,要只有一点磕磕碰碰,那就不好说了。 这孩子他娘就不是正经的,他八成也是不正经的,可别被他哄了去,冤枉了好人。” 王熙凤闻言,抽了抽嘴角,心里瞧不起邢夫人说的话,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嫡母当着众人的面该说的话。 不过她面上还是笑了笑,道:“太太放心,再不能的。” 说罢,带着两个婆子,走了过去。 “琮兄弟,都是自家人,快别外道,抬起头来吧。” 王熙凤素来都是未语笑先闻,尤其是有长辈在的地方,因此对贾琮也极客气。 贾琮闻言,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他看了恍若神仙妃子的王熙凤一眼,眼神澄清而平静。 而后,又轻轻垂下了眼帘。 王熙凤见之却是一怔,她是见惯了人的,虽谈不上阅人无数,但管家这些年,自忖还是历练出了一副好眼力。 可她却对贾琮产生了好奇,那双眼睛,太平静了,完全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她恍惚了下,直到身后婆子干咳了声,她才回过神来,压下心里的惊疑,道:“琮兄弟,环儿小不懂事,说你嬷嬷喝酒就打你,是真的么?老太太也在,你只管说,不怕。” 贾琮闻言,却一动不动,不出声,也不言语。 众人见之奇怪,王熙凤也皱起了眉头,狐疑的看了看贾琮,又回头看向贾环。 丹凤眼眯起,看的贾环差点跪了…… 他慌忙道:“二……二嫂,贾琮笨的紧,我原也让他告大老爷和大太太,可他总说,总说……” “总说什么?” 一旁贾赦黑着脸,咬牙问道。 这一会儿子,他只觉得脸都被丢尽了。 贾环小声道:“他总说什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此言一出,整个人群都为之一静,不少人皱起眉头来。 这话,不好。 悲壮惨烈,但有怨望。 怨君王不明,怨父母不慈。 旁人都觉得刺耳,贾赦自然更是怒不可揭,厉声道:“混帐东西,哪个要你死?真当自己是什么阿物儿,也配我害死你?” 见他如此,贾政、贾琏等人忙劝了起来,又将贾环痛斥一通。 等安抚一阵后,贾赦沉声喝道:“不是说打狠了吗?把衣服去了,让人看看,到底怎么苛待你了。 你仔细着,要是敢糊弄,今日绝饶不过去这一遭!” 王熙凤也在贾琮一旁笑道:“琮兄弟,这里多是青天大老爷,你只管伸冤就是。来来来,我让人给你宽衣解带……” 说罢,就让身后两个婆子来“伺候”贾琮。 贾琮却退了半步,依旧没抬眼,但模样谦卑…… 他缓缓解开腰间系带,然后,又慢慢折开前襟,最后,一点点脱下小衣…… “啊!!” 一阵倒吸冷气声中,几道骇然惊呼声刺耳。 莫说内宅中人,连贾政、贾琏、贾宝玉等人,也都睁大了眼,难掩震惊。 然而,他们都没有一个人更惊讶。 那就是贾环。 怎么可能? 前儿分明还没有这些,难道真的又被打了…… 众人只见,自贾琮脖颈以下,那一道道青红交错,肿起二指高,隐隐渗血的伤痕,遍及整个上半身。 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这,绝不是作假能做出来的! 一时间,众人都被这等惨象给惊呆了。 “竟有,这等事!!” 贾母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吐出这五个字,面上满满的怒意。 “阿弥陀佛!” 王夫人也闭目念了声佛,摇头叹息。 至于林黛玉、贾迎春、贾探春等人,更是撇过头去不敢多看。 好些人下意识的想起,贾琮,好像是和贾宝玉一天的生儿,还比贾宝玉早半天,一个在早上,一个在晚上。 可是…… 同为贾家公子,看看锦衣华服,如宝似玉,凤凰一般被人呵护关爱的贾宝玉,再看看遍体鳞伤的贾琮…… 这种对比,让许多人红了眼。 譬如,跟在后面丫鬟嬷嬷队伍中的平儿。 再想想之前那句“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每个人心里都能感受到一股悲惨绝望。 贾母到底经历过的事多,很快回过神来,问邢夫人道:“他嬷嬷是哪个?竟下这等狠手!” 邢夫人脸色难看之极,道:“是秦显家的。” 贾母想不起是哪个,鸳鸯倒是记得,小声道:“也是家生奴才,细高个儿,高高的孤拐,大眼睛……好像,和王善宝家的是亲家。” 其实贾母还是没想起是哪个,贾家下人二三百,她这么多年不管事,哪里能记住一些小喽啰。 但王善宝家的,她是知道的。 因此不动声色的看了邢夫人一眼,邢夫人脸色一僵。 贾母道:“那黑了心的奴才现在哪里?” 没人知道,都说不清楚,今日没有宴请她。 不,有人知道。 贾环就知道,他好像有些激动过头了,高声道:“那老货保准在屋里困觉呢!每回吃就打完贾琮,她就回去困觉!” “偏你个小畜生知道的多!!” 贾政险些没气死,连一个奶嬷嬷在干吗,你贾环都知道的清楚。 这倒霉熊孩子得奇葩到什么地步…… “去,把她给我寻来。问问她,到底是撞客了,还是失心疯了! 好大的胆子!” …… 第十一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求收藏,求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从始至终,贾琮都没发一言。 因为他明白,别人也不需要他说什么。 继续深化卖惨? 并不需要。 因为别人在意的,本就不是他的生死。 别人在意的,只是维护他们利益和地位的规则。 一个奶嬷嬷,一个下人,敢如此虐待一个主子,哪怕是最不得志、徒有虚名的主子,这种行为也触犯了主子们的根本利益。 让他们看到这点,就足够了! 至于他贾琮,“惹”出这些是非来,本已经够让人厌恶。 若再琐琐碎碎诉苦个没完,说不定更让人不喜,反而再生波折。 所以,贾琮只是让“事实”被贾环无意间说破,就静观着事态的走向。 幸好,一切都还顺利…… 当然,事实上这个计谋并不算有多高明。 有很多漏洞,最大的漏洞,就是贾环那浮夸的表演…… 平日里贾政瞪一眼,他就能趴窝。 可今日贾环却屡屡顶撞,这绝不寻常。 也并不是没人怀疑,王熙凤就动过疑心。 只是,看着贾琮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绝不可能作假。 至少不会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能作出的假。 再将他手里刚做出的“针线活”取来一看,针脚细密…… 就真的让人无从怀疑什么了。 就算有问题,也只是贾琮贾环两个“庶孽”,粗陋的想要告一状。 虽然一个表现浮夸,一个表现木讷,但告状的内容,却无人怀疑真伪。 而当几个健妇嬷嬷,奉了贾母之命,从下人居住地儿将醉的不省人事,怎么也叫不醒的秦显家的抬来,甚至还发现了行凶的“兵器”,一个挂了几缕衣裳碎布的棍子时…… 一切,都不用再多说了。 贾母等人一言不发,出了垂花门,上了车马骡轿,回了荣国府。 接下来的事,她们再插手,就真的一点颜面都不给大房留了。 实际上,今日大房的体面,已经丢尽。 今日,还是贾赦的生辰之日。 …… 贾赦的手高高扬起,闪了几下想打下。 他满面狰狞的看着被唬的畏畏缩缩的邢夫人,怒声道:“你是怎么管的家?用的都是些什么球囊的狗东西? 眼珠子瞎了?” 又看了眼依旧垂首站在假山旁的贾琮,更怒道:“这个贱妇怎么就不直接把那小畜生打死了账,也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邢夫人闻言,也厌恶的瞪了眼贾琮,跟着小声啐骂了声:“孽障……” 只是,对于已经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贾琮,无论是贾赦还是邢夫人,都没有继续行家法的心思。 倒不是不忍,只是觉得真打死了,更让人笑话了去。 因此贾赦无比厌恶的摆手道:“还不快滚进去,站这里做甚? 衣不蔽体,和你那死鬼娘一样下贱,半点礼数也不知。 快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仔细脏了我的眼。” 贾琮闻言,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假山后的耳房走去。 挺的笔直的后背上,亦是纵横交错的伤痕。 看到那些伤痕,想起今日之耻,贾赦愈怒,指着地上依旧酒醉不醒的秦显家的,对一旁小心候着的贾琏大声斥道:“还等什么? 将这目无尊卑的贱婢,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打个半死,直接赶走! 你也是瞎了眼的畜生,家里有这么个腌臜东西你都看不到。 怎么着,真想给你二叔当儿子去? 你个球囊的下.流孽障!” 贾琏郁闷的不得了,好端端的和他什么相干? 不过也只能腹诽两句,连一句嘴也不敢还。 心里将秦显家的恨个半死,连忙招呼后面几个躬身侍立的奴仆,将还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秦显家的拖了下去。 到二门外,没多大功夫,就响起了动静。 先是哼哼唧唧,然后开始叫唤,最后,叫唤之势愈大,渐成杀猪之势…… …… 荣国府,贾母上院,荣庆堂。 “说,到底怎么回事?敢扯谎,仔细你的皮!” 从东路院回来后,当着贾母等人的面,贾政就让贾环跪下了。 生活在公门侯府,有哪个是傻的? 贾环这么粗陋的表演,又能瞒得过哪个? 贾母坐在上厅高台软榻上,斜倚在一个锦靠上,鸳鸯轻轻的为她捶着腿。 然而贾母的神色,并不轻松。 一入侯门深似海,并不是一句白话。 贾家的情况,尤为复杂。 因为不喜贾赦傲慢刚愎,且他曾经做过岔事,才将他死死按在东路院不能动弹。 可说到底,贾赦终究还是先荣国贾代善的嫡长子,是他爵位的承袭人。 虽为掩人口舌,将他长子贾琏要到了这边,和他媳妇王熙凤一起掌管家事。 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大房掌家,可是…… 还是按不住人心啊。 唉。 贾母心里轻轻一叹,对这复杂的形势感到头疼。 二房管家,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而下面,贾环已经开始招供了…… “贾琮会变戏法,他能把两个铜钱,变成六个。 他还能在纸上写一个‘叶’字,然后‘登儿’一下,他能把叶子从纸上取下来! 他还能变活兔儿……” 说着说着,贾环连紧张都忘了,沉浸在一片美好的回忆中,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贾政见之好笑又好气,咬牙骂道:“该死的孽障,我问你这些了吗?我问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环被打断后,小身板儿又佝偻了下去,垂头丧气,却不敢不答,吭吭哧哧道:“老爷,是……是贾琮让儿子帮他一个忙。” “所以你就和他合起伙来骗人?!” 贾政厉喝一声。 见他发怒,其她人都屏住了呼吸,贾宝玉更是差点没把头藏进怀里。 贾环小身板唬的抖了起来,忙道:“老爷,儿子真没骗人,贾琮是被他嬷嬷打狠了……” 今天贾琮身上的伤痕,连知道一点内情的贾环都信了…… 这时,王熙凤插了句:“既然没骗人,那你们今儿这是做什么?贾琮不是说什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此言一出,好些人眼神登时都不大对了。 是啊,既然立了这个牌坊,就不该再来今天这么一出。 这算什么? 一些人再想想贾琮的出身,也就更嫌弃了…… 贾环心里却忽然对贾琮有些佩服起来,因为他连这个都能想到…… 有了提前准备,贾环并不慌乱,他仰着小脸巴巴的看着贾政道:“老爷,若是以前他也就不理了,可是因为前儿他被金荣姑母冤枉后,不能再去学里读书了,他奶嬷嬷还把他的书都烧了。 贾琮说,被冤枉被打死不怕,可人活着,就不能不读书。 儿子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就想看他变戏法,所以才帮他的……” “……” 面色动容的贾政,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被冤枉被打死不怕,可人活着,就不能不读书。 都说一白遮千丑,对于贾政来说,爱读书,就是这世上最白不过的白…… 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 唯有贾宝玉,感到很不自在。 使劲的往后面挤了挤,脑袋垂在胸前,唯恐被他老子盯上。 可到底还是没逃掉,虽没抬眼,但他还是能感觉到两束含怒的目光投来,快把他给焚烧了…… 好在,在贾母的逼视下,贾政不得不收回了刀子样的眼神。 叹息了声后,贾政又问道:“金荣又是哪个?他姑母为何会冤枉贾琮?” 贾环闻言,却傻了眼儿。 这件事,他若说出来,怕会直接被贾政给KO掉啊! 见他傻傻的愣在那里不说,贾政正要发怒,一旁王熙凤却笑道:“老爷,是这么一回事……” 说着,将学堂赌博的事说了遍。 不过念及贾璜老婆金氏常常奉承于她,就将她给摘了出来,只说她也被金荣给哄了。 饶是如此,贾政还是怒不可揭,道:“祖宗留下的学里,本是为了族中念不起学的子弟肄业所设,如今竟被一群畜生这般糟践。 还敢诬赖好人,简直岂有此理!!” 处理完秦显家的后匆匆赶来的贾琏见之,忙道:“老爷也不用恼,一会儿我去趟东胡同里,给掌塾太爷说一下,让那个金荣不要再来就完了。” 贾政一时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只好如此了。 到底是亲戚之家…… 叹息一声后,他对贾琏道:“大老爷那边,你要去说说。虽然贾琮他娘……但到底和他不相干。 愿意读书,就是极好的。 况且,他终归还是姓贾。” 贾琏闻言苦笑一声,道:“老爷,不是我不去说。实在是大老爷那边正在火头上,去说了,怕反而不成。” 念及贾赦的性子,贾政再次无力叹息一声,他想了想,道:“那就把我书房里的书,给贾琮送去些,笔墨纸砚也都备一份。 左右我用不了那么些,留给这些吃喝混赌的畜生,不如给要用而不得的人。” “是。” …… 一年了…… 头一回,贾琮看着自己的耳房觉得如此顺眼。 没有了那个随时可能出现聒噪的声音,贾琮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许多。 这并不容易。 在这礼教森严的年代,面对这样一个困境,几乎无解。 赵嬷嬷,其实就是贾赦和邢夫人的化身。 作为奶嬷嬷,她的身份太高了。 若不是趁着贾赦五十大寿,宴请贾母等人之机,才让贾琮抓住一次机会除掉了她。 那么贾琮不知还要被她压制多久。 好在如今,终于除去了这一害! 对于第一次利用这个世界的礼教,来达成心愿,贾琮心里还是很有些高兴的。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 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今日除去了赵嬷嬷,来日未必不能除去她身后的那些大山。 尽管根据贾琮的推测,他和贾环合谋之事,肯定瞒不了多久。 但无论如何,有了今日这一遭,贾赦和邢夫人就不会再断绝他读书出路。 以他如今的处境,读书是他唯一的进身之阶,绝不能断绝。 而且没了那个阴魂不散偏地位奇高,压的他不能动弹的疯婆子,许多事都好办了许多。 哪怕再换个婆子来,但只要不是奶嬷嬷,大义上就不再那样无可匹敌。 要知道,连凤凰一般的贾宝玉面对他的奶嬷嬷,都要受气三分,可见奶嬷嬷份位之高。 若只是寻常婆子,哪个敢那样对贾宝玉? 天色渐暗,贾琮点燃了半根残烛。 贾琮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些伤痕,忽然笑了起来。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把自己自残成这样,这一刻,他庆幸前世对中医的钻研。 才能让他知道,有一种叫榉柳树的树叶,接触到人的皮肤后会发生红肿的过敏反应。 贾琮就是用这种树叶,来涂搽胸口及手臂和后背,他的皮肤才会红肿成这样触目惊心之态,就像被殴打过一样。 若不知内情,其他人用眼来看,根本看不出问题。 至于赵嬷嬷喝的酒里,被他下了包括酸枣仁、柏子仁、栀子花等诸多镇静催眠的草药,都是之前他在南胡同集市上悄悄买的。 虽多是些寻常物,但配合在一起庖制,却能制出很不错的“蒙.汗药”…… 为了今日,他准备了太久。 终于今日功成! 若不是药翻了赵嬷嬷,又并将“罪证”放在她屋内,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贾琮并不能保证能否让计划顺利进行。 要知道,贾府从来都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 真让赵嬷嬷哭闹自白一番,再加上王善宝家的在一旁敲边鼓,她们未尝没有扭转乾坤的可能。 贾琮自然不会给她们这样的机会…… “砰。” 正在贾琮回忆今日诸事是否有疏漏时,房门忽地被人打开。 夜的静谧,也被破坏。 贾琮眉尖轻挑,收敛去面上神色,转头看了过去…… …… PS:群里有猜下毒药的,有猜下药的,怎么可能,作死也没那样作的啊。另外,大章啊,今天周一,求推荐票,咱们冲一下榜…… 第十二章 记得平儿初见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二哥。” 贾琮看到来人后,起身问安。 来人正是贾琏,看着贾琮身上的伤,他脸色有些复杂。 按理说,贾琮和他生母,应该是贾琏最痛恨的仇人。 毕竟,当年贾琏之母,便是因为贾琮生母的存在,郁郁而终。 只是,贾琏本就不是作威作福的人。 自幼在贾赦的淫.威下长大,养成了他心气不强,不敢争也不愿争的软性子。 当然,他对贾琮肯定没有什么好感。 但也谈不上什么不共戴天的刻骨之仇。 对于死去多年的生母,贾琏早已记不清了…… 见贾琮与他见礼,贾琏没有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除他之外,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数人。 当前一中年男子,贾琮倒也认识,是荣国府四大管家之一,吴新登。 他是负责管理荣国府的银库库房及府内采买的,包括内宅女眷所需的胭脂水粉,以及公子少爷们读书所需的课本笔墨。 吴家在贾家家奴界不算最显赫的,因为还有一个赖家。 但论油水丰足,吴家绝对不比赖家差多少…… 据曹公伏笔隐喻,吴新登,无星戥也。 所谓星戥者,便是秤上的刻度。 一个管银库的总管,是一杆没有星戥的秤…… 好坏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从样貌上看起来,此人却是极本分厚道。 又看了眼吴新登和后面几个奴仆手中所捧之箱笼,贾琮心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还会给他送礼? 贾琏一身华服,站在这间低矮的耳房里极不自在,他是富贵惯了的人,有些不耐烦,指了指吴新登等人手中的箱笼道:“这是老爷吩咐下来给你的,四书五经,并一些其他书籍和纸张。 都是二老爷心爱之书本,你爱惜些读,仔细污了,日后二老爷还要用。 另外,你一月二两银子的月钱都让太太领着,这份银子没法子…… 不过贾家少爷去学里读书,一年都有八两银子吃点心和买纸笔的公费。 现在你也去不得学里,今儿吴管家一并给你带来了。 你好生读书写字,少出门,少弄些鬼,别辜负了二老爷的一片心意。 多咱二老爷想起来,考校你一回,过不了关你试试。” 说罢,贾琏对身后吴登新点点头,又瞥了眼贾琮身上的伤痕,也没心思再训话,摇摇头出去了。 吴登新带人小心翼翼的将贾政的一干书籍并文房四宝摆放利落后,看了看周遭简陋的环境,除了一张木床、一张小桌几并一把木椅外,竟再无旁物,不免心里轻视。 只是他也不是多事的人,犯不着去踩一个不得志的庶子。 况且还听说,今日这位上不得台面的少爷,很是入了贾政老爷的眼…… 吴新登想了想,觉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保不准以后会怎样。 既然入了政老爷的眼,提前示点好,也是惠而不费的事。 只是又思量,不好做的太过,否则得罪了赦老爷和大太太,反倒不美了。 正暗自寻思着,余光看到了桌几上那半截残烛,吴新登顿时有了主意,吩咐手下人道:“我记得仓库里有一批陈香烛要换新了,一会儿送来两捆。 晚上读书,若是灯火不明,怕是要伤眼的。” 吴新登身后之人忙应下。 贾琮则点了点头,看了眼吴新登道了声:“谢谢吴管家。” …… 目送着贾琏、吴新登等人离去,贾琮面色愈发明朗起来。 虽然他距离贾家的核心圈子,还有十万八千里路。 但幸运的是,通过贾环之口说的那句话,成功的引起了贾政的注意,这便是极好的开端。 并不是贾琮死皮赖脸的想要混进人家圈子里,巴结人家,给人当孙子,谋取荣华富贵。 实在是…… 无论如何,血脉亲缘关系是摆脱不去的。 贾赦明摆着不会放他出府,给他们丢脸…… 只想困住他,困死他。 这般下去,等到朱楼坍塌、高门倒地时,朝廷却不会在意他有没有在贾家享过福,一定不会放过他。 而贾琮也没有背负罪名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当一辈子逃犯的心思…… 所以,既然知道日后注定会因为一个“贾”字而受到生死牵连,那么贾琮就没有道理,摆着可以利用的资源而不顾了。 与其让贾家这一门双公的绝好局面,让一窝子败家子玩成残局惨剧,不如让他贾琮拿来自救。 唯有先自救,方能再救人。 何况就难易程度而言,贾琮所选的这条路,也是最低难度的。 大乾承平百年,阶级已经固化。 再想要靠自己跃龙门,难于登天。 即使走科举之路,一路青云中了进士,考了状元,那又如何? 风光一天后,也只能去翰林院里打熬资历。 运气好的,熬上五六年升一步,也不过是五品官。 还有的,熬上几十年,依旧只是个清贵而贫穷的翰林。 想想前世历史上的张居正,有一个阁老相国当老师,却依旧在翰林院熬了二十年…… 这等惊才艳艳的青史大牛尚且如此,贾琮又有何德何能,自信能在这片陌生的历史天空下,做的比他更好? 当然,若真能给他二十年,凭着前世一些前知的知识,他自信是能闯出一片天地的。 可关键是,他没有二十年可熬啊。 三春去后诸芳尽,纵然这三春指的不是三年,可留给贾琮的时间,也绝超不过十年。 十年……他能不能考中进士都是一回事。 因此,贾家,才是最适合他起步的平台。 而想要让贾家真正成为贾琮能够借力的平台,今日贾政安排贾琏送来的书和笔墨纸张,就是他的通天之梯。 读书科举,从来都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整个贾府,他最有可能取得联系上,进而改善处境的,只有那位好文且位重的贾政。 唯有真正取得贾政的关注乃至青睐,贾琮才能真正的改善处境。 而想要做到这一步,就只有读好书,待下一次见面时,进一步留下好印象。 本来以贾琮的处境,想弄到这些书,极难。 更难的,是读书的资格。 这个资格,之前已经被贾赦给废黜了。 如今托贾政之助,才失而复得,重新获得了进学的名义。 既然有了新的起点,那么,就从今夜起始吧。 他的时间已经很不宽裕了。 贾琮将贾琏送来的书箱打开,一一整理妥当后,再次封好,全部摆放在床下。 之所以这样摆放,是为了防范耳房漏雨时被打湿。 将书箱摆放妥当,贾琮拿出一本《大学》,点了吴登新遣人送来的蜡,默读起来。 之前的一年里,虽然塾掌教的浅,但贾琮已将《蒙童训》、《弟子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并《幼学琼林》《增广贤文》等开蒙蒙学背熟吃透。 其实这几本启蒙书,加起来也不过万把字。 若只要求背熟,连半个月都用不上。 但真学起来才会发现,要学的岂止是这万把字。 内中典故细讲起来,非数月之功难尽,这还是贾琮借用前世学习方法之利。 再加上书法及繁体之难,也耗费了数月之时,使得贾琮乃至今日,方读《大学》。 说起来,只耗费这么短时间就掌握书法,还是托了贾琮前世酷爱书法之福。 当初他本是打算靠悬笔来锻炼双手的稳定,以便更好抓稳手术刀。 只没想到,甫一接触,贾琮就发现他对书法极为喜欢,甚至有一段时间到了痴迷的程度。 前世书法已然没甚大用,只能当个爱好。 然而到了这个世界,书法却几乎成了一种根本,读书人的根本。 若无前世之根底,怕只书法一项,就要耗费数年来磨炼。 当真世事无常,福祸相倚。 没有过多感慨,贾琮将《大学》两千余字诵读过一遍后,又取来宣纸,添水磨砚。 他原本的文房四宝并书籍纸张都被赵嬷嬷打着贾赦的名义收走了,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如今这些,都是贾政所赠,俱是上品,很好用。 贾琮自己设定的计划,是每日书写两篇大字。 一篇《颜勤礼碑》,一篇《多宝塔碑》,都是他前世临过无数遍的字帖。 而今日,他还要多写一篇《大学》。 好记性总不如烂笔头。 磨好墨后,贾琮端坐桌几前,提笔写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写罢一句,贾琮端详了一遍,加深记忆后,正要再书,却忽地听到了叩门声。 “咚咚。” 声音很轻,贾琮初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轻轻的叩门声再响起一遍时,他才确认真的有人在敲门。 他忙将笔放下,前去开门。 心里却揣测,是谁又登门。 莫非是贾琏去而复返? 他依旧赤着上身,没有穿衣。 不是他有暴露癖,只是用榉柳树叶,虽然不疼,但很痒。 用清水洗罢后,暂时不好接触衣裳,以免再度过敏。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来人竟会是女眷…… “呃……” 看着门外身着黄杏罗衣,面带温婉微笑的秀美女子,贾琮一时竟不知如何招呼。 “呵,你不认得我了?” 那年轻女子见贾琮眼神似茫然,抿口轻笑一声后,问道。 贾琮忽地脑中一闪,想起了来人是谁。 他穿越到这具身体上,其实也接收了些“前任”留下的记忆,恍似看了一场电影般。 在那些寥寥无几的记忆里,除了对贾赦、邢夫人和赵嬷嬷等人的畏惧外,终究还有一抹亮色。 便是眼前此人。 贾琮面带惊喜,脱口而出道:“平儿姐姐!!” …… 第十三章 预警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夜色清凉,晚风微熏。 一身着罗裳的女子,立于透着晕黄灯火的耳房门前,静静看着眼前赤着上身的瘦弱少年。 “呵……” 平儿见贾琮认出她来,又抿口一笑。 身后跟着的两个婆子也笑出声来。 虽还不是大半夜,但毕竟入了夜。 平儿到贾琏兄弟屋里,不好孤身一人。 哪怕贾琮还只是个孩子。 “可怜见的,怎么就打成了这样?” 笑罢,平儿看着贾琮清瘦的小身板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怜惜一声。 贾琮心中生暖,笑道:“平儿姐姐,不当紧的。习惯了,要不了两天就能好。以前都这般……” 平儿闻言放下心来,又咬牙恨道:“那秦显家的真真黑了心了,是你的奶嬷嬷,竟下这等毒手。 你放心,你二哥方才说,已将她打了个半死,丢出门去了。 连秦显一并受了牵连,一家子赶到庄子上种地去了。” 贾琮闻言,轻快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平儿见他脸上一点痛恨之色也无,奇道:“你不恼她?” 贾琮想了想,道:“以前还好,以前确实有些顽皮,嬷嬷打我,我也不恼。 像那年不懂事,给姐姐送了朵不好的花儿,打了也就打了。 主要是被打惯了,不怕疼…… 这回恼……是因为她收了我的书,说都拿去烧了,才恼她的。” 见贾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平儿身后两个婆子呵呵笑了起来,心里都道该不是被打傻了? 打成这般都不恼,烧了书才恼,莫不是真是书呆子…… 倒是平儿看着贾琮一如当年澄清干净的眼睛,感慨不已,笑道:“你心里没怨恨,是好事呢。 心底广阔,往后会有福祉的。 你哥哥回去后,说了你的事。 奶奶听后也心疼,就打发我又带了些伤药给你用。” 说着,回头看向那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连忙递过来一个花锦包裹,平儿接过后,再转过了贾琮。 贾琮捧在手中,轻声道:“谢谢二哥二嫂。” 见他如此,平儿心里一叹,有些事,她也不好说出口。 毕竟,贾琮的身份太过敏感,她能做的,也只有这点了。 犹豫了下,平儿先回过头,对那两个婆子道:“你们先去前面准备下车马,二.奶奶和大太太说完话,就要用。 只让那些小厮们做,我不放心。” 那两婆子闻言,都笑道:“到底是姑娘心细,行,我们去瞧瞧。” 说罢,出了贾琮的耳房。 等她们离去后,平儿才面带忧色的对贾琮道:“琮哥儿,有件事你怕不知道。 那秦显家的虽然不是什么头面人物,在府上也没什么脸面,可是,秦显的哥哥,却和大太太的陪房王善宝家的,是亲家。 王善宝家的女儿,嫁给了秦显的哥哥,生的女儿,便是你二姐姐屋里的大丫头,司琪。 秦显家的能做你的奶嬷嬷,就是走的王善宝家的路子。 今日秦显家的事发了,被打个半死不说,连带一家子都被赶到了城外庄子上。 他们不足为虑,可王善宝家的那边,怕是会记恨上你。 方才在大太太那边,好像就听说她再跟大太太哭诉,还说你是故意让大老爷和大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出丑的……” 贾琮闻言,面色不禁一变。 这个王善宝家的,可不是一个善茬。 鼎鼎有名的查抄大观园,便是她蛊惑着邢夫人干的。 连一园子正经的少爷小姐她都敢动,更何况是他贾琮? 贾琮按下心中的忌惮,想了想,道:“平儿姐姐,那太太是如何说的?” 平儿眼神愈发担忧,摇头道:“这倒没听仔细了,只是……王善宝家的一直陪在大太太跟前,话说多了,总对你不利。 你要当心呢……” 贾琮点点头,道:“平儿姐姐,太太会不会,再安排个奶嬷嬷过来?” 平儿闻言摇头道:“这应该不会,奶嬷嬷的月钱,比寻常婆子多一倍还多。大太太多半不会…… 不管怎么说,你自己多当心些就好。 二.奶奶的意思是,就算再有什么麻烦,总也比秦显家的在时强。 她让你规规矩矩的老实上几年,纵然受些委屈,也先忍着。 等年纪再大些,就让你二哥给大老爷说,放你出府。 到时候,多分你些田铺宅子。 那样,你日子就好过多了。” 贾琮闻言,感激道:“平儿姐姐,谢谢你这样照顾我。” 他和王熙凤没有半分交情,和贾琏更是害母之仇多于兄弟之情,顶多不见不烦。 那两人又不是圣父圣母,哪会管他贾琮的死活。 唯有眼前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只因当年的一段插曲往事,才对他多照顾些。 平儿见贾琮竟明白过来,笑道:“你果然比原先聪明了许多,也好,聪明些也好! 日后好好进学,争取早日考上状元,光宗耀祖,岂不更好? 好了,二.奶奶该出来了,我不好多留。 日后若遇到难处,多往宽处想,你还小,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实在不行,就打发环哥儿来寻我。 大忙帮不上,但总能出个主意,帮点小忙,是不是?” 说罢,平儿看着贾琮温婉一笑,转身出门。 贾琮默默的送到门口,眼见平儿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假山拐角,他忽地开口,大声道:“平儿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早日考上状元,给姐姐争光!” 平儿听到声音,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温婉可亲的面上展颜一笑,一身绫白点黄花裙裳在夜色中好似一朵水仙花般,连声音都空灵了许多,道:“好,姐姐等你考中,做状元郎哩。” …… “三爷,安……康……啊!” 平儿的警告声还在耳侧,翌日一早,一个肥头大耳,面容狰狞的老脸,便出现在了贾琮面前。 他才从南胡同早市,花了五个铜钱,吃了早餐回来。 不想回来就看到这个老货,王善宝家的。 那张油腻老脸,令人作呕。 尽管心中有再多的厌恶和不喜,贾琮面上还是点点头,道了声:“嬷嬷好。” 王善宝家的见他这幅做派,脸色愈发不好了,冷笑一声,道:“好?我却不好。 托三爷的福,昨儿家里闹了整整一宿,我安康不得。 不知三爷,这一早是去了哪里?” 贾琮淡淡道:“去外面走了走……”不愿多说什么,便直接问道:“可是太太有事吩咐?” 王善宝家的见面对一个孩子,还一直掌控不了谈话主动权,心里别提有多窝火,咬牙道:“是,太太让我来问问你,昨儿可是有人给了你一笔银子?” 贾琮闻言,眼睛微微一眯,道:“是,因为我现在不能去学里读书了,所以外面把一年八两银子的学里公费给了我。” 王善宝家的闻言,脸上总算见着笑容了,只是因为一脸的横肉,所以看起来更为可憎,她阴笑道:“学里的公费?呵呵。 你自己也都说了,如今不能去学里读书了,哪里还用的着学里的公费? 交出来吧,太太说了,帮你收着。 小孩子家手里拿钱就要学坏。” 贾琮闻言,脸色忍不住沉了下来,道:“交出来,我吃什么?” 经过昨日之事,他算是自绝于贾府东路院那个黑油大门内了。 往日里虽然迟些,但总会有人送分凉希希的糙米粥来。 可今日,鬼影子都没一个。 东路院的下人看到他,跟看到空气一样,只当他是透明的。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眼前这位恶妇的功劳。 毕竟,正如平儿所言,秦显家的不值当什么,王善宝家的才难缠。 她简直就是邢夫人的化身…… 王善宝家的见贾环脸色难看起来,心里反而快意起来了,哼哼冷笑道:“哥儿这么大的能为,又会变字,又会变叶子,还不怕死也要读书…… 我就奇了,连死都不怕只要读书,那还怕什么没饭吃?” 说着,见贾琮又木然下脸,登时老脸一狰狞,喝道:“这是老爷太太的原话,交出银子来,以后就死劲读书去罢! 你若不交,甭怪我自取了!” 见她张开一只肥厚大手抓过来,贾琮倒退半步,果断从袖兜里取出一荷包,淡淡道:“都在这里了。” 王善宝家的一把夺过荷包,打开看了看,只扫了眼,就知道数目差不多,却还是当着贾琮的面,一块银子一块银子的点了起来。 她似乎想看看贾琮走投无路的伤心悲愤,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儿。 可惜的是,贾琮一直垂着眼,竟看也不看她一眼。 若不是知道贾琮一身的伤,她真真想再请一回家法! 只是如今西边儿老太太都知道了贾琮那一身伤,连贾赦邢夫人这会儿子都不好再下手,更何况是她? 因而,王善宝家的只能恶狠狠的瞪了眼贾琮后,转身离开了。 “唉……” 待王善宝家的离开后,贾琮苦笑着叹息了声, 倒不是为那八两银子,而是因为……事情到底暴露了。 当然,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本也没指望过让贾环保守住秘密,整个贾家就像筛子一样,八面漏风! 好在贾环知道的有限,他也顺利的除去了秦显家的,还在贾母贾政等人心中初次留下了印象。 只是,贾赦邢夫人知道了昨日之丑是他设计的,那往后的日子,怕会更加艰难。 然而饶是贾琮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他依旧没想到,日子会艰难至斯…… …… PS:好多老书友来捧场了,很高兴,谢谢大家支持。 第十四章 艰难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饿…… 贾琮已经忘记上一回体会到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 前世即使在手术最繁忙时,总还能喝一瓶葡萄糖,补充下能量。 然而这一世…… 他有些虚弱无力的躺在木床上,眼中隐隐能看到金星。 或许,他是最丢脸的穿越者。 自贾赦生辰第二日起,贾琮身上仅有的八两银子就被收走了,且东路院也不再给他正经送饭。 只隔三两日,来人丢给他一两个冷馒头。 兴许,这只是为了不让他饿死,那太难看。 起初,这并不能让贾琮有多难过。 每日一早,他便会出门,去南胡同集市倪二家,帮倪二他娘看看大难不死的倪二,做些简单的护理,顺便在他家里吃顿早饭。 贾琮并没有讳言他在贾府中的处境。 倪二虽然只能躺在床上休养,连话都不能说。 但得知情况后,还是用手比划,让他娘取银子接济贾琮。 贾琮自然不能要,因为被发现后注定会被收走,还会牵连到倪二家。 贾家可比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强大的太多。 最后还是倪二他娘有法子,每天给贾琮烤两个大饼,临走时让他带上。 这才算是解决了贾琮吃饭之难。 许是别人家的饭养人,一段日子以来,贾琮竟吃的白白净净…… 只是好景不长,一直盯着贾琮,想要报复的王善宝家的,没过几日,就发现了端倪。 尽管贾琮已经防着她一手了,没让跟梢的人追踪到倪二家。 可他健康的脸色,还是让王善宝家的起了疑心。 随后,她便在邢夫人跟前上了眼药,说贾琮小小年纪总出门,一来怕被花子拍了去,二来也担心在外面学坏,每天外出不合适。 而后,本就记恨当日之仇的邢夫人,便“好心”的禁止了贾琮出门。 还特意在二门口,那座小假山处,安排了两个婆子盯梢…… 至此,贾琮的日子才真正艰难起来。 限制出门这一招,对贾琮的杀伤力着实太大了。 整个东路院,都是贾赦和邢夫人的人。 哪怕心中还有些良知的,可在王善宝家的淫.威面前,也不会去冒险帮助一个前途满是黑暗崎岖的庶子。 而那两个婆子,也不知是受了邢夫人的指点,还是受了王善宝家的挑唆,每日站于假山前,老鸹一般呱呱唧唧个没完。 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倒比先前秦显家的在时更让人烦心。 不过,相比于饥肠辘辘的虚弱感,这些噪音带来的麻烦暂时可以忽略。 “贾琮!” “贾琮!” 耳房木门被推开,一个小身影蹿了进来,喊着贾琮的名字,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贾琮听闻声音后,眼睛微微一亮,抬起身来,就见贾环气呼呼的进来,往桌几前的木椅上一坐,两手空空…… “别看了,给你带的点心,被那俩疯婆子给收了去!” 贾环气道。 贾琮被困,又被虐待不给吃的,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就再次将主意打在了贾环头上。 这小子自贾赦生辰日惹了祸后,被他娘赵姨娘禁足了两日。 不过到底禁不住,一心念着贾琮的神奇术法,找机会往这里跑。 起先还能带些点心吃的来当做“束脩”,学两招小魔术。 可他见天往这里跑,又引起了王善宝家的怀疑,设了“路卡”…… “个球攮的夏婆子,敢收我的点心!赶明儿我长大了,一准把她孙女踩个稀巴烂!” 贾环犹自气不平,骂骂咧咧的胡言乱语道。 见贾琮没说话,又埋怨道:“早知今日,你还不如不把赵婆子赶走。 如今倒连当日都不如了。” 贾琮呵的笑了声,道:“在我看来,却比当日强百倍。” 不赶走秦显家的,不能读书,就只能唯唯诺诺的等死。 如今虽然艰难,却只是生活处境上的艰难,并不禁止读书,根本上的路,还是通的。 只是这些话,没必要和贾环说,他还太小。 贾琮转换话题问道:“对了,那边府上有什么动静?” 贾赦、邢夫人这一对公母俩,再饶上一个王善宝家的,一起圈禁虐待于他,贾琮不信这个消息能在筛子一样的贾府里保密。 他本以为会引起关注…… 贾环却撇了撇嘴,道:“你别指望了,那边一个个都不愿多说你的事。 那天是当面撞破了,不得不办。 如今,哼哼! 我娘还警告我,说可别再被你哄了,要不是老爷夜里说了你的好,我娘都不让我和你顽了。” 贾琮想了想,虽然有些失望,却并不觉得意外,又问道:“那二老爷怎么说?” 贾环一耸肩,道:“老爷只叹息了声,他也没法子。 贾琮,我觉得你这法儿不灵光,老太太八成也知道,可也不好说什么。” 贾琮苦笑了声,道:“是啊,老子管教儿子,天经地义,谁又能多说什么? 何苦为了我这样的人,闹的阖家不宁……” 贾家大房、二房间关系本就微妙,莫说贾政,连贾母都不好做,免得让人说她偏心太过。 原本就把贾赦压在了东路偏院里,若是再插手东路院的事,也实在不像。 左右不过一个庶孽,不值当…… 贾环还不大懂这些,他眨了眨眼,看着贾琮,道:“贾琮,今儿你再教教我用绳儿穿铜钱戏法儿吧!” 贾琮闻言呵呵笑道:“你不学两个铜钱变六个的了?” 贾环气哼哼道:“小爷不想学了,那个不好顽!” 其实是他学了快小半月了,还是毫无进展,只能放弃。 贾琮道:“之前你不是学过穿铜钱了么?” 贾环有些气馁道:“可是昨儿给二姐姐她们变的时候,又不灵了,让人好生笑了回。 那个司琪好不晓事,也不知有甚好笑的,都笑倒在地上了。 要不是看在二姐姐的面上,看我不薅掉她的头发! 唉,也不行,她太高壮了,我可能打她不过……” “呵呵。” 贾琮被这愁眉苦脸的熊孩子给逗乐了,正想说什么,忽地脑中灵光一闪,站起身道:“环哥儿,这司琪,是不是就是潘婆子的外孙女?” 潘婆子,便是那王善宝家的。 原姓潘,嫁给了王善宝,后来成了邢夫人的陪房。 日后,她会有一侄孙,名唤潘又安,和她的外孙女成了相好的在大观园内私会苟.合,引起了抄家大戏…… 贾环却不大清楚这些,疑道:“是吗?” 又恶狠狠道:“应该是,她家果然没好人!” 贾琮却顾不得这些了,轻声道:“环哥儿,你这般……” 说着,他又给贾环出了个法儿。 说罢笑道:“如此,保管能让你出气!” 贾环将信将疑道:“这能行吗?” 贾琮呵的一笑,道:“怎么不行?我记得……二姐姐没被接到西边儿前,和我关系还不错。她虽胆小,但心思善良。” 贾环不关注这个,而是仰着小脸儿看着贾琮,佩服道:“贾琮,你都快饿死去要饭了,还能笑的这么欢?了不得哩!” 这熊孩子…… …… 第十五章 戏法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荣国府,内宅。 贾母上院大花厅侧,一溜檐儿的,立着四座等样儿的小套院。 分别为琴、棋、书、画院落。 除却琴院外,其他三座院落里,住着老太太养在身边最喜欢的三个孙女。 东边排头第二套棋院里,住的便是贾迎春。 她原是贾赦庶女,后来贾母教养的长孙女贾元春被送入宫后,贾迎春并贾政庶女探春、贾敬庶女惜春,就被一起送到贾母身边教养,也陪老太太解解闷。 棋院,是唯一一座贾环敢踏足串门子的院落。 相比于贾探春的爽气利害,贾惜春的清冷孤僻,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的贾迎春,总容易让人亲近些。 只是,对于贾环贾三爷来说,棋院也有不好之处。 二姐姐虽好,可她身边那位威武雄壮的臭丫头司琪,实在令人可恼! “哟!这不是三爷嘛,怎么又来了?” 贾环吊着膀子歪着脑袋,雄赳赳气昂昂的刚跨过棋院小门,就听到那道最让他讨厌的声音。 只见棋院小小庭院里,站着一个身着水红绫子裙,套着青缎子坎肩儿,下面露着玉色绸袜,脚踩大红绣鞋的大丫头。 这样的打扮,是贾府丫鬟的标配。 不过眼前这个丫鬟,却着实丰壮的紧。 有些俯视“风流倜傥”的贾三爷。 贾环仰头看着高壮的丫头,咽了口唾沫,哼了声,故作不屑道:“司琪,先前那回是我没吃饱饭,没有力气,才失手的。 这次,我吃饱了,要给你们见识见识真格儿的!” 司琪看他那样儿,抽了抽嘴角,道:“你怎么不给三姑娘去见识真格的?她才是你亲姐姐,你快去给她见识见识吧……” 贾环闻言登时炸了,跳脚道:“耶,你个丫头奴才管那么多作甚? 我爱同哪个姐姐顽就同哪个姐姐顽,我老子娘都不管,你算哪个牌位上的? 你管的着吗? 不过一个丫头,不值二两银子!” 司琪闻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发白,眼睛一瞪,正想说什么,屋里出来一同样打扮的丫头,笑道:“你快歇歇吧,没的惹出事来!” 又对贾环道:“三爷里面去吧,我们姑娘在赶围棋儿呢。” 贾环闻言,脸色这才好看起来,哼了声,扬起头,道:“还是绣桔姐姐好,懂礼数!” 说罢,大摇大摆的往屋里去,让后面的司琪差点气炸了。 没想贾环还不罢休,临进门又站住脚,吊着眼看司琪,道:“前儿你不是笑惨了吗?有能为的,再来笑一个! 我吓不死你!” 司琪彻底毛了,她虽是奴仆,可因为外婆是大太太邢夫人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自己又是贾迎春的大丫鬟,下面奴婢都管她这样的称作是“副小姐”,一般都敬着,哪里受过这等腌臜气? 眼睛一瞪,就上前两步,绣桔拦都拦不住。 这一气势,如猛虎扑食般,可叫贾环唬了一大跳,小脸儿都变了,以为司琪要揍他,再不敢挑衅,折身“嗖”的一下进了屋…… “哎呀,你和三爷较什么劲?” 绣桔哭笑不得的对司琪道,司琪气的脸都白了,正要说话,庭院外传来一阵笑声,道:“环儿又惹着谁了?” 司琪和绣桔闻言忙看去,却见贾家的几个少爷姑娘都来了。 开口说笑的,正是贾环亲姊,贾探春。 司琪敢和贾环瞪眼,却不敢和贾探春瞪眼,贾探春年纪虽不大,但为人极尊重,十分看中规矩礼数。 更何况,连老太太两个心尖尖宝玉和林姑娘也在,不好造次。 两个丫鬟忙请众人入内,司琪对探春笑道:“三爷又学了戏法儿回来,还说要吓死我呢!” 贾探春对那个亲弟也无可奈何,摇摇头,没说话。 一群人正往里进,贾迎春却已经含笑迎了出来。 贾环躲在她后面门内,扶着门框,探头探脑的望着庭院里的情形…… “看什么?站也站不好,瞧你那贼眉鼠眼的模样,难怪别人不尊重。” 旁人不好说贾环,贾探春却气的不行,训斥道。 贾环被教训后,彻底萎了,垂头丧气站着。 不过一旁的司琪也面色讪讪,心道这三姑娘真真厉害,一番话连她也扫了进去…… 贾迎春笑道:“还是你自己亲姊弟,你就这般唬他?今儿在我院里,可别吵他了。” 说罢,让着一群人往屋里去。 司琪、绣桔则忙去准备茶水。 贾环想走,可到底被贾迎春邀请进了屋里。 众人进屋落座后,宝玉先开口道:“吃过午饭,老太太让我和林妹妹一起出来转转,赶巧遇到三妹妹和四妹妹,就一起到这里来坐坐。” 大伙儿说笑一阵后,贾探春见贾环畏畏缩缩的垂头站在一边儿,自己不说话,却好似旁个瞧不起他一样。 到底是亲姊弟,心里气的不行,便道:“环儿,这里不好顽就去旁处耍吧。站在那做什么?” 司琪端了茶过来,笑道:“三姑娘不知,三爷是来变戏法的……” 话没说完,就见贾探春修眉一挑,落下脸道:“好好的书不读,变什么戏法?那也是大家公子该做的事?” 司琪脸上笑容一滞,不好说什么了。 倒是一旁林黛玉闻言,有些新鲜道:“三丫头也忒厉害了些,不过小孩子顽耍把戏,也值当较真儿…… 环儿会变戏法?是跟那个……琮三哥学的么?” 贾宝玉好笑道:“他会变什么?不过是哄人。” 贾环最不服宝玉,闻言道:“谁说贾琮不会?他会变的多着呢!” 贾宝玉也不是个爱争的性子,闻言呵呵一笑道:“别吹法螺,你不也说会变么,变一个瞧瞧。” 贾环哼了声,撇嘴道:“变就变!” 说着,从袖兜里抽出一个帕子,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铜钱。 贾环当着众人的面,将铜钱放进帕子里,然后一层又一层的折叠好。 弄罢,还给大家道:“都看清了吧?我把钱包进去了。” 贾惜春呵呵:“这就是你的戏法吗?” 贾环差点气死,没好气道:“才刚开始,还没变呢! 瞧仔细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听着贾环几乎用吼吼出的话,旁人还没激动,他自己就激动的几乎喘不气来,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来了!!” 贾环大叫一声,然后抓住帕子一角,使劲一抖。 “嗙,嗙嗙……” 铜钱掉落在地上,滚动了两圈后,叮铃铃的躺在了地砖上。 众人摸不着头脑,贾环自己也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铜钱。 怎么会…… 这样?! “噗嗤!”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黛玉。 她穿着一身翠色裙裳,套着一件粉纱坎肩儿,精致的俏脸上,一双秋水寒潭般眼眸,似能夺魄。 她用绣帕掩口,笑个不停。 贾迎春、贾惜春也咯咯笑了起来。 贾探春则又好气又好笑,道:“真真变的好戏法!” 贾环回过神来,一张小脸涨红,忽地跳起狠狠踩了那个铜钱一脚,愈发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没等贾探春让他走,他忙又捡起铜钱,三两下包进帕子里。 也不理旁人看不看,再次捏住帕角,使劲一扯…… “咦?” …… 第十六章 激将(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看着空空如也的帕子,和干干净净的地面,众人忽地不笑了。 铜钱呢? “啊!成了!” “哈哈!哇哈哈!” 旁人还没惊奇完,贾环自己就又跳了起来,那副穷人乍富小人得志的嘴脸,险些没把贾探春给气死。 然而比贾环还小一岁的贾惜春却真的稀罕起来,站起来走到屋中间贾环旁,奇道:“你的钱呢?” 贾环还在又蹦又跳的激动状态中,还朝司琪挤眉弄眼做鬼脸,直到贾探春喝了声后,才迅速再次变蔫儿,见贾惜春巴巴的看着他,就从袖兜中取出一枚铜钱,得意道:“瞧,这不是!” 贾惜春稀奇道:“你刚刚分明包在帕子里呀!” 贾环哈哈笑道:“我给你们说了嘛,这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这句话,是贾琮教他的。 一开始他觉得神神叨叨,但现在感觉,真爽! 贾惜春新奇了一会儿,却撇嘴道:“这也没什么嘛,八月十五那天儿,前面链二哥给老太太请了百戏班子,他们会的才多呢。” 贾环闻言不乐意道:“他们会的肯定没贾琮会的好看!” 贾惜春撇嘴道:“你只会说,又不会变?” 贾环面上一滞,心里却有些激动起来,终于到正题了…… 他拉着脸,道:“我又不是不想学,可是贾琮现在快要饿死了,根本没力气教我!” 其她人闻言一怔,贾探春喝道:“不许胡说。” 贾环拧着脖颈道:“我没有胡说,不信你们问她!” 说着,将手指向了一旁侍候的司琪,大声道:“前儿就是司琪婶婶,吃醉了酒就打贾琮,才把他打成那样的。 大老爷生儿那天事发了,她婶婶被撵走后,她外婆就开始不给贾琮饭吃。 我想带点心给贾琮,都被那些臭婆子给拦下。 贾琮都快被虐待死了,都是这些黑了心的狗奴才!” “环儿!” 贾探春见司琪一张脸涨红,羞愧的落下泪来,其她人脸色也难看的紧,忙喝一声。 她不是帮司琪说话,只是她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些事都是贾赦和邢夫人夫妇为之。 若不是他们俩的意思,王善宝家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样做。 做晚辈的,却不能指摘长辈的不是。 贾环这般骂出口,传到大房耳中,那他的好多着呢。 他不比宝玉,况且就算是宝玉,也不能忤逆大老爷…… 见贾探春动了真怒,贾环垂头丧气道:“贾琮真的快饿死了,他们好些天都不给他饭吃,还不让他出门。 我偷偷带给他的点心,也让司琪她姥姥给抢走了。” 众人闻言,面色愈发难看。 更有几个心善的,红了眼圈。 只是,她们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又能有什么法子? 林黛玉到底聪慧不凡,抹了圈眼泪后,她很是看了贾环几眼,道:“环哥儿,你可是和那琮三哥又商议了什么法儿?” 众人闻言一怔,看向贾环,却见他目瞪口呆的看向林黛玉,傻傻道:“你怎么知道?” “噗嗤!” 林黛玉年纪虽幼,眼神却已颇有几分韵意,灵动中透着笑意,道:“你们两个老三六个点,法子倒是多的慌!” 听她说的诙谐,原本压抑的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 在林黛玉一双妙目注视下,贾环显得有些怂,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 贾探春见之又来了气,道:“到底怎么个说法?有话就快说。” 她们虽然和贾琮没什么交情,也谈不上什么兄妹情深。 可是怜贫惜弱是闺阁小姐们的“通病”,能帮上一点,总是好的。 贾环被他亲姐姐一喝,蔫儿蔫儿道:“贾琮说,旁人都帮不上,只能指望司琪了。 还说,望二姐姐念在幼时的交情上,帮上一帮。” 听贾环说的可怜,众人刚恢复过来的心情,又压抑起来。 想起那日看到贾琮的惨状,真真不落忍。 贾迎春是记事后才被送到这边养着的,自然记得当年在东路院时,见过几面的贾琮。 她最是心软,眼中早落下泪来,只是慌道:“但凡我能帮上的,自然愿意帮。可是……我怕也过不了嬷嬷那一关呐。” 贾环忙道:“贾琮说,旁人帮不上,但司琪可以。 看门儿不让送吃食的人,都是她姥姥亲自安排的婆子。 我们进不得,司琪能进! 就看她乐意不乐意救贾琮一命了!” 说着,又冲司琪喊道:“你要是不帮,你们一家都是黑心鬼!!” “环儿!” 贾探春再喝了声,心道这个弟弟真是傻的冒泡。 哪有这样让人帮忙的…… 其她人则都看向了司琪。 司琪一双眼睛都快哭肿了,见众人看向她,抽噎道:“家里大人的事,我管不了,也没法管。可送个饭,我还是能做的。 她们要是拦着我,我就一头碰死在那假山上,给人抵命!” 听她说的惨烈,倒是唬了众人一跳。 “你有这个心就好,哪里到这个份上……” 宝玉敬司琪刚烈,忙劝道。 虽然他也同情贾琮,可相比于从未打过交道,无话可说的贾琮,他更在意眼前的司琪姐姐…… 司琪听到终于有人向着她说话了,委屈憋闷的心里也是一松,放声大哭起来。 干她什么事,就成了黑心鬼…… 见她如此,其她人又纷纷相劝。 劝了好一阵后,司琪立马就要去送饭,贾环却又拦道:“可不能这样去,让人看破了,回头又该变着法儿的折腾贾琮了。 你得装着是去骂贾琮的,为你婶婶一家抱不平! 现在天天有两个婆子在贾琮门口骂他,你也去骂。 然后趁机往里丢几块点心,饿不死贾琮就行。” 众人原本还有些心怪贾环逼的太紧,可一听竟到了这个地步,一个个也都不说话了。 即使在她们想过的最坏的情况里,都不曾有这般恶劣的处境。 两个婆子堵在门口骂…… 这虽没有用棍棒打在身上,却是在用言刀,一刀刀刺在心里。 “真真是歹毒啊!” 林黛玉轻轻叹了声,又红了眼,落下泪来。 她两年前来贾府时,行动处都小心谨慎,就是怕被人说嘴去。 若是让人说她不知礼,是个没娘教养的,她怕是都不能活了。 司琪再没多话,利落的擦了眼泪后,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事!” 说罢,当着众人的面,将桌几上的一盘点心,或藏于袖兜里,或藏于怀中,掩平了后,径自往东路院赶去。 …… 第十七章 点心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呸!黑了心的,老爷生辰那天做出妖来,让老爷太太难看,也不知是哪个教的。” “什么哪个教的,人家还用教?也不想想,人家的娘是做什么的!” “也是,这我倒是忘了,也只有窑子里的窑姐儿,才能生出这样不知孝道,天打雷劈的下流种子来!” 当司琪满怀愤懑穿堂过户坐车到了东路院仪门前下车后,刚穿过垂花门,北拐进假山小道,就听到一阵阵粗言秽语迎面而来。 难听刺耳,令人咋舌。 假山后阴凉处,两个四十来岁的婆子各坐于一石上,对着耳房小门一唱一和的骂的正起劲儿。 看到司琪后,两人却忙起身迎上前,赔笑道:“姑娘怎么来了,寻你姥姥…… 哟,姑娘这是怎么了?” 两人近前,才发现司琪红肿的眼睛。 司琪吸了口气,咬牙道:“我今儿是来骂人的,我叔叔婶婶在府上服侍伺候了半辈子,结果这会儿子给人撵到庄子上去种田,忒狠心了些。 我刚刚才知道,他们是被奸人给陷害的。 今儿我也顾不得尊卑了,必得好好骂那奸人一骂! 两位姐姐,可让我进不让我进?” 那两个婆子岂有不让的道理,其中一个姓夏的婆子,高声笑道:“姑娘说笑了,什么尊卑啊? 姑娘虽和我们一样是奴婢出身,可也是地地道道的家生子。 从根儿子上来说,那是清清白白。 可那位算哪个牌位上的? 也配一个尊? 进,只管进! 想怎么骂就怎么骂,痛快了才行! 要不,我陪你进去?” 司琪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有你们在,我不好张口。 两位姐姐,要不稍微走远点?” 两个婆子闻言笑了起来,夏婆子道:“姑娘还和我们外道,我们都是你姥姥手下多少年的陈人了。 还没你的时候,我们就跟着你姥姥了。” 另一个婆子见司琪脸色不好,忙赔笑道:“姑娘脸皮薄,也是有的。不比里面那个,我们骂的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倒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样的人,也配做主子? 呸! 走罢走罢,我们去喝口茶润润嗓子。” 说罢,拉着夏婆子转出去了,还嘱咐司琪不要急。 等两人身影消失在假山后,司琪看了眼面前静谧的耳房,深吸了口气,往前而去。 “咚咚咚。” 她轻轻叩响木门。 “进来。” 一道平淡的声音传来,司琪心里忽地一跳。 竟有人答应? 这倒也罢,在她意料中,纵然有人吱声,也应该是奄奄一息中带着悲愤欲绝…… 可她从这道声音里,却听不出这些。 平静无澜。 这怎么可能? 纳罕在心中一闪而过,司琪推门而入,看见的,是一道侧向门而立的身影。 虽看起来清瘦,但腰背挺直如松。 司琪进来后,贾琮才将将收笔,转头对司琪点点头,又用湿布帕净了净手后,方侧过身来,看着司琪道:“是二姐姐让你来的?” 司琪的身量要比贾琮高一些,也壮一些。 就是论实际地位,司琪也要比此刻的贾琮高不知多少。 然而现在,她却有一种“错觉”,贾琮的气场,竟如此之足。 言谈间,居高临下! 他凭什么? 莫不是在虚张声势,故作主子做派? 这是第二次,司琪心中纳罕了。 若照她平日里的性儿,早就冷嘲热讽起来。 可是因为心里有愧,到底没有出声,只是悄悄打量着贾琮。 此刻的贾琮,其实很有些难看的。 消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凹陷。 面色干黄。 唯有一双眼睛,温润而有神,看不出半点戾气和怨色。 司琪见之又是微微一怔…… 按照贾环所言,贾琮此刻分明应该蓬头垢面,双眼无神才对。 可眼前…… 难不成是贾环在说谎? 那也不对啊…… 要说贾环说谎,门口那两个婆子她是亲眼见着的,污言秽语骂的连她听得都胆寒。 真要让她受了,她非和外面那两个婆子拼命不可! 可面前这位几乎没见过几面的贾琮琮三爷,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莫不是傻子…… 贾琮见司琪一双红肿的大眼睛里都是茫然,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轻轻笑了笑,道:“看来贾环送信成功…… 可是他说了什么难听的? 我得承认,那都是我教的。 不过我也是没法子,实在饿的不行了。 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我隐约记得小时候,你虽然也厉害,可到底还讲道理,一心护着二姐姐,心是好的。 她们三天送来两个馒头,还都长霉了。 因为有黄曲霉素……总之,是断然不能吃的。 所以,只能劳烦二姐姐和你了。” 发霉的东西,黄曲霉素会超标。 这种东西,比砒霜还要毒。 吃多了,多半要得肝癌。 贾琮既然知道这点,自然不会去饮鸩止渴。 至于“记忆”里的话,倒也不假。 他从“贾琮”残留的一点点记忆中,的确看到了些司琪护主的画面。 只是,两人已经几年没见了…… 见对面那丫头还在发愣,贾琮眉头微微皱了皱,道:“你是司琪吧?” 司琪这才回过神来,满脸愧色,小声应了声:“是。” 贾琮看到她脸上的愧色,心里已知成了大半,他无忧矣,再次轻声笑道:“你不用想太多,虽然你婶婶苛待于我,但链二哥也使人将她打的半死。 一来一去,算是扯平了。 我不记恨。 你外婆虽然不给我饭吃,但要是你给我送些,也算扯平了。 对了,你带吃的了么?” 司琪闻言,刚清醒过来的脑子,又傻眼儿了…… 扯平了? 她万万想不到,贾琮会这样说。 这得多大的气量?! 该不会真是二傻子吧…… 要换做是她,不将得罪她的人挫骨扬灰,五马分尸大卸八块,怎能解她心头之恨? 司琪惊的连回答都忘了,只是咬牙切齿的看着贾琮…… 贾琮揉了揉眉心,道:“要是有吃的,就快点拿出来。 要是没吃的,你骂两句就走吧,希望下回再送些吃的来。 总之,活命之恩,将来必有厚报。” “咕咕……” 一阵肚子叫声,从贾琮腹部传出,声音极响亮。 贾琮的话没叫醒司琪,这阵肚子叫去叫醒了她。 她回过神,忙慌着手脚,从袖兜里掏出几块点心来。 贾琮见到吃的,三两步上前,从司琪手中接过,先转过身,将木门关上后,开始小口但快速的吃了起来。 这样既能尽快吃饱,又不至于噎着或伤胃。 司琪则走到桌几前,将帕子铺展后,从怀里掏出了好些点心,放出一些后,又用帕子将剩下的一包。 为了防止外面的婆子闯进来发现,她要将剩下的藏起来。 看了看周遭,也没甚可藏的地方,就直接藏在了贾琮床上那席薄被下。 作罢,她方轻轻呼了口气。 转过身,就见贾琮已经将手中满满一把点心,吃了个精光。 偏他还没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地上渣滓都没几粒。 不过这次没太过新奇,今日贾琮让她惊奇的地方实在不少了。 司琪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看向贾琮问道:“三爷,方才外面那两个婆子那般骂,你不恼?” 贾琮轻轻摇摇头,道:“她们不值当什么的,小人得志之时,难免猖狂。 若与这等人一般见识,我还读什么书。” 当然,贾琮还有一言未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他自身难保,连个奴才都不如,真要蹦跳两下,嘴炮几句,说不得会被直接打死。 闹的越大,死的越惨。 东路院本就不是一个能讲道理的地方。 等来日吧,来日方长。 看着年不过九岁的贾琮,这般稳重作态,司琪震动的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却又好像有些明白了。 不止外面那两个婆子,怕是连她外婆、婶婶,甚至还有她自己,在这位琮三爷眼中,都算不上什么阿物。 路边野狗狂吠几句,难道还对着叫? 那些辱骂,想来在贾琮耳中便与犬吠无异。 司琪曾经疑惑,大家都是人,为何有人生下来就是少爷小姐,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是奴才。 这一刻,她好像终于弄明白了。 像贾琮这样的人,即使因为母族不显,在府上主子中地位卑微。 可再卑微,这一身主子气魄,却是磨不掉的。 真真合该他做主子。 司琪不会相面,可是她潜意识里相信,总有一日,这位琮三爷,必会一鸣惊人! 只是她虽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想到,这一日来的会那样快…… …… 第十八章 流言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老爷。” 时间荏苒,两月时间转眼即逝,除夕临至。 贾琏早早与荣府诸管家管事,筹备好新年事宜。 到了腊月二十九,荣府正宅偏院两处,从里到外,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 是夜,贾琏前来东路院,见过贾赦,商议明日祭祖之事。 贾赦一双狭细眼眸半眯,瞥了贾琏一眼,道:“老太太那里,都准备妥当了?” 贾琏忙应道:“是,只等明儿一早,老太太领着家里有诰命的和老爷、二老爷并东府珍大哥一起入宫朝贺行礼,领了宫宴后回来祭祖。” 贾赦鼻中哼出一道浮音,道:“外面庄子上,送了些什么来?” 贾琏赔笑道:“左右不过是往年那些,老爷喜欢的御田胭脂米和碧糯,都已经送过来了。 还有些大鹿、獐子什么的,也都挑了好的送来了。 二老爷还让儿子问老爷,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要。” 贾赦端起几上茶盅,刚啜饮了口,听到这话,只觉得吃了颗苍蝇般。 可是有些话,却不好直说,只能闷在心里。 心情也就愈坏。 眼见贾琏忽然变的犹豫起来,贾赦怒上心头,喝道:“该死的孽障,鬼鬼祟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占了我的地儿,还想算计什么?” 贾琏唬了一跳,忙道:“老爷息怒,儿子哪里敢有什么心思。 只是近来外面族里,有好些不好听的话。 不知该不该告诉老爷。 都是关于,关于……” 贾赦闻言,眉头登时皱起,道:“关于什么?快说!” 贾琏白了脸色,道:“儿子不敢说……” 贾赦听之,抄起几上的茶盏砸了过去。 好在他心里还有点数,大过年的,没有直接朝脑袋上砸。 不过一盏还滚烫的茶水,还是烫的贾琏一脸痛楚。 贾赦喝道:“球囊的孽障,再不说,仔细你的脑袋!” 贾琏再不敢迟疑,忙道:“是外面族人们说,家里在虐待假山后耳房里的那位,饭也不给吃,衣也不给穿,不过九岁的孩子,怕是已经被活活折磨死了…… 还说,还说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和孩子不相干。 这样迁怒,实在是,忒……忒歹毒了些……” “放你娘的屁!!” 自认为是当年流言最大的受害者,如今听到流言再起,贾赦脸都气青了,厉声道:“是哪个下流种子乱嚼舌根?” 贾琏犹豫了下,眼见贾赦又在找东西,准备捶他,忙道:“是族里的一些老人,几个太爷。” 贾赦闻言,面上的狂怒之色微微一滞。 在礼孝为天的当下,他虽然不惧怕那些远房偏支的长辈,可也拿他们没法子。 偏这些辈分高的老家伙们,在族中整日里念念叨叨个没完,极有话语权。 尤其是那个贾代儒,方正迂腐,最重礼数。 连他早死的儿子,留下的唯一儿子,都动辄打骂管教,让人不得不服。 当年金屋藏娇贾琮他娘,就是这些老人,在族中喊天喊地,推波助澜。 不想如今又闹腾起来。 贾赦气的连连呼喘,可到底无法可想。 龇牙瞪眼半晌,方厉声道:“去前面,告诉那个畜生,明天去宗祠祭祖。 为了这个下流孽障,惹出了多少事来。 也让那些人看看,那个畜生到底是死是活! 派人送身体面的衣服过去,明天敢丢了我的人,仔细他的好皮!” 贾琏不敢耽搁,心里也正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严父”,慌忙退下。 …… 东路院,假山后耳房。 贾琮站在桌几前,认真写字。 木床上,一个孩子正躺在上面,手里不住的摆弄着一段绳子。 摆弄了一起,发现还是一团糟,不由有些气馁。 他郁闷的将绳子揉成一团麻,想丢飞,可想了想,还是放在了袖兜里,而后看着贾琮,叫嚣道:“贾琮,你这破术法不灵光,快再教我一个!” 小孩正是贾环,自打发现贾琮会变魔术,就跟魔怔了般,天天缠着要学。 偏又没甚耐性,天赋也一般。 通常学十个,只能会半个,还是半桶水。 时而灵光,时而不灵。 倒是看贾琮变时,觉的新鲜有趣,所以常缠着他变。 贾琮此刻却恍若未闻,专心致志的继续写字。 前世为了锻炼手稳,开始悬笔练字时,他已经进入院里工作了。 哪怕极喜爱写字,也写的不错,却没有太多闲暇功夫来写。 只能忙里偷闲,过把瘾。 如今,倒是满满的空闲时间。 再加上贾政送的纸笔字帖,都是一等一的上品,写起来极为顺畅。 所以,尽管目前处境还未改善多少,可贾琮过的并不算糟。 他过足了书法写字的瘾。 等到将今日的三十张大纸全部写满后,他才意犹未足的收笔,看向一旁哼哼唧唧了半天,快要炸毛的贾环,道:“你一点耐心也没有,练两回,练不成就不练了,这哪能成? 对了,前儿将课业交给先生,先生怎么说?” 贾环撇嘴道:“你真奸诈,就会讨好先生。都不去学里了,还天天做课业。 先生能怎么说,还不是让我们学你?” 贾琮闻言,嘴角微微弯了弯,道:“那,先生有没有问什么?” 贾环有气无力道:“还用问吗?如今外面那些人,谁不知道你快饿死了,先生只是叹气……” 说着,他忽地皱了皱小眉头,道:“贾琮,这该不会又是你在使什么坏吧?我娘说,你有点阴险……” 贾琮无语的抽了抽嘴角,道:“你觉得,现在我还能使什么坏?” 贾环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道:“自然不能!你都快饿死了,连门儿都不能出,除了巴结巴结夫子,还能做什么? 对了贾琮,明儿就是除夕,两府近支都要去宁国府宗祠祭祖,你去吗?” 没等贾琮回答,他又颇有优越感道:“你定是去不了了,不过没关系,明儿我替你和祖宗说说。 让他们冒股青烟儿,保佑你别老被圈着了,能和我去南胡同集市上逛逛。 我再做东道,请你吃点好的。 还像上回那般,请你吃糖人,哈哈哈……额。” 在贾琮淡然的眼神下,贾环的自嗨到底进行不下去了。 如果让贾环他娘赵姨娘看到这一幕,定会惊掉下巴。 这个逆子居然也有被人用眼神止住的时候? 其实这也是贾环总爱往东路院耳房跑的缘故,因为他实在想搞清楚,贾琮到底如何变成现在这样了。 完全换了种感觉,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在他的记忆里,贾琮虽然比他大几岁,可又傻又笨,成天跟着他屁股后面,想蹭点心吃,哪里是现在这幅模样? 太神奇了! 只是总摸不透状况,弄不清原委。 他又是个没耐性的,找了两圈找不出原因,也就撂开手,渐渐忘了。 但贾琮这里,还是对他极有吸引力。 单贾琮那几手层出不穷的魔术,就有趣之极。 所以他爱往这里跑。 五六岁的屁孩儿正是话痨,贾环更甚,没安静几个呼吸,他又开始喋喋不休道:“贾琮,你可别得意。 你以为学里那些人会可怜你? 白日做梦! 他们都在看你的笑话,巴不得你饿死!” “谁在看笑话?哪个巴不得贾琮饿死?” 贾环话刚说罢,一道声音,从屋外传来。 听到声音,贾环嗖的一下从木床上蹦了起来。 …… PS:再解释一下更新问题,现在是新书期,每天两更,早上九点一更,晚上六点一更。因为每本书有个新书期,新书期的网站推荐比上架后的推荐容易得的多,新书期越长,得到的网站推荐越多,书的成绩就越好。你们可以看看别的新书,有的作者一天一更两千字,也要把新书期拖长两三个月,为的就是多得推荐。我十五号开书,到今天不过八天,就五万多字了,日均六千多字,还一个网站推荐都没上,你们再喊慢,我多冤啊! 第十九章 嫡母不慈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二哥。” 见到推门而入之人后,贾琮和贾环一起唤了声。 贾家规矩,就是长幼有序。 贾琏在贾赦面前卑微,可在贾琮贾环面前,架子却端的很足。 面上带着不经意的傲气,先教训贾环道:“好好在学里读书,再敢搞三搞四,仔细你的皮。 才多大一点,就敢和人赌博? 再敢丢人现眼,仔细我踹出你的肠子!” 贾环唬的一句话不敢说,规规矩矩的站着。 贾琏见此,哼了声,也不耐烦再理他,又看向贾琮。 上下打量了番,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他是知道贾琮如今的境地的,两三天才能吃两个馒头。 虽是大冬日,可每天的煤炭供量有限的紧。 这样的日子,就算不把人饿死冻死,也能把人熬成皮包骨头。 可眼前的贾琮,虽然的确比先前瘦了许多,但眼神却依旧温润有神。 甚至周身气度,还愈发凝练沉稳了许多。 哪里像一个九岁的孩子? 在他的眼神注视下,居然还能不慌不乱。 其实贾琏一点都不关心贾琮的好歹,巴不得避而远之。 只是贾政跟他说了好几遭了,让他要有长兄风范和担当,有机会多照顾一下这个幼弟。 并告诫他,不要把长辈们的恩怨,带到贾琮身上,没的失了大家子的气量。 故而他今日才在贾赦跟前多说了一嘴。 不然,外面说贾赦坏话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他转达一二。 现在忽然发现贾琮的不凡之处,贾琏心里琢磨,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不过又一想,无论是好是坏,和他应该都不大相干。 毕竟以贾琮的出身,和贾赦的态度,他好又能好到哪里…… 念及此,贾琏没有再多想什么,淡淡道:“老爷让我转告你,明儿你要去东府宗祠祭祖,让你记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再出纰漏,哪个也救不得你。” 贾琮轻声应了声:“是。” 见贾琮如此好说话,贾琏嗯了声,又道:“一会儿会有人来送新衣给你,不过……” 话至此,连他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后方道:“太太说了,不许弄污了。 祭祖罢,她还要再让人收起来,明年再穿。” 此言一出,一旁贾环登时瞪直了眼…… 这种做派……在贾府简直难以想象。 要知道,连贾府中三等婆子、丫鬟,吃穿用度都已经不逊于寻常人家的主子了。 像一些大丫鬟,更是穿金戴银,极为讲究。 衣裳多的一柜子都盛不完。 就贾环所知,王夫人就常将旧时穿过的衣裳,拿出来赏赐家里的丫鬟们。 有的衣裳只穿过一两回,有的甚至一次都没穿过。 哪一件衣裳,当出去都够那些丫鬟们一两年的月钱。 这是赵姨娘回去后心疼的念叨后,他才知道的。 而将过年新衣裳收起来,等明年过年再穿这种事,连赵姨娘都做不出。 看到一旁贾环张大了嘴巴,贾琏狠狠瞪了他一眼。 只是到底觉得自己一张面皮臊的发烫,这种事偏让他来说,真真丢死个人! 好在,贾琮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般,只又轻声应了声:“是。” 贾琏觉得好生无趣,事情说罢,赶紧闪身走人。 等确定贾琏离开后,贾环又开始吭哧吭哧的笑起来。 他还小,虽然也觉得邢夫人这般做不大体面,却也没多想太多。 只是对贾琮的遭遇幸灾乐祸的感到好笑…… “贾琮,你好惨啊,哈哈哈!” 贾琮自己也没想太多,邢夫人生性如此,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本也没什么奇怪的。 见贾环笑的这样欢实,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熊孩子,难怪日后人憎狗嫌…… 不过,贾琮心情其实很不错。 贾赦邢夫人两人,到底没有抵得住族中世言如刀。 不得不破开他们亲自筑造起的篱笆,放他出去见人。 虽然只是明下午半天,但是,有一就有二。 破局的日子,已然不远。 …… 大乾崇康九年,除夕。 东路院,上院。 天还未明。 右暖阁妆台前,邢夫人正在陪房王善宝家的服侍下,更换诰命朝服大妆。 一会儿,她要随贾母等一道,进宫朝贺。 只是,邢夫人的脸色,着实不大好看。 阴沉发青。 昨日,族中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妪,提前来府上与贾母祝节拜年。 邢夫人与王夫人作陪,三房一个与贾母平辈,甚至还年长些的老太太,一直不住的夸赞王夫人。 说什么侍舅姑而诚孝,为嫡母而宽仁,妇德极佳。 其她几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也纷纷附和,孝顺婆婆也就罢了,更难得的,是善待慈爱庶子庶女,连庶侄女也一并养着。 真真是难得之极。 满屋子都赞王夫人到底是闺秀出身,知书达礼,却险些让邢夫人怄死…… 都是在内宅活成精了的人,往年都不曾这般赞王夫人,今年这般何为? 这是在当面打脸! 王夫人侍舅姑而孝诚,她邢夫人难道差哪里了? 哪天早晨她不是早早的乘车去西府立规矩? 这话听听也就罢了。 可为嫡母而宽仁…… 就是明晃晃的在说她了。 至于最后说什么“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知书达礼”,更是在指着鼻子在骂邢夫人,小家小户出身的女人,心不慈且不知礼。 自从当了贾赦续弦,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多少年了邢夫人都没曾受过这等气。 尤其是听到这些话后,贾母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 她心里明白,贾母或许不会关心那个庶孽的死活,可是…… 丢人都丢到族里,丢到外面去了! 这就在警告她了。 因为这件事,昨夜一夜邢夫人都没睡踏实,着实气的肝疼。 “太太,我寻思着,这事怕没那么简单……” 王善宝家的瞅了瞅邢夫人的脸色,小声道。 邢夫人着实没有猜谜的心情,不耐烦道:“又有什么名堂?” 王善宝家的忙道:“太太,您想啊,往年那些人虽也奉承二太太,那是因为二太太惯会拿公中的银子施恩惠,收买人心。 可那些人奉承归奉承,却不会像这次这般得罪太太您。 老爷和太太是那个孽障的老子娘,管教管教不成器的儿子,关其他人什么事?” 邢夫人一听,登时反应过来,往头上插的珠钗都暂停了下来,她扭头看向王善宝家的,道:“这话说的在理,老爷和我不过是管教管教不懂事的小畜生,谁家不是这般? 再说,往日里她们拿那小畜生的出身说嘴笑话的还少了? 西边那个,这般着紧那个小畜生,不就是为了留着他,专门恶心老爷和我吗? 有那个小畜生在,他才能占着大义……哼! 那以你看,昨儿她们这是怎么了?” 王善宝家的阴阴一笑,道:“昨儿太太受了气,我就托人去打听了。 费了好大力气,还花了十几两银子,终于让我给打听到了。 太太您猜怎么着?” 邢夫人听她说银子的事,心里有些不自在,不过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好吝啬,道:“你这老货,我的梯己银子不都是让你在掌管吗? 花了几两就支几两,这会儿磨什么牙。 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地忽然间,我就成了阖族都指责的不贤毒妇了?” 王善宝家的闻言先轻笑一声后,见邢夫人脸色愈发难看,忙道:“太太,若是那孽畜是个顽劣的,老爷太太怎么管教旁人都没法说嘴。 可他要不是顽劣的,是个勤学懂事的好孩子呢?” “放屁!” 邢夫人骂道:“那个畜生才多大一点,又赌博又演戏,和他那死鬼娘一样下贱,也算得上好孩子?” 王善宝家的哼哼笑道:“这道理咱们明白,可旁人不明白。 太太怕是不知道吧,耳房里那个孽畜,每日里都要写学里太爷布置下的课业。 还常写些文章,托环哥儿带去学里,请太爷点评指点。 这般作态,太太您说说,那学里的太爷能不喜欢? 他老人家动动口,族里不都知道了那孽畜是个好孩子? 再一打听,这罪过就都落到了老爷太太头上了。 尤其是太太您,倒成了嫡母不慈……” “好哇!竟是这般!我说怎么……” 邢夫人闻言,又惊又怒,气的肺都快炸了,一张脸也不见人色,如若金纸。 本来昨日受了莫大的屈辱,又怄了一夜的憋闷,实在没处可发。 如今总算找到“始作俑者”了,她全身颤栗着,哆哆嗦嗦道:“这个小畜生,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快拉出去打死,快快拉出去打死!” …… 第二十章 危机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见邢夫人如此,王善宝家的那张油腻老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阴笑。 她本是东路院,甚至是整个荣府内,都有数的着的嬷嬷。 虽然大房不得势,实在的好处都在二房手中。 可贾赦到底占着嫡长的名义,又袭了爵。 别说寻常人,整个贾家,除了贾母外,就连贾政、王夫人等人,都要对贾赦邢夫人礼让三分。 相连之下,她这个太太陪房,也极有体面。 至少在东路院,除了贾赦和邢夫人外,她基本上可以说一不二! 然而,自贾赦生辰那日起,她一手举荐的贾琮乳母秦显家的,做下了那等没面皮的事,还当着贾母老太太的面酒醉不醒,丑态百出,许多人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谁都知道,如果不是仗着她的腰子,秦显家的一个连三等奴才都算不上的婆子,哪有胆子虐待主子? 这件事,令贾母极为不满,也让贾府许多老陈仆妇们,都对她有了意见。 背后很是说了不少怪话。 这让王善宝家的丢尽了颜面。 在贾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中,别说主子们,就是体面的奴才都极讲究面子。 王善宝家的素来自以为是体面人,经过这样一遭,她心里岂能气平? 几次三番想法子折磨罪魁祸首贾琮,可那孽障竟一直没什么反应,还有功夫读书写字。 这愈发让王善宝家的心头火大! 不过这一回,她认为终于逮着机会了! 贾琮自己寻死,她就成全他。 眼见邢夫人差点气的暴毙,还下了“毙杀令”,王善宝家的喜的心花怒放,忙领命要去行刑。 她自然不会真的打死,那就要出大事了,瞒也瞒不住。 但要打个半死,打成残废! 反正那个孽畜已经被圈禁起来,没人知道。 贾琮小小年纪,就使坏害得她一家不得安宁,亲家一家被打发到庄田上去种地,让她在亲戚面前舍尽面皮。 那她就要打折他的手骨头,让他以后读不成书,写不得字! 好好出口恶气,看他以后还如何使坏…… 不过,没等她走出两步,就听身后邢夫人愤懑的声音传来:“先等等!” 王善宝家的闻言一怔,回过身看向邢夫人。 邢夫人见她如此,气的骂道:“你这糊涂的老货,也迷了心不成? 一会儿要进宫朝贺,这会儿闹出动静来,那还了得? 再说,从宫里领了宫宴回来,还要祭祖,那个小畜生也要列班。 真要被打的起不来床,岂不更坐实了外面那些烂嚼舌根子的话?” 王善宝家的闻言,登时恍然,赔笑道:“可见老奴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这茬儿,到底太太英明。 不过,耳房那边……” 邢夫人恨恨道:“你急什么,还能跑了他? 等着吧,晚会儿我告诉老爷,自有他的好果子吃!” …… “呼……” 自从被圈禁起来,至今已有两个月没出过这座黑油大门了。 如今终于又走出了这门,看到了砖墙外的世界,贾琮不由轻轻呼出口气来。 清瘦的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座黑油大门,和这面高墙,就好比这个时代的礼教孝道,威重如天。 能把人活活压死,再生生吃掉。 但是,贾琮却并不畏惧。 他用世言如刀,将这层铁幕给划开一条缝隙,透出一抹阳光。 贾琮自然知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他的这些做法,绝瞒不过有心人。 能在这座国公府中生存的,哪个不是经过勾心斗角磨炼出来的? 真摆明车马斗心机使手段,他未必是那些人的对手。 而且他还清楚,那些人是不会和他讲什么证据和道理的。 因为只有地位对等的人,才有资格讲证据和道理。 目前的贾琮,显然远远不够资格。 也因此,这件事极有风险。 但贾琮并不怕。 一来,纵然知道有风险,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做事情又岂能瞻前顾后,畏狼惧虎? 二来,若不能提前料到这些,并准备好对策,他又怎会妄动? 其实在这个红楼世界中,真正的心机高手,并非东路院这一伙子。 他们较隔壁那一伙,差的太远。 贾赦邢夫人之流,本就是隔壁二房的手下败将。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从不把贾琮当做对手。 依旧只将他当做是可随意宰割的可怜虫。 如此,就给了贾琮太多的可趁之机…… “贾琮,贾琮!!” 正当心思百转间,贾琮忽然听到西面有人喊他。 声音熟悉,转头看去,果是贾环那小子。 今日除夕,他娘给他备了身大红镶金丝边的小袍子,踩着一双墨色小朝靴,顶着两个发髻,包着两个翠绿翠绿的锦带。 看到这一幕,贾琮嘴角微微弯起。 “哈哈哈!贾琮,你的衣裳也太丑了吧?” 贾环气吁吁的跑过来后,倒是先嘲笑起贾琮来。 这话倒也不虚,贾赦虽然命人给贾琮送来一身新衣。 可操办这事的人却是王善宝家的。 她自然不敢违拗贾赦的命令,新衣也的确是新衣。 只是,这身衣裳却是暗中带灰的土黄色。 而且还极不合身,肥大了许多。 如此,套在贾琮身上的效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贾琮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些事,他巴不得现在身上更惨些。 这也是他认为东路院那些人上不得台面的原因。 这个时候,还用这些小动作…… 贾琮不知道该说她们太过自大,还是太过愚蠢。 当然,若非如此,他的事还要难办许多…… “贾琮,快走快走,趁大人们还没回来,咱们先去好好高乐高乐! 对了,贾蔷说东府里请了戏班子和打十番,今年又特意加了场百戏,还说让咱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戏法。 我呸! 那个蛆心的小畜生,他懂个卵子……” 贾环一边吊着膀子拉着贾琮往东面走,一边骂骂咧咧道。 贾琮哭笑不得,道:“人家比你还大十来岁,你骂人家小畜生?” 贾环“耶”了声,理直气壮道:“大十岁怎样?就是大一百岁,他也是我儿子辈的!” “哈哈!” 贾琮笑了声后,正要说什么,不过眼见宁国府大门前出现了不少人影,就不再多言。 敛了敛面色,和贾环一起走上前去。 …… 第二十一章 明亮如斯(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今日宁国正门大开,且从大门至仪门,再到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皆大开。 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尚在晌午,便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往年里,贾家荣宁二府的正经主子,此刻都已进宫朝贺。 由贾琏、贾蓉等人护送着。 虽然府上还有一个敬大老爷,但敬大老爷并不管事,一心想当神仙,不理会红尘俗事。 所以诸多贾族子弟,难得来此当回“主子”,也就放开的高乐。 机会难得,因此除了荣宁二府的近支外,其他各房的子弟,也愿意来沾沾光,看看戏,吃顿好的。 然而今年,贾琮和贾环走到宁国正门时,却见一群少年公子正围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说话。 两人都认得此人,正是贾府最体面的老嬷嬷贾母的陪房赖嬷嬷的二子赖升,又名赖二。 其兄赖大是荣府的大管家,赖升则在宁府管家。 由此可见,赖家在贾家的权势何其之重。 贾琮和贾环的到来,也引起了诸人的注意。 阔大的门台上站着一群贾家主子,不管平日里富贵也好,拮据也罢,今日除夕,都换上了最体面的衣裳。 此刻看起来,皆是贵公子的模样。 他们看向从容府走来的两人,个个眼神玩味。 尤其是许多人,眼神都落在了贾琮那身明显不合身,灰扑扑土黄色的衣裳上。 还有几个,当场笑出声来。 因为有赖升在,贾环不敢和那些人肛,只是朝那些人做了个鬼脸,哼了声,就上了高台,站在了一旁。 贾琮也并未放在心上,捧高踩低,本是常态。 他的注意力,隐隐放在赖升身上。 贾琮是见过赖大的,很稳重,也很精明的一个老管家。 年纪和贾赦差不多大,但行事规规矩矩,有板有眼。 不管内里如何,至少表面上,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然而这个赖升…… 他身上的倨傲之气,是赖大身上绝对看不到的。 而在他的眼神里,也明显看不到自己,目中无人。 对于此人的性子,贾琮有了初步的了解…… “赖爷爷,今年是怎么了,还不让咱们进去耍耍了?虽然宗祠祭祖是两府近支的事,可咱们到底还是一个祖宗啊!” 众人随意扫过贾琮后,其中一人面上赔笑的对赖升说道。 此人贾琮也认得,是北面胡同里,六房的一个“艹”字辈,名唤贾菖。 旁边如贾菱贾芹者,也纷纷起哄。 只是,虽是起哄,可张口闭口,也皆称一声“赖爷爷”。 又逢年节,赖升面上露出笑容,拖着声音道:“真真拿你们没办法,难道是我不让你们进去吃喝高乐的?” 贾芹搭着笑脸,道:“赖爷爷,那您怎么不让我们进啊?也不给个准信儿,都站这半天了!” 赖升瞥了贾芹一眼,鼻中哼了声,道:“你们还有脸子提什么一个祖宗?都忘了明儿是什么日子了?” “明儿过年呐!今儿不是兔年最后一天了吗,明儿就是龙年!” “对啊,明儿大年初一!” “明儿过年,赖爷爷您新年好哩!” “对,大过年您行行好,让咱们进去吧!” 又一阵闹哄哄的喧哗笑声响起,赖升却冷笑了声,道:“亏这是在家里,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笑你们数典忘祖? 一个个都忘了,明儿正月初一,是二老太爷的生辰,正好是他老人家的百年冥寿! 连宫里和礼部都记得,有赏赐,你们倒是忘了……” 众人闻言,先是一静,面面相觑后,又多有不以为然之色。 赖升口中的二老太爷,正是首代荣国公贾源。 威名的确有威名,也的确是众人的祖宗。 可祖宗再了不得,也都死了几十年了,这里众人压根儿都没见过。 哪里及得上去府里看戏吃酒痛快自在? 虽然都姓贾,可除了荣宁二府,其他府第过的也都一般,纵是过年,也吃不了多好。 宁国府上就不同了。 贾菱赔笑道:“哎哟,真真是咱们的不该,竟连这茬都忘了! 还是赖爷爷您忠心耿耿,怪道敬爷爷和珍大伯最信您。 不过如此的话,您就更该让咱们进去了…… 尤其是我,我可是正儿八经的荣国近支,一会儿还要进宗祠给老祖宗磕头呢! 至于宫里和礼部的赏赐,有赦爷爷珍大伯他们领了便是。” 其他如贾荇等人,又纷纷鼓噪起来。 赖升再哼一声,道:“不止宫里和礼部,还有诸多王公并诸多侯伯府第,今日都会派族中子弟来给太爷敬香拜寿。 另外,山东孔家衍圣公府的老国公如今正在神京陛见。 当年国朝初立,因为衍圣公府勾结鞑虏之罪,嫡脉全部被夷平论罪。 是咱们二老太爷,在偏脉中寻到了孔公爷的父亲,扶持成了上一代衍圣公。 自此两家交好快百年了,是真真的世交之族! 有如此大恩在,如今又正值二老太爷的百年寿诞,你们说老国公爷能不来吗? 家里这样大的事,你们说我能放你们进去,乱糟糟的闹腾么?” 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却都想不通。 因为是贾府远支,所以一直靠边些站的贾瑞也不可思议道:“赖二叔,这般大的动静,怎地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按理说,这等大喜事,早两个月前就应该张罗起来。 不说阖族而动,也差不了多少。 连金陵老家那边都应该派人来,怎么可能这样突然袭击? 单一个衍圣公,就足以让整个家门生辉。 赖升呵呵一笑,高声莫测道:“你们知道什么?这般大的动静,能是咱家自己就决定得了的吗? 是宫里太上皇想起来,明儿是咱家老太爷的百年华诞,今儿早上才宣旨要大办的。 旨意下来没多久,如今里面正忙的了不得。” 贾菖奇道:“赖爷爷,里面忙的了不得,您在这……” 赖升嘴角抽了抽,道:“西府家兄正在里面操持,这是老太太亲自传话回来安排的。 我要在这准备迎客…… 对了,我听人说那位孔老公爷最喜欢考校族中年轻子弟课业。 老国公与贾家不以异姓相视,尤其是与西府二老爷最是相得。 待祭祖完毕后,未尝不会指点一下你们一二。若得他老人家相中,那可要扬名天下了! 你们都是族中俊秀子弟,到时候,可不要气短啊! 落了老爷们的体面,那后果可了不得。 我刚听说,这会儿子,西府宝二爷正在读书哩。” “我的天爷哩!这会儿哪还来得及?” 方才还自诩为荣国近支洋洋自得的贾菱,惨嚎道。 一旁贾瑞笑呵呵道:“这怕什么?菱哥儿你是荣国近支,谁会不给你面子?” 笑罢,又对赖升道:“赖二叔,既然府上忙,那我等明儿再来给你老拜年,告辞!” 说完,带着一群面色戚戚的贾家公子哥儿们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 考校课业? 开什么玩笑!! 考校吃喝嫖赌还差不多……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乘兴而来,又戚戚焉的败兴而归。 甚至有的还寻摸着,是不是赶紧出城去避避风头,别被喊了去架秧子。 乱哄哄中,却无人看到,始终垂着头站在角落里的贾琮,此刻的眼睛,明亮如斯! …… PS:我只能说,和你们想的破局之法不同…… 第二十二章 主祭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对大乾的格局,了解的并不透彻。 只知道在他出生那年,贞元帝刘谆,也就是现今的太上皇,忽然传位于三子刘尚,便是现在的崇康帝。 而他最疼爱的皇子,原本炙手可热的大将军王刘成,却黯然隐退。 也是在那一年,荣国公贾代善久病终逝。 至于隐退深宫近十年的太上皇,为何会忽然想起给荣国公贾源过百年冥寿,内中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深意,以目前有限的所知,贾琮分析不出。 而且,这和他也没甚相干的关系。 但是,贾琮知道,他久候的东风,终于到了。 …… 巳时末刻,未到午时,贾家进宫的大部人马,就匆匆折返回来了。 看时间,他们多半是没有在宫里领宴。 荣宁二府的近支子弟,全都齐齐排在宁国正门前恭候。 连贾宝玉都不例外…… 只是贾宝玉此刻的脸色,着实不大好看。 显然,他也得知了些“内幕”消息。 眼见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并贾蓉一行人面色肃穆隐隐焦急的在正门前下马,候在门前的一众贾家子弟也赶紧行礼。 贾琮落在人群最后,本来一身挺“显眼”的衣裳,却因为个子还小,并落在最后,一时间竟没人发觉。 贾珍等人急忙吩咐了两句,叮嘱贾家众子弟不要惹事后,又匆匆护持着贾母等人的八抬大轿入内操持。 过了午时二刻,宫里宫宴刚刚结束,长安西城贤德坊,公侯街贾家荣宁二府前,就开始出现了车水马龙。 来往送礼之人,个个皆来自当朝显贵家族。 且多是军中权贵将门。 和贾赦大寿那日不同,当时多是都中各大府第遣管家之流持名帖送礼。 而今日,却多是各府第世子之流,亲自登门。 若非今日除夕,各家也要祭祖,怕是连各家家主都要亲自登门。 不过,只各家嫡子世子之流,就已经足够令人侧目了。 如今大乾能劳动这等阵势的家族,的确还有。 毕竟,在开国功勋四王八公之后,太上皇在位时期,朝廷南征北战,又册立了诸多勋贵,这些人,通称为贞元功臣。 其中,荣国公贾代善曾是其中特殊的一员。 不过和贾家并诸多开国功臣不同的是,贞元功臣们或许吸取了开国功臣一脉的教训,多培养出一个好的承袭人。 所以至今,他们这一脉依旧多为勋贵爵位,掌控大乾兵权,颇有权势。 这些人家若是广发“英雄帖”,也能有这般大的动静。 但通常而言,有这样实力的家族,反而不会这样大张旗鼓。 他们只会敛起自己的羽翼,低调的做官做事,以免引起忌惮。 也只有贾家这般的家族,如今无人在军中领军,又有太上皇亲自开了金口,才敢这样大肆操办。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今日除却四王八公等开国功臣府第外,连诸多贞元功臣,如开国公府李家、郑国公府齐家、宣国公府赵家、成国公府蔡家、宋国公府刘家、及信国公府王家六大国公府,另有诸如中山侯、延安侯、吉安侯、江夏侯、淮安侯等侯伯府第,都派了族中子弟前来。 而连贾琮这种对大乾政局只知道一鳞半爪的人都听说过,开国功臣一脉,与贞元功臣一脉,不睦。 除了新旧更替间的天然矛盾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尽管贞元功臣皆被册立在贞元朝,可他们多是跟随曾经的大将军王刘成,建功立业,封公拜候的。 文武双全,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刘成,少年时便领军,惊才艳艳,戎马十年,立下战功无数。 原本,几乎就是内定的皇储。 贞元功臣一脉,多紧跟其后,同声共气。 可一夜风变后,刘成却落了个黯然隐退的局面,这让诸多贞元功臣心中极其不满。 与此同时,开国功臣一脉,却是坚定的“保皇党”,与太上皇一路。 且又常以真正的贵族身份自居,俯视一群在沙场上卖命拼杀搏富贵的“爆发户”。 两脉关系,也就可想而知了。 谁也没想到,今日贞元功臣一脉,也会上门。 一直在宁国正门前负责迎客的贾琏、贾蓉,在看到六七个面色肃煞的年轻人翻身下马后,本就已经笑的僵硬的脸上,终于笑不出了。 目光隐隐提防忌惮。 新旧两朝勋贵虽然极少来往,可终归还是认识的。 这几人的“威名”,贾琏贾蓉哪里不知? 他们寻常都是在九边军中打熬资历的,可每回回京,都中长安必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因为他们贞元一脉内部也不素净,常常彼此间打个头破血流。 是真的往死里打! 偏生各家大人都不管…… 见几个凶威最著的衙内到来,贾琏贾蓉心里纷纷纳闷,也有些发颤: 这些人,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正在两人不知该如何迎客时,为首一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抱拳对贾琏沉声道:“世兄,在下奉家父之命,前来为老公爷贺百年华诞。” 贾琏自然认得此人,名唤李虎,是神京都中最负盛名的大衙内之一。 其父李梁,爵拜开国公,是大乾如今尚存的六大国公之一。 领军机阁首席大臣! 李虎为开国公世子,虽年不过二十,却已经整整戍边五年。 再有两年,日后保底承袭便是二等伯。 再有五年,日后保底承袭便是一等伯。 若是再立下功勋,公候可期。 相比于日落西山的开国功臣一脉,贞元功臣这一脉,当真强悍之极。 似看出贾琏、贾蓉的忧虑和忌惮,李虎特意解释道:“世兄,家父言:老国公勋业有光昭日月,至今黎庶念荣宁。 家父都是听着老国公的英雄故事长大,并以为榜样,才从戎投军。 今日正逢老国公百年大寿,特命我等前来祝贺。” 如此,贾琏再无疑虑,满脸堆笑道:“世兄实在太客气了,里面请,里面请!” 并令贾蓉亲自迎李虎一等衙内入内。 待迎进了诸多公候子弟后,热闹非凡的公侯街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贾琏不知所以,放眼望去,却见街角尽头,一架牛车缓缓驶来。 一路上,不知多少王公府邸的车马骡轿,纷纷避让…… …… 礼乐阵阵,香烟缭绕。 贾氏宗祠,位于宁国府西侧,一圈黑油栅栏内,入门处便可见五间高大门楼。 上悬一匾,书“贾氏宗祠”四个大字。 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 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 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上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星辉辅弼”。 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 殿内香烛辉煌,锦幛绣幕。 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 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 贾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 青衣乐奏,三献爵拜。 兴毕焚帛,奠酒礼毕。 然而,气氛却愈发肃穆。 连贾敬这样一心想做神仙的人,都不得不弯下直奔“仙界”的腰,对一个衣着面相都很古朴的老人行礼道:“有劳世翁了。” 在一屋子衣着光鲜,大富大贵的贵人中,这个老者身着麻衣素服,头戴璞巾,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但满殿贵人,却无人敢轻视此人。 真正说起来,这位老者才是真正的世代清贵。 早在几千年前,他家就开始承袭公候爵位,世袭罔替。 山东,孔家。 这家大概是中华上下几千年来,唯一的世家。 而此麻衣素服的老者,便是当代衍圣公,孔传祯! 此老乃当世文坛巨擘,尤为德高望重,纵然天家亦敬佩三分。 这回他进京来,本是为了天下蒙童教化之事。 大乾开国百年,日渐繁盛,丁口愈广,然各地蒙学学舍却没见增长。 孔传祯此次进京,便是找礼部来“化缘”的…… 正逢荣国公贾源百年华寿,念及两家渊源,孔传祯才亲自前来,主持冥寿。 整座大殿内,肃穆庄重,回荡起这位长者古拙的声音: “盖天下之豪雄,铸江山如金汤。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 …… 第二十三章 大骇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随着孔传祯一字一句诉颂着先荣国贾源的千古勋功,在恍若将众人带回金戈铁马岁月峥嵘的声音中,贾族众人,无不面色激动而自豪。 而前来观礼之人,也皆面色钦佩。 唯有贾琮,很难代入这种感觉。 一来,他多少还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看待贾家,看待这个世界。 二来,他认为但凡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应该看得出,今日这出戏,纯粹是一场政治秀! 尽管他现在还不知,这场政治秀的目的何在,但他推测,贾家多半只是这场秀中没什么自主性的一件道具…… 或许在场的人,的确都敬仰贾源老公爷。 当衍圣公宣喝“黎庶念诞,臣民贺寿”时,满殿诸人,无论王子候孙,还是宰辅公子,皆诚心拜下。 在这一刻,贾家声势无两。 但贾琮以为,这场祭拜的根源目的,一定是不纯洁的。 否则,连太祖高皇帝的百年冥寿太上皇都没这般张罗过,贾家一介臣子,又有何德何能? 对于还没融入到这个世界风云变局的贾琮而言,他推测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根据前世的红楼脉络他却可断定,这场秀的结果多半和贾家没什么太大的干系。 冷眼旁观的看着贾族众人个个激荡的面色,让贾琮觉得很熟悉。 想来前世晚晴时那些八旗子弟,每每回忆起他们祖宗的功业,便是如此罢…… 却浑然不知,这世上的风云变幻早已和他们无关。 他们只会守着祖宗留下的基业混沌度日,即使看着祖宗的基业一点点的倾颓,也装作不知。 其实在明眼人眼中,此刻荣耀万分的贾家众人,只不过是冢中枯骨尔…… …… 大典足足进行了近两个时辰。 刚一完结,观礼的各自子弟便纷纷告辞。 毕竟今日除夕,各家都要祭祖。 只不过今日许多人,都留意到了宗祠上“衣冠奇特”瘦骨嶙峋的贾琮…… 贾敬、贾赦、贾政等人也终于注意到了这点,虽然个个面色难看,可一时间却也没法发作。 今日前来拜贺的宾客多是都中各家的嫡子世子,他们告辞,连贾赦、贾政并贾珍贾琏等人都要陪着笑脸送客。 哪一个都不好冷落怠慢了去,忙的手脚不停。 自然没功夫去理会贾琮。 贾敬虽不耐烦这些迎来送往,却更不耐烦府中琐事,早早的折身回去修仙了…… 而趁着这个机会,之前就得到风声的贾族子弟,也纷纷趁机溜蹿一空。 往年里,他们总还要在两府上大吃大喝高乐一番。 可看到贾府凤凰一样的贾宝玉已经被派去陪着孔老国公,没一盏茶的时间,脑门上就已经大汗淋漓。 其他人脑袋被狗啃了,才会愿意留下来当面出丑。 一时间,竟走了个七七八八。 若非大门口的贾蓉眼尖,好歹将贾蔷给挡了回来,偌大荣宁二府,就只剩下小猫小狗三两只了。 平日里享受富贵时,自然是分润的人越少越好,人少是非少。 可现在顶雷的时候,还是多几个人才好。 好分摊伤害…… 别说贾蓉,连贾琏,都心虚的想偷偷摸摸拦下了两个。 只是他平日里性子就软,怕他的远比怕他老婆的少,这会儿居然拦不下什么人。 等贾赦等人最后送完南安郡王府的世子离去后,转过头来发现,宁国府内居然已经没有多少贾族子弟了。 再看到贾琏、贾蓉并贾蔷三人均满脸戚戚然的站在那里,一点没有方才的得意自豪,贾政等人只转眼一想,就想到了缘由。 然而没等他们发作,就听到狮虎照壁后,传来一道得意洋洋的小鸭子嗓声: “哼哼,贾琮,你是不是傻啊?我给你使了多少眼色,你都看不到?榆木脑袋!” “你没瞧见宝玉被那老头儿给问的,大脸上都是汗?” “你就是笨,看看贾蔷、贾菱他们,一个个鸡贼,见势不妙都溜走了。” “那老头儿是个傻不愣登的书呆子,和学里的太爷有的一比……” “哈哈哈!瞧瞧宝玉脸上的汗,真带劲儿!” “你说你,要不是我环三爷照顾你,一会儿你不也跟宝玉一块流汗去?” “现在多好,咱们就找个地儿高乐咱们自己的。我去寻些小酒来,咱们一边吃酒,一边看着宝玉、链小二、蓉小贼儿他们流汗去吧!” “哈哈哈……呵,呵呵……额……” 当两道小身影,终于绕过照壁,迎面对上贾家一群掌权大老爷时,那道有些刺耳的叫嚣声和大笑声,终于继续不下去了。 贾环一张小脸煞白,面无人色,眼中瞳孔涣散…… 那一张张黑脸,在他眼里快成了夺命阎王的脸。 尤其是被他大咧咧称呼为“链小二”“蓉小贼儿”的贾琏和贾蓉两人,脸色更是成了锅底,眼神不善。 贾环顿觉生无可恋…… 而贾政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也瞬时恶劣下来,咬牙切齿骂了声:“该死的小畜生!!” “环儿才多大点,又懂什么?都是被那个黑了心的下作畜生带坏的!” 贾赦看着贾琮那副模样,也眼神喷火的骂道。 本就枯瘦的贾琮,套着一件灰土色的衣裳,模样之难看,可想而知。 贾赦这会儿终于有功夫理会了,他不会关心为何如此,只满心以为贾琮给他丢尽了脸。 昨儿他还特意嘱咐了要给贾琮换一身体面衣裳,怪道之前好些人看他的眼神怪异,念及此,贾赦心中怒急,厉声骂道: “该死的孽障,上不得台面的下流种子,还不快滚回去,站在这丢人现眼给谁看?” 贾琮面色淡淡,半垂下的眼帘中,眼中闪过一抹波澜,没有说什么,就要离开。 却又听贾政叹息了声,道:“琮哥儿,最近读的书可好?” 贾琮闻言,心中一阵激荡,险险止住了临时要变动的计划。 他没忍住抬头看了眼贾政,从贾政眼中看出了些“怜贫惜弱”之色。 忙又垂下头去,答道:“回二老爷的话,刚读完《大学》。” 贾政闻言一怔,随即又看了看贾琮,语气有些惊诧道:“哦?你已经读完了《大学》?” 就他之前了解,贾琮、贾环的读书进度,连蒙学都未读完。 “再敢放屁,仔细你的狗皮!你算什么阿物,才读了几天书,也敢说读完了《大学》? 快滚快滚,莫站脏了我贾家的地儿。” 不仅贾政心中存疑,贾赦更是完全不信。 他也是读过四书的人…… 要知道《大学》每一言都可作点题,每一题又可衍化出无数篇文章解读。 尽管权威解读是朱子注释的《大学章句》,字数不多,可其玄奥深涩,乃是朱子最用力最勤奋之著作。 贾琮敢言读完,难以取信众人。 贾赦骂罢犹不解气,又对贾环道:“以后环儿不要再同这样下贱的人顽,找你宝玉哥哥蓉儿侄子去耍。 他们才是咱们贾家正经的子弟!” 贾环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如捣蒜…… 倒是贾政,摇头道:“诶,不可如此,琮儿和他们也一样的。” 说罢,不给贾赦反驳的机会,对贾琮道:“走吧,既然你读通了《大学》,就让牖民先生指点指点。 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读透了。” 又看向贾环,咬牙喝道:“指望这些畜生,我贾家的脸都丢尽了!” 骂完,大袖一挥,率先往前走去。 见此,贾琏等人都小心翼翼的看向贾赦。 贾赦的面色隐隐难看,细眸中怒火高昂。 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未发作。 只是狠狠瞪了眼贾琮,恶意昭然! …… “实在是怠慢了,牖民先生多多包涵!” 入了宁国正堂大厅,见贾家内宅诸人皆在,衍圣公孔传祯正与贾母说话,贾政满面含笑,儒雅抱拳致歉道。 熟知孔传祯的人,都不会当面喊他国公爷的,只唤一声牖民先生,以示亲近。 所谓牖民者,劝民、诱民、教化万民也。 这个很纯粹的老先生,也当得起教化万民之功。 自他承袭衍圣公后,数十年内足迹遍布大乾各个角落,甚至远至九边西域。 只为多建蒙学,兴教化,广传圣人之道。 他是真正的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又因为只是蒙学,与官场上的房师、座师均不相干,他也从没有任何权利场上的牵扯。 所以不止贾政,大乾朝上上下下,朝野内外,对这个纯粹的老人,都有敬意。 这样的人来贾府做客,自然有蓬荜生辉之效。 而除了德高望重外,孔传祯也已是七旬高寿,比贾母还年长。 因此,连内眷都不用避讳。 此刻,除了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尤氏、李纨、王熙凤等外,贾家的众姑娘们都在。 看到贾政等人进门,除却贾母,其她人都纷纷起身福安。 孔传祯身份地位大不同,他与贾母齐坐于主座。 不过他行为举止皆遵礼数,见贾政行礼,也拄着拐,要起身还礼。 贾母、贾政等人忙齐齐笑着相拦。 贾母笑道:“老公爷,政儿他们都是你的后辈,哪里就要起身还礼?岂不是折他们的福?” 孔传祯面相古拙,很有几分孔夫子的韵味,他看着贾政持子弟礼,轻轻颔首笑道:“存周身为公候子弟,身上却无半分骄躁纨绔之气,行事谆谆有礼,殊为难得。” “牖民先生谬赞了!” 被孔传祯一番夸赞,还正搔到痒处,贾政脸色都有些激动泛红了。 贾赦等人也一一上前,再次谢过今日孔传祯之恩。 孔传祯一一笑着应下后,贾政又请孔传祯一起去荣府用宴。 贾母等人自然也都盛情邀请,贾母还让她最疼爱的孙儿宝玉搀扶老人家。 一行人重新上了车马骡轿,一柱香的功夫后,至荣府内宅贾母院后的大花厅止,众人重新下马落轿,一一落座。 李纨、王熙凤等人亲自去备宴。 坐入主座后,孔传祯古拙的面上,浮现出返璞归真般的笑意,道:“我与代善公相交莫逆,太公爷又有大恩于先父,孔贾二门,从不以异姓视之。 今客坐主座,吾难免有倚老卖老之事。” 众人皆笑之,言老公爷诙谐风趣。 贾政笑道:“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牖民先生已至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之境也!” 旁人纷纷附和,而谁也没想到,孔传祯却忽地伸手指向站在角落里,静静而立的贾琮。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皆平静无波,澄清可见。 孔传祯语出惊人道:“论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吾不如此子也。” 众人闻言大骇! …… PS:稍解释一下,我知道这世上不会出现无缘无故的爱和恨,主角也不会出现王霸之气。 所以这是个本书极为重要的伏笔。 我一贯注重合理性,请大家放心。 老书友应该习惯了挖坑,主要解释给新书友,免得觉得突兀。 最后,感谢打赏的书友啊! 第二十四章 考校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噗!” 听闻孔传祯之言,众人随着他的手看向花厅大门角落处静静站着的贾琮,贾环一口茶水喷出。 贾政先是狠狠瞪了贾环一眼后,又与大家一起诧异的看向孔传祯,不知该如何言,道:“牖民先生,这……” 贾赦本不喜欢书生,但碍于衍圣公的大名,一直老实含笑坐着。 这会儿见孔传祯将话题引向他的耻辱之处,忍不住道:“国公爷,那个小畜生出身卑贱,行为下.流,如何能与国公爷世代富贵相比?” 这话,贾母、贾政等人听着,都觉得刺耳不雅。 在家人面前怎样斥骂无所谓,可在人前,总要注意体面。 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 而且,贾赦这般言论,阿谀势力之意太重。 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而且他还忘了,当年牖民先生年幼时,处境未必就比贾琮好多少。 贾政忙补救道:“牖民先生,琮哥儿是家兄幼子,因而管教的严厉些。 不过,牖民先生确实言重了。 琮哥儿何德何能,敢与牖民先生并论……” 孔传祯对方才一切仿若清风拂面,依旧波澜不惊,他微笑道:“恩候、存周啊,非老朽故作惊人之言,汝家实有麒麟儿。 之前存周带其入门,吾第一眼便发现此子不同之处。 观此子衣着疏漏,体瘦嶙峋,可见处境不佳。 然观其面色淡然,眼神润泽,不卑不亢。 吾脚踏大乾江山万里,见过稚子幼童万千,能有此等心性资质者,千里寻一而难得。 存周,当好生培养才是。” 贾政闻言,深深看了眼半低着头,面色依旧不喜不悲的贾琮,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着实摸不清这位牖民先生的用意,到底何在。 他对贾琮,只有怜贫惜弱之心,要说赏识…… 最多也就是那句“人活着就不能不读书”,让他震撼了一二。 不过过后也就过去了,只留下了些向学的好印象。 可现在…… 几为天下师的孔传祯,竟开口赞其为贾家麒麟儿,这冲击着实有些剧烈。 要知道,孔传祯身为今世师,在士林中一言可为天下法。 他这一番称赞若是传了出去,贾琮必然声名大噪! 人非圣贤,在贾政心里,其实贾宝玉还是要比贾琮强许多。 不止贾政,贾母等人也都无不面面相觑,继而心里大都生出不满之意。 什么眼神? 老糊涂了! 当然,这些只能腹诽。 众人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纷纷用审视的目光,细细打量起衣着滑稽的贾琮来。 只是不管怎么看,除了勉强看出些装腔作势外,再难看出其他。 邢夫人的脸色,尤为难看。 贾母更是眼神凌厉的看了她一眼。 孔传祯言贾琮“衣着疏漏,消瘦嶙峋,可见处境不佳”,这些话传了出去,贾家内宅就成了笑话! 刑夫人感觉到贾母的眼神,心里憋火,却只能垂下头…… 贾政怔了怔后,忙笑道:“牖民先生放心,前儿我才将自己所藏经义文章各选了些给琮哥儿送去。 许是真如先生所言,琮哥儿不凡,才两个月的光景,琮哥儿竟读完了《大学》!” 孔传祯闻言,哑然一笑,他方才那番话,点评的分明是心性。 相比之下,读完《大学》又算什么? 可见,贾政资质到底平庸,看不透什么才是最贵。 不过,孔传祯自不会当面说出。 到了他这个境界,从心所欲不假,却不会失礼。 因此顺着贾政的话,孔传祯看着贾琮,微笑道:“读完了《大学》?倒是不错。 如此,吾就考考汝……” 孔传祯话没说完,就见一旁贾赦插言道:“老公爷,那个孽畜懂什么经义文章? 宝玉、蓉哥儿他们,才是我贾家正经子弟,不如考他们吧!” 在他看来,贾琮才读了多久书? 他早就听人说了,贾琮之前一直在读蒙学,三百千才读罢。 这两个月,刚刚接触四书,能读出个屁! 贾宝玉就不同了,虽然他和贾琮同岁,可宝玉三四岁时,就由其姊元春手把手的教导着识字。 到了六七岁,更有专门的清客先生教导了一年四书。 这些都是贾母常常说起的,若非老太君太心疼孙子,恰巧贾珠又病逝,不忍再熬坏这个命根子,贾宝玉怕是现在还在读书。 但无论怎样,都比贾琮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强。 到了这个时候,让他丢尽颜面的贾琮,哪里还是他儿子,分明就是个家贼仇人。 贾赦断不容他出半点彩。 孔传祯被贾赦截断了话,面色依旧丝毫不见被忤,微笑着点头,道:“也好,都答答看吧……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如何注解?” 此刻,贾琮自然不会抢答。 现在的形势,对他来说,都已经是超乎想象的惊喜了。 在他的原本计划中,即使出现最好的情况,都不可能会是眼前这种场景。 也许是晦涩了太久的人品,终于来了次大爆发! 他半低头不言,贾宝玉又是贾蓉、贾蔷的长辈,因此就是贾宝玉先言。 只是…… 贾宝玉虽然识字极早,也曾专门读过一年四书。 但这二三年来,他读的多是杂书。 譬如关于奇女子的野史,还有名花名草的传记等等…… 对于四书,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因而此刻,一张圆脸有些涨红,眼睛都有些发直,尤其是注意到贾政凌厉的眼神后,更是连那点记忆都模糊了,结结巴巴道:“老先生所言,是……是大学第四章……” “到底第几章?” 贾政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咬牙低喝道。 贾宝玉被唬的打了个哆嗦,努力回忆着,小声应道:“是第……第……第三章?” 贾政闻言,面色稍微好看了些,哼了声没再多说。 贾宝玉眼泪都快下来了,刚有一点思路,就被贾政给打断了,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强上:“大……大学之道,在……在明明德,在……在亲民,在……在止于……至善。” 贾政刚恢复点神色的脸,听着这坑坑巴巴的背书声,又彻底成了黑锅底。 熟背四书,乃是基本课业,贾宝玉却背的坑坑巴巴。 若非贾母在旁心疼的一个劲使眼色,他怕是要破口大骂行家法了。 “行了,快闭上你的嘴吧,丢人现眼的东西。” 实在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贾政喝止贾宝玉后,对孔传祯歉意道:“让牖民先生见笑了,犬子纨绔不学,膏粱无知……” 这话就很重了,贾母王夫人等人都面露不悦之色。 孔传祯却笑道:“存周,你也太严厉了些。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令郎今年才几岁? 况且,之前令郎与吾交谈一二,谈吐也算不俗,颇有几分见解。 日后勤修学业,会有进益的。 不可逼勒过甚。” 这话贾母就太爱听了,忙道:“阿弥陀佛,老公爷可说了句公道话! 他老子整天逼的他跟什么样,这么大点孩子,又懂孝道又知礼,还要怎样?” 孔传祯微笑颔首,顺着贾母的话,鼓励了宝玉两句后,目光又看向贾琮。 眼神,有些深幽。 贾琮虽然知道,贾母等人不希望他超过宝玉,此刻贾赦更是怒目逼视。 可这样的机会,他又怎能错过? 因而朗声答道:“经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诗句出自诗经卫风《淇奥》,大学经一传十,曾子在传中选用此诗,来释大学之道,止于至善四字之意。 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是以竹而赞君子之善,当法古之圣贤。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意为如打磨骨器,不断切摩,讲得是君子研究学问时品德。 如琢如磨,自修也,讲的是君子修养自身如打磨美玉,反复琢磨。 瑟兮僩兮者,恂栗也,瑟乃庄重,僩乃胸襟开阔,君子看得庄重而又开阔,是因为内心时怀谨慎和戒惧。 赫兮喧兮者,威仪也,道的是仪表堂堂,因而有的威仪。 而如此,即可达到至善之境。” 贾琮稍显稚嫩的声音,却透着平静沉稳之意,传入花厅内每个人的耳中。 不疾不徐,不慌不乱。 他的这番表现,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让许多人侧目,但也让不少人,心中不满。 今日若是让宝玉得到了天下文宗孔传祯的赞誉,那只要贾家稍微推波助澜一番,贾宝玉立刻就是名动京华的贵公子,少神童。 有这等名气在,日后不管做官也好经济也罢,都要顺利的多。 然如今风头却都被一个庶孽给抢了去,怎让人心里喜欢…… 然而,孔传祯竟也并未表现的多么惊叹,他只是缓缓点头,一双老眼注视着贾琮,缓缓道:“九岁能读《大学》者,虽也难得,吾却见过不少。 汝虽九岁,然天性沉稳。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此方最贵。 望汝能持此心境,继续勤修课业,不敢坠怠。 以苦做舟,日后必成大器!” 尽管被点评的不是自己的亲子,但贾政此刻还是惊喜交加,连忙对贾琮道:“琮哥儿,还不快谢谢牖民先生指点之德!” 贾琮闻言,心中自然更是惊喜无双,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双手,左手覆于右手上,长揖到底,声音微微哽咽,道:“琮,谢孔师教化之恩!” 孔传祯听出他声音之异样,反而笑容深了些,如此才正常。 以他的处世智慧,自然看得出,贾琮在贾府的地位不美。 今日所为,除了怜惜良才,还有些不可外道的原因外,也希望能改善一些贾琮的境遇。 想来,有他今日之言,这个衣着滑稽,瘦骨嶙峋的孩童,日后能过的稍好一些。 然而正当孔传祯要再开口让贾琮起身时,众人却忽地看到,因为贾琮长揖到底,一物什从他倒垂的怀兜里落下。 落在地砖上,玎珰有声。 继而不断往前滚动,巧中又巧的,停在了孔传祯脚下…… 看到这一物什后,贾家所有人的面色,无不一瞬间难看之极。 而孔传祯古拙面上始终不变的笑容,也终于敛了去。 他缓缓弯腰,捡起了脚下之物,不轻不重的放在与贾母齐坐的桌几上…… “咚!” …… 第二十五章 无德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存周,贾家家境已艰难至斯了吗?要以此物,给家中子弟做果腹口粮。” 孔传祯面色肃然的看着桌几上那块吃了半块的馒头,淡淡问道。 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天下文宗动了怒气。 看着这块和石块一般硬,且布有霉点的馒头上的几个牙印,众人根本不用多想,就能看到一幕惨剧。 也难怪这位天下文宗,此刻难掩怒气。 虽然质问的是贾政,可这馒头,却放在了贾母跟前。 这般作为,莫说贾政面红耳赤,连贾母都坐不住了。 她虽贵为一等国公夫人,却终究贵不过世袭罔替的衍圣公。 孔传祯不仅是一等衍圣公,更是名传天下、世所敬仰的当世文宗,且还年长于她。 是有资格质问于她的。 在那块刺目的泛着霉点的硬馒头前,贾母颤巍巍站了起来,满面愧色,对孔传祯微微躬身道:“老公爷,都是老身治家不严,让老公爷见笑了。” 此番动静,整个大花厅都为之震动,纷纷起身。 贾政更是面色赤红,三两步上前,提起衣襟前摆,跪于贾母身前,羞愧难当道:“母亲,都是儿子理家不严,方使得母亲蒙羞。 儿子大不孝,罪该万死!” 这番话,差点没让后面的贾赦气炸了。 这是要把他按在东路院一百年的节奏吗? 就听贾政又对孔传祯道:“牖民先生,此事实与家母无关。 之前家母就曾发现,琮哥儿被乳母苛虐,大怒之下,命吾严惩乳母。 是我疏忽了,只惩戒了他的嬷嬷…… 再没想到,还会有今日之事!” 孔传祯叹息了声,先对贾母道:“老夫人坐吧,我料此事,必非老夫人之意。” 待贾母重新落座后,孔传祯又对贾政道:“从周也起来吧,方才谈大学,你当知大学中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修身、齐家,而后治国,明德于天下! 吾辈儒生,固不及古之圣贤,明德于天下,也当做到修身、齐家,后志于明德。” 贾政闻言起身,羞愧满面,躬身道:“牖民先生之言,政,铭记于心!” 孔传祯见贾家人面色都不好看,知道做了恶客,心中一叹,想了想,言道:“老夫人、恩候、存周,非吾不知礼,倚老卖老做恶客。 只是有些话,吾亦不能明言。 但念在你我两家渊源之份,却不得不提醒一言…… 太上皇今日忽然传旨,为先荣国太公贺百年华诞。 内中深意,贾家不可不深思。 以贾家的根基,自然不惧寻常风浪。 但是,涉及皇权呐……” 此言一出,如惊雷般,令贾母、贾政甚至贾赦、贾珍等人,都悚然一惊。 纵然享惯了富贵,可涉及宫廷皇权,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有一种天然的敏感性。 贾家到了这一辈,当真已经没甚豪情壮志可言了。 他们没想过去朝堂上纵横睥睨,也没想过去执掌苍生权柄。 他们也知道做不到,所以内心不向往。 以贾家先祖留下的余荫,足够贾家人安安稳稳,富富贵贵的受用上几辈子! 何苦再去沾染是非? 若是好的倒也罢了,可以锦上添花。 若是有风险的…… 尤其是最为危诡的皇权争端,怎敢牵连? 念及此,贾母心里愈发不安起来,满面诚恳的看着孔传祯,道:“老公爷,可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您也知道,自从国公爷过世后,贾家就再没人在政事堂上说话。 该不会有什么风波殃及贾家吧……” “风波”这个词,再度让贾家人色变。 不是他们胆小怕事,但事涉皇权,任何人都不敢,也不会小觑。 连素来刚愎自负的贾赦都不会! 孔传祯见之,语重心长道:“皇权似海,神威如狱,谁人又敢言能看的破? 唯有以德修身,方能护得家族周全。 老夫人,吾实不可再多言了。” 贾母闻言,登时动容。 之前对孔传祯的些许不满,彻底烟消云散。 都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以孔传祯这样超然的身份,说出这些话,其实很有些不合身份了。 因为君子当不言利、不畏险,当忧天下而不谋己身。 孔传祯这种当世大德,却实实在在的为贾家安危谋,除了贾赦外,贾母、贾政乃至贾琏等,都颇为感动。 尤其是贾政,很有些无地自容。 让这样一个天下文宗,为了贾家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当他想再说点什么时,忽然见荣府大管家赖大从外面匆匆进来,道:“来了宫里传旨的公公。” 本就有些心惊的贾家众人,闻言刚安顿下来的心,登时又惊慌起来。 贾母诸人甚至都站了起来,慌张张望…… 倒是贾琮,虽依旧跪在一边,嘴角却微微弯起。 贾家人,看来真真是在富贵窝中受用惯了。 也只能在窝里斗一斗,使使心计。 一涉及朝局风云,天下大势,便全成了无头苍蝇。 被人轻轻一诈,竟被唬住了…… 他们根本没想到,纵然真有什么变故,可就贾家目前来说,又做差了什么? 只一个凌虐庶子之行,还谈不上什么严重罪行吧? 结过就这样被孔传祯老公爷给忽悠的七上八下…… 贾政只当孔传祯是一个纯粹传学的老者,却也不想想,若真的只是纯粹传道,又怎会只传播蒙学? 这老人,才是真真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他的父亲前代衍圣公碌碌无为,可他却用了几十年的光景,将之前那些年,衍圣公府做过的那些腌臜龌龊之行,洗刷个干净。 让曲阜孔家,再次成了天下人人敬仰的士林圣地。 这样的人,若只是一个纯粹的老头儿,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只是让贾琮想不通的是,这位衍圣公,为何会帮他…… 他原本的计划,也不过是要借贾母和贾族众人之势,来压下贾赦和邢夫人对他的苛虐和圈禁,再徐图后事。 却再想不到,会有今日这样的惊喜。 但不管如何,有了今日这一遭,他的处境将彻底改变! …… 未几,贾珍、贾琏亲迎一位身着大红蟒袍的大太监入内,结果所传圣旨却和贾家不相干。 是宫里太上皇、皇上请衍圣公孔传祯回宫用膳的。 若是寻常,孔传祯自然不会去宫里受罪,他也有这个资格拒绝。 可今日既然做了恶客,再留在贾家吃饭也没多少意思了。 虽然他已经将贾家这伙子人都安顿糊弄住了…… 嗯? 不对! 孔传祯忽地发现,角落处贾琮那双平静的眼中,此刻正带着感激之意看着他。 竟被看破了? 真真有趣! 七十多岁的老翁,此刻眼睛却笑的和孩子般,与不到十岁的贾琮对视着。 微微颔首,道:“好好进学,日后游学时,可来山东孔府看吾。” 贾琮几乎忍不住颤栗,再叩首!! 这般动静,自然又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除了贾赦邢夫人外,众人都认为,贾琮真的太幸运了。 竟入了这位天下师的眼,得他老人家如此喜爱。 有了此番点拨,日后他的处境必将大大改善。 然而众人却不知孔传祯心中也在感慨: 有此资质之佳儿,却被凌虐至斯。 他若真的是…… 也不知到底是贾家的幸,还是不幸。 但愿他们能挽回一些吧…… …… “哟!这是怎么……” 刚刚与李纨去准备午饭,去了好一会儿方折返回大花厅张罗饭桌的王熙凤,刚一进抱厦就觉得气氛不对。 素来高声笑语的她,这一回只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 待进入里面,就发现花厅内早已没了孔传祯的身影,贾家诸姊妹并贾宝玉、贾环、贾蓉、贾蔷等人也都不在了。 满堂肃穆! 花厅正中间,邢夫人满面羞愧的跪在那里。 贾赦则面色铁青的站在一旁。 花厅内唯一一个还在的小辈贾琮,正与贾琏一起跪在北侧交椅后。 因为没有嫡母跪着,儿子站着的道理。 连贾母都面色肃穆,甚至肃煞的不带半分笑意,这时候,王熙凤自然不会再插科打诨。 规规矩矩的跪在了贾琏身旁,瞥了眼身侧后方的贾琮,不知该说什么…… “你那边就过的这般艰难,拿这个给庶子做口粮?” 贾母往日里满是慈和之色的眼睛,此刻凌厉之极,她盯着邢夫人,用孔传祯方才的话诘问道。 邢夫人一脸的臊红之色,只觉得一张老脸丢尽,她有些委屈道:“媳妇不知此事,多半又是下面的婆子做耗……” “你不知?连我这眼瞎耳聋的老太婆都听说了,你还不知? 为给你留颜面,我几次三番提点于你。 你倒好,变本加厉,让整个贾家蒙羞!” 贾母仿佛又恢复了当年管家时的泼辣,丝毫不留情面的高声喝道。 这般情形,已经多少年没出现过了。 “当着都中那么多王公侯府的面,当着那么多文武大臣的面,当着贾家列祖列宗的面,你就给他穿那身衣裳,让他吃这个? 他娘虽然下.贱,可他到底姓贾,和你一样,也是贾家的主子! 岂能容你如此糟践?!” 贾母震怒之下的训斥,让邢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面色由红变白。 自今日起,嫡母不慈的名声,她是彻底落下了。 不慈不贤,大概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最恶劣的名声。 还在好妒之上。 自此之后,她也再无资格与王夫人争一时之长短了。 看着面色木然的邢夫人,贾母没了继续敲打的心思,淡漠道:“既然你养不好,就接到这边来养吧。 二太太在这方面做的,阖族称赞。 老公爷说的对,这个关头,再出什么疏漏,祸及整个贾家就不美了。 记住老公爷的话,以德治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你下去吧。” 此言一出,邢夫人面色彻底灰败。 无德。 …… PS:求推荐啊!! 第二十六章 安排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啪!” 贾府东路院,正院上房内,贾赦满面狰狞的举起手,这次再没忍住,狠狠的扇在了邢夫人的面上。 邢夫人惨呼一声,摔倒在地,却不敢哭闹。 她是最了解贾赦性子的人,那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 老实挨打还好,敢叫唤,那才要往死里打。 “球囊的贱妇!我前儿还专门让你给那个畜生送一套体面些的衣裳穿了祭祖,你就送那身狗屁不通的东西? 你这是给他难看,还是让我难看? 该死的蠢妇!” 贾赦指着挣扎起身的邢夫人立身骂道。 屋内其他仆婢早就被赶了出去,唯有邢夫人的陪房王善宝家的,这会儿面色如土的躬身站在一旁。 见贾赦瞪眼看过来,王善宝家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声道:“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罪该万死! 只是有一言若不说出来,死也不甘心啊!” 贾赦见她那张油脸就恶心,一脚踹到王善宝家的面上,怒声道:“有你死的时候!说,说不出名堂立刻拖出去打死!” 王善宝家的“哎哟”惨嚎一声,被踹倒在地后捂着脸,殷红的血顺着手流下。 再闻此言,唬个半死,顾不上擦血,拼命磕头道:“老爷明鉴哪,太太原是准备对那畜……对三爷好点。 可是后来却听说,三爷每日里将功课传到学里太爷处,还让人四处传话,说他在府上吃不饱穿不暖,快被老爷虐待死了。 让族里到处都拿老爷太太说嘴,这才传到了老太太处。 太太知道了他故意在害老爷的名声,这才一怒之下……” 贾赦闻言,气的险些炸开,厉声道:“你敢浑说,仔细你的狗皮!” 王善宝家的磕头不止,哭道:“老爷只需派人一查便知,他每日里的课业,都是那边环三爷带去学里的。 也不知他从哪来的狡诈心眼,偏对准了学里太爷的心思,常常夸赞他。 如此,别人岂有不问他现在如何的?” 一旁邢夫人这会儿缓过劲来,一起告状道:“老爷,他就是个黑了心天打雷劈的下.流胚子,一点孝道也不知。 他也不想想,是谁将他养到这么大的。 就这样在外面糟践老爷的名声。 老爷,再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好哇,好哇!这个畜生,这个畜生!” 贾赦气的面如金纸,眼中凶戾之光骇人。 “老爷……” “行了!你还想大年下的就把他打死不成?” 贾赦却深吸一口气,安定了下来,他咬牙恨声道:“猪油迷了心了! 今日孔家老儿对他刮目相看,老太太和二房又拿此事压我…… 等着吧,等缓过这回,总有他的好果子吃。 那畜生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早些晚些,必叫这畜生不得好死!” …… 荣府,荣庆堂。 高台软榻上,贾母侧身歪在锦靠上,面容倦怠。 鸳鸯小心的将她头上的珠钗取下,放在一旁大丫鬟琉璃半跪擎举的妆盘上。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等琉璃起身端着妆盘退下去了西暖阁,鸳鸯和王熙凤又一起替贾母下了诰命大妆,贾母方轻快了许多,长长呼出口气。 今儿,她算是累着了。 人累,心更累…… “凤丫头。” 听着唤声,王熙凤忙应了声:“嗳!” 贾母疲倦道:“吩咐下去,今儿家里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传。 哪个敢乱嚼舌头,直接拖出去打死。” 除了家丑不可外传外,她也不能真的看到大房再也抬不起头来。 当了一辈子家,贾母不会不懂得一房独大的坏处。 她对王家的观感,其实并不好…… 而且,终归到底,大房也是她的儿孙。 她不能满神京城里,都传扬大房苛虐庶子的丑事。 只要贾家门儿里自己压下这桩丑事,她相信以孔老公爷的人品,绝不会往外多说。 王熙凤忙笑道:“老祖宗尽放心就是,这样大的事,哪个敢多嘴? 只是……” “只是什么?” 鸳鸯服侍着喝了口参茶后,贾母提起了些精神头,问道。 王熙凤有些为难道:“就是不知琮哥儿该怎么办?大老爷那边……怕是再不能容他。” 贾母闻言,脸色又难看下来,微微皱眉道:“到底是他儿子,难道还真能成生死仇人,要当贼打死?” 王熙凤苦笑了声,摇摇头,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她公公。 可若不是贾母发话将贾琮带到这边来养,贾琮多半活不了几天了…… 贾母想了想,也头疼起来,她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道:“那就养在这边,这一二年里,让他先别去东路院了。 让链儿给他老子说,总要给人一条活路,也不能再让人说嘴了去,左右不过一个庶子,有什么容不下的? 其他的,你和太太看着办吧,我去歪会儿……” 说罢,让鸳鸯搀扶起来,要去暖阁睡会儿。 走了两步,却又顿下脚,道:“既然他是个好念书,就好好念书,也不用来给我请安。 告诉他,念好书,才是他自己的。 他老子恨不得打死他,日后那份家业,自然落不到他头上一分。” 王熙凤闻言,忙应了声,等贾母的身影消逝在转角后,面上方浮起一抹笑意,折身往王夫人房走去。 …… “怎么说?” 王夫人寻常居坐宴息之处,是在荣禧堂侧的三间耳房内。 当然,这种连接正宅的耳房,远比贾琮那种倚墙而建的耳房高大的多。 她坐在铺了秋香色金钱蟒条褥的炕上,微微靠着锦靠,手边有一梅花式洋漆小几,侧着目看着从东门而入的王熙凤,轻声问道。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也头疼,毕竟他是那样的出身。 想了半天,只说了句既然他是个好读书的,就好生读书罢,平日里也不用给她老人家请安。 其他的,让我和太太商议着来。” 王夫人闻言,淡淡笑了笑。 顺手从身边大丫鬟彩霞手中接过熏香手炉后,摩挲了下镂纹,想了片刻后,道:“那就按老太太的意思去办吧。 准备个小院子与他,吃穿用度,按环儿的例给吧…… 他一月二两的月钱,也别问大太太要了,从我二十两里扣出来给他。” 王熙凤闻言,笑道:“老天爷,他可真是掉进福窝儿了,遇上太太这样的菩萨心肠! 真该让他来给太太磕头!” 屋里周围侍立着的婆子丫鬟们也都凑趣的笑了起来。 王夫人却轻轻一笑,道:“你少胡说,我经不住闹。 连老太太都不用他请安,我就愈发不用了。 行了,你去办吧。” …… 从王夫人房出来,上了抄手游廊,正盘算着该安排哪个婆子当嬷嬷,哪些丫头当丫鬟,就见贾琏从西边三间小抱厦那边往这里走来。 王熙凤身后跟着的四个媳妇见了忙站远了些,王熙凤则含笑迎了上去。 夫妇两相遇,王熙凤便将王夫人的主意说了出来,赞了又赞道:“太太真真是慈心仁厚的! 对比起来,东边儿那位就忒难看了些……” 贾琏闻言,却抽了抽嘴角道:“那位哪里能和太太比? 太太出身王家,傍身的嫁妆里,不算银子,只那些田庄门铺,一个月的出息都有上百两。 又不指望那点月例银子过日子,给了也就给了。 大太太却不同……” 王熙凤闻言,冷笑一声,道:“哟,到底是嫡母呢,你这倒是护上了! 敢情我们王家人出了银子,反而落不着好?” 贾琏听的头大,连连摆手道:“胡扯什么,我何曾是这个意思……” 见王熙凤不依不挠,忙岔开话题道:“我刚从老爷那过来,老爷的意思是,把贾琮安排到墨竹院。” “墨竹院?” 王熙凤闻言一怔,注意力果然吸引过来,她吊梢眉微微拧起,道:“梦坡斋旁那个小院落?” 梦坡斋是贾政的书房,安排在那里,像是要亲自教导…… 贾琏点头笑道:“看来是真入了老爷的眼了……日后,怕要把宝玉都比下去。” 王熙凤面色微微难看,不过随即眼睛忽地一亮,讥讽笑了声,道:“我道老太太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原来防备在这儿呢!” 贾琏忙道:“什么话?” 王熙凤面带得意之色,道:“老太太明言了,日后贾家的家业,一分都落不到他头上,让他好生读书,才是他自己的。” 贾琏闻言,心里不大得劲,道:“贾家的家业,难不CD给宝玉? 就算都给了他,我看日后琮哥儿未必就比宝玉差。 他如今入了衍圣公的眼,日后指不定就能中个状元!” 王熙凤啐了口,娇艳的面容上闪过一抹不屑,傲然道:“中个状元又如何? 中个状元也不过当个从六品的小官儿,翰林院里吃不起肉的穷翰林一抓一大把! 读书好有什么用? 东府大老爷倒是读的好书,还中了进士呢,贾家门儿里头一遭! 那又怎样? 现在整日里想当神仙…… 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乡下泥腿子家里,中个举人中个状元,能免二亩地的徭役税赋,改换门庭。 咱们还稀罕那个? 再说,就他那出身……哼。” 贾琏听她巴巴拉拉了好一阵,只觉得眼晕,好笑道:“真真说不过你…… 罢了,既然你心里有成算,那就让你去安排好了。 我也不愿见那个家伙,总觉得那小子有点邪乎。” 王熙凤嗤笑了声,道:“说起来你和他还是仇人呢,怎么没见你像东院那样发作他?” 贾琏懒洋洋的哼了声,道:“他算什么仇人?他又值当什么? 再说,也怨不得他…… 看他惨成那般,懒得和他计较。 行了,你赶紧去办妥了吧。 我得找个地方猫一下,这半天可不能犯在大老爷手里,不然,准过不好这个年。” 说罢,贾琏悠悠的离开了。 王熙凤看着贾琏的背影,啐了声:“就知道当甩手大爷!” 啐归啐,却没真恼,她是了解这个枕边人的。 相比于贾族中那些坏的头生疮脚流脓的坏东西,贾琏算是极好的人了。 只可惜没多大的能为…… 方才避开的媳妇们重新上了抄手游廊,跟了上来,一个媳妇道:“二.奶奶,平姑娘说给琮三爷挑选的嬷嬷和丫鬟都挑好了,问奶奶什么时候去瞧瞧,看看合适不合适。” 王熙凤闻言,嗤笑了声,道:“她倒是着急,这下可随了她的愿了。” 跟在她身边的,都是忠心婆子,也知道当初那档子事。 其中一人笑道:“平姑娘忒好心了些,换个人遇到这样的事,还不恨一辈子,那样的好日子送白花……” 另一人道:“那会儿子他才多点大,又懂什么?不过是有小人作祟罢。 有些人心眼不正,害怕二.奶奶和太太都是王家人,所以故意使难看呢……” 王熙凤听着,嘴角扬了扬,哼了声,摆手道:“行了,头八百年里的事现在拿出来说嘴,没的惹出是非来。 告诉平儿,让她对琮儿说,就说是老太太说的,体贴他是个好读书的,平日里就不用去晨昏定省了,在墨竹院里好生念书,也别在后宅里乱逛。 家里吃穿都不缺他的,均按环儿例办。 一月还有二两银子月钱,是从太太月例银子里扣出来给他的……” 说至此,她话音顿了顿,果不其然,一旁的婆子媳妇们纷纷“惊呼”出声,大赞起王夫人来。 王熙凤笑道:“太太一贯菩萨心肠,有什么办法?” 说罢,在廊下边走边吩咐道:“我就不去看他了,明儿正月初一,今天又闹了这么多事,哪一样离得开我? 你去给平儿说,都交给她办就是。 对了……” 忽地,王熙凤顿住脚,回头问道:“平儿挑了哪些媳妇丫头给琮哥儿?” “听说是柳家媳妇做嬷嬷,林家和何家的两个小丫头做丫鬟。 平儿姑娘亲自出面寻的人哩……” …… PS:四千字大章,我也是疯了,今儿没了啊,求票票支援。大家可以猜猜,贾琮俩丫头是谁。 另外,推一本好朋友的书,《我的八零年代》,八零后的书友可以过去瞧瞧,加个收藏支持一下。老作者了,很仗义。 第二十七章 新年快乐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荣府,内仪门北,墨竹院。 已经换了身得体衣裳的贾琮,站在庭院内,看着眼前之人,眼中蕴着感激之意,清声道了句:“平儿姐姐,新年好!” 平儿着一身青黄色的裙裳,披着件云红毡斗篷,头上簪着一支兰色花钗,面容温婉含笑。 她看着贾琮,杏眼眯成了月牙,道:“好,你也好! 天可怜见的,总算熬出来了! 这些日子,可是将我担心坏了呢。 几次想给你送吃食,都被挡了回来。 好在你伶俐,知道让司琪来寻我…… 如今总算好了!” “平儿姐姐,谢谢你。” 贾琮真诚道。 这不是虚言,虽然他想法让贾迎春身边的司琪送吃的。 可点心毕竟不是饭,纵然是贾迎春这样的小姐,每日的供给量也是有限的。 而且还有教引嬷嬷看着。 别说每天消耗三盘,就是每天消耗一盘,都会引起注意和怀疑。 司琪只送了两回,就引来嬷嬷教导,不可贪吃甜食,还限定了供给。 司琪没法,贾琮便让她去找平儿帮忙。 是平儿出手相助,让司琪隔一日去她那取一回糕点,才终于让贾琮安然度过了这两个月。 平儿看着贾琮清瘦的脸,叹息了声,眼圈微红道:“谢什么?我能做的有限的紧呢。 可怜见的,怎瘦成了这般……” 任谁每日里只能吃些点心度日,勉强维持饿不死,都胖不起来。 贾琮又正是成长的时期,也就愈发显瘦了。 脸上眼眶和脸颊都有些凹陷,看起来尖嘴猴腮的,很不好看。 贾琮却已经很满足了,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至少还要等上大半个月,过了灯节,他才有七成把握破局。 然而现在…… 看了看周围雪白的粉墙,屋上的筒瓦泥鳅脊,门窗栏杆上细雕的番花…… 他收回目光,再看向平儿,目光温润道:“平儿姐姐,书上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之前那些都算不得什么,还我会牢记以前的日子,以后更加努力。 不让自己再落入那样的境地,也不让平儿姐姐再担心。” 平儿细细的看着贾琮,感叹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 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可见你长大了。 只是,也别忒苦着自己了。 熬坏了身子,可不是好顽的呢。” 贾琮应下,平儿对他笑了笑后转身,拿着帕子朝外招了招。 而后就见门外一个三十来许的媳妇,带着两个十来岁,身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一起走了进来。 平儿对贾琮道:“这是柳嫂子,来给你做嬷嬷,专门照顾你。 柳嫂子人极好,又做的一手好菜。” 贾琮闻言,心里登时有数。 这柳嫂子,莫非就是后来在大观园厨房里掌管厨房的柳嫂子? 她应该还有一个女儿,名唤五儿。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对柳嫂子点点头,道了声:“嬷嬷好。” 柳嫂子虽是贾家的世仆,可一直地位不显。 在贾家这样的豪门里,没捞上什么好处。 这回还是平儿亲自做主,将她寻来,当上了“教引嬷嬷”这个级别的嬷嬷。 尽管服侍的主子现在地位有些尴尬,可她的月钱却实打实的涨了一大截。 因此哪里敢不知足,慌忙福了个万福道:“三爷好!” 一旁平儿笑道:“柳嫂子,哪有嬷嬷给哥儿行礼的道理? 再不能这般,若传出去,人家只会说哥儿轻狂。” 柳嫂子闻言,闹了个大红脸,又连忙保证,再也不会了。 平儿心善,只是提点一下,见她慌成这样,又反过来安慰了几句,然后再对贾琮道:“这两个丫头,一个名唤小红,是林之孝家的女儿。 一个名唤春燕,是外面何家的姑娘。 林家、何家都是家里几辈子的老陈人,知根知底。 我问了许多人,都说这俩是好丫头。 懂事乖巧,不轻狂……” 贾琮闻言,仔细的看了那两个丫头一眼,尤其是左边那个名唤小红的。 若只说她是小红,贾琮还不能确定。 但是加上林之孝家的女儿…… 那么就毫无疑问了,这个相貌并不怎么出众的丫头,大概就是红楼梦里,结局最好的丫鬟,林红玉。 为了避讳宝玉和黛玉,因而改名为小红。 正是这个丫头,在日后贾府大难临头时,伙同刘姥姥、贾芸等人,在狱神庙接受了王熙凤的托孤,更冒着天大的风险,营救了巧儿跳出火坑,堪称忠义。 深深的看了眼小红后,贾琮又看向春燕,虽然印象不深,但他隐约记得,这个名唤春燕的丫鬟,除了有几个不靠谱的家人外,本身也是极好极明事理的丫鬟。 如此看来,平儿是真的费心了。 “两位姐姐好。” 贾琮中规中矩的问候道。 小红和春燕忙齐齐福了万福还礼道:“三爷好。” 平儿见三个小人儿对拜,觉得有些好笑,弯起嘴角道:“如今都认得了,日后就是你们三个过日子,要好好相处呢。” 贾琮应下后,道:“谢谢平儿姐姐,劳姐姐费心了。” 平儿摆摆手,笑道:“说这些做什么?这还没齐整呢,还有四个管扫洒房屋的小丫头子,明儿再打发来。” 又叮嘱道:“这墨竹院,原是老爷当年读书的书房。 后来先珠大爷念书时,也在这里读过书。 琮哥儿,老爷将这套院子给你,是极看好你哩,你万万要好生用功呢!” 贾琮点点头,道:“平儿姐姐放心,我会用功读书的。” 平儿抿嘴一笑,点点头,再想交待些什么,不过面色却忽然变得有些迟疑…… 贾琮毕竟不是真的只有九岁十岁,他见平儿为难,主动问道:“平儿姐姐,可还有什么事? 若非姐姐,我怕早已饿死了。 姐姐有事只管说才是……” 平儿闻言,微微叹息了声,道:“倒也不是别的事,是老太太让二.奶奶转告你,说既然你是个爱读书的,就专心读书。 也不必每日去给她老人家晨昏定省,也不……也不必往里面去……” 平儿越说越难启口。 她原以为,贾琮被接到这边,地位纵然比不上宝玉贾琏,总也能和贾环平齐吧。 却不想…… 依旧被特殊对待,依旧被贾母厌弃。 贾琮闻言,却没多少意外。 所处的位置不同,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不同。 贾母虽然更喜欢小儿子,却也要思量大房那边的颜面。 若是将他照顾的太好,他还时常在荣国府里走动惹人眼,那贾赦和邢夫人的脸上就太难看了。 为了他一个,闹的府上不得安宁,贾母当了一辈子家的人,又怎会做这种不值当的事? 所以贾琮笑道:“是老太太的好心,我省得了。 平儿姐姐放心,日后我只在屋里多读书,就算长见识,也去外面见识。 我如今也长大了,不好入内唐突了家里的姊妹内眷,也不能扰了老太太的清静。” 平儿见他面上的笑极真诚,知道他想的开,也浮出笑脸,道:“你是个宽心的,日后必有大福祉呢…… 不多说了,二.奶奶那里事极繁忙,我还要去帮忙。 让柳嫂子给你张罗碗饺子吃,好好休息一宿,今晚就别看书了。 照顾好自己,若缺什么,或是哪个不懂事欺负你,你也不需忍着,只管打发人告诉我。” 贾琮应下后,见平儿摇曳的身姿就要消失在庭院门外,忽然大声喊了声:“平儿姐姐,新年快乐!” 平儿闻言转过身来,在贾琮面上第一次看到了极灿烂的笑容,先是一怔,继而她也灿然一笑,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颔首道:“琮哥儿也新年快乐呢!” …… 第二十八章 新年第一天…… (求收藏,求推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崇康十年,正旦。 自卯时初刻起,荣府、宁府、公侯街乃至整座都中神京,都被漫天的烟花和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填充。 墨竹院内,也燃起了烛火。 贾琮着了身白色长衫,披上猩猩毡斗篷,站在庭院内,微微仰头,眺望着星空。 嗅着空气中的火.药气息,听着不远处内宅传来的欢声笑语…… 思绪纷飞,既思前世之年,又念此时之境。 只是前事已不可追,只能过好眼下。 唯盼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三爷啊……” 丫鬟小红着一件红绫袄,罩着青缎掐牙背心,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看到贾琮后幽怨的嗔了句,道:“现在还是夜里哩,风那样冷,吹伤寒了可怎么办? 三爷身子又不好,还不让我服侍着更衣……” 絮絮叨叨了一大串,拉着贾琮的胳膊,要往里劝。 虽然只相处了半天,可小红却似乎已经摸清了贾琮的性格。 宽于慈善,不忤于物。 只是又有他的坚持。 比如,贾琮穿衣换衣,就坚持不让丫鬟服侍。 这让家生子出身,自小就熟知贴身丫鬟该做什么的小红,很是失落懊恼。 原本,她在得知了新差事后,是准备大干一场的,以洗刷从前之耻。 她在贾府奴仆界,算得上出身“富贵”。 其父林之孝是贾府管理田房事务的管家,可谓位高权重。 其母则是王熙凤手下的得力媳妇。 按理说,她这样的出身,起点应该很高才对。 可偏偏不然,她七八岁进贾府当差时,只成了一个三等丫头,也就是干洒扫粗活的。 而原因也极简单明了,她长的不得意…… 贾府地位最贵之人便是贾母,而贾母最喜欢的,便是漂亮的女孩子。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之下,颜色靓丽的丫头就容易出头。 最鲜明的例子,就是那位赵姨娘。 虽然糊里糊涂的,出尽笑话,可只因长的好,就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而小红这般的…… 虽然极懂事明理,却因长的不出众,只能干洒扫的活计。 对于颇有一番抱负的她来说,不得不说是一种耻辱。 如今被平儿相中,好容易算是看见了曙光,可服侍的这位爷…… 竟不怎么需要她服侍。 这如何让小红不气馁? 唯一庆幸的是,这位琮三爷,真的好性子。 说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楚,还没有一丝一毫高高在上的模样。 临来时,她娘林之孝家的,还担心贾琮这些年受的苦,会让他心性乖戾,且一得志便猖狂,凌虐苛待下人。 却没想到,竟会是这样温润如玉。 小红既高兴,也愈发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贾琮被拉着胳膊,回过头笑道:“我虽然瘦,但每日里都在打熬身子,并不弱,不当紧的。” 对于小红,不管是他前世的认知,还是此时的感观,都不坏。 这是个热心且熟练世情的丫头,精明干练。 或许在其同类眼中,她是一心想要攀高枝,做白日梦的野心丫头。 可在贾琮看来,想上进,并没什么不好。 关键是没有坏心。 他很庆幸平儿给他挑来这样的丫头…… 而听他这般和气,小红愈发嗔笑道:“三爷这般瘦,还不弱? 就算不弱,这会儿子也吹不得风,受不得寒。 之前三爷都好好的,偏我来服侍三爷,就有了不是,那岂不是我们做奴婢的罪过?也不好跟平大姐姐交代呢。 三爷只当心疼心疼我们嘛!” 贾琮侧过脸看了眼小红,听她叽叽喳喳,心里好笑而温暖。 正要答应,却见春燕散着发,只着了件里衣,披了件外裳,汲着鞋,就蹬蹬蹬的跑出来,对小红叨叨埋怨道:“让你喊三爷进屋,你自己倒在外面扎窝了……” 然后拉着贾琮的另一只胳膊,一边使劲往里拉,一边劝道:“三爷,快屋里去,外面冻煞人哩。” 贾琮道:“你穿这样少,可不冻人?快进去吧。” 春燕还是拉着贾琮不放,道:“一起进去!” 贾琮无奈,只能跟着一起往里走,小红在一旁看到春燕得意的瞪了她一眼,生生气笑了。 一跺脚,嗔道:“瞧把你兴的!” …… 今日新年第一天,到处都是喜气洋洋拜年的热闹场景。 墨竹院里却不同,因为贾母的吩咐,贾琮既不能四处拜年拉拢关系,也没有因为转到荣府入了墨竹院,就让身份尊贵多少。 在贾府众人眼里,他依旧是那个不得志的庶子。 因而无人问津。 既然不用出去走动,便在书房内读书写字。 墨竹院并非方正的小院,原本只是三间书房,没有倒座和东西厢房。 柳嫂子为教引嬷嬷,非奶嬷嬷,且贾琮已经十岁了,所以并不住在这里。 只午间和晚上来查看一回,看看需要什么,照料一二。 因此,墨竹院内只有贾琮和小红、春燕三人住。 按理说,小红和春燕两人是要有一人陪床的,方便照顾贾琮晚上起居饮水或者起夜。 正如贾宝玉身边的袭人那般。 可贾琮哪里受得了这个…… 眼见小红和春燕两个丫头,时不时给他端茶倒水研墨,或送点心,眼神幽怨的看着他,贾琮哭笑不得。 他对着端着茶盘的小红道:“不是不愿让你们服侍,实在是……之前那么多年,我都这样自己过来的。 忽然让你们服侍,很不习惯,并不是你们做的不好。” 小红噘嘴嗔道:“那三爷可以从现在开始习惯呀!” 说罢,她将茶水放在桌几上,又张罗起研墨来。 贾琮呵呵一笑,岔开话题,道:“今儿大年,我不便出去走动。 左右这里没甚大事,只是读书写字。 不若你和春燕回家看看去吧,一家团圆过个年,你们留在这也无趣。” 小红还未言,春燕便走来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第一天来当差,就溜回家去过年,让管事嬷嬷知道了,可了不得哩!” 小红也道:“我老子娘这会儿都忙着服侍主子,我回去也见不着人,就算在家,他们见我第一天当值就回家,非捶我不可。 三爷莫不是想借刀杀人?” “噗嗤!” 贾琮无语,一旁春燕则喷笑出声。 正这时,忽然从门外门帘后传来一道令人不舒服的小公鸭子嗓音,阴阳怪气道: “哟!这就高乐上了? 小日子过的不错吗?” …… 第二十九章 哭闹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是环三爷来了?环三爷新年吉祥,快里面请。” 听到门外的声音,小红和春燕面色一变,小红忙上前开门,撩起门帘,就看到一个小小人儿,正吊着膀子皮笑肉不笑的往里看。 方才,他八成是贴在门前偷听来着。 小红虽然心里不喜,可面上还是高兴的邀请贾环入内,毕竟是新年第一个客。 春燕则去张罗茶水。 “哼,哼,哼……” 贾环看也不看小红和春燕一眼,进门后,四处打量屋内的陈设,鼻子里发出酸溜溜的哼声。 论起来,他都还没自己的小院儿呢,和他娘挤在一起。 再见贾琮身上的长衫,就更觉得刺目了,阴阳怪气道:“哟,还穿新衣裳了? 贾琮,一日不见,你老母鸡变鸭啦?” 此言一出,小红和春燕脸色都难看起来,颇有主忧臣辱的觉悟。 贾琮淡淡的瞥了贾环一眼,道:“又受什么刺激了?宝玉的压岁钱比你多?” 贾环到底才五六岁,一听此言,登时如燎了毛的冻猫,一下跳了起来,见鬼一样看着贾琮,尖声道:“你怎么知道?” 贾琮呵呵了声,没有搭理,认真写了最后一个字后收笔。 一旁小红和春燕却面面相觑,她俩也惊了一惊。 两人都懂事的早,第一次觉得,这位地位不显的主子,似乎……真有些不凡。 见贾琮不搭理,贾环反倒沉不住气了,寻了把交椅一坐,咕咕哝哝的抱怨起来。 “都是老爷的儿子,老太太的孙子,老太太给宝玉一个羊脂玉瓶,给链二一件上好的斗篷,就给我十两压岁钱……” “大太太也给的少,才三两,太太还给十两呢……” “大嫂子也瞧不起人,巴巴的去给她拜年,就给了二两……” “二嫂虽然平日里那样厉害,可还给了五两。链二大年里教训我,二嫂还拦下了……” “宝玉、林姐姐他们,只当没看到我,三姐姐还拿眼瞪我,让我快走……” 从小红手中接过湿帕子,贾琮擦拭完手后,淡然道:“所以,你就来墨竹院来寻平衡,挑三拣四找回做人的自信?” “噗嗤!” 小红和春燕一起笑出声,她们也是头一回知道贾琮说话这般有趣。 贾环却好似没听出言语中讥讽,先瞪了眼小红和春燕,好似她们笑的莫名其妙,然后对贾琮正经道:“我本来就比你厉害啊,我好歹还有些压岁银子拿,你连里面都进不去,可怜鬼,哈哈哈!” 一旁的小红和春燕又笑不出了,一起拧起眉头瞪向贾环。 敢情这货真是来这找平衡的,忒可恶! 贾琮却还是不疾不徐的模样,看不出半点恼意,放下笔后,当着众人的面,俯身倒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哇!贾琮,你莫不是气疯了?” 小红终于忍不住了,拧眉道:“我们三爷是在打熬气力哩!” 其实今早刚开始时,她和春燕也以为贾琮疯了…… 贾环闻言,却咂摸了下嘴巴,竟有些羡慕道:“贾琮,你的名堂还真不少…… 来来来,我和你比一比,我若赢了,以后你管我叫三哥!” 贾琮不理会,一旁的春燕抱不平道:“这是哪家的道理?哪有弟弟让哥哥叫哥哥的?” 贾环还远不到怜香惜玉的年纪,只觉得小丫头可恶,瞪眼驱赶道:“去去去,主子说话,臭丫头别插嘴。” 春燕气的脸红,还想反驳,被小红拉住,小红笑道:“环三爷,你赢了,我们爷管你叫三哥,那要是我们爷赢了呢?” 贾环撇嘴道:“他怎么能赢?”被小红看的实在没趣,又嚷嚷道:“大不了,我再请他一回东道!” 小红自然不知道贾环请东道的典故,便当了公证人。 贾环嗤了声后,学着贾琮的模样,伏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可刚做了一个,就变了脸色。 看贾琮做的怪轻松,可他是平日里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主儿,胳膊上真没多少力气。 最可恨的,是那两个臭丫头,还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喊叫: “三爷加油!” “不对,是咱们三爷加油!” “对,咱们三爷加油!” 只做到第五个,贾环就撑不起来了,趴在地上拧过脖子,一张脸涨红的冲小红和春燕大喊道:“快闭上你们的鸟嘴!!” 这就没法忍了,小红道:“我们是我们爷的丫头,给我们爷助威,有什么错?” 春燕也抱怨道:“我们是你哥哥屋里的人哩,你该敬着才对。” 贾环闻言,差点气爆了,跳起来想要抓打两个丫鬟。 可惜,五个俯卧撑差点耗干了他,跳了下非但没跳起来,还一屁墩儿摔倒在地上。 说到底他才不到六岁,是个孩子,眼见比不过贾琮,心里又气又急,再这么一摔,登时大哭了起来。 这一下,小红和春燕反而傻眼儿了。 贾琮见贾环坐倒在地上嚎啕,一把鼻涕一把泪,也锻炼不下去了,站起身道:“别哭了。” 贾环孩子气上来,越说哭的声音反而越大了。 贾琮对一旁惴惴不安的小红和春燕道:“没事,你们去忙吧……对了,早上煮的鸡蛋拿来一个。” 小红和春燕都是家生子,哪有不知道赵姨娘大名的? 那真是能落下脸来和丫头撕挠的主儿,听到贾琮的话后,忙心惊胆战的跑路。 不一会儿,就取来了一枚鸡蛋。 贾琮刚接过手,还没说做什么,地上的贾环又嚎了起来:“鬼才吃劳什子鸡蛋!呜呜,你们欺负我,还打我,推倒我……” 小红和春燕刚刚放下的心,登的一下又提了起来。 甭管这话真假,反正赵姨娘指定会当真。 闹腾起来,她们两个丫鬟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贾琮却呵呵一笑,也不说话,左手拇指和食指拿住鸡蛋,然后右手食指轻轻拨动…… “哎呀!!” 贾环正在低头哭的伤心,就听到可恶的小红和春燕齐齐惊呼一声。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大大张开的嘴巴,任凭涕泪流入,也丝毫不觉。 只顾着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 贾琮右手轻快的拨动左手拇指食指间的那枚鸡蛋,鸡蛋飞快转动中,一片片蛋壳,如雪花般飞落…… …… 第三十章 倪大娘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吃不吃?” 没用半盏茶功夫,贾琮剥好鸡蛋后,将润白的鸡蛋递到贾环眼前,温声道。 看到刚才那一幕,贾环早忘记哭了,脸上的鼻涕眼泪都快干涸了。 此刻听到贾琮的话,他下意识的伸手要拿过鸡蛋,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戏法。 贾琮却又收回了手,对一旁依旧瞠目结舌的小红道:“取帕子来,给他净净脸。” 小红这才从神奇中收回神,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书房。 “起来吧,还跟小孩子一样哭闹么?” 贾琮呵呵笑道。 小孩子最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小孩子了,果不其然,之前还赖在地上的贾环,登时爬了起来,气呼呼道:“你才是小孩子!” 似犹不解恨,又补充了句:“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 “……” 一旁春燕,脸都红了。 她还没到知人事的年纪,可也已经懵懂一二了。 夏天和年纪大的丫鬟一起沐浴时,也了解过关于“长毛”的羞事…… 此刻贾环口无遮拦的话,让她心里一跳。 再看贾琮,面色却依旧没起什么波澜。 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大吃一惊。 这种气度,真的……好厉害。 就是,三爷长的有点磕碜…… 春燕倒没冤枉贾琮,任谁瘦的皮包骨头,都不会好看。 不过,能有这种气度,长的不好好像也不算什么…… 念及此,春燕并不出彩的脸上,愈发晕红了。 不想当姨娘的丫鬟,绝不是好丫鬟呢…… “擦干净脸和手,吃个鸡蛋。” 小红端来铜盆和帕子后,贾琮道。 见贾环又要炸窝,微微一笑,道:“下午我去南胡同集市,想不想一起逛逛?” 贾环没喷出口的话登时咽下,从铜盆里捞起帕子,也不拧干,直接糊到脸上,擦了三两下后,忽然顿住,他稍微落下些帕子,将将露出眼来,眨巴眨巴,看着贾琮道:“耶?贾琮,你怎么还在这?” “……” 贾琮抽了抽嘴角,和小红、春燕一起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贾环取下帕子,一脸一身的水,却顾不得擦,干笑了声,一本正经道:“我刚进门儿就给你说了啊,外面有人找你…… 就是那回,那回在南胡同集市上,我教你救人的那回。 他家老婆子来了,今儿早我娘打发我去赵国基家转转,看能收几两压岁银子,出门儿就看到她了。 听门子说,她这段日子常来,还花了不少冤枉钱哩。 见她巴巴的守在那儿,也怪可怜的,我就进来给你说一声。 你怎么还没去?” “……” 贾琮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过了午时。 距离贾环来,近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又寻思了下,这个时候,贾赦等人多半在饮酒宴客。 他便对小红和春燕道:“我出去看看,你们没事可以回家逛逛。” 小红和春燕忍不住齐齐翻了个白眼,不理这一茬,又忙问道:“外面谁跟着三爷?” 贾家少爷出门,按例是要有长随和小厮跟着的。 只是贾琮并没有。 贾琮道:“没人,也不用,我之前都是自己去学里。” “仔细花子拍了去哩!” 春燕怕怕道,小红也担心的点点头。 贾环这会儿终于擦干净手和脸了,哼了声,道:“你们懂什么? 贾琮一直都跟我混!有我在,哪个花子敢…… 诶诶,贾琮,等等我啊! 仔细花子拍了你去!” 牛没吹完,眼见贾琮出门而去,贾环忙追了上去。 …… “太爷们纳福。” 荣府侧门外,一个身着寻常布衣的老妇,头上裹着布头巾,将满头白发收起,此刻正弯腰对门房月台上几个门子赔笑道。 手中还提着一个布包裹。 那几个华衣门子听了却好似没听到,过了半日方理睬道:“怎么又来了?” 那老妇忙道:“一直在街后头等着哩,不知太爷们,可曾告往里面,求见府上三爷……” 年轻的门子哼了声,道:“哪有那么好见的?他不见你。 你有什么好物儿交给我,我给你送进去就是。” 说着,看向妇人手里包裹的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其他人也呵呵笑了起来,附和了两声。 这段日子,他们靠眼前这妇人,就吃了不少外快。 虽然不多,但也是个乐子。 再加上那些鸡汤肉羹什么的,也算不错。 那老妇闻言,想起家中儿子的判断,哪里还肯给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只是恳求去通报一声。 那些门子见老妇如此,自知可能露馅儿了,也愈发没了耐心,年轻的那个厉声喝道:“你这臭婆子,忒也不晓事。 知道这里是哪里,你也敢来痴缠? 快快离了这地儿,再敢啰嗦,仔细送你一顿好棍子!” 那老妇闻言,面色一白,苍老的脸上满是惊慌之色,只是眼中却尽是犹疑。 站在那里,要走,却又实在不想走。 见他如此,门子愈发恼火,从门后取来职棒,唬道:“你走不走?哪里来的叫花婆子,瞎了眼了,也敢往我们荣国府门前来,看我赏你一顿好棒子吃!” 说罢,装模作样的举起棒子,就要朝老妇当头砸下。 那老妇见之唬个半死,宰相门前尚且七品官,更何况是堂堂荣国府? 她惊慌之下,连连后退两步,没当心,一下跌倒在地上。 手里的包裹也摔落在地,包裹散开,里面一食盒打翻在地,汤汤水水洒落一地。 见此,其他门子也都变了脸色。 此时还在冬日,门口积了汤水,不赶紧清理,一会儿就结成冰了。 万一摔着了贵人,他们有几个脑袋? 众人纷纷呼喝起来,见此,老妇愈发害怕,哆哆嗦嗦的落起泪来。 头上的头巾掉落,满头白发凌乱…… 那年轻门子见之,愈发嫌恶,本来只是唬人的棍棒,怒向胆边生,竟真的朝老妇身上砸去…… 眼见棍棒加身,忽然门子耳边传来一道暴喝声:“住手!!” 能在荣府大门前当门子的,其实不只是仅仅靠托关系那么简单。 在贾家这样世代豪门里,每一个位置,都有自己传承下来的规矩和要求。 这便是世家的一种底蕴。 想当门子,最简单的要求,就是能听出府上每个主子的声音来。 年轻门子自然也可以。 在家奴界,他的出身算是显赫的。 他祖父是大老爷当年的长随,父亲是小厮。 这样的出身,在贾家除了少数几人外,真没人能喝令他。 然而此刻,分明是一道陌生青涩的声音,本不该被他放在心上,可这道喝声,还是让年轻门子心中一颤,手一抖,棍子落到了老妇身旁的青石板上。 待回过头,看到出来之人是何人时,他心中差点气毙! 本以为是哪个贵人,有这般气势,没想到竟是荣府主子里最没地位的那个贾琮。 如今大老爷正恨不能撕碎了他,他也敢呼喝自己? 不过,年轻门子正想开口讥讽某人自不量力时,对上贾琮那双不起一丝波澜但满是肃煞之色的眼睛时,不知怎地,想反驳却张不开口,莫名的心虚…… 他哪里知道,每个主刀医生,在手术室内都是说一不二常年指示的权威。 正是这等长期积累出的气势,才呼喝住了年轻门子。 而之所以能够在暴怒之下依旧保持目光的平静,同样是一个外科医生多年的心境修为。 性命相关,生死皆系于手中三寸柳叶刀,又怎敢轻易起波澜? 也正是这双暴怒之中依旧平静的眼睛,让“出身不凡”的年轻门子,心里发寒,张不开口。 他张不开,贾琮却张的开,还未靠近,一连串犀利言辞便如利箭般射向那年轻门子: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家里老太太、太太最是怜贫惜弱,施恩布德,外人因此都道我贾家门风清正,传家贤德!” “你就敢在荣府大门前,对一孱弱老人动手?” “这里来来往往多少贵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 “你一个奴才,竟敢如此恣意妄为,败坏我贾家门风?” “我……” 被连珠炮般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尤其是在“同僚”面前,年轻门子恼羞成怒,面色涨红,张口就要反驳。 贾琮却不给他机会,厉声打断道:“你什么你?还敢不服! 好,既然你还不服,今日我就拉你去老太太面前,分个是非曲直。 只凭你坏我贾家门风一事,就定治你一个刁奴悖主之罪!” 此言一出,莫说那年轻门子慌了,连其他几个老陈的门子也都慌了。 若是今日之前,贾琮这般说要告到老太太跟前,他们自然一万个不信。 贾家谁不知贾琮根本进不得荣府? 可秦显家的才遭殃,王善宝家的昨儿又挨了好一顿打,至今还半死不活。 偏贾琮入住了墨竹院! 他们哪里还敢不信…… 虽然听说贾琮如今的地位依旧不尴不尬,可再怎么说,也比奴才强。 而且贾琮如今住的是府里墨竹院,府上老人谁不知那里曾经是政老爷读书的地方? 可见,贾琮如今的份位,真和以前不同了。 万一真让他闹到了贾母老太君那,让老太太知道他们一伙人敲诈一个老妇,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这一伙子门子都没好果子吃。 涉及到门风家声,哪个主子都不会饶他们。 他们难道就比王善宝家的强? 因此一众人纷纷上前,又是卑躬屈膝的请贾琮宽宏大量,又是厉斥年轻门子无状。 闹了好一会儿,贾琮见火候差不多了,那年轻门子也垂头丧气的认输且给老妇道了歉,他沉吟了稍许,见众人都巴巴的看着他,又沉声道:“这老妇是我当初去学里读书时,认识的一嬷嬷,人唤倪大娘。 她心慈人善,知道我缺衣少食,便与我吃食。 这二月来,她久不见我,才送上门来,你可收了她银钱,欺负于她? 若没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若有,我再不能放过你。” 其他人闻言,面色先是一变,不过都是人精,立刻反应过来。 贾琮话里,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他只抓着年轻门子不放。 而且,他若真打定主意不放过,根本不会说这些话…… 眼见年轻门子要跳起来,几个老陈的忙按住他,纷纷“慷慨解囊”,你二两,我三两,不一会儿就凑够了十五两。 远比倪大娘给的多…… 然后又殷切的扶起那老妇,甚至还想去雇辆驴车,速速送走…… 这老妇便是倪二他娘,老婆子身子骨还行,刚才也只是被唬住了,并没伤到什么,这会儿见形势逆转,不但没了罪过,连多日来送出去的银子也回来了,还见到了“恩公”,哪里还矫情? 忙起身,拾起头巾包住白发,要来拜谢贾琮。 不过没等她“恩公”二字说出口,贾琮就拦住了她。 虽看起来小小年纪,但气度极为稳重,开口道:“倪大娘,谢谢你来给我送饭,不过以后都不用了,如今我在家里过的很好。 倪大娘送饭之恩,贾琮日后必当厚报。 现在,我送你回家吧。” …… 第三十一章 林诚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你完蛋啦!” 之前一直悄悄看戏不敢出声的贾环,在出了公侯街后又跳了起来。 也不上赵国基套好的车,围着贾琮左转右转的幸灾乐祸。 他倒也没什么坏心,就是单纯的想看热闹…… 贾琮也明白他为何这般说,在贾家,纵然是公子,也不能随意欺辱年长的奴才。 “尊老”二字,在这个时代的分量要比后人想象的重的太多。 哪怕贵如贾宝玉,对他的长随李贵,也得是客客气气的。 不是因为贾宝玉地位不如李贵,只是礼数如此。 整日里咋咋呼呼,欺压奴仆的,只能是新晋的爆发户,让人鄙夷。 譬如,赵姨娘…… 贾环也有点这个毛病,但也只敢私下里对赵国基。 若是对其他成年家仆这般,譬如贾琮这样,那传到长辈耳中,可是了不得的事。 因此,他才这般说道。 贾琮不理睬贾环,没放在心上,可倪大娘却担忧的不得了。 她慌张的看着贾环,道:“这位大爷,可是老婆子给恩公惹了什么祸?” 贾环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大爷,咯咯笑的得意,昂着小脑瓜道:“我听我娘说,那些两府的门子都是一等一的肥缺儿,没够硬的靠山,哪能轮的上? 我娘当初还想让赵国基去当哩,只要他六成门包分成,可惜他太笨了……” 说着,还狠狠的瞪了一旁赶车的赵国基一眼。 赵国基憨厚的笑了笑,没做声。 贾环无趣之极,又道:“那几个门子,有走链二哥路子的,有走二嫂路子的,还有走老太太路子的。 那个年轻的更了不得,全家都是大老爷的人! 他们今儿被贾琮欺负了,回头要是告状……那贾琮可就惨啦!” 倪大娘虽然听不明白那些人际关系,可隐约也猜出了些,贾琮可能真的因为她又惹上麻烦了。 因而心中愈发惴惴不安,惶恐非常。 贾琮却道:“不妨事的,今日之事,罪过在他们。 我若不强硬,他们反而会说三道四,造谣生事。 如今我强压下他们,他们日后许会报复,但绝不会在这次。 倪大娘放心就是。” 倪大娘闻言,这才缓了口气,道:“若是让恩公因为我这糟老婆子惹上祸事,我就是碰死一万次,也不能偿啊!” 贾琮虽年幼,但气度稳重,他摆手道:“倪大娘,恩公二字再莫提起。 我那日出手之事,也请倪大娘莫要告诉旁人。 最好让当初那些人慢慢遗忘,不然,才会真的惹上祸事呢。” 倪大娘闻言,忙噤声。 一旁贾环却哼哼了起来,道:“你可别忘了我,没有点好处,你还想让我帮你匿事?” 说着,扬起小手上的大拇指和食指搓的飞起…… 连倪大娘见他小小人儿这般市侩,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贾琮瞥了贾环一眼,没理会,而是问道:“倪大娘,倪二哥身体可好些了?” 听到这话,倪大娘面上浮起浓浓的笑意和感激之意,连声激动道:“好多了,好多了,这二月来好多了! 老天爷,老婆子做梦都没想到,他竟还能活过来! 老大没了后,我倪家就他一根独苗。 老头子去的早,若是他再有个好歹,倪家就要绝后了。 那老婆子就是死,也无颜去见先夫。 恩公啊……” 眼见倪大娘越说越激动,落下泪来不说,还要当场给他跪下,贾琮忙拦道:“倪大娘再不需如此,我虽救了倪二哥,可倪大娘和倪二哥也在我最落魄时,救了我。 我贾琮一饭之恩必偿,更何况好多顿饭。 如此算来,咱们算是扯平了。 再者,倪二哥能够挺过来,其实我也没想到。 必是倪大娘寻日里积德行善,才攒下的福报……” 这不是虚言客套,贾琮是真的没想到,倪二的命能有这么硬。 在那样的条件下进行的粗糙手术,他居然能硬抗过来。 倪大娘还想说说什么,一旁的贾环却一跳老高,斥道:“还有完没完啊,你这个啰里啰嗦的老太婆! 大过年的,也不知请大爷我去高乐高乐,就会啰嗦吧唧……哎哟!” 贾环话没说完,后脑勺挨了下,忙抱头蹿到一边,怒视“凶手”。 贾琮不等他发飙,便淡淡道:“你先去你舅舅家拜年,等回头再来南胡同倪大娘家寻我。” 贾环听贾琮要把他支开,立刻就要跳脚,却又见贾琮翻手一伸,一锭银子出现在他眼前。 贾琮道:“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银子,你今儿收到的压岁银子,都被你娘收了去吧? 这些你自己收着,莫丢了。 要不要?” 贾环原本一张愤怒的都要扭曲的脸,在看到这一锭银子,瞬间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道:“哟,还有压岁银子? 贾琮,你真敞亮!” 说罢,小手“嗖”的一下从贾琮手中取走银子,奇快无比。 又生怕贾琮反悔般,一下蹿到路边赵国基牵行的马车上,也不用人扶,连滚带爬的翻上了马车,一迭声的催促着:“快走快走,一会儿臭贾琮要变卦了!” 赵国基冲贾琮弯腰点点头,然后邀赶着马车,往他家驶去。 …… 南胡同,倪家大门。 门前亦挂着门神,新油了桃符。 两边门柱上贴着联对,书曰: “春风万里玉梅开,佳岁平安福满堂”。 寓意不错,书法平平。 见贾琮驻足观看,倪大娘笑道:“公子,这是林家小子写的。” 贾琮闻言,眉尖微微一扬,道:“林家小子?莫不就是那个……” 倪大娘叹息了声,道:“就是那个被城南富发赌坊坑骗了的林小子,说起来,也是个读书人哩。” 贾琮道:“读书人?那他怎么被坑骗进赌场的?” 倪大娘正要说话,就见你白胖年轻男子从屋里出来,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一脸和气。 他满脸堆笑,小眼睛眯成缝,几步上前道:“哟!大娘回来了?二哥听到动静,就让我出来迎迎!” 说着,目光看向贾琮,目光隐隐激动。 看得出倪大娘并不厌他,没有因为倪二被刺之事牵连到他身上,还笑着与他介绍道:“林小子,这位就是你二哥口里常念叨的恩公,也是你的大恩公……” 又对贾琮道:“公子,他就是林诚。” 那白胖男子闻言,小眼睛登时睁得溜圆,撩起衣襟前摆,就跪在地,“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诶,大过年的,你跪我做甚?起来吧。” 见他磕的实诚,贾琮心里的一些负面猜测淡化了些,出言道。 那林诚闻言,却不起身,抬头看着贾琮,额上一片青紫,他眼中含泪,激动道:“若非恩公相救,诚,愚钝不堪,被歹人坑骗,死不足惜。 可连累二哥险些身死,大娘无人养老送终,诚万死也难,也难辞……” 哽咽难言,林诚只好再次磕头不止。 贾琮总算明白,倪大娘为何没有迁怒于这个“罪魁祸首”了。 看起来,也的确不似心性不良之辈。 他道:“林兄既然亦是读书人,还是起来说话吧。 天地君亲师,某不在其中。” 倪大娘也道:“是啊林小子,快起来吧,心里记着公子的恩德就好,日后好生报答。 这会儿磕破了脑袋,也不值当什么。” 这话,连贾琮听了都有些侧目。 这倪大娘果然是个极明事理的人。 林诚闻言忙起身,用袖子抹了把脸,应道:“大娘说的是,是我见到恩公太激动,迷了心了。 快快,大娘恩公,里面请,外面怪冷的。” 倪大娘满脸皱褶笑的愈发慈祥,道:“你倒和我外道起来,请我进门。” 贾琮和林诚也笑了起来,一行人入内。 …… 第三十二章 运气不错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恩公,新年吉祥!!” 倪二重伤还未痊愈,依旧没能下炕。 见贾琮进门,他跪在炕边,重重的在炕沿上磕了个头。 炕上有一炕桌,桌上摆着瓜子、花生、炸面饼等一些吃食。 贾琮却微微皱眉道:“之前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再喊恩公,也不要动辄磕头。 我才多大点,你也不怕折了我的福寿……” 倪二虽才二十出头,但身材魁梧,相貌粗犷,他听闻此言,面色涨红道:“恩公……公子必定福寿无疆,公候万代!” 贾琮呵呵一笑,站在炕前道:“闲话少说,你趴下点。” 倪二闻言忙低下头,贾琮将他脖颈处的白裹布轻轻解开,看了看已经快长合的伤口,也不见化脓,点点头笑道:“倪二哥才是真真够命硬福大,这样都能活下来。 伤口愈合的极好,没有发炎……没有什么后患。 若非极福大命大者,几乎不可能这般顺当。” 倪二并一旁的倪大娘和林诚闻言,都极高兴。 一起又将贾琮赞了又赞。 “恩公……公子,你可瘦多了。” 众人落座后,倪二看着贾琮,动容道。 倪大娘也怜惜道:“谁说不是呢,看来我每日送去的饭菜,都没能到公子手上。” 林诚显然也知道些,他叹息一声,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公子在荣国府上也不易啊。” 贾琮笑道:“如今好多了……”他不愿在这方面多谈,转过来对倪大娘感激道:“我都不知道,大娘每日去送饭。实在太厚爱了……” 倪大娘忙笑道:“这不值当什么?都怪老婆子没用,没能没送到公子手里,让公子受了那么多苦。” 见倪大娘苍老面上慈爱的又红了眼圈,贾琮心里一暖,道:“大娘,日后别叫我公子了,唤我琮哥儿吧。” 这个称呼,只有真正近亲之人才能称之。 然而对贾琮来说,那些所谓的血亲,都未必有倪大娘更亲近。 不过倪大娘知道规矩,她慌忙道:“公子金贵之身,老婆子如何敢……” “诶……” 贾琮摆手道:“大娘也知道我的处境,和金贵半点不相干。” 话虽这样说,但连林诚都知道,不是这回事。 他在一旁感叹道:“公子却不用妄自菲薄,纵然公子在国公府里一时不得意,可依旧是贵人。 要不是沾了公子的光,我怕至今还被那富发赌坊扣着呢。” “怎么回事?” 贾琮方才就奇怪林诚是如何出来的,只是还没顾上问。 听他发问,林诚忙道:“公子救了二哥后,那富发赌坊的人便知道了公子的身份。 他们不知道公子和大娘、二哥什么干系,怕牵扯到国公府,这才放了我出来,还将我家的小宅子和书坊还了回来。” “可惜你家的大宅和那些田地了,富发赌坊的人忒狠了些……” 倪二在一旁不平道。 贾琮看向林诚,目光有些深邃,道:“你怎么会去赌坊?” 他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一个沾上赌,沾过赌的人,都不可托之以大事。 这是人性的问题,侥幸不得。 林诚被贾琮这种眼神一扫,心里竟“咯噔”了下。 本就因贾琮出身显贵不敢以稚子待之,此刻愈发不敢轻慢了,他忙道:“公子不知,诚虽不成器,连个秀才都没中过,可也自诩为读书人。 如何肯自甘下贱,碰那些腌臜堕落之事?” 一旁倪二也忙作证道:“公子,林诚这小子平日里还有些清高气儿哩。 我以前在赌坊里放帐,赚些例钱使,他几次三番聒噪我,说不该去赌坊那等地方。 他这次也是被人设计坑害了!” 贾琮闻言点点头,眼神平和了些,道:“那到底怎么回事?” 林诚叹息一声,面上满是懊恼之色,道:“都怪我识人不明……” 说着,将事情原委道来。 这林诚原也算是世家子弟,祖上甚至还有个爵位,只是不能世袭。 不过因为家风清正,所以传到他这一辈,虽然没了爵位,但家底依旧殷实。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住在西城。 林诚父亲早逝,留下了不薄的家底给他。 除了西城一大一小两处宅第外,城外还有良田数百亩,城内有门铺数间,还有一处规模不小的书坊。 林家没什么人了,只有林诚和他娘两人,守着这样大的家业,日子过的比寻常大户还要轻快。 可没想到,竟落入了歹人的眼。 林诚一世交好友,中了秀才后大摆流水宴席请东,吃醉了酒水,却非让林诚送他回家。 林诚念及世交之情,不好不送。 但是路过富发赌坊时,那世交又非要进去顽一把。 还振振有词道一辈子不进来见识一回,算是白活了。 林诚性子好,执拗不得,又放心不下,只能陪他入内。 那世交好友上了赌桌,好似赌神附体,没一会儿就赢了不少。 又押了一把大的后,却忽然叫嚷肚子痛,要出恭。 只不舍得大好的“钱景”,就让林诚代他暂占片刻,他速速就回。 自然,这个世交好友再也没出现过。 而大好的钱景,也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 剩下的,贾琮也没细问,看着林诚满脸痛苦之色,他道:“既然现在还无能为力,就暂且放下。 说到底,这件事是你自己的问题。” 此言一出,林诚都忘记了痛苦,傻眼儿看着贾琮。 倪二忙道:“公子,分明是那个畜生不如的家伙陷害了诚哥儿,怎么会是他的……” 贾琮摇摇头,看着林诚道:“你既然也是读书人,就当明白:是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做人,也该有自己的原则。 你说你厌恶赌场,就不该踏进一步。 你那所谓的世交好友,执意于那里,你就当果断的划清界限,敬而远之。 如此,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的事了。” 林诚闻言,白胖脸上,冷汗都从额前流下来了,面色又羞又愧,讷讷道:“我……我……” 他虽二十来岁,可家境富庶,一应俗务皆由家中老管家处理,只逍遥度日。 论起来,远比贾琮这个国公府庶子过的自在,哪里经过这些? 这会儿子被贾琮犀利点评,一时间心中既悔恨,又慌乱。 见他如此,倪大娘反倒说起情来,她慈蔼笑道:“公子啊,容老太婆说两句。 这世上人,生来就分尊贵高低,也分三六九等。 有的人,像公子这般,似天上的神仙下凡一样,不管年纪大小,读了书,就明了礼。 而且公子这样的人,读了书,书里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了,就会用,顶顶了不起! 还有些人,就像我们家二郎,当初家里何曾没让他读书? 为了让他进学,他老子不知打了他多少遭。 可又有什么用? 他读的书,大半都随着馒头进肚子里了,除了认得几个字,啥也没留住。 再一类人,就如诚哥儿这样的。 比二郎强,可又万万比不得公子。 道理他们倒是都明白,可就是做不到。 这样的人,成就也就有限的紧。 老太婆想,这世上大部分人,怕都是这样的普通人哩!” 倪二喜道:“到底是俺娘老道,话说的透彻!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林诚也松了口气,讪讪笑道:“大娘说的有理,不过确实是我做差了。” 说着,白胖脸上一双小眼睛看着贾琮,点头正色道:“公子说的对,错了就是错了! 我也读过《孟子》,知道圣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之教化。 可知道却没做到,就是错了。” 贾琮闻言,嘴角微微扬起。 他的运气,似乎还不错呢。 碰到的都是明白人。 什么叫运气? 遇到了可用之人,便叫运气。 …… 第三十三章 我有法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公子先坐,待老婆子去烧几个好菜,定要好生让公子吃个饱饭!” 倪大娘起身笑道。 贾琮亦起身,笑道:“大娘,方才不是说好了吗?称我琮哥儿就是,不然我可不敢再吃大娘烧的好菜了。” 倪大娘闻言,又犹豫起来。 倒是倪二有股奢遮气,他豪爽道:“老娘不要再外道了,儿子当初以为这条命要被歹人害了去,什么都不怕,只怕老娘日后无人养老送终,没个结果。 再没想到,会被公子相救。 如今公子又不嫌咱家贫贱,要与老娘认个亲,老娘接着就是。 反正日后儿子这条命,便是公子的。” 贾琮笑道:“话是这个理儿,不过我要你这条命作甚?你好生照顾好大娘才是正经的。” 倪大娘见之,再不推辞,眼神愈发慈爱,笑道:“好,既然如此,日后老婆子就喊你一声琮哥儿吧! 琮哥儿,二郎虽然是个粗糙的人,可打小我就教他,做人要懂道义,明是非。 他虽没个正经活计,靠放账过活,却从不敢做伤天害理的事,不然我便不认得他。 如今他要报答你,必是真心话。 琮哥儿你若有差使他的地方,再不能客气,不然他也活不痛快。” “还有我还有我!” 一旁林诚一团和气的白胖脸上又堆起笑脸,插口道:“我娘也见天儿这般说,还天天想请公子到我家做客,我娘要给你磕头谢恩呢。” 贾琮瞪眼道:“你可饶了我吧!” 一贯气度沉稳的他,突然作瞪眼状,非但没有无状的感觉,反而一下让倪二、林诚两人觉得,他不再那样高不可攀,也是凡尘中人了。 似一下拉近了距离,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倪大娘也笑,然后去张罗饭菜了。 待倪大娘离去后,三人又闲话片刻后,倪二摸了摸脖颈处的裹布,唏嘘道:“真没想到,还能活下来。 嘿!好个富发赌档!” 见倪二眼中冒出的凶戾之气,贾琮并没多吃惊。 倪二本就是常年于市井中厮混之辈,更在赌档里放账收例钱。 他若是好相与的,也活不到今天。 说不定之前营救林诚时,他就动过别的心思,只不过被富发赌档先下手为强了。 贾琮淡淡的看了倪二一眼,道:“倪二哥,富发赌坊敢做这等无本的买卖,自然不会是无跟脚的吧?” 倪二闻言面色微变,沉声道:“那贼厮鸟们,背后的确有了不得的大官儿做靠山。 听说,还是礼部的官儿。” 贾琮道:“我想也是,不然他们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杀于你? 那么倪二哥,你背后可有能与其抗衡的靠山?” 倪二闻言,一张脸登时涨红,瓮声道:“我要有这等跟脚,还能让那些贼厮鸟们给害了?公子莫拿俺消遣……” 他了不起就在长安县县衙里,认识几个衙役捕快。 这还是用放账的银子喂着的,如何能与礼部大佬相提并论…… 贾琮呵呵一笑,道:“倒不是拿二哥消遣,只是想告诉二哥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不智也。 上回是赶的巧,我便救了你一遭。 你若再鲁莽行事,被人暗害,谁还能赶巧救你? 我知二哥重侠义而轻生死,可你是否想过,你若有个好歹,大娘怎么办? 当日我愿出手相救,并非是因为想做好事,只是因为听到了大娘那摧断肝肠的哭声,才动了恻隐之心。 你难不成还想让大娘再痛哭一回,然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一番话,说的倪二额头冷汗大冒。 他虽奢遮冲莽,但最重孝道。 此刻听了贾琮之言,面容上满是羞惭之色,后怕不已。 他拱手道:“公子教训的是,是老二我的不是,险些害了老娘……” 一旁林诚叹息一声,面色苦楚道:“二哥自然不能再行差事了,也都怪我。 只是那笔账,莫非就只能这样算了?” 贾琮看了林诚一眼,知道他心里懊苦,便道:“我方才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哪怕等不了十年,也要选好时机。 这个时候……怕是人家正等着你们撞上去呢。 按道理,等二哥身子大安时,就该是上门寻仇之日了。 我能想到的,你们猜富发赌档能不能想到?” 此言一出,倪二和林诚冷汗迭出,一时间再没了别的心思,只能暗自生闷气。 过了稍许,倪二和林诚忽地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后,倪二看向贾琮,赔笑道:“公子乃天人也,连脖子断了都能救活。 不知可有良法,再医我等心病?” 林诚也咬牙道:“我不心疼那些家财,自己蠢笨如驴,被人坑了去也没甚抱怨的。 只恨那赵良义,与我家世代相交,竟做下这等事来。 他不身败名裂,我心难甘!” 倪二附和道:“对,亏他还是个秀才相公。” 林诚叹息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两人一唱一和后,又齐齐盯着贾琮。 尽管贾琮今年才十岁,可他气度沉稳,出身不凡,最重要的是,一个出手能救下必死之伤的人,怎样也当得起奇人了。 所以倪二、林诚二人并不以稚子相看。 越是他们这样的市井身份,越相信世间多奇人。 贾琮想了想,道:“短时间内报仇,不大可能。 就算有那么一丝可能,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去借势,后果很可能得不偿失。 我不建议这样做。” 倪二和林诚闻言,登时有些失望,不过也理解。 毕竟,贾琮虽然出身不凡,可处境并不算好,不能以国公府的威严去给他们报仇。 倪二沉声道:“公子,老二说过,日后这条命就算是公子的了。 若不是您,莫说老二活不成,连老娘都得跟着没个好下场。 您若有法子,就只管吩咐。 若暂时没法,也不妨事。 老二料定公子日后必然前途无量,早早晚晚必能给老二报仇。 只要公子能放在心上就是。 等我好利索了,就给公子做个赶车的长随。” 林诚也点头道:“对对,不急。二哥给公子做长随,我给公子做管家。” 贾琮还没说话,倪二就笑骂道:“你倒是想攀高,比我还高一头。” 林诚嘿嘿笑道:“二哥,我这不是能写会算嘛。” 贾琮摆了摆手,笑道:“我不缺长随,现在也用不上管家,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不等两人再啰嗦,贾琮道:“林诚……” 林诚忙道:“公子唤我表字就好,我表字星严。” 贾琮点点头,道:“星严,你方才说,家中还有一书坊?” 林诚道:“是,家中老号世翰堂,已经有七八十年的光景了。 因为我死也不肯在转让文书上签字,后来又借了公子的威名,才保了下来。” 贾琮道:“如今经营的如何,盈利尚可否?” 林诚白胖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干笑了声,道:“不敢瞒公子,这个……每月倒是有不少亏空。” 见贾琮面色诧异,又忙解释道:“公子不知,不是我惫赖,不知经营。 只是如今都中多是书坊书铺,卖的也多是经义文府和考集行卷。 可那些新起的书坊,只一味的求财,用糟纸印刷,压低价格。 可恼那些穷酸书生,有好书不买,只贪图便宜。 世翰堂印的那样好的好书,竟卖不过那些破烂货……” 倪二哈哈笑道:“你也是个迂腐的,怎地不会也用孬纸印书?” 林诚断然拒绝道:“二哥,林家祖上有训,圣人经义,岂敢糟践? 万不敢行此昧良心丧口碑之事。 世翰堂当年也曾有过亏空之日,却从不敢以劣充好。” 倪二撇嘴道:“当年你家家底丰厚,世翰堂亏点也就亏点。 如今你全家就指着这书坊过活,你老娘因你之事还一直卧床吃药,每月的嚼用也不少吧? 你只顾执拗着,岂不是迂腐?” 林诚说不过倪二,却也不肯让步,弃组训于不顾,只能闷头生气。 倒不是生倪二的气,而是生他自己的气。 气他面对困境,却无能为力。 白胖的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若非他上了奸人的当,世翰堂就算亏空些银子,也不至于到今日快要关门的地步。 若真在他手上关了林家的老字号,他死也无颜见林家列祖列宗了。 倪二见林诚这般沮丧,也不知怎么办,他可不是会安慰人的人。 有些悻悻的看着贾琮,他道:“公子,你可有法子? 这林小子白长了二十岁,可让他娘娇惯的还跟个孩子一般。 公子若有法儿,他必听公子的。” 贾琮呵呵一笑,点点头道:“确实是有个法子。” …… 第三十四章 同读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你和那两个蠢物来往什么?” 南集市胡同折返回公侯街的路上,贾环扒在马车车窗上,对路边行走的贾琮道。 今日中午,贾琮与倪二、林诚刚说完事,贾环就大咧咧的闯了进来。 小小年纪却端着架子拿大,人憎狗嫌。 不过倪家人看在贾琮面上都让着他,一起吃了顿午饭后,贾琮就赶紧带着他回来了。 听他这话,贾琮淡淡道:“别人是不是蠢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知和见解。 我比不得你聪明,觉得那两人还行。” 贾环听不出话中讥讽,满意的点点头,道:“我也这般想,不过他家的菜还挺好吃的,下回我们再去!” 贾琮呵了声,道:“下回再说吧,应该没时间了,还要读书的。” 一听读书,贾环小脸登时耷拉下来,嚷嚷道:“大过年的,提那劳什子鬼东西做甚?” 也不管贾琮理他不理,絮絮叨叨的啰嗦个没完。 又从早上收的压岁银子没多少说起,还将宝玉编排了顿,再将他娘赵姨娘排揎了通,最后又说到赵国基身上…… “真真是小气过了些,才给六两!” “还说什么今年我六岁了,所以给六两。” “那我明年一百岁,是不是给一百两?” “亏我娘说他还是我舅舅……” 贾琮看了眼前面赶车的赵国基,见他憨厚的脸上满是尴尬之色,皱眉道:“六两你还不知足?你舅舅一个月的月钱才多点。 我还一文钱都没呢。” 不过是哄孩子。 果不其然,贾环闻言登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车窗,乐得不行。 前面赵国基则投来感激的目光。 不过贾环笑了几声,又顿住了,贼兮兮的看着贾琮,道:“谁说你没有?你之前从那群门子里讨到的银子呢? 才给了我二两,还有十几两哩,贾琮,你可别黑吃黑!” 贾琮无语道:“是你想黑吃黑吧? 一两都没了,都还给倪大娘了,本来就是人家的。” “你傻啊!” 贾环急道:“你给那老婆子作甚?咱们自己留着高乐啊! 看看,我一刻不看着你,你就被人哄了去!” “呵呵。” 小屁孩最爱充大个儿。 “环哥儿,三爷,前面就要到了,老爷在前面哩。” 拐过街道,进了公侯街后,赵国基“示警”道。 听说贾政在前面,正急眉赤眼气势盖天的贾环,立刻老实下来。 鹌鹑一样,没等马车到侧门,远远的就下了马车,跟在贾琮身边,心惊胆战的往前走去。 待走到荣府偏门,正看到贾政并宝玉父子,刚刚送别一架马车。 两人站在一边候着,一起目送车驾远去。 想来客人不是凡类,多半是给贾母拜年的。 “给老爷请安,祝老爷新年吉祥,万事如意。” 待贾政回过头,贾琮跪下行礼,与其拜贺新年。 虽言辞平平,但濡慕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见他如此,素来在晚辈面前端着威严的贾政,面色和缓下来,打量了下贾琮身上得体的衣着,暗自点头,温声道:“好好,琮儿起来吧。” 没有问他为何没去里面拜年,贾母的吩咐,贾政自然知道。 这件事他也没法子,总要顾及到大房的体面。 不过他见贾琮如此懂事,也愈发动了恻隐之心,问道:“这是去哪儿了?” 贾琮简单的将他和倪家的关系说了遍,只是将救人改成了帮了个小忙。 贾政听说倪大娘为了感恩,竟连续送了两个月的饭,动容不已,赞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琮儿能助人行善是好的,遇到这样的知恩图报的人家,也是福气。 你能不拿大,端着公候子弟的架子去拜年,极好。” 言罢,又看到一旁贾环恨不得将脑袋藏进胸膛里,不敢出声,如此也罢,偏还不时拿眼角偷瞄,形容猥琐,贾政心中来气,喝道:“该死的孽障,既然跟着你哥哥,怎地学不到半点好? 你看你哥哥,可是你这样的站法儿吗?” 贾环闻言,下意识“嗖”的一下站的笔直。 在他的印象里,贾琮的腰背始终笔直如松。 他不是没想过要学,只是偷偷学过一回,太累了,不舒坦,就没学…… 哼了声后,贾政又和颜悦色的看向贾琮,道:“琮儿,在墨竹院可还好?” 贾琮并未因方才之事而生骄慢之心,依旧恭敬道:“谢老爷关心,一切都好。” 顿了顿,再道:“墨竹院是极好的读书之地。” 贾政闻言大感欣慰,以为没有白辜负心思,呵呵笑道:“那里确实幽静,当年我便在那里读书。你先珠大哥也如此……” 提及亡子,贾政面色忽然一黯。 贾珠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孩子。 极有读书天赋,虽为公门贵子,却不骄奢,十分好学。 十四岁就进了学,中了秀才。 他对贾珠寄予了厚望,然而…… 唉。 轻轻一叹,贾政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 到底在外面,身上有些寒意。 他看了眼依旧恭敬而立的贾琮,暗自点头,再瞥了眼又把脑袋藏起来的贾环,皱了皱眉,道:“学里过了灯节才开塾,明儿起你也别冻猫子似到处乱逛了,同你哥哥一起读书去罢,好生学些好。 再不用心,仔细你的皮。” 这横祸天降,如晴天霹雳般,让贾环瞬间呆傻。 还不算完,贾政折身临走时,又看到了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地窖躲进去的贾宝玉,冷声道:“你也去,比琮哥儿还早学好几年,却连《大学》都背不熟! 好蠢的东西!” 贾宝玉自觉无辜躺枪,心里郁闷个半死,也只能老实应下。 眼见附近门子们远远看着,本来还想再骂几句的贾政哼了声作罢,知道这不是训子的好地方。 他不是贾赦贾珍之流,能当着外面奴才的面啐贾琏贾蓉一脸。 在外人面前,他总会给家中子弟留些体面。 又叮嘱了贾琮句后,贾政折身入了荣国府。 贾宝玉和贾环哥俩俱是生无可恋,跟着入内,都没心思搭理贾琮。 倒是那几个门子,看着贾琮的眼神颇为复杂,有憎恶,也有畏惧和忌惮。 他们几个中午为摆平贾琮,付出了十五两银子的巨款。 要知道这年头,二十两银子能让寻常人家很好的过上一年。 十五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绝不算少数。 又怎能不记恨? 之前盘算着找回场子的,打报告告刁状的不是一两个。 可这会儿,全都偃旗息鼓了。 一来他们亲眼所见,贾琮真是攀上高枝儿,入了贾政的眼了。 二来,以后宝二爷都要同贾琮一起念书了。 若是贾琮通过贾宝玉的嘴,告个刁状,告到老太太那去…… 那才真真让人吃不消哩,到时候怕连大老爷都顶不住。 念及此,一个个门子闪避着贾琮淡漠的眼神,老实乖巧…… …… “三爷回来啦!” 墨竹院内,小红和春燕正对着四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子训话,见贾琮进门,两人齐齐迎上前来。 贾琮笑着应下后,看向院内四个正张望他的丫头。 小红笑道:“三爷,这是平大姑娘送来的扫洒丫头。” 说着,一一指给贾琮认道:“这个叫娟儿、这个叫觅儿、这个叫小竹,这个叫秋珠。” 四个丫头一般穿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只是袄边是用灰青丝勾出的流水云纹。 她们是三等丫头,二等丫头是翠缕色的云纹,只有一等大丫头,才用嫣红色。 粗使丫头是三等,小红和春燕是二等。 除了流水云纹上的差别外,还有月钱上的高低。 三等月钱是五百钱,二等则是一吊钱,也就是一千钱。 一等为一两银子,大乾银贵钱贱,一两银子大抵相当于一千五百钱。 四个小丫头都受过训,此刻齐齐福身行礼道:“给三爷请安。” 柔柔弱弱的声音很好听,都是孩子。 看了眼四人身边的扫帚、簸箕、水桶、抹布,贾琮道:“大家平时都注意些院里的环境,不乱扔东西,你们就不用太辛苦了。” 他没有说让她们几个童工不要劳作,只用顽耍就行。 世间大势如此,在没有足够力量前就大包大揽,特立独行,那是作死。 但总能想法减轻这四个小孩子的劳动量。 四个小丫头也都知好歹,认真谢过贾琮后,在小红的指派下,娟儿和觅儿抬着水桶去取水,小竹扫地,秋珠擦门框…… 贾琮实见不得使用童工,摇摇头,径自往正堂里去了。 小红和春燕对视一眼,悄悄抿嘴一笑。 小红道:“我还要看着她们,第一天别出岔子,你进去服侍吧,念叨一天了……” 春燕闻言,脸一红,嗔道:“说什么疯话?你才念叨一天了呢,要去你去!” 话虽如此,春燕脚下却没停,直直往屋里走去。 小红见之,又好气又好笑,啐道:“真真是坏透了的小蹄子!好啊,换我进去服侍!” 春燕只做没听到,脚下走的飞快,转眼进了正堂。 就见贾琮端坐在桌几前,已经研磨好墨,提笔挥毫,神态专注。 春燕轻身上前,帮助研墨,还探过头来,想看贾琮写的是什么。 其实她并不识字,但不妨欣赏贾琮专注书写的模样。 尽管此刻贾琮的外貌并不好看,可气度却真真让人着迷,春燕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贾琮倒是真的专注,丝毫没发现身旁婢女的心思,一心一意的在纸面上书写着。 桌几左上角放着一摞宣纸,方便贾琮随时更替,右上角,则摆放着书写过的纸张。 此刻已经摆放上了一页,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若是春燕识字,当认出这四个字为: 聊斋志异。 …… 第三十五章 花大姐姐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因前世职业之故,是个极冷静之人。 他十分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也十分清楚他现在的主要任务。 那便是读书,进学,取得功名。 越快越好! 他知道,仅仅靠得到贾政的欣赏,是不足为恃的。 任何将命运托付于他人之手的行为,都极为愚蠢。 虽然贾政如今待他很好,但他却不能倚之为根本。 自身逐渐强大,才是日后能够自立的基础。 只是,他更加清楚的是,以贾家未来的山崩走向,仅仅取得功名,靠他一个人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一个功名,或许能给他带来些许庇佑,却远难在日后贾家山崩地裂之难时为他遮狂风蔽巨浪。 因此他还要更努力,要尽快的融入贾家的核心,最后取得贾家的核心资源,收为己用。 这是他计划好的一条非常清晰的路线。 如此,在数年后大难临头时,他才有足够的底蕴去挽天倾。 救己,救人!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他希望和努力的方向。 他并不能保证,事态一定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只一个贾赦,就随时都有可能将他再度打落尘埃。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礼教纲常所在,又岂是说着顽的? 还有贾母王夫人乃至贾政等人的存在,都会让他攫取贾家的余荫力量为己用的想法,变得十分艰难。 因为这中间有根本性的利益矛盾,几乎无法调和。 贾琮是有前世前知的眼光,才知道贾家这棵大树,已经没有多少年的光鲜了。 所以他想获得贾家的核心资源,来自救,也救人。 可贾家人本身,是绝不会这样认为的。 按照正常的规律,就算贾家不出什么人才,他们也至少还有三四辈子上百年的富贵可享。 这也是在大半部红楼梦中,贾家人没什么危机感的缘故。 如此,他们又怎么可能将贾家交到贾琮手中? 就算贾琮读书再好也没用,因为即使他考中状元,那又如何? 贾家绝不会将堂堂国公府的家业都交给他。 哪怕是欣赏他的贾政,都不可能。 所以,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出现,贾琮要提前准备一条后路。 一条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能保全自身的后路。 一条贾府之外的路。 而这条路,目前的选择,就在倪家和林诚身上。 林诚暂且不提,短短半日相处,虽然观感不错,但贾琮还无法完全信任此人。 不过就他前世对红楼的了解,却可以认定倪二是个极有义狭之气的人。 因为整部红楼梦中,以“义狭”二字直书者,大概就只有这位醉金刚倪二。 若按原本的历史脉络,在贾家出事后,这位醉金刚也是出了大力相助的。 就贾琮看,倪大娘更是个重情重义重信之人。 他那日救了倪二后,倪大娘便不再以异姓骨肉相视。 为了给他送饭,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却依旧不放弃。 要知道,她是清楚贾琮不过是荣国府内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孽”的。 连自身都难顾全的贾琮,根本不值得讨好巴结。 然而倪大娘依旧不改初心,始终给他送饭。 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值得信赖? 贾琮目前的庶子身份,是无法直接经营和占有任何产业资源的。 因为不管他做的多大,贾赦等贾府尊长,一言就能予以剥夺,而且还是合法剥夺。 所以他要找到极合适的托付代理人,替他打理后路。 便是倪家母子。 如果他无法在贾家打开局面,日后无法力挽天倾,那么倪家母子,就是他的一条后路。 只不过,倪家并没有什么可发展壮大的,贾琮也没有办法让倪二在赌坊放钱的生意迅速扩大。 其实贾琮已经让他停了这门偏门生意,因为风险和受益完全不成比例。 而且就算贾琮还有些法子,能让倪家短时间内收揽大量财富,这个时候他也不可能这般安排。 因为在这样的时代,背后没有强硬跟脚的商贾,做大后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为他人做嫁衣。 以贾琮现在的能量,还远远不足以庇佑。 倒是林家的老字号书铺世翰堂,虽然如今落魄的快要关门了,可在贾琮眼里,却是极优的资产。 或许收获不了暴利,但胜在稳健,且有发展的潜力。 是个十分理想的事业起点。 世翰堂没落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长安都中新兴而起的书坊越来越多,那些书坊没有世翰堂的“祖法”约束,都用次一级的纸张印刷。 一般的小书房用最低廉的绵纸印刷,好一些的,用竹纸。 而世翰堂,却始终用精美的桃花纸。 绵纸和竹纸价低廉,纸张韧性差、多有土白乃至黄色的色泽,不及桃花纸质地细腻,极其洁白。 只是用桃花纸的成本,甚至超过竹纸一倍不止,更不用说寻常绵纸了。 然而世翰堂书籍的售价,即使只比外面的同类书籍高三成,也卖不动。 所以,世翰堂的经营是一日比一日惨淡。 这等情况下,林家却死守着“祖制”,不同意用次纸印刷。 旁人都道这是世翰堂问题的根本,贾琮却不这样看。 在他看来,世翰堂的根本问题,是没有找准定位,也没有做好宣传。 生生将奢侈品当淘宝货在卖。 另外就是,书坊里的书,与其他书坊同质化太严重。 关于定位和宣传,贾琮都有了主意。 尽管他前世的专业是医学,但对于一些营销手段,也知道一二,足够用了。 至于书坊同质化的解决方案,正在他笔下。 数十万字的聊斋原著,他自然记不清了。 但大体故事,他多还能记得。 上一世他那个年纪的人,除了西游三国白娘子外,聊斋同样是一部极经典的电视剧,耳熟能详。 而贾琮当年因为看电视看的不过瘾的缘故,专门从书店找来聊斋的书,看过不知多少遍。 因此能记个大概,即使有些疏漏之处,用他现在的学识,也能弥补一二。 或许比不得聊斋先生剑臣公的精湛,但足够用了。 况且,这本书又非他扬名刷声望所用。 聊斋里的艳.色故事那么多,若让人知道是他九岁所作,“名望”的确能一飞冲天…… 因而即使对倪二、林诚所言,也托以聊斋先生之名,他不过偶然得之。 想来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贾琮专心致志的挥笔书写,一旁春燕则不断的添水研墨。 屋内香炉内燃了提神的熏香,香气袅袅。 眼看着贾琮写满了一页又一页的纸,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几上,春燕满眼都是佩服。 她虽不识字,可也觉得贾琮写的字,顶顶好看! 分明长的没多好,可怎地那样让人耐看呢…… 正当一个写入佳境,一人看入佳境时,忽地,庭院内传来小红欣喜的招呼声: “哟,是花大姐姐来啦!花大姐姐年好,快进来快进来!” “小红也好,一转眼都成大丫头了!” 贾琮手里的笔微微一顿,一旁春燕也回过神来,道:“三爷,花大姐姐是宝二爷身边的袭人。 她其实还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不过一直让她服侍宝二爷。 三爷您瞧……” 贾琮闻言,将手里的笔放下,侧头对春燕点头笑了笑,道:“我晓得了,这就出去见见她。” 春燕见贾琮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极高兴。 若袭人只是宝玉的丫鬟,比宝玉还年长半天的贾琮,自然不用去理。 可袭人如今的“人事关系”还在贾母那边,出面后一定程度上代表贾母,贾琮若不出面,就有些托大了,容易落人口舌。 春燕怕贾琮不明白,所以才特意提醒,免得不知觉中得罪了人。 …… 庭院内,小红正陪着一个身量高挑,容貌秀美的女孩说话。 贾琮从正堂出来,落下门帘后,正好与其对了个正面。 只见她十二三的模样,着一件银红袄,套着青缎掐牙背心,下面则是一件白绫细折裙。 身量高挑,容长脸上相貌周正。 待一旁小红介绍罢她身份后,她方福身行礼道:“请三爷安,三爷新年吉祥。” 这是一个十分稳重聪明的丫头。 贾琮淡淡一笑,颔首道:“花姐姐新年吉祥,姐姐里面请。” 袭人闻言,温声笑道:“不进去了呢,将将得知我们爷明儿要来这里读书,太太便让我准备些东西送来。” 说罢,招呼后面两个小丫头子,送上东西来。 两个包裹,袭人接过其中一个,却是递给贾琮,道:“里面是件大红猩猩毡斗篷,太太让彩霞送来,托我送给三爷的。” 这个时代,长者赐断没有推辞的道理,也不能辞。 贾琮接过后,要依礼谢恩。 袭人忙拦住道:“三爷不必如此,太太最是仁厚,特意嘱咐不要三爷多礼,说自家人不必外道了去。” 贾琮闻言,道:“固然是太太仁厚慈爱,我却不能恃之轻狂。 原本不能入内与太太请安,心中已是不宁。 如今受了太太的赏,怎敢无礼?” 说罢,到底朝里面方向深揖行了大礼。 如今他的生死都在二房这边,他怎能在这等事情上疏忽? 细节定成败,礼多人不怪。 直起身后,贾琮直言问道:“不知太太是否有教诲之处?” 袭人见贾琮这番恭敬做派后,面色愈发温和,道:“倒是有几句话哩……” 贾琮立刻正身肃色道:“请姐姐吩咐。” 袭人见他如此严谨,有些忍不住笑道:“三爷可别忒外道了,虽是传太太的话,可我到底不过一个奴婢。 哪里有吩咐主子的道理? 饶我说句僭越的话,我们太太真真是菩萨一样的好人,三爷是晚辈,心里自然是该敬着,却不用这般畏惧。 所以三爷也别拘谨着,往后日子还长呢。” 若非贾琮心中有大谋划,其实他还真的愿意亲近二房这班人。 对于对贾宝玉没有威胁的人,王夫人这样大家闺秀出身的夫人,是极有容耐心的。 袭人也极会做事。 贾琮点了点头,轻声道:“姐姐说的是,我亦知太太心善。 但若非老爷太太护佑,琮,几无命可活也。 所以,即使不在老爷太太当面,琮亦不敢失礼半分。” 袭人闻言登时动容,看着贾琮赞叹的点点头。 原本看似热情实则暗藏几分审视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认同。 或许在她想来,贾琮和她应是一类人,最知忠义。 都对贾母、王夫人感恩戴德,日后也必会善待贾宝玉。 其实她这样想,也不能说全错…… 哪怕前世读红楼时,贾琮对贾政印象一般,对王夫人印象不佳。 可在这一世,他和这两人并无利害冲突,至少目前没有。 甚至,贾政王夫人还数次有恩于他。 譬如他的衣食住行,就都在王夫人的管辖之下,待遇极好。 这一点上,大家出身的王夫人,确实比邢夫人大气的太多。 所以贾琮自然不会因为前世的一些印象,二百五般敌视别人,四面树敌。 虽说他日后会策划谋求贾家最珍贵的核心利益时,还是难免会与二房对上。 可他的根本目的,并非只是为了自身。 若只图自保,贾琮并非真的没有法子。 有倪家母子在,他假死脱身算不上什么难事,可能性还颇大。 只是那样一来,他就要隐姓埋名躲藏好些年,实非他所愿。 再者,任何一个热爱红楼的人,都必有一种情结。 那就是挽救红楼金钗们的悲惨命运。 这种情结,和理智无关,更和圣母无关。 人是有感情的生物,若只单纯的计较利益,未免太过可悲。 所以,力所能及之下,贾琮极愿意挽救贾府的悲剧。 正是为此,他才会谋取贾家的核心利益资源。 而日后注定会因此产生的冲突,并不会影响今日贾琮对贾政乃至王夫人的感谢。 没有他们,贾琮在贾赦邢夫人的淫.威下,绝没好果子吃,生死都难料。 而贾琮如今受了贾政夫妇恩典,日后,哪怕他夺取贾家核心资源失败,不能力挽天倾,也必然会报答今日之恩。 大丈夫当恩怨分明。 至少,在他准备的后路中,能保全贾宝玉,不会因贫穷落魄去出家。 所以,袭人所想,并非全是幻想。 袭人自然不知贾琮心中所念,她看着贾琮温润清澈却坚定的眼神,真真将他当成了好人。 只觉他是个明事理的同道中人。 抿嘴一笑后,袭人说出了她此行的目的…… …… PS:四千字大章,求推荐票啊! 第三十六章 静夜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太太说,纵然奋志要强,但功课却宁可少些。” “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 “不止我们二爷,三爷也是如此,不管何时,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太太的意思,三爷可要体谅。” 袭人说一句贾琮应一句,说罢,袭人又笑着对小红道:“还有些小事要劳烦你呢,我备下了些大毛衣服,屋里暖和可以换下,可二爷回去时天冷,你好歹想着嘱咐他添换。 还有脚炉手炉的炭,你也只管可着添,不拘是二爷还是三爷的,都添暖了。 每日里我必打发小丫头送银霜炭来,你没用尽我可不依你。” 袭人是极会说话做事的,也极会做人。 小红闻言心里虽然还是高兴,不过知道分寸,看了贾琮一眼后,笑道:“花大姐姐,你准备好宝二爷的炭就是了,我们三爷也有哩。” 袭人嗔了小红一眼,道:“和我还外道?家里人一般都只用柴炭,只有老太太用上等的银霜炭。 老爷和太太都用二等的。 不过太太说了,苦什么也不能苦着读书的,所以特意吩咐了让二爷和三爷都烧银霜炭。 这炭没一点烟气,不熏人,还能提神,也不用再另外点香。 就这么着。” 说罢,也不给小红再婉拒的机会,安排两个小丫头子将她准备好的另一个包袱和手炉脚炉等物放下后,又说笑了两句,就告辞离去了。 待送走客回屋后,小红才小声对贾琮道:“以前和花大姐姐不熟哩,她虽没给我使过脸子,也没这样好过。” 这个丫头真真有玲珑心…… 说至此,贾琮忽然来了兴致。 他自前世起,就一直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不解。 那就是以小红的出身,日后怎会在怡红院内被排挤成那样? 要知道,她老子娘可是贾府一等一有权势的奴才,而且随着时间的蔓延,越来越有权势,最终甚至有取赖家而代之的迹象。 远比那些排挤她的人父母有能为的多。 难道就因为她出落的一般,没颜值便不如人? 犹豫了下,着实没忍住,贾琮委婉的同小红问道,问她之前怎会是一个粗使丫头。 小红闻言,却噗嗤一笑,道:“三爷哪里话,我算什么好出身?不过一个奴才秧子。 主子们挑选奴婢,难不成还在乎她老子娘是谁? 好些人的老子娘虽不如我,可相中她们的人,却比我老子娘厉害。” 贾琮闻言,登时恍然。 是了是了,知道贾母喜欢漂亮女孩子,如赖老嬷嬷这样极有体面的老嬷嬷,都会时常孝敬她几个好看的,是极惠而不费的事。 譬如后来的晴雯。 如今的赖家,可比林家强太多。 见贾琮明白过来,小红又笑道:“三爷,你也是三爷,环三爷也是三爷。 他明儿也来读书,可怎么分别?” 正说着,方才被打发去安放贾宝玉一应物什的春燕匆匆回来,哼了声接话笑道:“咱们三爷比宝二爷还大些哩,这般叫反倒低了下去。 两个三爷怕什么,还有两个二爷哩!” 贾琮呵呵一笑,没有开口。 这又是前世一大红楼谜题。 为何贾琏分明是贾赦的嫡长子,却被称为二爷? 使得贾家有两个二爷。 这个问题在他来到这世上,没多久就弄清了。 贾赦年轻时就不是省油的灯,放着家里的嫡妻不理,偏爱在外面胡混。 使得他虽为兄长,结果倒是贾政先生下了荣府嫡长孙,便是贾珠。 当时大房二房还未分家,自然只按年龄序齿。 贾珠为大哥,待贾琏出生后,便为老二。 等到因为贾琮生母之事爆发后,贾代善一病呜呼,贾母趁势将大房压到了东路偏院不能折返。 虽没明着分家,实质上已经分家。 贾宝玉出身后,就序在了贾珠之后,成了宝二爷。 而贾琏这边,却是由于早已被贾代善认下的老二,不好再更变。 如此,才造成了如今有两个贾二爷,两个贾三爷的局面。 不过,这些都无伤大雅。 听两个丫头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哪里还有昨日的拘谨,贾琮摇头一笑,道:“你们去别处顽吧,我要做功课了。” 春燕忙道:“我给三爷研墨!” 贾琮笑着点点头,一旁小红没好气白了傻笑的春燕一眼,端起茶盘出去沏茶了。 …… 荣禧堂,东廊三间小正房内。 王夫人坐在炕面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上,正和下面坐在交椅上的王熙凤说话,见袭人进来后,便问道:“可都妥当了?” 袭人回道:“都照太太说的办了。” 王夫人点点头,想了会儿,又问道:“你瞧着,琮哥儿可是个好的?” 袭人还没说话,王熙凤便笑道:“太太放心,他一个小小人儿,往年里又被管束成那样,能坏到哪去?老爷如今都看好他呢。” 王夫人闻言浅浅笑了笑,慢言道:“倒不是怕他坏,只是……瞧他之前的做派,像是个心里有计谋的。” 王熙凤喝了口茶后,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太太说的是,我也觉得有些不对。 昨儿个那馒头掉出来的,忒巧了些。 不过……” “不过什么?”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问道。 王熙凤道:“不过,他许是被逼急了。 太太也知道,那边连正经饭都不给吃一口。 三两天丢个霉了的馒头进去,兔子饿急了还咬人呢。 他也是没法子。 听说,昨儿那边还准备着等祭祖后,再给他个厉害呢。” 王夫人缓缓点点头,却不再说这事。 顿了顿后,她看向袭人,道:“琮哥儿收了斗篷?” 袭人忙回道:“收了,还朝这边行了大礼呢。 我与他说,太太最是菩萨心肠,不在意这个。 可三爷说,若是没有老爷太太,他几不能活命。 所以纵然老爷太太不在当面,也不能有一点失礼不敬。”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谁对他好,这孩子心里明白着呢。” 王熙凤在一旁高声笑道。 王夫人闻言微微颔首,道了声:“如此看来,倒是个知礼的。” 说罢,又看着王熙凤奇道:“你倒愿意帮他说话?” 她再了解王熙凤不过,没有好处,她怎会帮贾琮说话? 王熙凤笑道:“姑母哪里话,我帮他做什么? 不过觉得是个可怜人,何苦逼成那样? 左右不过养几年就分出府去了,花费不了千把银子。 难不成咱们这样的家里,还缺那点银子? 若是那边能有姑母半分气量,也不至于在老公爷面前出了那样大的丑。 在族里落下一个无德的名声,真真让人笑话了去。 最可笑的是,今早上居然还发作了我一回,说了好些阴阳怪气的恶心话。 好像昨儿丢的那场人,是我教她丢的。 索性就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是大家子气派。 小门户出来的,到底上不得高台。 她那出身,又比贾琮好哪去?” 王夫人看了王熙凤一眼,见她恨的咬牙切齿,不轻不重的点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王熙凤忙赔笑道:“这不是在姑母面前,又没有外人!” 王夫人摇了摇头,却没多说什么。 她知道邢夫人对她,对王熙凤,都没什么好感。 其实换做她是邢夫人,多半也如此。 邢夫人又占着长嫂和婆婆的大义,连她都没什么好法子。 王熙凤受些委屈抱怨几句,也是免不了。 只要不愚蠢的在外面说,随她们去罢。 王夫人对袭人道:“行了,你去罢……对了,那边估计还没备下手炉脚炉,你让人寻出一套送过去。我记着宝玉和环儿都有,只他没有也不像。” 袭人忙应下,王熙凤也站起身来,踩在银红撒花椅搭底下的脚踏上,笑道:“她哪里能寻出好的来,我让人开了前面仓库去寻吧。” 王夫人点点头,叮嘱道:“不要忘了备好明儿去你舅舅家的礼,明儿下午和宝玉三丫头一并去。” 王熙凤笑道:“这哪敢忘?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王夫人闻言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后,王熙凤与袭人一并离开。 …… 贾母上院,荣庆堂。 软榻上,贾宝玉扭麻花一样扭着贾母,只道不愿在墨竹院读书。 周围侍立的婆子丫鬟,都面带笑意的看着他。 贾母身边第一得用的近侍丫头鸳鸯,更在一旁不加掩饰的嘲笑他。 若在平时,贾宝玉定然不依。 可这会儿他却顾不得这些了,只求贾母开金口,救他脱离苦海。 贾母被缠的没法,无奈笑道:“平日里你老子让你读书,也不见你这样啊?” 贾宝玉理直气壮道:“我在自己屋里和姐姐妹妹们一起读书可以,和贾琮贾环他们不行,我实和他们无话可说。” 贾母哭笑不得道:“这话你敢跟你老子说?” 贾宝玉又开始耍起赖来,在软榻上打滚儿。 再给他长八个胆他也不敢! 贾母笑道:“不去读书定是不行的,贾琮的学问是孔老公爷赞过的,你老子又极看重他。 不过不用读满,一日子读上半日就可。 你先去好好读,等中午了,我让人去喊你回来用饭,下午就不用去了,在我这和姊妹们顽。” 贾宝玉还要闹,贾母唬道:“再闹你老子可就要来了!” 贾宝玉闻言登时老实了,忽听背后“噗嗤”一声笑,转头看去,只见林黛玉自西暖阁而出,半边身子藏在帷帐后,露出一张比芙蓉花还清丽的脸,葱一样的细指在白皙的脸上轻刮,羞笑于他。 贾宝玉“大恼”,道:“好哇,林妹妹敢笑话我!你仔细着……” 说罢,朝那边捉去。 林黛玉咯咯笑着,从另一边饶到了贾母身边,见宝玉又扑过来,忙躲入贾母怀中,贾母张着手拦下宝玉。 一众人笑成了一团。 …… 夜清寒。 蜡脂一滴滴落下,屋内并不暖和。 甚至能张口呼出哈气。 小红和春燕无奈的看着桌几后奋笔直书的贾琮,她们倒想给屋里多添炭火,只是贾琮并不许。 说是清冷些,头脑才能保持清醒。 此刻已过子时了,可贾琮却如不知疲倦也不知冷般,一刻不停的在书写着。 两个小丫头劝不听,也不敢多劝。 两人也不好在主子睡前先睡,只好多披了件袄子,抱膝坐在交椅上,一起静静的看着用功的贾琮。 窗外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窗纸辉映进屋,桌几上烛火轻轻一炸。 衬的夜愈发静谧。 一夜无话。 …… 第三十七章 学业之难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翌日清晨,天还未明。 于庭院内晨练后,又吃过早饭,也才不过辰时初。 见小红和春燕都一脸的瞌睡迷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盹,贾琮知道两人昨夜熬的狠了,便道:“昨晚说了不必等我,你俩非要等。 今早也不用你们服侍,你们偏跟着起来。 这会儿知道困了? 再去睡会儿吧,那两位多半要等到巳时初才来。” 小红和春燕哪里肯,贾琮又道:“休息不好没有精神,就做不好事。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说的算,快去。” 听他带着命令的语气,小红和春燕心里却暖暖的,也不再执拗,一起回了东边耳房歇息去了。 进了东耳房,春燕巴巴的看着小红问道:“小红,你说咱们是不是就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得遇明主了?” 小红噗嗤一笑,连连点头道:“是呢是呢,你说的很是呢!” 春燕听出她话中的戏谑,没好气的白了小红一眼,自己也噗嗤一声笑出来。 只是两人虽然都在笑,心里又何尝没有感慨? 当丫鬟的,能像她们这样走运的,真真不多。 虽然真正的大家子弟,暴虐残苛的不多,但像贾琮这样体恤下人的,也是凤毛麟角。 更多的,是漠视的态度,尤其对姿色不佳的婢女。 不会刻意苛虐,但也没有多少容忍耐性。 一板一眼都不许错,否则就要被呵斥,还会让管教嬷嬷带去严厉管教规矩。 美其名曰:依礼而行,治家有方。 哪有今天这样,打瞌睡被呵护还让补觉的好事? 虽然传言中,宝二爷也极心疼女孩子,可他心疼的都是漂亮女孩子。 再者,贾琮还这般勤于课业,还被传说中的孔老国公褒赞。 这让心中颇有抱负的小红和春燕都觉得,她们这回真的没跟错主子。 的确是明主呢。 …… 却说将小红和春燕赶去睡回笼觉后,贾琮就着烛火,再次开始了一天的课业。 四书八股经义文章,说到底,还是要下苦功,做水磨功夫的。 欲速则不达。 前世大学闲暇时,贾琮也曾看些历史。 看到好多中的主角,穿越没二年,就以高超的水准,一连考中秀才、举人、进士,乃至六首齐中。 好些人因而骂死八股臭八股,好似背了四书五经就能做八股。 这般料想之辈,多半都是与贾琮之前想的一样…… 然而真正接触后,才会发现其实并非只背好四书五经,就能做好八股文章。 毕竟四书五经加起来才多少字? 难道古往今来那些落第之辈都如此蠢笨,都在偷懒,所以他们背不会? 难道那些皓首穷经的老童生,就不知道死背书? 不是他们不背,而是他们穷尽一生,也背不完浩瀚如烟海的程文典故。 譬如四书中,每一句,甚至每一字,都能单独拿出来衍化出无数的注释和大道文章。 而习经者,正是用那些注释和大道程文,去破题,去解题。 虽贾琮背完了《大学》,也理解了大概,可距离真正吃透运用,还不知差多远。 学习四书五经,说到底,学的是那些注释经解。 对于这些,只能用时间来慢慢积累底蕴,将四书五经一点点磨到融会贯通,最终学为己用,才算学成。 所以,就算是穿越者有成熟的学习方法,区区一二年的时间,也是远远不够的。 童生秀才或许还可勉强一搏,至于其他,却是想多了…… 贾琮曾见好些人拿前朝神童杨廷和来类比,言既然杨廷和十二岁能中举,其他人为何不能? 他们却不知,杨廷和自两岁显露天赋起,其母就每日不坠的教其认字识文。 四岁起天赋更佳时,还专门宴请名师教导。 一年到头也只有一天假期,其余时日日日苦读不坠。 如此勤学,也要八年之功,至十二岁方一举中举。 之后又苦读七年,积累底蕴,方才于十九岁考中进士,还不是前三甲…… 如此天赋,又得名师指点,尚且需要十数年的积累。 那些幻想学个一二年就能一路考穿的人,实在是痴人说梦。 再者,杨廷和又是何等惊艳的天赋,寻常人谁人能比? 打个很形象的比方,如果你前世就是个学渣,作文没得过全国作文大奖,那么穿越后,八成还是学渣的命。 做文章什么时候能用归纳法来学习了? 做好文章和写好作文是一个道理,更需要灵性,也更需要悟性。 而灵性和悟性的作用,就是能在浩瀚如烟海的典故文章大海中,挑选出最恰当的“贝壳”,然后组成盛世华章,甚至赋予灵魂。 通俗些说,就是一篇好文章,需要九十九的汗水,加一分的天赋。 而那一分的天赋,最为重要。 否则也不至于那么多的学子,苦读到白头,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却依旧做不出有灵性的好文章。 幸运的是,贾琮前世作为一枚大学霸,虽然学的是医科,可他对文字天生敏感,极有灵性,从小到大多次获得全国作文大奖。 虽然作文和经义文章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文字之间总是有通性的。 总之,他不缺那一分文字天赋。 因此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沉下心来,用九十九分的汗水,去积累底蕴。 ……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贾琮始终保持全神贯注的状态,平常温润的双眼,此刻也聚精会神,显得犀利明亮。 所谓的学习效率,除了基本的学习方法外,说白了,无非“专注”二字。 绝大多数都知道,也明白这点,只可惜他们做不到…… 三百千等蒙学贾琮已学通,接下来,便是儒学十三经。 如果说蒙学相当于后世的小学,那么十三经的学习,就是中学学习。 所谓儒学十三经,就是包括《诗经》、《尚书》、《周礼》、《仪礼》、《礼记》、《周易》、《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论语》、《尔雅》、《孝经》和《孟子》十三本经传。 其中四书五经且不说,《左传》、《公羊传》、《谷梁传》为春秋三传,注释春秋重在史。 《孝经》则为论述孝道的专著。 而《尔雅》则是训解词义,诠释名物,经学家多据以解经。 通俗些说,就是解读经义的工具书。 十三经为儒学根本经典,将这十三经背熟了理解透了,才算是“中学毕业”。 之后,才有资格和底蕴解读先贤名师的经义文章,如《昭明文选》,《八大家文抄》。 《昭明文选》是南朝梁武帝之子昭明太子组织文人所编,选录了先秦至南朝梁朝,八.九百年间百余位名家之作。 而《八大家文抄》,则是韩愈、三苏等八位经学大家的文章。 之后还要再读如《国语》、《国策》、《汉书》、《楚辞》等史书,以壮视野胸怀。 读懂读透这些先贤文章之后,腹有经纶,方能开始自作经义文章之路。 而贾琮如今还远未到“上路入门”这一阶段,他还在研习十三经,还刚在积累底蕴的阶段。 实际上,若非贾政将自己的藏书都送给了他,光这些书籍贾琮都置办不齐,也置办不起。 寒门难出贵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通常江南富庶之地,一家也只供得起一个读书人。 天色渐明,东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当贾琮听到一些动静,抬起头时,窗外已经大亮。 看向正在往炭盆里添炭的小丫头子觅儿,他道:“现在几时了?” 觅儿忙笑着应道:“回三爷,辰时末刻了,快巳时了哩。” 贾琮点点头,辰时末巳时初,也就是快早晨九点了。 这个年代的计时挺有趣,时辰自不必多说,一天十二时辰,一个时辰相当于后世的两个小时。 而所谓的“刻”,是指用沙漏计时,一昼夜为一百刻,一刻大约是十四分二十四秒。 另外,一夜又分五更,一更天大概是晚上七点至九点,二更天则是九点到十二点。 常说的三更天了,说的就是十二点到一点。 贾琮从辰时初开始学习,至此已经坐了两个小时了。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 正巧娟儿又进来添水,便走了出去透透气。 免得小丫头们做事时蹑手蹑脚的,唯恐惊扰了他。 站在门前月台上,放眼望去,能看到许多砖石上,都有精美的雕刻。 屋檐向上弯起的飞角,气势飞扬。 雪白的墙肚,虎皮磨石为基。 庭院两边种着几十尾墨竹,临冬不枯。 墨竹院曾是贾政和贾珠的书房,虽不大,但颇为精巧雅致。 和他当初住的东路院耳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非不远的几年后贾家必有山崩之忧,会造成家破人亡,贾琮其实愿意这样慢慢读书,靠自己搏出一个未来。 也能避免和贾政等人起利益冲突。 只可惜…… 在月台上做了几个扩展动作后,他轻轻一叹。 不过随即眼神又坚定下来。 如果他不努力改变大势,几年之后,整个贾家都要崩塌落魄。 死去的又何止一两个? 他绝不可因为眼前之事,就心软动摇。 毕竟,他的本心非自私自利。 “吱……呀!” 正当贾琮伸展完,要折返回房继续学习时,庭院木门忽地打开。 一个扎着两个小发髻的脑袋,探了进来。 脑门上满是汗水,一对毛毛虫眉毛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红扑扑的脸上,有些汗渍。 正当她看到贾琮,一怔之下想退回去,不妨背后有人狠推了她一把,便“哎哟”一声踉踉跄跄的跌进来,险些跌倒。 身后背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沉的书箱,面色惊慌。 门后传来一道有些刺耳的小公鸭子嗓音:“小吉祥,你磨蹭什么? 臭丫头,仔细跌坏了我的书箱。 粗手粗脚的,真是好蠢的丫头……” 随着骂骂咧咧之声传来,贾环吊着膀子晃晃荡荡的身影,也进了庭院中。 看到贾琮站在月台上拧眉看他,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怼道:“看什么看,还想让我给你磕头见礼怎么着?” 这倒霉熊孩子,真惹人厌! …… 第三十八章 阴险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环,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让人瞧不起吗?” 贾琮站于月台上,双手抱于身前,淡淡道。 贾环毫不犹豫的道:“你这样的穷人。” “……” 贾琮不气,反而有些好笑,也有些可惜。 贾环明显预感到他想说什么,所以立刻想到用这样的话来堵他的口。 这种反应,说明他一点都不笨,资质很不错。 可惜,摊上了一个不靠谱的娘,给教歪了。 贾琮一笑道:“换个说法,你知道我认为什么样的人最让人瞧不起么?” 汲取教训,不再给这小子噎人的机会,他直接道:“好男儿大丈夫,欺负一个丫头算什么英雄?这样的人谁瞧得上?” 贾环到底是个孩子,听这话,登时急的白眉赤眼,也不问贾琮凭什么瞧不起人,就拧着脖颈喊道:“谁欺负丫头了?你才欺负丫头了!分明是她自己笨!” 小吉祥在一旁背着个书箱,垂着头不敢吭声。 一双毛毛虫眉委屈成了八字。 贾琮皱眉道:“行了,我又没说就是你,你这一闹,岂不自认了?” 见贾环还要闹,贾琮放大招:“不远就是老爷书房,你再大声点。” 正要跳脚的贾环,闻言登时蔫儿了下来,斜着眼往南边梦坡斋方向瞅了眼,心有余悸的老实了。 念及这小家伙之前大力相助,本性也不坏,贾琮又道:“可吃早饭了?我这还给你留了个鸡蛋,你吃不吃?” 贾环吊着眼看贾琮,闷声道:“你还像上回那样给我剥。” 贾琮笑着点头,道:“让你这丫头也进来歇息会儿吧,一脑门的汗,回去要吹风寒了。” 小吉祥看起来和贾环差不多大,这么点年纪放在前世也就刚上小学一年级…… 贾环没好气道:“你倒会做好人。” 不过到底上前,从小吉祥背后取过书箱,瞪眼道:“去屋里坐会儿吧,真没用! 看看人家司琪多高壮,和马一样,拉车都不带喘……” 小吉祥巴巴的挨骂,迈着细步快快进了里屋。 “咳咳……” 贾环还没骂尽兴,就被贾琮一阵咳嗽打断。 两人多少也算有些默契,贾环听到咳嗽声,立刻闭上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看向贾琮,又顺着贾琮的目光,转过头看往门边,而后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撒腿就往贾琮身后跑。 只见高大丰壮的司琪站在木门口,气势汹汹的瞪着他看…… 贾琮忍俊不禁,道:“司琪姐姐来了?” 司琪先横了眼在他身后做鬼脸的贾环后,才进门上前,将手中一包袱递给贾琮,不冷不热道:“这是我们姑娘给你做的一双鞋,还有平儿姑娘托我送来一身衣裳。” 贾琮接过包袱后,道:“替我谢谢两位姐姐,问她们好。” 司琪点点头,面色却有些淡,不似前两月里渐有的亲近,只道了声“知道了”,就转身离去。 贾琮有些纳罕,却听身后响起了酸溜溜的声音:“行啊贾琮,你现在也抖起来了,又有人送衣裳,又有人做鞋,还有人送斗篷……” 贾琮回头诧异问道:“你知道太太送我了件斗篷?” 贾环撇嘴哼道:“如今府上哪个不知?都赞太太贤德呢,我娘却说你完了,日后要是落到大太太手里,非死不可。” 贾琮闻言眯了眯眼,绕过这茬,道:“你知道的倒不少,那你可知司琪是怎么回事?” 前两个月,司琪一直给贾琮送点心,和常来寻贾琮顽的贾环也愈发熟了许多。 再者,贾环他娘赵姨娘闲来无事,整日里东加长西家短的,的确知道许多事。 果不其然,贾环的确知道,他哈哈笑道:“前儿你使坏,可把司琪她姥姥给害惨了,让大老爷使人拿下打了个半死,连她女儿一家都受到了牵连,罚了半年的银米。 如今府上王善宝一家都要成了笑话,这个年可过的倒霉哩! 司琪她老子娘受了累,你说她还能对你好不能?” 贾琮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对于王善宝一家,他没有丝毫同情之心。 虽然那日同司琪说抵消了几宗罪,可其实还有更多的罪没抵消,日后自有清算之时。 只是对于颇有豪气的司琪,他还是有些认同。 若没有她,之前两个月他怕真要熬个半死。 不过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用。 这件事,错不在他。 “走吧,进去吧。”贾琮道。 贾环嚷嚷道:“宝玉呢?还没来? 嘿嘿,最好一会儿老爷来瞧瞧,看他……” “咳咳!!” 贾环又没说完就被贾琮打断,他下意识的赶紧闭嘴,小脸发白的回头看去,心里祈祷最好别是老爷,也别是宝玉。 只是回过头一看,空荡荡的门口哪里有人…… 心知被戏弄,贾环大怒,折身就要抓打贾琮,可眼前也没了人影。 不过见此,贾环反而没那么恼了,咧嘴气笑道:“好你一个贾琮,怪道我娘总说你阴险,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看我怎么收拾你!!” 龇牙咧嘴说罢,也不撩门帘,就直晃晃的冲了进去。 …… 正堂小杌子上,小吉祥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着她主子追着贾琮捉打,追了半天没追上后,竟被哄着坐下了。 她那主子多咱这样听话过了? 在家里和姨奶奶都敢拧着脖颈干一架…… 还有那琮三爷,也是府上传奇人物哩。 没想到,他居然能和环哥儿这样的人顽在一起…… 莫非真像嬷嬷们说的那般,两个老三孬对孬? 不过没等她再看下去,就见小红和春燕似才起床般赶过来,将她带去了耳房。 不好打扰主子们进学。 这边贾琮刚将不知是恼的气喘吁吁,还是笑的气喘吁吁的贾环安抚坐下,门帘又被挑开,就见贾宝玉终于上门了。 他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 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脚上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白白净净,齐齐整整,相比于瘦的皮包骨头的贾琮,和歪七扭八的贾环,当真光彩夺目,神秀不凡。 他的动静,也比单单驱使一个小吉祥的贾环大许多。 身后跟着四个小丫头子,分别捧着书箱、笔墨纸砚、茶盅还有锦靠坐垫…… 进门后,贾宝玉客气却又明显疏离的与贾琮、贾环点点头后,四个小丫头帮他收拾好正堂主座上的紫檀大书桌。 摆放好书箱、茶盏并笔墨纸砚,将坐垫和锦靠放好,沏好茶后,又寻出昨儿下午袭人送来的手炉脚炉,添好了炭。 最后服侍着贾宝玉将身上大氅脱下,点了笼熏香,终于功成身退。 看到这通做派,贾环极不屑的撇撇嘴,看向贾琮。 可贾琮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羡慕嫉妒恨,恨不能取而代之…… 他轻轻一笑,叩了下贾环脑瓜,然后取来被那四个小丫头打扫到一旁桌几上的书本。 墨竹院作为曾经贾政并贾珠读书的书房,并非只有一张书桌。 除了正中间一张大的,还有左右临窗各一张小的,尽够用了。 小红和春燕梳妆罢,送走了小吉祥后,又匆忙来服侍。 见宝玉带来的小丫头已经把大书桌占了,两个丫头险些没怄死,心里发誓明儿再不睡回笼觉了…… 又张罗着给贾琮和贾环倒水,小红则帮贾琮点起了手炉和脚炉。 一旁贾环见之,又压着声音阴阳怪气道:“贾琮,你可真抖起来了,连这都有了?” 贾琮瞥了他一眼,亦压着声道:“你难道没有?” 说罢对小红道:“这些给环哥儿用吧,他今儿没带来。” 小红闻言登时犹豫了,贾琮又道:“你忘了昨儿夜里我都不许你们多添炭,我不耐热的。” 小红这才将手炉和脚炉送去了贾环那边。 待小红和春燕都退去后,书房内便只有贾宝玉、贾环并贾琮三人。 贾宝玉坐在主座上,并不出声,也不看旁处,旁人也不知他是否在看书,看的是什么书…… 贾环更不凡,坐在临东窗的桌几旁,小身板儿扭出三道弯儿,看着桌几上的书本,目光茫然,一脸的生无可恋。 贾琮则丝毫不受影响,专注学习。 时间飞逝,一个半时辰转眼而去。 到了午时二刻,贾母就打发人来唤贾宝玉去吃午饭。 贾宝玉又客气而疏离的与贾琮、贾环二人点点头后,便离去了。 待其离去后,贾环登时从半死状态复活,站在门口,学着贾宝玉的神态做派,对着贾琮点了点头。 “咳咳咳……” 贾琮面色古怪,用手掩口,发出一串咳嗽。 可贾环却大笑不已道:“你还想哄我?就是宝玉真回头了我也不怕! 来啊来啊!有能为的跳出来唬我啊!” 看着朝他做鬼脸的贾环,贾琮面色变得有些无奈,冲他身后道了句:“宝玉,你还有事吗?” “唉!” 听到身后一声叹息,贾环脸上的大笑戛然而止。 僵硬的转过脖颈,看到那张他和他娘日思夜想中恨不能取而代之的大脸,“咚”的一屁墩儿坐倒在地,小脸儿煞白。 …… 第三十九章 丹青(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见他如此孬样儿,贾宝玉也没了和他计较的心思。 摇摇头,实无话再与他说。 他看向贾琮道:“若是老爷来了,劳你解释一下,是老祖宗喊我去的。 另外,下午要和凤姐儿去舅舅家拜年,不能来。” 贾琮轻笑着点头应下,道:“好,若老爷来我会说的。” 贾宝玉也笑了笑,没再多言,转身离去。 见宝玉离去,贾环吸取教训,还躺在地上。 探着脑袋,一直到听见庭院木门关上,才一跳而起,对着门外做鬼脸又混叫起来…… 贾琮站起身,活动了下脖颈和手脚,也不理会那边。 贾环许是自己也觉得没趣,哼了声停了下来,回头道:“贾琮,你刚怎么不帮我?” 贾琮道:“帮你什么?” 贾环一噎,说不出来,总不能帮他打宝玉一通。 他斜着眼道:“反正我看出来了,如今你也攀上高枝儿了,不爱和我顽了。 好啊,你们都欺负我不是太太生的……” 越说越气,最后竟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贾琮对他的控告无话可说,手一翻,手中多出个鸡蛋,问道:“吃不吃?” 贾环吸了两下鼻子,嘟囔道:“就会哄小孩子,别以为我还会上当……那你还像上回那样剥皮。” 说着,一晃一晃的上前。 他虽是小孩子,心里却也清楚,家里怕只有贾琮能和他顽,他娘都不待见他…… …… 大乾崇康十年,正月初十。 荣宁二府已经热闹非凡了十天,贾琮也在墨竹院里生活了十日。 每日白天,他与贾宝玉、贾环一起读书。 夜里,则奋笔疾书《聊斋异志》。 十天内,竟写了五卷近十万字。 这等速度,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可想象,都快赶上后世一个叫屋外风吹凉的良心作者了!(斜眼笑) 今日晨起,贾琮将写好的厚厚的一叠纸页捆成卷,又包裹好放起。 盘算着等用过午饭,去一回南集市胡同倪家。 世翰堂的事,也快到解决的好时机了。 小红和春燕两个丫头服侍用过早饭后,天还未亮,贾琮又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前二月他已经读完《大学》,一边苦读,一边摸索古文的学习之法。 也渐有心得。 古文之道,一在勤,一在悟。 二者缺一不可。 勤背靠的是毅力,心悟更多的则是靠天赋。 当然,若有一个好先生教导,也能事半功倍。 只是贾琮如今多只能靠自己,好在有贾政送与他的诸多书籍,倒也还不错。 另外,贾琮还有一个不可诉与外人知的小心得…… 他来自后世,心中对圣贤缺乏敬畏,对圣贤之道也多有怀疑,甚至还有轻视鄙夷之心。 但这些心思,必然不利于举业之路。 所以,他将这些心思全部压在心底,不让冒头。 自己主动的去接受儒学的洗脑,“诚心”的去体悟…… 如此一来,他学习十三经的速度竟一日快过一日。 《大学》读完背透后,这十日里,他又将大半本《论语》也学熟了。 当然,如今学的只是《论语》的本经和注释,其延伸的诸多经解,还需要大量时间去学去悟。 不过那是下一学程的内容了,要下水磨功夫。 一气学到了巳时末,直到小红进来添茶,贾琮才抬起头来,看了眼空荡荡的书房,问了时间后,奇道:“今儿宝玉和环哥儿怎地没来?” 小红犹豫了下,方小声答道:“三爷,昨儿夜里保龄侯府的史大姑娘来了。 宝二爷高兴,说要自己出银子做一回东道,请老太太、太太还有家里姊妹们高乐高乐。 老太太心疼他这些天日日读书,就答允了。 还担心老爷责备宝二爷,所以连环三爷也一并请了。” 说至此,小红面色有些晦暗,小心的看向贾琮,目光有些心疼。 都请了,唯独没请贾琮…… 贾琮闻言一怔,随即不在意的笑道:“原来如此,我道他们今儿怎么没来。” 见小红面色愈发难看,眼睛里都浮现泪花了,看着他的目光里多是同情和不平之色,贾琮心里一暖,笑道:“小红,你当宽心才是。 老太太体谅我,让我多些功夫学课业,本是好事。 我现在的要紧事,可不是去顽乐呢。 赶明儿我进了学中了举,咱们也做个东道。” 小红闻言,抹去泪,道:“何止中举,三爷是要中状元的人哩!” 贾琮一笑道:“对,是要中状元!好了,下午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不用你和春燕服侍了。 你们这十来天,一趟家也没回。 要是远倒也罢,可你俩家都在府上,回去瞧瞧吧。” 小红却咬牙道:“不回,多咱三爷中了状元……中了秀才再回!” 贾琮哈哈一笑,道:“好,有志气!” 小红知道贾琮戏谑自己改口,有些羞恼一嗔。 不过见贾琮难得放声大笑,心里那点郁积之气也散了。 虽然相处还没一月,可对这个温润如玉,胸襟宽大又自强不息的主子,她很有敬意。 只不过,心底深处也有些不可言的遗憾之处。 她自知自己颜色普通,若贾琮真只是普通主子倒也罢。 可小红是有见识的,知道这主子早晚必成大器,她又如何配得起? 当然,若贾琮只是个普通主子,她也不愿服侍这一遭。 虽有些遗憾,但能跟这样一个主子,将来总是有福分的。 收拾好心情,小红和从外面进来的春燕,一起送贾琮出了墨竹院。 …… 贾府上院,荣庆堂。 抱厦东侧抄手游廊上,一阵阵欢声笑语不断传出。 走在最前面的是李纨、林黛玉和贾家三个姑娘,迎春、探春、惜春。 奇的是,今日宝玉没和黛玉一起,反倒和一大眼睛姑娘落在了后面。 那大眼睛姑娘穿着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 华贵精美,又飒爽利落。 此人便是史湘云史大姑娘,贾母史老太君的侄孙女儿,保龄侯府的大小姐。 只因父母早丧,自幼跟着叔婶过活,身世惹人怜,所以常被贾母接至贾府住月。 在黛玉没来前,她与宝玉最是相厚。 这会儿子两人在后面也不知在说什么,叽叽咕咕的说笑个没完。 而往日里通常都是吊车尾的贾环,今日居然走在队伍中间。 只是依旧没人搭理罢…… 黛玉走在前面,心里却记挂着后面,往后瞧了眼,对李纨并三春姊妹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他一般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达子来。” 李纨并三春姊妹皆笑了起来,那湘云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得意的一扬下巴,一洒身后斗篷! 见她如此,连心里有酸意的黛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到底不如意,道:“你们研磨什么?我昨儿听说老太太还有大红封子没发完,今儿还要再发一回。 先到的先得,还能得大头。 你们莫不是不想要了?” 众人又笑,然而没等贾宝玉等人反驳这个谬言,就见一道小身影,“嗖”的一下蹿了出去,朝荣庆堂飞奔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后,随即又纷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那湘云笑的最是豪爽,若不是抓着宝玉的胳膊,几乎要笑绝倒在地。 唯有探春又好笑更好气,俏脸臊的通红,看着前面游廊方向,恨的咬牙切齿,喝了声:“环儿,给我站住!!” 谁料,不喊这一声倒罢,这么一喊,贾环奔跑的速度又快了三分,眨眼不见了人影儿。 本就笑的快不成的众人,见此彻底站不住了,相互扶持着不要倒下。 笑了好一场后,众人才继续往前走。 忽地,林黛玉“咦”了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纸。 若是寻常纸,她自然不会屈尊弯腰去拾。 只是这张纸上,却好似画了人影儿。 待她直起身打开纸页后,一双颇有韵味灵气的妙目,登时一亮。 只见纸面上,只几笔干净利落的灰黑色线条,却勾勒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人物。 不是方才闷头去抢红封的贾环,又是哪个? 只是却着实想不到,这种前所未见过的丹青之术,竟能将人画的如此之像! …… PS:新的一周,求推荐票啊! 第四十章 破了案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南集市胡同,倪家。 又经过十日的修养,倪二已经能下炕了。 而贾琮的面色,也远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倪大娘看到贾琮到来,真真喜之不尽。 好一番久别重逢的热闹后,正值午时,倪大娘便出门去买些好肉好菜,准备午饭,又顺道去林家知语了林诚。 没过多久,林诚就急匆匆而来。 几厢见礼后,就巴巴的看着贾琮,嘴不停念道:“公子,上回您给我说的那套法子,回去后我与家里掌柜的一说,老掌柜的直骂我昏了头了。 我非要这般干,老掌柜竟气的病倒了。 倒是他儿子听说后,第二天便来寻我,直夸这是绝好的计策,必定能挽救世翰堂。 他还想见见想出这等奇策的高人……” 贾琮摇摇头,肃声道:“此事除了倪二哥与你我三人外,不可再让他人知道我的身份。” 倪二在一旁道:“没错,高门大家里规矩多,更何况还是国公府?诚小子,你仔细别泄露了公子的底。不然我的拳头可不饶你!” 林诚忙道:“这等事我怎敢自专?” 倪二哼了声,道:“不敢就好,你可别忘了,当初富发赌坊为何放你一马。 你若是忘了,嘿!” 听这威胁之言,林诚气的急眉赤眼道:“二哥这话是怎么说的? 我若连这都忘了,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富发赌坊见公子救了二哥,以为二哥你和国公府有关络,这才忌讳收手。 我这命就是公子救下的,世翰堂也是! 哪里还用二哥你提点?” 见倪二还想说什么,贾琮拦道:“倪二哥不需多言,若非相信星严乃义人,我也不会给他出主意。” 林诚闻言,这才松了白胖的脸面,对倪二埋怨道:“二哥莫要小瞧人,我林家也是义诚之家。 我若是个奸诈的,难道还会死守着世翰堂的规矩,放着到手的银钱不赚? 世翰堂的门楼在鼓楼西的通义坊,一顶一的繁华地。 哪怕改行做酒楼,也比卖书强的多。 可见我林星严不是鄙薄之辈,你可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咯!” 倪二抓了抓脑袋,又拍了拍林诚的脑袋,嫌弃道:“就你小子话多。” 不给林诚再说话的机会,倪二看向贾琮道:“公子,我想了这些天还想不明白,林家世翰堂的书已经够贵了,比旁人家的贵三成,你怎地还让他涨钱? 这样都没人买,涨钱后难道还有人买? 再者,你说往后世翰堂的书只卖给着儒衫戴青衿的,可那些穷酸兜里才有几个银钱? 他们又要吃又要喝,还要去窑子里会相好的,个个穷的叮当响……” 贾琮没说话,一旁林诚就笑道:“二哥不懂,这才是公子的高明处! 世翰堂也不是不给秀才之外的人卖出,譬如二哥你要是去买书,就不止是涨钱后的价格了,还要再翻三倍!” 倪二怪叫道:“我疯了我,去买你那劳什子书!” 林诚哈哈笑道:“你不买,大有人去买!大乾重商,有钱人多的是。 他们惯会附庸风雅,也舍得花钱。 只要有个好名头,不怕他们不掏银子! 公子的主意真真是绝了,虽打着只卖给读书人的旗号,实际上却将眼光放在有钱富贾身上。 最难得的是,富贾们花三倍的银钱买书,多出的那两倍,世翰堂会捐赠给孔老公爷做蒙学学社之用。 如此一来,名利双收哇……” 林诚白胖的脸上越说越激动,口水横飞。 贾琮忽然开口打断道:“这些,都是你家那管家之子想到的?” 初一来时,他与林诚说起这番销售计划时,林诚还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根本想不通。 可碍于是贾琮所言,又不好反对,只打算凭着恩情强接受下来,哪怕世翰堂破家关门也在所不惜。 如今却有这等转变,贾琮因此有此推测。 果不其然,听了贾琮的话,林诚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白胖脸上挤出一抹讪笑,小眼睛眨巴眨巴道:“公子,您怎么知道?” 贾琮呵呵一笑,并不答,反问道:“他想见我,怕不是只为了见我吧?” 林诚再一怔,惊奇道:“公子真真不凡,竟连这也能料到……” 一旁倪二恼了,斥道:“诚小子,你敢在公子跟前弄鬼?” 林诚急道:“我如何弄鬼了?” 倪二喝道:“你还说没弄鬼?有什么话不说利索,还想套公子的话不成?” 林诚先是一急,随即又垂头丧气道:“邱三说,公子这法子好是极好,只是难在让人知道。 若无好的推广法子,那些穷酸书生们,哪怕知道咱们敬着圣人笔墨,怕也会掩盖起来,不给咱们宣扬。 他们也不愿多花银钱买书,还不如多在青楼姑娘身上花银子……” 倪二在一旁听的头晕眼花,道:“这叫什么话,怎么个说法?我真真愈发糊涂了!” 林诚解释道:“二哥不知,咱们世翰堂是敬圣人笔墨不可落于糙纸上,才全都以桃花纸来付印。 按理说,咱们这样的书坊,该得到那些措大们的支持才是。 可他们非但不支持,还说咱们想赚银钱想疯了。” “那你们抬价他们就不疯了?” 倪二满脑门子迷糊,问道。 林诚解释道:“二哥,以前是咱们忒实诚了,做得好事,却不知道宣传好名。 名头自己知道,却没想过告到外面去,白白吃了几十年的亏! 如今咱们把大义名声打出去后,那些穷酸们哪个还敢说咱们的书贵?” 倪二终于明白了些,可还是抓了抓头,道:“可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定会买吧?” 他还是闹不清。 见林诚看向自己,贾琮轻笑道:“这就是星严棘手之处了,如果能将世翰堂的名声打出去,让世人都知道世翰堂的宗旨。 那么但凡有能力买书的儒生,多半都会在世翰堂买。 世人攀比成风,如此一来,就连原本不愿在书上多花银子的人,也不得不跟风去买,否则颜面何在? 世翰堂的书,便会越卖越好。 只不过此法难处在于,如何推广扬名。 若不能扬名,却未必能做成此事。” “着哇!” 林诚一拍手叫道:“公子所言,与邱三所说一模一样!” 贾琮闻言眸光一闪,笑道:“那邱三,可有良法?” 林诚兴奋的面色一滞,丧气道:“他有个屁的良法,只会夸公子的法子好,说什么英雄所见略同。 可就是说不出该怎么把世翰堂的名声打出去。” 贾琮心知,这不是邱三能力不足的问题,而是如今整个时代,对于广告,或者说,对于炒作,没什么概念。 如今的名声,都是靠品质取胜,然后口口相传,乃至世代相传。 这也是许多老字号赖以生存的根本。 贾琮前世虽然没学过营销学,但是生在那个漫天都是炒作的年代,又怎能出淤泥而不染呢? 他笑了笑,对满脸期盼的林诚道:“这件事还需要倪二哥的大力相助。” 倪二闻言,忙拍胸脯保证道:“在炕上躺了俩月,骨头都快化了。有活计公子只管吩咐便是,刀山火海我倪二皱一下眉头,就是小妇……就是畜生。” 知道贾琮庶子的身份后,再说什么小妇养的,就是骂人了。 倪二慌忙改口,而后讪讪看向贾琮。 贾琮却好似恍然未觉,道:“那就好,如此,等到灯节那日,你们这般……” …… 荣府上院,荣庆堂。 贾家众姊妹们陪贾母用罢午饭,待贾母要去午睡时,方告辞离去。 然而却不像往日那般,一起结伴去哪个姊妹的院落里喝茶聊天。 一大群人,刚贾母院抱厦,就以三丫头贾探春为首,将素来人憎狗嫌的贾环给堵在了抄手游廊一角。 看着一双双盯向自己的眼睛,贾环骇的面无人色,小脸儿煞白。 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小脑门上,竟有冷汗渗出。 见他这般,莫说他亲姊探春,其她人也都觉得有些悻悻。 以为她们这番做派唬着人了…… 然而就在探春要说明来意,让贾环不要害怕时,却见他哆哆嗦嗦的将小手放进怀里,然后,又颤巍巍的取出一物来,双手举国过头顶。 看到他这幅做派,再见他手里的东西,贾探春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刚才变得缓和些的眼神,也瞬间凌厉! 一张俏脸,臊的通红。 她万万没想到,她这胞弟,会从怀中取出枚金钗来。 竟是破了案了! …… 第四十一章 羡慕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黄昏之前,贾琮方告别倪家母子并林诚,从南集市胡同归来。 自西南角门,入了荣府,又从僻径归了墨竹院。 不曾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他已将书写好的近十万字《聊斋异志》交给了林诚,作为世翰堂的又一翻身“法宝”。 并倪、林二人宣称,这是他无意中从一落魄书生手中得到的奇书。 倪、林二人虽也觉得书中关于花妖鬼狐的故事颇为新奇动人,但还不知此书的真正分量。 因此心里都没什么底,自也不会怀疑那位“聊斋先生”的真实性。 至于其他的,贾琮也不急,一切等灯节那日再说。 …… 刚入了墨竹院,贾琮就觉得一股不同于往日的气氛。 凝重,肃穆。 觅儿、娟儿、小竹、秋珠四个小丫头子,也不似往日里闲暇时期的顽耍嬉戏,都绷紧脸,颇有些紧张的站在门前抱厦内侍立着。 贾琮见之眼眸微凝,心中有些沉重。 他所担忧着,依旧是东路院贾赦并邢夫人二人。 从大义上言,贾赦和邢夫人依旧对他握有生杀大权。 念及此,贾琮眼中闪过一抹阴霾,迈步而入。 心中逐渐坚定。 时至今日,除却贾母当日之言并贾政的关照,以及贾族族人的议论,他身上还有一层孔老公爷的庇佑。 贾琮就不信,贾赦还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置他于死地! 不过等上了月台,看到四个小丫头子巴巴的给他请安,觅儿还鬼灵精怪的给他往里头打眼神示意时,贾琮心里忽地一轻,随即哑然失笑,反应了过来。 若真是东路院来人,以那窝子人的性格,这四个小丫头哪里还能站在这? 怕是要直接跪在庭院了。 墨竹院,也不会这般安静。 那会是什么人来了? 莫非是贾琏? 贾琮纳罕中,挑起门帘入内,不过甫一入门,又稍微一怔。 他再没想到,厅内有这么多人…… 贾宝玉、林黛玉、贾家三春,并一个未曾见过的姑娘。 这位未曾见过的姑娘明眸清亮,样貌秀美中带一分英气,贾琮揣测,她多半便是那位史大姑娘史湘云了…… 此六人随意坐在书房内,或翻书,或闲聊。 见他入内后,齐齐看了过来。 一双双秋水剪瞳之眸,有梅兰竹菊之分。 小红和春燕两个丫头,在一旁端水倒茶侍候着。 见到贾琮到来,面上纷纷一喜。 而在门口角落里,贾环却垂头丧气的站在那。 这会儿见贾琮来了,登时抬起头来,眼睛通红,目光似在求救。 贾琮却没先与他招呼,在这些姊妹兄弟中,唯有贾迎春比他年长,因而他先上前行礼揖道:“二姐姐安。” 又对其他五人道:“不意诸姊妹前来,未曾远迎,是琮之失礼。” 其她原本随意落座的人见他如此郑重,除却年长些的迎春并傲娇些的黛玉和宝玉依旧坐着没动外,探春、惜春还有那未曾见过面的姑娘忙起身还礼,问候了声:“三哥哥安。” 贾琮淡淡一笑,颔首依礼道:“自家兄妹,不需多礼,都坐吧。” 六人见贾琮这般气度,心中纷纷称奇。 也有不以为意者…… 只是贾琮这般端重,她们也不好再轻松随意,一个个以礼相待。 连贾宝玉和林黛玉都重新坐正,面色讪讪,似悔方才失礼之行。 待众人落座后,贾琮又对迎春道:“之前二姐姐相助之情,琮铭记于心。” 贾迎春温柔腼腆,却生性内向,听闻贾琮之言,俏脸一红,有些慌色,轻声道:“琮兄弟太外道了,再说,再说我做的也不多。” 贾琮见她不善交谈,有些拘谨不安,便不再多言,只道:“日后姐姐若有差遣,只管吩咐才是。” 迎春忙婉拒道:“我没什么事呢。” 贾琮笑了笑,与她点点头后,又看向贾宝玉。 只是兴许贾宝玉不大喜欢这般正经的气氛,他见贾琮看向他,反而转眼看向别处。 贾琮眉尖轻轻一挑,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打量下,转眼看向了三丫头贾探春。 贾探春身着一件深粉色的交领衣裳,淡粉色袖子处带有精美绣花,腰上系着淡紫色宽腰带,手持淡蓝色手帕。 头上垂坠着橘色流苏。 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见之不俗。 她倒没有避开贾琮的目光,落落大方的迎上后,笑道:“今儿来寻三哥哥,是为了一桩公案呢。” 贾琮轻笑一声,目光落在门口的贾环身上,道:“可是关于环儿的?” 贾探春敛起笑容,正色道:“正是涉及环儿和三哥哥的。” 说着,伸出手展开后露出一枚金钗,道:“今儿家里姊妹们一起老太太那里用饭,环儿却手脚不干净,拿了这个出来。 我们问他,他说是三哥哥教的。” 言至此,探春一双明亮眼睛中,已经多了分审视。 其他人也都静静的看着贾琮。 贾琮心知,他在贾家姊妹中的眼里,还是个陌生人。 远谈不上知根知底。 在她们的印象中,他怕除了处境悲惨外,还有就是那不堪的身世。 只是这样一来,她们对他应该敬而远之才对。 他不明白,她们今日为何会上门? 难道只是为了质问? 不过不管怎样,他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处事方法。 虽然对这些姑娘们神交已久,也极愿意来往一番,但前提一定是要人格平等。 他愿意接受询问,却不喜欢被质问。 哪怕是他极欣赏的三丫头探春…… 念及此,贾琮脸上的微笑也渐渐敛去。 他看向贾环,声音有些低沉道:“环哥儿,三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贾环抬头看了眼贾琮,忽地有些害怕。 他记得,即使在东路院,贾琮被狠狠挨打时,目光都没像现在这样肃重。 心里有些慌,眼神闪躲着,讷讷道:“真……真的。” 其她人闻言,看向贾琮的眼神又是一变。 是真的偷了东西,还是真的教唆? 贾琮沉默了下,声音变得淡漠起来,再道:“贾环,是我教你拿的金钗吗?” 听到贾琮那漠然疏离的声音,贾环虽小小年纪,可心里敏感,仿佛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几个月来,他虽然总爱在贾琮跟前逞能拿大,然而他心里清楚,其实一直都是贾琮在照顾他。 如今还每日里哄他吃个鸡蛋。 相比于他娘的动辄打骂,他姐姐的恨铁不成钢,还有其他兄弟姊妹乃至婆子丫鬟们的嫌弃,贾环真的越来越喜欢和贾琮这个兄长相处。 尽管,他还从未叫过贾琮哥哥。 可他觉得他们应该是一伙的。 然而此刻,贾环觉得贾琮以后再也不会对他好了。 他心里难过的要命,到底只是五岁多的孩子,心酸懊悔之下,巴巴的掉起眼泪来,呜咽哭道:“贾琮,我……我不是成心偷东西的。 我就是想试试,你教我变戏法的手法,能不能拔下琥珀头上的钗子,没想到真可以。 你只教过我变戏法儿,没教过我偷东西。 琥珀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头,惯看不起我,只会讨好宝玉…… 我就想……我就想把她的钗给她丢茅房去,不是想自己贪了去,也不是你教的。 我害怕她们告老爷太太,才赖到你身上的。 呜呜呜……” 其她人闻言面面相觑,又有些哭笑不得。 贾宝玉自觉无辜躺枪,对林黛玉无奈摇头叹息。 林黛玉倒是稍有兴趣的看向贾琮和贾环,没有搭理贾宝玉。 她还在气之前的事哩。 “真真气人,你是主子,琥珀是丫头,你若不满,大可直接训斥。 纵然她是老太太跟前的,你也可寻老太太、太太做主,你就自己胡作非为不尊重? 你自己不尊重也就罢了,可是分明是你自己做错了,怎还赖到琮三哥头上? 你知道若是你不认,还让大老爷、大太太知道了去,那是顽笑的?” 探春一番正色训斥,尤其是最后一番话,让众人都变了面色。 甚至连贾琮都凝了凝眼眸。 方才一瞬间,他都没想到这样,只是心里失望,却没料到贾探春竟有这等心思。 兴许,这和她的出身有关。 毕竟摊上那样一个娘,她也需要如履薄冰,轻易不可出错吧…… 贾琮对贾探春点了点头,目光带着感谢,贾探春则微微颔首。 前面贾环却哭的愈发伤心了,他觉得贾琮要和他姐姐这些人“同流合污”,再不和他顽了…… 想到日后他又只能一个人孤零零挨着,心里别提多害怕难过。 然而正当他哭的伤心,忽然觉得有人近前,还朝他递来一物什。 贾环睁开泪眼看去,却见面前出现了一个帕子。 再抬头看去,就见贾琮站在跟前,面色淡淡的对他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都不能流泪。 做错了事怕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贾环听贾琮温声之言,感动的嚎啕直哭,道:“贾琮,以后我再也不赖你了……” 贾琮好笑,屈指叩了下他的脑壳,道:“也不能再拿人东西丢茅房了,那像什么!” 贾环“哎哟”一声,双手抱住头,可是感觉到贾琮又关照他了,就嘿嘿傻乐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许多人的眼睛,变的晶晶闪动。 迎春婉然一笑,探春面色动容,毕竟拿人东西丢了泄愤,要比偷东西好听多了…… 而比贾环还要小一岁的惜春,坐于交椅上,眨了眨眼睛。 第一次觉得,她有些羡慕烦人鬼贾环呢…… …… 第四十二章 画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众人之所以如此新奇,是因为大都知道贾家的规矩,惯是弟弟怕哥哥的。 而做哥哥的为了体现兄长的身份,也总会端着身份严厉训斥兄弟。 这种方式,才是这个时代长幼有序的主流体现。 莫说是哥哥,就连贾探春,不也时常咬牙切齿的严厉教训贾环么? 却极少见到眼前这般温声教诲的。 而且熟知贾环性子的探春,也没想到贾环会这般听贾琮的话。 她这个胞弟,真真让她头疼之极,寻常时候连老爷太太的话都听不进。 因此这一幕,看的让人心动。 她们看的有趣,可有一人却看得极不自在,也不耐烦。 便是贾宝玉。 不止贾琮教诲贾环的画面令他不自在,那番“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混帐话”,更让他不喜。 流泪是何等阳春白雪之事,怎能和男人流血这等粗莽之事相提并论? 简直混帐头顶,俗,忒俗!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侧过身问林黛玉:“咱们几时走?老太太怕已经醒了呢。” 林黛玉白了他一眼,哼了声,道:“你急什么?” 说着,从袖囊中取出之前拾起的那张画纸,余光瞥见贾宝玉面色大急,眼神紧张,唯恐她去寻贾琮说话,黛玉轻轻抿嘴暗乐。 只是,虽然之前见贾宝玉和史湘云亲密交谈,令她心里不喜,可她却不会做同样的事。 她明白她若是如此,贾宝玉心里必如刀绞。 这二年来,虽然两人常拌嘴,也有磕碰,但贾宝玉对她的好,她却不会忘记。 说起来,她才是真真的刀子嘴豆腐心。 轻哼了声后,林黛玉灵动的眼角扫了已经出汗的宝玉一眼,转过身对史湘云说起话来,她小声道:“云丫头,你去问问这幅画的事。” 史湘云虽大大咧咧,却也是心有锦绣之人。 早就看出宝黛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也隐约捉摸出些名堂来。 再见林黛玉让她去顶锅,一旁贾宝玉也连连点头赞成,又好笑又好气。 不过她生性恢宏大气,本也不在意这些,讥讽的看了两人一眼,让宝黛二人有些面红耳赤后,方接过画纸,蹬蹬上前。 此时贾琮和探春一起,已经安置好了贾环,让他不再哭了。 贾探春还在一旁小声教训着贾环,命他一会儿去将金钗还给琥珀。 史湘云走近前,抿口一笑,明眸皓齿,问候了声:“三哥哥好!” 贾琮点点头,笑道:“史妹妹也好。” 史湘云一笑后,双手握着画纸的两角,提至面前,对贾琮道:“三哥哥,这是你画的画儿么?” 贾琮看去,直接画纸上,是寥寥数条线条,勾勒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贾环的模样。 与这个时代的水墨画不同,水墨画重在写意传神,而素描,重在形似,就是像! 非常像。 画纸上,几乎是一个活灵活现的贾环,在做“滑稽笑”的表情。 虽看不出什么玄奥的深意,但极有趣。 贾琮点点头,笑道:“是我随手涂鸦所作的。” 一旁贾环看到了他的画后,撇撇嘴,道:“才不是随便涂的鸭子,那画的是我! 贾琮与我比默写千字文比不过我,输了才给我画的。” 众人齐抽嘴角,哭笑不得。 这话多半是在哄孩子。 不过随即众人又齐看向贾琮,一旁的贾探春道:“三哥哥,这好似不是毛笔所画……” 一旁贾环再抢答:“是贾琮用炭条画的!” 贾探春狠狠瞪过去,道:“没大没小,三哥哥比你大好几岁,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贾环登时老实了。 贾琮略微顿了顿,道:“因为早先一个人在东路院无趣,所以常在地上用树枝涂写,画人、画树、画花、画鸟…… 时间久了,就有了些心得。 只是到底难登大雅之堂,略略解趣罢了。” 这话倒不能算谦虚,在水墨国画重传神的当今,素描这等用线条来画画的,确实难入正统之眼。 纵然国画中也有白描、写意,可讲究的到底还是概括、传神。 像贾琮这般画法,在传统国画大家眼中,怕只能用肤浅来形容。 不过眼下这群贾家公子小姐们,却不是什么古板夫子。 没什么兴趣去为画坛“除魔卫道”。 她们见惯了水墨国画,此刻见到这样新奇的画儿,岂有不稀罕的? 连贾环都自恋的将一副“自画像”随身携带,那些爱美的姑娘们又怎能免俗? 只是她们毕竟和贾琮不熟,而贾琮气度稳重,不好嬉戏央求,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尴尬。 见她们欲言又止,相互眼神交流,贾琮轻笑一声,道:“如今是大年里,我虽年长,却身无长物赠与诸位姊妹。 不若就各画一幅陋画,与诸位姊妹做年礼,略表心意吧。” 众人闻言大喜,又都有些不好意思,纷纷福身相谢道:“多谢三哥哥。” 贾琮伸手虚抬,道:“自家姊妹,不需外道。” 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尚早,便道:“若是大家不忙,可稍待片刻,我先与二姐姐画一幅。” 众人闻言登时心动,贾宝玉沉默了半天了,这会儿开口道:“怕是没功夫了,里头老太太还等着抹骨牌呢。” 贾琮对他一笑,道:“一盏茶功夫就够了。” “这般快啊!” 众人愈发惊奇,贾宝玉也沉默了。 贾琮不再多言,他从书柜角落里寻来之前做的简易画板和炭笔,让贾环帮忙拿纸。 一番准备后,贾琮对有些羞涩的贾迎春道:“二姐姐不用紧张,或看书,或喝茶,或聊天均可。” 贾迎春有些不自然的应了声后,眼睛却不知该往哪看。 一旁史湘云笑着取了本书给她,众人却云集到了贾琮身后。 然后就见他飞快的在纸上画出一条条线条…… 每个医学生,进大学后的第一年,都会学习一些简单的素描手法。 因为无论是系统解剖学还是局部解剖学,都需要用。 等到画过千百幅血管、肌肉、骨骼、脏器乃至密密麻麻的神经丛后,几乎每个医学生都是素描高手。 画几幅人物肖像图,简直不要太简单。 然而落在贾家众姊妹眼中,随着时间的蔓延,画纸上一幅惟妙惟肖的贾迎春画像,就那样跃然而出时,带给她们的冲击却是不可想象的。 待贾琮画完最后一笔,看着画纸上垂着眼帘有些娇羞的贾迎春,和对面的真人几乎无二,贾家姊妹们再也顾不得矜持,齐齐惊叹起来。 连宝玉都忘了贾琮的“粗莽”,连连称赞。 当然,他这般“大度”的原因,是发现林黛玉虽也喜欢画儿,却始终站的远些,目光也不曾落在贾琮身上…… 唯有贾环极不高兴,阴沉着一张脸,好似贾琮将他的东西给了旁人一般。 贾琮收笔后,对对面愈发不安的贾迎春笑道:“画好了,二姐姐来瞧瞧吧。” 贾迎春闻言,竟有些心畏,道:“琮兄弟画好了就成,不用瞧……” 话没说完,被史湘云跑过去牵住手拉了过来。 待满面羞红的贾迎春看到了画纸上的自己,一时间竟怔住了。 纸面上看自己,和在铜镜中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铜镜中看到的,总是不经意,也不会去留意。 而画中的自己,仿佛才是真的自己。 看着画中自己那温婉动人,微微不安中垂眸娇羞的模样,连贾迎春看了都觉得…… 很好看呢。 不过等她恍然回过神来,见姊妹们都笑嘻嘻的看她,不住的恭维,就愈发害羞了。 贾琮见天色不早,就将画纸卷起,赠给贾迎春,然后对众人道:“既然老太太还在等候诸位姊妹,我就不好多留。 若大家喜欢,得闲了可和宝兄弟一起来寻我。 都是自家姊妹,不用外道了去。” 因为画画的事,众人似和他拉近了许多,当场定下了画画顺序,你今日我明日她后日。 最后齐齐道谢后,方一起离去。 …… 第四十三章 毒谋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待出了墨竹院后,端了好半晌的贾家姊妹们,总算能轻快些了。 毕竟她们是头一回和贾琮正面相处,还要严格些恪守礼数规矩,不能随意了去。 当然,日后若是能来往的多了,自然会好些。 众人出了墨竹院,不过话题的中心,依旧还是贾琮。 对这位往日里几乎没打过照面的兄长,又这般多才多艺,她们很是稀奇。 尤其是史湘云,她之前二月里一直都没来贾府,对贾琮了解的更少。 这会儿子拉着众人叽叽咕咕的问个没完,问罢后,史湘云惊叹不已,道:“这位三哥哥,还真是不容易呢。” “可不是嘛……” 贾迎春点头叹息道。 她亦是贾赦庶出,若非被贾母接到二房来养,她的境遇又能好多少? 物伤其类下,再加上两人乃同父血亲姊弟,迎春对贾琮天然亲近些。 却说林黛玉见贾宝玉闷闷不乐,知道他素来习惯姊妹中只有他一个男孩子,如今大家却都谈起贾琮来,他心里便不快活了。 虽然黛玉也惊叹贾琮之能,怜其命运凄苦,不过到底还是更向着宝玉些。 毕竟来贾家这二三年里,一直都是宝玉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照。 好吃的好喝的好顽的,都紧着她让着她。 黛玉因而笑道:“你们也别忒自作多情了些,难道这位琮三哥是好相与的? 你们也不瞧瞧,欺负他的那些婆子,如今都落了个什么下场。” 众人闻言一静,东路院的事是贾家近些年来最热闹的事,她们一直都关注着,又怎会不知? 将贾琮打的遍体鳞伤的那位奶嬷嬷,据说下场比贾琮还惨。 在大老爷生儿那天,让大老爷在阖家面前丢尽颜面,然后就被链二哥带人按住了打的个半死,据说还伤了筋骨,成了残废。 这还没完,之后又罚了银米,将一家子都赶出府内,去城外庄子上种田去了。 听嬷嬷们说,这种被主子从府上赶出去的失宠奴才,即使去了庄子上也没好日子过。 而苛虐贾琮的王善宝家的,也是极惨。 被暴怒的贾赦一脚踹在脸上,竟生生将鼻梁高给踹歪了。 一脸的血不说,如今两个鼻孔都是斜的…… 连同那两个在假山后骂街的婆子,也一并挨了打。 且不说这些奴才,就连大老爷贾赦和大太太邢夫人都没落着好。 祭祖那日,当着那么些人的面,贾母将邢夫人好一通呵斥。 虽说事后贾母下严令不许人多嘴,可哪里又禁得住? 私底下传的沸沸扬扬,连她们这些闺阁小姐都听说了。 使得大太太至今抬不起头来,大老爷干脆就卧病在家,还不许人探视…… 族中也是非议纷纷,大房体面丧尽!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天道好还,贾琮在其中清清白白,怕是连这些闺阁小姐们也不尽信。 实际上,许多人都知道贾琮、贾环两人的“勾当”。 当日林黛玉的那句戏言,也被许多人知道了去: “两个老三六个点,法子倒是多的慌!” 这话,在有些人眼中是戏言,可在一些人眼中,却不算什么好话。 林黛玉今日之言的本意,其实是想压一些贾琮,好衬托出贾宝玉的“品性高洁”,也不枉两人往日里的亲近。 可谁曾想,贾探春听了这番话,竟然点头称赞道:“林姐姐说的对,琮三哥是个胸中有丘壑的。 他做的对,对于那些不知尊卑高低的婆子,就不能一味的忍让! 不然,愈发纵的她们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更难得的是,这位三哥哥一举一行都遵循礼数,竟让人挑不出错来…… 真真难得!” 听探春这般说,迎春等人纷纷点头附和。 贾迎春性子柔弱,她的奶嬷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虽不曾如贾琮的奶嬷嬷那样苛虐于她,可手脚却不干净…… 只是她却万万做不到贾琮这步,因而特别钦佩贾琮的能为。 见周围姊妹们又盛赞起贾琮来,贾宝玉双眼有些担忧凄苦的看向自己,林黛玉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虽向着贾宝玉,却不会说昧心话。 其实在她看来,贾琮所行也极出色。 比起或浑浑噩噩,或委曲求全,或愚孝懦弱之辈,贾琮的行为确实难得。 当然,也只不过赞叹一番罢了。 贾琮如今连内宅都进不得,再加上他的出身…… 林黛玉并不愿与他交往什么。 想来贾琮和姊妹间的来往也不会太多。 她心底又一转,再叹息一声,道:“三丫头也别太高兴了去,大舅舅那边终究是他的高堂父母。 除夕那天虽是痛快了,可并不是没有后患呐。 等过些日子,东路院那边缓过神来……” 言至此,林黛玉也说不下去了。 以她之聪慧,自然能想的到等贾赦邢夫人缓过劲来,寻到机会,会怎样发作贾琮。 之前都那样酷烈残暴了,之后怕是…… 她连想都不敢继续往下想。 她虽想帮贾宝玉,可真真没有一点坏心,反而心肠软的不得了。 想到贾琮可能面对的困境,竟真有些担心起来。 其她姊妹们闻言,也纷纷浮现忧色。 贾宝玉顶不喜欢这种氛围,因此埋怨道:“他既然之前那样有能为,以后自然也不会差了去。 左右和咱们又不相干,你们何必杞人忧天?” 这话一出,迎春、探春、湘云等人的面色都微微一沉,连黛玉都变了颜色。 纵然不亲厚,可到底是血亲。 又事关生死,怎能说出这等凉薄之言? 而没等众人说些什么委婉谴责的话,就见一直吊车尾跟在最后的贾环,忽地沉沉哼了声,虽不敢说什么,却头也不回怒气冲冲的绕过众人,朝前走去! 见此,本就自觉失言的贾宝玉,登时满面愧红。 他倒也并无坏心,只是真不关心姊妹外的人…… 场面一时尴尬起来,贾探春暗自一叹,笑道:“走吧,是环儿不懂事。 二哥哥说的没错,这种事本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既然琮三哥之前那样艰难都能熬过来,日后必然也不会差。 看他的气度,像是有谋划的,比咱们闺阁女子强的多呢。 再说,还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在呢,琮三哥还入了孔老公爷的眼,不会有事的。” 听她这般说,再看看涨红脸低头不吭声的贾宝玉,众人都不再多言。 人非圣贤,自有远近亲疏之别。 相对于初次交往的贾琮,她们心中确实还是更偏向素来讨好她们的宝玉…… 只是心里到底留下了一些愧歉之意,和那个不卑不亢,行为稳重的琮三哥的影子。 …… 东路院,内堂。 室内点着熏笼,浓郁的香气有些刺鼻。 相比于王夫人屋内清淡的佛香,这边到底多了几分俗气。 邢夫人坐在炕边,身子歪伏在一边的锦靠上。 她面色不大好看,眼神阴鹜。 眉心间,一只肥腻的手,在给她捏着眉心。 这只手的主人,正是王善宝家的。 这婆子此刻的境遇比邢夫人还惨,鼻梁上贴着一膏药,隐隐看得出鼻梁确实如传言中那般歪斜了。 身上也隐隐散发着伤药味,头发比先前花白了许多。 可以看出,这位曾经在贾府极有体面的嬷嬷,最近过的着实不好。 “咚!” 邢夫人喝了半盅茶后,将茶盅搁置在紫檀炕桌上,发出不轻的一声响。 自除夕那日后,阖府的人,甚至那么些族人,看她的眼神都让她如坐针毡。 真真是丢尽颜面! 这让邢夫人夜不能寐,肝火旺盛,日日头疼。 而且贾赦近来连话都不想和她说,整日里和几个妾室厮混,更让邢夫人心里七上八下。 她本出身普通,娘家不强。 自身又没子嗣所出,若是连贾赦都不将她放在眼里,那她日后的地位,怕是连妾室都不如。 宠妾灭妻之事,贾赦又不是没干过。 偏她没甚好主意,心里也就愈发憋屈窝火。 自然,也就将贾琮恨之入骨! 王善宝家的最熟悉邢夫人的心思,见她面上满是郁火,知道邢夫人又想起恨事来,阴声道:“我给太太出的主意,太太偏不用,老奴又有什么法子? 照我说,就按我的法子办,保准能给太太出口恶气。 让那孽畜每天早晨天不亮来给老爷太太请安,虽然现在他在西边儿过活,可晨昏定省的规矩总不能免吧? 就是老太太也说不出不是来! 这样冷的天,每日里让他在雪地里跪上半个时辰,我就不信,跪不死他!!” 听王善宝家的咬牙切齿的道,邢夫人很有些心动。 只是犹豫了稍许,终究还是摇头道:“上回老太太已经是真恼了,这种事明着来的,肯定是不行。 这会儿子也容不得那畜生去死,不然……让孔老公爷知道了去,怕是要牵连到老爷头上。 到那时,我也要遭殃坏事,大房也再甭想翻身。 你再想个别的法儿吧。” 王善宝家的闻言,颇有些失望,不过到底不能强来。 这回没邢夫人护着,她险些没挺过来。 万万不敢忤逆了邢夫人的意思,她又想了想,忽地浑浊的老眼一亮,一拍手,道:“有了!” …… 第四十四章 种善因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入夜,渐起小雪。 庭院内似敷了层白纱。 在抱厦下大红灯笼的映衬下,门前呈现一片红白世界。 贾琮做了一个多时辰的课业后,见到了饭点,便出来透透气,活动一番筋骨。 待出门后,就见觅儿、娟儿、小竹、秋珠四个小小丫头子,或拿大笤帚,或拿小锹,或拿簸箕,一板一眼的扫雪。 拿大笤帚的小竹,还没笤帚高。 见她吃力的挥动着扫帚,贾琮哑然失笑,走下月台,道:“来给我吧,我来扫。” “不可以!” 四道脆脆的声音同时响起。 平日里最古灵精怪的觅儿道:“三爷莫非要使借刀杀人之计?” 贾琮无语道:“好的不和你小红姐姐学,就会学这些促狭的!” 见觅儿面色一囧,娟儿、小竹、秋珠三个小丫头都咯咯笑了起来。 因为劳作再加上天寒,所以小脸儿都红扑扑的。 放在后世,哪个不是家中的宝贝? 在这世道里却都成了伺候人的粗使小丫头子。 只是贾琮如今还改不得这天下大势,特立独行的人总没有好下场。 但他也难心安理得的受用,因而道:“我在里面坐久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给我吧,说话功夫都扫完了。” 小竹奈何不得,只能巴巴的将笤帚给了贾琮。 贾琮大开大合的扫了起来,却是比小竹快多了。 惊的四个小丫头子又拍手叫好又笑,闹成一团,好不热闹。 墨竹院庭院并不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贾琮就扫了个干净。 让四个小丫头进屋里去暖和,别染风寒了,他又活动了下手脚脖颈,正准备回屋再学时,却忽地发现,庭院木门外传来动静。 原本昏暗的雪地上,铺上了明亮的烛火光。 更有不浅的脚步声,分明不是一两人能踩出的。 贾琮顿住脚,立于庭院内,看向木门处。 未几,就见一道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门外还有不少人侍立在那,未曾进来。 待来人步入木门,抬头看来时,贾琮上前数步,躬身请礼道:“二嫂安。” “哟,琮兄弟,这大冷天儿的,你站在庭院里做什么?” 来人正是王熙凤,依旧未语笑先闻。 贾琮心里一赞,出身大家的凤辣子,甭管暗地里会使什么手段,但面上一定是热情周到的。 若不是他前世熟读红楼,深知此人秉性,看着她亲切热笼的模样,谁能想到她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 贾琏的小厮兴儿概括的最恰当: 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都占全了! 不过,事实上王熙凤只对和她利益相冲的人下手。 贾琮自忖如今,还未和她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 因而答道:“回二嫂的话,在屋里坐着写字久了,所以出来活动活动手脚筋骨。” “噗嗤!” 王熙凤俏艳的面上绽出一抹笑容,头上绾着的盘珠窝凤钗轻摇,在灯火照耀下发出金灿灿的光泽,她笑道:“三弟,你如今愈发成了老夫子般,一本正经。 都是自家骨肉,哪里就要这般端着? 多累得慌!” 贾琮垂下眼帘,轻声道:“上两回挨打受伤,若不是二哥二嫂和平儿姐姐相助,琮焉能活命? 故而不敢于二嫂面前,轻狂失礼。” 王熙凤闻言,稍稍动容,仔细看了贾琮一眼后,见他依旧清瘦的过分,再想想之前受的苦,心里多少明白贾琮为何不敢做错半点了。 她以为,贾琮是怕了。 再听他心存恩义,脸上的虚笑便敛了三分,多了分真意,轻轻一叹,道:“如今在这边,倒不用太拘谨了去。 你才多大点,真有个过错,太太那样的菩萨心肠,难道还容不下你?” 不过说至此,王熙凤忽然止住了话题,面上浮现出一些尴尬来。 心里有些自责:人一心软,事就不好办了。 贾琮好似感觉到了她的犹疑,抬头看向她,道:“二嫂来可有事吩咐?不若去屋里稍坐,喝杯热茶驱寒寒?” 王熙凤闻言,想了想后,笑道:“也罢,就吃三弟一盅茶罢。” 一边与贾琮往里走,一边问道:“平儿给你挑的那两个丫头呢?怎么不见人?” 贾琮道:“小红去厨房里领晚饭,春燕去浆洗房取洗好的衣裳了。” “她们可还听话得用?” “都好呢,谢谢二嫂和平儿姐姐费心了。” “呵,自家人,外道什么……” …… 荣禧堂,东三间耳房。 这里素是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之处。 房内陈设奢贵雅致,又不失生活温情。 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 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 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筯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唾壶等物。 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 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此刻,贾政与王夫人坐于其上。 地上,贾宝玉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半垂着头,大气不敢喘。 王夫人面带柔和慈爱的微笑看着宝玉,道:“听说今儿你做东,请老太太和家里姊妹们吃席了?” 贾宝玉闻言,先心惊胆战的看了贾政一眼,见其没当场喝骂,心里稍松了口气,恭声道:“是,昨儿史大妹妹来了,老太太极欢喜。所以儿子拿了些银子做东道,请老祖宗和姊妹们吃了回宴。 还……还请了环儿弟弟。” 说着,宝玉悄悄打量了番贾政。 其实他一百万个不愿请贾环,实和贾环无话可说。 不过是王熙凤给他出的主意,说这般一来,他老子必定高兴。 没想到,他这般一说,果不其然,贾政严厉的眼神,和缓了许多。 贾政瞥了眼宝玉,见他偷看,哼了声,宝玉忙收回眼神,眼观鼻鼻观口的站好。 贾政对王夫人道:“知道彩衣娱亲,兄友弟恭,是应该的。” 王夫人明白,这个年代,讲究抱子不抱孙,对儿子都是极为严厉教导的。 而贾政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说明他对贾宝玉这番举动是满意的。 贾政又道:“近来在墨竹院读书,可有心得?” 宝玉一听,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惴惴道:“才……才读了《大学》。” 说到《大学》,贾政脸就沉了下来。 当日在孔传祯老公爷面前,宝玉将他的脸都丢尽了! 眼见贾政要发作,王夫人忙道:“老爷,宝玉如今知道上进好学了,总还不迟呢。 如今他每日都早早的去墨竹院读书,想来日子久了,就会有进益。” 贾政也不好不给王夫人体面,只哼了声,压下火气后,忽又想起,沉声道:“今儿你可也请了琮哥儿?” 王夫人闻言面色一变,再看宝玉,脑袋已经完全垂于胸前了。 他哪里能想到贾琮…… 见事不妙,王夫人又赶紧补漏,道:“是我特意嘱咐他,今儿先别请琮哥儿,改明单独请。 我还准备了些冬衣,让宝玉明儿带过去送给琮哥儿。 主要是怕老太太那边不乐意见到他,再者,东路院那边知道了,怕要怨到宝玉头上。” 正想发作的贾政听闻此言,又生生压了下来。 只是心底到底多了些不痛快,对宝玉喝道:“该死的孽障,还站在这里做甚?自去高乐你的为是。” 王夫人道:“宝玉,去老太太那边吧,一会儿又要打发人来寻你了。” 宝玉闻言,赶紧给贾政和王夫人行了礼后,告退出门。 待他离去后,王夫人柔声道:“老爷,宝玉身子不好,您也别忒严苛了些,知道上进就好。” 贾政最听不惯这话,道:“他身子不好,还是琮哥儿身子不好? 琮哥儿被打成那样,又虐待成那样,依旧不忘进学! 宝玉身子再不好,能和他比?”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暗暗不悦。 在她看来,贾琮又怎能和宝玉相比? 摆在一起,都拉低了宝玉的身份。 只是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贾政并没顾及王夫人的面色,又道:“琮哥儿虽然出身不好,但我让人打听了下,素来都是个本分知礼的,还极重恩义。 与他来往之人,也都是此类人物。” 他这说的是倪家母子,不过这并不是他派人打听的,而是听贾琮自己说的…… 说至此,贾政回头终于瞧见了王夫人有些压制不住的寡淡脸色,先是一怔,随即哑然失笑起来。 他再不通世务,也明白此时王夫人的心思。 任谁先把她的儿子训斥的一文不值,再大肆赞叹别人的孩子,都不会高兴。 这是天性。 贾政笑道:“你啊,不解我心多矣。” 王夫人闻言愈发难过,强笑道:“我本就粗苯,惹老爷嫌了。” 贾政“诶”了声,摆手道:“夫人出身名门,知书达礼,这些年来孝顺舅姑至诚,抚养子孙侄女至慈,操持家业,亦多有功劳,阖族称赞,焉有粗苯之说?” 一番话,生生把王夫人说的脸红起来。 贾政虽然处事正经,恪守世俗礼教。 可到底生在豪门公府,甜言蜜语都是自幼时起便必修的功课。 若非极擅此道,他也不能以二房掌管偌大的国公府家业。 所以拿下王夫人,不费吹灰之力…… 待王夫人退了之前的怨气,就听贾政又轻声道:“夫人也当知道,如今吾家子弟,出息的不多。 虽然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必像那寒门一般,非要寒窗苦读,熬出个前程,才能改换门庭,待长大后,子弟自有一番家业。 可若自身不能持重,世事同样多艰,甚至更难。 宝玉天资不差,只是……老太太那边着实溺爱的过了些。 不舍得让他去吃苦读书,养成了享福受用的性子。 只一味的娇惯,日后怕难做一番事业。 琮哥儿却不同,他吃过苦,受过痛,懂事极早,心性也极好。 我观他日后必有出息,牖民先生当日亦曾有此判断。 最难得的,是他虽幼,却极懂恩义! 如今他本就感恩于你我,夫人当多施慈爱于他。 夫人与我毕竟都有了春秋,若是一日不再,宝玉能有一个这样的兄长护着,总是好的。 你我做父母的,也能心安。” 言至此,王夫人早听出了贾政的良苦用心,感动的落下泪来。 她再没想到,贾政这番举动,竟是为了宝玉。 尽管她心里对这种想法颇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日后宝玉就算需要人庇佑,也有贾琏和王熙凤。 再不济,还有她的娘家,宝玉的母族王家。 哪里需要一个庶子来操心? 真真成了笑话。 不过她素来知道贾政看重读书人,因此还是感动贾政为贾宝玉的一番用心。 她一边用帕子抹泪,一边道:“到底是老爷想的长远,不比我们妇道人家短视。 老爷尽放心就是,日后但凡环儿有的,琮哥儿那里都有一份。” 贾政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本也不奢望王夫人像对宝玉那样对贾琮。 其实他心里也没当真想过要让贾琮去庇佑宝玉,只不过寻个由头说法罢了。 他平生最好读书,可因为天资和家世的缘故,没能在举业一途上走远。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贾琮,以弥补他平生之憾。 当然,他对王夫人所言,也并非皆是虚言。 人非圣贤,谁能没有私心? 若是可以,他当然更希望孔传祯看好的是宝玉。 可天资这种事,实在强求不得。 所以他既希望贾琮能活的好,能在举业一道完成他的心愿,也希望能施恩于他,日后能襄助宝玉、贾环等人一番总也是好的。 他却没想到,不管他是何等心思,此刻存下的一念善心,竟成了日后挽救整个贾族种下了善因。 …… PS:一写就容易写成大章,按正常更新咱们现在应该八万字左右,结果超出了辣么多…… 第四十五章 秘辛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墨竹院。 正堂内,贾琮亲自与王熙凤斟了茶。 等落座后,静静的等着王熙凤开口。 面色淡然,眼神清正。 他知道,王熙凤的目光始终都在悄悄打量着他。 若非提前洞知,论观察人性的眼力,贾琮还真未必比得上王熙凤。 不过,如今王熙凤自然看不出什么来。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王熙凤放下茶盏,端庄一笑,道:“三弟的茶倒是不错。” 贾琮微微欠身,道:“这是二嫂使人送来的,我就不借花献真佛了。” 王熙凤闻言一怔后,“噗嗤”一笑,她倒没想到,贾琮也会说笑。 不过见贾琮面上虽带微笑,但面色始终淡淡拘于礼,她也渐渐收起了笑脸。 一双丹凤目微眯,细细的打量着贾琮,好像不准备漏过一丝蛛丝马迹。 她缓声道:“琮兄弟,今儿我来,是奉了大老爷和大太太之命而来的。” 贾琮心中早有所料,此刻闻言,面色未改,起身道:“二嫂请说。” 王熙凤凤眼还是一直盯着贾琮,口中却惋惜道:“哎呀,我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贾琮闻言,抬起眼帘,正对上王熙凤此刻明显与委婉语调不合,稍显凌厉的双眼。 不过他目光清正纯和,不见怨戾之气,亦不见忧畏之色。 这等目光,让盯着他看的王熙凤心头一跳。 就听贾琮轻声道:“二嫂,对我来说,只要还能活下去,只要还能读书,这世上,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事了。” 王熙凤听闻此言,凤目猝然一眯。 她有些动容的看着贾琮,第一次,真正把他看成了一个人物。 之前贾琮的那些谋划,虽然效果不错,可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的小伎俩。 可是有了这等志气,就不再只是贱如阿猫阿狗的庶孽。 目光打量了贾琮许久后,王熙凤方缓缓颔首道:“好,你果然是个有志气的,难怪连衍圣老公爷都对你另眼相待。 这些年,竟都看走了眼……” 看着贾琮又笑了笑,王熙凤再道:“琮哥儿你放心,这回并不是要将你打生打死,更不是让你不读书。 之前才闹过那么一出,有老太太发话,如今哪个也不能将你如何。 只是大太太那边,要你将《无量寿经》抄上一万份。 三月后,大老爷的寿辰时,要给菩萨还愿。” 说罢,王熙凤眼睛再次紧紧盯上了贾琮。 贾琮暗自好笑,知道这位凤辣子还想探他的底到底有多深。 他想了想,总是给人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也并非好事。 那只会让人提防忌惮,疏离他。 因而贾琮始终平淡的面上,终于浮起了一抹无奈苦笑,看着王熙凤苦涩道:“二嫂,一万份,三个月?” “呼……” 看到贾琮的变化后,王熙凤心里悄然呼出了口长气。 心道若还是那样水火不浸,怕真像贾琏同她说的那样,有些邪乎了。 这么大点孩子,再老成也没那样渗人的。 念及此,王熙凤俏脸上终于再度浮现出耀眼的笑容,侧目看着苦笑不已的贾琮道:“哟,琮兄弟,没想到你也有头疼的时候?” 贾琮缓缓摇头,轻声苦笑道:“也是如今有了二老爷、二太太,还有二哥二嫂的庇护,才矫情了起来。 这之前,也就一个人安静的忍了。 哪敢牢骚?” 王熙凤闻言,心里忽然有些泛酸。 这没娘的孩子,真真是造孽,受了多少苦…… 不过她还是提点道:“琮哥儿,日后在这边,就不能再称二老爷、二太太了,要称老爷太太。” 贾琮忙正色道:“二嫂的话,我记下了。” 王熙凤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摆手道:“真真受不了你这较真儿的模样,又不是上朝去见皇帝老子,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给谁看? 说起来,你和宝玉还是一天生的,一般大。 你瞧瞧他,整日里闹的我头晕,还有环儿那冻猫子,也是整天燎了毛似的乱蹿,追鸡撵狗。 惹出了多少麻烦,可谁还真说出个不是来? 不过都是孩子罢! 总这般正经着,让人别扭。” 贾琮闻言讪讪一笑,让他装天真活泼装童趣,那才是真难为他了。 他面色素来淡然,并不是在故意装腔作势。 作为一个外科医生,经手过上千台手术。 生死都见过不知多少遭,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生死之间,更让人恐怖? 更何况病人的生死,还握在他手中那三寸柳叶刀上。 当连生死都司空见惯,忘记了如何去悲春伤秋时,生活中的寻常琐事,自然愈发难让他动容。 若王熙凤非逼他做童真童趣,贾琮还真不知怎么做才好…… 好在王熙凤见他为难至斯,早已忍不住大笑起来,痛快笑罢后,方摆手道:“罢罢罢,我明白了。 你到底经历的事多了些,比寻常孩子早慧些。 再让你做小儿女状,倒是为难你了。 如此也好……” 王熙凤看着贾琮正色道:“我不大懂你们读书人读书写字的事,不过,这一万遍《无量寿经》,怕不那么好写吧?” 贾琮想了想,道:“是不好抄写,恰巧我曾读过《无量寿经》。 一篇经文,大概是一万七千多字。 抄一万遍,要……一亿七千余万字。” “嘶!” 王熙凤闻言变了脸色,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她虽不识字,可对数字却颇为敏感,算账极快。 知道百万之巨是什么概念,因为她知道百万两银子是多大的数字。 而十个一百万才一千万,一百个一百万,才是一亿。 要写一亿七千万字…… 老天爷! 还要在三个月里写完,这不生生要将人写死熬死? 这是杀人不见血之计啊! 好毒! 王熙凤自忖,若她在贾琮的位置,也都没法轻易化解。 东路院那边铁了心要办人,真要去抄经文,怕是抄死也抄不完。 可要不抄,后果更严重。 顷刻间,不孝的罪名就能盖到头上,还会沸沸扬扬的传播出去。 这个年头,不管是内宅的妇人小姐还是外面的爷们儿公子,顶上一个不孝的名头,基本上就算是废人了。 连皇帝老子都要一再自陈孝道,圣天子要以孝治天下,更何况是臣民? 然而令王熙凤想不通的是,贾琮分明知道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却依然不疾不徐,面色淡然。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只要不死,只要能读书,其他的事就无所畏惧了吗? 还是,他又有了什么主意? …… 皇城东南,礼部驿站。 一座单独的居院内,屋窗开着。 一个老人站于窗前,眯着眼看着外面的细细飘雪,怔怔出神。 这位老人,正是当朝衍圣公,孔传祯。 此刻,他皱着雪白的眉头,眸中多有阴沉之色。 “吱……呀!” 房间屋门被打开,一个老仆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 看了眼开着的窗,还有堂中间已经快熄灭的炭盆,老仆摇了摇头,叹息了声。 入门后,先将食盒放在几上,又往炭盆里添加了几块炭,伏身吹了吹,将火苗重新吹旺。 老仆对孔传祯道:“老爷,夜了,关上窗吧,仔细着了寒气。” 孔传祯方回过神来,苍老的脸上,轻轻一笑,缓缓呼出口长气后,道:“老方,你还记得,贞元三十二年,江南念台公传信于我,托我教导的那个小丫头吗?” 方姓老仆闻言,低头想了想后,面色愕然一变,道:“老爷说的,可是那位赵家小娘?” 见孔传祯点了点头,老仆面色再次一变,纵然只两个人在屋内,还是压低了声音,似很是忌讳道:“老爷,那小娘后来不是说是……前朝的遗孤吗?” 孔传祯却比老仆坦然的多,他缓缓颔首,又看了眼窗外雪夜,道:“是啊,念台公临终留信于吾,吾才知…… 七百载皇宋,就剩此一独苗。 吾家深受赵宋皇恩七百载,最终却护不住一个孤女。 惭之!愧之!恨之!” 老仆急道:“老爷,分明是那小娘自己留信走没了的,不是说还和明香教有关联吗? 那明香教一直喊着‘日月重开大宋天’,他们哄去了赵小娘,必定会敬若公主。 纵然成不了大事,赵小娘总会活的极好,老爷又何必自苦?” 孔传祯眉头紧锁,老眼罕见的凌厉,沉声道:“可是吾现在才知,那赵丫头,极可能被那起子痴心妄想白日做梦的混帐给害了。 堂堂七百年皇宋之贵胄金枝,竟被迫沦为了卖笑花魁! 真真是,杀不尽的邪道逆贼! 无君无父腌臜之辈!” 这十日来,他四处旁敲侧击暗中打听贾琮的生母消息。 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所得到的信息极少。 大多人,甚至都不知贾赦还有贾琮一子。 即使知道之人,也只略略听说,贾琮生母,乃是当年极有艳名的花魁,后来好像是难产而死…… 闻此情况后,孔传祯心中震怒之极! 时隔十数年,孔传祯犹能记得,当日江南大儒念台公使人送了赵家小娘入孔府时的场景。 虽为女儿身,但那位赵家小娘天资之高,文华之盛,心性之佳,乃孔传祯生平仅见。 白衣胜雪之中,那双充满睿智,灵气盎然,却始终娴静无澜的眼睛,让每个见过她的人,都难以忘却…… 这也是当日他入贾府,第一眼就发现了贾琮与众不同之处的缘故。 因为尽管贾琮骨瘦嶙峋,可那张脸,和那双眼睛,与当日的赵家小娘,几乎一模一样!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在先荣国百年华诞之日,去做恶客,点破贾家苛虐庶子之事? 可恨啊!! 这等贵胄血脉,竟被邪魔外道所害! 留下的子嗣,也被人如此糟践。 孔传祯犹记,那江南大儒念台公与他留下的遗信中写道: 此女本为前朝太祖百世孙,七百载皇宋赵家只余此女,讳名: 赵娴! 对于贾琮是赵娴之子嗣,孔传祯深信不疑。 世上再不能有这般相像的二人。 可让他想不通的是,以赵娴那等娴静睿智的性子,怎会委身于贾赦那等骄奢无用之辈? 难道是贾代善之故? 要知道,正是由于赵娴的存在,才让贾赦发妻抑郁而终,贾代善也在震怒中一命呜呼。 也是那一年,大乾发生了太多惊天动地,几乎动摇社稷国本的大事。 莫非,这一切都与她相干…… …… 第四十六章 赠礼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天未破晓,晨霜满地。 启明星犹在。 “吱呀”一声,墨竹院东耳房屋门打开,刚起床洗漱罢的小红和春燕走出门。 刚一出门,屋外凛冽的寒气就激的两人齐齐收了收脖颈。 不过看到正堂窗纸上倒映的身影,两人眼中都闪过一抹担忧。 自那日王熙凤来传东路院的“旨意”已经三天了,这三天来贾琮愈发忙碌。 每日睡的极晚,起的极早,不停的写,连毛笔都抄坏了两支。 这般下去,怎么了得…… 心里一叹,二人不再顾忌外面的寒冷,一起往正屋走去。 挑起毡帘,推开门进去后,两人就感觉一阵清冷。 眼见火盆里的炭已经快熄灭了。 春燕微微摇头,前去添炭。 小红则正经上前去劝道:“三爷,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身子要熬坏了呢。” 贾琮闻言,堪堪收笔。 又抄写了遍《无量寿经》…… 只是他的面色并不像小红和春燕想的那样困倦疲惫,反而看起来很有精神。 听闻小红的话后,贾琮搁笔看去,笑道:“我子时就睡了啊,从子时睡到了丑时三刻。 虽然短了些,但最是补身子的时间段,不妨事。 小红姐姐,旁人都道我摊上了一桩苦事,但我却在苦中作乐。 前些年一直忙于……别的事,想写字都没功夫写。 哪像现在,白天黑夜的写,过足了瘾!” 小红听的含糊,只以为贾琮是说东路院的生活不得意,因此没在意,她哭笑不得道:“那也不能这般拼命呀!再说,二姑娘、三姑娘还有史大姑娘她们,不都在帮三爷抄写吗,还说是当做画资。 就是不知宝二爷和林姑娘怎么不帮,不过他们也没寻三爷画像儿……” 贾琮呵呵一笑,道:“人家愿意帮忙的,是情分。 不帮的,也是理所应当。 咱们应当只记着别人的好才对…… 不说这个了,小红姐姐,你可别以为我是打肿脸充胖。 我还真有收获。 以前写字,只觉得自己有天赋,就沾沾自喜。 偶尔挥毫几笔,被人一夸,就觉得有名堂了。 可如今大量书写后,我才明白,这书法,到底还是要多写才是。 熟能生巧嘛! 只有多写,才能越写越好!” 说罢,他又从身旁摞的等身高的纸堆上拿出一张纸,铺展后,精气神十足的提笔蘸墨书道: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 一切大圣,神通已达。 其名曰:尊者憍陈如、尊者舍利弗、尊者大目犍连、尊者迦叶、尊者阿难等,而为上首;又有普贤菩萨、文殊师利菩萨、弥勒菩萨,及贤劫中一切菩萨,皆来集会。 …… 贾琮现在所想,其实很简单。 他自然不可能在三月里抄写出一万遍经文,除非是后世用电脑复制黏贴,不然谁都做不到这点。 不过在他看来,这也正是大房愚蠢之处。 他们若是要求十遍二十遍,亦或是一百遍,贾琮还真没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拼着命完成任务。 可一万遍…… 这事若传出去,妥妥又是一桩苛虐庶子的丑闻和笑话。 若非贾琮必须还要做做姿态,他甚至都不愿搭理那些无知妇人。 当然,这件事的为难之处,在于贾琮不能主动向别人“哭诉”,只能等着“能做主的人”去发现…… 事关孝道,不敢有半点瑕疵。 二十四孝中甚至有割股疗亲之例,只让抄写经文,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此事不能由贾琮说出口。 但让贾琮哭笑不得的是,经过之前那些事后,东路院那伙子,怎么就没有半点长进。 在圈禁在东路院的那间耳房时,他尚且能让人发现他的苦处,如今难道比先前还难? 先做足姿态吧,自有她们好看的时候…… …… 天色渐明,一抹鱼肚白出现在东方。 寂静了一夜的荣国府,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沸沸扬扬的热闹气儿。 奴婢仆妇们总会比主子先起一个时辰,准备好热水洗漱之物,取来浆洗晾干的衣裳。 厨房上空,也浮起阵阵炊烟。 房内,七八个妇人正在忙碌着。 她们正在为主子们准备早餐…… 荣府内,大小厨房有五六个。 贾母老太太自然是独享一个,里面食材供给也都是一等一的上品。 贾政王夫人夫妻俩,又单设一个。 自然,东路院贾赦夫妇也少不了一个。 另外王熙凤夫妇俩,也有一个小厨房,只不过不经常用。 再有就是,家里的公子小姐们和姨娘们共用一个厨房。 论起来,她们都是一月二两银子份位上的。 贾府西南角门处的五间大房,便是贾家公子小姐并姨娘们共用的厨房。 因为侍奉的主子多,所以厨房就大些。 柳嫂子在给贾琮当教引嬷嬷前,便在这间厨房里帮厨。 给贾琮当了教引嬷嬷后,柳嫂子主要的任务是照顾贾琮的饮食起居,尤其是饮食。 所以,她每日里多半还是在这间厨房里做事。 不过现在每月拿的月钱,比从前多了好几百钱。 但也正是如此,柳嫂子如今在厨房里的处境,十分微妙。 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人之共性。 大家做的一样的活计,甚至许多都比柳嫂子做的事还多,可拿的银钱却远远不如。 这让众人心里怎能不酸,不涩? 不过碍于之前贾琮陡然拔高的地位,哪怕贾母依旧不许他入内宅,可贾政极看重于他,更将宝二爷和环三爷打发去与其一起读书,厨房里的媳妇们虽眼红柳嫂子,却没人会当面说什么。 然而这几日,随着东路院又开始折腾起贾琮,还折腾的让贾琮有苦说不出后,厨房里的氛围再次一变。 好些人嚼舌头时,已经不再避开柳嫂子了,甚至更喜欢当着她的面说。 “到底不是正经主子,纵然一时攀上了高枝,又有什么用?” “谁说不是呢?他那样的出身,再不能入了老太太的眼,耍一时的心计,难道还能长久了?等着吧,过不了两天,保准又被赶回去钻山洞了。” “还想回去?少做他娘的春秋大梦了!我早打听清楚了,三月里想抄一万遍那什么经,就是做梦的事,根本不能。 要是抄不完,不能让大老爷生儿那天还了愿,那就是大不孝。 到时候发作起来,连老太太都说不出个不是来。 等着吧,到时候是不是贾家的人都不知道…… 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可容不下不孝的种子!” “哎呀,就可怜有些人,满心以为攀上高枝了,和咱们不同了,却没想到,好日子没过上两天,就要被打回原形了,可怜呐!” “打回原形?嘿!和那位沾上了关系,日后大老爷和大太太会饶过?等着吧,好戏在后头!” 听着六七个媳妇左一句右一句的尖酸刻薄话,柳嫂子气的发抖。 原先这些媳妇和她的关系都还不错,可再不错,也顶不住那每月多出来几百钱带来的嫉妒。 越是女人,越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女人,就越把银钱看的重,嫉妒心自然也越重。 只可恨的是,她们竟这般狠毒,巴不得她不得好死。 柳嫂子气的面色发白,眼中带泪,手上却加力气,将熬好的粥盛出装好,利落的将两枚鸡蛋和一碟小菜放进食盒里,再不愿在这厨房里待一分,提起食盒就出了厨房,往墨竹堂去了。 …… “柳妈妈来啦!” 柳嫂子一入墨竹院,就见觅儿和小竹两个小丫头子蹦蹦跳跳围了上来,要帮她提食盒。 觅儿和小竹和她女儿五儿差不多一般大,看到两个小丫头脸上灿烂的笑脸,柳嫂子心情稍微好了些。 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有些不对。 贾琮都这般惨了,怎地他的小丫头子还笑的这般欢实? 正想教导两句,就见正堂门帘儿挑起,小红边回头笑骂着什么,边往外出。 听到外面动静,转身一看,面上笑容愈发灿烂,道:“哟,妈妈来送饭来啦?我正说要去拿呢!回头三爷又该派我的不是,说我拿大,不尊重妈妈了!” 柳嫂子闻言,心里又好受些,任小竹和觅儿提着食盒往前走,她则强笑道:“这是哪里话,本该如此。 小红,这两日你妈没来寻你?” 小红闻言,眼睛弯成月牙,笑道:“来了啊,就让我好生服侍三爷,不可仗着三爷脾性好,就忘了尊卑,轻狂了去。” 柳嫂子闻言,有些傻眼儿了。 她原想着,林之孝家的会不会把小红给要出去,赶紧撇清干系,谁曾想…… 见柳嫂子如此,小红也不藏着掖着了,笑道:“妈妈难道不知道,昨儿晚晌太太让彩霞姐姐给三爷送了两瓶香露和糖腌的玫瑰卤子,说是兑水喝了最补人,让三爷补补身子,别熬坏了呢。” “啊?” 柳嫂子闻言惊呼一声,随即原本强作欢笑的脸上,霎时间挤满了惊喜笑容,高兴呼道:“天老爷,怪道人都说咱们太太是真真的菩萨转世! 这可不就是菩萨心肠?!” 东路院是难搞,可说到底,荣国府现在是由二房当家。 王夫人,才是真正的管家太太! 小红咯咯笑道:“谁说不是呢!妈妈这下可放心了?” 柳嫂子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嗔道:“瞧你这丫头说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是哥儿的嬷嬷,哥儿好我就好,自然要一万个忠心呢!” 小红点头,道:“妈妈说的极是,原是如此!妈妈要不进去坐坐?” 柳嫂子笑道:“就不进去了,我还要赶紧回去,原就打算中午给哥儿炖个老鸭冰糖雪梨汤,这是我们老柳家的秘方儿,真真养人哩! 今儿多炖些,让姑娘也尝尝。” 小红大方道:“那敢情好,我们就等妈妈的好汤了!” …… 贾母院,上房。 年还未过去,荣庆堂内依旧满堂欢庆气息。 不过今日,厅内欢庆的气氛中,多少有些异样。 贾母依旧坐在高台软榻上,贴身丫鬟鸳鸯拿着美人锤轻轻的捶腿。 王夫人气度温和的坐在一旁椅子上,也不怎么说话。 而邢夫人的脸色则隐隐有些难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下方,也不开口。 就连王熙凤,也只是嘴角噙笑。 不过一双丹凤目,却不停的转着。 下方,贾政站在中间,身后跟着贾琏,贾琏手中有一托盘。 托盘上,放有文房四宝,和一件儒衫。 贾母面上浮现一抹不解,道:“这些,都是孔老公爷送给琮哥儿的?” 贾政点头道:“母亲,正是牖民先生遣人送来的。牖民先生今日折返山东孔府,临行前想起琮哥儿,所以……” 这话一出,贾母愈发不解了。 难道说,贾琮真入了这位天下文宗的眼?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以孔传祯那样的身份,会轻易动恻隐之心? 以贾母的阅历,下意识的就认为其中有问题。 她不是贾政,会单纯的以为孔传祯是个简单的老好人。 她在豪门待了大半辈子,今日还能安稳的坐在这享福受用,若说她是个简单糊涂之人,那才是笑话。 可任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出这桩公案背后有什么名堂。 好在贾母有一宗巧处,那就是从不为难自己。 想不通的事,索性就不去想,左右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 放下心思后,贾母瞥了眼面带薄笑的王夫人,嗔道:“这老官儿也是,只巴巴送来一套,难道就不会给宝玉也送一套? 我就不信,我的宝玉比哪个差了去!” 王夫人闻言笑道:“宝玉并不缺这个呢,再者琮哥儿书读的是好。” 一旁邢夫人闻言,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宝玉不缺,贾琮缺,那岂不是又成了她的不是? 贾母却不理会她这点心思,反而笑着赞道:“太太果然是大气的,倒比我还看的开!” 又对端着托盘的贾琏道:“既然是老国公赏他的,你就给他送了去罢。 跟他说明白,既然入了老国公的眼,就好生读书。 读好书才是他自己的,我们也不指望能沾他什么光。 如今我和大老爷大太太都不用他请安侍奉,只让他一心读书。 二太太又这般照顾着他,要是再读不出名堂来,到时候可别再说家里不管他!” 一番话,让王夫人面上带了笑容,连邢夫人的脸色,都不那么难看了。 因为,贾母依旧不喜贾琮。 …… PS:关于孔传祯提出的那个身份,和大家想的基本上不会一样。 之前我就说过那是一个大坑,所以不至于那么浅,这个时候就填了,希望大家别急,没那么简单的。 最后说一下关于更新的问题,要延缓一些。 字数太多了,推荐才上第二个,字数都快到上架的字数了。 一般上架前要经过六七轮推荐,咱们第二个还没上完,字数就往二十万字狂奔而去,实在太快了。 同期作者一起开书的,现在才六万多字,我都十四万了,今天又是七八千字…… 请大家理解啊啊啊啊! 第四十七章 自信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崇康十年,正月十五。 上元。 因为王夫人和衍圣公孔传祯的赠礼,使得贾琮在贾家风雨飘摇的地位,再度稳固。 虽然又从大房传出了贾母的那番话,使得贾琮的实际地位并未上升多少,因为他依旧进不得内宅,日后也没什么继承权。 但至少在贾家奴仆中,无人再敢明着说贾琮什么了。 说到底,贾家现在还是由二房当家。 有王夫人的馈赠照顾,又有外面衍圣公的看好,就算贾琮如今还入不得内宅,不得贾母喜欢,可谁都不会以为,有二房和一个国公爷的看好,贾琮长大后会差到哪去。 世人多捧高踩低,然而贾琮既然并不会低,也不会有谁凭白去做得罪人的事,顶多背地里骂几句罢了。 也因此,围绕在墨竹院外的喧嚣,暂时都销声匿迹。 就连东路院贾赦、邢夫人夫妇,一时间都没了脾气。 若只王夫人“做耗使坏心”,他们还能想法子理论理论。 可再加上一个孔老公爷,他们连再折腾一番的心思都没了。 真要惹恼了那位老公爷,贾赦头上那名不副实的爵位都要有危险。 贾家并不是只有他一个继承人。 如今他们也只能等三个月后,贾赦生辰时再做计较…… 实际上,即使到了那时,他们也没多大把握能将贾琮怎样,只不过恶心折磨一番罢了。 虽说小家子气了些,可…… 大房的格局,本不就和他们居住的东路院一般,从来没大过么…… …… 墨竹院。 贾琮终究还是执拗不过小红和春燕,被她们取得了更衣权…… 不止如此,两人还会每人轮一夜的陪床。 自然不会做其他的什么,都只是十岁左右的孩子。 就是为贾琮铺展床铺,暖好被窝,然后她们再在自己的小榻上睡一夜。 若是贾琮不答应,两人就每天夜里都一起坚持陪熬一宿。 贾琮是心有大志之人,再加上成熟的灵魂和毅力,才能充实的过好每一天每一宿。 可两个丫头却只能空落落的干坐着陪熬,那种无聊的滋味没几天就让她们快撑不住了。 偏一个个还都倔强的紧,一点不听劝。 没法子,贾琮只能“舍身成仁”…… 昨夜是小红轮值,不过今日一早,天还未明,春燕就早早进来了。 小红还未起床,贾琮却已经读了两个时辰书了。 “今儿灯节,三爷还苦读呢!” 春燕一双圆眼睛眯成月牙,端着一壶热茶上前,见贾琮搁了笔,方轻声笑道。 贾琮闻言看了她一眼,见她今儿换了新衣,先客气的赞了句,又道:“做学问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短一日都不成。” 这句话春燕听不明白,所以重点放在贾琮赞她衣裳漂亮上,笑嘻嘻道:“三爷,真的好看呀? 我让我娘给我改窄改瘦了些,原还担心不好看,三爷不喜欢哩……” 见她美滋滋的模样,贾琮还没说话,就见东厢门帘儿挑开,小红汲着绣鞋出来,笑骂道:“不害羞的小蹄子,一大早就来扰三爷的清静。 瞧你那小屁股都绷在身上了,也不嫌勒得慌!” 春燕闻言,一张脸霎时涨红,又羞又气,好在见贾琮只在一旁收拾桌几上的书纸,好似浑然没听到这句话。 春燕心里既庆幸,又隐隐有些失落,再看到小红还在偷笑,咬牙跑过去要捉拿她。 小红咯咯笑着折身往东厢跑了去,待春燕追进去后,她反而不跑了,回头正色看着春燕,春燕心里一阵心虚,强撑道:“你看我作甚?” 小红哼了声,没好气道:“看你是疼你,怕你白做一场白日梦,到头来苦的是自己。” 春燕闻言面色一变,愈发底气不足道:“你……你胡嚼什么舌,我……我做什么梦了?” 小红叹息一声,掰着手指道:“又知礼又疼人,不端着主子的架子,待咱们丫头都客客气气,还那样爱读书上进,日后少不了一个好前程。 这样的主子,哪个不想? 你有这样的心思不奇怪,咱们这样的家生丫头,若是哪个出落的好,打小儿周边婆子媳妇都说要是命好,日后被主子挑了去当姨娘,就能翻身做主子了,享不尽的福…… 可是你也不瞧瞧,咱们三爷可有一分那样的心思在咱们身上没有? 不止咱们这样相貌普通的,你没见连林姑娘那样连女孩子见了都羡慕的好颜色,三爷也没多注意两眼呢。 咱们三爷不是那位宝二爷…… 他是一门心思读书进学,日后要中状元做大官的。 咱们这样的丫头,能好生服侍他一场,做好丫头本分,以后说不定还能鸡犬升天,得个好结果。 你若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别说三爷不高兴,让大人们知道了去,都没咱俩的好。 咱们是打小一般在贾家长大的家生子儿,我一直知道你是好心的,不比那些人轻狂,才多嘴说你两句。 你若不识我的心,那我也没好法子了。” 春燕闻言,一张脸青红不定的变幻,最终成了雪白色,有些委屈也有些不甘的低头含泪道:“我没曾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去攀高枝儿,就算一直苦下去,要是能一直侍奉他,我也甘心……” 小红哭笑不得道:“真真是傻气话,你愿意苦下去,也要看三爷愿意不愿意。 再说,你当这些话是我能想到的? 都是我娘教我的! 你娘教你的怕刚刚相反吧?” 春燕讪讪一笑,没点头也没摇头,有些尴尬。 小红叹息道:“你猜我娘是怎么教我的?” 春燕这回摇了摇头。 小红抽了抽嘴角,想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咬牙道:“我娘跟我说,不提有老爷、太太、二.奶奶,还有外面国公爷的照拂,只三爷这样勤学,日后就能搏出一个好前程来。 而且就算不说这些,单说那相貌……” “相貌?” 见小红咬牙切齿,春燕莫名道:“三爷相貌并不好吧?” 小红没好气白了她一眼,道:“咱们是一直守着三爷,自然感觉不出变化。 可我娘初十那天来看了眼,回头就跟我说,三爷模样往后比寻常姑娘生的还好呢!” 春燕闻言,瞠目结舌道:“不……不能吧?” 在她的初次印象里,贾琮瘦骨嶙峋,眼窝深凹,双颊也凹,颧骨有些高,怎么也和生的好无关。 小红又郁闷的叹息了声,她这样好强的人,自忖什么都不比别人差,单单因相貌上寻常不出彩才吃了大亏。 没想到,如今连个男人的都比不过…… 她嗔怪道:“你难道就没发现,咱们三爷吃好饭后,如今愈发耐看了? 若非如此,你这小蹄子也不会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守着。” 春燕脸又红了下,想了想,也觉得小红说的有道理,小声道:“怎么会这样?” 小红也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娘说,之前三爷在东路院被苛虐狠了,小时候没长开,人也没精气神儿。 如今长大了,读了书,在这边又好吃好喝的养了这么些日子,自然就不同了。 而且,以后怕是会越长越好。 说到底,咱们三爷怕是肖母……” 听闻小红又压低三分的声音,春燕眼睛登时圆睁。 这才想起来,贾琮的生母是何许人也。 早先就隐隐听说过,贾琮生母,乃是当年艳绝神京的青楼花魁。 贾琮若是肖母,那他以后,得长的多得意? 真要那样,她这样相貌普通的丫头,别说做姨娘了,就是做个贴身大丫头也不踏实啊。 那样每日里岂不是都要活在自卑中? 春燕瞳孔渐渐扩大…… …… 用过早饭,又换了身衣裳,贾琮从墨竹院出门,出了贾府,面上还带着疑惑。 春燕和小红两个丫头的眼神实在太奇怪了,勾勾的盯着他看,看的他瘆得慌。 问她们出了何事,偏都不说。 一直拿两人当小丫头看的贾琮,虽多少能感觉到两人,尤其是春燕的一些小心思,也不过一笑了之。 正是懵懂时,谁会当真? 孩子气罢了。 因此便没多想,告辞出门。 从角门出了荣国府后,径自去了南集市胡同倪家,然后乘车,与倪二会和后,一起前往通义坊东侧临鼓楼大街的世翰堂。 马车上,倪二又忍不住打量了番贾琮后,咧嘴笑道:“怪道老娘愈发稀罕公子,倒比我这亲儿子还亲,公子真真是公候子弟,长的愈发体面光鲜了!” 贾琮都不愿搭理这茬,道:“倪二哥闲话少提,之前让你安排的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倪二闻言,赶紧正色道:“公子放心,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还别说,诚哥儿家那老管家之子邱三,还真是个人物。 我和诚哥儿都不大明白公子的意思,倒是他听的扬手蹦脚,好不激动。 这几天来,他出了大力,把公子吩咐的事,都办齐整了。” 贾琮闻言点点头,道:“那就好,今日之后,世人当知世翰堂。” 见倪二面色有些失落,想了想,贾琮又笑道:“倪二哥不必想太多,十指各有长短,也各有大用。 倪二哥的能为不在这方面,而在别处。 用不了多久,就少不得仰仗倪二哥出大力。” 倪二闻言,大喜道:“只要有事做就成,公子年虽不高,可本事大! 我娘都说了,只要忠心给公子办事,当个长随,日后总不会差!” 贾琮呵呵一笑,却并未反驳什么。 他亦有这个自信。 …… PS:小红相貌普通的根据,除了出身好却起点低外,还有一个理由,王熙凤相中她说话伶俐后,向宝玉讨要,宝玉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直接给了王熙凤,完全没当回事。我想要是换做是晴雯那样好看的,八成就不可能了。 第四十八章 世翰堂 (上)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通义坊东鼓楼大街,是长安都中除却朱雀大街外,最繁华的一条大街。 街道两旁,货栈如云,酒楼林立。 许多老字号,甚至从前朝中期起就存在了。 历数百年而不倒,名扬海内。 这里纵是寻常的日子,亦是人群拥挤,川流不息。 天下士子富贾流连于此,真正的寸土寸金之地。 大街正中的鼓楼红墙巍峨,飞檐迎风,规模宏大,气势雄伟。 为整座神京城的百姓昼夜报时。 二更鼓收市,五更鼓开市,几为不夜城。 更难得的是,鼓楼北侧,便是国子监所在地。 纵于闹市中,亦可遥闻读书声。 为这红尘之地,多添了分书墨香。 而今日上元佳节,国子监会休沐一日,诸监生今日都会空闲下来,出监与全城百姓共度灯节。 监生们是今夜猜灯谜的主力,当然,他们其实也是出灯谜的主力…… 更难得的是,今夜会有不少活泼的富家权贵小姐,女扮男装出门游乐。 若是青睐上哪个,招门为婿,也是一场难得的才子佳人之佳话。 有这等引子在,今日也就愈发热闹。 根本等不到夜里,便满城都是喜庆喧嚣之乐。 贾琮和倪二乘坐马车,悠悠从西城而来。 马车算不上阔绰,不说和贾宝玉那驾车比,纵然和贾环的那驾比也不如。 乘上两人,已经没多少空间了。 不过这也是倪大娘的一份心意。 她心疼倪二重伤初愈,也心疼贾琮身份贵重。 两人都不愿违拗这位善良的老妇人…… 只是马车到了鼓楼大街转角处,就再不能往里进了。 因为大街上满是人.潮拥挤,别说马车,行人能有个落脚之地就不错了。 若是权贵府第的马车,或许行人还会避让。 可一架普通马车,进去了怕得给人掀翻。 自古而今,不论哪朝哪代,都中百姓的脾性,都是一等一的大。 而且大多身后关系复杂,不知会和哪家王府哪家公府牵扯上干系。 对于没跟脚的普通人,他们可不懂得什么是避让。 因而到了大街西头,贾琮便与倪二下了马车,随着人群往里行。 这是神京城内最繁华之地,大街两旁各种货栈内贩卖着种类繁多的商货。 吃穿住行用,一应俱全。 酒楼茶楼亦人满为患。 这个时代虽说外省游客不多,可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学士子、官员以及富贾,依旧将整座神京城填满。 连续过了好几家茶楼酒馆,可发现里面都已经满满当当,倪二一拍脑门,懊恼道:“都怪我这猪脑,竟连提前订个位置都想不到。 连累公子没个落脚地……” 贾琮倒没所谓,明亮的眼睛微眯,仔细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轻笑道:“订位置做什么?在街边看就好,在茶楼上哪里看得清楚……” 倪二还要自责,他老娘可是再三叮嘱他,不许委屈了贾琮。 贾琮却看了他一眼,道:“倪二哥,银钱目前还要省着些用。 等世翰堂打出名声后,你那边有大事要做,多有用银子之日。 这个时候,咱们还没到享福受用之时呢。” 倪二一听就要有事做,又觉得贾琮果真是做大事的,登时喜形于色,一迭声道:“好好好,我听公子的,我听公子的……” 贾琮沿着大街随人群又走了数十步,终于在一处十字路口转角处,隔街看到了对面一栋并不小的三层朱楼。 朱楼正门上有一匾,上书三个鎏金大字: 世翰堂! 只是看着门匾上有些斑驳的漆皮和黯淡的大字,足可见这栋朱楼已经有不短的年月了。 而相比于周遭门铺热热闹闹的场面,世翰堂内连参观的游人都寥寥无几。 偶然有人“误入”,在里面也待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匆匆出来。 面色还多不好看。 贾琮和倪二站在街对面,看到这一幕,倪二道:“这栋楼是林家的老产业了,从他高祖起,就一直在这里开书坊。 不过从没赚到过银钱,这些年倒是一直在亏空。 之前有不少的家底儿兜着,还能赔的起。 如今……唉! 若无公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贾琮笑了笑,道:“如今也不迟的。” 说着,目光又朝十字路口的北向看去,在距离此处不远处,一座覆盖明黄琉璃瓦的高大牌坊高高耸立着。 日光辉耀下,光彩夺目。 即使相距上百步,也可看清牌坊上那三个金煌煌的大字: 国子监! “倪二哥,都布置妥当了么?” 贾琮再问道。 倪二忙道:“公子放心,那邱三带人演练的好多回了。 之前我和林诚还笑话他瞎折腾,可如今看来,这小子还真有一套……” 倪二话只看着满街人潮,心里就砰砰的跳,手心冒汗。 他不是上不得台面的没出息之辈,之前在赌档里放银子收例钱为生,也不算是小打小闹了。 可那些又如何比得上今日之事? 当日不过仗几个衙役之势,放贷于一些赌徒,赚点灰色收入,而今日…… 可是要名动天下啊! 只想想一会儿要发生的事,能将往日里话都不屑与他说,眼睛看他一眼都嫌脏的人,支配于股掌中,倪二就有些忍不住颤栗。 “铛!” “铛!” “铛!” 正这时,悠扬的鼓楼钟声响起。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而倪二比他们还激动,压抑着声音对贾琮呼喊道:“公子,国子监下早课了,监生们要休沐了!” 贾琮却依旧面色淡然,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嗯,按计划行事就好。” …… 国子监,承名于千年前西周至汉之太学。 这座贯穿整个封建皇朝时期,都为历朝历代最高官方学府的所在,并非所有读书人都有资格入内读书。 即使在门槛最低的前朝中期,也至少需要举人的身份,在会试不第后,来国子监坐监,便是所谓的举监。 而到了本朝,除了举监外,名义上虽还有贡监、例监,其实质,终究还是落在了荫监上。 所谓荫监,是指七品以上文官子弟,和三品以上武官及勋戚子弟,经过考核后,可入监读书。 当然,这等考核,要比真正的进学童子试要容易的多,更远远比不上含金量还在会试之上的乡试。 但监生肄业之后,荫监生可直接参加乡试,也可直接等待授官。 也因此,在国子监内,举监出身的监生,多看不上荫监出身的官家子弟。 而荫监出身的二代子弟们,也多看不上穷酸出身且会试不第的寒门子弟,因此常起矛盾。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不管如何,在世人眼中,国子监都是一等一清贵甚至神圣的读书圣地。 而监生们,也都是天子门生。 日后,都是做官老爷的人。 他们在寻常百姓心中的地位极高,因此,当鼓楼钟声响起,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自国子监大牌坊内走出成群结队,着儒衫戴青衿的监生时,鼓楼大街上人潮涌动的百姓们,在一阵短暂的静寂后,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毕竟,今日鼓楼大街、朱雀大街等几处极热闹的灯市上,国子监的监生们,都是猜灯谜的主角。 恍若后世明星一般。 而无论平日里这些天之骄子们何等矜持高傲,此刻面对这样的欢迎场景,也都纷纷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遥遥作揖回应。 自然,又引起了一阵更胜的欢呼声。 国子监监生们所行之处,行人纷纷避让,唯恐“唐突佳人”。 然而就在人数过百的监生们,身姿儒雅的走到鼓楼大街十字路口,即将分流去神京各处时,意外却忽然发生了…… …… 第四十九章 世翰堂 (中)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呜呜呜……” “行行好,卖我书吧……” “呜呜呜……” 正当举城欢庆,整条鼓楼大街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时,十字街角处的一道凄凉痛哭声,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只见一个身着粗布村衣的老妇,坐倒在世翰堂门前,哭的伤心欲绝。 一个伙计打扮的小厮,站在她面前,满面为难,手里还捧着一个书箱。 老妇人哭的着实惨了些,让人难以忽视,街上众人纷纷起了同情之心,围上前去。 连原本就要四散而去的监生们,在面面相觑后,也都不约而同的转向了脚步。 今日本就是扬名之时,既然遇到了百姓们关注的事,又怎能错过? …… “这位大娘啊,求你可别哭了,你瞧瞧,人都招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世翰堂将你老怎么着了呢!” 世翰堂门口的伙计见黑压压的一票人群挤过来,登时有些慌了,对地上的老妇拱手作揖请求道。 这伙计二十来岁的模样,倒也眉清目秀,不似奸邪之辈。 对地上的老妇也无呵斥羞辱之行,可看到那老妇哭的愈发伤心,还是让众人愈发好奇。 “喂,那伙计,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可是在欺负人?” 围观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 那伙计忍不住跳脚抱屈道:“天地良心啊!我们世翰堂多咱欺负过人?” “那这是怎么回事?人家大娘会无缘无故的在你家门口哭?” 人群中又有人质问道,引起一阵附和。 那伙计叹息一声,满面无奈道:“这位大娘非要在我们世翰堂买套十三经……” “你卖她不就完了!” “可是这大娘身上银钱不够?” “那你便宜点卖她就是,这大喜的日子,旁的商家都降价了……” “就是,赚银子也有个够,别忒黑心了些!” 面对种种非议,那伙计真真有罪说不清,一张脸涨红。 倒是那大娘,兴许见有人撑腰了,也不起身,就坐在地上,哭诉道:“各位太爷明鉴,老婆子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有颜面做赖账的勾当? 可是……可是老婆子带了攒了五年的银钱,来给我那快病死的儿子最后买套世翰堂的书,可人家不卖我啊! 我那可怜的儿啊……” “哇!” 原本众人还以为老妇是没钱买才哭的,谁知道是有钱买店家居然不卖! 这简直岂有此理! 人群登时炸锅了,无数人义愤填膺。 “黑了心了下流东西,哪来的奸商,你凭什么不卖?莫不是狗眼看人低!” “人家出银子都不卖,那你做个屁的生意啊!关门得了!” “哇呀呀,大过年的好不生气!别拦我,今儿我非给他砸了这鸟店不可!”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听我一言呐!” 那小伙计急的满头大汗,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满脸的委屈。 可这会儿人群不断往前拥挤,恨不得揍他的不知多少,谁愿意听他聒噪。 好在这时,一直围观的国子监监生们,觉得终于到了他们上场的时候。 从周遭挤进了核心,为首的几人低语了几声后,身旁的监生们开始维持起场面来。 “安静!” “请先安静!” “诸位乡贤暂请稍待!” 他们身着儒衫头戴青衿,本就是官老爷级别的人物,一番言行举动后,终于让隐隐失控的场面安定了下来。 这时,为首一监生对四周抱拳笑道:“诸位乡贤,还请稍待。 今日之事虽然令人生恨,可学生见这家书坊的伙计,似还有话要说。 咱们不妨先听听他有何话说,再做打算不迟。 若他说不出道理来,此处乃国子监御造牌坊所在,断容不得这等无良奸商存在。” “好!” “说得好!” 颇有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的感动,周遭百姓纷纷叫好起来。 那监生见此,眼中闪过一抹喜悦之色,而后折身,正色对世翰堂的伙计道:“我为国子监内舍监生张元,字子奋。 今日诸位乡贤,皆明礼之辈,不会做不教而诛之事。 你有何话可说,尽管道来。” 那伙计敬畏的看了张元一眼,躬身老实道:“这位大老爷……” 周遭监生轰然失笑,那张元也哭笑不得,道:“当不得老爷之称,唤我相公就好。” 说此言时,张元面色隐隐有些不自然。 喊他相公和喊他老爷,是有分别的。 若是举监监生,会试不第,那是有资格被称为老爷的。 因为举人便是老爷。 可荫监,只有参加乡试的资格,也就相当于秀才身份,只能被称为相公。 虽然荫监并不大瞧得起落第的举人,可对于他们的身份,还是羡慕的。 那小伙计对这些好似都不大懂,只懵懂的点头,道:“哦哦,是,相公大老爷明鉴: 我世翰堂,绝不是嫌贫爱富,或是心黑贪婪之辈。 虽然碍于苦衷,不得卖一套十三经与这位大娘,可我们东家却自己出银钱,从别处买了套十三经,一文不要的送给这位大娘。 只是这位大娘不愿要,我们也真真没法子啊!” 众人闻言愕然,愈发糊涂,多半不大相信。 不过看到小伙计手上的书箱,也不得不信。 张元也是一怔后,看向那老妇,道:“老人家,这伙计说的可是实话?” 那老妇人还在落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实话。” “咦!” 众人又一片哗然,闹不清搞什么名堂。 张元也蹙起眉头来,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伙计,之后对那满身伤感之气的老妇道:“老人家,你为何非要买他家的书?” 那老妇道:“这位相公不知,老婆子本是城西十五里外二贤庄赵家妇,先夫病故八年,只与一子相依为命。 因是老来得子,先夫在时,每日教导我儿,要用心读书,日后考取功名做秀才相公,做举人老爷。 先夫听闻都中有一名为世翰堂的书坊,这家书坊内的书,是大乾顶好的书。 因而省吃俭用,攒了好些日子,才托庄子里蒙学教谕,从都中带回一套四书五经来。 只恨命苦,在此之后没几日,先夫就病逝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度日。 好在我那儿子争气,不贪顽不淘气,日日苦读不辍,连学里的先生都赞他读书好,必能进学。 正打算过了今年,就下场赶考。 可谁知,我那苦命的儿,竟得了咯血之症,一病不起,命不久矣……” “唉!” 众人多有怜悯之心,听闻此等惨事,无不大起同情。 就听那老妇再道:“请了多少郎中,都说只能熬日子了,不行了,老婆子眼睛快哭瞎了,也没用。 倒是我那儿,心地广阔,只说命该如此,不需太过费心,还整日劝老婆子莫要哭。” 愈说愈惨,周围人都红了眼圈。 有出主意请名医的,有贡献偏方儿的,还有愿意捐点银钱,帮一把的。 可那老妇竟拒绝了:“家里有三亩薄田,老婆子还能做得动农事,有饭吃,有衣穿,如何能要诸位好心人的银钱?断然使不得。 唯一难过之事,便是我那苦命儿还有一桩心愿……” 张元原本还觉得事有蹊跷,今日之事太过巧了些,不过在看到老妇如此悲伤,而且连周遭百姓的捐银都舍弃不要时,心里就再没怀疑了,他道:“老人家,令郎心愿,可是想再买一套世翰堂的书?” 说着,张元抬头看了眼门面不显的世翰堂朱楼。 他其实是知道这里有家书坊的,只是他的书籍多是家里管家买办购买,极少需要他亲自去买。 国子监的监生,多半都是这等情形。 所以虽然世翰堂距离国子监极近,可这些监生们竟极少进去看看…… 老妇闻言,又落下泪来,满面苍凉道:“先夫给我那儿买的书,已经被他翻破翻烂了,他极孝顺,又极想念他父亲,所以,所以……” 说至此,老妇哽咽难言。 不过众人终于明白过来,老妇为何非要买世翰堂的书了。 事关即将去世的儿子,又涉及孝道,这无话可说。 想明白后,张元看向那一脸为难的小伙计,道:“既然这老人家有此苦衷,非要买你们的书,你们书坊该成全才是。 还不快去拿一套书来给她?” 小伙计模样看起来快哭了,道:“相公老爷,真真不能卖她啊!” “什么?” “岂有此理!” “混帐东西!” 周遭人群又大怒起来,纷纷斥骂道。 张元也面色一沉,喝道:“开店做生意,焉有不卖之理?你若说不出个道理来,吾必送你见官!” 那小伙计闻言,唬的面色惨白,“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哭腔道:“相公大老爷明鉴啊,非小的黑了心了,不知怜贫惜弱,非要拿捏生事。 实在是,小的东家有组训,这世翰堂的书,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能卖啊!” “嗯?” 张元面色一滞,惊疑了声。 不过面色,却稍稍缓和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世翰堂竟这般敬重读书人…… 人群最后,街道对面,贾琮目光没有落在张元身上,而是始终打量着那小伙计,轻声道:“那个小伙计,就是邱三?” 倪二压着声音,有些兴奋道:“正是那小子,公子瞧着怎么样?” 贾琮呵呵一笑,吐出两个字来: “戏精。” …… 第五十章 世翰堂 (下)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卖……” 虽然心里隐隐自得,可张元还是奇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小伙计哭丧着脸道:“这是小的东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小的也不明白,为何放着好好的地段,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 似开了口子,小伙计再忍不住,对着张元并周围人群抱怨道:“相公大老爷,诸位乡老们,你们可万莫说我们世翰堂黑心贪婪了,你们瞧瞧,这整条鼓楼大街,哪家不是客满如云,银子赚了海了去? 独独我们世翰堂,根本没什么客。 这不是一天两天,是几十年都这般! 我们每月都在亏空,每年都在亏空,我都给我们东家跪下了,哪怕开个茶楼酒馆儿,也比这书坊强一百倍啊! 可是东家祖训在此,孝道比天大,只能开书坊,没法子啊!” “那总有个说法吧?” 张元和周围百姓都心奇万分道。 小伙计道:“说法倒是有,就在那联对上。” 说着,他手指向了世翰堂门楼两边的柱子上。 众人随之看过去,只见柱子上有两排寻日里谁也不会注意的斑驳字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看到这幅联对,其他百姓心里或没太多感觉,可聚集的越来越多的监生们,心中那叫一个酸爽…… 一个个与有荣焉的挺直了胸膛。 看向小伙计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友善起来。 就听那小伙计又道:“碍于祖训,我们东家才不能卖书给这大娘。 可我们绝非不知同情之辈,纵然世翰堂都快开不下去了,我们东家还是自己出银钱,去了旁的书坊,给这位大娘买了套极好的十三经。” 说着,将手里书箱搁前,对那老妇道:“大娘,您快拿了家去吧!” 老妇却又嚎啕道:“可我那儿,只想要你们世翰堂的书本。我实不忍,他抱着憾事走哇!” 生死之事最大,周围百姓本已经倾向伙计的心,立刻又歪向了老妇这边。 只是见周围监生的态度都变了,百姓们就不敢再随意开口了。 张元见此,心中起了两全其美之法,对小伙计道:“这件事你做不得主,你们东家呢?” 小伙计闻言,面色有些作难,道:“相公老爷,我们东家年轻,前些日子又被歹人所陷害,有些……有些……” 张元一怔道:“你们东家今年贵庚?” 小伙计道:“二十有二。” 张元闻言皱眉,道:“二十二还年轻什么?你去告诉他,就说是我国子监张子奋请他出来一见。” 小伙计为难不已,不过见周围人迟迟不肯散去,只能一咬牙进了朱楼。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方引着一个年轻的白胖男子出来。 那白胖男子见周遭数不清的人,面上露出明显的畏色,有些踌躇不前。 还是那小伙计,一个劲儿在旁边劝说着,最终才走到了跟前。 张元并诸多监生见之,都心生轻蔑之意。 而周遭的百姓看他白白净净的老实模样,却觉得不像是坏人。 唯有街对面站着的倪二,几乎压抑不住笑声的对贾琮道:“公子,瞧瞧,瞧瞧!这都是演练了好多回的,诚哥儿这脸色,是邱三那王八小子专门教的!哈哈哈!瞧瞧,多像啊!” 贾琮回头看了倪二一眼,道:“是挺好的,不过,这件事不要多说,尤其是不要在外面说。记着,机事不密祸先行。 富发赌档之祸,你要吸取教训。” 倪二闻言一滞,看着贾琮清冷的目光,觉得自己额头冷汗都快出来了,他忙应道:“公子放心,我必管好嘴巴。” 说是要管好嘴巴,可转眼倪二又着实忍不住,问道:“公子,世翰堂以后,当真只卖着儒衫戴青衿的相公老爷?他们没多少人吧……” 贾琮淡淡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做经济生意,也要有明确的客户定位。能抓住最肥美的一块肉吃,比空抱一口锅强。” 倪二抓了抓脑袋,嘿嘿笑道:“我听不懂,反正听公子的就对!” 贾琮点点头,继续看向前面。 倪二则顾不上前面,悄悄打量着贾琮心里纳罕不已。 他想不明白,纵然贾琮是公候子弟,出身不凡,可到底也不过十来岁,还没经过什么事,只一个半大少年。 怎地就这样沉稳,眼神也重的好似有千斤,言谈更是说一不二,居高临下。 他自然不知道,贾琮如今虽然年幼,没经过什么事,可他前世却站在手术室中,手持柳叶刀,主持过不知多少生死。 话虽不多,可每一言都关乎生死,又怎能不重? 倪二不知道这些,只能归于贾琮天生贵人,愈发敬服。 却说前方,张元见世翰堂的东家林诚出来后,拱手做了自我介绍后,开门见山道:“林东家恪守祖法,敬畏先圣之言自是好的。 只是今日之事,到底情有可原,想必内中缘由不必某在多言。 还请林东家行个方便,给某一个薄面,卖一套书给她。” 林诚闻言,面色讷讷的看了张元一眼,又看向地上老妇,道:“还……还是别买了吧……” “嗯?” 张元闻言,面色陡然一沉,不悦道:“这是为何?” 林诚忙摆手道:“不是不给张相公面子,也不是光因为祖法,世翰堂,世翰堂也卖书给普通人,只是……只是……” “到底是何缘由?” 张元不耐烦道。 林诚苦恼道:“我真不是不愿卖书,实在是为了她好,我们世翰堂的书,忒贵了些!” “噗嗤!” 张元生生被气笑了,围观百姓们一怔之后,也纷纷大笑起来。 都道世间无奇不有,今日真真开了眼了。 卖书的劝人别买书,原因是价格太贵…… 那林诚却连连摆手,急的汗都流下了,慌道:“真的,你们别笑,我说的是心里话。” 见他如此,张元愈发失笑,摇摇头道:“真真没见过你这样经营书坊的,看来你不懂半点经济之道。 你说说看,你们世翰堂的书,到底有多贵?” 林诚涨红了脸,道:“别人家书坊,一套《四书章句集注》顶多二两八钱,可在我们世翰堂,差不多……差不多要……” “多少?” 张元离的那么近,都没听清,周围百姓更是纷纷叫嚷起来。 好似这场大戏,比灯节还好看。 张元先挥手止住了众人的叫嚷,问道:“一套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你们世翰堂卖多少银子?” 林诚不敢抬头,声音稍大了些,道:“要,要八两。” 张元闻言,面色微变,再林诚的眼神已经不同了。 他以为能有三四两就不错了,谁知道…… 周围人得知后也纷纷嘘声四起: “黑了心了!” “没见过银子是怎么着?” “天下哪有这样贵的书?” “真真是撞客了……” 林诚白胖的脸上,居然浮满了羞愧之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般。 倒是他身旁的伙计不愿意了,大声道:“这位相公老爷,我们世翰堂的书,都是用江南开化而来的桃花纸所印。 就是墨,也是徽地的绩溪徽墨,这可是鼎鼎有名的天下名墨啊! 您不信就先稍等片刻,小的去给您取一套来过目。” 说罢,也不等张元反应,就飞快折身回到书坊,没一会儿取来一套书。 将其中一册递给张元,大声道:“相公老爷是知天下事的文曲星,您给评评理,这样的纸,这样的墨,连刻版字迹,都是请国朝初年的天下书法名家木荣先生所刻。 我们世翰堂卖八两一套,难道贵了? 这只卖个本钱呐! 相公老爷,您是文曲星下凡,您给评评理啊!” 那张元连个举人都不是,此刻被奉为文曲星,心里别提有多酸爽。 不过他哪里知道桃花纸、绩溪墨的成本是多少。 只是细细翻看了下手里的《大学》,发现果然纸张洁白细腻,字迹清晰带有墨香,且书法清秀,的确是书法大家木荣先生的字…… 就断定真真是好书。 翻看了两页,身旁的监生接过手来,也翻看起来,都是识货之人,纷纷点头称赞起来。 而张元见那伙计期盼的等他主持公道,缓缓点点头,道:“这书是极好的书,的确值这个价钱。” “哗!” 围观百姓再次轰动,再没想到,世翰堂的书真有那样好。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声音,道:“你们世翰堂的书那么贵,谁买的起啊?” 小伙计一点不气虚,大声道:“所以我们东家有祖制,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卖。 我们世翰堂从没想过靠这书坊赚银子,也没想过把书卖给寻常百姓。 其实,也没想过把书卖给大部分读书人。 我们只卖给真正识书的,用得起这书的……” 伙计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嘟囔道:“反正我当了好些年的伙计,连同我爷爷起,一起都没卖过多少本,月月亏空,年年亏空。 你们可别嫌我们贪银子,但凡我们是贪银子的,早就改行做别的营生了。 哪怕把门铺出租出去都比这个强…… 真真只收个本钱啊! 相公老爷,您是文曲星下凡,最明事理,他们不明白,您肯定明白我们世翰堂的苦衷。” 张元有些无奈,却还是点头道:“我明白,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能明白圣人之言何其贵也。” 小伙计闻言可高兴毁了,一拍手跳脚道:“着啊!相公老爷到底是文曲星下凡,见识真真不凡! 要是都是相公老爷这样的明白人,纵然我们世翰堂月月亏空,心里也舒坦些。 可外面那些人说不明白哇! 我们东家偏还不许我们多嘴,只说就算是寻常相公老爷们,荷包里也不宽裕,还是让他们去旁的书坊买书去吧。 今儿这老大娘非要买书,照小的的意思,卖给她老人家一套得了。 可我们东家却非说,何苦来哉,不如让老人家多留些银子养老。 他自己倒贴进去几两银子,去外面买了套十三经,送给老人家。 真真是没法儿说啊!” “就你多嘴!” 一直羞愧不已的林诚,喝斥了伙计一句后,干笑着对众人道:“诸位乡贤,小子实话实说,这家书坊,真真就没指望过它赚银钱。 不过碍于祖训,一直开着。 原也不是为了咱老百姓买书用的,家祖曾得乡侯爵,酷爱读书。 这书坊原也是为了勋戚子弟所开,只是后人不肖,不善经济之道,也就任凭其没落了。” 张元闻言皱眉道:“不是只卖着儒衫戴青衿的么?怎么成了勋戚子弟了?” 他虽是文官出身,可对勋戚子弟却是发自心底的不喜。 林诚忙解释道:“张相公莫急,我话还没说完。 卖给你们儒生,自是按原成本价卖的,一套八两,不赚什么。 可卖给其他人,一律三倍价格,二十四两! 原是指望能靠这个维持收支平衡,没想到这一亏空,就是六七十年。 到后来,也就再没指望卖给他们了。 他们不识货!” 这话张元等监生就太喜欢听了,国子监内也有勋戚子弟在读,可对那些傻大黑粗的傲慢蠢货,张元等文官子弟真真是深恶痛绝。 心情好,也不愿再耽搁太久,道:“林东家能有此见识,也算不凡。 既然张某出面了,也不愿让林东家违逆坚守了近百年的祖法,不如这样,我个人出银子,买一套十三经,送与这位老人家,全其一家慈孝之心,如何?” “好!!” 围观百姓闻言,登时爆发出叫好声来。 各式各样的夸赞声,汹涌而来。 这一刻,张元自觉好似已经骑上御马在朱雀大街的御道上夸功了。 不过林诚却忽地面色涨红,激动道:“罢了,连张相公这素不相识之人,都能为这老大娘解囊相助,我这书坊东家又岂能吝啬? 我都亏空了几十年了,不差这一个,豁出去了,这套书,本书坊送了! 大不了,下个月只吃馒头不吃菜!” 说罢,对身边苦着脸的小伙计喊道:“邱三,去!取一套上好的十三经来,送给老人家! 另外,再欠你三月月钱。” “哈哈哈!” 围观百姓都被这一对东家伙计给逗乐了,那坐在地上的老妇则慌忙道:“我有钱,我有钱!” 林诚不等张元开口,就道:“老大娘,你的银钱留给你自己使吧。 虽说如今我家也家道中落,不富裕了,可我到底还年轻,还能做事,你老却不容易…… 我帮不了太多,只能送你一套书,就当这灯节节礼了。” 话刚说完,就见小伙计抱了一个不小的书箱走来。 “老大娘,你拿的动吗?” 伙计愁眉苦脸问道。 那老大娘来了精神,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激动道:“我年纪虽大,可一直在家种着田,有的是气力。 我给你银子……” 伙计虽想要,可看了眼板着脸的东家,到底没接,只道:“老大娘,快家去罢。今儿我要收了你的银子,满城百姓都得骂我是刁奴! 左右小的我吃住都跟着东家,欠仨月月钱就欠仨月月钱吧。” 老妇还想说什么,被哄笑的众人齐齐劝走了。 等老妇背着书箱,从人群让出的道上离去后,林诚对张元拱手道:“事了了,诸位相公们诸位乡贤们也都去忙你们的大事去吧。 再堵着路口,一会儿长安县衙该来人问话了!” “嗤!” 百姓们还没散开,监生队伍中传来几道嗤笑声,个个面色自矜。 哪个衙役敢来问他们的话? 张元拱手道:“这位林东家与我们年岁相差不大,虽未进学读圣贤书,却极敬我等着儒衫戴青衿者,又经营此等别致书坊,也算是同道中人。 今日林东家仗义疏财,解人危难,全人孝悌。 此事皆因吾等而起,又怎能眼看林东家陷入困局而无动于衷,只吃馒头不吃菜? 此非孔圣子弟所为也! 难道吾等还不如林东家知礼?” 最后一言,是对身后众多监生所说。 张元在这群人中威望颇高,一呼百应,自然都笑道断然不能。 张元呵呵一笑,道:“正巧今日休沐,我出监便想买一套《四书集注》,林东家,我张子奋可有资格买书?” 说着,他整理了番青衿儒衫,温文尔雅的笑看着林诚。 只这一番气度,又引得周遭百姓满堂喝彩。 张元张子奋之名,今日算彻底传了出去。 纵然百姓不传,这些读书人自己也会口口相传。 纵然读书人不传,世翰堂也会帮着去传…… 林诚也极上路,拱手道:“张相公乃真正读圣贤书之辈,自然有资格。” 张元哈哈一笑,回头道:“诸位同窗,尔等可有需要买书者?” “此等佳事,岂能少得了我颜雨峰?” “我朱希周亦不甘于后!” 一道道名号自报而出,也引来民众一次又一次的道彩声。 能在国子监读书的,都不会是傻子。 即使有智商不高的人,那他的出身一定足够高,也就有足够高的眼界和见识。 难道还看不出,用八两银子就能扬名的美事? 这是最实惠的方式。 而就在此时,街对面看着往世翰堂汹涌而入的国子监的学生们,倪二看向贾琮的目光,恍若在目睹神迹。 …… 第五十一章 惊喜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喧嚣热闹的灯节过去,大乾十年的新年,算是终了了。 府衙开衙,百业开箱。 无论官民,都开始了新一年的繁忙。 而在灯节那日鼓楼大街发生的奇事,也随着众人口口相传,散播开来。 都中诸多百姓,第一次听说了这家“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卖的书坊,以为奇事。 只是这种事,在寻常百姓耳中,不过是一个消遣的乐子,不以为意。 二十两就能够让一家吃喝一年的时代,没有哪个普通百姓会花半年的银钱买一套“华而不实”的书。 可此事在读书人耳中,却荡起了巨大的风波。 有赞世翰堂数十年不易其志坚守祖制之风骨者,也有骂其哗众取宠不知变通者。 更有甚者,有人将世翰堂之做法,与如今朝堂上日渐激烈的变法之事联系在一起,辩其是非对错,推波助澜…… 使得世翰堂灯节一事,在朝野上下传播的愈演愈烈。 也因此大名,不管是赞者,还是骂者,只要囊中稍微宽裕些,多半都会遣人去鼓楼大街,买一套“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卖”的书回来,看看到底如何。 一时间,世翰堂的书,竟隐隐和“着儒衫戴青衿者”甚至与朝争挂上了钩。 愈发扬名。 在国子监中,即使有些家资不宽裕者,也宁可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买一套世翰堂的书,以为雅士之余,亦标明身份。 大乾开国百年,世风原本就渐起奢华,世翰堂的书,此时居然成了相互攀比的象征。 而许多不学无术却多财之辈,为了妆扮身份,也愿意花费三倍的价钱,来买一套世翰堂的书来装点门面。 如此一来,自上元灯节之后,短短数日里,世翰堂卖出的书,倒比之前数年卖出的还多。 若非早先半月,贾琮就要求林诚倪二加大投入,将老底儿都投进来,刻板印刷,再加上之前多年的库存,世翰堂的书怕要供不应求了。 至于有人在世翰堂,无心之下发现了《聊斋志异》。 初读之后便惊为天人,再度引起种种热潮,使得世翰堂之书,有洛阳纸贵之势,自不必再多言。 然这一切繁华闹事,暂时都和贾琮无关了。 在主导了灯节那场戏后,贾琮便再度蛰伏起来。 并且郑重告诫林诚、倪二两人:得意时莫要忘形。 如今他们根基都太浅,任何的招摇,都可能引来灭顶的打击。 尤其是在和朝堂变法之事产生瓜葛后,这是连贾琮都没有想到,也无法左右的巨浪。 这个时候,闷声发财,缓缓积累力量才是王道。 再有不知足,搞小动作,是祸非福。 有了灯节的巨大成功,原本就对贾琮信服的林诚、倪二两人,如今更是言听计从。 对于贾琮的吩咐,自然无有不遵。 原本和伙计邱三制定的一系列扬名“奇事”,也就至此按下,以免画蛇添足。 如此一来,隐隐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世翰堂,竟又平稳的回落着陆,隐声匿迹…… …… 荣府,墨竹院。 正堂。 淡淡晨曦的光束,透过窗纸挥洒进来。 堂内熏笼里点着银霜炭,温暖中散着清香。 身着一袭白衫的贾琮,坐于东侧临窗的桌几上,静神专注的读书。 世翰堂的成功,对他来说,好似没能带起一丝波澜。 生活也并没有起多大的变化,每日里依旧是读书写字。 只是,他觉得没有多大的变化,在其他人眼中,他的变化,却一日胜过一日…… 西侧桌几上,贾环身形不正的趴在桌面上,一脸无精打采,眼睛并没落在书页上,反而时不时的吊着眼往正中紫檀大桌方向瞄去,眼神不善…… 而正中桌几后坐着的宝玉,往常都是将琮环二人当做透明人,可近来,眼神却不时的扫过贾琮,目光惋惜。 他也终于在无意间,发现了贾琮不俗的变化了。 曾经凹陷的眼窝和脸颊,如今渐渐润泽。 记忆中胆小怯懦,拘谨小气的气度,也成了洒脱不羁之态。 贾宝玉万万没想到,曾经形容卑微的贾琮,竟成了如玉公子。 他不是好妒小气之人,见此情形,心中不仅没甚妒意,反而很欣赏。 可欣赏之后,就是惋惜。 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如女孩子一样金贵的人儿,竟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 这般人纵然生的再好,也只白得一副好皮囊罢了。 而且瞧他那死钻书的模样,也不似能觉迷途而知返之辈。 唉。 心中不知几番叹息。 举世皆浊吾独清…… “哼!” 贾环见贾宝玉再次看了贾琮一眼,极不高兴的悄悄哼了声。 当然,不敢让宝玉听到…… 可是他心里真真不高兴了,宝玉整日里和家里姊妹们顽耍,还不够,还想将贾琮也抢跑。 又心生担忧,要是连贾琮这样和他一般“歪眉斜眼”的,也背叛了他,那他还同哪个去顽? 本就无心念书,此刻心生忧虑,贾环就愈发一个字看不进去了。 正当他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百无聊赖,趴在桌几上练魔术手法等放学时,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 眼睛下意识的往门口方向一扫,正对上一双森严的眼睛…… 这一刻,贾环的小心肝儿齐齐一颤,面色瞬间煞白,小身板儿都颤栗起来…… “哼!” 贾政站在门口,看着他那庶子歪七扭八的趴在书桌上,却把书本推到一旁,手里只顾把玩着一根绳子,生的好模样,偏吊眼斜睛,形容猥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再见他被吓的如被雷劈,愈发恼火。 不过这一声冷哼,总算惊醒了吓的快要尿裤子的贾环,忙不迭的起身绕出书桌,过来行礼。 前面的贾宝玉和对面的贾琮亦是如此。 一番见礼后,贾政先狠狠将贾环和宝玉训了通后,又赞起贾琮来:“琮儿读书心神专注,不惑于外物,必能闻达于举业之道。” 贾琮谦让了番后,贾政看他的目光却愈发和善。 贾政有半月余未见贾琮,此刻再一端详,也忽然发现了贾琮的不俗变化,登时惊喜起来。 原本他就看好贾琮的气度,只可惜贾琮长的寻常。 却不想,一段时间没见,贾琮竟长的愈发好了。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贾政肤浅,从唐时起,至前宋七百余年里,再至今日,文人对颜值的要求达到了巅峰。 想做官只靠学问好,那是没用的。 科举之后,吏部选官有四个审核标准,分别是: 身、言、书、判。 后三者且不谈,这个为首的身,指的便是颜值。 前朝宰相蔡确曾向神宗举荐一个叫王迥的人为监司,宋神宗欣然应允。 并不是因为王迥有多大的能力,相反王迥这个人人品还比较差,也没念过什么书,时不时还闹个笑话。 然而宋神宗完全是因为王迥颜值高,才应允了蔡确的举荐。 史书中对王迥颜值的描述是“貌莹寒玉,神凝秋水,姿状甚美”。 后来蔡确又给哲宗皇帝举荐一人,叫袁应中。 此人不似王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但这兄台却满脸的麻子,肩胛骨长得还有点歪,肩膀总是斜着。 哲宗皇帝刚看了一眼,就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由此可见,颜值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 当日贾政对贾雨村一见如故,并大力相助,除却因为是妹丈林如海举荐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就是贾雨村“相貌魁伟”,颜值极高…… 原本贾政心里还有些遗憾,贾琮相貌虽不说奇峻,可着实与好看沾不上边。 这样的相貌,在日后选官时注定要受到影响的。 可现在看来,先前竟是走了眼。 只一转眼,贾琮吃的胖些,相貌竟如此之好。 成了翩翩公子,还在宝玉之上! 只是贾政的惊喜没有贯彻到底,面色变了变。 倒不是为了贾宝玉,而是想起了贾琮缘何会这般俊秀。 贾琮有一个花魁出身的生母,不怪长的好看…… 虽然贾政没见过,可能当艳绝都中的花魁,想也能想到长的有多好。 可惜,这个身份实在是…… 若被小人知道了去,怕多有艰难。 贾政心里叹息了声,随即又打起精神来。 贾琮母族虽然出身卑贱,可他还是荣国公的子孙,哪个敢小瞧了去? 又有衍圣公牖民先生的看重,就更不会有问题了。 如今士林中,论德望之高无出牖民先生之右者! 念及此,贾政心情转好,对三人继续道:“举业一途,路遥且艰,唯有勤学苦读,心无旁骛,方能有所获。 若是三心二意,心生怠慢,必难成事。” 三人一起躬身领教后,贾政又对贾环道:“既然你在这静不下心读书,往后还是去学里罢,让学里太爷教你。” “噼啪!” 一道晴天霹雳,就这样落在了小贾环头上。 那一瞬间眼神的空洞,差点让贾政都心生不忍。 不过也只那一瞬间,对于这个逆子的顽劣性,贾政心中有数。 瞥了他一眼后,目光又落在紧紧垂着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贾宝玉身上。 不过看着鹌鹑一样低着头的宝玉,贾政只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让一旁的贾环大失所望…… 贾宝玉去不去学里读书,决定权并不在贾政手上,这要看老太太的意思。 哼了声后,贾政看向贾琮,说出了今日来意:“后日是老太太生辰,琮儿与宝玉一起随我待客吧。 你也渐大了,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 只一味的读书,难免成了书呆子,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该做的。” 贾琮闻言,抬起头看向贾政,眼中闪过一抹讶然,随即便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 第五十二章 感激 (求推荐,求收藏)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在贾琮的印象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贾政都是一个好人。 但却是一个有些迂腐的好人。 一心读书,清谈。 恪守严父的本分,对宝玉非打即骂,严厉管教。 他再没想到,贾政会说出这样接地气的话来。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完全意外。 前世红楼世界中,贾政不就常叫贾宝玉随他一起招待客人么? 因宝玉不喜,这才有了湘云相劝,反被他讥讽的那一出戏。 再者,贾政能够强压大房,以幼子的身份执掌荣府大权。 尽管此事出主力的是偏心的贾母,可若贾政当真对世务一窍不通,那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所以贾政能说出让贾琮多接触世务的话,并不奇怪。 念及此,贾琮心下了然,又再生惊喜之意和感激之情。 贾政此举,分明是要带他分润贾家的人脉啊! 这也是在向世人展示,贾琮自此成了荣府内的一员,是被贾政认可的一名子弟。 这一点,至关重要! 这意味着自此以后,贾琮有一定资格,在外面代表贾家的意志了! 如此,也就有资格占用一些贾家的资源和能量。 这正是贾琮一直以来,所谋划的目标所在。 当然,他想要的更多。 因为唯有真正掌控住贾家,成为主要乃至唯一的掌权者,才能更好的动用贾家资源来自保,而后改变贾家中一些人的命运…… 无论如何,这将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前世读红楼,和许多人一样,贾琮也曾疑惑过,身为从五品小官的贾政,为何能够举荐一位正四品的应天府大员? 他有什么资格,能够跨越官场的森严制度? 另外,贾家在官场上,除了一个不上朝做官,只在家中陪小老婆喝酒的贾赦外,就只有贾政在朝堂上做着小官。 如此劣势,又为何能排在四大家族之首? 贾家一个重孙辈媳妇病逝,缘何能劳动四王八公和如此多的勋贵府第前来吊祭? 还有,贾母过大寿,皇亲国戚文武大臣来贺不算,连朝廷礼部都特意来贺,难道只因贾家出了一个贵妃? 可贾元妃,并不是杨贵妃啊! 她远没那样受宠,不然也不会在归宁省亲之日,说宫里是“不得见人的去处”。 这种种疑惑,直到来到这世上一年多后,贾琮才一点点了解清楚,想明白过来。 说来复杂,其实也很简单。 用后世之事来举例,总设计师家族也只余一个孙辈在官场上了,折算起来,还只是七品小官。 可又有哪个家族,敢说在其之上? 想来即使最高层的领导人,都要给他家几分薄面。 原因无非二字: 余荫。 老人家功高社稷,有再造华夏乾坤之德,留下的香火情也够多够重。 所以即使如今家族在官场不显,也依旧有大把的人去照拂。 而贾家,同样如此。 因为特殊的儒教文化,炎黄大地上,从古至今乃至未来,人脉香火的传承,都是社会关系中堪称最重要的一支。 尽管功绩不同,可贾家一门双公,贾家宗祠有先皇御笔亲书: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且上一代又出了贾代善承袭荣国之位。 两代三位国公,为以军功起家的贾家留下了深厚的遗泽! 尤其是在以忠诚为传承方式的军中,更是留下了众多香火情! 也正是这些“香火情”,才给了贾政以从五品小官,举荐四品知府的资格和底蕴。 而这些“香火情”,便是贾家最珍贵的财富! 或许这些“香火情”所形成的力量,不能直接操控朝局风云,改变天下大势。 也不能让贾家人直接身居高位,因为他们自身难以承重。 但任谁都不能否认,这是一股极有能量的庞大关系力量。 这股力量就算不能直接翻云覆雨,改变天下局势,却足够影响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的命运! 譬如贾雨村,和王家。 若非如此,在这个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的封建时代,王家又怎会连嫁两女入贾家? 日后的薛姨妈,又怎会将掌上明珠也嫁入贾家? 趋利避害、捧高踩低,不仅是人的天性,更是大家族生存的根本法则! 愈是豪门,愈是无情。 莫非王家就会逆势而行,是这滚滚红尘中的一股清流,连嫁两女入贾家,只为了成全贾政和王夫人还有贾琏和王熙凤的美好爱情? 呵呵。 王家连嫁二女入贾家,只能说明贾家有王家所期望的利益。 那便是贾家三位国公留下的香火余荫。 正是这些香火余荫,才让王子腾接手了京营节度使,再一路青云直上。 不可否认,王子腾自身的能力一定出众,远胜贾政、贾赦之流。 但是在军中,绝不是说有能力就能平步青云的。 还要有一定的传承! 在后世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个时代? 也是因为有这些余荫力量在,贾家才有资格请太医登门医治,贾母还敢出言威胁,若治不好宝玉,“打发人去拆了太医院大堂”! 寻常人家,谁动用得起太医,哪个敢当面出口威胁? 即使是顽笑,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开的。 纵然是寻常阁辅和六部尚书家,他们敢么? 也由此可见,贾家底蕴之深,绝不是一些人认为的中等人家。 论影响力,一门出了三位国公的贾家,依旧是顶级豪门的门楣! 可惜的是,这样高的门楣,这样深厚的底蕴,贾家却没有子弟,能将其发扬光大,甚至连起码的继承都做不到。 先让王家得了利,后让一个连支脉都算不上的贾雨村得到了机会。 因为贾雨村相貌魁伟,言语不俗,又是最入贾政眼的读书人。 经过林如海的举荐,再加上他总爱往荣国府钻营,所以很是得到了贾政的欣赏。 别说贾政,就连贾赦那里,因为处置石呆子强取名扇一案,都得到了欢心。 这也使得贾雨村的官运大盛,步步高升! 贾琮记得前世有人说,贾雨村是靠王子腾提携起来的。 因为第十六回中贾雨村进京陛见,是由王子腾累本保奏,并补了京缺。 可却没人奇怪过,到了第五十三回,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却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 虽然贾琮不知道这个九省都检点到底是什么官,可毫无疑问,这是武官。 然而武官的巅峰,却是大司马。 至于协理军机,参赞朝政,更是已经跨越了文武之别! 难道王子腾提携人,还能将人提携到自己头上去? 再者,若是王子腾提携的贾雨村,那贾雨村老往贾家跑去钻营做什么? 毕竟,以贾政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让贾元春在皇帝枕边,替贾雨村吹枕边风的。 所以,很显然,是贾雨村哄骗了贾政乃至贾赦,攫取了贾家最珍贵的余荫人脉! 而每次贾雨村来贾府,贾政都会让贾宝玉陪他相见,这未尝不是一种托付,甚至是一种交易。 贾家推贾雨村上位,成为贾家在朝中的代言人,反过来,贾雨村再庇佑贾家,提携宝玉。 若真能如此,此事未必不可为。 就算是后世,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有很多这样的事。 但这样做一定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所托得人! 只可惜,贾政看走了眼,也高估了此人的人性。 贾雨村得了贾家莫大的恩惠,非但没有在贾家落难时拉一把,反而转投敌手,落井下石。 政治资源是不可再生资源,尤其是贾家这样坐吃山空的。 贾家将先祖留下的“香火情”用在了贾雨村身上,自身也就没了祖宗的余荫庇佑。 纵然是人脉关系,用一次好用,可到了第二次,就不灵光了。 可怜贾家,因为信错人,耗尽了资源扶持起的人,却背叛了贾家。 最终被政敌抓住机会,一击毙命,抄家流放! 偌大一豪门,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但无论如何,可以由上看出,贾家潜在的余荫力量,究竟有多强大! 这股力量,一直以来也都是贾琮的目标所在。 只是他原本以为,还要等好久,才能有机会接触到这些。 却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这样容易…… 也由此可见,贾政是个极感性之人。 只要入了他的眼,他就会不吝的赏识提拔。 贾琮很感激他。 看着面带和煦鼓励之色的贾政,贾琮深深一礼。 …… PS:对于贾家的定位,不知道我说清楚了没有。 有人拿贾母对薛姨妈说,“咱们这样的中等人家”来说事,可那分明就是顽笑自谦话,她还说她这样的老婆子该住马圈呢。 贾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底,其实只要看看他来往之人的层次就知道了。 贾家或许没有上本书里写的那么强大夸张,也没有直接掌控权势的凌厉,但一定依旧极有影响力。 在华夏,并一定直接当官才有影响力。 其实我觉得这些道理都不用多讲,大家都是中国百姓,应该很明白才对…… 只要没站错队,先祖的余荫,真的能吃很久很久…… 至于王家王子腾,大家看过那么多历史,尤其是写明清的,应该知道,古代的中央军权,基本上都掌握在勋贵集团手中。 不论是明朝五军都督府还是清朝的军机处,大都如此。 武官不是文官,可以凭借科举来鲤鱼跃龙门,再拜个好座师,只要自身有能力,就可青云直上了。 一个武官想升迁,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战功,二是出身背景。 后者比例还要重一些。 战功就不用说了,红楼前八十回里宝玉说的明明白白,天下四海承平,不动一兵一枪,北方异族就来进贡臣服。 再者,王子腾初任的是京营节度使的职务,是京官,没机会立战功。 所以可知,不会是因为战功。 而出身背景…… 王家祖上就一个县伯,还不能世袭。 反正王子腾身上没爵位。 朝廷公侯伯一大把,他又有什么资格任京营节度使的职位? 要知道,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也不过是京营里的一个游击。 而京营节度使这个职位,之前是宁国贾代化的位置。 我认为,正是这个原因,王家才会连嫁二女入贾家,嫁给了资质都很平庸的贾政和贾琏,从而换取了贾家在军中的政治资源。 解释这些,是想给本书的贾家定个基调。 贾家不是乡下地主家,中个秀才,可以免点税赋徭役,中个举人,可以投献土地大发横财。 对于乡绅家族,这些都是他们的家族根本,因此他们敬畏读书人。 要是没有免徭役投献土地的福利,那在他们眼中,读书人算个球…… 偏生对于贾家这样的勋贵门第,徭役和税赋本就是不存在的。 所以就算族中子弟中个秀才举人进士,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 想要靠科举而翻身成了贾家的主人,大谈读书人的事,那完全是笑话。 爵位,才是权贵府第传承的根本。 只要将这个根本维护好,自然就能世代富贵下去。 所以有些书友频繁建议我,赶紧靠科举翻身,以此执掌贾家的路,是行不通的。 贾家不是乡村地主家,而贾家强大的潜在势力,正是贾琮目前隐忍蛰伏的原由所在。 第五十三章 藏拙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哎呀!三爷说真的哩?” 墨竹院东暖阁内,小红和春燕惊喜的差点没跳起来,一人一边拉着贾琮的胳膊连连问道。 贾琮也高兴,不过还是提醒两人:“只在仪厅内陪老爷见客,不是进里头见老太太。” 小红和春燕闻言,果然面色一滞,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 只是随后,小红就恢复了过来,看着贾琮鼓励道:“纵然一时见不得老太太也不当紧,有老爷看重三爷,还带三爷去见那些为官做宰的,日后三爷都用得到,也是极好的哩!” 贾琮闻言,登时对小红刮目相看。 这个丫头,确实长了颗玲珑心。 寻常小丫头家,哪里能想到这些? 春燕也算聪明的,听了小红说罢,反应了会儿也反应过来,又跟着欢喜起来。 主仆三人说了会儿话后,小红去厨房取午饭,贾琮则去读书写字。 只是没等一会儿,就见春燕有些忸怩的走过来,双手背在身后。 贾琮见之纳罕,顿住笔笑问道:“春燕姐姐可有事没有?” 春燕闻言,脸上一红,洁白的贝齿咬了咬唇角,缓缓将藏在背后的手伸出,只见她一双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刺绣荷包,鼓鼓囊囊的。 春燕垂着眼,小声道:“三爷,给你使……” 贾琮见之微怔,接过手来,拉开系绳一瞧,就见荷包里面装满了铜钱和碎银子。 贾琮心中有所猜测,还是不解问道:“春燕姐姐,你这是……” 春燕小声道:“三爷啊,老太太二十一过生儿,你也要送寿礼哩。 你又没几个银钱,这些……这些都是我攒的私房梯己钱,没给我妈要了去。 你拿去用吧,买个好些的寿礼……” 贾琮闻言,心里好一阵感动,却摇头笑道:“我怎好使你的私房钱?快收了去!” 听此,春燕登时急道:“三爷啊,赶上老太太的生儿,你可别清高,好生买些好礼送了去,没准老太太就喜欢你了哩! 往后里面再请东道,也不会单单落下三爷一个,我都……我们都心疼呢! 三爷不要,莫不是瞧不起我这做奴婢的……” 看着春燕焦急的模样,好似生怕他迂腐拒绝,贾琮先将那荷囊缓缓收起,握在手中。 见春燕破涕为笑后,贾琮方道:“春燕姐姐,这银钱我先给你收着,赶明儿去外面给你买些好玩意儿……” “哎呀三爷!” 春燕登时又急了,跺脚嗔道。 贾琮却摆手一笑,道:“你听我说完嘛。 比起先前的日子,如今我已经极满意了。 虽然还不得老太太的喜欢,可有老爷他们看重,难道还不知足? 再说,老太太什么样的人? 是一点值钱的礼就能讨好的? 一味的去钻营,反倒容易让老太太不喜。 既然老太太之前几次让人传话于我,命我好好读书,那我就好好读书便是。 读好书,才是对老太太的孝道。 赶明儿进了学,中了秀才举人,也能为老太太增添点光彩,你说对不对?” 春燕闻言,面色渐渐和缓起来,见贾琮笑吟吟的看着她,脸色又红了起来,道:“是我想左了,差点误了三爷……” 贾琮摇头道:“哪里话?春燕姐姐能这般关心我,我特别感动,真的。” 春燕闻言,红着脸低下头,微不可闻道:“能帮到三爷就好。” 不过没等贾琮再说什么,她便一转身,边往外走边道:“耳房的水烧开了,我去给三爷沏茶!” 看着春燕的背影,贾琮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他又不傻,如何看不出春燕的心思? 只是…… 在他看来,比他大不了两岁的春燕,其实还是个小丫头。 顶多由于生长环境之故,受到那些口无遮拦的婆子们的影响,早熟了些,对他有些朦胧的好感。 当然,对于一个小女孩而言,这种好感很美好。 贾琮自不会冷酷的去泼冷水冷淡疏离,因为他也觉得很美好。 但他却不会在这个时候有什么想法…… 很难想象一个大叔内心的人,会对一个小学四五年纪的小女生产生想法…… 只能一如往常,顺其自然。 也许随着光阴的蔓延,这种朦胧的好感,就会渐渐消散。 谁没有情窦初开时,谁又不是如此过来的…… 只要妥当处置,再过些年回首往事,那些留在岁月里的好感,会依旧美好…… …… 过了灯节,便是贾母生辰。 虽然今年不是整寿,但以老太太一等国夫人的地位,依旧动静不小。 从十八那天起,就不断有寿礼送来。 甚至还有人远从金陵老家而来。 到了二十日,都中各大王公府第,也纷纷遣人来送礼。 因为不是整寿,所以贾家并未大发请柬,宴请宾客。 所来送礼者,也多是管家婆妇之流。 尽管声势依旧浩荡,却让贾琮有些失望…… 他所想见者,可不是这些人。 不过随即他就冷静的想明白过来,他自己有些太过心急了些。 何况,若当真是大张旗鼓的操办贾母生辰,贾政反倒不便将他带在身边。 那太不给贾赦颜面了不说,再者,他的出身,也不合适。 豪门大宴,没有庶子招待的道理。 如此做法,近乎当面打脸,贾政又怎会为之? 再者,贾母也未必乐意。 因为这等待遇,怕是连宝玉都未曾有过。 贾宝玉也只有在小规模待客时,才能被贾政带在身边。 说到底,荣府明面上依旧是贾赦为承爵人,继承人则是贾琏。 贾政亦不好做的太过…… 想清楚这些后,贾琮自我安慰之余,也在自省己身。 人心不足蛇吞象,凡事最好不要想的太容易。 可以借势,却不要奢望不劳而获。 立正己身方是根本。 所幸,也不全无好消息。 虽然除却几家极好的世交故旧遣了内眷来贺寿外,王公府第没什么正经来客。 但有准信儿,贾政在工部衙门的诸多同僚,大都应了他的请,明日会前来赴宴。 并不是贾政想给自己添光,别的不请单请自己衙门的人。 只是之前大部分世交故旧,在除夕祭祖和之后的十五日年节里,大都请过了。 短时间内再请一遭,不合适。 工部衙门的同僚之前没请,一是因为他们的级别有些低,二则是,贾政的级别有些低。 对于工部的大部分官来说,国公府的门槛还是太高了些。 而贾政在工部不过是员外郎的职务。 偌大一个工部衙门,除却从一品的工部尚书,二品的左右侍郎,往下还有四五品的四司郎中等职,哪一个都比从五品的贾政官大。 断没有上官给下属拜年的道理。 明日却极是时候,工部衙门的上官们给下属拜年不合适,会引来非议。 但工部的官儿,来给荣国太夫人祝寿,任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只有艳羡的份。 又因为是贾政宴请同僚,所以贾赦不必露面。 也因此,贾政才会开口带贾琮见见世面。 坐在墨竹院书房内,贾琮暗自思索着明日可能发生之事。 会是顺,还是逆…… …… 崇康十年,正月二十一。 荣国太夫人贾母大寿。 辰时初刻,贾琏便带着贾蓉、贾蔷等荣宁二府嫡脉子弟立于荣国正门前,等待迎宾。 贾宝玉和贾琮两人,则陪同贾政于仪门内向南大厅候客。 倒不是说贾琮的地位已经能和贾宝玉比肩了。 他没能和贾琏等人于正门迎客,依旧是身份问题。 嫡庶之分,乃是纲常之别。 若是日后进了学,中了举人进士,鲤鱼跃过龙门,那他还能“改换身份”,从此不再为人小觑。 否则,似如今这般白身,他若是出门迎客,多半会让宾客不喜,以为贾家无礼。 而宝玉不出去,则纯粹是因为贾母叮嘱,不许见了风,仔细染了风寒…… 所以宝玉和贾琮两人,才被留在向南大厅,作为晚辈侍奉贾政,负责端茶倒水。 不过,若是让贾宝玉选择,他宁肯和贾琏等人一起站在大门外吹冷风,也不愿与贾政同处于向南大厅内。 因为趁着候客的功夫,贾政就已经连续点了五六题考校两人。 即使贾琮已经再三藏拙,却还是高出贾宝玉一筹。 倒不是贾琮破题有多出众,而是宝二爷对于这等科举文章,嗅之如恶臭,观之欲作呕,实在难以下咽,极少观读。 所以连起码的及格线都达不到…… 见贾政的面色愈发难看,贾宝玉也如丧考妣的站在那,。 程日兴、詹光、单聘仁等清客相公劝之无用,贾琮道:“老爷,宝玉有一项极出众的学问,我却未曾入门。 往后若有机会,当向他讨教学习。” 贾政闻言皱眉喝道:“琮儿莫学这些油滑心思! 你是清白读书人,如何为这畜生辩解? 你虽比他只大半天,也是他的兄长,当严厉教训才是。” 贾琮苦笑道:“老爷,非我轻狂,敢当老爷面乱言。 只是听说,宝玉的韵诗作的极好。 可我……还根本没入门。 日后下场,经义、韵诗和策论都是必考之题。 我却只读了四书,所以方有此言。” 贾政闻言面色稍霁,见贾琮一脸诚恳之色,点头道:“你能做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自揭己短,又能不耻下问,便是好的。 不过,你如今才读四书,离下场还早,怎可急于求成? 待一气将四书读熟读透了后,再论韵诗吧。 到时候,可寻这几位老先生请教。” 贾琮闻言,躬身领教道:“谨遵老爷吩咐。” 又对程日兴、詹光、单聘仁等贾政看重的清客相公们行礼。 贾政见其能领受他的教诲,又如此知礼,恭敬之中保持着不卑不亢之态,便愈发入了眼,连连点头。 又经此打岔,淡化了方才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再看宝玉,也没了先前那样大的火气。 随意教训指点了两句,让其用功读书后,就听大厅门外传来通报声: “顺天府通判,傅试傅大人到!” …… PS:说两点,一,关于贾母生辰之日。 原著中就有两个说法,一是过了灯节,与宝钗撞了个巧,也就是正月二十一。 还有一说法是八月。 这个不影响什么,所以就选了头一个说法。 第二点,关于上一章争议比较大的问题。 老书友多是从上本书跟过来的,对这种说法真的见多了,所以觉得太水。 但新书里又不得不定下基调,否则好多新书友还以为贾家是个乡村地主家,只要贾琮中个秀才举人,就能全家跪舔。 至于行文散的问题,是因为我寻的那些论证观点,都是从红楼前八十回里自己总结出来的,有点像论文了,故事性就差了许多。 确实还是心急了些,完全可以在后面故事中一点点展露出来。 只是不集中论证,又怕没有说服力,逻辑性连贯不上。 所以只能这样,抱歉。 第五十四章 忧色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荣府内宅,贾母上院。 荣庆堂。 经过一个大年的热闹喧嚣,即使再奢华富贵,众人也是疲倦了。 贾母也不例外。 到了她这个年纪和地位,能让她不自在的事已经不多。 原本贾赦还准备大肆操办一场寿宴,却被她直接否了。 过寿这种大喜事,是享福受用的,不是礼来礼去遭罪的。 因此今日能进内宅贺寿的,除却贾族一些近支亲族外,就是几家至亲的内眷。 如此,贾母反而自在些。 这会儿子虽然有不少客人坐于厅内,可贾母老封君还是舒坦的歪躺在高台软榻上的锦靠上。 由鸳鸯拿着美人锤轻轻服侍着。 只有哪家王府侯门的管事媳妇来送贺礼当面见礼时,才稍微直起身来说两句话。 所幸寻常门第的人并无资格来见,能进来的统不过三五家,并不为甚。 王夫人、邢夫人在高台一旁的楠椅上陪客,又有王子腾夫人李氏、史家史鼎夫人朱氏、史鼐夫人赵氏等姻亲坐于另一侧说话相陪。 俱是晚辈。 高台周遭,有隔壁宁府贾珍媳妇尤氏和儿媳秦氏,又荣府长孙媳妇李纨三人侍立。 荣国近支娄氏,东胡同贾璜妻金氏等族内女眷坐于堂下东侧交椅,贾家姊妹们则坐在西侧交椅上。 皆衣着光鲜,珠翠照人。 满堂香气如氲。 因还要操持前面的宴席,所以这会儿子最会来事的王熙凤反倒不在。 不过虽没了她这个活跃氛围的,却也不妨事。 一屋子都是后辈,说着奉承漂亮话。 又有赖嬷嬷、胡嬷嬷等几个年老体面的老嬷嬷坐于榻前小杌子上说古,道些家长里短,回忆往事,贾母极为受用。 不过看到从外面走进一丫头来,虽非别家来请安的媳妇,贾母却坐了起来,语气有些急,问道:“前面如何了?” 来人高挑身材容长脸,相貌不俗,一身丫鬟打扮,正是宝玉身边第一得用的丫头袭人。 她屈膝答道:“回老太太话,宝二爷和琮三爷陪着老爷在向南大厅候客。 老爷出了些题考校宝二爷和琮三爷,二爷答的不如意,老爷不大喜欢,不过……” 袭人的一番话未说尽,贾母和王夫人都露出了担忧的面色。 她们都知道今日贾政要宴请工部衙门的官儿来府上,若是宝玉在这个时候给贾政丢了颜面,那后果就不是骂两句就能摆平的了。 怕是要上好一顿家法! 而且在外人面前给大人丢了脸子,连贾母都不好护着。 见此情形,邢夫人趁机冷哼一声,道:“宝玉是个稳重本分的哥儿,懂事知礼。 哪像那个混帐,只会在二老爷跟前讨巧卖乖,故作张扬!” 听她这般说,饶是贾母王夫人知道她不存好意,可心里到底不舒服起来。 下面的金氏也赔笑道:“大太太说的极是呢,阖族上下谁不赞宝兄弟一声好? 人长的齐整不说,还孝顺知礼! 连我这样的,他见面都笑着叫一声嫂子……” 贾母王夫人闻言面色稍霁,贾母笑道:“这话倒是好笑,他见了你不叫嫂子叫什么?” 金氏忙道:“老太太,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宝兄弟知礼不轻狂,不仗着身份尊贵就小觑我们这样的,真真难得! 不像有些人,身份比不得宝兄弟,却骄狂的目中无人。 读了那么点书,就知道处处显摆!” 贾母王夫人都是豪门出身,内宅女人之间的阴私见了不知多少。 哪里会看不出金氏在说哪个? 只当初贾琮和金氏侄儿金荣的恩怨惹出了多少麻烦…… 这会儿她这样说,尽管是在讨好两人,可两人对她的感观还是迅速降低。 论借刀杀人、落井下石的手段,贾母和王夫人怕是能当她祖宗! 拿谁当傻子哄吗? 她们这样的人,最讨厌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之辈。 连一旁王子腾妻李氏和史家妯娌听了,都暗自好笑。 真真上不得台面…… 贾母没有接话,面色上也淡了下去,看向袭人道:“你刚才的话未说尽,不过什么?” 袭人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面色讪讪的金氏,而后道:“不过琮三爷对老爷道,二爷有一项极了得的学问,他没有。 日后若二爷得闲,他想请二爷教他呢。”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面面相觑,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们都想不出,这贾琮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有些担忧,贾琮该不会真的脑袋发昏了吧…… 他敢给宝玉挖坑下套? 他若真迷了心了做下这等事来,那他往后的日子“好”可就海了去了…… 王夫人不疾不徐问道:“琮哥儿说的是什么啊?” 袭人道:“太太,琮三爷说,二爷的韵诗作的极好,他远远不如。 日后科场上,要考经义、韵诗和策论,可他的韵诗如今连门还未入。 所以极敬服二爷作诗的学问。 老爷听了后果然就不恼了,许是老爷也知道二爷的诗作的好,还让二爷和琮三爷日后相互扶持着学习呢。” 这后面的话,自然是袭人自己加的戏…… 倒不是为了贾琮,而是更好的捧贾宝玉。 听闻此言,贾母和王夫人都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暗道贾琮知道本分…… 王夫人又有些纳罕道:“不是说琮哥儿的学问极好么?连老国公都喜欢,怎地还不会作诗了?” 她看向身旁的李纨。 李纨虽没什么学识,但其父却是前国子监祭酒,亦是文坛大家。 在王夫人想来,李纨当有些见识才是。 李纨想了想,轻声笑道:“太太,做经义文章和作诗又不同。 古人那么多秀才进士,可能作出好诗的却没几个。 写好诗要有灵性,不比那做死文章的。” 这番话怕是李纨最超长发挥的一次,听的王夫人连连点头。 她并不在意贾宝玉能不能考上秀才进士,日后宝玉若想做官,自有他做的,哪里还需要像寒家子那样苦熬? 所以考中秀才进士自然是锦上添花,考不中也没多大的相干…… 可她喜欢听旁人说宝玉有灵性,在她看来,那确实比只会读死书强多了。 只是到底大家子出身,不会肤浅的喜形于色,王夫人淡淡笑道:“也不能这般说,各有各的好。 老爷就极喜欢琮哥儿做的经义学问…… 既然老爷说了让他们相互为师,那日后就该如此。 论起来,琮哥儿比宝玉还大一些。” 贾母闻言,满意的看了王夫人一眼。 她虽不喜王夫人木头人一样的风格,可对她的大气还是欣赏的。 寻日里对待庶女、侄女都极好,不似大房扣扣索索的…… 其她人也都诚服的看向王夫人,这话说的体面,值得学习。 唯有那邢夫人和金氏怄个半死,可这会儿见贾母都在颔首点头,哪个还敢多言? 又听贾母对袭人道:“你再去前面瞧瞧,若是老爷管的紧,就说我喊宝玉有事吩咐。今儿是好日子,可不许唬坏了他!” 袭人闻言一笑,领命前去。 …… 仪门外,向南大厅。 今日第一个前来祝寿的宾客,并非是贾政工部衙门的同僚,而是他的门生,傅试。 如今官拜顺天府通判,虽只正六品,但顺天府为京兆府,因此权势不凡。 此人三十岁上下,相貌周正,姿态儒雅。 只是在贾琮看来,此人眼睛白多黑少,目光不定,眼底深处,总有那么一抹谄媚轻狂之色…… 他是知道此人的,素来趋奉贾政,拜为门生。 贾政也待他不薄…… “吉甫,此亦吾家子弟。” 几厢见礼后,贾政面带笑容的将贾琮介绍给傅试,之前宝玉已经与他见过礼。 贾琮规矩行礼,道:“贾琮见过傅大人。” “哦?” 傅试听闻贾琮之名,眼睛微微一眯,却不耽误口中言:“快快请起,世兄太过多礼!” 待贾琮重新直起腰身后,傅试细细打量一番后,对贾政“惊叹”道:“不想恩师家中又有如此出众子弟,恩师一门,当真人才济济啊!” 这话贾政极喜欢听,不过还是自谦道:“他们还小,当不起夸赞太甚。 不过吉甫啊,我这侄儿与其他别个不同。 他是立志要走举业正途的,连先前牖民先生见之,都大赞其志。 日后他若上门请教,你这做师兄的,还要帮衬一二。” 又对贾琮道:“你不是说还未学作诗么?你这位师兄,于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道,颇有心得。 琮儿当虚心请教才是。” 贾琮闻言,心里苦笑不已。 贾政人是不错,可就是眼神实在不好。 连他都能看得出傅试对他的轻视和敷衍,夸口时的浮夸,贾政竟当了真…… 贾琮都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只是不管如何都不能在贾政面前失礼,也不好负了他的善意,贾琮只好再度对傅试揖礼道:“琮,请大人不吝指点。” “诶,世兄快快起身,万莫多礼。 有恩师在,哪有我这个做师兄的指点的份? 况且恩师身边的几位老先生亦俱是此道高才,不信你看看宝玉……” 说着,极圆润的就将话题引到了贾宝玉身上,对贾政道:“恩师许是不知,贾家宝二爷作的好诗,我在家里都听说了。 学生那妹子除女红外,最好诗文。 常央外面的人打听有什么好诗,倒将宝玉的诗寻去了好些。” 贾政到底不完全糊涂,见傅试如此,便知他对贾琮看不上眼,心有轻忽乃至鄙弃。 想来是因为贾琮的出身…… 贾政倒不怨傅试,世人多重嫡庶,更何况贾琮这种情况? 其实若非当日孔传祯的看重点评,后来又有书信提及,贾政自己怕也会和傅试这些人一般…… 只是到底遗憾,也无奈。 看了眼面色淡淡,垂着眼帘但腰身挺立的贾琮,贾政心里一叹。 连他的门生傅试都这样敷衍,其他人的情况又能好多少? 若是今日有他张目,贾琮的身份都不能被士林认可,那往后…… 怕更是寸步难行,无立锥之地。 念及此,贾政眼中浮现出一抹忧色…… …… 第五十五章 冷遇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能感受到贾政的关心和担忧,心里有感动,也有无奈。 感动之处自不用谈,他已明白贾政今日之用意。 无奈的是,时机选的不对,早了…… 再者,这点麻烦并不算什么真麻烦,又何须担忧? 此事贾琮早有筹谋。 若连这个明显的疏漏他都没把握填上,那他还读的什么书…… 换作旁人,此事或许还要费一番手段。 可对他这样的穿越客来说,这事也能叫事? 无非是刷声望罢了。 用声望,来洗刷他身世上的“污点”。 只是他如今在贾府尚且未立稳足,也还未真正进学,没有功名,还算不上读书人。 这个时候刷声望,太早了些。 有害无益。 自身根基不牢时张扬,有木秀于林之灾。 再者,他目前这个年纪也不合适。 一个刚刚读完蒙学的稚童,写一首纳兰词,那只能让人当成精怪…… 所以贾政推他出来的时机有些早,担忧的也不必要。 而除却贾琮不担忧外,贾宝玉更不担忧。 非但不忧,反而心中有些窃喜。 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希望贾琮被傅试这些为官做宰的人嫌弃后,能觉迷途而知返! 不再一心想入国贼禄鬼之流,回头是岸,那岂不成了好事? 至于傅试所言…… 贾宝玉打心里嗤之以鼻。 他是喜欢作诗不假,可他喜欢的诗,却不是试帖诗。 试帖诗是从经史子集中选题,结构韵脚都有严格的规定。 多是歌功颂德之流,专门用于科举考试。 贾宝玉从未做过这样的诗,任何沾上科举二字的东西,他碰都不想碰,又如何会和傅试说的那样出众? 他其实对傅试说的那个妹子更感兴趣些…… 傅试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见贾政的面色变淡,顿时回过神来。 纵然心里厌弃,可既然贾政想捧人,他又何必做在面上? 敷衍一二就是,又想再转过头来夸贾琮两句。 他素来会观人脸色,只是没想到,贾琮在贾政这地位真有些不同。 不过没等他再出面转圜,又一拨工部官员到了…… 身影未进门,声音却先传了进来: “贾大人,恭喜恭喜! 祝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赵大人说的好,今日是好日子啊! 贾大人,吾亦祝太夫人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哈哈!赵大人钱大人开的好口,那我也来献个彩头。 祝太夫人寿命处长同日月,寿如山海同悠哉!” “好!我虽不才,却不能落了下风。 对荣国太夫人,吾亦深敬之。 听我贺来: 寿星献彩对如来,寿域光华自此开!” “好!李大人亦是好彩!” 四位身着飞鹤补子官袍的官员结伴而来,贾政率众人于门前抱厦月台上迎客。 待最后一人说罢,众人齐齐喝彩。 此四人,正是工部四司,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屯田清吏司的四位郎中。 官拜正四品,皆是贾政上司。 贾政为工部员外郎,官不大,权不小,油水十足。 然其性格淡然谦逊,一不贪财,二不揽权。 也没想过要升官发财。 再加上深厚的背景,因此与衙内各上官都相处的极好。 没有利益之争,众人也乐意给他这个面子。 这会儿见赵钱孙李四位郎中悉数登门来贺,贾政忙还礼道:“得四位大人登门贺寿,令寒舍蓬荜生辉。快请入内,快请入内!” 程日兴、詹光、单聘仁、卜固修等清客相公此刻也纷纷忙着招待作陪,不让任何人受冷遇。 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四位郎中刚进厅落座,就见工部各司员外郎并主事紧随其后,也一起前来了。 主事为员外郎下属,平日里多有交道。 贾政非轻狂之人,同僚交往常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对下又不严苛。 因此不止能与上官交好,还颇得同僚和下属官的喜欢。 三位员外郎八位主事入了向南大厅,与贾政道贺后,又忙与各司郎中见礼,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营缮清吏司郎中赵国梁对迟来众人笑谈道:“你们倒比我们来的还迟……” 其司下员外郎忙解释道:“今日虽然休沐,可今晨石侍郎遣人通知,有急事要回衙处置一番。 结果去了才发现,不过还是那些事。 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干系? 处置完后,下官们匆忙赶来,这才落后半步。” 赵国梁闻言,眼眸一闪,呵呵笑了笑,道:“如今内阁新政变法,要裁冗官治惰政。 石侍郎是内阁高阁老的得意门生,自然要雷厉风行。 我等下官,要体谅配合才是。” 八位主事闻言个个面色苦楚,三位员外郎也是连连摇头苦笑。 松快的久了,突然被勒紧缰绳,日子自然难过许多。 还不敢不听话,因为能取代他们的人太多。 大乾承平百年,三年一大比,累积至今,有几十万童生考秀才,几万秀才考举人,几千举人考进士。 累积下来候选待官的举人进士不知凡几。 如原著中第四十五回中所记,赖嬷嬷之孙赖尚荣先捐官后又求了贾家得实补后,赖嬷嬷道谢时说的那般: “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 可见一斑。 如今朝廷新政,又要裁剪冗官,京察政绩。 往后读书做官的日子怕是要愈发难熬喽…… 见气氛变的黯淡尴尬,屯田清吏司郎中孙仁忙打哈哈笑道:“赵大人,今日是荣国太夫人寿辰,存周将吾等同僚请来,可不是谈论朝政的。 扰了存周的东道,一会儿赵大人可要自罚三杯!” 其他两位郎中也纷纷附和,赵国梁自知失言,哈哈一笑,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认罚,认罚!” 众人笑罢,赵国梁见贾政身后立着两人,方才人多,行礼时也没在意,这会儿方留意,笑道:“存周,宝玉我是认识的。 你身边这位少年,仪表端的不俗,不知又是贾家哪房子弟? 好相貌啊!” 孙仁、钱穆、李畅三位郎中也纷纷附和赞道:“贾家公候府第,子弟果然出众。” 贾政闻言,心中一跳,忙笑道:“诸位大人,此乃家兄幼子。因仰慕圣人经言,日后立志于举业一道,今日吾便携其来见见诸位名教前辈。 日后也好跟诸位大人好生学习学习……” 又对贾琮道:“琮儿还不见过诸位大人?” 贾琮忙出列,躬身礼道:“学生贾琮,见过诸位大人。” 然而此时,赵国梁、孙仁等人面上的笑容却都渐渐淡了下来。 若是除夕之前,他们怕还都不知道贾琮之名。 可除夕那日,当着整个大乾勋贵体系,并诸多王公大臣的面,贾琮那一身打扮,那副惨样,让他的“大名”传遍了大半个都中官场。 其身世,也随之被挖掘出来,随着他的大名传播开来。 贾赦庶子,花魁所生…… 读书人有两大爱好: 拉良家妇下水,劝风尘女从良。 左右不过都随他们的心意。 这个时代,女人本就是男人的附庸,地位卑微,近乎玩物。 正经女子尚且这般,更何况是风尘女子? 即使有花魁之名,亦无甚区别。 子可以母贵,自然也可以母贱。 比小娘养的更难听的,无过于娼.妇生的…… 若贾琮得贾赦喜爱,那勉强还好说些。 可如今却是连其亲生父亲都厌之如猪狗,恨不其死。 这样的身世,又怎能得旁人的尊重? 这一刻,连贾琮极好的肖母面容,似乎都变得肮脏起来…… 他们喜欢追捧花魁,甚至愿意千金买笑。 却不会尊敬花魁,更不用说花魁所出之子嗣…… 虽无人当面说什么难听的话,反而多有说笑。 可那一双双几乎不加掩饰的轻视眼神,连一旁贾宝玉看了都觉得心中难过。 贾政见之亦是心里一叹,有些心灰意冷,怀疑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 今日如此做法,怕是连他都在同僚心中有了芥蒂。 莫非贾琮,注定为士林所不容? 看了眼腰身依旧笔直如松,垂眼而立的贾琮,正犹豫是不是打发他回去,就见本该在门外迎客的贾琏匆匆进来,对贾政道:“老爷,大司空、曹侍郎和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官轿就要到了!” 贾政闻言一惊,也顾不上贾琮了,急问道:“到哪里了?” 贾琏道:“快到东府了。” 贾政忙道:“不想大司空今日也来,吾该快快去迎。诸位大人……” 孙仁、钱穆等人忙道:“存周莫多言,大司空为我等部堂,自然也该去迎。 莫要耽误了,一起去吧!” …… 第五十六章 酸涩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大司空,便是工部尚书。 虽然在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中,工部排名最末。 但是论油水之丰厚,工部甚至还在户部之上。 工部掌管天下修路、架桥、开山等工程,又掌屯田、水利、交通等各项政令。 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咸经度之。 每一项活计都是淌海水般花销银财,尤其是水利河防,动辄以数十上百万计。 历朝历代,工部衙门都是反腐高压区。 一旦有事发生,多以窝案爆发,甚至能牵连大半个衙门进去。 因此到了本朝,大司空之位,多交与德行高洁之长者任之。 或非能吏,但也断不会因为一个窝案,就坍塌半个衙门,造成极坏的影响和损失。 当朝大司空宋岩,是贞元朝甲申科进士及第出身。 为官清廉,生性刚正不阿。 署理工部部务十数载,极少出乱,深得两朝帝王信任。 朝野之间,也多是赞誉。 宋岩清廉之名,纵都中街头小儿亦知。 如此清廉之名,自然极少参加饮宴。 贾政虽遣人送去了请柬,却从没想过,宋岩会真的来。 更没想到,宋岩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侍郎,一个国子监祭酒。 侍郎倒也罢了,好歹贾政也邀请了。 可国子监祭酒…… 贾政却连请柬也未下啊! 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有些慌,贾政与工部诸郎中、员外郎并主事等人连忙出了向南大厅,往正门而去。 不止贾政意外,连其他工部官员也都意外。 他们的部堂大人,何时参加过酒宴…… 当众人心中惴惴的赶至正门,就见三顶官轿于门前落下。 当先走出一身着从一品官袍的老者,不是当朝大司空宋岩,又是何人? 老人头戴官帽,面容清峻,额前眉骨上,两道白眉上挑,细长的眼睛中目光锐利,看起来根本不像一慈祥的老人,而像是一斗士…… 贾政与诸多工部官员就要行礼,就见宋岩摆手道:“今日为私谊非公,官场应酬就免了。” 说着,目光落在荣国正门门匾上,见其上刻有“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微微颔首。 待工部右侍郎曹永,国子监祭酒李儒也走至其身边,宋岩轻声叹道:“至今犹记先荣国之音容笑貌。 代善公上马为儒将,下马成能相。 当日吾曾多次登门请教,代善公都不吝教诲…… 存周,汝家梨香院可还在? 当日吾便在那里,得代善公指点的。” 这梨香院,便是荣国暮年养静之所。 贾政闻言忙道:“大司空,自先父作古后,梨香院就被封存了起来,至今一切如旧。 大司空若是想去……” “诶……” 宋岩摆摆手,道:“虽吾亦欲再度瞻仰故地,今日却不是好时候。 今日太夫人大寿之日,岂能做恶客? 存周啊,你还要代我于太夫人面前歉言一二。 吾家资不厚,除却买书钱,着实不宽裕喽。 因而极少去别家吃宴,非为故作清高,实在随不起礼银。 只汝家不比别家,不得不来,又没银钱买寿礼,只能写了幅字,勉作寿礼。” 此言一出,众人都赔笑起来。 何曾见宋岩这般说话过…… 贾政更是忙不迭的双手接过宋岩递来的字卷,道:“大司空能亲至,已为我贾家增辉耀祖。 能得大司空赠字,更是最佳之礼矣!” 贾家虽然权势尊贵,贾政却极尊敬有名望之人,如孔传祯,如宋岩。 没有一丝骄奢之气。 工部右侍郎曹永年纪与宋岩相仿,两人亦师亦友,因此常忽视上下级官阶,直呼宋岩名号,笑道:“松禅公忒不地道,都中谁人不知你的字是一字千金?还是有价无市。 你这一幅寿礼送上,让我与寿衡如何自处?” 松禅是宋岩的号,寿衡则是李儒的字。 李儒笑着点头附和,道:“吾家亦没千两金,唯有宋刻《大方广佛华严经》善本一部,望太夫人莫嫌才是。” 说着,取出寿礼递给贾政。 贾政已将字卷转给身后贾琏,又忙捧过李儒的礼箱,再三感谢道:“政,代家母多谢大人心意。” 李儒摇头笑了笑,道:“今日休沐,本欲与松禅公手谈一日,去了宋府方得知今日是太夫人寿辰。 念及当日先荣国之风采,不好不来。 存周莫要怪我唐突上门才是。” 贾政愧道:“是政之过也,竟忘与祭酒送请柬。” 一旁曹永笑道:“莫在此多言了,存周,这是我的那份,还是进去说话吧。 今日定要好生叨扰存周一顿东道。 久闻曹家美食不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桃花果酿更是一绝。 今日不可不尝饮一番!” 宋岩与李儒摇头耻笑,旁人则多赔笑。 贾政笑道:“能请诸位大人的东道,是政之荣幸,亦是贾家的荣幸。” 众人再笑。 看着贾政与宋岩、曹永、李儒三位大佬谈笑风生,之前还意气风发的诸位郎中、员外郎和主事们,却都拘谨了起来。 这三位老人,不止官位高于他们,在士林中的名望,更远不是他们这些官僚能比的。 三老皆德高望重之辈,为天下清流魁首之流。 虽然这三老都不是古板之人,但平日里在工部衙门,他们根本没见过宋岩、曹永笑过。 国子监祭酒李儒,也多有端方严正之名。 他们想不通,今日这三位大佬是怎么了…… 现在见他们与从五品的贾政这般说笑,众人下意识的往荣国正门上的牌匾看去。 敕造荣国府五个赤金大字,让他们心里都有些酸涩。 也好似都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们没个好出身啊…… 其实他们倒是冤枉三老了,若是换了贾赦在此,他们断不会如此。 只因三人熟知贾政秉性,算得上是谦谦君子。 虽能为不高,但知礼向儒。 为公候子弟,却无骄奢之态。 再者,今日他们前来,也是受人之托…… …… 正当一群为官做宰的大人们说话,贾琏却悄然往后退了退。 先将手里接过的礼交给了贾蓉、贾蔷。 然后又对最后的贾琮道:“去给你二嫂说,今日宴席不摆向南大厅了,摆荣禧堂。” 贾琮闻言,却没有动弹,见贾琏皱眉看他,轻声道:“二哥,我不能进内宅的。” 贾琏并一旁的贾蓉、贾蔷闻言,都是一怔。 而一旁的贾宝玉更甚,他方才是见识过了贾琮被众人鄙弃的情景的。 此刻许是代入其中了,心里生出一股压抑不住的酸楚,眼睛一红,竟生生落下泪来。 他所伤者未必是贾琮,而是这种境地…… 贾琏看着垂着眼帘的贾琮,又瞥了眼宝玉,叹息了声,道:“去吧,没事的,你二嫂在厨房那边安排。 路上若有人拦,就说是我吩咐的。 对了,你可以从西南角门进去。 不过二门,少些麻烦……” 话没说完,贾蔷都有些忍不住道:“二叔,何至于此……” 西南角门,是贾家下人采买米粮果蔬时进出的小门。 贾蔷虽和贾琮素无来往交情,只是前二年他在宁府里,也没少受这等闲气。 今日见贾琮受这等折辱,下意识的想起当初,便有些不平之气。 贾琏却皱眉轻喝道:“住口,这是你能管的事吗?没的生出是非来,你以为对哪个有好处?” 瞪了贾蔷一眼后,又对贾宝玉道:“快收拾好,仔细让人看了去就了不得了,老爷在呢!” 贾宝玉闻言,忙悄悄用袖角抹去泪。 回过神来也奇怪,他这是怎么了? 怎会同情一个和他不相干的男孩子…… 一旁贾蓉则在嘲笑贾蔷,竟做起青天来。 贾蔷亦自嘲,正这时,贾政门客詹光悄然走来,看着贾琮压低声音道:“三爷先回去吧,今日老爷有贵客,不便再介绍三爷,还是先回去好生读书罢……” 只说了这一句,又折返回前面人群里,与傅试谈笑风生起来,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看到这一幕,连贾蓉都安静了下来,和贾蔷、宝玉等人静静的看着垂着眼帘的贾琮。 目光居高而怜悯。 贾琏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之色,道:“琮哥儿,回去吧,今日确实不便宜。 去告知你二嫂后,就回墨竹院去吧。 让你二嫂单盛些吃食给你。” 贾琮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对贾琏一礼后,转身离去。 …… 第五十七章 请见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从西南角门入府,果然在路上遇到了两遭询问。 虽他说了贾琏吩咐的,可那两拨婆子的眼神还是充满了狐疑。 若非巧遇到林之孝家的路过,陪他走了大半路,不定会发生什么狗血的事。 等到了厨房,贾琮就见那五间大瓦房内满是人影。 足有三四十人在厨房内来来回回的忙碌着,或杀鸡宰鹅,或剥羊剁鱼。 贾琮却根本没往里面去,因为他知道王熙凤断不会在这里。 正想寻个人问问,就见一道熟悉的藕黄色身影,在几个媳妇的陪伴下,从厨房东边转角处出现。 贾琮见之眼睛一亮,之前有些压抑的心情,都瞬间好了许多。 “琮哥儿?” 平儿打小抱厦那边过来,眼见贾琮站在门院外,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的唤了声。 贾琮肃穆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笑道:“平儿姐姐,二哥让我来告诉二嫂,今日在荣禧堂摆宴,因为大司空和国子监祭酒也来了。” 平儿闻言,缓缓点点头,对身旁一媳妇吩咐了两句,那媳妇便忙领命而去。 想来是去通告王熙凤一声,赶紧做安排。 平儿则又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贾琮一番,看着贾琮含笑而立,虽还年幼,却已别有一番气度。 面相更是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因而愈发惊喜的笑道:“一些日子没见,哥儿竟比先前愈发长的好了!” 跟在她身后的媳妇,多是王熙凤的心腹,这会儿也附和着夸了两句。 贾琮笑道:“都是太太、二嫂和平儿姐姐照顾的好。” 众人闻言又是一笑,想来这番话,会传到王夫人和王熙凤耳中…… 平儿一直打量了贾琮的气色,发现他的气色并不差,再想起之前的事,犹豫了下,轻声问道:“琮哥儿,之前听说,大太太让你抄经文……” 贾琮点点头,道:“嗯,大太太让我抄一万份《无量寿经》。” “那你果真在抄?” 平儿问道,又关心,又疑惑。 贾琮知道她的心意,笑道:“怎地能不抄?平儿姐姐放心,我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其他功夫多在抄经。 也不知怎地,许是我和佛祖有缘,越抄经文越不困,反而越精神了。 可不是我偷懒呢!” 平儿抿嘴一笑,恍若一朵水仙般,温婉娴静,娇弱柔美。 不过忽地又一凝眉,对贾琮叮嘱道:“琮哥儿,那佛经你抄写就罢了,可万不能往心里去。 你是要当秀才中状元的人哩,可不能去当了和尚哩。” 见平儿这般郑重嘱咐,贾琮先是一怔,想要和那几个婆子一般笑笑,他没想到平儿竟有此担忧。 可见她眉眼中蕴着浓浓的担忧,贾琮终究没笑出声,而是目光坚定的看着平儿道:“平儿姐姐放心,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莫说抄一万遍,就算抄十万百万遍佛经,也动摇不了贾琮之本心。” 平儿闻言微微一震,看着贾琮坚毅的面色,哪里还像是个孩子…… 不知怎地,她心里竟有些发慌,顿了顿,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样大的志气,怪道老爷说你日后定有大出息。 好了,既然老爷招你陪客,你就快去吧,莫耽误了正事。 我也要去帮奶奶安排荣禧堂的布置呢。” 贾琮嗯了声,没有说他已经被“赶出场”了,一揖礼道:“平儿姐姐再见!” 说罢,折身离去。 待贾琮离去后,平儿身后一媳妇忍不住叹道:“琮三爷虽然肖母,长的愈发清秀了,可面上怎地一点女孩子气都没有。 看起来倒有股子威气,真真说不通……” 另一婆子道:“他这相貌要是再有女孩子气,倒不庄重了,容易叫人想歪了去。 可他现在这幅气概,反而让人愈发觉得不俗呢。” 平儿听着身边婆妇们的议论没有说话,眼中闪过一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悸动。 …… 贾府自正门而入,乃是正院。 正院之西,为贾政外书房。 再往北进仪门,便是向南大厅,又叫仪厅。 这里是贾政寻常会宴宾客之地,足够高大宽绰。 只是,当宾客地位极高,或是德望极重时,只一仪厅,就不够用了。 这时再往北,进了内仪门,就可见一座轩昂壮丽的大宅。 便是荣禧堂,从內仪门有一甬道直通此处。 此刻堂外廊下,十二位青衣小厮,毕恭毕敬的垂手侍立着。 鸦雀无声,随时等候吩咐。 又有十二名身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托着银制托盘,将一份份果味珍馐,并香茗美酒送入堂内。 进入堂内,抬头迎面可见一赤金九龙青地大匾。 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正是“荣禧堂”。 后还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 匾下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壁上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 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此刻,原本常年保持宁静的荣禧堂内,却充满了热闹人声。 不过并不算喧嚣,只是闲聊。 “存周啊,贾家义学存世百年。 国朝还未鼎定之时,初代荣国就已经着手建立。 历时悠远,也人才辈出。 你又何必太过自谦?” 堂内前方主座上,宋岩含笑对贾政道。 众人此刻的话题,便是从贾家义学谈起。 因为贾政是东道,因此他与地位最高的宋岩坐在主座上。 工部侍郎曹永及国子监祭酒分坐左右首座。 再往下才是工部郎中赵钱孙李等人。 满堂二十余人,倒将交椅坐尽仍不够,又有小厮取来几椅布置妥当。 听闻宋岩之言,贾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摇头苦笑道:“不瞒松禅公,勋贵子弟,纨绔膏粱居多,多不成器。 贾家义学所立,初衷也只是为了约束族内子弟,不得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贾家族学塾掌,乃代字辈太爷,为人方正严厉,但于经学一道,并不出众,也无甚功名。 只求族中子弟能做到闻德,知礼,非祸。” “闻德,知礼,非祸……” 宋岩轻声复述一遍后,眼中多了几分郑重之色。 下首曹永、李儒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讶然。 曹永感叹道:“我原还道贾家族学虽长久,但少见举业英才,便以为庸然…… 不想今日所闻,才知是吾目光疏漏短浅,不知贾家义学教义之明也。 闻德、知礼、非祸。 勋贵子弟若都能做到此等境地,大乾何其幸哉!” 李儒却摇头笑道:“此话诚然,不过依我来看,难、难、难。 况且,能惹祸的勋贵子弟,也不尽是坏的。 开国公之孙李虎,和宣国公之孙赵昊,凶名震京都。 相传两人打小见面就厮打。 长大些后拉帮结伙的斗,满神京的折腾。 如今去了九边戍边,回来后遇见了还打。 沿街不知多少门铺因此遭殃…… 十三那日,在朱雀大街上,距离朱雀宫门也没几步远。 两伙人遇见后又打了个天翻地覆,最后生生惹出御林军来清剿。 多大的祸事! 可那李虎听说有勋贵子弟在国子监为祸,不听管束,无法无天,就单枪匹马入监,将那些害群之马狠狠抽打了一通! 自此之后,国子监内那些武勋荫监,再无人敢生事。” 贾政闻言奇道:“祭酒大人,莫非有人去请他出面?” 李儒摆手笑道:“国子监与开国公府并无交情,是那李虎以为那些混帐坏了军门衙内的名声,所以就去狠狠教训了通。 免得日后旁人将他也认为是高衙内之流。” 贾政笑道:“若是如此,李虎倒是颇有义侠之心。” 曹永哈哈笑道:“不过少年人好面子罢了,虽确实要比混帐膏粱子弟强些,但到底不比贾家子弟,闻德、知礼、非祸。 我道贾家子弟亦是公候子弟,在外却少有恶名流传。 原来如此。” 贾政对于族内子弟的情况,知道的并不多。 这些年来,贾家子弟虽没几个出息的,但确实也没几个在外面惹祸的。 尤其是像李虎、赵昊那般,敢在宫门外厮杀放对惹祸的,更是从没发生过。 念及此,贾政心中自矜,面上却摇头自谦道:“曹大人谬赞了,也不过多知些礼数罢,实则多不成器。” 他自然不知,贾家子弟其实连礼数也知道的不多,在外多是吃喝嫖赌之辈。 就算让他们像李虎赵昊那样惹祸,也没那个能为…… 荣禧堂内没设点戏台,也没有叫打十番热闹,一群人只是闲话。 宋岩、曹永等人倒罢,赵国梁、孙仁那些工部官儿们,却郁闷坏了。 他们地位距离宋岩差距太大,而宋岩等人素来严谨,在他们面前都是不苟言笑。 因此他们不能像寻常官场上那般,趋奉上官。 便只能干坐,又插不上话,着实无趣。 正这时,就听上方宋岩又道:“存周啊,久闻汝有一子,气运非常,乃衔宝而诞。 几次要见一见,都为杂冗所阻,今日想是在家的,何不请来一会?” 贾政还未说话,就听曹永笑道:“松禅公何故厚此薄彼?既然方才谈及贾家子弟知礼明孝悌,何不都请出来一见? 如今朝廷新法变革,内阁革新吏治,约束百官饮宴堂会。 我等已然被划为旧党,就不要再给阁老大人们添恼了。 所以,今日戏台班子什么的就免了罢。 来来来存周,快将你家子弟请出来,咱们以文会友。 外面不都说我工部衙门顽固腐朽,不知变通进取吗? 还说松禅公与我等皆旧党中坚!哈哈! 今日咱们也沾沾少年朝气,更新更新气象! 好让那起子小人莫再说嘴……” …… 第五十八章 今日可在?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墨竹院。 贾琮无奈的看着两个丫头,门口处还挤着四个小脑袋。 六个人,都是眼泪巴巴的。 盖因见到贾琮这么早归来,再一打听,是因为不得人喜,被老爷给赶回来了…… 春燕当场就哭出声来,看着贾琮的目光里不是失望,而是满满的心疼…… 她这一哭,带着觅儿、娟儿四个小丫头也跟着呜呜哭了起来。 倒是不知她们在哭什么…… 小红还好,坚强些,只不过也就多忍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是落下泪来。 贾琮看着“嘤嘤”抹泪的一屋子丫头,轻笑道:“都别哭了,你们哭什么?你们不读书,不知这是好事。” 春燕闻言,有些委屈的抬起头,看着贾琮哽咽道:“三爷莫要……莫要哄人,这怎地成了好事?” 贾琮笑道:“《孟子》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就是说,上天若要下达重大使命给一个人,必然要先使他的内心痛苦,筋骨劳累,体肤俄瘦,身受贫困之苦,种种行动去阻碍、干扰他的事业,通过这些来让他内心警觉,使他的性格坚定,以不断增长他的才干。 你们瞧瞧我,是不是正是这样的? 呵…… 怎么,我的话你不信,孟圣人的话你也不信?” 这大帽子压下来,春燕赶紧连连摇头。 虽然她没读过书,心里也不懂什么孔圣孟圣。 可这个时代的话语权就在这俩圣人的徒子徒孙手中,所以纵然刚记事的孩子,也知道二圣所言皆至理也。 信不信是一回事,可不能说出来。 春燕自不会说出这等话来,却用幽怨的眼神去看贾琮。 用这等大话来欺负人,三爷忒不厚道。 小红仔细瞧了贾琮面上,不见一丝阴郁之色,心里也轻松了许多,抹了抹眼角,强笑道:“到底三爷是读过书的,不似咱们这些女孩子不识道理。 往常我们女孩子顽笑时还不忿,凭什么爷们儿就比我们金贵? 如今看来,果真是比我们要强。” 话虽如此,可小红却是知道,并不是每个爷们儿都能做到贾琮这般坚韧,这般能经得住事。 小红虽是奴几辈的,可天性聪慧,因出身之故,很有几分眼色。 她能看得出贾琮不是那种沉沦之辈,否则也不会那般拼命读书。 他只是有个广博的胸怀,能容忍挫折和磨难。 也因此,心里对贾琮愈发敬服。 料定他早晚必成大器。 待春燕带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四个小丫头子去洗脸后,小红看着贾琮轻声道:“三爷,老爷不是极看重于你吗?今儿怎么会……” 贾琮顿了顿,道:“倒不是老爷让我回来的,是他的清客相公詹光。 不过今日确实不是好时机,没事的。” 看着小红面色不忿,贾琮笑着劝了声,又道:“你也去吧,我去看书了。 只有这个,才是自己的。” …… 贾母上院,荣庆堂。 得知宝玉无事后,贾母也放下了最后的担心,愈发高乐起来。 王子腾夫人李氏凑趣,道:“老太太真真把宝玉疼成命根子了,今儿是老太太大喜之日,不知您那命根子给您送的什么寿礼?拿出来也让我们瞧瞧!” 李氏自然不会不知贾宝玉送的什么礼,这会儿不过故意锦上添花。 说起来,宝玉送的礼,还是来自王家…… 李氏就不信贾母会不喜。 王夫人母子在贾家地位愈重,对王家也就愈有好处…… 果不其然,贾母一听就得意起来,口中却谦逊道:“他一个孩子家家,能送什么寿礼?不过是一番心意罢了。 不过他今年送的礼倒也新奇,竟是一尊海西佛朗思牙来的洋菩萨,叫什么……玛利牙! 今早送来的时候,可把一屋子人稀罕坏了。 凤姐儿听说这玛利牙菩萨是和咱们观音菩萨一样,是送子的,也不要脸面了,闹着要抢了去。 宝玉和他姊妹们帮我护着,真真热闹了一早上!” 听她说的热闹,其她人一边笑一边故意央道:“老太太可别将好东西藏着,也让我们开开眼,瞧瞧海西佛朗思牙来的洋菩萨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又有人道:“趁着凤哥儿不在,着紧些罢!” 众人大笑。 贾母嗔道:“我的宝玉送我的寿礼,你们也惦记着,真真没法子。” 话虽如此,却还是让鸳鸯去取了来。 众人见到一樽异国来的“菩萨”,个个新奇不已的同时,又将宝玉赞了又赞,夸其纯孝无双。 李氏看了看出自自家的玻璃金石圣母像,笑道:“是极好,不枉老太太这般疼他一场。 凤丫头的呢?我们在王家都听说了,老太太待一个孙媳妇,竟不比亲生孙女差哪去。 她能有这等造化,家里都为她高兴。 若是她不送份大厚礼给老太太,我都不依她!” 众人齐笑,皆言极是,说贾母快把王熙凤宠上天了。 贾母愈发高兴,道:“你们也别嫉她,真真不是我偏心这孙媳妇。 凤丫头虽泼皮如辣子,却最可我的心。 人皆道她厉害,可我就觉得她最知孝知礼。 成日里侍奉完老的侍奉小的,都说她只顾讨好我,可你们问问她这班小姑子小叔子们,有哪个说她的不好的? 连妯娌间,她都能处置的妥妥当当。 我这大孙媳妇是个极老实本分的,换到旁的高门里,怕还不被人欺负死? 这些年我冷眼瞧了凤姐儿几年,都见她对这大嫂子恭恭敬敬的,没一丝恃宠而骄的轻狂。 这一点,最难得!” 贾母话音刚落,其她人还没接上,就听邢夫人有些阴阳怪气道:“这一点是最难得。” 众人闻言,都抽了抽嘴角。 王夫人则如同没听出话音般,依旧淡淡笑着,恍若一菩萨…… 贾母却当场变了脸色,平日里她还能忍,可今日都是晚辈,又有王家姻亲在,她若忍了,还不让人笑话了去? 因而冷笑道:“自然难得,珠儿媳妇和二太太性子极像,却比她有福气。” 此言一出,邢夫人登时老脸涨红,眼泪都差点落了下来。 她没想到当着外客和那么多晚辈的面,贾母竟一分体面都没给她留。 还如此委屈她。 其她人也都有些尴尬,这种内宅家事,劝都不好劝。 王夫人不动声色的给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会悟,里子面子都得了,就要做好人了。 不然反倒像是合起来欺负人。 她笑道:“老太太这话说偏了,二太太也极有福气,连我都听说了,有您这样英明的老封君,又有大太太这样的好人照拂,她的日子比哪个都有福气呢!” 其她人也纷纷说笑,邢夫人都在贾母的逼视下,强笑着顽笑了两句,气氛这才缓和过来。 保龄侯夫人朱氏笑道:“姑老太太,您将凤哥儿夸的这样狠,莫不是她也送了您一份大厚礼? 要不然再没这样的道理! 您倒拿出来叫我们开开眼哪…… 到底是什么重礼,让您这般护着她!” 众人哄笑,贾母笑的更欢,拍着软榻道:“你们再想不到凤哥儿送给我什么礼,哪个猜着了,我就服她!” 满堂人来了精神,左一言右一句的猜了半天,可没一个对的,让贾母大笑不止。 最后让鸳鸯告诉众人,王熙凤到底送的什么。 鸳鸯也笑的俏脸晕红,眼睛弯成月牙,道:“二.奶奶送了老太太一宝箱吉祥如意的银锞子做寿礼!” “啊?!” 众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了,贾家是什么门第,送寿礼能送金银? 当寻常百姓泥腿家随份子么? 贾母见众人这般瞠目结舌的神情,愈发乐不可支,正想再顽笑两句,就见身边大丫鬟琉璃匆匆进来,福身道:“老太太,袭人让人回来传禀,大司马宋大人和工部侍郎曹大人还有国子监祭酒李大人来给老太太贺寿了。 因为有贵客至,所以宴席摆到了荣禧堂。 袭人还说,由于朝廷新政,老爷们不好听戏,所以就叫宝二爷他们一起吟诗作对呢。” …… 荣禧堂内的气氛,要比荣庆堂严肃一些。 贾琏、贾宝玉、贾蓉、贾蔷、贾菱、贾菖等一众贾家子弟,齐齐站在堂前,与众位官员见面行礼。 不管他们在外如何,此刻于长辈面前,都彬彬有礼,做派无可指摘。 贾宝玉的那块玉也被放于托盘上,让众人瞧了个遍。 皆惊叹不已。 兴尽之后,贾政已叫人备齐笔墨纸砚,而宋岩却撵着白须,忽然开口道:“存周啊,吾与牖民先生相交经年,常有书信往来。 今年牖民先生入京陛见时,闲暇之余曾与吾有过一会。 他与吾言,在汝家见过一子弟,他十分看好。 吾极好奇,能如此入牖民先生眼的贾家子弟,到底是何等璞玉? 哦,润琴和寿衡素来敬重牖民先生,得知此信后,也有意见上一见。 却不知是汝家哪位子弟,今日可在?” …… 第五十九章 向学之心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哈哈哈哈……呵额啊……” 墨竹院内,一阵小公鸭子笑声传来。 拖长的尾音更是能看出发笑者的酸爽得意。 小红和春燕带着觅儿、娟儿、小竹、秋珠四个小丫头子,一起怒目相对。 然而环三爷无视一切眼神攻击,并且一一反弹之。 又在六个丫头的注视下,一摇三晃的进了书房。 “哟,这不是想上高台,然后‘啪’一下给掉下来的琮哥儿吗?哈哈哈!” 这倒霉孩子果然让人讨厌,贾琮这等好心性,都生生气笑了。 瞥了眼笑的前仰后合的贾环,贾琮道:“你不在里面顽你的,跑这来作甚?” 贾环收了笑,哼了声道:“我还不是来劝你看开点……” 说着,还真苦口婆心的劝起来:“贾琮,你就听我的罢。 我还能坑你? 咱俩都是姨娘生的,我比你还强一头,也没见像你这般成天想爬高枝儿。 瞧你,现在被人赶了回来,多丢脸哪! 如今家里那些臭婆子,到处都在笑你说你的坏话,难听死了。 我刚才过来时,还看到你那嬷嬷都被气哭了……” 开始贾环还说的得意洋洋,幸灾乐祸,可说到后面,他都有些压抑了。 到底是小孩子,还没坏到根儿上…… 贾琮则冷静的多,外面的那些口舌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不过,总有些不喜。 想来如今整个贾家都在传这话吧…… 他其实是无所谓的,本就没将那些嚼舌根之人放在心上,犬吠几句又如何? 但要顾忌身边的人,会受到影响。 不说小红、春燕她们,连坏小子贾环,怕也有几分关心他。 想了想,贾琮解释道:“环哥儿,你也知道,今日之事,是前儿老爷吩咐我去的,不是我自己央求的。 再者,我所行之事,非为名利。 外面那些人不懂这些,所以才会嚼舌,不用和她们一般见识。” 贾环哪里听得懂这机锋,莫名其妙的看着贾琮。 不为名利为什么? 见贾琮执迷不悟,他抓了抓头上发髻,着恼道:“罢了,你不识好人心,我也不管你了。 反正那些臭婆子们取笑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不是不怕么,我给你学学她们怎么说你的,她们说你是野……” 贾环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啪”的一道摔碎声。 紧跟着就是一阵呜呜哭泣声,虽然在压抑,却明显压抑不住。 贾琮闻声眉头微皱,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看去,就见刚刚才停下哭泣的几个丫头,又哭了起来…… 一只茶盏,打碎在庭院青石板上。 几株墨竹旁,一个和小红、春燕年纪相仿,但明显好看许多的丫头,正在和她们说着什么。 显然,是在学贾府现在流传的“笑话”。 这个丫头贾琮也认识,正是柳嫂子的女儿,名唤柳五儿。 与小红、春燕都是旧识,曾来墨竹院顽过。 长的极标致,柔弱纤纤,很有些娇态。 此刻泪流不止,绣帕拭泪,似梨花带雨。 面色悲戚倒也罢了,只那一双眼中的幽怨之色,真真叫人心碎。 不过…… 在贾琮看来,她却不比春燕拼命掩口的嚎啕更动人。 因为五儿是在为她娘不平,春燕却是在为他大哭。 见连小红也气的发抖落泪,贾琮心里一叹。 他之前一直都以局外人之身,冷眼旁观着周遭的一切。 因此可以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然处之。 可现在,他身边却多了几个关心在乎他的人,让他从此变成了局中人。 当然,这是温暖,却也是责任…… 贾琮并不怕这种责任,只是要想法子破局了。 他不想让关心他的人如此担心,如此伤心…… “贾琮,看到了么?必是那些坏话被她们听到了。 没想到,你那俩丑丫头还挺忠心,哭成那般。 你说说,你多不省心,要是你今儿和我去外面逛逛,不就没这些子浪事了?” 贾环喋喋不休说道。 贾琮有些无语的看了贾环一眼,心知这些话八CD是赵姨娘平日里说他的,却让他记下了今日现学现卖。 正想说什么,就见一道身影急匆匆的从墨竹院院门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贾琮……琮三叔呢? 快快,快叫琮三叔出来。 前面那么多老爷们都等着他呢!!” 看着来人,小红、春燕等人似都忘了落泪,齐齐怔住了。 直到来人再催了一遍后,她们才登时回过神,面色狂喜,一起冲向了书房。 “三爷啊……” …… 贾母院,荣庆堂。 这时,因为并非是“同声翻译”,所以贾母等人这会儿子才得知,贾琮被劝回的信儿。 贾母等人倒没说什么,只当没听见,让这事自然过去。 偏最不该出声的邢夫人,又当着李氏、朱氏、赵氏等姻亲的面,忿骂起贾琮“上不得高台”,“白日做梦攀高枝儿”。 犹不解恨,又说起了贾琮的身世,还将他今日送礼都拿出来说。 “连环儿都知道攒月钱给老太太置办个好寿礼,他倒好,就写一幅字。” “真真是不知孝道的下.流种子,我也是奇了,一幅字也能作寿礼?” “白白老太太如此待他,又供吃又供喝,还让他在墨竹院里读书。” “这世上哪个知礼的,能拿一幅字当寿礼?” 贾母、王夫人素知邢夫人禀性愚弱,贪婪财货,只一味的奉承贾赦以自保。 说出这些话不意外,可听她将善待贾琮的功劳安在贾母头上,而不是二房头上,都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就会耍这些小心思么? 正当贾母愈发忍受不了这种喋喋不休的聒噪,想要制止时,就见琉璃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手里还都捧着物什。 琉璃笑道:“老太太,前面打发人将大司空、曹侍郎和李祭酒的寿礼送来了。” 贾母趁着邢夫人断档的功夫,忙道:“不要忘了记档,往后好还礼。” 琉璃笑道:“忘不了,司空大人送了一幅字……” 此言一出,荣庆堂内的气氛登时古怪起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高头的邢夫人。 她方才还言,“这世上哪个知礼的,能拿一幅字当寿礼”,却不知这当朝大司空,知礼不知礼? 琉璃到底不比鸳鸯细致,没感觉到气氛变化,继续说道:“曹侍郎送了一盒好香,李祭酒送了一本佛经善本。 之前也不知哪儿出了岔子,琮三爷竟回墨竹院去了。 没想到大司空几位大老爷也知道琮三爷,还是从衍圣公爷那里知道的,见完宝二爷后,又想见他。 这会儿子老爷正派人去请呢。” 荣庆堂内一片静寂,邢夫人一张老脸,已青至发黑。 只觉得被一记记耳光打完了左脸,又翻过来打了右脸。 人家不是自己去上高台攀高枝儿,人家是被请去的! …… 荣禧堂。 贾政、宋岩等主客,自然不会真的在等贾琮一人。 那太生硬了,贾琮现在也还没这个资格。 他到底不是衍圣公。 待他与贾蓉一起到时,荣禧堂内各色几上,已摆放好了文房四宝。 原本在外面廊下侍立的十二名丫鬟进来研墨,十二位小厮也忙着铺展纸张,摆好镇纸。 宋岩、曹永等人则在商议着诗题。 贾琮进来后,贾政提点着他一一见过三位大人。 宋岩、曹永、李儒三人在贾琮入内时,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曹永李儒二人的目光,似在打量到底什么样的神童,能让孔老公爷视为奇才璞玉。 而宋岩的目光,却有几分莫测的深意…… “会作诗否?” 曹永先问。 贾琮躬身答道:“学生尚未学之。” 李儒挑了挑眉头,问道:“可有程文否?” 贾琮再度躬身答曰:“未曾入文。” 曹永和李儒二人对视了眼,其他诸人亦皆面色古怪,乃至窃窃私语起来。 啥也不会,这孩子凭什么入了老国公的眼? 难道凭他相貌出众? 正当众人疑惑时,就听宋岩沉声直问道:“汝有何所长?” 贾琮缓缓直起腰身,挺直而立,目光坚定,正声道:“学生虽愚且鲁,然学生向学之心,虽九死其犹未悔也!” …… 第六十章 突然之变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向学之心,虽九死其犹未悔也! 这一刻,贾琮瘦弱的身影,在众人眼中却是那样的震撼。 也那样的,引起共鸣! 堂内官员除了贾政外,悉数为科甲出身。 不管后来在官场上打磨成了什么样,但当初,哪一个不是抱着虽九死其犹未悔之心在读书? 若无此心,焉能在科举一道杀出一条登天之路来! 而至此,其向学之心犹未悔也…… 只是,若是一个三四十岁,饱经磨难的书生说出这番话,虽震撼却也不算什么。 可一个十岁的孩童,能铿锵有力的说出这番话,并且还如是说,如是做,就极难得了。 “到底是脚丈万里河山,见过无数求学稚童的牖民先生,目光如炬啊!” 曹永一边打量着贾琮,一边感慨道。 李儒也点头道:“有此向学之心,何愁前路不明?” 宋岩一直注视着贾琮的动静,老眼中目光锐利,一直等曹永、李儒说罢,贾政又谦虚过,指点贾琮谢礼后,他方收回眼神,缓缓道:“资质、心性俱佳,不枉牖民先生之赞。 不过……” 宋岩话音一转,沉声道:“外面如今许多人都称吾为旧党,也有许多人称呼吾为清流。 相比之下,老夫宁愿自认旧党,也不愿就清流之名。 汝知何故否?” 旁人不知宋岩为何忽然对贾琮说这些,但他说的内容,已经有些惊世骇俗了。 虽然朝廷新旧党争已然愈演愈烈,可少有人敢在明处自认新旧党派的。 经前宋七百年,党争之事,已经臭了大街。 “党争亡国”四字,深入民心。 宋岩却直言不讳道:“因为旧党不过是守祖制,为政稳,治大国如烹小鲜。 可清流之辈,却多好作惊世之大言,哗然于众,以为扬名升官之阶。 为逐名利,而昧初心。 糟践了“读书人”三个字。 吾不取也。 汝可知,吾此言何意乎?” 听闻此言,诸人愈发摸不准头脑。 分不清宋岩到底是相中了贾琮,还是在讥讽敲打他…… 这番话,着实不该对一初见的少年说吧? 连曹永和李儒二人都微皱起了眉头。 宋岩此举,太过突兀,也言之过深。 非礼也。 然而贾琮却眼睛陡然明亮,目光有些骇然的看向上方。 与宋岩那双老眼相对后,他读懂了老人眼神中的意思,忙撩起衣襟前摆,大礼跪拜道:“学生贾琮,谨记先生教诲。” “喔……” “哇!” 这突然之行,让荣禧堂内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哗然声。 许多人看疯子一样看着贾琮,想攀高枝想疯了吧? 就这么三言两语,是褒是贬尚不可知,就死皮赖脸的去拜师?! 许多贾家人甚至觉得面皮臊的慌。 连贾政等人都是一怔,然而再看向另一当事人时,却又是一个意外…… 宋岩面上,非但没有丝毫受忤的怒意,反而流露出淡淡的欣慰之色。 至此,众人无不惊讶乃至惊骇! 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好方…… “哈哈哈!” 正这时,宋岩挚友曹永忽然反应过来,大笑起来,连声道:“好,好,好! 松禅公真真是…… 真真是出人意料啊! 甫一见面,就指点人家大道之向。 传道、授业、解惑,三者为一,则成师也。 这稚子,也果然好天资。 吾等尚未明了,他便已经反应过来。 不错,真真不错!” 众人闻言,这才明白过来。 旋而恍然大悟。 读书人相交,最忌交浅言深。 即使长辈,初次见面,也不可兀然指点。 否则,难免有倚老卖老之嫌。 非君子所为也。 然而方才宋岩所言,已经不是一般的深了。 连他的处世之道都说了出来,这显然非同一般。 之前贾政、赵国梁之流,其实心里都觉得宋岩所言不妥。 可却不好说什么。 如今再看来,却是极有深意。 难为贾琮这么点大,就能如此迅速的反应过来。 只是…… 怎会如此? 其实曹永和李儒都有些诧异,难道就因为牖民先生看好,宋岩这当朝大司空,就要收人为弟子? 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这个时代,收入门下弟子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尤其是宋岩这般,主动收人为弟子,那就不是什么记名弟子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入室弟子。 天地君亲师,人伦五常也! 师的地位,并不比亲族低。 甚至,在官场上许多师生弟子的关系,更重于父子。 这样重大的事,宋岩只看了一眼就定下来了,有谁见过初次见面就收干儿子的么? 匪夷所思。 众人自然而然的,再度将缘由放在了孔传祯身上。 然后就认为,全是贾琮走了狗屎运,入了孔国公的眼,孔传祯才会托付宋岩收了贾琮为弟子。 谁人不知,衍圣公孔传祯与宋岩两人相厚? 至于衍圣公缘何如此看重贾琮,兴许是他真的看好贾琮的资质吧。 孔传祯足迹遍布天下,不就是一生都在忙碌蒙学蒙童之事吗? 许是如此。 贾政则顾不上缘由,他又惊又喜,对宋岩激动道:“司空大人,无论如何,也要行拜师宴,琮儿要行拜师礼才是! 能拜大人为师,此事真真是,真真是琮儿天大之幸啊!” 宋岩却摇头道:“存周,莫要如此。 吾非尽因牖民先生之故,方收贾琮为弟子。 虽得牖民先生相托,然若非良才璞玉,吾亦不取也。 牖民先生眼力到底不凡,能看出贾琮不俗之处。 试问诸位,若换一少年与贾琮异而处之,能否做到置身猜疑谤毁中而不惊不畏不卑? 润琴和寿衡问其可会作诗行文,此等场合,他亦有勇气坦然不能。 虽暂不如人,却又不做妄自菲薄之色。 此为有自知之明也。 其年虽幼,然能见己之长短。 不做卑怯之色,因他心中必有信念: 假以时日,定当不逊于人! 此子风骨,与吾有缘,合当为吾门下弟子。 至于些许俗礼,就免了吧。 人皆道吾守旧,吾却非顽固拘泥之辈。” 贾政闻言拜服,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宋岩却已经直接与贾琮对话了:“后日去布政坊吾家,见过汝师母,全了最后一礼即可。 你也起来吧,其他话,后日再谈。” 贾琮再一叩首,直起身来,众人目光都落在他面上,可除却眼角处还残留那么一点激动之色,面色已然恢复正常。 见此,莫说宋岩满意,连曹永和李儒都另眼相待起来。 这个年纪,这等心性…… 了不得! 不过没等两人开口,宋岩就提前堵口道:“他小小年纪,正是养心性之时,宁可严厉些,不可褒赞太过,是害非利。 汝二人为长辈,当明此理。” 曹永生生气笑,道:“松禅公,方才你先夸个够本,如今倒指派起我们来了!真真岂有此理?” 宋岩许是心情当真不错,先看了眼面色平静,垂着眼帘静静而立的贾琮,心中愈发满意,哼笑一声,道:“便是此理!” 听他这般无赖,曹永和李儒两人都摇头大笑了起来。 赵国梁等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恭贺起宋岩收得佳徒。 至此,贾琮的出身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再是问题。 前有衍圣公孔传祯的看好,后有当朝大司空收入门。 贾琮等于在身份上,洗白了一层。 孔传祯对贾琮到底如何他们不知,可宋岩对贾琮的欣赏,可全落在了他们眼中。 或许日后依旧会有人难接受贾琮的出身,可对赵国梁孙仁等工部诸官,却绝不会再去想什么子以母贱的话。 哪一个京官,不是深浸为官之道多年,又怎会和顶头大上司的思想相左? 更何况,宋岩方才虽说是不屑成为清流之辈,但朝野上下谁都清楚,此老就是个清流头子。 没办法,谁让他身居高位,文名昌盛,朝野之间,德望隆重呢? 有这样一位老师在后面杵着,日后再有拿贾琮出身说事的,不会没有,但至少不会摆到台面上来说。 否则宋岩及其门下故旧都会不依。 这就够了! 若不是如今朝中新旧党争日益激烈,宋岩又是旧党中的中坚人物,旧党却前途未卜…… 有这样一个老师,贾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前途无量了。 不管外客还是贾家诸人,此刻都或明或暗的打量着站在堂下的贾琮。 或艳羡者有,或嫉妒者有,或鄙夷者也有。 他们都以为贾琮心里此刻必然是说不出的得意,却不知,贾琮心中除了惊喜外,其实还有几分惶恐。 惶恐来自未知。 在他想来,这世上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所谓资质好、风骨相合的这一套说法,又怎能说服他? 他自后世而来,因好读史,了解过太多的人心阴诡和政局险恶。 所以他从不轻信于人,更不会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好事。 他笃信,事出,必有因。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此“事”到底和他有什么关联…… 当然,贾琮能够确定宋岩此举对他应该没什么恶意,对贾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恶意。 因为贾琮在贾家的地位,实在微不足道。 根本不能成为撬动贾家的支点。 但是贾琮相信,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一张不简单的大网。 而且这张大网,必然又与他丝丝相关。 没等他多想,就听上方宋岩道:“既然已备好纸墨笔砚,那诸位就开始落笔吧。 莫因吾之私事,误了存周的东道。 来时在仪门角门山石之侧,见到一株冬梅正艳。 不如今日便以此梅为题?” 又对贾琮道:“汝既还未学作诗,就去与汝家兄弟子侄做个录事吧。” “是,先生。” 贾琮轻声一诺后,走向了贾琏、贾宝玉等人。 此时,贾家众子弟迎面看向他的目光,复杂难明。 …… 第六十一章 大喜……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知道,看着他的,绝不止面前的贾家诸人。 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他背后暗中打量着他,看他会不会得意忘形。 包括宋岩。 只是,贾琮并非真的只是九岁十岁的孩子,又怎会犯这等粗浅错误? 再者,在他心里也并没有以为,自此之后就能山高水长,海阔天空了。 至少在贾家,他的地位不会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 原因很简单,在贾家,除了一个贾政外,没几个把读书人当回事的…… 今日若是换做贾赦来主持东道,宋岩能否坐在主位都是两说。 所以,他又怎会自得? 面上不带一丝骄奢之气,依旧平淡如水。 面对贾琏这等兄长,贾琮先施一礼。 对于贾宝玉、贾蓉、贾蔷等小于他或者后辈于他者,也没端什么兄长长辈的架子,一一点头致意。 目光淡然,气度不卑不倨。 见他这幅做派,许多人暗自点头,但也有些人暗自失望…… 或许在他们心里,还是希望贾琮会粗鄙无礼的行事,仿佛那样做才符合他的出身。 贾琮却不管其他人怎样想,他在末座寻了一椅子坐下,于几上铺展纸笺,静等贾家子弟成诗。 这个时代学作诗,其实没那么难。 红楼第四十八回中,就有黛玉教香菱作诗的“教学过程”:“我这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谢阮庚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可见学诗之法,也无非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贾家子弟都上过学,贾蓉、贾蔷等人在外赴酒宴,有时也免不了行行酒令。 就连贾环,日后稍长大些,都能在大观园里做两首歪诗。 所以对于今日之事,贾家子弟并不作难。 他们心里多也清楚,那些高居堂上的大老爷们,不会指望他们能写出什么千古绝句来。 贾家是武勋子弟,能识字写诗,已经够难得了,谁还好意思提出高要求? 因此贾菖、贾菱、贾蓉、贾蔷、贾琏等人没用半柱香的功夫,就写好了各自的诗,依次放到了贾琮桌几上。 贾琮落笔也极快,将一首首五言誊抄在纸笺上。 待到最后贾宝玉将他的诗也写完,贾琮抄罢后,送往了前堂去。 …… 贾母上院,荣庆堂。 听着袭人传回来的消息,满堂人都震惊不已。 当朝大司空将贾琮叫过去,竟是为了当场收为弟子?! 这…… 这这…… 这算什么? 府上人人都知道,贾母不喜贾琮。 因为上一代荣国公贾代善之死,就与贾琮之母相干。 虽然直接原因是因为贾赦金屋藏娇,却没安顿好内宅引起的风波。 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出了事,罪过全在女人头上。 哪怕是在贾母这样的女人看来,亦是如此。 而贾母既然不喜欢贾琮,不准他进内宅,那么其她也就不好在贾母当面说什么恭喜的话了。 可要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又有些太生硬了。 众人都有些不自在。 她们却没想到,贾母闻言后,竟主动开了口,老太太淡淡一笑道:“也是好事,既然宝玉他爹喜欢读书科举,他又对了宝玉老子的心,如今拜了师,就好生读书去吧。 日后若能中个秀才考个举人,也算是了了宝玉他爹的一份心愿。 当年他原是要走科考之路的,没想到老爷临了一本,皇帝体恤,就直接让他做了官儿。”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李氏笑道:“这才是真真的圣眷呢,否则纵然考一个状元,也不过是从六品的官儿。 哪有皇帝亲自指派的官儿恩典重!” 贾母颔首一笑后,就听王夫人缓缓道:“还是要打听明白这束脩该怎么送,我让凤丫头准备妥当了使人送去。 到底是份人情,不可失了体面呢。” 贾母闻言高兴道:“太太想的极周到。” 一旁李氏、朱氏、赵氏等人,又纷纷说起好话来。 只有邢夫人,心里却如同吃了一把苍蝇一样,真真恶心的直欲作呕。 衣衫下,身体都在忍不住的颤栗。 她虽禀性愚弱,可生活在贾家这样的人家里,依旧极要体面。 如今她这个贾琮嫡母就这样被人赤果果的无视了,倒让王夫人拿着公中的银子做了好人,得了贤名,也愈发衬托的她成了不贤之妇。 邢夫人心中的怨恨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她拿贾母、王夫人没法子,便只能将一腔怨怒,记恨在贾琮头上…… “哎哟!真真大喜呀!” 正当邢夫人满腔怨怒没处发泄时,就听外面传来一道让她厌恶的高声娇笑声。 人未露面笑语先闻,这在贾家,也只有一人敢这般泼辣放肆。 贾母等人闻言,却不以为失礼,反而纷纷笑了起来。 看起来,都极喜欢来人。 “你这泼皮破落户,今日还有客在,就这般无礼,也不怕让人笑了去?” 见王熙凤风一样的进来,贾母笑骂道。 王熙凤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头绾朝阳五凤挂珠钗,恍若神仙妃子般光彩照人,她没有一点害臊的觉悟,听贾母嗔怪她,反而咯咯笑道:“老祖宗外道了去,谁会笑我?再说,今儿哪有客啊? 一个舅母,两个婶娘,她们可不算客,都是真真儿的至亲呢!” 贾母闻言喜欢,却假装嗔怒道:“纵然如此,你也不能骄纵了去!” 李氏、朱氏等人忙说好话,王熙凤也抱屈道:“哎哟,我这不是来给老祖宗报喜来了嘛!一百个大喜,您听是不听?” 贾母转嗔为喜,道:“什么大喜?若说的不好可不依你!” 王熙凤得意道:“旁的不敢保证,这个保证老太太高兴! 刚我带人去前面,让人请示老爷,什么时候可以开宴。 谁知我那小丫头子刚进里面,就被一声大叫声给唬的差点没坐地上去。 等她悄悄打听清楚怎么回事,连问话都顾不上,就赶紧出来给我报喜来了! 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贾母急问道,想了想,又道:“莫不是和宝玉有关?” 王熙凤一听,对王夫人等人吃味道:“瞧瞧,都瞧瞧,老太太得多偏心,满心思只惦记着宝玉! 但凡有那么丁点儿好事,就只顾往宝兄弟身上按! 我就不信,这满屋子的孙女孙媳,比他差了哪去!” 众人闻言大笑,贾母却惦记着宝玉,一迭声的催她快说。 王熙凤哭笑不得,道:“我那小丫头子说,她进去后,就听到高头上的大官爷大叫一声好,唬了人一跳。 她悄悄寻了门口的侍候丫头问了怎么回事,原来是琮哥儿将宝玉他们做的诗誊抄好了送了上去,给他新认的先生看。 宝玉是最后一个写完,所以放在了最上面。 谁知那大官爷看了后,大声叫好,激动的不得了! 可见宝兄弟做了首好诗,咱家也出了位诗仙呢! 我这不慌忙回来报喜了? 老祖宗,这可算不算大喜之事?” “当真?” 这下连王夫人都坐不住了,身子微微离座,与贾母异口同声问道。 王熙凤大笑道:“这还有假?丰儿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呢!” 王子腾夫人李氏都跟着激动起来,道:“那大官儿必是大司空宋大人,这官儿连我这妇道人家都听说过,是出了名儿的清正端方,连皇帝都敢顶撞。 他说好,那就再没错了! 宝玉如今果真愈发进益了!” 此言一出,贾母等人愈发高兴的了不得。 却没发现,下面一直安静陪坐着的黛玉、湘云、探春等人的面色都古怪起来。 诗仙? 开什么顽笑! 宝玉会作诗不假,可大家都知根知底儿,那混世魔王有几分斤两,当谁不知道? 快莫笑掉大牙了! 只是,若不是宝玉做的好诗,又是谁做的呢? …… “好!” “好哇!” 荣禧堂内,素来端方沉稳的宋岩老大人,此刻竟有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 他手里拿着一叠纸笺,眼睛中目光激动,热烈,不敢置信! 整个荣禧堂,除了他外,其他人都傻了眼儿。 贾政有些骇然的看着站起身的宋岩,也跟着站了起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贾琮,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后面已经懵逼的贾宝玉身上…… 其他人也大都如此,继而心生古怪。 贾家已经出了位心性超然的天才,莫非,又出了个惊世诗才? 若非如此,宋岩又怎会如此失态……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好诗,才会让一位当代大儒如此失态? 再好的诗,还能强过李太白去? 众人不好直接去打断有些沉迷甚至沉醉的宋岩,便纷纷将目光看向了贾宝玉。 这还是平生第一次,有这么多为官做宰的老爷们注视自己,贾宝玉一时间亚历山大,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只是,连他自己也闹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只是写了首他自己都不怎么满意的梅花诗啊。 难道,这首是混沌而成之诗,乃是天成之作? 真的假的? 宝玉心里一时好方…… …… 第六十二章 彩头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见宝玉悄悄垂下头去,额头直冒冷汗,众人也不好相逼太甚,纷纷收回了目光。 唯有贾政不满意,认为贾宝玉表现不佳,狠狠瞪了他一眼。 却也顾不得他了…… 这边曹永见老友愈发目露痴迷之色,虽不忍,还是出声打断道:“松禅公,到底是何等好诗,能让你如此惊喜?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松禅公何不与我等分享一二?” 宋岩到底还未完全沉迷,随口应道:“好诗?什么好诗?”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愈发古怪。 唯有下方贾宝玉,心里先是一松后,又有些失落。 虽然他不想和这种事挂上干系,可如果真能做出一首绝世好诗,他担点干系也不妨。 回头还能给姊妹们吹嘘一番。 只可惜,好像又和他不相干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宝玉一人的心声,也是所有人的心声。 曹永都有些顾不得规矩礼数了,上前走到宋岩身边,笑道:“松禅公到底在欣赏什么好物儿,倒让我也瞧瞧。不是好诗,难道是好词?” 说着,朝宋岩手上纸笺看去。 他先下意识的将纸笺上的一首五言诗扫了遍,只觉得辞藻堆砌,空洞乏味。 便暗自纳罕,眉头皱起,想不明白宋岩到底在叫什么好。 心中不死心,再看一遍。 这一看,就留意到了问题所在…… 不是诗,是字! 字有问题! 纸笺上的字,初看无奇。 可再一看,就看得出字体平淡天真,拙中带秀! 曹永在书法一道,虽不如宋岩堪称大家,却也能看出,此字书写用笔精到,始终保持正锋,少有偃笔、拙滞之笔。 粗看无奇,但细观之,笔风飘逸空灵,风华自足,愈看愈有味道。 更难得的是,字里行间,竟隐隐流露出一股出尘禅意。 曹永越看越舒服,也越看越心惊。 这种字体,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字体。 这下,曹永终于明白宋岩为何如此失态了。 相比于他只是欣赏,宋岩生平却是最钟爱于书法。 一手颜真卿之行楷,浑厚方重,大气磅礴! 为当世有数的书法大家! 每日若是不能写几笔,怕是连觉也睡不着。 现在看到此等新秀字体,也就难怪他这种神态了。 只是,曹永面上刚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旋即就被更浓的惊骇之色取代。 他有些僵硬的回过头来,看向站在下方一些的贾琮…… 目光中满满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怎么可能?! 这字,怎会是这少年所写? 其他人一直都关注着宋岩曹永二人,此刻见曹永都这般作态,一个个心里愈发跟猫抓似的。 莫说寻常人,就是李儒这等大儒,都感到莫名。 李儒着实忍不住,问道:“润琴,可有何不妥之处?” 贾政先惊疑不定的看了眼面色并未变化的贾琮,也附和问道:“司空大人,曹侍郎,可是琮儿出了什么岔子?” “呼……” 这时,宋岩终是收敛了心神,回过神来。 却没有直接回答李儒、贾政的话,而是神色难明的看着下方淡然而立的贾琮。 心中震撼:莫非,真是天意? 承皇宋七百年之余荫,才致此等天资…… 前朝皇族血脉,的确多工于书法…… 偌大个荣禧堂满堂宁寂,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数十双眼睛齐齐盯着贾琮。 相比于之前贾宝玉的惊慌虚色,贾琮就显得淡定的太多。 见他如此面不改色,宋岩竟又将目光看向手中纸笺上的字…… 心中忽然想起一言: 字如其人! “贾琮,你的字,是与何人所习?” 宋岩忍不住问道。 贾琮躬身道:“先生,学生临摹字帖而书。” “不可能!” 宋岩没来得及说话,一旁曹永就断然否定道:“古人绝无此等字体,吾虽不如松禅公好书法,但临摹过的字帖不知凡几,从无见过这等字。 若有这等字体,绝不可能默默无闻。” 宋岩缓缓点头道:“此字字体结构,见闻于晋。 字迹可见唐、宋各家之书风,却又显然自成一家。 丰神独绝啊……” 听宋岩曹永二人的话,荣禧堂内众人焉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原来让这两位大佬这般动容失态的,根本不是什么好诗,而是字。 还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极出众的字体。 这字,却是宋岩新收的弟子,贾琮所书。 若非都清楚宋岩的禀性,外直内刚,曹永也只是稍微外向些,内里一样刚正,众人都快要怀疑这两人是托儿了…… 问题既然不出在两位大佬身上,那么难道真的是这位荣国庶子,是书法一道的天纵奇才? 曹永却没理会旁人怎想,正色问道:“你所临字帖现在何处?” 无论是他还是宋岩,都不会以为这种字体为贾琮所创。 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因为那太胡扯了…… 贾琮闻言却沉吟了稍许,面露为难之色。 见此,曹永皱起眉头,道:“怎么,你可有何难言之处?” 一旁贾政忙道:“琮儿,只管说就是,你的字帖可在墨竹院?” 贾琮苦笑了声,道:“老爷,字帖……之前都让嬷嬷给烧了。” 贾政闻言,面色一滞。 眼中浮现悔恨之色…… 曹永等人也想起了贾琮在贾家的处境,脸色都有些难看,却不好再多问了。 事涉国公府的争斗和内闱,不是他们能说的。 不过宋岩如今为贾琮恩师,却没太多顾忌,干咳了声,道:“你临摹之字帖,可知为何人所书?” 贾琮摇头道:“字帖陈旧,并无记载。” 他自然不能说,所临字帖,乃前朝董其昌所书。 这个时空,宋朝覆盖了元明两朝,国祚近七百年。 虽然也有董其昌其人,但命运轨迹却和前世完全不同。 在这一世,同样生性贪财好色的董其昌,成了一位名扬天下的巨贾豪商,而非名宦。 之所以大名流传百年,是因为黑心…… 所以其书法画作,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在历史的长河中丢进一块石头,荡起一抹涟漪,就会影响到无数人的命运。 在前世,董其昌人品虽低,但却是书画双绝。 尤其是书法,为集古法之大成者,对后世书法影响甚著。 这又是一“字如其人”的反面例子,很难相信,能写出如此平淡古拙,似清风飘拂,微云卷舒字迹的董其昌,却是一个颇有市井泼皮之气的劣绅。 只是无论如何,他的字,确实令人惊艳。 贾琮前世,便酷爱临摹此人字帖…… 众人再度沉默了稍许后,曹永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道:“若只是临摹,你这字体上的出尘禅意,又作何解释?” 贾琮闻言,面色再次犹豫…… 而这时,贾政并贾琏、宝玉等贾家诸人,神色多忽地一震,明显想到了什么。 曹永是个急性子,见此催问道:“君子当事无不可对人言,光明磊落,你吞吐个甚?可是心虚?” 虽明知是激将法,贾琮还是苦笑道:“非是学生心虚,只是……只是学生为老爷太太多抄写了几遍经文。” 曹永闻言一怔,下意识的瞥了眼纸笺,无语问道:“抄几遍经文就能抄出禅意来?你抄了多少遍?” 这下,贾琮就不能说了,只躬身一礼。 此举,无声,胜有声。 几乎所有人的面色,都凝重起来。 贾政的面上,则满是愧然之色。 …… 荣庆堂。 最新消息还未同步过来,此刻荣庆堂内依旧一片欣喜中。 贾母等内妇多没什么诗文上的见识,皆以为宝玉果真出了大彩。 鸳鸯等一干伶俐的丫头,甚至趁机讨了好些赏钱,惹的气氛愈发热烈。 虽然黛玉、湘云、探春等人心知以宝玉的才能,九成九不可能做出这般好诗,却也不敢完全否定。 再者,也不会在这等时候说出来扫兴。 只是几个姑娘的面色,都古怪的有趣。 你掐掐我的胳膊,我捏捏你的手,一双眼睛瞧一双眼睛。 想笑不敢笑…… 上头,一直陪着贾母说古的赖嬷嬷又来添把火,她笑道:“我也来添个彩头罢!” 贾母奇道:“你添什么彩头?” 赖嬷嬷假装抱屈道:“我虽位卑,只是老太太当年的丫头,可家里几辈子都熬在府上,难道还没资格添个彩头?” 王夫人等人都忙道:“嬷嬷自是家里人。” 赖嬷嬷得意一笑后,对王夫人道:“我虽是做奴才的,可真真希望府上能一代比一代昌盛。 如今哥儿也长大了,眼见着成才了。 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觉得荣耀啊!” 王夫人心情不错,比往日话多了些,轻笑道:“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老陈人,谁还敢轻狂的拿嬷嬷做奴才看? 纵是我们,也要嬷嬷时常提点着。 凤哥儿宝玉她们还小,更是如此。” 王熙凤则高声笑道:“老嬷嬷可别扯什么主子奴才了,都是没影儿的事。 你家里一般亭台楼阁住着,丫鬟婆子使着,谁家有这样尊贵体面的奴才? 还是快说到底是什么彩头罢! 说不定我们家链儿也有机会得到呢。” 众人闻言大笑,赖嬷嬷故作公正道:“这话好说,今儿我就将彩头放在这,喏,不是其他,就是这个丫头! 今日不管前面哪位爷们儿得了头彩,这丫头就归谁。 链二爷若是能为,一会儿她就跟你们去罢!” 说着,指向堂内一边丫鬟们所立之地。 众人随之看去,就见一容貌风.流灵巧,削肩膀水蛇腰,眉眼明亮动人的丫头站在那儿。 赖嬷嬷笑道:“这丫头跟着我调理了几年,如今出落的愈发好了。 我见她模样爽利,言谈针线都是极好的,想来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受用的,原是准备献给老太太使唤。 今儿个正好,拿她添个好彩!” 众人闻言纷纷打量起那丫头来,越看越喜欢,尤其是贾母,笑道:“果真出落的极好,这个彩头好!” 王熙凤心知贾母是想给宝玉,偏故意笑道:“真真了不得了,今日我可有机会洗刷冤屈了! 素日里人家都说我是个厉害不能容人的,今儿我就把话放在这儿! 要是链儿自己争气,夺了这头名状元,一会儿我就亲自把人给他带回去。 今晚就开了脸,送他们入洞房,我和平儿在门口守着把门儿……” 一番话没说完,众人早已笑倒。 这个时代敢拿好妒自黑的,王熙凤怕是头一个。 尽管都知道她是在顽笑,可还是欢喜不尽。 正这时,探信儿“斥候”琉璃又从外面匆匆进来,面色古怪惊慌…… …… 第六十三章 国子监名额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荣禧堂。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也有些凝重。 能让一个孩童,生生将字体写出禅意,那得抄写多少遍佛经? 都不是没见识的,京官虽穷,可能在工部为官的,基本上不会出现穷官儿。 家大业大,内宅事也就多。 阴私之事,见怪不怪也就不新鲜了。 可寻常的阴私之事,又怎会放在台面上来说? 放在台面上来说,就不叫阴私事了,那叫丑闻! 此刻,当着三位文坛大德,还有大半工部同僚的面,揭开了贾家的丑闻,可想而知,贾政此刻的心情,是何等的……惨烈! 好在,宋岩给他递出了台阶:“存周啊,贾家注重孝道,是极好的事。 只是要思量,过犹不及。 不要将我名教的一棵好苗子,熏染成了沙门子弟,那就不美了。” 贾政躬身道:“政,汗颜矣。” 曹永在一旁忙道:“诶,存周不必如此。 吾等岂不知汝之为人? 亦知汝之难处。 只是,家有良才美玉,还要多爱护些才是。” 贾政愧然道:“必当如此,必当如此!” 李儒笑道:“松禅公,润琴,到底是何等书法,竟让你二人如此惊叹?何不让吾等也目睹一番!” 他这是故意岔开话题。 君子所言,当不涉阴私,不揭人短。 而且李儒心中其实已经很疑惑了,曹永倒罢,虽然他话最多,可都是因为宋岩而谈。 关键是宋岩,此老往日里苛守礼法几不近人情。 今日所为,却大出人所料。 放在往日,他断然不会谈论旁人家的内宅私事的。 再多不平事,那也是旁人家事,岂容外人指手画脚? 这绝不合君子之道,也不合礼法。 却不知今日缘何如此…… 李儒只能将此事之过,再次放在了衍圣公身上。 至于衍圣公孔传祯又为何如此看重一豪门庶子,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让场面继续尴尬下去。 传言出去,贾家固然出丑,他们所行同样非礼。 听闻李儒所言,宋岩将手中一叠纸笺递给贾琮,道:“送与诸位大人一观。” 贾琮将誊抄的六七页纸,分发给诸人。 贾政手中的,便是贾宝玉所作的诗。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谁在乎那些诗了。 能在中央六部做正官的,基本上都是科甲出身。 虽未必皆为书法大家,但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 自然都能看出贾琮字迹的不凡之处。 一时间荣禧堂内,惊叹连连。 然而就在这时,面色一直未缓过来的贾政,在凝视了手中纸笺半晌后,忽然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李祭酒,自下官长子早逝后,贾家应该还有一黉门监的名额空缺。 下官想将这个名额,给予贾琮。” 此言一出,莫说贾家诸人,连宋岩、曹永、李儒等人都震动了。 只是,即使如今已是贾琮恩师的宋岩,面上也没甚喜色。 反而皱起了眉头。 贾政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他若有其他法子,又怎会出此下策? 他难道就不知,此举会让贾琮在府内的地位愈发微妙艰难? 他知道,可是,他却实在没有其他的法子。 国公府内的形势,太过复杂。 因为贾家自有族学,还是先祖所立。 所以从祖辈起,贾家历代子弟就全都在贾家族学内启蒙读书。 一代又一代,莫不如是。 若是去别的书院读书,首先从孝道上就说不过去。 这让外人如何看贾家先祖所设之族学? 莫非连自家子孙都看不起祖先所立族学? 再者,连贾琏、贾宝玉等嫡子,都要在贾家族学里读书。 难道贾琮一介庶子,就有何资格去外面书院读书? 完全不可行,也不能行。 在孝道大于天的年代,敢在这方面特立独行者,那就是在作死。 偏生,贾琮在贾家族学读书的资格,又被贾赦给废黜了。 他若想再回族学念书,必要经过贾赦返口。 然而以贾赦的性子,这相当于按着他的头低头认错。 莫说是贾政,就算贾母都难做到这一步。 而且,贾母也绝不会为了贾琮去这样做。 如此一来,贾琮两条进学之路,就都被堵死了。 他虽能自学,可贾政以为,若没有名师教导,单靠一个孩子自己去悟,本就艰难险阻的科举之路,会变得愈发荆棘丛生…… 况且,这让外人如何看待贾家? 所以,他实在无法,只能此下策。 贾家作为勋贵世家,除却武勋上的诸多福利外,还有一项祖宗余荫福利,就是每代可荫一子,入黉门监读书。 黉门监,便是国子监。 东府的贾敬、贾蓉,荣府的贾珠,都曾走此路。 不同的是,贾敬、贾珠是认真进学,要取功名。 贾蓉不过是混个出身罢…… 贾琮若也走此路,既可避开贾赦之难,又不怕别人攻歼贾家义学。 因为国子监乃中央官学,非私塾。 可得两全其美。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尽管贾家人大多不把这个就比秀才高一些的出身放在眼里,却不代表,他们甘愿看到这个出身落在一介庶子身上。 贾母王夫人等人,也都不会愿意。 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是一个好法子。 会把贾琮推向贾家内部争斗的巨坑…… 但为了让贾琮能够进学,贾政也顾不得其他了。 他打定主意,若是哪个敢以此非难贾琮,先过他这一关! 久不愿和府上一些人理论,不是不敢,只是怕麻烦。 此次谁敢坏事,他绝不愿再忍让。 贾政虽打定主意,可宋岩、曹永、李儒等人还是纷纷凝眉,皆以为非良策。 在他们看来,此事引发的后果,并不会以贾政的意志而削弱多少…… 只是涉及荣国府内利益划分,他们哪里能插得上口? 若贾政铁了心这般做,李儒这个国子监祭酒都拒绝不得。 然而就在这时,众人就见贾琮大礼跪拜,声音哽咽道:“琮,谢老爷慈佑之恩……” 这话一出口,贾琏等贾家子弟的面色自然皆是纷纷一沉,眼神多有阴霾。 宋岩等人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儒家君子,最看不得“见利忘义”之辈。 尽管贾琮所行,或许算不上见利忘义。 可是…… 众人都清楚,贾家这个荫监名额,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贾琮来继承。 这就属于“不义之财”。 不过没等他们心起厌恶,就见贾琮抬起头,眼睛微红的看着贾政,道:“琮虽感念老爷慈爱庇佑之恩,只是,琮却万不敢有非分之念。 嫡庶之别,纲常之本。 琮得老爷护佑,衣食无忧,又得墨竹院以读书,实已心满意足矣。 焉敢再窥视其他? 再者,琮若蒙心受之,岂不置老爷于非议之境? 若如此,琮虽万死,亦难辞其咎也!” 这番话,让贾政心中感动无比且不提,宋岩等人才是最满意的。 他们为何会被人划为旧党中坚,说他们顽固守旧,不知变通? 就是因为宋岩等人恪守祖制礼法,几无人情可言。 他们认为,礼教纲常,乃国之本也。 譬如在皇后有子时,就算这个皇子是个傻子,也一定要扶持为太子。 国事可由朝臣署理,太后也可监国,但纲常却不能乱。 纵然太子有万千错处,只要不违逆孝道,就绝不可轻废。 可想而知,这些人的世界观是怎样的。 而今日宋岩如此反常,几违礼道,其实也有此类原因…… 虽然皇宋已成飞灰,但血脉依旧尊贵。 且七百年尊儒之德,值得他如此为之。 若非得孔传祯秘信告知,他又怎会有今日之行…… 只是,他依旧希望看到贾琮是一个遵礼法的人。 而贾琮也正是揣摩了这些旧党的心性,才会拒绝贾政这一提议。 当然,就算没有如此,他也不会为了一国子监的名额,就早早变成整个贾家的公敌。 这个时候,还远不是贪心之时。 但他没想到,贾政却被他的懂事明礼感动坏了,反而愈发坚定的心思,道:“琮儿不必多想,此事由我做主。 如今家里就你一个读书用功的,不给你给哪个?” 贾琮丝毫没有犹豫,道:“老爷,要给,也当给宝玉才对。” 贾政闻言,冷笑了声,看向后面的宝玉。 贾宝玉根本不用贾政看,听贾琮一说他心里就咯噔一声。 刚才贾琏等人都不自在,可唯独贾宝玉根本没把什么黉门监放在心上。 见他们为了一个名利玩意儿推来让去,他早就不耐烦多时了。 只觉得一群人俗不可及! 也只盼这场无聊透顶的劳什子东道早点完了,他好回去和姊妹们高乐去。 谁知他远远躲在屋檐下都挨雷劈,生生躺枪啊! 王八孙子才想去那鬼地方呢! 让他去国子监读书,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的好…… 根本不用贾政瞪,贾宝玉就“动力十足”的上前,跪在贾琮身边,道:“老爷,儿子不如贾琮用功。 再者,他虽只比儿子大半天,那也比儿子大。 老爷素来教诲儿子,要明长幼有序之礼。 何况,贾琮学问比儿子做的好,功课扎实,这是学里太爷说的。 再者,儿子可以去学里读书,不必去国子监。 还是让贾琮去吧。” 贾琮摇头,语气坚定道:“宝玉不必多说,这个监生之位,我万万不会去的。 老爷太太对我恩重如山,你的韵诗作的也比我好,所以你去才应该。” 贾宝玉都快哭了,你不想去,可以让贾蔷、贾菖、贾菱他们去啊。 干吗非给我挖坑,牵扯我作甚…… 他用比贾琮还坚定的神色,用力摇头,道:“你也不必再说,老爷说是你去,那就你去。 我……我是万万不会去的,你莫要逼我。” 他们二人这番“谦让”,落在其他人眼里,就都有些傻眼儿了。 那些大人们都是阅人无数的人精,哪里看不出贾琮和贾宝玉两人的“谦让”,都是出自本心! 这就太难得了。 国子监监生之位,在贾琏、贾蓉等混混眼中不值钱。 可是这个位子,却是可以直接参加乡试的! 大乾多少读书人,皓首穷经,破家舍业的赶考,都难熬得一个秀才功名。 尤其是在科举大省,每回下场都是二三千人追逐那么几十个名额,堪称地狱模式。 在这些读书人眼中,这个名额,是无价之宝。 也只有勋贵家族,才会不那么当一回事。 但不当一回事,也是相对的。 有资格不当一回事的,是因为能够轻易得到。 比如贾蓉,比如贾宝玉。 其他人却是基本上没有机会得到。 若是将这个名额给贾蔷、贾菖等人,他们必是愿意的。 因此看到这一幕,曹永撵着白须感叹道:“闻德、知礼、非祸,存周果不欺我。” 李儒也颔首笑道:“古有孔融让梨,今日贾家复现古礼,可为一佳话尔。” 宋岩看着底下仍旧相互推让的两人,缓缓颔首。 …… 第六十四章 宴散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荣禧堂内气氛几经转折且不提,后宅贾母上房内,更是如此。 之前众人将气氛捧上了天,赖嬷嬷一记助攻,更是烈火烹油。 然而等到琉璃将前面最新消息传回,众人得知中了头彩的人既不是贾宝玉,也不是贾琏,而是贾琮时,场面一时尴尬的让人无言以对。 若没前面那么多铺垫,此时笑笑也就过去了。 贾母王夫人都不是没有容量的蠢妇。 可前面大家把宝玉捧的那么高,如今来了个“神转折”…… 宝玉反倒成了大笑话了。 所以,贾琮在贾母和王夫人等人心里的印象,直线下降! 在她们看来,一个庶子,在这等时候就该知道本分,夹着尾巴做人。 如今反倒喧宾夺主起来,张扬做作,着实黑了心了。 偏生,贾琮这般做,连贾母也不好明着说什么不是。 王夫人更不能表态…… 唯有邢夫人,再度死灰复燃,又絮絮叨叨指派起贾琮的诸多不是来。 这一回,却没人再为贾琮说好话了。 “他也不看看他是什么阿物,就敢随便露头……” “我早先就说了,他那样的出身,就是个喂不熟的狗崽子……” “外面人都道我没有善待他,我难道没将他养大? 可你们瞧瞧,不过让他给老爷抄几遍经敬敬孝心,他就在外面弄鬼,往我和老爷脸上抹黑!” “二太太倒是心善,待他不比环儿差哪里,结果倒好,在那么多为官做宰的面前,反倒压过宝玉一头! 养个大狼也比养他强!” 邢夫人一番话,说的荣庆堂内气氛愈发尴尬。 贾母王夫人都沉下脸去。 换做其他任何事,都有得商量。 可涉及到宝玉,不管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是没道理可讲的。 在红楼原著中,因为累的宝玉挨了贾政教训,连贾珍这样的族长,都被贾母唤来教训了通,让薛蟠气不平骂宝玉是宝天王…… 贾珍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贾琮? 黛玉、湘云、探春等人虽明事理,知道贾琮并非故意出风头,可这会儿也不敢随便出声。 王熙凤更善明哲保身,哪里会得罪贾母和王夫人? 她没落井下石,都算心软了回。 赖嬷嬷也不再提什么彩头不彩头了…… 一时间,好似贾琮犯下了十恶不赦之罪般。 然而就在这时,众人却见袭人忽然从外面进来,面带喜色。 王熙凤何等精明,一见就知道事情必有转机。 她凤眼一转,高声笑道:“太太说笑了,琮哥儿怎样,我不大清楚。 可宝玉是老太太亲自教出来的,再不会比哪个差了去。” 邢夫人闻言脸色一黑,怒视王熙凤。 王熙凤却看也不看她,只顾对着贾母笑。 只是,她能看出来的名堂,贾母和王夫人又岂能看不出? 这会儿两人都没好气的白了王熙凤一眼,却顾不上笑骂她弄鬼,一起看向了走进前的袭人。 袭人屈膝福礼道:“老太太,太太……” 贾母不理这个,一迭声道:“前面如何了?方才琉璃传话后面又怎样了?” 袭人稳重道:“回老太太话,后面老爷说,要把家里先珠大爷留下的国子监名分给琮三爷。” 原本以为有了好变化的贾母和王夫人等人,听闻此言,无不骤然变色。 尤其是王夫人,一瞬间脸色比先前邢夫人面色更难看三分。 贾珠之死,是她心里平生最恨之痛。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这般年纪就和木头一样吃斋礼佛? 贾珠留下来的东西,便是禁脔! 放在那无人用也容不得别人去碰一下,哪个敢觊觎,都是该死之罪! 这一刻,王夫人当真动了真火…… 看到她们如此,邢夫人心里反倒生出一抹快意来。 心里乐呵道:再让你们护着那个畜生,现在高兴不高兴,刺激不刺激…… 这时就听袭人又道:“不过琮三爷怎么说都不要,还给老爷说,嫡庶之别,纲常之本,更不敢让老爷因此事背上非议之名,那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还说若非老爷太太大恩,他几不能生…… 因此他万万不能接受。 最后又说只有宝二爷才能去国子监。” “呼……” 这番话一出,原本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黛玉、湘云、迎春、探春等人,都悄然舒了口气。 即使交情还浅,她们也真真不愿看到贾琮因为一时糊涂,走了岔路…… 只想想刚才屋里渗人的气氛,她们都不寒而栗。 而王熙凤更是平缓了下心跳,她比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更懂得内宅妇人若是阴毒起来,会可怕到什么地步…… 贾府内外都道她是个厉害的,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过是王夫人推出来做事的罢了。 而王夫人,不过是贾母推出来做事的…… 这两人若铁了心要办贾琮,说实在的,贾政拦不住。 王熙凤如今对贾琮的感观还不错,也不愿他就这样倒霉的折进去。 贾母和王夫人等人的脸色渐渐舒缓下来,一旁的李氏笑道:“这孩子,倒也算是个懂事的。” 朱氏和赵氏也笑道:“难得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王夫人淡淡一笑,没言语,贾琮懂得本分,她就不会轻易出手,坏了她和贾政的情分。 贾母则道:“不该要的要了也没有,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最重要。” 说罢,又问袭人道:“宝玉怎么说?” 袭人笑道:“宝二爷给老爷说,家里素来教诲长幼有序,琮三爷虽然只比他大半天,那也是大,所以合该琮三爷去。 琮三爷又说万万不可如此,只能宝二爷去。 宝二爷也说万万不可,只能让琮三爷去。 当着老爷和那么多官老爷的面,宝二爷和琮三爷相互推让。 然后那些大老爷们都说,古有孔融让梨,今日贾家复现古礼,当为当今一佳话。 尤其是宝二爷,真真可贵。 老爷闻言大喜,又让琮三爷去国子监。 琮三爷跪地不起,坚辞不受。 老爷都恼了,说长者赐不敢赐的道理都不懂? 琮三爷还是说只能让宝二爷去……” “你直接说结果吧,绕的我头晕!” 贾母不耐道。 她可不关心贾琮礼让不礼让,只在乎她的宝玉如何了。 袭人笑道:“后来收了琮三爷为弟子的司空老大人,说贾家子弟果然都极出色。 还说琮三爷做的对,不该就这个名额。 不过他名下也有一个国子监蒙荫名额,空放在那没人使。 他家子弟都走自身科考之路,所以就给琮三爷了。 只是他还有个要求,虽说国子监监生可以直接入乡试,司空大人却希望琮三爷还是能从童子试考起,这样学问更扎实。” 贾母等人闻言,纷纷不出声了…… 贾琮是正经的贾家弟子,贾家空着一个国子监名额,即使空着也不给人用。 反倒是一个今日才收了弟子的外人,随手就给了这个名额。 如此一来,贾家面上真没几分荣光。 不过,总比闹个家宅不宁强。 虽是如此,贾母到底还是对贾琮愈发起了成见。 在她心里,只希望看到阖家宁静,少些幺蛾子。 她守着一干喜欢的孙子孙女享福受用方是好的。 偏生因为一个庶孽,惹出多少麻烦事来,真真让人心累不喜。 按下心里的厌恶和不耐,贾母再道:“宝玉呢?” 袭人笑道:“二爷正陪老爷待客呢,那些官儿格外喜欢二爷,尤其是那位侍郎大人,夸二爷谦逊知礼,不比旁家勋贵骄奢,真真难得。 老爷喝斥二爷几句,侍郎大人就说老爷太过严苛了。 这般好的孩子,该好好赏才是。 连司空大人也跟着赞了几句,倒是把琮三爷比下去了……” 这番话倒是不假,只是袭人却想不到,曹永这番举动,本就是为了给贾琮消祸。 他们这样做了一辈子官的人,什么样的事没经过,没见过? 自然知道今日的举动会给贾琮埋下祸根,因此换个角度去化解。 这等算计,莫说袭人,就是贾母王夫人等人也想不到啊。 因此一个个心花怒放,对贾琮的厌恶也淡了去…… 王熙凤是个好捧哏的,故意问道:“之前不是说琮哥儿的字写的极好吗? 难道那些官儿不喜欢他?” 听她这般问,贾母等人又看向袭人。 这也是她们心中所想,只是不好直接问。 袭人笑道:“等老爷和司空大人还有国子监祭酒老爷商议好琮三爷入学的事,琮三爷就回座坐着去了。” 王熙凤再问:“他原先坐哪儿?” 袭人答道:“琮三爷去的晚,所以只能坐在最后面,靠门儿口处。” 王熙凤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心道贾琮果真还算知道本分,没让猪油迷了心…… 王熙凤见两人的神色,就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贾母和王夫人与寻常妇人不同,她们对于那些对她们在意的人或事没有威胁的人,素来宽容许多。 有时甚至还愿意济危扶难,乐善好施。 些许银财对她们而言并不放在眼里,好名声以及传说中的阴德,才更重要。 绝不会像小家子出身的邢夫人那样,不考虑利益干系,只为一些莫名其妙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便大动干戈,又扣扣索索,难成大器。 王夫人这时也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脸色又阴沉下来的邢夫人,而后对贾母道:“老太太,到底欠了人家的人情,礼数上还要周全才是。 另外,琮哥儿要去国子监读书,也不知是要住监,还是要来回走动。 要是住监,就让凤姐儿提前准备些行李衣裳。 若是来回走动,也得让前面安排好长随和跟班小厮,还有车马也都要提前预备好。” 尽管贾母心里不喜欢贾琮,对性子沉闷的王夫人也不怎么中意。 可此刻听到王夫人这一番考量,心里真真舒坦,至少在明面上做足了体面功夫。 她也知道,王夫人这般做,并不是真想善待贾琮,对王夫人来说,眼里只有一个宝玉。 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贾政喜欢,再者,也能得一个好名声。 即便如此,贾母依旧高兴。 在她看来,若大家都能这般做法,日子岂不更受用? 有邢夫人在,她不好直接夸赞王夫人,偏对王熙凤嗔道:“几回让你多和太太学学,行事大气宽宏些,若你有太太一半的气度,也不至让那么多人恼你!” 王熙凤何等玲珑心,自然知道贾母在说哪个。 悄悄打量了番差点气翻过去的刑氏一眼,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嘴上却高声“羞恼”道:“这分明是老祖宗的错,怎能赖我?” 众人虽明知她在顽笑,还是唬了一跳,贾母也奇了,道:“怎是我的错?说不出好来,仔细你这张油嘴!” 王熙凤理直气壮道:“太太也是跟老祖宗学的,大嫂子也是,偏老祖宗不把好教给我,就教泼辣的一面,可不就是老祖宗的错?大家来评评理!” 众人闻言大笑,见她在这张牙舞爪的张扬,贾母却愈发喜欢。 顽笑罢,到了开宴的时候,王熙凤并李纨一起安排人张罗好宴席。 席间再无事,总是笑语连声。 几大桌好菜,俱是珍馐佳肴,奢华无双。 待众人用罢宴后,李氏、朱氏等姻亲告退离去。 王夫人与诸内眷一起送至二门,折返后刚刚重落坐,就听堂外廊下传来问安声:“老爷来了!给老爷请安!” …… PS:总是写成大章,一章快顶人两章了。 求推荐,求收藏…… 第六十五章 触目惊心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老爷回来了。” 荣庆堂内,除却贾母、邢夫人未起外,其余诸人皆起身相迎。 贾政与贾琏、贾宝玉一起入内,先与贾母问安。 贾政落座,贾宝玉又给邢、王两位夫人请安。 一番见礼后,被贾母招至了身边,怜爱的抚了抚额头。 贾母笑问道:“听袭人说,今儿你得了头彩?” 贾宝玉闻言,圆脸登时通红。 若没那么多大人在,他也就应承下来了。 可贾政、贾琏都是当事人,他怎敢顶上这个名头? 因而老实答道:“是贾琮得了头彩。” 贾母自然不喜听这个,王熙凤在一旁笑道:“不是说那些官儿都在夸你吗?你倒谦虚起来了!” 贾宝玉闻言,心虚的看了眼正对他冷笑的贾政,忙解释道:“我只让了那监生之名,贾琮却是因为字写的极好。” 邢夫人在一旁哼了声,道:“宝玉就是忒实诚了些,一心只知道谦让。 却不知,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知礼懂孝道才是最正经的。 字写的好一些坏一些又有什么当紧? 我这妇道人家,也知道秦桧写的好字,可还不是个大奸臣!” 众人没想到,以邢夫人的见识竟还能讲出这么有见识的道理来,纷纷侧目相看。 却又把邢夫人给气个半死,以为众人小觑她…… 贾政干咳了声,道:“话虽如此,琮儿也是知礼知孝的。 他给大老爷抄经书,抄写的字体上都带了禅意。 若非心诚,断不会如此。” 见邢夫人还要说什么,贾政面色带了分肃穆,沉声道:“大太太让琮哥儿抄经是好的,正是如此,才让他写出了这样的好字来。 几位大人都道,假以时日,贾家出一个书法宗师也是可得的。 到时候青史留名,不止大老爷和大太太能被后世所敬,贾家亦能得文华之名。 只是大司空也担心过犹不及,琮哥儿年纪毕竟还小,长时间与沙门经典相伴,难免生出避世之心。 所以剩下的《无量寿经》,我已经打发人去印了,到时候送去大老爷院里。 大太太以为如何?” 当着贾母的面,邢夫人还能说什么,只能强笑应下。 又随口说了两句,就起身告辞了。 只觉得今日倒了八辈子血霉,一张脸都丢尽了。 似乎谁看她的眼神,都是在嘲笑。 心里也就将贾琮恨入了骨子,回到东路院后,便在早早回来的贾赦面前,狠狠告了一状…… 刑氏且不多提,却说荣庆堂内,邢夫人刚去,李纨知道贾政必有事要谈,便也带着黛玉、湘云并迎探惜三春离去。 贾宝玉见之,忙频频以目示意贾母。 贾母知有贾政在,宝玉必不自在,也不愿拘着他。 索性让他一并离去,和姊妹们顽乐松快一会儿。 等晚辈们都下去后,赖嬷嬷、胡嬷嬷、李嬷嬷三个老嬷嬷也要告退,赖嬷嬷却被留下。 今儿是贾母寿辰,俗话说儿的生日,母的难日。 贾母当初是带着陪侍丫头赖嬷嬷一起从史家嫁进贾家的,今日她还想和赖嬷嬷一起回忆回忆当年史家的旧事…… 她料贾政所说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果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老太太,三日后,琮哥儿就要去国子监入监读书了。” 贾政对贾母笑言道。 贾母淡淡笑道:“这不是很好么,那就去读罢,读好了是他自己的。” 贾政笑道:“正是此理。只不过,琮哥儿走前,是不是来给老太太请个安?总要尽尽孝道才是……” 贾母面色登时不好了,眼神不善的看着贾政道:“我倒不用他来尽孝,只要不要再扰我的清静,我就阿弥陀佛了!” 贾政赔笑道:“他哪里敢打扰老太太的清静,不过请个安罢。” 见贾母满脸不悦的看着他,贾政不得不说实话道:“母亲,琮哥儿到底是咱们家的子弟,若总不能与老太太请安,传出去,于孝道有碍。再说,当年的事,毕竟和琮哥儿不相干……” 贾母闻言掉下脸子来,斥道:“他的孝道有碍,你若这样做,你的孝道就没碍? 若不是当年那个不要脸的娼.妇作祟,你爹也不至于早早就去了。” 贾政闻言,面红耳赤,跪下道:“母亲,儿子怎敢忘记父亲大人慈爱? 只是千错万错,都是前人的错。 当日接琮哥儿回府,不也是父亲大人临终前嘱咐的么? 父亲大人担心琮哥儿长于那妇人之手,会被教唆坏了。 如今看来,父亲大人到底英明!” 思及亡父,贾政泪流不止。 王夫人、贾琏、王熙凤等人也跟着掉泪。 贾母见他如此,长叹息一声,也流下两行热泪,悔恨道:“那个贱妇轻佻无状,妖艳下贱,也不知你大哥当年是如何瞎了眼……” 到底有晚辈在,王夫人面前也要给大伯留下点体面,不好多言。 贾母咽下未尽之言,疲惫道:“既然你这般看好他,临走前来见见也罢。 日后逢年过节时,可以来磕个头请个安,寻常时候就罢了。 总要让我安生些日子。 都回去吧……” …… 出了荣庆堂,贾政与王夫人走在前,贾琏和王熙凤跟随在后,一行人走在廊下。 出了贾母院后,贾政对贾琏和王熙凤道:“你二人去东路院走一遭吧。” 贾琏点点头,王熙凤奇道:“老爷,好端端的,去东路院作甚?” 王夫人皱眉道:“这话是你能说的?” 王熙凤忙赔笑道:“太太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老爷让我们去东路院做什么事,并不是不愿去。” 贾政颔首道:“刚琮哥儿去给大老爷请安,他就要去读书了,总要告别一番。 你们去代我喊一遭,就说我叫琮哥儿有事吩咐。” 王熙凤闻言,登时会意。 贾政这是怕贾琮在东路院遭殃,让他们去当救兵。 念及此,王熙凤心里腹诽一句:老爷待贾琮未免太好了些吧…… 看了王夫人一眼,见她没说什么,就笑着与贾琏一起去了东路院。 两人离去后,贾政对王夫人道:“刚才老太太不自在,我就没说,太太以为,宝玉一并去国子监读书如何?” 王夫人闻言,登时顾不上吃贾政待贾琮这般好的醋了,忙道:“老爷,宝玉身子不好,去那里怕是吃不了苦。” 见贾政沉下脸来,赶紧又道:“就是我愿意他去,可老太太那里,也断不能点头。 今儿是老太太的生儿,老爷可别再……” 话未尽,贾政叹息一声,道:“总要进益些才是,只这般下去,怎么得了……” 又想起贾母对宝玉的溺爱,此事断不能行,不免有些落寞的摇摇头。 见贾政这般,王夫人心里也不好受。 只能再想法子,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良法…… …… 前面,贾琏王熙凤夫妇已经乘上了八宝簪缨马车往东路院赶去。 车上,王熙凤细细问了遍今日荣禧堂上发生的事,而后问道:“这么说,贾琮真写的一笔好字?他才多大点……” 贾琏慵懒的靠在锦靠上,随意道:“管他呢,许是有天分吧,又值当什么?” 王熙凤笑道:“你自然懒得理会管他,可老爷心里却喜欢到骨子里去了。 还真是一人有一人的缘法,老爷待他倒比亲生儿子还亲了。 我瞧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大高兴。” 贾琏还是没所谓,笑道:“亲不亲都是那么回事了,过两天就要去国子监入监读书,一年回不来三五回。 再过几年长大些,花个二三千两银子娶了亲,也就分出去了。 是好是坏,都看他自己。” 王熙凤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却讥笑道:“这番话你甭和我说,你得去和大老爷大太太去说。 他们听明白了才算你厉害,和我说有什么用?” 贾琏闻言,讪讪一笑,看向王熙凤那张娇俏艳丽的脸,赔笑道:“一会儿还要劳你多担待,老爷不好骂你。 要是风向不对,你可要记得……” “吁!!” 贾琏话还没说完,车外忽地传来一道勒马声,马车也登时止住。 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便喝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停车了?” 王熙凤也皱起了修眉,正要挑起车帘往外望,就听贾琏的小厮兴儿结结巴巴道:“二……二爷,三……三爷他……” 听他这语气,贾琏心里一沉,猜想必有不好的事发生。 他忙推开半扇车厢前门,与王熙凤一起身子探前,放眼看去。 就见一道瘦弱的身影,自前方东路院黑油大门步步而来。 步履虽慢,但消瘦的身形始终挺立如松。 只是,少年额前的伤口,和缓缓垂流而下,已染红半边脸颊和衣衫的殷红血迹,刺的人难以直视…… 触目惊心!! …… PS:晚了,抱歉…… 第六十六章 震怒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被打的头破血流一事,没用一顿饭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贾府。 这让原本因为荣禧堂之事,而在贾府下人中渐起微妙之意的风向,再度急转而下。 有这样一个老子,别说贾琮写得一笔好字,拜了大司空为师。 就算他中了状元,拜了内阁首辅为师,又有什么用? 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 之前那些说尽贾琮坏话,又因荣禧堂之事而心生忌惮懊悔的婆妇们,现在又张扬了起来。 若非顾忌贾政的态度,说不得她们还会变本加厉,到墨竹院门口去“聊天”…… 不过倒也不算尽是坏处,至少此刻在荣禧堂东厢耳房内,王夫人看着面色惨白,额前勒着白纱包着伤口,半边身子是血的贾琮,心里之前那些怨怒之气,都散了去。 除了一些怜悯同情外,就是担心此刻贾政的情况…… 她看着震怒不已的贾政,温声劝道:“老爷,郎中说了琮哥儿的伤并不妨事,你莫要再气了,仔细身子要紧。” 贾政面色铁青,心中的暴怒又岂是王夫人一两句劝说就能压下去的? 今日他才将贾琮带出去见人,过程虽先抑后扬,可贾琮拜得当朝大司空为师,更是一笔书法惊人。 如此,也算是在士林中初步立足。 之后他又煞费苦心的将贾琮禁入内宅的禁令给免去,好不容易才求得贾母点头。 这样一来,连最后的短板都去了。 日后不会有人在此事上做文章。 费了这般心思,他自忖也不负衍圣公和大司空的一番托付…… 谁曾想,只一转眼,一天的功夫都没过去,贾琮就在东路院被打的头破血流。 贾琮顶着满身血从黑油大门出来,公侯街上过往行人不知多少,能瞒得过哪个? 一番心血尽赴东流。 想必这会儿功夫,消息已经传遍各家,也传到了布政坊的尚书府。 贾政都不知道,明日该怎样和工部同僚见面,又该怎样与大司空、衍圣公再见? 真真是斯文扫地,颜面尽丧! 贾政愈想愈怒,“砰”的一巴掌拍在了炕桌上,震的炕桌上的几摞书散落下来。 王夫人顾不上这些,焦急的唤了声:“老爷……” 贾琮闻声,心中暗自一叹,抬起眼帘,见贾政怒到极致,目光中隐有愧疚一闪而逝。 若不是为了能借势,在几年内一劳永逸的摆平东路院,不让他们在读书期间添累赘,拖后腿。 他也不会在东路院,故意用眼神激的贾赦大怒。 如今眼见势已达成,他心中却没一分自得。 若还有其他半分法子,他也不会作出此策。 如今却只能如此…… 再者,此举对贾府,对贾政,都是利益大于弊。 念及此,他眼睛微眯,劝道:“老爷何须动怒?此事本在意料之中。 侄儿出身卑贱,为大老爷所厌弃。 今能活命,全凭老爷太太慈恩。 些许伤痛,并不记在心里。 就算对外,侄儿也会宣称是自己马虎摔倒所伤。 必不会失了家里和老爷的体面。 老爷若是气坏了身子,侄儿卑贱之命,万死难辞其咎……” 言罢,贾琮跪地叩首,没几下,额前包扎的白纱,又殷出一片红色…… 见此,贾政只觉胸口一股郁结恶气难出,眼前恍惚瞧见衍圣公孔传祯、大司空宋岩和工部诸多同僚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埋怨。 再被贾琮额前的血色一刺激,贾政本就铁青的脸色,竟成了金纸般,也听不清王夫人焦急劝说之言,大叫一声后,仰头栽倒在炕上,生生昏了过去。 王夫人见之惊呼一声:“老爷!!” 贾琮也顾不得叩首了,形势出乎了他所料。 他没想到,贾政会气成这样。 他错估了贾政的脾性…… 见王夫人和屋里丫鬟们都慌了神,只顾着哭,贾琮先上前看视贾政,见他面色发紫,便知他闭过气去,忙将下颌抬起,保持呼吸通畅,又掐人中。 再嘱咐王夫人道:“太太先莫慌张,速使人去请郎中要紧。” 王夫人闻言也顾不得再哭,连忙招呼丫鬟彩霞,让她去外面通知人速请太医来。 待彩霞出去后,又着金钏去告知贾母,叫彩云去唤凤姐儿、宝玉等前来。 待一干丫鬟们都去后,贾琮跪在炕边,拇指规律有力的按于贾政人中处。 王夫人在一旁落泪,正担忧的看着贾政,余光瞥见贾琮施为,见他面色虽惨白,但神色镇静,毫不紊乱的施为。 也不知做的到底对不对,但这份定力,却让人心中稍安。 过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眼见贾琮额头上冷汗冒出,忽地听到一声长吁,就见贾政长长出了口气后,缓缓睁开了眼。 王夫人见之惊喜道:“老爷醒来了!” 贾琮帮贾政扶平下颌后,落泪道:“老爷若有分毫差池,琮纵然即刻去死,也难辞其咎,死而难安。” 王夫人闻言心中也悲,贾政在,她自然可以稳坐钓鱼台,身在幕后,掌控贾府内宅上下。 贾政若有个好歹,那连贾母都挡不住大房入主荣禧堂了。 到那时,她的处境怕是要比现在的李纨还要惨。 惊怕之下,王夫人大哭道:“老爷若想做什么容易,可别再气了。你若有个好歹,让我和宝玉去靠哪个?” 贾政还没说话,就听外面一阵步伐齐动声,又有贾母透着慌张的声音传入:“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刚还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倒了?” 只见贾母在鸳鸯、王熙凤的搀扶下,身后跟着赖嬷嬷和六七个媳妇丫鬟,急忙进了耳房。 王夫人和贾琮忙起身相迎,贾母却顾不得他们,往炕上看去,看到贾政面色煞白,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真真唬了一跳,鸳鸯、凤姐儿等人也都吓了一跳。 贾母急上前,话没说眼泪就落了下来,哽咽道:“政儿,这是怎么了?” 贾政见之,虚弱的想挣扎起来,哪里能挣扎的起,又唬的贾母王夫人一等人连忙相劝。 等重新躺好后,贾政愧然道:“不孝子累得母亲前来,实在该死。” “胡说!好好的提什么死不死的,那才是大不孝!” 贾母抓着贾政的手,厉声呵斥一番后,再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贾政闻言,长叹息一声,闭上眼,嘴唇颤了颤还是没说出话来,眼角却落下两行清泪。 见他委屈成这般,王夫人跟着流下泪来,贾母也心疼的心如刀割。 她哽咽道:“可是宝玉不听你的话,又惹祸了?你是他老子,只管管教就是。何必气成这般? 若他不知孝道,我也不会再疼他。” 王夫人在一旁忙道:“老太太,和宝玉并不相干……” 贾母闻言瞪起眼来:“不是宝玉,那又是哪个把老爷气成这样?” 王夫人犹豫了下,不知该怎么说,目光看向了站在角落里的贾琮。 贾母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贾琮,看到他额前包扎的纱布,王熙凤已经猜出了缘由。 心里一叹,她和贾琏将贾琮送至此处后,就急着去贾母处,为的就是拦下消息,不想贾母生辰之日,被这等消息一而再的坏了心情。 没想到到底出了事…… 贾母也不知是气糊涂了,还是想到了什么,她看着贾琮沉声道:“又是你这孽障惹出来的事?我就奇了,怎地旁人都没事,就你整天惹东惹西,如今连老爷都给气倒了。 下回是不是连我也一并气死?” 贾琮还能说什么,只能跪下“认罪”…… 王夫人等人也都不好说什么,心里未尝没有埋怨贾琮之意。 炕上的贾政却气急道:“母亲,和琮哥儿又有什么相干? 他素来知礼懂事,勤奋好学,不争不抢,何曾招惹过哪个? 遵孝道去给人请安,却被打成了这个样子。 牖民先生和司空大人如此看重他,以为吾家麒麟子,我们本家反倒只顾着作践。 真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咳咳咳!” 话没说完,就被一连串的咳嗽声淹没,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贾母也顾不上审问贾琮了,忙道:“我不过一问,你何必动怒?气大伤身,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又置我于何地?” 贾政在王夫人服侍下平息了咳嗽后,垂泪叹息道:“母亲,今日大司空才收了琮哥儿为入室弟子,知其出身不好,处境艰难,临告辞前将他托付给我。 润琴先生和寿衡先生也都极看重他,谁曾想,连一天功夫都不过,琮哥儿就几被打杀…… 儿子还有何面目再去见大司空,又有何面目再去见牖民先生? 若是连母亲都认为琮哥儿有罪,儿子必无立足之地矣。” 贾母闻言一滞,再没想到,如今贾琮竟和贾政的颜面挂上勾来。 在贾家这样的人家,什么金银富贵只作等闲,唯一张脸面才是最是重要的。 贾母开始理解贾政为何这般着恼了,只是她再说不厌弃贾琮,怕贾政也不信。 眼见贾政面色难看,仿若大病初愈,贾母心里就不好受。 别看如今贾政教训宝玉,常被贾母相拦,贾母也常怒言相斥他。 可当年先荣国贾代善教训贾政时,又何尝不是贾母在一旁所拦护佑? 她实则极疼爱幼子。 若非当年一味的护佑着,没让贾政经历过什么摔打,也不会养成他如此“天真烂漫”的性子…… 如今眼见贾政这幅模样,却无计可施,贾母心中难过之极。 想起今日还是她的生儿,却闹成这样,心里愈发委屈不受用,再度落下泪来。 旁人见之都无法,事关贾政贾赦,连王熙凤都不敢多嘴。 这时,赖嬷嬷却笑道:“老爷可真真错怪老太太了,老太太何曾怪罪过琮哥儿? 方才没来前,老太太还在说,今儿琮哥儿得了头彩,之前说好的,今日哪个得了头彩,她必有好彩头。 老爷不知,这彩头还是老奴献上的,是个极好的丫头。 原以为会让宝二爷得了去,凤二.奶奶还想为链二爷讨了去,老太太却做主,既然琮哥儿得了头彩,就该是他的。 老爷瞧瞧,老太太何曾以为琮哥儿有罪过?” 贾政也知这是糊弄人的话,可总要有个台阶给贾母下,他也不愿看到贾母落泪难过,因而看向贾母问道:“当真?” 贾母虽然想把那俏婢留给宝玉,可到底不过丫头,不值当什么,能让贾政消气养好身子才是重要的,便嗔道:“真真糊涂话,如何不当真?一会儿就让琮哥儿带了去。” 贾政闻言,强笑了笑,只是脸色又黯淡下来,道:“纵然有老太太疼爱,可琮哥儿早晚必遭横祸。 本是大人之过,竟让一无辜稚子罹受种种磨难。 琮哥儿何其不幸?” 这时,得到消息的贾琏、宝玉并诸多贾家姊妹们都进来了。 听到贾政之言,纷纷心中唏嘘不已。 再看到贾琮额前早已被血浸透的纱布,很有几人红了眼圈。 贾母心中真真生起恼意来,又见周瑞家的来传王太医到了,便对众人道:“你们先退下吧,晚些再来看老爷。” 又对贾琏道:“让人请太医进来给老爷看治,你去请你老子娘过来。” 众人闻言纷纷凛然,知道贾母终于要出手解决此事了。 原本还想留在这帮忙的王熙凤,都忙不迭的准备带人离去。 连赖嬷嬷都要带着她带来的丫头一并出去了,正这时,众人却见贾琮行至炕前跪下,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抬起头后,泪流满面…… …… PS:蛰伏期基本就要结束了,这么虐的一段路大家还能一直相陪,谢谢。 第六十七章 质问 (求收藏,求推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自耳房出来后,众人都静静的。 一时间却没人散去。 等到贾琮最后出来后,大家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的脸上。 此刻贾琮颇为狼狈,额前满是血迹,纱布已不能要了。 面上泪痕未干,面色苍白。 半边衣裳上血色斑斓…… 王熙凤见之叹息了声,打发人去准备纱布和伤药,一会儿郎中来了好换用,这些都是府上常备的。 赖嬷嬷则冷眼旁观,上下打量了贾琮好一会儿后,忽地笑道:“哥儿不必难过,小小年纪多吃些苦头,不尽是坏事。 如今老爷央得老太太出面,往后必不会如此了。 哥儿能得衍圣公和大司空的赏识,将来定有大出息。” 贾琮闻言,躬身道:“多谢嬷嬷指点,嬷嬷过誉了。” 话虽如此,心中却暗叹,虽然赖家品性不佳,但这个老妇,当真是极少的明白人。 赖嬷嬷见他态度恭敬,被打成这样,语气中也没有什么偏激怨愤之意,声音沉稳不带自怜,心中道果然难得,愈发暗自点头,又笑道:“在里面时哥儿也听到了,先前我与老太太、太太她们打了个赌,设了个彩头。 如今哥儿既赢得了头彩,自然该将彩头给哥儿。 一会儿你就领了去罢。” 言罢,也不给贾琮拒绝的机会,与王熙凤等人点点头后,拄着拐杖转头就走。 贾琮刚扬起手想要婉拒,赖嬷嬷已经消失在穿山游廊后不见了踪影。 此人身子骨倒是硬朗…… 他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一旁扎着两个丫鬟髻,身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头。 只见她垂着脸,也看不清到底什么心思。 想到,她应该就是晴雯吧…… 只是贾琮从没想过,这个风.流灵巧的俏丫头,会成为他的人。 日后的少了这个丫头,怕是会失色不少。 却不知这个心比天高的丫鬟,此刻心中如何作想。 想来,未必甘心…… 因见周瑞家的引着一太医从另一侧游廊走来,王熙凤收回玩味的眼神,笑道:“都别站在这儿吹风了,先去我那边坐坐吧。” 见贾琮要离去,王熙凤又笑道:“你的官司还没断完的,急什么? 也跟咱们一起走吧,过了今儿,你就和他们一样了。” 众人闻言,都轻笑了起来。 一双双眼眸看着贾琮,目光中有同情,也有好奇。 尤其是探春、黛玉和湘云,都是好文之人,极想得到贾琮的墨宝。 想见识见识,能震惊的当朝大司空大声叫好的字,到底是怎样的…… 贾琮却淡淡苦笑了声,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贾母态度在那放着,又怎会一样呢…… 王熙凤见之一笑,又劝道:“走吧,去我那儿吧! 指不定一会儿还要喊你,难道还要再派人跑二门外喊? 再者你这脸也要拾掇拾掇,见了风不是顽的。 让你平儿姐姐瞧见了,不定怎么心疼呢! 你和她倒有缘法,当年没白送那束白菊!” 众人早得知了当年的故事,此刻闻言纷纷笑了起来。 贾琮面色一囧,无奈的看向王熙凤,道:“二嫂,那年我还不懂事。” 王熙凤亦是咯咯一笑,她最善哄抬气氛,将众人哄笑后,招呼众人往后面三间抱厦走去。 她对贾琮并没什么好恶之分,不似贾母因先荣国之故,天然带有厌弃之心。 如今眼见贾琮愈发变的出息了,连赖嬷嬷这等见惯世面的都看好他压上一注,她也乐得做个人情,指不定日后有所收获。 大家出身的子弟,这等本事几乎与生俱来。 …… “哎哟!这是怎么了?” 过了粉油大影壁,刚进凤姐儿小院,就见平儿端着个铜盆从里面出来。 看到众人进来,刚准备笑迎,就看到人群后面的贾琮。 见他额前和衣裳上血迹骇人,面上也乱七八糟一片,唬了一跳,忙关心问道。 却不料贾琮还未答,王熙凤先大笑起来,对着贾琮道:“瞧瞧,我先前怎么说的?你平儿姐姐倒比我这个亲嫂子还关心你哩!” 贾琮闻言,看向羞恼瞪了王熙凤一眼的平儿,轻声笑道:“姐姐放心,我没事的。” 平儿先前就已经得知了贾琮被贾赦打伤的信儿,心里正担忧着,不过也听说已经让郎中瞧过,才将将放下心来。 哪里想到会成这幅惨样,嗔恼道:“这还没事,怎样才算有事?” 温柔娇俏的模样,别样的动人。 一旁的贾宝玉见之,恨不得被打的头破血流的人是他,竟十分羡慕贾琮…… 王熙凤在一旁笑道:“行了,已经让人又去请郎中了。 先前郎中就说,这伤只是看着唬人,并没伤到里面。 平儿,琮儿其实还没上回你链二爷被大老爷打的狠。 那次他半个月下不得床,只能趴着睡,也不见你这般着紧。 要不让琮哥儿和他二哥说说,要了你过去服侍他…… 哎哟!平丫头疯了!” 王熙凤话没说完,被满面羞红的平儿往胳膊上打了两下。 虽然根本不疼,可她还是做戏做全套,惊呼连连。 众人大笑不止,平儿啐骂道:“呸!活该!当着这么多小姑子小叔子的面,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正说笑着,有媳妇来禀报,前面人将之前的老郎中又请了回来。 王熙凤便带着一群丫头们回避,平儿也得回避。 贾琮则留在抱厦前厅,等着气喘吁吁的老郎中再度过来验伤。 等确定没什么大事后,又要换上新纱和伤药。 可老郎中连续折腾,着实没气力了,贾琮致歉后,道:“叨扰老先生了,不如老先生指点,我自己换。” 老郎中摆摆手,道:“岂有自己换的道理?医者尚且不能自医,更何况汝一少年,不如寻一丫头来换罢。” 贾琮还要说什么,却见一直垂着脸站在后面的晴雯上前,拿起了白纱…… …… 抱厦内,贾宝玉、林黛玉、史湘云并三春等人纷纷落座。 平儿带着两个丫头献茶。 王熙凤则戏谑的打趣贾宝玉,道:“宝玉,方才你瞧赖嬷嬷带来的丫鬟,眼睛都直了。 这会儿子可后悔了没有好生读书写字?” 贾宝玉嘴硬道:“后悔什么?” 话虽如此,可想到刚才见到的那丫头,心里真真后悔之极。 倒不是后悔没好话读书写字,而是后悔怎地没早早看到这丫头。 若早知道了,定让贾母要来给他。 这会儿却迟了…… 林黛玉等人一起咯咯嘲笑之。 王熙凤又出主意道:“你若实在喜欢,可以问琮哥儿讨要嘛。老爷这般待他,他心里必然感恩,你若要他不会不给。” 贾宝玉闻言登时心动,不过到底叹息一声,摇头道:“他都成了这般,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好的,我怎好讨要,那成什么了?” “就是!” 心直口快的史湘云附和道:“爱哥哥都有袭人了,还不知足?总不能天下的好事让他占了尽。 再说,琮哥哥多可怜呐,如今得了个好的,你就惦记? 要是老爷知道了,你的好多着呢!” 贾宝玉闻言急的瞪眼赤脸,道:“我多咱惦记了?分明是凤姐姐这般一说,我还说不要的!” 史湘云哼哼嗤笑了声,道:“有没有惦记你自己心里明白!我劝你可别行下那没面皮的事……” 林黛玉忽地笑道:“云丫头倒是向着琮三哥呢。” 史湘云啐道:“呸,我是向着弱的!谁跟你一般,就知道向着宝玉!” 林黛玉也不是好相与的,作色道:“我多咱就知道向着宝玉了?也不知哪个才说我,就会跟宝玉使小性气他治辖他?” 见两人争执起来,贾宝玉快跪了,急忙劝道:“快别说这些了,你们得帮我想个法儿才是,我听说,老爷想让我一并去国子监读书!” 见他急眉赤眼的模样,林黛玉和史湘云都笑了。 不过林黛玉只笑而不语,眼波流转,史湘云却劝道:“你也该好生去进益一番了,就算不想为官做宰,也要多接触接触……” 话没说完,就被探春笑着打断道:“快别说了,一会儿你俩又吵起来了!” 岔开话题道:“过会儿子我还要寻琮三哥算账哩!” 湘云一听就明白,连连附和道:“极是极是,亏我们帮他抄了那么多遍经文。 原先问他怎么个写法,他只说用正楷就行。 竟哄了我们去!” 这下连黛玉都好奇起来,道:“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好字……” 小眼神神往。 王熙凤见之,趁机再次打趣贾宝玉,道:“宝玉,如今可后悔了没好生写字?我瞧着那丫头,可有几分你林妹妹的品格呢! 你今儿若是写的比贾琮好,她不就是你的了?” 贾宝玉气个半死,噎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大笑,唯有林黛玉狠狠啐了王熙凤一口。 前厅,一媳妇送走老郎中后,平儿取了一件衣裳出来,对贾琮笑道:“原给你做了两身衣裳,年前送了一身,这个本想过些日子再给你,正好今儿用上,快拿去换了吧! 一身是血怪唬人的,让你嬷嬷给你多做些好的补身子……” 说着,将衣裳交给了晴雯,让她和贾琮去隔壁耳房更衣。 晴雯默默的拿着衣裳,搀扶着贾琮去了耳房。 贾琮诧异晴雯所为,多看了她一眼。 原本在他想来,这个丫头多半是不甘心做他的丫鬟的。 心比天高,禀性岂能轻移? 他却不知,若是今日之前,心气颇高的晴雯被送给他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庶子,心里怕是怄也要怄死。 可今日在荣庆堂,听了琉璃袭人直播荣禧堂的全程盛况后,晴雯以为,极得老爷看重,又被当朝大司空收入门下的贾琮,是有资格当她的主子的。 虽眼前不能得富贵荣华,但晴雯以为贾琮这样的人,日后必有大出息。 良禽择木而栖,良婢择主而侍。 想来她不负他,日后他亦不会负她…… …… 荣禧堂东厢耳房,贾母面沉如水的坐在楠木交椅上,理也不理侍立在一旁的贾赦邢夫人二人。 一起静静的看着王太医给贾政把脉。 未几,王太医诊罢,想了想,对贾母道:“太夫人,贵府二老爷昏厥只因怒极伤肝,郁气凝结于心,不能疏散,才伤及身子,此症非药石可医。 若能去怒,则不治自愈。 若不能,怕是…… 下官先开两幅安神的药,二老爷服下后静养些时候吧。 只是日后切忌如此动怒才是。” 贾母面色静的可怕,道:“麻烦太医了。” 王太医也察觉出气氛不对,忙躬身道:“不敢。” 而后头也不敢抬,随着贾琏出去开药了。 外人出去后,耳房内气氛愈发肃穆,贾赦看了眼炕上躺着面色苍白的贾政和顾自垂泪的王夫人,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心里腻歪的不得了。 可又不敢说什么,正要赔笑对贾母说什么,却见贾母转过头,一双老眼中眼神冷的骇人,贾赦口刚张开,可话却被这惊人的眼神给堵住了,而后就听贾母寒声道:“你们是巴不得我们都死绝了,好给你们腾地方吧?” …… 第六十八章 算账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听到贾母此等诛心之言,莫说贾赦等人,连王夫人都不落泪了,炕上贾政也悄然转了转眼珠…… 贾赦自然更是五雷轰顶,在这个时代,贾母这番话传出去,分分钟秒杀他。 废黜爵位都是小事,小命能不能保都是两说。 忤逆大罪,最轻也是流放三千里啊! 贾赦跪地哭道:“母亲此言,置儿子于何地……” 邢夫人也跪在旁边落泪。 贾母闻言愈发厉声道:“我怎敢置你于何地?分明是你要置我们于死地!” 贾赦胆寒了,砰砰磕头,没一会儿就青了脑门,他道:“儿子怎敢有此忤逆之心? 但凡有一丝不孝,愿意立刻就死,心肠烧成灰拿去给母亲铺路垫脚。” 见他头发花白,又说的这般可怜,贾母也落下泪来,道:“你管教你儿子,我们都不该说什么。 可你什么时候管教不好,非要今日管教? 政儿才得了孔老公爷和大司空的托付,让他看顾些贾琮,还当着他工部衙门同僚的面。 那边话音刚落,你这边就给打的头破血流。 你这是在打你儿子吗? 你这是在打你兄弟的脸,打贾家的脸,你让他没法做人。 你是想害死他!” 贾赦大泣道:“母亲,儿子当真不知有此事,只是那畜生顽劣不堪,故意惹我生气,儿子才管教他的……” 贾母闻言,面色一黯,别说贾政,就是她也不信。 想想这个大儿子蠢成这般,这会儿还扯这样的慌,贾母心里说不出的疲惫,道:“你那儿子到底怎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当年的事,到底怪哪个,不用我再多说。 你也一把年纪了,和他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当年的事和他几分相干? 纵然他出身下贱,可说到底,那也是你的儿子,是贾家的血脉。 都养这么大了,你们就这么容不得他,非要他死? 一个做亲父的,一个做嫡母的,如今倒成了仇寇,成了笑话!” 见贾赦还要说什么,贾母却摆手道:“罢了,既然你不待见他,日后他的事,你也不要管了,也不必再见他,全当没这个儿子罢。 这样你也省心,我们也省心。 再为一个庶孽闹的阖家不宁,让你兄弟有个好歹,我断不依你。 日后他果真出息了,自然少不得你一份荣光。 左右不过五六年的光景,长大了也就出府了。 到时候就眼不见心静。 出府的那份银子我也不用你们出,我出! 只要能给我省省心,让我多活两年,就算是你们的孝道了。” 贾赦邢夫人闻言,面色难看之极,可贾母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他们还能说什么…… 尽管心里恨欲狂,将贾政看做是装病的小人,然而他们也明白,今日断没有他们狡辩的机会了。 那个庶孽,怕是要得意上几年…… …… 王熙凤小院。 上房内,当贾琮重新包扎好伤口,净了面,换好衣裳,与平儿、晴雯一起入内时,等待他的,是一张桌几上的笔墨纸砚。 还有探春、湘云等人的“不善”目光。 平儿奇道:“这是怎么了?” 迎春笑着泄露军机道:“她们想让琮兄弟写字呢。” 平儿摸不清头脑,她先前只听说了贾琮被赶出来,后来又挨打的事。 至于发生在贾琮身上的好事,自然没人“乱传”…… 黛玉见她不解,就笑着解释道:“平姑娘还不知道呢,家里出了个极了不得的书法大家呢。 连本朝大司空都惊叹不已,收了当入室弟子。” 平儿闻言,顺着林黛玉的目光,看向贾琮,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喜之色。 贾琮谦虚道:“林妹妹说笑了,远谈不上大家。” 林黛玉呵的一声,眸光流转,绣帕掩口笑道:“琮三哥与我说没用,我并没帮你抄经。 你还是瞧瞧三丫头和云丫头她们吧,她们可是真恼你了!” 贾琮闻言,看向探春、湘云。 湘云气鼓鼓道:“三哥哥忒不地道,之前我们问你要张例纸,好按你的笔迹抄写,你只说照着颜书写就是,不想却是哄我们的。” 探春也犀利:“想来三哥哥的字太妙,不该我们这等闺阁丫头们看了去,我等原不配看!” 贾琮瞬间投降道:“我素闻三妹妹厉害,环儿说他深受其害,我原以为他小孩童言,没想到果真如此了得,比环儿说的更厉害三分……” 众人大笑,探春红了脸,嗔道:“三哥哥好生没理,倒指派起我的不是来。” 贾琮正色道:“并非如此,只是我自己从未以为字写的多好。只是临了份无名字帖,因而惊喜于诸位大人。 不过他们喜的也非我之字,而是那份无名字帖罢了。 我又岂能轻狂了去?” 听他这般说,连贾宝玉心里都好受许多。 探春却不上当:“临颜柳字帖的人多了去,也没见哪个能写出花儿来。 三哥哥说的再多,也不及写几笔。 我给你研墨!” 说罢,走到几旁往砚台里倒了掬清水,研起墨来。 众人纷纷咯咯笑道:“三丫头果然爽利!” 贾琮也没再推脱什么,再推辞就不是谦逊,而是矫情了。 待探春磨好墨后,贾琮上前执笔蘸墨,酝酿了下,在纸笺上写下: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二十字书罢,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探春时,探春哪里还记得他,一双顾盼神飞的修眉俊眼,似粘在了纸笺上般,再无旁人。 见她如此,贾琮淡淡一笑,心道不负“侍书”之名。 见探春如此,湘云、黛玉还有迎春、惜春也纷纷上前,观摩起贾琮书法来。 “啧啧!” 湘云最是爽直,也不顾后面宝玉的脸色不大安宁,称赞道:“果真是奇人奇字!看这字似清风飘拂,微云卷舒,天然有趣。” 黛玉也轻轻颔首赞道:“此字最配王摩诘的诗,诗字相合,愈发得了真谛,飘逸不俗,有股出尘之意。” 这一句褒赞,好似一记王大锤,捶在了宝玉的小心肝儿上…… 探春也回过神来,只是眼神依旧挪不开那些字,口中却赞道:“难怪那些写了一辈子字的官老爷们都拍案叫好,这字真是绝了! 我临过那么些字帖,还从未见过这等高秀圆润,丰神独绝之字!” 王熙凤见宝玉垮着一张脸,暗自好笑,却不愿见他太郁闷,因而上前看过贾琮的字后,故意撇嘴道:“瞧你们一个个说的玄乎,我怎么看不出这字有什么好?难道还能长出花儿来?” 却不料贾探春当场回道:“你懂什么,字都认不全,自然看不出这字的好来!” “噗嗤!” 一旁林黛玉忍不住笑出声,史湘云也咯咯直乐道:“凤姐儿真是自讨没趣! 三丫头最好书法,如今得了这等好字,自然爱如珍宝。 你糟践这字,岂不是就在糟践她?” 王熙凤又好气又好笑,道:“真真是都魔怔了!” 平儿在一旁,眼神奕奕的看着贾琮,贾琮察觉后看过去,平儿抿嘴笑道:“果然出息了。” 贾琮不好意思笑道:“姐姐说笑了,还差的远。” 平儿看着贾琮感叹道:“这样已经极好了,也能见着你笑了。听小红春燕她们说,在墨竹院几天都见不到你笑一回。 每日里她们还没起,你就起来读书写字好长时间了,晚上又熬过子时,一日里睡不到两个时辰。 如今总算熬出些好果子来,往后可别再那样苛苦着自己,熬坏了身子不是顽的。” 贾琮躬身道:“劳姐姐记心,我记得了。” 见他这么一板一眼,平儿反倒不好意思了,又见众人都侧目看着她俩,嗔怪道:“刚还赞你知道顽笑了,又这般古板起来,真是傻小子!” 林黛玉咯咯笑道:“平儿姐姐说的极是呢,往常去墨竹院,琮三哥笑也不会笑,好似故意疏远我们一样。” 平儿倒替贾琮解释起来:“不是他不会笑,是因和你们不大同,日子过的艰难些。” 见众人笑容都轻了,贾琮笑道:“之前还多亏诸位姊妹赠送点心,往后我若得了意,必每人还一车的点心回礼。” 迎春笑道:“要那么些点心做什么?甜腻腻的怪难吃,一点就好。” 其她人暗自无语,这是重点么…… 唯有贾琮对这个有些懵懂的姐姐点点头。 探春笑道:“我们也不要你的点心,你再写幅字给我就成。” 惜春则抿嘴笑道:“我还要一幅画儿!” 湘云直爽的多:“我两个都要!” 众人一阵嘲笑,湘云却道:“我是坦荡率真不遮掩,怎么想就怎么说,不似你们…… 想来三哥哥不会拒绝我,哦?” 贾琮正要开口,就见外面急急进来一丫头,正是王夫人的得利丫鬟彩霞,她进来便道:“宝二爷,琮三爷,老爷喊你们过去说话呢。” 贾琮闻言一喜,心头一阵轻快,那边结束了。 而宝玉则心生不妙,总觉得有了不得的坏事要发生…… …… 第六十九章 红楼的正确打开方式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老太太,老爷,太太。” 贾琮与贾宝玉重回荣禧堂东厢耳房内,与三位长辈见礼。 贾母坐在炕边,淡淡瞥了眼更换一新的贾琮,应了声后,又怜爱的看向宝玉。 王夫人则坐在下首交椅上,也只顾看着爱子。 贾政气色好看了许多,背倚锦靠,半躺在炕上,却是对贾琮道:“琮哥儿可无大碍否?” 贾琮又红了眼,躬身哽咽道:“劳老爷牵挂,琮并无大碍。只盼老爷以身体为重,侄儿些许小伤,实不相干……” 言语中拳拳孝意,令贾政动容,也让贾母和王夫人微微侧目。 贾政叹息一声,道:“瞧你一身的血,哪里是什么小伤啊,那分明是要命……” “老爷……” 见贾政脸色又难看起来,王夫人忙出口劝道。 贾母也道:“你还想那么些作甚?既然你喜欢,就养着吧,左右大老爷那边也不管了。 不用请安,不用站规矩,能不见就不见,往后也没那么些子事了。 你若再为此事伤了身子,就是大不孝,我可不依你了!” 贾政忙赔笑道:“让母亲担忧了,儿子死罪!” 贾母啐道:“这会儿子又来说好话,之前那样生气做什么?” 贾政又连说了几句好话,贾母才转嗔为喜。 看到这一幕,贾琮垂下眼帘,眼中浮现一抹笑意。 原来贾母溺爱贾宝玉,也是有传统的,难怪贾政的性子如此书生气…… 不过若非如此,他怕也难借此机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摆脱贾赦一伙儿。 说到底,他如今的根脚太弱,只能借势而行。 而许是知道贾母并不喜欢贾琮,所以贾政并没有继续再单独对他说什么,直入正题道:“喊你们二人来,是给你们说一声,下个月初一,你们二人一起去国子监读书……” 话没说完,就见贾宝玉如五雷轰顶般,痴傻掉了。 老……天……爷爷啊! 贾宝玉心中呐喊:这是想要他的命吗? 本就一直小心看着他的贾母和王夫人,看到他一幅掉了魂儿的神情后,立刻慌了,忙一迭声呼唤道:“宝玉,宝玉……” 贾政心里也有些乱,不过他还是下定决心,要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让宝玉长进一番。 若错过了这个贾母松口的机会,再想有下次机会,不知何年何月,因此咬牙喝道:“该死的孽障,你这是做何模样? 还想一辈子在内宅里厮混不成?” 贾母和王夫人喊了那么多声都没喊回魂儿,贾政一声喝,却瞬间让贾宝玉离体的元神归为,哆嗦了下,忙委屈道:“儿子不敢。” 见他回过神儿,贾母和王夫人海松了口气。 贾母忙哄道:“宝玉莫慌,你和别个不同,不用日日去监里读书。读半月,歇几日,身子重要,好不好?” 贾宝玉巴巴落起泪来,别说读半月歇几日,就是读几日歇半月他都不乐意。 见他落泪,贾母和王夫人都心疼的了不得,贾政却气的要命,厉声道:“琮哥儿和你一天生,你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你是何等模样? 琮哥儿只要能读书,死也不怕。 为了能读书,让大老爷打的头破血流,你倒好……” “老爷!” 贾琮本不该说话,可他觉得不说不行了。 贾政这是在使劲给他挖坑,挖活埋他的坑啊…… 再说下去,就要到贾母和王夫人忍耐的底线了。 到时候一双双小鞋飞来,凭添无数难度。 所以他不得不出面。 贾政有些诧异的看着贾琮,道:“琮哥儿有事?” 贾琮躬身道:“老爷,外面人心险恶复杂,宝玉身份贵重,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也是有的。” 听他这般曲解圣人言,贾政又好笑又好气,不过就见贾琮又对贾宝玉道:“我知你并非畏难怕险,只是担心让老太太、太太挂念,是为了孝道。” 这番辩解,连贾母、王夫人都眼前一亮。 贾宝玉泪眼把擦的看着贾琮,听他继续吹…… 贾琮心中无奈,却不得不继续道:“只是,我辈读书人,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睹天下大好江山为快。 当然,你身子贵重,若如此,惹得老太太、太太牵挂,反而不好了,不是孝道所为。 圣人也有言道:父母在,不远游。 不过老爷应该也正是有此思量,才送你去国子监读书的。 国子监内有天下各省的举贡,齐汇于监内读书。 你若能与他们为友,相互交谈,那么即使不走万里路,也可得知天下各省的人物风情。 回来后说与老太太、太太并家中姊妹们听,想来她们必是极愿听的。 这样一来,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喜欢,家里姊妹们也高兴听你言,你也能长许多见识经历,岂不齐美?” 这一番勾勒,不仅贾母、王夫人等人暗自点头,连贾宝玉都有些心动起来。 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他站在贾母院后面的红楼大花厅中间,周围围了一群家里的姐姐妹妹和漂亮丫鬟们,一双双美眸中满是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听他讲述着天下各处的奇人奇事奇女子,还有奇花奇草奇妹子…… 贾母、王夫人等长辈则纷纷竖起大拇指,对他赞不绝口。 连大魔王贾政,都满面温柔微笑的夸他出息了,保证日后再不对他动粗,还会像对待女儿般温柔相待…… 耳房内,贾母、王夫人和贾政三人看着陷入癔症中的宝玉,流露出别样的微笑,一个个哭笑不得。 贾母和王夫人又深深看了眼垂着眼帘而立,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贾琮。 “咳咳。” 一声重咳,打断了宝玉的“红楼梦”,让他惊醒过来。 贾政狠狠瞪了他一眼后,碍于贾母在,到底不好多说,只对贾琮道:“我已让你链二哥亲自去了布政坊尚书府,与你请了假。等你养好伤,再去尚书府见过你师母罢。 去国子监读书,也等伤好了之后,你不可心急。” 贾琮虽觉得不碍事,可事关贾家体面,他自不会忤逆贾政之意,恭敬应道:“是,老爷。” 贾政话罢,一直没和贾琮说过话的贾母,忽然对他开口道:“听你刚才讲话,我就知你是个心里有数的。既然心里有数,就当知道老爷太太对你何等大恩。 我们这样的人家,最重知恩图报。 想来他们也不图你报什么,不要你金也不要你银,只要日后看顾好宝玉,就是最大的报答。” 说罢也不给贾琮答应的机会,转而厉声道:“若是你敢仗着老爷的喜爱,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欺负宝玉,我必不饶你!” 此番厉声训斥,连贾政和王夫人都变了脸色,却不想贾琮竟不似方才那样顺应,他抬起头,昂然直视贾母道:“老太太,琮虽出身卑贱,但素以老爷立世行事之道为师。 仁孝节义,清白方正。 俯仰之间,不愧天地。 世人皆知琮受老爷大恩,若琮负于老爷,岂非自绝于天下? 此等不孝不义之蠢事,琮万不会为。 若有一日能得凌云志,琮必不会忘老爷今日之恩德。” 这话,说的贾政心潮澎湃,感动不已。 他性子端方迂气,最崇尚读书人那一套。 贾琮说的这般慷慨激昂,又将他赞出一朵花儿来,贾政心中自然满意之极。 贾母和王夫人却将信将疑,有时候,不是局中人,看的反而更清楚些。 再加上她们的出身和眼界,极少迷信读书人那一套,这也是她们从不逼宝玉读书的缘故。 读书人什么德性,看看东府敬大老爷就知道了。 读了一肚子的书,进士都中了,回过头来却去当了道士。 真要当个清心寡欲的高德之士也就罢了,可若如此,惜春又从何而来…… 所以对贾琮的话,她们并不全信。 她们只盼贾琮真如他所说的那般,要做一个和贾政一般的人,她们反倒放心了。 至于凌云志什么的,却是谁也没放在心上。 哪怕有孔老国公看重,又有大司空为师,可等到官居一品出息时,也要几十年后了。 那时她们在哪都不知,谁在乎这个…… 只是她们万万想不到,贾琮到底在谋划着什么。贾琮的确不会负贾政,也不会负贾家,不过他报恩的方式,她们却未必愿意接受,然而到那时,却也由不得她们…… …… 出了荣禧堂东厢耳房,贾琮和贾宝玉又回了王熙凤小院儿。 这是方才众人嘱咐的。 待二人进屋后,王熙凤等人纷纷询问发生了何事。 尤其是看到宝玉一幅生不如死的模样后…… 此时,袭人也来了,见宝玉如此神色,忙问道:“二爷可是老爷训你了?” 贾宝玉摇头叹息,未语泪先流…… 见众人狐疑的看向自己,贾琮抽了抽嘴角,道:“老爷太太让宝玉和我一起去国子监读书。” 众人恍然大悟,湘云还拍手道:“总算有个好去处了。” 袭人放下心愁,嗔了湘云一眼道:“可别往人心里扎刀子了。” 黛玉悠悠笑道:“也不算什么,想来老太太不会让宝玉见天儿的去,去二日,歇二日也就是。” 贾琮有些诧异林黛玉的聪慧,道:“老太太是有此言。” 湘云撇嘴道:“这算什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学到什么?” 熟知宝玉心性的探春在一旁忙拉了她一把,可到底还是迟了,宝玉面色涨红,额前青筋暴起,嘴唇都哆嗦起来,怒道:“姑娘快去别的地儿坐坐吧,仔细我这里腌臜了你会做学问的人!” 湘云也不是好相与的,从小一般长大,哪年不狠拌几次嘴,她扬眉还嘴道:“这又不是你的地儿,这是凤姐姐的地儿,凤姐姐撵我走我才走,和你什么相干?” 宝玉一张脸已经成紫色了,一跺脚道:“好好好,你不走,我走!” 说罢,踉踉跄跄的离去,袭人不放心,忙跟在后面一起离去。 等宝玉走后,湘云心里又委屈又懊悔,一时间也落起泪来。 偏黛玉笑着说起了风凉话:“你这又何苦来哉,方才说那么些气话,这会儿心疼,我瞧刚才竟也不必。” 说罢,不给湘云反驳的机会,飘飘然离去。 看到这一幕幕众生相,贾琮面色隐隐古怪: 这才是红楼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 第七十章 和睦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布政坊,尚书府。 孙子和管家一起将贾琏送走后回到书房,就见宋岩面沉如水的坐在太师椅上。 老管家服侍了他一辈子,是位忠仆,反倒比孙子自在些,劝道:“老爷何必着恼,那位链二公子不是说了么,老爷学生是自己摔伤的,不妨事。” 宋岩老眼中目光凌厉,冷哼了声。 其孙宋华悄悄瞟了眼祖父,见他怒气难消,还是忍不住问道:“祖父大人缘何会收一勋贵子弟为弟子?” 宋岩二子三孙,二子皆在外省为官,只留长孙在都中,一面读书备考,一面代父尽孝。 尚书府虽然教子严正,比贾府更有所过之,不同的是,尚书府严在点上,而贾府却严在肆意打骂上…… 面对长孙的疑惑,宋岩淡然道:“子厚,莫要以偏见之心看待勋贵子弟。 勋贵子弟固然良莠不齐,多纨绔膏粱,但也不是没有少年英杰。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汝当学以致用。” 宋华闻言,忙躬身道:“孙儿牢记祖父教诲。” 见他如此,宋岩点了点头,又道:“你资质不差,又勤于学,文章火候已至。 今科未下场,来年多半上榜。 于课业一道,日后你可多指点你小师叔一二。 明日去贾府见见你小师叔吧,等他入学后,往后每三日,接他来府上住一日,教其课业。” 宋华闻言,面色止不住苦涩起来,他今年都快十九岁了,连亲都说好了,只等金榜题名后就成亲,却不想要喊一十岁的稚童为师叔。 只是虽心中有一万个不甘,他也不敢违逆宋岩的吩咐。 连阳奉阴违都不敢。 与贾家不同,尚书府的规矩是,有异议可以提,甚至还能辩论。 可吩咐下去的事,若是再敢心存二志,那宋家家法却不是顽笑的。 所以宋华只能认下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师叔。 待宋华下去后,书房里只有一对老主仆时,宋岩才忍不住叹息一声,道:“贾存周虽为仁人君子,却无治家之能。 放任贾恩候骄奢淫逸,残暴霸蛮,必为败家之源。 可怜贾琮摊上这样一个父亲,何其不幸……” “老爷,您先前让老奴派人去打听贾家那位三公子生母的情况。老奴托了好几圈人,才查到一点消息,却也不知道准还是不准……” 老管家驼着背,老态龙钟道。 宋岩闻言,忙问道:“林伯,你查到了些什么?” 老管家道:“十来年前,贾府那位国公爷还在时,他那位大公子就是神京城里出了名的浪荡纨绔,声色犬马,怎么被教训都改不了。 后来就在平康坊内一座名为翠云阁的青楼里,遇到了一位叫芸娘的新出阁花魁。 当时芸娘还是个清倌人,却被贾家大爷一眼相中,强硬买下,却没给多少银子。 不敢带回贾家,就金屋藏娇起来,养了二年后,生下老爷新收的门生没两月,那位芸娘就病死了。 翠云阁被人强买了芸娘,却没得多少银子,没过多久也关门了。 十多年过去,那芸娘相貌如何,品性如何,外人皆不得知。 老奴也是托了好几圈关系,才问出这么点名堂来。” 宋岩闻言,心中却有了数,愈发坚定了对贾琮神秘身份的认定。 若非如此,断不会将消息掩盖的这么彻底。 念及此,他走至窗前,临窗一叹…… 皇宋已成青史之灰,一去不复返。 但宋岩以为,天下士子都欠赵家一份恩情。 历朝历代,再没有哪一朝会如赵宋那般善待读书人。 也没有哪一朝的君主,会言明要与士大夫共天下,且勒石为法,终宋一朝,不杀士大夫及言事者。 正是这样前所未有之宽松环境,才诞生了汉家天下有史以来最璀璨的文华之邦。 独尊儒术始于汉,但真正大盛,却是于宋。 是皇宋,奠定了文人掌管天下话语权的真正根基。 所以,天下文人都欠赵宋一份恩情。 这便是宋岩初次见面,就要收贾琮为弟子的缘故。 这也是他和衍圣公孔传祯的共识。 原本孔传祯曾考虑亲自收为弟子,可那样一来,动静就太大了。 会将贾琮推向风口浪尖,对他的成长极为不利。 宋岩出面,虽也难免让人瞩目,可相对而言,情况会好太多。 毕竟,宋岩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孔圣后裔相比。 对于贾琮的身世,他们也并不准备大肆宣扬,除了极个别的几个可信得过的老人外,他们甚至连贾琮本人都不会告诉。 赵宋到底已成前朝,绝不可能再有复国之日。 谁都不会做此妄想,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孔传祯、宋岩等人只想让贾琮这个流淌着赵宋血脉的后裔,过的好一点,不被屑小欺辱了去。 能够长大成才,不负血脉之贵。 仅此而已…… …… 荣国府,墨竹院。 自一群小儿女闹出矛盾后,在王熙凤小院的聚会就散了去。 贾琮则带着新得的丫鬟晴雯,回了墨竹院。 甫一入门,却见庭院内竟站满了人。 小红、春燕和四个小丫头子们不算,柳嫂子也在。 除此之外,林之孝家的竟也在。 贾琮忙给几个年长的嬷嬷问好,林之孝家的带头还了礼后,目光隐泛光彩的盯着贾琮看,笑道:“打今儿往后,三爷的日子愈发好过了。日后三爷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儿,那才是风光的时候!” 贾琮面色却没一点骄矜之色,谦声道:“都是老爷太太爱护,二哥二嫂几番庇佑,还有嬷嬷和姐姐们百般照顾之功。 若非如此,琮怕难熬至今日。” 林之孝家的一直观察着贾琮,心想若是个刚得志就猖狂的,那最好快快将女儿调走,必然长远不了。 可见到贾琮非但没一丝骄奢自大,还将话说的这样齐全,让人挑不出一丝不是来,便愈发觉得贾琮不凡之处。 又将贾琮细细打量了好几回后,她目光落在贾琮身后默默跟着的晴雯面上。 看到那张极妍丽的脸,林之孝家的心里其实多有妒意。 若是她女儿小红能生这样一张脸,拿下贾琮根本不在话下,还有八成把握,日后让小红成宝玉的房里人…… 可惜啊,这张脸生错了地方。 只是这些心思,她都会埋在心底。 不说这丫头多半会得贾琮的喜爱,单提她背后的赖家,就绝不是林家现在能招惹的。 因而林之孝家的笑着夸赞道:“真真是好颜色,出落的倒不比寻常人家的主子小姐差。还劳姑娘日后多担待一点我家那笨丫头,她嘴笨,不会说话。若有不周到惹着姑娘的地方,姑娘看在我的面上,多宽恕她一回。” 晴雯闻言,俏脸微红,也有些紧张,她毕竟不是家生子,不知道做奴才的门道水深,瞧了眼林之孝家的后,抿了抿薄唇,点头道:“妈妈放心,我会让着她的。” 林之孝家的闻言,嘴角抽了抽,心中冷笑一声,不过没等她再开口,贾琮却发话了,他笑道:“嬷嬷说笑了,这世上还有比小红姐姐更能说会道的姑娘么? 晴雯姐姐虽也心灵手巧,但为人行事上却没有嬷嬷这样的老陈人教着,日后还要和小红姐姐相互学习才是。 她也不会说个话,让嬷嬷见笑了。” 晴雯这才反应过来之前林之孝家的话中是何意,俏脸霎时涨红,心中多有不满,面上也就流露出来…… 贾琮见之有些头疼,又瞧见对面小红和春燕带着四个丫头,看着他额前的伤,一个个泪眼汪汪的,就先对她们道:“这是老太太送来的姐姐,日后我多半时间在国子监里读书,家里就劳诸位姐姐一起照看了。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咱们一起和和睦睦的,咱们这个小家就必然兴兴向荣。” 小红最会来事,听了贾琮这般说,立马过来拉起晴雯的手,一个劲儿的夸赞她好看,口中必称姐姐。 晴雯虽不大通世事,心却是极善的,她又是后来的,便与小红说笑谦让起来。 小红又拉着春燕一起序起齿来,没一会儿就排好了姐妹顺序。 见此,林之孝家的心中再高看贾琮一眼。 这点子年纪,就能有此圆润手段处理内宅事,真真难得。 只会读书虽也难得,可会为人处世,才是最难得的。 难怪赖家会将这个丫头送给贾琮…… 心里念头一闪而过后,林之孝家的也决定再做个人情,她压低声音对贾琮道:“三爷,如今府上都知道三爷往后的身份不一样了,老爷这般看重三爷,日后虽比不得宝二爷,却也不会比环三爷差。 三爷自己又这般争气,府上多是捧高踩低的,想来用不了多会儿,送礼的人就要来了。 三爷可万莫拒绝了去,好些人都是府上几辈子的老陈人,连二.奶奶都要和她们周旋,有时候还不得不退让两步。 三爷你……” 贾琮闻言面带感动之色,道:“多谢嬷嬷提点,我知道了。书上也说,水至清则无鱼。那些人虽都说过我的歹话,可如今既然低头了,我就不好再生事,要有容人之量。不然传到老太太那里,反倒成了我的轻狂……” “哎哟!” 林之孝家的一拍手,笑道:“三爷年纪虽小,可真真是个明白人!那我也就不多啰嗦了,这次来是为了给三爷准备去国子监读书用的行李,还要多准备几身衣裳换洗,也要多备几双鞋,必在三爷去学里前送来。” 贾琮笑道:“劳嬷嬷费心了。” 林之孝家的又笑言两句后,拉上柳嫂子一起走了。 林之孝家的说的没错,她走没多久,贾家有脸面的奴才,就一一上门了…… …… 第七十一章 心思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府自第一代荣宁二公以来,到贾琮这一辈,已经是第四代了。 富贵了近百年,家里的老陈奴仆们,也当了几辈子的奴才,个个都混成了老油子。 平日里专盯着主子的细处看,若是哪有一点失礼,那可就有顽笑谈资了。 这一点,连王熙凤、林黛玉等都瘆得慌,唯恐哪点做的差了,让人笑了去。 而之前被东路院各种吊打的贾琮,再加上出身之故,自然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百般嘲讽。 可另一方面,他们又都极有眼力,惯会捧高踩低。 眼见贾琮那么得贾政的器重,又拜了当朝大司空为师,最重要的是,连贾母都发话了,眼见就要翻身,于是一个个就开始转换立场。 自然谈不上跪舔,只是该尽的礼数尽到,明面上的功夫做足了,他们就不怕贾琮秋后算账。 毕竟荣府百年富贵,该有的规矩早就定下了。 府上话事的人上有贾母老太君,中有贾政夫妇,下又有王熙凤夫妇,权利格局已固定,贾琮纵然变了身份,也管不到他们头上。 所以多是走个过场。 除此之外,还有些锦上添花的人,今日也都来了。 都是府上奴仆中极有头面的人家,如吴家、钱家、周家、俞家等等。 偌大一荣府,上下里外三四百丁口,形形色色,众生百态。 面对这些人,贾琮哪个都不好慢怠了去。 若是以为身为主子,就能对奴婢婆妇们大呼小叫,随意辱骂,那才是想多了。 贾府内真真能从心所欲,想不搭理就不搭理的,只有贾母,其他人都被规矩约束着。 遇到年长的奴仆嬷嬷,主子们多会给几分体面,贾琮自不能例外。 客客气气的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婆子媳妇后,贾琮额头隐隐见汗,而墨竹院书房里也多了一堆东西。 都不算贵重,多是些小玩意儿,如文房四宝。 最贵重的一份礼,是吴新登家的送来的一份世翰堂的四书。 除了赖家送了一个晴雯外,就属他家礼最重。 等送走了吴新登家的后,看着手中的书盒,贾琮面上笑容敛去,眼睛微微眯了眯。 算上上回赠蜡,这是两份礼了。 上回是雪中送炭,这回是锦上添花…… “三爷!” 和小松鼠一样,来回奔跑了好多趟往屋里放礼物的小红和春燕,见汹涌的送礼人潮终于清静了,纷纷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贾琮。 娟儿、觅儿、小竹和秋珠四个小丫头子,也都嘿嘿傻笑着看贾琮。 墨竹院,从未如此风光过! 荣府内就是一面面四处漏风的墙,守不住秘密。 因为贾琮挨打,惹得贾政震怒,气倒在床,继而惊动了贾母,将贾赦邢夫人喊去罚跪磕头。 自此贾琮之事不许贾赦夫妇再插手,贾琮还要与贾宝玉一起去国子监读书。 这些事,连一顿饭的功夫都没用,就传遍了贾府内外。 还传的活灵活现,好似就是她们亲眼目睹了般…… 自此,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贾琮没了东路院欺辱拖后腿,又入了国子监,日后稳稳的一个官儿跑不了。 再加上衍圣公和大司空的看重,未来前程必然不可限量。 贾琮也就从一个无人问津人人耻笑的庶子,转变成了贾府正儿八经的主子。 对于这等变化,贾琮自身并未有多少心境改变。 因为他始终清楚,他真正的危机从来不是东路院那对公母。 可小红和春燕等人,却真真高兴到了极致,心里如同吃了蜜糖般甜。 一张张小口笑的根本合不拢。 连站在门口月台上,还有些拘谨而立的晴雯,清新靓丽的俏脸上,都浮现出一抹微笑。 看着这一张张笑脸和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贾琮嘴角弯起,正要开口,却见小红春燕的眼睛又落在了后面门口处。 目光隐隐厌恶…… 贾琮转头看去,就见一模样谦卑的婆子,面上带着谄媚媚俗的笑脸,点头哈腰的站在门槛处往里面瞧。 看到此人,贾琮眼瞳微微一缩。 他认得此人,名叫桂婆子,一家人都在东路院小厨房里做事。 在他被圈禁的那两个多月里,就是这个桂婆子,隔三差五的丢两个霉馒头进来,还会在门外刺拉拉的说些恶心人的风凉话。 难听之极。 却不想,她今日也会来此。 不过,想起她的职司,只一瞬间,贾琮面上刚冷淡下去的笑容,又热络了起来…… 他心里都有些诧异,自己竟能做到这一步…… 他好似完全忘记了当初的恩怨,笑道:“桂嬷嬷怎么来了?” 看到贾琮的模样,那桂婆子亦是“受宠若惊”,语无伦次道:“我……我来给三爷请……请安呢!”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荷包来,解开系绳,倒出来一锭五两左右的银子,献宝似的捧到贾琮跟前,面色愈发谄媚道:“之前老婆子让猪油迷了心,慢怠了三爷,实在该死!这是婆子一家的一点心意,只求三爷收下,赏我们下人一个好脸……” 贾琮正色道:“诶,嬷嬷哪里话,我知道嬷嬷也是身不由己,是被人胁迫不得不如此。若不然,嬷嬷一家都没好处。 再者,当日在假山耳房里,若没有嬷嬷送吃食,我怕也熬不到今日。 嬷嬷的大恩,我一直记着,哪里还能要嬷嬷的银子。 快收起来,让人知道了,该说我轻狂不知好歹了。 桂婆子闻言,心里又糊涂又感动。 当然,她感动的是她自己,她差点都相信自己当初是行了善事的了。 她当然也舍不得给这五两银子,可一家人都寻思着当初将贾琮得罪狠了,眼看他就要翻身,虽一时将手伸不到东路院,可要是等到贾琮当了官后,那一切就晚了。 这才咬牙来破财免灾。 如今见贾琮这般“天真烂漫”,桂婆子心里又高兴又鄙夷,觉得自己真是了不得,欺负了人还让人感谢,面上又假意送了两回,就将银子重新放回荷包,藏进怀里。 就要提出告辞时,却听贾琮语气关心问道:“嬷嬷,老爷和太太近来用饭可香甜?” 桂婆子闻言,看向贾琮的目光里,已经压不住看傻子的眼神了,她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问道:“三爷,你还关心老爷太太用饭香甜不香甜啊?” 贾琮正色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为父母所生养,孝道大于天,怎敢不关心?” 桂婆子差点没笑出来,面色古怪道:“是是是,三爷说的极是……对了,老爷太太用饭都香甜,怎地不香甜?” 贾琮呵呵笑道:“老爷太太让嬷嬷一家掌管厨房,看来嬷嬷一家做饭最合老爷太太的口味。” 那桂婆子闻言,立马得意道:“三爷这话可说着了,太太最爱吃老婆子我做的香油拌茄鲞,哪日不吃这道菜,都要不高兴。” 贾琮点头道:“嬷嬷辛苦了……那老爷呢?” 桂婆子道:“老爷喜欢吃我家里人做的盐渍长生果儿,也是用家里祖传秘方儿腌的。 老爷每日里都爱就着这种长生果儿喝两盅,又滋补又养人,一日都离不得呢!” 长生果,便是花生…… 贾琮闻言微微颔首,垂下眼帘再道:“嬷嬷一家有这般能为,想来太太也不会小气,必然给足了你们银钱。” 许是担心贾琮再问她要钱,听到这话桂婆子竟当着他的面埋怨起来,只听她叫屈道:“天老爷,三爷可真真想的美,给足银钱? 一月就那点银子,我们一家若不是每日里一大早去金光门外赶农集,挑些便宜的菜货,我们自己都要往里面添补些!” 贾琮抬起眼帘,满眼惊讶,将信将疑道:“不能吧?嬷嬷说笑了。” 桂婆子跳脚道:“怎地不能?吃那样好的东西,太太每月就给十二两银子,哪里够用! 这边四个厨房,哪个厨房一月里不得四五十两?遇到大事时,七八十两上百两都是有的。 我们那边就十二两,多一文都不给啊! 三爷若不信,明儿一早卯时初去东路院角门外瞧瞧,老婆子一家都要出动去买菜买油! 哎哟,夏天还好些,如今还没出冬,真真冻煞人哩,真真……” 听她啰嗦了好一通,贾琮才感叹道:“如此辛苦,我愈发不能要嬷嬷银子了。嬷嬷快回去歇息吧,明早还要去买菜。” 桂婆子闻言,意犹未尽有些不甘,可也知道这事贾琮做不得主,只能满肚子怨气离开了。 此时,荣国府内已经开始点起了灯烛。 看着桂婆子远去的身影,贾琮一双漆黑的眼睛中,倒映着烛火,明亮骇人…… 墨竹院内也点燃了廊下的两盏灯笼,待桂婆子离去后,春燕近前来,噘嘴道:“三爷也忒好心了些,怎地还听她啰嗦?她不是好人哩!” 小红却道:“燕子莫乱说话,三爷敬的是孝道,不是桂婆子。 快走吧,柳嬷嬷之前说,今晚菜品多,一个人送不过来,咱俩一起去取。” 春燕闻言,竟先担忧的回头看了眼晴雯,然后才怏怏不乐的与小红一起出门去厨房了。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也不得不承认,论起姿色来,她和小红加起来都比不过新来的晴雯。 往后,也不知三爷还要不要她陪床了…… 出了墨竹院,小红见春燕面色不喜,忍不住啐笑道:“不害臊的小蹄子,整日里想些什么?” 春燕气道:“你还笑,往后家里也不知有没有咱们站的地儿!” 小红提醒道:“燕子你可别自寻烦恼,一来三爷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二来,我瞧那个晴雯,并不是有心计的。她多半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你若先使小性儿,八成要被她直接顶的下不来台。 她又是老太太手里出来的,三爷都不好偏帮你,到时候没理的反倒是你。” 春燕闻言,垂头丧气道:“难道就看她把三爷抢走?” 小红又好气又好笑,道:“三爷本也不是咱们的,上回就劝你别有这等心思,你偏不听。 你也不想想,就算三爷是你的,难不成你还想让他守着你一个?你觉得可能吗?” 春燕闻言,面色陡然涨红,羞恼道:“你……你胡说什么?” 小红瞧不上她,笑道:“你还敢想不敢认?我跟你说,但凡你有这样的心思,就愈发不能好妒。 三爷注定是有大前程的人,日后少不了房里人。 你是和他同甘共苦过来的,真要一直本分服侍,一心一意为他着想,日后未必没有你一席之地。 可要是给三爷添了恼,日后绝没你的好。” 春燕也不是蠢人,只是被晴雯那相貌给刺激了,这会儿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小红,道:“小红,你这般聪慧,就没想过……” 小红啐道:“呸!我才没你这么不害臊!” 不过见春燕撇嘴满是不信的看着她,便苦笑道:“你不明白,我这样的算什么聪慧?顶多多明白点事,在丫鬟里算是强的,在主子里就显不出什么了,连字也不识几个…… 就算三爷念旧,不赶我走,可又能有多少分量? 才貌无一……” 春燕嘻嘻笑道:“哦,你还说我贪,你倒比我还贪!你才想霸着三爷哩……” “乱嚼什么舌根子,这话再别乱说了,让人听了去,还不笑掉大牙?本本分分做好丫头,好多着呢,快走罢……” 说着,与春燕一起到了西南角的厨房。 …… 第七十二章 指点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一夜无话。 晴雯初来乍到,到底有些拘谨。 也许,她还在默默关注着周围环境,和贾琮的性格。 昨夜入睡时,她被安排在西厢内,东厢耳房是小红和春燕所居,西厢耳房是觅儿、小竹四个小丫头所居。 所以晴雯反倒更靠近些,住进了西厢房内。 一晚上半睡半醒,天还未明,也就是卯时初刻多些,晴雯隐隐听到外面有动静,顷刻间就清醒过来。 侧头看去,透过纱帐,隐约可见外间有烛火光芒穿过门帘缝隙钻了进来。 她心中一动,披上了件外裳坐起,被晨寒激了个寒战,还是咬牙走下床。 轻轻拉开些门帘,就看到一幕奇景: 贾琮着一身单衣,伏在地上,一上一下的撑着。 也不知已经做了多久,每一轮起伏好似都极辛苦。 分明是清瘦的身子,可看起来,却颇有几分力量感。 “呀!” 见贾琮做完最后一个,然后“pia”一下趴在了地砖上,晴雯惊呼了声,忙从西厢走出,想瞧瞧他怎么了。 贾琮听到动静后,自己费力的坐起,看向来人,见晴雯关心的目光,他用袖角擦了把汗,笑道:“怎么起来这么早?” 晴雯没答,而是轻声道:“三爷,地上坐着凉,快起来罢。” 说着,蹲下扶着贾琮的胳膊,要将他搀扶起来。 贾琮顺势站起,解释道:“身子太弱,所以锻炼一下身体。天还早,你再去睡会儿吧,小红春燕她们都没起呢。” 晴雯摇了摇头,小声道:“不睡了,睡不着。” 贾琮看着她清新秀美的脸,道:“是认生么?家里没多少事,我也不是苛刻的人,不用担心什么。 以你的性子,应该爽利才是,怎地这般拘谨?” 晴雯闻言想笑,看着贾琮道:“三爷怎知我什么样的性子?” 贾琮笑道:“你眼角上挑,眼睛明亮有神,目光里也没一点丫鬟气…… 先前小红她娘和你顽笑时,你差点当场翻脸。这样的性子,难道还不算爽利?” 晴雯闻言,羞红了脸,嗔道:“哪有当场翻脸?分明是那婆子不安好心!” 贾琮呵呵一声,又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晴雯闻言,敛去笑脸,轻声道:“家乡父母早不记得了,只有一个姑舅哥哥,专能庖宰,在外沦落。” 贾琮道:“是他把你卖到赖家去的么?” 晴雯叹息一声,道:“他也不易,赚不得几个银钱,又好酒……不过现在好了,去年我求了老嬷嬷,赖家就把他也买进府里吃工食。” 贾琮笑道:“你倒是心善的。” 此刻的晴雯,还没在内被贾宝玉宠的无法无天,脾性也还没那样大。 不过到底还是她,听到贾琮之言,一撇嘴道:“再心善也没三爷心善,听说昨天那些婆子以前待三爷极恶,三爷也能原谅她们,我又算什么?” 原谅她们,呵呵。 贾琮心中一笑后,没有再多言,他拿起边儿上桌几上的衣裳,穿了起来。 晴雯忙上前搭手帮忙,等两人穿好后,贾琮忽有所感,回过头去,只见春燕站在东厢门口,目光幽怨的看着这对衣衫不整的“狗男女”…… “呵,看什么,去打洗脸水吧,以后都归你管。” 贾琮见春燕巴巴的望着,无奈道。 听闻此言,春燕果然破涕为笑,喜滋滋的去准备了。 …… 过了辰时二刻,贾琮用过早饭,正要继续读书,却见一道小身影进来。 也不挑门帘,就那样生生撞了进来。 不是贾环又是哪个? 贾琮奇道:“今儿你怎么来这样早?” 贾环却不答,苦大仇深的拧眉瞪眼看着贾琮,好似在看革命叛徒…… 贾琮虽然善待他,却并不惯他毛病,见他不说话,也就不理会,顾自拿起书继续读了起来。 只是没过一盏茶功夫,就听到一阵抽泣哭泣声,挑眉看去,就见贾环在那低头抹泪。 他哑然失笑道:“一天没见,你怎么变成姑娘了,还哭哭啼啼起来?” “呸!” 贾环大怒的啐了声,却啐出一个鼻涕泡来,慌忙伸手按破,见贾琮不厚道的嘲笑着,又气又羞恼,大叫道:“你才变成姑娘了,你越长越像姑娘!” 贾琮摇头道:“我可不会一声不响的站在那里哭,有话就说,没话赶紧看书去。” 贾环见贾琮如此“忘恩负义”,连哄也不哄他了,彻底认定他背叛了自己,和宝玉他们成一伙子了,心里酸涩难过坏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贾琮看不成书,无奈起身过来,道:“到底怎么了?一大早的谁也没招惹你,你哭什么?” 贾环哭骂道:“你这个蛆心的孽障,没……没造化的种子,忘了老娘……忘了我对你那么好了……” 可见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这八CD是赵姨娘的词儿,让贾环现学现卖的用出来。 “如今你也攀上高枝儿了,也不和我顽了,就会讨老爷太太的欢心,只和宝玉他们顽,也不和我顽了。” “呜呜呜,黑了心的臭贾琮……” 贾琮闻言,哭笑不得道:“谁说我不和你顽了?刚我还让小红多拿一个鸡蛋给你留着,这会儿正在东边儿耳房的水炉里热着。” 贾环有骨气,大叫道:“谁吃你的臭鸡蛋?我不吃!” 贾琮道:“那你想干什么?” 贾环抬眼看着贾琮,道:“你别和宝玉一起去国子监读书,就在家里读,赶明儿我还请你去南集市胡同,我请你吃羊杂锅子,我就吃一个糖人,行不行?” 这是他能开出最高的价码了…… 贾琮耐心解释道:“环哥儿,我和你不同,我若不读书,是没有出路的。” 贾环哪里听得懂这个,两只脚在地上乱蹬,哇哇大叫道:“我不听我不听,就不让你去读书,你这个黑了心的……” “闭嘴!!” 一道清澈的厉喝声从门外传来,贾环听闻这道声音,撒泼的小身子居然颤了颤,登时安静下来。 贾琮则好奇的看向门口处,只见门帘挑开,一道倩影入内,不是三丫头贾探春,又是哪个? “三妹妹怎么来了?” 贾琮笑问道。 贾探春先与贾琮点点头后,并未回答,而是竖起修眉,怒视起贾环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浑赖的?不好好读书,还扰的三哥哥不能读书,你再哭一声试试,仔细你的皮!” 贾环跟个蔫儿猫子似的,耷拉个脑袋,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坐在地上干什么?想坐出去坐!还不去洗把脸?” 贾探春闹起脾气来,连一旁匆匆赶来的小红、春燕、晴雯都屏住了呼吸。 她们早就听说过贾家这位三姑娘了不得,却没想到这样了不得。 先前恨不能闹翻天的贾环,此刻灰溜溜的爬起来,绕了好大一圈绕过探春,出去洗脸去了。 小红有眼力,忙跟了出去让人准备铜盆帕子。 待贾环出去后,探春正色对面带微笑的贾琮道:“我知三哥哥对环儿好,可他到底还小,三哥哥是做哥哥的,该严厉管教他才是。” 贾琮笑道:“他还小,才五六岁,倒不必管太严,大事上他还是懂事的。 先前我在东路院时,若非他帮忙,今日我大概还在耳房里吃发霉的馒头呢。” 探春闻言,没好气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做差了,那我再将他喊来,让他继续和你闹!” 贾琮忙笑道:“诶,这就不必了。今日得见妹妹英姿飒爽的风采,让环哥儿吃个教训也是好的。” 探春闻言,俏脸一红,嗔怪道:“我落下脸来帮三哥哥一回,回头姨娘不定怎么怪我,三哥哥不谢还打趣我,是何道理?” 贾琮哈哈一笑,道:“谢,如何不谢,只是不知三妹妹想要些什么?” 探春等的就是这话,她抿嘴一笑,明亮有神的眼神看了贾琮一眼,伸手从袖兜里掏出一卷纸笺,递给贾琮道:“还请三哥哥指点!” 贾琮见此,心中隐隐了然,接过纸笺打开,果不其然,正是昨日他书写的那首王摩诘《山居秋暝》的临摹版。 不止一遍,正经书封面大小的纸,足有十来页。 他没有搪塞敷衍,认真的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贾探春的确有书法上的天分,笔力颇有几分厚重感。 笔锋转折上,也颇有力道。 只是,这种风格却不符合董其昌书法的天然韵味。 看起来,像是走岔了路…… 看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只这种态度,就让贾探春极满意。 不过等看完最后一张纸笺,贾琮却还是没说话,贾探春就知他为难,笑道:“三哥哥真是心软,自家姊妹,哪里不好直接说就是,还用斟酌言辞?” 贾琮洒然一笑,道:“惭愧,倒不及三妹妹洒脱。不过要说哪里不好也不至于……这样,我再书写一遍,三妹妹看我的用笔笔锋。” 贾探春闻言喜道:“这样最好,本就想求三哥哥一遭呢!昨夜琢磨了半夜,到底也写不出三哥哥这种字体,别说神似,连形似都难。” 贾琮笑道:“刚还说自家姊妹不用外道……” 说着,坐回临西窗的桌几前,准备研墨。 却被贾探春接过墨石,研磨起来。 笑过后,贾琮提笔蘸墨,酝酿了稍许,在纸笺上书写下一行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用古拙平淡,微云卷舒的字体,写出这等大气磅礴,厚重如山的易言,内中强烈鲜明的对比,让探春俊眼修眉中,刹那间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 第七十三章 来客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看清了吗?” 见贾探春只顾痴痴的看着纸上那十个字,似不愿回过神来,贾琮不得不出声提醒。 贾探春沉醉欣赏被打断后,幽怨的看了贾琮一眼,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光顾着看字了,忘了看笔锋……” 听她说的正大光明,贾琮又有什么法子,只能又写一遍,然后让她来掌笔。 贾琮在一旁指点道:“始终保持正笔,不要偃笔。笔正则锋藏,笔偃则锋出,也不要用拙滞之笔顿尾,诶……” 见探春弯笔一勾,贾琮提醒了声。 只是心里也明白,多年习惯,又岂是他两句话能改变的? 贾探春素临褚遂良书,褚书偃仰起伏,轻重缓急,崄劲明丽,蜿蜒媚好,极尽变化之能事。 和董书是两种截然不同之书风。 让她短时间内换成董书,几乎不可能。 念及此,贾琮委婉劝道:“三妹妹,你本临褚书,何必再转别体? 褚书似众芳艳舞,如鹤如鹭,有金玉之声,有婀娜之态,极尽风流。 从格体上看,我亦不如你也。” 贾探春看着纸笺上四不像的字,有些气恼的投了笔,却倔强的抿了抿嘴,眯眼道:“褚书虽绵丽流滑,细若铅丝,如折钗股,美艳无双,却不及三哥哥所书天然有趣,古拙纯真。 原本幼时喜欢褚书之妍丽,如今大了,更喜欢三哥哥所书之字体。” 说罢,又提笔,只是左右比划也无法下笔,一咬牙,对贾琮道:“劳三哥哥带我一带,让我知道该怎样纯用正笔书写。” 贾琮闻言一怔,道:“三妹妹想怎么带?” 探春正色道:“就手把手的教!” 贾琮迟疑了下:“这……” 探春没好气道:“你虽不是嫡亲的哥哥,也是正经的堂兄血亲,都是自家兄妹,又有什么不合适的?” 贾琮一想也是,探春都爽利果决,自己又何必矫情? 再说,不过是九岁十岁的丫头,虽思想早熟些,和小大人般,可到底还是孩子,因此不再推诿,站在探春身旁,大大方方握住她执笔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了十个大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因有血缘亲情在,所以鼻尖的幽香及手中的腻滑,都未在贾琮心中勾起涟漪。 倒是之前大方爽气的探春,被贾琮沉稳的手握着手,耳边聆听着平静的呼吸,俏脸微霞。 只是看着那十个古拙天然的大字自她手中书写而出,探春的心思又全都集中在书法上,激动道:“三哥哥再带我一遍!” 贾琮也不多言,继续握着探春的手,连续书写了三张大纸。 等百十字写罢,他松开手,正准备让探春自己琢磨琢磨落笔,忽然觉得书房气氛有些不对,转头看去,就见门口处站着三人,宝玉、黛玉和贾环,三人面色古怪的看着他和探春…… 贾琮心中并无愧事,奇道:“怎么了?” 宝玉、黛玉、贾环三人一起眨了眨眼睛,看着贾琮。 无声回道:你问我们怎么了? 探春也回过神来,落落大方笑道:“我让三哥哥带我一带笔锋,你们瞧什么? 还有林姐姐,你从哪儿寻来的这身衣裳? 云丫头昨儿下午才走,你又这样穿。” 昨天史湘云和贾宝玉闹腾了一场后,正巧下午史家派了婆子来接人。 要是往常贾母多半会再留她住段日子,昨天却没怎么挽留,放她回去了。 贾琮倒还不知。 此刻,林黛玉穿了着士子服,也戴着璞巾。 风流娇俏,眉眼可人。 听探春这般一说,黛玉傲娇的一扬雪腻一样的下巴尖儿,道:“关云儿什么事,我自幼便这样穿!” 林黛玉父母膝下无子,对其爱如珍宝,且又见她聪明清秀,便也欲使她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所以幼时的确央其母贾氏为她准备过小儒衫。 不过与湘云着男装的飒爽英姿不同,黛玉穿这身,却愈发显得娇俏动人。 一双水雾冬泉般的眉眼,总是有情…… 宝玉一双眼睛,几乎离不得她…… 贾探春见之好笑,道:“二哥哥,你林妹妹在这,你还能读进书?仔细老爷知道了,你的好多着呢!” 贾宝玉闻言,高兴道:“老爷再不会因为这件事教训我,这是老太太的主意!” 贾琮、探春都明白,必是贾母以为贾宝玉下月就要去国子监读书,委屈他了,才想着去前尽量顺着他的心意。 然而贾宝玉再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通秉声: “宝二爷,琮三爷,老爷喊你们去书房。” 听到这声音,宝玉脸上的血色一瞬间抽干,煞白煞白的,笑脸也成了惊吓之脸。 贾琮见他唬成这样,好笑道:“你怕什么?你和林妹妹才从老太太那边过来,老爷都不知道,必是其他事。” “果真?” 额头汗都吓出来了,贾宝玉听闻此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急问道。 贾琮见他不信,挑门帘探出头,对外面传话的婆子问道:“嬷嬷可知老爷传我们过去何事?可要带书本笔墨?” 那婆妇笑道:“并不用,就在老爷书房,哪里还用带笔墨书本?听说是来了外客,要三爷和二爷一起去见客。” 贾琮笑着谢过后,回身对贾宝玉道:“听到了吧?” 贾宝玉正拿帕子擦满头大汗,连连点头。 又见探春不厚道的大笑,羞恼的白了眼,然后叮嘱林黛玉道:“林妹妹先在这和三妹妹说话,我去去就来。” 犹不放心又嘱咐道:“可千万别走了,不然今日一字也读不下去了。” 林黛玉不耐烦道:“就你事多,也不怕人笑了去……我知道了,你快去吧,仔细老爷等久了又该恼你!” 宝玉这才不啰嗦了,忙和贾琮一起往外书房走去。 …… 从贾府西边角门进来,初见便是西侧的贾政外书房。 寻常来客,贾政都在此招待。 一应清客相公,也俱在此处。 梦坡斋则是内宅书房,寻常外男自不可入内。 等贾琮与贾宝玉一起过来,就见五六个小厮侍立在书房外的廊下。 见他二人到来,一起躬身请安。 里面听到动静,书房门被打开,门客程日兴笑着出来,请两人入内。 书房内燃着熏笼,檀香袅袅。 又有书墨香气怡人。 堂上各处布置着名人字画和古董,于文雅气中透着奢华。 哪一副字画,都比金银贵重十倍。 堂上贾政居于上座,满面含笑,丝毫看不出昨日暴怒后气病于床榻。 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堂下两排楠木交椅上,北面坐着四位年轻人。 两位年长些的,看起来有二十上下。 两个年幼些的,和贾琮宝玉年纪相仿。 皆着儒衫。 南面则坐着贾政的数位清客。 此刻见贾琮与贾宝玉前来,四位客人皆起身。 待两人与贾政见过礼后,就见其中一年长些的儒生上前,对贾琮躬身礼道:“宋华奉祖命而来,见过小师叔。” 上面贾政介绍道:“琮儿,这是你先生司空大人的长子长孙,表字子厚,今日特来见你。” 贾琮闻言点点头,对宋华道:“子厚无需多礼,先生和师娘可好?” 宋华一行人见贾琮这么点年纪,就面色沉稳,举止得当,言谈周全,心中暗自点头。 宋华起身道:“祖父祖母大人皆安,只是牵挂小师叔。” 说着,目光落在贾琮额前包扎着的白纱上。 贾政等人见之,面色隐隐不自在。 贾琮却歉意道:“因琮行为不谨,摔倒受伤,就劳师父师娘挂念,实在罪过。 子厚归去时,还请转告师父师娘,待琮伤愈后,再登门拜见请罪。” 宋华应下后,贾琮再介绍贾宝玉与他相识,又是一番繁琐礼仪…… 因为有长辈在场,哪个都不好失礼。 等介绍完宝玉后,宋华又对贾琮介绍他身边人,道:“师叔,此为我同年好友赵宁赵玉华,其祖父是当朝礼部右侍郎。 这是赵兄幼弟赵彦飞,将与师叔一起入读国子监。 这位则是我舅家子弟吴凡,亦要于今岁入读国子监。 因念及他们要与小师叔一起入学,日后必为同窗,所以先带来一见,到时候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若非国子监今日没休沐,不然子奋兄也会前来。 张元张子奋如今是国子监内舍监生,文章功底极为扎实,小师叔去后,若有疑难,可寻其解惑。” 贾琮闻言,微笑道:“难为你想的这般周到,多谢了。” 贾政也赞道:“松禅公有此佳孙,令人艳羡。子厚有龙驹凤雏之姿,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 这话让宋华红了脸,忙躬身道:“世翁着实谬赞了,学生微末之姿,岂敢称赞?倒是小师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先入牖民先生法眼,又因一笔妙书,名动京华。 如今不知多少同年好友,托晚生求得小师叔墨宝一见。” 一旁处,赵宁、赵彦飞兄弟并吴凡三人,也一直都暗中打量着一夜扬名神京城的贾琮。 相比于赵宁、赵彦飞兄弟的稳重,十来岁的吴凡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似想要将贾琮看出花儿来…… …… PS:一起向2018问一声:新年,你好! 第七十四章 登门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盖因初次见面,大家不会交浅言深。 又有长辈在,所以相互介绍一番后,又大概讲说了国子监情形,宋华、赵宁等人就一起离去。 贾琮和贾宝玉代贾政送完客,又和宋华约定好月底去尚书府拜见,两人折回外书房。 看得出,贾宝玉已经腻味透了。 回程上,贾琮劝道:“宝玉,因为初次见面,老爷也在,所以子厚、玉华他们才会一板一眼的遵守礼数而行。 待下回见面,想来必不会如此。 你面上还是不要带上不耐烦好,不然一会儿老爷见了着恼。” 贾宝玉忙摸了摸脸,小心道:“这么明显?” 贾琮笑道:“人之常情,你没见子厚的表弟最后差点坐不住了,扭来扭去。想来在家也是个追求恣意舒服的主儿……” 贾宝玉闻言,讪讪笑道:“我倒不是贪图享受,只是实不耐那些繁琐刻板的礼数。” 贾琮道:“只是场面上的规矩,等去国子监熟了后,你瞧好吧,光那个叫吴凡的就能闹翻天。” 贾宝玉好笑道:“我也发现,那双眼睛总是不老实到处乱看。他那哥哥也是瞧他实在坐不住了,猴屁股一样,才不得不赶紧告辞。” 贾琮想了想又道:“宝玉,其实我也觉得,好些人劝你多与为官做宰的交流,并不正确。” 贾宝玉虽自我,却并不是傻子,狐疑的看着贾琮。 在他眼里,贾琮和国贼禄蠹之流没甚区别。 贾琮却好似不知贾宝玉的眼神,继续道:“我以为,与人交往,没必要太过功利。 况且,这世上为官做宰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我更崇尚,交百种人,知百样事。 不管是为官做宰的,还是唱戏说书的,只要是可交之人,皆可交。 如此才不会坐井观天,以为天下之大只在眼前。 也可观尽世间百态,不会成为自高自大贻笑大方之人。 你去国子监读书,不妨抱着这样的心态,而不是为了名利功禄,如此就不会从心底里厌恶抗拒了。” 贾宝玉听闻至此,方知贾琮好意,感激道:“谢谢你的好心,我明白了……” 贾琮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是我兄弟,老爷太太又有大恩于我,何必说个谢字?” 贾宝玉还待再说什么,却看见前面外书房廊下,贾政正站在那里看着。 便忙与贾琮急走上前。 贾政的脸色并非以往那般严峻,反倒有些欣慰。 不过他并未开口,倒是他身旁的清客单聘仁笑道:“两位世兄倒是亲近,不知在说什么趣事?” 贾宝玉在贾政面前到底拘谨许多,贾琮便道:“我与宝玉在说国子监之事,国子监有天下各省的举监和贡监,都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想来天下各省的人也各不相同。 除却学业外,我们也当多交值得交往之友人,学习知晓天下事。” 此言一出,五六名清客好话登时不要钱般的洒出…… 然而知子莫若父,贾政却冷笑一声,道:“琮儿能有这样的见识,自是不凡。可这小畜生要是能听进人劝,先前那些打也白挨了!” 见宝玉登时成了霜打的茄子,垂头站在那,贾琮不知该说什么。 贾宝玉养成这样内里懦弱的性子,除了贾母、王夫人的溺爱外,其实贾政过于严苛的对待,也不是没有责任。 有时适当的鼓励,对成长更有利些。 只是这些话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贾琮来说…… 倒是一旁程日兴、詹光、单聘仁、卜固修等清客相公们纷纷笑道:“老世翁何必又如此?今日世兄一去,三二年就可显身成名了,断不似往年仍作小儿之态。” 贾政也不愿在贾宝玉去国子监前教训的狠了,不再理他,而是对贾琮道:“琮儿再来写一副字,先前那些字都被松禅公他们要去了。 昨日还未细看,今朝需好生揣摩一二,呵呵呵。” 贾琮应道:“是。” …… 五日后,正月二十七。 贾母生辰当日发生的巨大变故继而引起的种种喧嚣和震荡,在时间的流逝下,又归复了平静。 贾府也重新回复了往日的安乐受用,富贵奢靡。 前两日贾母突然请了回东道,宴请大房二房夫妇一起看了出《三娘教子》的戏后,“卧病在床”的大房夫妇,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又成了往常那般谦和礼让兄友弟恭的模范兄弟。 邢夫人,也再度开始每日往荣庆堂里晨昏定省立规矩。 一入侯门深似海,内中的弯弯绕绕何其复杂…… 好在贾琮如今不用去给大房日日请安,也还没资格去荣庆堂日日请安,倒也避开了绝大多数麻烦。 每日里只是读书写字养伤。 墨竹院,正堂书房内。 不时有笑声响起。 这段日子以来,每日未时上下,墨竹院书房内总会如此。 盖因这几天,嗜字如痴的探春,总让贾琮手把手的带她纠正以往的笔锋。 数年习惯,哪里是几日就能改变的。 有贾琮带着,总比靠自己强迫改变来的快。 只是这种教写方法,好似众人三四岁初学写字时的法子。 连迎春惜春听说了热闹,都来瞧了阵子,好生“耻笑”了一番。 如此倒也罢了,最有趣的,还是今日…… 贾琮看着眼前身着靛青花卉暗纹镶边荼白暗花缎面对襟褂子的年轻女子,不施粉黛,端庄清雅,连一双绣鞋都是雪青色。 身旁跟着着藕荷色衣裳的平儿,还跟着一个四岁大小的男孩儿。 小男孩手里还提着一个五色小礼包,一本正经的看着贾琮。 除了平儿外,贾琮自然也认得此二人。 正是先珠大哥留下的遗孀和孤子,李纨与贾兰。 只是先前从未说过话…… 见她们站在自己面前,李纨还赔着些笑脸,贾琮心中隐隐了然,先看了眼平儿,而后笑道:“大嫂子,您这是……” 李纨看着也不过半大少年的贾琮,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心里其实也不知到底靠谱不靠谱,只是方才也见到贾琮手把手的教探春,她是知道探春的字写的极好的,因而道:“琮兄弟,嫂子今日厚颜而来,是有事相求……” “诶……” 贾琮忙摆手道:“长嫂如母,大嫂子这样说可折煞我了。有事您只管吩咐就是,当不得一个求字。” 平儿在一旁笑道:“大奶奶听到了?我就说他最是知礼的,你偏拉着我来当说客。” 李纨摇头道:“我是个怕事的,往日里没对琮兄弟行下过好,如今求上门来,自然不好轻狂。 平儿是个有心的,倒比我这个大嫂子做的好,只能劳你出面,借你面子一用。” 平儿笑道:“再没这回事……”而后对贾琮道:“大奶奶听说你字写的极好,外面那些为官做宰的大老爷都爱到骨子里去了。 如今正好兰哥儿到了习字的年纪,所以想让他拜你这三叔为师,练习练习字。 练好了字,日后读书做官都极有好处。” 贾琮还没说话,旁边的林黛玉忍不住笑道:“你们真真想偏了……” “怎么说?” 李纨忙问道。 林黛玉道:“你们不知,习字都是有规矩的。 哪有上手入门就从行书开始的?那岂不是连走都没学会,就开始学跑了吗? 琮三哥的字初看无奇,但其实造诣极深。 连三丫头这样练了多年字的,如今还要琮三哥手把手的教,咯咯。 兰哥儿才开始学字,要从正书楷书开始学起。 先将颜鲁公的《多宝塔碑》临个三四年再说,现在学琮三哥的字,有害无益。” “啊?” 李纨和平儿傻眼儿了,自知闹了笑话。 尤其是李纨,她父亲原还是国子监祭酒,她亦曾读过书习过字。 只是不似黛玉湘云这般读书多,只读过一些《烈女传》《女戒》罢。 对这些并不熟悉…… 她犹不死心道:“琮兄弟才多大,怎地写的出那样好的字?” 贾探春帮着笑答道:“大嫂子需知,这世上有类人,极招人恨。 譬如写字来说,大部分人习字,都要先将《多宝塔碑》,或《玄秘塔碑》临个三四年方入门。 可有人临一年,甚至更短,就写的有模有样了。 我们虽不伏,可又有什么法子?” 最后一句话,很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盖因这几日贾探春央贾琮帮她改正笔锋,却发现她笔锋还没改正,贾琮在书了几篇褚遂良的《大字阴符经》后,在褚书上的造诣,都隐隐有超过她之势。 这让她如何能心甘? 这会儿说来,倒将贾宝玉、林黛玉等人笑弯了腰。 不过她们可以笑,贾琮却不能笑,若让李纨带着贾兰就这样回去,不定内宅会闹出什么动静。 他费尽心思才营造出一段和平氛围,还想尽可能的多争取些发展时间,断不允许节外生枝的事发生。 因而他微笑道:“蒙童初学字,需要家里长辈手把手的教执笔、握笔和运笔。教的好的话,会走不少弯路。 大嫂子若是不嫌弃,这几日就让兰哥儿每日里来一个时辰,我教教他。 兰哥儿聪慧,学几日就入门了。 入门后,就只能靠他自己下苦功临摹。 下月我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不能再亲自教,不过兰哥儿若有不懂之处,也可以来寻他几位姑姑。 三妹妹的字写的极好,只论正楷,足够教兰哥儿了。” 李纨闻言,自然大喜过望,千谢万谢后,到底让贾兰把手上的礼包儿给送出去了。 而后贾琮与众多姊妹,恭送大嫂子回了内宅,留下了紧紧抿着嘴,努力不哭出声的贾兰。 豪门深宅里的孩子,总是懂事的极早…… …… 第七十五章 变故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李纨要比贾琮想象中的,还要望子成龙心切。 原本说好的每日只教一个时辰的字,一来贪多嚼不烂,二来到底还小,身子受不住。 可等到第二日一早,贾宝玉和贾环都还没来,贾兰就被李纨房里的丫鬟素云给送了来。 看着才四岁的贾兰那张有些苍白的小脸,贾琮不知该说什么才是。 他自然不会不知天高地厚的去告诉李纨,该怎么教养孩子。 这种事,除了贾母和王夫人,其她人谁还有资格插嘴? 所以纵然贾琮以为贾兰这点大就采用“狼式教育”不大妥,这很可能是造成日后“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悲剧的根源。 可他自己也不过刚刚取得自保地位,还没资格去恩泽旁人。 所以只能再过二年再说…… “兰哥儿,吃早饭了吗?” 看着仰着小脸儿巴巴望着他的贾兰,贾琮问道。 贾兰点点头,稚气道:“吃过了,和娘吃的粥。” 贾琮见他眼神无神,显然没睡好,笑道:“这会儿天还早,还不到写字的时候,你先去我屋里睡一觉,等你宝二叔他们来了,我再让晴雯姐姐去喊你,如何?” 贾兰闻言,顿时心动了。 贾琮一笑后,让抿嘴偷笑的晴雯领贾兰去他屋里睡觉。 临走时,贾兰还奶声奶气的商量:“三叔,可不要跟我娘说我哦……” 至此,贾琮才从他身上见到了些孩子气。 …… 巳时初刻,探春准时而至。 巳时二刻,贾环姗姗来迟。 巳时末刻,宝黛齐至。 他二人是吃过午饭来的…… 如今贾琮也能适度的开些玩笑了:“宝公子,黛公子,二位公子是来遛弯儿消食儿的吧?” “咯咯!” 探春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小贾兰都咧嘴乐起来。 贾宝玉羞愧,林黛玉却一点不怯,一双秋水剪瞳明眸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琮,道:“如今琮三哥哥愈发了得了,先前就会变戏法儿哄环哥儿,如今连三丫头和兰儿也一并哄上了,莫非还不知足,连我和宝玉也要一并管上?” 这话让贾琮苦笑道:“久闻林妹妹伶牙俐齿,唇枪舌剑,等闲之辈无人能与之争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呸!” 见贾探春拍手叫好,连贾宝玉都偷笑出声,林黛玉羞恼的啐了声,道:“琮哥哥也没差哪里去!” 她和贾琮到底不甚熟,不好再牙尖口利,只好怒视偷乐的贾宝玉。 论起来,贾宝玉才是受此“荼毒”最深者,这会儿忍不住偷乐。 虽然他不喜林妹妹与别个男子说话,可贾宝玉心里还是明白的。 他看得清楚,贾琮看林黛玉的目光,与看其她姊妹完全没两样,并没什么不同。 林黛玉也从不像上回史湘云那般,尽向着贾琮说话,所以吃醋吃不到这里。 见林黛玉恼他,他忙赔起笑脸。 俩人一阵叽叽咕咕的拌口角后,也就撂开此事,分别落座。 然后就见贾琮把着贾兰的手,一笔一划的书写着。 贾琮极有耐心,每写一个字,都会不厌其烦的同贾兰说字体如何运笔,如何纳锋,如何收尾,而后再总结字体结构如何分布。 一个字,就讲出这么多名堂。 他的声音很稳,也很好听。 声线不似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声那么细,内中有股韧性。 徐徐道来时,仿佛能拨动心弦…… 冬日午时的阳光透过窗纸,挥洒进屋,笼罩着那具消瘦的身体。 书房内除了贾琮教导贾兰的声音,均是静悄悄的。 一双双眼睛,或明或暗的瞧着他。 连宝玉都是如此…… 林黛玉发现后,瞥了他一眼,悄声笑道:“你总瞧他做什么?” 贾宝玉则小声感慨道:“林妹妹你不知,先前那些年见他,根本不是这样的,歪歪憷憷一个人…… 也不知怎地,如今竟好似完全变了个人。 我素来厌恶国贼禄蠹之流,可是觉得他好像又不是那样的,并不讨厌他……” 林黛玉抿嘴一笑,道:“你又懂什么?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发现琮三哥虽一心要走科举仕途,可我瞧他却不像是利欲熏心之辈。 也不是贪图富贵的,没见过他巴结哪个。 就是舅舅那里,他也只是感激,没钻营过。 你前儿说他劝你的那番话,一听就知他是个立身正的,和那些劝你奔名利的不同,所以你自然不会讨厌他。” 贾宝玉听黛玉说的这般好,不禁有些吃味道:“你瞧他这些做什么?” 林黛玉哼了声,道:“我瞧怎么了,与你什么相干?”瞥见贾宝玉涨红了脸,方悠悠道:“琮三哥什么都好,就是不会作诗,非同道中人……” 贾宝玉原本快瞪出来的眼珠子,此刻陡然一亮,瞬间转怒为喜,连声道:“极是极是,会作诗的才是文雅人。 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瞥了眼贾琮,感叹道:“贾琮如今真真愈发生的好了,比许多女孩子长的都好。 旁人和他一比,竟成了泥猪癞狗……” “哼!” 林黛玉闻言知他老毛病犯了,冷笑一声道:“那你怎么不去问他也有玉没有?” “……” 贾宝玉圆脸登时涨红。 这边,贾琮已经教贾兰写满了三篇大字。 感觉贾兰小手都开始发颤了,贾琮笑道:“今儿就到这吧,兰哥儿写的极好呢。” 贾兰闻言,本来发白的脸上登时浮满笑容,咧嘴笑道:“三叔,果真写的好?” 贾琮点头道:“果真。去院子里耍一会儿吧,你还小,久坐对身子不好,和你环三叔一起去。” 贾兰脆生的应下后,看向贾环,贾环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眼的道:“我才不和三四岁的毛头小子顽。” 那副模样,真真讨人厌。 见贾兰垂头丧气起来,贾琮还没说话,一旁的探春已经竖起了眼,喝道:“你是他亲叔叔,不和他顽和哪个顽? 你今年也才不过六岁,就比兰哥儿大两岁,他是毛头小子,你是大两岁的毛头小子,再敢浑说试试!” 见贾环也耷拉下脑袋去,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贾琮笑道:“往后我们去了国子监读书,家里可不就是你和兰哥儿耍? 日后出门在外,他要被人欺负了去,你还能不管?” 贾环撇嘴道:“那倒也不能,我会叫他快跑……” 贾探春听他没攮气,气的又要骂,贾琮揉了揉他脑袋,道:“去转转吧,不然你就在这背书。” 贾环闻言,再不犹豫,撒欢儿的往外跑去…… …… 通义坊,鼓楼大街。 世翰堂。 自上元节后,世翰堂虽再无出什么新闻,可只那句“非戴青衿着儒衫者不卖”,就足以让书坊每日生意火爆。 一来世情奢华,攀比成风,二来世翰堂的书的确质量远胜于其他书坊。 声名远播之后,如今的世翰堂进出的客人,颇有些“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味道。 而与之相应的是,只用了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世翰堂赚下的银子,就比先前数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当然,这也是因为先前数十年世翰堂一直亏空着…… 但不管如何,世翰堂如今赚下的银子,都可用暴利来形容。 只是世翰堂生意这般红火,虽然在贾琮提醒下已经一再低调,却还是落到了有心人眼中。 譬如,上回设计坑害过林诚的那位“世交好友”,以及他背后的靠山,礼部左侍郎府…… 是真真眼红了! 旁处卖一二两银子的书,世翰堂敢卖八两。 通常集齐一套十三经,花个大几十两只是等闲。 就这样,一群失心疯的儒生省吃俭用乃至破家舍业的也要去买一套,如同中了邪一般。 林诚的那位世交本就是位秀才相公,读书人圈子里的事,又如何能瞒得过他? 眼见家底本已耗干的林家,再度有了翻身之相,他心中不忿之余,也怕日后林诚结交了大人物继而翻盘。 所以干脆再度联系上他背后的主子,想要将蛇彻底打死,以防反扑! 侍郎府自然不怕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小人物的反扑,只是世翰堂的红火,却实在入了他们的眼,也就决定顺势而行…… 不得不说,贾琮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 当日虽然侍郎府听说干系到荣国府,就果断收了手。 可事后再打听,且不说出面的荣国府之人在那日根本就是一个路人,和倪二家与林诚家毫不相关。 就算相干,那位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不值得挂齿。 之所以没有继续找林诚麻烦,一来是不想节外生枝,再者,林家也没什么像样的家业。 却不想,那份林诚死也不肯签字转让的书坊,竟会爆发出这等诱人之利! 他们岂有放过之理? “星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戴青衿,着儒衫,对着世翰堂内胖乎乎的林诚拱手问好道。 林诚白胖的圆脸,此刻却满是怒火,一双小眼睛圆睁,恨不能吃了眼前之人的肉,喝他的血。 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话:“赵良义,你还敢出来见我?!” 林诚并不是纯傻子,只是人生经验欠缺。 虽然此刻就快忍不住扑上去撕碎险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赵良义,可更多的心思,却放在后面一些,懒洋洋站在那里打量世翰堂的华服公子身上。 那华服公子打量世翰堂的眼神,就好似在打量他自己的产业。 这让林诚心里,猛地一沉…… …… 第七十六章 这件事并不难……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星严啊,你可误会我了,不是我怕来见你,我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怕你想太多,你看,你可不就想多了么……” 赵良义满腹委曲求全,为人着想道。 林诚恨欲狂,咬牙道:“那你今天来做甚?” 赵良义似笑非笑道:“今日前来呢,并不是我想来。当然,其实我也很想看看星严你,毕竟咱们两家几辈子的交情,听说你家里出了事,我也很担心。 唉,星严啊,你说你,赌博败家啊! 小赌怡情也就罢了,可你顽的太大了,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你……” 林诚面色涨红,身子颤栗,若非今日这类事,早在贾琮的预料中,并下过死命令,此刻他早就和这厚颜无耻之徒拼了命。 许是见林诚居然能忍住,赵良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正想再***一二,就听身后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干咳声。 赵良义面色一变,立刻开门见山道:“星严,上回你在富发赌场欠的赌债,我们李公子帮你还上了,这是你亲笔签下的字,你不会不认吧?” 看着当初他屈打成招签下的赌债,林诚双眼喷火,就要忍无可忍的想要扑上去把欠条和人一起撕碎,可身后却被伙计邱三使劲拽住,拽住不算,还用死力的掐了把。 吃痛后,林诚回头瞪去,就见邱三拼命的往外面使眼色。 林诚看去,满头怒火登时被一盆冰水浇灭。 只见世翰堂门外月台上,站着几个面色不善的捕快,手中提着拿人的铁锁铁链…… 林诚胆子绝不大,一生中唯一一次坚持,就是死也不肯出让世翰堂。 不过这次情况又不同,贾琮曾专门给他们打过招呼: 若上回祸事背后之人还不放过,万不可逞一时之鲁莽快意,反而失了根本。 且让他一时,自有对策。 念及贾琮的叮嘱,林诚眼睛里鼓囊囊的都是泪,却不肯落下。 回头满是留恋的看了眼世翰堂后,他大声喊道:“邱三,咱们走!!” 那邱三也是满脸凄慌,垂头丧气的跟在林诚身后,就要往外出。 可那赵良义却还不想放过他,手一伸就想拦下,道:“星严啊,你做事还是那么没条理,真真难成大器。 你得出具一份转让文书,然后再将这欠条换回。 这可是五千两的欠条儿,仔细要你第二回! 瞧瞧,若不是我提点你,你能做成什么?” 林诚咬牙切齿道:“想签契,做梦!!” 赵良义面色一沉,就要骂人,他身后之人却实在没耐性了,嗤笑道:“行了,什么狗屁文书不文书,以后这就是爷的产业了,谁要不服,来寻爷要就是。” 赵良义面色有些焦急,他可不想再放虎归山,只是这位侍郎府的李公子哪里将他看在眼里,一摆手道:“就这么着吧,先关门,明儿爷打发人来管着。” 说罢,转身离去。 他又怎会在乎一个破家之人…… 至于赵良义,也不过是为他寻食的狗罢了。 这等出卖世交的下作小人,李公子用则用矣,却也瞧不起,怎会听他啰嗦。 林诚见赵良义傻眼儿站在那,满脸讥讽,狠狠啐了口,骂道:“下贱走狗!” …… “星严做的对。” 南集市胡同,倪家。 贾琮坐在炕上,听完事情经过后,就着炕桌啜饮了口茶水,轻声道。 他是被倪大娘请过来的,只听倪大娘说家里两人快要疯了,担心他们做出傻事…… 贾琮却并没有太担心,对他现在手上握着的牌面来说,倪二他们身上的麻烦,即使顶了天,其实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哪怕是出现了礼部侍郎府这样的巨擘。 所以,他面色始终淡然,心中盘算着此时出手的利弊…… 可一旁倪二一张脸却满是怒容,眼神激愤。 听林诚说罢赵良义那番卑鄙无耻下贱的话,他恨不能立刻去将那畜生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林诚更是泪流不断,视今天为奇耻大辱,心碎了一地…… 不止他们,连倪大娘都在林家安慰林诚母亲,丢了祖业,难见先人…… 见倪二几番欲言又止,贾琮淡淡一笑,问道:“倪二哥,之前我让你办的那些事,都办妥了吗?” 倪二毛茸茸的大手抓了抓乱糟糟的脑袋,铜铃一样的大眼睛看着贾琮,道:“公子吩咐的,自然办妥了。可是……又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 贾琮看了他一眼,问道。 倪二一拍大腿,“啪”的一声巨响,他顾不得疼,气恼道:“富发赌坊设局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哪家没去衙门告过? 可富发赌坊后面站着颁政坊的礼部侍郎府,那是顶了天的大人物。 长安府太爷都是那侍郎老爷的门生,见了面都得磕头,有罪状又有什么用? 就是将把那些证人都找齐全,签字画押了,可咱们连衙门口都进不去,进去了说不定还要挨一顿好打,坏了性命! 这世道,这世道……真他娘的黑啊!” 贾琮奇道:“你一个放印子钱的,居然还怪这世道暗无天日?” 倪二面色一滞,哭笑不得道:“我的小祖宗诶,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有心思说这些…… 世翰堂虽然不大,可这才十来天,就生出三千两银子的利来! 三千两银子啊!!” 听他这般一说,林诚哭的愈发伤心了,屈辱加银子更使他心碎…… 贾琮却依旧不怎么动声色,见惯了生死,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他心思一转,再问道:“要是这个仇暂时不能报,你们准备怎么办?” 林诚哭丧道:“还能怎么办?只能等公子你熬出头,再给咱报仇吧!” 倪二也这般心思,咬牙道:“不都说十年报仇君子不晚吗?咱们也报十年!我就不信,再过十年,公子这般的人物还弄不过他们!” 林诚生生气笑了,笑中带泪道:“二哥,你就别瞎球胡咧咧了行不行?那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倪二恼道:“还不是一个意思?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理会这些?夯货!” 林诚还嘴道:“你才是夯货!” 贾琮随手从炕桌上捡起一颗落花生,轻轻剥开后,却并未吃,只在手中把玩,心中却已经大致盘算好此时出手的得失,以及是否会过早暴露的问题…… 片刻后,他笑道:“对付他们,倒不用再等十年……” “那要多久?” 倪二和林诚是见识过贾琮手段的,听他这般一说,登时都来了精神,焦急问道。 贾琮道:“这要看之前让你们收集信息的详实程度,准备的越细致,报仇报的越早。 这件事现在已经并不难了……” 倪二拍胸脯保证:“公子放心,这些日子我旁的事做不了,就办这事呢。之前放钱的营生虽不做的,可人还没断。 三教九流各个行当的人我都熟,都有跟脚,极好寻人。 那些人家比诚小子惨多了,家破人亡可不是说着顽的。 让他们签字画押,他们就签字画押了。 他们也不指望真能报仇,可保不准能呢?” 说着,倪二翻身上炕,在炕角柜子里,扒出厚厚一叠状纸。 状纸上字都是不怎么能入目的,但内容,却多触目惊心。 状纸右下角隐隐散发着腥味的血色指印,更有些刺眼。 贾琮没有多翻,他略略数了数,大概有三四十张。 这也就意味着,有三四十户人家,家破人亡。 将状纸卷起,放入袖兜后,贾琮看着巴巴瞧着他的二人,道:“这几日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尤其是倪二哥,把前面探听信儿的人,全部收起来,等我的消息……” “老天爷,哪里能闲得住?” 倪二抱怨道。 贾琮想了想,真让两人干守着,的确难熬,忽地心中一动,垂了垂眼帘,问道:“世翰堂的银子,都拿回来了吧?” 林诚忙道:“大头儿自然都拿回来了,书坊里还有百十两。” 贾琮笑道:“那个先不管,有他们头疼的时候。既然你们闲不住,这样,我为你们寻个小差事做做,你们这般……” 听贾琮说完,倪二和林诚都目瞪口呆起来,异口同声惊疑道:“经营庖厨之货?” 贾琮呵呵一笑,道:“对,就是卖菜。” 倪二和林诚一起尴尬笑道:“公子,这哪里是男人该做的营生……” 贾琮正色道:“这几日必有人盯着你们的动向,见你们去做这个,他们也就放心了,麻痹大意下,必露马脚,这是骄敌之计。 二来,你们不要小瞧了这营生,做的好了,区区三千两银子又值当什么? 当然,你们要觉得委屈了你们,不做也罢,我去寻其他人做……” “哪里话哪里话,公子这不是在臊老二吗?” 倪二闻言忙赔笑道:“我不过说些屁话,别说是卖菜,公子就是让老二去种菜杀猪,老二也得去。 不然,老娘家法可不是顽笑的。 她老人家如今看重公子倒比我这亲儿子还亲哩!” 贾琮闻言心头微暖,呵呵一笑,道:“二哥,好好去做吧,我不会害你们的。” 又对犹不安心的林诚叮嘱道:“星严,这件事你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问了。 用不了多久你家之前的产业多半都能回来…… 如果有人来问话,你只管把那伙人如何陷害于你,又如何巧取豪夺之事讲明白,其他的一概不知,你们也什么都没做过。 切记,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去见赵良义他们。 不要幼稚的去逞一时口舌之利,想着落井下石,出一口先前的郁气。 那样做,极没出息,也成不了大事! 凭白让人惦记住你,再生出无谓的是非来。 敌人死无葬身之地,而我们分毫不染因果,才是最好的结果,明白吗?” 看着紧紧盯着他的贾琮那双眼睛,林诚分明比他大许多,可此时心里还是很有些畏惧,咽了口唾沫,强笑道:“公子放心,我……我们不会当傻子,给公子招惹麻烦。” …… 正月二十八。 宜纳采,修造,出行。 一清早,一架马车停靠在荣府西侧门前。 外书房廊下月台上,站着一行人。 贾政目光温和的看着贾琮,道:“琮儿今日去尚书府,记得代我向松禅公问好。” 贾政身后一众清客相公们,此刻多用艳羡的眼神看着贾琮。 他们为了讨生活,只能做一个让人看轻的帮闲相公,整日里吹捧讨好,连贾府的体面丫鬟都瞧不起他们。 可对面这个少年,才这点大,就已经在士林中扬名了。 这几日不知多少达官贵人登门求见,想从贾家讨一副奇字去欣赏。 贾家往日富贵归富贵,可于文华一道,却从未如此体面过。 贾政这些日子,笑脸就没断过…… 贾琮背后靠着贾家、衍圣公和尚书府,未来前程,岂可限量! 人和人的机遇,真真不能比啊…… 贾政与贾琮叮嘱一番后,又问道:“今日哪个跟着?” 贾琮身后一中年男子忙上前打千儿请安,道:“是小的,太太和二.奶奶专门打发人叮嘱过,今日三爷要去尚书府拜见师父师娘,让小的们跟紧了,不许出了岔子。” 贾政颔首道:“原来是你,你不是太太的陪房,正管着外面的田庄之事么,怎地还做长随了?” 此人正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为荣府外门管家,听闻贾政发问,周瑞忙答道:“回老爷的话,听说是宝二爷对太太说,三爷初次去尚书府,得寻个可靠本分的人跟着。太太以为宝二爷说的在理,就派了小的的差事。” 贾政闻言,颇有老怀甚慰的感觉,口中却依旧没好话:“那个畜生只会在这些门道上钻营,琮儿莫要与他学……” 一众清客相公们就不干了,一个个为宝玉抱起屈来,都说这是再没有的事…… 好一阵热闹后,贾政才记起让贾琮快快启程,莫误了吉时。 贾琮告别贾政,出门上了马车,由周瑞带着三四个随从骑马护着。 后面又有驮马拉了一架大车,车上备着厚礼。 勋贵人家,面子礼仪上的做派,都是几辈子熏陶出来的。 马车轱辘轱辘的行驶在长安城坊市间的青石路上,贾琮撩开一抹车帘,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繁华胜景,眼睛缓缓眯了起来。 心中念道:如今这一切,看似风光,其实都只是在借势而行。 一言兴,一言衰,命运握在他人手中。 遇到大难时,实难及时应变。 所以不值得沉迷,还要继续努力才是。 今日,他要一举除去外面人手的隐患。 再之后,许多事就可以进行了…… …… PS:四千字大章,布局啊…… 第七十七章 圣人教诲,到底作数不作数?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布政坊,尚书府。 门楼高大巍峨,气势非凡。 此为官宅,为天子所赐。 只是,与勋贵世爵不同的是,勋贵府第可以世代传承。 而文官赐宅,待致仕后,要“还禄位于君上”,却是要被内务府收回的…… 辰时二刻左右,贾琮一行到了尚书府门前。 下了马车,早有宋岩之孙宋华,并其表弟吴凡候在西角门口。 尚书府正门与国公府正门一般,除却大节迎宾之日,亦或是宫中中旨传入时才会中门大开,寻常都不会开。 “小师叔安。” 虽然对一个小自己一半的少年行礼别扭,可宋家以礼传家,宋华不敢在这上面打折扣,因此看到贾琮下车后,忙带着吴凡上前行礼。 贾琮笑道:“虽说礼不可废,但我毕竟年幼。定好辈分后,倒不必每次如此。礼重于心,不在于行。” 宋华闻言,苦笑道:“虽是如此,可到底该如何,还是要请教过祖父后再说。” 贾琮点点头,道:“那行,回头我和师父说说。进去吧,先见过师父师娘再说。” “是。” …… “弟子贾琮,请先生安,请师娘安。” 尚书府,宋氏藜照堂内,贾琮大礼参拜。 堂上,宋岩与其发妻吴氏坐在上位。 宋岩面色淡然,眼中却带着笑意,只是目光在扫过贾琮额前右上角,看到那一处淡淡的红痕时,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吴氏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满面和蔼笑容,看着贾琮喜欢道:“快起来吧……哎哟!这孩子,怎生的这样好?快上来快上来……” 一迭声的将贾琮喊到身边后,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真真越看越喜欢。 贾琮却感到很有些尴尬,他原以为,出身在理学大家门第的吴氏,也应该处处透着“存天理灭人欲”的气息,是位古板老太太。 谁知竟好似寻常人家老太太一般,这般亲切和蔼…… 真真让人想不到。 不过,贾琮若真只是一个十岁少年,这般也就罢了。 可他心智成熟,被一老奶奶拉着赞漂亮……着实不自在。 只是他的不自然,落在吴氏眼中却成了小孩子害羞,想起丈夫告诉他关于贾琮的身世和遭遇,愈发怜爱不已。 还是宋岩看出了贾琮的不自在,干咳了声,道:“好了,日后琮儿会常来,有的是你关爱的时候,别忘了你师娘的礼数。” 吴氏闻言,这才忙从身后丫鬟手上取来一支礼盒,赐了拜师礼。 贾琮接过,猜测是一支笔,笑着谢过吴氏。 礼罢,宋岩就赶人了:“去让厨房准备一番,今日留琮儿在府上吃饭。” 吴氏将贾琮看了又看后,方转身而去。 待吴氏离去,宋岩对贾琮道:“你可是疑惑,你师娘为何会如此不知礼数?” 贾琮闻言唬了一跳,忙道:“弟子怎敢如此作想?师娘待弟子亲切慈爱,弟子心中唯有感动,怎敢有不敬之心?” 宋岩微微颔首,道:“为师幼时家境贫寒,倒是你师娘家,虽只为一不起眼的乡绅家族,却薄有家财。 当年为师下场赶考的银子,都是你师娘悄悄攒起的梯己银子。 平日也多有关照,相赠衣食。 若非如此,为师绝无今日。 时至现在,你师娘依旧如当年那般善良。 她知道你的处境后,很是心疼。 你两位师兄自幼都被严厉管教,子厚又是十三四虽才回的京。 所以她待你,便如同亲子亲孙一般。” 能将这番话当堂讲出,贾琮看得出,他这恩师与师娘二人,真是伉俪情深。 而宋岩和吴氏,也当真将他当成了一家人…… 贾琮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夸张之事,在这个亲与师齐大的年代,定下师生名分后,就是一家人。 是一种不逊于血脉亲情的传承关系。 所以对吴氏的亲近,他心中理解,而唯一存疑的,还是孔传祯和宋岩,到底为何会如此厚爱于他…… 只是这个疑惑,他又不能直接相问。 对尊长慈爱之行心存疑虑,本就是忤逆之行。 再者,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贾琮感动不已,再行大礼拜道:“弟子得先生师娘慈爱护佑,感激万分。日后必勤于课业,不负恩师所望,以孝奉于师娘,不负师父师娘慈爱。” 宋岩颔首道:“起来吧,有此志向就好。你年纪尚幼,虽要勤于学,却也不可太劳,否则伤了身子根源就不好了。” 贾琮起身后,应道:“是,弟子记住了。” 宋岩又指着下面的宋华道:“这是你师侄子厚,你们见过。日后去了国子监,每三日到为师家一次,子厚可教汝经义文章。 他辈分虽低你,但毕竟先学几年,足够教你了。” 贾琮自无不可,只是存疑道:“先生,国子监允许子弟三日出监一回吗?” 宋岩解释道:“国子监内分外舍、内舍和上舍。外舍又有国子学、太学、广文馆、四门馆之分。 国子学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此学舍人数最少,但配给的博士、助教、直讲乃至斋夫,都是品阶最高,也是水平最高的。 不过可惜的是,权贵子弟多纨绔。 朝廷配备了这样好的条件,从国子学内升入内舍的,不是稀少,而是从未有过。 多不过混日子的混帐,国子监内对他们早就放弃了希望,所以管束就松弛。 琮儿你身为国公府子孙,即使用尚书府的荫蒙名额,也是要入国子学的。 到时候,万不可与那些混帐厮混学坏。” 听到宋岩之言,贾琮心道,宁府那边的贾蓉,八成就是这等货色,又忙答道:“弟子谨记先生之言,必会洁身自好……” 抬眼看去,却瞧见宋岩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下面坐着的吴凡。 登时明白了,这满头冷汗的吴凡,八成也是不好学之辈。 眼见他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倍显心虚,偏强行装作宋岩说的好似不是他,贾琮便知这小子绝不是省油的灯。 怪道宋岩让他每三日到尚书府来一回,怕也是担心他学坏了。 许是吴氏有先见之明,隔了会儿,派人将吴凡叫走…… 面对老妻这种溺爱行为,宋岩也无法,只好对贾琮道:“近来你在贾府生活可好?” 贾琮应道:“弟子生活极好,叔叔婶婶都十分慈爱关心。” 宋岩又瞥了眼贾琮额头上的伤处,冷哼一声,只是涉及贾赦,到底不好多言。 面对宋岩这等不加掩饰的关爱,贾琮真真好奇了。 以他从贾政处的了解,宋岩可绝非这样的人。 理学大儒的名头,又岂是顽笑的? 只从宋华身上的家教,就能看出不凡…… 又缘何对他如此特殊? 莫说他,连下面的宋华,都隐隐震惊吃味。 只是宋岩并未多言,谁也不敢多问。 又考校了番近来的功课后,宋岩再将贾琮夸赞了番,赞他功课扎实,态度诚恳。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没有弄虚作假,或是故弄玄虚。 然后再将贾琮不解之处,深入浅出的分析解析了个明白。 这下,下面的宋华面色就更古怪了…… 因为在宋家,学业功课好是应该的,学的不好就要被责打斥骂。 何曾见过连《四书》都没解全的,还会被这样夸赞的? 他是长子长孙,备受祖母吴氏疼爱,可课业上有不解之难,宋岩也只是讲出该从哪本书上去求解,绝不会直接讲出答案来。 宋华一时彻底糊涂了,摸不清祖父到底缘何如此宠爱这个小师叔。 几番谈话后,贾琮将近日来学业上的难处一一问明白后,大概收获不菲,又拜谢了宋岩一番。 而宋岩见他如此好学,也十分高兴。 没见着下面的长孙,差点吐血,再问道:“可还有其他疑惑?不止学业上的,都可以相问。” 听闻此言,贾琮倒没有客气什么,想了想,道:“有一事,的确想请恩师解惑。” 说着,他从袖兜中取出那一叠“状纸”,交给了宋岩。 然后将事情的经过,条理有序的说了遍。 最后,他又将他和倪二家如何结识的,大概说了说:“当日在南集市胡同,看到倪二被人打伤,就上前相助,因而得识。 只因为这点相助,后来弟子在贾家不得吃食时,倪大娘得知后便每日往贾家送饭。 虽然被门房刁难欺骗,未曾送入弟子手中,但此种恩情到底不浅。” 宋岩翻了几份状纸后,面色肃煞起来,沉声道:“此事琮儿有何作想?” 贾琮想了想,满面疑惑道:“弟子不解之处,那林诚之世交赵良义,分明是名教弟子,能考中秀才,必饱读圣人经义。 可是,身为圣人子弟,他为何会这般无耻下作? 他的圣贤书,到底读到哪里去了? 还有那侍郎府的公子,以富发赌档为敛财之门,无所不用其极,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 却倚仗侍郎府的权势,让百姓申告无门。 无论是那位李侍郎,还是京兆长安府的知府,都是堂堂进士出身,饱受圣贤教诲。 只是连弟子这等初学圣人言的童子都知道: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过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他们难道不知心正、身修、家齐的道理? 弟子想来,他们必是知道的,可是他们却没有做到。 那么弟子疑惑的是,圣人教诲,到底作数不作数? 如果作数,他们为何不照着做,反而能高居庙堂? 如果不作数,学来又有何用?” 此番言论一出,宋岩宋华祖孙二人,霍然色变! 第七十八章 拦车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琮儿切记,这等诽疑圣人的话,万不可再提半言!!” 宋岩用肃穆的面色和语气,一字一句的告诫贾琮道。 贾琮点了点头,道:“弟子记住了,绝不会在外面说。” 宋岩看了他一眼后,又看向下面的宋华,宋华忙道:“祖父大人放心,孙儿知道这些话的轻重,断不会往外透露半句。” 宋岩闻言,这才稍稍放松稍许,然后对贾琮正色道:“你还小,许多事都不明白,等长大些,自然就明白这世道有多险,多恶,多难,多奸邪! 而能指引我辈闯破迷瘴邪途,披荆斩棘,不入歧路的,唯有圣人教诲! 也唯有对圣人之言坚信不疑,才不会像李征、姚兴他们那样,步入邪道!” 贾琮点点头,起身躬立道:“弟子谨记先生教诲。” 宋岩缓缓颔首,让他坐下后,目光落在手上的状纸上,嘴角闪过一抹不屑的哂然和震怒。 不屑在于,这等腌臜烂事,寻常百姓自然举告无门,可在他这个层次的人来说,连正经事都算不上。 震怒的是,新党素日里满口为天下万民谋福,转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此次绝不会轻易放过…… 打定主意后,宋岩问向宋华道:“子厚,你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宋华闻言却犹豫了下,见宋岩眼神凌厉,他咬牙道:“祖父大人,李侍郎和其幼子李文德到底不同。 李侍郎之品性,应该并非奸邪……” 一旁贾琮听闻此言,登时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向宋华。 连他都从贾政和其门下清客的闲谈中得闻,礼部左侍郎李征、工部左侍郎石川以及户部左侍郎张琦,为当朝新党三大中坚干将! 在新旧党争中,冲锋陷阵,锐气逼人。 而作为旧党大佬宋岩的长子长孙宋华,居然会钦佩李征的品性…… 怕宋岩被气出个好歹,贾琮忙道:“子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子不教父之过,李征之子用富发赌档敛财无数,也害人无数,打的是谁的旗号?李征若是全然不知,你信吗?” 宋华闻言面色一滞,想了想,低头道:“祖父每每教诲我,不可盲听盲从盲信,要有自己的主见…… 如今身边人都以为我会因为祖父之故,对新党之人多怀敌意。 可是我真切了解过一些,李侍郎素来忙于公务,连家都极少回。 而他也一直禁止外官往其府第献年礼送门包,若有违逆者严惩不贷。 李侍郎不似贪财之辈,士林中对他的风评也不坏。 至于政见上的分歧,我并不详知,祖父大人也不许我过早议政,所以无从谈起。” 贾琮转头看向宋岩,宋岩却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雷霆大怒,反而隐隐有些欣慰…… 这是贾琮第三次吃惊: 尚书府的教育水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和贾政,到底哪个才是理学大儒…… 宋岩淡淡哼了声后,没有理会宋华,也没有评点他说的到底对还是不对,而是看向贾琮,道:“琮儿,你又如何想?” 贾琮认真想了想后,道:“只辩论,怕是难让子厚心服,还需用事实说话…… 先生,不如这样,劳您将这些罪状,当朝交给那位礼部李侍郎,看看他如何处置。 其品性优劣,也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宋岩白眉一挑,老眼中忍不住闪过一抹惊艳之色,道:“哦?你是怎样想的? 他若大义灭亲,拿下了他那个混帐儿子怎么说?” 贾琮摇头道:“若只如此,他必是心怀叵测之奸臣。” 宋岩还未说话,下面宋华就忍不住道:“小师叔,这话怎讲?大义灭亲还是奸臣了?” 贾琮摇头道:“子厚,只凭一个李文德,他能如此恣意放肆,无法无天吗?” 宋华道:“可李侍郎未必知情啊,岂不冤枉?” 贾琮冷笑一声,道:“李征冤枉?那些被李文德坑害设计,破家灭门求告无门的百姓,他们冤枉不冤枉? 怎么,子厚也以为些许草民,不如侍郎贵重? 我辈儒生,初读四书,先学孟子。 子厚岂不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理? 君王尚且不如民,更何况区区一侍郎? 教子不当,纵子行凶,斑斑血泪,罪无可恕! 子厚怎么会以为他无辜?” 被贾琮这般质问,宋华登时满面羞愧,躬身道:“子厚必谨记师叔之言。” 看得出,这孩子是个忠厚之人,心眼不多…… 宋岩自然深知长孙性子,没有过多理会,他看向贾琮的目光闪过一抹奇色,再问道:“那琮儿以为,李征当如何处置此事才妥当?” 贾琮满面怒意道:“其子李文德,以富发赌档为工具,疯狂敛财,手段毒辣,罪行昭恶,令人发指! 李征若良心未泯,就当奏明朝廷,一查到底! 所涉官员,悉数依律法办,还百姓一个公道! 其本人,也当引咎辞官!” 看着贾琮脸上的愤怒,和想法中的天真稚气,宋岩心中哑然失笑。 孟圣之言虽是如此,可朝廷大局,又怎会为此而大动干戈,清算新党一脉的官员…… 不过他以为,贾琮这样才算正常。 一个孩子若是连朝堂上那些蝇营狗苟,妥协退让和利益得失都算计的明白,那就太恐怖了些。 他能想出将罪状交给李征,已经十分惊艳了。 再过之,反倒不是好事…… 想罢,宋岩淡淡笑道:“如此,为师就按你的法子,明日早朝,将这些罪状当众交到李侍郎手中。 至于他会如何做,我们且拭目以待。” 有了这些罪状,又由他亲自交给李征,那么毫无疑问,李文德必死无疑。 就连李征,怕也要落个引咎致仕。 只不过,也就是这样了,绝不会大肆牵连。 宋岩再度叮嘱贾琮道:“琮儿,对于你,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你与子厚他们一般,在中进士做官前,少谈政事。 你们如今眼界还不高,见解还不深,世情还不明白。 纵然天赋甚佳,然空谈误事,浮于表面,对你们反而不利。 如今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先安下心来踏实进学。” 贾琮郑重应道:“先生教诲,弟子记住了,绝不好高骛远,妄自尊大。此事由先生处置,弟子再不理会。” 宋岩闻言,愈发满意。 满意贾琮听从教诲,更满意贾琮对他的信任。 贾琮并未去提及任何关于世翰堂的事,因为想来他明白,如今这件事,早已超脱了区区一个世翰堂的关系。 涉及朝廷党争,内中能量何等巨大? 再执着于一家书坊,格局和眼界都太小。 格局和眼界这种东西,多是天生的。 因而宋岩对贾琮愈发满意,天资甚佳! 当然,他也不会让贾琮吃亏,世翰堂和林家的产业,他必会替贾琮讨回来了事。以他的阅历,自然能看得出贾琮与倪二林诚两家的关系不菲…… 宋岩对贾琮的心思把握很准,贾琮也的确就是这样认为的,他不说,宋岩也必不会让他失望。 正如他之前对倪二和林诚所言,以他如今握在手中的牌面,想要替林诚报仇,的确用不了十年。 是不是现在就出手,要看利益的得失。 如今看来,是明显利大于弊的。 倒不是林家那点家业,而是…… 除去侍郎府的后患后,也就解放出了倪二和林诚这股力量,还能继续发展壮大之。 这是贾琮如今唯一能直接调用的力量,他有大用…… …… 直到申时末刻,贾琮才从尚书府出来。 来时送了一车的礼来,归去时,得到了宋岩的一部读书心得,和吴氏送的一身衣裳并鞋袜。 都是吴氏精心准备的,她还已经开始着手为贾琮准备日后每三日入尚书府时住的小院了。 坐在马车上,听着车窗外人群的喧哗声,贾琮心中一片宁静…… 他从没想过,这么快就能解决富发赌档的事。 因为他从没想过,孔传祯和宋岩两位大佬,会对他如此青睐。 今日宋岩待他如此亲切,宋华面上的古怪之色,并未逃过贾琮的注意。 这显然不正常…… 对于这些,贾琮也并非完全没有头绪。 因为既然答案不会在他身上,也不会在贾家身上,那么剩余的选项,其实就很少了。 母亲…… 对于这两个字,贾琮内心是没多少波澜的。 毕竟他不是真正的贾琮。 但多少还是会有些影响,因为他现在就是贾琮…… 他从未向任何人打听过他那位生母的消息,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 这个话题,在贾家是绝对的禁忌。 即使那些无法无天的婆子,也只敢私底下说一句花魁生的。 至于花魁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出自哪家青楼,有过怎样的往事,从未有人提起过。 连邢夫人骂他,都没骂过他娘如何。 可见一斑…… 若是让贾母、贾赦等人知道贾琮在打听这个,必有无妄之灾降下。 他目前实不愿节外生枝。 可贾琮想不通的是,一个花魁,又怎会和孔传祯与宋岩这样的当世大儒扯上关系? 纵然见过面,他们也不该因此而对自己这样好吧? 一切都像迷雾一般,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轻轻一叹,贾琮随手撩开车帘,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又想起世翰堂和富发赌坊之事。 对于这些寻常百姓,被一个当朝二品大员的公子设计,巧取豪夺,他们又岂有反抗之力? 莫说这个时代,就是后世,都同样无能为力。 这种的事,只要没人捅破天,根本没有一点出路。 后世还可以用各种水军造势,可这个时代,话语权都在别人手中握着,才是真正的上告无门,只能等死。 若是没有宋岩这条路,贾琮都要很费一番心思。 毕竟,贾政只希望他好生读书进学,绝不希望与外面市井上的人扯上干系。 更不会轻易为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去和当朝礼部侍郎敌对。 说到底,贾政在政治上并没有太大的抱负……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贾琮好似从天而降般降下了位恩师。 世翰堂之事非但不会成为宋岩的拖累,反而会成为他手中的一柄利剑,杀气十足的砍向新党! 李家父子,这次怕绝难过关。 新旧党争,兴许也会进入另一个阶段…… 对于朝廷上愈演愈烈的党争,宋岩没有对贾琮提半个字。 就连下一科要参加会试的宋华,都还不准随便谈论。 不过贾琮之前从贾政和其门下清客的谈话中,得到过些信息。 大乾承平百年,也如前朝各代般,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中期危机。 冗官,冗兵,冗费。 三冗危机,造成了国库空虚,朝廷无银的局面。 这个时候,也就很自然的出现了锐意进取的革新派,和维稳为主的守旧派。 又被称为: 新党,和旧党。 党争易起,却不易控制。 很快就从了政见之争,变成了隐隐失控的意气之争。 各种刀子飞起,朝堂之上好不热闹。 不过好在,如今的斗争,还是有底线的。 至少没有闹到让对手家破人亡的地步,最多也不过贬官出京。 只是,现在有了贾琮今日送去的“剑”,想来人命也快要出现了吧…… 对于这点,贾琮心中并无愧疚。 不管新党还是旧党,果真再出现李文德这等人,杀之更好! 不过目前这一切,都和贾琮无关了。 他现在的任务,仍就是好生读书。 只有考取了功名,才有勉强上场的资格。 现在,他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贾琮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他担忧日后贾府的败落,会不会和眼下这场愈演愈烈的党争有关。 贾家现在是处身事外的,因为目前的朝堂争斗,还只是在文官中进行。 贾政虽亦为文官,但根底却是勋贵。 再加上他不贪图权位官禄,也无所谓什么政见…… 所以目前还能置身事外。 然而,如果这场党争继续泛滥下去,谁也不敢肯定党争只会在文官系统中肆虐。 一旦冲破这个圈子,波及到武勋军队体系,那将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灾难……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担忧和猜测,还做不得准。 龙椅上那位但凡有一丝理智,都不会让党争的范围盲目扩大下去。 只是这种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毕竟,贾家到底是如何彻底败掉,最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真正的原因,谁也不曾得知。 曹公未写完的悲剧,有无数种可能和因果。 后世种种推测,也不过是夹带了各种私货的猜测而已…… “吱呀。” 正当贾琮思绪纷飞时,车辕忽止,外面传来周瑞的声音:“三爷,前面有人拦车,说是寻三爷有事相商。” …… PS:下周强推,怕是快要上架了…… 第七十九章 未必是好人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找我的?” 贾琮莫名其妙,他在外何曾认识几个人? 不过也没多想,推开车厢半扇门,挑起车帘,看向外面。 只见路边一群华衣豪奴,围着一个年轻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卑躬屈膝的男子。 下意识的,贾琮就联想到了这二人的身份…… “在下李文德,见过荣府世兄。家父礼部左侍郎,素来与贵府两位老爷交好……” 来人果然便是礼部左侍郎李征幼子,富发赌档背后的靠山,李文德。 看他满面含笑,举止得当的有礼模样,谁能想到他背后干的那些龌龊事? 莫说他,连他身旁作狗腿子状的人,也眉清目秀,不似坏人。 真真人不可貌相。 贾琮心中冷笑,面上却作茫然状,道:“你是……” 见他如此,李文德有些发青的眼睛微微一眯,细细打量着贾琮,笑道:“世兄莫非不知我?难道南集市胡同倪家和陈家两位兄台,没和世兄说些什么?” 贾琮依旧茫然,道:“说什么?”说罢,面色忽地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不经意道:“哦……是说了些话。 那家人也是奇了,说有冤屈想让我禀告家里老爷,帮他们伸张。 这让我如何做得了主? 家里规矩甚严,从不敢在外面打着家里的旗号胡乱行事。 当日不过见那家人可怜,出手帮了把,没想到他们还沾上了…… 我不耐听那些,坐了会儿就回家了。 怎么,这位兄台,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文德闻言,回头看了眼已经迷糊的赵良义,再转过头看向满脸纯良的贾琮那张小孩子脸,心里大骂赵良义荒唐。 杯弓蛇影,被一个毛头孩子的名声给唬住了,也不想想,一个只会写两笔字的娃娃,能懂什么? 面上却笑道:“没,什么都没,为兄只是怕世兄年纪太小,被刁民哄了去…… 听说世兄书法造诣惊人,为当朝大司空所重,收为入室弟子。 家父生平最爱书法,不知可否请世兄往寒舍一行,留几笔墨宝?” 贾琮闻言,有些紧张,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 李文德闻言眼睛一眯,阴笑了声,道:“世兄何故厚此薄彼?莫非以为尚书府门第高于侍郎府,看不起我等?” 贾琮更加慌乱了,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世兄误会了,只是家里规矩,外出做客前必须禀明亲长,家里备好礼仪方能登门。 若坏了礼数,是了不得的大事哩。 若世兄执意相邀,待我回去禀告老爷太太后,再去府上。” 李文德闻言,心里大定。 看来这毛头孩子什么也不懂,不过一个小孩子。 心中忍不住好笑,竟被一孩子吓成这样,以为要坏了大事。 寻思着回头把赵良义好生收拾一顿,这蠢货着实不堪重任。 见贾琮还看着他,李文德笑道:“到底是诗礼传家的国公府,非寻常小户能比,是我造次了。既然如此,世兄暂时还是不要惊动贵府老爷太太的好,待来日世兄蟾宫折桂时,我再邀世兄往吾家一叙吧。 世兄,告辞!” 说罢,李文德拱手一礼后,带人转身离去。 手摸了摸袖兜里的房契和地契,心情倍爽。 这些原本是准备还给贾琮消灾的…… 现下好了,他决定今日再去林家大宅,好好哄哄那个江南买来的美人,不用让她挪地方了…… 待拦道者都离去后,贾琮脸上的莫名还未退去,对周瑞等人道:“周管家,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见他一脸迷糊,周瑞道:“许是以为三爷要替那些百姓告状,没什么。” 贾琮闻言,摇摇头道:“莫名其妙,岂有此理……” 说罢,重回上了马车,嘴角流露出玩味的笑意。 他素来谨慎,岂有不闻“机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 李侍郎府棺材板上的钉子都让他砸进去一大半了,岂能让他再蹦跶…… 不过此事也说明,这两日倪二、林诚,的确是被人监视着,也更有除去后患的必要了…… 待贾琮上了马车,周瑞笑了笑,没怎么在意,车队再次启行。 …… 荣国府,荣禧堂东廊三间小正房。 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和笔墨纸张。 靠东壁面设着两个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贾政王夫人夫妇坐于其上。 挨炕又设有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 坐着李纨、王熙凤妯娌二人。 宝玉、贾环兄弟俩则在一旁老实站着…… 彩霞、彩云、金钏等丫鬟在炕边服侍着。 贾琮被丫鬟玉钏引进时,众人都在围观跪坐在炕桌边执笔写字的小贾兰。 见到贾琮进来,小贾兰忙放下笔,许是有些激动,抢先乖巧的行礼问安道:“三叔!” 让李纨瞪了眼后,方回过神来,讪讪低下头。 贾琮却只笑了笑,而后先给贾政与王夫人行礼:“请老爷太太安。” 贾政温声叫起,道:“今日去尚书府可还顺当?” 贾琮恭敬道:“很顺当,师父师娘待我极好。只是都说礼太重,我与师娘说,都是太太备下的。 师娘赞太太贤名,让我回来给太太磕头。” 说罢,又要跪下行礼。 王夫人忙拦下,对贾政笑道:“这孩子实诚,快别跪了。虽是拜了那边做师父师娘,可到底这边才是自家人。 哪有听外面的话,回来跪谢自家的道理?” 对王夫人的话很满意,贾政笑道:“太太说的是,琮儿到底纯善。” 又问贾琮道:“可还说了什么没有?” 贾琮闻言,犹豫了下,道:“先生说,日后让我每三日去尚书府住一宿,他老人家要指点我经义学问。 先生若忙不开,就让子厚教。 师娘已经在尚书府着手收拾院落了……” 贾政闻言一怔,眉头微皱道:“这是为何?” 贾琮将缘由说出后,又道:“老爷,我与先生说,宝玉也一般与我入读国子学,我想让他一起去尚书府聆听先生教诲。 先生说,让我先回来请示老太太和老爷、太太,若是尊长们愿意,宝玉也可同去。” 贾政闻言,登时满脸心动。 宋岩可是士林中有数的当代大儒,文名极盛。 若宝玉能得其指点,想来必能有所进益…… 而旁边贾宝玉闻言,却险些没将魂儿给唬掉,心里把贾琮埋怨个半死。 真要到理学大家家里去住,还要去学什么劳什子八股文章,那可真真是要他的亲命啊! 他都顾不得贾政会发现,拼命的给一旁王熙凤使眼色。 王熙凤见之好笑,不过还是帮他一把,道:“难为琮兄弟有好事想着宝玉,不过这事再也别提。 老太太那边就一万个不会同意,说出来琮兄弟反而落不着好,没的挨顿骂!” 贾琮歉意道:“是我唐突了……” 贾政显然也明白贾母断然不会让宝玉住外面的,冷哼一声,眼神刀子一样看向惴惴不安的贾宝玉。 顺便扫过一旁冻猫子似半死不活的贾环…… 王夫人怕他骂宝玉,忙岔开话,问贾琮道:“可要家里准备什么不?不好让人家再破费。” 虽然此事贾琮自作主张,不过有好事他能想着宝玉,王夫人还是领一些情的。 贾琮道:“师娘说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说若尚书府的丫鬟用不习惯,可以从家里带。不过我并不用人侍候,一个人就可以。” 王夫人微笑道:“既然家里有,为何不带了过去?若不带,人家只当你没有,再给你配两个,反倒不好。老爷,您说呢?” 贾政缓缓颔首,道:“太太想的周到,理当如此。” 王熙凤一旁笑道:“若是三日去尚书府一回,马车、车夫、长随、小厮都要备下了。” 贾琮忙道:“只偶尔一用,并不必准备。先生说,他会让子厚去接我。” 这回不用王夫人分说,贾政就摇头道:“焉有此理?你是我贾家子弟,不可受外恩太过…… 左右也不费事,宝玉环儿他们有,你本就该有,让前面与你准备就是。 等你入监时,和你院里的丫鬟,一并送去尚书府就是。” 说罢,又说了些其他的事,叮嘱贾琮和贾宝玉去了国子监,不要像其他荫监一般胡混,要专注学业云云。 两人忙应下。 等吩咐罢,贾政就让贾琮、宝玉、贾环等回去歇着了…… …… “呵呵呵……” 从小正房出来,走在廊下,见贾宝玉犹自后怕的擦额头上的冷汗,贾琮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世许多人极厌恶宝玉,以为其没担当。 可真要思量其生长环境,贾政的教育方式,就知道他也不过是一个被所谓的礼教荼毒了的孩子罢。 见贾琮笑出声,贾宝玉气恼道:“该死的,你还敢笑?差点没让你害死! 本就被你牵连着要去劳什子国子监读书,要是再去更了不得的地方住,那才真真不能活了。” 贾琮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道:“宝玉啊,你就是矫情。 不能活?我瞧是老爷没想准管你的法儿。 他老人家要是下令,你必须取了生员,才能和家里姊妹们一起玩乐,我想你最多二年就能考中秀才。” 听他这般说,贾宝玉差点没跳起来,面无人色道:“我才发现你这人,面相虽好,可心里歹毒!竟想出此等惨无人道的毒法!” “哟!你还敢骂我?” 贾琮呵呵一笑,看向宝玉笑道。 贾宝玉忙变了脸色,赔笑道:“好兄弟,你可别再坑我了!若你真和老爷说了这法儿,我是真不能活了……” 见他眼神乞求,贾琮反而没意思了,笑道:“你素来也是聪明人,难道就想不到,这事又不是老爷一人说的算的? 老太太那断不会允许的,你慌什么?” 此言一出,贾宝玉才明白过来,他是被贾政的“威名”给唬啥了,连老太太都忘了。 看到贾琮又在笑他,后面的贾环竟满脸失望,贾宝玉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懒得理会贾环,瞪向贾琮道:“好你个贾琮,如今愈发爱捉弄人了,林妹妹说的不错,你未必是好人……今儿我再不能饶你!” 说罢,伸手朝贾琮脸上抹去。 贾琮呵呵一笑,转身就跑。 贾宝玉则忍着笑追在后面,誓要拿下捉打贾琮。 贾环关心战局,小腿儿迈的飞起跟在后面,心里盼望着能和贾琮联手,将贾宝玉摁在地上暴打…… 游廊下,三个高矮胖瘦各不同的少年,嬉笑着追逐打闹。 落日的余晖映洒在荣府后院,深宅不知几许,重檐架紫烟…… …… 第八十章 出府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崇康十年,正月三十。 墨竹院,东暖阁。 晴雯正在与贾琮梳头,瞥见春燕端着铜盆和帕子进来,嘴上抿不住的笑,便啐骂道:“吃了蜜蜂屎了,从前儿晚上就一直笑,羞也不羞?” 经过数日的磨合,晴雯已经有了原著中的几分风采…… 不过贾琮到底不是宝玉,不会无底线的溺爱宽纵,所以晴雯也不敢像原著中那样,和宝玉干嘴仗一般同贾琮说话。 听晴雯嘲笑,春燕也不示弱,反口道:“前儿也不知哪个,听说能跟着三爷去尚书府过,笑的和花儿一样! 别以为你生的好,就能欺负人!” 晴雯骂人时牙尖嘴利,吵架时其实并不高明。 被春燕一堵,气的想要动手。 这几日熟了后,两人没少抓抓挠挠顽闹,见又要闹起来,贾琮无奈笑道:“我说不用你们伺候,你们偏要。这番功夫,我自己早就收拾利落了。” 晴雯闻言重新回到位置,继续给贾琮梳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撇嘴道:“三爷怕是烦我们了,嫌我们粗手粗脚,想去尚书府寻人家的丫鬟伺候。 我听说,他们那样的人家,连扫地的婆子都会背几句诗哩,自然不是我们能比的……” 贾琮没理会晴雯的挑衅,而是对抱了件衣裳进来的小红道:“下月初九是链二哥的生儿,十二是林妹妹的生儿,三月初三是三妹妹的生儿。 这三日我多半是回不来的,小红记得将我备好的礼分别送去。 再代我告一声恼,说不能回来为他们庆生,十分抱歉。” 小红情绪却不比晴雯和春燕两人,显得有些低落,轻轻应了声:“嗯。” 见她这般,晴雯和春燕都不闹腾了,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小红这般,很简单,因为她不会和晴雯、春燕一起去尚书府,而是留在贾府。 倒不是贾琮不要她去,是林之孝家的亲自登门,向贾琮讨的人情…… 既然是父母之命,贾琮又怎能不成全? 不过见小红情绪低落至斯,他笑道:“你一直是个明白人,不像春燕,这会儿子怎么也犯起糊涂来了?” 不理春燕在一旁抱怨,晴雯在一旁嘲笑,贾琮又道:“我去学里读书,虽说每三日可以回尚书府一天。可回去还也要一直忙着做学问?她们几个也不过是在院子里白守着。 人生地不熟,老子娘也不在跟前,还不如你自在。 国子监也不过二三年的光景,一转眼就过去了,回来后还不是一样?” 又怎会一样呢…… 小红心里一叹,可到底不愿在贾琮入监的日子里,让他太不愉快。 只能悄然抹去眼角的泪痕,强颜欢笑道:“三爷放心,我省得的。” …… 辰时二刻。 荣禧堂,东厢。 在荣庆堂门口处给贾母磕了头,算是告别后,贾琮又来至此,与王夫人告别。 青缎靠背坐褥上,王夫人淡淡笑道:“原以为明儿和宝玉一同去学里,不想你先生打发人来,让你今儿就去。 去就去吧,到了学里,别只顾着用功,也要仔细身子。 没有丫鬟婆子在跟前,愈发要自己爱惜,勤换衣裳。” 贾琮感激道:“劳太太牵挂,侄儿感念万分。只盼老爷太太长命百岁,待琮学成功名,必结草衔环以报老爷太太活命再造之恩。” 听他说的心诚,王夫人始终浮在面上的笑容,多了点真意,道:“你和宝玉一天生儿,才多大点,哪里就整天想着这些? 老爷和我都不用你报答什么,日后你们兄弟扶持着好生过活,不让大人操心,就是极好的。 在学里好生读书,不用惦记家里。 去吧,别误了时辰。” …… 出了荣禧堂,绕往后面的甬道,经一面粉油大影壁,贾琮到了凤姐儿小院。 凤姐儿这会儿自然不在,她在贾母院侍候着。 倒是平儿姑娘,应该在。 进了院门儿,就见一二小丫头子在庭院内顽。 看到贾琮进来,忙进去寻人。 未几,就见平儿快步出来,俏脸上带着温柔可亲的笑脸。 贾琮上前行礼道:“平儿姐姐,我要去国子监读书了,来和你道个别。” 平儿笑道:“前儿让人给你做了身衣裳,才打发丫头送到你圆儿里,让晴雯给你收起来。我料你就要来了,可曾给老太太、太太磕过头?” 贾琮点头道:“刚才从太太那里出来。” 平儿抿口一笑,水杏般的美眸完成了月牙,看着贾琮叮嘱道:“去了学里,万万记得照顾好自己身子。天凉了添衣,天热了减衣,但切记不可一次减的太多,要懂得春捂秋冻的理儿。” “虽要用功学业,但也不可把自己逼的太狠,你才多大点,还是个孩子呢,若是逼的太狠,熬坏了身子,可怎么了得?” “去了尚书府那边,记得多孝敬师父师娘,日后,仰仗那边的时候多呢……” 听着平儿用轻轻的声音,娟娟细语的叮嘱着,贾琮眨着眼,看着那张温柔可亲如画般的容颜,心中暖煦微醺。 一一应下后,过了好久,平儿才说完,自己倒先不好意思笑了,对贾琮道:“那年我陪二.奶奶进门儿时,你也就比板凳高些。一看就是本分老实的孩子,却不知被哪个黑了心的,哄着拿着一束白花来送我。 二.奶奶和我都知道你必是被人哄了,可大老爷还是使人将你好打一通。 结果没二天,你伤还没好,再次看到我,还是笑的那么稀罕。 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一直都是……” 贾琮闻言,笑了笑,看着满面感慨的平儿道:“平儿姐姐,如今我长大了,不是孩子了。 下回再送花儿,必不会送错。 对了,姐姐喜欢什么样的花儿?” 平儿忽然觉得脸有些烧,心里纳罕,分明当他是个孩子,口中却鬼使神差道:“你以为姐姐喜欢什么花儿?” 贾琮想了想,笑道:“牡丹玫瑰太艳,水兰腊梅太冷,我以为,姐姐温柔贤良,谦和美德,当最喜欢山谷上的山茶花。 必无差错!” 说罢,对着有些恍惚的平儿,贾琮得意的灿然一笑。 满院阳光。 …… 贾府外书房。 除却贾政并五六位清客相公,贾琏、贾宝玉、贾环也在。 贾琮行罢大礼后,贾政叫起,和声问道:“可都准备妥当了?” 贾琮道:“都妥当了。也给老太太、太太磕了头,等见过老爷,就去东路院……” 说着,贾琮垂下眼帘。 见贾政沉下脸来,一旁贾琏忙道:“三弟今日不必去了,之前我去请示时,大老爷和大太太都说,身子不大适,今日不好相见。让三弟好生进学,不必以家里为念。” 这话……只能蒙鬼。 多半又是一通尖酸刻薄的谩骂。 贾琮也乐得装作不知,转身遥遥往东路院方向跪拜了番,再起身面对贾政。 贾政对他此举很满意,可见是个有孝心的孩子,点头道:“既然大老爷大太太这般吩咐了,敬孝道也就不急于一时。 你链二哥给你备好了车马,选了长随和小厮,一会儿他们护着你去尚书府。” 贾琮道:“老爷,有马车就好,长随和小厮就算了罢……先生出行,也没跟那么些人,我不大合适……” 贾政一想,还真是如此,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就备一架马车吧。不过今日不成,今日要送你的丫鬟一并去尚书府,还有些行礼书籍。” 贾琮笑着点头应下。 贾政忽地话音一转,问道:“琮儿,有一事你是否知情?” 贾琮问道:“不知老爷所说何事?” 贾政微微皱眉道:“据闻昨日朝会后,大司空当着满朝重臣的面,给了礼部李侍郎一叠状纸,上面都是其子所犯罪行。 李侍郎几乎下不来台,惊怒之下,说必会给朝廷一个交代。 下午,就命刑部进入其家,将其幼子锁拿下狱,随后又上了乞骸骨的奏折…… 此事,我隐隐听说,和你有些干系?” 贾琮闻言忙道:“老爷,我几乎从无出门时,都未听说过李侍郎家,怎会相干? 倒是前日从先生家归来时,李侍郎家的公子拦下我,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还邀我去他家做客。 我不敢擅专,说要回来禀明老爷太太,他却说不必惊动,不用了。 具体怎么回事,我亦不糊涂着。 至于他为何疑我,想来是因为去岁秋日,我在南集市胡同上,顺手帮过一家人,那家人正好是苦主。 因而疑到了我身上。 但我从未听过李侍郎公子之名……” 这是宋岩再三叮嘱于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贾琮牵连到朝廷党争中。 所以无论对谁,都是这套说辞。 贾政闻言,颔首道:“我料也是如此,琮儿只管好生读书,这些事不必理会,我会派人去侍郎府支会一声的。” 贾琮躬身应是。 贾政又叮嘱了几句,不过是去学里要好生读书,不可被旁人教坏,也要注意身子云云。 一直到了辰时末刻方完毕,贾琮皆一一应下。 贾政见他如此懂事,心里忽地一叹,道:“时候也不早了,琮儿早些出发吧。” 贾琮闻言点点头,然后撩起衣襟前摆跪下,微微哽咽道:“琮生而卑贱,为高堂父母厌弃。 若非老爷太太慈恩,几不能苟活至此。 今蒙老爷看重,送琮去那天下第一等学府进学。 琮虽奋作,誓要取一番事业,不负老爷所重。 然心中实有牵挂难放。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琮得老爷大恩,此时难报万一。 唯望老爷太太保重慈身,待琮学成归来,日夜侍于膝下,以全孝道!” 说罢,诚心的磕了三个头。 见其如此,贾政大受感动,连声道:“好好,好孩子!你安心去读书,家里什么都不用去挂念。 你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便是对我和太太最大的孝敬。” 书房一侧,贾宝玉目瞪口呆的看着贾琮,又羡又嫉,他是做不到和贾政这样亲近的。 而贾环则撇嘴不齿:贾琮愈发不要脸了,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我都替他肉麻的慌…… 不过见贾政感动成这样,他眼珠子悄悄转了起来…… …… 午时初刻,贾琮拜别贾政等人,自荣府西角门而出。 临上马车前,回头朝正门方向深深一望: 敕造荣国府。 …… 午时三刻,贾琮与春燕、晴雯、小竹、觅儿四个丫鬟,入布政坊尚书府,九梅院。 未时二刻,贾琮告别尚书府,由尚书府长孙宋华,与尚书府太夫人侄孙吴凡为伴,自通义坊鼓楼大街,过集贤门琉璃牌坊,入国子监外舍国子学。 正式成为了一名,国子监监生。 …… PS:地狱模式基本结束,日后就算有起伏,也不会像前面那么惨了。求推荐票…… 第八十一章 清臣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崇康十二年,春。 陌上杨柳,初发青枝。 国子监红墙黛瓦周边的紫荆,也抽出了嫩嫩浅紫色的芽苞。 东南角处,一座飞檐斗角的阁楼静静矗立着。 三月的暖风微醺,拂的几只柳燕于阁楼重檐前翩翩飞舞。 阁楼木门上,有一青匾,上书斗大三字: 藏书阁。 若是用后世的说法,也叫图书馆…… 只是这个时代,儒生们多愿意独处学习,读至兴至时,常大声诵读,亦可做狂恣之态,岂不快哉? 少有人愿在公共之地修习。 不过,也有例外…… 自二年前国子监新入监数位公候高官子弟,藏书阁内便多了道奇景。 每日早课之前一个时辰,午休半个时辰,晚课后两个时辰,几乎是除却上课、吃饭、睡觉外的所有空闲时间,总有一人,静静的坐在藏书阁东窗一角的桌几前,苦读不辍。 窗外雏燕啼鸣,声声悦耳。 楼内万千本藏书,墨香熏人。 着一身月白浅青色长衫的少年,跪坐于几案前,专注的读着手中书籍。 头上长发被一支木簪簪成发髻,绾于头上。 面上眉眼清秀之极,恍若画中人。 琵琶袖下,一只修长的手握着春秋笔,在纸笺上平缓书写着读书心得。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纸挥洒进来,好似一颗颗光尘笼罩着阁楼内的书和人。 愈发显得少年气质淡然,隐有出尘之姿。 见此景此画,似连窗外春燕都不愿惊扰,只翩翩起舞,不再啼鸣。 只是,这静谧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清臣兄,清臣兄……” 一迭声的呼唤声,从阁楼外响起。 少年执笔的手一顿,专注的神态被中断,漆黑的眸眼中,闪过一抹遗憾,却并未动怒。 就要搁笔起身,却见一藏书阁教谕走来,沉声道:“你可继续读书,我去逐开此聒噪之辈。” 少年闻言,轻笑了声,躬身礼道:“多谢先生好意,只是外面陈子川和吴凡二人原与学生相约,今日金殿传胪,新科进士御街夸官,我等后辈当前去观仰一番前辈风采。” 那教谕闻言,颔首笑道:“原来如此,那就罢了,就饶过他们这一遭。 御街夸官,去看看也好,不过清臣你也不需心急。 去岁你下场童试,于千二百考员中,名列第三。 文章我也读过,若再加些功夫,案首亦可得。 若非你本就有乡试资格,不好再与外面的童生争那一份名额,你亦该列于名榜之上,风光一番。 吾为藏书阁教谕,自你入监以来,凡在监之日,日日见你于此苦读。 再加上天资不俗,名师指点,今岁秋贡,当有把握矣!” 少年淡然一笑,躬身自谦道:“先生过赞了,学生习文日浅,行文多有不足。 家师亦言火候未足,还需再磨砺二年,再思下场中举之事。 不过今科倒是可以先入场试一试,见识一番。” 教谕点头道:“善。” 又闲谈二三言后,少年方告辞出门。 看着少年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前,教谕眼中闪过一抹惋惜之色。 他是知道这个监生背景的,除了是勋贵子弟外,还是当朝大司空,旧党魁首之一工部尚书宋岩的入室弟子。 原本是极清贵的身份,前途当坦荡无量,尤其是其本人还这般知礼勤学。 只是…… 想起朝中日渐式微的旧党,短短半年内,连续数员旧党大将被流放出京。 使得旧党于中枢的势力大减,根基动摇,一时间颇有风雨飘摇之惑。 谁也不知,旧党何时彻底衰败下去。 这少年的前途,也就跟着蒙上了一层阴影…… 若他今岁下场,于秋贡上取得佳绩还好。 若是等旧党彻底一败涂地,日后大肆清算时,少年身上旧党的烙印,怕会让他一辈子都难在科举之道再进一步。 可惜啊,这等天资…… 心中一叹后,教谕摇摇头,回到中重新查检起书籍来…… …… “清臣啊,你怎么又误了时间?我不是说今日,今日误了时间不妨事,可日后金殿传胪时忘了时间,岂不要糟? 忘了金殿传胪还不算太糟,可日后为官,担着天下苍生的气运,若因忘了时间而误了苍生事,那如何不得啊!! 我为天下苍生哭……” 出了藏书阁,一白衣儒衫的儒生,十五六的样子,相貌“奇伟”,看着赶来的少年痛心疾首道。 这白衣儒衫少年,亦是国子监学生。 出身琅琊陈氏,名然,字子川。 其父为山东巡抚陈如安。 许是因为出身名门,又在孔圣故乡,所以此人颇有些“敢为天下先”的气魄和心怀。 只是他相貌特殊,因此说这种话时,好笑气更重…… 旁边一圆脸小眼的少年就没那么高深,他嘟嘟囔囔埋怨道:“小师叔真是不讲理,分明约好了时间,却又误了过去。 这会儿也不知道表兄到底进了几甲,我还饿着肚子……” “子川兄,吴凡,今日是我的不是,误了时间。等会儿去了朱雀街,我请东道为二位消怒。” 少年拱手赔礼道。 那圆脸小眼的少年,是司空府太夫人吴氏的侄孙,姓吴名凡,因还未取得功名,所以尚未取字。 而那身着月白浅青儒衫的少年,便是已在国子监读了二年书的贾琮。 因于去岁顺天府童子试中取得佳绩,其师父宋岩与亲长贾政相商后,赐其字“清臣”。 这是前唐颜真卿曾用过的表字。 为贾琮取此字,除却因为他同样工于书法外,更重要的,是宋岩和贾政希望贾琮能像颜鲁公那般忠正刚直。 宋岩曾与贾琮言,每见文忠公之字帖,都仿佛见其于万千叛军中,痛骂李希烈之刚烈风骨。 不过吴氏却曾悄悄对贾琮说过,宋岩和贾政之所以给他起这样一个表字,也是希望用颜鲁公之刚正烈气,缓一缓贾琮愈发清秀的相貌…… 两年过去,贾琮长高了许多。 每日的坚持锻炼,和不缺营养的饮食,让他远比寻常十二岁的孩子看起来高许多。 然而面相也随之长开,愈发清秀非凡。 当年被圈禁在贾府东路院假山后,只能靠人偷送些点心勉强度日的稚童,如今已长成了如玉少年。 不过,许是宋岩和贾政起表字的苦心没有白费。 尽管贾琮相貌愈发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但任谁看过他的眼神,都不会以为他是个柔弱可欺的人。 因为那双漆如点墨的眸眼中,目光从不飘忽,眼神坚毅果敢。 一看就是主意极正之人。 这也是这二年来让贾宝玉最心痛之处…… 他以为好生生的一个清白人,分明姑娘一样尊贵,却配上这样的眼神…… 实在是焚琴煮鹤,好似一朵鲜花上生了柄刀剑,白瞎了这样好的相貌。 他不知几回建议贾琮,眼神该温柔多情些…… 不过颜值高的人,总还是会有些优点,譬如容易得到谅解。 听到贾琮的赔情,陈然和吴凡也不好再怪罪他了,便揭过了这茬。 三人作伴出了外舍,一起往国子监外走去。 …… 今日三月十八,正是殿试放榜,金殿传胪之日。 宋华今岁二月参加会试,成为贡员,且名列前茅。 是这次殿试大魁天下的热门人物。 再加上为人忠厚,待人至诚,与贾琮、陈然、吴凡交情都极好。 所以三人今日相邀,一起来看其御街夸官。 出了国子监,三人没上马车,而是顺着通义坊往北,绕过国子监,沿一条南北向的街道向上走去。 到了行人稀少处,陈然面上浮现忧色,道:“不知子厚兄今科能列几甲……” 吴凡小眼睛一眯,相貌颇有喜感,笑道:“以表兄的学问文章,三鼎甲应该没问题。” 陈然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贾琮,叹息一声道:“哪有这样简单?据我所知,许多人都将此次金殿传胪,与旧党存亡风向挂上了钩。以子厚兄之才,就是大魁天下都无可厚非。 但若旧党不得人心,不得天心,那么…… 赐个同进士出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同进士,便是三甲。 “谁敢?!” 吴凡小眼睛瞪的溜圆,厉声道:“那算什么?那是在羞辱我表兄,羞辱我姑爷爷!” 陈然嘿了声,咬牙道:“之前新党那群厚颜无耻之徒,借京察一案,连将吏部天官,吏部右侍郎,大理寺少卿等旧党重臣,一并牵连左迁出京,谁人不知这是冤案?宫里不知?军机处不知? 可那又怎样? 嘿!我算是瞧明白了,有人根本就是想借新党的人,铲除当年贞元朝的老臣!” 说罢,又看向贾琮。 贾琮面色分毫未变,莫名其妙道:“你看我作甚?” 陈然气笑道:“每回我们分析朝政,你都一言不发。如今火烧眉毛了,你还事不关己?大司空待你可是比待子厚还亲厚!” 吴凡连连点头附和道:“这二年来,小师叔在尚书府里的地位每日增高,可怜我和表兄,地位日薄西山,连姑祖母都不喜欢我了,前年她老人家还夸我长的喜庆来着,如今就只剩嫌弃了……” 贾琮呵呵笑道:“你是长的喜庆。” 陈然一拍吴凡肩头,笑骂道:“我是在说这个吗?” 回头又对贾琮道:“清臣,你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朝局糜烂,国将不国啊?” 贾琮见他一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悲壮神色,眼中闪过一抹无语之色。 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大学宿舍内那些忧国忧民的政治生…… 倒不是坏事,只是,觉悟高是好事,可也总要有自知之明才是。 贾琮对心忧苍生的陈然道:“子川兄,你觉得,你能想到的这些,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能否想到?你能看到的这些,先生和旧党大臣们,能否看到? 他们是都耳聋眼花了吗?” “这……” 听着贾琮犀利之言,陈然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措辞反驳。 其实他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贾琮又笑道:“忧心国事是好事,可人总要清醒才能处事。 不要把别人想的太无能,举世望去唯我独才…… 我素来不掺和你们议政,一是因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二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不是我不关心先生他们的处境,只是我从不高看自己的智慧。 如果以先生他们浸淫了一辈子的官场经验都无法破解的局势,那么我想我们若是轻举妄动,只会变成妄自尊大的猪队友,反而会更加坏事……” “清臣,你……” 陈然被骂成猪队友,面色一阵青红不定,又气又急道。 贾琮呵呵一笑,缓和了些语气道:“子川兄放心就是,我虽不解朝局到底如何,可我想,无论如何,朝廷总要保证朝局的平衡才对。 就算真的到了崩坏的地步,以先生在士林中的德望,了不起也就是迁官出京,去外省做官而已。 又能坏到哪去?” 陈然闻言登时跳脚道:“清臣,你在说什么?若是将这朝政交给那起子重利忘义只知敛财的新党,这天下苍生……” “哈哈哈……” 贾琮还没反应,一旁的吴凡就乐开了坏,对贾琮坏笑道:“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你直接问他,子川大公子,何不和我一起日夜苦读,待考中了解元会元中元,日后当了宰相,岂不是想怎么忧心天下苍生就能怎么忧心了?” 贾琮闻言一笑,看着满脸僵笑的陈然道:“对,子川兄,吴凡说的在理。 空谈误国,只说不做非我辈该行之事。不如从明儿起你和我一并早一个半时辰起床读书罢!” 陈然面上的忧国忧民之色瞬间清扫而空,换上了悻悻之色,嘟囔道:“我疯了我,要是和你学,又何苦被老子赶到这来读书……” 若是正经好学的,自然不用走荫监之路。 见贾琮和吴凡都嘲笑他,陈然好似不觉,又变回之前的脸色,满脸忧色道:“你们莫以为我只是说着顽,我心里是真的在担忧国事! 清臣,我是说真的,这个时候,咱们若不出山,奈天下苍生何…… 诶诶,你们俩别跑啊! 我话还没说完呢!” 眼见前方两人又加快速度远离他,陈然笑骂一声,加快脚步追去…… …… 第八十二章 到此为止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子川兄,你家当真没有姓马的近亲?” 过了两个坊市,又拐过街角,便是十里御街之所在。 街道两旁货栈林立,酒楼如云。 陈然早已订好位置,尽管今日满城百姓云动,人潮如海,各大酒楼茶馆连站脚的地方都难得。 不过以陈然封疆大吏之子的身份,预定个临街酒楼的好位置,不算什么难事。 三人往翠云阁走去,路上,贾琮看了眼陈然,顽笑道。 陈然闻言却气急,道:“清臣,今日你若不说清楚那劳什子马云是什么鬼,我必不与你干休!我姓陈,母族琅琊王氏,和马什么相干?” 贾琮哈哈一笑,看着那张神似马淘宝的脸,心道:陈如安将子川兄放在长安国子监内自生自灭,让其厮混度日,怕也与这张脸有关吧。 别说陈然不好学,哪怕他才华横溢,文采斐然,可相貌如此奇伟,即使考中进士,日后仕途也难坦荡。 毕竟考取进士后,还要经过吏部“身、言、书、判”四才考核,以身为首。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 他见陈然气的跳脚,笑道:“往日里你们总打趣我,我就不能打趣打趣你?” 陈然闻言一滞,他和吴凡往日里见贾琮在尚书府和国子监如此得师长们的宠爱,就常打趣他长的像姑娘,如今被反驳回来,倒也没生气的底气,只是犹自不服道:“那你总该说说,马云到底是哪个,是人是鬼?” 贾琮正色道:“子川兄放心,是人。” “噗!” 见贾琮一本正经的回答,一旁吴凡喷笑而出。 陈然也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罢罢,纵然是人,也必是人不人鬼不鬼……” 话未说完,忽地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瞪向贾琮,道:“好你个清臣,旁人都道你出尘似仙,不食人间烟火,你竟骂我相貌不人不鬼。 真该让他们看看你此时的尖酸嘴脸!” 贾琮不以为意道:“都是你自己说的,和我不相干。 再者,什么不食人间烟火,那是好话吗? 你还……嗯?” 眼见就要到了翠云阁,贾琮忽地眼神一凝,话音一止,对二人道:“子川兄,吴凡,你二人先上去,我还有些小事……” 陈然和吴凡一怔,道:“这会儿子你有何事?” 贾琮呵呵一笑,道:“遇到了一熟人,你们先上楼吧。” 陈然素知贾琮脾性,年纪虽不大,但主意极正,也不便多说什么。 顺着他的眼神往街角边看了眼,没看出什么名堂,陈然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和吴凡先上去了,你一会儿直接上二楼竹字号雅阁寻我们就是。” 说罢,拉着犹自探着脖颈往前面看的吴凡进了翠云阁。 待二人进去后,贾琮往酒楼旁的小巷走去。 小巷门口,一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穿着不起眼的小厮服,如寻常游人般站在那儿,直到贾琮近前后,仿佛才认出他。 没有啰嗦,小厮开门见山道:“公子,府上传来消息,东路院大老爷又将厨房里桂婆子一家好一通好打,骂他们做的饭都是苦的,不能吃,是在糊弄人。 如今桂婆子一家都已经被赶去庄子上种地去了…… 嘿!那桂婆子一家当年不知尊卑,欺辱公子,如今总算得到报应了!” 贾家的庄子,可不是出了城就能看到的农庄。 红楼梦中记道,乌庄头进城送年礼,都要走上一个月零两日,可见路途之遥。 再加上年礼中有熊掌、海参、对虾等物,可以推测出,贾家的农庄,多半在东北…… 桂婆子一家从堂皇荣国府,被赶去黑辽苦寒之地种田做劳力,怕也熬不了多久了…… 贾琮闻言,眼睛微微一眯,淡淡道:“既然他们已经得到报应,东路院厨房想来应该也换了人,以后就不要再往东路院送菜了,到此为止。” 小厮有些活跃,眉眼间满是灵动气,嘿了声笑道:“不送了也好,每回庖制那些落花生发霉,又不能让别人经手,我也没趣的很……” 话没说完,见贾琮狠狠瞪来,忙闭上嘴,讪笑起来。 贾琮沉声警告道:“邱三,这些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回。 虽然我只是想借此惩戒一番刁奴,可传出去到底多有不恭。 此事唯你我二人知,若是传出去只言片语,坏了我的名声……” 见贾琮目光凛冽,那名唤邱三的小厮忙道:“主子放心,奴才省得轻重。 蒙主子看重,将奴才的身契从林家要过来,如今奴才就是主子的奴才,还被托以大事,绝不敢做对不起主子的事……” “行了。” 贾琮低声喝道:“不过叮嘱你两句,扯那么远作甚?口口声声奴才奴才,我多咱拿你当奴才作贱过?” 邱三嘿嘿一笑,抓了抓小厮帽儿,贼眉鼠眼笑道:“公子是做大事的贵人,自然不会像那些爆发户一样,苛虐下人。” 贾琮轻轻哼了声,道:“会不会苛虐下人不在于我,在于某些人有没有自觉性。” 邱三腆着脸笑道:“公子放心,小的人虽然跳脱些,但绝对忠心。不然,我家老头子也饶不过我…… 对了,有一事差点忘了告诉公子。 前儿东路院又闹起来了……” “怎么了?” 贾琮问道。 邱三啧啧叹道:“大老爷如今愈发了不得了,脾性暴虐的唬人,动辄发怒。 前儿链二爷也不晓得说错了哪句话,就被大老爷使人按住好一通打。 偏大老爷也被气倒了,不过太医来瞧了后,说大老爷是喝酒喝多了,伤了肝气,所以如今肝火太旺。 太医开了个药方,叮嘱大老爷要戒酒戒女色,还要多在床上静养。 可是大老爷哪天离得了酒色……” 贾琮闻言,垂下眼帘,淡淡道:“大老爷吉人天相,必会无恙……大太太如何了?” 邱三抓了抓脑袋,道:“大太太身子倒还好,就是近来大老爷火气大的紧,隔三差五总是骂人,所以她日子也难挨的紧。” 贾琮想了想,道:“你手下那位在东路院做事的,是叫张勇吧?” 邱三忙道:“是,前年卖身进去的,花了二十两银子,嘿! 他是个机灵的,又有银子使,没几日就和东路院上上下下打好了关系。 如今但凡那里发生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没他不知道的。 公子不知,东路院本身就那么点儿大,那些奴才婆子真真什么话都敢说……” 贾琮闻言面色微动,道:“他们都说什么了?” 邱三犹豫了下,似不知该说不该说。 贾琮回头看了眼,见吴凡等不及,又从楼上走下来,正四处寻他,喝道:“到底什么话,这么费劲?” 邱三忙道:“不是小的费劲,实在是怕这话污了公子的耳朵。” 见贾琮瞪眼,邱三再不敢隐瞒,再度压低嗓音,道:“公子,张勇那忘八听东路院的人嚼舌说,链二爷常往后宅柳红姨娘屋里去……” 贾琮闻言,眼瞳骤然微缩,却没说话…… 沉吟稍许,感觉后面有动静,回头看了眼,就见吴凡已经气势汹汹的走来,贾琮对邱三道:“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回头寻个机会,再与你们详说。 记得告诉倪二哥和星严,还是那句话……” “这等时刻,要谨慎行事,不可造次莽撞!公子,我都背下了!” 邱三接着贾琮的话音,将话说罢,嘿嘿一笑,打了个千儿,在吴凡靠近前转身离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贾琮笑骂了声,亦转身迎向吴凡…… …… 翠云阁上,二楼竹字号雅阁内,陈然和吴凡二人又将贾琮好一通排揎。 贾琮自认东道,以作罚资。 此时,楼下御街两侧,熙熙攘攘已经挤满了京中百姓。 大乾两京十三省,亿兆子民,三千举子,三年一选。 天降一文曲夺魁! 何等盛事! 天下承平百年,三岁小儿亦会背那首前朝真宗皇帝所作劝学诗: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状元大魁天下日,大冢宰,大宗伯亦要相迎,行御道,百官揖礼,万民欢呼。 何等风光! 只是,看着窗下热情澎湃的百姓人潮,楼上三人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论文章火候,论才情,宋华纵然不能摘得文魁之位,三鼎甲必不再话下。 会试时,便取得第二的佳绩。 但是殿试,看的远不止文章水准,还要看圣心。 若是圣意不在身,纵然才高八斗,亦难得魁。 若是再被天心所厌弃,那…… 名落榜底也不算什么。 但若当真那样,本就风雨飘摇的旧党,怕是愈发雪上加霜。 “七位内阁大臣,旧党只占三位,分管的还是祭礼、教化等虚务。 吏部尚书因京察舞弊案被牵连下台后,旧党最后的实务,就是工部衙门了。 若是子厚兄此次被压低名次,怕是连这最后一处,早晚也要丢去。 大势堪忧啊!唉……” 忧国忧民的陈然,唉声叹息感慨道。 吴凡撇嘴道:“旧党怎样我不管,可表兄要是被牵连了,就太可恨了!我已经让赵桧儿去打听消息了,一会儿就来。” 赵桧是他的长随。 陈然见他浑不在意,作色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旧党这棵大树若倒了,我辈且不说,天下苍生该如何……” 贾琮吴凡不动声色,静静的看他表演,眼神淡然。 陈然被他看的不自在,讪然一笑,道:“清臣,我不是顽笑,是真有些担忧!” 贾琮摇头道:“旧党众臣虽大都被打发出京,却也没有贬镝至蛮荒之地,而是去了应天府。 这么明显的局势,子川兄你亦读史,我就不信你看不出……” 陈然虽不好学,所读偏向杂学野史,但起码的史书还是知道的,他皱眉道:“你是说前朝熙宁变法兴起的党争,新党将旧党贬斥去西京洛阳府?” 贾琮点点头道:“除了二年前,礼部左侍郎李征的公子李文德惹的天怒人怨,被处以极刑,李征也引咎辞职外,这二年来,三品以上大员左迁,基本上都被流入应天府为官。 这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保全…… 在我想来,宫里也未必就对新法那么信心十足。 若真的惹出大乱来,天怒人怨时,旧党必然会再度被起用。” 陈然闻言,隐隐激动道:“清臣,难道如今还不天怒人怨? 那些新党都想银子想疯了,清量天下田亩不说,还要搞劳什子士绅一体纳粮! 豫省节度邰文国,沽名钓誉之辈,为了媚上,率先于豫省开展新法。 行事以严厉相尚,苛刻搜求,闹的上司弹劾,生员罢考,民不聊生! 这些天下谁人不知?” 贾琮看了陈然一眼,道:“子川兄,不管你有千种说法,可时至今日,新法大行已是浩浩大势。 莫说你我,就是先生都难以阻拦。 新法究竟会如何,不妨过二三年,看一看再言。 先生等人都不急,你又急什么? 你整日与左思、赵伦、温士成等人指点朝政,不会真的陷入太深吧?” 陈然还想再说什么,贾琮摆手道:“子川兄,令尊素来行事谨慎,巡抚一省,境安民乐,连新党都挑不出什么差错来。 但不妨有心人将主意打到你头上,你若是行事不检,被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难免成为赵文德第二,并列‘坑爹衙内榜’双骄。” 听到贾琮戏谑之言,吴凡哈哈哈大笑,陈然干瘦的脸上一阵变色,迟疑了会儿,咬牙道:“清臣,若说如今新党势大,没人会说什么。可若说新法是大势所向,却未免夸大了。 如今旧党只是时力不济,但如果此时有新的势力加入,必然能再与新党抗争一番!” 贾琮闻言,心中微沉,啜饮了口清茗,道:“以子川兄之意,该向何处求援?” 陈然眼睛一亮,愈发激动道:“我听说清臣素得国公府二老爷的看重,若是二老爷愿意引勋贵一脉力挺旧党,旧党必然再次势大!到时候……” 听着陈然激情昂然的话,贾琮缓缓垂下眼帘,心中一叹: 不管陈然是有心的,还是无意中被人设计的,若是他继续往这条路上走下去,那么与他的交情,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不可再深交。 另一边吴凡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小眼睛悄悄看了眼贾琮,又看了眼还在勾勒美好大局的陈然,忽地大声道:“赵桧儿回来了!” …… 第八十三章 当杀之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怎么样,怎么样?表兄中了第几名?” 吴凡一迭声的催问道,打断了陈然喋喋不休的劝说。 不过这会儿陈然也顾不上给贾琮洗脑了,他也着紧宋华的名次。 赵桧儿是吴凡家派给他的长随,鲁地人,长的高大壮实,他打了个千儿行礼罢,大声道:“回五爷的话,表少爷中了二甲第十二名!” “呃……” 原本已经准备迎接大悲大喜的吴凡和陈然,却有些茫然了。 这不算极好,但也不算差的名次,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虽然没有问鼎一甲,可二甲十二名,绝不能说差。 若是好好运作一番,进翰林院做个庶吉士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若说好,也好不到哪去…… 贾琮面色平淡,似没多大意外。 让赵桧退下后,吴凡道:“小师叔,你怎么一点都不奇怪?” 贾琮道:“旧党既然不会被彻底消灭,还会保全,自然要留下些体面。 再者,先生只是旧党之一,并非真正的魁首,内阁那三位才是。 所以没必要对先生如此苛刻。 而且,打击旧党的,一直都是新党,又不是皇上。 所以子厚又怎会名落孙山,在榜单上垫底? 好了,不说这些了。 这等事,先生他们比我们思量的要多的多。 等我们来出谋划策,不管什么党都凉了。 子川兄,至于你方才所言计策,恕我无能为力。 当初在我拜师前,先生曾对我下过禁令,在未中进士做官前,不许空谈政事。 此事吴凡亦知,子厚也从未清谈过政事。 所以,子川日后还是不要再与我说这些事了。” 见贾琮面色淡然,眸眼清冷,陈然一时怔住了。 他是真心没想过要故意害贾琮,只是一心想要做一番事业出来。 琅琊陈家亦是百年名门,豪门中那些破事,该有的一件少不了。 其兄去岁在鲁省乡试中取得亚元佳绩,登时将他彻底比下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其兄陈昂,乃庶出…… 其母早丧,其父立誓不娶。 当然,这个时代的不娶,只是指不娶正室,并非不纳妾…… 而如今在巡抚衙门后宅当家的,正是陈昂之母。 兴许是为了给亡母争口气,在陈昂中了亚元后,陈然一心想做一番大事业…… 只是他并不傻,看出贾琮的陡然疏远的神态后,登时满面羞愧。 既然不傻,就不会想不到,他之前所出计谋,实质是在利用贾琮。 他之前一直不愿想这些…… 却不曾想,贾琮会如此冷静的当面划清界限。 这二年来,三人相交一直以诚相待。 以三人的出身背景,背后家里的糟事,岂是一个复杂可形容? 在这种情况下,三人能维持这样平淡真诚的君子之交,都觉得难得。 然而今天,陈然却亲自毁了这份友情。 眼见贾琮要起身告辞,陈然心里难过如刀割,暗恨自己猪油蒙了心,想出那样愚蠢的法子来,他忙起身,一揖到底,赔情道:“清臣,还请听我解释!” 一旁吴凡见陈然眼泪都落下来了,一边惊诧于贾琮的果决,一边惋惜陈然,犹豫了下,还是劝说道:“小师叔,还是听子川说说吧,他必有苦衷的……” 贾琮轻轻一笑,将陈然搀扶起,温声道:“子川兄何必如此?人生于世,总有三灾八难,不如意处诸多。 你能率先想到我,说明子川兄以我为近人…… 只是此事实非我能做主,帮不上你。 另外,子川兄能否告诉我,到底是哪个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左思,赵伦,还是温士成?” 陈然满面愧色,回忆了下,迟疑道:“倒没人直接这样说,不过,赵伦曾旁敲侧击的说过……” 贾琮眯起眼,俊秀的面容上浮起思索之色…… 吴凡在一旁忽然开口道:“赵伦是举监生,上回会试不第后,考入国子监读书,在京备考。 不过这次会试时,他不巧病了…… 他和今科状元大热门人选曹辰是同乡故旧,关系极好。 曹子昂当今名士,二年前就在都中赁屋备考,诗词闻名都中。 刚才忘了问赵桧儿,今科谁是状元……” 陈然听闻曹子昂之名,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贾琮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曹子昂,莫非就是那个在京中各处鼓吹新法当为万世法的狂生?” 说着,他诧异的看了陈然一眼。 一个一心反新法的人,竟能和这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正这时,楼下御街传来无数百姓的欢呼声。 “状元公来啦!” “真真是文曲星下凡啊!” 贾琮三人站起,临窗而立,一起看着下方御街上,骑御马夸功的状元郎。 吴凡哼了声,道:“果然是他,他就是曹辰曹子昂!瞧他得意的样儿。 对了小师叔……” 吴凡忽然道:“我听说,这曹子昂和前礼部侍郎李征之子李文德关系莫逆。 曹子昂穷酸一个,初来都中时,连个落脚地儿都没。 是那李文德赏识其诗词文采,帮扶了他一把,才有了他大名远传。 后来他去平康坊都不用银子,点翠楼的花魁杏花娘还倒贴给他。 李文德被监斩后,曹子昂没了恩主,差点上街卖字赚房舍租钱。 是那位杏花娘相中了他,以为他是可托付之人,拿出百宝箱里的私房钱供他嚼用……” 说至此,吴凡和陈然都流露出羡慕之色。 这种事,在后世是吃软饭的丑闻,可在这个时代,却是实打实的才子佳人的佳话! 不知多少穷苦书生梦寐以求的好事…… 吴凡和陈然都不是差银子的主儿,可这种事和银子不相干,和个人魅力有关。 瞧他们的神色,恨不能取而代之…… 贾琮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早已死去的李文德、曹子昂还有赵伦之间的联系。 他以为,此事绝不会简单…… …… 在翠云阁吃罢饭后,贾琮三人返回国子监。 此时满神京都被状元郎大魁天下的光芒笼罩着。 作为天下第一官学,国子监内气氛更盛。 随处可见,都是意气风发的监生,在畅谈今日盛况。 看那一张张神采飞扬的脸,明显都代入其中,身临其境…… 本来,这些都不关贾琮等人的事。 只是,总有人得意之下会忘形…… “诸位同窗,事情已经极清楚了! 曹子昂下场前宣扬的明明白白,时务策必以推崇新法为万世法为文! 论经义文章,三百零六名贡士中,与曹子昂并齐乃至超出者,不下五人。 只江南六省的解元,哪一个也不逊色于他。 顺天府宋子厚的经义文章,更是多为名家褒赞。 然而,唯有曹子昂大魁天下! 何解? 圣天子在上,新法必为万世法也!” 一监生站于国子监砚水湖畔的石桌上,振臂高呼道。 他周围,围着十七八名监生,个个眼神奋然。 “天下承平已久,土地兼并愈演愈烈,此时不变新法,江山社稷危矣!” “大乾良田,十之七八在宗室、勋贵、豪绅手中,只十之二三于百姓之手。” “宗室、勋贵、豪绅肆意兼并土地,却不纳税分毫。” “百姓地少,然税赋愈重,国库存银愈寡。长久以往,江山何存,社稷何存?” “状元公不畏强权,以天下为己任,金銮殿上书万世法,何等壮哉,当为我辈榜样!” “旧党只顾着天下豪绅的利益,不敢触怒利益集团,蝇营狗苟,尸位素餐,阻挠新党大业!” “朝廷养士百二十年,我辈岂惧旧党气焰?纵然刀山火海,仗义死节,在所不惜!” 至此,气氛达到了一个高.潮。 看着那一张张狂热的脸,贾琮三人却心生不妙,局势怕要失控…… 果不其然,有人开始了最犀利的炮轰: “陈西延,枉为武英殿大学士!河东陈氏在其为相十年内,新增良田十万亩,盂县大半为陈氏所有,他为一己私利,阻挠新法大行,当杀之!!” “轰!” 此言好似往烈火中倒油一般,惊的周遭哗声大作! 尤其是最后三个字,让周围监生自椎骨起生出一股麻意,直至头皮。 继而面色愈发狂热,纷纷怒吼一声: “当杀之!” 又有人点名:“孙敬轩,枉为文渊阁大学士,名列内阁,掌佐国朝大礼仪,中枢为官二十载,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利益牵扯所在,结党营私,不顾国朝社稷之危,只为旧党牟利,当杀之!” 周围人愈发气势高涨,连身体都颤抖起来,齐齐一吼道: “当杀之!” 又有人接力道:“葛致诚,枉为保和殿大学士,位列百官之首,家中良田如云,豪奴如雨,行事却如小脚老太太,畏畏缩缩,以势压人,阻碍新法大行,当杀之!” 周围监生越来越多了,被这一句又一句的“当杀之”,激得热血沸腾。 此刻纷纷嘶声力竭道: “当杀之!!” 昂然之意,气冲云霄! 然而点完三位旧党魁首的名,众人犹自不满。 围观人中有人起哄道:“还有那宋岩宋子端!此老贼最会沽名钓誉,故作清廉,实则最坏,伪君子也……” 此言刚落地,还没等众人哄抬附和,空档间,一道清冷厉喝声陡然炸响: “哪个在满嘴放屁?有胆站出来!!” …… 第八十四章 客至 (求首订啊!!)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高涨似火的热情,随着这道透着彻骨森寒的厉喝声,陡然一滞。 众人齐齐往路边看去,就见一面如冠玉的少年,面色清寒的站在那里,目光盯着一人看。 少年身旁站着两个“奇形怪状”的监生,此刻也都同仇敌忾的怒目相视。 国子监内其实统共也就二百来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没谁不认识谁。 何况贾琮本就非无名之辈…… “我道是谁?原来是旧党门徒,贾清臣!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替旧党张目?” 被贾琮盯着不放的那位监生,先是有些气虚的眼神闪躲,可见周围那么多同道中人,对面不过三人,登时有些恼羞成怒,阴阳怪气的讥讽道。 众人本来对这位相貌极为俊秀,素来气质出众的同窗心有敬意,可听闻此言,纷纷眼神一变,有些敌视起来。 贾琮冷声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家师亦曾告诫我,年纪尚幼,眼界不宽,见识不深,为官之前,不可妄议政事。 所以,何谓新党,何谓旧党,何谓新法,我不知也。 但是,汝敢污蔑攻击家师,便为吾之死敌。 家师德高望重,品行端方,世所敬仰。 天下士林,谁人不敬称一声“松禅公”? 张瑞,你敢骂吾师,今日吾必与汝至死方休!” 贾琮年虽幼,但目光如剑,声如金石,气势逼人! 再者,宋岩又不似前面那三位旧党内阁大学士,宋家家风清正,安贫乐道,根本没多少银财。 这一点,人所共知。 那位叫张瑞的监生也知此,所以攻击宋岩为伪君子,不过这一点,连他的“盟友们”都觉得不合适。 哪怕攻击宋岩治政思路陈旧腐朽,阻碍新法大业也好啊…… 张瑞见贾琮咄咄逼人,周围好友却沉默不语,一时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他如此不济,最先发言的监生看不下去,暗道此人上不得台面,出面拱手道:“清臣兄勿恼,张明友一时口误,绝非对大司空心存不敬。” 贾琮冷笑道:“剑文兄,我却不认为他是口误,至此,也不见他有丝毫歉意!” 替张瑞张目之人为广文馆周隆,字剑文,亦是国子监风云人物。 广文馆乃是举监生修习之所,非官家子弟。 周隆虽不是出身寒门,但也寻常,能以此身在国子监内扬名,拥趸众多,可见其人格魅力。 听贾琮之言,周隆心中一叹,回头对张明友道:“明友,既然一时口误,当知错能改。 大司空为政之路如何且不提,单就文章和品性而言,实可为天下师,素为我辈敬仰。 你当向清臣道歉。”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张瑞面色一阵青红变色,眼中满是羞愤之色,却不得不低头道:“是我一时口误,实非对大司空不敬,还望清臣见谅。” 贾琮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此事就罢了。只望汝日后能积口德,家师品德不是你能污蔑的,需知,人贵有自知之明。”此言,与“阁下需要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席话,说的张瑞面色涨成酱紫色,只觉得一张面皮自此丢尽,满眼怨恨。 眼见贾琮要告辞,张瑞再度开口,声音尖锐刺耳,质问道:“贾清臣,纵然我一时口误,可宋大人身为当朝司空,却一意阻挠新法大行,难道我等还批不得? 凡是阻拦新法为万世法者,皆当杀之!!” 听张瑞这番歇斯底里的怒吼,刚刚降温下去的气氛,再度喧嚣起来。 众多新法拥护者,神色再度坚定起来。 周隆也微微颔首,看着贾琮道:“不错,正如清臣兄方才所言,德行是一回事,治政之道又是一回事。 不知清臣兄有何高见? 若有,我等洗耳恭听。 若无,在天下大道前,我等也顾不得敬仰松禅公一世清名了……” 听他这般说,张瑞亢奋之极,怒声道:“正是此理!汝还有何话可说?” 贾琮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们让我说两句,我就谈谈我的想法。 我虽从不言政,但对政事却并非一无所知。 但以我看来,不管是新党还是旧党,都为大乾臣子,他们同殿为臣,皆为大乾谋福。 只因政见不合,方分二党,却非因私利生怨。 政见不合,本也寻常。 就算新党中,想必也有人对一些政令不全赞同。 难道也要全部打死? 无论是新法还是旧法,其初衷,必是希望大乾国泰民安,昌荣强盛。 而不是…… 因私利,铲除异己! 所以,如今党争的双方,即使哪一方落败了,也只是迁对方于应天府,在那繁华昌盛处为官。 他们想让彼方看看,到底是哪种政法,更适合治国。 他们希望用事实让对方能心服口服,再转向其法。 这,才是煌煌正道! 也是党争的有利一面。 却不似尔等这般,将党争的弊端恣意放大,喊打喊杀! 若朝廷真如你们所言,祭起屠刀,那必然只有一个结局,就是党争亡国! 如今圣天子在上,岂会让尔等胡作非为?” 一通言罢,见张瑞还在怒视他,贾琮哂然道:“心存阴私,难成大器!汝日后若为官,必为大乾祸害。” 说罢,与陈然、吴凡转身离去。 “你……你血口喷人!贾清臣,你仗势欺人!” 看着贾琮的背影,张明友气的人都颤栗起来,指着贾琮破口大骂。 仗势欺人,是举监生与荫监生发生矛盾时,必举的旗帜…… 只是贾琮哪里会理他,脚步都不顿一下,扬长而去。 张明友憋屈之极。 不止是他,连周隆等人都觉得憋屈的很,一个个面色古怪。 他们不知该说贾琮奸诈,还是该说他年纪太小,见识太浅,思想幼稚可笑。 偏偏,贾琮这番话,从大道理上讲,是没错的。 可若真能如此,世界都太平了,大家还党争个屁啊! 什么时候党争能如此含情脉脉了? 大道之争,和道统之争一般,从来都是血淋淋的。 说什么同殿为臣无私怨,共为大乾谋福祉…… 都是笑话! 新旧两党不仅有私怨,私怨还大的很。 而之所以将斗争失败的大臣流放至金陵应天府为官享福,绝不是说什么想让对方看看新法大臣后的气象,只是一种不成文的潜规则: 刑不上大夫。 也是诸人为自己留一条退路,私心罢了。 和贾琮说的那些“假大空”话,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放在后世,贾琮这些话就是新闻联播性质…… 可是,他说的话有错吗? 谁敢否定? 贾琮也没站旧党,也没说新法的不是,就是呼吁大家和气些,团结一致为大乾谋福利。 多美好啊! 美好到众人的智商都开始退化了,希望这一切真能发生…… “咳咳!怪不得,大司空让他少谈政治……” 周隆干咳了声,面色古怪道:“诸位,贾清臣今年不过十二岁,未经世事,不知政途险恶。 新法想要大行,绝不是顽童戏耍那样,靠排排座分分果就能做到的。 纵然我辈愿意,可那些利益霸占者,难道他们也会愿意? 万不能对他们抱有幻想,凡是阻碍新法者,便是我辈之敌! 当然,旧党若都自愿去金陵应天府养老,也不是不可以。 可他们愿意去吗?” 众人听闻此言,这才陡然醒悟过来,智商恢复了正常水准…… 纷纷附和道:“此言极是,正是此理!” 张瑞更是咬牙切齿骂道:“黄口小儿,满嘴胡言!我看,他就是一个奸猾狡诈的旧党贼子!” …… 等离开身后诸人的视线后,张然埋怨道:“那些人分明在小瞧你,根本不信你说的那些……” 贾琮淡淡道:“子川兄,你不觉得让对手小瞧,是件难得的事么?” 张然一滞,又道:“他们根本不认同你那些说法,心里指不定在笑话你天真。” 贾琮看了他一眼,奇道:“难得今日我说的天花乱坠,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他们就能认同我的话?” 张然好似明白过来,摇头道:“绝无可能。” 吴凡嘿嘿笑道:“所以小师叔才拿那番话,堵住他们的嘴。 否则啰嗦起来哪有安静的时候? 小师叔先前压根儿就没想和他们多说什么,是他们非逼着小师叔说的。 却不想小师叔用这番大白话,噎的他们有口难言,哈哈哈哈!” 张然依旧想不通,道:“他们多是举监,有个举人身份,怎么会赞成新法?他们难道没有接受土地投献? 我听说,外省的举子乡绅就没一个不骂新法的。” 举人可以免税,所以农户们通常愿意将田地投献到举人名下,给举人交租,以此免除朝廷税赋和徭役。 合下来,远比自家持有便宜的多。 而举人也凭白得到诸多田地收租,大发横财。 有听说过穷酸秀才的,却没听说过穷酸举人的。 说白了,举人是借朝廷优容养士的政策,反过来挖朝廷的根基。 然而若是士绅一体纳粮的话,举人的特权就没了。 多收的田地,也要交税,遇到灾年,甚至入不敷出。 对有功名的人来说,极大损坏了他们的利益。 所以现在各地乡绅们闹的厉害,甚至出现了生员罢考的大事。 因此,张然不解。 贾琮呵呵一笑,道:“国朝自开国至今,已逾百年,太平了这么多年,你想想,各省有多少有功名的举子进士? 而现在新晋的举子,就算中了举,黄榜有名。 可哪还有那么多田地给他们投献? 尤其是那些科举大省。” 张然恍然大悟,一拍额前道:“是了是了,我怎忘了这点。 我之前在山东巡抚衙门就听父亲与手下的幕僚叹息过,虽然《大乾优免则例》有明文成法: 现任京官甲科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至八品免田二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乡官免本品十分之六。 未仕乡绅优免田最高达三千三百五十亩,生员、监生八十亩。 但实际上,此成法根本没用。 生员倒也罢,一旦中了举,哪一个不是大肆收献土地,谁还在乎定例? 哦……我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吃不着,也不想别人吃,干脆掀桌子? 是了,看着前辈们享福受用,他们连赁房屋的银钱都凑不齐,的确不平。” 贾琮摇了摇头,没有再明说。 吴凡却转了转小眼睛,懒洋洋笑道:“怕不止如此罢?他们多半是想清算了前辈们的田地,以后再自己接手。” 张然晕乎道:“难道他们就不怕新法?” 吴凡有些无语的看着张然,道:“子川,日后你还是专心做你的匠艺吧,否则再这样咋咋呼呼江山社稷万民百姓的,早晚把你爹坑惨。” 张然气急道:“分明是你说话不明白!” 贾琮看了眼吴凡后,对张然道:“子川兄,吴凡的意思是,等清算完前辈,国库也充盈了,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这些新党功臣,也就有资格动手了。 刚不能久,天下总归还是要靠读书人来治理。 优容养士的根本政策,不会真正动摇,早晚还得如从前…… 子川兄,吴凡说的不差,你在仕途一道,着实天赋有限,不如专于你的匠艺之道。” 张然闻言面色沮丧,道:“我也自知天赋不佳,若非如此,家里也不会把我丢到国子监自生自灭。可是做手艺活儿,又能有什么出息?” 贾琮笑了笑,道:“其实不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再者,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足够了。 何苦非要掺和到那些超出能力范围内的事呢?” 张然闻言,叹息一声,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算明白了,我真不适合做那些勾心斗角之事……” 说着,又看了眼贾琮,道:“清臣,我虽猜不透赵伦为何诱我寻你帮忙,可想八成没好事,你自己多当心,我料他们还有后招…… 日后我也再不去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了,就好好顽的匠作手艺吧……” 见他面色落寞,贾琮和吴凡却都露出欣慰之色。 贾琮拍了拍张然肩膀,道:“子川兄,任何一行业,做到极致都会惊天动地。” 张然本也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闻言没好气道:“那你倒给我出个法儿,怎样把匠艺手段做到惊天动地!” 贾琮呵呵一笑,道:“别说,我还真有个法子。”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核桃大的金表来,道:“这个怀表是去岁我过生儿时,老爷赠我的。只是也不知怎回事,最近停了不走了,劳子川兄帮我修修。” “噗!” 一旁吴凡看着目瞪口呆的陈然,喷笑而出。 陈然回过神,咬牙道:“好你个贾清臣,这就是你说的惊天动地的事?” 贾琮摆手道:“子川兄想哪儿去了……是这样,如今大乾的制表行,只能产大座钟。 这等怀表,都是从海西福朗思牙进来的。 若是子川兄能研制出如何制作怀表,必然大有可为!” 陈然闻言,还真提起兴趣来,拿着贾琮的怀表,摸索起来…… …… 荣府,荣禧堂东厢三间小正房内,因天气日暖,王夫人正带着周赵二位姨娘,并彩霞、彩云等诸多丫鬟,翻出夏时的衣裳出来晾晒一番。 或有旧时不穿的,赏给下面丫头。 正忙碌着,听外面婆子进来传报: “太太,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如今已在门外下车了!” …… 第八十五章 相约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国子监,广文馆号舍内。 张瑞与周隆同舍,今日自贾琮搅局后,虽经周隆收尾,场面没有下不来台,可气氛到底不如从前,众人也就散了。 回到号舍后,张瑞怒不可揭,连连谩骂不止。 与张周同舍的还有二人,一为林阳林东明,一为余靖余子孝,亦皆为举监。 林阳劝道:“贾清臣年幼,不懂是非,明友何须动怒?” 余靖却摇头道:“我倒不这样看,回头想了想,总觉得今日那番话,怕不是贾清臣真心之言。” 林阳奇道:“子孝,不是真心之言,那又是什么?” 余靖苦笑道:“这我就猜不出了……” 一直沉着脸静静而坐的周隆淡淡道:“东明,子孝所言多半不差。我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贾清臣多半是故意如此。 至于为什么……想来他根本没有和我们辩论的心思。” 周隆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林阳这才反应过来,道:“他自然是不屑和我们这些寒门子弟辩论,纵然旧党蒙难,也伤不了他的根本。 他是国公府子弟,何等贵重……” 语气隐隐艳羡。 张瑞却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他也算贵重?哪个不知道他在荣国府差点没被苛虐而死。他还贵重,他娘更贵……” “诶!住口。” 周隆沉声喝断道:“明友,君子当修口德才是……没的轻贱了自己。” 张瑞被喝断,本来还不服,可听到后面一句,却登时哈哈大笑起来,连连道:“是是是,是我的不是。剑文说的对,和那样的人计较,的确没的轻贱了自己!” 周隆闻言,淡淡一笑,摇头道:“我并不是此意,只是……君子不言人短。” 其实还是这个意思…… 谁也不是圣人,总有胜负心。 既然比不了出身,就比清白。 张瑞高兴了会儿,又嘟囔了句:“不怪他生的那样好,有那样一个娘……” 见其他三人都眼神嗔怪,忙又改口道:“我是说,今天这事,不能就这样过去! 咱们不是勋贵官家子弟,全凭咱们自己走到这一步。 原本还想趁机扬名一番,让世人知道我……们的威名。 可如今全被那小贼搅和了! 过了今日,哪里还再有这样的机会?” 听他这般痛心疾首的说起,周隆、林阳、余靖三人也都沉下脸色来。 他们能走到这一步,的确不易。 只是…… 周隆摇头道:“贾清臣不比寻常勋贵纨绔,他勤学之心,不亚我等,更工于书法。 整个国子监,从祭酒到司业到教谕,就没一个不爱他那书法的。 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从今日他对明友之行事手段可以看出,此人绝非良善之辈。 我们若恶了他,他回过头来,不好收拾…… 十年寒窗不易,咱们莫要轻易坏了前程。” 林阳、余靖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寒门子弟,到底底气不足。 只有张瑞极不服,今日张瑞面子大失,更被贾琮当面斥为心存阴私的奸邪之辈。 若不能出口恶气,前程就毁了大半! 焉能就此罢手? 目光扫过周隆三人,张瑞心中大失所望,以为不能倚之,还得靠他自己,心中转的飞起。 只盼能寻一良法,将贾琮践踏于脚下,借此翻身。 可一时间,哪有什么良法? 正当逐渐绝望时,忽地,他想起一个传闻,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抹阴狠得意的笑容…… …… 布政坊,尚书府。 “恭喜先生,恭喜子厚……” 书房内,贾琮满面含笑,与宋岩和宋华祖孙道喜。 今日虽非三日之期,但却是金殿传胪之日,宋华高中进士,贾琮自然要回来道贺。 见贾琮如此,宋岩难得面带笑容,微微颔首。 两年过去,随着旧党日渐式微,宋岩满头花白头发,也变成了彻底的皓首。 老迈了许多。 宋华则性子宽厚,这会儿笑了笑,道:“多谢小师叔,运气使然。” 贾琮摇头道:“子厚的文章火候,纵是位列三魁都不气虚,哪里是什么运气? 我只是奇怪,你先前不是说,写策论时会变通一下么? 如果你策论写成附和新法,断不会只二甲十二名才对。” 宋华又笑了笑,道:“我虽未反对新法,但也不全赞成。我有同年去了豫省,写信于我言道,河南节度邰文国搜刮之烈,破家灭门,豫省乌烟瘴气,万马齐喑。 所以我在策论中书道,新法变革,宜缓不宜急。” 贾琮闻言,哈哈一笑,道:“我知矣!新党一派恨不得新法立刻就成浩荡之势,席卷天下,而后即时生效,天下成大治之世,方能显出他们的能为。 子厚你却非要说什么宜缓不宜急,这般唱反调,若不是看在先生的面上,怕得滑到三甲去。” 宋华摇头苦笑不语,宋岩却岔开话题道:“清臣今日在国子监之言,是出于本心,还是不愿与那些监生辩论?” 国子监作为官家第一学府,素为都中清流重点阵营之一。 今日发生的事,涉及内阁大臣,甚至到了喊打喊杀的地步,自然瞒不过朝廷。 至于贾琮那番话的心机,朝堂上那些拔出根眼睫毛都是空的人精们,自然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只是摸不准他到底是哪种动机。 在宋岩面前,贾琮直言不讳道:“两者皆有,后者为重。弟子从不妄图用言语去说服对手,也不会执着的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呵呵呵……” 对于贾琮早熟和偶现的妙语,宋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旁人以为你是用套话在压人,可我却以为,你心中怕当真是这样想的。 这不是天真,而是站的高度更高,远比一国子监监生的位置高。 那些嘲笑你幼稚之辈,只能说他们的高度远远跟不上你。” 宋华对其祖父对待贾琮不同的态度也已经麻木了,同样见怪不怪。 他考中进士,宋岩也不过点了点头,哪里这样点点滴滴的分析过?更别提褒赞了。 只是他心思醇厚,不会生嫉,反而笑着提醒道:“小师叔,广文馆数人我认识,周剑文算得上是君子,今日之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但那张瑞张明友,心胸却并不宽广,多半会再生事。” 贾琮点头道:“我知道此人,在广文馆中风评都不佳。他自身是没什么底蕴的,真要再生事,多半是借刀杀人,呵……” 宋华闻言,抽了抽嘴角,道:“是我白担心了……” 宋岩见之,呵呵笑了声,道:“你师叔年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不用你担心。日后,说不得还要你师叔照顾你。” 贾琮看着面呈窘态的宋华笑道:“相互照应才好。” 宋华倒是个实诚人,看着贾琮道:“论临场机变,我的确不如小师叔……对了小师叔,恩荣宴之后,下月初一琼林社要在芙蓉池和曲江池举办一次琼林宴。 适时在都中长安最优秀之年轻俊杰多会收到请柬,我亦有邀请函,小师叔可愿来否?” 贾琮还未说话,宋岩就道:“清臣,去瞧瞧也好。读书虽要勤,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礼曰: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再者,学业之道,闭门造车不可取也。 汝与子厚一同去见见,交一二雅友,闲暇时书信往来,可去枯燥沉闷。” 贾琮笑着应道:“既然如此,我去就是。只是不知,为何会在两处举办?” 这个问题,宋岩就不答了,而是目光淡淡的看向了宋华。 宋华却是老脸一红,在宋岩的注视下,讪讪笑道:“小师叔,我等读书男子,自然是在曲江饮宴。不过那芙蓉池,却是都中负有才名的名门佳媛相聚。 两处自然不通,不过会有侍童来往两处,将曲江池的好诗词送往芙蓉园内紫云楼,由她们点评排出琼林榜。” 贾琮见宋华越说越忸怩,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子厚,太常寺谷寺卿家的闺阁,莫非就是琼林榜执事?” 宋华闻言,脸色登时通红,羞愧之极,几无容身之处。 说起来,这点还是与礼不合的。 宋华与太常寺谷家千金去年就订了亲,只待金榜题名大登科后,再来一次小登科。 如今看来,两人却不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么简单。 在此之前,想来已有才子动佳人的戏码。 这会儿贾琮来取笑,宋华自然羞愧难当。 到底是教养在身边的长子长孙,又这般醇厚老实,宋岩以目示贾琮,适可而止…… 毕竟,以才华博得美人心,也算不得丑闻。 贾琮见之一笑,岔开话题道:“不对吧,曲江也就罢了,可那芙蓉池紫云楼是皇家园林,谁能进得去?” 宋华借着台阶赶紧下,解释道:“琼林社会首出身不俗,芙蓉公子乃太后嫡亲,备受宠爱,所以……” 贾琮明了,道:“好,下月初一我便不回国子监了,在家等你恩荣宴罢,一起去曲江池。” 二人相约后,宋岩道:“子厚先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去礼部赴宴,少不了诗词考校,稍做准备才是。” 宋华忙领命下去。 待宋华去后,贾琮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遍,从发现陈然不妥之处说起。 待说罢后,静静等宋岩指点。 他虽是穿越众,心智远比十二岁的孩子成熟的多。 但他不认为,他在处理人心算计上,就天下无敌了。 实际上,他还差的远。 论起心计谋算之道,那些当朝做了一辈子官而不倒的巨头们,哪一个不是祖宗级的厚黑巨擘? 或许治国大道上未必多有才华,但在人心算计上,若不炉火纯青,也站不到金銮殿上。 即使侥幸站在那,也难持久…… 所以,有宋岩这样的大家为师,贾琮没有不虚心请教的道理。 实际上,这二年来他一直都在认真的学习这方面的道行。 也因此,进步神速,对人心的算计把握日渐娴熟…… 宋岩闭目想了片刻后,缓缓睁眼,一一点评道: “子川这孩子,身后必有人设计。赵伦之流有问题,不可信。” “赵伦、曹子昂、李文德……” “唉,当日虽尽可能将你脱出李征案,但如今看来,还是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了啊。” “今科状元曹子昂极可能因李文德之死,迁恨于你。” “清臣不可大意,从此人行事手段来看,颇工于心计,此刻他根基尚浅,未必会对你如何。” “但我所料,他若有动,必先坏你清名……” 这些年轻一辈的算计手段,对于浸淫了一辈子权术斗争的宋岩来说,几乎一目了然。 听着老人一点一点的分析脉络走向,贾琮缓缓的点了点头。 星辰般的眸眼中,眸光闪动…… …… 第八十六章 谋算(第三更,求订阅!)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荣国府,凤姐儿院。 在贾母王夫人面前泼辣俏皮如辣子,在下人婆妇面前脸酸心硬如巡海夜叉,可是在自家小院儿里,王熙凤却安静的多。 她面色不大好看,眼神无神…… 三月的天儿,还有些倒春寒,她身上披了件家常薄纱袄。 许是因为屋里没外人,她也没强撑着一口硬气。 蜡黄着脸,气虚无力的坐在里屋炕沿上出神…… 平儿端着一碗姜枣桂枝红糖汤进来,一双俏眼中满是担忧。 自年前二.奶奶小产一回后,再加上年节时强撑着忙碌,身子就一直没好起来。 偏生她这般要强,死活不认有恙,连正经药都不好生吃。 若不是前些日子险些晕厥在荣庆堂,被老太太知道后,严厉训斥了旁边人,责令二.奶奶好生卧床休养,还罢了她的管家差事,不定闹出多大的乱子呢。 “奶奶,且把心放宽些罢,你还这般年轻,保养好身子,往后多长的福享不了?何苦非要钻这一点?” 平儿将茶盘放在炕桌上,温声劝说道。 然而王熙凤连眼也没眨一下,恍若未觉。 见她这般,平儿眼泪都流下来了,哽咽难言。 王熙凤却回过神来,嫌弃的看了平儿一眼,斥道:“我还没死,你这般作态给哪个看?” 不过到底是一直跟着的贴心丫头,又有些不落忍道:“行了,虽这几日我吃那苦药吃的恶心,可终归养过来了,身子爽利多了。不过多想些事没搭理你,你就委屈成这般,忒不懂事!” 平儿见她回复了往日的泼辣,虽被骂,反倒喜了,破涕为笑道:“你还怨我?也不知那副模样让人多心疼!” 王熙凤闻之心暖,却不知缘何,鼻子一酸落下两行泪来,道:“如今也就你和我一心了……” 平儿听的也心酸,她明白,王熙凤心里是在怨贾琏。 自王熙凤小产后,贾琏好些日子都没出现在这屋了。 再加上那本就是位贪腥的主儿,王熙凤不能同房,心思又不宽,也从不许平儿陪房。 贾琏只能看不能吃,能忍住才怪,自然不愿来这里。 还托名让王熙凤好生静养着…… 王熙凤性子再泼辣,到底是个年轻女人,再加上小产,心里哪能痛快了去? 只是,平儿又能说什么? 她夹在两人中间,比哪个都苦,这会儿也只能挑拣些好听的说。 心情急躁不宁的王熙凤,倒是在她沁沁细语中安静了下来…… “奶奶不知,这几日家里生了许多热闹……” 平儿笑道。 王熙凤慵懒道:“又怎么了?是老爷教训宝玉了,还是宝玉又和林妹妹闹了?” 平儿咬着唇角笑道:“都不是,自从姨妈来京后,这才没几日,府上都传遍了那位宝姑娘的贤名。 前儿史大姑娘也被接来了,就愈发热闹了。 几个小姊妹之间,吵架拌嘴,讥来讽去,热闹之极! 偏还让人生不出一丝厌来,真真好笑!” 王熙凤呵呵道:“都是些小儿女,又没什么坏心思,自然有趣…… 不过那位薛大妹妹,确实是个厉害的。 听说她这几日,把家里有名分的主子,都送了礼去?” 平儿笑道:“正是,连我都有一份,真真难为她想的周到。” 王熙凤哼哼了声,正想说什么,却见贾琏忽地从外面进来,一喜之下,登时就想站起。 随即又悔了,重新坐稳后,冷笑相对。 若是往日,贾琏总归还要赔一番不是,顽笑一阵。 今日却奇了,他脸色比王熙凤还要难看…… 平儿细细一瞧,然后连忙给王熙凤使眼色。 王熙凤顺着平儿的示意,侧过头一看,终于看出了名堂。 只见贾琏右面额上角,鼓起了一个不小的包…… 见此,她也顾不上怨气了,忙道:“这又是怎么了?” 贾琏铁青着一张脸,气的身体都发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咬牙道:“他说肚子疼的要命,寻了太医来,太医说是吃酒女色亏空的,方才肝火旺盛,让他戒酒远女色。 他不听,还是整日里叫些姨娘陪着吃酒,我劝他两句,反倒骂我,赖是我害的他……” 王熙凤闻言,也不知说贾琏傻还是说他有孝心,只能道:“你这又何苦自寻麻烦?老太太都劝他不听,更何况你?” 贾琏恨道:“若只如此也罢了,可他还整日命我去给他买丫头。 嫣红柳绿的买来五六个,受用过后,竟说我不用心! 我不过问了句他老人家到底要哪样的,他反倒恼羞成怒了,一拐砸到我头上……” 王熙凤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一旁平儿也憋红了脸。 王熙凤忽觉得不对,眼睛一转,问道:“爷头上有伤,怎不寻个好去处养伤去,来我这烧糊卷子的住处作甚?” 贾琏闻言,登时尴尬起来,自知心思怕是被发妻看破,心里愈发别扭,讪讪笑道:“胡说,这是你的住处,难道就不是我的住处?” 王熙凤何等精明人,哪里肯信他,只是用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盯着贾琏瞧,让贾琏愈发不自在…… 一旁处,平儿见此忍不住叹息一声,王熙凤哪处都极好,只一点不好,性子太要强了些。 连自己的爷们儿,都要咬一口气,恨不得压伏。 可这世道,哪个爷们儿愿意向一个女人低头? 哪怕他的能为远不如对方…… 眼见气氛逐渐尴尬,平儿不得不打圆场道:“奶奶这会儿倒是犟了起来,先前不知哪个在想二爷?” “少放屁!哪个在想他了?” 被人坏了功,王熙凤羞恼的破口大骂道。 贾琏却趁机下台,哈哈大笑道:“既然想我,就该打发人去寻我才是。我只道让你清静养伤,又不是不愿见你。 哪回太医来,我都好生招待着,就盼你能早点好。” 一串儿甜言蜜语说下来,王熙凤恼意也就烟消云散了,这方面,贾琏是好手。 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道:“我倒是想让人去寻你,却不知该到哪处去寻?” 贾琏呵呵一笑,睁眼说瞎话道:“分明就在东路院的书房里……对了,我有一事想求你一求。” 王熙凤嗤笑一声,道:“尾巴尖儿总算漏出来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贾琏无奈道:“还不是老爷那里,只是要寻颜色好的丫头。 他若只要丫头,千八百银子他要多少买多少就是。 可出落的颜色好的,还得是良家,我到哪儿去给他寻摸这么多? 我想着,你是见多识广的,再者还有王家……” “呸!” 贾琏话没说完,让王熙凤啐断,听她一连声骂问道:“真真是疯了!还要脸不要?我王家是给你们做这等脏事的?你让我怎么开口?” 贾琏被啐了一脸,也不恼,只是央求道:“我有什么法子?那位彻底不管不顾了,说是肚子疼的跟火烧一样。 太医说他肝火太旺,他也不知听哪个黑了心的,说女人能泻火,就让我到处寻摸。 偏他眼界高,只要好的。 今儿只抱怨一句,就挨了顿好打,再这样下去,连活也不能活了!” 王熙凤面色稍缓,还是坚决拒绝道:“再怎样,没有让亲戚家帮忙搜罗女人的道理。传出去半句,家里人还要脸不要了?” 不过又疑惑道:“好端端的,大老爷怎会肚子疼成这样?” 贾琏郁闷道:“谁知道?寻了多少名医,都说是酒气伤肝,肝火太盛,女色又掏空了身子,偏他老人家还火上浇油……” 王熙凤还是奇道:“沉迷酒色的也不是他一个,怎么旁人没这个病?” 贾琏摇头道:“旁人也有,只是我们以前听说的少罢了。这病,极凶险……” 王熙凤这才作罢,劝道:“往后你也少沾这些吧,怪唬人的。” 贾琏想起贾赦犯病时的惨状,确实有些后怕,不过摇头道:“这会儿哪还顾得上那些?” 王熙凤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借亲戚家的人,哪怕花大钱去南面买也成。” 贾琏气道:“这会儿哪还来得及?那位急的跟什么一样……” 忽地,他面色犹豫了下,道:“要说颜色极好的丫头,家里也不是没有。前些日子,我还见到一个,就是……” 王熙凤冷笑道:“家里长的好的,多半在宝玉房里,你敢往他房里伸手试试?” 贾琏烦恼道:“若是他屋里的,我自然不会去想,老爷也不会要。不是他房里的,是……” 说着,他面色古怪道:“是三弟房里那个……” 此言一出,平儿面色顿变,脱口而出道:“二爷说晴雯?” 贾琏点点头,无奈道:“就是那丫头,前些日子见了一面,家里丫头里,也没哪个比她强了,外面买的那些也没有她好。” 王熙凤眼神怪异的看着他,道:“你若要了她,大老爷那边自然是好了,你就不怕得罪了二老爷?” 贾琏不经意道:“不过一个丫头,值当什么……” 不过还是赔笑道:“当然,我要是去说,总归不大好,不如你们去说,让三弟也敬点孝心。终归到底,他也是老爷的儿子不是?” 王熙凤闻言,犹豫了稍许后,道:“等过两日,我让人喊三弟回来再说吧。若是让尚书府知道了去,反倒不好。” 贾琏叮嘱道:“那你可快些,大老爷那病,隔几天就发一次,如今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太医也没法子,肚子都鼓起来了。 他现在火气爆的狠,连太太都挨了几回了。 你若慢了,我必遭殃!” 说罢,抚着额前的肿包,愁眉苦脸的离去了…… 留下没意思的王熙凤,和满脸愁容的平儿,面面相觑。 她们自然不愿做这坏人,可摊上这样一个大老爷,她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看得出王熙凤在动摇,平儿眼中,暗自闪过一抹焦急。 …… PS:本来想把这一万多字拆成五章,结果发现拆不开。就先这样吧,今天还有没有,看订阅情况,好了再加一更,订阅一般的话,咱们就慢慢来,细水长流不是…… 第八十七章 一切有我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崇康十二年,四月初一。 长安布政坊,尚书府。 九梅院。 贾琮静静坐于明镜前,任由晴雯和春燕摆弄。 二年过去,两个丫头都出落的愈发好看了。 尤其是晴雯,许是因为身上没那股子奴气,眉眼间的灵性极动人。 此时拿着把篦子替贾琮的梳篦,时不时往镜子里看一眼,抿嘴而笑。 能让一个千娇百媚的丫鬟服侍,贾琮自然也觉得赏心悦目,只是旁边的春燕却不爽,噘嘴嘟囔道:“连交杯盏还没吃呢,倒先上头了。” 古代闺房有画眉之乐,也有梳篦之趣。 总是极亲近的人,方能为之事。 不是夫妻,便是妾室。 此刻听闻春燕唠叨,贾琮笑道:“你也可篦一篦。” 春燕撇嘴道:“我没那么大的福……” 说着,蹲下去给贾琮穿双梁靴。 贾琮笑了笑,对晴雯道:“梳子梳一梳就是,梳篦太费功夫。” 篦子就是齿牙密集许多的梳子,因为齿牙密,所以梳出的头发就细密柔顺。 晴雯抿嘴一笑道:“听说今儿芙蓉园里有好些名门闺秀,连太后娘娘的亲侄孙女儿和王爷家的郡主都在,若是哪个相中了三爷,三爷去做了驸马,岂不是美事?” 贾琮哑然失笑道:“驸马可不是个好差事,再说,两边人连面都见不着,相中什么…… 一个在芙蓉园紫云楼里,那是皇家园林,等闲人进不去。 我们则在外面曲江池,根本是两回事。” 晴雯冷笑道:“看来三爷倒是真真想过!” 给贾琮穿好鞋的春燕也站了起来,看着贾琮嘻嘻笑起来。 贾琮闻言,却没一点羞恼之色,奇怪的看向晴雯,道:“我是想过,有问题吗?” 晴雯闻言,面色一滞,看着贾琮那张极好看的脸,想不通为何会有这么厚的面皮! 这等事,也敢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噎得她咬牙切齿。 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也不是,不吐更难受。 见晴雯一张俏脸都快扭曲了,贾琮和春燕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见此,晴雯气恼的一跺脚,嗔怒道:“不想三爷竟是这样的人!” 春燕在一旁撇嘴道:“那你还整日里想三爷,数着时辰盼他啥时回来,昨夜还抢着陪床……哎哟!” 话没说完,“惨叫”一声,跳到一边跟贾琮告状道:“你瞧瞧她嘛,竟对我下如此毒手!” 晴雯方才拿着篦子打了她胳膊一下,这会儿冷笑道:“你可别把你的锅背到我头上,分明是你自己!” 春燕反口道:“那昨儿夜里分明该我陪夜,怎地你非要抢了去?” 晴雯气恼道:“真真是坏透了的小蹄子,非要让我说出你的好来不成?昨夜是我要换的?” 春燕见贾琮瞧着她,俏脸一红,输人不输阵,却到底还是心虚道:“就算有别的缘故,也是你自己想要换的。” 晴雯咬牙气笑道:“你自己大喜了,身子不受用,不方便陪夜,我算是白疼你了!” 这一下,春燕脸登时成了大红色,眼睛也变得水汪汪起来…… 古代女子二七天葵至,算是通了人事,可以待嫁出阁了,因此叫大喜。 这等事虽是极私密的羞事,但论礼也不必瞒着亲近的人。 勋贵人家的小姐,天葵初至,家里会请姑表婶姨之类的近亲赴宴。 一来庆祝女儿长大成.人,二来,表明婚事也可提上桌面了,请诸多至亲留意好人家。 可到底还是羞不可及,见贾琮含笑的看着她,道了声“恭喜”,更是连头都晕了,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 晴雯这才痛快的大笑几声,却又见贾琮从镜中狐疑的看着她。 晴雯笑声戛然而止,俏脸飞红,色厉内荏道:“三爷瞧我作甚?” 贾琮微笑道:“你好像比春燕还大二月吧?你也大喜了?” “真真是疯了!” 晴雯一张脸红成了云霞,眉眼如画,声音都有些颤,举起篦子来,作势要打。 贾琮并不怕,只是静静的看着镜子里的美人。 一张如花似玉的含羞俏脸且不说,削肩膀,水蛇腰,苗条的身姿,着实漂亮。 却说晴雯,愈发被贾琮看的心慌,葱一样白细的手覆到贾琮眼前挡着,嗔道:“不许再看!” 只是挡住了视线则罢,却也将贾琮的头抱进了怀里。 贾琮只觉得枕进了两处软香腻玉中…… 晴雯被这一撞撞的心麻,看着镜子中那张俊秀的脸,一时间竟忘了松手。 却不想刚刚逃离的春燕到底不放心,又折身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你,你们……” 春燕指着晴雯瞠目结舌道,好似发现了一对奸夫***。 晴雯这才慌忙松开贾琮的脸,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你,是三爷他……” “哈哈哈!” 正当她觉得百口莫辩时,却听贾琮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笑!” 晴雯与春燕一起不满喝道。 贾琮从案上拿起一支玉钗,将已经簪好的发髻一绾,站起身来,对二人笑道:“恼什么? 咱们是一家人嘛,现在是,以后也是。 所以要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必那么外道。” 春燕伤心欲泣道:“你俩自然没外道,都抱一起了,我却成了外人……” 晴雯臊红了脸,没好气的白了眼淡然而笑的贾琮,道:“你才是内人,你是大内人!” 春燕分明瞧到她在看贾琮,眼泪差点真的落下来,正要说什么,就听窗户外面传来一阵小公鸭子嗓声: “哟!贾琮,你日子过的愈发红火了嘛,还有了俩内人?啧啧啧啧……” 晴雯、春燕两人面色一变,一起暗自咬牙道:“小竹和觅儿这俩小蹄子又不知跑哪浪去了,放了这么一个小臭虫进来……” 贾琮呵呵一笑,然后扬声道:“来了也不进来,就在外面听墙角,不知跟哪个学的没出息?” “蹬蹬蹬!” 一阵重脚步声响起,转眼就见一吊着膀子,满脸阴阳怪气的孩童进来。 相比于二年前,他愈发惹人厌了…… 晴雯和春燕几乎不加掩饰对这半大男孩儿的厌烦。 来人正是荣府二老爷三子,贾环。 贾环也是有眼力的,看得出晴雯春燕都对他不喜,也不说来意,就昂着脑瓜斜眼看着晴雯,口气冲冲道:“晴雯,你也别和我上脸,今儿你要不和我磕头,有的是你悔的光景!” 晴雯冷笑一声,没搭理,这种蔑视,差点让贾环炸锅。 不过没等他跳起来,贾琮就按住了他的脑瓜儿,笑道:“今儿怎么想着来了?往日里叫你去国子监寻我顽,你倒推三推四的。” 贾环撇了撇嘴,道:“宝玉都不爱去的地方,我更不爱去。” 他还是一贯和贾宝玉比。 贾琮闻言笑了笑,当初贾政借安排贾琮入国子监之机,也压着贾宝玉一并去读。 只是这二年来,贾宝玉去了总共也没十回。 国子监内荫监之流他不喜,举监之流他见之想吐…… 大病一场后,贾母和贾政很发了通脾气,贾政也再不说让贾宝玉去读书了。 贾环许是觉得这种气派才是勋贵子弟该有的,所以也不肯去国子监一步。 “三爷,到点了呢,你该出发了。” 晴雯不愿见贾琮待贾环好,因而提醒道。 贾环不傻,跳脚道:“瞧把你猖狂的,还赶我走是吧?好,这可是你赶我走的,我告诉你,你可别后悔,有你哭的时候!” 说罢,转身就要走,眼睛却歪瞄向贾环。 贾琮呵呵一笑,听出他话里有话,把住他的胳膊,道:“你是我弟弟,谁会赶你走?” 听贾琮这般说,贾环心里高兴,却跳的越高,叫道:“你也别哄我,如今你飞上高枝了,连丫头也看不起我。好,既然她看不起我,就去给大老爷去做小老婆去罢!” 说罢,作势挣扎要走。 晴雯的脸上已经没了一丝血色,吓傻到了那里。 春燕也唬了个半死,连贾琮都沉下脸来,压住贾环,道:“到底怎么回事?” 贾环这下得意了,斜着眼看晴雯,嘎嘎笑道:“如今知道我是哪个牌位上的了?臭丫头!” 贾琮皱眉喝道:“你是大男子汉,和一个女孩子计较什么?你多咱见和女孩子计较过?” 贾环见贾琮真生气了,也不跳了,耷拉着脑袋,苦着脸说出了来意:“是平儿姐姐悄悄嘱我告诉你的,如今大老爷让链二哥帮他张罗漂亮丫头,链二哥找的大老爷都不满意,还打了他。 链二不是好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见过晴雯这丫头,觉得她生的好看,想从你这要过来,送给大老爷去顽……” “啪!” 晴雯手中的篦子摔落在地,人都晃了起来。 天旋地转! 贾琮忙近前半步,搀扶住她,沉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三爷……” 晴雯眼泪流了下来,满眼惊慌失措的看着贾琮。 贾琮却再复述了遍:“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可是……” 晴雯想破脑筋,也想不出贾琮该如何拒绝。 贾琮想了想,道:“我会告诉链二哥,师娘极喜欢你,已经收了你做干丫头。 你无父无母,日后师父师娘就是你爹娘。 这件事一会儿我就去求师娘,必无缺失。 她同我说了好几回了,喜欢你乖巧伶俐。” “三爷……” 晴雯真真感动到骨子里去了,眼神激荡的看着贾琮。 可一旁贾环却觉得无趣的紧,他没想到贾琮这般坏,这么快就想出法子来,眼珠子转了转,阴笑道:“可惜你是我贾家的丫头,早晚还得回贾家去!到时候,天王老子也救你不得!还有你……” 说着,又恶狠狠瞪向春燕。 这熊孩子愈发可恶了,唬的春燕都哭了起来。 “行了,吓唬丫头做什么?” 喝住嘎嘎坏笑的贾环后,贾琮对晴雯和春燕道:“你们是我院里的人,除非自己想走,否则没人能强取了去。 你们尽放心就是,一切有我……” …… PS:订阅情况不好不坏,一般般,咱们就细水长流慢慢写慢慢更,好吧~ 第八十八章 决心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勉强安抚好晴雯和春燕两丫头后,贾琮带着贾环出了九梅院。 问道:“谁送你过来的?” 贾环一脸没精打采道:“除了赵国基,还能有谁?” 贾琮道:“是平儿姐姐寻的你吧?” 贾环哼了声,撇嘴道:“我算看明白了,家里就她是个明白人,知道除了我,哪个也不会帮你…… 她怎么不去找宝玉,她怎么不去找兰哥儿?” 瞧他那得瑟劲儿,贾琮抽了抽嘴角,笑道:“是,从那年起你就一直在帮我,我记得。” 贾环这下愈发得意了,道:“记得就好!贾琮,走,你请我个东道,咱们去街上耍耍去吧?” 贾琮摇头道:“今儿不行,今儿要去曲江池赴宴,先前约好的,不然今日我也不会回尚书府。 环哥儿,家里到底怎回事,你可听说些什么? 旁人都说你讨厌,我却觉得你极聪明,你消息也最是灵通。” 贾环大笑道:“怪不得你愿意和我顽,原来是看出我极聪明!你还真说着了,我是听我娘说……我是自己听说了好些消息。 贾琮,你不知道吧,大老爷现在可惨啦!” “哦?怎么个惨法?” 贾琮不动声色的问道。 贾环嘎嘎坏笑道:“听说他肚子疼的了不得,犯病的时候满地打滚儿!脾气愈发坏了,连大太太都挨了打。如今就靠折磨女人解痛……” 说着,他抓了抓脑袋,迷糊道:“贾琮,折磨女人可以不疼吗?” 他还不懂这些…… 贾琮摇头道:“并不能,越这样,越疼。” 贾环连连点头道:“嗯嗯,我娘也这般说,她说大老爷怕是没多长日子了。贾琮,你的好日子要来啦!” “浑说什么?!” 贾琮斥道:“这是咱们能说的话吗?” 贾环不高兴了,嘟囔道:“你和我还作假……” 贾琮没好气道:“这不是作假不作假的事,无论心里如何想,咱们半个字都不能浑说,万一让人听了去,你想怎么死?” 贾环哼了声,虽然心里也明白贾琮说的对,却不愿低头。 不过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好了,这件事我承你的情,要谢谢你。另外,回去对平儿姐姐说,这件事我知道了,会央师娘帮我解决的。 今儿就不多留你了,一会儿当真还有事,赶明儿回府了寻你顽。” 贾琮揉了揉贾环发髻,笑着说道。 贾环哼哼唧唧不吭声,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贾琮心思一转,笑了笑,从袖兜里取出一锭五两左右的银子,递给贾环道:“不要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仔细吃坏肚皮。” 贾环贼眉鼠眼的接过银子后,乐的合不拢嘴,嘿嘿笑道:“贾琮,我可不是为了贪你的银子才来的。” 贾琮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行了,回去吧,晚了仔细你娘担心。” “诶!” 贾环干脆一应,撒腿跑没了影儿。 却没看到,背后贾琮的目光,是何等的凛冽! 贾琏…… …… “小师叔?” 宋华在尚书府正门照壁后与贾琮汇合后,见其面色凝重,眉眼间满是沉重之色,诧异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贾琮回过神,拧起的眉头松开,笑道:“不妨事,刚与师母说了会儿话,荣国府那边的琐事……” 宋华闻言,登时将提到喉咙边的问题咽下。 他是知道贾府那些破事的,除了感慨一句豪门是非多外,他也不能随便说什么。 论起来,都是他的长辈…… 见他为难,贾琮笑道:“子厚不用多虑,我并无甚事。事情已经解决,咱们走吧。师父还未回来,不用给他老人家请示了。” 宋华闻言,便笑道:“那好,小师叔请。” 贾琮呵呵一笑,率先出府。 两人共乘一架马车,路上,贾琮问道:“子厚,这琼林社是什么个名堂,这般大的动静?这几日我在国子监都听说了好多回,好些人都想去而不得。吴凡没来寻你?” 宋华苦笑道:“如何没寻?还找到了祖母那里。不过祖母说,这等事她也帮不上忙,素日里不好生读书,如今想要托关系,那是不能的,祖父大人也不会允许。 小师叔许是不知,能入琼林社之人,十之七八,日后都能中进士。” 贾琮闻言面色微变,道:“果真如此?” 宋华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能入社之人,少之又少,多是年轻一辈的风云人物。 譬如小师叔,如今小师叔的字愈发得祖父他们那些朝堂大臣的喜爱了。 去年衍圣公寿辰,小师叔托人送了幅字过去后,衍圣公当场评出‘古拙天然,丰神独绝’的赞语,小师叔也随之名传天下。 如此这般,才入得琼林社。” 贾琮呵呵笑道:“名传天下却不至于,多数人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见贾琮如此清醒,宋华笑了笑,道:“怀疑也不当紧,先前有祖父发话,不许人去国子监扰小师叔进学的清静,所以好些人见不到小师叔的字。今日多半会有人请小师叔着墨,到时候就心服口服了。” 贾琮点了点头,这二年来,他每日都会书写十篇大字,平日里书写也都十分用心,以他本就出色的天赋,书法造诣一日千里。 如果说两年前他的字还有些生涩和匠气,如今的字却愈发出尘不凡了。 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 “子厚,朝廷会允许这样一个会社存在吗?” 一个几乎圈定进士的会社,而且社内八成以上都是进士。 这样一个组织壮大起来,蕴含的能量就很有些恐怖了。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两个字: 结党。 宋华笑道:“小师叔放心,并不是什么正经会社,每年也只有上元、春至、中秋三节时,放举一社,作诗饮宴,皆是文华之事,少谈政事。 不过……” 说至此,宋华面色显得有些凝重,道:“今岁琼林宴,怕是少不了谈及新法。恩荣宴上,今科状元曹子昂,就言不离新法。” 贾琮哂然,讥讽道:“曹子昂的文章火候,远比不上子厚你,连江南六省的解元也多有不足,根本不足以大魁天下。 全靠一张嘴,大捧新法脚后跟,才得以中了这状元,自然言不离新法,不能失了根本。 子厚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政治正确。 嘿,他站在当下这个风口上,就是头猪也能起飞。” 宋华是个厚道人,听闻贾琮辛辣点评,忍不住为曹辰辩解道:“小师叔,曹子昂的文章,还是有些水准的。” 贾琮闻言,看着宋华失笑道:“子厚,你这性子,只能当个清贵的学问官儿,可别踏足朝堂上的纷争。 否则……呵呵。 先生曾与我言,在官场上行事,要尽可能的团结一切可团结之人,要和光同尘,然后才能办事。 但这要有一点先决条件,那就是一定要认清楚,哪个是你的朋友,是可团结之人,而哪个,是你的敌人。 若是团结到敌人头上,岂不愚蠢?” 宋华闻言沉默了稍许,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贾琮说的对,他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勾心斗角。 而其祖父也确实将他这个小师叔当成了官场上的衣钵传人,至于他这个嫡长孙…… 宋华心中苦笑,想了想又道:“那日小师叔在国子监之言……” 贾琮闻言,呵的一声,声音有些清冷,星眸微眯,道:“子厚,我那日并非虚言大言。只是…… 对方的黑手已经打了过来,我再想和对方保持不撕破脸的底线,岂不愚蠢?” 宋华闻言一惊,道:“什么黑手?” 贾琮道:“子川兄被曹子昂安排的人给迷惑住,竟鼓动我将贾家拖入新旧党争中,这就是为了报灭去李征李文德父子之仇! 如今的党争之势,哪家勋贵敢露头站队,都必死无疑。 可见其用心之歹毒!” 宋华闻言面色一变,顿了顿,迟疑着低声问道:“小师叔,此事有证据吗?” 贾琮险些笑了出来,道:“子厚,你虽年长些,但心性太过醇厚。 这是优点,却也是缺点。 证据? 这等其心可诛之事,还需要证据吗? 等你寻到了证据,骨头渣都被人嚼碎了! 我在先生书房中,读过那么多官场见闻录。 书中唯一教诲于我的,就是对于敌人,千万不要抱有任何幻想! 他们不会因为你心性醇厚就心慈手软。 对他们,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下手为强! 宁肯过犹不及,也绝不给他们留下任何可趁之机!” 车厢内,看着眸眼中爆发出骇人精光的贾琮,宋华心里忽然有些寒意。 他也是熟读史书的,也知道历朝历代那些朝堂巨擘,都是如此做的。 顺我者未必昌,逆我者必亡。 可是,贾琮这个年纪,是不是还太小了些? 而且…… 先前他就觉得今日贾琮有些不对,在他看来,这一会儿,贾琮与其说是在劝他,还不如说,贾琮是在给自己鼓劲。 只是…… 贾琮到底要对哪个先下手为强呢? 是曹子昂吗? 宋华自然不知道,贾琮此刻下的这个决心,是何等的艰难。 他本不愿如此的…… …… 荣国府,东路院。 上院卧房。 贾赦面色看起来着实有些唬人,相较于两年前,他瘦了两圈不止。 两颊凹陷,眼窝也凹陷,眼球发黄鼓起,布满血丝。 面皮晦暗,嘴唇发黑…… 无论在后世,还是当今,这都是妥妥的肝病症容。 谁也弄不清,贾赦为何好端端的得了这病。 名医请了不知多少,宫里太医都换了几个,答案只有一个,酒色伤肝。 此病要卧床静养,吃药养身,戒酒戒色。 贾赦原是惜命之人,先前的确按照此来做的。 只是在发现,这种治疗根本没用,肚子反而越来越疼后,索性就不再信那些名医太医了。 他信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偏方,用女人来止痛…… 谁也不知这个偏方到底管用不管用,不过在行那事之后,原本愈发狂暴的贾赦,的确会冷静些。 但据太医所言,这种做法,只能是饮鸩止渴。 然而,贾赦也顾不上是否是饮鸩止渴了。 因为再不止渴,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痛死了。 “啊……” “啊……” 趴在炕上,贾赦发出一声声惨嚎,听者震怖。 邢夫人带着一众侍妾站在屋里,纷纷惊慌失措,眼神却都带着抹狐疑…… 她们不知道,贾赦到底是真疼还是为了找新女人装疼…… 这个疑惑,不是她们才有。 贾府自贾母起,到下面的仆婢们,都有此猜测。 至于贾赦是不是能干出这等荒唐事,谁都不曾怀疑…… 当然,若是她们知道些后世的医学常识,就不会有此作想了。 如果将疼痛分级,那么女人一生最怕的分娩之痛,是八级。 而肝癌之痛,却有十级。 八成以上的肝癌晚期患者,都是被活生生疼死的。 此时此刻,贾赦就如在油锅中翻滚煎炸。 求生不得,求死又不敢…… 不过渐渐的,邢夫人她们终于确认,贾赦是真的疼了。 因为她们看到豆大的汗不停的从贾赦面上涌出…… 慌神之下,邢夫人赶紧派人去告知贾琏。 贾琏作为长子,这会儿被叫了来,见贾赦疼成这样,一边打发人去请太医,一边战战兢兢的上前问候道:“老爷,你好些了吧?” 躲在后面的邢夫人并一众姬妾闻言,都觉得此话说的惨不忍睹,更何况正在十八层地狱的贾赦? 果不其然,贾赦以为是幸灾乐祸,暴怒之下,一拳砸向了贾琏: “打死你个球攮的畜生!瞎了狗眼……” …… PS:推荐一本书啊,二宝天使的《咸鱼翻身的正确姿势》! 我与二宝儿,相逢恨晚…… 第八十九章 燕惊寒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千年曲江,自汉时起便为皇家胜地。 至隋唐到达了顶峰,无数脍炙人口的文坛佳话在此诞生。 也留下了不计其数璀璨如星辰的诗词文赋…… 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 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 南苑,便是在皇城东南向的皇家园林,曲江池。 只是之后千百年来,几经烽火摧残,风流不再。 到了本朝,国朝再度定都长安,经数十年之修缮,方再现了此文华胜地。 只是,到底不比古人…… “当年隋文帝嫌曲字不美,便令宰相高颖更名。高颖因见曲江池中莲花盛开,颇为美艳,而莲花又雅称芙蓉,故而得名芙蓉园。 芙蓉园本与曲江一体,只是到了本朝,因历代先帝皆勤俭贤明,不大兴土木,所以只将皇城一角圈起,重修了紫云楼,蓬莱山,复名芙蓉园。 至于皇城外的大部曲江,则开放与民同乐。” 贾琮与宋华二人乘车同行,一路上宋华与贾琮介绍着曲江池的兴衰毁灭,以及重生。 如今的曲江池,已不再是皇家禁苑,而是一个开放性的园林。 当然,所谓的开放,也只是对官员或者有功名的儒生而言。 寻常百姓,只有节日之时,方能来此游顽一番。 平常时日里却是难进。 而今日,莫说是寻常百姓,纵是朝廷官员,若无琼林函,亦难入内。 “那位芙蓉公子到底何许人也?连官员都不能入内,朝野中,就没弹劾她者? 就算她是太后娘家人,也不能只手遮天吧?” 听闻此等奇事,贾琮诧异问道。 宋华笑着摇头,道:“不是小师叔想的那般,芙蓉公子从不霸道行事,向来以理服人。 因而在京中官家子弟当中,颇有威望。 莫说我等,就连勋贵一脉的将门虎子,都极给她颜面。 有一回开国公府世子李虎与宣国公之子赵昊,在朱雀门外金水桥畔相遇,带着各自部曲打出了真火来。 御林军出面都几乎压不住。 还是芙蓉公子正巧路过,出面才将两人劝开。 自那时起,其威望在年轻一辈中,达到了顶峰。 也是她素日里行事周到,方有此能。 至于她为何能如此…… 我曾听祖父说过,太后一族林氏,当年在太上皇登基亲政时,出过大力。 然而却也因此,险些害得绝亡一族。 如今太后娘家,也只剩一个侄儿在鸿胪寺做一个五品官。 而这位叶大人,生性淡薄,不好名利富贵,朝野之中风评极好,且又只有一女。” 贾琮闻言,登时明白了,摇头笑道:“原来如此,果然惹不起,惹不起……” 宋华也跟着笑道:“因为那位叶少卿颇重情义,发妻亡后,莫说再娶,就连妾室都不再纳,太后为此不知落过多少泪,却只是无用。 没办法,只能将万千宠爱,都寄于这位芙蓉公子身上。 太后曾亲自向太上皇和圣上讨过一柄如意,赠与芙蓉公子,要保她一生如意。 所以……朝野上下,无论勋贵大臣,还是宗室王公,鲜有敢招惹她者。” 贾琮闻言,抽了抽嘴角,这样的人设,岂不是开了无敌光环吗? 还让别人怎么顽耍? 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只是,别又是个太平公主…… 宋华似看出贾琮所想,又笑道:“太后何等贤名,怎会一味的纵容?早早给芙蓉公子定好规矩,绝不许干涉朝政分毫。 芙蓉公子为人处事极公道,也从不沾染半分朝政。 所以愈得天家宠爱,倒将满朝的公主郡主都比了下去。” 贾琮愈发啧啧出声:“太后真真了得啊!这才是真真的无敌金身。” 宋华点了点头,笑道:“还有一点,不知是真是假。 据说日后芙蓉公子的婚事,虽由她意见为重,但必须要请人入赘才行,绝不能断了叶家的香火。” 说着,还很有深意的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被他看的无语,道:“子厚,你看我作甚?我像是攀龙附凤的登徒子吗?” 宋华尴尬一笑,道:“小师叔多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小师叔相貌太过俊秀,万一……” “胡说八道!” 贾琮笑骂道:“我是断不可能入赘的,再者,人家金枝玉叶,何等贵女,什么样的俊杰没见过,又怎会如此肤浅?” 宋华闻言,不知该说什么。 但他认为贾琮说错了…… 一来,贾琮这样的相貌,真是少见。 若只是清秀周正也罢,偏身上还有一股气质。 不卑不亢,知礼自如,隐隐飘逸出尘。 这样的人,哪里又是寻常能见着的? 宋华以为,若非如此,衍圣公孔传祯并其祖父宋岩等当代文坛大儒们,也不会如此厚爱贾琮。 这是个看脸的时代…… 再者,天家贵女,其实未必就见过多少人。 深藏闺阁中的女子,又能见过几人? 没有阅人无数的阅历,岂不就是肤浅? 见到了贾琮这样的少年,怕是…… 见宋华当真担忧起来,贾琮哭笑不得,道:“子厚,你是不是糊涂了? 琼林宴分两处,她们在芙蓉园内,我们在曲江池,连面都见不着,担心这些没来由的,岂不可笑?” 宋华讪笑了声,却道:“琼林宴上,惯例要选出三鼎甲,去芙蓉园取花来赏。 到时候,就可与群芳一见…… 自然,是她们在玻璃插屏后瞧咱们,咱们瞧不着她们。” “哦……” 贾琮颇有深意的啧啧一声,让宋华老脸一红,想来当初他便是夺得三鼎甲后,得到了鸿胪寺谷家千金的青睐。 贾琮哈哈笑道:“子厚放心,以我文章之火候,连举人都还差些,哪有资格问鼎三甲。今日来,只是见识见识我大乾年轻一辈的俊杰。 再说,我今年才多大点,哪里有这种心思?” 宋华笑着点点头后,不再提这茬,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三老爷,大少爷,曲江池到了!” …… 秦时离苑,唐朝旧馆。 时历千载,重现其妍。 有青石铺路,步廊桥迂回。 松柏弥翠。 自正门持函而入,一路行来,宋华不时与贾琮介绍曲江盛景。 开国百余年来,经多时修缮,虽缓慢,但此处景色愈发复现古时韵意。 只可惜,虽绿池荡漾,非复虢国照影之水…… “子厚兄!!” 二人正于廊桥上行走,听闻后面有人呼唤。 贾琮与宋华驻足,回头看去,就见三位身着进士服的新科进士,从后面匆匆赶来。 宋华生性醇和,丝毫看不出高门子弟,因而交友颇广。 待来人进前,一一见礼后,见三位好友目光都落在贾琮身上,眼神惊叹,宋华笑着介绍道:“小师叔,这是我旧时的三位好友,今科与我同登皇榜。 舒敬,舒元直。 刘玘,刘仲荣。 卢璇,卢国华。” 贾琮揖礼罢,见三位面色为难,便笑道:“诸位前辈,还是各自相交吧,不必与子厚一般。” 三人与宋华是好友,按礼,宋华的长辈,他们亦当敬之。 可贾琮看起来顶多十五六的模样,虽然风华玉貌,可初见面就喊人师叔,实在不适。 见贾琮如此知情知趣,彼此间的陌生感瞬间消除大半,也不用贾琮喊前辈了,大家平辈论交…… 舒敬笑道:“清臣兄如此年纪,便被松禅公收为关门弟子,果然一表人才。” 宋华忙道:“元直,家祖收小师叔为弟子,可不止因为小师叔一表人才。先前谈都中趣事,你们不是一直好奇,近来风靡都中的清臣体是何人所书吗? 正是小师叔所为。” “……” 舒敬、刘玘、卢璇三人闻言,眼睛登时睁圆,好似听错了般看着宋华。 宋华苦笑道:“若非如此,小师叔何以得牖民先生与家祖等人一致称赞?” 卢璇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贾琮称奇道:“吾今日始知世有天才矣!” 贾琮摇头笑道:“国华兄过奖了……”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岔开道:“方才见三位仁兄似颇有激动之色,不知发生了何事?” “哦,是这样……” 卢璇笑道:“我们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往日里只在话本中听说过宰相榜下捉婿,没想到我们这一科竟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 宋华都燃起了八卦之火,忙问道:“不知是哪一位?” 一直没出声的刘玘冷笑一声,道:“还能是哪一位?不外是那位靠着吹捧大魁天下的福建仔。福建仔最是狡诈,多奸邪!” 宋华无语的看着刘玘道:“仲荣,难不成我记错了?” 刘玘面无表情道:“没记错,我也是一名福建仔,所以最知内情。” “哈哈哈!” 众人实在觉得好笑,一起大笑起来。 贾琮却只微微一笑,道:“却不知,这位状元郎入了哪位内阁阁老的眼,成了东床快婿?” 刘玘眼中闪过一抹不知是嫉还是羡的神色,道:“是宁次辅。” 贾琮闻言,面色微变,他自然知道宁次辅是哪一个。 内阁如今共七位阁臣,除却葛致诚、孙敬轩、陈西延三位旧党党魁外,还有四名新党魁首,分别是宁则臣,赵青山,林清河,以及吴琦川。 其中,葛致诚虽为首辅,却因老迈守旧不得圣心,实际上早已成了泥塑首辅。 真正执掌朝中大权的,便是次辅宁则臣! 也正是这位年不过四旬的当朝次辅,一手勾勒出新法蓝图,并与崇康皇帝君臣相得,一致推动新法大行。 连宋岩都不得不称赞这位当朝次辅,腹有乾坤,且手腕惊天。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过急躁刚愎了些…… 但不管如何,在眼见旧党奄奄一息,葛致诚下台之日指日可待时,能成为宁则臣的东床快婿,这位状元郎的前程之路上,基本上已经铺满了鲜花和美誉! 对于曹子昂和新党乃至天下人而言,这不可谓不是一桩美谈。 可是对贾琮而言,却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藏在背后的敌人,一步登天,走向几乎不可匹敌的强大。 至少在新法大行于世时,难以抗衡。 贾琮能想到的,宋华自然亦能想到。 他于第一时间,看向了贾琮,目光隐隐担忧…… 他方才就已经知道,曹子昂向贾琮下过黑手的。 那时候,曹子昂甚至还没中状元呢! 要是他成了当今天下权势最大的大臣的乘龙快婿,那…… 贾琮该如何是好? 然而,贾琮似什么都没感觉到一半,只是静静站立,目光望远。 此时天上碧云卷舒,似秋波潋滟。 西风乍起…… 两只春燕惊寒。 …… 第九十章 来者不善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长安西城,荣国府。 却说自薛姨妈一家进京后,被贾母王夫人留客住于梨香院中。 梨香院本是荣公晚年暮养之处,在贾府东北角上,一角门通一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东面。 每日或饭前或晚间,薛姨妈便来此或与贾母闲谈,或许王夫人相叙。 其子薛蟠,则被贾政安排去贾族义学进学。 薛蟠原本不愿,只碍于长辈好意,且又有母亲妹妹相逼,才不得不去。 只是没想到,贾族学里多浪荡子弟,而都中纨绔诸般顽法竟与南边大不相同,因而勾得薛蟠每日乐不思蜀。 日日不用姨妈相逼,便主动前往族学,令姨妈惊喜不已…… 其女宝钗,则每日与贾家姊妹们一处,或看书下棋,或做针织女红,倒也乐业。 唯有一人,却并不愉快,便是黛玉。 宝钗未来前,黛玉在府中,倍受贾母宠爱,连迎探惜春等亲孙女尚不及她。 因而脾性难免有些孤高自许,目下无尘。 然宝钗来后,且不说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其行为也豁达随分,从不得罪于人。 故此,人多谓黛玉不及宝钗也。 黛玉心中便多有些悒郁不忿之意…… 若是如此,倒也还罢。 偏生,自黛玉来府后,便一直小意相待,处处谦让她呵护她的宝玉,如今似也变了心,两人言语渐多不合起来…… 这日,黛玉去寻宝玉,听闻他又去梨香院顽耍,便闷闷不乐独自回了院中。 其实此时两人并无其他心思,就是亲近些的姊妹兄弟。 只是因为看到往日里亲密无间的兄弟,如今偏向别个,心里难免郁结。 回到屋里坐下,又想起自己亡母来,念及若母亲尚在,又怎会如此,因而落泪不止…… 紫鹃雪雁苦劝不听,正巧探春前来看黛玉,见其如此,便笑道:“好姐姐,快莫哭了!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和姐姐我道来,我为你做主!” “呸!” 林黛玉哭的梨花带雨,却不忘啐她一口,怪道:“你也来欺负我,还想做我姐姐……” 探春咯咯一笑,道:“若不如此,你只顾着哭,我又没二哥哥的本领,哪里哄的好你?只是你有什么恼处,总要说来才是。 我若能做主的便做主,做不得主的就去寻凤姐儿太太老太太,必不会让你给人欺负了去。” 林黛玉闻言,幽叹一声,道:“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处?纵然哪一日死了,怕也没人伤心落泪。” 探春闻言忙劝道:“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值当你说这些?你有老太太宠爱着,太太和老爷们也只向着你,哪里肯让你受一点委屈? 若你还这般,旁人还怎么活?” 林黛玉闻言语滞,只是也有些不经意,心中未尝没有旁人如何能与她比的心思…… 探春伶俐,见她如此神色,知道她没上心,就继续劝道:“我今儿才听到一新鲜事,你听了,保管再不觉得委屈。” “什么事?” 看探春语气神秘,林黛玉也燃起了点八卦之火。 探春叹息一声,却先让紫鹃和雪雁出去。 紫鹃和雪雁知道,探春虽然是庶出,性子恢宏,但规矩极大。 因此不敢忤她,出了里屋。 探春方对林黛玉叹息道:“好姐姐,你日子里稍有些不顺,就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知,有人才是真正的委屈呢。” 林黛玉不喜听这个,道:“你懂什么?难道你们受的气就是气,我受了气合该就忍着?” 探春无语,不和她缠这些,道:“我哪里说我?我并不放在心上什么。是三哥哥那边……” “是他?” 林黛玉闻言,奇道:“琮三哥又出什么事了?” 探春犹豫了下,道:“有些事本不该咱们闺阁姑娘家说,议论长辈更是不该,只是……有些话实在咽不下。” 见探春俏脸涨红,满是不平色,黛玉就知多半又有祸事落到贾琮头上了,问道:“到底怎么了?” 探春压着声音,将贾赦那起子腌臜事说了出来,几乎令黛玉作呕。 只是为长者讳,不能说什么。 却不想,探春说出了更唬人的事…… “大老爷如今一日里必发一回病,据说已经病入骨髓了,只是听说半年一载又不会伤了性命……” “可现在大老爷的脾气比以往更暴虐十倍,昨儿个连大太太和链二哥都一并打了……” “我刚才听说,链二哥和大太太商议好了,罪不能让他们全受了,要让琮三哥回来为大老爷侍疾……” “哎哟!” 林黛玉都变了脸色,骇道:“那大老爷还不把琮三哥给打坏了……” 探春修眉拧起,眸眼中满满的担忧:“怕是这般……” 林黛玉忙道:“那二舅舅呢?他不是一直护着琮三哥吗?” 探春摇头叹息道:“事关孝道,老爷也没法子的。再者,若是这个时候三哥哥还不回来,于孝道上有亏欠,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日后纵然做了官,也会有人拿此事弹劾。” 林黛玉闻言,又唏嘘一声,以她灵慧的心思,也想不出此局怎解。 探春叹道:“林姐姐,我什么样的处境你也清楚,往常心里何曾不苦? 可自从知道了三哥哥那些事后,往日里憋闷在心里的苦,好似都不算什么了。 和三哥哥比,这世上又有几人,配说一个苦字?” 言罢,探春眼中滚下泪来。 林黛玉语滞之下,却再也不提委屈二字,想起那道身影,怔怔出神。 他会怎样做呢…… …… 曲江池,杏花亭。 与其说是杏花亭,不如说是杏花厅。 因为曲江池边的这座凉亭,远较寻常亭轩广阔。 若只大,却还不算有趣。 有趣的是,有两湾浅浅的溪流,一内一外,在亭间循环流淌。 两条由鹅卵石铺就的小河道,蜿蜒在亭间各石几前后。 不用多言,此溪流自然是为了曲水流觞之用。 不过,此处曲水更有一处不同。 内溪流是在诸多石几间循环,方便众人一览彼此诗作。 而外溪流,却是顺着一条小渠,潺潺往皇城内芙蓉园流去…… 遥遥望去,芙蓉园内紫云楼若隐若现。 因此,每人诗作都要誊写两遍…… 堪称妙处! 因为今日琼林宴,本就为新科进士所设。 所以能来者,八成以上皆身着簇新进士服。 坐在主位的,自然是今科状元曹辰曹子昂。 今日琼林,他便为东道! 再依次依照名次,榜眼、探花、二甲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 一溜的排下去。 不过,自然不可能将三榜进士全都请来。 多则无趣。 实则,连二榜进士也未来过半,只请了二十五人。 不是进士身份的,更是只有六人。 贾琮认识两人,都是国子监监生。 一是周隆周剑文,另一个,则是赵伦赵原阳。 两人经义文章火候十足,今科未中,只是因为运气不好都生病误了考期。 下科不说十拿九稳,但也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就是三鼎甲之位,也未必不能争一争。 因此二人能来。 剩余四人,包括贾琮在内,分列当下长安城内“琴棋书画”年轻四绝。 说起来,亦算是魁首之列。 不过,贾琮六人到底还未得进士身。 在这个读书人掌握世间大权的时代,没有进士身份,一切都是虚的。 连进士身都还未得,其实还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 所以他们六人坐于后面。 又因为贾琮最幼,所以坐于末位…… 此等文会,纵然出身再高,也只以功名年岁为序。 不过,偌大个杏花亭内,并非只有这三十四人。 除却他们外,还有另外一批人。 举办风流文会,若是少了名妓相陪,又怎配风流二字? 唐人孟郊的一首《登科后》,道尽了千古文人士子的幻想: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哪一个读书人,都想有看尽长安花的一日。 此花,便是名妓之花。 今日,春风得意的新科进士,便要看尽长安众花。 平康坊七十二家青楼,一共派出了七十二位镇馆花魁。 可以说,整座长安城的花魁,悉数自荐而来。 不为金银,只为扬名! 二甲进士都只能进二十五人,这等超高门槛的盛会,只要参与,就足以让她们的身价飙升。 哪里会有人提及劳什子阿堵物。 除了每位琼林席上有一位花魁外,多出来的,或负责琴乐之声,或负责焚香之艺,还有的负责插花和茶道。 均是大家,且花容月貌。 新科进士与名妓间,谈笑风生…… 当下这杏花亭内,可谓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不过,贾琮除了先前不动声色的留意了番今日的东道主,今科状元曹辰曹子昂外,并没有与太多人交流。 不是他崖岸自高,实在是…… 众人金榜题名后的火热心气儿还未消尽,此刻也只将彼此同等身份的放在眼里。 譬如一甲进士多与一甲进士平等聊天,与二甲进士聊天时,则多了层俯视。 二甲进士多与二甲进士聊天,与一甲进士聊天时,则多了分卑微…… 而不管一甲进士还是二甲进士,面对“编外人员”时,那语气简直是施舍。 贾琮暂时不想和非正常状态下的人交友,所以,打算先冷处理下。 再过些日子吏部选官时,这些新科进士们大多会发现,他们远没自己想的那样重要。 有门路背景的,多会选入上等县为官,也易升官。 没门路的,只能选入下等县为官,还美其名曰磨砺人才…… 到那时,他们大概才会冷静下来。 贾琮现在的注意力,多放在与他共一石几的那名花魁身上。 倒不是他贪恋美色,而是因为此女隐隐木然的双眼中所蕴的悲恸之色,着实让人心惊。 这显然极不正常。 再加上之前就感觉到的一些若有若无的怪异眼神,贾琮心中浮起一抹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来此次文会,来者不善…… …… 第九十一章 杏花亭里杏花娘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宋岩曾与贾琮分析,曹子昂此人较有心计。 从他通过赵伦设计陈然,然后试图引诱贾琮入坑来看,这个人的确是个有成算的。 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直接将贾琮怎样,也不现实。 那么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通过阴谋诡计,来坏贾琮的清名。 在这个时代,一个文人若是毁了清名,前途基本上也就毁了。 说不定还会成为一代人的笑柄。 文人杀人不用刀,只用几篇文章,足以让人遗臭万年。 然而换做别人身上,发生此事也只是毁了前程。 可要发生在贾琮身上,怕是连性命都要丢去大半…… 这一点,曹子昂未必就算计不到。 所以此刻,贾琮心中的警惕值,开到了最大。 不过,他虽然警惕,却并未憎恨什么。 既然已经结了仇,那么对方使出什么样的招数都可以理解。 他现在想的,是他自身的破绽是什么。 其实也不用想太多…… 他素来慎言谨行,从不逾礼。 即使在国子监内,与人交往也不过浅尝辄止,一心进学。 如果说有何出格之处,也就是前几日同周隆等人争辩了番,关于朝廷党争之事。 但那番话,纵然是新党中人,也只能是在心中不赞同,最多说贾琮一句“年纪还小,太过天真”。 绝不会成为把柄。 那么,除了这些外,还能会是什么? 多半就是出身吧…… 生母为花魁,大概是贾琮唯一却也是最大的破绽。 再看看身边这位满眼悲恸的花魁,贾琮隐隐想到了什么……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确定,对方会使出这样下作无脑的手段? 如果真有人直接以此来攻击贾琮,贾琮固然难堪,对方却也属于自杀式攻击。 因为即使朝堂上最惨烈的党争,也不会有人直接攻击对方的出身。 口出恶言者,自侮也。 这和泼妇骂街一样低俗,让人瞧不起。 贾琮以为,应该没有人会在就要开始吏部选官时这样做。 以曹子昂展现出的心智,他也必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他为东道的琼林宴上。 因为他是东道,这样的事发生,必然会和他牵连上干系。 此人上回算计他,就生生转了几道手,可见他有多爱惜自己的羽翼。 大魁天下后,状元会入翰林院做编修,本就是养望天下。 贾琮料定,曹子昂不会在还没养望之初,就先败掉名声。 既然如此,那又是怎么回事…… 贾琮暂时想不出,但他可以料定,此事必与身边这位花魁相干…… “这位姐姐,可有什么不妥?莫不是因为我非进士,所以你才如此难过?” 贾琮俊秀的不像话的面上挂着担忧之色,温声问道。 若是换个相貌普通的人,在这等时候问话,这女子大概也就直接无视了…… 然而看到贾琮,尽管此刻心如刀割死灰,满满的灰暗,女子还是觉得眼前一亮。 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见他面色担忧,女子心中不忍,摇头轻叹道:“和小郎君不相干,是奴家自己的事呢。” 贾琮闻言,眼睛微微一眯,瞥了眼前面热闹非凡的新科进士们,又笑道:“姐姐,我虽年幼,可也闻人言,一人之乐事,诉之于人,则成二人之乐事。 一人之悲事,与人共之,则只余半数之悲。 不知姐姐有何伤心事,不如说出来,虽未必管用,但说不定悲伤就变成一半了,岂不是好事? 再者,如今他们在前面都顽笑着,只咱俩坐在这里也没趣的紧。” 女子闻言,见贾琮明亮有神的好看眼睛里,满是善意,心头又是一暖,但还是轻轻摇头,有些红肿的杏眼中,满是悲情,一声幽叹道:“小郎君虽是好心,可……何必再徒添烦恼?” 贾琮闻言一笑,没有气馁,又问道:“我叫贾琮,不知姐姐芳名?” 女子幽幽道:“奴家杏花娘……” 贾琮闻言,眸眼登时一凝,他对这个名字,可不陌生。 杏花娘,点翠楼的杏花娘? 那她,岂非就是曹子昂的那位“故交”? 贾琮下意识的往主座上遥遥看去,却正好看到一双薄带惊怒的目光从上方看了过来。 却不是看他,而是扫过杏花娘后,看向了距离贾琮不远处的赵伦。 贾琮再看向赵伦,却发现先前他那古怪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在曹子昂隐隐震怒的目光下,显得慌乱起来。 贾琮顿时判定,此事曹子昂竟然不知! 是赵伦自作主张安排的这一切! 想来也是,如今的曹子昂春风得意,刚刚大魁天下,转眼又成了掌管天下大权的次辅佳婿。 即使筹备琼林宴,也只高屋建瓴的指点一下思想,具体筹办庶务,多是身边人去完成。 他哪还有时间安排这些? 如今看来,联系平康坊的美差,多半落在了赵伦身上。 至于赵伦为何做此安排…… 缘由应当还是出在身边这位杏花娘身上。 贾琮心思百转间,收回眼神,再去打量杏花娘,又有了惊人的发现。 跪坐于石几后竹席软蒲上的杏花娘,一只手始终护于微微鼓起的腹前…… 见此,贾琮甚至觉得自己的心都开始跳动起来,他看着自哀自怜的杏花娘,轻声问道:“姐姐,你肚中可是有了孩子?若是如此,一会儿可千万别喝酒……” 杏花娘只觉得又暖心又好笑,终究转成一抹哀怨,道:“小公子却是体贴人,你放心,我不喝酒的。” 她如今满心伤悲,竟忘了问,贾琮是如何看出她有身孕的。 居然是真的! 以贾琮两世为人的心境修为,此刻都要暗自深吸一口气,才能压下内心的激动。 他差不多已经猜到赵伦的心思了…… 一个被遗弃的花魁,还怀有身孕。 一个花魁所出之子,被生父厌弃,与遗弃并无两样。 随着这场注定被传颂开来的琼林宴,贾琮的出身,也一定会被暗中的黑手们,推波助澜,传播四方。 赵伦的确是在恶心贾琮。 一个花魁所生的遗腹子,和一个怀着注定要被遗弃的孩子的花魁,同席对饮…… 但是,贾琮的目光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忍不住的古怪了起来,似笑非笑…… 这怕才是真正的猪队友吧? 将这样一个破绽丢到对手面前,赵伦到底有多瞧不起他? 呵…… 至于他为何认定杏花娘被遗弃…… 那还用说? 看看杏花娘的神色就知道了。 其实想想也清楚,曹子昂是要做宁次辅东床快婿的人,又怎会在宁家女尚未进门前,就收一个青楼花魁为妾? 况且,未娶妻先生子,本就为大忌…… 若曹子昂只想做一个风流名士倒也无妨,可他这样上蹿下跳鼓吹新法的人,自然是怀有大抱负的! 又怎会为一个青楼花魁,误了他的锦绣前程? 轻轻呼出一口气后,贾琮再度看向杏花娘,目光隐隐怜悯,语气好奇道:“姐姐,我曾听说,今科状元曹子昂与姐姐……是一对佳话。 如今他高中状元,前程似锦,姐姐又有了他的孩子,当高兴才是……” 虽有些残忍,但他还是要最终确定一下,保不齐这位痴情女子是为了情郎委屈自己。 结果并不是…… 贾琮一席话没说完,杏花娘早已泪流满面,凄苦道:“他如今已是宰相门下的娇客,哪里还记得我这下贱风尘女?” 贾琮面色微微一沉,道:“那你们的孩子呢?” 杏花娘已经哭出声来,道:“他派人来说,孩子并不是他的,可是我自跟了他以来,再未迎客啊……”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所托非人更残忍? 如果杏花娘没有遇到贾琮,这种苦楚,她也只能自己咽下。 谁也不会认为,一个还在青楼的风尘女子,有资格怀今科状元的孩子。 即使她曾经资助过曹子昂,旁人也只会赞她一声有眼光,仅此而已。 曹子昂负了她是应该的,真娶她回家,反而是愚蠢不明大义的。 这,就是这个世道。 哪怕她申诉,也只会是申诉无门。 没有人会听她的,那反而会给她惹来灾难…… 但是,托赵伦的福,她遇到了贾琮…… …… 丝竹礼乐声早已经作响,檀香袅袅。 前方坐在主座上的今科状元曹辰,已经与周围同年们畅聊了好久。 谈笑风生,引经据典,好不风光惬意。 只是,谁也不知其内心中,此刻竟很有几分忐忑不宁。 虽已两年过去,可时至今日,曹辰依旧记得李文德临刑前喃喃自语的话: “不意竟被一小畜生诓骗,他怎么……他怎么能装的那么像……” 语气中充满了死不瞑目的不甘…… 曹辰虽未问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堂堂礼部侍郎府倒台,竟会和贾琮有关。 这就够了…… 自此,他便开始留意起此人来。 荣国府门第虽高,但七重深宅内,却藏不住什么秘密。 有心人只要花点银子,就能打听清楚他们想知道的事。 曹辰便专门使人去打听过贾琮的所有信息,从几桩事件中得出一个结论: 此子妖孽,不可小觑! 很明显,此人是个心智早熟的人。 虽然年幼,却懂得人心算计,更懂得将算计付诸行动。 这是许多大人都做不到的事。 也因此,上回他算计贾琮时,周转了几个人才间接出手。 足可见他对贾琮的忌惮和小心。 贾琮本身不可怕,可他身后站着的,却很有几个曹辰绝不想招惹的庞然大物。 好在眼下形势就要起变化,他不再是一个寒门书生,而是一步登天成了状元,更锦上添花即将成为宰相门下娇客。 眼见力量对比不再悬殊,甚至天平就要倒向他这边。 他打定主意,早晚要让贾琮付出代价。 却没想到,赵伦会如此之蠢。 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杏花娘安排去作践贾琮…… 这不是把现成的把柄送到对方手中吗? 还是在这样的场合…… 赵伦当真比猪还蠢啊! 遥遥看着贾琮不断和杏花娘说话,而杏花娘竟哭了起来,曹辰心中满满皆是不妙之感。 他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不管贾琮在说什么,他都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虽然他现在不能对贾琮如何,却能影响到杏花娘。 心思转了几转,曹子昂起身举杯,朗声道:“吾自束发读书寒窗始,便闻曲江池杏花亭之名! 曾于寒舍立誓,终有一日,必临杏花亭,以观曲江水美!” “好!” 感同身受下,诸多进士喝彩声骤起。 曹辰继续笑道:“正是对这杏花之处的日思夜想,方敦促吾勤学不辍,终于今日,与诸位同年金榜题名。 因此,吾提议,今日吾辈就以这杏花为题,赋一诗词,也好抒一抒多年相思之苦,如何?” 看着面色微微动容,悲恸的眼中重新浮现起一抹希望的杏花娘,贾琮眸眼璀璨如星辰,与众进士一起道了声: “善!” …… PS:猪队友嘛,不能总只主角有,那不符合客观规律,哈哈哈! 周一,求推荐票,求订阅啊! 第九十二章 赠杏花娘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心里已经在笑了。 他很感激赵伦,非常感激。 感激赵伦给了他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 贾琮从不因为是穿越者就轻狂自大,他能认识到曹子昂所带来的严峻威胁。 此人行事颇为谨慎,并不直接出手。 这样的人本已经够难缠了,如今又搭上了内阁次辅,成了新党魁首的乘龙快婿。 连宋岩等当朝巨擘,都日渐抵不住宁则臣的攻势,可见其手段之高,性格之强势。 曹辰入了宁则臣的眼,根本用不了多久,他这个今科状元,就能被捧成新党新锐,身居高位,手掌大权。 被这样一个人惦记敌视,即使贾琮再谨言慎行,也总会被抓住马脚。 更何况,贾家那一屁股烂事,根本不用去仔细寻摸,就能让人随手拈来,作为攻击把柄。 在新党强势走上风路时,整个大乾帝国都可以说是神挡杀神,佛当诛佛。 曹辰若真成了宁则臣的门下娇客,贾琮乃至整个贾家的处境,都会变得十分被动和棘手。 他甚至会逼迫贾家自己对付贾琮…… 到那个时候,贾家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可能,让贾琮发扬“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精神。 毕竟,贾家的当家人是贾母…… 若如此,在以孝治天下的当下,贾琮能够选择的余地就极少了。 万幸,赵伦给了他眼下这个万金不易的良机。 然而没想到的是,紧接着,曹子昂又给了他一个极顺手的“取命刀”。 看了眼身旁犹在沉重悲痛中的杏花娘,贾琮简直满怀深情的,遥遥看了曹子昂一眼…… 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题目! 然后,他不用杏花娘的帮助,自己铺展纸张,研磨好墨,提笔蘸墨书写起来。 这个时候,许多人还在酝思,也有许多人在打腹稿。 因而,这边立刻奋笔疾书的贾琮,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只是,看他面色凝重,握笔有力,书写个不停的模样,众人不禁纷纷纳罕起来。 这是要写《离骚》一样的长诗吗? 他们纳罕,杏花娘自然也提起了好奇心。 不过,当她目光落在第一行诗题时,就变了面色。 只见纸笺上书道: 赠杏花娘·拟古决绝词柬友 副题为木兰花,此为词牌。 而接下来,则是贾琮之前奋笔直书的楔子: 余于崇康十二年四月初一,有幸赴曲江池琼林宴,得遇杏花娘。 见其面色悲恸决绝,不欲苟生,大惊之下,问明缘由。 方知其为不良人所骗,深感其痛,泪湿长衫。 不意今有圣天子在上,君明臣贤,而天下竟再出陈世美之流! 惜哉,当世不见包龙图。 吾虽深恨负心薄幸男不义,但年幼无力,不能为杏花娘鸣冤。 只待归去后,禀明亲长,护其不为奸邪所害。 今特做此决绝词一首,劝杏花娘与不仁不义人决绝…… 看至此,杏花娘面上已经没了血色。 她虽感动贾琮之好心,可眼底其实还是有一丝犹豫。 因为但凡曹子昂能回心转意,她就绝不会和他决绝…… 这时,却见贾琮继续提笔写入正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只第一句,就让杏花娘的心,似被一记尖刀刺穿,痛彻心扉。 思及当年当月,初次相见时,是何等郎情妾意,恩爱甜蜜…… 谁又能想到,檀郎今日惊会如此绝情? 她之今日,岂不正和当年班婕妤被弃,以秋扇闲置做《怨歌行》相仿? 强忍着悲痛,杏花娘继续看下去: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词句十四字,字字如利锥锥心。 杏花娘的泪眼,已成滂沱之势。 多么贴切啊,此句所写,岂不就是那变心人? 最痛心者,分明是她遇到了一个无义的变心人,可周围人反而都劝她,这只是寻常事…… 心痛的紧,不忍再多想,杏花娘再读: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至此,杏花娘微微一怔,目光有些愕然,这句分明是说: 檀郎与我就像唐明皇与杨玉环那样,在长生殿起过生死不相离的誓言,却又最终作决绝之别,即使如此,也不生怨。 虽决绝而不生怨? 这位小郎君莫非也要劝我看开些…… 正当杏花娘又悲痛又迟疑时,却见贾琮最后书道: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心头轻轻一松,原来如此…… 是啊,曹子昂又如何比得上那唐明皇? 唐明皇当初宁肯枉顾人伦,也要把杨贵妃抢到身边,百般宠爱。 即使马嵬坡诀别之后,也日夜思恋,做下《雨霖铃》之名曲。 所以杨贵妃才至死不怨。 可曹子昂呢? 却是富贵后忘却誓言抛弃旧交,为了攀附上宰相门第,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宁肯让他成为野.种…… 他连给唐明皇提鞋都不配! 念及此,杏花娘心里对曹子昂残留的希望,彻底死了。 而正当杏花娘心灰意冷时,贾琮则微微吹干了纸笺上的墨迹,又从石几一侧取出尺许来长的木舟,将纸笺卷起后,放入木舟中。 在众人睽睽下,竟先放入了,外河道…… 载着纸笺的木舟,顺着小溪,悠悠的驰向了芙蓉园。 一气呵成! 见此,许多人脸色都变了。 赵伦的面色更是隐隐成死灰色。 方才贾琮写了那么多,在赵伦乃至曹子昂看来,必是贾琮在为杏花娘告状。 着实可恨啊! 然而,曹子昂却没有像赵伦那样惊慌失措。 他目光凛然的看着贾琮,心中冷笑。 他嘲笑贾琮太年轻,也太幼稚。 没有证据的事,只凭一张状纸就想搬倒皇上亲点的今科状元,那朝廷威严何在? 更何况,哪怕众人知道状纸上的事为真,谁又会替一个妓女张目? 甚至,许多人只会羡慕他风流不羁。 事实上之前陈然、吴凡二人就这般羡慕曹子昂…… 而告刁状的贾琮,却必定会落一个为旧党翻案张目,企图打击陷害新党新锐,甚至玷污次辅威严的印象。 等回过头来,曹子昂就会让贾琮知道,他不是李文德。 眼见木舟已经遥遥过了皇城墙,不用曹子昂出面,他的拥趸们就开始发难了。 二榜排名第三的进士,亦是福建子,与曹子昂同乡。 也是新党的铁杆拥护者,他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贾琮,沉声道:“不料清臣有此诗才,吾等尚未落笔,清臣已洋洋洒洒书写了数百言。 只是缘何不让我等先目睹一番清臣之才,就先入了芙蓉园? 难道清臣对今次芙蓉榜状元之位,志在必得?” 贾琮闻言,眉尖一挑,淡然道:“乌前辈过奖了,诗才谈不上,吾素来不善做诗词。 只是今日心中着实有感,才以拙笔赋词一首。 至于缘何先放入芙蓉园? 倒不是贪什么状元,只是听说园中皆闺阁。 吾家规矩,素以女儿为贵。 因此先行此举。” 那位乌前辈闻言,面色沉了沉。 在看来,不说他二榜进士的贵重身份,仅一进学前辈的资历,贾琮就不该这样不卑不亢寸步不让的说话。 不过念及贾琮背后之人,他也不好当面撕破面皮,便道:“既然如此,不知现在我等能否目睹清臣大作?” 语气还是咄咄逼人。 此时不用贾琮回答,宋华便道:“琼林宴有琼林宴的规矩,广元兄若想要目睹我小师叔的佳作,安静等候就是。” 乌广元闻言,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子厚兄……我倒并不是急着想看佳作,只是听闻贵师叔工于书法,为诸多大臣青睐。往日想去国子监一见,却碍于大司空严令不敢打扰。 今日却是个好时机,希望能目睹一番。” 若是在新旧党争之前,亦或是旧党未式微前,乌广元绝不敢这般和宋华说话的。 但现在,旧党眼见已是日薄西山,奄奄一息,自认为新党干将的乌广元,又怎会惧怕宋华? 宋华生性虽善,却并不怕事,见此眼眸一凝,就要开口。 贾琮却淡淡道:“子厚不需再争,既然乌前辈愿意看,我再写一遍就是。 只是到底破了琼林宴的规矩,所以一会儿还劳请乌前辈,诵读出声,琮亦想请诸位前辈指点。 不知乌前辈敢不敢赏脸?” 乌广元闻言简直气乐了,心道贾清臣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是诗仙降世不成? 他冷笑道:“好,既然清臣有此信心,我又何妨做个宣读清客?” “果真?” 贾琮进逼一句,问道。 没等心生不妙的东道主曹子昂打圆场,乌广元已经黑下脸来,咬牙道:“既然清臣敢写,我还怕读?” 贾琮再不多言,提笔急书。 将之前所作,一字不差的又誊抄了遍。 一旁的杏花娘,又看一回后,再度泪流不止。 也终于不再往前方主座方向看一眼,只是痴痴的看着那首《赠杏花娘》的词…… 这让全场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了贾琮笔下的纸笺上。 唯有曹子昂,隐隐感觉到了不妙…… …… 芙蓉园,紫云楼。 与杏花亭内的诸多进士们所幻想的不同,此处并非姹紫嫣红。 其实倒与杏花亭没多大区别,一样都是群头戴璞巾,身着白色儒衫的“书生们”。 而且紫云楼中,竟然也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曲水小溪。 连布局,都与杏花亭没多大分别。 不过,紫云楼里的气氛,要比杏花亭那边好太多。 满是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众“儒生”们根本没打开纸墨笔砚,反而一起“围攻”着主座下首第一位座上的“书生”。 “羽瑶兄,良辰吉日将近,日后再见面,咱们怕不能以兄弟相称了……” “是极是极,到时,我们该敬称一声状元夫人喽!” “咯咯咯!” 一连串的笑声响起后,被围攻的“书生”俏脸通红。 她虽生的柔弱,看起来娇弱怜人,性子却不是逆来顺受的,她撅起红嘟嘟的嘴,眼睛转了转后,“祸水东引”道:“周月彤,白燕婉,你们别冤枉好人,和我什么相干? 都是外面人乱传的…… 分明是静淑兄的好事将近,宋家姐夫才是静淑兄慧眼亲点哩!” 众人闻言,目光再看向坐于中间的那位书生,取笑道:“是了,我们还忘了静淑兄才是我辈第一人呢。 听闻那宋家姐夫,真真好性子。 但凡与他交往过的人,再没人说他一句不是。 都说是君子陶陶,如沐春风……” “嗯?叫我作甚?” 一个正低头摆弄着什么玩意儿的“书生”忽地抬起头,问道。 众人大笑,白燕婉无语道:“陶陶兄,我们是在说君子陶陶,没叫你这个陶陶。” 被称为陶陶的书生闻言撇撇嘴,道:“莫非又在夸那曹子昂?我跟你们说你们偏不信,那个曹子昂可不是好人,他读书的银子都是靠骗青楼妓女得来的……” “陶陶!” 众人面色一变,就听主座上一直含笑倚坐的书生抬起头来,清喝了声。 她声音不似其她人那般娇柔轻灵,而是微微带有一些沙沙的感觉。 娇媚的脸上,一双修长的眼眸,格外有神。 此人便是琼林社的会首,芙蓉公子。 当今太后娘家唯一的后人…… 她发话后,陶陶虽不乐意,但还是闭上了口。 倒不是畏惧芙蓉公子的出身,论起来,陶陶也是正经的宗室贵女,金枝玉叶。 只是芙蓉公子素来行事大气,极有风采,朝野之间均是赞声。 所以年轻一辈多伏于她。 芙蓉公子正准备安慰面色难看的“羽瑶兄”两句,却听得门外戴着尖帽做书童打扮的侍女捧着一纸卷进来,禀道: “公子,第一艘木船已经进来,送上了行卷!” 众人闻言登时纷纷精神一震,目光灼灼的盯向侍女手中的行卷。 作为大家闺秀,素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这样的机会着实难得,怎能不珍重? 芙蓉公子却是不疾不徐,先用眼神安慰了下那位“羽瑶兄”,又对陶陶道:“口无遮拦,就由你当个宣读相公吧。” 陶陶嘟了嘟嘴,先对那位“羽瑶兄”道了歉,然后在众人善意的嘲笑声中接过行卷,打开一看,眼睛却登时亮了起来…… …… 与此同时,杏花亭内,贾琮也再度收笔。 将纸笺卷成卷,放入第二艘木船内,放置于内河道中,缓缓的流向了乌广元。 …… PS:大章! 第九十三章 先下手为强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杏花亭。 陪坐花魁帮乌广元取来木船上的纸卷,交给了他。 乌广元打开后,一目十行随意扫了眼,面色就微微一变,有些难看起来,目光也变得犹疑…… 与宋华交好的刘玘刘仲荣见之冷笑一声,催道:“广元兄这会儿怎又不急了?若是有何顾忌读不出来,不妨我来读。” 乌广元闻言面色再难看三分,此刻他方知,贾琮第一时间将行卷送入芙蓉园的真意。 若非如此,他现在必会撕碎纸笺,然后强行将人驱逐出曲水池! 但是现在…… 看着那首词,乌广元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没有理会刘玘,而是目光担忧的看向了主座位的曹子昂。 到了这个时候,曹子昂还能说什么? 除了在心里将猪一样的赵伦骂个狗血淋头,只能见招拆招。 从乌广元的面色来看,贾琮还当真写了份讨檄文书。 只是,他难道会惧? 因而故作大气颔首道:“广元只管读便是,吾也想见识一番贾清臣的倾世之才。” 乌广元闻言,只觉得嘴里苦涩。 他听出曹子昂的讥讽怒意,但他不认为,十二岁的贾琮担不起这个名头。 真正的倾世之才啊! 深吸一口气,乌广元不再犹疑,再犹豫下去,连他都要成了笑柄,他沉声念道: “赠杏花娘·拟古决绝词柬友。” “木兰花。” “余于崇康十二年四月初一,有幸赴曲江池琼林宴,得遇杏花娘……” “今做此拟古决绝词,劝其当与负心人决绝!” 念至此,曹子昂虽面沉如水,但嘴角却满是讥讽。 心道:贾清臣,你若以为这样就能坏我清誉,未免太愚蠢了些。 如今新党大势所趋,谁会为了这么一个狗屁檄文来为难于我? 就是宁次辅,也不会关心这等小事。 而且,今日也不会有人将这篇烂文破词记传播开来。 纵然有人传,也成不了气候。 一个花魁所出的庶孽,能写出什么东西? 他目光森寒的遥遥看着面色淡然的劝慰杏花娘的贾琮,心中恨愈炙。 其拥趸们更是纷纷喝斥声讨不止。 仅凭这样一篇文字,就想要“污蔑”今科状元公,岂不可笑? 卢璇沉声道:“到底如何,让广元兄读完再说罢。这一段公案,总会水落石出。” 其他人纷纷冷笑之,乌广元则深吸了口气,有些艰难的读出了第一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 ……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芙蓉园紫云楼内,陶陶用近乎亢奋的声音,大声诵读道。 只是,读完第一句,众人的面色就变了,楼内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闺阁女儿家,尤其是她们这个年纪这个出身的,在见多了内宅私事后,哪个不曾担忧过日后的婚姻之事? 愈是豪门,愈发无情。 正房太太过了三十,多半就会在后宅备好庵堂。 内宅恩爱之事,自有新进的年轻貌美的女子承欢。 红颜未老恩先断,却道故人心易变。 字字血泪!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锦衣薄幸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念罢,紫云楼内早已出现抽泣声。 这首词本就是以女儿家的角度来写,对于这些闺阁小姐而言,代入感太强烈…… 而最先被众人恭维喜事的“羽瑶兄”,此刻更是面色煞白。 她便是当朝次辅,新党魁首宁则臣的爱女,宁羽瑶。 今科状元曹辰曹子昂,便是其父兄为其精心挑选的东床快婿。 原本以为,是个才貌双全的当世人杰。 却不想…… 看着满堂悲戚声,坐在首座的芙蓉公子以手抚额。 明亮有神的眸眼中,惊艳色还未退去,又浮现出担忧之色。 她除却担忧宁羽瑶所托非人外,也担忧这个作词之人。 若今日此人作词水准一般的话,此事多半会被打压下去。 没人会愿意为一个妓家掀起风波,惹出是非。 但是…… 这样一首注定惊艳当世的佳词,谁能压得住? 随着这首词的传播开来,今科状元曹子昂,也注定会遗臭万年。 他臭了不要紧,可宁则臣的脸面也被踩在了地上。 至少,无数人会暗笑一声“瞎了眼”,“识人不明”! 以宁则臣的强势,此事怕不会善罢甘休…… 想了想,芙蓉公子沙沙的声音道:“羽瑶不必难过,今日归家,你只需将此词送与宁大人一览,自然无事矣。 换做旁人,或许还会强撑体面,将错就错送女儿出阁。 但宁大人当世人杰,岂会为虚名所累,断不会误了你终身。 另外……” 她又对侍者道:“前去杏花亭,请词人与杏花娘来此一叙。另外告诉他们,今科芙蓉榜,此人为魁。” …… “呼哧!” “呼哧!” 杏花亭内,曹子昂此刻再没了大魁天下的得意,连起码的风度都保持不住了。 他满面惊怒的看着死寂的众人,和啜泣声渐显的众多花魁。 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却似天塌地陷,日坠星沉。 看着与他遥遥对视的贾琮,曹子昂遍体生寒! 这哪里是一首决绝词? 这分明是一首绝命词!! 好歹毒的心,很歹毒的手段! 这分明是要让他遗臭万年啊!! 他才刚刚高中状元,他即将要与宰辅之家议亲。 就在他人生即将达到顶峰时,这个贾家庶孽,却用了如此一首词,让他万劫不复!! “吾与汝何仇何怨,尔竟如此歹毒,坏我清名?!” 曹子昂绝不能认此罪名,因而怒声质问道。 其拥趸们也回过神来,纷纷厉声斥责: “小小年纪,歹毒至斯。” “无中生有,嫉贤妒能!” “旧党门徒,污害新党!” “可恶之贼,心思狡诈!” 一套套的罪名扣过去,让曹子昂心中稍安,却见贾琮站起身来,昂然而立,俊秀的不像话的面上,满满皆是冷笑,听他扬声道: “若是为自身政见能达于天下,为万民谋福祉,尔等纵然掀起党争,党同伐异,吾亦敬佩之。” “然尔等竟为维护一背信弃义之小人,谄媚污蔑,枉顾事实,甚至还妄图颠倒黑白,吾深唾之!” “是非曲直,黑白对错,尔等真不知耶?” “为结党营私,尔等泯灭良知,实枉读圣贤书!!” “曹子昂,鼠辈尔!哄骗杏花娘的赎身银子花销嚼用,高中状元之后,却翻脸不认人。为攀附宰相门第,更连杏花娘腹中骨肉都要抛弃。 此等丧尽天良之辈,尔等竟也助纣为虐? 这等妄人,纵然日后为官,亦必是残害苍生辜负皇恩的奸邪之官。 望尔等心存良善是非,好自为之!” 一番厉斥后,不等对手反击,贾琮一甩琵琶袖,大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后会无期! 只告诫尔等,但凡还有一丝天良未泯,就不要为难杏花娘。 有何伤天害理之伎俩,只管朝我贾清臣而来,我一肩担之。 莫要让天下英雄,笑尔等无气量!” 说罢,大步往杏花亭外走去。 宋华、舒敬、刘玘、卢璇等七八个旧党一脉的好友,并四五个中立派,但被贾琮所说服的进士,紧随其后,一起起身离席。 看到这一幕,曹子昂肝胆俱裂! 虽然离去之人只有三分之一,但可以想象,根本不用多久,他曹子昂的“大名”,就会随着这阙《赠杏花娘》,传遍神京,传遍关中,传遍整个大乾! 新党如今的确势大,可在外省,各地举子乡绅,没有一个不骂新党的。 往日里他们还没有太好的突破点,如今贾琮这阙词,却给他们送上了最好的绞索。 就连京中,今日未能赴琼林宴的二甲进士三甲进士们,也必然会推波助澜。 文人相轻乃是天性! 几乎可以预料到,他这位新出炉的今科状元,连选官还未结束,就要遗臭天下了。 而且,连累新党魁首宁则臣被骂,他的出路…… 曹子昂此刻眼睛都成了血红色! 只是面对贾琮这阙词,他连反击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怎会写出这等鬼斧神工的文字来? 这让他拿什么来反抗? 文人,终究还是以文为本。 文斗输了,也就丧失了底气。 不止是他,其余诸多新党一脉的进士,也无不面色戚戚然。 谁也没把握做出一首诗词来,将这首《赠杏花娘》打压下去。 一时间,就连平康坊的花魁,也都纷纷抹泪,竟要散场了。 那阙木兰花令,对她们心中的震撼和触动更大。 她们不似寻常青楼女子,她们均是才色双全的花魁,理解的了词中深意。 对她们而言,这阙词分明是字字血泪。 因而离场…… 见此,曹子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树倒猢狲散! 大事去矣! 唯有乌广元还有些清醒,他三两步走到主位,大声喝道:“子昂,你就任凭那贼子这般污蔑于你?你何时抛弃过杏花娘?! 如今杏花娘就在这里,你与她说明白,也为你证清白!” 曹子昂闻言,身子一颤,登时回过神来。 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 是极,他还没到山穷水尽之路,只要杏花娘改口,他就有翻身之机。 而贾琮,则会成为坏人清名的恶贼! 曹子昂心中大喜,感激不尽的看了乌广元一眼后,就要往末座走去。 然而正这时,就见一身着宫妆的侍者,急步赶来,宣告了芙蓉公子的话: “请赠杏花娘词的词人与杏花娘入芙蓉园紫云楼相见,另外,本届芙蓉榜魁首为《赠杏花娘》词人。” 此时,贾琮等人刚出杏花亭,正好听闻此言。 根本不用人往回喊,贾琮就折身返回,先对侍者拱手一礼后,对杏花娘道:“好姐姐,我年纪太小,人微言轻,本欲回家请师长做主,护你一护,为姐姐讨个公道。 却不想如今有贵人愿为你出头,姐姐放心,负心无义之人的话信不得,可贵人的话,必然可信。 咱们走,找个能说理的地方去,总不能让姐姐落个人才两空,还让腹中孩子落个不清不白。” 最后一言,对杏花娘的杀伤力堪称恐怖。 若只她受了委屈,她尚且能忍。 自此山高路远,再不相逢便是。 可是她却不能忍腹中的孩子,出生就成了不清不楚的野.种…… 因而再无犹疑,不理曹子昂的“深情呼唤”,与贾琮和侍者一起前往了芙蓉园。 …… PS:被催怕了,加一更……不是不想多更,多更多有钱啊,只是这本写的确实慢,存稿就几章,想多留点时间余地构思,质量为重,望体谅。 第九十四章 人情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启禀诸位公子,《赠杏花娘》词人贾公子与杏花娘到了。” 宫中侍者于紫云楼外通报道。 未几,又有头戴尖帽的侍女前来,先看了贾琮一眼,目光有些怪异,许是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位俊俏的少年郎,贾琮虽然看起来有十五六,但面色到底稚嫩,因而问道:“不知公子今岁几何?” 贾琮答道:“今年十二。” 那侍女闻言讶然掩口,又着实看了好几眼后,撂下一句“小郎君稍等”,就折身急急入内。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回来,目光中透着笑意,道:“芙蓉公子请小郎君入内,小郎君年纪尚幼,不必避讳。” 其实,里面群芳顶多也就大贾琮两三岁。 但女孩子本就显大,且过了十四岁,渐通人事后,就是大人了,而贾琮属于十四岁以下的,依旧是未成年状态…… 人家这般豪气,贾琮自不会忸怩,便与杏花娘一起登台入内。 大气恢宏的紫元楼,远比杏花亭要恢宏气派。 作为皇家园林,更有一股威严庄重之势。 莫说杏花娘的脚步越来越小,有些发虚,连贾琮都肃然了脸色。 不过他到底心态不同,还是宽慰杏花娘道:“姐姐莫怕,并不是金銮殿,不会打板子的。” 杏花娘闻言,以为贾琮许是认为最可怕的事就是打板子,当真孩子心态,心中想笑。 前方的侍女也回头看了贾琮一眼,贾琮对其灿然一笑,小侍女却直觉得有些头晕腿软…… 心中呻.吟道:天爷!怎会有这样好看的小郎君…… 见此情形,若非自己处境十分悲惨,杏花娘险些笑出声来。 小侍女则面红耳赤的引着两人继续往内走,等行至珠帘前,里面有侍女再度通秉。 然后贾琮就听到一道微微沙质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 小侍女又回头小眼神看了贾琮一眼,然后引着二人入内。 甫一跨过珠帘,贾琮就感觉到不知多少束目光一瞬间向他瞧了过来。 若他真是一个萌新少年,此刻非得面红耳赤腿软手抖不可。 可贾琮心脏何等强大,竟面不改色的一一回视了过去。 俊秀无比的相貌,再加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澄清平静的目光,还有远比十二岁少年要高的身量,反倒让诸多“书生们”俏脸飞红起来,纷纷闪避他的目光。 直到贾琮看到了主座上那位,有些慵懒的倚在锦靠上的“书生”,与那双明亮的眼睛对上后,对视了足有好几个呼吸后,贾琮才垂下眼帘,揖礼道:“贾琮见过诸位公子。” “嘻嘻!” “哈哈!” 一阵窃笑声响起,一道道眼神又开始打量起贾琮来。 不过此刻诸人的目光,与先前又不同了。 如此俊俏的一个少年郎,还能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 真真可煞人哩! “咳嗯!” 许是见麾下人马太过不争气,上首的芙蓉公子干咳了声,震慑住春心萌动的诸“书生”后,再看向贾琮,问道:“就是你写的《赠杏花娘》?” 贾琮应道:“正是”。 芙蓉公子笑了声,道:“你和曹子昂有仇?” 一双修长的眼眸,细细盯着贾琮看。 贾琮摇头道:“今日之前,从未蒙面。” 芙蓉公子闻言,顿了顿,道:“你不过十二岁,怎写的出这样的词来?” 贾琮呵呵一笑,与芙蓉公子四目相对,道:“有感杏花娘之遭遇。” 芙蓉公子修眉一挑,道:“若再请你做一词……” 贾琮摇头道:“诗以言志,词以抒情。此情可为自己之情,亦可为她人之情,但终究还是要打动己心。 若强行而为,只能失于造作。” 芙蓉公子闻言,微微颔首,又抬手看了看手中的纸笺,眸光流转间,渐渐明亮,她道:“吾尝闻,都中近二年来出了一种新字体,被人称为清臣体。 此等书法,备受衍圣公牖民先生和大司空松禅公的青睐。 莫非,就是这种字体?” 贾琮不卑不亢道:“在下表字清臣。” 众人听闻至此,一个个目光愈发炙烈起来。 芙蓉公子亦是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文如其人,字见根性。想来你也是今日第一次见杏花娘了?” 贾琮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芙蓉公子闻言,瞥了眼面色已经木然的宁羽瑶,心中一叹,目光终于落在了忐忑不安的杏花娘身上,道:“杏花娘,你之前究竟与贾小郎君所言何事,让其做此阙词? 你可知,自此之后,纵然曹子昂身中状元,大乾官场,也再无他容身之处。 十年寒窗,悉数毁于今朝。” 杏花娘闻言面色一变,眼中竟再度流露出不忍之色。 见此,贾琮代答道:“也不尽然。只要曹子昂能够及时回头,迎娶杏花娘姐姐,善待其亲生骨肉,想来总有他翻身之日。 《左传》有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若是曹子昂不肯改,不愿娶一青楼女子为妻呢?” 芙蓉公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琮道,眼神大有深意,好似看穿了贾琮的把戏般。 贾琮却不吃这一套,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心理战术,又或是叫上位者的心术罢了。 因而昂然道:“若是如此,他便罪有应得!有何值得怜悯之处?在我看来,杏花娘姐姐比他可怜一万倍! 如果杏花娘姐姐能自己选择,她必然也愿生在诗礼簪缨之族,而不是在火坑里。 可既然命运如此,她又能奈何? 但她依旧不自暴自弃,辛辛苦苦攒下金银,一心只想寻个可靠的良人相伴。 纵然不能,也可为自己赎身。 却不料,所托非人。 那曹子昂自身清贫,又懒于谋深,便花言巧语哄得杏花娘姐姐将金银悉数赠与。 还不遗余力的为其扬名。 原是海誓山盟,约定待其高中后就归来迎娶。 却不想,曹子昂高中状元后立刻翻脸不认人,以为杏花娘姐姐出身下贱,配不上他。 又去攀附宰相门第,想做宰相家的娇客。 为了不连累他的美梦,他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认了,还污蔑杏花娘姐姐。 这等无情无义之辈,难道杏花娘姐姐还要可怜他?” 其她人早就看着泣不成声的杏花娘红了眼,连宁羽瑶都是如此。 芙蓉公子也收起了智珠在握的微笑,面色微微凝重,说到底,她也是个女孩子…… 只是,能将一个会社办成这般模样,又在满神京的衙内圈内威望崇高,自然不会是一个只会感情用事之人。 对于贾琮的动机,她始终怀疑。 如果贾琮当真与曹子昂从未蒙面,并无恩怨的话,那么他今日的动机,很可能是为了旧党张目。 打击新党魁首的女婿,继而影响宁则臣的威望。 芙蓉公子的确从未干预过政事,但她身在最顶层的圈子里,就算不愿沾染,耳熏目睹下,也不会陌生。 只是,她终究不能确定。 许是看出了芙蓉公子的疑虑,贾琮哂然一笑,开门见山道:“公子不需担忧吾之初衷,吾只是极厌恶曹子昂之所行,也极厌恶此等不义之人,和其他绝不相干! 家师从不让吾与子厚轻言政事,也从未强令我等有何政事倾向。 故此,子厚在殿试策论中,言论立场还偏向新党。 家师也并未见责。 公子须知,家师乃堂堂正正之君子也,世人敬仰! 吾虽不及家师万一,但也不会妄图借此事打击新党。” “松禅公之清名,的确令世人敬仰……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见贾琮说的如此坦白,芙蓉公子笑了笑,问道。 这一刻,她心中的质疑忽然烟消云散了。 不止是因为贾琮的这一番诉白,更是因为,她忽然想起了眼前这位俊秀不凡的少年同样“不凡”的身世…… 她自以为,终于明白了贾琮为何会为初次相见的杏花娘出头了。 贾琮诚恳道:“吾尚且年幼,凡事做不得主,所以纵然遇见不平事,多也无能为力,只能声援。 尝闻芙蓉公子义薄云天,处事公道。 所以想请芙蓉公子出面,护杏花娘姐姐一护。 我料想,今日起,必有诸多强权人士寻找杏花娘姐姐,相逼其反口。 甚至,威胁她和她腹中孩儿的安危。 毕竟,在他们眼里,杏花娘姐姐反倒成了曹子昂的拖累。 说不得,连曹子昂准备登门成为快婿的宰辅人家,也容不得她……” 芙蓉公子闻言,看了眼面色煞白的宁羽瑶,冷哼一声,斥道:“你这少年,莫要胡说。 宁相何许人也,焉能做此事?” 贾琮并不惧,摇头道:“宁相自然不会为此事,家师亦曾言,宁次辅胸中有山河乾坤。 只是宁相不为,他手下之人为了维护其颜面,未必不会为。 杏花娘姐姐一弱女子,重要性连曹子昂那泯灭人性的混帐都不如,自然更不如宁相的颜面了。 若有万一,便是人命关天之大事,不敢不谨慎。” 芙蓉公子眸眼微眯,道:“若是我庇佑不了,你准备怎么办?” 贾琮呵呵一笑,道:“倒也无妨,我既然敢替杏花娘姐姐张目,自然愿为她收尾。 断不会行不自量力,帮人不成反而害人的蠢事。 琮虽人微言轻,但亦有家师,亦有亲长。 原本打算立刻归府,请求师长庇护杏花娘姐姐,不为奸人所害。 若是对方来头实在太大,琮也不得不腆下颜面,书信一封去山东曲阜孔府,请孔老公爷出面。 无论如何,总要护杏花娘姐姐平安周全才是!” 此番言论一出,杏花娘泪流满面,感动的无以复加自不必提。 周遭那些扮演书生的闺秀们,更是一个个目放异彩。 这等义侠之气,她们之前都只在话本和戏曲中看过。 生活中,根本闻所未闻! 未曾想,今日也能亲眼见到一回。 还是发生在这样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身上! 这让贾琮瞬间又有光环加身…… 连芙蓉公子美艳的俏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不过她口气极大,居高临下看着贾琮道:“自先荣国故去后,荣国府这些年,除了出了一个衔玉而生的公子外,已经沉寂好些年了…… 少有人出彩。 不想今日竟出了你贾清臣。 你为一花魁,作一阙木兰词,就打翻了一个新科状元。 呵…… 有趣!” 见她这般风采,贾琮只能静静的看着不说话。 论起这等腔调格局,俗称装逼气质,他与这些真正的贵族,确实还差的太远。 所以,他只能静静看着她装…… 芙蓉公子却生生被他“观摩”的眼神看的不自在,她虽不明白贾琮这般看她是为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恶趣味…… 抽了抽嘴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后,芙蓉公子道:“行了,看在你为这届芙蓉榜魁首的份上,我代你护住她便是。 不过你且记住,你欠我一人情。” …… 第九十五章 大事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小师叔……” 见贾琮从宫门内出来,宋华忙迎上前去。 有趣的是,等候贾琮的,却不止宋华、舒敬、刘玘、卢璇等人,连曹辰、赵伦、乌广元等一大批人也没走。 甚至遥遥处,还有不少平康坊青楼里的嬷嬷在观望。 明显,是为了打探第一手消息。 贾琮面色淡淡,与宋华点过头后,拱手向舒敬、刘玘、卢璇等人致谢。 这边还没叙完,对面曹辰一伙人已经急得要发怒。 赵伦许是已经被骂的狗血淋头,这会儿想要补过,尖锐刺耳的声音质问道:“贾琮,杏花娘何在?” 贾琮摆手止住了宋华等人替他出头,眼神不屑的看着对面一众人,道:“赵伦,你最好明白你自己的位置。 别说你还没中进士,就是中了状元,又能如何? 想知道杏花娘的下落,自己去寻便是。 有能为的,你们去逼她改口。 若不能,莫做犬吠之事,徒惹人笑。” 说罢,愈发不屑的瞥了眼满眼怨毒看着他的曹子昂,刺的对方面目扭曲…… 宋华到底心地仁厚,在身旁轻轻劝了声:“小师叔……” 贾琮呵呵一笑,道:“走吧,咱们回去。” 说着,就要与宋华、舒敬、刘玘等人一起离去。 却见从后面宫门中又急匆匆走出一名侍者来,却不是宫里的侍者,而是一个侍女。 想来这侍女平日里也极少见外人,这会儿看到宫门外站着这么多人,明显唬住了,顿住了脚步。 贾琮知道必是里面有事,因而温声笑问道:“这位姐姐可有事没有?” 侍女看见贾琮脸上阳光的笑容,心里的紧张害怕登时消散了大半,道:“不知哪位是贾清臣贾公子?” 贾琮笑道:“我便是,敢问姐姐是……” 被一口一句姐姐喊的舒坦,再加上贾琮如此俊俏的外表,侍女竟咯咯笑出声来,完全无视了周遭人马彻底黑下的脸…… 她抿口笑道:“不敢当公子之称,奴婢是兴道坊宁家小姐身边的丫鬟,小姐特意让奴婢赶来,代她同公子道声谢。 还让公子放心,绝不会有人寻杏花娘和公子的不是。” 此言一出,曹子昂一拨人面色大变,曹子昂更是面如死灰。 再看向贾琮,眼神已经无法形容…… 若是此刻有把刀,曹子昂八成就把贾琮刺上一万刀杀死了。 有宁相府的人出面说了这句话,即使原本想要替宁则臣遮丑的人,也不会再轻举妄动。 而单靠一个曹子昂,即使他是今科状元,目前其实也没多少力量的。 大势尽去。 贾琮却再没多看他一眼,可以想象,这一会儿随着那阙《赠杏花娘》,曹子昂的大名已经传播开来。 什么地方最易扬名? 自然是秦楼楚馆! 今日平康坊七十二家花魁齐至,见证了曹子昂的丑事。 若是没有那阙词,此事多半还能遮掩下来。 可随着一首注定无法被压下的词,此事也就注定会被爆发。 既然如此,感同身受的花魁们,又怎会不为曹子昂“扬名”? 想来这一会儿,新科状元曹子昂的负心薄幸名,已经传遍文人圈子了。 贾琮谢过宁府丫鬟后,与宋华等人再不停留,一起离开了曲江池。 …… 马车上,贾琮道:“子厚,将我送去通义坊国子监牌坊前,你回家后将今日之事告诉先生。” 宋华道:“小师叔可是想让祖父大人做什么?” 贾琮笑道:“这个时候,先生什么都不必做,也不能做,否则反而成了新旧党争了,那曹子昂反倒能留一口气。 这些都不必多说,先生必然明白。” 宋华闻言汗颜,只是奇怪道:“小师叔为何不亲自去与祖父大人说?” 贾琮摇头道:“还是为了避嫌,不能让此事变了性质。 对了子厚……” 不欲多言此事,贾琮岔开话题道:“今日在芙蓉园紫云楼里,我见到了谷家小姐……” “啊!” 宋华大吃一惊,随即一张宽厚的脸登时通红。 贾琮笑道:“因我年纪小,所以不用避讳,不是隔着珠帘或者插屏相见的。 临走时,有人专门点明了谷家小姐的身份,想来是知道我与尚书府的关系。 我看了,与子厚果真郎才女貌。” 宋华闻言,简直无地自容,不过到底还是压抑不住对未来的向往,低声道:“小师叔,祖母也曾遣嬷嬷看过……回来也都说极好,当真极好?” 贾琮微笑,点头道:“师娘过目过的,自然差不了。 相貌自不用多说,另外还看得出,是个娴静的人,十分稳重。 却又不小家子气,落落大方。” 宋华闻言,嘴角已经咧开。 贾琮哈哈一笑,见到了地方,道:“行了,你大登科后又小登科,回去找个没人的地儿自己很乐吧!” 宋华羞愧难当,要下车送贾琮。 贾琮哪里需要他送,自己下了车后,就让车夫往尚书府返去。 只是,贾琮却没有进国子监牌坊,而是往街道拐角走去。 进了巷道,在一处不起眼的二进小宅院前,敲了敲门。 小黑门打开,露出一张面孔来,正是贾琮二年前收的奴仆,邱三。 这是贾琮之前托贾环带的信儿…… 邱三见贾琮到来,喜的眉开眼笑,道:“公子回来啦!” 这座小院,便是贾琮的后备落脚地。 邱三也正是在此处,庖制的那些花生…… 贾琮点点头,进了庭院后,道:“邱三,有件事我要你立刻去办。” 邱三见贾琮面色正色,道:“公子只管吩咐!” 贾琮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事,而是道:“我知道你心里极想做大事,想风光,这二年我却始终压着你。 你可曾心生不满?” 邱三闻言,忙跪下起誓道:“公子说哪里话?邱三也识得几个字,读过几本书,自认为是个明白人。 公子是个极有手段也极有抱负的好主子,能跟上公子这样的主子,是邱三的福分,这也是我家老子的话。 邱三心里的确想风光做大事,可若是连隐忍的道理都不明白,那也就是个志大才疏的浪荡货,成不了大器,也不配给主子当奴才!” “行了,起来罢。我若是疑你,就不会让你办那么多绝密之事了。” 贾琮挥手让邱三起身,看着他道:“办好了此事,差不多就该到你办大事的时候了。” 邱三闻言,眼中忍不住的绽放出光彩来,高兴道:“公子,您只管吩咐,我保准办的妥妥当当的!” 贾琮闻言点点头,面色愈发肃穆,眼眸微微眯起,轻声道:“你取二百两银子交给东路院张勇,让他买通那位赵嬷嬷,如此这般……” “嘶!” 听完贾琮的计策,邱三面色骤然一变,倒吸了口凉气,眼神骇然的看着面色古波无澜的贾琮。 “有问题吗?” 贾琮如星辰般的眼眸看着邱三,声音清寒的问道。 邱三打心底里打了个哆嗦,吞咽了口唾沫后,咬牙道:“公子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 贾琮点点头,再道:“记住,张勇办好此事后,立刻从东路院出来,安排他去南省。世翰堂要在金陵开分店,需要人手。” 邱三深吸一口气,应道:“公子,我都记下了,必不会有差错!” 想一想此事办妥后的局面,邱三心中的惊骇退去,只有满满的激动之情! 怪道贾琮说,此事完毕后,就能做大事了。 可不是么…… 邱三就想告辞去办事,贾琮却又吩咐了句:“顺道通知倪二哥和星严来见我,今夜我不回号舍了,就在这。” 邱三领命离去,贾琮进了堂屋后,一刻没得闲,铺展纸笺,提笔疾书起来…… …… 兴道坊,宁相府。 内宅。 气氛低沉凝重。 宁羽瑶俏脸上满是泪痕,其母顾氏则惊怒交加,怒视着对面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眉眼间和宁羽瑶有几分相像,此刻却尴尬不已。 顾氏厉声道:“观儿,你妹妹说那个浪荡子行事众所周知,汝父素来忙于国政,不闻外事,方被其哄骗,你呢?事前你也不知?” 这年轻男子正是当朝次辅宁则臣的长子,名观,字元泽。 在太常寺为官。 不过平日里并不在太常寺做事,而是为其父出谋划策。 人皆称其智不亚其父。 只是此刻宁观却只有满脸的尴尬,他素习理学,不敢欺骗母亲,只能实话实说,道:“太太息怒,儿子先前虽听闻一些,也只是当是风雅之事,以为那杏花娘崇其才华,方才资助子昂。 实不知此人品性如此卑劣……” 顾氏闻言,愈发愤怒,怒极骂道:“放屁之言!他若不哄骗人家,哪个女人会把梯己银子白白给他使?怎么不见别人给他银子? 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可为了攀附权势,反倒不认。 我也是奇了,这等混帐,你也要说给你妹妹,你安的什么心? 你相中这样的东西,也有脸被人称为俊杰? 你知道这件事若是日后才被人发掘出,是什么下场? 不止你妹妹会毁在那畜生手里,连你父亲的清誉都要受到影响。 起码一个识人不明的名声就摆脱不了。 人家不说那畜生如何,只道我宁家以势压人,还是压一个花魁!” 宁观闻言,面色一变,心里升起后怕之意,见母亲妹妹都在落泪,忙跪下请罪道:“母亲,妹妹,你们快别恼了,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不是。 是我瞎了眼,累的父亲妹妹受扰。 你们放心,这件事我立刻去解决。 毕竟父亲并未说话,只是我出面放出了些风声,就被人传成这般模样。 明日我让那混帐亲自声明,和相府之间,从无此事!!” 顾氏怒道:“他说没事就能没事?这种涉及相府的风言风语,不用一天,就能传遍整个都中。” 听闻此言,宁羽瑶哭的愈发伤心,只觉得清名被毁,心如刀绞。 宁观也慌了神,纵然他智计百出,在这等涉及姊妹清誉和内宅之事上,他也不熟悉,道:“母亲,那该如何是好? 不如,就让儿子出面,说都是儿子瞎了眼,被奸人哄骗。 绝不能坏了妹妹的名声啊!” 见他如此,顾氏和宁羽瑶反倒不忍,顾氏心中到底心疼长子,道:“你如此也没用,反而给人口舌。 你去告诉你爹爹,就说那个混帐东西品性不佳,绝不能留在翰林院,远远的打发出去才是正经。 越远越好,一辈子都不要回京! 过些日子,谣言自然也就淡了。 我本也不想瑶儿这么早出阁……” 宁观闻言,犹豫了下,又毅然咬牙道:“好,合该如此! 那个忘八东西,差点害了我家。 只从清流贬入浊流,还算便宜他了!” …… 第九十六章 扬名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倪二哥、星严来了,自己坐。” 通义坊二进小套院,正堂内,见倪二与林诚到来,贾琮只抬头招呼了声,就继续疾笔书写。 倪二和林诚见状,不敢打扰,两人悄悄的寻了椅子坐下候着。 二年过去,两人也都明显发生了许多变化。 曾经颇有些混不吝气质的倪二,如今也沉稳了许多。 现在他不再是靠在赌坊里放印子钱吃例银的泼皮倪二了,而是手下掌着七八十号人的蔬菜大商贩。 靠着贾琮从“古书”中寻到的果蔬冷窖技术,倪二夏秋时节收购大量绿色果蔬贮存起来,冬日贩卖。 尽管主要的蔬菜还是白菜萝卜,但也不乏一些番茄、紫茄乃至芹菜、菠菜等绿鲜蔬菜。 虽然量少,但也极大的增加了竞争力。 依靠这些拳头产品,倪二将蔬菜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却从不张扬,闷声发大财。 而林诚则继续经营他的世翰堂。 侍郎府倒台后,林家被吞没的家财基本上都被讨了回来了。 他那“世交好友”赵良义,也落了个革除功名,流放九边军前与披甲人为奴的下场。 经过此事的磨砺,林诚一改从前“傻白甜”的性子,沉下心来,专心打理祖业。 他曾想将世翰堂赠与贾琮,可贾琮坚决拒绝,只让他代培了一批人手: 说书先生。 如今,挂在世翰堂名下的说书人,大概有二十七八个。 说书先生作为下九流的一员,地位低下,若无跟脚,必饱受敲诈欺凌。 能得善终者十中无一。 能得世翰堂庇佑,自然欢喜不尽。 近二年来,这些说书人将聊斋中的短小故事加长了篇幅,细化了情节背景,专讲鬼狐奇谈。 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听众,都扬起了不小的名声。 虽然赚的银子没多少,但贾琮很满意。 林诚为了能尽可能的报答贾琮,也尽心尽力的去培养。 而他自身沉于世务,几经历练,气度心性也都长进许多。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倪二和林诚见贾琮笔一收,抬起头来,也忙起身。 贾琮用帕子净了净手,道:“让邱三寻你二位来,是有一事请你二位帮忙。” 倪二登时叫了起来,道:“公子这话是在臊咱们呢,有事您吩咐就是!” 林诚也笑着附和道:“只怕事不大,不够多。” 贾琮呵呵一笑,没有多寒暄,就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开门见山道:“今科状元曹子昂是咱们的对手,是敌人! 他针对我出手,就是为了给李文德报仇。 若我被他打倒了,你们俩怕是也难逃他的毒手。 所以,我们不能给他留下任何喘息翻身的机会。 这件事,事要做绝,人要踩死。” 听贾琮这般说,倪二林诚两人登时变了脸色,倪二咬牙道:“公子你只管说,该怎么宰杀那个畜生!” 贾琮摇头道:“这般做反而落了下乘,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必暴露,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有这等想法。 文人杀人不用刀,若用刀去杀,倒是抬举他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帮他扬名!” “扬名?” 二人摸不着头脑。 贾琮笑道:“名声对于读书人,尤其是官员来说,就是第二条性命。坏了名声,这辈子也就完了,生不如死。” 林诚登时明白了,激动道:“公子,可是用说书先生,将那状元的好事四处说开?” 贾琮却摇头道:“那样做,就太着痕迹了,容易将咱们也暴露出去。如今朝堂上不素净,水太深,不能将咱们陷进去。” “那……” 林诚糊涂了,不知到底是什么法子。 贾琮道:“你明日一早,让手下的说书先生装扮成百姓的模样,随倪二哥手下的菜贩到各个集市去买菜。 哪里热闹,就往那里去。 还要岔开,平日去崇化坊说书的,就不能再去崇化坊买菜,要去怀远坊。 平日在永平坊说书的,明日就去归义坊。 尽量不能让百姓认出。 记住,是买菜的百姓在讲趣事,和菜贩和说书先生没有一丝相干。 我刚已经写好了故事,回去让那些说书先生看熟了,明日一早就出发。” 听贾琮思虑的如此周密,倪二林诚两人无不诚服。 知道贾琮不喜啰嗦,两人领了贾琮写好的底稿就回去办事去了。 “呼……” 等送走二人后,贾琮轻轻呼出口气,临窗而立。 心中默道: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接下来,就看事态如何发展了。 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但他以两年磨一剑,积功于今日,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 平康坊,锦香院。 妓人云儿在刚从琼林宴回来的花魁姐姐熏娘处听的意动神摇,仿佛身临其境的看到了一个俊俏的不像话的少年公子,为替点翠楼的杏花娘讨个公道,做了首绝世好词,还面斥新科状元曹子昂为不义薄幸郎。 真真比戏里包龙图龙头铡铡驸马还精彩! 包龙图也没写一首进了女儿家心里的好词啊…… 云儿既感动那位名唤贾清臣的少年公子声张正义,才气无双,又物伤其类的代入了杏花娘的可悲之境,与其她妓人一般,纷纷垂泪。 杏花娘运气不好却也好,至少她遇到了这位少年公子,替她张目,可她们又去指望哪个…… 没等云儿伤感完,锦香院的妈妈便来唤云儿回去接客。 云儿虽心中悲苦,却怕挨打,只能强打起精神去见恩主。 到了住处,就见一大脑袋富家子弟,正歪坐在艳榻上吃酒。 云儿忙上前强装笑颜打招呼道:“薛大爷,您来了?” 这位大脑袋富家子弟,正是江南薛家如今的少家主,薛蟠。 只是云儿发现,今日这位薛大爷与往日不同,非但没有急色,还理也不理她,只是吃酒。 毕竟是出手大方的恩主,云儿小意笑道:“哟,我的大爷,您今儿是怎么了?” 说着,温柔上前。 却被薛蟠一把搂住,放在膝上坐下。 云儿顺势倚进薛蟠怀里,娇滴滴道:“爷啊,究竟怎么了嘛!” 薛蟠终于不再沉默,叹息一声,道:“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我阖家进京,除了会亲外,本就是为了送妹妹待选。 却不想…… 唉!” 话没说完,又深叹息一声,满脸苦涩。 云儿见之心道:这位薛大爷分明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纨绔,能让他如此犯愁,看来他到底是个看重家人的人,还没坏到家…… 因而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薛蟠猛灌一口酒,悔恨道:“当初因和人争执,让家奴失手打死了人,不想如今竟牵累了妹妹的大事!” 云儿闻言,心里登时明白。 这个时代,做什么都讲究出身清白。 连参加科考,都要三代内无娼、优、皂、隶之流,更不能有罪犯。 进宫做公主郡主的入学陪侍,必然比科考更严。 纵然是失手打死人,也是家风问题,自然进不得宫。 不过…… 云儿却是知道薛家跟脚的,道:“旁家若是如此,自然没法子。可以大爷府上和亲戚故旧家的权势,这点子事应当不算什么吧? 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 薛蟠闻言一怔,抓了抓大脑袋,道:“我倒没想那么多……那宫里的太监,倒是还问了妹妹的体格……” 云儿忙道:“那大爷如何答的?” 薛蟠不在意道:“我说妹妹身子极好,先前虽常咳嗽,可吃了冷香丸后,再没犯过……” 云儿掩口笑道:“怕大爷的事是小,这咳嗽才是大事。失手伤人之事对旁人来说严重,对大爷却不算什么,哪家大户人家没这等事?更何况,又不是大爷亲自动的手。 可咳嗽却不同了,纵然现在好了,可宫里也怕有气疾的人进宫,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哩!” 薛蟠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原来如此!原来是那些太监胆小多疑,他奶奶的,害得大爷我愧疚了半晌,真是一群活忘八!” 云儿噗嗤一笑,见她娇媚,薛蟠搂住就是一阵乱亲。 不过亲罢,却没像往日里那样直接办事,又愁起来,道:“我道这几日妹妹怎地也不出门顽了,只说病了。原以为是在生我的气,赔了几万个不是,她只说和我不相干,想来她自己是明白的。 不过妈却是在唬我,让我老实些。 只是,妹妹总那样也不是事,我就这么一个妹子,可别苦熬出毛病来……” 云儿笑道:“这还不简单,大爷多给她买些金银首饰胭脂水粉和新衣裳不就是了?女儿家没不喜欢这些的。” 薛蟠连连摇头道:“我妹子岂是寻常人能比的?她从不爱这些。” 云儿奇道:“那她喜欢什么?” 薛蟠抓着脑袋想了想,道:“她比我出息多了,倒是爱读些书,喜欢些诗词什么的……这我有什么法子? 以前也寻了些狗屁才子,做了好诗去讨好妹妹,却被她好一通耻笑,说那也叫好诗? 害的我丢了面皮……” 云儿闻言,忽地眼睛一亮,道:“好大爷,我若是能出一个好诗词,让你家妹妹好生喜欢,你又怎么谢我?” 薛蟠瞪圆眼睛,道:“那还用说?六福生的金子,瑞福祥的绸缎,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云儿闻言大喜道:“那可说定了!大爷且等着,我就拿纸笔来写下,保管你那妹子爱不释手!还带一个故事哩……” …… 第九十七章 喜从何来?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曹子昂,状元郎,抛妻弃子美名扬。” “骗得金来骗得银,做得高官好风光!” 琼林宴结束后,似只用了一夜的功夫,曹子昂的大名,就传遍了神京百万人口。 偌大一个都中长安,竟处处传扬着新科状元的“美名”。 而且,不止是文人间,更多的,是各坊市的百姓。 这让许多想要查探何人在传播消息的有心人,怎样也摸不着头脑。 因为不是一两个人在传,是整个神京的人都在传。 连街头巷尾的顽童们,都唱着童谣“歌颂”曹子昂。 大人们则传的更离谱,连曹子昂中状元前不甘于清贫,给高官衙内做***换取富贵之事都传的绘声绘色。 一时间,这位今科状元的名声成了臭狗屎…… 人人喊打,唯恐沾上屎气。 也彻底绝了他东山再起的最后一丝可能。 如此局面,倒比他前些日子中状元后,更“风光”…… 只是这种传播速度,让许多人骇然。 不过,这也摆脱了贾琮的嫌疑。 因为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样的推波助澜力度,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能做到的。 只是新旧两党间彼此都盯的紧,谁也没发现对方动过手脚。 可除了他们能够有这样的力度外,谁还能做到这点? 因此只能将功劳,放在了那阙《赠杏花娘》的木兰词令上。 “国朝鼎立以来少有的佳作,可比唐宋名家!” 这是不少文坛大家读罢后,给出的评论。 更难得的是,谁都不会怀疑,此事是贾琮处心积虑谋划的…… 因为杏花娘是曹子昂身边的人安排到贾琮身边,用来羞辱他的。 而点题,更是由曹子昂亲自所出。 尽管这阙词是木兰词令,写的却是“杏花”,与曹子昂的点题契合之极。 种种巧合说明,此桩事件完全是个巧合。 事实上,也确实就是巧合。 是曹子昂方面处心积虑下,举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却也愈发衬出贾琮这阙词的惊艳! 自然,这种惊艳,绝不是曹子昂想要这样看到的。 此刻,他在目前落脚的福州会馆里,光绝交信就收了不下三十封。 其中有一封,竟然是他的同乡旧友,昨日将杏花娘请入杏花亭的赵伦所送。 本就心如死灰的曹子昂看到赵伦派人送来的信,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厚颜无耻,无过此人。 墙倒众人推。 他怕是有史以来,最惨的一届状元。 面色凄惨的曹子昂知道,眼下还不是最惨的时候。 因他之故,累得相府千金甚至宁次辅清誉受累,成为笑柄,才是真正的大患。 怕是用不了多久,御史就该上书弹劾他了吧? 却不知,是会废黜功名,还是会流外为官…… 曹子昂发誓,只要给他留下一分机会,他就绝不放弃! 终有一日,要让陷害他的这些人,受尽折磨而死!! “咚咚咚!” 一阵急促不耐的敲门声响起,曹子昂却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昨日之前,还处处巴结于他,他却不会多看一眼的伙计,今日已经敢给他使脸色了。 木然的道了声:“何事?” 门外传来回话:“曹状元,宁相府派人来给你传话,还不快开门?” 曹子昂闻言,身子一颤,瞳孔猛然收缩。 …… 长安西城,居德坊。 贾府,梨香院。 快到中午方归家的薛蟠,一进内宅门儿,就大叫道:“好妹妹,快瞧瞧,哥哥给你带了什么来!” “该死的孽障,你混叫什么?不知去哪里灌了野猫尿,不好好回你地方窝着去,撞客了不成,发什么疯?” 薛姨妈午睡还未醒,被吵醒后,气得隔着窗子骂道。 薛蟠也不在意,一边往里进一边嚷嚷道:“这几日妈和妹妹都不痛快,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吃酒? 到处寻些好东西,想淘来给妹妹。妹妹若是好了,妈必然也好。 寻了一宿,终于得了个好东西,保管妹妹喜欢!” 听他这般说,薛姨妈的起床气也散了大半,再见他青着的双眼,一脸疲倦,便当真以为他为了自己娘俩奔波,心里真真心疼不已,只剩下怜爱。 连里面房间也有了动静,就见一身着蜜合色比肩褂下一浅葱色绫裙的少女走出。 不见奢华,唯觉淡雅。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面若皎月,眼如水杏。 不是薛宝钗,又是谁人? 她看着薛蟠眸光闪闪间,隐有愧意,道:“我不过这几日不大舒服,当不得什么大事。哥哥又何必放在心上?” 薛蟠见连向来精明的妹妹都瞒过了,心里愈发得意,摇头晃脑道:“妹妹这是什么话?妹妹身子不大舒服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如今我就妈和妹妹两个至亲,哪一个都得好好的!” 这话倒也说的真心诚意。 却将薛姨妈的眼泪都感动下来了,一把拉过薛蟠抱住,心疼哭道:“我的儿啊……” 不过只哭了一句,就戛然而止了。 一把将薛蟠从怀里推开,怒视啐骂道:“该死的畜生,一身的骚味,还敢跑来哄我们?” 薛宝钗闻言,也沉下脸来。 她方才也要落泪了…… 薛蟠满心的懊悔,竟忘了沐浴了,却跳脚道:“真真冤枉死人了,妈不知道我为了得这个好东西,费了多大劲! 银子都买不来的,专门淘给妹妹的!” 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纸笺来,递给薛宝钗道:“妹妹你只管看,若说出一个不好来,打今儿起我再迈出这个门我就不是人!” 心里其实还是很有些忐忑,他不大懂这些…… 薛宝钗将信将疑的接过纸笺后,缓缓看去,看了点题后,秀美微微一蹙,继续往下看,然而只入目了第一句,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薛宝钗仍未回过神来,这边薛蟠已经得意的连连跟薛姨妈使眼色。 薛姨妈从炕上起身,悄然走到薛宝钗身边,看了过去…… 她也是能识文断字的,哪里读不出这阙词的好来? 只是,却以为不适合未出阁的闺秀看,幽怨太重,怕让她们心生恐惧。 因而又骂道:“从哪寻来的这些教坏人心的怨词,也敢拿给你妹妹看!” “啊?” 薛蟠脸上的得意凝固了,铃铛大眼睁的溜圆,以为被锦香院的云儿给哄了。 正要跳脚骂街,却听宝钗笑道:“妈放心,这词是极好的词,虽怨意重了些,到底是那不得意的女孩子所写,对我……” 一番话没说罢,就见薛蟠张大嘴笑个不休。 薛姨妈恼道:“猫尿灌多了,这会儿发疯!” 薛蟠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是妹妹往日里总劝我多读些书,如今却连男女也分不清了!” 薛宝钗并不理他,也不觉得难堪,眼神还是落在那首词上,随口道:“纵然不是女子所写,也是摹拟女子口吻而写。 只是……难得此人如此懂女儿心……” 薛蟠凑趣道:“妹妹可喜欢?” 见薛宝钗缓缓颔首,薛蟠大喜,道:“这里面还有一桩公案呢!妹妹若是听了,保管更喜!” 薛宝钗闻言,抬起眼帘,一泓秋水般的眸眼看着薛蟠,道:“是何公案?” 薛蟠得意洋洋的将从云儿那里听来的故事又叙述了遍,让薛姨妈和薛宝钗两人都惊叹不已。 薛姨妈恼道:“亏那人还是状元,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薛宝钗倒是冷清,笑道:“妈又何必动气?俗话说的好: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为了功名利禄,前程富贵,多少人连老子娘都不要了。 更有人破家舍业,只为考取一个功名。 只可惜,熬白了头,也考不得一个生员。 这般心思下,读书人心中自然多乖戾之气。” 薛姨妈闻言,叹息一声,道:“难为你看得明白。” 说罢,又看向薛蟠,心道,不爱读书也就不爱读书吧,左右家里不指望他考功名。 万一读成了那些黑了心的混帐,连老子娘也不认,还不如不读。 薛宝钗却又对薛蟠笑道:“不知哥哥故事里的那少年词人,到底是何人……” 薛蟠抓了抓脑袋,道:“听说,叫什么劳什子贾……清臣,怪耳熟的一个破名,好似在哪听过。” 薛蟠从未与贾琮蒙过面,也没在意过贾家有这样一个子弟。 但是,他没听说过,薛姨妈和薛宝钗又怎会没听说过? 薛姨妈是与王夫人话家常时,听说过东路院有这样一个庶子,极得老爷喜爱。 而薛宝钗则是与探春等人交往时,多次听说过贾琮之名。 这一会儿,听说故事中一词压倒状元的少年词人竟是这位还未见过的“熟人”,母女二人不由面面相觑。 …… 荣府,向南大厅。 贾政也正纳罕,怎今日那么多故旧好友上门? 往日休沐之日,也不见有几人来拜访。 他甚至连询问一二的功夫都没有,只顾着忙于迎客。 直到仪厅内足足坐了十七八人后,大门外才不见客来,贾政心里既有些惊喜也有些慌张。 他素来好客,只是志同道合者寡,就算有几个好友,旁人也多以为荣国府门槛太高,极少登门。 今日却一下来了这么多,岂能不喜? 慌张的是…… 那么多来客,见面就道恭喜,可他这东道,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为了给贾赦延医问药,贾政也极头疼,哪有什么喜事可言…… 顾不得这许多,不好让客人干等,贾政一边吩咐人去准备茶果,并通知里面准备宴席,一边往里面进去。 虽然今日工部尚书和侍郎没来,可工部四司的四位郎中却都来了。 再加上主事、员外郎,只工部就来了十二三人。 还有礼部和户部的几个旧交,满满一堂人。 贾政入内后,众人再度齐齐道贺:“存周,恭喜恭喜啊!” 贾政实在摸不着头脑,众陪座清客也都茫然,他只好拱手问道:“诸位大人,却不知这喜从何来啊?” …… 第九十八章 摔玉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荣禧堂,东厢耳房。 虽入春月,但天气尚凉。 炕上东西两边依旧铺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 中间摆放着一炕桌,设有茶水瓜子等物。 王夫人与薛姨妈姊妹俩分坐两头,叙着家常。 听完薛姨妈的话后,王夫人倒是怔怔的出了会儿神,而后微微疑惑道:“我恍惚记着,前二年里,琮哥儿还说他尚未学作诗,如今已能作出这样的好诗词了? 果真是好词?” 薛姨妈笑道:“你没瞧宝丫头喜欢成什么样了,说是本朝以来第一词呢。就是……” 王夫人道:“就是什么?” 薛姨妈惋惜道:“就是为了一个花魁所做,不大好听。人家再一打听,他为何会为一个花魁出头,倒把他自己的出身暴露出去了。怕少不得让人耻笑一番……” 王夫人闻言,想起贾琮的生母,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其实莫说是这个年代,纵然几百年后,若是听说哪个的生母是失足女,旁人都会“另眼相待”。 更何况是礼教森严的当下? 王夫人淡淡道:“幸亏是个男孩子……” 薛姨妈笑道:“可不是嘛!这点上,爷们儿倒比咱们女人强多了。要是换是个女儿家,那可了不得,日后说亲都让人挑拣。” 王夫人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宝丫头这几日如何了?” 薛姨妈叹息了声,道:“今日看起来倒是好了许多,方才去寻她们姊妹们说话去了,八成是说那首词的事。 薛家这几年,虽不缺金不缺银,可到底少了顶梁柱。 老爷过身后,薛家就每况愈下。 等他二叔也没了,就彻底没了当家的。 薛家也是个大家子,虽比不得贾家二十房,也有八房人,乱糟糟的闹心。 宝丫头是个有志气的,原是准备进了宫,家里能有个让人忌惮的。 没成想,因为小时候那点毛病,竟给划了下来。 我这当娘的自然没什么,只是她自己却怄的不行……” 说着,眼中滚下泪来。 王夫人见之皱眉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有咱们这几家至亲在,谁还能欺负得了你们娘仨去?” 薛姨妈忙笑道:“倒不是担心哪个欺负了去,只是蟠儿不成器,家里总要有个出息的。 我是没多想,只宝丫头思量的多。” 王夫人欣慰道:“宝丫头确实是个极好的,像咱们王家的女儿。” 说着,她又有些犹豫起来,似是有话不知当不当讲,薛姨妈何等精明,忙问道何事。 王夫人道:“是有一事,我寻思着,该提前与你说,你好跟宝丫头说道说道。 就是那琮哥儿……” 薛姨妈奇道:“他?他和咱们什么相干?” 王夫人笑道:“是没什么相干,只是…… 说来也好笑,这孩子虽出身不好,但模样却是顶了尖儿的好。 这么些年来,再没见过生的更得意的孩子。 咱们这个年纪,知道那不值当什么,就怕小孩子家家见识浅,动了心去……” 薛姨妈哑然失笑道:“真生的那样好?” 王夫人点点头,道:“据说,他肖母。” 薛姨妈笑道:“旁个我不敢保证,不过宝丫头我是放心的。她再不是那样的人……” 她素知自己女儿是个极懂事的,哪里会因为别人长的得意就动心? 只是她忘了,她和王夫人不将一首好词当回事,薛宝钗却未必这样…… 薛姨妈此刻却只想着其他的事,奇道:“姐姐,据说?难道你也没见过他娘什么样?” 王夫人淡笑道:“当年闹的何等厉害,荣府快成了整个神京的笑话。 家里只有老太爷见过,回来后就发了话,说那等妖艳不知礼的贱妇绝不许进家门半步。 所以别说我,连老太太都没看过。” 薛姨妈掩口笑道:“看来当年那妇人把老太爷气坏了。” 王夫人笑道:“可不是嘛,若不是如此,大老爷也不能去住东路院。” 薛姨妈恍然道:“怪道大老爷那么恨这个儿子……对了,听说大老爷病的厉害?” 王夫人面上浮起一抹嫌恶,道:“都是自己造的,如今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还是打这个打那个,前儿又把链儿打了回,连大太太都受了罪。” 薛姨妈惊叹道:“哟,还这样厉害啊?” 王夫人垂下眼帘,道:“听说,大太太正商议着喊琮哥儿回来侍疾呢……” …… 仪门外,向南大厅。 “琮儿?!” 听完众人分说罢,贾政惊喜交加,不敢置信道:“你们说是琮儿做的一首绝佳的好词?” 营缮清吏司郎中赵国梁乃贾政顶头上司,大笑道:“存周啊,往日里闲谈,你总嫌贾家少了文华之气。 如今又怎样? 贾家出了龙驹凤雏,更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钱穆、孙仁、李畅纷纷附和道:“极是极是,存周夙愿得尝,当请东道才是!” 贾政喜不胜喜,道:“一个东道值当什么?若是果真好词,十个东道也只等闲!却不知,到底是怎样的好词?” 若是一般的好诗好词,又怎会闹出这般动静来? 贾政以为,必是了不得的好词! 钱穆却笑道:“存周,今日我等前来,却不是为了扰你一顿东道的。 我等是想看看,琼林宴上面斥新科状元负心不义的少年俊杰! 有大司空的话,国子监我等是不敢去扰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等与汝侄儿算起来也当是旧交了…… 二年前他行拜师之礼时,我等可都是见证。 今日国子监亦是休沐之日,存周何不请你侄儿回来,也让吾等故人再见一面啊?” 其他人均大笑附和。 贾政闻言,哪里能说不好?他心里也极想见见贾琮。 这二年来,贾琮一年也回家不了几回,见的次数极少。 他竟然不知贾琮竟长进到了这个地步,忙安排人道:“快去国子监号舍,寻琮儿回家!” 赵国梁又笑道:“存周啊,看来你还没我们了解的多,你那侄儿是出了名的勤学! 但凡知道他的,哪个不知他只要不上学,就必定在国子监藏书阁里学习啊?” 贾政闻言,当真汗颜。 钱穆等人却责怪赵国梁,道:“公门内情况复杂,许多事不是存周能做主的,赵大人何必太过苛责。” 贾政闻言,感激不尽,忙再使人去请贾琮回府。 …… 探春小院。 正房内,七个姊妹们团团坐着,围在探春那张花梨大理石书案周边。 房间内静悄悄的,连给众人添茶倒水的侍书和翠墨两个丫鬟,似都被气氛感染,往来间轻手轻脚。 书案上,只摆放了一张桃竹纸笺。 这是宝钗带来的,纸笺上所书,正是那阙《赠杏花娘》的木兰花令。 她也将故事讲罢,此刻,众人依旧在回味着余韵。 “呼!” 过了良久,探春长呼一口气,俊眼中满是异彩,抿嘴笑道:“我就知道!” 见她如此,旁人都笑了起来。 湘云笑嗔道:“你知道什么?” 探春一扬下巴,道:“我就知道,三哥哥写的那样好字,必然作得出好诗来!” 迎春笑道:“这是词,又不是诗。” 探春摇头道:“词也是诗的一种,包含在内的。只不过诗多言志,词多抒情。对咱们来说,没甚区别。 再说……” 说着,她又扬起下巴,道:“这样的好词,不逊于唐宋名作,谁又在乎别的?” 宝玉有些吃味道:“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亲姊妹。” 众人又笑了起来。 这是黛玉多情的眸光闪过一抹自嘲,幽幽道:“我之前还笑,琮三哥什么都好,就是不会作诗。 如今看来,我们做的那些诗,也配叫诗? 合该烧了去。” 其她人默然,唯有宝钗笑道:“颦儿说的太绝对了些,纵然这位琮兄弟做的极好的词,难道我们就做不得诗了? 唐时青莲子美当世,不也有王摩诘画中有诗?” 黛玉闻言轻笑一声,道:“好姐姐,你倒也做一首画中有诗的词来,与这首和一和,我便伏你。” 薛宝钗:“……” 宝玉见黛玉把天儿聊死了,忙打圆场道:“那状元也忒可恶了些,贾琮做的好!可怜杏花娘,所托非人!不过贾琮做的也有不好之处,既然有这样的才能,就不该藏着掖着,早点做出这样的诗来,大家也可以一起起个社,岂不是雅事?” 宝玉本是好意,黛玉却以为他是在为宝钗解围,看到宝钗含笑称是,心里愈恼,冷笑一声,道:“琮三哥哪敢回家作诗?他也没块金也没块玉,不过和我一样,都是没了娘的。 也配和你们作诗和词?” 说着,自己先落下泪来。 宝玉闻言,一张脸涨的通红,眼睛瞪圆,气结于胸。 他不明白,他到底说错了什么? 眼见林黛玉伤心落泪不止,宝玉大喊一声,伸手将项圈上那块宝玉拽下,狠狠砸向地面,怒道:“什么劳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 旁人都唬白了脸,黛玉哭道:“何苦摔砸那哑吧物件,你有砸它的不如来砸我……” 宝玉闻言愈气,见那玉也摔不碎,就想找东西继续砸,迎春、惜春等人唬的不知所措,探春也担忧之极,真要是在她这里把这玉摔碎,她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因而和宝钗一起苦苦相劝。 不过到底还是湘云更果决些,寻机会一把从地上捡起玉来,藏于身后。 宝玉脸都变形了,寻她要她也不怕,只是不给。 宝玉怒道:“我砸我的东西,和你们什么相干?” 湘云冷笑道:“二哥哥真要砸了它也不妨事,只是别在我们面前砸,你若敢去老爷跟前砸,我才伏你!” 宝玉:“……” 几乎吐血! 宝钗过来嗔道:“云丫头也学坏了,正经的劝不劝,非憋死人。” 正说着,屋外传来婆子的传话声:“宝二爷可在不在?前面来客了,老爷让他去见客。” …… PS:这一章,我自己比较满意,嘿。 第九十九章 疯狂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听到外面的传话,贾宝玉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 想想无缘无故被林妹妹厌弃敌视,如今又要惨遭老爷唾骂,一时间真真生无可恋…… 就要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却听后面林黛玉喊了声:“等等。” 宝玉不解的站住,回头看她,目光隐隐希冀。 往日里闹气,哪一回都要他赔尽小意,才能哄回心理他,这回…… 却听黛玉冷笑一声道:“你只这般去,老爷回头必也来一回摔打宝玉,好替你那块玉报了仇。” 说罢,对探春道:“让你的丫头端盆水取条干净帕子来,让他洗洗。不然回头惹出是非来,老太太倒派我们的不是。” 探春闻言,忙喊侍书和翠墨去准备。 湘云也把于还给了宝玉,还帮他戴到项圈上。 这一瞬间的变化,让宝玉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 虽转不过弯儿来,还是嘿嘿乐了起来。 见他这般,迎春、惜春等人都笑了起来。 只有黛玉没笑,也不多看一眼,让宝玉心情还是有些失落。 等侍书翠墨端了洗脸水来,服侍着宝玉净过脸罢,黛玉看了眼,没再说什么,宝玉方离去。 他却不知,他刚出门,黛玉反倒又落下泪来。 心中翻来覆去的念那一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 …… 东路院。 枯瘦如柴的贾赦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发黄的眼珠空洞的盯着拔步床的顶部。 此时,他的疼痛刚刚退去。 然而贾赦终于明白过来,他快要死了。 他已经病入膏肓。 甚至,他现在生不如死…… 他难得有一阵空闲功夫,回忆回忆自己糟糕的一生。 从记事起,就一直糟糕…… 他是家里长子,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是,他出生时贾母难产,吃足了苦头才生下他。 或许因为这个缘故,打小起,贾母就不待见他。 相比于平平安安降生的贾政和贾敏,他这个长子虽也是亲生的,却是最不讨喜的。 父亲是国朝一等公,文韬武略,英雄无敌。 自然对他这个长子的要求也高。 只可惜,他却总达不到父亲的要求,每每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他就愈发自卑。 时间久了,也就愈发抗拒上进,抗拒父亲的要求。 成家后,发妻是六部阁臣的爱女,出身名门,望夫成龙之心也就急切。 夫妻二人话不投机,日渐疏离,直至相敬如冰。 再后来,他在翠云阁,遇到了芸娘…… 翠云阁不是平康坊七十二家中的青楼,只是一个南边儿来的爆发户所开的青楼。 所以培养出的花魁,远不及七十二家培养出的好。 所以芸娘不会什么琴棋书画,不懂什么功名上进,连礼数也不大明白。 就是长的好看。 而在芸娘眼里,他的一切,都是极好极好的。 哪怕他胡诌几句诗,也能被芸娘崇拜上几天。 那段日子,大概是他过的最惬意最痛快的日子。 可好景不长,嫡妻在生下长子后没多久,就病故了。 郁郁含恨而终。 其娘家知道此事后,心痛之下,公然和贾家决裂,指责荣国公贾代善教子无方。 此事在都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再往后,贾赦记得,是他父亲荣国公,亲自去了他在延康坊置办的宅院,下令让他与芸娘断绝关系,再去尚书府赔罪。 他正是气盛之时,而且和芸娘过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自在受用的日子,哪里肯听? 不过没等他说什么,素来对他言听计从的芸娘,竟然骂起了荣国公来…… 荣国公一世英雄,怎会和一婆妇骂街? 一怒之下,本欲严惩芸娘,可是才知道,她竟已有了身孕。 荣国公一世英雄,却无法对自己的孙儿下手。 再后来…… 荣国公就故去了,他也去了东路院。 贾赦渐渐后悔,开始冷落芸娘,不再见她。 直至,芸娘也生了。 不过,他并未去看。 直到有一夜,都中发生了大变故,起了刀兵…… 本就产后体弱的芸娘,在惊吓中,一命呜呼。 因有荣国公遗命:不可使贾家血脉长于那等贱妇手中。 贾府不得不将那孩子抱了回来。 最后,他便与那庶孽,一起在东路院这座偏院内,混沌度日。 虽为父子,却极少相见。 他愤恨,他憋屈,他苦闷。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慢慢过去了。 谁知,临老竟还得了这样折磨人的恶疾…… 疼啊! 惨啊! 恨啊! 恨苍天何其不公!! 念及此,面容狰狞的贾赦,忽然觉得的右下腹又开始阵阵作痛起来,唬得他连忙平息了怨恨。 他如今也算摸出了点名堂,这病不生大气,少发怒,总会轻快一些,不会痛起来要人命,还没完没了。 他是真的痛怕了…… 然而,就在贾赦屏住呼吸,想要平息怨怒时,却“意外”听到了门口处隐隐有嬷嬷在说话。 贾赦近来火气太大,所以除却晨昏定省,或者用药时才会有邢夫人和贾琏陪同外,其他时候都不用主子作陪。 怕被误伤…… 这是在他连续几次打伤了贾琏甚至是邢夫人后,贾母吩咐的。 平常时候,这里只有嬷嬷看顾。 但嬷嬷绝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动静来,惹的贾赦不喜。 那倒霉的只能是她们。 那这会儿是怎么回事? 本欲发怒的贾赦,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耐住性子去听。 他不大听得出这是哪个嬷嬷的声音,只觉得耳熟,但翻来覆去的似只重复一句话…… 事出反常,贾赦侧耳倾听: “这……了得……” “……怎么了得……” “这怎么……了得……” 贾赦皱起眉头,不知这婆子在念叨什么,有心想喝止住,却还是下意识的觉得,此事不寻常,便继续听下去。 果然,他听到了令他肝胆俱裂的消息: “二爷……住进了桃红姨娘的屋里,这不是……乱了伦常了吗?” “唉,这怎么了得……” 听至此,贾赦只觉得天旋地转,怒火几乎将他焚烧。 桃红姨娘是他去年收的小妾,妖艳妩媚之极,他宠爱了七八个月,才丢开手没多久! 可是,丢开没多久,那也是他的小妾啊!! 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 甚至都顾不得腹部隐隐有升起的痛感,贾赦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大口喘息着,然后下了床。 极致的愤怒,似乎给了他新生的力量,贾赦感觉身上再次出现了力气。 他随手从墙上摘下一柄原本做饰品的宝剑,踉踉跄跄的出门而去。 打开门后,见正在清扫的婆子被唬的立刻下跪磕头,咬牙喝问道:“那个畜生果真在那里?” 那清扫婆子磕头不止道:“奴婢……奴婢确实看见了……” “啊!!” 贾赦大叫一声,一挥剑,砸在了婆子身上,唬的婆子几乎晕厥过去。 好在剑未出鞘,只是疼。 婆子却见势倒地装死,果然,贾赦再不看她一眼,冲冲撞撞的走了出去。 眼见贾赦出门后,婆子长喘一口气,眼里却满满都是贪婪的眼神。 想想那八十两银子,和事成之后的一百二十两银子,婆子连疼都顾不上了,匆忙收拾了扫帚簸箕,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出了正堂,然后根本没往平日里的住处去,直接从后门出了东路院,朝接头方向赶去。 走过了两条街,在一处小巷里,她遇到了一个黑瘦男子,急不可耐道:“张勇,老爷已经赶去了,还赏了我一剑,你该给银子了吧?” 张勇嘿嘿一笑,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叮嘱道:“赵嬷嬷放心,我说话算话!这二百两银子给你,你老也赶紧离了这地儿,别让家里人寻着才是,不然……” 赵嬷嬷闻言,连连点头道:“得了银子,我就往南边去了,再不回都中。” 又压不住的好奇,问道:“张小子,你花这么大把银子,坑链二爷一回,身后是有什么人吧?” 听她打听,张勇倒也没恼,笑道:“身后到底是哪个,说来你老可能不信,竟连我也不知。 只知道是链二爷偷了人家的老婆,人家气不过,才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 一共给了三百两,你老出大力气,担了风险,所以给你二百两,我就收一百两。 行了,话不多说,嬷嬷快走吧,我也不在这多待了。 嬷嬷记住,千万不要多说什么,不然国公府再不济,取咱们俩的性命还是易如反掌!” 赵嬷嬷闻言,点清了银子后,连声道:“极是极是,我这就走。” 说罢,从怀里取出个头巾往头上一包,瞬间成了寻常百姓家的老太婆,然后匆匆离去。 见到这一幕,张勇呵呵一笑,左右看了看,往下一个接头处报信儿去了。 …… 东路院,西廊下厢房。 贾赦持剑一路行来,竟没遇到什么人。 就算远远有人瞧见了,也装作没看到,早早避开。 一路到了西廊下,桃红姨娘住处门前,贾赦还没推门捉奸,就隐隐听到一阵放荡的笑声传来。 他压着怒气,将脸贴到门上,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只听到一阵阵淫词浪语传来: “我的儿,你怎么老爱吃这处,小时候你娘奶没管够吗?哈哈哈!” “亲娘死的早,自然没管够。求好娘多赏两口吧!” “唉,多赏你两口本也没什么,只是等那死鬼疼死后,说不得我就在这待不下去了,到时候你又寻哪个去喊娘……” “爷哪个都不去喊,老头子死了,你不还是我娘?正好我可以常来孝敬你,晨昏定省,一次不落……” “啊哈哈,真真是娘的乖儿子,快来吃吧……” 听到这番对话,贾赦真真七窍生烟,身子颤抖,见里面愈发起了动静,他一脚踹开门,厉吼道:“我杀了你们这对奸夫***!畜生,该死的畜生啊……” 却说正提枪上马驰骋的贾琏,听闻这道声音就已经三魂飞去了两魂半,亡魂大冒! 再看到贾赦满面狰狞的举剑砍来,那活儿登时软了下来…… 好歹他还知道逃命,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只套了件亵裤,就连滚带爬的往外逃去。 可到底慢了半拍,让贾赦一剑砍中了耳朵,生生削飞了半片左耳。 贾琏惨叫一声,却愈发不敢停留半步,拼命往外逃走。 贾赦这会儿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其实他根本已经感觉不到身子的存在了,只一心想要杀了这个忤逆人伦的畜生,举着剑紧紧追在后面。 贾琏回头看见贾赦就在身后,生生唬掉了最后半个魂儿,腿一软,绊倒在地。 眼见贾赦就要冲来砍杀他,幸好邢夫人听闻消息,及时赶来,贾琏虽不是她亲生,可贾赦眼见不行了,往后只能指望贾琏。 所以赶紧拦道:“老爷息怒,他要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只管打他啐他,可杀不得啊!虎毒不识子……” 这句话,大概是邢夫人这辈子最后悔说的话。 贾赦已经被怒火点燃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虎毒不食子,难道老虎会偷它娘吗? 连带着,看向邢夫人的目光都充满了疯狂,怒吼道:“你们这群贱人,都该死!一起去死吧!” 吼罢,在贾琏拼命求饶声中,挥剑斩向了邢夫人…… …… 第一百章 惊天丑闻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通义坊,国子监。 藏书阁。 清晨鱼肚未白时,贾琮便来到此处,借了《四书大题小题文府》中的两册,细细揣摩起来。 也是因为他极得藏书阁教谕欣赏,才能有此待遇。 寻常监生,只能在正常钟点来借书。 贾琮是打算今科秋闱下场的,毕竟未取得举人功名前,还算不得读书人。 举子可与官员以朋友相称,也可候补为官。 而秀才生员,只能自称一声学生。 士林中人心目中的“同道中人”,最起码的门槛,便是举人。 再之下的生员、童生之流,和小学生差不多,顶多不是文盲罢了。 而既然打定主意下场,就容不得有太多分心。 如今该谋划的能做的,贾琮自忖都做了。 如果不出意外,结果只会比他预定的目标更好才对。 所以,不必再过多关注。 现当下的紧要任务,就是尽快取得一个起码的官场出身。 两年多全身心投入的专注学习,不浪费点滴光阴,又有名师教诲,足以媲美寻常人七八年甚至十来年的寒窗苦读。 看过贾琮文章的人,大多都以为文章火候已经足够了。 不过,依旧不是懈怠之时。 藏书阁内只有一个住在此处的教谕在,是个很纯粹的老夫子,因为欣赏贾琮的勤学,所以给予过他许多帮助。 与往常一般,一老一小都在烛火下专心读书。 《四书大题小题文府》中,包含了所有时文里的大题、小题的范文。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题库,足有数百万字之著。 文府中的时文自然不是要背的,因为再聪慧之人,也不可能将这些范文全部背下。 更何况,即使全背下了,其实也没甚用。 如今科场出题都是截搭题,用后世的排列组合来计算,这种截搭题的题目理论上是无穷无尽的。 所以死记硬背并没什么卵用…… 文府内范文的用处,是用来揣摩名家破题,承题的功夫。 揣摩领悟透了这些,才算真正汲取到了精华。 而通常,这个时候若有名师指点,就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贾琮有时会请教这位教谕,但更多的,他会将疑惑之处笔录下来,带回尚书府,询问宋华,或者宋岩。 这二年来,他已经积累了厚厚一个册子。 皆是心得笔记,时常翻读,受益匪浅。 若日后他的子嗣再进学科举,有这样一册笔记在,亦会受益良多。 这就是所谓的家学渊源…… 沉浸在对名文佳作的揣摩中,时光飞逝。 晨曦的阳光照进藏书阁内,笼罩在静静的读书人身上。 烛火熄灭,鼓楼的钟声传来,贾琮依旧恍若未觉。 这让藏书阁的刘教谕看了十分欣慰,暗自点头。 只是让刘教谕不喜的是,随着天色大亮后,愈来愈多的人来此处寻贾琮。 一波接着一波,到了午时后,他根本都不能回到座位去了。 直接站在藏书阁门前,凡是不借书的,全部打发离开。 就是借书,也不准入内,报上书名后他会派人取来。 连续赶走了几拨慕名而来拜访的监生后,刘教谕正在纳罕出了何事…… 然而接下来的人,却是让他也没法子阻拦了。 “清臣啊,国公府打发人来寻你,是你家二老爷有事唤你回府。” 刘教谕惋惜道,语气中不无埋怨。 看来,他心里是极不赞成家人打扰监生学习的。 贾琮闻言亦是轻叹一声,他依礼谢过刘教谕后,将准备好的一副字拿出,道:“这二年来,琮得先生照顾多矣。 无以为报,只以此字略表心意。” 刘教谕有些诧异,接过后打开书卷一看,只见十六个字: 经师易遇,人师难遇。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刘教谕见之,心里一热,却顾不得许多,急问道:“清臣莫非要离监?可你还未肄业……” 贾琮面色有些沉重,摇头道:“先生许是不知,家父正卧病在床,学生身为人子,理当回去侍疾。” 刘教谕闻言,虽惋惜,却不能阻拦,毕竟孝道最重。 他将书卷收起,殷殷叮嘱道:“合该如此,只是清臣归去后,若有疑难,或是需要什么书本在外面不易得的,只管来寻我便是。 但务必要记住,万万莫要忘了读书进学。 须知举业一道何其艰难,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万不可大意轻忽啊。” 贾琮深揖应道:“琮,谨记先生教诲。” …… 出了国子监门,贾琮就见贾府给他安排的马车和长随在门外候着,谢绝了长随过来接过书箱的好意,贾琮背着书箱自己上了马车。 临关车门时,远远看到邱三站在街角,也不知等了多久,这会儿在朝自己点头。 贾琮没有多言,关上了马车车门。 长随骑马,车夫赶车,一行人往居德坊赶去。 …… 东路院。 眼见贾赦挥剑刺向邢夫人,邢夫人早已吓傻,连逃都忘了逃。 贾琏终是奋起余勇,冲上前将邢夫人往一边推开,大喊道:“太太快跑啊!” 只是又慢了些。 贾赦含恨出手,剑已经刺到了邢夫人身前,虽被贾琏推到一边,避开了心窝要害,却还是被刺中了肺部。 邢夫人中剑后惨嚎一声,只觉得全身力气散尽,软软的栽倒在地。 周遭丫鬟婆子惊叫连连。 贾琏大哭求饶道:“老爷,不能杀,杀不得啊!” 可贾赦此时哪里还有理智在,恨不得拉着整个世界一起灭亡。 狰狞着脸,再朝贾琏刺来。 贾琏见贾赦果真疯了,也顾不得邢夫人了,转身就逃。 贾赦就要去追,又见王善宝家的哭天喊地的跑来,扑到邢夫人身上号丧。 心中厌起,贾赦狞笑一声,举剑砍下。 王善宝家的唬的魂飞魄散,只顾着抱头趴下,背上挨了一剑,惨嚎一声,晕了过去。 她虽晕了过去,可肥厚的身子却死死压在了邢夫人身上。 原本就被刺穿肺部重伤倒地的邢夫人,此刻再惨叫一声…… 贾赦却不顾这些,踉踉跄跄的朝贾琏追去。 他已经感觉到,周身气力在飞速流逝。 他要在彻底无力前,将那个畜生杀死! …… 仪门内,向南大厅。 闲等无趣,钱穆终究还是将贾琮所作《赠杏花娘》一词写了出来。 众人多是科甲出身,饱读诗书。 此刻将这阙词赞了又赞,不吝美言。 而贾政更是一扫多日烦恼,惊喜交加! 站起身来捧着那阙《赠杏花娘》,翻来覆去的读,百读不厌! 赵国梁艳羡道:“存周啊,只此一词,贾家当可留名千古。” 钱穆等人也纷纷附和道:“功名富贵,权势禄位,纵然能显赫一世,却终将化为一抔黄土。 唯独这等风流文词,必将百世长存。” 贾政闻言,愈发激动的满脸通红。 此等文华盛事,是他多少年的夙愿啊!! 原本以为要等到贾琮下场赶考,金榜题名时,才能聊以解慰。 却不想…… 竟能这般早给他这样大的惊喜! 纵然考个状元,也不及这阙词好啊! 几乎语无伦次,贾政大声吩咐道:“快去,让厨里速速准备大宴,今日吾家大宴宾客!!” 众人闻言大笑,皆道:“合该如此!” 不过见贾政嫡子宝玉站在一旁有些落寞,都是心思伶俐之辈,又转口夸赞起宝玉来。 衔玉而诞,天生富贵云云。 只是这种夸赞,却只能让贾政冷笑了…… 不过到底难得大好气氛,他也没再斥骂宝玉。 正当主客欢庆时,忽地,从外仪门处突兀的传来一阵杂乱惊呼声。 这样的事,让贾政登时沉下脸来。 宾客们也都讶然…… 贾府富贵百年,别的不说什么,体面功夫绝对是整个大乾做的最深的门第之一。 在主子宴客时,发生嘈杂乱声,简直不可想象。 然而,更让众人不可想象的还在后面。 大厅外一道越来越近的哭喊声音传来:“救命啊!老爷,快来救命啊!” 众宾客纷纷忍不住议论起来,贾政更是面沉如水,站起身来往外行去。 走至门前一看,脸色瞬间难看之极。 只见贾琏竟只着了条亵裤,赤着上身,连滚带爬的哭喊着跑来。 而他半只左耳已经不见,血淋淋的沾湿了半边身子。 见此,贾政身子都摇了摇。 不用想他也知道,能将贾琏伤至此的,除了他那大哥,还有何人? 而看到贾政后,贾琏终于缓了口气,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道:“老爷救命啊!大老爷要杀我,已将大太太杀害……” “哗!” 诸多宾客并满场仆婢,无不骇然。 贾政更是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好在身旁宝玉搀扶住了他,回过神来,颤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大老爷为何,为何会如此?” 贾琏不敢答,只是拼命的磕头。 正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嘈杂声。 好些奴才磕头乞求声响起,却似没用,没一会儿,众人就见枯瘦如鬼的贾赦,披头散发,目色赤黄,腹如孕妇,手持宝剑而来。 贾琏见之唬的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爬到贾政腿边,磕头不止道:“老爷救我,老爷救我……” 贾政颤着手,厉声道:“大兄,汝疯耶?” 贾赦比他还怒,疯狂怒吼道:“这个畜生,连他娘都敢偷,被我捉奸在床,你也护着?” “轰!” 好似一道惊雷炸响,贾政目眦欲裂,惊恐的看着膝下畏畏缩缩的贾琏。 再想起方才贾琏说贾赦已杀了邢夫人,登时一股腥味涌上喉头,“噗”的一口心头血吐了出来。 再也忍不住,两眼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又是引来一阵惊乱…… 到了此时,谁也不知该怎么做了。 好端端的一场盛会,怎就变成了这般惊天丑闻? 眼见贾赦狞笑着举剑杀来,宾客们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们许是巴不得让贾赦将这忤逆人伦的畜生宰杀,也落个干净。 连赖大、林之孝、吴兴登等管家都是如此,这时都选择束手旁观。 贾琏与邢夫人…… 画面都不敢想象! 此事着实太骇人听闻了! 都死了,或许反而干净…… 眼见贾赦摇摇晃晃的杀来,贾政昏厥被送到后面,其他人却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脏,贾琏惨笑一声,只能引颈待戮。 其实贾赦也已经到了极致,气力几乎耗尽,腹部如火燎针扎一般剧痛,头部更是昏昏然。 若非有股执念,他此刻早已倒下。 眼见到了跟前,贾琏也已经吓瘫在地,性命不保时,却听一道厉喝声: “还不快拦下!” 众人看去,只见一面如冠玉的少年背着书箱急急进来,面色肃煞,对站在一旁的贾家奴仆们厉声令道。 虽然赖大等人平日里并不将他的身份放在心上,少有人拿他当正经主子。 可这会儿贾家出此大乱事,府上能说话的主子也就这一二人了,当着外客的面,他们不得不听命。 赖大身为大管家,叹息一声,到底命四个健壮的奴仆将贾赦拦了下来。 贾琮背着书箱进来,跪在贾赦面前,泣道:“父亲大人,何故如此?兄长乃父亲嫡亲血脉而出啊,安能忍心害其性命!” 贾赦此时已经濒临昏厥边缘,就算贾琮不拦,也没力气杀了。 他脑子里昏昏然,连贾琮都没认出来,听了这话,稍许反应后,用尽平生最后的余力,嘶吼道:“这猪狗不如忤逆人伦的畜生,焉能为人子?” “噗!” 吼罢,贾赦一口腥臭黑血吐出,仰头倒去。 贾琮一个箭步起身扶住,顺便避开那口黑血,大声呼道:“快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 PS:贾琏偷姨娘的事,出自原著第六十三回贾蓉之口。 第一百零一章 处置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府内宅,贾母上院。 荣庆堂。 贾母午休罢,正与薛姨妈话家常。 王熙凤满面含笑的与王夫人说着府上裁剪夏衣和放月钱的事,王夫人不时颔首,却极少开口。 李纨则带着黛玉、湘云、宝钗并三春姊妹在下面顽笑说话。 堂内众多丫鬟婆子侍立,静静的赔着笑脸等候吩咐。 一派祥和暖煦…… 这是贾母最喜欢看见的场景,也是她最受用的气氛。 众人并没有聊贾琮写词之事,都知道,贾母极不喜欢这个孙子。 大家专挑些喜庆的,譬如贾母年轻时的富贵事来说,哄的老太太一直笑的合不拢口。 老太太兴许在心里祈祷,这样幸福的富贵生活,能过一万年。 然而,美好的画面,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正当贾母与薛姨妈聊金陵旧事聊的热闹时,两个东路院的管事媳妇,甚至都顾不得规矩,直接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 偏又说不到一起,乱糟糟的各喊各的: “天老爷!老太太啊,出大事了!”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老太太,出大事了啊!” 一通叫嚷,让贾母等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众人齐齐唬的变了脸色,下意识的都以为,是大老爷贾赦没了。 贾母脸色苍白,喝道:“天塌不下来,好生说话!再这般没规矩,先赏一顿好板子再说!” 那两婆妇这才止住了乱嚎,其中一人哭道:“老太太,出天祸了!” “浑说什么?大老爷到底怎么了?” 贾母心中愈发认定,她的长子没了,心里揪痛,厉声喝问道。 那媳妇哭道:“大老爷他……老太太啊,刚刚链二爷偷了桃红姨娘,被老爷撞了个正着。 老爷要杀链二爷,太太去拦,却被捅了一剑,这会儿眼看就要不行了。 老爷又去追着链二爷要杀,这会儿也不知怎样了,许是已经被杀了……” “轰!” 好似一晴天霹雳降下,劈的贾母整个人都蒙了。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都发生了什么? 事情缓缓的在贾母麻木的心里理着: 琏儿偷了姨娘,被他老子撞见了,他老子要杀他,却杀了大太太,如今还在被追杀,生死不知…… 这是泼天大祸啊! 终于反应过来,贾母苍老的面上不带一丝血色,身子抖个不停。 那边王熙凤也羞愤满面的大哭起来,只觉得把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再无颜见人。 李纨则面色苍白的带着一众小姑子们离开,这不是她们该听的事。 这边刚走,就又见两个婆子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报道:“老太太、太太不好了,出事了,大老爷要杀链二爷,老爷气的呕血晕厥过去了。” 听说贾政也出事了,贾母面色惨然,头晕目眩,再也站不住了,跌坐在床榻上。 而王夫人却惊站起来,一迭声问道:“老爷如何了?宝玉何在?宝玉可有事没有?” 婆子忙道:“老爷被送进书房,正差人去请太医,宝二爷一直护着老爷,倒没事,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王夫人和薛姨妈闻言愈发焦急了。 贾母喘息了两声后,仓惶问道:“大老爷,可杀了那个畜生?” 婆子回道:“并没有,是琮三爷回来了,救下了链二爷。不过大老爷气的昏死过去了,链二爷也眼见不大好了……” 贾母闻言,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过到底经历的事多些,虽然心肠寸断,还能坚持得住,至少目前,只死了一个邢夫人…… “前面谁在当事?” 贾母满脸凄惨的问道。 婆子回道:“琮三爷在派人请太医,又代老爷送走了客,还让人照顾好链二爷,打发我们进来传话给老太太、太太。 他护着大老爷回了东路院,说还要抢救大太太,一个都不能有事。 琮三爷临走时,还让奴婢问问老太太,是不是请东府的珍大爷过来先把事管起来。” 听婆子说完,贾母心中初闻贾琮管事的厌恶感消散了大半,连声道:“对对对,快去请珍哥儿来!老天爷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许是觉得都处置的差不多了,贾母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王夫人、薛姨妈听闻贾政和宝玉暂无大碍,放下心来,不过到底记挂着二人,便劝道:“老太太且安心,许是不到这个地步。不如先去看看……” 贾母闻言,忙点头道:“快走快走,先去看看老爷和宝玉。” …… 东路院。 如今贾赦昏厥,邢夫人濒死,连作威作福的王善宝家的,也奄奄一息。 贾琏又不在…… 此刻,能说上话的,只有贾琮。 尽管平日里少有人拿他当回事,可此刻,东路院却也只有他能做主。 带人回了东路院后,先让人把贾赦送回正卧房安置好,贾琮径又去了邢夫人处看望。 此刻,邢夫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一丝反应也无。 了解情况后,贾琮稍做检查,心里就有数了。 其实剑伤虽严重,却还不致命。 关键是最后王善宝家的那一压…… 胸腔内本是负压,纵然有创伤,只要不是三菱刺那种歹毒武器,在负压的牵引下伤口都会自动闭合,缓缓恢复。 若只是一道剑伤,上了药包扎好后,将养些日子也就恢复了。 然而那一压,却生生将邢夫人一条命给压去了大半。 创伤口猛然张开,大量空气涌入,负压被破坏,牵张功能消失。 再加上没有消炎药…… 应该勉强还能救活,只是邢夫人日后怕连喘气都困难。 成为废人,只能在床榻上苟活。 不过,这样也好。 倒是意外收获…… 只是眼下无论怎样救治,贾琮都不能亲自,否则日后邢夫人受难时,只当是他在使坏…… 念及此,贾琮冷静吩咐道:“不能等太医了,伤病多太医少,时间耽误不得。我记得后廊下不远就有一家同济堂,派人速速请了郎中来。” 只是此时五六个婆子,七八个丫鬟乱糟糟围在一旁,哪个都不愿动。 贾琮还没有支使她们的威望…… 见此,贾琮扬起眉头,喝道:“家里还有规矩没有?尔等想眼睁睁看着太太出事?若是误了治伤时机,我必禀明老太太,治你们一个怠惰奸邪之罪!” 这时,众嬷嬷丫鬟似乎才回过神来,想明白了东路院今日变故之后将会发生的变化。 老爷太太未必能活,链二爷已废,东路院这份家业怕只能落在眼前这位三爷身上。 真真好气运啊…… 想清楚这点,众人的面色多发生了变化,隐隐谄媚起来。 一个二个这才忙活起来。 派人速速去前面通知,没过多久便请了一老郎中回来。 不过这老郎中也只能略尽人事,把完脉后,碍于女眷,指使着婆子将伤口包扎后,又开了副汤药。 只说熬的过这五日,便能活命,熬不过的话…… 只能看天意。 做完能做的,吩咐留两个老陈的嬷嬷和两个丫鬟在厢房内守着后,贾琮又携郎中去了正卧房,贾赦处。 相较起来,贾赦的情况,远比邢夫人要严峻的多。 同济堂的郎中连尽人事的手段都没,诊完脉后,只说病入骨髓,药石无医。 可贾琮却不愿放弃,揖礼央求道:“先生请务必救家父一救!” 虽然贾赦已经到了肝昏迷的地步,西医已经没什么好法子了,但贾琮却知道,对于这种癌症后期,西医没法子,中医反而能很好的调养一段时间。 后世但凡省三甲医院内,必有中医科。 如肝癌、肺癌、白血病等到了后期西医无解的绝症,中医却通常能延长半年甚至一二年的寿命。 贾赦现在若死,对贾琮的影响还是极大的,起码今岁秋闱他就不能参加了,要守孝三年…… 对贾家也不利,贾琏更是必死无疑。 而这些,都不在贾琮的计划之内。 所以他希望能延缓至少半年以上的时间…… 按理说,贾赦这病虽是折磨痛苦之极,但总还能再拖些时日才是。 同济堂的郎中见贾琮如此心诚,虽为公候子弟却不骄奢气盛。 再加上仪表不俗,孝道有佳,便心生好感,犹豫了下,道:“不敢瞒公子,我手段有限,确实是没有法子了。 不过,我知道有一人,姓张名友士,学问最渊博的,更兼医理极深,能断人的生死。 若公子能请得此人出面,想来或有救治贵府老爷的方儿。” 贾琮闻言,忙问道:“不知这位府第何处?小子必亲自前往邀请!” 那郎中道:“张友士非都中长安人,是南省的人。不过他和神武将军府冯家有旧交,如今住在他府上。” 说罢,就告辞离去。 贾琮刚送至二门,就见管家吴新登急急赶来,道:“哥儿快去吧,老爷寻你问话呢!” …… 荣府,向南大厅西暖阁内。 贾政有气无力的半躺在炕上,背后倚着锦靠。 贾母坐在炕边垂泪,王夫人坐在炕下交椅上,拉着宝玉的手…… 王熙凤犹自在哭泣,贾琏头上包裹着纱布,垂头丧气的跪在门口处。 堂内还站着几个老陈的嬷嬷和媳妇,随时等候吩咐。 贾琮进来后,先与贾母、贾政等人行礼。 众人的目光也第一时间落在了他身上,除却贾母外,多数人已经知道昨日琼林宴上发生的事了。 此刻眼神也格外复杂。 尤其是在联想到日后贾府权利继承方面…… 贾政却顾不了许多,连声叫起后,上下打量了番贾琮,满脸欣慰道:“好,好啊!” 贾母不知贾政在说什么,缘何叫好,皱起眉头来。 难道今日之事和贾琮有什么干连? 王夫人忙解释道:“老太太,昨儿新科进士琼林宴上,琮哥儿做了首极好的词,据说连状元也压了下去。今日那么多大人上门拜访老爷,都是因为此事。” 和王夫人、薛姨妈一般,贾母对一首词的好坏并不在意。 对贾政这个时候还顾着狗屁诗词,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只能沉下脸来直接问贾琮,道:“你把大老爷和大太太送回去安置妥当了?” 贾琮依礼应道:“回老太太的话,已经安置妥当了。因为太医院太远,怕耽搁了救治,便私自做主,让人请了同济堂的郎中来,先急救了番。 大太太处,郎中说只要熬过这五日,多半性命能保住了。 只是大老爷处,他没甚法子了。 我苦求了一番,他才道出一个名叫张友士的人,说此人乃当世神医。 医理精湛,可断人生死,手段极高明。 若能请得此人来,多半还有用。 这位张神医虽是外省人,如今却在都中神武将军府住着。 正要请示老太太、老爷、太太,该如何去请此人来。” 听贾琮说罢,饶是以贾母对他的天生不喜,此刻也不得不颔首,道:“难为你这么点功夫就置办妥当了,至于那位张友士,就派人拿着老爷的名帖去请罢。” 正说着,外面传来通报声: “东府珍大爷和小蓉大爷来了!” …… 第一百零二章 凉薄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说话间,贾珍和贾蓉匆匆进来。 贾珍年纪不大时就承袭了爵位,偌大一个宁国府,任其作威作福,无人敢言语一声。 这些年来,养成了骄奢的性子,走路带风…… 贾蓉虽相貌俊朗,只是在贾珍淫威下活的憋屈,目光明显不正,在长辈面前畏畏缩缩,有些闪烁。 父子二人进来后,先与贾母、贾政、王夫人行礼,然后急忙问道:“老太太,二叔二婶,好生生的,怎出了这等事?” 贾母闻言再度落泪,指着跪在门口角落处的贾琏大骂道:“都是这个畜生造下的孽,守着如花似玉的老婆不知好好过日子,猫啊狗啊的只顾着偷嘴,连他老子的妾室都敢偷,如今惹出这等祸事来,我看你还怎么说?” 这番直白的话,让屋内众人面色都难看起来,王熙凤更是羞愤的又大哭起来。 贾珍心里一阵郁闷,这等事虽不大,可让贾赦撞破了闹开了,反而不好收场。 他寻思了片刻,问道:“不知事发时,可有外人在场?” 这才是根子上的问题。 要是没外人在场,此刻就要下封口令了,断不允许外传。 不管封的住封不住,只要贾家不认,事情就能控制住。 大户人家,儿子偷老子的妾室,根本不算什么新鲜事。 只要没当场拿住,谁也不会多事弹劾。 可是要有外人在场,那…… 就是了不得的大祸事了。 贾母不想再回答这等恶臭问题,指着贾琮对贾珍道:“你问这个去罢。” 贾琮面无表情道:“回珍大哥的话,当时有老爷工部衙门的同僚十数人,还有户部和礼部的官儿各数人。” 贾珍闻言,霍然色变,脸色难看之极,看了眼门口处面若死灰的贾琏,叹息道:“老太太、二老爷,这件事,断然压不下去了,怕是要难办了……” 贾家纵然再势大,若不做出姿势来,也封不住那么多人的口。 而生在这样的人家,贾母等人如何不知此事难在何处? 可却无人想当恶人…… 他们不说话,贾琮自然更不能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贾珍多打量了他两眼后,不得不开口道:“老太太、二老爷,要下决定了,若是咱们不先处置一番,再上报宗人府,待御史上奏弹劾后,链兄弟怕是连性命也难保。 连整个贾家也要跟着遭殃……” 王熙凤的哭声更大了,这明摆着要废黜贾琏啊。 贾母虽恨极贾琏没出息,可平日里还是很喜欢这个孙儿的,到底不忍道:“真要到这个地步?” 贾珍没说话,贾政就叹息一声,痛苦道:“怕比这个还凶险,今日那些外客们,只当这个畜生是和大太太……” 听闻此言,贾母等人面色再次一变。 和生父的姬妾乱来,和与嫡母乱来,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质。 连贾珍都唬的面无人色,失声道:“怎会如此?” 贾政难以启齿,半句都不想多说。 贾琮接过来道:“因为那些外客们不知道大太太是因为阻拦大老爷,才被大老爷刺伤。只当是……” 话虽未尽,贾珍也明白了,却只能苦笑,咬牙道:“如此,竟是一刻功夫都耽搁不得了。 这是大凶险之事! 我现在就得去宗人府说明情况,只说是奉老太太和大老爷之命行事。 还要派人去那些外客家里,把事情说清楚。 不然,御史弹劾起来,链兄弟性命必然不保不说,整个贾家也要跟着蒙难…… 太骇人听闻了!” 见王熙凤当场晕倒,贾母也瞬间苍老了许多,让几个婆妇将王熙凤送回去后,道:“那就这么办吧,这个畜生自己造下的孽,能活命就是积福了。” 贾珍闻言,又看了贾琮一眼,犹豫了下,道:“老太太,咱们虽是宗亲之家,不比亲贵将门,不过,到底是国公底子,所以废黜了琏兄弟,还要补上一个世子人选才行。您看……”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再一变。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贾琮身上。 贾赦只有二子,贾琏废黜了,他身上的一等将军爵位,还能给谁? 念及此,众人目光微妙起来。 要知道,现在不比从前了,从前没人拿这个世子位当回事,是因为贾赦健在,看起来还能活很久。 可现在,眼见贾赦就要不行了…… 这世子之位,却是极惹眼的! 贾琮自然不傻,当机立断表态道:“老太太、老爷、太太、珍大哥,琮出身卑微,能有今日,全仗老太太、老爷、太太慈爱呵护,绝不敢再奢望其他。 再者,琮立志于学,也早已定下以读书科举之路为进身之法。 如今恩师与国子监诸位先生都言,琮之文章火候渐深,可于今岁下场秋闱。 因此,绝无不当有之念。” 听他这般说,贾母、王夫人的面色好看了许多。 贾珍却苦笑道:“琮兄弟一心读书是极好的,可大老爷只有琏兄弟和琮兄弟二子,你不接,哪个去接?” 贾琮看向一旁处的贾宝玉,道:“宝玉是嫡出,又最得老太太喜爱,可由他来当世子。” 贾珍闻言面色微变,不再说话,看向贾政,目光微妙。 爵位传承,和皇位传承,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难道荣府这边的爵位,终要从大房过继到二房吗? 贾母和王夫人,眼神明显有些意动,没有出声…… 贾政却激动的面红耳赤的呵斥道:“琮儿莫要胡说!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你问问宝玉,这个爵位他有脸要没有?” 贾宝玉心里一只泰迪仰天长啸,欲哭无泪,忘八龟孙才有这个念头呢,和我什么相干…… 他女儿一般的人品,顶个劳什子将军名头算什么? 怄也怄死了! 不敢迟疑,宝玉忙躬身道:“老爷,儿子是断没有这等心思的。” 贾琮正经道:“老爷,宝玉是嫡子,嫡庶有别。再者,琮倍受老爷、太太庇护,实在……” “住口!简直岂有此理!” 贾政愈发气恼,喝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自然是礼数,可那是在一房之内来论。 岂有二房的嫡子跑到大房去论的道理? 此事再莫多说,传出去贾家的人也就丢尽了!” 说罢,又一连串的咳嗽起来。 其实若非贾政有这股迂腐之气,贾赦头上的爵位,当年就可以落到他头上。 这一点,贾琮当然知道…… 事已至此,也就没什么再好说的了。 贾母满脸疲惫,发话道:“那就这样吧,先过了这一难再说……” 又对贾琮警告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记得老爷太太对你的好,日后就不能昧了良心去。 除了宝玉外,琏儿虽不争气,可这些年操持家务,忙里忙外,凤丫头更是累到小产,这份家业……” 话虽未说尽,可意思就很明白了。 贾琮垂着眼帘面色淡漠道:“老太太放心,琮有自知之明。 今日当着老太太、老爷、太太和东府珍大哥的面,贾琮立誓: 凡荣府家业,我必分文不取。 若违此誓,必遭天……” 话没说完,就听贾政厉声喝道:“琮儿即刻住口!” 然后就见贾政强撑着身子跪在炕上,面红耳赤的对贾母叩首道:“母亲,还请给儿子和二房留些体面罢!” 贾政都不知道今日这场景传扬出去,他还有没有脸再见松禅公,再见牖民先生…… 真真是无地自容! 屋内静悄悄的,气氛压抑沉闷。 毕竟,逼迫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立下这样的誓言,任谁都不觉得光彩。 有些事做起来没甚压力包袱,可听起来却觉得刺耳。 贾蓉和一些婆妇们也不觉得贾琮幸运了,眼神同情。 在他们看来,贾家最重要的家业不就是贾家的财产吗? 那么些田庄、园子,还有铺面、宅子,这些才是贾家的根基。 没了实惠,空有一个名头又值当什么? 在荣府内,顶着那么个名头其实没什么用的。 贾赦这些年不就一直窝窝囊囊的活着? 贾赦都不行,更何况是贾琮? 有贾母在,谁承继爵位都没用。 想明白这点,再没人羡慕贾琮了。 众人以为,日后贾琮怕要比贾赦过的还艰难……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最看重的万贯家财,在贾琮眼里其实什么都不是! 靠种地收地租又能赚多少银子? 如今贾家的富贵,不过是荣宁二公当年留下的丰厚家底罢了。 只是再丰厚的家底,也经不起三五代人坐吃山空。 如今外面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贾家两代三位国公,留下的大好基业,如今只剩一群蝇营狗苟的算计。 此等格局,又岂能不败? 呵…… 贾琮心中淡淡一笑,见气氛尴尬凝重到极点,便对贾政轻声道:“老爷,真不相干的。 侄儿以为,家里人和睦安康最重要。 侄儿最仰慕老爷品格,时刻以老爷仁人君子之风自勉。” 贾琮如今愈发明白,贾家内宅如何,的确是贾母说的算。 可外面的事,内宅却插不上什么话。 只要他始终能得到贾政的认可,日后行事将会便利许多。 而对于贾琮来说,得到贾政的认可,其实并不算多难…… 果不其然,这一句话,让贾政大为感动。 他素来也是这般认识自己的…… 不过,这话却也让宝玉暗中大翻白眼儿,打死他也说不出这样肉麻的话来…… 贾母、王夫人及贾珍等人亦是纷纷侧目,有些明白贾琮为何这般入贾政的眼了。 心中却也暗自放心。 因为不管如何,可见贾琮的心性还没有扭曲畸形。 真要跟着贾政学那一套,她们还省心了…… 话说到这一步,贾母也没甚可说的了,对贾珍道:“你琮兄弟问出有一神医在神武将军冯家住着,你让人去请了来,救治救治大老爷和大太太吧。” 贾珍应下,让贾蓉立刻持他名帖去神武将军府请人。 然后对贾母道:“老太太,您看是不是先请琏兄弟去宗祠里……” 看了眼面若死灰,生无可恋的贾琏一眼,贾母深叹息一声,道:“去吧,带去给祖宗跪着请罪吧。” 贾珍又对贾政道:“至于今日那些外客家,务必还请老爷派人去分说清楚。侄儿以为,琮兄弟正合适。 侄儿也听说了琮兄弟昨日之事,很是出彩……” 贾政闻言点了点头,又叹息一声,对贾琮道:“今日那些大人,你都记下了?” 贾琮点头道:“送他们离去时,诸位大人都送了名帖给我。” 贾政强笑了下,脸上恢复了些血色,道:“他们都爱你昨儿做的好词,说你是个极好的,书法精湛,造词也……” “咳咳……” 贾母等人面色古怪起来,心急如焚的贾珍更是干咳了下打断。 贾政只能止住,回过神来也明白这会儿不是说这些的好时候,便道:“你与宝玉一起去罢,与诸位大人分说清楚,他们必会明白的。” 贾琮应道:“是,老爷放心,此事我和宝玉能办妥当。” 贾政点了点头,瞥了眼低头不语的宝玉。 贾母怕他又骂宝玉,忙对贾政道:“你才怄过血,身子弱,先好生歇着吧,太医来先给你瞧瞧,我去东路院看看你兄长……” 听闻贾母之言,周围婆子们纷纷暗叹: 凉薄无过豪门,这个时候,老太太还偏顾着小儿子,让太医先来此处,却不知是否在乎过贾赦夫妇的生死。 大房如今空有一个承爵之名,却是连半点实惠也无,何其惨也…… …… PS:贾家是有好底子的,但真是后继无人。另外说一下关于中西医争论问题,这个前几年是老话题,但现在争议的其实很少了。我之前就在省三甲,所以知道这种等级的大院里,基本上都有中医科。在血液科实习的时候,好多家里条件不好,而且西医确实没办法的病患,都会用中医来调理,预后效果其实还可以。 第一百零三章 用心良苦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亥时初刻,贾琮与贾宝玉从最后一位访客,礼部仪制司郎中李子仪家中出来时,业已漫天星辰。 待上了马车,点燃车灯,贾琮见贾宝玉一张脸苍白僵硬,面无人色,忍不住笑道:“就这般难熬?” 宝玉似懵了般,摇了摇头,才稍清醒点,叹息道:“听你与这些官老爷们引经据典,相谈甚欢,便好似有一千只苍蝇,围着我的头又飞又叫……” 见他脸色惨白,贾琮知他说的是真实感受,也不恼被说成苍蝇,就问道:“宝玉,你若一直这般,那再长大些怎么办?” 宝玉摇头道:“管他呢,想那么远作甚?左右也短不了我什么…… 贾琮,明天不会还要跑一回吧?打死我也过不来这样的日子了。” 贾琮轻笑了声,道:“今日一连串拜访下来,事情解释清楚也就完事了,不会再有第二遭了。” 说罢,贾琮心中何尝不是在感慨。 他都没想到,闹的这样大的事,就这般解决了。 也许这便是世家大族子弟与寒门弟子的区别。 相较起来,曹子昂那点子破事,和贾琏之事比起来,也能叫事? 完全是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 可是贾家甚至连家主都未出动,只派遣了两个小辈,一圈转下来,就全部摆平了。 贾琏偷姨娘之事,不会被抬到明面上来说。 这自然不是两个小辈的面子,而是他们背后贾家的招牌在起作用。 当然,风声一定还是会传出去的。 今日贾家在场奴才的嘴都封不住,必定暗地里疯传,更别说其他人。 但只要贾家知情识趣的先办了贾琏,以正家风,那么即使风闻言事的御史言官,都不会再拿此事说话,弹劾贾家无德。 因为不会有人证。 而且但凡家大业大的门第中,总少不了这些阴私事。 大丈夫纵横四海,而妻不贤子不孝,本乃常事。 少有人会以此攻歼。 此事也就算揭过了。 世家大族内,这等事本不算什么。 再看看经过一日发酵,已经臭名满天下的曹子昂…… 勋贵子弟与寒门子弟,到底不可同日而语。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哪怕几百年后,都只是一种空想。 “宝玉,劳你与李贵说一声,让他将马车转去布政坊尚书府……” 贾琮忽然对宝玉道。 宝玉闻言,刚平缓一些的面色登时又变得煞白起来,惊恐道:“贾琮,你……你还要接着拜访?” 贾琮见状摇头道:“总要与先生说一声,接下来,我便不能去国子监和尚书府了,要在家里侍疾。” 宝玉顾不得这些,一迭声道:“你到布政坊的坊口下便是,我在外面等着你,不过你可别给你先生说我在等你……” 贾琮想了想,见他畏惧如斯,不好强求,便道:“那你也别等了,过门而不入,非礼也。 若是先生问起来,这等事不好说谎。 一会儿,我让尚书府的马车送我回去便是。 连晴雯、春燕、觅儿、小竹她们一起。” 宝玉听这话就高兴起来了,惊喜道:“哎哟!晴雯也回来啊!” 贾琮闻言眉尖一扬,似笑非笑的侧目看着他。 虽然明知宝玉不是那种强占美人的性子,他只是单纯的喜欢看美人,贾琮却也不能惯这个毛病。 他倒没什么,可真要让宝玉粘过来,瓜田李下,晴雯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到时候王夫人再说是他让丫鬟勾坏了她的宝贝儿子,那才让人郁闷。 贾宝玉见状,忙歉意道:“贾琮,我并没有其他心思……” 贾琮摇头道:“宝玉,我还不知你吗?你要真是个好色,多少漂亮丫头找不来? 我明白你只是像喜欢花草一般喜欢那些女孩子,可你也要明白,这个世道不是那么简单。 咱们男孩子还好些,礼法对咱们总宽容些,只要孝道大义不亏,其他的都好说。 可那些女孩子若是坏了名节,污了名声,你让人家以后还怎么活? 到时候老太太、太太的板子打下来,不会打你身上,只会打在她们身上。 那一会儿,你可有勇气站出来保护她们吗?” 宝玉闻言,面色黯淡愧然,有些沮丧的摇摇头。 他要是敢忤逆长辈的意思,那出来教训他的,就是贾政了。 这个年头,老子管教儿子都是往死里打。 贾宝玉真心犯怵…… 贾琮道:“你是极聪明的人,我能想到的,你断没有想不通的道理。所以,如果你果真喜欢女孩子,就要尊重她们。 不止从心里尊重,行动上也尊重些。 好了,我不多言了,到街口了。 我们回去再聊。” 宝玉能感觉到贾琮话里的好意和关心,他看着贾琮那张俊秀的不像话的脸,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那好吧……对了,我还没寻你算账呢,你做的那样好的词,也不与我们说。你瞧着吧,回头三妹妹必不饶你。 林妹妹……” 说到今日和他闹矛盾的林黛玉,宝玉话头一顿,心里有些痛,不过想起最后林黛玉安排给他洗脸的事,又笑道:“林妹妹还说,和你的词相比,我们做的那些合该拿去烧了。” 贾琮闻言一笑,道:“不至于,这些回头再说,我先去了。” 说罢,喊停马车,推开车门迈下马车,挥手告辞。 …… 尚书府,前书房。 宋岩、宋华祖孙俩并老夫人吴氏都在,连老管家林伯也在。 均面色肃然。 贾琮入内请安问好后,径自问道:“先生,师娘,可是有大事发生?” 宋岩原本凝重的面色,在看到贾琮后,露出一抹笑意,道:“算不得什么大事,清臣怎么来了?” 贾琮却未就此作罢,因为师娘吴氏还在抹泪,他正色道:“先生,弟子已经不小了。” 宋岩沉默了稍许,道:“倒不是在瞒你……今日内阁廷议,你在江北做布政使的大兄,迁往琼州当巡抚了。品级虽未升,但也算是进了半步,掌一省之治。” 贾琮闻言,只觉得脑中一道惊雷炸响,瞳孔瞬间收缩如针,面色凛冽! 第一时间,他想到了一个人名: 宁则臣。 看到贾琮霍然骤变的面色,原本还在抹泪的吴氏反倒安慰起他来:“琮儿不要多心,此事和你并不相干,是你大兄在江北不愿行新党苛法,方落至此境。 再者,自秦设三郡以降,至此近两千年,琼州已成熟地,非复四大流放之地矣。” 素来慈爱的吴氏不说这些还罢,说起这些,贾琮心里愈发如刀割般。 他跪地落泪道:“都是学生……轻狂自大,行事不周,方为大兄惹来大祸。” 宁!则!臣!! 宋岩、吴氏等人都知道贾琮是个坚强的,往日里三日归府闲聊时,也曾谈起过在贾家东路院的境遇。 那等惨烈,连宋岩都唏嘘不已,贾琮尚且能笑谈之。 此刻见贾琮落泪,众人能想象得到他心中的自责。 吴氏既心疼长子一家,也心疼这个身世怜人的学生,忍不住再度哽咽。 宋岩则皱眉喝道:“你又何错之有?昨日汝行事,有谋有断,周密无缺,并无错处。 再者,终归到底,是你大兄执政之路与新党迥异,若非如此,谁也不能一手遮天。” 贾琮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也明白,若无他昨日之事,宋岩长子纵然迁官,也绝不会迁往流放之地为官。 这个时代的琼州,可不是后世的旅游胜地啊! 虽不似秦汉时瘴气毒虫纵横,可是只那终年炎热的气候,就能要人半条命。 再加上每年台风肆虐,一年里倒有八个月都随时有可能有台风登陆…… 要知道,宋岩长子、宋华生父宋先,今年早过了知天命之年哪…… 贾琮好似心头在滴血。 他从不怕别人对他不好,却怕别人对他太好,让他无法报答。 如今却连一丝报答还没有,反而连累了先生之子…… 好一个宁则臣啊! 为了维护他的权威不动摇,出手便是如此狠辣! 他暂时动不得勋贵,就先拿贾琮的大靠山宋岩来开刀。 这才叫狠辣果决。 这一刀,堪称雷霆一击,不但会重新树立他的无上权威,也让贾琮知道了什么叫痛。 更让贾琮明白过来,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今日始知,权柄之重矣。 看着贾琮木然痛楚的表情,心底仁厚的宋华到底忍不住了,小声解释道:“小师叔,祖父大人已经决定,让父亲抱病致仕了。 父亲身体原本就不好,前些年便有致仕之心,只是朝廷一直不准。 如今致仕,不过从了夙愿,不值当什么的。 断不会遂了歹人之愿……” 贾琮闻言,愕然抬起头,看了眼宋华,又看向宋岩。 见到贾琮这幅表情,还有脸上的泪未干,宋岩这等老夫子都笑了起来,道:“清臣啊,莫非你还认为,为师是那等食古不化的迂腐书生吗? 我辈虽须遵儒礼行事,但亦当知世事之难,朝堂之事更难的道理。 若是不知变通之法,在朝堂上,是断然无法立足的。 再者,正如你之前曾说的那般,实践,是检验大道的唯一标准。 新法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暂且看看也好。” 贾琮闻言,罕见的在宋岩吴氏面前露出小儿姿态,抓了抓头发,一双俊秀的眼睛眨啊眨,目光满是茫然之色,犹自在混乱中…… 那您老人家刚才是…… 在涮弟子顽咩? 他本就极清秀,再做此姿态,真把吴氏稀罕到骨子里去了。 老太太起身走来,将贾琮从地上拉起,怜爱的用帕子给他擦去脸上的泪,哄道:“真真是可怜见的,这么大点孩子,就受了那么些委屈。 往日里总是小心谨慎,唯恐做差一步,连哭也不敢哭一声,今日可见是痛到了深处…… 都是老爷的不是,他怕你这两天太得意了去,便想借这个机会,让你再长些见识阅历,还说太早得志不是好事……” 贾琮先被吴氏的慈爱感动的有些不自在,直到最后听罢,才明白宋岩的用心良苦,愈发大受感动。 贾琮谢过吴氏后,整了整衣冠,大礼拜道:“琮何德何能,能得恩师、师娘如此厚爱! 唯以今日之事为诫,不骄不躁,不轻狂自满,方不辜负恩师与师娘一片良苦慈心。” …… 第一百零四章 侯门深似海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等一堂生动也深刻的教育课上罢,吴氏便准备离去了。 虽说长子宋先早有致仕之心,但被逼致仕和自愿致仕,到底是两回事。 她要多准备些东西,与宋岩的书信一道寄给她的老儿子,安慰一番…… 不过,在贾琮说明来意后,吴氏又不走了。 瞠目结舌的看着贾琮,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只道果然侯门深似海。 连宋岩都有些措手不及,眉头紧皱道:“怎就到了这个地步?汝高堂二人性命可还无忧否?” 贾琮摇头道:“弟子被东府珍大哥安排往各家解释澄清,尚不知详情。 不过事发后,弟子及时请了同济堂的老郎中救治了番,老爷太太虽都有些凶险,但想来,应该暂无性命之忧。” 听他语气平淡,连生父生死都说的好似路人,宋岩心里只能暗叹一声。 豪门多寡恩。 不过他不认为是贾琮的错,只怪贾家人情太薄。 这个时候居然先顾着消弭灾祸,没让贾琮侍奉双亲。 念至此,宋岩又皱起眉头,道:“你这个世子之位……” 贾琮解释了番后,宋岩缓缓颔首道:“存周心存道德,自然不会做夺人爵位之事。再者,你身后尚有为师和牖民先生在……” 又皱眉道:“虽然贾家如今只是宗亲之爵,不是亲贵之爵,并不掌军。 你纵然承了爵位,也不耽搁科举之路。 可是…… 日后入阁之时,怕会受些干碍。 到底是武勋的底子。 日后怕也只能在兵部轮转,官至大司马为止……” 贾琮苦笑道:“恩师,弟子今年才十二岁,连个举人功名都没有。 入阁?是不是想的太远……” 宋岩拧起眉头道:“以你的心性、天资和勤奋,科举之路虽难,于你却不算难。 又有何不敢想? 如今看来,你这爵位未必是福…… 太平时节,纵是亲贵武勋也只是身份贵重些,实权有限。 你这宗亲之爵,更是只有个虚名,没意思的紧。 除非,你入军伍打熬。 贾家虽然沉寂了多年,但在军中的底子还厚。 贾家一门二公,余荫丰泽。 你若进军中发展,倒也顺当。 只是,终究太过可惜。 单做一武臣……” 宋岩摇了摇头。 单纯带兵的武将,寻常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有武勋加成,可实权还是有限。 与操持天下权柄的内阁阁臣相比,相差太远。 吴氏倒是看的开,道:“内阁阁臣又有什么了不起?葛致诚、孙敬轩、陈西延,都是当朝大学士,内阁阁老。 可他们现在窝囊的,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朝廷斗争倾轧何其严重,动辄迁官流放。 宁则臣倒是厉害,他怎不敢直接动贾家? 要我说,还是世勋好,世代富贵不说,只要自己谨言慎行些,连天家都要给几分体面,谁敢轻动? 不似做文官的那般凶险。” 宋岩摇头道:“葛致诚他们也都风光过……宁则臣也不是不敢动贾家,只是他现在正在清量天下田亩,行摊丁入亩,一体纳粮新法。 新法已将地方巨室、士绅和读书人得罪了大半,若再开罪勋贵,压力就更大了。 贾家如今于官位权禄上与世无争,又有荣宁二公余荫庇护,太上皇刚刚才给先荣国过完百年华诞。 这个时候谁敢动贾家,就会引起整个勋贵体系的反弹。 暂时不好动罢了……” 说至此,宋岩神色微微一动,若有所思道:“清臣能有这样一个爵位打底,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等老夫也致仕后,没人敢欺压于你。 纵是宁则臣,也要思量一二…… 不失为暂时自保的手段。” 贾琮闻言,登时瞪大眼睛,道:“先生,您也要致仕?” 宋岩摆手道:“为师已近杖朝之年,难道还恋栈不去?如今天子属意新法,对吾等老臣虽还优容,但是…… 到底要有自知之明。 况且,自吾皇榜提名以来,已近一甲子光阴。 也离开乡杍如数年。 犹记当年离家进京赶考,离家时父母殷殷叮嘱之情。 乡音未改鬓毛衰,也该归去了……” “先生……” 听宋岩说的心酸,贾琮担忧的唤了声。 宋华与吴氏也在一旁关心。 宋岩哑然一笑,对贾琮道:“为师的心境,还需要你来担忧?好了,我并无事,此次退去,一来能回归乡杍,保养身体,静观新政潮起潮落。 二来……” 说至此,宋岩面色渐渐肃穆起来,沉声道:“宁则臣行事手法酷烈,刚愎霸道。 虽料定此人必不得善终,但是,为师却不愿再与他斗法下去。 清臣,你可知为何?” 贾琮想了想,垂下眼帘,道:“先生可是以为,先生能想到的事,宁则臣必然亦能想到。 可他却依旧赌上了满门的身家性命,所为者,绝非是他自己,而是为了大乾。 先生不赞成其行,却敬重其心。 不愿以私怨,与其斗争。” 宋岩闻言,满面欣慰,道:“清臣资质之高,实为吾生平仅见。 不错,正是如此。 此人本为人杰,胸怀锦绣韬略,实在可惜了…… 罢了,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新党如今气势正炙,宁家也是烈火烹油,宫中赏赐不绝…… 但愈是如此,愈是祸根! 天下最不可持久者,便是圣眷……” 贾琮闻言,缓缓点头,只是心中到底如何作想,宋岩却难以得知。 纵然你有千般大义,却都不是欺我辱我之由…… 宋岩见贾琮如此肃穆,反而笑道:“不要多想了,这些事你现在知道还早了些。 时候也不早了,汝不便在外多留,领了九梅院的人,归家侍奉双亲去吧。” …… 兴道坊,宁相府。 小书房内,宁观看着妹妹薄怒的眼神,头疼道:“好妹妹,我都分说了一百回了,迁宋先往琼州,并不是为了报复哪个。 父亲大人何等人物,怎会如此行事?” 宁羽瑶哪里肯信,怒道:“兄长莫要以为我是闺阁女孩子,就诓我无知。 这些年三品以上的大员,有哪个迁往恶州为官的? 贾公子指出那伪君子的恶处,分明是帮了我家,也救了我,你们怎能如此恩将仇报?” 宁观苦笑不止,道:“哪里会真让他去琼州为官,不过是想让他致仕罢了。 再说那宋先早二年就上过折子,请求致仕。 朝廷担心儿子退了老子也退,舍不得大司空这最适合镇守工部堂口的道德完人,才不得不压着不放。 可宋先身为江北布政,掌一省民政、财政,何等紧要之位,却阻挠新法大行,消极怠惰。 念及松禅公之名,父亲甚至亲笔书信于他,解释过新政大行的必要性和紧要性,依然无果。 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纵然没有妹妹这回事,也当是如此。 只不过正逢其会罢了……” 宁羽瑶到底年轻,又是闺阁女子,未曾接触过多少朝政和政争,闻言信了大半,只是苦恼道:“可是这让人家怎么想嘛~” 宁观心中冷笑一声,面色却不显,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我的好妹妹啊,为了让新法大行,改善国运,让亿万黎庶得以活命,父亲大人殚精竭虑,顶着多少骂名和诋毁毅然前行,连哥哥我也费尽心力,不求青史留名,只望助父亲一臂之力。 这等时候,你让我们去想一个少年心里怎么想? 我们很为难的……” 宁羽瑶闻言,羞愧满面,红着脸道:“我并不是不懂事,只是……” 见宁观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宁羽瑶心里一阵心虚,一跺脚,道:“算了算了,不理你们了,真是头疼死了。” 说罢,一扭身转身离去。 待宁羽瑶去后,宁观方收敛笑容,面色渐渐肃煞起来。 宋先之事,当然不会那样伟光正。 宁则臣何许人也,执掌天下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言出法随! 不管那竖子心存何意,只要他危害了相国之权威,就要承受宰辅的雷霆一击! 此行并非泄愤,只是若不强势压制这等势头,本就凶险的局势,便极有可能崩坏。 若不是贾家一门双公,余荫太重,此次就不只是一个宋先那么简单了…… 宋先多半是去不了琼州的,不过,曹子昂这个新科状元,今日却已经“主动”上书,请求前往琼州为官。 想来日后,再无人敢轻逆相府威权! 至于那个贾琮…… 想起方才宁羽瑶的神色,宁观微微皱起眉头来。 …… 公侯街,荣国府。 荣禧堂后夹道北,粉油大影壁后王熙凤小院。 短短一天不到的功夫,此处就从贾府最炙手可热所在之一,成了几无人问津之处。 琏二爷偷小姨娘,被大老爷撞破后追杀,削去半片耳朵不说,更累得嫡母几乎致死。 这等丑闻在贾府传的沸沸扬扬,再无贾琏立身之处。 闯出这等天祸来,东府珍大爷已经以贾族族长的身份,上书宗人府,废黜了琏二爷世子之位。 也就是说,日后荣国府这份家业,和他再不相干了。 想来,日后他也无脸见人。 贾府的奴才们,无事还要挑主子几分错处排揎笑话。 如今指着贾琏这回乱子,她们能笑话几辈子! 一向好强的王熙凤,本就才将将养好身子,此刻再度病倒…… 东厢卧房内,看着背朝外的王熙凤躺在炕上不言不语,一声不出,只是默默落泪,平儿只觉得一颗心都碎了。 连她都觉得面皮臊的无脸见人,更何况是更要强的王熙凤? 可是,又不能眼看着王熙凤继续怄下去,身子怎么得了…… 平儿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强笑道:“奶奶,到底身子要紧,日子还长远呢……” 王熙凤却恍若未闻,一颗要强的心就如死了般。 只觉得了无生趣,木然的躺在炕上,却是连哭都不想哭了…… 平儿看之心痛之极,正当难过的呜咽出声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通秉声: “老太太来了!” …… 第一百零五章 孝心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老太太……” 匆匆迎了出去,平儿就见贾母在王夫人、李纨的陪伴下,还有半院子的丫鬟媳妇侍奉中,进了院门。 平儿含着泪上前请安。 贾母叹息一声,道:“你主子呢?” 平儿哽咽道:“奶奶在里面炕上躺着呢,只是劝不听……” 贾母闻言再摇头,对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道凤丫头精明,我看她是糊涂的紧。 咱们这样的人家,家大业大,什么事发生不得? 左右不过爷们儿馋嘴偷吃,又算得了什么? 也值当如此想不开? 我都盘问清楚了,那勾引琏儿的贱人,连正经脸都没开过,不过是才花了几百两银子买来的玩意儿罢了。 大老爷这一年来病成那样,何曾见过她? 算哪门子的姨娘? 只是琏儿到底做差了事,如今不得不有个交代。 等他知道错了,也就完事了。 家里哪个都不许再多嘴,谁敢再提此事,立刻来报我,谁报我有奖。 不拘是哪个,先拿了那烂口舌嚼舌根的打一百大板,再抄了她的家,悉数给举报的人! 这个时候,越有体面的老人,越该懂事才是…… 我就不信,家里还有如此不知规矩的奴才!” 一院子婆子媳妇闻言,纷纷赔笑道:“老太太都发话了,再有不知规矩的合该打死!” 贾母闻言,这才满意,在王夫人、李纨和鸳鸯的陪侍下,与平儿进了屋。 一进屋,就见王熙凤跪在地上,披头散发,手里拿了把剪刀正要铰…… 平儿惊呼一声:“奶奶使不得啊!” 然后拼命扑身上前去夺,可一时哪里夺的下。 眼见就要铰了头发,贾母气的发抖,顿着拐杖骂道:“你这个糊涂东西,为了那么个贱妇,你连一家子的情分也不顾了,我这些年倒白疼你一场!” 王夫人也急喝道:“凤丫头不许胡来,仔细老太太真恼了!” 王熙凤这才松手,让平儿夺下了剪子,却又放声大哭起来。 她素日里最孝顺贾母,也最得贾母的欢心,此刻见她这般可怜,贾母也忍不住落泪,让李纨、鸳鸯将她搀扶起后,埋怨道:“有我在,还能让你没了着落?多大点子事让你这般?” 王熙凤闻言,愈发伤心,抱着贾母大哭道:“老祖宗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贾母怒斥道:“胡说!你也是见惯世面的,怎还如此小家子气? 大家子家里的哥儿,哪个不是馋猫似的,偷鸡摸狗脏的臭的摸个遍? 等懂事了也就完事了,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 又值当什么?” 王熙凤却只是哭,王夫人在一旁叹息一声,道:“老太太,她哭的许不是这个,琏儿如今被废,日后凤丫头怕是难做了。” 贾母恼声道:“那个下流东西是那个下流东西,他做差了事,自有他一人担当,和凤丫头不相干。 往前怎样,往后还怎样,哪个敢小觑你,我给你做主! 另外,琮哥儿也说了,他是有自知之明的,还起了誓。 虽得了个名头,可这份家业,他一分不沾。 日后宝玉一份,兰哥儿一份,剩下的,全给你! 连琏儿都没有!” 这番话,不止屋里人听见了,连院子里的众多管事婆子媳妇,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登时让众多婆子的面色变得微妙了起来…… 她们可不管哪个当主子承爵位,哪个给她们发月钱,哪个才是正经主子。 原以为贾家就要变天了,谁知到头来还是那样。 看来,有老太太在,这贾家的天,就变不了…… …… “三爷回来了!” 荣禧堂东厢,廊下侍候婢女请安道。 此举亦是向里面通秉。 贾琮与其颔首示意后,挑开门帘进了房间。 此时,已是万家灯火。 房间内宝玉、贾环、贾兰并周赵两位姨娘俱在。 贾政正半倚在锦靠上,严肃训子中。 见贾琮进来后,面色舒缓稍许。 贾琮先与贾政并两位姨娘见礼,然后对贾政道:“老爷,身子好些了么?” 贾政叹息一声,道:“琮儿有心了,已经好多了……你此行可还顺当?问宝玉他也答不上什么,好糊涂的孽障。” 贾琮瞥了眼面色讪讪的宝玉,余光又看到正一旁在幸灾乐祸的赵姨娘和贾环娘俩,暗自抽了抽嘴角,笑道:“老爷,今日诸位大人多赞宝玉不俗呢。” 贾政哪里会信,冷哼一声。 贾琮便不再说这个话题,想来宝玉也不愿在这方面多纠缠,答道:“诸位大人都极通情理,侄儿解释后,他们也都道今日之事必是误会,还叮嘱侄儿,务必请老爷保重身子要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盼老爷莫要思虑太多,对身子不利。” 贾政闻言,面色好看了稍许,不过也有限的紧。 自忖怕是要请几个月病假了…… 实在丢人啊! 不愿多想家里那些腌臜事,又问道:“他们可曾问你昨日琼林宴之事?” 贾琮点头道:“都问了,还都让侄儿又写了遍。” 贾政终于露出笑脸来,满脸欣慰道:“不意吾家出此文华种子…… 好啊,好,写的真好!” 贾琮淡淡一笑,躬身道:“不敢当老爷夸,侄儿素以老爷为榜样。” 这话,更让贾政高兴之极,面上多了许多红光…… 赵姨娘见状,瞧了眼贾琮,佩服不已,心生嫉妒。 不过,她是素来知道贾琮与贾环关系极好的。 眼珠子转了转,眉眼间神态多与贾环相像,捧道:“都是老爷教的好,只盼环儿再长几年,和他哥哥一般大时,也能有他哥哥的出息,让老爷多这般高兴高兴就好。” 这话…… 摆明了在给宝玉挖坑啊! 不给贾政发作的机会,贾琮忙道:“老爷,还不知大老爷大太太如何了,那张友士可曾来否……” 贾政这才回过神来,奇道:“你还未去东路院看过?” 贾琮低头道:“是侄儿的不是,只因挂念老爷,所以先来此处……” 贾政闻言真真感动不已,看向贾琮的目光愈发不同。 一旁一直旁观的周赵两位姨娘,尽管平日里不对付,这会儿也不禁面面相觑。 这个大房庶子,实在不一般啊…… 贾政却不管她们怎样想,感叹道:“难为你了,我无事,你回去看看吧。 张友士来过了,的确是个有本事的。 他说大太太的性命倒是不当紧了,只是伤了肺根,日后怕下不得床,见不得光和风了。 大老爷……唉!” 见贾政不忍言,贾琮心里便有数了。 他倒也没有假惺惺的掉泪,只是沉声道:“那老爷好生休息,侄儿去东路院侍疾了,明日再来探望老爷。” 贾政闻言叮嘱道:“你去罢,不过你须记住,虽说大老爷还没醒来,可待其醒过来再动怒时,你可千万记得来寻我,不可自己冲撞了大老爷……” 贾琮闻言,明白贾政怕他死心眼,贾赦要杀他也认杀,不由心里一暖,点头应道:“侄儿谨记老爷之言。” …… 东路院,上房。 似连烛火等照不尽屋中的晦暗。 两个婆子和四个丫鬟分两下守在里外两间。 除此之外,并无他人。 贾琮进来后,也没引起多大的关注。 如今东路院里的人,也都听说了贾母的话。 既然日后贾家的家业贾琮一分不沾,东路院的月钱自也轮不到他给。 众人自不会白白去捧他。 贾琮并不在意,如今的他,还没心思和这些乌烟瘴气去理会。 当然,也轮不到他去理会…… “张友士怎么说?” 站在贾赦床前,看着枯瘦如柴,面容似鬼的贾赦昏迷不醒的躺在床榻上,贾琮淡淡问道。 他这般气度,虽然婆子不怎么愿搭理,年轻些的丫鬟却还是愿意答的: “那位郎中施完针后,开了个药方儿,说等晚饭后给老爷服下。” 贾琮闻言扬眉道:“吃了他的药,能医好吗?何时能醒来?” 一旁婆子倒愿答话了,却是似笑非笑道:“哥儿说笑了,到了这个地步,连神仙也难医。至于说何时能醒来…… 人家也说不准。 只说大概三五日内能醒,也许就…… 还说若照顾的妥当,应该能多熬些日子。 只是纵然醒来,老爷今日怒气冲心,似已有中风之像,日后万万下不得床,动不得气了……” 贾琮闻言眉尖轻轻一挑,看了眼贾赦的口眼,的确有些歪斜之状,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服侍老爷用药了?” 这下就没人回答了…… 贾琮暗自一叹,贾赦素日里在东路院作威作福,无人敢逆分毫。 如今成了濒死之人,竟连个熬药的都寻不到。 不过也好…… 贾琮从袖兜里取出一锭大概五两重的银子,交给了最先答话的丫鬟,道:“劳烦姐姐去按方煮药,需要的药材,去旁边府上寻吴管家去要。 这五两银子,是我在国子监积攒下的膏火银。 姐姐拿去使吧,只望姐姐用心煎药。” 一个二等丫鬟,一个月也不过一吊钱,几钱银子而已。 这五两银子,顶她大半年的月钱。 丫鬟哪有不喜欢的? 接过银子,美滋滋的应下,起誓定要给大老爷熬好汤药。 一旁的两个嬷嬷和其他三个丫鬟则登时红了眼。 东路院不比荣国府,那边只要主子高兴了,动辄赏赐。 这边……邢夫人一两银子恨不得当十两用。 月例银子都想法子克扣一点是一点,何曾赏过? 却没想到,贾琮竟能给出这么多赏银来。 她们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岂有不爱财的道理? 一个个眼睛雪亮的看着贾琮。 贾琮将众人神色看尽眼里,却没有再拿出银子,而是道:“诸位嬷嬷、姐姐,也请你们务必尽心。 这二年来,国子监发放的膏火费我并没使。 一年二十四两,两年四十八两,如今都在。 虽然不多,但只要你们将大老爷照顾的妥当,就算倾尽所有,都给你们又如何? 我虽不得老爷太太喜欢,到底身为人子,总要尽一份孝心才是。 而且,我银钱虽不多,却知道二嫂手里多。 你们照顾好老爷,二嫂知道了必然高兴,她是个大方的,到时候少不了你们好处。” …… 第一百零六章 知难而上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经琼林宴一事后,贾琮相信,一定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 此事的后续影响,远没有那么简单。 曹子昂本是新党趁势推出的新锐大旗,他固然借着大肆吹捧新法当为万世法而上位,可新党又何尝不是想向世人表明,连文曲星下凡的新科状元,都大赞新法,岂不正好证明,天意在新法? 这个时代,天人感应之说依旧大行其道。 然而,新党从众刚将势造到高朝,就这样生生被贾琮折断了。 卡在那进退不得,反倒成了笑柄。 这就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如房师、座师、乡党之流,还有先前诸多与曹子昂交好的新党大佬们。 他们在曹子昂身上下了重注,也动用了许多资源去推他。 否则,顶多二甲之才的曹子昂,又如何能大魁天下? 可随着曹子昂声名狼藉,他们一番心血悉数东流,还沾染上了不少笑柄,使得他们难堪非常。 他们岂能不记恨? 虽然一时奈何不得贾琮,但读书人向来崇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格言。 所以此刻,必有许多人在等着贾琮出现差池。 尤其是孝道上的。 毕竟,贾府的情况,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只是,贾琮既然能想到这点,又怎会如他们所愿。 哪怕是作秀,他也会秀到世人无可指摘。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至此,绝不会在细节方面落人口舌。 现下不过几两银子就能摆平的事,贾琮自不会吝啬。 如今,他并不缺银子。 世翰堂的《聊斋》售卖后,除却印制本银,所有利润全都给了贾琮。 林诚原本连本银都是不要的,只是贾琮不许。 想行大事,就不要占小便宜。 而只这一笔润笔银子,就价值不菲。 贾琮又用这些银子,让倪二拿去做了冷窖,招了人手,低调贩菜。 这二年来,只这两样就进项了二三千两银子。 这还是在他不能打贾家的旗号,连卖菜都让倪二避开豪门大族的情况下。 待他日后有了名义,能庇佑的住名下产业,更有大把的银子可赚,又岂是贾府种地收租能比的? 众人以为贾母不给他一分家业就能制住他,只能接受那些尊长主子的施舍,却是想多了…… 得到许诺,两个婆子和四个丫鬟千谢万谢后,便开始干劲十足的伺候起贾赦来。 或脱鞋去袜,或端水擦脸,一个个殷勤的不得了。 等到贾琮下回再散发些银子,给她们些好处,这些婆子丫鬟们,应该就会为他宣扬孝名了。 至于为何每次还要提及王熙凤,自然是为了和二房间的斗争,来的尽量迟一些,缓一些…… …… 自正房而出,贾琮又去了东厢,再度探视邢夫人。 邢夫人的情况,要比贾赦强许多。 她已经醒来了。 只是,反而比贾赦受罪许多。 因为她连喘息都困难…… 由于肺部受创,负压环境被破坏,而即使这个时代再高明的太医,也不可能再给她重新营造一个负压胸腔环境,助其呼吸。 所以在失去了肺叶牵拉动力后,邢夫人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也只不过将将“解渴”。 房间内,满是她“嗬嗬”哮喘的声音。 似溺水之人,大口大口的吞咽呼吸着,却又每时每刻都在濒临窒息…… 那般滋味…… 啧啧。 眼见贾琮近前,一板一眼的给她请安,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悲伤,平静自然中带着微笑。 邢夫人眼睛好似喷火一般,瞪眼就想骂,可她还没张口,只是刚一动气,就不止是伤口痛的要命,连呼吸都紧促起来,面色渐渐呈现紫色。 见她如此,周边婆子丫鬟纷纷惊叫起来。 贾琮则起身,淡淡道:“太太若是不喜,琮日后就不好再出现在太太面前了。 万一气坏了太太的身子,岂不是大不孝之罪? 不过琮每日必于门外晨昏定省,祈祷太太早日安康。 只盼太太莫要动气,早日养好身子,琮告退。” 说罢,又对周围数名媳妇丫鬟们拱手道:“劳烦诸位嬷嬷、姐姐费心了。” 只有一丫鬟强笑着小声应下,其余众人皆面色淡漠。 贾琮心中哂然一笑,从袖兜中又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那丫鬟,温声道:“姐姐务必多费些心,待太太养好伤,我还有赏。” 待那丫鬟满面激动的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后,贾琮甚至能听到其她人的吞咽声。 对付这等贪鄙奴仆,其实根本不用什么权御之术。 以利诱之便可。 不过贾琮面上依旧不带一丝轻狂,依礼道:“今日银子不随身,国子监发下的膏火银都存在墨竹院,待太太伤好时,吾必悉数取来相赠。 吾亦是代二嫂前来探视,汝等用心,待太太伤愈,二嫂也必不会小气,定会酬诸位辛劳之苦。” 见他如此许诺,更兼言谈举止皆循礼,令人如沐春风,让方才对他淡漠无视的媳妇丫鬟们,无不大为满意,连声道谢。 直到邢夫人再度发出一阵急促的“嗬嗬”呼吸声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大太太最不待见这个庶子,也不曾待见过那个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儿媳妇…… 当着她的面,众人就这样被收买改换门庭,不是诚心想气死人吗? 好在贾琮没有再多言,邢夫人如今活着比死了的利处大。 而且,没有贾赦在,只一个嫡母,还是一个瘫在床上连说话都费力的嫡母,对贾琮的制约已然不足为虑。 再想像曾经那样动辄责打,却是不能了。 连王夫人、王熙凤这样厉害的人,想惩罚贾环,都只能告到学里去,让夫子打手。 内宅妇人,是没有资格直接对公子少爷动手的,那需要前面爷们儿来管教。 所谓子不孝父之过,便是如此。 与邢夫人一揖礼后,贾琮转身洒然而去。 心中昔日之恨,已随着目睹此时邢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散去了大半,另一小半,却还要过些时日…… …… 翌日清晨。 墨竹院。 贾琮早早起床,看了眼外床上还在呼呼大睡的春燕,对身旁认真服侍他更衣的少女道:“又不是不知道规矩,这样早,你跟着起来作甚? 你瞧春燕和晴雯都还在睡呢。” 这少女,正是二年前未跟从贾琮一行人去尚书府的小红。 两年未见,小红倒比先前出落的好看了许多。 她抿嘴一笑,道:“二年没服侍三爷了哩,总该尽尽孝心。” 贾琮无语的看着她,口中挤出两个字:“孝心?” “咯咯咯!” 看着贾琮满头黑线的表情,小红掩口直乐。 饶是小红在贾赦病重时,就心有所感,知道贾琮迟早要回来侍疾。 而且她也从她老子娘那里听说过,琏二爷和大太太想唤贾琮回来,代他们侍疾。 可当贾琮昨夜带着晴雯、春燕、觅儿、小竹从天而降时,小红还是惊喜交加。 而当知道大老爷昏迷不醒,大太太更是重伤在床后,小红嘴上虽不会说什么,可心里真真高兴坏了。 家里虽然不喜贾琮的很多,尤其是连贾母老太太都不喜欢。 可是真真能舍下面皮对付贾琮的,只有那一对公母。 如今他们都半死不活,小红就再不用担忧贾琮的安危了。 与贾琮更衣罢,又服侍他漱过口洗完脸,小红却未离去,而是有些神秘兮兮的看着贾琮。 贾琮奇道:“还有事?” 小红又抿嘴一笑,从袖兜里取出一荷包来,递给贾琮,道:“三爷拿去用!” 贾琮笑道:“好的不学,你怎也和春燕那傻丫头学?我不缺银子使。” 小红正经道:“三爷,就当这是借给您用的。如今家里乱糟糟的,那些媳妇婆子们,哪一个都是见钱眼开,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没银子傍身,如何使得动她们? 若是一开始就使唤不动她们,往后她们眼里更没人了。 又多是几辈子的老陈人,在老太太那里都有名有姓的,三爷如今还教训不得她们。 不若先周全周全,三爷你…… 三爷啊,你笑什么嘛!” 贾琮摇头笑道:“小红,你是少见的伶俐丫头,只是还短些见识。 你想想,这个时候,我能插手家里的事吗? 周易有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凡事忌满,人满则骄。 而骄兵必败! 所以这个时候,咱们都要谨慎做人,万不能心大。 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冲动贪婪容易,谨慎克己却难。 咱们却要向难而行。” …… 自荣禧堂东廊下三间小正房外,给还未起身的贾政王夫人行罢礼后,叮嘱丫鬟不必相扰,贾琮便离去,转入后街。 过了抱厦,又穿过粉油影壁,来到凤姐儿小院。 此时时候尚早,天蒙蒙亮,只有两三个粗扫丫鬟在庭院内悄悄洒扫。 看到贾琮到来后有些意外,正要行礼,贾琮却摆摆手,道:“噤声,不要扰了里面二嫂休息。” 一丫鬟看着精明,小声道:“三爷是来寻平儿姐姐的吗?她已经起来了……” 贾琮闻言一喜,笑道:“平儿姐姐已经起来了吗?” 那六七岁的小丫头正是喜欢一切好看事物的年纪,见俊秀不凡的贾琮阳光一笑,只觉得天地都明亮了许多…… 她连连点头,笑的眯起眼,张口掉了一颗门牙的嘴巴,巴拉巴拉道:“平儿姐姐每日都起来很早哩,要给二.奶奶准备新衣裳和洗脸水,还要张罗些饭菜吃食,预备二.奶奶用。 管事媳妇们早早来报事,也要先经过平儿姐姐过一遭,挑紧要的给二.奶奶讲……” 话没说完,就见贾琮本来越来越淡的笑容,瞬间再次灿烂。 小丫头炫目之际,顺着贾琮的目光回头看去,就见一身着萱草花色裙裳的年轻女子,端一莲花碗,正从厢屋走出。 站在廊下月台上望过来,温婉中带着惊喜而笑。 好似幽谷中晨曦临立的一株山茶花…… 不是平儿,又是谁? …… PS:周一啊,老规矩,求票票,求订阅!! 第一百零七章 无可奈何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琮哥儿回来了!” 平儿欣喜道,冲淡了眉间的几抹忧色。 贾琮上前行礼问安道:“姐姐好,我是昨日回来的,因为忙着理事,所以才没能及时给姐姐请安。” 平儿抿口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嗔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小夫子一般。” 贾琮起身而笑,满面阳光。 平儿眼神微微有些波动,想起昨日老太太的话,心里暗自一叹,不过见贾琮似毫不在意,便笑问道:“这般早,你可是有事?” 贾琮点点头,道:“有事想求二嫂帮忙。” “什么事呀?” 平儿关心问道。 贾琮正色道:“如今大老爷和大太太都病倒了,不能理事。 王善宝家的也送回家养伤去了…… 东路院现下乱糟糟的,也没个能管事伏人的。 昨日大老爷被送回去后,竟连个煎药的都没有。 老爷虽让我看顾些,可我哪里有这个威望压伏那些婆子媳妇? 思来想去,家里只有二嫂有这个能为。 所以我想请……” “嗒!” 贾琮话没说完,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响声。 他眉尖一扬,屋里已经传来王熙凤的声音:“是琮儿来了?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平儿还不请他进来?” 平儿忙给贾琮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一起入内。 王熙凤还没下炕,犹半藏在被窝里,不过衣裳已经穿齐整了。 她未施粉黛,眼睛微微有些红肿,却并不怎么在意,见贾琮规规矩矩给她行礼,先自嘲了声,笑道:“难为琮哥儿你还记得我这个嫂嫂,如今,阖族上下都在看我的笑话……” 贾琮忙道:“二嫂哪里话,但凡在族里问一个,就没有不说二嫂好话的。 就是我,当初若没有二嫂和平儿姐姐的关照,怕未必能活到今日。 所以心里一直都念着二嫂的好……”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一直注视着贾琮,却也只能看出他满满的诚心来。 面上笑容和缓了些,再叹息一声,声音隐隐抽泣道:“若真如此,就是我的福气了。 只盼日后三弟袭了爵,做了官,继承了这份家业后,能给我和平儿一份容身之处,就感激不尽了……” 说着,还要作势行礼。 贾琮心里一凛,忙避开她,急道:“好嫂嫂,说这些,就再没我容身之处了。 昨儿当着老太太、老爷、太太和那么多人的面,我就起过誓,但凡家里的一分一文,我若取了去,就天打五雷轰。 老太太也说了,家里的家业,宝玉一份,兰哥儿一份,剩下的都是二哥二嫂的。 我真真是分文不要的。” 王熙凤眉尖一挑,道:“这就奇了,分文不取,那你怎么活啊?” 贾琮闻言,不装熊了,站直了身体,昂然道:“二嫂岂不闻: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易经六十四,当头第一卦: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我辈儒生,本当自强!” 看着如劲松挺立的贾琮,声如金玉般说出这番话来,那一身风采,让王熙凤和平儿两人的眼睛,均是异彩连连。 起初念那首劝学诗时,王熙凤心里还有些好笑。 以为真真是个书呆子。 可最后那一言“自强不息”,却又让她有些震撼和刮目相看了。 她出身不凡,见多了口出莲花,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人。 可真正能做到三分的,又有几人? 然而眼前这位如玉少年,这二三年来,却是她亲眼见着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今日,不正是自强不息吗? 听说,今岁就要下场秋闱。 前儿还做了那么大名头的一首好词,出了好大风头…… 轻轻呼出口气后,王熙凤心里莫名一阵酸涩。 想想这个小叔子,别管他做不做得到不取分文,只这这般志气和风骨,就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再想想她那个连老子女人的床都敢爬的丈夫…… 心情不好,语气自然变得差了些,王熙凤嫌弃道:“你这又是读书又是自强的,还来寻我作甚?” 平儿闻言面色一变,担忧的看向贾琮。 却不想贾琮竟能屈能伸,笑道:“二嫂,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老爷让我管东路院,可东路院那边如今乱成一团麻,我手下又没精兵强将,哪里管的来? 再者,如今我还小,纵然有自强之心,也需要一二十年慢慢变强。 如今正幼小,还要二嫂多照应……” 不提平儿瞠目结舌,王熙凤更是哭笑不得,啐道:“你个半大小子也是巧妇?原道你是个踏实好的,谁曾想也只嘴上功夫! 前面说的比唱的好听,还怪唬人的,这会儿又来哄我?” 贾琮苦着脸道:“其实昨儿已经打了二嫂的名头行事了,昨儿送大老爷回去后,我连一个端茶倒水熬药的人都指使不动,是掏了十两银子,又借了二嫂的名头,才指使动她们。 这二年来,一共也不过攒了不到五十两银子,一天就去了二成,若是二嫂不出面,怕是连三天都支撑不住。” 王熙凤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自得,冷笑一声道:“我看你也是个没本事的,堂堂一爷们儿,马上又要成世子了,连个奴才都使唤不动!只让人倒个茶水,就又要掏银子又要扯大旗,真真没意思的紧!” 贾琮闻言,垂下眼帘道:“二嫂,我这个世子……别人不知,你还不知怎么回事吗? 我不得老太太喜欢,就算加上那个虚名,在人家眼里又有什么当紧? 若我自己还真当回事,那才是迷了心了。” 见他如此有“自知之明”,王熙凤心里缓缓松了口气。 她虽不怕贾琮拿着大义来压人,可真要那样,她其实也难受。 毕竟,贾琮早已不是二年前东路院假山后的那个孩童。 被凌虐的浑身伤痕,只能靠卖惨破局。 如今,他身后有赏识他的衍圣公,还有当朝大司空为师,就连老爷都向着他。 真要闹将起来,她也难看。 好在,他够聪明。 知道在贾府,老太太的宠爱就是圣眷。 没有圣眷,空有名头什么也不值当…… 孝字当头,背后靠哪个也翻不了天! 又见平儿担忧的看着她,心情好了许多的王熙凤无奈摇头,道:“看你这般作难,也罢,我这个做嫂子的,帮你一把又如何? 只是我现在身子不舒坦,下不得床,也不知该怎么帮你。 总不能拄着拐去帮你骂人吧?” 贾琮闻言似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有了主意,道:“对付那些嬷嬷丫鬟,哪里还需二嫂亲至?岂不是太抬举她们了? 二嫂只要派一个忠心可靠的,将那边管起来就是。 我一边要侍疾,一边还要温习课业,实在没功夫和那起子人周旋。” 说着,目光看向了平儿。 王熙凤心思何等伶俐,见此场景,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高声笑道:“哟!我道你这般一大早来作甚,说了半天,原来是来要人来了…… 好你个琮哥儿! 前几日你二哥还想要了晴雯过来,这还没过两天,你倒反过来打起平儿的主意! 你可知,原本过几日你二哥就要收了平儿做通房,你连你二哥的女人也惦记,你们倒真是亲兄弟啊……” 此言一出,平儿自然满面羞怒,涨红了脸,跺脚啐道:“奶奶真是疯了!” 贾琮也赤着脸,急道:“二嫂,我便如同尊敬二嫂一般尊敬平儿姐姐,岂敢,岂敢…… 真真是,真真是…… 罢!罢! 既然二嫂不愿助我,我再寻他法就是。 何苦因此玷.污了平儿姐姐的清誉! 我这就离去,这就离去,再不敢扰了二嫂……” 见他如此,王熙凤反倒安下心来,扬眉喝道:“站住!你急什么?” 贾琮顿住脚,正色道:“二嫂,我自然不怕什么,再难听的话,我打小就听惯了…… 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断不能让平儿姐姐被人说嘴去,她是何样的清白好人? 在我心里,二嫂贵如神仙妃子,平儿姐姐就是九天玄女,而我……” 说着,明亮的眼中变得黯淡下来,声音低沉道:“又算什么呢?” 到底是生的好,模样入人眼,再加上地位确实今时不同往日…… 见他这般,别说平儿忘了羞恼,红了眼圈,满心生怜,连王熙凤都动了愧疚心。 王熙凤没好气道:“不过关起门来自家人开个顽笑,你就说这么一大筐子话,让人怪难受的,真真是小气! 日后中了进士做了官,官场上那些老爷们说的顽笑混帐话多着呢,难道你一般去较真儿? 小小年纪,哪那么些念头? 再说,你又有什么好自贱的? 你虽生母不显,可打小长在国公府里,是正经的公候子弟,又比谁差哪去了? 还有……” 说到最后,王熙凤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一时却没想明白,继续道:“你如今成了国公府的世子,日后就算再降一等,也是堂堂三等将军……” 言至此,王熙凤终于回过神来,眼神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眼前这混帐小子,夺了她本该有的气运荣耀,结果她现在居然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王熙凤心里怄个半死,直想骂人!! 可见贾琮当真低落,不似耍奸,王熙凤心思又飞快的转了起来…… 她原是准备将平儿许给贾琏当通房的,进门儿这几年,她先把贾琏房里原来的两个丫头给赶的赶,卖的卖。 原也没什么,哪家新入门的当家大妇不烧两把火,立立规矩? 可这几年来,她一无所出,年前好容易怀上了,可到头来终究还是小产没留住。 贾琏也从初入门时的恩爱包容,渐渐变成了不耐…… 家里尊长们都或明或暗的劝她,不要犯了好妒之戒。 连王夫人都是如此。 所以,她本是打算用平儿去堵人口舌的。 平儿是她的心腹,性子极好,绝不会像赵姨娘那样整日里闹幺蛾子。 可现在,贾琏做出那样没面皮的事来,这等好事自然想也别想。 想来也没人再逼她大度…… 如今眼见贾赦也没几日好活了,他死了,爵位就要落到贾琮身上。 虽说眼下有老太太在,可以压着他。 可老太太年纪也不浅了,谁知道还能有几年? 再过几年,连老太太也没了。 贾琮再中了举,考了进士做了官,头上有爵位大义,身后又有孔老国公、大司空等重臣护着。 家里谁还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连老爷贾政都那般欣赏他…… 虽说贾琮已立誓,这份家业不取分文。 但是,这等话听听也罢,谁还当真…… 她自忖若是换做她,就万万做不到。 几句誓言算什么,有的是法子破解。 所以,若能提前压一手,结个善缘…… 也不失一手准备。 瞧这书呆子对平儿的亲近,怕是动了别的心思…… 而平儿又对她唯命是从。 若是日后贾家真落在他手中,也可间接的掌控在她手里…… 念及此,王熙凤丹凤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已是拿定主意。 她娇声笑道:“罢罢,算我这做嫂子的说差了话,不该当你这孩子面前胡说八道,我给你赔个不是,也给平儿也赔不是……” 说着,她作势行礼赔情,贾琮和平儿慌忙避让,也不好再拿捏什么了。 王熙凤将气氛节奏都掌在手中,心里说不出的得意,对二人道:“既然琮兄弟求到门上了,我这嫂子的若不照应,也说不过去。 平儿……” 这一声唤,却让平儿心头一跳,慌道:“奶奶,我可离不得你!若不在奶奶身旁,奶奶让哪个去照顾?还有那么些事要做……” 平儿在王熙凤心中地位到底不凡,听闻此言,也犹豫稍许。 可如今贾琏已是被废,她若不早早做好准备,日后怎么得了? 都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她是女儿家中的大丈夫,权欲比寻常男子更重。 相较之下,一个丫头,又值当什么…… 因而大笑道:“傻丫头,你当这是去哪里?还不是在一家门儿里? 不过是到东路院帮琮兄弟一把,这抬脚就能回来,又不说是要隔十万八千里! 我可叮嘱你,每日里必要和我见上几回的。 你服侍我这么些年,咱们名为主仆,可我何曾拿你当过奴才看? 咱们是一辈子的情分,你纵是想断,也断不了的。” 说罢,眼中到底滚下泪来。 虽有诸般算计,然若非无可奈何,她又岂愿如此…… …… 第一百零八章 世位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自凤姐儿屋出来后,贾琮似情绪十分沮丧,一直低着头前行。 这让心情本来低落的平儿见了,反而动了不忍之心,善良的她关心道:“琮哥儿这是怎么了?” 贾琮摇头自责道:“都是我的不是,累的姐姐被说嘴。” 平儿登时想起了他之前自贬的话,心中愈发不忍,叹息一声,宽慰道:“你素日里就比平常孩子懂事明理许多,这会儿怎偏想不开?二.奶奶不过是句顽笑话,我都……我都不在意,你还往心里去?” 贾琮闻言,登时变了笑脸,扬起嘴角笑道:“好姐姐,果真不在意?” 平儿见状,张了张口,看着那张灿烂的脸不知该怎么说。 哪里反应不过来贾琮是在使坏,凝眸薄怒嗔视他…… 贾琮得意一笑后,又敛起姿态,巴巴道:“还望姐姐早些来帮我,东路院那些管事媳妇,我实在支使不动。 还有那些姨娘,哎哟……” 看着贾琮一脸纠结,无言以对的模样,平儿噗嗤一笑,道:“也难为你了……” 东路院的管事媳妇多是和邢夫人、王善宝家的一个德性,人以群分,可想而知她们有多可恶。 至于贾赦那些姨娘…… 连平儿都有些头皮发麻,贾赦是个喜欢艳的,想想赵姨娘是什么性子,东路院那十来个姨娘就是什么性子。 不过她又与贾琮不同,她是以“王熙凤化身”的身份去的。 以王熙凤的赫赫威名,那些人哪个都要忌惮三分。 毕竟贾赦邢夫人在时还好,王熙凤的手伸不过去。 可贾赦和邢夫人眼见不行了,想想王熙凤的性子,她们岂有不怕的? “琮哥儿,你怎想着求二.奶奶相助,将王善宝家的立下赶出府的?我听说,她还替大太太挡了一剑……” 平儿轻声问道,她到底心存良善。 再者,她和与王善宝家的外孙女司琪也相熟。 因而隐隐不忍。 不过想到王善宝家的曾经苛虐贾琮之事,又忙道:“我是极不喜这个人的,只是何不等她养好了伤再……” 贾琮笑道:“平儿姐姐,我并不是为了报当年之仇才饶不过此人。只是只要有此人在,平儿姐姐纵然有二嫂威名傍身,也治不伏东路院那群刁奴。 这个婆子,就是她们的头头,极坏极歹毒。 再者,正如方才我与二嫂说,大太太身上的剑伤其实并不打紧,若只如此,养上半年就能恢复如初。 可被王善宝家的那身肥肉一压,就将大太太压去了大半条命。 日后下不得床见不得风光不说,连喘息都难,和得了肺痨一样骇人,正经说话都困难。 她将大太太害成这般,家里哪还能留她? 当日情形已经很清楚了,大老爷失去理智动手后,本是要走的,偏她跑过来号丧,被刺一剑后,倒拿大太太这个主子当垫子。” “好了好了……” 平儿被说服,笑道:“如今愈发有理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说什么一身肥肉,难听死了……” 贾琮看着她笑而不语。 见他难得孩子气,平儿笑道:“我知道呢,你是为了我过去后好做事…… 行了,必不浪费你的好心,我一会儿就去太太那里说。 可满意了?” 贾琮自然满意,大喜后,告辞而去。 去了王善宝家的那条老狗,邢夫人日后只能做个聋子瞎子,苟延残喘罢了。 再想兴风作浪,就要看他贾琮给不给这个机会! 最重要的是,借此难得机会,平儿正式名正言顺的脱离了那火坑! 整部红楼,可还有比她更娇俏可人,更体贴善良的女子吗? 只要有她在,贾琮甚至以为,此世都不枉往这朱楼里来一场! …… “这么说,凤丫头把平儿派到东路院管家去了?” 荣庆堂,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后,问道。 贾政昨日为了堵住贾琮起的誓言,不容置疑的让他先把东路院管起来。 此事,贾母虽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 她倒也没想过,真的分文不给贾琮。 若只一个东路院,给了也就给了。 她并不是一个小气之人…… 只是不想,转眼东路院也被王熙凤接手了。 就不知贾政那边知道后,该怎么说…… 王夫人淡淡一笑,道:“倒不是凤丫头自己派去的,是琮哥儿今早天还没亮,就亲自去请的。 他一个孩子家家,虽得了老爷的吩咐,管着东路院,却连个端茶倒水的都只派不动。 在国子监巴巴攒了二年的膏火银子,昨日为了给大老爷熬药,就不得不支出去了十两,剩下的也来不了两回了。” 贾母闻言释然,又有些轻蔑的笑了笑,道:“外面只道咱们妇人管家轻快,如今他们知道到底轻快不轻快了? 以为仗着主子的名头,就能随意指派,却是可笑了。” 王夫人缓缓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呢?都说凤丫头厉害,她其实心里也怵那些老陈媳妇呢。” 贾母哼了声,道:“你们哪里知道那些婆子的刁钻?她们多是几辈子当差的媳妇,在府上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她们比谁都明白。一代代传下来,有什么漏子她们也比主子更清楚。 若只如此倒也罢,只要不犯规矩,各安其位也是好的。 偏有那么一起子不得志的小人,专盯着主子的不是,然后造谣生事。 遇到这样的奴才,也别管几辈子的老脸,一定要下狠手处置才是。”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 贾母又道:“大太太的伤,果然是那王善宝家的害的?她不是大太太的陪房吗?” 王夫人慢丝丝道:“倒也不是有意的,被大老爷伤了后,不留心倒在了大太太身上,她身子重,又正巧压在了伤处,才弄的现在成了大难事。” 贾母皱眉道:“既是如此妨主子的奴婢,合该远远的赶走了账。也算帮凤丫头一把……” 说着,贾母深深看了王夫人一眼。 这种内宅事,哪样能瞒得过她? 原先她处处容着邢夫人,就是为了制衡二房,或者说眼前这位。 如今倒不必再废那事了。 她虽极不喜贾琮,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毛还没长齐全的孩子,远不是贾赦夫妇那对废物可比的。 之前贾琮的种种算计,她都看在眼里。 可以确定,是个主意极正的。 大房有这样一个存在,日后怕不是她帮着大房平衡二房,而是要反过来了。 有平儿先去帮王熙凤插一手,也好。 只是眼前这位,许是还没反应过来…… 贾母自然不会说破,真要让一房独大,她也没好处。 正事说罢,又笑问道:“姨太太这两日怎不见过来了?” 王夫人忙道:“她身子有些不适,过两日再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笑道:“她哪里是什么身子不适? 人家这是在给咱们留体面,不愿看家里的笑话。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再避讳也没必要。 还是请姨太太来说话罢!” 王夫人笑着颔首,打发人去请…… …… 宁国府。 仪门内前厅。 贾琮自凤姐儿院告别平儿后,又往东路院看查过贾赦情形,便来至此处。 本是昨日相约好的。 “请珍大哥安。” 被小厮引入此处,贾琮见贾珍已在主座上喝茶,上前请安道。 贾珍卖相不俗,气质奢贵,但对上贾琮,却不似早二年里那般不入眼。 忙叫起后,又要请上座。 贾琮自然谦让,要往下首客座上坐。 只是到底执拗不过贾珍,劝到了主座次位上。 谢罢,贾珍看着贾琮,赞道:“三弟大名,这二年来一日胜似一日。前日琼林宴一词,更是名动京华。 你可知这两天,多少故旧世交,托我得一副三弟的墨宝? 更有不少人,打听三弟生辰八字……” 贾琮闻言变了脸色,道:“珍大哥,小弟才十二……” “哈哈哈!” 连一旁贾蓉都跟着笑了起来,贾珍道:“十二也算是长大了,不过三弟放心,这等事自有大老爷二老爷做主,我如何做得主?再者大老爷如今又……” 若是贾赦没了,贾琮自然要守孝三年。 再者刚一议亲,生父就死,说来也晦气。 所以,只是玩笑罢。 见贾琮听闻贾赦事便沉默了下来,面容沉重,贾珍眼中闪过一抹光泽,心里暗叹: 小小年纪,行事却是如此周道。 果真是个人物啊…… 念及此,贾珍话锋忽地一转,似好奇问道:“琮兄弟,昨日大老爷缘何突然会去那桃红姨娘房?就我所知,大老爷不下病榻已经好些日子了……” 说话间,一双眼眸紧紧的盯着贾琮。 他不是不知道贾琮之前压根没回过家,事发时一直在国子监,之前更在琼林宴上一鸣惊人。 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个时机和能为操纵这样一件大事。 可是,就目前来看,这件事背后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贾琮。 而豪门中,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只是贾琮闻言后,却是一怔,眼中满是茫然之色,道:“珍大哥是说……” 贾珍纵然心思深沉,眼光老辣,可他再有三十年经验,也想不到贾琮的心理素质究竟有多好,多稳。 手术台前,生死都不能令其色变动容,更何况区区一次突然的试探? 这等反应,完美到无懈可击。 贾珍见之,心里有数,他亦是个自信之人。 见贾琮丝毫破绽也无,便不再多想什么,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惋惜琏兄弟运道太差……” 这话贾琮又没法接了…… 贾珍也不在意,对贾蓉道:“去给你琮三叔将宗人府开的牌票和执照取来。” 贾蓉忙转入后堂,未几,取一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两份文书。 贾珍取来,道:“这份牌票要供进祠堂,给祖宗们看着。这份执照,三弟你且收好,是世子身份的凭证。 待日后,可执此凭证,三弟去宗人府兑换嵌金文书……” 意思就是承爵了。 贾琮接过那执照,看了眼,只见上面写着数行朱笔金字: 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琮,曾祖世袭一等荣国公贾源,祖世袭一等荣国公贾代善,父世袭一等神武将军贾赦。 承兆年不易之朝,赖圣皇保育之恩,钦赐世位。 眼中闪过一抹波澜,有了这份执照,除非贾赦起死回生,否则,他的处境将会大大改善。 也有足够的光环,去筹谋一些事了。 深吸一口气后,见贾珍正含笑相视,贾琮起身礼道:“多谢珍大哥出力。” 贾珍摆手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我本为贾族族长,不过分内事罢了。” 对于贾琮的动容,贾珍心里自然理解。 想当年贾敬避爵,直接让贾珍承爵时,贾珍心里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此刻贾琮能如此压得住,已经很让贾珍意外了。 一旁处,贾蓉则是满脸的艳羡。 不过念及荣府那边复杂的情况,和贾琮昨日起的誓言,这份艳羡又散去了大半…… 贾琮自然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话,他感激道:“纵然如此,也当重重感谢珍大哥才是。 没有珍大哥相助,便没有小弟今日。 原本该好生请个东道才是,只是…… 老爷太太现卧病在床,还望珍大哥体谅。 再者,小弟如今囊中也并不宽裕…… 不过待老爷太太痊愈后,小弟必补一个东道!” 见贾琮直揭其短,自言囊中羞涩。 贾珍和贾蓉父子俩,一边笑,一边难掩心中自得。 俯视之态愈足…… …… PS:感谢书友们一直以来的订阅、打赏和投票支持,今天这章算是加更感谢! 白天还有两更。 第一百零九章 接管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听闻贾琮之言,贾珍父子轻视之余,无不自得。 相比于贾琮这个空头世子,他们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虽说贾敬犹在世,可红尘事一概不沾。 宁国府内所有事均由贾珍说的算。 而贾珍虽然霸蛮,但于银钱一道,对贾蓉却并不吝啬。 至少,比贾琮这个连一个东道都请不起的世子强的多。 贾珍豪爽笑道:“三弟哪里话?如今你手头不宽裕,此等喜事,合该我这个做大哥的来请东道才是。 不过你说的也在理,如今大老爷大太太卧病,不是时候。 你放心,待他们痊愈后,自有我来安排!” 贾琮呵呵谢罢,不再此事上多言,又道:“珍大哥,大嫂子可还好?是否方便小弟去请个安?长嫂如母,不敢轻慢。” 贾珍闻言笑道:“真真不巧,今儿你大嫂和蓉哥儿媳妇去了药王庙进香去了,下回再见罢。” 贾琮点点头,道:“也好。那……小弟还想去看看琏二哥。” 贾珍闻言面色微变,缓缓颔首道:“也好,正好可与祖宗说一说承袭之事……” 不过却没打算亲自引见,而是对贾蓉道:“给你琮三叔带路,去宗祠见见你琏二叔。” 又对贾琮道:“我身子不大舒服,就不陪三弟一起去了。” 他才亲手废黜了贾琏,这会儿去见,面子上总觉得过意不去。 往日里关系还是极亲近的…… 贾琮自然不强求,再次拜谢后,与贾蓉出了前厅,往西边宗祠走去。 …… 过了黑油栅栏内的五间大门,顺着松柏树间的白石甬路,直通正殿。 此处,是贾琮每一年都会来的地方,因此并不陌生。 宗祠正门闭合着,只有一边角门侧开。 四个青衣小厮垂手而立,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气氛肃穆,连贾琮、贾蓉至此,死人也只是打千儿行礼,并未出声。 二人径自入内。 祭祖时挂着的祖先“神影”都收了起来,那只有大开宗祠时才会挂起。 平时,供桌上只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神位灵牌。 贾家共二十房,在京八房。 只这八房的尊长,就是一极大的数字。 因而供桌上满满当当的全是灵位。 殿内堂下,一道身影垂头丧气的跪在那,看起来几无生息。 贾琮见之,心中一叹。 他又何尝想这般行事? 算起来,贾琏是贾家少有的不带戾气之人。 虽浑身纨绔膏粱气,好*****……但到底心善手软。 只是,贾琮若不如此,贾琏为了不整天被贾赦打骂,就要将他唤回来侍疾。 贾赦打贾琏尚且不留手,打他贾琮,怕是连性命都不留了。 贾琏未必不知此情…… 再者,贾琏还要讨要晴雯去讨好贾赦。 贾琏可以不拿丫头当回事,贾琮却不能。 所以,他无法留手。 最重要的是,就算贾琏承袭了贾赦的爵位,对于整个贾家,也是弊大于利。 贾琏是个可以做好庶务的人,却承担不起一座国公府的安危兴衰。 如今朝堂上激流滚滚,新党气势正盛,一家独大,神挡杀神,佛挡诛佛。 再加上贾琮至今还未弄清楚,贾府前世宿敌忠顺王府是个怎样的情况,和贾府到底是怎样结仇的…… 以及先荣国贾代善,似还参与到十二年前夺嫡之变中,又留下了哪些隐患…… 诸多纷争,乱成一团。 激流湍急之下,稍有不慎,整个贾家都会陷入旋涡中。 贾琏其志其才,都难以担当门户。 所以,贾琮不敢心软。 不过,念及过往善待相助之情,贾琮必会让其富贵一生就是。 跪于贾琏身边,先与祖宗灵位磕头后,贾琮看着满面沮丧的贾琏,没有劝慰什么,开门见山道:“二哥,老太太已经发话了。 桃红姨娘没有开过脸,算不得姨娘。 所以此事完了也就罢了。” 一直木然不动的贾琏,听闻此言,终于有动静了,他空洞的眼神重现了几分光彩,看向贾琮,有些激动起来,道:“果……果真?” 贾琮点点头,道:“当真。老太太当着家里所有管事媳妇的面说的,再真不过。还说,以后贾家的家业,依旧由宝玉、兰哥儿和二哥继承。” 贾琏暂顾不得这个,急道:“那大老爷呢?” 贾琮顿了顿,道:“大老爷还未醒来。” 贾琏明显海松了口气,也恢复了些往日的气度,看向贾琮的眼神隐隐有些感激,他记得当日正是贾琮救了他。 但还是习惯性的居高临下,问道:“你方才说,家业我们三个分,那你呢?你如今倒成了世子了……” 贾琮摇摇头,道:“我已在老太太、老爷、太太面前立誓,分文不取。” 贾琏闻言,笑了起来,道:“到头来,你就落了个空名?” 贾琮没接话,瞥了眼贾琏包扎过的左耳,垂下眼帘道:“老爷让我把东路院管起来,可我哪里是管家的料,也没人伏我。 就求了二嫂,二嫂心善,就将平儿姐姐送到我处帮忙……” 贾琏闻言面色霍然一变,目光也凌厉起来。 他虽还没收平儿做通房,却并不是他不想,而是王熙凤一直不许。 王熙凤不点头,平儿无论如何都不肯跟他的。 可前几日,王熙凤分明已经允了他,过几天选个好日子,就给平儿开了脸,做通房。 谁知如今竟送了人! 贾琏脸色难看之极,想起娇俏温婉的平儿,心里跟吃了苍蝇一般。 见贾琏死死盯着自己,也不言语,贾琮抬起眼帘,看着贾琏道:“二哥,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回来管东路院。 我今岁秋闱准备下场,其实真没多少功夫管家。 二哥能回来侍奉老爷太太,我心里只有感激的份儿。 太医昨日说,老爷三日内大概就能醒来……” 听至此,贾琏原本铁青的面色,又瞬间惨白。 贾赦在他心中积累了二十多年的淫威,让他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昨日贾赦举剑要杀他的场景,能让他惊恐一辈子。 哪里还敢往东路院靠? 巴不得躲离东路院十万八千里都不嫌远…… 他强笑一声,道:“三弟,如今哥哥正在反省罪过,怕是不能去东路院了。只是……” 他看着贾琮,正经中带着命令道:“你平儿姐姐是借给你管家用的,却不能送你,她是我的……” 话未说完,就见贾琮突然站起身来,反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是,平生头一回。 不仅贾琏登时愕然,连一旁的贾蓉也挑了挑眉尖…… 不过,贾琮并没有如他们意料中的得志便猖狂,并不见盛气凌人。 只是眼神不卑不亢的看着贾琏,声音如金石般在宗祠大殿上回荡着: “二哥,你我是同父兄弟,之前小弟受难时,二哥二嫂多有援手之恩,我也一直铭记于心。 所以,无论是现在,还是十年后,二十年后,我希望咱们是都骨肉手足,精诚亲爱。 平儿姐姐,是二嫂的陪嫁丫头,二嫂将她送我,我很感激。 当年小弟在东路院受人百般虐待时,多赖平儿姐姐呵护庇佑,送衣送食,才有贾琮之今日。 所以自那时起,小弟就起誓,无论如何,都要保平儿姐姐一生幸福体面,和尊严。 绝不会让她沦为姬妾通房之流,成为他人玩物。 二哥,你能理解吗?” 看着贾琮肃穆果决的眼神,最后一言,一字一句的发问。 贾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贾蓉,也眨巴着眼睛,眼神满是惊讶的看着强硬不容置疑的贾琮,似第一次相识…… …… 东路院,倒座厢房。 王善宝家的住处。 因为王善宝家的是个老寡妇,只有一个女儿还嫁给了贾家家生子,所以颇得邢夫人信任。 没有像其她管事媳妇那般,住在外面下人宅院内,而是住在内宅内院。 她还代邢夫人掌着嫁妆财货,和整个东路院的银钱。 在东路院内,呼风唤雨,权势无双。 众多婆妇丫鬟,都仰其鼻息,小意奉承。 比寻常主子还要体面! 只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此刻,看着贾母、王夫人和王熙凤三方派来的嬷嬷站在炕前,逼迫她交割清楚财物账簿,还要被送往田庄上去做事时,王善宝家的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原本殷切服侍她的几个媳妇丫鬟,更是如同躲避天花瘟疫般,迅速远离王善宝家的。 这老妇背后才挨了一剑,伤口都没愈合,万万没想到,竟会落到如此结局。 她嚎啕大哭道:“我不伏,我是太太陪房,我要见太太,我要见太太!” 说着,挣扎着要爬起身。 只是,贾府的管教嬷嬷,虽比不得宫里的教引嬷嬷,却也差不了多少。 一个个面上不见半点笑容,透着寒气。 为首的嬷嬷冷笑道:“你还有脸子提大太太?因为你一压,大太太差点连命都没了,日后也只能瘫痪在床,受不得风,连出气都不顺。 老太太说了,你这等妨主奴才,不打死都是念着过往的那点苦劳。 劝你赶紧交接清楚,好多着呢。 真仔细查起帐来,你那点家俬全填进去都未必够。” 听闻此言,王善宝家的登时不嚎了,垂头丧气的趴在炕上。 掌管东路院家财多年,哪怕邢夫人管的严,可她还是上下其手积攒了不少棺材本儿。 可不敢全都丢进去,她自知是绝对经不起查账的…… 为首嬷嬷见此,不屑冷笑一声,然后回头看向平儿,道:“姑娘准备接手罢,日后东路院月钱,前面结算了就直接送到姑娘这里,姑娘再往下发放。 哪个不懂事不懂规矩的,姑娘只管扣便是。 若有人闹,自有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为你做主!” 看到周围婆子丫鬟看过来谄媚讨好的笑容,平儿微微颔首。 只是见王善宝家的一身精气神都散了,如死了般瘫软在炕上,到底不忍,道:“嬷嬷,她到底是大太太的陪房,服侍了大太太一场,虽如今……还是派个车,送她去田庄上吧。” “姑娘心善,也罢,就当行一次善吧。” …… 荣府,墨竹院。 正在庭院内叙着旧情的晴雯、小红和春燕三人,相互取笑顽闹着,一旁还有娟儿、觅儿、小竹和秋珠四个小丫头子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二年来没好生相见,都亲热之极。 正说的热闹,忽然听到院门外面传来一阵动静,有敲门声响起。 小丫头觅儿蹦蹦跳跳跑到门后,先问了句:“谁啊?” 就听门外传来一道笑骂声:“还不快开门,再啰嗦,先给你个榧子吃!” 觅儿听出是哪个,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笑道:“哎呀!原来是林姑娘啊!” 说着,连忙打开了木门。 …… PS:提前说一下,对贾琏只是个原则上的表态,后面还会有个进一步的说明,实际手法是怀柔性的,别急。 这部和上本主角地位不同,处境不同,处理方法也会尽量圆润些。 第一百一十章 艳羡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觅儿打开木门,却发现外面并不止一个林黛玉。 家里的少爷小姐们,竟全来了。 宝二爷、环三爷、兰哥儿,林姑娘、薛姑娘、史姑娘和三春小姐,都到了。 觅儿嘴里零零碎碎的喊了一圈子的人,倒让人又笑了起来。 庭院里面坐着的晴雯、小红、春燕听到动静后,匆忙迎上前来,招呼众人里面请。 宝玉的目光在晴雯姣好美艳的面容上停留了稍许,本想额外打招呼,脑中却响起贾琮之前告诫的话,心中无奈的收回目光,与众人一起入内。 晴雯、小红一边招呼着众丫头端茶倒水,一边引着诸位小姐公子进了正堂。 宝玉问道:“贾琮呢?他不在么?” 目光看向晴雯,不过晴雯并未答,她冰雪聪明,自然感觉到宝玉看她目光的不同。 若是宝玉是她的主子,这样自然没话说。 可宝玉是贾琮的兄弟,还小一岁,总这样看,就是不知规矩了。 晴雯性子急,虽没当场落下脸子来,却也不理宝玉。 小红最伶俐,早就看出些什么来,暗中扯了扯晴雯,忙赔笑答道:“三爷天没亮就起来了,先去了老爷处探望,然后估计直接去了东路院。” 宝玉感觉到晴雯的冷淡,心里正不自在,懊恼唐突了女孩子。 听到小红答话后,忙借着台阶下来,笑道:“如此倒是不巧。” 小红笑道:“宝二爷和姑娘们,怎么不直接去东路院寻?” 宝玉摇头道:“老太太说,东路院现在伤的伤病的病,也没个管事的,就先不让我们去添乱了。等过几日,安定下来后再去探望大老爷大太太。我们便到这里来,问问贾琮。” 小红道:“那……不如让人去叫三爷回来,就说宝二爷、环三爷和姑娘们来了。” 宝玉还未说话,薛宝钗就连连摇头,道:“不通的很,哪有这个理儿?本来就做了不速之客,再打扰琮兄弟侍疾,传出去都是我们的不是。” 小红闻言面色一变,忙赔笑道:“宝姑娘说的是,都是我见识浅……不过我们爷昨儿还说了,大太太不喜他,只让在外面请个安,见着了反而生气,不利于保养身子。大老爷如今也还在睡着,太医让清静保养,不许人多打扰探视。 所以三爷在东路院,也是寻个屋子读书。如今得知宝姑娘和其她姑娘们还有宝二爷、环三爷上门,又是为了探望大老爷、大太太的病情,合该回来见见。”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史湘云上前,亲昵的捏了捏小红的嘴角,笑道:“这丫头的嘴巴是怎么长的,怎如此能说会道?我再没见过比宝姐姐还有理的人哩,今儿倒是头一回见!” 小红还没答,一旁林黛玉轻笑一声,道:“你没见着的多了去呢!” 眼见又要斗起嘴来,探春忙出面,道:“那快去叫吧,就说我们在墨竹院等他呢!” 小红脆脆应了声,让晴雯、春燕照顾好这些主子,自己往东路院赶去。 待小红走后,晴雯和春燕与觅儿、娟儿、小竹和秋珠四个小丫头,一起给诸位姑娘们斟茶倒水。 林黛玉却没有和其她人一般落座,而是哼哼一笑,往贾琮摆放书籍文墨的大理石书桌主案走去。 本来率先抢到主案位置的贾环,在看到林黛玉过来后,话都没说,灰溜溜的就让位了,寻了个屋角的椅子坐下,低头看地板…… 黛玉也没放心上,自然而然的坐下后,开始翻看贾琮摆放在几案上书籍。 这一幕,让宝玉微微失落,这几日,他愈发感到黛玉对他的疏离。 而且往日里,林妹妹何曾用过其他男人的东西…… 宝玉心里隐隐作痛。 再加上她如今亲近的人是贾琮,愈发让他自惭形秽,难过不已…… 不过,这一幕却也让探春等人艳羡。 倒不是艳羡黛玉能坐在贾琮位置上,而是艳羡黛玉可能寻到贾琮的新诗作。 若是再发现一首能媲美“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诗,想想就觉得幸福! 这个时代,一首好诗词,就好似后世的歌迷们发现了一首极好的歌儿。 不,还要比这更激动! 因为在后世五光十色的世界里,歌迷们除了歌曲,还有其他太多可以消遣解闷的东西。 然而当下这个时代,闺阁姑娘们除了这些文字游戏外,还有什么其她玩意儿可以解闷? 再者,诗词更有一层雅意在其中,愈发被世人所推崇喜爱。 也就可想而知此刻众人们的心情了。 当然,喜欢诗词,与喜欢诗人本人,终究是两回事。 不过总是能加分就是…… 眼见黛玉轻轻的翻看着贾琮铺展在几案上的书籍,不时发出一道无声的赞叹,让探春、湘云等人心中如同猫抓一般。 二年来没见几回。纵然贾琮偶尔回府,也只是匆匆一见,根本没有私下叙旧的机会。 也不知他的文和字如今如何了…… 可她们刚落座,晴雯等人才给她们上完茶,此刻都挤过去有些不合礼。 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余光却一直盯着黛玉方向,然后就看到黛玉翻书的手忽地一顿,面色微变,浮现出明显的喜色! 探春、湘云等人心里忽地一跳,连与贾琮素未蒙面的薛宝钗,那双杏眼都忽地明亮起来,尽是希冀之色…… …… 贾族义学。 贾琮当初的“意外”出现和离去,并没有为族学带来什么根本改变。 就连当初贾政震怒之下,命贾琏赶走的金荣,都再次回到了这里…… 托他姑母金氏的福,给王熙凤送了回好礼,说了几百句好话,也就这般了。 塾掌贾代儒到底上了年纪,贾琮走后,族中再没什么肯踏实进学的人,所以一日里只教半日,有时半日都不到,就或回家,或在后院厢房里睡觉。 只让孙子贾瑞代管。 可贾瑞本身就不是个身正的,因此,一如既往的乌烟瘴气。 往日里贾族子弟虽也坏,却碍于手中没几两银钱,坏也坏的有限。 可自薛蟠进京后,也入了族学念书,情况就大不同了。 薛蟠是个没了老子的,薛姨妈看似对他严厉,可实际上极其宠溺。 尤其是在银钱上,根本就不管他。 因此大手大脚的花销嚼用,哪个和他相好,他就给人银子。 当下世风以龙阳为雅,尤其是那些浪荡世家子和士林狂士们,痴迷所谓的魏晋遗风! 薛蟠在江南时还好,虽说南边此风更甚,不过他到底年纪还小,有薛姨妈约束着,交友也谨慎些。 可到了都中,与贾家那群子弟接触后,薛蟠才算真真开了眼界…… 诸般新奇顽法,真真是刺激啊…… 没几日,就先后和金荣及香怜玉爱交上了“朋友”。 他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有了香怜玉爱后,就把金荣给抛到脑后了。 眼见着香怜玉爱跟了薛蟠后,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大把的好处捞,金荣心里说不出的嫉恨。 他从小就是穷苦出身,虽谈不上饿肚子,可多一分的余财都没有。 周边人又多是富贵子弟,哪有不艳羡的道理? 只是他也没法子,因为他生的确实没那两人好。 今日又见薛蟠要带香怜和玉爱两人出去高乐,说要买这买那,金荣嫉妒的快要发疯。 心里扭曲之下,只想着他得不到,旁人也得不到。 看着香怜玉爱两人妩媚的脸,金荣只恨自己没生得更好…… 可是刚起此念,心里又忽然一动,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再想起和那人的过节…… 金荣阴笑一声,朝薛蟠走去。 …… 贾琮自宁府回到东路院时,正见平儿对一群婆子丫鬟训话。 他却没有干预,连听也没多听,与平儿打了招呼后,就往书房走去。 平儿虽是个性子温婉的,可初来乍到,训话内容自然不会都是好话。 想起前世她在书中骂贾雨村的那些话,噫~ 辣辣的! 所以,贾琮不影响她发挥…… 进了书房后,在主位上坐下。东路院的书房根本就是个摆设,贾赦极少用。 如今他用起来,里面大部分书和笔墨都是新的,极为便利。 过了没一盏茶功夫,就见平儿来敲门。 亲自迎进后,贾琮将身份执照给平儿瞧了瞧。 平儿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到底给贾琮道了喜。 见平儿心情复杂,贾琮也就没再想分享快乐,心中对平儿愈发有了敬意。 他将执照收起后,对平儿笑道:“平儿姐姐,这东路院的人可还好说话?她们刁蛮惯了,会不会给你使脸子?” 平儿婉然一笑,道:“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三方面出力,把王善宝家的给赶走了,如今这边人心惶惶,讨好还来不及,哪有敢使脸色的? 毕竟,她们再怎样,应该也明白没过去王善宝家的体面大。” 贾琮笑道:“我竟忘了这茬儿,她们多是欺软怕硬的,平儿姐姐有这样硬的靠山,她们自然怕,怕就好!” 看着贾琮俊秀的面上,满是关心暖煦的笑容,平儿心里忽然就乱了起来。 都不是糊涂人,王熙凤能一眼看破的事,平儿难道就想不到? 而且对于王熙凤的动机,她也能猜到几分。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就越难过,极不是滋味。 向来视作弟弟的贾琮,忽然“居心不良”,起了十分不该有的心思。 而一心孝敬的主子,又将她当成筹码和眼线,为了日后的富贵,竟连往日的情义都抛却了…… 念及此,平儿难忍苦痛,忽然就红了眼圈,滚下泪来。 而看着平儿眼中的凄然之色,和忽然而来的痛楚,贾琮如何能想不到缘由? 只需换位思考即可…… 他满面歉意的看着平儿,诚声道:“姐姐万万不可误会,琮对姐姐绝无半点不敬之心。 只是感念姐姐素来照顾护爱,因此才想让姐姐过的好一些。” 这话平儿哪里肯信,顾不得擦泪,咬牙道:“你还知道我待你好,我何曾过的不好了?” 贾琮肃色道:“姐姐每日里早起晚睡不说,还要代二嫂处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琐事。若只如此倒也罢,可二嫂到底不是个怜惜人的,二哥又是那样的性子,日后姐姐夹在两人中间,只会更难! 所以我才自作主张,趁这个机会,将姐姐拉出火坑。” 平儿气哭道:“我一个陪嫁丫头,不那样活还能怎样活?那样活只用一心一意服侍奶奶就好,可如今……” 贾琮明白她的意思,她换了主子,到底该忠于哪个? 忠于贾琮,对不起旧主。 可忠于王熙凤,则对不起贾琮。 良心上更加煎熬! 贾琮笑道:“好姐姐,你只管放心就是,二嫂说什么,你听她的就行。 既然我先前起了誓,贾家这份家业分文不取,她若想要,全拿去就是,和我并不相干。 难道姐姐当我顽笑哄人不成?” 平儿怔怔看着贾琮,道:“你果真不要,可……” 贾琮正经道:“只求姐姐一事,还望姐姐务必答应!” 平儿犹豫了下,道:“你先说。” 贾琮一笑,秀气的眼中却根本掩饰不住自信和霸气,目光璀璨的让平儿想避开,就听他朗声笑道:“只求姐姐务必相信,功名权势,荣华富贵,琮自可亲手取之,又何须惦记祖宗那点荫余之财? 祖宗可往,琮亦可往! 如此,方不负英雄本色! 而君子当世,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姐姐于我有恩,琮早已起誓,此生必护佑姐姐一世幸福、尊严、安乐。 绝不会让姐姐,沦为姬妾通房之流,受人欺辱。 谁都不行! 方才,我便是这样跟琏二哥说的。 幸运的是,二哥他理解我。” 看着第一次在人前神采飞扬吐露心声的贾琮,平儿震惊到完全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到最后,听到贾琮竟已和贾琏谈过此事,更是不知所措。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此刻何等心情…… 羞有之,愧有之,惊有之,骇有之,恐有之…… 当然,还有一丝丝的喜和感动。 杏眼中的泪水,控制不住的顺着姣好的面容流下。 她自幼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姊妹,何曾有人这般待她,为她着想过…… 原本早就认命,日后多半成为贾琏的姬妾通房,为奴为婢的服侍贾琏和王熙凤夫妇二人,这一辈子就那般过去了。 直到今日,有人这般郑重宣言,会庇佑她,爱护她一生一世…… 平儿一颗激动痛苦的心,如今只剩下满满纷乱的感动。 尽管她明白,贾琮说的有多不切实际…… 但他有此赤诚之心,难道还不够吗? 看着贾琮那双如星辰般的眼眸中,满是关心和爱护的目光,没有一丝杂色,泪流满面的平儿终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上那张充满着自信、阳光和坚毅,却也有丝丝稚嫩的俊秀脸庞…… 看着这张笑脸,只觉得,心里是那样的满足踏实。 …… 门外廊下,保持着举手敲门姿势已经许久的小红,不知何时,眼中已是落下泪来。 满满的艳羡…… …… 墨竹院,正堂。 林黛玉痴痴的看着夹在《论语集注》中的这页纸笺,俏脸却渐渐晕红。 似冬泉般灵动清澈的眸眼,也轻轻浮起了一层雾气,眼神隐隐复杂。 然而,就在探春等人忍不住想要上前看看,她到底看到了何样诗词时,黛玉却做出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她将那张纸笺,缓缓折叠起来,又堂而皇之的收进了袖兜里。 然后,她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继续翻动书籍,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众人看到的都是假象般…… 探春湘云等人见状,面面相觑…… …… PS:大章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曲相思词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东路院,书房。 游廊下,小红收拾好面色,举起的手终于敲在了房门上。 房间内,温馨的气氛陡然被破坏。 平儿放在贾琮脸上的手,仿佛是放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上般,“嗖”的一下收回。 不过却见贾琮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平儿又羞又气。 其实此时,平儿心中并无多少男女之情,更多的只是感动。 好似在面对自己的兄弟一般,只是…… 她又如何能完全欺骗自己? 贾琮的眼睛虽清澈,但目光中那份执着,她若看不清,那才是在说谎。 不过,既然没有挑明,不如就眼前这样最好。 毕竟,一来她心里没有任何准备,二来,贾琮还太小。 兴许过二年,这种心思也就淡了…… …… “哦?宝玉他们去了?” 小红进来后说明来意,贾琮点点头,问道:“可有事没有?” 小红面相保持的极好,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听到般,笑道:“只说本是想来探望大老爷和大太太,不过老太太怕耽搁了大老爷和大太太的静养,他们便来墨竹院看看。” 贾琮闻言颔首,看向平儿,道:“平儿姐姐,那我就去瞧瞧?” 平儿闻言,刚平复下的俏脸,登时又晕红起来,心虚的先看了眼小红,见她毫无反应,才放下心来,嗔恼的瞪了贾琮一眼,道:“你是做主子的,还问我?” 贾琮得意的打了个哈哈,虽是惫赖模样,可他生的好,让人生不出厌恶感来。 不过还是在平儿隐隐威胁的目光下,与小红乖乖离去了。 看着贾琮消失的背影,平儿颇有感触。 这种境遇,是她在王熙凤身边万万不会有的。 虽然王熙凤素来待她也不薄,可始终主奴分明。 这种让人尊重,让人小心呵护的感觉…… 从来没有过。 一时间,平儿痴痴的站在那,凝望着,凝望着…… …… “这般看我作甚?” 出了书房过了插屏,离开了平儿的视线后,见小红不时的瞄自己一眼,贾琮看她一眼问道。 见小红欲言又止的模样,贾琮笑道:“刚偷听墙根了吧?” 小红忍不住啐了口,嗔道:“三爷真是不害臊……” 贾琮呵了声,道:“你偷听我,还反过来派我的不是?” 话虽如此,可偷听墙根,那是好话吗? 小红红着脸,撅起嘴,虽不言语,可满脸的不满。 也是她和贾琮极熟了,方才会如此。 说起来,虽然她早没了靠近贾琮身边的想法,尤其是在相貌惊人的晴雯出现后。 可是…… 见贾琮如此对待平儿,她还是忍不住吃味。 真的是,太好了。 撇了半天嘴角,吐出一句心里话来:“我就不信平儿姐姐就那样好!” 说罢,还狐疑的看了贾琮一眼,目光很有深意…… 在豪门深宅中长大的女孩子,如今又通了人事,实在比外面同龄女孩子早熟的多。 许多事,她都明白的。 她多半在怀疑,贾琮是不是也起了大老爷和琏二爷的好色毛病…… 贾琮见她如此,呵呵一笑,却没多解释什么。 他对平儿的感觉,除了今世平儿对其温婉相助,在其最困难时赠衣送食外,还有前世读红楼时,平儿在文中品性的印象加成。 红楼中的诸多女儿,梅兰竹菊各有千秋,但也各有薄处。 但如平儿这般,几乎没有任何争议的女孩子,仅此一人! 两世相加,对其的好感,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是,他虽是极喜欢平儿的,也费了心思将她从王熙凤处讨了来,却不代表他会为所欲为。 且不说做的到做不到,而是那样做品格太低。 轻贱别人的人格,也是在轻贱自己的人格。 尤其是对自己欣赏的女孩子…… 贾琮自诩并不是一个那样低级趣味的人。 他之前对贾琏和平儿说的那番关于尊重尊严的话,并不是虚伪之言。 二来,他目前确实还没心思去当个“实干家”。 不提外面危机四伏,他的处境也算不上多好。 只说他才十二岁的年纪,这个时候就早破色戒,估计日后多半活不过四十。 他前世本就是医生出身,对这点还是很在意的。 而且,他也很享受和喜欢的女孩子相互尊重相处的感觉。 那样比单纯的“实干家”,更快乐。 只是这番心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怎好与小红说? 因而岔开话题问道:“你先前是怎么来的?” 小红没有得到答案噘了噘嘴,不过到底还是知道分寸,答道:“二门外不是有备班的车轿嘛,我只说老太太让宝二爷他们来寻三爷,我又是奉宝二爷的话前来寻三爷,就分得了架骡车。 这会儿子还候在门口哩!” 贾琮笑道:“就属你最伶俐!” 说罢,准备与小红一起去二门外乘车,然后就见一在二门外侍候的三等嬷嬷面色古怪的匆匆进来,目光中隐隐有幸灾乐祸之色,禀道:“三爷,外面有人寻你,是姨太太家的薛大爷!” 贾琮闻言,再看见这位三等嬷嬷的面色,眼睛微微一眯。 让那位嬷嬷先离去后,贾琮对小红耳语了几句后,小红面色微微一变,不过还是立刻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分开而行。 …… 墨竹院。 看着若无其事的林黛玉红着耳根坐在那,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贾探春首先坐不住了,起身上前,赔着笑脸道:“好姐姐,到底发现了什么美成这样,让我也美一美可好?” 林黛玉闻言,面色微微古怪,她咬了咬樱桃般的唇角,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什么也没有。” 探春气道:“你这是什么也没有的模样吗?” 一旁湘云也跑了过来,歪着脸靠近细细端详着黛玉的模样。 黛玉撑不住她的眼神,羞恼道:“云丫头莫不是疯了?” 湘云却喜的拍着手叫道:“三丫头果然没说错,林姐姐是有古怪!好呀,必定是又得了首好词!快拿出来让我们也瞧瞧,好东西难道就你一人守着?” 黛玉摔脸子道:“我多咱一人守着好东西了?” 湘云可不是宝玉,不惧林黛玉小性儿,理直气壮道:“刚才分明看见你从书里发现了一张纸笺,那是三哥哥的,你自己收起来,岂不就是你一人守着? 再说,你这会儿守着也没用,三哥哥回来,难道还不给我们瞧?” 黛玉闻言自知理亏,再看到宝玉方向投来的失望眼神,愈发气急,她从袖兜里取出那张折叠起的纸笺,一下摔在桌案上,道:“你们便去看吧!” 说罢,扭头不理众人。 探春顾忌她是贾母的心头肉,湘云却不顾忌。 伸手从几案上取来纸笺,拆开后一看,大眼睛登时一亮。 不过随即…… 与先前的黛玉一般,俏脸飞起一片晕红。 而后竟在探春还没看之前,赶紧重新折叠好,捏在手心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见她这般,别说探春瞪大眼睛,连迎春、惜春、贾环、贾兰等人都无语了,一个个好奇心差点没蹦出来。 都狐疑的看着湘云…… 黛玉此时反倒转过身来,面上哪还有一丝羞恼,得意的看着湘云,道:“云儿,我可是将这纸笺放在桌几上了,没给别人看过。我倒看你要不要一个人守着?” 湘云闻言,差点没气晕过去,咬牙切齿道:“林姐姐,你果然不是好人!你故意引我来!!” 林黛玉这会儿也不恼,娇滴滴的哼了声,抿嘴得意一笑。 见她二人如此打哑谜,众人快没疯了。 一个个巴巴的看着湘云手里的纸笺…… 湘云实在绷不住了,一跺脚道:“罢罢,三哥哥若是责怪,就怪我吧!” 说罢,如同败身烈女般,别过头,却将手往探春处壮烈一挥。 这般模样,愈发让林黛玉咯咯笑不停,恼的湘云咬牙切齿! 探春迫不及待的接过纸笺,这回却不是她一个人看了,宝钗、迎春等人都围了过来。 不过没等她们细看,就听湘云凶巴巴的对贾环和贾兰道:“你们先去庭院里耍子去!” 别看贾环在贾琮跟前又蹦又跳,可在家里这些姊妹们面前,一句多嘴的话也不敢说,灰溜溜的和贾兰一起离开。 心里打定主意,必让贾琮以后远离这些可怕的人…… 探春虽挑了挑眉尖,却也顾不得那个不争气的胞弟了,拆开纸笺后,先是一喜,因为上面果然是贾琮的笔迹,写了一阙她们没见过的新词,待读起后,面色却如同黛玉湘云一般,纷纷变得古怪起来…… 只见纸笺上写道: 临江仙·相思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平儿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 这这…… 读罢这阙词,众女无不面色绯红。 词,自然是绝顶好词。 念罢后,只觉唇齿留香。 一副副场景,如画儿一般在众人心田勾勒。 画中有词,动人心扉! 可这,分明是一首相思词啊! 若只如此倒也罢,诗经里描写情爱的诗也不少,并不值当如此大惊小怪。 但…… 平儿?! 连小惜春的面色都古怪了起来…… 谁不知道,平儿是凤丫头的陪房丫头,早晚都是琏二哥的人。 可贾琮写了首相思词给她…… 众人中数探春最推崇贾琮,感觉到气氛愈发古怪,她干咳了声,解释道:“平儿和三哥哥是好多年的旧识了,而且,三哥哥被困在东路院假山耳房时,就是平儿准备了点心,让司琪送去的。若不是这样,怕三哥哥早就饿死了。 所以才,才……” 话未说完,早就面红耳赤的探春便说不下去了。 不管她有千般理由,也改变不了平儿是王熙凤陪房丫头的事实。 虽然还没被贾琏收房,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早晚的事…… 正当书房内气氛渐渐陷入难掩尴尬的无声时,就见小红气喘吁吁的从外面飞奔而入,面色难看的紧。 众人一惊,正要发问,就见小红直接走到薛宝钗跟前,哭腔道:“宝姑娘快去看看吧……” 薛宝钗莫名其妙,道:“这是怎么了?什么事与我相干?” 小红道:“我正要和三爷回来,就被你家大爷拦下。你家大爷不知怎么了,非要三爷去陪他喝酒听曲儿,说了好些极难听的话…… 三爷说大老爷大太太在卧病,不好前去,你家大爷就不依了,又跳又骂,还要捉打三爷呢……” 众人闻言都唬了一跳,然后纷纷看向薛宝钗。 薛宝钗白皙若雪的面上,则是满满的羞愤之色,只觉得一张脸丢尽! 一言不发,抬步往外走去…… …… PS:前文就设定过,虽有宋,但自宋太祖起就发生了变故。 人还是那些人,但人生命运都发生了变化,后文会有解释。 唔,尽量少抄抄,主要是小苹初见这一句太喜欢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作死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东路院,黑油大门外。 一身酒气的薛蟠,终于展现出了他呆霸王的本色。 堵在大门外,指着贾琮呼喝不止。 自从见识了男风的刺激,薛蟠就没少留意“姿色”好的猎物。 金荣、香怜、玉爱还有外面的一些倡优之流,他都过过手。 可之前顽过的那么多人,加起来都没贾琮长的好。 若是没喝酒,没有金荣那番话,他或许还能控制自己。 如今得知贾琮在贾家只不过是一个连奴才都不如的庶子,还是个花魁生的,连贾家老太太的门儿都没资格登,薛蟠反倒觉得真是撞了天大的好运! 赏了金荣一笔“媒婆”银子后,薛蟠就带着随从,直接来到东路院,请贾琮出去高乐高乐! 在他想来,贾琮这种身份的人,连饭都吃不饱,他大笔银子花下,还不随他处置? 勾勾手,贾琮就该巴巴的跟上来。 哪里想到,他如此礼贤下士,亲自登门,给了好大脸面,贾琮别说和他出去了,连手都没碰到。 薛蟠虽喝多了,可也能从贾琮那副讥诮的眼神中,看出他好像在看路边的狗屎,这让薛大爷如何能忍?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今儿你同意不同意,都乖乖的跟爷走,好多着呢!” 薛蟠一脸醉意熏红,眼睛瞪如铃铛,梗着脖颈叫嚷道。 贾琮面沉如水,对薛蟠身边人道:“你们大爷喝多了,还不扶他回家去歇着?” 可薛蟠身边的长随哪里肯听他的? 嘻嘻哈哈只是顽笑,眼神也都不算正经,道:“我们做奴才的,哪敢违拗主子的意思?哥儿还是随我们大爷走一遭吧,左右都有好处!” 贾琮闻言眼睛眯了眯,又对东路院的四个门子道:“既然他们不愿,你们去送姨太太家的公子回去歇着吧?” 谁曾想,东路院的门子竟也抱着看戏的姿态,支使不动。 一个个摇头道:“这哪行?使不得使不得! 薛大爷是外客,哪里是我们能劝得动的? 既然人家好意,不如三爷和他们去高乐一回罢?” 听到连贾家的人都支派不动,薛蟠愈发狂笑起来。 他的长随们也纷纷讥笑不已,眼神轻蔑。 这也算主子? 对于薛家人如何,贾琮暂时没有理会。 他的目光从东路院那四个门子的面上一一扫过,目光森然。 然而那四个门子哪里会惧? 他们倒不是自大愚蠢,相反,还都精明之极。 他们知道薛蟠背后是什么人,他是薛姨妈的儿子,太太王夫人的嫡亲外甥,背后站着王家。 即使贾琮如今占了世位又如何? 难道能比太太还大? 因此一个个有恃无恐。 贾琮怒急反笑,冲四人点了点头,记下后,再不理会。 本转身就想走,可薛蟠哪里肯依? 晃晃悠悠强逼过来,要强行抓扯贾琮。 只是,莫说他喝了那么多酒,就是没喝,这点年纪就如此沉迷于酒色,他的身子骨又能好到哪里去? 见他捉来,贾琮连续避让了几回,却每每似就要被擒。 待耗尽其耐性,见薛蟠猛的扑过来,贾琮往大门月台上一躲,薛蟠反应不及,“噗通”一下摔倒在石阶上。 也是他幸运,脚下一崴,没有正面磕倒,而是侧面歪倒。 否则只这一下,就要磕断他一嘴臭牙! 见薛蟠摔倒在石阶上痛的惨叫,他那些随从们就不敢再看戏了,原本见猫捉老鼠,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这会儿却唬了个半死。 若是薛蟠摔出个好歹来,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东路院那些门子,方才薛蟠捉贾琮时,他们动也不动,只顾着和薛家那些随从们看热闹。 虽没薛家随从笑的夸张,一个个也乐呵不止。 这会儿也跟着慌了神,好似摔倒的才是他们的主子般,呼喝关心不止。 “哥儿好歹毒的心!” 薛家一位随从怒目相视,指责道。 这样做,也是为了推却责任。 万一薛蟠摔出个好歹,先将罪名扣在贾琮头上。 贾琮冷笑一声,却没有和这种人争辩的意思,只骂了句:“瞎了眼的东西,合该做一辈子狗奴才!” 此言差点没把那厮气出个好歹来。 正这时,回过神的薛蟠彻底恼了,大叫道:“给爷抓住这贱人!再敢反抗,给我打,狠狠的打!” 想来,当初和冯渊争香菱时,便是此等场景…… 眼见薛蟠的随从纷纷狞笑上前,东路院那四个门子非但没有上前帮忙,反而退回大门,隐隐有堵住大门的意思,贾琮怒极反笑。 正当他准备避一时之锋芒,先跑路,打算回头直接去尚书府求助,就以薛蟠指使豪奴打死冯渊之事为突破口,哪怕得罪王夫人也在所不惜,定要让薛家吃一个足够痛的教训时,就见公侯街转角处忽然来了一队车马。 看到为首那架八宝簪缨马车顶角挂着一面叶字旗,贾琮心头一动,往那边靠了过去…… “还敢跑?给我把这贱人抓起来!” 薛蟠酒气上头,被两个随从搀扶着,怒不可揭的带人围了上去。 眼见两个高壮随从就要出手擒拿贾琮,八宝簪缨车门打开,一个青衣“公子”见贾琮如此狼狈,大吃一惊,厉声喝道:“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看到此人出面,贾琮心里大定。 这个俊俏“公子”,不正是在芙蓉园紫云楼,引他和杏花娘进楼的那个侍女吗? 正是她,在看到贾琮面带稚嫩后,报与了芙蓉公子,才让贾琮与群芳直接见面。 算得上是芙蓉公子的心腹近婢。 她对贾琮的印象,可是极好呢。 这会儿见有豪奴竟在贾家偏门前要抓拿贾琮,青衣侍者顿时喝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奴才?如此放肆!” 随从还没答,薛蟠已经挤了过来,看到马车里又坐着一个俊俏不凡的小公子,登时又傻乐了起来,动了凡心,色魂与授道:“好俊俏的小相公,可愿陪大爷一起去高乐高乐?” 这侍女虽是婢女,可跟在芙蓉公子身边,连皇宫都进出过不止一回,太后的尊颜都亲眼见过,何曾受过此等侮辱,怒不可揭道:“瞎了眼的混帐,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滚远点!”满脸嫌弃恶心。 贾琮上前,有些汗颜道:“让……公子见笑了。不知公子前来可有何吩咐?” 那侍女见贾琮面色隐隐苍白,再想起这几日刻意打听到的消息,知道贾琮的处境,因而同情道:“虽知道你在贾家处境不佳,却也没想到,竟恶劣到这个地步。” 说着,眸眼扫过黑油大门处几个看热闹的门子。 贾琮摇头苦笑道:“一言难尽。” 那侍女叹息一声,这种事,莫说是她,就连她背后的芙蓉公子,都没什么好法子。 谁能干预一座国公府的家事? 又是涉及孝道…… 她道:“是我们公子寻贾公子有事相商,因事情急,特意派我来接你。” 贾琮点点头,道:“好,我这就……” “好个屁啊!” 贾琮话没说完,被晾了一阵的薛蟠又跳将起来,指着贾琮破口大骂道:“我原道你是个好的,谁曾想也是个浪货! 不跟我出去,倒和这个小妇养的出去,背后还有一个劳什子狗屁公子! 我就不信,那公子难道就会亲嘴摸屁股,贴得好烧饼?” 听他说完这番话,贾琮彻底震惊了! 若是他有一个作死点赞系统,他一定手动为薛蟠点上六百六十六个赞。 这世上,还有如此会作死的人么? 那可是拥有金刚不坏身的芙蓉公子啊…… 果不其然,没等他说什么,马车内的青衣侍者已经彻底爆发了! 方才薛蟠骂她,她为了不干预公府内事,不给芙蓉公子添乱,还能容忍一二。 可如今薛蟠狗胆包天,用这等粗俗下流的污言秽语辱骂芙蓉公子,她岂能不爆怒? “来人!” 一声清喝,马车后早已忍耐多时的一位随从上前应道: “在!” 青衣侍者却比这位随从想的还要狠辣,她从怀中取出一面杏黄玉佩,雕龙刻凤,递出车厢,厉声道:“立刻执此龙凤御佩,请居德坊锦衣亲军来此!” 那位随从见之一怔后,随即沉声应道: “喏!!” 继而拨马而去。 见此,饶是对薛蟠已是恨之入骨,此刻贾琮依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神京一百零八坊,每一坊都设有锦衣亲军卫所。 居德坊这等多有公候府第的大坊,更是兵强马壮。 一为保护,二为监视。 若是只动五城兵马司,或是长安县衙,那还是小事。 以贾家的能量,一道名帖就能解决。 可一旦出动了锦衣亲军,那就是通了天的大事! 当晚此事就能传到宫里…… 莫说区区一个薛蟠,就是贾政王子腾此刻亲自出面,怕都无法压下。 那需要背后调用大量的资源去周旋,且首先要得到芙蓉公子的原谅。 太后娘家唯一的后辈血亲,又岂是随口说说的? 新党如今气焰滔天,问问宁则臣,他敢不敢骂芙蓉公子一句…… 锦衣亲军的卫所就在坊市入口处,平日里极为低调,鲜少露面。 可是在接到那块杏黄御佩后,一队五十人的锦衣亲军披挂齐全,顷刻出动。 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用,就出现在了贾家东路院大门前。 那青衣侍者嫌弃的看了眼已经傻眼儿的薛蟠和一群面色惨白的随从们,沉声吩咐道:“这些混帐东西,丧心病狂! 言语恶毒,侮辱谩骂我家公子,对叶家不恭! 劳请诸位把这些人带回去,问问他们: 叶家乃太后娘家,当今天子母族,到底如何碍着他们的眼了!” “喏!!” 为首的锦衣亲军厉声一应后,大手一挥,一队虎狼之士便扑向了瘫软在地的薛蟠等人。 这时,一顶青呢小轿,从荣府西角门而出,向东面匆匆赶来…… …… PS:有个书友群,还是VIP的,哈!群号:三七九,三零三,零七六。欢迎新老书友加入,截个粉丝值就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会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公子,那几个可要一起带下去治一治?” 青衣侍者想做个顺手人情,目光在贾家那四位门子身上扫过。 都是人精,那四位门子哪里看不出风云陡变? 锦衣亲军…… 天老爷! 那可是抄家灭门时才动用的天子亲军啊! 四人哪里还有半点侥幸,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只求贾琮饶命。 贾琮虽然心里极愿意借芙蓉公子之势,将这些刁奴一并打杀了。 可是…… 他却极明白,暂时还不能如此。 他要和这件事,在明面上划清界限。 薛蟠出事,和他没任何关系。 是因为他辱骂了太后的嫡亲侄孙女,才惹下的祸事。 若是将这四个门子牵连进去,一并出气…… 贾母、王夫人面前,他就不好分说了。 贾琮冷冷的看了那四个门子一眼后,对青衣侍者道:“就不劳姐姐费心了,他们,待我回来再处置吧。” 如今主动权在他手里,只凭这些奴才今日推波助澜,王夫人第一个饶不过他们。 那四个门子却以为逃过一劫,还拼命磕头感谢。 薛蟠的随从见之,也想效仿磕头,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刚一屈膝,锦衣亲军的绣春刀就已经砸在了身上。 连同薛蟠在内,直接连拖带打的被锁拿带到街道对面拘着。 而就在贾琮受邀,准备登上马车前往叶府时,却看到两个健妇抬着一顶青呢小轿,急速而来。 青呢小轿一旁,还跟着急步随行的小红,此刻气喘吁吁,面上带汗。 “三爷!” 小红看到贾琮后,急呼一声,赶了过来。 近前后,先细细打量了贾琮一番,见其无恙,才放下心来。 这时才注意到路旁,被锦衣亲军锁拿的薛蟠一行人。 大感痛快后,不禁又心生畏惧,往贾琮身边靠了靠,悄悄瞄了眼马车上的青衣侍者,又对贾琮小声道:“三爷,宝姑娘来了……” 贾琮闻言,缓缓颔首。 到底慢了一拍,再者,他也没想到芙蓉公子会派人来…… 不过,既然是他提前派小红报的信儿,这会儿也不好一走了之。 与青衣侍者打了个招呼后,贾琮上前,准备会一会这位“任是无情也动人”,“艳冠群芳”的金钗之首。 前世好大名头,今世却是还未曾见过。 而小轿内,薛宝钗赶路时已从小红处得知了她哥哥做下的混帐事,真真快要气的呕血。 外表宽和,然内心要强的她,只觉薛家一张脸面全部丢尽,尤其还是在林黛玉面前…… 她虽从未与贾琮见面,可观其字,见其文,听其行,却让她心中对贾琮有一个基础的了解。 印象相当之好。 还有那笔清秀中和、恬静疏旷的书法,让素来喜爱清静的薛宝钗更是激赏不已。 再到后来知道那首令人惊艳的《赠杏花娘》及事件始末后,薛宝钗对贾琮的品性,愈发推崇备至! 原是准备好生结交一番这个亲戚家的文杰,以为是李杜一般的风流人物,若是能探讨诗词,岂非雅事? 谁曾想,还未相识,她兄长就做下了这等没面皮的事来。 且不说贾琮如今已名动京华,身后诸多大人物欣赏。 哪怕他什么也不出彩,薛家本就寄宿亲戚家,却做出这等恶心事来,日后还如何相处? 这让人家怎么看待薛家,怎么看待她和她母亲? 薛家清誉,一朝丧尽! 连她都要连累的被人小瞧了去。 父亲早早没了,母亲看似严厉,实则一味的宠溺骄纵,才养成了兄长这般纨绔的性子。 薛家日后到底指望哪个…… 念及此,薛宝钗心痛的掉下泪来。 打定心思,这次断不让她娘轻易护过去,一定让她哥哥好生赔礼道歉,必要取得贾琮原谅才好,否则再没脸做人了。 只是想法还没落定,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惊呼声。 薛宝钗心头一跳,接着就听到小红的惊叫声,离了轿旁。 以为贾琮正在被欺负,她心中愈发起了懊恼愤懑之情,将薛蟠恨的要死。 正要让婆子去拦下薛蟠,告知薛蟠她来了,然还未开口吩咐,就听到外面的婆子用惊慌的声音小声给她提醒道:“姑娘,了不得了,你家哥儿被锦衣亲军给抓起来锁拿了!” 这突然之变,让薛宝钗杏眼登时圆睁。 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炸响,身子都险些坐不稳了。 本就雪白的面色,愈发见不到一丝血色。 她正欲急着问清到底发生了何事,虽恼薛蟠丢人现眼不争气,可到底是她唯一的兄长,岂能不挂念? 只还未张口,便感觉到小轿忽地停下落轿,然后就听到轿外传来一道清澈温和的男声: “可是薛家姐姐在内?小弟贾琮有礼了。” 薛宝钗闻言,心头一颤,轻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本是极理智之人,短短几个呼吸,心思就转动开来,分析出她哥哥薛蟠被锦衣亲军锁拿,必定与这位从未蒙面的贾琮有关。 念及此,她强笑了声,道:“是琮兄弟吧?久闻琮兄弟大名,一笔清臣体,一阙木兰令,着实令人敬佩。” 贾琮听到轿内温软微颤之声,还强作镇静,笑了笑,道:“薛姐姐谬赞……对了,还未感谢薛家姐姐来援之义。 只是……这会儿怕是用不上了。” 回头瞥了眼街对面大气都不敢出,眼泪巴巴望向这边的薛蟠,哪还有什么狗屁呆霸王的模样? 贾琮哂然一笑,目光森然。 轿内薛宝钗一滞,攥紧手中锦帕,抿了抿口,娇软的声音愈发颤抖,依旧强撑道:“琮兄弟,都是我那混帐哥哥做差了,我代他跟你赔不是。 你放心,待他酒醒后,必然命他亲自登门,给琮兄弟道恼。 若他不依,我和我娘,都断不依他。” 贾琮闻言,顿了顿,再道:“薛家姐姐,其实令兄与我只是误会罢了。 其中多半有小人作祟挑唆,又灌醉于他,才来生事。 否则我与令兄从未相见,怎会发生此事? 我虽不敢自诩心胸宽广,但也不会和一个酒醉被算计之人计较。” 听贾琮这般说,薛宝钗大喜过望,谢道:“琮兄弟说的极是,都说雅人有雅量,琮兄弟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纵然如此,哥哥到底做了混帐事,再没有轻描淡写就放过的道理。 纵然是亲戚家,也要讲究礼数。 不然日后姊妹们在一起,也没法相处了。” 贾琮闻言一笑,垂下眼帘避开婆子的目光,叹息一声,道:“薛家姐姐,此事……说来遗憾。 令兄与我是误会,我并不放在心上。 可是,他却冲撞辱骂了贵人。 真正贵不可言之人……” 薛宝钗闻言,心头一紧,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再也压抑不住颤抖的声音,带着哭音道:“琮兄弟,不知……不知我那哥哥,到底骂了何人?” 贾琮回头看了眼青衣侍者,见她在看日头,已是等急了,便直言道:“薛家姐姐还是先回去尽快和老爷太太商议吧,就说你家兄长当街辱骂了叶家那位芙蓉公子,言辞极为羞辱难听。 至于叶家是什么人家……老爷是知道那家的根底的。 芙蓉公子正寻我有事,不好耽搁了,告辞!” 薛宝钗闻此言,只觉得天旋地转。 随着那阙《赠杏花娘》的传开,芙蓉公子和芙蓉榜的大名自也在贾家内宅传开。 让一众内宅闺秀们艳羡不已。 她哪里会不知道芙蓉公子是谁? 当朝太后唯一的嫡亲侄孙女,太后娘家最后的血亲,太上皇和皇帝都许其一生如意…… 薛蟠,却用污言秽语骂了她! 薛宝钗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眼见贾琮就要离去,似抓住救命稻草般,顾不得在街上避讳了,拉开轿帘看向外面之人,急切央求道:“好兄弟,求看在太太的面上,救我哥哥一救。 待他回来后,一定让他给你磕头赔罪!纵是我和母亲,也绝不敢忘你的大恩!” 贾琮闻言,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张似梨花带春雨的俏脸,与宝钗那双水杏般的含泪明眸对视了稍许,虽果真名不虚传,楚楚动人…… 可他却是垂下了眼帘,只点点头道:“我会尽力而为的,薛家姐姐,告辞。” 说罢,再不停留,转身上了那架八宝簪缨马车,迅速驶离。 背后薛宝钗望着毫不停留离去的马车队伍,再看看正被锦衣亲军拖猪狗一般拖走的兄长,又惊又怕又委屈,更兼羞愧心碎,终忍不住掩口痛哭起来…… …… 荣府,荣庆堂。 满堂欢声笑语。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并被架秧子带来的王熙凤,聚在一起抹骨牌。 桌面上,众人都暗地里让着贾母,不一会儿,贾母面前就堆起了一座小银山,让老太太愈发高兴。 兴致好,见王熙凤眉间依旧带有郁结,不如往日自在,又为她说起话来,嗔道:“原道你这丫头这几年来历练出来,没想到还是短见识。 如今姨太太、太太都在这,都是至亲,又都是过来人。 你问问她们,哪家高门大户里,没那些古怪事? 见怪不怪,其怪自坏便是。 也值当你如此纠结在心里? 小家子气! 你越这般,越被人看轻了去。” 王夫人素来不怎么说话,此刻只是笑了笑。 薛姨妈则亲热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呢,这么些年,莫说老太太,就是我们,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 家大业大,事情就多。” 贾母笑道:“也不止咱们这样的人家,小门小户也多的是。 如今这世道,人心藏奸。 但只要咱们能压的住,不让那起子小人得势,左右不过是个玩意儿,随爷们儿折腾就是。 色衰而爱弛,也就是几年的功夫罢了。” 这话说的太老辣,让薛姨妈都有些接不住了。 贾母适可而止,又转言道:“琏儿这次虽然闹的忒不像,可往日来看,他还是个好的。 就守着你一个过了这些年…… 听说,你把平儿送去东路院管事去了?” 王熙凤忙道:“老祖宗,是琮兄弟亲自来请的。瞧他说的可怜巴巴的,就存了那么点膏火银子,差点没让那起子刁奴给敲光了,所以就帮他一把。” 贾母笑道:“你就不怕琏儿回来和你闹?” 王熙凤撇撇嘴,咬牙道:“他还有脸子和我闹?他若真闹,就去寻他兄弟去闹,能要回来就随他。 前儿他还惦记着琮兄弟身边的晴雯,人家怎就不能惦记着平儿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贾母笑骂道:“一家子都跟馋嘴的猫儿似的,脸也不要了,倒是亲兄弟! 这会儿让姨太太笑话了去。” 薛姨妈忙道:“老太太面前我也不作假,我家那哥儿又何尝好了去?哎哟,真真没法提! 还不如你家这些哥儿呢! 要不我这么稀罕宝玉? 见过那么些大家子的公子少爷,再没见过哪家孩子比宝玉好的。 都是老太太教的好。” 这话贾母就极爱听了,笑道:“那也是个喜欢好看漂亮的,原我以为,他也是那般,谁知冷眼瞧了两年,竟没那些事。 他竟是单纯喜欢漂亮好看的! 不过姨太太也不用太操心,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公子,这种事也不是坏事。 早点见识了也好,大了才不会被狐媚子给哄了去。 你们瞧那些小门小户的,多出不孝子不孝媳。 苦巴巴拉扯大的儿子,好吃的好穿的都先紧着他,结果娶了媳妇后,竟连娘也不敢养了,被媳妇治辖的死死的。 好似离了那个,就一辈子摸不着女人似得。 这等没出息的事,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却是少见。 所以说,咱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公子,只要孝道不亏,知礼懂事,其他的都不过小道。” “哎哟哟!” 薛姨妈激动道:“我原以为都是坏处,再没想到的还有这样一层好处!真真是长了见识了!” 众人都知道薛蟠的德性,也就不难理解薛姨妈此时的激动了,纷纷大笑起来。 连王熙凤都绷不住笑出声来。 却都纷纷赞薛蟠亦是个极有孝心的孩子,让薛姨妈愈发高兴。 正当几个贵妇们聊的火热,忽地,就听门外廊下传来一阵惊呼声。 贾母这两日最听不得这种声音,心里登时一跳,不知出了何事,慌忙往外看去。 王夫人等人也都敛起了笑容,面色紧张。 然后就看到,贾家一众公子小姐们进来,为首的居然不是宝玉,却是泪流不止面色仓惶不已的薛宝钗。 见此,薛姨妈心里咯噔一声……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禁书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皇城南门,景风门外。 永兴坊,叶宅。 这座太后御赐的宅院,规格并不大。 只三进,连寻常富贾家的住宅都不如。 更别提与王公候府比了。 但愈是如此,太后在朝野间的声望愈高,叶家的名声也愈让人敬仰。 毕竟,在叶家绝嗣的情况下,太后就算赐一座王府给叶家,都没人会说什么。 如今这般,也让叶家的地位愈发超然。 只是因为太后有懿旨,不许叶家干政。 再加上连唯一的侄儿,都不好权势,只在太常寺当个闲官儿,不参与朝政,过着读书习礼的生活。 万般因果不沾身。 所以,这座隐隐有金光笼罩的叶宅,极少有官员造访。 因为那般反而犯了忌讳。 永兴坊内叶宅,自外表看,就好似一座普通百姓家的宅院般。 贾琮与青衣侍者同车而行,入了这座宅院,也未激起一丝涟漪。 直到马车驶入二门前停下时,贾琮才看到了一个令他极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今科状元,曹子昂。 相比于数日前相见时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他,此刻的曹子昂,狼狈不堪,面上只有浓浓的忏悔…… 跪在二门外的曹子昂,在看到贾琮与青衣侍者谈笑风生一同下车后,瞳孔猛然收缩。 目光中那股怨毒愤恨,令人心惊。 不过,他却也长进了许多,在贾琮看过来时,连忙低头,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忏悔之色。 甚至,还对贾琮与青衣侍者,强笑了下…… 见此,贾琮哂然。 连理也未理,他对青衣侍者道:“劳青竹姐姐进去通秉,我在此等候便是。” 名唤青竹的侍者却笑道:“并不需要,去时我家公子就吩咐过,回来后直接入内便是。另外……” 青竹又敛去笑容,对一旁的曹子昂道:“我家公子命你一并入内。” 贾琮闻言,见曹子昂面上浮现惊喜之色,呵呵一笑。 青竹回过头来,面上再现笑容,道:“公子,这位状元公,是来接杏花娘一同赴任的。” 贾琮闻言,眉尖一挑,道:“如此说来,状元公是打算完成诺言,要娶杏花娘姐姐为妻了?好事啊!君子一诺千金,理当如此!若若早早如此,又何来那么都遗憾之事……” 青竹闻言,却撇了撇嘴,道:“公子想多了,人家只答应纳妾。” 也是,到了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娶妻? 若是纳妾,回到家想怎么整治都行,或罚跪,或幽禁,或不给饭食…… 姬妾,玩意儿尔! 就算得了急症暴毙,官府都不会理会。 可若是正妻,理论上,却是和男人一般平等的地位。 若是过的不好,甚至有资格提出和离。 闹到这个地步,已是身败名裂,曹子昂就算再娶杏花娘为妻,也挽回不了什么。 除非他能做一首能和《赠杏花娘》媲美的好诗,那样才能广泛传播开来,为他挽回一些颜面。 可他能吗? 若不能,娶杏花娘为妻,非但没有任何益处,反而再添一桩娶花魁为妻的笑柄。 曹子昂这样的聪明人,又如何会为? 听闻青竹之言,贾琮冷笑一声,没有一丝意外。 两人都没有再搭理面色已快绷不住的曹子昂,一同入内。 贾琮一身月白儒衫,一根寻常玉簪轻绾长发。 腰间挂着玉佩,脚踩一双文朝靴。 身姿潇洒,面容更是出众玉立。 与青竹走在一起,对曹子昂不假一丝颜色的青竹,却对贾琮言必有笑。 看到这一幕,跟班似走在后面的曹子昂,心中好似有万条毒蛇噬咬,怨毒煎熬。 心中有一万个想法,想将眼前之人撕成粉碎,要将炮烙、虿盆等酷刑相加其身! 更要将那张脸划成夜叉鬼容! 只是…… 他残余的理智又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若不将杏花娘接出京,她在京一日,他就永无回京之时。 这是他苦苦跪求座师一夜后,得到的一个指点。 虽然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话,但因为这是新党巨擘,礼部尚书的指点,所以曹子昂将其奉为仙音玉旨。 在他看来,只要做到这点,总有他回京的一缕契机! 这便是他今日舍下所有尊严和面皮,来此处跪求的原因。 曹子昂打定主意,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杏花娘接走,带她出京! …… 叶宅,萱宁堂。 东暖阁。 命曹子昂先留在门口,贾琮与青竹入内时,就见衣着一身宽松儒衫的芙蓉公子,独自一人倚在一张贵妃榻上。 模样淡然恬静,手持一本文册,沉浸其中。 并未发现有不速之客入内。 见状,青竹将食指竖于唇前,用眼神示意贾琮莫要打扰。 贾琮无声一笑,点了点头,目光在那道修长身影上顿了顿后、,就移开了。 落在堂内陈设上。 虽然叶宅外面不显,也并不广大。 但毫无疑问,屋内陈设大半都是御品,皆出自宫里。 无一凡品。 这也不难理解,太后娘家就这么些人了,还只有一个侄孙女。 她就是赏赐再多,也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人上书反对。 再蠢的人都不会这样。 所以,也无所谓僭越…… 而这间暖阁,多半就是作书房之用。 暖阁正中摆一宽大的紫檀雕凤大理石书案,书案上,摆满了笔砚书籍。 墙壁上则挂着前朝各样名人的笔墨字画,俱是珍品。 地上设有四个香几,上面各放一个木雕金漆的精品香炉。 不过只有一只香炉笼了烟,香雾氤氲。 但香气并不浓艳。 最特别的,大概就是大理石几案两侧小巧的铜龟铜鹤。 铜鹤寓为幸福吉祥,铜龟寓为富贵长寿。 只这一双陈设,就显出叶家之不凡。 此物必是御品,实非人臣家族可享。 甚至,都不会是太后所赐。 多半是太上皇或是当今天子御赐…… “铛!” “铛!” 外间挂壁上的西洋座钟发出一阵钟声,也打断了芙蓉公子的苦读。 她抬起头,有些嗔恼的往外间瞪了眼,似被唬了跳。 回过神,又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只是扬起手时,贾琮却在她刻苦用功的书籍封面上,看到了四个大字: 聊斋志异。 见此,贾琮面色登时古怪起来。 原以为这位贵女子在用功什么,原来是这个…… 贾琮自己抄写的书,难道还不知这书的内容是什么? 虽多是神鬼精怪之异事,可也少不了大幅度的男女之事,还有人鬼之事,人畜之事,男男之事…… 能勾起那些读书人闷骚气性的题材,此书尽有。 放在后世起点,都是妥妥的四零四内容。 总而言之,黄书也! 怪道这芙蓉公子看的如此入神…… 原来不止后世,连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都有一颗窥视人伦的雄心壮志…… 这时,芙蓉公子也看到了进屋的“不速之客”。 再瞧见贾琮俊秀的面容上,目光古怪的看着自己扬起的手…… 芙蓉公子登时反应过来,俏脸飞过一抹云霞,瞪向贾琮,竟先倒打一耙,喝问道:“小小年纪,连这等书也看?真是荒唐!” 贾琮瞠目结舌的看着芙蓉公子的俏脸,想看看那白皙如玉的面庞,究竟有几尺厚! 是什么支撑着她大义凛然的说出这番话的…… “噗嗤!” 一旁的侍者青竹被这两人的交流给逗笑了,不过在看到两人同时看过来的目光后,又连忙闭嘴。 心里却忍不住“哀嚎”:真真是太好看了啊! 什么都不用做,话也不用多说,两人只这样相对而立,就那样赏心悦目…… 经过青竹打岔,芙蓉公子顺势绕过这一茬,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的“禁书”丢在一旁,对贾琮扬了扬下巴,说不出的潇洒,道:“坐吧,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再者…… 如今你成了荣国府的世子,论品级,倒比我还高呢。” 贾琮寻了张交椅落座后,淡淡笑言了句:“公子说笑了。” 这时有侍女自外而入,进来上茶,贾琮接茶后,客气谢过,啜饮了口。 见他一番动作,如云流水,并没有什么拘谨之处,芙蓉公子呵呵一笑,给青竹使了个眼色。 待青竹折身而去,芙蓉公子又道:“这次急切请你来,不为别事,是因为曹子昂来接人了。 上回你托我暂时护着那杏花娘,这几日还真有不少大人物出面说情,扰的我烦不胜烦……” 贾琮微微欠身谢道:“麻烦公子了。” 芙蓉公子扬起嘴角,道:“麻烦倒没什么,总不能负你之托…… 不过,当日你也说了,若是曹子昂真心回头,你也乐见其成。 如今他来接人了,你又怎说?” 贾琮想了想,道:“不如先请杏花娘和曹子昂来。” 话音刚落,就见青竹与另一个侍女,引着数日未见的杏花娘进来。 杏花娘的面色,并不算好,可见这几日心中担忧煎熬。 不过目光看到贾琮时,还是眼睛一亮,露出喜色。 贾琮点头致意。 接着,又有四位面无表情的嬷嬷,身体健壮,引了曹子昂进来。 “杏花娘……” 曹子昂到底是个聪明人,进来后,竟先激动的朝杏花娘招呼。 本来忐忑不安心中惴惴的杏花娘,在看到曹子昂如此后,似也回到了初见的模样,神情明显震动。 上方,芙蓉公子眼神玩味的看向了贾琮…… “杏花娘,我来接你回家!” 曹子昂满满深情的说出这句话后,见杏花娘面色意动,心中按捺不住兴奋,以为是好迹象。 晦气数日,终于要时来运转了…… 不过就在这时,却听到了身旁传来那道让他做梦都想撕碎捶烂的声音: “咳,且先等等……” …… 荣国府,荣庆堂。 看着从未如此失态的薛宝钗泪流满面进来,满是惊惶之色,薛姨妈和王夫人都大吃一惊。 薛姨妈站起身来,急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贾母也皱眉道:“可是姊妹们拌嘴了?” 王夫人在一旁插口道:“不会,宝丫头素来不是轻狂之人,少与人拌嘴。” 贾母闻言,侧目看了她一眼。 不过这时也顾不上这些,就见薛宝钗上前对心有不祥之感的薛姨妈诉道:“妈,哥哥闯了大祸,被锦衣亲军给锁拿带走了……” “啊?!” 薛姨妈闻言,只如五雷轰顶,骇然欲绝。 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摇摇欲坠。 王熙凤忙在一旁忙扶住她,一迭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让人带走了?” 面色亦是惊疑不定,那可不是长安县衙,是锦衣亲军啊。 像贾家这样的勋贵门第,一般而言,除非涉及谋反抄家等大罪,否则一般怎会有公门中人登门? 更何况还是锦衣亲军,天子爪牙! 薛宝钗见薛姨妈唬成这样,也顾不得哭了。 她是个极懂事的,知道这个时候,她若再软弱,薛姨妈就更苦难了…… 因而强压下心头的惊悸苦楚,冷静下来,将今日之事不偏不倚,缓缓道来…… …… PS:推荐好友大江的新书,《我的八零年代》!另外,下午应该还有一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控诉 (加更!)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竟是琮哥儿造的孽?” 听完薛宝钗叙述后,贾母脸色难看道。 王夫人和薛姨妈的面色,自然更加阴沉。 倒是薛宝钗连连摇头道:“此事断不干琮兄弟的事,琮兄弟是个极明白的人,他说了,与哥哥从未相识,必是有人暗中使坏挑唆,又将哥哥灌醉,再引他往东路院闹事的。” 这个道理贾母等人不是不明白,只是…… 她们心里依旧认为,若没有贾琮,就断然没有今日之祸。 王熙凤喝道:“到底是哪个黑了心的混帐东西,引着你哥哥胡闹?” 薛姨妈此刻却也顾不得怨恨哪个,只张慌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若是关到县衙,哪怕是关到刑部大牢,她们也能派人去探望一番。 可是被锦衣亲军押走的人,就是妇道人家,也没听说过哪个可以去诏狱探监的。 王熙凤劝道:“姨妈先别急,宝钗妹妹不是说了嘛,琮哥儿已经去了叶宅,见那芙蓉公子去了,想必会求情……” 薛姨妈知道薛蟠做下了那等“好事”,哪里能放心,泪流不止道:“人家如此尊贵,蟠儿却是浑赖耍酒疯,骂了人家,人家怎能依他?再说,那个不要脸的孽障做下这等没面皮的骚事来,琮哥儿不恨死他都是好的,万一再……” 薛宝钗忙落泪劝道:“妈先别太慌,琮兄弟临走时还叮嘱我,让我快些回来告知姨母姨丈,他也会尽力去同那位贵人说情的。” 只是,话虽如此,可想起挑起轿帘,看到的那张没有一丝表情的俊秀脸庞和冷淡的眼眸,她心里实一点底也没有。 她没底,薛姨妈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迭声道:“对对对,琮哥儿是个极懂事的,必不会同你哥哥那浑人计较……” 又哭骂了薛蟠两句后,薛姨妈看向王夫人,道:“姐姐,你看……是不是请了老爷来商议一下? 看看到底该寻何人出面?蟠儿他舅舅如今不在京,也不知能找哪家故旧,和那叶家搭上线? 只要她肯放了蟠儿,就是要十万百万两银子,我破家舍业的也给她……” 见她又哭起来,众人忙在一旁劝道:“必不至于此。” 王夫人见之叹息一声,道:“原就该请老爷来,宝玉……” 然话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丫头的请安声:“老爷来了!” 听闻此言,除却贾母外,其她人纷纷起身相迎。 未几,就见贾政满面怒容的大步进来。 看到他这个面色,王夫人和薛姨妈心里一起咯噔一下。 都以为贾政在怨薛蟠给贾府惹祸了。 却不想,贾政开口便沉声喝道:“外甥何其无礼也?怎敢如此轻贱琮哥儿?!” 王夫人:“……” 薛姨妈:“……” 贾母见王夫人和薛姨妈面上都挂不住了,忙皱眉道:“政儿,这话再不必说,方才都说清楚了,只是误会。 如今还是想法子,先把姨太太家的哥儿救出来的好。” 贾政闻言,一口郁气压在心里,心中愈怒。 只是孝字当头,他又能说什么? 正这时,众人就见两个小身影从外面进来。 四只眼睛都滴溜溜的转,为首一个大些的,看到贾政后,似极为意外,好像疑惑他怎么会在这! 那副表情,生动夸张…… 然后看到诸多不善的眼神后,又慌忙低下头,靠边站…… 他身后跟着的小些的那个,则震惊的看着他面上丰富多彩的变幻表情,都看愣了…… 这番做派,落在贾母、王夫人等人眼里,真真是又气又好笑。 她们也猜出了为何还没请贾政,贾政就含怒而来。 王夫人面无表情的看了那个庶孽一眼…… 下面站在姊妹中的探春,则暗自恨的咬牙。 她倒不是恼贾环去通风报信,这事原就该告诉老爷。 可既然告了,又何必到这做这等虚张之势? 自作聪明,以为能瞒得过哪个? 反而漏了破绽,没的让人耻笑记恨! 想起贾环背后那个对他日夜熏陶的身影,探春更觉得一阵无力…… 贾政倒没理会身后的尾巴,他面沉如水的对薛姨妈道:“姨太太怕是不知道那家的根底……” 王夫人见薛姨妈愈发难堪,怕继续下去,她也跟着彻底没脸,忙道:“老爷,我们也知道叶家的底细。只求老爷想个法子,先救了蟠儿出来,老爷是他的亲姨丈,回来后严加管教就是。 他如今又没了老子,只能靠咱们这些至亲了……” 说着,与薛姨妈一同落起泪来。 贾政见此,到底不好逼迫过甚,一旁贾母也面色不悦,叹息一声道:“若是别的人家也罢,纵是寻常王府也能搭上话,可偏偏是叶家…… 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也算不同,可又如何比得起她家? 太后一族,就剩那一根独苗。 为了那位,太后亲自从太上皇、陛下处讨来两柄玉如意,要保她一世如意。 满朝大臣都没人敢有异议…… 这是何样的慈恩圣眷? 莫说咱们家,纵是亲王公主都比不上那位。 外甥就敢污言秽语的当街乱骂? 简直混帐!! 叶家家主又从不参与朝政,发妻亡故后,性格愈发古怪孤僻,和外官几乎没甚干连。 他不贪权位富贵,谁也拿他没法,连太后命其再娶的懿旨都敢不听,就守着一个爱女度日,同命根子一样。 如今蟠儿却…… 咱们又能如何? 连个请托说情的人都没有!” 听贾政这般一说,别说薛姨妈,就连王夫人都感到绝望起来。 见薛姨妈就要瘫软昏迷,贾母不忍道:“政儿,果真没有法子?” 贾政摇摇头,缓声道:“如今怕只能看琮儿的了,看他能否和那位说上话,讨个脸面。 其他的人情,都不好使。” 众人闻言,无不面色古怪,再没想到,她们竟也有指望那个庶孽的一天,何其荒唐…… 唯独王熙凤,暗自庆幸下对了一步棋。 她也没想到,贾琮这么快就愈发不凡了。 而站在薛姨妈身旁的宝钗,却又想起了今日初见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中满是担忧…… …… 叶宅。 贾琮看着全身强绷着的曹子昂,淡淡一笑,道:“曹状元,此事原本与我不相干,可既然当日我插了手,也就牵扯上了干系。 所以,不得不多说两句。” 曹子昂闻言,嘴角抽了抽,强笑道:“不知清臣兄,有何指教?” 贾琮道:“你说你要接杏花娘姐姐回家,可是……敢问状元公一句,你可有银子给杏花娘姐姐赎身么?” 曹子昂:“……” 一旁的青竹还有倚在贵妃榻上的芙蓉公子,面色都古怪了起来。 曹子昂一张脸涨红,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贾琮见状奇道:“状元公,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人家点翠楼会做善事成.人之美,将杏花娘姐姐的身契白送给你吧? 你如今,还有这么大的脸面吗?” 曹子昂闻言,面容微微扭曲,却依然无话可说。 他出身贫寒,进京赶考的银子都是借的,怎会有银子给一花魁赎身?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一旁青竹忽然道:“戏里不是说花魁都有百宝箱吗?难道存的私房钱还不够赎身?” 贾琮目光森然的看着曹子昂那张红成虾爬子的脸,冷笑道:“杏花娘姐姐久存从良之心,自然早就攒足了赎身的银子。 只是,有人将那些银子都用来花销嚼用,请了好些高官名士做东道,大造声势宣扬名望,将那些银子都用光了。 原本相约,高中后再用收礼之银,替杏花娘姐姐赎身,然后成亲。 可如今看来……” 曹子昂被当场揭露伤疤,几乎疯狂,眼睛猩红的看着贾琮,咬牙切齿道:“贾清臣,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又怎会没有赎身银子?” 贾琮奇道:“你若早有此心,当日之事还会发生吗?” 眼见曹子昂就要爆发,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四个健妇隐隐就要上前拿人,却不想,此人竟又生生将怒火压了下去。 虽眼睛中的目光骇人,透着血色,面上却强笑出声,一字一句道:“清臣兄既然义薄云天,声张正义,何不好人做到底,再帮杏花娘一回,帮她赎身……该不是,只为了利用她和芙蓉公子,来打击我这个仇敌吧?” 贾琮闻言,眼睛微眯,感觉到上面看过来的眼神,知道她这样的人,最恨被人利用,轻声一笑,道:“状元公说笑了,仇敌二字在下实不知从何说起? 若说是因为新旧党争……你难道不知道,连子厚的策论里都赞同一些新法? 家师虽以天下安稳为重,反对新党急烈,但却从没有将这种治政观加在我和子厚身上。 他让我们自己去想,自己去看,自己去判断。” 上方芙蓉公子插一言,道:“松禅公果为天下师也!” 贾琮闻言,微微颔首躬身致谢。 芙蓉公子却又笑道:“不过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你闹出这样大的风波,害的人家身败名裂,无法为杏花娘赎身,你也有责。” 贾琮笑道:“我自然有责,之前我便说过,既然此事因我出面而起,自不会让杏花娘姐姐没了下场。 为她赎身的银子,我来出,又有何不可? 但是……” 贾琮转头再看向曹子昂,道:“我既然要给杏花娘姐姐赎身,就要对她负责,还要负责到底,维护她的周全。 所以想问问状元公,你打算如何安置杏花娘姐姐? 就我所知,你最多还有三日,就要去琼州赴任了。” 曹子昂深吸一口气,强忍羞辱和暴怒,缓声道:“自然是,携杏花娘一同赴任,再不分离。” 他不是不想揭露李文德之事,可他实在没什么证据表明,贾琮知道他藏在幕后算计,因而利用杏花娘打击他。 没有证据的事,他实在不敢在芙蓉公子面前提及。 连他那座师,都派人再三警告他,绝不许对这位不敬。 贾琮听闻他言,瞥见一旁杏花娘都心动起来,忍不住摇头笑道:“杏花娘姐姐有孕在身,都中距离琼州岛数千里之遥,哪里受得了路途之苦?” 曹子昂还没出声,一旁的杏花娘竟忍不住道:“公子好心,不过我吃得了苦的……” 贾琮:“……” 实不知该怎么说。 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吗? 上方芙蓉公子却“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看了出好戏。 似看到贾琮吃瘪,就很有趣一般。 贾琮无奈苦笑,心里却飞速转动,他看着杏花娘叹道:“真真是……傻姐姐啊!难怪你这般好哄好骗……” 曹子昂气急,质问道:“贾清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心存歹念,不想我接杏花娘回家!” 贾琮却理也没理他,正色对杏花娘道:“看人,不止要听其言,观其行,更要揣摩其心! 曹子昂这个时候来接你,所安之心,如白纸染墨,一目了然! 偏杏花娘姐姐你……却为了腹中的孩儿,不愿去想,不愿去看。 从都中往琼州岛,数千里之遥,你以为你能保得住自己,保得住孩子? 就算你能为了孩子坚强,侥幸保住,可琼州岛上气候恶劣之极,一年中倒有八个月有大海风,暴风雨,天气炎热,瘴气肆虐。 稍做手脚,杏花娘姐姐你和孩子,就会死于恶疾! 到时候,你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和你慢慢死去…… 如此,方能解某人心头之恨! 适时,杏花娘姐姐你又到哪去喊冤? 你出身之处何等复杂,我就不信姐姐你没曾听过这等事。 怎还会抱有如此幼稚的幻想? 我知道,杏花娘姐姐你绝不是为了自己,必是为了孩子的清白身,不忍让他还未出世就背上不净之名。 可是,你既然这般爱自己的孩子,就更不该拿他的生死来冒险才是! 你在他尚能活命,你若不在了……” 这一席话,让杏花娘心中存在的那一丝侥幸,彻底灰飞烟灭。 面色惨白,眼神凄凉。 她没想到,贾琮竟如此聪慧,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只是她不明白,贾琮难道不知,她之所以还抱有这丝幻想,不正是因为他就是明例么…… 她的确是准备以死,来换取孩子的清白身的。 方才对曹子昂的意动,也都是扮出来的。 到了这个地步,她又不是彻底的傻子,怎还会对曹子昂抱有信心? 她只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虎毒不食子上…… 她这一世已然如此,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出身在青楼妓院,沦为下贱贱籍。 可是,贾琮的话,却残酷的破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上方,芙蓉公子观之闻之,眯起修眼看着贾琮,心中默默一叹。 也终于完全打消了对贾琮相助杏花娘动机的疑虑。 高处不胜寒者,本就多疑。 但此刻,却皆已了然。 她认为,贾琮同情杏花娘,同情杏花娘腹中的孩子,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出身? 他这是在控诉啊。 “杏花娘姐姐,相信我,有一个疼爱孩子的娘亲,远比有一个狼心狗肺的爹,要强一百倍,一万倍!!” 听完这句,始终面色不变的芙蓉公子,忽地一僵…… 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 PS:这章没断更吧,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六章 清公子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最后的话,让杏花娘放声大哭,其声凄然亦怆然,满是绝望。 而见芙蓉公子忽然落泪,一旁的青竹也随之红了眼,流下眼泪来。 旁人不知芙蓉公子的心事,她又如何会不知…… 唯有曹子昂,双目赤红的咆哮道:“贾清臣,你血口喷人!!你这人面蝎心,阴险歹毒的小人,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然而,没等他扑上去生撕了贾琮,就被身后早已准备多时的健妇死死抓住,捂住口,给拖了出去。 贾琮依旧没理这条落水狗,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他对杏花娘笑道:“杏花娘姐姐,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为这样一个东西连命也准备舍去,你是不是也太瞧得起他了? 杏花娘姐姐放心,我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说过会护你周全,就绝不会让你和孩子没了下场。” 不管怎么说,他当日出头的本心还是为了打击曹子昂这个潜在的敌人。 的确是利用了杏花娘。 虽然,即使没有他的利用出头,杏花娘依旧不会有好结果,甚至会更惨。 但贾琮还是决定庇护她一场,就算是报酬。 人可以欺人,却不可以欺己。 利用一悲情女子,事罢再随手丢弃,这等事他还做不出来。 杏花娘闻言,自然感激不尽,心里多少安定了些,要给贾琮磕头。 贾琮连忙虚扶,叮嘱道:“你且暂时好好在这将养,赎身的事,我自会派人办妥。 等杏花娘姐姐你成了自由身,我再给你寻个长久的落脚住处,日后帮你找个力所能及的活计。 听说姐姐诗乐双绝,那就算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当教习,也足以很好的养活自己和孩子呢。 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你若心里不踏实,赎身的银子可以算我借你,等日后姐姐攒足了银钱,再还我就是。 十年二十年,都无所谓的。 反正,日子还长不是?” 杏花娘闻言,心里忽地就变的踏实许多。 也有些奇怪,原本她觉得天塌地陷,绝望如落入深渊地狱之事,怎么到了这位小小年纪的郎君处,却好似也没那么艰难。 至此,杏花娘心里彻底将曹子昂丢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带着钦佩之心,千恩万谢后,杏花娘被人带去了后面休息。 “呼……” 看着杏花娘消失的身影,贾琮抚了抚额头,长呼一口气。 虽然有些琐碎费心,但总算了结了此事,也可以问心无愧了。 若是放任不管,不说其他,就是此地的主人,怕都会对他“另眼相待”。 “呵……” 面色早已恢复正常的芙蓉公子见他这般模样,好笑道:“我道你真是当世神童,处理这等事能举重若轻呢。 不过,你这点年纪,对人心揣摩就如此了得,也算难得。” 贾琮摇头道:“惭愧,不过狐假虎威罢了。若无公子威名,许多事都办不妥当。” 芙蓉公子似来了兴趣,笑道:“比如?” 贾琮心下无语,面上却客气笑道:“比如当日若不是在下先将那阙词流入芙蓉园,曹子昂及其同伴多半会将我赶出琼林宴,再倒打一耙。 此事结果如何也就很难说了。 而且没有公子庇佑,只凭我一人的力量和背景,未必一定能护得住杏花娘。 毕竟,曹子昂身后关联到太多新党大员的利益。” 芙蓉公子点点头,道:“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当日你摘得了芙蓉榜首,这些也就不值当什么了。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据我所知,你手里可没给杏花娘赎身的银子。 杏花娘如今好大的名头,不卖个万八千两的出阁银子才怪。” 贾琮有些狡黠的一笑,道:“若是寻常自是如此,可点翠楼的东家敢往公子府迈一步要人吗? 如今这个时候,他怕早是已经认栽了。 别说万八千两银子,舍给他五百两,他还不巴巴的给出身契,然后烧柱高香?” 芙蓉公子闻言,“怒视”贾琮,道:“好你一个贾清臣,都说文如其人,字见根性,却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品性,居然想要仗势欺人!” 贾琮摇头辩驳道:“若是寻常人,我自不会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可对于那些靠可怜女人敛财的人,给他五百两都算是喂了狗。 谈何仗势欺人?” 芙蓉公子闻言,登时语塞,看向贾琮的目光,又有一番不同。 贾琮也不欲在这方面多谈,知道对方八成又联想到他的身世,便岔开话题道:“今日之事,在下也还要多谢公子和青竹姐姐相助。” 芙蓉公子不明所以,看向下面的青竹。 青竹忙将今日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毕竟动用了龙凤御佩,想瞒也不可能。 芙蓉公子闻言,皱起眉头来,看着贾琮道:“你不是已经成为荣国世子了吗?什么人还敢如此猖獗放肆?” 贾琮苦笑道:“是薛家之人,没什么脑子,被人哄了来惹事。” 芙蓉公子不是寻常闺阁女子,眼界之高,当世罕见,薛家也不是什么无名家族,她转眼一想,就想到了是哪家。 冷笑一声,道:“原来是紫薇舍人之后,丰年好大雪的薛家。” 说着,又觑眼看着贾琮,道:“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做? 贾史王薛,南省四大家族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几代都是姻亲。 我若没记错的话,薛家的那位寡孀还是你家二太太的亲妹吧? 莫非你还准备狐假虎威一番,再敲个几百两银子花花,顺便落下个顺水人情?” 贾琮闻言,直视芙蓉公子道:“公子何出此言?忒也看轻我贾清臣。 纵然今日无青竹姐姐借公子之势相助,我也会行至尚书府,请家师报此羞辱之仇! 对方都蹲到脖子上拉……” “停停停停停!!” 贾琮话没说完,芙蓉公子就一迭声的打断,责怪道:“真是讨厌啊,再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恶心的话来。” 话虽如此,眉眼间却浮现一抹笑意。 贾琮面色古怪道:“实在抱歉,在下真将公子当成公子了……” “咯咯!” 一旁的青竹忍不住笑出声。 芙蓉公子瞪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像男人?也不瞧瞧你自己,男孩子长的比姑娘家还秀美……” 说着,忽然伸手于后,将簪在头上的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拔下。 满头青丝滑落…… 此情此景,充满了诗情画意,也升起了淡淡的暧昧…… 芙蓉公子本就美貌,此刻更是给人满满的惊艳感。 只是,此举却也让贾琮清楚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这位芙蓉公子,真不是一般的随心所欲啊。 世间礼法对女子是何等的森严苛刻,然而对她而言,却几近不存…… 或许,这才是太后许其如意一生的真谛所在吧。 也只有两任至尊所赐的如意,才能压下当世礼法对一个女子的束缚。 当然,芙蓉公子此举,或许也有在她眼里,贾琮只是一个未长大的少年神童的因素。 虽然欣赏,但年纪尚幼,可以不避讳,还可以戏谑之取笑之。 这样其实也好,只是…… 却也让贾琮明白,原来纵有主角光环加身,也不是每个美人都会投怀送抱…… 贾琮心里想着这些,眼神便没了聚焦。 看起来,竟似“猪哥亮”般,呆呆的看着芙蓉公子。 一旁青竹见之,又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自家小姐相貌如何,根本不需多说。 国色天香四个字,绝无虚言! 只是她极少穿女装罢了…… 芙蓉公子眼中也闪过一抹戏谑,弯起嘴角道:“贾清臣,如今还只当我是公子吗?” 贾琮闻言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没有答她,而是默默转过身去,正经道: “抱歉,非礼勿视。” 一副迂腐夫子、虚伪君子的模样。 “噗!!” 青竹被贾琮此举逗的一口喷笑出,然后抱着肚子笑弯了腰。 她自是知道贾琮此举是顽笑反击,可还是为他的大胆和洒脱敬佩。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贾琮生的好,颜值高怎样做都入眼…… 芙蓉公子却面色一阵青白,先狠狠瞪了眼青竹,然后随意将头发往脑后一挽,啐道:“少在我跟前作假,小小年纪,就敢看禁书,还谈什么非礼勿视!” 贾琮闻言,呵呵笑着转过身来。 对于这样身份贵重的人,你要一切依礼行事,她反而未必将你放在眼里。 平等相待,偶尔顽笑,反而更加容易拉近距离,成为朋友。 当然,前提是自己首先要有一定的资本。 不过那一阙木兰令,想来已经够越过门槛了。 再加上荣国世子的身份,地位上也不存在鸿沟,至少名义上是一个阶级的。 而这位芙蓉公子,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见贾琮被点破偷看禁书,也面不改色,芙蓉公子对他的心性又多了层了解,指着他虚点了点,笑道:“你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这样也好,站在她的高度,更喜欢率真坦诚的人,而不喜欢一板一眼的虚伪君子。 思及此,芙蓉公子又问道:“话说回来,你家那混帐亲戚,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若再不拿主意,锦衣亲军那边报进宫里,就不是我想收手就能收手的事了。 我虽知他不过一个混帐蠢人,惩处一通便是,不值得大动干戈,反倒成了别人利用的棋子…… 可太后却不会这样想。 太后震怒下,御史必然跟进,怕是连贾家都要一并弹劾进去。 虽然未必会将贾家怎样,但也少不了一场风波。 到时候,你在贾家的处境……” 贾琮闻言,真心有些感动了,他躬身一礼道:“多谢公子为琮思虑,贾琮感激不尽。 只是如此一来,又要欠公子一个人情了。” 芙蓉公子轻笑了声,弯起嘴角道:“人情嘛,你记得就好…… 都中欠我人情的人多了去了,李虎赵昊他们哪回回京不欠我人情? 再饶上你一个,也不算什么。 日后不忘还便是…… 好了,你还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青竹。 我还要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就不多留你了。” 贾琮自然识趣告辞,只是刚走到门口,却再度听到芙蓉公子的声音遥遥传来: “贾清臣,还有一事忘了与你说…… 芙蓉公子呢,都是生人对我的称呼。 如今你倒也不算是陌生人了…… 友人一般都叫我一声清公子,或是九公子。 再亲近些的,则叫我一声九儿,或是文敏。 你以后,准备如何称呼我?” 贾琮闻言,脚步一滞,折过身来,客客气气的唤了声:“清公子,告辞!” “呵……” 抬眼看去,芙蓉公子,或是叫做叶清,叶文敏的贵女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看向他的目光,与后世那些大姐姐调.戏小正太的目光,又有什么不同? 可是,最后划过的那抹落寞,又是怎么回事? …… PS:关于芙蓉公子性格问题,下一章会解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其人之道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公子可千万别误会,我家公子最是知礼,向来洁身自好的……” 出了宣宁堂,见贾琮面上隐隐凝重,带有不解之色,青竹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声解释道。 这话倒是唬了贾琮一跳,忙道:“青竹姐姐,此言从何谈起?我并没多想的……” 青竹看来真是心存亲近,认真看着贾琮,小声道:“我家公子与李虎、赵昊他们都是朋友,他们每次回京撞见必大打出手,惹出乱子来,必来求助于我家公子,因为只有我家公子才能在御前帮他们讨个人情。 但是他们与我家公子真的只是寻常朋友…… 公子怕是也该知道,太后娘娘虽许了我家公子一世如意,可是…… 未来的娇客,只能是入赘的。 所以太后娘娘不以寻常礼法来养我家公子,怕日后被人欺负了去。 但是我家公子曾私下说,这世上哪个好男子,会愿意入赘? 若只为了贪图富贵权势别有用心,或是软骨头的男子,又如何能入她眼? 我家公子的那些朋友都是出身不凡的少年英雄,一时俊杰,他们自然不可能入赘,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和我家公子相处起来,虽真心诚意为友,却也始终刻意的保持距离。 就像方才公子那样…… 我家公子其实很孤单的。” 贾琮闻言恍然,原来如此。 李虎、赵昊等人都是国公府的正经世子,自幼严加培养,放在九边军中历练,未来一世国公都是少不了的。 自然不敢和芙蓉公子叶清靠的太近,万一被太后指婚,要他们哪个“嫁”入叶家,还不生生郁闷死…… 可是…… 贾琮不解道:“你家公子怎会孤单?不是有芙蓉会吗?那么多闺阁小姐……” 不和男生顽,难道不可以和女孩子作伴么? 青竹苦笑一声,道:“我家公子和那些闺阁公子们,根本就是两种活法。 她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幼熟读《女戒》《烈女传》,做针线女红。 可自我家老爷立志不娶后,太后娘娘就将我家公子充作男儿养。 还指望她日后挑起重振叶家的重担呢。 我家公子读书都是在景阳宫里和那些皇子皇孙们一起读书,学了四书五经,天下大政,还有民间疾苦。 连骑马射箭都一并学了。 见识经历都不同,和那些闺阁公子们,哪有什么话可说嘛…… 一年来,也就设琼林宴时见几遭。” 这倒也是,没有共同语言,自然聊不来…… 怪道那日在紫云楼,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唯独这位芙蓉公子,多只含笑不语。 原来如此,只是…… “青竹姐姐,你与我说这些之意是……” 贾琮疑惑问道。 青竹笑道:“李虎、赵昊他们有顾忌,是因为他们年岁与我家公子相仿。而且,他们也忒自作多情了些,好似我家公子就能看上他们那群莽夫一般,连句诗词也作不来…… 可公子你年岁小,连避讳都不用避讳,又何须与我家公子疏远生分? 若有什么诗词,常书信往来也好。 我家公子待你真真不错哩! 极少见她愿意与人顽笑……” 贾琮苦笑道:“清公子是拿我取乐……不过姐姐说的也是,能入得她眼,就当自豪了。” 青竹抿嘴笑道:“此言极是,而且,我家公子是因为喜欢公子这样的小神童,才会和公子顽笑,绝无不尊重取乐之意。” 贾琮苦着脸道:“青竹姐姐,神童也就罢了,能不能别再加一个小了,我觉得,我不算小了……” “咯咯咯!” 青竹欢快笑道:“你还不算小?虽然身量不矮,可脸上稚气都未退尽哩……小郎君!” 贾琮无语抚额,岔开话题道:“青竹姐姐,不知那薛蟠如今何在?” 青竹白了贾琮一眼,轻快道:“自然是被押去了镇抚司的大狱里,不过这会儿镇抚使韩涛这会儿必然在外面候着,等我家公子发话呢。 以前也有无意中得罪我家公子的混帐,我家公子素来心善,不忍闹到宫里后,连累别人一家,只将那混帐狠狠教训一顿,让他长长记性,长长脑子便好。 不过韩涛每次还是要来请我家公子的意思,有时候对方做的太过分了,我家公子也不会心慈手软。 这回要不是看在公子的面上,我家公子必不会让这个混账好过!” 贾琮闻言,默默颔首,行了几步,又道:“青竹姐姐,清公子之恩义,琮铭记于心。日后但有所需,只要书信一封,琮必当全力而为。” 青竹皱了皱鼻子,娇俏可爱,嗔道:“小小年纪,大吹法螺,你连几个家奴都支使不动,先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经!” 贾琮又一脸苦笑,却道:“青竹姐姐莫要小瞧人,今日是我还没腾出手来,你瞧好吧,回头我让他知道,花儿为何那样红!” 见贾琮握起拳头发狠,青竹非但没觉得厉害,反而觉得愈发赏心悦目,只遗憾自己没有一个这样好看的弟弟…… 青竹敛了敛笑容,说起正经的来:“公子,镇抚使韩涛是个人物,此人心狠手辣。 不过,或也因此,遭受了厄运。 他一双儿女,女儿还罢,只是口不能言,儿子却是一个痴儿,呆傻不能明事。 因此,韩涛也打定主意,日后招个入赘的女婿,一来继承家业,二来照顾其子。 可他这些年执掌诏狱,得罪的人太多。 他在时还好,一旦去位,多半要遭殃。 他也知道此事,便想方设法,将他女儿送到了芙蓉园,与我家公子结识。 那位韩柔姑娘倒是个极好的公子,性子也好,温柔善良,公子挺喜欢,也就接纳了。 自此以后,韩涛便以叶家门生自居,虽不敢声扬于外,但对公子忠心耿耿。 公子有何吩咐,只管与他说便是。 不过……” 青竹话音一转,严肃道:“你家那混帐亲戚,敢于当街谩骂公子,纵然有不知情之故,也难饶其罪。 公子可万万不可就这般轻易放过他。 不然,我家公子会不高兴的……” 贾琮哑然失笑道:“青竹姐姐放心,我虽抄过许多佛经,却并非佛家居士。做不来以善心感化恶人的善事……” 青竹闻言,抿嘴一笑,道:“怪道公子欣赏你,公子便是这等性子,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也必报!不然的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贾琮一本正经受教,青竹却啐笑道:“呸!越熟越不是好人,还敢拿我打趣!” 说笑着,两人走到了仪门处前厅。 前厅客座上,只见一头戴无翼三山帽,身着黒鹄锦衣的大汉,面色阴沉,眼神阴鹜,却毕恭毕敬的坐在那里。 虽有嬷嬷上茶,却也丝毫不动。 见到贾琮与青竹入内,连忙起身见礼。 做足了门下忠犬的姿态。 目睹此形,贾琮心中一叹…… 都是天下父母,可差别却恍若云泥。 “韩大人,此事我家公子已经知道,不过我家公子还要进宫见太后,没功夫搭理那混帐,就将此事全权交与这位贾公子。 贾公子是我家公子好友,想来韩大人也该听过那首《赠杏花娘》吧?” 青竹不卑不亢引见道。 贾琮则微微揖礼,问候一声:“韩大人。” 韩涛连忙避让开,面作惊喜状,热情道:“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清臣公子当面!” “噗嗤!” 贾琮和韩涛一起奇怪的看向青竹,不解她为何发笑。 青竹俏脸晕红,解释道:“没想到韩大人也读诗词,再者……听到韩大人之言,我忽然想到一句诗: 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倾城公子,咯咯……” 贾琮一头黑线,韩涛闻言,却哈哈一笑,大声赞道:“清臣公子仪表不俗,当得起这等称赞!” 贾琮干咳了声,岔开话题道:“听青竹姐姐说,韩大人极忠于清公子,只是在下还是先问一句,能保密否?” 说起正事,韩涛立刻没了笑脸,沉声道:“但公子所命,韩涛万死不辞!若有一言泄出,韩某自己割了这项上人头,提来请罪!” 贾琮闻言,点点头,却没直接说什么,竟转头看向青竹,笑道:“青竹姐姐,此事就由我和韩大人商议如何?不是什么紧要事,只是怕污了姐姐尊耳。” 青竹闻言,不满的皱了皱鼻子,说大话道:“什么事啊,我什么没见过?” 贾琮笑了笑,如实道:“既然那混账喜好男风,所以我打算让韩大人成全他,一次性满足他,以其人之道,还……” “好了好了好了……” 话没说完,青竹就满脸绯红的捂住耳朵叫停,然后抬脚在贾琮文朝靴上轻轻踩了脚,嗔道:“公子说的没错,你果真不是好人!” 说罢,一扭身跑了…… 待青竹离去后,贾琮面色渐渐肃穆下来,回头看向阴鹜的眼睛里若有所思的韩涛,沉声道:“不要伤其性命,但要给他留下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教训。 韩大人,你明白怎么做吗?” …… 居德坊,荣国府。 荣庆堂。 贾家姊妹们都已被带了下去,只留下大人在。 不过,却多了贾珍、贾蓉父子俩。 论起庶务来,贾珍到底比贾政要靠谱些,因此贾母派人将其喊来。 听完薛蟠干下的好事后,贾珍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恨不得索性让薛蟠去死。 只是贾母在上,又有王夫人的面子,他也不能随性…… 不过,他又能有什么好法子? 也只是和贾政一般,推言等贾琮回来。 荣宁二府虽然故旧亲朋遍布朝野,可实无人能和超然物外的叶家搭上关系。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落日余晖挥洒进来。 丫鬟婆子们打发了一趟又一趟去东路院,也不见人回来。 就在众人愈发焦躁时,忽然听到一声惊喜声传进堂来: “琮三爷回来了,琮三爷回来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逼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听到外面丫鬟传话声,荣庆堂内众人面色一震。 连贾母都在软榻上坐正了身子,张望向门口处。 然后众人就见贾琮自门帘处而入。 面如冠玉,一身月白儒衫,形容沉稳,风华十足。 饶是贾母对其不喜,也不得不承认,儿孙辈中,连宝玉也不比贾琮生的好。 只是…… 满屋子长辈都在焦心的等着消息,贾琮还这般不疾不徐,让贾母心里愈发不满。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贾母的不满,进堂后见众人齐齐候着,贾琮步伐加快,三两步上前,就要行礼请安。 却被贾政一迭声叫起,道:“琮儿,叶家那位喊你去可有事?没有为难你罢?” 贾母:“……” 王夫人:“……” 薛姨妈:“……” 虽然她们明知,贾政极爱家里这个好不容易才出一个的文华种子,可依旧十分不满其不知轻重缓急。 只是她们不会将怨气撒向贾政,便只有对准贾琮了…… 贾珍和贾蓉父子将这边堂上众人的神态看在眼里,都不禁暗中替贾琮头疼。 这还没算贾赦夫妇二人呢…… 以今日情形来看,纵然日后贾琮袭了爵,可头上顶着这么些个“婆婆”,哪个都得罪不起,又有什么趣味? 爷俩都庆幸,幸好宁府没这么些事…… 贾琮起身答道:“老爷,清公子……哦,便是叶家那位芙蓉公子,并未为难侄儿。 她请侄儿去,是为了杏花娘之事,如今也一并解决了。 还有,薛家大哥之事,侄儿解释清了薛家大哥是被人陷害诱导,灌醉了酒,才有所失态,并非存心羞辱骂人。 所以叶家那位公子已经答应进宫安抚好太后,不会让事情闹大,也不会牵扯到贾家和薛家……” “哦?果真?!” 贾政喜出望外道。 贾珍也是眼睛一亮,似重新认识贾琮般,上下打量着他。 薛姨妈王夫人等人更是满面惊喜。 贾琮依旧保持不疾不徐之态,点点头,答道:“是真的,老爷。 侄儿离开叶宅时,芙蓉公子已经进宫说情去了。” 贾政、贾珍闻言,大为满意。 尤其是贾珍,只要不牵扯到贾家,他哪管其他那么多。 因而对贾政笑着赞道:“二叔,琮兄弟有大将之风,沉稳能为,不骄不躁,风采照人,更兼有文华之气。 这几日,上门求侄儿寻一副琮兄弟墨宝的故旧世交,数不胜数啊。” 贾政压抑了一天的郁气,这会儿终于消散了,露出笑脸来。 看向贾琮依旧没有一丝骄气的面容,连连点头,笑道:“琮儿是极好的,懂事好学。 不过珍哥儿也不要太过夸赞,他还小,还要你这个做兄长的多多提点帮助。” 贾珍笑道:“有二叔在,又何须侄儿?不过琮哥儿若有难处,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见下面已经开始谈笑风生了,薛姨妈急得眼泪差点没下来,顾不得许多,忍不住高声问道:“琮哥儿,既然已无事了,你薛哥哥何时能回来?” 此言一出,贾政和贾珍都是一滞,也都有些尴尬。 他们竟忘了此事…… 与众人一起看向贾琮。 贾琮闻言却也有些迟疑…… 贾政忙道:“琮儿有话直说就是,可还有什么手尾不成?” 贾珍也道:“莫不是还要打点一二?” 薛姨妈忙道:“要多少银子只管说!我这就让人去取来……” 贾琮苦笑道:“并不需要,只是那清公子说,虽薛家哥哥有不知之情,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虽我再三求情,可芙蓉公子的脾性……” 言至此,他微微摇了摇头。 贾珍闻言忙在一旁道:“万不可恶了人家,我早听说过那位,寻常亲王世子都不敢惹她,正经公主都没她得宠。 她若撒个娇,皇帝都让她三分。 琮兄弟可别莽撞行事……” 贾琮点头道:“珍大哥说的是,见芙蓉公子不耐烦后,我就不好多说了。 说到底,还是咱们理亏。 芙蓉公子还说,她若不进宫,太后得知后震怒,御史必然弹劾。 到时候,怕连贾家也要一并弹劾在内。” 这下,众人都变了脸色。 贾母都压下了训斥之言…… 她虽好体面,想全亲戚之份,却绝不愿将贾家拖下水。 唯独薛姨妈,悲戚道:“那……难道就没法子了吗?” 王夫人心中不忍,看向贾琮道:“琮哥儿,你薛大哥如今在何处?” 贾琮躬身答道:“回太太的话,薛家大哥现在锦衣亲军北镇抚司诏狱内。” 听到这处地名,别说薛姨妈唬的面无人色,连贾政贾珍等人都变了脸色。 那可是诏狱啊! 纵然内宅妇人,闻此二字,也能想到“诏狱之祸”,“酷吏横行”八个字。 薛姨妈简直不敢想象,她娇贵的儿子怎能在那种地方待一刻! 因此几乎崩溃大哭起来。 见她如此,王夫人和王熙凤也跟着落了泪。 贾母极不喜欢这等悲戚氛围的,拧起眉头看向贾琮,好似皆他造的孽般,沉声喝问道:“果真没有法子了吗?” 见贾母这般态度,贾政脸色一沉。 只是身为人子,他又能说什么? 贾珍贾蓉父子眼观鼻,鼻观口。 老太太在贾家,不管从诰命爵位来说,还是从年纪而言,都是最高的。 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其他人都只有听训的份儿。 上回宝玉做错事,被贾政打了两下,老太太不知从哪听说,是贾珍的锅,生生将人喊来好一通教训。 贾珍袭着爵,还是族长,不也得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磕头赔笑脸认错? 这便是以孝治家,何须以理服人。 这会儿子,贾琮又如何能例外…… 不过贾琮面上看不出一丝委屈,面色也不变,毕恭毕敬道:“回老太太的话,叶府那边,怕是没法子了……” 贾母闻言,登时掉下脸来,冷哼了一声,道:“都是你惹出的祸事,你没法子让哪个去想法子? 如今荣府的世位在你头上,你若没这个能为,怎还有脸担得起这份家业? 不若早早换了人去做,莫要给祖宗丢脸!” “老太太!” 贾政闻言忍无可忍,涨红脸,站出身来,就要辩驳。 贾琮却先一步躬身道:“老太太说的极是,尚书府先生也曾这般教诲贾琮,欲承袭这份世位之荣耀,必先担得起这份责任之重大。 否则,非但害己,也会因无能而牵连整个家族。 既然老太太发话了,那么若是哪个能解决此事,琮自会交出世位执照,往宗人府一行,辞去世子之位。” 贾母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勃然震怒,厉声斥道:“你这是在同我说话?!” 她倚仗年老位尊,说两句风凉话没什么。 真要因为她一句话,就要废黜一个世爵世子,那她也绝落不到什么好名声。 更何况,她也做不到这一步。 除非真正撕破脸皮,要置贾琮于死地,以不孝之名弹劾于他。 可真到了那个地步,贾琮虽必死无疑,贾家名声也就坏透了。 因此,方才之言,只是敲打怨言罢了。 然贾琮一言顶上来,让贾母大感无颜,故而震怒! 贾政见状不好,忙低声喝道:“琮儿,不许胡言乱语!哪有这般与老太太说话的道理…… 再者,爵位承袭,又岂是顽笑的?” 贾珍也不赞成,沉声道:“琮兄弟,这种话日后再不可说。 爵位承袭,更换一次便要降袭一次。 祖宗攒下这份家当不易,我辈子孙纵然不能发扬光大,也不可轻易糟践。” 贾琮躬身领教,而后苦笑道:“老太太,老爷,珍大哥,琮自束发读书以来,先习一个孝字,又岂敢在老太太面前无礼? 方才所言,绝非赌气之行,实乃琮诚心之愿。 老太太、老爷、珍大哥,你们许是不知,今日之祸事,其实完全可以避免。 薛家大哥吃醉酒,又必是受人挑唆,方来到东路院大门前生事,此事不能完全怪他。 我想,若是没人挑唆,亦或是薛家大哥没吃醉酒,无论如何也不会行此不智之事。 但那时即使已经发生了,实则尚可补救。 当时我就命薛家大哥的长随劝他回去,待薛家大哥酒醒后,也就无事了,只是他们不肯。 这也罢,他们毕竟非我贾家奴才,自然要听薛家大哥的,而不是我的。 可随后我命自家门前的门子,让他们送薛家大哥回去,他们竟同样理也不理。 再到后来,薛家大哥要前来抓打于我,更荒唐的事发生了。 那四个门子非但不拦,反倒一边帮薛家大哥堵门,一边大笑着看好戏…… 这才有了之后,薛家大哥误骂叶家小姐之祸事。 所以,琮自认无法承担爵位,并非是在和老太太赌气。 实在是……” 言至此,贾琮声量陡然升高,含恨道: “自古而今,有哪家的世子,在自家门前,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字字悲愤,令人震撼。 亦让满堂人心惊。 随后,就见他撩起衣襟前摆跪下,含泪叩首道:“老太太、老爷、太太、珍大哥,贾家以孝治家,谁敢不敬老太太? 琮绝无对老太太不敬之心。 只是,琮自认无能,无法担起这份家业,不愿让祖宗蒙羞,亦受不得此等屈辱! 琮,愧为荣国子孙,所以甘愿让爵!” 贾母、王夫人等人闻言,一个个均失声了,都怔怔看着贾琮。 主奴之分,重更于嫡庶之别。 谁敢说那些奴才做的对,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贾政自然更是气的浑身颤抖,面色铁青,连声怒道:“简直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竟有此等放屁之事?竟有此等丧心病狂的刁奴?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贾珍也沉声骂道:“吾家素来宽厚持家,再没想到,竟会养出这样一群混帐东西来! 琮兄弟放心,此事断饶不过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是荣府世子,焉能让那等下贱奴才欺辱?” 贾政又沉声道:“琮儿先起来,我久不理会家里这些事,再没想到,会纵容到这个地步。 你受委屈了,此事必会与你一个交代。” 贾琮见好就收,起身后又躬身赔礼道:“是侄儿无用,在老太太、老爷面前失态了。” 贾政看向贾母,贾母长叹息一声,虽有些不情愿,但到底礼法不可乱,道:“这件事是不能怪你,一会儿让赖大随你去看看吧。 也是奇了,那边院子竟到了这般地步么? 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该打该罚是少不了的,不过…… 姨妈家的事,你也不能撒手不管。 如今就你和叶家那位厉害的相识,你若不管,让哪个去管?” 贾琮道:“老太太说的是……”想了想,在薛姨妈希冀的目光中,又道:“临别时,清公子的侍女告诉我说,此事是由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韩涛韩大人负责,不知家里是否有这方面的关系……” 贾政最先摇头,道:“锦衣亲军岂是人臣可随意结交的?没有没有。” 贾珍也跟着摇头苦笑道:“琮哥儿不知里头的规矩,旁的官儿认识结交天子亲军倒也不妨,可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避都避不及,谁去结交他们?” 贾琮闻言,又沉默了下去,紧皱眉头,满面为难。 如此,别说贾政等人,连王熙凤都觉得,这样逼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不是太过了些…… 贾母到底好颜面,见此终于叹息一声,道:“也难为你一个孩子家家了,只是,家里如今就你一个和叶家有干连,还是多想想法子吧。 把姨太太家的哥儿救出来,太太和姨太太都记你的功。 日后家里再有那等不知好歹的奴才,你直接使人拿下打死,也有老爷太太给你做主。” 王夫人看着贾琮,缓缓颔首。 贾琮闻言,心中大定,他躬身道:“老太太言重了,琮本就受老爷太太大恩,但凡能出一分力,就绝不敢拿捏半分,必竭尽全力而为之!” 垂下的面上,嘴角却轻轻弯起…… 整个贾家,都笼罩在贾母的光环下。 没有她这句话,贾琮日后行事难免还会再遇到刁奴欺主之事。 尤其他年纪尚幼。 即使阳奉阴违,也令人恶心。 虽然贾母这句话并不能给他多少实权,可有了这道口子,再往下,许多事就好办多了。 而且,大权好放不好收。 他有爵位大义在身,收拢权利后,纵是贾母,也没有理由轻易再剥夺本就属于他的权利。 自此,贾琮终于在贾家核心圈子里,撕开了一道缝隙! 而这,还只是开始……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丫头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抬起头来,贾琮已经收拾好心情,正色道:“老太太、老爷、太太、姨太太……” 礼数所束,哪个都不好落下。 敬称完一圈人后,也没人觉得啰嗦,贾政还满意贾琮知礼。 就听贾琮继续道:“我以为,既然家里与那位韩镇抚使没关联,那么只在家里空想,怕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不如出去活动活动,找找门路……” 说着,贾琮又看向薛姨妈,道:“也请姨太太放心,芙蓉公子既已说过不再严厉追究,那薛大哥最多吃些皮肉之苦,绝不会有大事……” 薛姨妈许是怜子心切,有些乱了分寸,慌不择言道:“琮哥儿,你薛大哥和你不同,他哪里受得起这种苦头……” 贾琮还没怎样,贾政、贾珍等人隐隐都不自在起来。 薛家的孩子,就比贾家的珍贵? 王夫人见贾政脸色一沉,便心知不好,忙对薛姨妈道:“你也是关心则乱,再怎么着,也不过是蟠儿酒后失言,能有多大的罪过?了不起关上一宿,吓唬吓唬也就是了。 虽说关的地方听着骇人,可我想来,也许就和柴房差不多吧……” 余光看到贾政面色没一点好转,王夫人眼角一眯,又道:“再者,我也要趁机劝你一劝。 妹妹,蟠儿这次做的着实太不像了。 若能吃点苦头长些教训,未必就是坏事。” 贾政闻言,面色这才算缓和了一些,点头道:“太太说的极是,《古今贤文》有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少壮不经勤学苦,老来方悔读书迟。 真真是教子至理! 姨太太,举贤不避亲。 不说旁人,只看吾家琮哥儿。 历经多少磨难,吃过多少苦,又勤学数年,方得今日成色。 琼林宴上一鸣惊人,一曲新词天下知……” “咳咳!” 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贾珍贾蓉父子眼观鼻鼻观口,站着“聆听”,薛姨妈、王夫人的脸色也越来越木然…… 贾母心里好累,干咳了声,打断了贾政的自夸。 贾政回过神来,也知道这种话说的不是时候,不过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 贾家出了一个贾琮,笔出“清臣体”,纸贵“木兰词”。 在士林中是何等的荣耀,他并不觉得夸赞错了,反而觉得还没赞够。 贾母见贾政神色,就知道拿这个透着迂气的小儿子没法子,只好对贾琮道:“你虽年幼,但我瞧你心里却是个有成算的。 也别怪我们逼你,姨太太家的哥儿是在咱们家门前被人拿走,要是咱们一点动静没有,你让外人怎么看贾家? 如今你是荣府世爵的世子,早晚都要袭这份爵位。 你不操心些,让哪个去操心?” 贾琮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原该我用心…… 那,琮这就去北镇抚司打探消息,求见镇抚使。 看看,到底有没有通融的可能。 芙蓉公子本也只打算小惩,想来,镇抚使大人不会过于刁难。” 薛姨妈闻言,顿时高兴坏了,激动道:“阿弥陀佛,真真是难为你想的这般周到! 哥儿只管去问,只要能放出那个孽障,就是花上几万两银子破财消灾也值当。 你放心,事成之后,姨妈也必不让哥儿白忙一场……” 贾琮闻言,都不知该说什么,满面苦笑的看向贾政。 贾政心里也真恶心坏了,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如今贾琮在他心里,是贾家文华之气所在。 看在亲戚的面上,让贾琮去为这些狗皮倒灶的事奔波,贾政心里本已极为不满。 他是知道的,贾琮哪怕在侍奉双亲之余,都不忘专心课业,以备秋闱。 如今倒好,拿贾琮当京里那些混帐无德的掮客,给你薛家跑腿,事成后给几两银子当赏钱吗? 欺人太甚!! 王夫人见贾政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不由一阵头疼。 虽然也知道薛姨妈是因为薛蟠被抓拿入诏狱,一时间六神无主,完全没了往日的雍容和精明。 可是也对她这会儿说话不经头脑感到郁闷。 心里疑惑,莫不是在薛家经商的年头太久了,所以一心只以金银为贵? 只是腹诽归腹诽,可到底还要替她弥补疏漏,因而忙微笑道:“琮哥儿,不要想偏了姨妈的心思。 她可不是准备对外人那样,拿些银两打发你,那岂不是看轻了你?” 说着,不动声色的瞥了薛姨妈一眼。 薛姨妈毕竟不是真的糊涂人,心思精明之处,绝不在王夫人之下。 闻言顿时惊醒过来,再一看贾政等人的脸色,唬了一跳,这个关头,可不能再出疏漏。 忙道:“是是是,都怪我没说清楚,我原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没等她再多说什么,王夫人就替她做主微笑道:“如今你在东路院一个人支撑也是不易,手下没几个好用的人手。 只一个平儿再有能为也忙不过来,我知道你姨妈家调理的好丫头多,回头她必赏你一个好的。” 王熙凤见大难事似已解决了,也开始凑趣道:“琮兄弟这下可有福了,前儿我在姨妈家可看到了个极好的丫头,不比你屋里的晴雯差。等把你薛大哥救出来,姨妈必不会小气!” 薛姨妈闻言,面色先是一僵,不过这会儿她自然不会说什么不好的话,能救出薛蟠,给哪个都愿意。 她点头笑道:“就凤丫头眼睛尖,你说的是香菱吧?的确是个好的。 那好,香菱就香菱! 回头我就给哥儿送去,让她好生服侍你!” 贾政闻言,这回没多说什么。 这个年代,大家子里受宠些的少爷,有几个好看的丫头服侍原是福气。 别的不说,宝玉不就是如此? 况且贾政年轻时,也没少了…… 而且这比赏金银雅致多了,因此贾政对贾琮微微颔首。 贾琮这才躬身致谢,而后不再耽搁,与众尊长告辞,出门径自往东城赶去。 …… 贾母上院后,探春小院。 因探春生性大气高洁,所以屋内布局宽绰。 故而贾家姊妹们常在此处相聚。 这一会儿,众人都到齐了,却没像以往那样说笑顽闹。 都静静的在堂屋坐着,也不言语,似在等着什么消息…… 忽地,小院外一道小身影从前面急奔而来。 “蹬蹬蹬”的一阵脚步声从院外传进院内,又传入屋内。 正堂上,早已等候多时的众人精神纷纷一震,齐齐看向门口方向。 被探春安置在主位坐下的宝钗,更是激动的站起身来。 毕竟,薛蟠再不堪,那也是她唯一的哥哥,岂有不焦急之理…… 适才众人在此安慰宝钗,就听有丫头来报信儿,说是贾琮回府了。 可因为贾政、贾珍等家主尊长都在,派丫头去探听消息显然不合适。 虽然宝玉是极好的人选,可都知他畏贾政如虎,也没人想逼他…… 还是探春捉住了贾环,先将前事好一通训斥后,又准他将功折罪,前往荣庆堂探听消息。 这会儿脚步声急躁,除了他再没别个。 果然,眨眼功夫就见贾环莽呼呼的一头撞进屋里来。 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小脸通红。 只是眼睛里,多是怒气…… 见此,薛宝钗心里咯噔一下。 其她人面色也都凝重起来。 探春到底还是心疼胞弟,喝道:“你跑那么急做甚?好生坐下先喝口茶水再说。急急慥慥的,哪像是大家子读书的公子?不尊重!” 贾环心惧探春,不知她是好心,辛苦跑一遭却被当头泼了盆冰水,只垂头丧气的寻了角落一把椅子坐下。 翠墨送来茶,他接过一口喝干,一头汗也不擦,就靠在椅背上怏怏坐着,一副倒霉模样。 黛玉、湘云等人见之,满满的嫌弃…… 再看宝玉,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探春这一会儿真觉得与宝钗同病相怜,可也顾不得再教训贾环,咬牙问道:“三哥哥回来怎么说?” 贾环心里还在生气,耷拉着眼角,吸了吸鼻子,半死不活道:“没说什么……” 探春满肚子无名火起,“噌”一下站起来,就要教训贾环。 见她这般动静,倒将贾环唬了一跳,就要认栽…… 好在薛宝钗极会做事,赶紧拦下探春,道:“环兄弟急忙跑来,本就辛苦了,歇息一会儿也好。” 说罢,又从袖兜里掏出一只香囊,从里面倒出了几个小银锞子,都印着寓意“吉祥如意”或是“状元及第”的花纹,有股雅意。 宝钗将银锞子放在贾环身旁的小几上,笑道:“环兄弟今儿受累了,赶明儿出去买糖果吃,不怕你姐姐,有我做主,她必不拦你。” 贾环见状,耷眉臊眼的,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乱看,见探春果然没出声拦,便悄悄将那一把银锞子收了起来,眉开眼笑起来…… 探春见之,差点没气晕厥。 得了好处,贾环终于开口了,将贾琮归来后,说的做的,都描述了遍。 虽颠三倒四,倒也让众人听明白了。 只是,听完后,堂上气氛反而比先前更凝重了。 都是些没怎么经过世事的闺阁小姐,还不懂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妥协和让步”的技巧。 她们只知道,今日之事,分明是宝钗兄长惹起,想要羞辱打骂贾琮。 结果惹出祸来,大人们竟逼迫贾琮去补祸。 而且,东路院那群欺主刁奴,竟如此放肆可恨! 怪道贾环方才面色那般难看,连素来向着宝钗的湘云,此刻都绷着俏脸,心里觉得难受。 林黛玉不知想到了什么,美眸中满是泪水,凝脂般的腮边,浮着一抹冷艳的讥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谁让他也是没娘的孩子?但凡他娘还在,又怎会受此等……” 话至此,却再也说不下去,哽咽难言。 两行清泪滚落流下。 本就羞愧满面的薛宝钗,听闻此言,愈发觉得无容身之处,伏在桌上掩面哭泣起来。 见此情形,贾宝玉心里烦躁郁闷,一跺脚道:“罢罢,何苦为了他一个,闹的阖家不宁?此事原和宝姐姐不相干……” 此言一出,探春就觉得不好。 宝玉虽没其他心思,只是想众人不要将薛蟠的错赖到宝钗头上。 可是黛玉必不会这般想! 她不止是在哭贾琮的遭遇,也是在自怜己身命运。 宝玉烦恼之下说的是贾琮,却不妨黛玉将自己也代了进去,尤其是,宝玉还是为了心疼宝钗。 果不其然,黛玉闻言后,霍然抬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看向宝玉。 见宝玉目瞪口呆,木在那里都不知如何言语,黛玉凄然一笑,起身径自离去,瘦弱的背影,前所未有的孤独…… …… 长安东城,兴庆宫西。 安兴坊。 锦衣亲军北镇抚司所在地。 虽坊市街道与长安其他坊间并无区别,但是过往行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坊内大门。 尽管锦衣亲军之名,这些年来已渐渐不显,愈发低调。 可老神京人绝不会忘记,十二年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亲军是何等的猖獗跋扈。 他们手中沾染过百姓的血,沾染过文武大臣的血,沾染过王公勋贵的血,还沾染过皇子皇孙的血…… 不过,随着那一夜,天地剧变。 曾横行如虎,不可一世的天子鹰犬们,被一个更加霸绝天地的当世英雄,带着大军从头杀到尾。 屠尽飞鱼方收刀! 十万百战雄兵,冲天杀阵透长安! 那一夜,鲜血浸透了整条朱雀大街,血流顺着承天门,淌进了太极宫…… 自此以后,残存的锦衣亲军才元气大伤,龟缩起来小心翼翼的舔舐伤口。 但是,依旧被寻常人所忌惮。 到了落日之时,其他坊市门口都悬起灯笼火烛,唯独安兴坊,漆黑一片。 隐隐有哀嚎声和血腥气从内传出。 过往的行人们,愈发远远避开此处。 而就在此时,一架明显不带锦衣亲军标志的马车,在四名随从的护从下,自西缓缓驶来,入了安兴坊。 镇抚司衙门前,八名身着黒鹄锦衣的锦衣亲军执列两侧分守。 早就有一名试百户候在衙门口,在贾琮从马车上下来,交代清楚来意后,试百户先看了眼跟在贾琮身后的四个长随,然后疏离客气的进了衙门内通秉。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名试百户便折返出来,依旧面色阴沉,只请贾琮一人入内。 贾琮回头吩咐面色煞白的四个随从静候后,面色淡然的与试百户进了这座透着阴森恐怖,恍若洪荒巨兽的衙门内。 背后,四名荣国府的家奴见贾琮那笔挺的背影消失在镇抚司,眼中隐隐透出敬佩之色…… …… PS:书评区有些关于后宫的评论,大家放心,不会出现无脑收。 譬如香菱,不是出现了就是要收房的。 实际上前期也不存在收女之事。 第一百二十章 诏狱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贾琮不知道以前的锦衣亲军是什么模样,但从镇抚使韩涛,以及眼前这位试百户来看,他们其实也只是一群官场红尘人。 也不晓得韩涛与这名试百户说了些什么,刚一脱离贾家奴仆的视线,这位之前还煞气腾腾的试百户,进门后转眼就变了脸色,满面堆笑着给贾琮打了个千儿打,行礼道:“卑职给世子爷请安!” 贾琮见之,有些愕然。 其实荣府现在已非掌军之亲贵爵位,尽管故旧世交众多,但明面上的实权实在有限的紧。 贾琮这个荣府世子,也只是外面光鲜,只是个好听的名头罢了,实则连个披甲亲卫都没资格领。 然而这名试百户却还是毕恭毕敬,好似他真是国公世子一般。 国公府的世子,和国公世子,完全是两码事。 毫无疑问,今日在叶宅,韩涛必然误会了他与芙蓉公子的关系。 其实也不怪韩涛多想…… 贾琮这幅相貌,再加上近来陡然盛起的文名,还有芙蓉公子的近婢青竹对他格外亲近的态度,让韩涛不往别处想都难。 如今此人一心要做叶家门下走狗,以保全他一双可怜的儿女。 也就不难解释他的立场了。 来前从贾政贾珍处得知,锦衣亲军设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二人,指挥佥事二人,再下来,便是从四品的镇抚使。 锦衣亲军指挥使掌总一切,直接听命于帝王,负责极大要案,但寻常庶务极少插手。 寻常军务,皆由左右同知在锦衣军都督府内代指挥使处置。 而两位指挥佥事,则负责巡查大乾各地的锦衣亲军卫所,如同后世的“纪检委”。 至于南北镇抚司,便由两名镇抚使各自负责。 也就是说,这座北镇抚司衙门,完全就是韩涛的地盘。 韩涛都一门心思巴结的人,手下人自然要更不用多说。 因此这位在寻常人前比阎罗王还要可怕的试百户,在贾琮面前,竟带有谄媚之色。 只是贾琮却不想充当狐假虎威之人,而且他知道,这类公门中人,最是心黑手辣,气量又多不宽。 虽不得不打交道,却不愿在细节上与这种人不知不觉结怨。 若是让此人知道他和叶家那位主儿只是寻常朋友关系,没的生出是非来。 因此他态度并不倨傲,矜持又不失温雅。 这等令人如沐春风的做派,让那名试百户极为高兴。 哪怕荣国府如今只是宗亲之爵,也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企及的。 贾琮能如此待他,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尊重。 所以,也就提前透露出了贾琮想要知道的消息:“世子爷,嘿!您是没瞧见,得罪了芙蓉公子的那小子,被摆弄成了什么模样……” 贾琮闻言,眉尖一挑,道:“没受什么重伤吧?” 试百户忙摇头道:“没有没有,除了……嘿嘿,除了那处有些不适外,其他地方都好着呢。另外,这小子真是怂包,我们连问也没问,就带他瞧了眼别的犯人受刑,他自己就把以前干的那些腌臜事就全招了。” 贾琮闻言,微微一皱眉,顿住脚步,道:“可有什么过分之罪没有?” 他可不想节外生枝,落下一个包庇之罪。 薛蟠真要坦白出几条人命来,贾琮绝对转头就走。 他可不会为了薛蟠,或是薛家,将自己都搭进去。 好在,试百户想了想,摇头道:“倒也没什么大恶,除了欺男霸女外,最出格儿的,就是在南省指使家奴,打死了一个和他争抢丫头的人。只是,那件案子已经了了……” 说着,小心瞧着贾琮的面色,试探道:“案子虽然已经了了,可要是世子爷不满意,还可以再翻……” 贾琮摇头微笑道:“百户大人说笑了,此人是我家亲戚,我是奉亲长之命,来接他回家的。” 试百户闻言,登时傻了眼,呆呆的看着贾琮,一脑袋糊涂官司…… 不是说这位,和叶家那位关系莫测吗? 怎么…… 辱骂叶家那位的混帐,反而成了他的亲戚? 那里面那一出,是为了什么? 试百户脑筋里当真乱成一团麻。 不过他到底是老油子,什么样的阴私诡谋没见过? 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 知道这个时候再不可多说一言,相比于聪明的去死,他更愿意糊涂的活着。 见他如此知趣,贾琮呵呵一笑,心里满意,同样不再多说什么。 二人一路上穿堂过院,通过重重守卫后,终于在一处院落深处,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镇抚使韩涛。 两相见罢礼,没有啰嗦,韩涛亲自引着贾琮,带着四个心腹校尉,往北镇抚司大牢,也就是赫赫有名的诏狱内走去。 …… 坚石铺地,四面墙壁也俱是结实的花岗岩所砌成。 地牢内要比外面更阴暗,根本没有火光。 也只有随着韩涛、贾琮并四个校尉入内时,才亮起两盏灯笼。 不过,地牢内倒也还干净,并没有贾琮想象中人间地狱的场景。 一路无话,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连校尉手中灯笼中的烛火,似乎都照不破诏狱深处的黑暗。 不时有透着死气的犯人靠在狱栏后,眼睛里倒映着幽幽的火光,看着进来的一行人。 这些人,贾琮只看了一眼,都觉得一抹寒意,从心底深处升起。 “呜呜……” “呜呜呜……” 正这时,一阵拼命压抑不敢高声的抽泣声,从前方传来。 前面领路的校尉也停住了脚步,将手中灯笼中的烛火取出,把墙壁上的大油灯点燃。 “嘭”的一丛火焰升起,明亮感顿生,光明照亮了偌大的地牢,也驱散了贾琮心中渐生的压抑沉重。 等他眼睛适应了周围的明亮后,定眼朝哭声传来的那间牢房看去,饶是他心里已有准备,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眯起了眼睛…… 只见那道隐隐还可辨认出的身影,蜷缩在牢房一角,双手抱头,将头埋在膝前,一声一声的抽泣着,身体也不可抑制的颤抖不休。 在这间小牢房的周围,还有七八间笼子大小的牢房,与这间相邻。 七八个浑身透着死气的囚徒,鬼魂一样站在这间牢房四周,隔着铁栏杆,静静的盯着那个抽泣的声音。 场景可怖之极。 不过当火光燃起时,四个校尉就用带着倒刺的皮鞭,狠狠将那些人驱赶开来。 等那些人纷纷倒地,蜷缩在角落里发抖时,贾琮才缓缓舒了口气。 怪道外人谈到诏狱二字就色变,果真不是善处…… 再看牢房里的薛蟠,蓬乱肮脏的头发,身上的衣裳,也早已看不出先前的奢华。 竟成了碎片状,衣不蔽体。 哪还有先前的骄奢霸蛮? 陡然点起的明亮火光,也没有给他带来心安,反而似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拼命往后靠着。 只是,他背后已是墙角,还能往哪里藏缩…… 贾琮默默的看了稍许后,又转头看向韩涛。 韩涛先是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后,阴鹜的眼睛眨了下,然后咳嗽了声,歉意道:“贾公子,实在抱歉,先前将人犯薛蟠关入囚牢内,出现了点意外。” 贾琮皱眉道:“意外,什么意外?我记得,芙蓉公子只说让你们收押他,并未允许你们上刑。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韩涛忙道:“贾公子放心,绝没有上刑,绝没有上刑……没有芙蓉公子的命令,卑职等岂敢善作主张? 只是……因一时疏忽,无意中将薛蟠与一群才捉回来的采花大盗给关在了一起。结果……” “采花大盗?什么采花大盗?” 贾琮沉声问道。 韩涛叹息一声,道:“最近外省突然出现了一批专****女的恶贼,手段高明,地方官府对这些人没有法子,屡屡设伏捉拿,反而损失惨重,都被他们溜走了。连刑部派去的人,都吃了大亏,闹了个灰头土脸。 于是内阁便将案子交给了我们锦衣亲军,派了精锐之士出动,去各省将这些贼人统统捉拿归案。” “竟有这等事?这些无耻混帐,好不知耻,竟做坏人清白的勾当,合该千刀万剐!” 贾琮沉声道。 韩涛回道:“公子所言极是,而且这些人本就判了秋后问斩,必死无疑。只是……原本是准备等将南省的最后一个捉来后,一并打入死牢,因此先将这些暂囚在一间牢里。只因南省那个采花大盗迟迟不能归案,时间一长,下官竟把此事给忘了。 人犯薛蟠带来后,因为牢房紧张,所以下面的校尉将人随意放进一间,只没想到竟是放到了那间。 那群畜生,荒淫无伦,好色成性,却因已经关了大半年,一直没见过女人,火气正旺盛。 因见薛蟠白净非常,所以就……奸辱了他。” 贾琮闻言震惊道:“你说什么?怎会有这等事?” 韩涛请罪道:“都是下官安置不周,等明日,下官定到叶宅亲自向芙蓉公子请罪。” “你……” 贾琮碰了个软钉子,虽愤怒,却无可奈何之极,这时,一直抱膝哭泣的薛蟠,终于反应过来,到底是谁来了。 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外面光明中站着的贾琮,也顾不得早上还堵门大骂人家,这会儿看见却比亲人还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其声凄然。 披头散发的跪爬在地上,往这边爬过来,似寻家长做主般。 只是姿势有些奇怪,双腿分开的有些远…… “贾琮……琮哥儿,琮大爷,琮爷爷!快救我出去吧!我的天爷啊,我的娘啊,快救我出去吧……” 见他语无伦次的嚎啕大哭着,贾琮并没有说什么。 不如此,他又怎会长记性? 看他面上多瘀痕,若是过来人,一定知道这种痕迹代表什么。 在后世,情侣间常常种草莓玩,种出的,便是这种瘀痕…… 贾琮见之,心里隐隐有些恶心。 也多亏他学医出身,不然此刻怕是要吐出来。 看他哭的悲惨之极,都神经错乱语无伦次了,便问道:“薛大哥,你酒醒了吗? 我同芙蓉公子求了情,人家说,需要等你酒醒后,磕头认错了,才能放你出去。” 薛蟠闻言,半点犹豫都没有,“砰砰砰”的磕起头来,道:“爷爷,芙蓉爷爷,芙蓉祖宗!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贾琮见之,冷笑一声,对韩涛道:“韩大人,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已经酒醒,也知道错了,是否可以放人?” 听闻此言,薛蟠哭声戛然而止,大眼睛瞪的铃铛一样,巴巴的看着韩涛,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着,满面惊惧恐怖,夹杂着些许希望。 韩涛闻言,却叹息一声,摇头道:“贾公子,原本此事就算了了,公子也可接人回去,只是……方才薛蟠又招了许多事,我们都没问,他自己就招了…… 别的倒也罢,只是他亲口承认,曾指使家奴打死一个叫冯渊的人。 他若没说倒也好办,可既然说了,下官就不能当做没听到。 所以,他还不能出去。 需要下官派人去金陵走一遭,调查清楚苦主,才能结案。 若真如他所言,说不得要关上几年……” 牢里的薛蟠闻言,恍若一道晴天霹雳砸到脑门上,身子摇晃了两下,直接瘫软在地上,满脸绝望。 他是知道的,别说几年,他在这里连三天都活不下去,他会死的…… 贾琮瞥了薛蟠一眼,见他这幅模样,眯了眯眼,看向韩涛道:“韩大人许是不知,此事另有缘故。” “哦?不知是何缘故?” 韩涛问道。 贾琮道:“薛蟠与冯渊为争执一丫头,使奴仆打死人一事,倒是真的,但内中另有缘由。” 韩涛道:“愿闻其详。” 贾琮道:“镇抚大人许是不知,他们争执的那个丫头,并非是奴籍中人,原是正经百姓家的女童。 却被拐子拐了去,想着养大后,卖个好银钱。 薛蟠知道此事后,断不允许别人买了去糟践,所以才争执买下,准备日后替这可怜人寻到其生身父母。 哦对了,因为我在国子监进学时有一友人,听说过此女生母的下落。 我得知后,便禀报与薛蟠之母,其母深明大义,以为断不能使人骨肉分离,造成人间惨剧。 便将此女送至我处,托我代她寻得生身父母。 此事薛蟠也知道,怎么,他没同你们说吗?” 韩涛将信将疑道:“果真有此事?”又沉声道:“贾公子可莫要为了救此人出去,就编造谎言。你要知道,你虽为贵人,可若在公门中说谎,也绝落不到好处。 我锦衣军乃天子亲军,纵是公候子弟,亦不可信口开河。” 贾琮呵呵一笑,道:“韩大人说笑了,谁不知锦衣亲军乃天子耳目?世间消息最灵通者,也无过锦衣亲军。若是回头,韩大人派人发现贾琮说谎,未能为那丫头寻得生身母亲,大可将我与薛蟠再度捉来便是。” 韩涛闻言,犹豫了下,阴鹜的目光看向又重新恢复了些精气神的薛蟠,沉声喝问道:“薛蟠,贾公子所言可当真?那女子果真是良善人家的丫头,你已经将其送给贾公子了?” 此刻,别说送个丫头,除了他妈和他妹妹不能送外,但凡他有,薛蟠就没有不给的。 眼见出现重见天日的契机,薛蟠不顾一切的大声叫道:“果真送了,果真送了!贾琮要给香菱寻她爹娘,香菱以后和我再不相干,再不相干!” 韩涛闻言,面色和缓下来,看了贾琮一眼后,道:“既然如此,那你纵奴打死冯渊一案,就暂且搁置。 本官将此事记录在案,给你们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本官会派人查看,到底有没有结果。 薛蟠,本官不希望在镇抚司大狱内再看到你,你走吧!” …… PS:每次读红楼,总会有不同的体会。前次再翻红楼,竟然才发现,香菱父亲虽然走失了,但家里还有一个母亲,一直在苦等她的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然,此处不只为了救人,还有伏笔。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求情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呜呜呜……” “啊啊啊……” “咦咦咦……” 贾家马车上,贾琮看着糙糙换洗过一番的薛蟠,趴在长椅上,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哭声,面色隐隐古怪。 本不欲搭理,只是为了后事不要太过麻烦,他想了想还是道:“薛家大哥,我以为,这件事还是不要对外人说才是。” 薛蟠声调陡然高了一些:“呜呜呜……” 这不是废话么,难道他想对人说?可是又能瞒得过谁? 想想以后的日子,薛蟠就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贾琮没有理会,分析道:“对你下手的那些采花贼,今年秋天就要全部开刀问斩了,不过还有几个月的光景,到时便死无对证。” “咦咦咦……” 薛蟠趴在那动了动,声量登时小了些。 贾琮呵呵一笑,再道:“至于锦衣亲军那边,我会和芙蓉公子言语一声,求个情,让她给镇抚司衙门下个封口的条子……” “有……有用?他们……他们听她的?” 薛蟠不哭了,抬起头看向贾琮,瘪着嘴巴巴问道。 倒不是他怕贾琮,实在是……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他堂堂薛大爷被一群采花贼给采了菊花…… 干脆也别活了,找个井跳进去算了! 以后说亲,都不会有正经人家跟他。 连薛家都要成为人们口中的笑柄,待字闺中的妹妹,亦要跟着受到牵连…… 薛蟠虽然没心没肺,霸道蛮横,但到底还是顾着家人。 此刻听闻贾琮说能够掩饰,怎能不心动? 贾琮却摇头道:“这我可不能担保,只能说,尽力而为之。” 薛蟠闻言,顾不得腚疼,挣扎起身,噗通一下跪在车板上,哭丧道:“琮兄弟,我不是人,是我黄汤灌多了迷了心了,往后你就是我爷爷,是我祖宗,你可千万要帮我这回,不然我再没脸见人,也没法活了!” 贾琮目光淡淡的看着他,道:“这些话先别说了,先说说你这身伤,回去该怎么解释。” 薛蟠歪脑筋还是有,挣扎着起身后,因触动伤势痛的哎哟直叫,重新趴下后,又落下泪来,满脸屈辱,道:“就说……就说是我在牢里和那些杀千刀的畜生厮打受的伤,屁股……屁股是摔的,那群球攮的畜生,没有人性啊!” 见他又哭起来,贾琮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道:“薛家大哥,你下面的伤好说,谁也不会扒开了看。可你脸上……怎么感觉像是被人……” 贾琮说不下去了,只是满脸嫌弃的摇摇头。 薛蟠见之,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竟连连干呕了起来。 不过许是之前吐的太多了,这会儿已经没东西可吐,只能哽咽的哭个不停,抽泣道:“琮兄弟,那你说,该怎么办?” 贾琮看着他淡淡道:“你要是不怕痛,就让我替你打两下,打出伤痕的印子,如此,就没有破绽了。” 薛蟠闻言,又气又怕,叫道:“琮兄弟,你该不会还想出气,故意打我吧?” 贾琮闻言闭上眼,有些疲倦道:“罢了,薛家大哥你有法子解释自己解释就好。” 他还真不全是这个心思…… 薛蟠闻言,满脸沮丧的摇摇头。 今日发生的事,就跟做了场恶梦一样。 他心里实在是一点法子没有,只求把这场噩梦赶紧做完,快快的到明天翻过这篇。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贾琮道:“那琮兄弟你打就是,不过你轻……” 话没说完,就感觉眼前一花,坐在对面的贾琮已是一耳光扇了过来,“啪”的一下打在了薛蟠脸上。 薛蟠“哎哟”一声惨叫,险些从长椅上摔下去,就见眼前又一道黑影闪过…… “啪!!” 左右两张脸,各挨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薛蟠气急,怒视着贾琮就想骂,却见贾琮端详着他的脸,面不改色的点点头道:“如此就好多了,想来太太和姨太太她们,都看不出名堂来。 薛大哥千万记住了,别说漏了嘴去。 一旦传出去一言半语,就是天大的丑闻。 到时候,你就没法做人了…… 哎哟我的手疼……” 看着贾琮“全是为你好”的神色,一脸的真诚在甩手,薛蟠捂着火辣辣的脸,忽然疑惑想到,贾琮莫非真是个好人…… …… “哎呀!三爷回来了!!” 荣府西角门处,门前灯笼下,七八个门子一直往东街上望着。 看到贾家的马车在三个随从的护从下缓缓驶来,登时欢呼起来。 早先就有一个随从,先一步骑马回来报信。 得知贾琮竟真的接出了薛蟠,薛姨妈大喜之下,当场宣布,等薛蟠归来时,必然重重犒赏大家,全家放赏,人人有份。 除此之外,王夫人和王熙凤又凑趣一份,贾母最喜这种阖府高乐的气氛,也跟着凑趣一份。 如此,等薛蟠回来后,竟有三四份赏钱,众人岂有不喜欢的? 这会儿眼见贾琮马车遥遥从公侯街东头驶来,一群人自然满是热情的上前去迎接。 待马车到了西角门前,几人帮助停车勒马,又有人在车前放下脚蹬。 连荣府前宅管家,与贾琮有数面之缘的吴兴登,此刻也在后面站着。 贾琮先一步下马车后,众人忙上前赔笑见礼。 多是几辈子在贾府做差事的家生子,看来对内宅发生的事,都有耳闻。 知道今非昔比了…… 贾琮却并不倨傲,客气点头回应后,又对吴兴登道:“怎劳吴管家亲自来迎?” 吴兴登笑道:“哥儿辛苦了,老爷和东府珍大爷一直在前厅等着呢。再没想到,哥儿竟能这样快解决这等难事。 听说哥儿一人独闯诏狱,就连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觉得荣光!” “可不是嘛!这个年纪,了不得!” “能文能武,和老国公爷相似,日后必然成就不凡,为公做宰!” 有了吴兴登开的头,周围一群仆人纷纷跟赞起来。 他们这样的人,做事兴许未必多好,但夸起人来,却当真能把人夸出花儿来。 许多时候,闷头苦干的人的确没有能说会道的人吃香。 愈是讲排场光鲜的豪门,愈是如此。几辈子历练下来,都成了家传绝学。 他们倒也不是惧怕贾琮,不过擅长锦上添花罢了。 贾琮自然也不会被这种虚荣所迷惑,面上虽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但目光清明,应付完几人的恭维后,对吴兴登道:“薛家大哥有点伤势在身,虽不严重,在镇抚司也上过伤药了,不过还是先送到里面去吧。” 吴兴登笑道:“哥儿放心,前面派回来的人已经都说清楚了。这会儿老爷前书房都收拾妥当,老太太她们都已经在那候着了。” 薛蟠这个年纪,又是外客,自不好进内宅。 而且,他也不会在荣府留下养伤,也就是与众人过一面后,就回梨香院静养去了。 众人不再多言,护拥着马车从角门而入。 不过走在最前面的吴兴登,这时却忽然小声对贾琮说了句话:“有事想向哥儿讨个情面……” 贾琮闻言,眼睛登时微微眯起。 他确实欠这位吴兴登一份人情,当初他在东路院假山后耳房蜗居时,是吴兴登送了他不少蜡烛,解了他读书之难。 这份雪中送炭的人情,贾琮一直记在心上,原还寻思着,日后会不会因为这份人情难做。 却没想到,吴兴登这个时候,竟想要提现…… 贾琮面上浮现出微微灿烂的笑容,道:“吴管家当日援手之情,贾琮从未忘记。只是一直人微言轻,不能回报吴管家一二。如今有用的上贾琮之处,尽管说便是。” 吴兴登闻言自然大感体面,便将所求说出:“东路院那几个门子,都是家里几辈子老陈人家里出来的家生子。一个个不成器的很,眼窝子也浅,不识哥儿龙驹凤雏之姿,怠慢了哥儿,按规矩,就算打死也不冤。 就算不打死,家里也再没他们容身之地,早早赶到庄子上干苦力也是应该的。 只是,没奈何,他们家里老辈子们不知怎么知道,我与哥儿有几分旧交情,竟求上门来。 说任打任骂,哥儿朝他们脸上啐,他们敢擦一下都不是人。 只求哥儿宽恕他们这一遭…… 哎呀,我也是为难,都是几辈子在府上服侍的老陈人了,打国公爷在世时就……” “好了吴管家,不用再说了。” 贾琮止住了吴兴登的话,见其愕然的盯着自己,笑道:“原本既然老太太发话了,老爷和珍大哥又都要替我做主,我无论如何都饶不过他们。养出这样不知尊卑的混帐东西,连他们家人,都打算一并撵出去,方解我心头之恨。 不过既然吴管家你求情了……也罢,念在当日吴管家援手之义,我饶过他们又何妨。 既不打,也不骂,只要他们再不要出现在我眼前,随他们去吧,如何?” 说罢,没有等吴兴登回话,贾琮呵呵一笑,大步往不远处的前书房走去。贾家如今的情况,可不只是赶走四家人就能扭转的。先缓一缓,用四条狗命换回一个人情,何乐不为?而这,只怕会是吴兴登这辈子做过最亏本的交易。 见此,原该十分高兴的吴兴登,却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只是想不出心里这股不安来自何处…… 他也听出了贾琮言中之意,往日的那点子恩义,随着这次求情算是两清了。 这倒没什么,他原也只是随意行了个好,没打算收获什么,且他还是拿主家的东西做善事。 想起那四家送来的二百两银子,吴兴登心头一片火热,这些门子还真是油水十足! 可欢喜之余,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只是没给他太多功夫思量,前面已经喧哗了起来……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谢礼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因为外书房有内眷在,早有健妇接过马车,又有贾蓉指挥着众婆子媳妇们,将外院的诸多奴仆、车夫、门子之流,全部隔绝在外。 贾琮入内时,不知多少双眼睛看向了他。 之前打发回来报信的那个随从,将镇抚司衙门描述的和阎王爷的森罗殿一般恐怖。 据说黑漆麻虎的,吹着阴风,还能闻到血腥味和里面的惨叫声。 哪怕将这番话打个折扣,众人依旧能想到那地儿的可怕。 可是这位琮三爷,硬是敢一个人深入虎穴! 不少人心里都在犯嘀咕,这是个狠人啊…… 不过贾政却绝不会这般看。 此刻他与贾珍、宝玉、贾环之流俱站在外书房廊下月台上,见贾琮不疾不徐的走来,眼中的满意化为浓浓的激赏,连连点头赞道:“好啊!好!” 贾琮上前行礼,还未跪下,就被一迭声的叫起。 贾政温声问道:“镇抚司可为难你不曾?” 对于这个侄儿,贾政真真喜欢到了骨子里。 甚至,贾琮的成长经历,都快实现了贾政幼时的梦想: 出身不显,命运坎坷,却自强不息,勤学经义,终究长成如玉君子…… 他的梦想,注定是没办法实现了。 首先出身不显,命运坎坷就挨不上边,他还曾颇为遗憾过。 如今眼看着贾琮一步步成长为现在这般模样,虽也惋惜不是他的亲子,可贾琮不亲近长房,一直亲近于他,贾政觉得足以弥补。 因此愈发赏识。 贾琮笑道:“并没什么,虽少不了一个下马威,只是侄儿并不惧怕。心中无鬼,何惧诿诈?” “好!” 不止贾政,连贾珍都叫起好来。 身后宝玉倒罢,有些魂不守舍,并没有在意前面在说什么。 倒是贾环与贾兰叔侄俩,有些钦佩的看着风华十足的贾琮被亲长们如此赞赏,满是艳羡。 贾珍奇道:“不是说要关几日吗?怎地就这般放出来了?” 贾政也好奇,不知贾琮使了什么仙法。 贾琮摇头笑道:“左右不过是借了芙蓉公子的名头,只说芙蓉公子大人大量,让薛大哥受些教训,吃些苦头,磕头认错就是,何须非要拘泥于关几天?” 见贾珍犹自狐疑,贾琮知道不说些实质的,怕瞒不过这位去,便又轻声道:“那位镇抚使大人,兴许有些想左了我与芙蓉公子的交情,以为我和人家相交匪浅,所以才……” 贾珍闻言眼睛一亮,再细细一看贾琮,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对贾政道:“不怪人家想左,吾弟实有潘安之貌,宋玉之美也!” 贾政闻言,却没怎么笑,只是缓缓颔首。 他心里依旧十分惋惜,贾琮相貌虽极佳,可别人看到贾琮这幅相貌时,多半会想起他的身世,继而看轻于他。 世上事,总难十全十美啊。 这时,八个健妇用一张软榻,终于将薛蟠从马车上抬了下来,往外书房行来。 到了月台前,鼻青脸肿的薛蟠一张脸臊的通红,羞愧难当的对贾政道了声:“姨丈……” 见他这幅惨样,贾政一叹,也不好再训斥什么,只道:“唯盼哥儿以此次磨难为戒,日后行事务必谨言慎行,莫要再招灾惹祸了。” 薛蟠老实应下,书房里面已经传来一阵焦急哽咽的呼唤声…… 贾政闻之便没再多说什么,让八名健妇抬着软榻先行入内。 他则带着贾珍等人,慢了几步才进。 贾琮原还不解,可随着里面陡然传来一阵激动刺耳的大哭声,又见贾政不由自主的慢下脚步,他方明白此中智慧。 直到里面的哭声被劝下来,贾政才又加快步伐,带着众人入内。 贾琮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心中好笑,豪门中果然处处都是生活的智慧啊…… …… “老天爷!怎么就打成了这样?我劝你多少遭,让你少好勇斗狠,你就是不听!如今去了那等骇人之处竟也不省心,和人打成这样,也不想想那里都是什么恶人啊……” 看着薛蟠的一张脸,薛姨妈差点没心疼的晕过去,也不骂他畜生孽障了,只是埋怨他不该打架。 薛蟠瞥见贾琮随着贾政一行人入内后,刚还解释的极有气势,这会儿却心虚道:“他们人虽多,可我……可我也不怕他们,和他们七八个打,他们也没落着好……” 贾琮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薛姨妈却愈发心疼,忍不住往薛蟠头上轻轻敲了下,哭骂道:“你这个不省心的孽障,若是有个好歹,你让我和你妹妹去指望哪个?” 王熙凤和薛宝钗在一旁忙扶着薛姨妈,薛宝钗落泪之余,目光却看到了贾琮。 只是众人在场,虽心中有千般愧意感激,这会儿也只能盈盈一望…… 王熙凤在薛蟠脸上瞅了瞅,有些狐疑,再看了眼他趴在那,关心道:“好端端的,怎么摔的那样狠?” 薛蟠愈发心虚,被众人目光往下面一看,先是菊花一紧,然后就是火辣辣的疼…… 偏还不敢声张,只能支支吾吾道:“出来的时候,走的急,怕妈担心,没看脚下,就给摔到了门槛上……” 虽然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都是极精明之辈,看薛蟠的模样也能想到必有隐情,绝非他说的那样简单。 可她们即使超常发挥她们的想象力,也只能想到薛蟠死鸭子嘴硬,挨了打却充大不认。 她们绝想不到,这短短不到一日的功夫里,薛蟠丰富了何等多彩的人生阅历…… “姨太太莫要哭了,既然哥儿已经回来了,就是万事大吉!过了这一灾,日后必然多福多寿,本是喜事,不可落泪冲了。” 贾母不喜哭啼,笑着劝道。 王夫人也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此事算是了了,郎中不也说了,只是外面看着唬人,没伤到里面吗?” 这是薛蟠的原词,方才薛姨妈一迭声的要去寻郎中,他哪里敢随便让郎中看,非露馅不可。 只说在镇抚司已经有坐班的郎中瞧过,并不打紧。 只要安心休养几日便好,只是不可随便见风,所以不能再请郎中瞧了。 其实也的确看过,还给抹了些创伤药…… 薛姨妈听闻,总算控制住眼泪了。 这时就听薛宝钗道:“妈,还要好生谢过琮兄弟才是。本就是哥哥的不是,还没赔礼,就让琮兄弟又奔波辛苦一遭……” 薛姨妈闻言,却忽地有些犹豫起来。 她想起了之前王夫人的提议,倒不是她舍不得一个丫头,只是担心自己这个儿子闹将起来。 当初为了那丫头,连人命都害了条,万一…… 看出薛姨妈的犹疑,别说贾政等人,连王夫人面上都挂不住了。 实在搞不明白这个素日里精明不下于她的妹妹,这会儿又是怎么了! 薛宝钗一张白似梨花的俏脸,更是羞的满面通红,气的怨恼一声:“妈?” 薛姨妈回过神,见众人面带异色,忙笑道:“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在想,该怎样好生谢谢你琮兄弟么?你哥哥是个混不吝的,灌了点黄汤就不知信什么了,得罪了你琮兄弟。人家非但不怪罪,反而几次三番劝他回去醒酒。这畜生闯下大祸,他又来回奔波操劳,若只是口头上说个谢字,给个丫鬟,反倒显得咱们轻狂了去……” 听她这般一说,众人面色都好看了起来,贾政也微微颔首。 贾母却笑道:“都是至亲,哪有那么些个讲究?若是太过客气,反倒生分了。” 薛姨妈却摇头笑道:“老太太,这可不是讲究,原是该做的。要不然,我们也没脸再在亲戚家住了……” 众人忙劝道,绝不至此。 薛姨妈却坚持要重谢,她又想了片刻,看着贾琮赞道:“听说哥儿素来以老爷行事为师,如今看来,果然是极好的。你又是个极有志气的,虽袭了世位,日后要承爵,却说不要家里的家业……” 听她明着说这些,连贾母面色都登时不自在起来。 许多事能做,却不能说。 一旦说出口,就是不小的丑闻…… 王夫人眼神怪异的看着这个妹妹,想看看她脑子是不是烧糊涂了,想了半天,就想出这种话来…… 然而就听到她继续道:“我薛家是以商起家,太祖原是祁县薛氏的一位公子,因与家里发生了争执,一怒之下只身出户,到了南省,白手起家闯下了偌大的家业。 后来因资助朝廷大军,开朝后得了紫薇舍人的封赏,才有了如今薛家皇商的地位。 所以,我家素来最钦佩白手起家之人。 但纵是老太爷当年,一样接受过贵人的赠与。 若不然,世事艰难,哪有那样简单起家? 如今我们不敢当贵人之说,倒是哥儿才是我家的贵人。 受了那般大的委屈,又出了那样大的力,若是谢礼轻了,人家只道我薛家不知礼。 所以我打算,将鼓楼西大街一处门铺,送与哥儿当谢礼……” 话没说完,就被一连串的劝阻声劝住。 贾母心里不得劲,皱眉道:“再没这样的道理!亲戚间帮个忙,本是应该。若连产业都夺了去,岂不让人笑话?” 贾政也并不欢喜,摇头道:“琮儿虽说过那样的顽笑话,但家里又如何会短了他嚼用?姨太太万莫要误会了去,此事无从谈起。 再者,门铺太过贵重,并不合适……” 王夫人、王熙凤等人亦是各有说辞。 长安都中寸土寸金,寻常的门铺一间都要数千两银子。 鼓楼西大街却是黄金地段中的黄金地段,一间门铺就算不大,也值上万两以上。 要是换做薛蟠出来前,她们倒不反对拿这样的门铺去活动一番。 可薛蟠都已经出来了,再用这样的门铺去送贾琮,她们就觉得太过了些…… 只是薛姨妈似乎为了弥补先前的失态,执意要送。 众人的目光便落在贾琮身上,贾琮想了想,没有直接说门铺的事,而是道:“姨太太许是不知,今日之事,尚未完全了结……” 薛姨妈闻言,面色登时一变,心口一下提了起来,慌道:“这是怎么说的?可是那位芙蓉公子还不满意?” 王夫人等人也肃穆了面色,看向贾琮。 不解好端端的,怎又发生了变故。 贾琮摇头道:“并不是叶家,而是……” 他无奈的看了眼薛蟠,道:“薛大哥在狱中时,将在南省时指使家奴打死冯渊之事说了出来。 这件事本已经过去,当时的定案和薛大哥无关,只是家奴自己失手所为。 可如今他又亲口承认了,还是在镇抚司内,镇抚司那边想不理会都不行。” 薛姨妈闻言,差点没当场气晕厥过去,看了眼将头埋在软榻上不敢抬起的薛蟠,恨的心口痛,悲戚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贾政等人也纷纷皱起眉头来,大感头疼。 别说是薛蟠,就是换个国公世子,在镇抚司内招供杀人,也绝不能轻易了账。 谁都没想到,这一波未平,更恶的一波又起。 薛宝钗却聪慧非常,她见贾琮面色淡然,并无沉重之色,且薛蟠到底已经归来,因而问道:“琮兄弟,此事是否已有转机?” 见众人目光齐齐看来,贾琮先与宝钗点点头后,便将先前他对韩涛说的那些说辞又说了遍,最后方道:“此事是我在国子监时,偶尔听监生谈起。那人说,正是当年葫芦庙的那位小沙弥亲口与他所言。 原本我打算核实真切之后,再告之老爷、太太和姨太太,只是没想到今日太过险要,若没有个说法,镇抚司那边怕绝不会放人。 真要让他们翻出旧案来,薛大哥多半就要重新入罪了。 善作主张之处,还请姨太太见谅。” 这一番话,真真让众人目瞪口呆。 再也没想到,如此艰难之事贾琮都能办成峰回路转…… 而且,这件事里竟还有这样一件公案。 尤其是贾政,都顾不得薛蟠那些狗皮倒灶的破事了,他简直不敢置信道:“琮儿,此事果真?雨村他……雨村他怎可能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贾琮摇头道:“老爷,当初侄儿也只是当做一桩奇事在听。直到近来才将他们口中的薛家,和姨太太家对上号。 至于真假,一时也难分辨清楚。 不过既然他们说的如此详实,又都有名有姓,老爷不妨遣人去查查,看那大如州是否有一家人名唤封肃,有一女曾嫁给姑苏甄世隐。 若果真有,此事便八.九不离十了。” 贾政一时还是难以接受,那贾雨村乃是其妹丈林如海介绍而来,进士出身,相貌堂堂,言谈不俗,颇有才华。 贾政极看好他,因此才大力举荐之。 若无贾家相助,贾雨村一个曾被罢官的二甲进士,能官复原职都算不错了,又怎能一跃成为应天府知府? 然实难想象,这样一幅君子做派的人,竟能做出这等人面兽心,负心忘义之忘八事来。 当年若没有甄世隐甄员外的善意资助,贾雨村连进京赶考的银子都没有,岂有后来之事? 这等大恩,堪称再造,贾雨村却连甄世隐唯一的女儿都不去照顾,任凭她被歹人强行带走,屁都没放一个。 这样的人性,想想都让人心凉。 要知道,贾政原是打算力推贾雨村做贾家在朝中的话语人物的。 等其上位后,再庇佑贾家。 如此,贾家军中有王子腾,朝中有贾雨村,互为援引,不求操持天下权柄,只盼能保住门楣不坠,就不愧对祖宗了。 可如果那贾雨村是这等心性…… 贾政都不敢继续往下想,不寒而栗! 此时贾雨村还未与贾珍交好,因此他面色凝重的摇头道:“二叔,若琮兄弟所言之事果真,那此人就万万结交不得了,实属狼子野心之辈。” 贾政闻言,心中难过之极,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想要承认自己眼瞎,无识人之明,何其难也…… 贾琮这时道:“老爷,珍大哥说的是,若此事果真属实,那说明此人必是生性狡诈,虎狼之辈。 外表却擅作仁人君子,大扮君子之风,故而欺得姑丈信任。 老爷知其为姑丈所重,再加上此人擅伪,两相之下,才让老爷有所不查。 也愈发显得此人之狡诈,擅行钻营之事! 好在为时不晚,如今之急,是尽快遣人查清此事真伪。 若为伪,自然略过不提。 可若是真,那一来可彻底了结姨太太家那处官司,日后再不会被提起,结成铁案,消除后患,也可对镇抚司有个说法。 二来,其实这样早就能让老爷认清此人的本来面目,实为吾家大幸也!”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均微微一变。 继而目光齐齐落在贾琮那张俊秀非凡的脸上,见其不疾不徐,条理清楚的分析此等大事,隐隐透着睿智果决之相,众人心思各异…… 站在薛姨妈身旁,亭亭而立的薛宝钗,一双盈盈杏眼,亦是悄悄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年。 想着她今日忍不住撩起轿帘求助时,看到的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冠玉之面。 心中忍不住想起一句诗来:人生若只……如初见。 而这边,贾政面色凝重的看着贾琮,见其目光濡慕中带着敬佩和期待的看着自己,他缓缓点头,有些沉重的吐出一个字: “善!” …… PS:为了害怕被骂断章,我生生写了五千字的大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担忧 红楼之庶子风流 作者:屋外风吹凉 终于等到贾政点头后,贾琮心中终于大安。 以贾雨村的精明诡诈,擅长作伪,除了这次明显的漏洞外,再想抓住他的尾巴,就只能等到他逼迫石呆子家破人亡,取扇讨好贾赦那回了。 可如今贾赦已半步脚迈入鬼门关,这一遭必不会有。 再想抓住他的痛脚,便遥遥无期。 而若得不到贾政的支持,想要提前打翻这个忘恩负义,一门心思扒在贾家身上钻营吸血的奸徒,几乎难如登天。 甚至,还会和贾政起冲突。 因为贾政并不知道此人心性。 好在如今借此机会,早早让贾政开了眼。 只要去了贾政的好感,再之后,收拾一无根之萍,却简单许多。 想想前世,此獠利用贾王二家之势,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春风得意。 然却在贾家势衰时,反投政敌,行落井下石之卑劣之举。 实在可恨! 贾琮为了不让贾家重蹈覆辙,必不会再让此人如意! 见贾琮俊秀的面上,露出阳光的笑容,眼神中透着关切,贾政沉重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他看着贾琮点点头,对身旁贾珍道:“难为琮儿这般年纪,就如此为家里着想。” 这其实一直是贾政心中隐隐担心之处,东路院那夫妇二人对这个庶子苛待太甚,贾政之前始终担心贾琮心底会对贾家埋有怨恨之心。 如今看来,却是极好的,心性依旧纯善。 贾政放下心来,心情愈发好转。 贾珍也点头笑道:“二叔父,琮兄弟虽年幼,却已露龙驹凤雏之姿,日后必然大有出息!” 见连贾珍都如此称赞贾琮,书房内众内眷的面色都隐隐微妙起来。 贾母目光复杂的看着贾琮那张俊秀的有些过头的脸,虽眼见他愈发不俗,可心里却无论如何喜欢不起来。 每当看到这张脸,她就能想起当年先荣国贾代善从贾赦别院回来时,是何等的愤怒失望! 没过多久,也就去了。 所以,每当看见贾琮,贾母就会想起被他那下贱的娘气死的贾代善。 尽管,连她都知道,贾代善病逝的根本原因,绝不是如此简单,可她依旧怨恨…… 在这个讲究血脉出身的年代,有一个那样的娘,贾母并不以为,贾琮能长成好人。 而王夫人面上本就很浅的笑容,也变得渐渐淡薄了。 她可以认可一个出身卑微可怜,一个认同二房,倚仗二房而活的大房庶子,她还可以大发慈悲的接济他抚养他。 可是,却不代表她愿意看到眼下这样一个日渐锋芒毕露的大房庶子。 看看站在他不远处的贾宝玉,完全被其光芒笼罩,谁还能察觉出宝玉的存在感…… 最重要的是,日渐出挑的贾琮身上,还承着荣府大义之所在,世爵。 王夫人身旁,王熙凤的面色也隐隐阴晴不定起来。 王夫人能想到的事,她又怎会想不到? 虽然她已经将平儿“埋”在贾琮身边,可照贾琮眼下这样成长起来,王熙凤以为,就算再“埋”十个平儿,怕也没甚用处。 贾琮现在就能翻手间,覆雨翻云,连镇抚司那等贾政贾珍等都头疼无策的地方,他都能灵机应变,解决难题。 这等手段,一向自视甚高的王熙凤都不得不自愧弗如。 可越是如此,王熙凤心里越是不安。 再过些年,谁还能治他? 一瞬间,王熙凤又想起了两年前,贾琮与贾赦邢夫人斗智斗勇的那些手段。 几乎是在死局里,趟出了一条生路。 王熙凤头皮隐隐发麻…… 难道她这个二嫂子,过些年就要像如今的大房那样,依附在这个小叔子身旁,献媚度日? 这让心比天高的王熙凤如何甘心? 堂下贾政与贾珍还在赞着贾琮,可里边,薛宝钗却已经敏锐的感觉到气氛的变化。 她何等心思灵透,又出身大家,对内宅女人的心思多有揣摩,转眼间就将这种变化之由猜出了七七八八。 不由替贾琮担心起来…… 其实,她自己不正是因为知道高门大户人家内宅女人心思好嫉,手段阴狠,才养成了如今的性子么? 罕言寡语,人谓装愚。 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正是因为洞彻世事,她才会在最天真烂漫的岁月里,甘愿平凡。 不过宝钗也并不以为贾琮是张扬的性子,她认为,贾琮必是因为身在俗世中,才不得不如此。 否则,以其笔下天然拙秀、出尘飘逸的字迹,若不是与她一般心性朴素淡雅,是决计写不出的…… 可越是如此,她心下越是担忧。 若此事与她没有牵连,也就罢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际遇,她又能如何? 可…… 此事分明因其兄长而起,若是牵连到贾琮,让他没个好下场,那…… 薛宝钗凝望着贾琮的目光里,多了许多担忧关切之色。 这一幕,让在她身旁的薛姨妈留意到后,微微皱起了眉心…… …… 翌日清晨,墨竹院。 经过昨日一日夜的喧嚣起伏后,黎明时的荣国府,静悄悄的。 当然,这也是时候太早的缘故…… 贾琮起身后,任凭晴雯、小红和春燕三个丫头摆弄。 见三人都目光怪异的看着自己,贾琮苦笑解释道:“说了几百回了,我不是不要一间一万两的门铺,而非要一个丫头。 那丫头是拐子拐来的,她娘还在家里苦等着,眼睛怕都要哭瞎了。 我不知道此事也就罢,如今知道了此事,怎能不理会,对不对?” 晴雯一边帮贾琮系里面小衣儿的汗巾,一边冷笑一声,道:“三爷何须给我们解释?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意思?” 顿了顿又道:“我也不知爹娘老子在哪里,怎不见三爷花一万两替我也寻寻?不过没人长的好罢了!” 原本还带着幽怨的小红、春燕闻言,都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贾琮看着风流灵巧的晴雯,竟说自己没人长的好,无语的抚额,道:“我何曾花一万两帮人家找了?不是正巧听说了嘛。罢罢,既然你还有一个姑舅兄弟在,我寻功夫去问问他,但凡能有一丝可能,我必用心为你寻找,如何?” 晴雯却没有应,低着头一直在贾琮腰间系捆那条汗巾。 贾琮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晴雯,你再勒下去,腰也要勒折了……” 晴雯这才“啊”了声,忙替贾琮去松汗巾,只是贾琮却从她的侧脸,看到了脸上的泪痕。 一旁小红和春燕也瞧见了,却都不知该怎么劝。 小红父母双全,春燕好歹还有个娘和妹妹,可晴雯,家乡父母一概不知。 十岁被卖身为奴,又被当成玩意儿一样送与贾琮。 尽管贾琮待她极好,可是…… 贾琮叹息一声,道:“你放心,若能寻到你父母爹娘,我必送你回去。对一个素未相逢之人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 就算寻不到……这二年来,我一直拿你们当姊妹家人来看,不曾轻慢了去。 小红和春燕自有家人做主,至于你,待长大后,若有个中意的去处,我也会让你风光出门的。” 总算给贾琮系好汗巾的晴雯闻言,一下抬起头来,满面泪痕的俏脸涨红,怒道:“你想赶我走?” 贾琮瞠目结舌道:“我多咱要赶你走了?” 晴雯小妮子厉害的飞起,咬牙道:“就算一头撞死,我也不出这个门儿!” 说罢,一扭小腰,离了暖阁而去。 等其走后,贾琮才对不知所措的小红、春燕二人坏笑一声,道:“瞧见了吧?对付晴雯这丫头,哄不如激!” 小红:“……” 春燕:“……” …… 自贾政、贾赦、邢夫人三处转过一圈后,贾琮至东路院书房内坐下。 读了一个多时辰书,又写了大半时辰的字后,已至午时。 听到书房门口有动静,抬眼看去,就见平儿亲自拎着一食盒进来。 贾琮忙起身相迎,笑道:“怎劳姐姐亲自送饭?忙碌一天了,也该歇歇才是。” 平儿婉然一笑,温柔道:“这边人才多一点?老爷太太又都卧床,事情极少,我都闲了半晌了。” 贾琮道:“是姐姐之前太辛苦了,和内阁阁老一样……” “噗嗤!” 平儿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嗔道:“竟拿我和内阁大老爷比……琮儿越发顽皮了呢!” 贾琮无奈,看着平儿道:“好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见贾琮直直看着自己,面色虽稚嫩,但目光却是那样的沉稳坚韧,内中,似还有丝丝的……宠溺? 这目光看的平儿心里莫名一慌,强笑道:“不是孩子是什么,你才多大?” 贾琮闻言,灿然一笑,不再为难她,笑道:“姐姐吃了没?一起用吧。” 平儿见连说话主动权都被这霸道之人掌控,没好气的白了贾琮一眼,道:“才不跟你一起吃,还要去看看那些媳妇丫头照顾着老爷太太用好了没。” 贾琮笑道:“哪里就急在一时?再说,咱们不去还好,大太太许还能多吃两口,咱们去了,她怕能把吃进去的都气的呕出来。还是让她多活两年的好……” 平儿听他一口一个“咱们”,还当着她的面,说这等“狂放”之言,又羞又急,担忧责备道:“这种话也是能说出口的?让人听了去,非落个不孝大罪不可!” 贾琮一边将平儿手中的食盒接过,摆出饭菜来,一边笑道:“我又不傻,怎会在外人面前说这等话?” 摆好碗筷后,他看着平儿灿然一笑,道:“这世上,也只有在姐姐面前,我才会不遮掩对那恶妇之恨!! 好姐姐,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