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节 本书名称: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本书作者:快乐如初简单 本书简介: 有个女孩,她生来高贵,她漂亮美丽、才华横溢 无论什么境况下,都会受尽宠爱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人人都爱她 【京圈茉莉花】 佛爷不爱旗袍美人,霸总不爱灰姑娘,浪子不火葬场,因为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白月光。 【古代茉莉花】 惊!帝王抢夺臣妻,三国之后皆为同一人? 三星凌空,星辰伴月,权势争斗,争的不仅是天下,还有她。 【娱乐圈茉莉花】 出道作即封神的国民初恋接连被爆出和好几个不同男人约会的照片? 同剧组一起吃个饭怎么了! 好朋友聚一聚怎么了! 什么,接吻了?她都成年了,谈个恋爱怎么了! 还有—— 大院茉莉花:别人操心温饱,她在什刹海溜冰 西幻茉莉花:神魔弯腰,骑士俯首 星际茉莉花:全宇宙的瑰宝,被云守护的女神从虚幻走向现实 ps:写“奋斗型(?)”女主写累了,想写个躺平的万人迷(或许也没那么躺平)…… 可能也会有心机,但是永不掉马! 她就是无辜、洁白,所有人都偏爱~ #文案废努力修改文案中,但都已截图#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娱乐圈 快穿 爽文 正剧 白月光 主角视角:茉莉 男主1 配角:等其他 翟庭琛 严恒 一句话简介:她无辜、洁白,人人都爱她 立意: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章 茉莉花已开 四月的天,如同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上一刻还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下一秒便乌云密布、黑沉如幕。残风席卷着枝叶,带起呜呜之声,好似谁在哭。 叶骁从车上下来,见此情形,忍不住眉头微挑。 “倒是挺符合今天的气氛,难不成真有谁的英灵回来了?” “别胡说。”郁栩文迈上台阶,闻言回身瞪他一眼,“今天场合特殊,你说话注意些,仔细叫家属听见,又要伤心了。” “得了吧,还伤心?”叶骁嗤笑,唇角的弧度透着两分讽刺。 “还不知道怎么高兴着呢。” 话音刚落,天色肉眼可见的越发暗沉,天际似有闷雷声响起,由远及近,愈来愈大。 郁栩文顿住脚,不知怎地胸口忽地一跳,他可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尤其这次的主人家确实有很多故事…… “你猜是谁回来了?”叶骁凑到他耳边,故意压低嗓音。 “是遭遇空难的顾父顾母,还是他们听闻消息着急赶回来却不幸出了车祸,至今仍然下落不明、很可能凶多吉少的儿子?” 低缓的语调,配上突兀诡异的天气,饶是郁栩文再淡定,也不禁脊背发凉。 “……你够了。” 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待感受到身侧另一人的气息,精神才微微放松。 鼻尖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檀香,带着点涩、透着点苦,却如一缕清风瞬间将人眼前的迷雾拨开,思绪都为之一振。 翟庭琛侧眸,清冷的视线扫过两人,眸光微淡,“世上没有鬼。” 说话间,他的步履未停,右手手腕处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精致袖扣下一串深色调配华丽纹理的奇楠手串若隐若现。 沉香,被誉为植物中的钻石,四大名香沉檀龙麝之首,收藏投资界有句话——“红木论吨卖,黄花梨论斤卖,沉香论克卖”,足可见其价值。 而奇楠可以说是沉香中的沉香,钻石中的钻石。目前市场上能有一两克的成品奇楠小雕件便已经很不容易,能做成手串那更是凤毛麟角。 “三世得奇缘,品来奇楠香。” 奇楠最珍贵之处便是它的香气,纯净正气、层次分明,气息持久、长期不散,穿透性和扩散性都极强,只要闻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郁栩文鼻翼翕动,又吸了口气后才将目光从手串上挪开,却只来得及瞥见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和一道挺拔颀长的背影。 意大利名师手工缝制的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格外服帖,衬得宽厚的肩膀更加笔挺,昏暗的天色也掩盖不了他周身安宁隽然的气质,矜贵、儒雅,宛若一颗修竹玉立于皑皑尘世间。 台阶不高,以成年男人的步伐足以一脚跨越两三级,可他依旧一步一阶耐心的往上走,不急不躁、按部就班,就如同他这个人。 永远克己复礼,慎独而行。 郁栩文敛眉,又忍不住瞅了眼那串佛珠手串。 京圈有很多有钱有势还有权的人,比如今天的主家顾家,比如他和叶骁,更比如翟庭琛。 若是将京圈看成一座金字塔,那么翟家无疑是位于塔尖最顶层的那部分。他们家世渊源、历史悠久,触角遍布各行各业,底蕴深厚到旁人根本无法想象。 然而,这座堪称庞然大物般的存在现如今却掌握在一个年仅二十七岁的青年手里。 翟庭琛,郁栩文无声默念,没想到他也来了。 “咱们这位翟二爷可真奇怪。” 叶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高挑的身形没规矩的歪靠着他,一双桃花眼似斜非斜。 如果说翟景琛是繁花锦秀里长出的青竹,格格不入,却自有风骨,那么叶骁便是百花中热烈开放的郁金香—— 美丽又耀眼,优雅却痞气,一如他那花名在外的风流和放肆。 “天天佛珠不离手,装得跟个虔诚的佛教徒似的,偏偏不信世上有鬼?”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多新鲜啊。” 佛教讲究前世今生,信因果、六道轮回,鬼便是其中一道,现在有人说信佛不信鬼,岂不可笑? “兴许人家只是在修心。” 郁栩文肩膀一抖,将他抖开,继续迈步朝前,“行了,赶紧进去吧,再耽搁就晚了。” “欸?” 叶骁触不及防差点没站稳,还待再说些什么,头顶倏地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半边天空。 真要下雨了。 心里念头一闪而逝,他脚下快速跟上,“你等等我!这个鬼天气,待会不会下不了山吧……” 伴随着说话声渐行渐远,轰隆的雷鸣不绝于耳,须臾,豆大的雨水就如断了线般哗啦啦倾盆而下,为天地顷刻间挂上了一片珠帘。 雷雨声中,自动感应门缓缓打开,浓重的黑稠延伸而上,显得那般庄严肃穆。各色花圈铺满大厅两侧,端正墨笔勾勒出一个个或显赫或富贵的名字。 从商界到文娱界,再到政界,叶骁一路走过,眼熟的称呼不知凡几。 工作人员身着统一制服、走在侧面为他们领路,身后戴着无线耳麦的保镖相隔两个身位亦步亦趋,但并不会一路跟随,而是隔段距离便换队人。 在这里,地位的差异无处不在,隐形却残酷。站在什么位置、能走到什么地方,早早就定好了,谁都不能轻易跨越。 即便来宾也是如此。 两人跨进内里,紧随翟庭琛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簇簇仿佛还带着露珠的白菊和一张张比菊花还多褶子的脸。 他们或是恭敬鞠躬让到一边,或是起身t礼貌颔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沉痛之色,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哪怕在座大部分人都与今日主人公毫无关系。 叶骁面上维持着该有的表情,眼底却划过丝微不可察的讥诮。 人人都想往上爬,向往上层的光鲜靓丽,殊不知褪去华丽外壳,这里也不过是一个污浊、腐朽的大舞台。 所有人都是戏台上的演员,时刻戴着面具而活。 包括他。 “叶骁哥哥!”清脆的女声从前方传来,叶骁条件反射性的皱眉,有一刻很想就这么调头走掉。 来之前就知道会遇到她,可是当果真遇到时,还是止不住心生厌烦。 要说他这一辈子也算顺风顺水,出身显贵,家产多到他几辈子花不完;父母恩爱,没有家庭矛盾和小三私生子添乱;长相俊朗、头脑聪明,一路作为尖子生上着最好的学校,毕业顺利接任父亲的位置,顺便将资产再翻上几番。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2节 从小便是“别人家的孩子”,按理应该什么烦恼也没有,潇洒快活的过日子。 可惜,也许是生活太顺招人恨,老天非要给他添个大麻烦。 叶骁看着朝他奔过来的女孩,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自从儿时她随父母来家见过一回后,她便像打不死的小强缠了上来,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还非要他做她的新郎。 起初他顾念她是女孩,对她多番忍耐,谁知她非但不收敛,反而愈发变本加厉,不仅时常在长辈们面前说些有的没的,甚至威胁、恐吓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女生,让他不堪其扰。 他是骂也骂过、劝也劝过,可她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照常我行我素,连带着周围一群人都知道了她“痴情”的名声,连他妈都几次三番劝他对她好点。 但是凭什么,难道就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他也一定要喜欢她吗? 叶骁垂眸,熟练的避开那只伸过来想挽住他的手,桃花眼里一片冷然。 “看看场合。”别逼我在这么多人面前给你难堪。 顾皎皎动作一僵,无助的咬了咬唇,“叶骁哥哥……” 她面色有些委屈,她只是太久没见到他,有点太高兴了而已,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冷漠? 叶骁神情更淡,又是这副模样,活像他辜负了她。可是天知道,他根本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场变得更加安静,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视线却都有意无意的往两人这边瞄。 叶骁,叶家的继承人,虽然兴盛时间不算久远,但似乎跟上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背景深不可测,属于新贵中的领头羊,本人则是有名的花花公子,绯闻对象数不胜数。 顾皎皎便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位,据说女方痴恋男方多年,任他如何花心、如何渣,依旧芳心不改,如同那苦守寒窑十数载的王宝钏。 “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人忍不住叹息,“王宝钏好歹还是中丞相的女儿,顾皎皎虽也姓顾,却不过是二房的,在权势正盛的叶家面前,确实不够看。” “那可不一定。”身侧一声低笑,透着几分意味不明。 “若是以前,当然不行。可是谁让顾家大房一下子失去了三个顶梁柱,说不准啊,偌大的家业就要落到二房头上喽。” “说这话还为时尚早。”另一人反驳,朝最上方努努嘴,“顾琤一向平庸无能,相比起他,我更看好那个外嫁的,她身后可是有吴家做支撑。” 其他两人不约而同向上看,顾家三女儿顾琪正站在家属位上首,对着刚祭拜完的翟庭琛还礼,神态得体端庄,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顾琤反倒是落后一步,面露局促。 “啧啧,这顾家以后估计有的热闹了。” “热闹的岂止顾家。”最先说话的那人拧起眉,“怕就怕京中的格局也会跟着变动。” 这些大家族轻轻咳嗽一声都会引起动荡,顾家掌权人变换这么大事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我记得顾家大房好像还有个女儿?按道理说她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吧?” “是有,但是听说从小体弱多病,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医院待着,除了自家人很少有人见过。”男人又指了指家属区。 “瞧,今天的场合都没能来,听闻前不久刚抢救了一回,好悬才保住命。” “这大房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尾音被他含在嘴里没有说出来,意思却不言而喻。 顾家最近也不知道招惹了哪路神仙,不是空难就是车祸,子女一个失踪一个病弱,空留万贯家财眼瞧着就要落入他人之手。 “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当然是我们!”刘婕挡在顾琪面前,高昂着下巴,说不出的志得意满,“顾琤作为顾家仅剩的男丁,抱遗像这么重要的事,谁能比他更有资格!” “我的股份比二哥多。” 顾琪看都没看她,绕过她就要走,现在争的不仅仅是一个相框,更是未来继承人的象征。 今日几乎云集了京圈所有有名有姓的人,谁能抱着遗像走在最前面,谁就打赢了第一战。 这个机会,她必须得到。 “股份多又怎么样?”刘婕气急,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这是顾家的家事,和你一个外嫁女有何干系,你插的哪门子手!” “二嫂,容我提醒你,现在是新世纪了,儿子和女儿享有同等的继承权。” 顾琪冷冷的盯着她,眼里尽是不耐,“放手!” “就算儿女一样,那还有长幼有序,他是你二哥,就该他来!” “二哥?”顾琪睨了眼呆站在一旁一脸为难、似乎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的男人,轻蔑的撇了撇嘴,“只会躲在女人后面耍小心机的窝囊废,也好意思说是我哥?” “姑姑!”顾皎皎不干了,“你怎么能这么骂我爸!” 顾琪懒得理他们,重重甩开手。 这一家子都是奇葩,一个只会撺掇着媳妇出头、一个刻薄又无知,一个自以为深情却只感动了自己,与他们争执,她都嫌跌份。 她不想废话,刘婕和顾皎皎却不愿意放她走,拉着她死活不松。 “姑姑,你得向我爸道歉!” “就是就是,一个女人家不想着相夫教子,跑出来出什么风头!” 顾琪火冒三丈,却苦于对方有两人而不能挪动分毫,忍无可忍朝自己丈夫喝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 在场所有人就那么炯炯有神的看着吴家人也加入战场,转眼便闹成一团。 “啊这……这这……” 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这是面子情都不愿装一下了? “财帛动人心啊。”郁栩文感叹。 寻常人家为了几万块都能打成狗脑袋,何况是这么大一笔财富,只怕圣人也得动心。 “谁让顾老爷子当初为了大儿子坐稳位置,故意把小儿子和女儿都养废了。”叶骁冷笑,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该知道不管内部怎么争怎么斗,都不该展现在外人面前。 外面可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 别瞧大家现在你好我好,可一旦原本的雄狮露出疲态,等着吧,有的是人扑上来把你生吞活剥。 他静静扫视一圈,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而后视线落向还在和顾琪攀扯的顾皎皎。 她之所以能给他造成巨大困扰,仗的是他爸妈的好感和顾家赋予她的金钱与人脉。 他去的场合,她也能去。他出现在哪,很快就会有人告诉她。 那如果顾家倒了呢? 叶骁摩挲着手指,本能的盘算起这件事会给他带来的利益。 “哒。”一声轻响拉回了他的思绪,前方落下一片阴影。 他抬头,就见翟庭琛慢慢站起身,皮鞋轻轻敲击着地面,佛珠微微晃动,不过转息,人已经绕过座椅朝外走。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连推搡出火气的顾家众人都不禁停了下来。 “翟二爷!”顾琪下意识要追,顾皎皎挡住她,鼻子却忽然动了动。 “什么味道?” 众人又是一怔,翟庭琛的脚步顿了顿。 一阵风从门的缝隙吹了进来,带动着白菊微微摇曳,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花瓣上一点点滑落,啪嗒,在地面溅出四散的水花,宛若冰面乍开,霎那间春暖花开。 微风穿过厅堂,将花香拂遍每个角落,芬芳、浓郁,久远而迷人,似玫瑰之陶醉,似兰花之幽静,有梅花之馨香,亦有玉兰般清雅。 虽无艳态惊群,却能“一卉熏一室香”,闻之仿佛“解胸中一切陈腐之气,辟秽浊”。 什么白菊香、奇楠香,满园花香,香也香不过它。 “这是……茉莉花香?” 屋外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屋内清新怡人、鲜灵芳香,就在众人愣神之际,一只素白小手缓缓推开玻璃门。 “翠叶光如耀,冰葩淡不妆。” 少女盈盈站于门口,不施粉黛却白洁如冰,身形羸弱单薄,如一株纤细的柳条,柔弱却有一股t无法言喻的风姿,仿若一幅色彩淡雅的水墨画,飘渺脱俗,不染尘埃。 她轻轻抬眸,鸦羽般的睫毛微微扇动,露出一双似水剪瞳,清澈透亮又似含着三月烟雨,朦胧中宛如笼着轻纱的晨雾,席卷在远山黛眉之间。 绸缎般的黑发自然垂落,衬得雪肤几欲透明,苍白无血色的小脸上只有唇瓣一点樱红,若不是会动会眨眼,真会让人误以为是雪雕的人儿。 清纯、洁白,美好得恍若暮色中悄然绽放的茉莉花。 “姑姑。”少女低声开口,似琉璃空谷。 “我来送送爸妈。”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京圈茉莉花 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天空,光芒透过窗户跃进屋内,大厅里自从少女出现后一直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众人下意识思考起她说的话—— 姑姑、爸妈? 叶骁收回视线,看向同样惊疑不定的顾家人,所以……她就是顾家大房那个据说从小体弱多病的小女儿? 她的出现会不会对顾家现有形势造成影响,她又能否压服得住各怀鬼胎、心思各异的其他人?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在他脑海闪过,仿佛同往常一样冷静理智,只有胸腔依旧鼓噪的跳动昭示着他不平的心绪。 郁栩文看着她瘦弱的体格和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病色,眉头不自觉蹙起,这身体似乎比传言中还要差啊。 “……茉莉?”顾琪面露迟疑。 对这个侄女,她除了在她小时候见过几次外,也就是前不久在医院匆匆瞧过一回。 那时候她刚因为收到父母和兄长出事的消息,情绪激动进了icu,虽然最终抢救过来,但意识迟迟不能清醒,她只是隔着玻璃窗瞧了一眼。 当时她静静躺在床上,整个人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即使能看出容貌尚佳,可在那样的情况下,再好看的皮囊也打了折扣,根本生不起其它想法。 然而现在,她不过是睁开了眼、站在了她面前,便使顾琪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好似所有的思绪和感官都被掠夺,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就像那空气中荡漾的茉莉花香,明明很清淡,可是霸道的让人无处可藏。 “是我……咳咳,抱歉,我来晚了。” 轻柔的嗓音夹杂着虚弱的咳嗽声,消瘦的肩膀随之晃动,白雪铸就般的人儿双颊终于染上了两抹粉霞,却看得人呼吸一紧,生怕她就此倒下。 顾茉莉抬起脚,慢慢走上前,黑色裙摆荡起又落下,犹如水波,在众人心头泛起一层层涟漪。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3节 以前为什么从未听说过顾家小女儿原来是这副模样? 美,确实美极,可相比起她精致完美的五官,那独一份、宛若琉璃般剔透的气质则更让人挪不开眼。 仿佛冰天雪地里的一朵花,透着点易碎的清冷感,又无限惹人怜爱,只恨不能好好保护。 翟庭琛站在原地,注视着她一步步走近,擦肩而过时她眼睑微微颤动,极轻的看了他一眼。 流光溢彩的瞳孔里倒影着他的身影,不知是刚才咳嗽所致,还是心中难受,她的眼尾泛着红,眸中水汽氤氲,让他不禁想起曾经打着伞走在江南小镇石板路上的情景。 细雨如丝,连空气中都似乎含着潮湿,他安静的走着,感受着那一刻难得的平和,好似身心都受到了洗礼。一直压在心上无法解脱的枷锁得到释放,他不再是“翟二爷”,而只是一个谁也不认识的普通路人。 即使短暂,即使过了多年,再回想时,那一幕幕似乎依旧记忆犹新。 只可惜之后再也没有体会过。 “谢谢您能来。”顾茉莉轻轻朝他颔首,纤长的脖颈微垂,仿佛一折就断。 翟庭琛目光掠过,眼神微微波动。他敛眸、垂眼,礼貌的点头回应,而后与她相错离开。 一个向里,一个朝外。 一个郑重捧起一对中年夫妻的画像,一个转身时无声关上了刚被打开不久的大门,将风挡在门外。 * 有了顾茉莉这个直系亲属、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到来,遗像的归属毋庸置疑,任顾琤、顾琪等人再不甘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在最前面,虽然时不时低声咳嗽,身形也似摇曳的小白花一样随时可能会倒,但仍然坚持到了所有流程结束。 一路上即使再难过,她也保持着应有的礼仪,进退有度、落落大方,将之前因为二房他们争执打架而丢掉的顾家颜面尽数捡了起来。 直到来到墓园,亲眼见到盛放着父母骨灰盒的棺材下葬,她才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倾泻而下,很快打湿了她的脸庞、她的衣襟,却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这种压抑的哭泣却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酸不已。 所有人心头皆是无比沉重,如果说之前全是为了做戏,那么现在大多都带着些真情实感。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转眼就只剩下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落在那一群眼中只有利益的亲戚手里,以后可怎么办? “贤侄女啊,我以前和你爸关系不错,要是有麻烦和解决不了的问题,尽管来找我。”有人主动开口,边说还边扫了眼顾琤和顾琪,似有所指。 “别怕,公司也有职业代理人,一时半会出不了事。” “是啊是啊。”一人开口,其他人顺势跟上,“如果有不懂的,也可以来找我。” “还有我!” 顾琤和顾琪察觉到周围朝他们投射过来的警告眼神,不由缩了缩脖子。 怎……怎么都这么看他们,活像他们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样,再怎么说茉莉也是他们的亲侄女,他们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 当然,若是她自己身体扛不住,那就另当别论了。 顾琪上下扫视顾茉莉,转头望向墓碑上并排而立的两个名字,眼里到底还是浮上了几丝伤感。 其实大哥大嫂以往待她确实不错,起码比老头子当家时好,要不然她也不能嫁到吴家。 以老头子那防贼的架势,还不定会把她许配给什么歪瓜裂枣。 她抿了抿唇,罢了罢了,只要不是顾琤那家伙上位就好。只要这个侄女还在,她就不动了,只看天意怎么安排。 “没事的话我就先回了。”她拉过丈夫往山下走,“雨越下越大了,我可不想也出了车祸。” 这话说得其他人更加怒目而视,还嫌小姑娘不够难过,非要提醒她还有个失踪的哥哥? “我会多督促警方那边,再扩大些搜救范围,肯定尽快为你找到枫杭那小子的下落。”一身正装、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男人叹了口气,安慰顾茉莉。 “也别太悲观,现在并不能确定他一定出了事。” 虽然过去这么久,生还希望渺茫,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以这丫头的样子可再经不起打击了。 “我明白。”顾茉莉身形晃了晃,还是努力对着他和众人鞠了一躬,“谢谢伯伯,谢谢大家。” 男人又叹了声,背着手在秘书的搀扶下下了山,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着走了。 叶骁落到最后,才下几个台阶,又忍不住回头去瞧。 那个纤弱的少女独自站在一排排墓碑前,长发在她身后飞舞,仿若即将飘零的落叶,透着萧瑟与沉寂。 山顶起了薄雾,渐渐模糊了她的身影,似乎下一刻就会消散于山林间。 他下意识转身,却听下方又是一道熟悉的喊声:“叶骁哥哥,快点呀!” 叶骁眉心狠狠跳了跳,调转方向快步下山,丝毫没理会半途想拽住他的手和愈发焦急的呼唤。 郁栩文笑得乐不可支,坐到车上还忍不住调侃:“瞧把你吓的,不就一个小姑娘,至于吗?” “她的缠功和疯劲你又不是没见过。”叶骁从储物箱里取出一次性毛巾,烦躁的擦了擦被雨水沾湿的头发。 “我多看谁一眼,她都可能冲过去给一巴掌,还小姑娘?完全就是个疯子!” 听不懂人话、毫不在意别人想法,只顾自己开心的疯子! “谁让她那么爱你呢,爱得无法自拔、无可救药。”郁栩文故意逗他,“以我看,要不你就从了她吧?” “滚!” 叶骁一把将毛巾扔他脸上,显然动了真怒,“她那是爱吗?她那是偏执,是病,得治!” 郁栩文也不生气,直接就着毛巾抹了把脸,声音掩在其下有些含糊。 “说不定你以后也会那么爱上一个人,和她一样偏执。” 风声呼啸,雷鸣不断,暴雨肆意冲刷着道路和车顶,劈里啪啦,恍如炮竹乍响,一声接一声,衬得车内愈发安静阒然。 郁栩文低头专心擦拭着水珠,叶骁看向窗外,雨水打湿了窗户,让人无法看清外边的情形,但他好像又见到了那个如茉莉花般的女孩。 那样纯洁,那样—— 容易令人弥足深陷。 *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盛t开在琥珀色月牙。 翟庭琛看着下方正默默流泪的女孩,莫名想起了这句歌词。 她一身黑裙,此外再无任何配饰,站在越发暗沉的天色里却明亮得仿佛披上了一层月纱。 他站了片刻,缓步走过去。 雨好像小了很多,顾茉莉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发现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个高大的身影。 原来并不是雨小了,而是他又为她撑了把伞。 “你……”她一惊,眨眨眼想要看清来人。 早已不堪其重的眼泪顺着睫毛滑落,她下意识低头,眼前又出现了一方锦帕,墨蓝底色,没有任何花纹,内敛低调得如同它的主人。 顾茉莉犹豫了会,伸手接过,“谢谢。” 翟庭琛没说话,只静静的站着,清俊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瞧着疏离冷漠,可递来的帕子却异常暖和,让冰凉的手指有了点回温。 顾茉莉攥着手帕,不由又看了看他。 “您……没走?” 她刚来时他不就是要走,怎么现在还在这? 翟庭琛默然,就在顾茉莉想着这句话是不是问得有些唐突时,却见他抬起手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墓碑,嗓音低沉。 “来看看他。” 顾茉莉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那里离得并不远,仅仅相隔一排,她可以很清晰的看见上面的字迹—— 【挚儿翟景爵】 这个名字……她微微睁大眼。 “我大哥。”翟庭琛语气平静,“今天是他的生日。” “对不起……”顾茉莉张了张嘴,想说些宽慰的话,可最终还是又闭上了。 “对不起。”她再次道歉,眼尾垂下,泪水再次漫上了她的眼眶。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没办法安慰你。”尽管她极力掩饰,声音依然带上了哽咽,“那些话,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因为她正在经历,所以她知道不管说得多情真意切,都无法替代当事人的痛苦。 她帮不了他。 翟庭琛侧过脸,目光落在她的头顶,她有一个小小的发旋,小巧又可爱。 他看了许久,手臂不知不觉抬起,等他回过神时,掌心已离她的发顶不过半指远。 佛珠的香气愈发浓厚,与她身上的茉莉香交织在一起,闻得人心口发麻。 时间仿佛停止了,连风都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温柔,渐渐慢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挪开目光,手掌温顺的垂在身侧,终是没有落下去。 雨水顺着伞檐滴在肩膀上,很快便氤氲一片,半边身体有些麻木,翟庭琛没动,静静陪着她站着,伞身又朝另一边无声的歪了歪。 天边黑色逐渐蔓延,傍晚的墓园显得更加寂静幽深,空气里好似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翟庭琛蓦地转头,还没看清身旁情况,就觉肩膀一沉。 雨伞咚地掉落在地,雨水肆意拍打着他的头、脸、身,他却无法顾及。靠过来的身体是那么柔软,就像棉花糖,又香又甜又软,让人不禁担心是不是一碰就会化掉。 可她的呼吸又是那么炙热,喷洒在他脖颈,瞬间犹如火烧般的疼。 翟庭琛神色冷峻,望着身上眼睛紧闭的人,抚了抚她的额头,而后迅速脱下外套罩住她,随即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快步朝山下走。 “二爷!”正在山下等的有些着急的徐峰眼尖瞥见他,连忙迎上前,待看到他怀里还有个人,不禁惊得顿住了脚。 “这是……” 一个人上去的,怎么两个人下来? 他下意识朝墓园方向瞧,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会是某些了不得的东西吧…… “去医院。”翟庭琛瞥了他一眼,眼尾不自觉透出几分锐利,“快点!” “不去……医院……”微弱的女声从他怀中传出,顾茉莉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是全身绵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意识昏昏沉沉,分明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偏偏就是做不出反应,只能断断续续的重复着“不想去医院”。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4节 她在医院待了二十几年,真的待够了。 翟庭琛看着她,小心的护住她的头坐进车里。徐峰愣了愣,赶紧替他们关上车门,自己上了驾驶位。 “二爷?”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回头,那到底去哪? 翟庭琛沉默两息,目光在她揪着他衣袖的手上停了停。 “去祇园。” 黑色库里南划破静谧的夜色,徐峰将油门踩到底,无意中瞥见窗外似有另一道车影一闪而过。 “之前叶家的车好像也一直没走。” 身后没有应答,他偷偷瞅向后视镜,男人靠着椅背,眼眸半阖,似乎在闭目养神。 湿透的外套随意丢在一旁,怀中少女身上重新换上了新的毛毯,气氛安宁又和谐。 他收回视线,即便心里再纳罕,也不敢多瞧,老板的私事还是不要随意打听的好。 车内重新归于平静,良好的性能让里面的人几乎感受不到波动,谁也没听见半空中一道稚嫩的嗓音: “直播间热度+100000,生命值+1。”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京圈茉莉花 顾茉莉感觉自己在做梦,梦里她终于走出了从有记忆起就一直住着的医院,由一群人护送上了一艘造型独特、体型巨大的船只。 这艘船共有三层,总面积将近1900平方米,可同时容纳5、5万人居住。船身采用特殊防水防撞材质,连核武器都很难摧毁,更不会像泰坦尼克号一样遇冰山就倒。 船舱下方还养育着大量海洋浮游生物和植物,不仅能作为物种保存下来,而且可以充分吸收分解二氧化碳和废弃垃圾,使船上的人能够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 有人告诉她,它叫——诺亚方舟。 顾茉莉一开始只以为又是谁想出来的噱头,这座海上堡垒相比起“世界末日时人类最后的保障”,更像是富豪们用来游玩的新道具。 因为船内设施应有尽有,不但包括体育馆、影院、餐厅酒吧,甚至在她所住三层还有一个被几座“人造山脉”环绕的大型湖泊和高尔夫球场,让乘客即便在海上也能欣赏到湖光山色。 你说这是逃命? 分明是换种形式享受。 可是现实总是喜欢出乎人的预料。 公元21xx年2月17日,如同《圣经》里记载的日期一样,海洋泉源裂开,巨大的水柱由地下喷射而出,大雨骤降,日夜不息,水位迅速上涨。汹涌的洪水席卷了每一寸大陆,土地、房屋、乃至最高的山巅都被淹没于无情的水流之下,整个地球处在一片汪洋之中。 世界末日真的来了。 “别看。” 有人遮住她的眼,可是顾茉莉已经看见了。 尸体,方舟外、海面上,漂浮着的到处都是尸体,动物的、人类的,形态各异。 “唔……”昏睡中的人儿忍不住呻吟,还没巴掌大的小脸上愈发苍白,似是极为难受。 一只修长的手掌抚上她的额,指尖微微透着丝冰凉,仿佛久旱甘霖,她不由舒展了眉头,在察觉对方要收回时下意识一把握住。 耳边传来清脆的撞击声,仿若碎冰碰壁、玉石叮铃,伴随着醇醇香气钻入鼻腔,透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 顾茉莉神色渐渐安然,手上却抓得更紧。 翟庭琛看着那只手,白皙、细嫩,柔软得好似没有骨头,瞧着用了很大劲,实则轻轻一拂便能拂开。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湿淋淋的,但不显狼狈,反而比平时的一丝不苟多了些随意。屋内暖黄的灯光打下来,落在他浓长的睫毛上,无端显出几分温柔。 “二爷,杨医生准备好了。”徐峰站在他身后,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您……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这样容易感冒……” 他扫了眼地板上的水渍和鞋印,刚才一下车老板就急匆匆抱着人上了楼,连鞋都没换。 这般行径对他而言几乎称得上失态,毕竟圈里谁不知道翟二爷有相当严重的洁癖。 所以这是真上心了? 他的视线越过翟庭琛落向床上,即使容颜苍白如纸也掩饰不住倾城之色,他脑中不由浮现一句诗:“秋荷一露滴,清夜坠玄天”,她的干净透彻正像是从天外来的露珠一般。 露水本没有颜色,却能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点,哪怕是水晶或钻石,在她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是种很令人心动又不忍亵渎的美。 徐峰正有些出神,眼前忽然被遮挡住。他一惊,抬眼望去,翟庭琛挪了半个身位侧对着他,恰好遮住了那人的面容。 他心中微凛,迅速低下头不敢再多瞧。 翟庭琛却没看任何人,从始至终目光未曾偏移,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视,小小的手动了动,被她抓着的佛珠也跟着摇晃。 “香……”顾茉莉喃喃,梦里的她好像也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气息,有人抱着她将她放t进了一个银白色的机器里,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声音轻柔,仿佛含着无限情意,然而破碎的语调却透出丝丝疯狂和偏执,犹如站在悬崖边的人最后的挣扎。 “放心睡吧,等将来……等……我一定会唤醒你。” 唤醒她? 顾茉莉蹙眉,怎么唤醒她,她又为什么要沉睡?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感觉颊边被轻轻碰了一下,耳边的气息克制又压抑,似乎还有冰凉的水滴滴答滴答的落在她的发梢、颈侧,而后香气远离,那人直起身,机器上方缓缓升起透明罩,将她完全合拢在里面。 冷。 一时间她只有这个感受。 周围都是冰块,冷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身体僵硬根本无法动弹,犹如身处极寒之地。 这是将她冰封了? 她意识昏沉,整个人仿佛漂浮在空中,目之所极便是那艘巨大的方舟。 它游荡在海上,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终于到了一个狭长的海峡,那里的海水与其它地方不同,深且暗,如同一潭死水。 那是……黑海。 世界上最深的内海之一,因为独特的地理形式和流域,海水分为两层,上层是含氧的淡水,下层却由于长久得不到和其它海水交换,氧气含量迅速下降,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环境条件——没有氧气,却有一种名为硫化氢的气体。 这种气体不仅能够杀死大多数生物,也能抑制物质的氧化和腐烂。换言之,黑海底层就是一个无生命、无腐烂、无变化的区域。 曾有考察队在这里发现了二战时的沉船,不但船身完好无损,就连船上士兵的面容都清晰可见,就像睡着一样。 时间在这里停止了。 顾茉莉看着方舟停下,看着船底打开,滑出一个眼熟的银色机械舱。 深色发黑的海水,银色明亮的舱身,对比是那么鲜明。它一点一点朝海底沉去,海水淹没了它的舱身,也淹没了沉睡在里面的人。 偌大的海面上只余下方舟静静伫立,特别的造型宛如一朵盛开的茉莉花摇曳在万籁俱寂的世界里。 倏地,她的识海深处传来一阵刺痛,有道声音由远及近,嬉笑顽皮,状若孩童。 “这样没用,根本没办法帮你延续生命。想活着,只有和我们合作。” 窗外一声闷雷,顾茉莉蓦然睁开眼,有什么跟着晃动,她抬头,是输液瓶。 “你醒啦?”于蓓蓓连忙上前,眼里既惊喜又惊艳。 睡美人昏迷时很美,没想到醒了更美,连屋里的香气都似乎更浓郁了。 “你发烧了,这是退烧和消炎的。”她见她盯着输液瓶,赶紧解释,“就剩最后一瓶了,很快就会结束。” “谢谢。”顾茉莉望向她,对她不好意思地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于蓓蓓忙不迭摆手,“我是杨医生的助手,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不麻烦不麻烦。” “杨医生?” “啊,就是杨庚杨大夫,翟氏医院的副院长。” 翟氏…… 顾茉莉眨眨眼,视线四下一扫,房间内只有她们两人,并不见那个不久前给她撑伞的男人。 她没有多问,手掌下压准备坐起身,谁知掌心触碰到的却不是柔软的床垫,而是一颗颗光滑的珠子。 她看过去,皓腕如雪、床铺如墨,一串温润细腻的佛珠不知何时戴在了她手腕上,一圈一圈虚虚缠绕着。 “这是二爷的。”说到某个人,于蓓蓓下意识压低嗓音。 “你昏睡时一直抓着这个不放,二爷临走前就把这个取下来给你戴上了。说来也是神奇,本来你还发热不停冒虚汗,一戴上这个立马安稳许多,第一瓶没输完热就退了。” 或许是因着年纪小性子活泼,也或许是天生自来熟,她不见丝毫尴尬,说起话来格外起劲。 “怪不得都说佛珠有趋吉避凶、消除邪气的作用,以前我还不信,这会倒是有些信了。” 顾茉莉抬起手,她的手腕太细,即使绕了好几圈也显得很松,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她碰了碰,表皮油腻冰凉,摸着很舒服,质地自然是上上品,但更重要的是应当是佩戴了不短的年头了。 这样的东西只因为她无意识中抓着就给了她吗? 她捏着佛珠,想取下却因手背上的针头而无法动弹,她又瞧了瞧输液管,液体滴落速度并不快,药瓶应该是刚换的,瓶里几乎未动,想来至少也需要一小时。 无奈,她只得继续躺着,另一只手不自觉搭上了腹部。 “是不是饿了?”于蓓蓓虽然话多,却意外的细心,见她动作赶忙站起朝外走,“你等会,我去给你端吃的,还有水!” “欸不用……”拒绝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出了房门。 这风风火火的。 顾茉莉先是懵,而后忍不住笑了。笑意在如白瓷般细嫩的面颊上轻轻漾开,霎那仿若明珠生晕、美玉荧光,照亮了一室光辉。 虚无的半空中,一方透明显示屏以略显诡异的幅度浮动着,一行行奇怪的字符飞快出现又消失。 【天啦,她也太太太太漂亮了,比星河最近新出的那款号称最完美人偶还要漂亮百倍!这五官这比例,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哪家主播,捏脸捏的也太假了吧?】 【不是捏的,真人,还是行星时代的地球人,活的!不是写在历史书没有温度的文字,也不是摆在博物馆里的仿生雕塑,而是真真切切生活在那个时代的活生生的人!】 【活的??这么说前段时间星网上疯狂宣传的“捕捉异世灵魂、探索地球时期旧人类起居”的直播项目真的做成功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5节 【对啊对啊,而且一绑定就绑定了个超级大美人,史书果然诚不欺我也,古人类确实比星际人好看。以前我还觉得什么四大美女全是瞎编的,看了她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不靠技术也能这么漂亮。】 【她叫茉莉,好像是古时的一种花?呜呜研究院什么时候能重新培育出来,我想要!】 【我也要我也要,钱不是问题,多少星币都能出得起!】 【肤浅!长得好看又怎么了,都说古人类很奸诈的,天天勾心斗角、你害我我害你,还不会保护环境。为什么会有星际时代,不就是他们互相斗争、倾轧的结果?而且他们智商都很低,科技水平特别落后,看这种直播纯属浪费时间!】 【你觉得浪费时间你就别看呗,反正我喜欢,小茉莉太可爱了,想养!(打赏等离子鱼雷10)】 【打赏爆弹枪50】 【打赏烈火风暴拳套70】 【喂喂你们在干什么?虽然弹枪、鱼雷都很贵,但人家是温温软软的小姑娘啊,送这些小心吓到她!】 【吓不到,你没看直播条例吗?为了完全真实还原古人类的生活、性格和行为处事风格,主播在被投放进来时会被清除过往记忆,她不会记得她来自哪里,更不知道有星际直播,自然也看不见弹幕,她只会以为她就是那具身体本人,做的事、说的话全都出自本能。】 【那不是很容易翻车?】 如果知道直播的存在,人肯定会下意识进行伪装,展现更美好的一面,可是如果不知道,那言行可就不受控制了。 人有七情六欲,哪怕到了星际时代亦是如此。这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基因,从不会因为在地球或太空而改变。 生气了会想要骂人,受到不公平待遇会怨恨,看到别人比自己好可能会羡慕,也可能会嫉妒。 真实的人性下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别看现在大部分人都在对主播的容貌夸夸夸,但是只要她有一点不妥,谩骂和批判声同样不会少,甚至还会带累一个群体,比如“古人类果然怎么怎么样”。 他们在研究地球时代,更在俯视地球。历史便是如此,后代人看前代似乎总会带着高高在上。 顾茉莉盯着窗帘,似乎在看窗外的风景,又似乎只是在发呆,水杏般的眼眸似秋水横波,清澈得仿佛能望进人心底。 屏幕上关于人性、地球的讨论渐渐少了,只剩下满屏的尖叫—— 【我感觉她在看我,完了我要爱上她了!】 曾有心理研究表明:当两个人持续对视超过8秒就会坠入爱河。 而舒婷说: “当我们悄悄对视,灵魂就像一片画展中的田野,一涡儿一涡儿阳光,吸引我们向更深处走去。”* 可是深处有什么呢? 顾茉莉慢慢阖上眼,唇角笑意轻浅犹如窗外明月,柔和温暖,足以治愈被暴雨侵袭的夜晚。 希腊诗人乔治塞弗斯有首《茉莉花》这么道—— “不管是黄昏 还是初露曙色 茉莉花总是 白的”*。 是啊,她是白的,永远都会是。 作者有话说: ---------------------- *舒婷《会唱歌的鸢尾花》乔治塞弗斯《茉莉花》 抱歉让宝们等这么久,终于开文啦~九月t十九号,宝们好“九”不见,我心“九九”想念,愿我们都能幸福久久,好运久久~ 今天还是“长得好看是我的命运”朋友的生日,祝她生日快乐,所有宝们都快乐! 谢谢阿wing的地雷,还有很多很多朋友在这段时间送的礼物和留言,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感谢!!(鞠躬)好爱你们呜呜 想弄个抽奖,但是章节没发不能选,等我明天设置一下~ 第4章 京圈茉莉花 沉香,又名伽楠,这个名字从梵语中翻译而来,意为可以与佛沟通的一种圣物,不仅在佛教拥有非常高的地位,更是世界五大宗教公认的稀世珍宝,具有理气开窍、镇邪化邪、香气安魂之功效。 顾茉莉一觉睡醒,只觉一直淤堵在胸腔、让她憋闷难受的那口气终于散了,不仅身体变得轻盈,头脑也更加清醒,再也没有那种脚步沉重、仿佛连呼吸都是折磨的状态。 她看了眼手腕上的佛珠,起身下床拉开窗帘。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终于过去,阳光洒落在翠绿的山坡上,一派生机盎然。 她拢了拢衣袖,深深吸了口气,这种感觉真好。 “顾小姐。” 徐峰刚走进客厅就见楼上缓缓走下来一道倩影,白裙黑发,乌瞳雪肤,美丽得宛若瓷娃娃。 他赶紧站住脚打招呼,“您醒了?感觉好些了吗,是否需要再叫医生来瞧瞧?” “您是……”顾茉莉站在楼梯中央,面色比昨日好了一点,不过仍然没什么血色。 多年病弱到底不能仅靠一两晚就能消除。 “我是二爷的助理,我叫徐峰。”徐峰低着头,视线只敢落在她脚下两步台阶处,“有任何问题您都可以找我。” “我挺好的。”顾茉莉笑笑,这才继续往下走,眼神却不自觉往他来的方向瞧。 “二爷正在院子里。”徐峰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一双脚,她穿着拖鞋,露出白皙小巧的脚丫,秀气又精致。 他敛了敛眉,往后退了几步,让开了通往庭院的路,“如果您不介意,我领您过去?” “我自己去吧,谢谢你。”顾茉莉浅笑着颔首,脚步一转往庭院而去。 与京中其它富贵人家现代别墅群不同,这是座江南园林式豪宅。四周围墙高耸入云,所用材料基本都是紫檀、楠木、花梨等名贵植物,做工精细,雕刻彩绘堪称处处精美。 园中高阁、回廊、亭台、水池和假山,一应俱全,走在其中,仿佛回到了千百年前的世族阀门之家,古典与优雅并具,豪奢与底蕴兼备。 【这个建模好逼真啊,又恢弘又大气,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听说是交给了一个刚成立的游戏公司,叫什么……华夏?】 【游戏公司?你怕不是在逗我!我学过一点古建筑,这个园林格局特别复杂,分明融合了历史、哲学、力学、美学于一体,每个房屋的位置都有讲究,有点类似地球时期华国古代的阴阳五行之说,这种水平连最顶尖的专家都设计不出来,你告诉我出自一个游戏公司?】 顾茉莉脚步一滞,似乎是被阳光刺了眼,她抬起手挡了挡,随即转过回廊,踏上了凉亭的台阶。 亭内,翟庭琛握着书卷闻声回头。 身旁茶壶咕噜噜冒着热气,淡淡的茶香顺着风飘了过来,清新而悠长。他穿着家常的衣服,姿态闲适,却依然掩不住满身的清贵风华。 一只猫静静伏卧在他腿窝,浅金黄色的躯干毛发,身形强壮,耳尖略圆,前爪顶端一直到腿部后面皆为白色,四肢像是戴着雪白手套,眼睛大而圆,色泽是如宝石般的蓝。 此时它正和主人一起注视着意外来客,没有炸毛没有警惕,还友好的叫了一声,声音悦耳好听。 顾茉莉眼眸一下子亮了,“它好漂亮!”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喜爱,猫儿直起身从翟庭琛身上一跃而下,绕着顾茉莉走了几圈,步伐里竟然看到了几分优雅。 “我能摸摸吗?”顾茉莉蹲下,眼里、脸上尽是欢喜。 翟庭琛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眼,眸底微微浮上笑意,“小心别被它抓到。” “不会,它很乖。”顾茉莉张开手臂,猫儿乖乖跳了上去。 它的毛又长又厚,毛质如丝,细密而富有光泽,胸部至下腹部被毛像波浪般卷曲着,摸上去特别舒服。 “这是什么猫呀?”她犹如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笑得眉眼弯弯,“它叫什么名字?” “木铎。”翟庭琛放下书,提起茶壶缓缓倒了杯茶,“这是伯曼猫,又称缅甸圣猫,最早由古代缅甸寺庙里的僧人饲养,被视为是护殿神猫。” 木铎、僧人? 顾茉莉抱着猫仰头看他,“‘木铎之心,素履之往’吗?” “不。”翟庭琛将茶杯放到对面,眼睑微垂,“只是一种打击乐器。” 顾茉莉点点头,起身坐到他面前,一手猫一手茶杯,低头浅浅抿了一口。 翟庭琛也端起茶安静的喝着,两人对坐而饮,气氛静谧却不显尴尬,只有透明显示屏上刷过一连串的问号。 【??什么意思,他们是在打哑谜吗,为什么我听不懂!】 【第一学院三年奖学金获得者,同听不懂……】 【什么木铎,什么素履,求来个古地球语言研究员翻译一下!】 【来了来了,刚才紧急查了下古籍,“木铎之心,素履之往”的意思是只要心里想去的地方,就算穿着简单的草鞋也要前往,形容用朴素坦白的态度行事,并且专心致志。但是木铎确实也是一种用以警众的响器,具体长什么样现在已经不知道了。】 【还是没听明白,古地球语言真的好深奥哦。】 【其实也分情况,古地球时期存在很多不同国家,大部分语言都挺好懂,只有一个叫华夏的国家,历史文化从未断代,又讲究含蓄,研究起来特别费劲。幸好当初进太空时带了不少书籍文献,不然根本搞不懂。】 【华夏?那个承包小世界搭建的游戏公司?】 【碰巧同名了吧。】 是吗,真这么巧? 顾茉莉轻轻拂开茶沫,又喝了口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放下茶杯。 “这个……”她取出那串佛珠,面色有些赧然,“对不起当时我可能烧糊涂了……” 她顿了顿,好似不知道该怎么说,踟蹰片刻还是只能低声道谢,“谢谢。” 既是谢放手串,也是谢他带她回来,还帮着找医生之恩。当时若不是他,只怕她晕倒在墓园也没人知道。 翟庭琛摩挲着杯沿,沉默须臾,伸手接过佛珠,并未提及当时山下可能还有其他人。 “用过早饭了吗?” “啊?”顾茉莉愣了下,诚实摇头,“还没有。” “走吧。”翟庭琛瞥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裙子,站起身。 清晨的庭院里有点凉,亭台更是四面无遮挡,再待下去本就没好的身体只怕会雪上加霜。 “半小时后杨医生会再过来一趟,吃完让他再看一看?” “不用不用。”顾茉莉忙摆手,抱着猫和他并排而行。 猫猫的皮毛厚,就像抱着一块柔软的毛毯,她喜爱的不得了,连因为对方不熟悉导致的不自在都少了很多,脚步越发轻盈。 “待会我就该回去了,家里……家里还有点事……”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6节 翟庭琛单手插兜,走在靠湖的一边,闻言没有多劝,只道:“我叫人送你。” “……谢谢。”顾茉莉侧头瞧他,说完又忍不住笑。 “怎么了?” “感觉自从见到你开始,我好像不是在说谢谢,就是在说对不起。” 顾茉莉站住脚,将猫抱到眼前遮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眸子,里面的光一闪一闪,璀璨至极。 “但是我很开心可以遇见你,真的,特别开心。” “咚”的一声,翟庭琛的胸腔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他也停下脚步,插在裤兜里的手虚握了握,像是想抓住什么,又好像只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站在那,眉眼渐渐柔和,低沉的嗓音含着轻浅的温柔。 “我的荣幸。” 两人相对而立,晨光从身后洒过来,却被高大的身影尽数挡住,纤瘦的少女被护在羽翼下,微风拂过她的衣角,带来淡淡花香。 假山、湖泊、绿树皆成为他们的陪衬,喧嚣的钢铁城市沉寂下来,只余下两人唇角久久未曾散去的笑。 【直播间热度+200000,当前观看人数400000+,主播生命值+2】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京圈茉莉花 人类是个很神奇的物种,他们拥有聪明的大脑,可以利用各种工具改变世界、达成他们所想;也拥有百折不饶的意志,无论多么困难、遭遇多少挫折,始终有人不放弃不抛弃,秉承前人志愿奋发图强;更有审时度势之机变,会在t明知不可为时蛰伏、静观其变,等可为时顺势而起,借势发力。 这样的品质赋予了他们一种强大的生存能力,不管是在母星地球,还是在浩瀚未知的宇宙太空,他们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且越做越大,直到再次成为霸主。 从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到占领其它行星的殖民者,从无人在意的弱者,到与星际原始种族碰撞、战斗、妥协,最后反败为胜,这个过程他们耗费了数千万年。 当然其中少不了的还有无尽的内斗。 星元1203年,人类联合政府发生叛乱,叛军从联邦中脱离成立帝国,叛军首领肆意恢复地球时期封建社会的帝制,却因严重的剥削和阶级矛盾频发,最终又分裂为四大势力,以皇家为首,其它三个军团各占一方,共同抵御外敌。 这是人类探索和征服宇宙的战争史,也是人类基因和生理机能的进化史。 如同为了更有效的行走、奔跑,人类学会了直立行走和站立一样,为了适应星际环境以及高频率的战争,人类开发出了精神体,拥有了不同程度的攻击力或防御力。 而与此同时,一些不必要、甚至会影响战斗状态的习惯和功能自然也被舍弃了。 比如对爱情的追求,比如对繁衍后代的欲望—— 感情需求永远在生存需求得到满足之后。 人类幼崽时期又过于漫长,可残酷的现实环境却给不了他们足够的成长时间,自然法则永远都是“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生存不了那就不要。 等到人类的地位得以确立,战争不再是常态,领导层惊觉生育率过低时,已经改变的生理机能却再也回不去了。 哪怕有培育皿,只需提取伴侣双方的生殖细胞就可以人为孕育后代,也很少有人愿意主动去尝试。 科技的发展和精神体的开发,将人的寿命无限拉长,依然存在的外族威胁让大众极度崇拜强者,对提升自身能力的热情远远高于所谓的伴侣和后代。 为此联合政府和帝国都曾采取了种种措施,试图促进人口增长,可惜收效甚微。 正在这个时候,一档直播节目进入了某些人的视线。 “您瞧,我专门让人去做了两份调查问卷。”辛署将两份文件放到一位身着军装的男人面前。 “这是没看直播的人关于生育的看法,只有1%的人觉得可以在适当时候考虑寻找伴侣,这些人中赞成生育后代的却不足两成,可是观看了直播的观众这个比例却达到了五成。” 季沛霖抬起头,接过文件仔细端详,“你觉得是这个直播的原因?” “对,我几乎翻遍了评论,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剩下的观点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喜欢主播,从喜欢她的颜值到莫名其妙喜欢她这个人。” 辛署点开光脑相册一张一张划着,有顾茉莉打着伞站在雨幕下、弱不胜衣的模样,也有她闭着眼面容苍白、显然在昏睡,还有她抱着猫仰头微笑,清澈的眼眸既温柔又明亮。 “她身上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人不由自主想呵护,很多人表示如果对象是她,他们会乐意结婚。”辛署说着顿了顿,原本公事公办的神色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挺喜欢……” 季沛霖看着照片,又看了看他,没有发表意见,只问:“那第二种呢?” “还有一部分是觉得主播和别人相处时的气场和氛围很甜,甜得他们想一直看。” 相册继续划过,顾茉莉的单人照片过后是她和翟庭琛的双人照片,甚至还有她和徐峰的。 “已经有人为了她和哪个更配争执起来了,如果之后还有其他人,想来这个争论会越来越大。”辛署关闭光脑,努力恢复成一本正经。 “我认为大家抵触婚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们没有体验过爱情的甜蜜,若是有一个渠道能让他们看到爱情或婚姻的美好,即使我们不催,他们也会自发的感到好奇,从而想要自己去尝试。只有爱伴侣,才会想要和她孕育后代,想要一个体内拥有我和她共同基因的孩子。” 季沛霖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又一眼,直把辛署看得心虚的低下头,他才挪开视线。 “你的意思。” “……大力推广这个直播间,让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并且喜欢。” “如果我没记错,这个项目是由古地球研究院一力促成,而他们背后最大的金主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辛署默了默,他当然知道,是帝国皇室。 据说他们的祖先原本就是地球时的皇室后裔,所以他们才对帝制尤其维护,并且热衷于复兴地球文明。 “你的意思是花我们的钱帮皇室宣传?”季沛霖往后一靠,再次打量这个得力助手,“我是不是应该重新考量下你的政治立场了?” “执行官大人!”辛署大惊,赶忙就要解释,他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季沛霖却摆手,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行了,先按你的意思办吧。” “啊?”辛署难得脑子有些卡壳,这是怎么话说的,刚才还在怀疑他的立场,怎地下一秒就同意他的想法了? 季沛霖没言语,说怀疑他,不过是小小的提醒和警告罢了,有问题的人他不会留在身边这么久。 他能肯定他和帝国那边没有任何瓜葛,但是不代表他提出这项建议没有私心——正如他所说,他也对那个主播有好感,即使现在那份好感尚且浅薄,可也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影响了他的某些判断。 他重新望向那份文件,这也是他最终同意的原因: 这么短的时间,隔着现实与虚幻,都能把一个平时谨慎惯了的人影响得失了分寸,那么其他人呢? 将这份影响力扩大,或许真会如他所说达到提升生育率的效果。 战争需要人口,发展同样需要。古人有句话:“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私心可以有,只要最终目的不偏移,他可以假装没发现。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他点了点文件上的一行字,“主播不知道直播的存在,就意味着她存在做错事的风险,如果观众因此由爱生恨,反而对伴侣、婚姻敬而远之,那这个责任又该由谁来负?” “……” 辛署沉默了会,一咬牙行了个军礼,声音铿锵:“我负责。” 季沛霖挑眉,却没再多说,“那就去办吧。” 等人走了,他才打开自己的光脑,不用多费心搜索,便在星网首页最末尾的位置找到了那个名为“荔枝乡里玲珑雪,来助长安一夏凉”的直播间。 季沛霖想了想,终于在遥远的记忆里扒拉出这句话的出处,正是古地球时期赞颂茉莉花的一首诗,意为将荔枝故乡岭南的茉莉花移栽到长安,给夏天的人们带来了凉爽。 这是在以长安代指帝国首都?亦或者是指全星际? 他垂眸盯着屏幕,直播封面是一朵盛开的茉莉花,小巧玲珑的花朵,纯白的花瓣,离得近了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清幽的花香。 他想起来了,那首诗后面还有一句——“情味于人最浓处,梦回犹觉鬓边香”。 茉莉花的香气最是馥郁,戴在头上,做梦都能闻到鬓发上的香味。 * “顾小姐,到了。” 司机回过头,就见后座的美人迷蒙的睁开眼,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眼里犹带两分茫然。 他忍不住懊恼,早知道不该出声的。 就是这么一迟疑,顾茉莉已经清醒过来,她看了眼窗外,宽阔又拥挤的道路、高耸入云的大厦、熙熙攘攘的人群,是与海上截然相反的热闹和喧嚣,更是不同于末日尸体横陈般的安宁、祥和。 那星际呢? 是机甲战车,还是星船遨游?是银河漫步,还是危机四伏? 她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看着那张如月似雪般的容颜,轻轻弯了弯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能看见弹幕,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记得一切。 但是既然神再次眷顾了她,那她就会做到最好。 茉莉香冷,能照亮长夜,让夏日清凉,也能让红尘褪去仓惶,引众生向往。 作者有话说: ---------------------- 熟悉的小伙伴应该知道为了下周上榜接下来几天要少更点喽……嘿嘿(不好意思捂脸) 每天还是零点更新~ 关于直播,因为开始要介绍背景、小茉莉也在慢慢摸索“世界真相”,所以第一个故事会穿插一些,等她摸清了世界脉络存在感就会降低很多 (偷偷说一句这本世界真相有三层哦,他们以为的其实不是他们以为的(我在说什么绕口令) 没入v的文只能评论抽奖,在前三章评论(系统默认两分)的朋友中抽一百五十位送一个小小、小小的红包,因为规定人数不能超过当前收藏数5%,所以只能这么多,等入v后再t抽个奖~ 感谢宝们支持,比心 第6章 京圈茉莉花 “谢谢你。” 顾茉莉下了车,先转头对着站在门边的徐峰笑了笑,而后朝里面挥手,“麻烦翟先生送我过来了,我走啦。” 翟庭琛微侧着身,神色清淡,但眸光却很柔和,“顾总以前的秘书是他资助的学生,我曾有过一面之缘,能力不知,但人品尚可。” 顾茉莉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资助过证明顾家对他有恩,人品过关说明他会记着这份情,至于能力不知……若是能力真的不行,顾父也不可能将他提拔成秘书,这个职位一般人可拿不起。 她以前从未接触过集团相关事务,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顾家还有位大小姐,这时候就需要一个既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帮忙,她才能尽快上手。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7节 退一步说,哪怕她一点商业知识都不懂、根本管理不了公司,只要她肯用这个人,顾氏一时半会就倒不了。 她看向车内,他背光坐着,并不能完全瞧清面容,她又看向他的手腕,那串佛珠被他捏在手里,暗褐与白皙交衬,让人不忍亵渎的同时又止不住的生出琦思。 这是个皮相与骨相俱佳的男人,或许是长年与佛珠相伴,沾染了些佛性,他身上有种千帆过尽后沉淀下来的宁静。 “谢谢。”顾茉莉弯下腰,望进他的眼,真诚道谢。 翟庭琛唇角微扬,“你说了太多谢谢了。” “我有预感今后可能还要说很多。”顾茉莉也笑,状似苦恼地敲了下脑门,“怎么办,感觉还不完了。” 那就不要还。 翟庭琛垂了垂眼,一直乖乖趴在他腿上的木铎似有所感,轻轻叫了一声。 “那你能帮我照顾木铎几天吗?”他突然问。 “照顾木铎?” “嗯,我过两天要去国外一趟,有些不放心它。”翟庭琛一下一下揉着木铎的下巴,猫儿舒服的直咕噜,声音又软又绵,惹得路过的小女生都忍不住回头瞧,满眼都是渴望。 吸猫真的会上瘾! 顾茉莉疯狂心动,“可是我没养过,怕照顾不好……” “没关系,伯曼猫很好养。”翟庭琛抱起猫递过去,“它很喜欢你。” 木铎仰着小脑袋,一双宝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尾巴一摇一摆,可爱的模样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顾茉莉抵抗不住这种诱惑,赶紧伸手将它抱进怀里,“我会努力照顾的!” 翟庭琛眼底漾起笑意,直到人进了大厦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走吧。” 徐峰坐上副驾驶,飞快瞥了眼后视镜,难为老板怎么想出这么一个“拙劣”的理由。 祇园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对木铎,专门侍候它的人就不止七八个,负责打理毛发的、负责饮食的,还有定期检查的,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堪称祇园二主子,缺了谁的都不可能缺了它的。 “待会给林嫂打电话,让她把木铎的东西收拾出来,等我走了再联系顾家。”翟庭琛低头理着袖扣,视线在佛珠上停留几息。 “再去寻串莺歌绿。” 司机暗自咂舌,莺歌绿啊,明末清初屈大均曾在《广东新语》中对各种奇楠进行了品第区分,曰:“上者莺哥绿,色如莺毛”。 即最高级的奇楠颜色就像是黄莺的羽毛,绿多黄少,且伴随着莹光闪烁。 光听描述就能想象有多漂亮,怕不是寻来要送给顾小姐的吧? 徐峰也是这么想。 之前还奇怪怎么手串又回到了老板手上,原来是打算送她更好的。 翟庭琛抚着右手,柔和褪去,眸底又重新归于淡漠。 按理说佛珠一般佩戴在左手腕上,因为在佛教看来,杀戮、放火、污秽等佛家禁止的一切恶行都是由右手完成,它是污秽和邪恶的来源,释放的能量自然也是污浊的。 而左手不杀生,属于净手,戴在左手上可以吸收到干净的能量。 可是他戴的右手。 翟庭琛望向窗外,明媚的光影映在他脸上,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有些罪恶他需要压住,但不能带给她。 * 严恒第一次见到顾茉莉,就见她带着一只猫。 可能是初到陌生环境有些紧张,猫儿四肢紧紧扒着她的胳膊,缩在她怀里安静又乖巧。她一手抱着猫,一手轻轻抚摸它的头顶,似在安抚。 雪白的毛发与玉骨冰肌,一时竟是分不清哪个更白。 他低头盯着脚尖,说实话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出现在尔虞我诈的商场,而是该待在温暖的花园里做她漂亮的公主。 可惜,国王和王子都不见了,只剩下柔弱的公主面对疾风骤雨。 严恒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隐入迎接的人群中。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公主绕开了那些人,径直走到他面前。 一阵馨香袭来,清幽卓然。 他愣愣抬头,公主歪头而笑,友好中透着一丝亲近,“你是严秘书吧?我听说过你。” 听说过他? 严恒面上没有露出异样,掌心却慢慢攥紧。一个自小体弱多病、几乎从未见过外人的女孩居然知道他…… 她听谁说的,顾叔还是小顾总?他们又说了什么? “有人告诉我,你信得过。”顾茉莉敛了笑,黑白分明的眼眸倒影着他的身影,清澈得仿佛能望进人心底。 “对吗?” 她认真的问,也在认真的等着他回答,好像只要他说一声对,她就会无条件相信。 周围人都怔住了,其中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惊疑不定,难道顾总之前还做了其它准备? 一瞬间没人敢说话了,这位公主瞧着确实不谙世事,可严秘书却不是好相与的。如果顾总早有安排,公主真一心信任他,那他们原先打的那些小算盘只怕要偃旗息鼓了。 有诸葛亮的刘禅和没有诸葛亮的刘禅可不一样。 当然,也不是说这位小公主就一定是扶不起的阿斗,但不管她能力怎么样,她是新手,适应公司需要时间,他们却是有不少拥趸的元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可是如今所有优势就这么没了。 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心有不甘,严恒则是满心复杂。 他觉得顾茉莉说的“有人”指的是老顾总,他资助他上学,又安排他进公司、亲历亲为的带着他,别人都以为是看重他的能力,想培养他辅助小顾总。 但他身在局中更知道,他是想将他当成一把刀使,一边用他督促、磨砺小顾总,一边为小顾总上位后解决那些倚老卖老的家伙做准备。 他以为他是炮灰,也曾犹豫过要不要离开这里,他自信以他的能力,就算独自拼搏也能闯出一片天。 但是此刻她告诉他,原来顾叔这么信任他,所以他以前认为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又或者他信任他是真,拿他磨刀也是真? 还有这个小公主,别人那么说,她便那么信,对着他这个素未蒙面、一点都不了解的陌生人都敢交付这么大的信任,该说她是天真单纯,还是说她蠢。 “严秘书。”顾茉莉突然又叫了他一声。 严恒望过去,还是那双眼,不过里面重新溢满了笑意,如同一个故意装大人的小孩没坚持几秒就破了功。 她伸出手,朝他偷偷眨了眨眼,“以后请多指教。” 严恒手指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到底还是抬起,握了上去。 “顾总,劳您指教。” 一声顾总,一份承诺,我会帮您坐稳这个位置,既为了还老顾总的恩情,也为了您这份信任。 * 出乎所有观望的人预料,看似风云飘摇的顾氏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稳定了下来。 周六上午十点,假期的第一天,在大部分人放松的刷着手机时,顾氏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由顾家二小姐顾茉莉担任集团代理董事长一职。 会上不仅向大众陈述了今后顾氏大致的发展方向和规划,还宣布将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集团每年2%的收益都会投入进去用来做公益。 这个消息一出,哗然声一片。谁也没想到原以为会有二房和三房之争,最后居然还是落在了大房头上,而且还是未曾听闻的“二小姐”。 随后顾茉莉在严恒的陪同下开始视察顾氏旗下子公司,一为安定人心,二也是让员工们见见大boss,别到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连顶头上司都不认得。 这一视察不要紧,网上着实热闹了好几天,因为有人偷拍了她的照片发到了社交账号上。 比明星还出挑的颜值和身材,名门闺秀般优雅的举止和我见犹怜的气质,以及“年纪轻轻便是大集团董事长”的传奇光环,还有父母离世、哥哥失踪、临危受命的坎坷经历,让她迅速走红。 网友称她为“现实版美强惨”,怜爱粉、慕强粉、颜值粉,以及大批看热闹的路人蜂拥而至,顾氏官方账号一夜间涨粉千万,不但网友讨论t,连各大蓝v红v都争相下场。 金融博主科普顾氏的能量和市值,科技博主细数他们旗下有哪些科技产品,甚至有玄学博主分析她的面相,言她有大富大贵之命,只可惜寿数有碍,被粉丝好一顿喷,毕竟谁都能看出来她身体不太好。 又听说她长年在医院,连学都没上,全都请的私人家教,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 【我女儿没亲人没朋友,谁要是想欺负她,我跟他拼了!】 为了表达他们这种支持的心情,无数人涌向顾氏商场、电影院和电商平台疯狂下单,暴涨的成交额让相关负责人们笑得合不拢嘴。 等周一一开盘,顾氏股价终于一改近日来的颓势,股价逆势上涨38.4%,盘中一度涨超50%,最新总市值达到1.7万亿。 股民们的心定了,董事会也彻底安静了,懂行的人谁看了不得说一句:“牛啊!” 这一手玩得实在漂亮,一举拉回了股价不说,还反向做了一波宣传。 “以后顾氏都不用请代言人了。”郁栩文浏览着网上的各种消息,不由就笑,“顾小姐一人的影响力能顶两个顶流。” 不花钱还能白赚,多好。 “好什么好,这会给她带来多大麻烦你不知道吗!”叶骁猛地将手机一扔,翻身从沙发上坐起。 “她又不是公众人物,干嘛把她推到台前?网络这东西是好用,可也是把双刃剑,此时看着风光无限,说不准下一刻就对你口诛笔伐,她身体本来就不好……” 他越说越气,端着水杯连喝了好几口也没压下胸口的那股憋闷,“肯定是那个严恒的主意,一个秘书,谁知道是真心的还是想害她!” “那倒不至于。”郁栩文无奈,“他的风评还是挺不错的,之前我还听说顾婕出了高价挖他都没挖成,这次也多亏了他才能力挽狂澜,凡事都有利有弊,只要利绝对大于弊就是正确的决定。”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不会不懂,说到底还是心乱了。 郁栩文看了看被扔得碎了屏的手机,倾身靠近叶骁,“真喜欢上了?” 叶骁下意识挪开视线,不与他对视,“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是吗?”郁栩文笑了笑,直起身,状似无意的道:“我还以为你不怕顾皎皎了。” “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们可是堂姐妹,亲亲的。”郁栩文一脸“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的表情,“她痴恋你多年,如果知道你喜欢她堂妹……” “少和我提她!”叶骁倏地站起,直接往外走,不一会房门被大力阖上,只留下一句—— “再有下次,朋友都没得做!” 郁栩文手肘抵着膝盖,低垂的眉眼瞧不清眼底的神色。 他知道他不是无意,他也知道他不是赌气。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8节 他盯着茶几上的两杯花茶,一杯饮尽、一杯未动,他端起没动的那杯,慢慢喝着。 茶香混合花香,浓醇清香,只可惜似乎泡的太久,多了丝微微的苦。 堪爱芳怀淡雅,纵离别,未肯衔愁。 浸沉水,多情化作,杯底暗香流。* 作者有话说: ---------------------- *宋柳永《满庭芳茉莉花》 明天见^_^ 第7章 京圈茉莉花 “顾总……” 严恒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响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遮掩,紧跟着便是轻微的撞击声和小小的呼痛声。 他脚步微顿,假装没有听见,继续面无异色地走过去,“这是这个月的报表以及需要您签字的文件。” 他放下资料,对桌上乱七八糟的景象和地上散落的零食袋视若无睹。 “那个什么……”顾茉莉捂着一堆东西,尴尬地抬起头,“这些不是我弄的……是……” 她眼神飘忽,显而易见的心虚,正不知该怎么解释,眼角余光瞥见墙角的一道白影,她立马眼睛一亮,指过去,“是木铎……对,就是它,它实在太调皮了,我好好工作着呢,它总来捣乱!” 趴在落地窗前、正懒洋洋晒着太阳打盹的木铎支起耳朵,“喵?” “咳咳。”顾茉莉不自在的揉揉发烫的脸颊,装作没有看见它眼里的疑惑。 严恒瞥了眼那些包装上的字,薯片、虾条、棉花糖,甚至还有辣条,表情似笑非笑。 你说这些零食是给猫吃的? 还有你指猫就指猫,但是你是不是忘了你胳膊底下还压着东西,有本漫画书露出来了! 看来那只猫是真的成精了,不仅爱吃人类的零食,还看得懂漫画和字。 那道显示屏上也快笑疯了: 【好好好,栽赃陷害是吧?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地球时期的小猫了,星际的“动物”可都会说话,看你到时候还怎么狡辩hhh】 【瞧出来了,小茉莉肯定一直都是乖宝宝,怎么连偷吃都不会啊!(恨铁不成钢)(指指点点)】 【可怜见的,她以前的生活是有多苦,现在才什么都想吃、什么都想看啊qvq】 【好可爱好可爱,好想抱回家养!麻麻向你承诺给你绝对的零食和漫画自由!】 季沛霖看着屏幕上不断增加的“想要个同款女儿”的留言,手指下意识敲击着桌面。 也许辛署是对的,推广这个直播间确实大有裨益。 他将直播切成小窗,准备再唤他进来,无意中却扫见了上面的倒影,忍不住一愣。 那翘着嘴角、一脸笑意的人……是他? 他摸了摸脸,依然扬起的弧度告诉他,是的,他确实在笑。 竟然不知不觉间也被影响了。 可是为什么? 他重新看向屏幕,镜头正巧对着那个女孩的脸,她仰着脑袋、自下而上的望着他。五官精致而小巧,似乎还没有他巴掌大,清亮的眼眸微微耷拉,显得可怜又无辜,如同刚出生的幼崽,透着渴望和期盼。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所有看到的人脑中只有一句话—— 【给她给她!她想要什么都给她!】 严恒也不能,对着那双眼,什么医生的交代、辅助“新王”的豪情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只想溺爱、溺爱,再溺爱。 他无奈扶额,决定只纵容这么一次,下次、下次如果再看到她这样,他一定……一定冷酷无情的全部没收! “待会我带木铎去检查下身体,‘吃’了这么多东西,出了问题就不好了。”严恒一本正经,丝毫没有理会木铎不可思议般的目光。 它到底做错了什么,不但要背锅,还要被迫做戏做全套,看了医生,是不是还得打针? 一向乖顺的猫炸毛了,飞快跳到书案上冲着严恒就龇牙,你别太过分! 什么,罪魁祸首是它身后的那个人?听不见听不见,猫猫听不懂。 对此星际网民们:【你们就纵容吧,有本事让我们也纵容一下!】 严恒瞅了眼那只猫,轻轻拨开它,它压到那些文件了。 “最上面的几份比较紧急,还请您尽快处理。” 他特意在“尽快”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意思不言而喻—— 别偷懒了,该干活了! 不是他不想替她做,而是他毕竟只是个秘书,如果所有事都由他一手处理,那底下的人会怎么看她? 被架空的天子,臣子不会有敬畏之心。 “严秘书,你知道刘禅做了多少年皇帝吗?”顾茉莉看了看那些文件,取下一份,一边一目十行一边问。 严恒不是很理解这话的意思,他大学学的金融专业,对历史只能说有涉猎,却并不精通。 “多少年?” “四十一年。历史上总共经历了四百九十四位皇帝,在位年数超过四十年的,只有十二位,刘禅就是其中一位。”顾茉莉合上文件,笑语宴宴。 “提起他人们第一反应便是‘扶不起的阿斗’,说他昏庸、说他痴傻,还有那句‘此间乐,不思蜀’,让他受了千年骂名,可他却坐稳皇位四十一载,是三国时期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 “我觉得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四个字——从善如流,或者也可以说‘听话’。”顾茉莉抬起眼,与他四目相对。 “他继位之初任由诸葛亮全权辅政,军国大事尽由丞相一人处置决断,正所谓‘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不管别人怎么说,始终做到了不猜疑、不畏惧。等到诸葛亮去世,他又对他的遗嘱全盘接受,诸葛亮说蒋琬靠得住,他就任命蒋琬为大司马,允许他开府、负责北伐事宜。等到蒋琬病重,举荐费祎、董允,他也照单全收。 仅这四位大臣就辅佐了他长达三十年,也就是后期蜀中人才匮乏,他再找不到合适的‘施政代理人’,蜀汉才逐渐走向了灭亡。” 她歪着头,眼里的信任一如那天第一次见面。 “我不知道这么大集团的董事长该怎么做,但是t我想我可以学一学刘禅,所以严大秘书……” 文件再次被递过去,伴随着清悦疏朗的笑声。 “这些还得麻烦你啦。” 严恒直到抱着文件出了办公室还在愣神,心脏砰砰砰的跳,仿佛急切的想要冲出胸腔。 他紧紧按住,却始终无法平静,脑海里尽是她的一颦一笑,每个眼神每个动作一帧一帧的回放。 她充满信任的眼、俏皮可爱的笑,还有伸过来不经意间触碰到的指尖……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的心像是泡在热水里,又酸又胀。 从未有人这么对他,毫无保留。 他出身平凡,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而后各自组建家庭,又各自有了另外的小孩。他跟着奶奶长大,后来奶奶去世,他便成为没人要的累赘。 明明双亲皆在,却再没了家。 他记得很清楚,有一年冬天因为迟迟交不上学费,老师将他从学校里赶了出来,表示再不交以后就都别来上学。他没办法,只得冒着雪去了父亲家,然后隔着大门看到了幸福的一家四口。 暖和的屋子、笑得宠溺的父亲,嬉笑玩耍的孩子,还有嗔怪抱怨的母亲,他们知道他就在门外,可是没有一个人给他开门,任他在寒风中站了几个小时。 其实学费又有多少?不过几百块钱而已。 但他就是求不来。 从那时候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指靠任何人,哪怕那是你血缘上的父母。 也是那一天,他遇到了顾叔,他开始资助他上学,他不用再为学费发愁,也不用为将来发愁。 因为他把将来卖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那就是种等价交换。他用未来换取了容他成才的时间和机会,顾叔则用极小的代价做了项投资。 他所有的经历都告诉他,先要有付出,才会有回报。 可是现在出现了一个例外。 有个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能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她信他。 也是她,在坐稳了位置、可以一脚将他踢开时,没有那么去做,反而更加放手的将一切事务都交给他。 这份情,他又该怎么去还? 严恒回身盯着办公室的门,眸光起起伏伏、晦涩难言,似乎在透过木板注视着某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拉开门,神色带着丝义无反顾,“顾……” 顾茉莉懵懵的转过脸,嘴角、下巴上全是奶油,“还有事?不是说了都你处理嘛,不用问我……” 眼见着对方表情越发难看,她这才反应过来,完了,偷吃又被抓包了! “顾茉莉!!”一声咆哮响彻顾氏顶层,吓了其他员工一跳,差点以为地震了。 严恒简直要被气死,她说了那么一大通话,他又是感动又是惊讶又是佩服,还在外面站那么久,纠结得心都跟着颠来倒去,她呢? 悠闲的窝在老板椅上,一手蛋糕一手冰激凌,面前一本摊开的漫画书,对面电脑里还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怕不是哪档综艺节目。 敢情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她想学刘禅”、什么“放心交给你”,只是她用来偷懒的借口?! 他又看向自己捧着的那摞材料,怎么拿进去的,又怎么拿回来了。 好啊,真是太好了,忽悠他是吧? 他咬牙切齿,大步走过去,将文档重重放下,“今天不处理完,别想下班!” 说完,他又拿起垃圾桶,把桌上、茶几上的东西全扫进去,一字一顿:“一周不许吃零食,不,两周!” “欸?!” 顾茉莉大惊失色,“你不能这样!” “不是想学刘禅吗?”严恒语气阴恻恻的,“他尊诸葛亮为相父,你要不要也学学?”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9节 顾茉莉:“……” “刘禅曾经想扩充后宫嫔妃的数量,董允以‘自古天子后妃不超过十二名’为由劝阻,刘禅立马打消了主意,这种从谏如流、克制私欲的决心你要不要也学学?” “……”顾茉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身形都似乎变小了。 “刘禅自幼年起便在刘备的安排下拜师学习,不但要学诸子百家,更要练习骑射武艺,这种勤奋刻苦、努力上进你是不是最该学?” 顾茉莉愧疚的低着头作鹌鹑状,内心不禁腹诽:“不是说不精通历史吗,连这些都知道……” 严恒冷笑,他不精通的是那些年份和年号,让他说哪一年是哪位皇帝在位他不一定知道,但是这些历史小故事他可看了不少。 也就是她神态太诚恳,语气太蛊惑,他才一时入了套,不然以她的手段想蒙过他? 呵呵。 “木铎我带走了,手机、电脑都没收,什么时候处理完这些,”他拍了拍如小山般的文件,眼里透着威胁,“什么时候才能出门,明白吗?” “……太多了,少一点吧……”顾茉莉伸出手指比划着,“就一点好不好?” “我那还有很多。”严恒状似要出门,顾茉莉赶忙拉住他。 “别别别,就这些,就这些!” 早这样不就行了,白白让自己气一场。 严恒轻哼,看着她揪着他衣袖的手,小小嫩嫩的,手背上还有一个青色的针点。 那是上次输液留下的,快一周了也没消掉。 他的心不由就软了软,从那堆文件里抽出几沓,转身快步离开。 算了,以她的速度想处理完估计得忙到天黑,她不能走,他就得陪着,何苦来哉。 反正绝对不是想帮她! 顾茉莉望着他稍显仓促的背影,又瞧了瞧桌上少了一大半的文档,忍不住笑了。 口是心非、嘴硬心软,说的就是他吧? 她坐回位置,先探头朝门口瞅了瞅,确定他一时半会不会再进来后,才弯腰从书桌下拖出一个袋子。 里面酸奶、可乐、果汁等各种饮料应有尽有。 她取出一盒,插上吸管,满足的喝了一口,瞬间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想不到吧,她还留有一手。 那得瑟的小模样如同偷了腥的猫,看得人真想上手摸一摸。 直播间弹幕刷得飞快,一部分对她花式表白,一部分喊着“好甜好爱”,软萌女总裁与老妈子男助理相爱相杀什么的,不要太好磕! 于是,所有人都忽视了,刘禅之所以能在诸葛亮去世后还坐稳皇位那么多年,是因为他在给予各位辅政大臣充分信任的同时,还通过任命不同的官员各司其职实际上掌控了蜀汉的最高权柄。 他是从谏如流,他是听话,但他也会帝王权术。 正所谓——“梅花宜冷君宜热,一样香魂两样看。” 作者有话说: ---------------------- *明代沈宜俢的《茉莉花》 明天开始多人汇聚~ 第8章 京圈茉莉花 严恒嘴上说归说,心里吐槽归吐槽,办事效率却丝毫不含糊,不管什么事交到他手上,他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出最完美的方案。 再加上顾茉莉的“全力支持”,他没了掣肘和顾忌,做起事来更加得心应手,能力、才华得到完全施展,一时间顾氏局面大好,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当然,在不知情的外人和集团内部员工眼里,这些都是新上任的董事长的功劳。 没人知道总部大楼顶层每天都上演着怎样戏剧性的画面,也没人知道种种决策背后隐藏着的那个高大却低调的身影。 所有的光环和掌声都给了台前的顾茉莉,是她力挽狂澜拯救了岌岌可危的顾氏,是她在紧要关头拯救了家族产业,保住了父兄的心血。 她不再是“年轻、病弱、声名不显”的顾家二小姐,而成为了才能不俗、极具商业头脑和眼光的顾氏掌舵人—— 前者光鲜亮丽,却可能作为联姻对象被考量,后者连在商场摸爬滚多年的长辈都会给予一定尊重。 这种身份的变化同样体现在她不断接到的邀约中。 顾茉莉双腿微曲窝在沙发上,一边捧着杯奶茶慢悠悠喝着,一边盯着前方茶几上摊开的两份鎏金请帖。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目的,都是为了庆祝叶家老爷子大寿,措辞都很客气有礼,称呼和落款却各有不同。 一份自她出现在人前后第二天送来,落款名是叶夫人,称呼她“贤侄女”;一份今早刚送到,落款“叶德昌”,称呼“顾董”。 她笑了笑,低头重重吸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和茶香瞬间侵蚀口腔,还有那q弹爽滑的爆浆珍珠,咬一口甜滋滋。 “这是哪家的?好喝!” 严恒面无表情,当然好喝,某点评网奶茶品牌票选第一,他开了一小时车、排了两小时队才买到的,为此还破天荒的迟到了。 “全勤奖您得补给我。” “补补补!”顾茉莉满口答应,“还给你多发一月奖金!” 严恒斜眼看她,不见丝毫欣喜之色,“有事说事。” 他可不受糖衣炮弹这招。 顾茉莉嘿嘿笑了两声,半坐起身,“这家是不是特受欢迎?” “对。”要不然也不至于排了两小时队,就t这还是去的早,不然三四个小时都有的等。 “那如果我在楼下开一家,是不是稳赚不赔?”顾茉莉眼神亮闪闪的盯着他,一副找到了发财之道的模样,“附近都是写字楼,白领多,肯定不愁客源。” “最好再开家蛋糕店,顺便还能帮大家解决下午茶对吗?”严恒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对对!”顾茉莉连连点头,连身体都不自觉往前倾。 “不行。”严恒一秒变脸,满眼都是冷酷无情。 她太干净,心思浅得谁都能看懂,什么稳赚不赔,不就是自己想喝? 可是那东西偶尔喝一次还行,天天喝对普通人都不好,何况是她。 “我给您预约了这周末的全身检查,希望结果不会让您的主治医生面色太难看。” 一句话正中眉心。 顾茉莉当即表情一垮,泄气的往后一靠,只觉连奶茶都没有刚开始甜了。 她最近确实有些放飞自我了,不仅饮食上再不像以前那般严格控制,偶尔还会熬夜,如果被医生知道,只怕少不了一顿唠叨和嘱咐。 还有严恒,肯定又会克扣她的零食。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嘟囔:“怪不得从没交过女朋友,就这性格活该一直单身……” “你说什么?”严恒额角狠狠一跳,“你从哪听来的!” “啊?”顾茉莉装傻,“我没说话呀,你听错了吧?” 严恒盯着她,她咬着吸管装作心无旁骛,就是不往他那瞅一眼。 “呵。”严恒轻哼,点了点请柬旁的一份文件。 “这是叶家所有人员的基本信息,包括名字、年龄、性格以及各人的主要关系网,希望您尽快记熟,不然出现见了人叫不出姓名或者叫错的情况,那就尴尬了。”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顾茉莉没看那份文件,而是下意识看向他,眼底尽是愕然和疑惑,仿佛他和她一起去宴会是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 严恒僵在原地,本来垂在身侧的手挪到背后,那种胸腔乱撞的感觉又来了。 这一次来得更猛更急。 她总是这样,睁着一双澄澈的眼说着令人心慌意乱的话,搅乱了一池春水,她却仍兀自不觉。 第一次见面时如此,说想做刘禅时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可是要怪她吗? 严恒缓缓抬起眼与她对视,似乎想望进她内心深处,半晌他又挫败的垂下。 那双眼依旧洁净如洗,透彻得照不进一丝污秽,让他忍不住觉得刚才升起的那点迟疑都是对她的亵渎。 “……我的身份不适合去。”最终他只能这么解释。 那种场合去的人非富即贵,带的男伴女伴也自有讲究,像他这种秘书连去的资格都没有。 可以在外等,却不能进去。 “但是我想你去。”顾茉莉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仿佛不知道他的心理波动,也不清楚其中缘由。 “去吧,好不好?我一个人会不自在的。” 她趴在沙发背上,可怜兮兮的瞅着他,木铎在旁也探出小脑袋,两双圆溜溜的眼睛一同望过来,又萌又软。 严恒无奈,对她,他似乎总也硬不起心肠。 或许真是前世欠了她,这世来给她当牛做马了。 “好,去。” * “你去哪里?”裴舒雪正不错眼的盯着工作人员摆放花篮、餐点,就见儿子快速从楼上下来,几步就到了大门口。 她连忙喊住,“宴会快开始了,你不陪着你爷爷,这时候跑出去干什么!” “我去迎接客人。”叶骁头也没回,声音才落下,人便已不见了踪影。 “这孩子。”裴舒雪嗔怪,“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叶少赤子之心,对外待人以诚,对内孝顺长辈、恨不能事事亲历亲为。”宴会负责人在旁笑着奉承,“现在这般估摸着也是心疼您一人在这忙碌,想帮帮忙呢。” “他要真能这么懂事就好了。”裴舒雪摇摇头,语气不满,神情却不由带上了笑意,“只怕是不耐烦在楼上待着,跑出去躲清净了。” “谁跑出去了?”叶德昌恰巧进来,一听这话还以为在说他。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0节 “你可别冤枉我,我才跟后厨确定完菜单,这不立马就回来了。” 裴舒雪白他一眼,“没说你,说你儿子!” “那小子又干什么了?” “说是去接人,转头就跑没影了,你们父子俩真是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叶德昌只觉一口大锅砸下来,怎么又成了他的错? 得,和女人讲不清道理,也不能讲道理,因为她们迁怒起来毫无道理可讲。 他也不辩解,多年经验告诉他,说一句绝对有十句等着,他干脆换了个话题。 “小肃今天能来吗?” “能吧。”裴舒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想了想迟疑的拿出手机,“要不我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嗯,问吧,有其它事做就想不起挑他的刺了。 叶德昌特别好脾气,“跟他说,只要他能来,无论多久我们都等他。” 然而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等客人们基本都到了,还是不见等待的那个人。 叶骁靠着酒店门前的大金龙柱,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打火机,一会打开一会阖上,也不点燃,只那么来来回回的按着。 此时已是将近晚上八点,华灯将酒店大门照得愈发金碧辉煌,他站在光里,穿着精致的烟灰色西装三件套,姿势却是与之相反的透着一丝不羁。 优越的骨相、完美立体的五官,不笑时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高冷,一笑又充满了深情般的魅惑。 看着这样的他,很容易想到四个字——雅痞绅士。 “装什么酷呢。”郁栩文踏上台阶,温和地笑,一如过去的很多年那样调侃。 “老远就瞧见你了,是你家老爷子过寿,你怎么整得跟个花孔雀似的。” “我高兴。”叶骁啪地盖上打火机,剑眉微挑,毫不客气的回怼,“不像你,整天装模做样,明明是个黑心肝,偏偏爱穿白西装,假不假啊你?” “白和白才配,灰不灰、黑不黑,一点都不纯粹,太暗淡了,容易寂寞。”郁栩文笑容不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有些无奈。 “还生气呢,下次我再不提了还不成吗?” “提什么?”裴舒雪从后面走出来,先看了眼自家儿子,“你是不是又欺负栩文了?” 又来。 叶骁无语望天,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凡他和郁栩文之间出现矛盾,肯定是他不对,因为人家“乖巧、有礼貌”,不像他怎么叛逆怎么来。 可是天知道,他们干的那些坏事,十有八九都是郁栩文的主意! “我真该去问问梁阿姨,她和您是不是小时候抱错孩子了,郁栩文才是您儿子吧?” “要是真那样就好了。”裴舒雪将郁栩文拉到身边,满意的上下打量,“栩文可比你省心多了,我巴不得和你梁阿姨换一换。” “巧了,我妈也是这么想的。”郁栩文也不当真,跟着开玩笑,“我妈早嫌我又闷又无趣,总说我没有叶骁嘴甜、讨人喜欢,要不您们真换一下吧?换到叶家是我赚大了呀!” 裴舒雪被逗得哈哈大笑,握着他的手真像亲母子一般。 叶骁撇撇嘴,正想打断他们的“母子情深”,就见车灯闪过,又有辆车开了进来。 他当即直起身,是顾家的车。 郁栩文笑着回头,也跟着望过去。 车子停下,后门打开,一道粉色身影跳了下来,“叶骁哥哥!” 叶骁神色一冷,转过头看向别处。郁栩文唇角笑意加深,主动打招呼,“皎皎来啦。” “栩文哥。”顾皎皎朝他敷衍的点点头,小跑着挽住裴舒雪的胳膊,“裴姨,几天不见,好想你啊。” 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始终不离叶骁。 裴舒雪笑着打趣,“是想我,还是想你叶骁哥哥啊?” “裴姨!” “妈!” 一声娇嗔一声怒斥同时响起,众人皆是一惊,连刚下车的顾琤和刘婕都不约而同站住了脚。 “妈,我说了很多次,不要开这种玩笑。”叶骁没看其他人,只盯着裴舒雪,眼里充斥着烦躁和失望。 他解释过无数次、抗议过无数次,顾皎皎我行我素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连他的亲生母亲也把那些话当作耳旁风,一点不往心里去? 他的意见就这么无关紧要吗? “您若是真喜欢她,认她做干女儿,或者直接将所有财产都交给她,我都没意见,但是烦请您以后再别把我和她扯在一块。”叶骁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 “如果您还想要我这个儿子的话。” “叶骁!”叶德昌快步走到裴舒雪身边,揽着她的肩膀怒瞪儿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裴舒雪身形晃了晃,神情满是不可思议,她是又惊又怒又气又伤心,还有些茫然不解。 不过是长辈打趣打趣小儿女,怎地就到了这个地步了? 再说顾皎皎有什么不好,和他年纪相当,长相相配又门当户对,还对他t一往情深,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只他厌恶得就跟要杀了他一般。 她连忙去看顾皎皎,被当众这么下面子,小姑娘脸皮薄只怕受不住。 果然,顾皎皎死死咬着下唇,面色惨白、眼睛通红,盯了叶骁好一会才一跺脚转身往外跑。 “皎皎!” 顾琤和刘婕着急要追,又一束灯光打过来,随即两辆车依次驶进,间隔不远不近。 郁栩文眯了眯眼,一辆幻影,一辆……帕萨特? 他在后面那辆车的车牌上停留了几息,眸底闪过莫名的光。 郁叶两家旗鼓相当,裴家原本比之二者还要弱一线,却因为出了个例外,使得它的地位变得玄妙起来,而那个人只怕此刻就坐在这辆不甚起眼的车里。 叶骁突然挺直身体,快步走下台阶,他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顾皎皎也站住不动了。 原来不知何时打头的幻影已经停了下来,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站在车边,朝众人瞧了一眼,一手搭在腹部、一手打开后座车门。 雪白的脚趾踩着裸色高跟鞋缓缓落到地上,男人伸出手,纤嫩的手掌轻轻搭上,银色的裙摆垂顺而下,遮住了笔直修长的小腿。 如波浪般的长发随风微微飞舞,落在来人光滑的肩膀上。绸缎般的面料似轻纱温柔地包裹住秾纤合度的完美身材,还有无数细钻装点其中,散发出淡淡的珠光感,宛若繁星璀璨。 月中仙走下了瑶台,玄女步下了九天,银河照进现实,星辰落入凡尘,从此花界有了无冕之王,人间有了第一香。 当。 酒店大厅内的座钟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时针指向了八点整。 哗啦。大门台阶下,正对着的水池喷射出无数道水流,伴随着优美的音乐声,如同交响乐般,喷洒向天空,又倾泄而下,溅出细碎而灿烂的水花。 “呀。” 顾茉莉听见动静侧过身,正好对上落下的水花,她下意识抬起手遮挡,却仍有水珠迸溅到脸上、胳膊上。 冰冰凉凉的感觉并不难受,反而很舒服,像是冬日里偷吃了一口冰激凌。 她忍不住笑,笑容明媚又舒展,眉宇间尽是纯然的喜悦,仿若得到了某样意外珍宝,纯粹、灵动,干净无暇,又圣洁得好似在发光。 作者有话说: ---------------------- 加更一章,零点再更 第9章 京圈茉莉花 【我说了,小茉莉全星际最美,没人反对吧!】 【没没没,全宇宙最美都没人反对(疯狂截屏存档中)】 【不愧是地球时期纯天然的美人,根本不是现在那种科技感能比的,如果能在现实里见到她就好了,感觉本人会更美】 【话说我能奢望下有一天可以在星际见到她吗qvq】 高大的男人微微挪步,将水珠挡在身后,也遮住了不断刷新的弹幕。 顾茉莉笑容微收,抬起头,严恒垂眼,并不看她,恭敬的态度仿佛只是在谨守身为秘书的职责,可是说的话里却有丝掩藏不住的无奈。 “周末要体检,您想让医生发现您有感冒的迹象吗?” “……我身体没那么差。” 不过一点细小水珠,哪里就会感冒了? “嗯。”严恒声音淡淡,“希望到时您也能坦然的这么和主治医生说。” 顾茉莉瞪眼,严恒不为所动,眼底却有隐约笑意浮起。 喷泉旁,豪车前,俊朗的男子高挑挺拔,美丽的少女纤瘦窈窕,侧身交错而站、互相对视的场景犹如电影般美好。 只可惜,在场没有几人愿意欣赏。 叶骁站在台阶上,一脚在上一脚在下,原本向前的动作就那么僵在了原地。 他感觉他的情绪也像那喷泉,一见到她就有无限欢喜喷涌而出,止也止不住,可是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别人,那份心情又猛地落了下去,心头沉沉坠坠的,仿佛被压了块大石。 他想挪开它。 他看向严恒,极尽挑剔。 郁栩文缓缓朝门口的侍应生招手,低声叮嘱了两句,紧接着喷泉突然停了,音乐声戛然而止。 顾茉莉下意识往后瞧,身体自然而然离严恒远了些。 叶骁眸光一动,另一只脚终于迈下,“顾小姐,欢迎。” 这一声似乎打破了某种玄妙,叶德昌和裴舒雪恍然回神,同时迎了过去。 按理顾茉莉是小辈,本不用这般郑重,但或许是刚才月光下圣洁的美人令人印象太过深刻,两人不自觉便生出了一种不能怠慢她的感觉。 “顾董,幸会。” “伯父,您折煞我了,唤我茉莉就好。”顾茉莉微微欠身,又朝裴舒雪笑了笑,带着一丝赧然又不失亲近,“伯母。” “欸!”裴舒雪笑得异常和气,拉着她不住的上下打量,眼里满是惊叹。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1节 “真漂亮,怎么能长得这么可人疼呢,跟个小仙女似的。怪不得你爸妈以前把你藏得那么严实,换了我,我也不敢让你出门,就怕你被狼叼了去!” “咳。”叶骁轻声咳嗽。 裴舒雪这才惊觉刚才的话有不妥,连忙干笑两声,牵着顾茉莉就往里走,“冷不冷?外面凉,咱先进去,老爷子也盼着见你呢。” “让长辈等是我的不对。” 顾茉莉任她牵着,嘴上应和她和叶德昌的话,视线却看向叶骁,见他也看着她,她轻轻弯起唇,透着点安抚。 我没事,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随即她又眨了眨眼,快活又明媚,但还是谢谢你的体贴。 叶骁懂了她的意思,心头骤然一松,大石落下,欢喜再次汹涌,直到占据整个胸腔。 这就是在意一个人吗? 会因为她的一个举动失落,也会因为她的一个表情开心,仿佛有根绳将他的思绪与她牵绊在了一起,随着她动随着她起。 叶骁垂下眼,看着她从身旁走过,突然就有些想笑,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懂了心动的滋味。 他抬起头,正想快步跟上,一只手蓦地挡在他面前。 “等会。”郁栩文朝不远处点了点,示意他先别急。 “还有人需要你接一下。” 叶骁先看了看他,才转过视线。帕萨特停在暗影里,漆黑的车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可他还是看清了车牌上的几个零。 “小舅舅?” 裴肃坐在车里,没看这个与他差不多大的“侄子”,盯着门口瞧了好一会,直到银色的身影转过拐角消失不见,他才淡声吩咐: “停到后面,我直接去见老爷子。” “是。” 帕萨特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绕过庭院开去了后方。 司机正聚精会神找合适的停车位,就听后方年轻却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里喷泉是只在晚上八点开吗?” “……不是,平时也开,不过带音乐带灯光秀的只在特殊活动时才有。” “嗯。”裴肃望着窗外,喷泉中央是个天使模样的雕塑,长长的裙摆斜斜往下,天使低着头、双臂交叠,身后一对羽翼半张半合,像是要飞,又像是要将祂包裹。 天使由上帝创造,代表圣洁、良善、正直等一切良好品德,祂将神的讯息带到人间,受神差遣保护信众不被恶魔侵扰,可也随时会回到天上。 裴肃星眸微敛,在司机要下来替他开门前率先下了车,“你先回吧,这趟油费回头我额外打给你。” “好的。”司机忙点头,目送这位年轻的领导走进酒店后门。 卓然清俊的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贵公子。 哦不对,他本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 司机不禁失笑,平时习惯了他的朴素和低调,倒是忘了他的出身也大有来头。 他调转车头往回开,再次经过前面时竟然发现仍有几个人没有走。 他也没太在意,想到马上就要回家见到女儿,一时很是归心似箭,脚下不由踩紧了油门。 “那是谁?”顾皎皎注视着远去的汽车,又看看小跑着离开的叶骁。 刚才他见到那辆车时的表情她可没错过,既惊讶又错愕,还有些高兴,想来应当是很重要的人。 “裴家老二,你叶伯母的弟弟。”刘婕低声解释,“如今在体制内大小也是个人物。” “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顾皎皎诧异,她从小就经常出入叶家,当真从没听说过裴舒雪还有个弟弟。 “不是亲的,说是领养的。”刘婕撇撇嘴,“有人怀疑就是裴老爷子在外的私生子,但也有的说……” 她四下张望,确定没人了才敢继续,“也有人说是上头谁的孩子,因为某些原因交给了裴家代为抚养。跟你那个病秧子妹妹一样,很少出现在人前。” 顾皎皎睁大眼,“真的假的?” “无风不起浪,这么传肯定有这么传的理由。”刘婕指了指车牌,“他这个年纪这个位置,背后没推手可能吗?” “别瞎说。”顾琤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瞪了老婆一眼,“皎皎还是个孩子,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你当她是孩t子,她却一心往别人家扑腾,巴不得早点嫁过去呢。”刘婕恨铁不成钢,狠狠戳了戳闺女的额头。 “可你看人家的样子,是想娶你吗?我跟你说,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我瞧着那小子是看上你妹了。” 说着说着,她更来气了,反手去拍打顾琤,“都怪你没用,公司也争不来,还输给个丫头片子,你丢人不丢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当上了顾氏董事长,整个顾家都是皎皎的陪嫁,谁都会高看她,还怕拿不下叶骁那小子?” “人家不喜欢她,不说一个顾氏,就是两个、三个,人家不娶还是不娶……” “你还说!” 顾皎皎抿紧了唇,耳边听着父母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只觉心烦意乱。 是啊,他不喜欢她,她喜欢了他多少年,他就讨厌了她多少年,刚才她不仅没有错过他看向车的眼神,更没错过他看向顾茉莉。 他眼里乍然而起的欣喜和雀跃、失落难过,还有隐隐的妒忌,就跟她当初看着他时一模一样。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喜欢她那个堂妹,在只见了她两面之后。 顾皎皎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厅,以前他不喜欢她,可也没喜欢别人,她还能安慰自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他会被她的深情打动,也爱上她,但是现在,这个梦碎了,他有喜欢的人了。 那她还要继续喜欢他吗?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她再次回头望向了那辆已经驶离的车。 如果……如果她去喜欢别人,他会不会觉得怅然若失? 如果那个人还是他的亲人,又比他身份地位都高,他能经常见到她,却失去了她,他会不会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 顾皎皎咬着手指,心中仿若冰火两重天,煎熬得头上都冒了汗。 “你怎么了?” 顾茉莉刚走进阳台,就见里面站着个人,她正想道歉退出去,却发现那人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他弯着腰紧紧抓着栏杆,身形还在微微摇晃,只是背对着她,瞧不见面容。 “您是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去叫人?”她扶着门框,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没事。”裴肃极力遏制着那种晕眩的感觉,耳中嗡嗡的,要不是栏杆支撑,恐怕真会一头栽倒在地。 今天开了一天的会,而后又马不停蹄的去视察,中间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赶来了这里,要不然他也不会直接坐车过来。 在这方面他一向注意,从不会给别人留下攻奸他的把柄。 可是他也高估了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犯了病。 头晕目眩让他集中不了精力,也根本没有力气回头去瞧后面是谁,只知道应该是个年轻女人。 那就更不能扯上关系了。 他闭着眼,双手几乎按进大理石纹路里才保持了些许的清醒,“我休息会就好,不用管我。” 身后好一会没有动静,他正以为对方走了,却没想到随即一阵香气袭来,他猛地睁开眼,转身、后退,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演练了无数遍。 顾茉莉愣愣的,看看两人之间突然拉大的距离,又看看他苍白却轮廓分明、显得刚毅俊朗的脸,不由哑然失笑。 他这是被多少人缠过,才能练就这般熟稔的躲避动作呀?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对、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她咳了咳,举起右臂,掌心静静躺着一颗颜色粉粉的糖,细闻还有点淡淡的樱花香。 “你是不是低血糖呀?如果不想看医生的话,可以先吃颗糖,很甜的。” 她的语气轻柔舒缓,很好听,但更像是在哄小孩。 裴肃愕然,她这是把他当成了不舒服还不想看医生,故意说自己没事的孩童? 他望着那颗糖,迟迟没有动作。 “不喜欢吗?”顾茉莉也瞧,而后收回手。 裴肃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见她不知从哪取出一个小袋子,哗啦啦倒出好几颗,紫皮糖、水果糖,居然还有一个q版奶牛形状的奶糖。 “这是纯牛奶制作,营养很高。”顾茉莉见他盯着那个,忙挑出来递过去,“给,吃点糖应该就能好很多,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吃饭。” “……谢谢,麻烦你给我刚才那颗就好。” 如果必须选一个,小孩吃的奶糖和粉色之间,他宁愿选择粉色。 “樱花软糖吗?”顾茉莉笑得眉眼弯弯,“我也很喜欢这个,吃起来有樱花的味道,而且很香,香味还会保持很久。” 刚小心捻起糖塞进嘴里的裴肃:“……” 突然就如鲠在喉,吐也不是,吃也不是,难道之后他每次说话都会有股樱花味? “不喜欢吗?”顾茉莉歪歪头,“那这个椰子味的……” “不用了。”裴肃慢慢将糖咽下去,“就这个可以了。” 樱花味就樱花味吧,大不了他接下来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是糖起了作用,还是经过这么一打岔转移了注意力,他的精神好了不少,那种晕眩感褪去,鼻腔似乎也通畅了。 他缓缓吸了口气,确实有股好闻的花香萦绕四周,但不是什么樱花,而是茉莉花香。 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少女,她的面容比在车里时瞧着更加精致,眉宇间那抹羸弱削弱了些许她身上的不真实感,让人情不自禁升出保护欲。 不像天使,倒像是被天使保护的瓷娃娃。 “顾小姐。”他颔首致意,情绪如过眼云烟转瞬收起,“幸会。” “你认识我?”顾茉莉眼眸微睁,第一反应便是向后瞧,神色透着几分心虚。 裴肃微怔,他认识她这件事让她心虚……他不觉产生了一种“他是不是很不堪”的怀疑。 “顾总。”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后方响起。 裴肃就见少女猛地转过身,快速将糖果往他怀里一塞,随即仿若无事般的抬头望天。 “……”其实你这样更像做贼心虚。 不过她刚才是不是抓到他手腕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2节 裴肃盯着自己的手,表情怔怔,似是有什么让他难以理解的事,好半晌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严恒已经绕过廊柱走了进来,见到他显然也有些讶异。 “裴先生。” 是他,那个喷泉边和她站在一处的男人。 裴肃眸光微淡,轻轻点头并未作答。 严恒也不在意,目光落向明显又做了“坏事”的某人,视线在她手中的空袋子上转了转,了然,“难怪您今日选了这件。” 就为了它有个隐藏口袋好装东西是吧? “咳咳。”顾茉莉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严秘书有事吗?” “有也没有。”严恒陪她做戏,“只是老板突然不见了,身为秘书比较心慌,生怕我有哪里做得不到位,若是再给您造成麻烦那就不好了。” “能有什么麻烦?”顾茉莉不满,“我这么大的人还会丢了不成?” “当然不会,您这么聪明怎么会做小孩子才会做的事。”严恒瞥了眼她的手,似有所指。 顾茉莉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做完才察觉到自己好像露了怯,连忙挺直脊背,努力做出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姿态。 裴肃看着两人,非常突兀的感到了一丝烦躁,他们之间仿佛有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其他人排除在外。 这种感觉,很不好。 “顾小姐今日来还带着秘书?”他不由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可话一出口他却先愣住了,这样堪称不礼貌的行为以他的自制力以往绝对做不出来。 “啊,他……”顾茉莉正要回答,严恒先一步接过话头。 “顾总近段时间忙于集团内部事宜,对人事上难免有些疏漏,我作为秘书有责任随行帮忙提醒,以免造成误会。”他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比如现在这般。” 裴肃皱眉,什么意思? 顾茉莉摸了摸脸颊,眼神有些飘忽,严恒轻哼,“顾总怕是没看我给您的资料,这位是叶夫人的弟弟,也算您的长辈了。” 裴肃这才明白,原来她刚才的心虚是因为她不认识他? 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冷然,前者对她,后者对严恒。 他语带轻视,他就不客气回怼:秘书又怎样,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连秘书都不如。 裴肃捏着手里的几颗糖,缓缓放进外兜,“今天谢谢顾小姐了,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是需要,我一定竭力报答。” “不用这么客气,小事、小事……”顾茉莉连连摆手,黑眸一眨一眨,似在说暗号—— “别提,千万别提糖!” 裴肃下颌动了动,再次颔首后就往外走,严恒垂眼,让到一边。 有时候身份的差异不在嘴上,而在动作上。 他以话回怼,他就以行动展示他的不屑——你连让我争论的资格都没有。 他讽刺的勾起唇,上位者就是这般,傲慢从不显于形,却透在骨。 他们具有良好的教养,无论对同阶层的人,还是对司机、保t姆,都会做到同等相待,温和又不失礼貌。以高标准要求自己,用宽宥对待他人,从不随意发火动怒,连生气都是不动声色,谦逊得宛如完美君子。 可是自小优渥的环境、从出生起就坐在金字塔尖的高度,也让他们的血液里装满了自上而下式的高傲。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呕。 严恒掀起眼皮,视野最转角有道粉色的身影来来回回不停小步挪动着,好似在踌躇;最前方一身烟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他挑眉,蓦地抬高音量,“叶少。” 粉色身影一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端着酒杯从隐蔽处冲了出来。 “哎呀!” 严恒听着前方传来的惊呼声和酒杯落地的哗啦声,轻轻扬起了唇。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京圈茉莉花 高清无死角的镜头将一切完整记录了下来,星际直播间里所有的观众从头看到尾,自然没有错过严恒微妙的表情。 【我去,这个笑,好坏啊!】 【以为是嘴硬心软的男妈妈,没想到实际是个黑心肝?】 【咦~不喜欢不喜欢,好想打他。】 【你不喜欢我喜欢,就爱这种阴险男!】 季沛霖看着屏幕里汇聚到一起的三个男人,又看看那些争论谁更好的留言,忍不住皱起眉。 一个个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有什么好? “执行官大人。”面前突然弹出辛署的脸,“将军们到了。” 季沛霖一惊,几乎是本能的先按掉了弹窗,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可等做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一个提醒影像,根本看不到他的动作。 “见鬼。”他不由低咒,一个直播的影响力竟然这么大,不仅让他在工作时分神,还让他失了警惕心和基本判断力。 如果换成战场,他刚才那种行为很可能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他猛地站起身,又瞥了眼光脑,果断点了关闭。屏幕从眼前消失,没有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弹幕,也不见了那朵茉莉。 军靴踩在地上铿锵有力,银色机械门感应到主人的气息缓缓打开,唰唰几声,伴随着其他人的敬礼声,身着银白色军装的男人走得头也不回。 【直播间关注度-1,主播生命值-1。】 严恒正好整以暇准备看戏,就见顾茉莉忽然捂住胸口,神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 “怎么了?”他扶住她,紧张的上下扫视,“哪里不舒服?” “……没事。”顾茉莉重重喘了两口气,刚才那一瞬间心口的滞闷感让她恍然回到了从前—— 没有直播,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一日日忍受寂寞与煎熬,无数次在鬼门关徘徊,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吃喜欢的食物,甚至连大的情绪起伏也不能有。 那种感觉自从她来了“这里”后再没有体验过。 即便是刚来的第一天,身体外表瞧着羸弱不堪,可内里却比以前健康得多。 但是方才她又感受到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 为什么? 她不着痕迹的望向弹幕的位置,“他们”依然在热烈讨论着,还有注意到她情况的人在疑惑发问: 【小茉莉怎么了,表情不太对的样子?】 【是不是被吓到了?】 【我瞧着像是哪里难受,她的身体确实好差呀。】 【来星际,疗养舱里睡一觉,百病全消!】 【拉倒吧,疗养舱只能解除一些小问题,茉莉这种明显根底就不好,不如所有器官换一遍!】 【不懂不要瞎说,现在的人工器官也不是百分百安全,同样有排异风险好吗?还全部换一遍,那你还是你吗?】 【喂喂,就没人关注严妈妈在扶着茉莉吗?第一次肢体接触啊!】 【这有什么,翟翟还抱过茉莉呢ˉ^ˉ】 顾茉莉收回视线,“他们”并没有异常,问题不是出在“他们”和她自己身上,那这个关注度又是为什么减少?而且下降一点,生命值就跟着减少一点。 从前两次通报来看,生命值就是她的健康程度,生命值越高她越健康,而生命值与直播间观看人数呈正相关,人数越多,生命值越高,反之亦然,“它”能给予她生命值,同样能收回。 那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健康是真的健康吗?还是只是一个数据,可以任意调整…… 她黛眉微蹙,严恒以为她在强忍不适,不禁愈发着急。 他说是她的秘书,其实连生活助理的活也一起干了,自然包括与医院方面的沟通。 从她上任第二天,他就看过她详细的身体报告,用医生的话来说便是:“她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他不敢想她以前是怎么过的,也不想深思她突然有所好转的原因,就怕会是造物主“最后的恩赐”。 “我带你去医院!” 他揽着她就要走,顾茉莉拉住他,“别,真不用,我刚才就是心悸了一下。” 她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别声张,公司股价刚稳定,这时候不能再出差错。” 集团才完成一轮新旧交替,股民的信心刚刚回升,再爆出新任董事长身体不适的消息绝对有害无益。 尤其还有其他人在虎视眈眈。 顾茉莉环顾四周,宴会的气氛由于方才的动静变得微妙不少,索性大部分人都被前面的三人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关注这边。 少数的个别几人也被严恒挡住了视线,无法看清情况。 她松了口气,“放心吧,我自己的情况我心里有数,没事的。” 严恒怎么可能放心,可当他对上那双温柔却坚定的眼眸时,多少的担忧都只能暂时放下。 这些时日的相处足以令他对她有些了解,她美好干净,但也聪慧通透,知世故而不世故,明世俗却不受世俗浸染,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可也正因为她懂,更显得那份干净弥足珍贵。 就像她的名字。 茉莉花本是外来品种,“远从佛国到中华”,又从苏杭到岭南,从长江到滇中,不管在哪,香气始终“不随水土而变”,永远“冰姿玉骨净尘烟”。 天香开茉莉,梵树落菩提。惊俗生真性,青莲出淤泥。 “真让人自惭形秽……”严恒喃喃,丑陋的世界里开出这样一朵花,倒让他这个俗人无所适从。 “什么?”顾茉莉疑惑,他的声音太小,她真的没听清。 “过会我就给医院打电话,让他们把体检提前到明天。”严恒收敛情绪,又变成了那个理智沉着的严秘书。 “身为您的助理,我希望能知道您真实的身体状况,以备在出现某些突发状况时可以做出正确的反应,所以还请您务必诚实些,有任何不适随时告知我。”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3节 “……知道了,啰嗦。”顾茉莉嘀咕,“为了你的头发,少操点心吧……” 严恒白她一眼,这都是为了谁? 顾茉莉假装没看见,探出脑袋去看前面。 两人的对话低声又快速,除了他们和弹幕没人发现,另外三人也依旧僵持着。 顾皎皎呆呆的站着,手里拿着一个空了大半的酒杯,神情惊讶又无措,想上前又有些迟疑。离她一步的距离,叶骁面色铁青,腰腹处连着大腿根都被酒水晕染,还有残留的水渍滴答滴答往下落。 他完全搞不懂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刚才他好好的走着,正在想见到她该说什么才显得不突兀又能拉近关系,胳膊就被人拽了一下,然后便是迎面而来的酒水,幸亏他退得及时,否则还会被顾皎皎撞个满怀。 他冷冷扫了眼顾皎皎,心里只觉厌烦,一句话都懒得和她说。 说什么?拒绝、斥责、好言好语相劝,甚至厌恶咒骂他都做过,仍然无济于事。 “女追男隔层纱”这句话并不永远适用,如果不是他心理还算强大,被她这么执着到偏执的纠缠了十几年只怕都得疯了。 他烦躁地偏过头,另一边裴肃长身玉立,头发一丝不苟,瞧着威严又气派,很难想象刚才就是他拽了他一把让他做了一回“人肉护盾”。 “小舅。”他喊,当真有些迷惑不解。 他们确实不够亲,但他好歹喊他一声“舅舅”,不至于这般无情吧?明知他抵触顾皎皎,还硬把他往她身上推? “抱歉,条件反射。”裴肃略带歉意,他刚才真的是下意识反应,拉他不过是身旁他最近,换了其他人也是一样。 而且今天已经算是接连失误了。 他抬起手,顾茉莉这才发现他竟是一直戴着手套。 棕色皮质手套包裹着修长的手掌,配上他身上的咖色风衣,低调深沉间又透着男人的硬朗和风度,犹如十九世纪的伦敦绅士。 可惜手套上的污渍破坏了那份完美。 裴肃抵了抵上颚,顾皎皎冲出来的太快,之前又站在他的视线死角,仓促之下即使有叶骁挡在前面,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 虽然不t大,其他人或许可以不在意,但他有洁癖,特别严重的洁癖。 这一点点脏污就像是一只只虫子在啃食他的手掌,让他浑身难受。 他眉头紧皱,快速脱下手套。叶骁瞧着瞧着,眼神不由闪了闪。 他的手很漂亮,白皙匀称、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只是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有茧子。 这个位置…… 他想起有几年,当他还在学校里和一群狐朋狗友天南海北的胡闹时,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这个小舅,母亲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外公也三缄其口,仿佛一个大活人就那么消失了。 当时他没太在意,小舅在裴家本就待遇特殊,好吃好喝供着,却也相安无事的远离着,没人管束他,也没人溺爱他,就像一个外人。 涉及到长辈们的秘密,他没有多打听,但如今看来,背后大概真的不简单。 “不好意思……” 正在众人各有思量时,顾皎皎期期艾艾地开口,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她不是对着叶骁,而是看着裴肃。 “是我没注意,太鲁莽了,你的手套多少钱,我赔你吧?” 在场所有人无不诧异,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三人身上来回转悠,怎么个情况这是? 一直追着叶骁跑的顾皎皎居然没管明显“受害”更严重的他,反而顾上了他的舅舅……换对象了,还是甥舅俩? 顾琤和刘婕感受到众人有意无意的打量,脸皮一抽一抽,本能的低下头,掩住满脸的尴尬和羞躁。 他们真不知道这个闺女又想干啥! 被人通知匆匆赶来的裴舒雪脚步一顿,神情唰地冷了下来。 她好像忽然间就有点明白儿子为什么那么抗拒她之前的打趣了。 “叶骁!”她疾步走过去,上下扫视他,确定真的没伤到才松了口气,“先去换身衣服吧,这么多客人呢,让你爷爷知道了也不好。” 叶骁看了看顾皎皎,又看了看裴肃,不知想到什么,轻轻扯了扯唇,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背影毫不眷恋,只在路过顾茉莉时停了停。 “抱歉,失礼了。” 顾茉莉摇摇头,星眸微弯,笑容如春风拂面,轻柔又温暖,“没事,叶先生快去,小心着凉。” 叶骁神色缓和,刚刚还仿若结了冰的双眼瞬间消融,还要再说,严恒向前一步,恰到好处的挡住了他的视线。 郁栩文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表情真切、语气充满担忧,“还在磨蹭什么,那里让女士看到多不雅。” 叶骁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定格成一片浓重的墨色。 西装面料很好,顺滑服帖,沾了水后更是紧紧贴在了身上,某处安安静静,却鼓得过于明显。 “你怎么现在才提醒我!”他低吼。 一想到方才他就这样站在了她面前,他就有种羞愤欲死的冲动。 完了,她会不会以为他在耍流氓? “谁知道你这么迟钝,自己都没感觉吗?”郁栩文也是真服了,酒水凉的吧?贴在身上冷的吧? 这都没察觉,蠢死他算了! 叶骁也憋屈,生气的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些。 他半捂着脸,脚下几乎快走成了残影,不一会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大厅里静默了片刻,不知是谁扑哧笑了出来,紧跟着笑声一道接一道。 众人乐不可支,都说叶少花心风流,换女朋友速度比换车还快,怎么现在瞧着既纯情又蠢萌啊? 顾茉莉躲在严恒身后,也在偷笑,本以为是只花孔雀,没想到是只哈士奇,还挺可爱的。 严恒回头瞧她一眼,“您堂姐好像并没有放下。” 之前的举动更像是欲擒故纵。 顾茉莉再次探出头,顾皎皎正望着叶骁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眼里写满了复杂。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她叹息,似模似样的发出感慨,“多情总被无情伤。” 严恒轻嗤,一个不识情爱的家伙还点评起别人的感情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在她瞪眼前率先转过头。 只要她知道,再可爱,那也是她亲堂姐恋慕的人就好。 他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对敌人,从来都要内外兼治。 他的视线越过顾皎皎看向裴肃,天降“馅饼”,也不知道这位天之骄子接不接得住。 “麻烦你将这个扔了,谢谢。”裴肃没看任何人,将一对手套都取下后交给不远处候着的男侍应生,也没管顾皎皎和裴舒雪,径直往门口走。 所经之处,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客气的笑,包括顾琤和刘婕。 他们多少还有些讪讪的,毕竟闺女那点浅薄的心思谁都瞧得出来。 她想利用别人“曲线救国”,他们不觉得有错,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不重要,相反他们很高兴她终于开了窍,学会用脑子,而不是一味感情用事。 但前提是,那个人是你能利用得起的。换言之,要么你的权势地位碾压他,迫使对方只能顺着你来,要么他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两样都没有?那你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吗! “顾先生。”裴肃停在顾琤面前,语速还是不急不徐,却听得顾琤心下坠坠。 “裴先生,小女不懂事……” “顾先生的女儿如何与裴某无关。”裴肃笑着打断他,态度温和,“倒是裴某最近听说了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正巧碰到顾先生了,就想问一问。” “……您说。” “有人告诉我,您想找人接手您手上顾氏的股票?” 严恒眼神骤然一厉,顾氏股票? 集团才稳定,股价才回升不久,顾琤就想抛售股票,传出去让公众怎么想? 还有他虽然只占很小比例,可那也是实打实的股份,套现的话足有将近十个亿,若是被占股比较多的股东收去了,影响了顾总在董事会的话语权怎么办? 尤其现在他还让别人知道了这个消息,真是愚蠢至极! 刘婕也不可思议的盯着顾琤,“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商量?” “没、没有的事!”顾琤慌忙朝顾茉莉这边瞅了一眼,话都说不利索了,“裴先生怕是听错了,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舍得卖股票呢……” “是吗?”裴肃轻笑,“那恐怕真是裴某记岔了,我就说,平常也没听闻顾先生有嗜赌的毛病,怎么可能因为还不上赌资就要卖股份?” “顾琤!”刘婕尖叫一声,顾不得场合,揪住顾琤的衣领神色狰狞,“你又去赌了?什么时候,又输了多少!” “妈!”顾皎皎赶紧上前想要拉开母亲,“您这是干嘛呀,这么多人……您先放开爸,有话咱回去说行不行?” “说什么说,你让我放过你爸,谁来放过我们母女!”刘婕一把推开女儿,指着顾琤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上次被人堵到家里要剁你手、我逼不得已贴上所有嫁妆为你补窟窿的时候,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是不是说以后再也不赌了?现在呢,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都到了要卖股份的程度,你说,你说你到底欠了多少!” 顾皎皎愕然,已经有过一次,还被堵到家里?妈妈的嫁妆都填进去了? 那家里现在还剩下什么? 她惶恐的睁大眼去看顾琤,“爸……妈说的都是真的?” 顾琤缩着肩膀,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他顶着顾家二子的名头,平日里也算是个人物,如今却当众被自家媳妇揭了脸皮,只觉又窘迫又愤怒。 可他不敢朝媳妇发火,他的确欠她的,他也不敢朝裴肃发火,因为他惹不起。 偏偏这个时候顾皎皎还揪着他不停的追问,他烦不甚烦,下意识一巴掌挥过去,“吵什么吵什么,都是你害的!” 如果不是她去惹裴肃,他又怎么会当众抖落这些? 不抖出来,等他悄悄卖了股份、换了赌债,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知道? 现在好了,全毁了! “你对皎皎发什么火!是她逼着你去赌了吗?”刘婕见女儿被打,疯了一样冲上去撕扯他,“顾琤我跟你拼了!” 裴肃退到一边,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袖。 一个小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那就让她知道一下,到底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让她知道谁能惹谁又不能惹。 叶骁能被纠缠这么多年,说到底还是不够狠。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4节 骂千万句,不如做一件事让她实实在在体会到痛,她才不敢再随意伸爪子。 严恒挡在顾茉莉身前,不让她看,也不让她动,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裴肃。 这家伙倒是比他以为的还要果决,也够心狠。 就这么直接闹开,丢的只是顾琤他们的面子吗?不是,还有叶家,今天可是叶家老爷子的寿宴,经这样一搅合,宴会哪里还能办下去。 恐怕叶家也定然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至于顾氏,有影响,但影响也没那么大,毕竟谁都知道顾琤之前还想抢侄女的位置,t现下他倒霉,他们不上去踩一脚已经仁至义尽,帮不帮忙都在情理之中。 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算是帮了顾总,让她有了准备,不然真等顾琤卖掉股份,又是一个麻烦。 一箭三雕,不,一箭四雕。 严恒舌尖抵住上颚,眸光透着一丝冷冽。不久前他刚向他强调他是顾总的“秘书”,比他这个陌生人重要,转头他就用这件事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不是说你重要吗,好像顾总时时刻刻都离不得你,可你却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就问你这个秘书陈不称职? 若是再换个心思多、爱猜疑的上司,估计还会怀疑他是不是收了顾琤的好处故意隐瞒。 严恒突然有些想笑,如果现在位置上的还是老顾总或小顾总,说不定真会因此对他生了嫌隙。 短短时间盘算好了一切,达到了他想达到的所有目的,这样的人不升,谁升? 裴肃似有所觉,侧身望过来。四目相对,两人皆是面色平淡,并不见异样。 只有幽深的黑眸背后隐藏着两道望不见底的暗流。 “啧。” 郁栩文站在二楼,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由挑起一抹兴味的笑。 他似乎闻到了同类的味道,还不止一只。 “看什么?”叶骁重新换完衣服出来,就要着急下楼和顾茉莉解释,他刚才真不是有意的! “等会。”郁栩文叫住他,目光忽然投向大门处。 “又有人到了。” 作者有话说: ---------------------- 明天见 第11章 京圈茉莉花 “谁啊,这时候才来?” 正专注看好戏的众人就听“咚”地一声,厚重繁复的雕花大门再次开启,背光处有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迈了进来。 他身着一袭长衫,手持佛珠,淡定从容的走来,容貌如画、风仪无双,如松竹,又似冷玉,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和清冷,宛若古代世家贵公子从书里走了出来。 “二爷。” “二爷您来了。” 问候声此起彼伏,众人态度比之刚才对待裴肃更加恭敬,连一直待在房内、无论外头怎么喧嚣始终不动如山的叶老爷子也在叶德昌的搀扶下出来了。 “庭琛来啦,可是等你许久了。” “抱歉叶老,临时有事耽误来晚了,请您见谅。”翟庭琛微颔首,从徐峰手里接过一方不大的长条木质礼盒,“小小薄利,还望您笑纳。” 叶德昌要接,叶老爷子拦住,自己亲手接了礼盒,亲自打开,里面竟是一高约14cm的蛐蛐葫芦。 圆腹、细腰、敞口,器形匀整优美,包浆圆润,其上还雕刻着松鹤延年图,四只仙鹤眼部均有点金装饰。 “你费心了。”叶老爷子爱不释手,他一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文玩,尤其是葫芦。 葫芦谐音“福禄”,有健康长寿、富贵一生之寓,到了他这个年纪,就爱这些带有好兆头的东西。 “清代的玩意儿,不值当什么。”翟庭琛言简意赅,只是顺道瞧见了一起拍下,确实算不得费心。 他看向形容狼狈的顾琤夫妻,“这是怎么了?” “两口子好像闹了点矛盾。”叶德昌神色淡淡,尽管再三掩饰仍露出了几分不悦,“夫妻嘛,就是这样,床头打架床尾和,不过这次阵仗稍微有点大。” “……是,我们夫妻在教育孩子上有点分歧,一时激动……大家见笑了、见笑了。”顾琤讪笑着接话,朝四周拱手致歉,又对着叶老爷子微微鞠躬。 “对不住老爷子,搅了您的好日子,改日一定登门谢罪。” 叶老爷子把玩着葫芦,一副老眼昏花、耳朵也听不清的模样,一声不吭。 这就是真生气了。 顾琤苦笑,摸着快被薅秃的头顶颇有些局促难安。这一刻他倒是真后悔了,早知道之前就该再努努力,想方设法拿下顾氏,如果今日他是作为顾家掌权人而来,他们又岂会这么对他? 同样姓顾,同是顾家人,有权没权,地位天差地别。 顾皎皎感受着别人眼里隐含的讥诮和鄙薄,头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爷爷当家时,她是尊贵的顾家小姐;大伯当家时,她依然是颇受他照拂的子侄。 可是现在顾氏她堂妹当家,以后会是她的子女,顾氏与他们一家只会越来越远,越来越偏。靠着父亲手里那点微薄的股份,她在中下层圈仍能说得上话,走出去不知情的人还是会尊称她一声“顾小姐”,然而上层、乃至顶层圈,可能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这样的差异,对她而言,不亚于从天上掉到地下。 她慢慢环顾四周,往日亲切打招呼的长辈、朋友们不是避开目光,就是换了一副嘴脸,包括一直都很疼爱她的裴舒雪。 她知道如果说刚才她试图贴上裴肃的举动惹了她不快的话,那么爆出她爸嗜赌的消息则是彻底让她厌恶了他们一家。 谁都不愿和一个赌徒扯上关系。 可是这一切又怪谁呢? 顾皎皎强忍泪意,视线落向裴肃,怪他吗? 不,怪她自己,是她猪油蒙了心,异想天开的竟然想出那么一个可笑的报复手段。也许是从小到大都太顺遂了吧,除了在叶骁身上受过挫,她再没受过委屈,这才让她有了种错觉,觉得世界都该围着她转,只要她想就能得到。 所以她锲而不舍的追着叶骁跑,因为那是她唯一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她在察觉对方有可能喜欢别人后,恼羞成怒又满心不甘,妄图勾引他舅舅来达到让他悔恨的目的,以此来证明是他不长眼,不是她不够好。 但是她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是叶骁,即使再厌恶抵触她,也还是会顾忌两家情分,给她留一两分面子,不会做到赶尽杀绝。 这么想着,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她以前的喜欢有多么浅薄,连她自认为喜欢的人都没真正看清。 可是已经晚了,一切都被她弄砸了。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她心心念念的身影快速从楼上下来,走向阳台的位置。她看到了他的雀跃,也看到了他的忐忑,就像她当初去见他。 “爸、妈,我们回吧。”顾皎皎转身,泪水糊了满脸,“这里我再不想来了。” 既然她不再属于这个圈子,那她情愿是她自己主动离开。 “皎皎?”顾琤和刘婕面面相觑,虽然不懂女儿又是在闹什么脾气,但正好他们也待得很尴尬,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 先解了眼前的窘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严秘书。”一直沉默的顾茉莉突然开口,“你去和二叔谈,就说我想以三倍的价格买下他手里所有的顾氏股份,另外将京郊的一处房产、汇通路两间铺面过到堂姐名下,当作我父母给她以后结婚的添妆。” 顿了顿,她补充:“如果姑姑愿意,也是一样的价格。” “……顾总!”严恒难掩错愕,三倍的市价,您知道那是多少钱吗? 该给的遗产早已划分清楚,现在多给的完全就是纯纯贴补,还结婚添妆,什么时候堂妹有义务给堂姐嫁妆了? “您如果钱多烧得慌,可以给我。”他面无表情。 就算您爷爷还在时,您二叔一家的总财产都没这么多。 “我是老板。”顾茉莉仰起头,努力瞪大眼来表示她的坚决,“听话。” 还听话? 严恒差点气笑了,您当您多大、又当我多大? “你年纪大,我职位大。”顾茉莉想拍他的肩膀,奈何身高不够,只能拍了拍胳膊,“去吧,皮卡……咳,去吧,严秘书。” 严恒冷笑,不要以为收的及时,他就没听到,回去我就将你平板里下载的那些动画片和电影全删掉! “我先送您回去,再去找顾先生谈。”他盯着那一家三口的背影,声音低沉。 “会以您满意的方式‘买回’那些股权。” “你做事我放心。”顾茉莉笑眼弯弯,只有心愿达成的喜悦,不见半点尘埃。 星际网民却没那么好糊弄: 【我敢打赌,小茉莉想花出去的钱绝对花不出去,或者花不了那么多!】 【这还用你说?小茉莉心善,名义上是买股份,实际上就是想给她二叔送钱,可惜咱严妈妈是个抠搜的人,舍不得hh】 【茉莉就是心太软,赌徒根本不能沾,这次给了他就会想要下一次,难道要一直管着他们一家不成?】 是啊,严恒也是这么想。 股份肯定要拿回来,不仅顾琤的,顾琪的也要拿到,这样才能确保顾茉莉的绝对占比。 不过手段不能太过分。 他无奈的瞥了某人一眼,干净的人见不得不干净的事。即使她知道这种事杜绝不了,但肯定不乐意在她身边发生。 那就买吧,以“合理”的价格。 他再次望向裴肃,这次可能还真得谢谢这位。 裴肃没看他,他在看着翟庭琛,神色莫t名。严恒挑眉,这两人认识? “认识。”翟庭琛注视着阳台,眸光不易察觉的变得柔和,“有幸见过。” 叶老爷子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便瞧见了一张色若春华般的娇颜,出尘如明月,翩然惊鸿。 “茉莉这孩子确实不错。”他了然的笑笑,将葫芦放进礼盒,“年纪大了精神就短了很多,你们年轻人自个玩去吧,我上楼歇歇。” “爸,我陪您。”叶德昌赶忙过来搀扶,却不想叶老爷子摆摆手,反而招呼离得更远的叶骁。 “骁儿,你来。” “啊?”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5节 叶骁才走到顾茉莉身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收到了来自爷爷的召唤。他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 郁栩文推了他一下,“愣着干什么,叶爷爷叫你。” “还不快过来?”那边叶德昌也催。 “先过去,说不定爷爷有事要交代你。”裴舒雪过来拉儿子,低声劝告,“今天已经闹得不好看了,难道你也想拂你爷爷的面子?” “……知道了。” 叶骁回头看看顾茉莉,又看看不远处等着的父亲和爷爷,抿了抿唇,终是迈步走了过去。 叶老爷子拉住他,对翟庭琛笑,“我这孙子一向肆意,但性子其实很实在,是个单纯的孩子,日后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恐怕还要麻烦庭琛你教导教导。” “您客气。”翟庭琛微微颔首,平静的眼里瞧不出多余的情绪,“贵公子人品贵重,又有您耳濡目染,哪里需要别人教导。” 叶老爷子点点头,拉着叶骁往楼上走,聪明人从来不需要将话说得太明白,各中深意自然都懂。 翟庭琛故意在他面前露出不同,为的不过是提醒他,他有意。他叫回孙子,同样是在表明,叶家没有与他相争的打算。 至于最后…… 叶老爷子叹了口气,他一向开明,儿女婚姻、事业皆由他们自己,老了老了,却想为了他们倚老卖老一把,只是人家不接茬。 翟家势大,翟庭琛因着信佛背地里被人提起时总会称呼一声“那位佛爷”,可是信佛不代表心就佛。 连佛祖都有怒目金刚,更何况是人。 那位的手段他也不是没见过,想当初他刚上位,翟家也曾风起云涌,然而最后又怎么着了? 他在父亲早逝、母亲长年住在疗养院的情况下,以稚龄打败一众早成气候的叔伯,稳稳坐定了位置,反观那些人败的败、伤的伤、逃的逃,家不成家。 他为什么对他那么客气?还不是因为他知道叶家所有子孙加一块都不是他对手。 叶老爷子看向孙子,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明珠是好,可惜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起。 叶骁扶着他,一声没吭,心里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京圈茉莉花 “翟先生!” 顾茉莉见翟庭琛走过来,立马笑盈盈的上前两步,快得严恒都没来得及阻止。 “你回来啦。” “嗯,刚下飞机。”翟庭琛看着她微微透着粉的脸颊,“顾小姐瞧着康健不少。” “托您的福。” 顾茉莉歪了歪头,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笑了。这是翟庭琛来到这里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也是今晚众人见到的最鲜活的顾茉莉。 其中默契不言而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数了,终于知道一向不热衷于这种场合的翟二爷为什么今晚会来了。 敢情不为叶老为美人啊。 翟庭琛接下来的举动更证实了这点,就见他又取出一方小盒,比之前送给叶老的瞧着还要精致。 “途经香岛,有空参加了场拍卖会。”翟庭琛打开盒子,众人探头,还没看清里面的东西,就闻到了一股醇厚的香气。 馥郁甜美,带着丝丝水果的酸甜气息,又似有花香,清雅细腻、层次分明,气韵生动绵长。 再一细瞧,竟是一块绿棋沉水弥勒佛吊坠。 质地细腻有光泽,油脂线粗壮饱满,历历分明,结香醇化如膏脂,品相极佳。弥勒佛立体圆雕,庄严又不失随和,右手扶地、左手托元宝,面上喜笑颜开,瞧着格外喜庆。 男戴观音女戴佛,佛通“福”,不仅寓意福泽深厚、平安富贵,还能辟邪,保佑佩戴者平平安安。弥勒佛又有快乐之意,而且祂是未来佛,代表着善良和宽容,象征着希望和好运。 可以说,这份礼物无论从价值和意义上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 但是翟庭琛看上它,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材质。 “上次见你戴着佛珠似乎有点用,不过手串有诸多不方便,不如这个,串个绳就可以佩戴,不影响日常生活。”翟庭琛取出吊坠,温言细语,“希望能对顾小姐的身体有益。” 奇楠也是最好的天然抗菌性药材,对人体内脏功能、循环功能及精神方面都有效果,虽不能与药物相比,但佩戴下肯定会有助益。 “这也太贵重了。”顾茉莉咬着唇,既惊讶又感激,还有些不安。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再多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也帮了我。”翟庭琛唇角含笑,“这些日子多谢你帮我照顾木铎,这是谢礼,不用放在心上。” 严恒皱眉,木铎居然是他的猫……两人的关系已经近到可以互相帮忙照顾宠物的份上了? 郁栩文斜着身子靠在柱子上,那模样竟有几分神似叶骁。他想起暴雨那日,他们坐在车里看到的一对身影和那辆离去的库里南。 是不是缘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他垂下眼,或许当时他们都该迈出去。 裴肃莫名感觉手痒,他下意识便想寻找手套,手刚插进裤兜才想起手套早已被他扔掉了。 他烦躁的想拿出来,却碰到了一个硬硬小小的东西。 是糖,她给的糖。 透明包装袋里奶白奶白的小奶牛,可爱中带着几分童趣,属于以往他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可他不久前却差点吃了。 他攥紧掌心,包装袋被捏得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而后砰的一声开了。 裴肃:“……” 他迅速朝前看去,那边的几人并没有听见,顾茉莉接过了吊坠,正开心的说着什么,翟庭琛静静听着,眼神比月光还柔和。 他觉得刺眼,撇过脸,将奶糖扔进嘴里,咔嚓,一口咬碎了奶牛的头。 刚走过来的裴舒雪:“?” 她看看他手里的奶糖包装纸,表情如同见了鬼,她居然有一天会见到裴肃吃糖,还是几岁小朋友才吃的奶糖? “低血糖。”裴肃轻描淡写的吐出三个字,“有事吗?” “向你道歉,那会是我太着急一时忘了……忘了你的忌讳,拉了你一下。”裴舒雪瞥了眼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不习惯而已。”裴肃慢慢将包装纸叠好放进口袋,面上瞧不出异样,好似没有察觉对方探究式的打量。 “那就好,还以为你和小时候一样特别抗拒女性的触碰。”裴舒雪笑了笑,宛如寻常关心弟弟的亲姐姐,“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要是一直那样可怎么办哦。” 裴肃没接话,神色冷淡,裴舒雪絮叨了几句,见他始终不搭腔,不由僵硬的闭上了嘴。 对于这个“弟弟”,她一直都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 在他刚来裴家时,她也曾试图亲近,可他年纪虽小,却总是油盐不进,不接受不拒绝,只淡淡的看着她,冰凉的视线就像是能把人看透,让人从心底感觉渗得慌。 尤其有一次,她趁他不注意从后面抱了抱他,谁知下一秒就被他狠狠推开,当时他的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凶狠、暴怒,还有浓重的厌恶和排斥,仿佛嗜血的猛兽,她毫不怀疑但凡她离得再近点,他都能将她撕成粉碎。 之后他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两天,再出来时所有情绪都收敛不见,又变成了那个话少但礼貌的少年。 可是裴舒雪却觉得更胆寒了。 那时候他才多大,十岁、还是十二岁?她儿子还在玩机器人、打游戏的时候,他已然具备了一个成年人都不一定具备的克制和理智。 从那之后,她自觉远离了他,也刻意避开叶骁和他,只当他是住在娘家、比较特殊的客人。 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没想到一时不察又得罪了他。 裴舒雪叹气,“对不起,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裴肃不置可否,人总是喜欢在事情办砸后懊悔,可是下一次依旧会犯同样的错,所以他从不信任何人的任何保证。 “你……”裴舒雪是真拿他这个性子没办法,但为了叶家她还是要想办法消除今晚的不愉快。 “你是不是喜欢方果的糖?”她指了指他的口袋,“那是家老牌的食品产商,最近听说经营不善正面临倒闭的风险,如果t你喜欢,我将它收购下来……” “不用了。”裴肃打断她,“我这人不喜欢记仇。” 因为一般当场就报了,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是当时没能力报、安慰自己的话。 “今日事今日毕,你不用想太多。” 裴舒雪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那……我派车送你回去?” “不。”裴肃摩挲着包装纸,想着她刚才的话,目光落向某个身影,“我还有事。” 裴舒雪转头,恰巧那边三人也侧过身,似乎正要往外走。 她想到什么,神色一滞,差点忘了那件事! “……那你忙、你忙。”她背过身,脚步匆匆的从另一边离开,好似特别怕和他们撞上。 裴肃盯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看来裴父的嘴并不严。 “严秘书,你先回吧。”顾茉莉提着裙摆朝严恒挥挥手,“我陪翟先生去接木铎。” “我还是跟着您吧。”严恒瞥了眼一步之遥的翟庭琛,“不看着您安全到家,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 “让他跟着吧。”翟庭琛随着她步下台阶,并没有回头。 早候在外面的徐峰正要上前打开车门,就被他淡淡看过来,他一个激灵忙收回手,转而拦住要跟上的严恒。 “严秘书,久仰大名,请跟我来。” 严恒看了看他,他面带微笑,姿态却是不容拒绝,“我们坐后面。” “……”严恒眉峰微微下压,“有劳。” “应该的,很早以前我就想和你请教下了。”徐峰笑得格外热情,“二爷总嫌我反应迟钝、不够机灵,如果能和你学习几招,是我的荣幸。” “徐助自谦了,我哪有那资格。” “严秘书才是太谦虚,你可是深得老顾总信任,听说曾经顾少想把你调走,他老人家不但没同意,还斥责了一番小顾总,责怪他将私人感情带入公事。”徐峰一脸敬佩,“这样的能力难道不值得学习?”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6节 顾茉莉愕然转头,什么意思,严恒和她哥关系不睦? 严恒飞快扫了她一眼,再望向徐峰时眸光彻底冷了下来,“徐助从哪听来的流言,老顾总向来器重顾少,怎么可能为了我一个小小的秘书责怪亲生儿子?” “不是吗?都说顾少想将你赶出顾氏……”徐峰先是惊讶,随即仿若失言般拍了拍嘴,对着顾茉莉讪笑, “顾小姐您别介意,我不是说严秘书有坏心,既然老顾总留下他,肯定有他留下的理由。” 顾茉莉看看他,又看看严恒,笑容逐渐敛去。 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她爸不顾她哥的意愿也要留下他?宁愿拂了他身为未来继承人的脸面,也要留下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的秘书…… 翟庭琛步下最后一个台阶,伸手打开车门,神情从始至终未曾变过。 “先上车吧,外面冷。” “翟二爷介不介意也捎我一程?” 裴肃从后面走来,一手插兜一手随意的垂着,姿态闲散、肩背却始终笔挺,仔细瞧每步间的距离几乎等同,在他身上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 这是个受过专门训练的人。 徐峰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不自觉便往前站了站,挡在翟庭琛和顾茉莉身前。 作者有话说: ---------------------- 明天两章,然后周六入v三合一,求支持呀嘿嘿 下个零点见~ 第13章 京圈茉莉花 “裴先生?” 顾茉莉听出了这个声音,不注意可能不容易察觉,但只要细心些就能发现,裴肃语速会比其他人快上半分,而且一个字一个字落地十分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承载着曾经经历的烙印,好比现在,停下脚步时习惯性的两脚跟靠拢并齐,脚尖向外分开,保持在了同一水平线上,两肩齐平向后张,如一根标杆。 她下意识便多了几分好感,这样的人代表着可靠、值得信赖。 “您也要回了吗?” “嗯,临走前想和顾小姐道个歉。”裴肃面露歉意,“刚才多有得罪。” 顾茉莉眨了眨眼,才明白他指的什么。 “没关系,您也没想到会闹成那样……”她笑得毫无芥蒂,“我还得多谢您提醒,不然二叔那么赌下去迟早出事。” “您不怪我就好。” 裴肃拿出那个小小糖果袋,“可能有点冒昧,不知道顾总有没有时间听一听方果这个企业的情况?” 顾茉莉看到那眼熟的包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当时一时情急居然把糖塞给了一个陌生人。 不过,空袋子……他这是吃了吗? “味道不错吧?这家有很多种类,但我感觉这个最好吃。”她开心的和“小伙伴”分享她的经验,没有注意到严恒愈发难看的神情。 他已经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了。 翟庭琛侧过身,直到这时候他才给了裴肃一个眼神。 “你到哪?” 裴肃对上他的视线,仿佛跌进了一片深潭,他微微一笑,转过脸,“顾小姐呢?” “我?我回瑞兴。” 裴肃笑容加深,“真巧,正好顺路。” “那走吧。”翟庭琛伸手挡住车顶,看着顾茉莉上了车坐好,他才跟着坐进去。 裴肃越过严恒和徐峰,长腿一迈,坐到了两人对面。 庭院里的喷泉不知何时再次开启,悠扬的音乐声中,加长豪车缓缓驶出酒店,留下身后众多探究的目光和纷乱的思绪。 叶骁站在窗边,房间没有亮灯,只有偶尔打过来的几束光,五彩斑斓,映照在他的脸上、身上,明明灭灭。 这一晚,京市依旧繁华热闹,楼下宴会还在继续,歌舞升平、祥和宁静,可是有些人、有些事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 “喝点润润喉。”翟庭琛从车载储物柜里取出一瓶牛奶递给顾茉莉。 腕上佛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伴着浮动的幽香,一瞬间仿佛置身尘世之外的佛寺,听晨钟暮鼓、看云卷云舒,宁静自在、心旷神怡。 “谢谢。”顾茉莉接过,不由诧异的抬起头。 热的? “夜里还是有点凉。”翟庭琛语气温和,“身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适当的控制是为了以后更多更好的享受,就像木铎,它也有很多不能吃的东西对不对?” “嗯……”顾茉莉捧着牛奶小口小口的抿着,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以后我会注意。” 翟庭琛笑着取出另一样东西,“那这个可以放心的给你了。” 顾茉莉看过去,竟是一盒马卡龙。小巧圆润的外形、丰富多样的色彩,如一个个小小的艺术品,精致而诱人。 “laduree?”顾茉莉惊喜,“你还去法国了?” 翟庭琛只点点头,并未多解释。 事实上他这次法国才是主要目的地,去香岛不过是听闻那里有场拍卖会的拍品中有奇楠,这才特意转道去了一趟,只是没想到飞机延误,紧赶慢赶也还是晚了一会。 他理了理佛珠,本是想寻莺歌绿,可凡世之所贵,必贵其难,尤其近些年沉香消耗越来越多、收藏热度却越来越高,想寻到正宗且好的奇楠是难上加难,何况真正顶级的品种,属实可遇不可求。 而且正如他所说,手串多有不便,不如吊坠轻省,他方才改变了主意。 他不说,顾茉莉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法国有到京市的直达航班,实在无需再从香岛中转。 她侧过头去看他,两人离得近,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清雅的淡香,不是佛珠上传来的,而是他的衣服上。 香染客衣,如兰桂拂席。 她脑海中突然就浮上了这句话,常年戴着佛珠、日日与香为伍,只怕他所有的用具上都会沾染上这种香气。 她又想起当初在庭院中见到他的情形,手持手卷、膝上卧猫,一身悠闲仍难掩那通身的风华,在他身上有种万事万物都停下的安宁,如山中停下了微风,俗世散了纷扰。 “翟先生多大?” “二十七。” 正是青春肆意的年纪,他却早已褪去了青涩,如一弯平静的湖泊,不起波澜。 “几个月呀?”顾茉莉再问。 翟庭琛转头,正对上她一双笑盈盈的眼眸,眼里干净透彻,只有单纯的好奇。 他失笑,真的认真算了一下,“两个月零十天?” “嗯,我记下啦。”她也极其认真的点头,好像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不知为何,翟庭琛的心突然就酸酸涨涨的。 如果说初见是一眼万年般的惊艳,湖边她笑着说“很开心遇到你”是怦然的心动,那么此刻她简简单单的一句“我记下了”就是一场盛大的烟花乍响在他心头。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澎拜,平静的湖面卷起波浪,冰冷的湖水汇入了暖流,暖得他的心跟着发颤。 他从不知道,有种话不动听、简短的不过一秒,却仿若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我也记下了。”他笑着喟叹。 他会记住这句话t,也会记住此时的心情,更会记住说出那句话的她。 顾茉莉不太明白,但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像是山中晨雾褪去,露出了其后山顶悬崖,看客们这才发现原来那里不只有积雪,还长着花。 “咳。”裴肃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两人间莫名的氛围。 “顾总对于我刚才提到的方果有没有想法?作为一个老牌食品产商,它拥有数百名员工,如果就此倒闭,很多人的生计将无法得到保证……” “这些方面似乎不在你的职责范围。”翟庭琛声音淡淡。 “事关人民群众,不在其位也想尽份心。” “那也请工作时间再谈。”翟庭琛抬起手腕,差十五分便是晚上十点。 “人民群众都不希望下班了还要谈工作。” 裴肃表情不变,眼神却有些凉,顾茉莉左右看看,“额,那我让严秘书……” 她本想说先交给严恒,毕竟情况她都不了解,可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酒店门前徐峰的话。 严恒和她哥有嫌隙…… 一时间她也沉默了。 车厢里静了下来,裴肃左手划拉着右手大拇指,不再提其它。翟庭琛将她未喝完的牛奶瓶盖重新拧上,动作不紧不慢,做完时汽车正好停下。 “到了。” 顾茉莉恍然回神,“我去抱木铎!” “我和你一起。”翟庭琛跟着下车,“别让你再跑一趟。” “没事……” “木铎这些天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它大部分时间都算乖,就是偶尔也会闹点小脾气。” 翟庭琛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不想她再拒绝,顾茉莉果然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开心的和他聊起了猫。 “你不知道它有多可爱,我带着去公司,它从来不乱跑……” 裴肃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轻轻扯了扯嘴角,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来事”。 也对,从小看着别人眼色长大的人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揣度人心”了。 他撇过头,这里是权贵聚集区,人烟罕至,盘山公路蜿蜒而上,周围树木林立,夜色中枝桠随风微微摆动,落在地上犹如无数只触手,不知何时就会将人拉入沼泽。 “小心。”翟庭琛扶住顾茉莉,确定她站稳后又很快收回手。 他瞥了眼地面,鹅卵石铺就的道路好看是好看,只是走起路来容易不稳,尤其高跟鞋。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7节 “我平时很少穿,不太习惯。”顾茉莉也看了看脚下,突然一弯腰把鞋脱了。 “这样就舒服多了。”她仰起头,笑靥如花。 月色如水她如霞,温暖而绚烂。 翟庭琛瞧着瞧着也弯下了腰,他半蹲着,右腿曲起抵着地面,快速脱下外衫铺在地上。 “踩着这个。” “不用不用!” 翟庭琛看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持。顾茉莉不知怎地忽然说不出任何话,她慢慢抬起脚、轻轻放了上去。 翟庭琛一手隔着半掌宽的距离虚虚扶在她腿边,一手取出锦帕轻掸掉她脚上沾到的灰尘。 锦帕是她曾经见过的那方墨蓝底色,握在手里时绵软暖和,拂在脚上柔滑舒适,可她觉得痒,痒得她笑容愈来愈大。 “翟先生。” 她拿出那块弥勒佛吊坠,贴在翟庭琛的眉间。 “也愿你笑口常开。”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京圈茉莉花 【啊啊有点甜是怎么回事,不行,感觉精神力控制不住了,我要出去跑几圈!】 【跑什么跑,去杀虫族!如果我立功了,国家能不能替我解决对象问题?不要别的,只要小茉莉!】 【想什么美事呢,小茉莉是我的。】 【喂喂一个个都喝醉了是吧,现在就开始做梦了?茉莉有翟翟,才轮不到你们这些一无是处的武夫!】 【啊,我还是喜欢严妈妈……】 星际直播间又吵成了一团,其他人见怪不怪,吆喝着他们也去打一架—— 实力至上、强者为尊的世界,人们习惯先以拳头说话,打赢了就服你,无论性别。 从直播开始,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数回,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这里面居然有人打着打着打出了感情,转而变成了情侣。 “虽然这种现象现在还算个例,但我相信随着直播间热度的不断升高,会有更多人羡慕、向往恋爱,只要有感情,他们就会自然产生缔结婚姻的念头。” 辛署将最新报告放到季沛霖面前,神情难掩雀跃,这证明他之前的猜想是正确的。 “先前由于不确定它的效果,我们只在小范围里做了推广,如今我认为是时候全面铺开了。” 他洋洋洒洒叙述了一大堆,却始终不见对面有任何回应,他不由慢慢闭上了嘴,面露忐忑,“执行官大人?” 他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哪里不对,但就是感觉哪哪都不对。 季沛霖拿起报告,迟迟没有翻动。现在人都习惯光脑、机器处理问题,很少会用到纸张,但在上层阶级仍然保留了这样的传统。 尤其涉及到某些机密时,落实到纸上、锁在档案柜里成了一项必备流程。 他见过很多类似的文件,处理起来从来都是驾轻就熟,可是今日这份文件他感觉有点重,让他不确定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它。 他是没再看直播,但开会时却破天荒的走了神,不经意间脑中总会闪过一双笑盈盈的眼。 就像中了毒一样。 他神色蓦地一变,“替我安排一次全身检查,再去查查虫族最近的动向。” “哎?”辛署不明所以,不是在讨论直播吗,怎么又说到虫族了? 还要做身体检查……您老的身体再健康不过了好吧? “我怀疑有虫族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入侵了。”季沛霖按住那份文件,越思考他最近的行为越觉得不对劲。 虫族一直是人类的心腹大患,与之争斗上千年都没能将他们彻底消灭,除了因为他们恐怖的繁衍能力和团结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们可以寄生到他人身上,在不知不觉间控制他人的精神,最终同化成自己人。 虽然精神力越高越不容易受到影响,但以前也不是没有倒在这种手段下的高级将领。 季沛霖神情凝重,难道他真不小心中招了? “去安排,一定尽快!” “那直播……”辛署犹豫的看着文件,这件事还办不办了? “再等等。”季沛霖将文件放入抽屉最底层,“等检查报告出来再说。” 如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连他都受到了影响,估计军中涉及的不在少数,那当务之急就不是推广直播、提高生育率,而是解决问题以及备战。 如果不是…… 季沛霖捏了捏眉心,重新打开光脑,屏幕上那朵茉莉花洁白如雪,美得不染纤尘。 或许他应该和帝国联系一下。 * 那边刚进家门的顾茉莉就听“叮”的一声,熟悉的顽童音响起:【关注度+1,主播健康值+1。】 她眸光不动,踩着拖鞋径直上了楼。 翟庭琛直到楼上亮起灯才缓步往外走,怀里木铎扒拉着他的手臂一直向后探头,嘴里呜呜呜咽咽,瞧着十分不舍。 “会再见的。”翟庭琛抚摸着它的脑袋,“别着急。” “翟二爷真有闲心,还养起了猫。”裴肃靠着车门,低头点了根烟,也不抽,只那么夹着。 有段时间他曾经压力很大,只能靠着尼古丁提神,后来转业换了身份,他将它戒了,可是每当心情不好、或是有什么难以解决之事,他还是会习惯性的点上一□□种独特的气味能让他保持清醒。 翟庭琛皱眉,将猫递给迎过来的司机,“带去车里,别开窗,它闻不得烟味。” “是。” 裴肃忽地嗤笑,“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 “动物比人可爱。”翟庭琛嗓音清冷。 猫是种比较内向的动物,需要长期的细节观察和揣摩,才能完全掌握它的喜好,但当它们一旦认可了你,它们又会对你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 比善变又复杂的人好了百倍。 “怎么,这是在人身上寻不到寄托,只能寄托在猫猫狗狗身上了?”裴肃似笑非笑,说出的话如刀般尖刻。 “也难怪,毕竟你一直以来都是得不到爱的可怜虫啊。” 嘶。 司机坐在车里大气都不敢喘,二爷可从未被人这么当面羞辱过。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翟庭琛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情绪起伏甚至没有刚才闻到烟味时大,“你还是一样幼稚。” 这句话就像炮仗一样瞬间点燃了裴肃的怒火,他猛地直起身,一拳就挥了过去。 “喵!”木铎突然叫了一声,又尖又利,全身的毛炸起呈防御状。 “哎呦我的祖宗,别害怕。”司机连忙低声安抚,“二爷不会有事!” 果然那一拳并没有打中翟庭琛,他轻轻一偏头,拳风从耳畔擦过,掀起他的几缕碎发。夜色中他面如冠玉,姿态从容,t只有一双黑眸似一弯幽潭,散发着冷冽的光。 “够了。”他拧住他的手肘,不待他挣脱便撒手往前一推,“注意下地方。” 裴肃右脚抵住地面,迅速稳定身形。 从他出拳到结束,整个过程不过数秒,等顾茉莉拉开窗帘时,只见到面对面而站的两人。 她眨眨眼,没多想的又拉上了。 看得直播间里的人惊呼连连:【好险好险,差点就看到了!】 【好可惜,就差一点点,怎么不继续打下去呢!】 【你们发现没,刚才两人的速度都好快,确定这是古地球时期人该有的体能?】 【是不是设计者调整了呀?】 【我研究古地球历史的,之前所有的一切,比如场景、服饰还有宴会上其他人的说话方式,我都觉得十分还原,一度怀疑是不是请了我们学院教授做顾问,谁知这里就露出bug了。】 bug、调整…… 顾茉莉拿着换洗衣服走进浴室,神情如常。 经过几次有意无意的试探,她发现不仅在类似浴室、更衣间的地方不会有“镜头”,而且只要她说“我要休息了”这类话,弹幕也会消失。 倒是十分注重保护隐私。 她笑了笑,视线落向盥洗台上的漱口杯,走过去缓缓拿起,而后手一松。 哗啦,玻璃杯四分五裂,响动却被浴室良好的隔音效果阻隔在了门内。 她蹲下身,看着那些在灯光下闪着锋利光芒的碎片,慢慢伸出手…… 庭院外,翟庭琛莫名心悸了一下,他回头望向二楼,依旧灯火通明、寂静无声,与刚才似乎并无差别。 “这么惦记?” 裴肃理了理衣服,神情淡然,仿佛数分钟前暴起伤人的不是他。 “翟庭琛,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他一步一步向前,直到靠近对方耳边,一字一顿,犹如恶魔的低语—— “私生子的你,踩着亲人血肉上位的你,配得起那朵小茉莉吗?” 作者有话说: ---------------------- 下章入v,零点三合一,打架、暗地里下黑手、男人们各显神通啦~ 下本可能开《大小姐就要肆意妄为[快穿]》《灵魂当铺[快穿]》,简介在下和专栏都有,喜欢的话点点收藏吧(^3^)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8节 第15章 京圈茉莉花 私生子? 是啊,谁也不知道京圈赫赫有名、人人忌惮的翟家家主翟二爷其实是个私生子,是上任家主与人偷情的结果。 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妻妹。 翟庭琛攥着佛珠,微微侧眸,眼底平静如初,对那句堪称揭了脸皮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裴肃微怔,就听他语调平缓、随意的问:“你不也是吗?” 拿自己的痛点去攻击别人,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裴肃。”他轻唤,“想改姓吗?” “改姓翟。” 砰。 裴肃一拳狠狠打在了翟庭琛的嘴角,他偏过头,轻描淡写又毫不客气的还给了他,比那拳更重更狠。 裴肃倒退两步,动了动下颌,感受到口腔里逐渐蔓延的铁锈味,他蓦地一笑。 很好,还是这么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还以为你真吃素了。”他瞥了眼他手里的佛珠,不屑,“装得倒是像。” 翟庭琛对他的话仿若未闻,拿出手机按出了拨通键,然而对面迟迟没有接起。 他拧眉,转身要走,却又似想到什么顿了顿。 “她最近的情况好了一些,有空去看看她,她应该也想你了。” 说完再不停留,径直进了里面。 裴肃站在原地,想他了? 他嗤笑,翟庭琛有句话说对了,他和他不过五十步笑百步。他拿私生子攻击他,又何尝不是在攻击他自己。 因为他们都是不在期待中降生、不被爱的人。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掏出烟盒又点了根烟,昏暗的夜色里只有一点猩红慢慢燃烧,仿佛透支生命的舞蹈。 【主播生命值减一,主播生命值减一。】 二楼浴室内,顾茉莉静静盯着地上的鲜血一点点越聚越多,直到听到这声提示音,她才不紧不慢的起身,站起时还因为晕眩晃了晃。 她面不改色的扶住洗手台,等着那份不适消失。 原来一点生命值是到这种程度……原来即使没有弹幕,还是可以随时监控到她的健康数值…… 她脑中不停回想着从弹幕中得到的讯息,一块一块整合。目前所知,十万观看才能增加一点生命值,一点关注度却可以增减一点,以方才测试的结果看,造成的伤害确实不小,可是她对这个关注度却知之甚少。 如何得到、和什么人有关、之前为什么会减少,她全然不知,只能被动听通报。 但是既然“它”能在减少后又回来,那就证明她一开始的策略没有错。只要一直维持下去,哪怕没有关注度,仅靠观看数也能保持健康。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健康到底是“限定的”还是永久的,是只在“这里”还是真正改变了她的身体? 顾茉莉垂眸看着仍在渗血的手掌,不管是哪种,她都在真切体会着。生命值增高,她身心轻松,生命值减少,那种难受同样不做假。 所以对她而言,现在不仅仅是一场直播,更是她真实的生活。 屋外有隐约的敲门声传来,她抽出毛巾裹住手,眼神始终清澈如水。 那就先认真的活吧,至于那些不明白的,总有一天她会弄明白。 * 严恒知道顾茉莉手受伤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为什么不通知我?”他表情难看,“这种伤口可大可小,当时就应该及时就医!” “哎呀没事,已经处理过了,消了毒、也检查过伤口里没有碎玻璃渣,这才包扎的。”顾茉莉不以为意,还挥了挥包成小粽子的那只手,“你瞧,这不是好好的吗?” 如果不是翟庭琛坚持,她都想简单涂过碘伏、贴张创口贴就好。 严恒越听神色越淡,直到她讪讪的放下手、闭嘴不再言语,他才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欸?”顾茉莉有点懵,她还以为他会继续唠叨一大通…… “严秘书?严秘书!”她小跑着追上去,不解地觑着他,“你怎么了?” 一见面就感觉不太开心,等看到她的手、听她说了前因后果,脸色更是差到极点,连路过的人都不自觉避让开,担心被冷风扫到。 “这次真的是个意外,杯子掉了,我想捡,不小心才……你放心,阿姨已经将所有玻璃杯都换啦,虽然我觉得没必要,但是翟先生说以防万一……” “顾茉莉。”严恒突然停下脚步。 “嗯?” “你能有点防人之心吗?” “……什么?”顾茉莉跟着停下,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防人之心。”严恒强调,“难道你认为世上全是好人?” “当然不……”顾茉莉张张嘴,她再是单纯,也不会认为世上没有坏人,不然那么多罪犯哪来的? “那你为什么轻易让别人进了家门,还任由他处理你的事情?” “都说了那是意外,而且翟先生也是一片好心……”顾茉莉声音渐渐降低,“他是好人……” “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你就这么肯定他是好人了?如果当时他想对你不轨怎么办?” “才不会!”顾茉莉提高音量,满是确信。 翟庭琛如果有不轨之心,当时她昏迷、住在他家的时候不是更有机会吗,何必等到现在? 严恒冷笑,那是因为他求的更多。 可是这话却无法跟她说。 他看着她明镜一般的双眼,这个世上有太多污秽不堪的东西,人的心也复杂到远超她的想象。 功名利禄、汲汲营营,有的人求财,有的人求色,可还有的人求情。 求某个人的心。 他移开目光,语气愈发冷静,“不止他,还有我,昨晚徐助的话你听到了吧?” “……嗯。”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知道了他和顾枫杭之间有矛盾,知道了他对她有所隐瞒,然后呢? 不想知道真相吗,不怀疑他的用心和忠诚度吗? 严恒看向别处,正常人都会怀疑吧。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要你问,我就答,无论结果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 顾茉莉沉默半晌,终是摇了摇头,“没有想问的。” 严恒一愣,倏地转过头,顾茉莉抬眼和他对视,星眸弯弯。 “我也相信严秘书。” “……所以我让你有点防人之心啊!”严恒突然厉声怒喝:“你谁都相信,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严秘书?”顾茉莉瞪大眼,显然对他突如其来的态度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不是谁都相信,就你和翟先生……” 严恒胸膛剧烈起伏,咬了咬牙才勉强稳住心神,“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您先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找医生拿报告。” 说着他t快步转过拐角,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茉莉想喊住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其实她说的是真话,她真不是谁都相信。 “正因为如此,严秘书才更生气。” 裴肃忽然从后面走来,对上顾茉莉惊讶的视线,他轻轻一笑,“顾小姐,真巧,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裴先生,您怎么也在这?” “来看个人。”裴肃一语带过,目光落在她的右手,“还好吗?” “没事。”顾茉莉笑眯眯的,确实没事,如果不是今天是定期体检的日子,都不用来医院。 “还是多当心些。”裴肃指着外面,“要不要去花园里坐坐?估计严秘书还得一会。” 顾茉莉沉吟两秒,“好啊。” 这是个疗养院型的私人医院,不仅各种设施齐全,环境更是十分优美,假山、花园、餐厅,甚至还有个占地不小的儿童游乐场。 每间病房都配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一般是一医两护一护工的模式,服务相当到位,当然价格也非常昂贵,非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不能来。 也因此花园里并没有什么人。 顾茉莉在长椅上坐下,轻轻吐出口气,不管环境再好,终究是家医院,而她最不想待的地方就是医院。 “不喜欢?”裴肃坐在她身边,与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不会距离太远,也不会太近让她感觉不自在。 “嗯。”顾茉莉点点头,没有多说。 她单手撑着座椅,双腿微微晃动,想起他刚才的话,不由偏过头,“裴先生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信任严秘书,反而让他更生气?” “因为珍贵。” 裴肃看着前方随风摆动的花朵,脸上的笑淡了淡。她只信任严恒和翟庭琛,反而让这份信任更加难能可贵,也容易让被信任的人自惭形秽。 严恒不是在气她,而是在气自己。气他不够好,当不起这份信任。 他能理解这种心情,因为他们一样,见过太多黑暗,这样纯粹的信任于他们而言,是珍宝,也是负担,仿佛离得近了就会被灼伤。 可即使如此,依然想要。 裴肃转头,黑眸倒映着她的侧颜,似乎多了丝温柔,“顾小姐,方便握下手吗?” “啊?”顾茉莉不明就里,但还是伸出手。 裴肃缓缓握住,从轻轻搭上到慢慢握紧,神色也跟着变幻不定。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9节 没有任何不适,没有反胃恶心,也没有强烈的想吐和排斥感…… “裴先生?”顾茉莉眨眨眼,需要握这么久吗? “抱歉。”裴肃松开手,他今天没戴手套,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出门前明明记得偏就是没拿。 或许冥冥中他有预感会遇到她吧。 “顾小姐相信命运吗?” “嗯……信?” “我也信。” 裴肃扬起唇角,凝望着阳光下洁白无暇的她,以前他不信,但是现在他想信—— 相信这是命运给他的恩赐。 * 京市说大很大,说小也确实很小,尤其权贵人家常去的地方就那么些,即使不刻意也时常会遇见。 比如此刻。 叶骁刚提着袋子踏进大厅,就见裴肃从前方走过,大步流星的往另一方向而去。 眼角余光中他扫见上面的指示牌,精神科。 他神色微微一变,快步跟了上去。 这里的布局并不复杂,每个科室都有固定的区域,每个病房又相对独立,给足病人安静的环境的同时,也保障了隐私。 叶骁就看着对方拐了个弯,进了一间贴着“一”字样的病房。 他没再跟,从这个小舅舅手上老茧的位置就能判断,他的警觉性一定不低,恐怕再走两步就会被发现。 他干脆停下来,左右看看,找到护士台。 “你好,请问一号病房住着谁?” 护士抬头,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因为来往这里的人大多身份特殊,她们自然也对京中权贵们有些了解,面前这位不正是有名的公子哥“叶少”吗? “您好!”她赶忙起身,虽然有职业守则,不允许随意告知病人的信息,但那也要看对谁。 对这种显然同处一个阶层的人,隐瞒实在没必要,他们想知道,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 “一号病房住着翟夫人。” 翟夫人? 叶骁眼底暗光一闪而逝,想到昨晚这个小舅舅非要搭车的举动,难不成他和翟家、和翟庭琛还有关系? 他又看了眼病房的方向,转身往另一边走了。 想知道,看来还得去问母亲。 “什么翟夫人,我不知道!”裴舒雪眼神慌乱了一瞬,“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在下面见到小舅舅了。”叶骁盯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他去看望翟夫人了。” “不可能!他们早闹掰……”裴舒雪下意识反驳,话说到一半惊觉不对。 “你套我话?”她气极,连拍儿子好几下,“好啊,会跟你妈耍心眼了!” “妈。”叶骁拉住她,神态异常恳切,“小舅舅到底什么身份,您就告诉我吧。” 外面那些传言,他也听说过,只是从没放在心上。一来和裴肃不熟,二来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和他没关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叶骁垂了垂眼,遮住眼里那一抹冷意,他看得出来裴肃也抱有和他同样的心思。 之前有顾皎皎,他束手束脚,如今顾皎皎不再是问题,又冒出了翟庭琛和裴肃,左右两侧还有严恒和他那个好兄弟环伺。 如果他再坐以待毙,才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妈,我不甘心。”叶骁抿着唇,脸上露出两分脆弱,“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就要我先放弃?难道我天生就比他们差吗?” “胡说,我儿子比谁都强!”裴舒雪心疼的摩挲他的头,在她眼里,叶骁就是天下最好的孩子,别人再好也比不得他。 昨晚的事情不仅叶骁难受,她也很生气,可是一边是翟庭琛,她得罪不起,一边是公公,她更不能当众反驳,只能委屈了儿子。 裴舒雪叹了口气,四下打量确定周围没人,才拉着他走到角落里。 “裴肃确实是私生子,但不是你外公的……他啊,其实和翟庭琛是表兄弟……” 叶骁双眼微睁,“翟夫人的外甥?” “不是。”裴舒雪声音压得更低,“就是翟夫人亲生的……” 命运对裴肃公也不公,它给了他比旁人更加优渥的条件、更顺畅的道路,却忘了给他一对普通人都会拥有的正常父母。 他说翟庭琛是个不被爱的可怜虫,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他们都是私生子,都不在爱中降生,自然也不在爱中成长—— 一个被父亲漠视、受名义上的母亲实际上的姨母虐待,一个从小被送到别家寄养、连姓都与他们毫无关系。 裴肃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望向里面的女人。 她安静的坐在窗边,头发一丝不苟,衣服整洁如新,即使单独一个人,也始终妆容精致、高贵优雅,仿佛不是身在病房,而是在某个高级酒宴。 让人根本想象不到她在遭遇丈夫的背叛后,竟然会选择以同样出轨的方式报复他,还生下了他这个孽种,只为了膈应她的丈夫。 更让人无法想象,她还会当着亲生儿子的面毫无负担的苟合,根本不在意这样的举动会给一个幼小的孩童造成怎样的心理阴影。 哪怕知道他得了恐女症,接受不了任何女性的靠近,她也从不曾表现出一丝的愧疚。 因为她不爱他。 不过幸好,她眼光高,连出轨都要挑个有权有势的人物,即使对方早已退下来,余荫也够庇护他一路走到现在。 而她也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她难以承受的代价。 裴肃微微闭了闭眼,听着身边医生对她病情的叙述,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曾怨过、恨过,可是此时他突然觉得没必要了。任何情绪都是由在意而起,他又为什么要在意一个不爱他的人? 他转身,没有理会医生诧异的目光,大步离开。 从前他没来过,以后他也不会再来。以前是不敢,如今是释怀。 因为他心中那块由她划下的伤疤,正随着另一个女孩的出现开始愈合。 叶骁隐在暗处,盯着他的背影,手里手机屏幕由暗到明、再由明到暗,最后停留在通话页面。 郁栩文看到来电显示,惊讶的挑挑眉。 “喂,骁子?” “我今天听说了一些事情,想和你说说……”叶骁嗓音轻快,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惹得不远处的护士频频往过瞧。 “好割裂啊……”她嘟囔,割裂得都有点瘆人了。 传闻中这位叶大少虽然花心风流,但据说为人极为仗义豪爽,这么瞧着也不像啊。 果然传言做不得真。 她摇摇头,低头继续忙活。 那边郁栩t文挂了电话,看着屏幕良久,也是摇头一笑。 直来直去的大金毛学会玩心眼了,这是想借着他的手解决别人啊。 他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半晌,他叹了一声,起身拿起外套出了门。 罢了罢了,接了这一茬又何妨,反正殊途同归。 不过这次过后他们可就两不相欠了。 叶骁收起手机,嘴角沁着一丝莫名的笑,如果你还有功夫的话。 * 这天过后,裴肃忽然感觉工作有些不顺了,尤其最近有个项目需要上面审批,按照以往只要是他提交的,绝对很快通过。 可是现在却一拖再拖,不是缺少这个材料,就是负责人忙,暂时顾不上。 他亲自去了好几趟,得到的答复依旧是等,直到他打了个电话,才算是弄清楚根源在哪。 “您说是吴家?” “对,吴家那个小儿子和好多部门都打了招呼,不让‘特殊照顾’,他是没什么职位,可这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话筒那边的人也有些无奈,自家人打架,倒是让他们这些外人不好做,感觉站哪头都不对。 “小肃啊,有什么事你们当面摊开来说,这么闹下去对你们都不好,不管怎么样,长辈的名声得顾忌是不是?” 真被人将那些陈年旧渣揭出来,谁面上都不好看。 “我知道了,谢谢您。”裴肃面色微冷。 吴家小儿子,那不就是那个人的小孙子?他故意为难他,估计是从哪听到了些风声。 他冷哼,你爹都不管,装睁眼瞎,你倒是跳得欢。 他转着食指,感受着两侧不同于其它地方皮肤的触感,眼里寒意蔓延。他能走到现在,靠的绝不仅仅只是那一点庇护,更多的是他拿命拼来的。 想拦他的路,也不怕折了腿! “咚。” 叶骁一杆击出,各色球四散开来,周围立马响起一片叫好声。 即使他一球也没进洞。 他讽刺的掀起眼皮,丢下台球杆转身就走。 “叶少,不玩了吗?”“叶少,三缺一来不来?” 不停有人朝他招手,各种声音嘈杂不堪,但是没人敢直接贴上来。 因为这里他最大,谁也不敢得罪他。 叶骁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没意思的很。他打开包房的门,没理其他人的呼唤,只看向门口一直候着的经理,“给我开间房。” 他累了,想歇歇,可是家里又不想回,那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您的房间一直给您留着呢。”经理弯着腰,走在前面领路,“从开业到现在,从来没有别人住过,一应床具每天都换,绝对干净舒心。”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20节 “你们倒是机灵。”叶骁似笑非笑,“除了我,还留着谁的?” 经理讪笑两声,“还有郁少,不过他很久没来了。” “他最近忙,恐怕顾不上。”叶骁双手插兜,走得不急不徐,话语却似乎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很长一段时间只怕都抽不出空了。” 因为会有人告诉裴肃,究竟是谁透露了风声。而被裴肃打成落汤狗,又被亲爹揍了一顿的吴家那位估计也会将气撒到他身上。 什么是腹背受敌、双面夹击,他这个好兄弟也要好好体会一下呀。 叶骁进了房间,抽出纸和笔,慢慢写下几个名字—— 郁栩文、裴肃、翟庭琛、严恒。 他在前两个名字上打了个叉,这两人起码有段时间不用管,那么还剩下后两个。 翟庭琛、严恒…… 他的视线在两者之间来回游移,最终落在右侧。 台球比赛中,选手一般会先打红球,因为红球是分数最低的球,打进红球不仅可以获得基本的分数,为后续的彩球打打好基础,还有利于选手逐渐熟悉球台和调整击球姿势。 叶骁圈出“严恒”两个字,那就从这颗红球开始吧。 至于怎么把他剪除……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男人侧身而站,半边脸英俊帅气,只是额角有块狰狞的伤疤影响了那份美感。 他用手遮住那块疤,仔细端详男人的面容,随即笑了。 或许这个人可以用用。 * 这些背后的事顾茉莉并不知道,体检结束后,她便和严恒回了公司。之前裴肃曾提到的方果,她也真的让人去了解了,但是进一步的收购方案仍需要同其他股东商议,而后表决决定。 至于具体流程当然还是由万能的严秘书处理。 “近些年国货品牌逐渐崛起,成为很多年轻消费者的首选,方果作为老牌国产品牌,具有一定的市场基础,只要宣传到位,不愁没有销路。”严恒拿着文件,目不斜视。 “趁着如今的电商热,我们可以先尝试联系几个头部主播带货,等看到了实打实的利润,董事会自然不会再有人反对。” “嗯,听你的。”顾茉莉盯着电脑,双手不停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时不时还嗦两口奶茶,瞧着惬意极了。 严恒嘴角一抽,但还是什么也没说,“那我先出去了。” “嗯,去吧。”顾茉莉抽空抬起一只手朝他挥了挥,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屏幕。 严恒抿了抿唇,出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门带得“哐当”响。顾茉莉侧过头,望着紧闭的大门,疑惑的挠了挠脸颊。 “严秘书这是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她嘟囔了两声,很快又抛到脑后,专心弄她的电脑去了。 弹幕差点笑疯:【哎呦我去,小茉莉你还能再迟钝些吗?严妈妈是在和你闹别扭啊!】 【严秘书左边脸写着“我不开心”,右边脸写着“快来哄哄我”,可惜对面是朵不解风情的小茉莉,一番作态全是对牛弹琴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感觉两人性别弄错了,茉莉才是直男,可怜难得矫情一把的严妈妈只能憋到内伤】 【啊,我也没看懂,严秘书为什么生气?】 【小公主闹脾气还需要理由吗?哼~】 顾茉莉无意中瞥见,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严恒和小公主? 她晃了晃脑袋,将脑中恐怖的画面甩开,不行,不能再想,再想她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她努力心无旁骛,继续忙活她的。直播间里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奇怪的问:【小茉莉在做什么?】 镜头智能的随之转动,对准了电脑屏幕,只见一行行蝌蚪一样的字符在她的敲击下一一显现,而后又不断被刷新上去。 【这是……程序代码?】 【有点像是最初级的入侵检测和阻断系统。】 【小茉莉还会这个?】 严恒也是这么问的:“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看书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一点。”顾茉莉笑盈盈,“什么小说啊、漫画啊,还有大学里的课本,哲学、历史、物理,我都看过不少,连医术都翻过几本,但是没有上手试过。” “你都能看懂?” “有的能看懂,有的看不懂,囫囵吞枣的看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找点事情做心里发慌。” 严恒眼神复杂,知道她说的是她在医院的日子。从小到大,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不能上学、没有朋友,不就是只能靠书籍打发时间。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涩得难受。 她本该有更好更耀眼的生活,本该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受更多人喜爱,却因为身体原因,只能被圈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不得自由。 “都过去了。”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这次体检结果很好,你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正常吃喝、正常玩耍,交很多朋友,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顾茉莉一愣,抬眼看他,他眼神柔和,仿佛含着无限的温柔。 她弯起眼,“嗯!” 茉莉独立更幽佳,龙涎避香雪避花。 她肯定会越来越好。 * “你不生气啦?” 顾茉莉托着下巴,眼里笑意星星点点。她虽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但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如果说从医院回来后他的情绪一直是灰色的话,那么此刻他就是宁静的蓝,既深沉又明亮。 “我没生气。”严恒不自在的咳了咳,他只是一时没转过弯。 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突然生出了几分自卑,感觉站在她旁边都会污染到他,可是让他就此远离,他又不甘。 自我矛盾、纠结,还存着那么一点点希冀,渴望从她那里得到肯定,想让她开口问一问他,告诉他她想他继续待在她身边,就像上次跟他说她想让他陪着去宴会一样。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严恒对上她亮晶晶的眼,无奈一笑。 他不该将他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也不该用他的思维去要求她,他想留下,那就努力让她看到他的价值,让她知道她的信任没有错。 而不是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闹些他自己都觉得t啼笑皆非的小别扭。 “您就当我这两天脑袋短路了吧,以后不会了。” 顾茉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男生每月也会有那么几天不正常?” 严恒:“……” 他眼皮跳了跳,转身再次狠狠带上门,再待下去他怕会被她气死! “又怎么了嘛……”顾茉莉一脸费解,这是日子还没过去? “亏得这个门结实,不然每月都来这么几下,非得坏了不可。”她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再次看向电脑。 她在尝试给公司升级防火墙,也是想先练练手,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水平如何还得看实践。 然而她的手刚放到键盘上,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不甚在意的望过去,神情微怔,“魏伯伯”…… 那日在山上向她承诺会尽力督促搜寻工作的老者? 严恒才在位置上坐下没多久,心绪还没完全平静,就见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拉开,顾茉莉面色急切的跑了出来。 “我哥、我哥……找到了!”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3^) 第16章 京圈茉莉花十六 “找到了?” 翟庭琛眼睑微抬,手上动作却没停,直到落下最后一笔,他才轻轻放下毛笔,绕过书案走到茶几前,对于耗费数小时才写完的佛经没有多看一眼,身后自有专人去收拾整理。 “确定是顾枫杭?” 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突然就找到了? 翟庭琛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木铎直起身子,喵喵叫唤。他抬手,小家伙一跃而上,趴在他的腿上团成一团,小眼睛却瞅着徐峰,似乎在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徐峰眼尾抽了抽,该说不说,什么人养什么猫,宠物类主,就这副“不怒自威”的模样还真有点像二爷。 “从传回来的照片看,确实是顾少。”徐峰低着头,不敢叫自己的神情被发现。 “听说是出车祸后脑袋受了伤,失忆了,这才一直没有找回来。” 是吗。 翟庭琛顺着木铎脊背上的毛,面上瞧不出情绪,“在哪发现的?” “h市。” “被人救了?” 以当时的车祸情况看,没人救他自己绝对走不了多远。 “是,是个在酒吧卖酒的姑娘,家境不好、早早辍学出来打工,应该是无力支付医药费,顾少只住了两天院就出院了,如今……”徐峰顿了顿,“在那个酒吧当保安。” 说到这里他也不免唏嘘,谁能想到堂堂京市顾家大少爷居然有一天沦落到在酒吧当保安的地步? 说是保安还是他“美化”过的,更确切的是“打手”,专门处理客人之间纠纷、维持酒吧秩序,防止有人喝“霸王酒”、酒后闹事打架等事情。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一个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一没钱二没证件的人在这个社会上几乎算得上寸步难行,也只有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才可能不看身份证,给他一份工作。 翟庭琛捻着佛珠,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起身,“定张最快去h市的机票。” “二爷?”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21节 蒋绘岚刚下车就见翟庭琛快步而来,虽然形态依旧淡定从容,可她还是能看出他与以往不一样的匆忙。 这般的他,她头一次见到,一时不由愣在了原地。 “蒋小姐。”徐峰眼尖瞥见她,看了看已经上车的翟庭琛,连忙迎上来,“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爷爷托我来给二爷送点东西……”蒋绘岚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礼盒。 徐峰一脸歉意,“真不巧,二爷有事要出门,您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将东西交给我,我随后转交二爷。” “……好。”蒋绘岚迟疑的伸出手,忍不住又多看了车子两眼,“二爷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徐峰笑了笑,却并未作答。 “抱歉。”蒋绘岚识趣的不再多问,将东西递过去,身着一袭素色旗袍的她显得端庄又淡雅。 “麻烦徐助了。” “您客气。” 徐峰接过,礼貌的朝她点头后快步上了后面的车,蒋绘岚隐约听见对方说—— “去机场。” * 京市国际机场 顾茉莉正焦急的坐在贵宾室里等着,就感觉身旁有人坐下,她以为是严恒。 “问了吗还要多……翟先生?” 她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满是惊诧,“你也坐这班飞机?” “嗯。”翟庭琛神色温和,并不避讳,“陪你一起去h市。” “陪我?”顾茉莉茫然了一瞬,第一反应不是害羞,而是——“你也想去找我哥?” 【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小茉莉你要不要这么可爱!重点在你啊,跟你哥有什么关系!】 季沛霖勾了勾唇,他的检查报告也已经出来了,一切正常。 所以他的不对劲和虫族无关,也不是什么阴谋。 他低头看向某份文件,提笔写了一行字——“已核准,允其尽快办理。” 顾茉莉听着不断提示观看数增加的播报音,眼睑微微垂下。 “怎么了?”翟庭琛正因她刚才的话有些哭笑不得,见此不由担心,“不舒服吗?” “不是,只是担心我哥。”顾茉莉盯着自己的手心,“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并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证明日子应当过得还不错。” 当然生活上必然是相比以前拮据的多。 不过这话翟庭琛没有说出来,他将落下来的佛珠一圈圈的缠回去,忽然转移话题,“玉牌收着吗?” “嗯?”顾茉莉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指的什么,立马从脖间拉出一条红绳,下方那方弥勒佛依旧笑得慈悲又喜乐。 “一直戴着呢!”她抚摸着吊坠,语调都忍不住上扬,“我感觉祂真的很灵哎,才戴了两天,就找到我哥了。” 翟庭琛只笑却没应这个话,顾枫杭的出现不全是好事。 顾氏刚刚稳定下来,她的位置才坐稳,无论大众还是集团内部成员都认可了她新任董事长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原本的太子爷却又出现了,只会叫安定的公司再次掀起波澜。 谁也无法保证顾枫杭以前的拥趸和那些不满顾茉莉上位的人会不会趁机做点什么。 管理公司和过去的朝堂其实并无不同,一样有派系争斗,一样有“天子近臣”,谁都想要功名利禄、“封侯拜相”,谁都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朝不行,那就换一任——古往今来历史上那么多皇位争夺战中什么时候少了大臣的身影? 这是人性,也是利益所趋。 尤其是这位天子身边已经有了个绝对的权臣时,下面的人搬不开他,自然只能往别处使劲。 翟庭臣看着不远处地面上隐约倒映出的人影,眸光清淡。 “听说枫杭失忆了,回来后肯定处处陌生不适应,你可以多在生活上关心他、引导他,公司上的事情就暂时交给严秘书。你身体不太好,枫杭又是那种状态,别让那些杂事扰了你们的清净。” 顾茉莉微怔,转头看他,交给严秘书……这话的意思是全权放手给他? 她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有话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你是不是想问徐峰那晚说的话?”翟庭琛目光温和,坦荡的交代,“他说的是实话,但也确实有我的授意才会说那些。” “……为什么?”顾茉莉不明白,“我去公司前你告诉我严秘书人品过关……” 所以她全心信赖严恒,可是现在他却又故意让徐峰暗示她严恒不完全可信? “严恒的确知恩图报,顾老先生资助过他,因此他尽力为他做事。”翟庭琛嘴角含笑,在“为他”两字上微微加重了音。 顾茉莉懂他的意思,他是说严恒的“知恩”只在她父亲身上,对没有任何恩情的她和顾枫杭而言,严恒的人品仍有待商榷。 甚至,他和顾枫杭确实有矛盾。 这么一看,翟庭琛提醒的并没有错。她初入公司那会,顾枫杭不在,她孤立无援,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只有严恒既十分熟悉公司事务,又顾念着她父亲的一点恩情会对她施以援手。 可是恩情总有用完的时候,权势熏陶下他会不会一直毫无私心的帮着她,没有人知道。何况那恩情还不是她本人施予的。 所以翟庭琛又在恰当时候提醒她,该防备着点了。 “那现在……”怎么又放心全力交给他了? 因为他和顾枫杭有矛盾啊。 翟庭琛松开佛珠,珠子发出清越的声音,顾茉莉下意识望过去,没看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幽光。 当初需要这么个人帮着她稳定人心,所以他建议她用他。然而时过境迁,她不再需要这个助手了,反t而留着他容易“主弱臣强”,那就该当机立断剔除。 但她心思太干净,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他这才以顾枫杭的名义想让她先有了提防,之后他自然会想办法让严恒自动离职。 只是没想到一直以为凶多吉少的人竟然又冒了出来。 他是什么想法,会不会和她争抢,目前没有见到人,翟庭琛也无法确定。可是不管怎么样,早做准备总不会有错。 如果他没有想法,那皆大欢喜。如果他有,那对不住,严恒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首先就不会答应。 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她只需要安心快乐的过她的日子就好,其余一切糟污都不能侵染她分毫。 严恒靠着墙,静静听着那边的对话,他知道翟庭琛的未尽之语,也看得明白他的打算,但神奇的是,他不觉得他有错。 因为换成他,他也会这么做。 扪心自问,如果现在上面坐着的人不是顾茉莉,他会不会想架空她,让自己成为那个实际的掌权人? 会的。 他自嘲一笑,翟庭琛说得对,他由于恩情留在顾氏,却不会为了恩情一直给它当牛做马。 曾几何时,他内心深处也曾有过不甘,有过怨怼,他的能力完全不逊于顾枫杭,可就是因为出身,他一辈子都要低他一等,听他使唤调遣。 凭什么?出身不是他能选,王侯将相还宁有种乎,他凭什么就不能取而代之! 这样的想法压在心底很多年,尤其当面对如裴肃那般天之骄子、当他们一遍一遍视他于无物时,那种愤恨就越积越深,像是一头恶龙,不知何时就会冲出来。 可是有一天,恶龙遇到了它的公主,有了想要不顾一切也要守护的宝藏,那些愤恨变成了庆幸。 庆幸是老顾总资助他,庆幸他让他进了公司,他才有资格帮助到她。 当然也曾阴暗的庆幸过,她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不然公主不会走出城堡,他也没机会去守护她。 严恒慢慢攥紧拳头,想起她冲出来告诉他顾枫杭找到时的情形。 那时他破天荒的失态了,当着她的面露出了憎恨的情绪,幸好她正满心急切,没有注意到。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他在想他为什么要回来,那么严重的车祸为什么还能救回来…… 等他得知他可能失忆了时,他又想:既然失忆了,为什么不干脆毁了容,谁都认不出来,不是更好? 严恒垂眼盯着脚尖,半晌他才缓缓抬脚走了出去。 出去时面上表情毫无异样,“顾总,可以登机了。” “可算能走了,要不是私人飞机要提前申请,真想直接飞过去。” 顾茉莉脚步匆匆往外走,翟庭琛跟着起身,经过严恒身边时停了停。 严恒垂首,微微弯腰,“二爷。” 翟庭琛神色不变,也轻轻点头,其中深意双方各自明了。 没有谁利用谁,有的不过四个字——心甘情愿。 翟庭琛继续往前,严恒落后两人几步,抬眼望向停机坪。 擅取恶龙宝藏者,死。 * h市机场今天有点不一样。 乔曦环顾四周,到达厅里乌泱泱全是人,连扶手电梯两侧都围满了人,再向下一探头,好家伙,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脑袋。 “嗨姐妹,你也来接哥哥吗?”旁边有人怼了怼她,态度无比热情,“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呀,第一次接线下吗?” “啊……”乔曦不自然的笑了笑,这话叫她怎么接,她连她说的“哥哥”是谁都不知道。 她只能胡乱点了点头,眼睛还在不停的往四下张望,这种情况是不是得再增加些安保?她真怕到时候一不小心发生个踩踏,或者拥堵,那她的工作铁定保不住。 “别看了,还没到呢,飞机晚点了,差不多还得一刻钟。”身旁的姑娘还以为她见偶像心切,热心的跟她分享情报。 “可靠消息,哥哥会走vip通道,这里就是绝佳的守候位置。而且他是头等舱,肯定第一个出舱门,绝对不会跟丢。” “是、是吗?”乔曦干笑两声,你们的情报网可真强大,连晚点多少、会走哪里都一清二楚。 不过估计要叫你们失望了,无论你们的哥哥是谁,今天第一个出舱门的恐怕都不会是他。 “还有比我更大牌的?”崇明抱着胸,老大不高兴。 本来上机前临时通知他需要再等十分钟就已经让他很不开心,没想到上机后想升到最高等的套间也被驳回,现在就连下机都要一拖再拖。 他知道这是有更尊贵的客人,在等对方先下呢。 往常享受这种待遇的都是他,什么时候轮到过他等别人? “我倒要去看看谁这么了不起,敢让我等!”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22节 他气冲冲的起身,就往舱门口走,快得经纪人拉都没拉住。 “哎呦这个惹祸精就不能消停一会吗!”经纪人气得直跺脚,连忙追上去。 “我的大明星哎,您……” 话没说完,就见那个刺头竟然停了下来,他一喜,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后面还有私生跟着……” “不好意思先生,请您止步。” 人高马大的保镖挡在过道口,语气彬彬有礼,姿态却透着不容拒绝,“请您稍等十分钟,为此产生的所有损失一概由我们负责。” 什么意思,拿钱砸他? 崇明气笑了,“我会稀罕你那几个破钱?你知道我一天挣多少吗,你这辈子都挣不到的数!” 他比划了个数字,末了还重重呸了声,“什么玩意儿!” 保镖面不改色,经纪人却吓得神色大变,他立马转头,果然见到几个对着拍的镜头。 这些个私生真是无孔不入! 他暗骂一声,拉住还要发飙的崇明,不停向保镖致歉,“对不起对不起,他最近连轴转,精神有些不大好,我们等一会没事,不用赔偿。” 崇明要反驳,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蠢货,真以为在娱乐圈有点名气就了不起了?粉丝倾尽全力才能把你捧上天,可资本一根手指就能马上把你打回原形。 也不想想能叫所有人等着、明明还有套间却不让人进入,连保镖瞧着都气势不凡的人会是一般人吗? 那是真正的大佬!就你那点斤两,把你扒皮抽筋卖了都够不着! “怎么了?”顾茉莉朝后看了看,她好像听到了吵架的声音? “可能是后面的乘客起了争执吧。”翟庭琛语气淡淡,“走吧,早一点过去,早一点见到你哥。” 这么一提醒,顾茉莉也顾不上什么吵架不吵架,转身快步出了机舱,翟庭琛紧随其后。 严恒没动,视线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另一个保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漫不经心的点头,嗓音轻飘飘的,“既然他说他能赚那么多,那就查查吧,毕竟监督他人依法纳税也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是。” 而那头还在费心安抚私生、叮嘱她们不要泄露相关视频的经纪人对此毫不知情,如同外面守候了数小时的粉丝们,同样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从vip通道出来的不是她们的哥哥,而是一个戴着鸭舌帽、两颊头发挡住脸,即使瞧不清面容也能看出是个大美人的女生。 “这是哪个明星?” 之前说话的粉丝看向身旁,正想问她知不知道,就见她快速穿过人群、走到那个女生右侧,小心翼翼护着她往前走。 紧接着不知从哪冒出的众多保镖拦在两侧,以人墙拉出了一个可容纳三人并排通过的通道。 随即女生身后又相继出现两人,一人戴着金丝眼镜、严肃端正,不苟言笑;一人身着长衫、清俊儒雅,宛如世家公子般贵气天成。 “乖乖……” 她忍不住低声惊叹,圈里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些气质出众的小生小花啊,她怎么不知道? “我怎么瞧着最后面那个像是严秘书?” 有人不确定的问,她好奇转头,“哪个严秘书?” “就是顾氏那个董事长秘书,之前和小茉莉一起视察时被拍到过的。” 小茉莉? “那个年纪轻轻就资产数千亿的女首富?!”周围顿时惊呼声四起,“她来h市干嘛?” 对啊,她来h市做什么? 郭琳一手夹着烟,一手不断在手机上划拉着,社交媒体上现在关于那位疑似现身机场的视频传得到处都是,讨论热度节节攀高,只可惜没有一个拍到了正面。 至于另外两个男人,除了严秘书,另一位是什么身份也是大众好奇的点,有人说是顾氏高管,有人说是某某企业的总裁,还有的说是谁家公子哥,总之肯定地位不凡。 因为“他”浑身上下都写着贵,还是那种富过了三代的贵。 “说得倒是神乎其神,连张照片都没有。”她轻嗤了声,放t下手机,深深吸了口烟,而后又慢慢吐出。 白色的烟圈一圈一圈环绕而上,映衬着她的面容愈发妖艳。 不远处卡座上的男人不由看直了眼,“那是谁?” “是和我们店合作的推销员。”旁边服务员低头陪笑,“卖一份酒拿一份提成。” “卖酒?好说好说。”男人摸了摸稀疏的脑门,笑得一脸猥琐,“把她叫过来,只要把爷哄得开心了,爷把她的酒全包圆了。” “这……”服务员看了看郭琳,面露为难,“她其实不算我们店的员工,不归我们管……” 马杰瞥了他一眼,哼笑一声,直接扔出一沓钞票,“去叫。” “欸。”服务员赶紧将钱全塞兜里,回身就去找郭琳。 “琳姐,那边有人要买酒。”他朝马杰指了指,低声道,“是条大肥鱼。” 郭琳没看,又吸了口烟,右手却抬起向上勾了勾。服务员低咒,犹豫片刻还是从兜里掏出一半的钱塞她手里。 “一人一半,总行了吧!” “早这样不就得了。”郭琳哼笑,将烟头往吧台上一按,扬起笑摇曳生姿的走了。 惹得吧台内的调酒师怒骂,“旁边就是烟灰缸,你挪一下会死啊!” 每次都要她收拾,烧坏了还得她来赔。 “什么人啊。”她骂骂咧咧,正要找抹布,头顶忽然出现一人。 五官精致秀气,身材却高大魁梧,额上还缠着纱布,让他显得有些凶恶。 “郭琳呢?” “那不就是!”调酒师朝卡座一指,男人望过去,顿时眉头一皱。 马杰正拉着郭琳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但是从郭琳快要维持不住的笑容上看,应当不是好话。 不仅不是好话,还下流得忍不住想让人踢爆他的菊花! 郭琳暗暗咬牙,要不是为了钱,她真想捞起酒杯往他头上浇,好让他醒醒神。 “这位先生……” “马杰,鄙人不才,姓马名杰,家里略有薄财,如果小姐不嫌弃……”马杰的手从她手上一点点上挪,另一只手就要去搂她的腰,“小姐不如跟了我,不说吃香的喝辣的,起码不用再出来卖酒。” 我操你大爷的! 郭琳一股火直冲脑门,再也忍耐不住,反手就是一巴掌。 “想包养老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猪样,我怕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是吧!”马杰不想竟被当众扇了耳光,当即恼羞成怒,“说什么卖酒,当谁不知道你就是出来卖的!” 他倏地站起刚准备还以颜色,谁知手才抬起来,却被人狠狠捏住了。 他吃疼,抬眼一瞧,就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 “滚。” 男人甩开他,拽住郭琳的外套径直向外走,仿佛连多看他一眼都嫌脏。 马杰气得胸口生疼,一个两个都以为自己是谁? 他想也不想就抡起一个酒瓶对着那个男人后脑勺砸去。 严恒刚踏进酒吧,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站住脚,好整以暇的看着,并不上前阻止,也不曾出声提醒。 若是这一瓶砸实…… 他唇角挑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竟是起了几分期待。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17章 京圈茉莉花十七 灯光闪烁,五彩缤纷、绚丽非凡,动感的鼓点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人心头。舞台上贝斯手弯着腰、手指在弦上上下翻飞,几乎快要弹出了火星。 明暗交织的卡座一角,高大的男人似有所觉,抬起头来,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和严恒的视线相撞。 严恒淡定自若,不回避、不闪躲,嘴角依旧噙着一缕浅笑,西装笔挺的模样好似不是身处混乱的酒吧,而是在某个高级商务会议。 男人眉头微微一皱,如果他没看错,对方眼里似乎含着几丝恶意。 不过很快,那些恶意就如昙花一般消散无踪,慌张浮上他的眼睑,比之刚才更深、更重、更真切。 恰在此时乐队的表演进入尾声,音乐停下,老板笑着走上舞台,“欢迎各位贵宾光临,下面是我们每月的保留节目时间,所有的灯光会先暗下十秒,然后随机落在一人身上,被选中的客人今晚所有消费全部免单!” 此话一出,现场欢呼声一片,众人兴奋的鼓掌、叫好、嘶吼,震耳欲聋的声响掩盖了一道微弱的呼唤—— “哥!” 啪,酒吧内所有的灯一瞬间熄灭,人群不见惊慌,反而越发高昂,不知是谁率先喊了起来: “十、九、八……” 男人拧眉,十分不喜欢这样喧嚣的氛围,下意识就想从右侧离开。 这段时间酒吧的工作让他对这里的布局早已烂熟于心,即使周围一片漆黑,他也能精准辨明方向。 然而下一秒,馨香袭来,轻柔婉转,仿佛在迷雾中多了束光,清甜的芬芳足以唤醒一切封沉的感官,似春天般温暖,又像夏天般清凉。 男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道身影。她紧紧抱着他,浑身似乎都在颤抖,可依然抱着他不撒手,那么坚决,就像…… 就像他是她可以以命相护的存在。 “哥……”细细的声音从胸口传出,闷闷的,带着细碎的颤音,低低的,又轻又软。 男人心底蓦地一酸,想推开她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四、三、二……一!” 人群沸腾,灯光大亮,男人本能的眯了眯眼,视野中有什么直直冲着他身前的人而来。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23节 他瞳孔一缩,双手迅速环住她的肩膀,就想将她带离原地。 可是她不动,死死护着他,就是不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酒瓶越来越近…… “啊!” 周围瞥见这一幕的人顿时惊叫,郭琳“操”了一声,脚步一转就要去拦,可惜已经来不及。 只听“嘭”,一道又闷又脆的响声后,是酒瓶哗啦啦的碎裂声,以及滴答滴答、似是什么液体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众人齐齐呆愣当场,原本喧闹的大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严恒站在半步开外,眼镜不知被谁撞歪了,整齐的衣服也微微乱了,他浑然不觉,自刚才起骤停的呼吸终于重新跳了起来。 他狠狠、狠狠的舒了口气,天知道他瞧见顾茉莉冲过去时有多惊恐,灯光熄灭,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疯了一样胡乱拨开人群往前冲时心里有多自责和绝望。 他错了。 他不该让公主见到血腥,更不该让她直面危险。 是他太心急了,也低估了她对顾枫杭的惦记,以为她答应了先在车里等就会做到。 幸好……幸好。 她没事。 顾茉莉后知后觉察觉到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懵懵的抬头,先看了一眼被她抱住的男人,确定他没事,这才回头望向身后。 “别看。” 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眼,温柔又坚定的挡住了她的视线。 顾茉莉怔住,脑海里有画面不受控制的闪过,她眨眨眼,再眨眨眼。 羽睫如蝴蝶的翅膀不停煽动,划在翟庭琛的掌心,带起丝丝痒意。 他的指腹不禁微微蜷缩,手却没有拿开。 “别怕,没事了。”他以为她仍在害怕,语气更加轻柔,“有保镖在,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躲在后面不要动好不好?” “……嗯。”顾茉莉刚要点头,鼻尖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一慌,不由自主抓住他的手,“你受伤了?!” “没有,是酒水的味道。” 翟庭琛神态自如,一手捂着她的眼,一手垂在身侧,血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落,顷刻间便打湿了他的袖口和地面。 他瞥了一眼,清冷的目光扫向一旁不敢动作的保镖们。 乔曦一个激灵,将压着的马杰交给同事,连忙朝其中会医的汉子使眼色:“愣着干什么,上啊!赶紧去给二爷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她自己则是亲自蹲下身去收拾地面上的血迹和碎片。 要问她为什么不自己上?废话,二爷的清誉她可坏不起。 这些动作做得迅速又安静,所有人宛如训练过一般,不露半分破绽。仅仅两分钟,现场便恢复成了毫无事情发生的样子,看得所有人瞠目结舌。 落入顾茉莉耳里,只有偶尔好像衣服摩擦的悉悉索索声。 “你……在做什么?” 越看不到越心慌,她急切的想拉开他,“你让我看看!” 翟庭琛垂眸盯着胳膊,即使包扎好了,袖子上的血迹却一时半会没办法去掉。 严恒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件西装外套,他睨了眼,没有拒绝,任由他给他披上。 直到一切做完,他才终于放下手,面色还是那么温和t,甚至开起了玩笑。 “衣服沾了点酒水,换一件,怕污了你的眼。” 顾茉莉并没有笑,她柳眉紧蹙,上下打量他,她还不至于真的傻乎乎相信他的话。 之前分明听到了酒瓶碎裂的声音,肯定是砸到哪了。 她一声不吭就要去扯他的外套,翟庭琛按住她的手,不重,只轻轻挡着,但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真的没事。” 他眼神柔和,顾茉莉却渐渐红了眼,她仰头看他,看了许久,忽然转身拉着一直沉默的男人朝外走。 “喂。” 郭琳回过神,连忙拦住她,“顾大小姐,您就算再有钱,也不能当众强抢美男吧?” 一连串的事情让她心情差到极点,话里不知不觉便带上了几分怒气。 虽然那怒气并不是冲着眼前人,但让人听着就像是指责。 严恒眸一冷,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郭琳不甘示弱反瞪回去,怎么地,别以为你们有钱有保镖,我就会怕你们啊! 顾茉莉扯了扯严恒的衣袖,他无奈,只得让开位置。 “您认识我?”顾茉莉一开口就是哽咽,她顿了顿,暗暗深呼吸,极力想将那种要哭的欲望压下去,努力表现得成熟理智。 只是她不知道她眼里还在打转的泪水却早已出卖了她。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损坏的财物请找严秘书报销,嗯……其它费用也可以找他,包括大家今晚所有的开销,如果不够……” “够了够了。”郭琳连忙打断她,担心她再说下去就要连整间酒吧都一起买了。 因为她确实有这个实力,别说一间,就是整条街买下来都不费劲! “你……”她张张嘴,本能的就想说些讽刺的话,她们这些生来就是有钱人的大小姐们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以为什么事都能用钱摆平? 可是等她对上那双泫然欲泣、又强忍着不哭的眼眸时,心里的气突然就像皮球一样,倏地泄掉了。 算了算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她身边的人连血都不敢叫她瞧见,可见平时将她保护得有多好,只怕连酒吧这种地方都是头一次来。 而且她刚才还拼命保护别人了。 郭琳看向她身后,又看看她,只觉满心疑惑,这两人认识吗? “他是我哥,之前出了车祸……”顾茉莉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就是这位姐姐救的我哥吧?严秘书……” “打住!”郭琳眼见着那位严秘书掏出了支票本,又气又好笑。 “他不可能是你……” “我不记得了。”男人终于开口,头上白色的纱布在昏暗的灯光下尤为显眼,“你确定你没找错人?” 郭琳愕然,“阿航?!” “对,他叫顾枫杭。”顾茉莉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将以前和兄长的合照给两人看,“你们瞧,我没找错吧?” 照片上穿着一身淡黄长裙的女孩坐在开满鲜花的庭院里,应该是有人叫了她一声,她转头正好望向镜头,脸上半是惊讶半是欢喜。 离她不远的地方,男孩笑得特别灿烂的站在镜头前,单手比着“耶”,俊秀的五官、明亮的双眼,就连那微微飘动的发丝都仿佛透着开朗的气息。 这是个从头到脚都很自信阳光的人。 男人垂下眼,对周围数道探究的目光置若罔闻。郭琳在照片和他脸上来来回回,只看五官,当真一模一样。 可是怎么会呢,阿航明明…… 一个念头猛地从她脑中滑过,她骤然抬眼,死死盯着男人头上的纱布。 怪不得……怪不得! “顾、枫、杭?”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好啊,真好,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你跟我来!”她拽着他,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 “谁也不许跟!” 顾茉莉刚想跟上,就被这么一声吼滞在了原地,严恒安慰她,“他们可能还有话要说,您先去车里等吧,我在这边候着,等他们一说完就带他过去,放心,肯定不会让人再丢了。” “……嗯。”顾茉莉看了看周围,她也不喜欢被很多人盯着。 不过她没去车里,而是直接在酒吧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这里直对酒吧门口,只要有人出来就能立马看到。 严恒确定乔曦等保镖都在她不远处护着,不会让其他人随意靠近,这才反身又回了酒吧。 马杰正战战兢兢蹲在角落里,哪怕没人看守他也不敢偷跑。 跑了也没用,他这张脸只怕已经被记住了,对那些大人物来说,找到他、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他暗暗懊恼,实在没想到今晚这么晦气,不过是想寻个欢消遣一下,挑的人也是没权没势的酒水小妹,怎么就碰到那两尊大佛! 他想起保镖处理伤口时喊的称呼,二爷…… 他眼一闭,心里只有四个字——天要亡他! 有人走了过来,他小心翼翼睁开眼,严恒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睛被镜片挡住,瞧不清眼底的神色。 “马杰?” “是、是……”马杰头上的汗如雨般落下,只觉这声呼唤就像侩子手在行刑前最后的确定。 “你伤了人。” “我该死、我该死!”马杰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一点都没有收敛力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被酒精冲昏了头脑……” “你骚扰她人。” 严恒摘下眼镜,金丝框有一边微微变形,他皱了皱眉,马杰越发胆寒,一瞬间想到了无数种他的死法,无一不凄惨万分。 “我马上去自首,立刻马上就去!”他忙不迭表态,生怕晚了一秒就会“天王马破”。 “我不仅性骚扰女性,还故意伤人,情节恶劣,主动请求以最高标准量刑!” 严恒将眼镜交给保镖,连看都没看摊在地上如烂泥似的人,转身去找酒吧老板。 他有千万种方法让他不好过,却选了最“平静无波”的一种。 因为顾忌。 公开场合、人言可畏,舆论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但对她,他绝不允许她白色的羽翼沾染上哪怕一点脏污。 * “这就是你要来这边上班的原因?” 郭琳抵着墙,动作粗鲁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正准备点,可是左找右找就是找不见打火机。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24节 “艹!”她狠狠骂了句脏话,扔掉烟重重捻了捻。 男人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吭声。 “哑巴啦?”郭琳烦躁的推了他一把,又要去戳他的额头,“怎么,你不仅伤了脑子,还伤了嗓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男人偏过头,她那一下落了空,她愣了愣,不由更气,“你到底在想什么,刚才为什么那么说?你明知道你不是……” “我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回荡在寂静的巷子里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郭琳,我不知道。”他再次重复,眼睛直视她,琥珀色的眼眸深邃而明亮。 有风从巷口吹来,拂起他额前一缕碎发,半遮半掩间,他的眼底似有光一闪而过,随即他蓦地笑了。 明媚的笑从他薄唇间漾开,阳光又开朗,就像那张照片上一样—— 连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郭琳彻底愣住,就听男人用轻快的声音喊她:“郭琳。” “你也不知道,对吗?” 起风了。 顾茉莉抬起头,风吹着树叶簌簌作响,树影婆娑,夜色愈发深沉,空气中似乎多了些潮湿的味道。 好像要下雨了。 她想起山上那日,也是一个暴雨天。风雨交加中,她第一次以顾家小女儿的身份出现在人前,从那时起到现在,多久了?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她瞥了眼弹幕,“他们”还在讨论着刚才的事情,有人义愤填膺表示想对马杰人道毁灭,有人说那个小姐姐很酷,还有人觉得翟庭琛的举动很苏。 不过更多的留言则是抱怨她不顾自己安危、不停叮嘱她下次不许这么冲动。 即使在他们看来,这些弹幕她都看不到,可依然乐此不疲的刷着、关心着。 她又看了看观看数,已经快破千万,涨幅几乎快要赶超之前的总和。 她收回视线,望着车道前的台阶,掌心微微摊开。 一根黑发随风而起,悠悠荡荡的飘上空中,打了几个转后落到台阶下,很快又被经过的车辆碾压、带走,直到再无踪影。 * “想吃吗?” 翟庭琛走过来时,就见她盯着马路对面。他看过去,一个大叔坐在铁皮箱旁,有丝丝缕缕的甜香顺着风飘了过来。 “等我一会。”他说完便快速朝对面跑。 “哎!”顾茉莉阻止不t及,只能看着他跑过去,然后对着大叔说了什么。 距离有点远,她并不能听到,但能看见大叔笑眯眯的起身,拉开了铁皮箱前面的半圆形把手,里面竟是一个带支架的三格“抽屉”,每个小格上都放着某样东西。 等大叔拿起、递给翟庭琛,顾茉莉才看清那应该是个传统的搪瓷杯。 她还以为是烤红薯…… 她眨眨眼,以前确实没见过这种,不由真升起了几分好奇。 翟庭琛瞧见了,笑着朝她晃了晃杯子,那模样竟是带着几分少年气。 顾茉莉一愣,红绿灯恰好由绿转红,披着西装外套的男人站在斑马线前,神色认真的注视着前方变换的数字,暗黄的夜灯打在他身上,温暖、柔和。 远处是繁华的霓虹灯和高楼,近处是他带笑的眼,眼里是雀跃、是期待,如同每一个在深夜里接送女朋友下班的男友,那么普通,又那么耀眼。 顾茉莉看着看着,不禁也扬起了笑。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或许有时候打动人心的东西并不是珠宝华服,也不需要多么贵重的礼物,而是人世间最普通最简单的温馨。 红灯转绿,他托着搪瓷杯小心的跑了回来,速度没有之前快,像是情人的脚步,去时急,回来却慢。 因为珍惜。 “给。”翟庭琛来不及坐下,先将杯子递过去。 杯里是蜜黄色的液体,中间泡着一个去了核的雪梨,掏空的部分放着红枣、枸杞和几颗圆滚滚的桂圆。 “这是烤梨,这里的特色小吃,里面放了冰糖,味道很甜,还可以止咳润肺。当地还有句话‘感冒咳嗽不吃药,吃吃烤梨就见好’。”翟庭琛噙着笑,“你尝尝。” 顾茉莉看看他,接过杯子,“谢谢。” 味道的确很好,糖水质地很稠,但是味很清甜,梨肉软得像棉花,皮却薄得没有任何破裂。 “好吃吗?”翟庭琛问。 “嗯……”顾茉莉没抬头,捧着杯子慢慢喝着梨汁。 “对不起。”翟庭琛突然说。 顾茉莉一顿,转过脸看他,翟庭琛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长衫。 长衫上沾着点红色的血迹,为了包扎方便,袖子被割掉了大半,不知是时间太仓促没处理好,还是刚才一番动作让伤口又裂开,纱布上又开始渗血。 翟庭琛没有遮挡,反而十分郑重的再次和她道歉。 “对不起。” 顾茉莉盯着他的胳膊,眼里重新聚上了泪,可她还是没哭。即使哽咽的带上了颤音,她依然没让眼泪落下。 “为什么道歉,明明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不是,你没有错,你想保护他,我想保护你,这是我们的选择,没有对错。相反,你很勇敢,但我却武断的忽视了你这份勇敢。” 翟庭琛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眼中带笑,笑里有温柔,还有引以为傲。 “对不起,是我忘了,茉莉一直是朵坚韧的花。” 茉莉花的花语是纯洁、美好、真挚,她花瓣雪白如玉,香气浓烈芬芳,代表着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对纯真情感的追求。 但是同样的,她还寓意着坚韧与顽强——虽然娇小柔弱,却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长,花香不仅使人心情愉悦,还能舒缓身心、减轻焦虑。 她美丽而安静,不张扬,不艳丽,却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正所谓“玉骨冰肌耐暑天,移根远自过江船”,人总赞“梅花香自苦寒来”,却忘了茉莉才是香花三元。 茉莉南州压万花。 他不该以爱护为名小看她,她能精致圣洁,亦能风雨同舟。 第18章 京圈茉莉花十八 顾茉莉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但她也笑了,笑得星眸璀璨、光华夺目,笑得春光明媚,如三月暖阳,灼灼生辉。 “我帮你包扎?” “好。”翟庭琛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直接招手示意乔曦。 乔曦看了看两人,接过医药箱放在他们中间,而后安静的退回原位,并不上手帮忙。 “真不要紧啊?”旁边保镖压着嗓子问。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刚才连血都不敢让她瞧见,现在就敢上手让包扎了? 假如弄严重了怎么办? “就算把胳膊弄断了,二爷都心甘情愿。”乔曦翻白眼,一看就知道是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这都不懂。 都能以命相护了,难道还在意一点小小的伤和疼? “再说了,你咋就确信人家一定会弄坏?” 她盯着顾茉莉的动作,冲洗、清理伤口内部、消毒……一步一步做得有条不紊,虽然慢了点、生疏了点,偶尔还会停下来想一想,但是并没有出错,而且十分认真细致。 “比你这个大老粗好多了。”她毫不客气的吐槽。 最重要的是美人实在赏心悦目,对着那么漂亮的脸,再疼也能忍! 尤其她还不是空有其表,她热忱、善良,平等对待每一个人,她聪明能干,不仅会管理公司,还会医,而且还坚强勇敢! “这谁能不爱……”乔曦嘟囔,换她是男人,她也爱死好吧。 “你是女人你也能爱。”保镖和她开玩笑。 “去!”乔曦啐他,“白长这么大个,关键时候连二爷都跑不过,要你们有何用?” “咳。”翟庭琛轻咳一声,麻烦你们说悄悄话也离远些。 还有,什么叫连他都跑不过?他的格斗技巧并不比保镖们弱。 “……” 乔曦迅速低下头,装作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顾茉莉一边继续包扎一边偷笑,翟庭琛无奈看了她一眼,目光瞥见她泛红的耳垂和脖颈,只怕是刚才乔曦的话叫她害羞了。 他的唇角也不禁泛上了笑意,望着她毛茸茸的头顶,眸光如水。 严恒站在酒吧门口,身边是那个男人。之前他想让顾茉莉先上车等,可她不愿意,宁愿坐在长椅上吹着冷风,就为了在对方出来时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但是现在,他带他出来了,她却没有注意到,全身心关注着别人。 是他不够重要吗,还是那个他更重要? 严恒垂了垂眼,不重要的人无需太多上心,而太重要的人…… 要么取而代之,要么让他不再重要。 男人看着前方长椅上的两个人,他们面对面,一个低头忙碌,一个含笑注视,距离并不算特别近,起码没有那时候她抱着他时更亲密,但他们之间的氛围却好似无人可以插足。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脚还没落下,一道身影比他更快的冲了过去。 他拧眉,是郭琳。 “顾大小姐!” 郭琳刚冲过来,还没靠近顾茉莉就被乔曦眼疾手快的拦下,“做什么!” 乔曦吓得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好险、好险,差点遭遇职业生涯中第二次滑铁卢。要是再来一遭,她的饭碗铁定保不住。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25节 想到这里,她面色越发严肃,“有事请找严秘书……” 郭琳白她一眼,严秘书,严秘书,严秘书是你们的哆啦a梦吗,怎么谁都说找他? “我就找你们大小姐。”她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让开,“放心,没携带家伙,不会对她不利。” 乔曦回以白眼,你说不会就不会啊?马杰还觉得自己冤枉,他本来想砸的也不是顾小姐,可结果呢? 有时候本意和造成的结果往往背道而驰。 “嘿,我跟你说不清。”郭琳扒开她,也不上前,就站在那对顾茉莉喊: “顾小姐,你之前是不是要感谢我?” “啊,是。”顾茉莉错愕,但没有迟疑。 “那就给我安排一份工作吧。”郭琳在她开口叫“严秘书”前率先打断,态度说不上是嚣张还是色厉内荏。 “我这人重情意,阿航……好歹认识一场,我不放心,最好让我能天天看见他,时时刻刻盯着他……” 话没说完,她感受到了周围朝她投射的奇怪目光,不由脸一红,干脆破罐子破摔。 “总之,也带我走吧!” 唔。 四周突然有些过分安静,保镖们眼观鼻鼻观心,看似不苟言笑,实则个个竖着耳朵;乔曦瞪着眼,神情还透着两分不服气,好像在说:我都没敢说让她带我走,你怎么好意思提? 被“爱得深沉、仿佛天涯海角都要追随”的男人面对这一番堪称表白的话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只有他和郭琳知道,她这个“不放心”具体指的什么。 严恒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眼底浮上几丝兴味。 翟庭琛淡淡瞥了眼郭琳,似是评估,又似是打量,随后看向顾茉莉,等着她决定。 在场所有人恐怕只有顾茉莉心思最简单,她想也没想就应了。 “好啊。” 本来就要“报恩”,“恩人”提的要求又不t过分,怎么会不答应? “工作没有问题,公司内你想在哪个部门都可以,薪资……” “我会请专人进行评估,一开始薪资以比她的水平再提升两个等级的待遇来,之后可视表现进行调整。” 严恒上前,态度恭敬、语气却坚持,“守财奴”的他坚决不允许关系户吃空饷的情况。 他睨了某个散财童子一眼,提升两个等级已经是极限了。 顾茉莉噎了噎,知道了,知道钱是你的命根子。 她问郭琳:“行吗?” “可以。”郭琳无所谓的挥手,给多少都行,她本就不是为了钱去的。 顾氏虽好,可哪里找不到一碗饭吃?她没多大能耐,养活自己还不成问题。 乔曦忍不住又瞧了瞧她,突然好想和她换一换…… “不过后一点我答应不了。”顾茉莉话锋一转。 “你能不能看到我哥,那得看他的意愿。他想见你,我不会阻拦,他如果不想见你,我也不能帮你,嗯……” 她顿了顿,尽量委婉的劝了一句,“感情还是两情相悦的好。” 众人:…… 你说她不懂感情吧,她还知道两情相悦。可你说她懂吧,她对别人对她的爱慕又迟钝得像个笨蛋。 严恒无语望天,一个连他不痛快的原因都看不出来、还以为是“生理问题”的人,也好意思劝解别人感情。 翟庭琛注意到那个吃的干干净净、连糖水都没剩下的搪瓷杯,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她不是不懂,只是从不将事情往复杂里想。在她看来,你对我好,那我也对你好,加倍的好,甚至在与陌生人相处时,她也会先报以善意。 至于背后为什么对她好、是不是想从她这里获取什么,感情也好,财富也好,她都不会去想。 她知道世上有黑暗,但她仍愿意对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这何尝不是她惹人喜爱的地方。 郭琳有些怔愣,对于她这种见多了繁华背后腐败、溃烂一面,见识过人性到底有多恶、甚至亲身经历过各式各样渣滓的人来说,这样的善良和坚持有点傻。 她该嗤之以鼻,她该以辛辣的语言讽刺回去,她可以有无数句话反驳。 可是她说不出来。 正因为她不是这样的人,才更知道这样的品质有多宝贵。 她不由回身瞪向某个男人,对着这样的她,你当真不会觉得亏心吗? 男人垂着头,瞧不清表情。 “好啦。”顾茉莉最后打了个结,还轻轻拍了拍,“好看吧?” “嗯。”翟庭琛看着被缠得有些歪七扭八的胳膊,笑着点头,“很有艺术感。” 乔曦撇过脸,不愧是二爷,真会说话。 相比他俩,严恒就不客气多了,“您幸亏是自学,没有老师。” 不然人家肯定羞于承认教过你。 顾茉莉气得将没用完的棉球丢过去,可惜棉球轻飘飘,落在身上几乎没有一点重量。 严恒接起,嘴角微微上扬。 顾茉莉没理他,小跑到男人身边,牵住他的手,“哥,我们回吧。” 回? 男人看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一大一小好似分外和谐。 他抿了抿唇,抽回手,在对方望过来前淡声问,“去哪?” “先去我那吧。”翟庭琛站起身,“时间不早了,现在回京市太赶,不如休整两日再回。” “要的要的,我也要收拾东西。”郭琳丝毫不见外,那理所当然的模样逗乐了顾茉莉,刚才被推开的伤感如阵风般霎时烟消云散了。 “姐姐是本地人吗,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呀?”她表现得兴致勃勃,没再拉着男人,而是绕过郭琳走在她的另一边,将她夹在了她和男人之间。 显然是以为男人没了记忆,对她不熟悉,担心他再不自在。 郭琳狠狠瞪了男人两眼,拽着顾茉莉往旁边走了好几步,中间瞬间空出一大块,从三人并行变成一人对两人,泾渭分明。 “别理他,他就是那副死人脸、死人脾气,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顾茉莉低了低头,“他以前不这样……” “……”郭琳哑然,这叫她怎么说? 对顾茉莉而言,哥哥是她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能找到他,她开心、欣喜、庆幸,可是重新找回来的这个“哥哥”却变得面目全非。 他不认识她、抗拒她的亲近,不开朗、不阳光,与她记忆里那个疼她爱她的兄长天差地别。 会很难过吧? 以她的性格,说不定还会自责,自责找到的太晚,如果能再早点找到,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郭琳只要这么一想,心里就像有团火在烧,煎熬得她浑身不舒坦。 事实上,“他”的变化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又凭什么承受变化所带来的伤害。 哪怕这个伤害不是出于主观目的。 郭琳咬牙,一股冲动直逼脑门,“他其实不是……” 嘟—— 前方突然传来按喇叭的声音,郭琳的话被打断,她抬头去瞧,一辆明黄跑车停在马路旁,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貌若好女般的脸和一双惑人的桃花眼。 “顾小姐,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叶先生?”顾茉莉惊讶,“您也来了h市?” “有个项目过来处理。”叶骁下了车,长腿一迈,行动间自有股说不出的风流跌宕。 “你们这是?”他视线一扫,朝翟庭琛客气的颔首示意。 “翟二爷也在。” 翟庭琛转着佛珠,微俯身拿起那个搪瓷杯,对他的招呼仿若未见。 叶骁耸肩,直接越过严恒看向不远处的男人,面上浮上几分诧异之色,真切得恰到好处。 “顾少?!” 男人眸底掠过一丝暗流,同样没有回应。 “不好意思叶先生,我哥失忆了。”顾茉莉抱歉的接过话,“他现在谁也不认识。” “这样啊。”叶骁又看了眼男人,笑容真挚、语气诚恳,“记忆没有,可以再找,能平安无恙的回来就好。” “我也是这么想。”顾茉莉应和,还是惦记郭琳的话。 “姐姐刚才要说什么?” 其余人的目光随之转过来,包括男人的。他静静注视着她,琥珀色的瞳孔透着点金黄,如同狼的眼睛,既温暖又冰冷。 郭琳忽然感觉嗓子很干,她忍住想咳嗽的欲望,逃也似得移开眼。 “……忘了。” 叶骁打量她,“这位是?” “我哥的救……”顾茉莉刚想解释,郭琳飞快打断她。 “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不用在意。” “是吗?”叶骁好脾气的笑了笑,不再追着打听,也并未因她不耐烦的态度表现出丝毫不悦,尽显涵养和绅士。 “你们去哪,需不需要送你们一程?h市我还算熟悉。” “不用了。”出乎意料的,严恒接了话。他端肃着脸,如同一个再尽职不过的秘书。 “顾总已经应了翟二爷的邀约,暂时下榻在他的住处,叶少不必费心。” 乔曦轻嘶了声,她怎么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味呢?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26节 男人站在原地,仿佛事不关己。郭琳心不在焉,本能的掏出烟盒,掏到一半想起身旁还有一人,顿时面色更黑,手上却自动换了个兜,摸出一颗槟榔丢进嘴里。 幸好还备着这个。 “你吃吗?”她想了想,决定“客套”一下,毕竟将来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了。 “不,谢谢。”顾茉莉翻了翻口袋,也摸出几颗糖,“姐姐吃吗?” “不了。”郭琳对这种明显小孩子口味的糖果敬谢不敏。 “果然还没长大。”她小声嘟囔,还随身携带糖果,不是孩子是什么? 她却没察觉,她们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分享”食物的模样同样像极了幼稚园的小伙伴。 男人将两人的话和动作尽收眼底,嘴角轻轻翕动,还是没有说话,但眼神不知不觉间再不见方才的冰冷。 “走吧。”翟庭琛走过来,既没回应叶骁,也没有对严恒的话有所表示,只对顾茉莉道: “奔波这么久,你该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顾茉莉迟疑的看向男人,“哥跟我们一起吗?” “不……” 男人看着她瞬间暗淡下去的小脸,语速微微加快,“先找房东退租。” 防止她再提找严秘书,他难得多补充了一句,“还有生活用品需要自己整理,等弄好了我去找你。” “好!”顾茉莉立马应了,声音轻快,透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我等哥哥。” 男人神情不见多少变化,气质却微微缓和,不想一转脸正对上叶骁带笑的眼。 他一滞,才有所回升的情绪顷刻间落了下去,再未发一言。 所有的波动迅速又微妙,连翟庭琛都没发觉,只有熟悉他的郭琳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是我的不t对。”叶骁收回目光,笑容得体,透着一丝歉意。 “差点忘了,翟二爷的母亲就是h市人,您也是在这里出生的,您才是东道主。” “这是你的家乡呀?”顾茉莉诧异转头,对这个消息意外也不意外。 怪不得刚才他没看就知道铁皮箱里卖的是什么,还对这里的俗语信口拈来。 “待过几年。” 翟庭琛言简意赅,视线第一次真正落向了叶骁。他认真打量这个青年,从上到下,五官依旧美丽,气质依旧潇洒,仿若与上次宴会上并无二致。 他笑了笑,漫不经心的收敛佛珠,仍然没有给任何回应,径直往前走。 淡淡的檀香顺着风传入叶骁的鼻腔,幽深、微凉,犹如他看他的眼神。 一股说不出的冷意从头顶蔓延而下,让他僵硬在原地,再无法动弹。 人作为灵长类动物,在长期进化发展中依然保留着某些属于动物的本能,比如遇到危险时,心率加快、肌肉发紧,产生想要逃跑或攻击的倾向。 而此时,他脑中所有神经都在向他发出信号——快逃! 可是对方什么也没做,不过是看了他一眼…… 叶骁抿紧唇,定定站着,没有再上前试图说点什么,就那么背对着马路,任由一行人坐上车离开。 路灯照在他身上,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刚才还风光霁月般的人莫名透出几分阴鸷。 郭琳看看他,再看看逐渐驶离的车队,忽然真切感受到了等级的存在。 不仅是他们与这些权贵子弟间的,还有权贵们内部的。 一个马杰就让她束手无策,今日那一瓶若是砸的是她或男人,不过是多少医药费的问题。可换成这些公子小姐们,都不用本人亲自出面,只一个“严秘书”便能叫他吓破了胆,恨不能主动扒掉自己一层皮好叫他们消气。 然而在这位新来的公子哥眼里,严秘书宛如空气,仿佛根本看不见这个人—— 如同他在“翟二爷”那里的待遇。 她不禁生出了几丝荒诞感,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金字塔,他们是一层,马杰是一层,严秘书是一层,叶骁又是一层,而在叶骁上面还有翟庭琛。 那翟庭琛之上呢? 郭琳想起当时在酒吧内他毫不犹豫冲上来挡在那个女孩面前的模样,还有他捂着她的眼睛不顾受伤的胳膊、温柔的安慰她时的情形,胸口没来由的发闷。 翟二爷之上还有她,那个如茉莉花般漂亮、柔弱又坚韧的女孩。 “你干了一件蠢事。” 她烦躁的将路中央的石子踢飞,一遍又一遍重复,“特别特别愚蠢,你知道吗!” 石子被踢进旁边的院子,发出“咚”的一声,紧跟着院内响起了狗叫,“汪汪汪”很快连成一片。 有人从梦中惊醒,忍不住高声咒骂,“要死啊,大晚上不睡觉捣什么乱!” 一时间狗叫、人声混杂,原本寂静的夜彻底被打破,随即有灯光接连亮起,照亮了狭窄昏暗的巷子,也照亮了男人的脸。 他正盯着手机,面色黑沉如水。 郭琳一愣,凑上去要瞧,却见他反手一扣,将手机塞进了裤兜。 她气急,“是不是刚才那个人?他们是一个阶级的,真出了事,他还有家族可以帮忙,可你呢,你有想过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到时候对方一推六二五,将事情全推到你身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他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男人没吭声,沉默的往前走,对于周围嘈杂的动静不见丝毫动容。 “周亦航!” 郭琳忍无可忍怒吼,嗓音之大让不远处的叫骂声都停了停。 男人顿住脚,她趁机快步跑上前,一把撕掉了他额上的纱布—— 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只有一道略显狰狞的旧伤疤,显然已经有些年头。 “你是周亦航,不是顾枫杭。”郭琳一字一顿,紧紧盯着他,“为什么要冒充他!” 叶骁站在路边,静静眺望某个方向,掌心手机屏幕上一条消息显示已送达,只有两句话—— “去京市,进顾氏,逐严恒。” “别起不该起的心思,后果你承受不起。” * 另一边的车里,顾茉莉再次点开相册,看着那张合影微微出神。 “严秘书。”她喊坐在副驾位上的人,“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车里人皆是一怔,翟庭琛侧头瞧她,她低着头、指尖摩挲着屏幕,似乎在描绘上面人的相貌。 他也瞥了眼照片,脑中两道人影渐渐重合,又逐渐分离。 他不是没有过怀疑,之前花了那么大人力物力遍寻不到,如今却轻易出现了,而且还巧之又巧的失忆了。 可是他让徐峰查了好几遍,无论哪方面都严丝合缝。 这种情况,要么那个人确实是顾枫杭,事情就是这么巧合,要么便是有人在帮忙遮掩。 翟庭琛眸光微敛,右手按住受伤的地方,或许他该再查查那家酒吧。 “顾总觉得顾少是个怎样的人?”严恒半侧着身,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多余情绪。 “每个人都有多面性,面对不同的人可能会展现不同的性格,我只能说就我所看到的顾少,性格开朗、爱憎分明,讨厌一个人毫不掩饰,但也很容易受人蛊惑,有时候稍显武断、刚愎自用。” 车头微微一偏,司机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心里却直打鼓。 现在秘书说话都这么直接吗,居然当面说领导兄长坏话? 顾茉莉抬头,这是在顺便解释她哥之所以要赶他走的原因吗? 受人蛊惑,刚愎自用…… 她没好气的瞪了瞪他,“你是不是明知道怎么回事,还推波助澜了一把,然后故意害得我哥被骂?” 严恒淡笑,没有回答。 老顾总想用他这把刀磨砺顾枫杭,却没想到他还是太过年轻气盛,被保护得太好,总以为世上非黑即白,厌恶一个人就全盘否定他的一切,手段又过于急切,自然惹了他不快。 所谓为他斥责太子,不过是不满太子的能力在敲打他罢了。 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在老顾总心里,孰亲孰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当然,人家是亲父子,本就无可厚非,但是他又为什么非要做那个任由人摆布的棋子? 他是人,他也有喜怒,也有想要维护的尊严。 顾茉莉看着他,突然倾身摸了摸他的头,“在我这里,严秘书是最好、最称职的秘书!” 她想了想,补充,“就像明朝陈矩。” 严恒刚因她的亲近而怔愣,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暖,随后不由一黑。 陈矩,曾集纠政、监察大权于一身,位高权重却廉洁公正,不扰官不害民、不滥用权力,不但经常规劝皇帝体恤百姓、施行仁政,还多次避免了皇帝冲动之下要杖毙大臣的事件。 某种意义而言,他就是万历皇帝的一个政务秘书,就连一向“难搞”的明朝文臣们在他死后都甘愿亲自为他扶棺,是当之无愧的“贤臣”。 但是,他还有个最重要的身份——太监! “您真看得起我。”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说得很重,“我该谢谢您,没说我是李莲英。” “我又不是慈禧。” 顾茉莉回答得不假思索,翟庭琛唇角微勾,转头望向窗外。 “到了。” 严恒正要说的话被堵住,他随着顾茉莉一同往外看去,一座如诗如画般的园林在众人面前慢慢打开。 错落有致的建筑、蜿蜒伸展的小径、挺立的古老树木,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每一处都洋溢着生命和艺术的气息,走入其中,仿若走进了世外桃源,连呼吸都不受控制的放缓。 如果说京市的翟家是豪奢、是厚重,是世家大族般的沉淀,那这里就是精致、梦幻,充满着诗情画意,让人流连忘返。 顾茉莉却注意到进来时一闪而过的牌匾。 “祇园?” “对,这里是谷家老宅,谷家大小姐嫁入翟家后,有段时间思家心切,她的丈夫便将京中祖园改造了一番,也取名‘祇园’。”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27节 说起这些时,翟庭琛的眼眸有些淡漠,好似在说很久远的祖辈的事。 然而顾茉莉却知道,上任翟夫人正是姓谷,而她的丈夫,不就是翟庭琛的父亲? 不说他父母,却以“谷大小姐和她的丈夫”称呼…… 她看向他,他神色如常,察觉到她的目光还对她笑了笑,眼里温和依旧,可她心底还是没来由的一酸。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她扬起笑脸,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 “特别好的名字,住在里面的人肯定也会得到佛祖保佑。” 翟庭琛微怔,这是《金刚经》里的话,说的是t佛祖释迦牟尼曾在舍卫城的祇树给孤独园传道二十余年。 而“祇树给孤独园”的简称便是“祇园”,它作为佛教圣地,现如今还有很多寺庙叫祇园寺。 他经常默写佛经所以知道,可她也知…… “我可是博览群书,什么都读过。”顾茉莉背着手走在他前面,故意摇头晃脑作老学究状。 “如果在古代,我这样的怎么着也能考个秀才。” 翟庭琛失笑,“只是秀才吗?我瞧着是状元之才。” “因为我不想当女驸马。”顾茉莉回头,笑容狡黠又温暖,就如她身后的月光,穿透云层,无声流淌进夜的每一个角落,让世界褪去黑暗,重新焕发光彩。 翟庭琛沉寂的眼里多了抹亮色,他轻笑、低叹,而后缓缓摇头。 “不是。” “什么?” 他的“祇园”不是“祇树给孤独园”,而是“色照祇园静,清回瘴海凉”*。 “‘倘堪纫作佩,老子欲浮湘’。” 他轻声低吟,嗓音醇厚悠长,仿佛在念诵某种誓词。 是茉莉花的美丽照亮了这座安静了十数年的庄园,也照亮了他的心,她冰清玉洁,他身处瘴海,若能得其相伴,纵使投身湘水又何妨? 只盼着日日坐她身旁,看她笑语嫣然。 “京中祇园新栽了花树,等再过些时日,早秋时分,一起赏花可好?” 顾茉莉停下脚步,抬眸望他,他亦回眸望来,柔和得仿若山间清泉。 她想起那晚他蹲下为她擦拭脚踝,让她踩在他的外衣上,那时他也是这么注视着她。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在她身边,他都是这样的眼神,从未变过。 “好啊。”她笑着点头,双眼明净透彻,“还有木铎。” “嗯,还有木铎。” 严恒走在后面,看着前方相携而行的两个人,再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他与他们之间的差距。 一条短短的小径犹如一道天堑,一头站着他们,一头站着他,他们可以随意过来,他却无法任意过去。 他曾经以为他已经看到了那些所谓上层阶级的全貌,然而现在事实告诉他,他依然是只井底之蛙,他所窥见的不过是他们放在海面上、愿意让人窥见的冰山一角。 就像这座庄园。 那位说什么?谷家老宅。可是如今出入的却姓翟。 严恒环顾四周,心头发沉,翟家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深吗?或许吧。 翟庭琛端着茶盏微微晃了晃,翠绿的茶叶伴着水纹波动,而后缓缓沉到杯底,就像刻进翟家人骨子里的两个字——利益。 谷琇看到的是她的丈夫出轨她的妹妹,她遭遇了爱情和亲情的双重背叛,所以她恨他们,更恨他。 因为他的存在让她的伤痛永远也无法过去,让她想原谅她的丈夫、维持以前的假象都不能。 他是个人,无法抹杀,所以她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想尽办法折磨他。 可她却不知道,六岁前,他姓谷。 他原本不叫翟庭琛,而是叫谷庭琛,这个名字由谷家老爷子亲自所取——“琛”,权贵之物常见的形式,一种遗产的象征。 他是作为谷家继承人生下来的。 然而可笑的是,最终他的姓氏连同谷家所有产业一起改姓了翟。 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也是处心积虑、将计就计。 其中多少纠葛纷争,都随着几个当事人的逝去湮灭在了时间的洪流中,结果便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从此h市少了一个谷家,京市翟家愈发壮大,而他也由棋子变成了弃子,失去利用价值、被丢到另一个无辜者面前,由她出气。 从出生到成长,没有一步是他所选,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的意愿,在意过他的想法。裴肃好歹还有个会为他打算的生父,可他什么也没有。 外公、亲生父母、亲姨母,不是利用,便是厌恶,恨不能他去死。 只有她会因为无法安慰他而感到愧疚自责,会认真地问他年纪、郑重地说“我记下了”,会在月色下真诚地祝愿他笑口常开,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然后笨拙地转移话题。 翟庭琛放下一口未饮的茶杯,起身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二爷?” 徐峰从电脑上挪开视线,他这次没跟着去h市,不仅是为了处理事情方便,也是为了盯着顾氏。 “目前董事会那边并没有异动,估计都还在观望。” 前太子是找回来了,可他失忆了,他想不想、又能不能和正当权的大小姐掰腕子,尚且还是未知之数,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时候就急着下注。 翟庭琛并不意外,冲动的早被严恒清理了,也不会留到现在。 “联系吴家,天权那个项目可以交给他们。”他淡淡交代。 徐峰讶异,那个项目不是定了叶家吗? 还有吴家,顾琪嫁的那个吴家? “她的股份该交出来了。”翟庭琛声音清冷,“其它的,他们会懂。” 当然懂。 叶老爷子一听说这个结果当即气得又住进了医院——寿宴过后他就觉得不舒坦来住了两天,好不容易才回家,这就又来了。 “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有多重要!”他重重将拐杖砸到儿子身上,“叶氏为了它几乎将所有流动资金都投了进去,你现在告诉我,它归吴家了?那些钱怎么办,全打了水漂?叶氏又该怎么办!” 没有流动资金,其它项目都得受影响,资金链一旦断裂,影响可不是一星半点,严重的叶氏都得跟着倒! “你到底干了什么,翟家为什么会突然变卦?”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项目,他也不至于对翟庭琛那般客气,翟家是强,但他毕竟是长辈,没得亲自去迎一个晚辈的道理,更不至于对方漏个口风就急匆匆约束孙子。 叶家好歹也是响当当的名门,气节总有。 然而现在气节丢了,项目也黄了? 叶老爷子手都开始颤抖,捂着胸口就要往下倒,叶德昌赶紧一把扶住,“爸、爸!您别气,深呼吸、深呼吸,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成,千万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啊!” “起开!”裴舒雪挤开他,自己一手扶着老爷子,一手倒水、拿药,迅速塞进他嘴里,直到盯着他咽下去,才稍稍松了口气。 老爷子这时候可不能倒。 “爸,德昌已经在想办法补救了,您别担心,叶氏肯定不会有事的。” “叫……叫叶骁回来!”叶老爷子喘着气,艰难开口,“把电话给我,我……我亲自给他打电话。” 骂儿子不过是迁怒,他知道,根源不在他,在孙子。 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前脚去了h市,后脚项目就出问题。 “顾家、顾家那孩子在h市,是不是?” 叶德昌和裴舒雪同时低头,不敢叫老人瞧见他们的神色。 叶家终归要是叶骁的叶家,他的名声同样容不得瑕疵。假如被公司的人知道是因为他,才让叶氏遭遇这么大危机,他日后又该怎么服众? 老爷子一辈子都在和人打交道,如何看不出他们的想法,顿时一口气又差点没上来。 “糊涂!糊涂!” 叶骁好的前提是叶氏好,没了叶氏,谁又认他叶骁是谁! “叫他回来,立刻!” 叶骁拿着手机,听着那头母亲尽量委婉的规劝以及隐隐传来的父亲气极的咆哮,眉宇间仿佛压了一层阴霾,沉得快要滴出水。 又来了,那种无力感又来了。 他明明在极力争取、反抗,却起不到一点作用;即使短暂获得胜利,过不了多久照样被打回原形,这种感觉就像当初面对顾姣姣,真的糟糕透了。 叶骁狠狠扔掉电话,“砰”的一声,手机砸在车前挡风玻璃上,刚走出大门的男人闻声回眸。 他一身运动装,与平时的持正端方又有不同,少了几分儒雅,多了些清朗和舒展,连晨光都似乎格外偏爱他,映照得他俊美不似凡人。 会喜欢吧…… 叶骁怔怔地想,这样完美无缺的男人,相处久了,她会喜欢吧? 那他呢,就这么永远受他所制、被禁锢着不能靠近吗? 他迷茫地握住方向盘,越握越紧。前方的人却只瞧了一眼便挪开视线,清清淡淡,毫不在意。 叶骁看着他转身往前跑,速度不紧不慢,从容冷静一如昨晚,仿佛他根本无关紧要。 他的眼神渐渐黑沉,右脚下压,跑车引擎发出巨大的嗡鸣声,轰隆隆,宛如一头怪兽在嘶吼咆哮。 阳光下,明黄的车身愈发闪亮、锋利。 ----------------------- 作者有话说:*《次韵茂元茉莉花诗t二首其一》宋·刘子翚 第19章 京圈茉莉花十九 【我去,他想干什么?!】 【杀人犯法,他是想被流放罪恶星吗!】 【傻了吧,都是假的。】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28节 【啧,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还没亲眼见过杀人现场呢嘻嘻】 【举报!这里有个恐怖分子发表危险言论,赶紧查查他!】 【大惊小怪,随口说说还不成了?】 季沛霖盯着屏幕上不断被刷上去的各种留言,不由皱起眉,手指快速点击几下,很快一条特殊的加红加粗的提醒框显示在每一个此时正在观看直播的人面前。 【星网不是法外之地,星网上杀人同样入罪,警告有些人不要心存侥幸,以身试法。】 “执行官大人?”辛署猛不丁瞧见这条提示,本能的站起身就要行军礼。 类似的反应发生在不同角落。 星际时代几乎每个人都配有光脑,人们的交流、生活、娱乐,甚至工作都在星网上,他们以精神体进入,品尝美食、逛街购物,所有感官皆与现实中无异,而且还不会感到疲惫,所以对大部分人而言,星网世界才是他们的主世界。 在这里他们可以日夜不停,只需要在固定时间给主体补充营养剂,他们就可以一直待着。 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别受伤。 因为精神体一旦受挫,造成的损伤将是永久性的,终身都无法治愈。 也由此,各个政府都制定了严格的法律法规,力图约束所有人在星网上的行为,其中一条便是发言必须显示真实姓名。 季沛霖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全星际没有人不知道。那是与帝国并驾齐驱、三大军团最为忌惮的联合政府最高指挥官。 作为如今唯一已知精神力达到sss级的上将,他的名字常年高居雇佣兵暗杀榜榜首,被虫族视为“造成他们生存危机的头号仇敌”、“除了他联邦就能瓦解一半”的存在。 在他之后是帝国新皇华云礼,一个因礼贤下士、爱民如子在民众心中拥有极高声望的帝王。 季沛霖能隐隐压他一头,靠的不是联邦的体量,而是实打实拼出来的军功。 他的战绩和他受过的伤一样,厚重而辉煌,无论是不是在他麾下,只要看到他的名字都忍不住肃然起敬。 这样的人出现在直播间,所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 弹幕由五花八门变得前所未有统一——满屏尽是三个字: “是,上将。” * 顾茉莉垂下眼,即使看不见屏幕,也能听到脑中不断响起的提示热度上涨、生命值增加的播报音,叮铃咚隆,连绵不绝。 这种情况从她醒来后只出现过一次,在她忽然丢失生命值、又莫名其妙找回来时。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上将? 她摊开手掌,上次的伤痕已经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印记,可她还记得那份疼痛,真真切切、没有一丝掺假。 但是他们说“假的、都是假的”。 她想起在京中祗园那日,他们也曾提到“建模”、“游戏公司”…… 她看看四周,墙上的壁画生动高雅,脚下的毛毯柔软舒适,小几上的茶具古典精致,处处都是生活的气息、真实的气息。 这些都是假的?仅仅是游戏公司制作的建模? 那她所感受的风和雨、冷与热又是什么?还有她遇到的那些人…… “顾总!” 严恒敲了半天都不见里面应答,思及那晚她捂着胸口面色惨白的模样,一时间急得顾不得其它,直接开了门。 却见她蹲在沙发旁、愣愣盯着前方青花瓷茶盏,似乎研究得入了神。 他顿时又气又无奈,走过去重重敲了敲桌面,“您好歹也是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富豪,不至于看到个古董茶杯就挪不开眼吧?” “你也觉得这是古董?”顾茉莉抬起头,双手搭在膝盖上,清澈的双眸尤为认真。 “清代的玩意儿。”严恒又瞥了眼茶盏,不知想到什么,语气微淡,补充:“不值当什么,您家这样的,没有千八百,也是好几十个。” 顾茉莉眨眨眼,总觉得这话有点怪。她晃了晃脑袋,没太在意,撑着膝盖起身。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严恒虽然出身普通,但大学时曾兼修过数门学科,其中一项便是文物鉴定与修复,她瞧着像,他也说是,那应该八九不离十。 从之前弹幕上得到的讯息可以知道,星际时代关于地球时期的历史和人文了解并不深,尤其普通民众,“地球”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陌生、有些好奇的名词,差不多相当于她所在时空对史前文明的了解—— 知道有恐龙,知道恐龙最后灭绝了,却不清楚有多少种恐龙,它们曾经怎样生活过。 除非专门研究这类的学者或感兴趣的业余爱好者。 顾茉莉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俯瞰整个庄园,从廊桥到假山,再到水景布置。 一花一木都好像似曾相识,与她曾亲身住过的园林相差无几。 这种程度,即便是将园林当作景点、普通人也能来去自由的时代,都无法轻易复刻出来,更别提与地球相距千万光年、知识早已断代的小小游戏公司。 那么,是游戏公司背后有顶级专家,还是…… 直播间的人本身认知就出了错? 她慢慢摩挲着掌心的痕迹,她曾听过这么一句话:“一般人看到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因为他们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他们看见的。” * 天空中,太阳渐渐升到最高处,阳光越发热烈,落在屋顶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团团的光圈。光圈中,明黄的车身如一道利剑嗖地冲了出去。 翟庭琛脚步一停,缓缓侧过身,再次与车内的人对上眼。 一个幽深淡漠,一个黑沉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直播间内惊呼声一片,谁都看得出来,那车头就是直冲前方的人! 他是真的想杀人。 【快让开!】 刚要往窗边走的严恒眯了眯眼,庄园内植被茂密,到处都是花草树木,外人很难从外面窥见内里,里面的人也受角度所限无法窥全园外街景,尤其在有高耸的围墙遮挡的情况下。 从他的位置能隐约瞧见翟庭琛的小半张脸,可若是再往前一点,恐怕只能看到疾驰的汽车…… 几个念头在他脑中飞快转过,不过瞬间他便有了决断,修长的双腿一迈,手腕不着痕迹一摆。 哐当,方才还被仔细端详的所谓“清代玩意儿”从茶几上滚落到地,不过因为厚实的地毯并未碎裂。 他无声轻撇,将可惜掩于眼底。 早知道力道应该再大些。 “怎么了?”顾茉莉回头。 身后,如猎豹般的跑车与翟庭琛已近在咫尺。 严恒唇角浮上几丝兴味,无论是叶骁撞上翟庭琛,两人两败俱伤,还是翟庭琛狼狈躲避,都会让他十分愉悦。 然而,翟庭琛没动。 他静静站着,目光若深潭,依然平静无波,仿佛前方足以将他狠狠撞飞的汽车只是一辆玩具车。 叶骁牙龈紧咬,微微泛红的眼睛好似要裂开。 近了,更近了,只差一点点了,只要撞上去,讨厌的人就会不复存在…… 一米、半米…… 他蓦地闭上眼,双手猛打方向盘。滋—— 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火花与尘埃飞扬中,车身擦着翟庭琛的衣角险险驶过。极快的车速带起他如墨般的黑发,也吹散了他眸中沁染的暗色。 他轻轻勾起唇,转身继续晨跑,将刺耳的刹车声抛在脑后。 叶骁坐在车内,头伏在方向盘上重重喘着气,额上、背上全是汗,整个人仿若刚从水里被捞上来,无力又挣扎。 良久,喘息声低了下去,车内只剩下一片死寂,以及那不知被什么打湿的衣摆。 他们都知道,这一战,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他赌他会躲,他赌他不敢撞,而最后他真的不敢撞上去。 他是个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叶骁低低地笑出声,笑声比哭还难听。 “没用的家伙。” 严恒看了看一直没动静的车和地上深深的车痕,兴味消散,眼里重新浮上冷意。 还以为他敢直接追到h市来,又光明正大出现在他们面前是有多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 出色的隔音玻璃将一切声响隔绝在窗外,顾茉莉背对窗户,再三确定茶盏没有一丝损伤,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没事。” “有事也不要紧。”严恒低头扶了扶眼镜,金丝边在晨辉中闪着微凉的光。 “只要没伤到您,管他是碎是裂。” 他巴不得他们粉身碎骨。 “在别人家做客,却打坏主人t心爱的器具,怎么会不要紧?”顾茉莉瞪他,“严秘书,你飘了。” 严恒一愣,似乎被这句话戳中了,他突然笑了,笑得特别开怀。 “嗯,您说得对,我们在做客,这样确实不好,以后我一定注意。” 顾茉莉目露茫然,不是很懂他这神奇的笑点。 【啧,好小心眼的男人,连个茶杯都容不下,听到情敌被归为“别人”就笑得像朵花】 季沛霖也莫名有些不快,只觉这个男人心思又多又阴。上次酒吧也是,明明发现了有危险,可他不想着阻止,反而乐于看好戏,性格实在凉薄,连做人最基本的道德感都没有。 “如果他是我部下,一定要好好给他上个三天三夜的思想教育课!” 正推门进来的辛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上将的思想教育课…… 精神力s级的都受不住! 他同情的瞅了眼屏幕,幸好他不是真的星际人。 “听说有很多人联系华夏公司,想要开通直播体验名额?” 季沛霖想起收到的消息,眉心愈发皱紧。由于他的支持,直播间热度持续攀升,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直播间,古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些人里自然有好有坏。 作为观众品行如何,对于直播间里的人来说其实影响不大,毕竟唯一的“主播”看不见弹幕。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29节 但若是作为体验者参与进去,那很多事情都将变得不可控—— 即使他们同样被消除记忆,“沉浸式生活”,天性和本能却不会改变,比如逞凶斗狠,比如生存至上。 季沛霖望着屏幕里某张纯白的笑靥,他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变,但他希望,就算是变,也不是在受到他人干扰的情况下被迫改变。 “这个口子不能开。” “……是。”辛署难掩失落。 虽然明知不太可能,可心底还是不由抱着一丝期待,如果能和女神生活在同一时空,如果能和她说上一句话,那该有多好。 他摇摇头,将杂念抛掉,“我刚准备跟您汇报,华夏数分钟前贴出公告,表示他们只负责承接相关世界设定,直播间其它事宜都与他们无关,一切决策权属于地球研究院。” 意思是,不管什么要求,他们都办不到! “而地球研究院那边……您知道的,他们向来高冷,不回复除皇室之外的任何消息。” 季沛霖哼笑,那是,谁给钱谁是老大,没有帝国皇室支持,就那个破研究所早倒闭八百回了。 “从我个人账户拨笔款过去,再跟他们说,如果这个项目真能有效带动生育率,我会考虑在联邦每年固定经费中增加一份款项。” 他掀起眼皮,神情冷肃,“前提是别出幺蛾子。” “是!” “还有。” 季沛霖顿了顿,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听说他们培育出了真的茉莉花?” “……” 辛署一眼又一眼的瞅他,眼神逐渐古怪。 “有问题?”季沛霖正襟危坐,端得是一副持身正派、大公无私。 辛署嘴角抽了抽,“属下明白了。” 不就是要花吗?非得兜这么大圈子,还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怎么地,怕人告你索贿啊?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严恒靠着墙,看着客厅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脑海里不禁浮上这句话。 还真是跑了一个又来一个,无穷无尽了。 而且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耳朵动了动,依稀能听见“叶氏”、“天权”、“资金链断裂”等字眼。他眸光微挑,这是回过味察觉自己被坑了,现在来回踩了? 几十年的朋友,忽然变成互相下绊子的对手,下手毫不留情…… 他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离开。 这就是所谓的上流人。 郁栩文轻轻抿了口茶,从他的背影上收回视线,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二爷还是这么平易近人,却不知道有些人骨子里就和我们不一样。” 翟庭琛头也没抬,并未应声。 郁栩文看了看他,放下杯子,“关于叶骁……” “年轻气盛罢了。”翟庭琛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意味,“被搀扶着长大的人摔上一跤,就会明白小石子的威力。” 郁栩文笑容不变,搭在膝盖上的手却不由一缩,小石子…… 这话是在说叶骁,还是严恒,亦或者——也是他? 他被绊过一回,难道还会再绊第二回? 他唇角的弧度微微收了收,“吃一堑长一智,之前是大意了没看到,之后再有石子,踩过去便是。只要有恒心,再不平的路都会被蹚平。” 翟庭琛不置可否,端起茶盏,一下又一下的拨着碗盖却并不喝。 郁栩文知道,这是在送客了。 他拍了拍裤腿,起身,“今日打扰了,等来日回京后,希望还有机会和二爷一起喝茶。” “郁总慢走。”徐峰客气地笑,送他出门,“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京?或许我们又是同一班航班。” 郁栩文扫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似笑非笑地调侃:“徐助越来越有二爷的风范了。” “哪里哪里。”徐峰面不改色,态度恭敬但不谦卑,“我永远到不了二爷的高度,因为我骨子里就和二爷不一样。” 郁栩文迈开的脚一滞,深深瞧了瞧他,没再说任何话,大踏步离开。 徐峰站在原地,几不可见的撇了撇嘴,真那么清高,别偷偷打听他的航班,非要和他装巧遇啊! 想利用他见二爷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他这种人骨子里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要他说,叶骁都比他可爱,起码他没有这么假惺惺,也没有真狠心的要图谋他的财产。 “叶少还是太天真,只想借力打力,却没料到他的好兄弟胃口更大,直接想吞了他家。” 徐峰走进客厅,一边将翟庭琛未喝的茶具收走一边嘀咕,“要么说商场如战场,商人的心就是黑……” 翟庭琛看他,他立马闭上嘴,讪讪一笑,“您不是商人,您是为国贡献企业家。” “给叶老打电话。”翟庭琛不与他贫,只交代:“将刚才的话都转述给他。” “告诉叶家?”徐峰不解,人刚走,这边就要通风报信啊? 可是之前不是还故意收拾他们吗? “叶老的面子总要给。”翟庭琛没有多言,“去办就是。” “……好的。” 虽然不懂,但徐峰懂一个道理,那就是二爷肯定不会错,二爷交代的,只管去做。 自他上位开始,由他定下的决断从未失误过。 “我这就去打。” 徐峰匆匆出门,正好与重新要进去的严恒碰个正着。 “怎么了,这么着急?” 徐峰朝后看了一眼,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这就是可以说的意思。 他干脆站住脚,当着严恒的面拨通了电话。这么那么一说,电话那头什么反应他不知道,但他能清晰的看到严恒的脸色慢慢变了。 从隐隐的讥诮到慎重,最后是他也看不懂的复杂。 严恒的目光越过他望向里间,因为玄关遮挡,并不能看见客厅的情景,然而他能想象得出那个画面。 他定然是闲适的、波澜不惊的,就像是面对疾驰而来的汽车时一样。 叶家因为一个天权项目大伤元气,叶骁的自尊心也被他击得七零八落,这时候本是世代交好的郁家摩拳擦掌,试图趁他病要他命,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反过来抬叶家压郁家。 是不想让郁家就此做大、养虎为患,也是在尚未烧旺的火上浇了一勺油。 这把火最终会烧到什么程度,只怕也要受他掌控。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严恒喃喃,或许今日种种早在他预料之中。 “什么云、什么雨?”顾茉莉捧着犹带有露珠的花束,轻快地跳上台阶,“你在念叨什么呢?” 严恒看着她笑意嫣然的脸,突然问:“之前你说我像陈矩,那翟二爷呢,你觉得他像谁?” 有风起,摇曳的花瓣簌簌作响。翟庭琛攥着佛珠,听着那头清悦的女声道: “他不像谁,他像一句诗。” “哪句?” “练得身形似鹤形,云在青霄水在瓶。” 他不信佛,只是在修身、修心,就如同那云、那水,本质都是水,无论什么形态都能安定自在,无论什么境况,他都能平和、宁静的去面对。 “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色处看繁华”,他理性、自律、克己复礼,但也“高高在上”。 同样好比水和云,虽然都是水的一种形态,但它们各自又都有其无法更改的规律。云放t不进瓶中,水飘不上天空,无论水怎么躲避,头顶始终有片云。 严恒怔住,顾茉莉将花束塞进他怀里,望着门内灿然一笑。 翟庭琛啊,不像谁,他只是过于像位帝王。 谁在谁的位置,谁是水,谁是云,什么时候分化他们,什么时候平衡,他做得如火纯青。 这是御人之道,也是帝王心术,可他好像天生就会。 天赋异禀吗,那又是谁给的天赋? “游戏”策划,还是—— 直播间弹幕上仍有人在讨论华夏新出的公告,她瞧着瞧着,忽然弯起眼。 或许,这个世界的秘密远不止如此。 第20章 京圈茉莉花二十 人活在这世上,谁还没有几个秘密? 顾茉莉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男人。 一身简单到极致的打扮,黑色衬衣、黑色长裤,脚下一双干净却不甚起眼的运动鞋,头发整齐,但显然并未怎么打理。 走过来时身姿如松,长腿笔直修长,风一吹,衬衣微微鼓荡,隐约可见胳膊上结实的肌肉,与清俊秀气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反差感,自带的独特气息让他仿若行走的荷尔蒙,一出现便吸引了众多行人的注目。 毋庸置疑,这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只是与她“记忆中”的哥哥风格迥异。 “可真有意思。”严恒站在她身后,微微挑眉。 以前的顾少可是个精致大男孩,虽然不到爱美的程度,但也十分重视外在形象。即使在公司,穿着也更偏向于时尚潮流,而不是稳重舒适。有时还会特意搭配一些小饰品,为此挨了老顾总好几顿说也依然故我。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随便穿件地摊货就出门,哪怕他现在条件拮据。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30节 他不觉得仅是失忆就能让人改变这么大。 可假如这个人真有问题,那他又为什么毫不遮掩,反而坦荡、无所顾忌的将这些不同展现出来,好像根本不怕他们发现? 这种情况,要么是底气十足、不怕查,要么心机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认为自己掩饰不了,干脆不掩饰,这样一来反倒是让他们拿不准主意。 但是第一种有底气也分两种,一种他就是顾枫杭本人,一种他自信背后的人有能力让他们查不到破绽。 严恒眯起眼,再次上上下下打量男人,到底是哪一种呢? 男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稍稍偏过头,额角纱布洁白如新。 “哥!”顾茉莉小跑着迎过去,星眸弯弯,还不忘朝另一侧的人打招呼。 “郭琳姐,早上好。” “早。” 郭琳懒散地点点头,唇角勾起又很快落下,像是有些疲惫。 “姐姐昨晚没休息好吗?”顾茉莉面露关切,“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不用了,只是有点失眠。”郭琳掩嘴打个呵欠,声音含糊,“不用管我,你们逛你们的,我跟着就成。” 虽是这么说,顾茉莉还是先去买了杯牛奶。 “如果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和我们说哦。” 真乖啊。 郭琳看着她,忍不住上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软软的、嫩嫩的,比她想象的还要细滑。 有些人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 她默默叹了一声,“人心险恶,别对陌生人太好。” 她望着她依然清澈明净的双眸,有心加重力道让她疼一疼,挣扎几许,到底还是舍不得,只能烦躁的一甩手。 “走吧,不是说要买东西吗?大小姐就是麻烦,明明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非要亲自来买。” “欸?”顾茉莉摸了摸脸,对她突变的态度有些反应不及。 “她很喜欢你。”男人走到她身边,嗓音低沉,“越喜欢话越多。” “你才话多!”郭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谁喜欢她了,又笨又傻,我才不喜欢!” “扑哧。” 顾茉莉不由笑出声,欺霜赛雪般的双颊透出些粉,宛若三月春阳,明媚可人。 “我也喜欢郭琳姐。” “……说你傻你还真傻。”郭琳不自在的撇过脸,好似背后有狗撵一样快步往前走,“谁要你喜欢了……” 顾茉莉笑得更欢,男人眼神微微柔和,却见她忽然抬起头,明眸善睐,顾盼生辉,一双眼望向他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 “谢谢哥。” 她知道他刚才是想安慰她,虽然方式有些笨拙。 “我很开心,不仅是因为找回了你,还因为现在的哥哥很好、很好。” 他尊重女性,无论是对郭琳还是她,从不会有多余的肢体接触,哪怕她是可以亲近的“妹妹”,对于她的主动伸手,他也是能避就避。 即使这样可能会惹她怀疑。 他善良有责任心,会在郭琳出事时保护她,也会在发现危险时几次想推开她,还会在走路时下意识站在外侧,将她护在里面。 表面看他冷漠寡言,实则是个很温柔细心的人啊。 “哥,我也喜欢现在的你。” 男人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似被烫到一般飞快移开视线,浓密的黑发下一对耳垂逐渐泛红。 “……不要轻易对别人说喜欢,有些人……” 他嘴唇张张合合,终是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不要轻易说喜欢,因为有些人不值得。 比如他。 周亦航垂眸盯着地面,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纸包不住火,真相总有被揭穿的一天,他这个冒牌哥哥只会被唾弃、谴责,然后成为她光明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到那时她还会喜欢他吗?只怕恨不能时光倒流,从没有踏进过那间酒吧吧。 灼烧感慢慢褪去,周亦航重新抬起眼,“什么时候去京市?” 说什么喜欢,不是他这种人应该考虑的事,怎样实现“雇主”的要求,拿到他想要拿到的,才是他的目标。 “如果可以,还是尽快吧,公司也不能长时间没有人管。” 严恒眸光一凝,这话的意思是他想回公司? “顾少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失忆这个可大可小,医生也建议您要好好休养。”他笑意微凉,“公司有顾总和一众支持顾总的董事,出不了事。”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周亦航转头,四目相对间,他突然语出惊人。 “我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严秘书,以至于让你恨我恨到见死不救?” “……这话从何说起?” “那晚在酒吧,你分明看到有酒瓶朝我砸来,却故意没动,当时的眼神我至今记得。” 恶意几乎毫不掩饰。 周亦航瞥了眼愕然的顾茉莉,“如果不信,可以去调酒吧监控,他所在位置上方正好有处摄像头,想来都拍得很清楚。” 顾茉莉看向严恒,他仍然面带微笑,眼底却冰冷一片。 “顾少莫要血口喷人,我承认以前我和您之间存在些许误会,我不想您回公司是真,但是见死不救,那您真的太看得起我了,我还没胆大到敢触犯法律的地步。” “不是见死不救,为什么明明你先进的酒吧,却最后到达?” “酒吧光线本就昏暗,当时人又多又杂,寻人费了不少功夫。” “你说你一开始没看到我?” “对。” “好,既然这样,”周亦航冷冷掀唇,“那就调监控看看。” 严恒神色不变,一派泰然自若,“行啊,调。” 顾茉莉瞅瞅这个,瞧瞧那个,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不是小恩怨吗,为什么搞得像生死仇敌? “因为我挡到他的财路了。”严恒坐在车上,注视着前方的挡风玻璃,终于收了那副假笑的面具。 “他想回公司,我不让,他当然要踢开我这只拦路虎。下一步估计就是架空您,然后独掌大权。” “别胡说,我哥才不会那样。”顾茉莉趴在窗檐上,表情恹恹,“再说公司本来就是哥哥的,之前那是没办法,如今既然他回来了,自然还是他来管。” “您愿意,董事会和那些股民可不一定愿意。从您继任以来,顾氏股价一直稳中有升,这时候换主将,一个不好损失的就是所有人的利益。”严恒扫了眼后座。 “我想如果老顾总还在,肯定也不愿意看到那种局面。” 顾茉莉换了个方向,将脸对着窗外,闷闷的没吭声。 严恒知道她听进去了,只是还在意“顾枫航”。他垂了垂眼,放低声音,“我知道您不在乎谁管公司,可能还巴不得落个清闲自在,可是假如对方心怀叵测呢?” 顾茉莉唰地直起身,“你什么意思?!” “您真觉得这是一个人?” 严恒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拼接在一起的合照,t一模一样的面容,判然不同的气质和神情,一个阳光开朗,一个沉郁内敛,任谁瞧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双胞胎,而不是同一个人。 他回头认真的盯着她,“您知道,就算有dna报告,也不能完全保证他就一定是真的顾枫杭,如果他不是怎么办?” 您要将顾家几代人的心血就这么交给一个骗子? “那真的顾少估计得气得吐血。”老顾总恐怕也得从山上爬出来! “……” 顾茉莉咬了咬唇,最近才有些气色的脸再次变得苍白,“可是……可是……你也不能肯定他就一定不是啊!” 确实不能断定这个顾少一定不是真的,但是他太心急了。 严恒收起手机,望向后视镜,后方有辆出租车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似乎还能看见副驾驶位上那双稍显沉郁的眼。 说起来他现在倒是有点相信他是真的顾枫杭了,因为无论性格变了多少,对他那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心情却是出奇的一致,以至于让他都等不及回到京市、找到帮手再除掉他。 可是不管他是真是假,为了她的利益,也为了他自己,他都要让他变成假。 “他有没有骗人,待会就知道了。” 严恒打开车门,视线与等在门前的酒吧老板一碰,随即一人侧身让开位置,一人笑着迎上前。 好似自有股默契在其中。 随后下车的周亦航眉头微蹙,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有股不妙的预感。 “阿航。”郭琳靠着出租车,双臂环胸,浓艳妖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漠然之色。 “你难道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第21章 京圈茉莉花二一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处处是坎坷。 有监控又如何,坏了、删了、剪了、换了,哪样都能让你有嘴说不清、有冤无处诉,最后哑巴吃黄连,只能认了。 “这样的事,你不是没有经历过,相反你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所以那晚面对马杰那样只有两个小钱的‘暴发户’,你都忍着没有动手,不就是担心教训不成反惹得一身腥吗?” 郭琳掏出烟,低头点燃,烟雾弥漫中,她抬眼看他,眸光晦涩。 “马杰在严恒面前什么模样你见过,一个连小虾米都算不上,一个宰相门前的三品官,你顾忌马杰,却不怕严恒,为什么?是什么让你忘了以前受过的教训,像个天真的愣头青一样,以为凭个监控就能讨到公道了?” 周亦航眼睑一颤,一时竟不能回答。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31节 郭琳慢慢靠近他,身姿摇曳,说话时有淡淡的烟草味飘散在两人之间,有点冲,有点苦。 “是那位大小姐的善良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所有人都跟她一样纯洁无害,还是你认为无论什么结果,那位大小姐都会站在你这边——因为她叫你一声哥?” “周亦航,我从不知道你是如此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轰隆隆,听得人心口发沉。乌云缓缓席卷而上,好像又要下雨了。 顾茉莉似有所感,回头去瞧,高大的男人垂着头,本就不算服帖的发丝被风一吹,凌乱地搭在额前,俊秀的眉眼被挡住,无法窥见底下的神情。 “哥?”她快走几步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手上的温度吓了一跳。 冰冰凉凉,没有一点热气。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搜寻,满是焦急,“要不要去医院!” 周亦航只觉额上忽地疼痛起来,尤其被纱布包裹的地方,就像有火在烧,疼得他只想立马逃离。 “没事!”他拂开她的手,没敢看她的表情,转身就走。 “哥……” 顾茉莉下意识就想追,郭琳拦住她。面色不甚好看,手上却自觉掐灭了烟。 大小姐估计闻不得烟味。 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暗中唾弃自己,刚才还冷冰冰的嘲讽周亦航,其实她也变得有点不像她了。 这个大小姐简直有毒! 郭琳烦躁地扒了下头发,看了看顾茉莉,又看了看着急赶过来检查她手的严恒。 “我看今天也没必要翻什么监控了,有些人恐怕早就打点好了。” 严恒瞧着顾茉莉微微泛红的手,神色比她还难看。 “郭小姐,凡事讲究证据,说要找监控的是你们,现在莫名其妙说不找的也是你们,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敢情不把罪名定在我身上不罢休呗?行,既然你们要这样,那我认,谁让他是顾少呢。” 郭琳瞪眼,这话说得可真茶啊。 因为他是顾少,所以即使他没做过,他也认了。这样一来,就算查出监控被动了手脚,也会让人以为是他们动的手——为了“栽赃陷害”他。 还真是把什么可能都想到了,无论哪种结果,他都有自辩的理由。 阴,太阴险了。 “真不愧是严秘书,果然‘阳春白雪’。”郭琳嗤笑,懒得再多说,摆摆手也走了。 顾茉莉站在原地,望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个身影,没有动弹。 “顾小姐……”酒吧经理迟疑地走过来,“监控……还看吗?” “看。”顾茉莉收回视线,抽出被严恒握住的手,并未看他。 “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经理觑了眼严恒,弯腰给他们带路。 严恒掌心一空,他本能的抓了抓,却什么也没抓到。他垂下眼,将手插进裤兜,如往常般跟在顾茉莉身后。 别人看不见的虚空中,弹幕以极快的速度更新着。 【今天又刷新了我对严妈妈的认知,他不仅嘴硬心软,他还茶里茶气!】 【心疼亦航宝贝。】 【?你们没事吧,周亦航是骗子啊,他欺骗了小茉莉,你们还心疼他?要我说,严妈妈没有做错,对于诈骗犯,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说到欺骗,罪魁祸首不是叶骁吗?】 【主谋有罪,帮凶就无罪了?做人别太双标。】 【谁双标了!要这么说的话,翟庭琛也有错,若不是他太强势,叶骁也不至于被逼成那样。】 【喂,你们吵归吵,拉扯翟翟干什么,这么些男人中,他对小茉莉最好吧?既绅士又温柔,酒吧保护她那一幕多man啊,捧着烤梨回来时多甜啊,不像叶骁那么没用,也不像严恒这么阴险,简直完美情人好吗!】 【他还不阴险?郁家和叶家都快被他玩坏了。】 【古人云,无毒不丈夫。再说,那不叫阴险,那叫聪明、足智多谋!】 【就是就是,小茉莉那么吸引人,没点手段怎么保护她?】 【那严恒也没错,他同样是在保护小茉莉的利益。】 【都别争了!以我看,这些人没一个能配得上小茉莉的,除了我!】 【……你的算盘珠子,我在外太空都听见了。】 季沛霖看得没来由一阵气闷,索性将弹幕关了,瞬间直播间一片清净,画面里只剩下那张洁白无暇的脸。 她站在监控室内,静静注视着屏幕,他下意识调整了下直播镜头,将视角正对着她的正前方。 就好像和她面对面一样。 她不是在看屏幕,而是在看着他,眼里波光潋滟,一望无尘。她轻轻眨眼,羽睫颤动,让人的心不由跟着一动。 扑通、扑通。 季沛霖按住胸口,脑中精神力剧烈波动,连门外的辛署都感觉到了。 “执行官大人?” “……没事,不用进来。” 季沛霖闭上眼,深深呼吸,将那一霎那的悸动强压下去。 不该这样、不该这样……他不停暗示自己,努力回想最近最紧急的政务,终于使精神力平稳。 他这才睁开眼,镜头里顾茉莉恰好抬眸,目光再次相触,仿佛跨越山海、星辰,宛如黑洞爆炸,一股巨大的、突然的陌生情愫疯一样涌进季沛霖脑海。 轰—— 辛署看着顷刻间灰飞烟灭的大楼,目瞪口呆。 执行官大人,这是……又进阶了? * 直播间里对此一无所知,顾茉莉将监控从头看到尾,始终安静未发一言。 监控当然看不出问题,从严恒进入酒吧,到他惊慌的往前冲,他的动作、神色没有一丝异样,中间可能为了找人,身形在镜头里消失了十数秒,等再次出现时已是满脸焦急之态。 周亦航和郭琳还是小瞧了他。 不管是删监控,还是篡改,在他这里都是没办法的事后补救之策,愚蠢且被动。他会做的,是在一开始就不留下半点把柄。 这甚至说不上什么策略,仅仅是常年行为处事下的一个小习惯。 严恒垂首站着,面庞白皙清隽,鼻子挺而直,其实单看五官,他属于秀气t雅致,就像大学里品学兼优的学长,仔细瞧犹带着两分青涩,让人恍然想起,原来他也才二十几岁。 只是那份年轻被压在了雷打不动的金丝眼镜和西装革履之下,让他比实际年纪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普通人总认为权贵子弟大多纨绔不成器,最多守城,无法开拓,甚至有句话“不怕富二代花天酒地,就怕他们想证明自己”,但真的是这样吗? 不过是失败的更容易引起关注罢了。 他们天生拥有的资源、背后无数双推动他们往前走的手,注定了他们比普通人更容易获得成功。 而作为普通人出身、只能靠受资助才能上学的严恒,想要在这个圈子立足、尤其还能压得过堂堂顾氏太子爷,其中付出的努力和艰辛常人同样无法想象。 他不是一开始就在这个阶层,他是一步步爬上来的。 顾茉莉看了看他,交代经理,“麻烦您将监控拷贝一份,后面可能还需要。” “好的。” 严恒抬起眼,顾茉莉已经收回了目光,转身朝外走。等到了车上,她也是低头刷着手机,时不时点一点,不知道在做什么。 严恒心口发沉,这种情态的她,他第一次见。 “顾总……” “严秘书。”顾茉莉没有抬头,纤长的睫毛如蝶翼微敛,遮住了其下那双流光溢彩的眼。 “我选了几套衣服,能麻烦你待会帮我送给郭琳姐他们吗?” 本来打算去店里试,可惜连商场门都没进就改了道,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她垂眸,将刚选中的款式加入清单。 严恒望着车前正匆匆过斑马线的行人,大家擦肩而过,奔赴不同的方向,丝毫不在意身侧走过了哪些人。 因为他们都是过客。 相遇不代表什么,人都是健忘的,假如之后再没有遇见,即使有过短暂的相交,也会很快抛诸脑后。 他不想那样。 严恒俯首低眉,如往常般应好,眼底的情绪却浓得谁也看不懂。 * “顾小姐回来了。” 大门一打开,正跟翟庭琛汇报工作的徐峰就下意识回过头,果见顾茉莉和严恒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他忙迎上去,“今天厨房做了巧克力布丁和法式千层酥,您要不要尝一尝?” “待会吧,谢谢。”顾茉莉朝他礼貌的点点头,笑容轻浅,瞧着并无异样。 翟庭琛却微微皱起眉,眼神扫过后面的严恒,他低着头,距离不远不近,一派恭谨静默的姿态。 徐峰同样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第一反应便是看向翟庭琛,而后突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刚有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还等着严秘书签收呢,走走走,严秘书,你快跟我去一趟!”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严恒就往外走,严恒本能的要反抗,想到什么,刚抬起的手又放下了,最后瞥了某个身影一眼,还是顺从的跟着出去了。 “怎么了?”翟庭琛递给顾茉莉一杯牛奶,目光含着丝担忧,“相处不顺利?” 出去时还兴高采烈,回来后却隐隐透着些疲惫,而且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顾茉莉摇摇头,接过牛奶慢慢喝了一口,想起她给郭琳买的那杯,现在恐怕早凉得不能喝了吧? 她放下杯子,“没事,只是有点累。” “那上去休息会吧。”她不说,翟庭琛便也不继续问,“屋里点了助眠的香,对身体有益的。” 他眸光温柔,仿佛这是最重要的事。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32节 顾茉莉上楼的步伐一顿,扶着楼梯扶手半晌,“翟先生,你觉得刨根问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 “如果一件事……没有证据表明它发生了,只要你当它没发生,就能维持现状,留住两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可一旦追根究底,无论什么结果,好像都会失去一个……这时候你是选择忽视,还是坚持找到真相?” “你不是已经有决定了吗?” 翟庭琛面容柔和,唇角的笑意如暖流慢慢铺展,“你说那是‘真相’。” 是真相,那就有寻找的意义,哪怕这件事并没有造成实质上的影响和后果,但你的表现证明你很在意,在意真相到底是什么。 那就去找吧。 “坚持你所坚持的,即使它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 如果因此失去某样东西,也不要伤心,只能说他本身就与你的价值观相悖,失去并不可惜。” 成年人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而是越来越多的灰色,随着年龄的增长、接触的人和事越多,对于“对错”、“善恶”、“正义”的坚持似乎也日渐减少,为了利益,人性恶到什么程度都不稀奇。 可是她不同。 翟庭琛看着她的眼睛,她的底色是白色,让人自惭形秽、又忍不住向往追逐的白。 他轻轻一笑,“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你才是这世界唯一的主角,其他人都是配角,只为了让你不那么孤单的存在。” 顾茉莉怔住,有一瞬脑海里似乎划过了什么,让她都忍不住手指蜷缩。 唯一的……主角吗? 【“你是这世界唯一的主角”,那是不是也是他的?他是为了陪伴她才存在的……是在表白吧?是吧、是吧!】 【还以为翟翟是只会做不会说类型,没想到也满会说情话嘛】 【其实……这句话也是事实哎,小茉莉是主播,确实是这个直播间独一无二的主角啊。】 【可是他们又不知道。】 是啊,他们不知道。 顾茉莉松开手,眸中笑意如水,“谢谢你,翟先生。” 翟庭琛注视着她上了楼、进了房间,这才嘱咐一直未走远的徐峰。 “让厨房准备些好克化的点心和粥,注意温着别凉了。” 徐峰瞅了瞅楼上,有些不放心,“不用管吗?” “她会更希望自己去找。” 翟庭琛抚着衣袖,没了那个人,他脸上的笑容和柔和好像也尽皆褪去了,又成了清冷淡漠的翟二爷。 “严恒呢?”说起这个名字,他的声音愈发平淡。 “带着东西走了,应该是给那边送过去。” “我记得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对。”徐峰偷眼打量他的神色,“高中早恋谈了个女朋友,小年轻没经验怀了孕,对方父母闹到学校,两人都被开除了。听说现在准备结婚,只是彩礼一直谈不拢。” 翟庭琛轻嗯了声,并没有多余表示,但是徐峰跟着他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不高兴了,想敲打严秘书啊。 因为他让顾小姐为难了? 翟庭琛攥了攥佛珠,不仅如此,还因为他不谨慎,将灰色摆到了她面前。 她的世界就该纯白无暇,不染尘埃。 ——茉莉虽坚韧,但他更想保护她一辈子不受风吹雨打。 * 手机铃声响起时,严恒正好将车停在“顾枫杭”住所楼下。 他瞥了眼来电显示,陌生号码。 想了想,他还是按了接听,“你好?” “……”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才传来一道明显透着紧张的声音,“恒恒,是我,妈妈……” 严恒攥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嗓音听不出情绪,“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很久没有联系,想知道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谈女朋友?”话筒那头带着讨好和无措,只听声音,似乎都能想象得出一位满脸局促、不停搓着手,想关心儿子却不知道怎么关心的沧桑母亲。 严恒却嘴角轻勾,笑得格外讽刺,“要钱?” 对面呼吸一重,良久没有说话。 “没有。”严恒一字一顿,音量很轻,却显得又沉又重。 “我是你妈!”对面终于不再伏低做小,尖利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再怎么样,你都对我有赡养义务!” “那你就去告。”严恒面不改色,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番作态,“我等着你的传票。”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他直接挂了电话,顺手拉黑了那个号码,而后将手机一扔。 镜片后他的眉眼分外冷沉。 相似的情形几年前发生过一回,当时他面临毕业,因成绩优异、能力出众,多家企业抛来橄榄枝,然后他的父母就突然找到了学校,又哭又闹,骂他忘恩负义,指责他到了大城市就不管亲人,对他极尽污蔑,最后还以跳楼威胁,害得他差点被学校开除。 是他找了老顾总,进了顾氏做秘书,事情才得以平息。 巧合吗? 他蓦地嗤笑,这么多年了,他们的手段还是这些,换汤不换药。 要么说他讨厌有钱人呢,威胁人都不明着来,末了还得让他对他们感恩戴德。 严恒狠狠闭上眼,放任自己靠向椅t背。 他能猜到这番手笔出自谁,也大概清楚为的什么,这次确实是他错了,不过不是错在对“顾枫杭”起了恶念,而是没有一开始就想办法解决他。 不该顾忌那么一点恩情的…… 他一下一下捏着右手大拇指,宽敞的车内寂静无声,似乎就连呼吸都轻不可闻。几息后,他睁开眼,恰巧郭琳从楼上下来,一边走一边低头点烟,美艳的脸上面无表情时瞧着攻击性十足。 他眼眸微眯,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再次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视线未从前方身影上离开。 “你好,h市看守所。” ----------------------- 作者有话说:零点还有六千六~宝们国庆快乐(^3^) 第22章 京圈茉莉花二二 【这家伙又要干什么??】 【再不敢叫他嘴硬心软严妈妈了,分明是腹黑心毒大豺狼啊】 【不关心狗男人,我只想让小茉莉赶紧去睡觉,明明已经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还在看监控,这都多少遍了!】 几十遍快有了吧? 顾茉莉捂住嘴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眼睛酸胀,眼尾不由溢出几滴生理性泪水,衬得那双眼雾蒙蒙的。 “打起精神、打起精神。”她双手不停拍打着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是皮肤实在娇嫩,几下就泛起了红,让直播间内众人好一阵心疼。 【轻点轻点呀!你的脸可比宝石还珍贵t_t】 【到底为什么翻来覆去看这段监控啊,想知道有没有处理过的痕迹?】 【想查清究竟是“哥哥”说谎,还是严秘书真“见死不救”吧……】 【是不是的,结果很重要吗?】 【对她而言很重要,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啊。】 这条弹幕一出,屏幕上静了会,有人不以为然,有人有所触动,但看着她熬得眼睛发红也还在坚持的模样,谁都说不出一句恶言。 即使恶贯满盈的坏人,也有向往光明的时候,因为那是人类骨子里自带的基因。 正如远古祖先只在白天活动,晚上需要找到栖息地以避免危险,对光明的渴望早已扎根于血脉之中,它代表着安全,代表着宁静。 而她,身上就有光。 那份光,干净、纯粹,是在看透黑暗之后仍能保持初心、坚持自己原则的阳光。温暖、柔和,不耀眼,却能感染其他人。 【说实话,我起初是被主播的颜吸引来的,真的太好看了,好看到让我觉得她即使是个坏女孩,我也会原谅她的程度,不过现在我发现,比起她的容貌,她那颗金子般的心更可贵。 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窗外天色渐黑,屋内却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光映照在顾茉莉脸上,衬得肌肤愈发莹白如玉,犹如黑夜中的明珠熠熠生辉。 物理角度来说,她确实在发光。 孔子说,“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但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很多时候严于律人、宽于待己,自己做不到的,反而希望别人能做到。 她又浅浅打了个哈欠,将有些蓬松的头发拨到脑后,第n次点开监控,重新慢倍数回放。 墙角古董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间里更加昏暗,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先是走到座钟前,将什么东西塞在了指针后面,本就极为轻微的声音立马消失,这时他才来到书桌旁。 桌前的人儿头枕着胳膊,呼吸平稳,就那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来人顿了顿,取出薄毯细细搭在她肩上,直到将她完全包裹。动作间腕上佛珠小幅度摆动,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直播间没休息的众人终于发现了他:【啊,是翟翟!】 【吓死我了,突然冒出来,差点以为是幽灵】 【他的脚步未免太轻了,幸好小茉莉睡了,不然铁定吓到】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33节 翟庭琛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感觉,好似在被谁窥探。他不着痕迹的四下扫视,窗户关得很严实,周围也并没有足以藏身的地方。 他拧了拧眉,暂时按下那丝异样,看向了还在亮着的电脑。 将声音调至静音,他也从头开始看。 监控不复杂,没有剪辑过的痕迹,可她还是看了很多遍。 只怕是知道“哥哥”不会无的放矢,理智上偏向他说的是事实,却又不想没有证据就定严恒的罪,正在试图寻找出另外的可能性。 比如其它角度的视频—— 监控没拍到的地方,有没有可能被别人拍到了? 当然有可能。 现在人都喜欢随时随地拿出手机拍摄、记录,尤其当时酒吧还在搞活动,不同方位的视频肯定有,但想在那么多人里找出恰巧拍到严恒的,无异于大海捞针。 翟庭琛望着顾茉莉熟睡的容颜,她轻蹙着眉,仿佛连睡梦中都不太安稳。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将显示屏旋转对着另一边,他则坐到了对面。 夜色朦胧,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微白,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桌前人的眉眼。 顾茉莉眼皮颤了颤,而后慢慢睁开,眼里还有浓浓的睡意。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似乎没有缓过来。 几秒后她猛地直起身,她怎么睡着了! 房间内阒无人声,连电脑都因有段时间没使用而进入休眠状态,她连忙敲了敲鼠标。 等屏幕再次亮起,界面上依旧是监控视频的画面。 “我有看到这里吗……”顾茉莉挠了挠脸,不是很确定。 那会实在太困了,眼睛盯着屏幕,脑子却转得很慢,全靠意志力强撑,之后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无意识的睡着了。 不过视频画面被放大了,集中在一个小角。 “或许是我睡着时,不小心碰到哪个按键了?”她嘟囔着,没放在心上,正准备先去洗把脸再回来继续看。 突然,她的视线定在了屏幕右下方。 人群拥挤中,一位染着棕色头发的女生兴奋地举着手机,似乎在录像,而她的斜前方、几乎快出了画面的地方,有副金丝眼镜露出了半边。 * 稍显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时,翟庭琛正坐在沙发上,手边罕见的没有放杯茶,而是摆上了咖啡。 听见动静,他含笑抬眸,就见顾茉莉匆匆从楼上下来,长发在身后飞舞,有点凌乱却美得动人心魄。 她跑到他身边,眼神亮晶晶,灿若星辰。 “翟先生,能不能让徐助理帮我找个人!” 翟庭琛唇角微弯,嗓音温和低沉,“好啊。”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多问,更没有邀功,仿佛昨晚他从没进去过,也没有在里熬了几小时。 说什么呢? 他看着她的笑靥,如是想。 说了她会愧疚、会感激、会自责,不如就这样放松的、愉悦的笑着。 他垂下眼,也跟着笑了。 * 找到监控里的人和她拍的视频,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不是件难事。事实上那个女生也想联系顾茉莉,只是苦于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我还尝试给顾氏官博发了几次私信,可惜都没有回应。”刘萱挠挠头,神色有些忐忑。 “那天我本来只想拍一下酒吧的环境,也没注意到拍到了什么,还是后来准备发朋友圈时发现……嗯,严秘书表情不太对……” 她刚看到都吓了一跳,不是说神情多夸张恐怖,他嘴角噙着笑,面容也很柔和,但是周身那种气场,配上酒吧昏暗的环境,就像暗夜里灌木丛中隐藏着一双冰冷的眼,让人情不自禁汗毛倒竖。 “我之前在新闻上看到过你们,知道你很信任他,所以……就想给你提个醒。”刘萱不好意思一笑。 以她看小说多年的经验,柔弱富有大小姐和腹黑草根男秘书这种配置,怎么瞧都是前者被渣被伤害,然后被后者霸占家产,骗钱骗色骗感情,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恋爱脑要不得,有钱包多少小鲜肉不行,干嘛要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虽然那颗歪脖子树长得还可以,但凤凰男坚决不能要! “咳咳咳!”徐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现在的女生都这么彪悍吗?还包小鲜肉…… 他觑了眼不动如山的老板,忍不住背过身偷笑。 以老板的容貌确实能当这个小鲜肉。 “……我知道,谢谢你。”顾茉莉脸色微红,忍着窘迫拿出手机,“我的电话是——” 她报了串号码,语调轻柔,每个数字都说得很认真,“以后如果你想联系我,可以打电话,也可以发消息,vx也是这个。” 啊? 刘萱懵了,这就要到号码t了?她这就有了女首富的电话号码和微信了?! 直到对方离开,她仍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回不过神,手指颤抖的点下去,听筒发出“嘟嘟”两声后,婉转悠扬的女声接了起来,“萱萱?” …… “啊!!” 顾茉莉回头,望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不由笑弯了眼。 反射弧有点长呀。 “喜欢她?”翟庭琛为她拉开车门,笑问。 “嗯。”顾茉莉转过身,明亮的眼里仿佛盛着星星。 “刚才她给我看她发的私信时,不小心点错了,翻到了别的消息,虽然很快点出去,但我看到了,她在联络其他人不要发那天我出现在酒吧的照片或视频。” “她在保护我。” 素昧平生,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她就能这么护着她,这种毫无缘由的爱很珍贵。 翟庭琛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看得到别人的爱、事事有回应,更珍贵。 “接下来去哪?” “找我哥。”顾茉莉攥着手机,“对严秘书……我想知道他的想法。” 严恒怀有恶意的对象是他,她不能代替苦主擅自决定是原谅还是处罚。 即使目前为止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翟庭琛点点头,看着她坐进车里。徐峰站在他身后,声音几不可闻:“严秘书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 翟庭琛没言语,有那么个家世拖累,与顾氏太子爷有嫌隙,还能稳稳待在集团核心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能被扳倒? 他厌恶上层阶级,讨厌被支配的命运,瞧不上他们虚伪的作态和手段,然而其实早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然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 翟庭琛抚了抚佛珠,神色平淡。他提起他的原生家庭,是警告,也是提醒。 相信他能明白。 * 严恒当然明白,他走到今天,最擅长的就是学习。 他凝视着楼下刚停下的车,嘴角微微抿起,“我们顾总为你当真费了不少心。” 语气很复杂,有些不悦,又有些心疼。 “还不是你害的!”郭琳爆脾气,狠狠将烟蒂扔到地上,“我们到底哪惹你了!” 严恒挪回视线,没看她,而是看向了默不作声的周亦航。 “你的出现就是个错误。” 不管他是真的顾少还是假的,只要他身为“顾茉莉的哥哥”,那就是错的。 “顾总不需要兄长。” 周亦航手指一抽,缓缓抬起眼,“你似乎一直都只叫她顾总。” 别人大多会下意识称呼“顾小姐”,再亲近一点唤“茉莉”,但严恒不会,从他见到他们起,无论什么情况,他都是叫她“顾总”。 “怎么,你也知道你配不上她?”他勾了勾唇,第一次露出了他的锋芒。 “我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旁,那个翟二爷也能,其他人都能,只有你,只配站在她身后,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他张开嘴,冷冷吐出三个字:“像老鼠。” 藏在主人家,暗戳戳惦记主人宝物的老鼠。 严恒眸光骤然一厉,快走几步揪住他的衣领。周亦航并不反抗,冷冷淡淡的看着他,眼里都是“你敢吗?” 严恒捏紧拳头,扬起就要砸下,郭琳吓得惊呼,“阿航!” 与此同时,门铃突兀的响了起来。 周亦航没回头,只盯着严恒,讥讽之色愈浓。严恒的拳头滞在半空,紧了松、松了紧,随即他蓦然一笑,放下手,还仔细的替他整了整衣领。 “‘顾少’,记住我说的话。” 他往房间走,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我觉得相比起我,您更像只老鼠哦。” 狭窄闭塞的屋子,永远黑色的衣服,以及——不敢展现的真面目。 他侧过身,镜片下的眼眸幽深冰冷,“以前我觉得你可有可无,现在我觉得你还是在阴沟里待着比较好。” 那张脸真的很碍眼。 他的目光在他额上转了转,意味深长笑了笑,开门进了唯一的一间卧室。 “他什么意思?!”郭琳惊疑不定,这是发现什么了? 周亦航站在原地,门外铃声还在继续,他盯着脚尖,几秒后面无异色的打开门。 “哥,我找到证据了!”顾茉莉开心地举着手机,是一种大事被解决后的放松和愉悦,“你看。” 周亦航看着她,她眼里有熬夜后留下的红血丝,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可眼神清透明净一如既往,光线从她身后跃进来,映衬着她的面色宛如透明,眉间比他初见她时多了分羸弱。 因为他吗?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34节 他以为她不会在意的…… 对绝大部分人而言,这件事真是件小事,谁都不是君子,都有产生恶念的时候,区别在于有些人实施了,有些人只是想想。 实施的必然要受到处罚,那没做、只在心底暗骂的,难道都要予以谴责吗? ——她本来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带过的,可她没有,反而愿意耗费时间、精力找证据,只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周亦航抿紧唇,过去他习惯了做个有钱人眼里的蝼蚁,却不知道被一个人真正看进去,原来……是这么令人酸涩的感觉。 心里满满胀胀,好像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想要溢出来。 他喉咙滚了滚,尽管极力抑制,嗓音依旧带上了几分干哑。 “谢谢。”谢谢你的在意和维护,让他体会到了难得的温暖。 很奇怪的,他就是毫无缘由的相信,就算他现在不是“她哥”,哪怕作为一个陌生人,只要他遭受了同样的事情,她也还是会不辞辛苦的为他奔忙。 周亦航望进她的眼,那里他的倒影清晰可见。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的心就如她的眼,像琉璃般内外明澈、净无瑕疵,单纯而神秘,折射光也改变光,宁静也富有力量。 这一刻,他突然无比厌恶起自己,第一次清晰意识到,他的欺骗有多可恶。 “哥?”顾茉莉说了半天不见他回答,不由奇怪地歪歪头,“你有在听吗?” “……抱歉。”周亦航回神,眸光黝黑,“你刚才说什么?” 顾茉莉担心地看了看他,总觉得他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好像……好像更沉寂了,几乎快要与他身上黑色的衣服融为一体。 “没事,有点累而已。”周亦航尽量放松表情,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对严秘书,哥你的想法?” 周亦航垂眸,沉默了会才淡声开口:“算了吧,不是什么大事。” 顾茉莉张了张嘴,他挪开视线盯着斜侧方,莫名不想与她对视。 “回来后我也仔细想了想,确实是我小题大做了。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不知道和他之间具体有什么纠葛,但他对我产生恶意肯定不会毫无缘由,或许是我先对他不好,也或许天生气场不和……但不管怎么样,仅仅以一个似是而非的眼神就给人定罪,未免太过牵强,毕竟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做。” 不是所有人都有见义勇为的义务,何况当时现场那么多人,有人离他很近,同样没有反应过来。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很不必苛责太过。” 屋里传来“咚”的一声,好像什么掉到了地上,周亦航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听见。 顾茉莉看看他,又望望他身后,犹豫地问:“有……有人在吗?” “郭琳,我们正准备吃饭。”周亦航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要不要一起吃”之类的话。 这就有点赶客的意思了。 顾茉莉眨眨眼,捕捉到了这层含义。 “啊……那哥你们快吃饭吧,我先回了!”她转身,快走几步,忍不住又回头去看。 周亦航面容紧绷,在她回身前迅速关上了门,顾茉莉只来得及瞧见一抹消失的衣角。 她神色黯了黯,下楼时身影瞧着有些没精打采,看得直播间内众人又心疼又气愤。 【这个周亦航怎么回事,本来就是他欺骗在先,不但不感到愧疚,还在小茉莉辛苦为他找证据之后这么对她,啊啊啊气死了,好想和他打一架!】 【机甲系xx届学员请求出战!】 【第三十九军第一百一十二师xxx请求出战!】 【楼上,执行官大人很可能也在这个直播间……】 下一秒,那个弹幕姓名框的颜色变成了灰色,表示对方已下线,惹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顾茉莉抬头,似乎是阳光太耀眼,她眼眸弯了弯,刚刚接通的手机里传来熟悉的沉稳声音。 “顾总?” “严秘书,你现在在哪里?” 严恒隐在窗边望着楼下单薄的背影,语调微微放柔,“刚从商场出来。” “买东西吗?” “嗯,给顾少再添置些物品。”他的声音透着笑意,“您昨天买的都是外衣。” 顾茉莉思t索了几秒才明白他指的什么,不禁面露赧然。忘了忘了,忘了贴身衣物也是必需品了,不过那个她买确实也不太方便。 “你有心了……” “我应该做的。”严恒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声音却真挚又诚恳。 “对不起顾总,之前是我一时想差了,顾少提到了公司,我担心他和您争……我知道您不在乎,但是我和公司其他员工很在乎,是您将摇摇欲坠的集团重新带上了正轨,这时候他来摘桃子,我不甘心,更不想让顾氏再出现波折,一时情绪上头才……” 他越说声音越低,状似懊恼,“我向您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他会更加小心,绝不会再让人抓到一丁点把柄,再影响到她。 严恒瞥了眼屋内的另外两人,眼尾轻轻扬起,神色是与语气截然相反的漫不经心,“嗯,我会好好向顾少道歉的,努力取得他的‘谅解’。” 郭琳简直要被他的无耻气死,左右瞧瞧,猛地抄起桌上的杯子就砸了过去。 茶水四溅,严恒挂掉电话,往旁边避了避,可还是有点点痕迹沾染了裤腿。 他扫了一眼,并不见动怒,反而饶有兴致,“或许你该再砸点,从你们这里离开,我就一身狼狈,想必顾总的气更容易消。” “你!”郭琳哪里见过这样的人,指着他手指都在抖。 不仅上门威胁,还要倒打一耙? “王八蛋!” 严恒对她的谩骂充耳不闻,掸掸衣袖就准备离开。他确实没有骗顾茉莉,他去了商场,也买了内衣服送过来,只不过将来之后的过程省略了。 “你说到做到。”周亦航突然出声。 严恒淡淡看过去,他站在门侧一动不动。 这栋房子朝向不好,屋里又逼仄,即使太阳正盛时,也照不到阳光,此刻他待在暗影里,眉眼瞧不分明,但他能感受到他冷冽的目光正盯着他。 他不在意一笑,“只要你不找我麻烦,马杰就不会反控她卖假酒。” “老子从来没有卖过假酒!”郭琳双眼冒火。 一个小时前,这家伙出现在门口,她正想翻个白眼将他拒之门外,谁料他笑着丢下一句:“马杰想脱罪,打算指控你卖假酒,他才气不过动手理论。” 她又惊又怒,怎么也想不到他能这么卑鄙! 就为了……就为了不离开那个人的身边? “如果被她知道。”她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冷静,“如果让她知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再靠近她一步!” 严恒顿住脚,霎那间脸庞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冻得吓人,嘴唇紧抿,眼神锐利,望向她时宛若利刃。 “被她知道的后果,你们不会想尝试。” 郭琳后背一阵发凉,那感觉就像在丛林中遇见一条毒蛇,进不得、退不得,只能看着那条毒蛇吐着蛇信子,随后隐在草丛中不见了。 但她不会觉得安全,而是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它又从哪窜出来,冷不丁咬她一口。 “阿航。”她声音轻飘飘的,仿若落不到地上的浮萍。 “你真的做错了。” 不该冒充别人身份,不该—— 来到那个人身边,让她看到了你,也唤醒了她身侧的恶龙。 ----------------------- 作者有话说:明天零点见 第23章 京圈茉莉花二三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严恒尽职尽责做着他的严秘书,规行矩步、从不越轨,对待“顾枫杭”不说恭谨有加,那也是分寸拿捏非常到位。 “顾枫杭”态度一如既往,对他的改变不见喜,也不见恶,仿佛真的恩怨一笔勾销。 倒是郭琳每次见了严恒,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任谁瞧都知道她对他有意见,可当顾茉莉问起,她又闭口不谈。 就在这样平静又隐隐透着古怪的氛围里,回京的日子到了。 还是那个机场,不过这回没了两侧拥挤的人群。 “昨天娱乐圈著名狗仔爆了个大瓜,有个演古装剧爆火的男明星被举报tsls,随后多名前女友出来锤他出轨、yuepao,险些让服务器都瘫痪了。” 乔曦走在顾茉莉身边,偷偷和她八卦,这次她也和他们一起回京市—— 来自二爷的命令,以后她就是顾小姐的专属保镖了。 乔曦心里乐滋滋的,她也说不上来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就是觉得待在这个人身边,连空气都是甜的。 对方身上好像有一种令人沉迷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卸下心房。 “我之前差点见到他了。”她如同和闺蜜吐槽般,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就那天我来接你们的时候,周围不是好多粉丝吗,都是来接他的,现在一个都不见了,估计全躲在家里哭呢。” 说到这里,她先是笑了两声,想起什么突然眼睛一亮。 “你们应该是同一航班,你见到了吗,是不是真像网上那些精修图一样帅?” “没见到。”顾茉莉懵懵地摇头,看向万能哆啦a梦严恒,“一个航班吗?” “不清楚。”严恒微笑,“我不关注娱乐圈,不太清楚说的是谁。” “就那个崇明……” 翟庭琛望过来,目光淡淡,不过随意一瞥,就叫乔曦立马闭上了嘴。 糟糕,得意忘形了。 气氛静了下来,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右方拐角处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听到崇明两个字后,僵硬地顿在原地。 他戴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帽檐压得极低,还将卫衣的帽子扣了上来,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一路左瞧右瞧,似乎就怕被人发现。 以往他都是前呼后拥,转眼却犹如做贼般东躲西藏。 崇明攥紧拳头,鬼使神差抬起头,打量说他“闲话”的人。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35节 然而下一秒他猛地瞪大了眼。 那个人……那个男人…… 他死死盯着身着长衫的男人,因为位置的巧妙,他没能看到他旁边的顾茉莉,只看到了他以及他身后不远处的两名保镖。 正是那日在飞机上拦着他的魁梧大汉。 然后他便被查了。 崇明咬住后槽牙,口罩下面容逐渐扭曲,原来是他搞的鬼! 郭琳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着,视线无意中瞥见墙角的人,不由奇怪地眨眨眼。 怎么感觉他在发抖?捂得那么严实还冷,不会有毛病吧? 她摸了摸鼻尖,快走几步挡住顾茉莉的斜后方,状似不耐烦地催促:“还没到吗?” “快啦,就在前面。”顾茉莉本能的朝侧面转头,笑盈盈安抚,正巧与那个怪人相背而过。 郭琳撇撇嘴,没再说话,眼角余光却时刻关注着另一边的动向。 不管他是有毛病,还是不舒服,都与她无关。 她冷静地想,她可不是那个心软又没戒心的大小姐。 周亦航看了看她,唇角微微一抽,你的身体语言可不是这么说的。 戒心重,却对她卸下防备; 不心软,却下意识首先保护她。 他望向顾茉莉,她马上察觉,对他灿烂一笑,他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 很浅,很亮。 她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 飞机平稳落地京市,伴随着周亦航正式出现在人前,顾氏前太子爷回归的消息一时间甚嚣尘上,顾氏集团和顾茉莉的热度再次膨胀,所有人都在观望后续发展。 是兄妹相争,还是兄友妹恭? 发给“顾枫杭”的邀约纷至沓来,关切的、心怀叵测的、担忧的,各方思量,纷扰不断,京市安宁的湖面再次泛起波澜。 然而,在顾氏股票刚刚有所波动时,另一则消息又将动荡强势压了下去—— 顾少受伤失忆,需要调养,暂时不参与集团所有事务。 石子落入湖面,啪嗒,一声细微轻响,而后沉入湖底消失不见。湖依然是那个湖,宽广而水波不兴。 “废物。”顾琤气得将手机一扔,“亏得大哥以前还天天夸他,就这能耐?” 原本指望坐山观虎斗,再趁机捡捡漏,谁知人家斗都不斗,直接躲了。 “窝囊废!” “爸,你说什么呢!” 顾姣姣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瞬间臊得满脸通红,哪有这样的,亲叔叔巴不得侄子侄女斗起来? 她又急又怒,“您别忘了,要不是茉莉替你还了赌债,咱们恐怕连个住的地方都没了!” “她那是帮我还赌债吗?她那是明抢!整整5%的股份,就换了那么点钱,呸,假仁假义。” 顾琤举着酒瓶就咕噜噜灌,酒水洒了一半将衣服都打湿了也不管。 自从嗜赌的事被当众揭穿后,他就一直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也不装“妻管严”了,天天醉生梦死,喝多了就发酒疯,谁都拉不住。 顾姣姣尴尬地瞄了眼身边,“不好意思,我爸t平时其实不这样……” “没事。”郁栩文依然一派温文尔雅,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看来今天不大方便,那我改日再来拜访吧。” “……好,我送你。”顾皎皎面色有些难堪,跟着他往外走。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栩文哥,谢谢你来看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被原来的圈子除名了,宴会不再邀请她,早先关系不错的小姐妹也不再叫她一起玩。 就连……就连裴阿姨自从那次宴会后也没有再联系过她。 顾皎皎盯着脚下,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以往她能那么肆意,除了顾家小姐的名头外,还有裴阿姨对她的看重—— 她让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未来的叶氏夫人。 本来即使没了顾家,她也不会变成如今“无人问津”的地步,但是可惜另一层后盾被她作没了。 当时怎么就会产生那么可笑的念头呢?成为他的小舅妈让他后悔…… 何其荒诞,就像被鬼迷了心窍。 顾姣姣自嘲一笑,怪不得叶骁总说她骄纵任性,是被惯坏了。 确实啊,惯得她都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你别想太多,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妹妹,肯定不会不管你。”郁栩文温声宽慰,“就是叶骁,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惦记着你。” 顾皎皎睫毛颤了颤,听到这个名字,仍然免不了心神波动。 “叶骁哥……他还好吗?” “最近不大好。”郁栩文叹了口气,似乎十分苦恼,“去了一趟h市,回来后不知怎地就病了,现在还在医院呢。” “病了?!”顾皎皎大惊失色,“要紧吗?” “都起不了身了,饭也不吃,裴阿姨愁得天天哭。” “怎么会这样……”顾皎皎不自觉咬住手指,满脸失魂落魄。 她以为没了她的“纠缠”他会过得很开心,猛然间得知他的情况居然比她还糟糕,她既担忧又难受,可是心底最深处也有一点点小小的窃喜。 看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痛苦,他也不遑多让,那是不是说明她于他而言,并不是毫无影响? 郁栩文坐上车,扫了眼后视镜里的她,垂眸笑了笑。 好兄弟给他送了份大礼,他不回礼怎么对得起他那份厚爱。 他调转车头朝另一方向驶去,镜中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点。 “小声点。”顾茉莉竖起食指轻轻嘘了声,“木铎睡着了。” 严恒瞄了瞄地上快要搭好的乐高和蜷缩在她身侧酣睡的猫,眼里划过道暗光。 有些人确实精于算计,自己不能来,就放他的猫,不仅让人一见猫就想到他,还能借着猫的事经常联系。 就连这个乐高,都是他打着“猫喜欢的玩具”的幌子送的,当真是人不在却处处有他的影子。 “翟二爷又出差了吗?” 他压低声音,俯身拿过一旁沙发上的薄毯,细细搭在顾茉莉腿上,仿若不经意的道:“没听徐助提起啊。” “没有,是木铎这家伙想我了,在家闹脾气不吃饭呢。”顾茉莉笑着揉揉猫儿袒露在外的肚皮,月牙弯弯,“就像小孩子一样。” 说得好像你见过小孩子什么样似的。 严恒暗自磨牙,这么拙劣的借口都信,被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毕竟是人家的猫,总这么养着不好吧?” “没事,翟先生平时忙,白天也顾不上它,等晚上会来接的。” 那岂不是每天都要见? 严恒险些就要翻白眼,还真跟养孩子一样了,到点就来接。 他盯着那只猫,眼神逐渐危险。 木铎似有所觉,娇小的身体抖了抖,本能的靠近暖源。顾茉莉忙将毯子盖到它身上,动作无比轻柔,脸上尽是怜爱。 “小家伙冷了。” “……” 严恒挪开视线,眼不见为净,终于提起进来的目的,“郁少来了。” “谁?”顾茉莉茫然地眨眨眼,一时没想起他说的是谁。 事实上她和郁栩文的接触真的不多,第一次山上时,她满心悲伤,根本顾不上现场有哪些人;第二次叶老寿宴,同样只是打过招呼,可那天和她打招呼的人如过江之鲫,哪能每个都记住。 要说印象深刻,只有叶骁和裴肃。 一个因为当日“可爱的失误”而让她每每记起都想笑,一个“低血糖”被她帮助过,还曾同乘一段路,之后在医院时又再次遇见。 他反应灵敏、“避女如避蛇蝎”,却主动提出要握手。 总之,都有点“怪”。 严恒嘴角微勾,外面斗得风生水起,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引起风暴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一个不知他是谁,一个是“怪人”。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喜可贺。 “他是郁氏接班人,如今郁氏大部分事务都由他负责,以往或许和顾少有过几分交情,听闻他回来了,特意过来探望。”他简洁明了的解释,唇边的笑愈发明显。 顾茉莉奇怪地瞧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 “既然来探望哥哥,就带去找哥哥呀,告诉我干什么?” “您是一家之主,当然要和您报备一声。”严恒开玩笑,心情肉眼可见的好。 “那我这就去叫顾少下来?” “嗯。”顾茉莉瞅了他一眼又一眼,只觉男人的心真难捉摸,一会生气一会高兴的。 “这些事以后不用告诉我,哥哥有他的交际圈……欸?”说到这里她忽地一拍掌,神色兴奋起来,“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办场宴会,将哥哥认识的人都请来,见得多了,也许能想起点什么呢?” “行啊。”严恒笑容不变,十分利落的应了,“我来准备。” “嗯,越快越好!”顾茉莉想了想,补充,“还有郭琳姐,如果她有其他想邀请的人,别忘了一起接来。” “好的。”她说什么,严恒应什么,他知道上次的事还没过,在“顾枫杭”的事情上,他不能再出现任何差错。 但是他不能,别人可以。 他回首望向二楼,从翟庭琛的身上他学到一个道理,借刀杀人往往比亲身上阵有用得多。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36节 顾茉莉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低下头打量刚刚搭建完好的城堡。 城堡呈三角形,下方是绵延环绕的城墙和高高伫立的城门,上方旗帜飘扬。 物理学上,三角形是最稳固的结构,也是能最大程度节省材料的结构。 两个底角支撑顶角,形成无法轻易打破的格局,正如现今的顾氏,严恒、“顾枫杭”,以及—— 最上方的她。 她轻轻将一个小公主模样的人偶放到旗帜上,星眸浅浅,似碧波荡漾。 这样的结构还是别破坏了。 * 顾氏的宴会吸引了很多人,上至原老顾总夫妇的朋友,下至众多青年才俊和名门千金,几乎京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场了,热闹程度比起上次叶老爷子大寿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夜,一贯寂静、人迹罕至的龙山格外喧嚣,半山腰被灯光照耀,灿如白昼。盘山公路上一辆辆豪车接踵而至,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如有不知情的人瞧见,估计要以为此地正在上演一场豪车展。 庄园内有专人引领停靠,往日桀骜不驯、行驶在路上谁都不敢靠近的“四轮怪兽们”一个个乖顺得宛如孩童,让停哪便停哪,让向左打便左打。 等到它们的主人下车,皆是笑容满面,或明媚或含蓄,或西装革履,或高定礼服,一派珠光宝气、奢靡旖旎。 有些人自出生便在罗马,可如今他们却为奔赴他人而来,在这一刻,权势、地位、金钱仿佛都得以具象化。 人上人,人上还有人。 “真羡慕啊。” 郭琳趴在二楼栏杆处,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口香糖,语气说不上是什么意味。 “阿航,我得感谢你,没有你,我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这种场面。” 更别提亲自参与其中了。 她看着楼下一个个步入大厅的人,大部分都不认识,但有几个却曾经在网上或者报道中见过。 要么是数一数二的企业家,要么身居要职。 她吹了个泡泡,似笑非笑,“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上面的风景确实不错哈。” 周亦航站在她身侧,单手插兜。他今日难得打扮郑重,银灰色衬衣搭配深蓝色外套和同色系西裤,衬衫加入斜纹印花设计,使得整体不那么单调,增添一丝阳光活泼的气息。 他也盯着楼下,视线却不在那些客人身上。郭琳顺着望过去,轻易就找到了目标。 无它,实在是她太过耀眼。即使已经刻意收拢了t芳华,周身依旧明亮得好似有光圈闪烁。 她穿着浅绿色挂脖式礼服,微露美背,腰间褶皱尽显曼妙身姿,身后薄纱曳地,优雅又俏皮。长发盘起,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璧般的玉臂,全身除了耳饰外再无任何配饰,相比其他名媛低调得多,却无一人能忽视。 她一边走一边朝两侧的人群颔首,融融的笑意如一弯清泉,足以洗去一切凡尘忧愁。 从她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再没有移开半分,一路追随,直到她停留在另一个光华夺目的人面前。 风光朗月,君子世无双。 宛若日与月的碰撞,银河汇聚星辰,皎洁的月光下多了一道毫不逊色的光,清冷却温暖,清冷对着别人,温暖对着眼前的她。 好般配,这是在场人同一时间共同的心声。 长身玉立的男人面容柔和,轻声说着什么,婀娜翩跹的少女微仰头,侧颜晶莹无暇,顾盼流转间透露出自然而然的亲近。 映在有些人眼里却分外刺眼。 周亦航挪开视线,转身下楼。郭琳看看他,再看看楼下,也跟着往下走。 然而在他们之前,已有人先一步走了过去。 “顾小姐。”裴肃笑着伸出手,礼貌而绅士,“‘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见了您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也。” “您过誉了。”顾茉莉莞尔,也伸出右手。 本以为是简单的握手,谁知裴肃双手捧着她的手,屈起一膝、俯身轻轻亲吻了她的指尖,不过没有真正接触她的皮肤。 吻手礼,除了已婚女士,还可以对身份贵重的单身女性。如果去私人住所参加活动,也可以对女主人行吻手礼。 不是失礼,但就是让人莫名不爽。 “没想到裴先生这么崇尚外国礼仪。”郁栩文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神色讶异,似乎真的很意外。 “我记得您前不久在某大学的演讲中还提出了几点关于传承国学精粹的倡导……” 说到这里,他话锋突地一转,“您别误会,我不是说您说一套做一套,更不是指责您崇洋媚外,人都有喜好,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大家都能理解。” 理解? 这话说别人或许无关紧要,可是对裴肃这样身份的人而言,就差明白指出他“立场”有问题了。 默默待在最后的徐峰暗自觑了他一眼,这个郁少好像有点急了。 郁栩文确实急躁了,按他以往的性格,即使心里再不悦,嘴上也不会轻易得罪人。他习惯以温和的假面掩藏内心的思量,以无害遮掩獠牙,刚才这般举动于他几乎称得上失态。 他有些懊恼,可又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最近接连的受挫终是让他的耐心告罄,对于给他找了很多麻烦的裴肃,他无法做到像以往那样心平气和,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在那个人面前毫无存在感。 他望向右侧,眼神专注,“顾小姐,又见面了。” “郁先生。”顾茉莉笑容微敛,这么明显的讽刺,聪颖如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明净的双眸依次掠过两人,清灵灵的,透着一丝疑惑和担忧,仿佛想开解却由于不知道原因而无从下手。 倒是挺“操心”。 裴肃失笑,在众多注视下收回手,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微微凸出,有力又性感。 他没有戴手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衣帽间里各式各样、薄厚不一的手套再没有派上用场。 他拧了拧手腕,眼底闪过锋芒。 “首先很感谢郁少这么关注我,但很遗憾你好像并没有听完我的演讲,不然你该知道,我不仅倡导传承国学精髓,同时也提倡加强各国文化间交流。文化具有区域性,唯有交流、消融,才能共同发展。” 他盯着郁栩文,举重若轻,“郁少偏颇了。” 没有听全就在这大放厥词,随意给人扣大帽子,何其轻率,又何其恶毒。 眼见顾茉莉也面露不赞同,郁栩文才舒缓的气又堵在了嗓子眼。他扯了扯嘴角,半讥半讽,“裴先生当真两张口,若是能将这种务虚的本事用在务实上,想必大家都会受益无穷。” 只会说不会做,打官腔一把好手,实事没见做一件,尸位素餐! “不知郁少每年捐款几何,员工福利待遇是否完善?听闻郁氏近期有裁员计划,对于被裁人员的补偿措施是否到位?”裴肃也勾起唇,“像郁氏这般的大企业,合该多为社会做贡献才是。” 指责别人前先想想自己,占着那么多财富,也没见你回馈社会,哪来的脸说别人不做事。 顾茉莉眨眨眼,有种被扫射到的微妙感。 “顾氏已连续三年获得‘仲华慈善奖’,多次受到表彰。”严恒静默无声的出现在她身后,声音平静无波。 “员工待遇在业内首屈一指,每年都会通过校招录取部分应届生,至少五年内没有裁员计划。” “……” 顾茉莉抚着胸口,“你吓到我了!” 语气嗔怪,带着相处已久般的熟稔,与方才和裴肃、郁栩文打招呼时的礼貌客套相比,多了分鲜活,成功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郁栩文也不打嘴仗了,上下扫视严恒两眼,重新扬起完美无缺的笑容,竟是主动开了口。 “严秘书也在。” 相当能放得下身段,仿佛从未在背后轻慢地说过“他们从骨子里就不一样”。 裴肃挑眉,瞥过他,又睨了睨严恒,随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不知对着谁。 严恒低垂着眉眼,背脊挺直,态度不卑不亢的回应郁栩文,对于那声嗤笑恍若未闻。 周亦航和郭琳到达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看似和谐、实则暗潮涌动的画面。 女孩璀璨皎洁,被簇拥在中心如明珠生晕;俊朗非凡、气质卓越的男人们围绕在她身边,或笑语宴宴,或沉稳威严,或低调谨慎,灼灼其华,各有千秋,谁也掩不了谁的光芒。 可当女孩说话时,他们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专注的侧耳倾听,沉默的不再沉默,活跃的更加活跃,仿佛所有情绪都随着她而起、而落。 她笑,他们便也笑。她停下,他们便也不再热闹。 同频同振的背后,是他们对她共同的在意和呵护。 这场宴会的核心,不,应该说是现如今京圈的核心,此时此刻一目了然。 “幸好将股份还回去了。”吴冀翁不由轻叹。 如果说之前得到暗示要归还顾氏股份,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甘的话,见了今天的场面后,他是万不敢再起任何杂念。 有这么多人保驾护航,谁还敢妄图伸爪子? 况且这个便宜侄女本身能力也不差。 “有时间还是要多回娘家走走,你们之间到底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他转头交代妻子,“枫杭又失了忆,作为长辈应当多关心关心。” “啰嗦。”顾琪没好气瞪他,她又不是她那个窝囊废二哥,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 她瞅了眼不远处的一家三口,不屑冷哼,“还有脸来。” 脸皮都给扒了,里子、面子都没了,居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出现,不得不说心理素质真好。 她没有压低声音,顾琤和刘婕听见了,顾姣姣也听见了,顿时燥得面红耳赤。 “我说不来不来,你们非要硬拉着我来,还嫌上次丢人丢得不够吗!”她忍无可忍低吼,话语里全是抱怨。 任谁总被人以异样的目光打量,心情都得崩,尤其她从小就被娇惯着长大,更受不了这种落差。 “你以为这都是为了谁?”刘婕拽着她,不让她走。 她不好受,难道她就快活?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出嫁前富家千金,出嫁后豪门阔太,何时受过这种待遇。 从进来那刻她就想逃,可是不能啊。 她摸了摸女儿姣好的面颊,眼里有疼爱,有惋惜,还有一丝坚决。 她这辈子就这样了,丈夫嗜赌、嫁妆全赔了进去,想离婚,娘家不同意,那还能怎么办,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但是姣姣才二十几岁,还有大好的未来,不能、她也不允许她永远陷在这淌烂泥里。 “你不是担心叶骁吗,不来怎么知道他好不好?” 刘婕努力扬起笑,假装若无其事的调侃,“你是我生的,我还能不了解你,这些天吃不下、睡不好的,全都是因为他。”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37节 “谁……谁担心他了!”顾姣姣急急反驳,然而闪烁的眼神却暴露了她真实的想法。 怎么可能不担心,那是她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啊。 从懵懵懂懂到情窦初开,再到情根深种,贯穿了t她的整个青春,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就连糊涂的盯上裴肃,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她撇开脸,不想让母亲看见她通红的眼睛,谁知视线所及处,正好瞧见有道身影正缓缓迈入大厅。 瘦削、高挑,宽肩、窄腰,眼如桃花,面如潘玉,虽瞧着明显轻减不少,但依然风神俊朗。 顾姣姣睁大眼,情不自禁唤出声:“叶骁!” 顾茉莉听见了,下意识望过去,厅内众人的交谈声随之降下。严恒掀起眼皮,裴肃好整以暇,郁栩文目光微闪,复杂之色一掠而过。 周亦航站定在几人身侧,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没有看叶骁,而是盯着那个和光同尘般的人。 那个即使不说话、也无法让人忽视其存在感的男人。 “翟二爷。” 叶骁走上前,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下巴轻抬,锋芒毕露,一如往日叶大少的肆意飞扬。 “爷爷让我来向您道个歉。”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周末日万(^3^) 第24章 京圈茉莉花二四 奢华古典的大厅光芒璀璨,处处彰显着尊荣与品味,服务人员端着酒杯和饮料穿梭在人群中,不需明言就能了解到客人们的需求。角落里,坐着一整支小型交响乐队,悠扬的琴声飘荡在上空,好似将众人拉回到了欧洲中世纪时期。 这里是公主的城堡,也是骑士和贵族们争斗的竞技场。 没有武器,同样刀光剑影。 翟庭琛抬起头,淡淡转眸,漆黑的瞳仁瞧不出情绪。叶骁干脆利落俯下身,声音清朗、满含歉意—— “之前多有得罪,惹恼了您,我万分抱歉。爷爷说天权项目丢就丢了,权当给您的赔礼;损失也不要紧,这是我做错事的学费。经此一遭,我日后一定谨言慎行,决计不再乱开玩笑,望您原谅我这一回。” 此话一出,周围先是嘈杂,而后像是顾忌着什么,声音猛地停息。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大声交谈,只能打着眼色互相私语。 “这是怎么话说的,叶少得罪了二爷?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吗,天权那个项目本来要交给叶氏,前不久忽然毫无征兆的改成了吴氏,叶家前期投入全打了水漂,元气大伤……” “嘶!”有人倒抽一口气,“这也太狠了……” 叶家和翟家一向交好,准确来说,应该是叶家一直站在翟家这边,不算拥趸,那也是良好的合作者,不然人人眼馋的天权项目一开始不会交给他们。 当时消息一出来,不知多少人扼腕叹息,觉得叶家要就此一飞冲天了,谁成想现在反而成了致命打击。 这得犯多大的错,才能让翟二爷给这么严重的教训? “叶少做了什么?” “不知道,不过听说……”讨论声愈发降低,几乎不可闻,“听说和那位有关……” 一时间,顾茉莉感觉投向自己的视线越来越多,不同于刚才的惊艳和爱慕,多了很多复杂而混乱的东西。 比如可惜和忌惮。 可惜有如此强大的对手,名花只可远观,不能接近,因为谁都承受不起京圈之王的妒火。 忌惮她的影响力之大,才多长时间,她不仅稳定了顾氏,还拉拢了郁家、裴家,乃至翟家。 从此谁还能与她抗衡?怕不是京中格局都要重新洗牌,换她一家独大。 “老顾如果知道会有今天,估计得大笑着从地下蹦出来!” “早知道生女儿了,儿子一点用没有,只会闯祸,还得老子给他擦屁股。”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女儿,首先你得有她那样的品貌……” “也是……说起来,老顾相貌也不算多英俊,怎么一儿一女都这么出色,尤其女儿,简直不像人……啊,我是在夸她!” 附近响起几声窃笑,不知是嘲笑对方急切解释的态度,还是善意赞同他的表达。 顾琪听着耳边的讨论,目光不由望向被讨论的人,她的侄女。 她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完美无缺的五官,忍不住抬起酒杯打量自己的倒影。 “你说,我们像吗?”她有些迟疑,不是都说侄女像姑? 吴冀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像不像的,你没点数吗?套用儿子上网时曾说过的一句话:“你这是登月碰瓷。” 顾琪噎住,愤愤拍了拍他,又去看顾琤一家,尤其顾姣姣。 “堂姐妹也不像……” 一个小家碧玉、甜美怡人,一个与皓月同辉,没有可比性。 “枫杭也不像啊。”吴冀翁不以为意,果然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这么在意容貌。 “都像了大嫂了。” 顾琪想了想,记忆里枫杭小时候确实和大嫂有点像,大了倒是不怎么明显了。至于茉莉,她几乎没怎么见过,自然也不晓得她小时候和大嫂像不像。 不过双胞胎,应当是像的。 “像吗?”顾姣姣也在问父母,“茉莉像大伯母吗?” 她自小见大伯见的多,大伯母从生完孩子就一直体弱多病,除了重要节日,一般不出现。出现也是一副形销骨立的状态,她每次都不敢和她多说话,生怕哈口气都能将她吹倒,哪里还顾得上瞧她长什么样。 “不知道!”顾琤没好气,管她像不像的,像了如何,不像又如何,难道不像顾氏就能回到他手里吗? “不知道。”相比他的暴躁,刘婕显得心平气和许多。 “如果说你大伯母是深居简出,那茉莉就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不是这次……我都快忘了家里还有这么号人。” 不然当初也不会紧盯着顾琪了。 第二顺位继承人哪有第一威胁性大。 “可能这就是命吧。”刘婕叹气,大哥大嫂家运势就是强,不但以前不起眼的女儿厉害,连默认早没了的儿子都命大的回来了。 或许这是天意。 她揉揉女儿的头发,“茉莉没有同龄朋友,你有时间多找她出去玩,再怎么说,你们都是同根同源的姐妹。” 和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刘婕担心她起逆反心理,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大哥对姣姣比对亲女儿还好,但现在他不在了,亲爹又靠不住,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茉莉和枫杭这对兄妹。 论关系,她肯定和枫杭更亲近,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如果枫杭能早点回来,她绝对不说这话。 可事实是,枫杭晚了一步,如今顾氏茉莉当家,那她们即使不愿意,也得看她眼色。 “别犟,也别不服气。”她语重心长,唯恐女儿为了某些不可明说的嫉妒心做错事。 “你看叶骁,多骄傲的人,现在不也低了头?” 顾姣姣抿紧唇,注视着那个还弯着腰的身影,只觉眼前一阵模糊。 那么无所顾忌如风般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人,此刻当着众人的面低下了他一直昂着的头颅,将脸面、傲气全踩在了脚下,自负如他该有多难受啊。 只要一想想,她就觉得心像被谁揪住一般,生生的疼。 然而,她却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在无人得见的地方,被众人或嘲讽或同情地打量着的男人,他的嘴角正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面子算什么,骄傲算什么。 在那天他踩住刹车、猛打方向盘的时候,这些就已经全丢掉了。 在他在家人催促下狼狈的从h市赶回时,在爷爷举起藤鞭重重挥向他时,在母亲坐在床边一声声的哭泣中,都早已消失殆尽了。 他不明白,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怎么就像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就像他以前也不明白,不过是顾姣姣喜欢他、他不喜欢顾姣姣,怎么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渣男? 也许怨怼一早就种下了,他怨顾姣姣的纠缠,更讨厌周围人看似好心实则丝毫不顾及他意愿的调侃和劝说。 然后在又一次受到阻拦时彻底爆发。 他是人,不是木偶,让喜欢谁就喜欢谁,让不喜欢就不喜欢。 不让他喜欢,他偏要喜欢! 他要将一切阻拦的因素全部搬开,为了他心仪的那个人,也为了一直憋在胸口的那股气。 可是他失败了。 在他逐个攻破、沾沾自喜时,轻巧的将他打回了原形。 挫败、沮丧,自卑、自我厌恶,他一度沉浸在负面情绪里无法自拔。直到回归京市,被爷爷狠狠抽了一顿、躺在床上起不来时,他突然醒悟了。 从始自终,没有人能阻拦他,是他,是他一直在限制自己。 被亲情、被友情、被所谓的“t交情”限制得不敢动。 他不想让喜欢顾姣姣的母亲伤心,担心名声、顾忌情面,没有用更决绝的方式阻断顾姣姣的追求。 是他的懦弱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胆小至此,怎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所以他来了,他来向翟庭琛道歉,更是在告诉他、告诉所有人,他没有认输。 不破不立,只有彻底打碎不必要的傲骨,才能重塑真正的脊梁。 但,并不代表他认输了。 叶骁伸出右手,直视那曾经一个眼神就让他溃不成军的双眸,认真、执着、毫不闪躲。 这个战场,他重新来了。 * 气氛有些古怪,众人默默盯着大厅中央,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空气都好似变得焦灼。 翟庭琛不言不语,扫了眼他伸出的手,神色漠然,隐隐透着种令人胆寒的压力,连本想说话的郁栩文都被气势所摄,不由闭上了嘴。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38节 反观叶骁却始终面带笑容,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仿佛要等到地老天荒。 裴肃挑了挑眉,看着这个便宜外甥若有所思。 在他印象里,叶骁犹如刚出生不久的牛犊,优点是朝气、鲜活,身在富贵窝却不纨绔,没有那些二代们普遍存在的臭毛病。 可缺点也很明显——他骨子里自带桀骜,偏偏性格里又有一丝软弱。 作为叶家三代单传唯一的孙子,他在家中的地位,某种意义上来说,都高于他的父亲叶德昌。叶氏内部曾有传闻,叶老爷子可能会越过儿子,直接将位置传给他,为此从几年前就在给他铺路。 相比他和翟庭琛,叶骁自小顺风顺水,几乎被托举着长大。至于什么顾姣姣,在裴肃心里,那连成长的疼痛都算不上。 只是因为没经历过狂风暴雨,所以矫情的将小雨滴都当成了一件大事。 对这样的人,坦诚来讲,裴肃瞧不上。他们关系疏远,除了他从不把自己认作裴家人之外,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不过现在,他觉得他应该要用全新的目光看待他了。 牛犊也会长大,只要让他学会独立行走,它也可以变得很强大。 裴肃收回视线,并不打算上去帮忙。即使牛犊长得再快,在早已坚如磐石的大山面前依然稚嫩。 以为有这么多人在场,他不乐意也得假装宽容? 以为“诚挚”的道个歉,不管私底下如何,起码面子上的矛盾会就此揭过了? 他失笑着摇摇头,这么想的人一定站得不够高。 妥协是因为资本不够,当资本足够多,他又怕什么?他今天就算对你视而不见,甚至直接走开,又有谁敢指责他半句? 这个世界一直是座巨大的金字塔,越往上越巍峨,也越窄。 果然。 翟庭琛根本没有伸手的意思,什么“化干戈为玉帛”、什么“和气生财”,在他这里通通没用。平时他温和低调,源于家教、源于涵养,不意味着他真的“随和”。 他转身,腕上佛珠晃了晃,滑润的表皮上树脂丰满,散发着冰凉的气息,奇楠的香气从浅到浓,充斥着周围几人的鼻腔。 复杂,层次分明。 叶骁一愣,郁栩文垂下眼,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周亦航放在裤兜里的手缓缓攥紧,再一次回想起那日小屋中的情形。 金字塔中层的人那么轻易的就能控制他们,何况塔尖上层。下层的他们犹如蚍蜉,无论多么使劲,终究撼动不了大树。 顾姣姣远远瞧着,嘴唇都要咬出血。这也太欺负人了! 她立马就想上前阻拦,起码……起码让叶骁起来啊! “别去。”刘婕拽住她,“那是翟二爷!” 京圈最强大也最神秘的家族翟家的当家人,少年时就展露头角、压得一众叔伯亲戚无法翻身的主,不管是不是他长辈,都得尊称他一声“二爷”的厉害人物,你跑过去阻止他? 以为在拍偶像剧呢! “裴肃只是让你爸颜面扫地,他能让我们一家在京市待不下去!”她死死拉着她的胳膊,罕见的疾言厉色。 “你想住在小县城吗,你想再也无法买到最新款包包吗,你想跟普通人一样每□□九晚五上班、看老板脸色吗?” “……” 顾姣姣哑然,竟是再不敢踏出一步。 叶骁眼睫颤了颤,这样的情况他有预想过,可当真正经历时,才算是体会到了那种刻骨的难堪,仿佛衣服被扒掉、赤身裸体的站在大街上,任人评头论足。 羞耻、愤怒、不知所措…… h市的事只有他和翟庭琛知晓,然而此时此刻却是在众人瞩目之下。恐怕今日之后,他、乃至叶家,都将沦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翟先生。” 就在众人或沉默或闪躲的时候,响起了一道极轻极小的呼唤。 翟庭琛脚步微顿,袖口被轻轻拉住。顾茉莉望着他,盈盈水眸仿若藏着星光,明亮又温暖。 她微不可见地摇头,稍稍凑近,幽幽的花香冲淡了沉香的苦,变成了浓郁的甜。 “看在叶爷爷的面子上……” 翟庭琛微微晃神,有一瞬感觉自己似乎置身于花海中,耳旁有风声、有花朵摇曳的沙沙声,其它的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无意识的跟着重复: “叶老爷子?” “嗯,叶爷爷对我挺好的,之前还特意打电话关心我和哥哥,给哥哥联系专家。” 翟庭琛眉头一动,慢慢转回身体,眼神从叶骁的脸上刮过,沉沉浮浮。 几息后,众人只见他缓缓抬起手,终于握上了那只悬在空中半天的手掌。 啪,两只同样修长有力的手合在一起,什么也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裴肃眯了眯眼,有些惊奇于他的“妥协”。可等瞧见对方袖子上收回的那抹白影时,忽然完全能够理解了。 妥协不是因为资本不够,是因为有了让他心软的人。 郁栩文左右瞧瞧,蓦地哈哈大笑,上前亲密搂住叶骁的肩膀,就像以前一样。 “有阵子没见你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怎么,不认我这个兄弟了吗?” 一边说,还一边捏了捏他的脖颈,任谁瞧都觉得他们是特别好的朋友。 叶骁直起身,同样扬起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怎么会,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他反手覆上他的手背,郁栩文笑容一僵,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大劲了! “……你这兄弟当得可不够意思。”他盯着他,咬牙。 是你先给我下套的!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明知道他喜欢,还故意拿顾姣姣刺他,不就是为了让他心生退意? 是你先耍的心眼。 叶骁手上用力,脸上带笑,没有冲动甩开他,也没有提这些时日他在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 虚情假意、逢场做戏,他也会。 两人对视,勾肩搭背,好不其乐融融。 裴肃饶有兴味的瞧着,周亦航冷眼旁观,翟庭琛没看他们,手只握了不到一秒钟,但人却没再想要离开。 一时间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小圈子好似如春风化雨,变得一派欢乐和谐。 只是笑容背后恐怕唯有顾茉莉是真心实意开心—— 给叶骁解了围,也算侧面还了叶老爷子关照的情意。 毕竟她是个有恩必还、心地柔软的好孩子呀。 她弯了弯眼,明媚而不染尘埃。其他人见状,以为她是为风波化解而高兴,不禁越发装出一副祥和的模样。 郁栩文故意说起叶骁儿时的糗事,逗得她笑逐颜开。叶骁不见生气,反过来爆料他的,两人一唱一和,场面十分热闹,连裴肃和翟庭琛都偶尔附和一两句。 郁栩文八面玲珑,不忘将话题抛向略显格格不入的周亦航和郭琳,果然让顾茉莉瞧他的目光多了几分亲切和感激。 在这一刻,所有人不约而同达成了共识。既然她想看到和平,那就给她呈现和平。无论私下怎么斗,在她面前都要保持美好。 “你这个侄女不得了。”吴冀翁长长地叹了口气,更加庆幸当初及时让妻子卖了股份。 “打电话让吴卓那小子回国吧,趁着还来得及,让他多和他表姐熟悉熟悉,说不定他的前途就在这个姐姐身上了。” “嗯。”顾琪没问那儿子的学业怎么办,只低低的应了。 学业随时可以再继续,但人脉可不是说建立就能建立。人有亲疏远近,血缘关系并不能代表一切,想要站得高、站得稳,还得身后有足够牢固的承托。 就像以前大哥之于她和顾琤一家,现在轮到茉莉于他们的儿女了。 顾琤瞧瞧那边,再瞅瞅顾姣姣,同样是女儿,差距怎么这么大? 越想越气闷,越看越心堵,又打量了一圈富丽堂皇却不属于他的大厅t,顾琤再也待不下去。 “爸?”顾姣姣一转头就见父亲往外走,连忙追问,却没得到任何回复。 “别管他,铁定又找个地方猫着喝酒去了。”刘婕难掩厌烦。 吃喝嫖赌,男人只有沾上一项,人就相当于废了。 “醉酒的人没有理智,安全期起见,咱们今晚别回去了。”她视线落向那个浅绿色的背影,顿了顿,牵着女儿就要上前。 “茉……” 一声茉莉还没喊完,却见那个万能秘书消失一会又忽然出现,附在顾茉莉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她侧眸,明显透着几分惊讶,随即提起裙摆上了楼。 轻纱曳在身后,拂过铺着毛毯的台阶,犹如拂在众人心头。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所有人才收回目光,只觉心中怅然若失。 热闹的大厅重新归于寂静,欢声笑语不再,仿佛随着她的离开,热闹也一同离开了。 叶骁敛了笑,立马拨开郁栩文的胳膊,从身体语言到表情尽是疏远。郁栩文也不再说笑,按着疼得发麻的手,头一次在人前冷了脸。 裴肃差点被眼前场景逗乐了,一个个的,演技真不赖。 他轻笑摇头,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率先离开了这个特殊的小圈子。 核心都不在了,还留下来干嘛? 不巧,他离开的方向正好是顾姣姣她们要来的方向。见他过来,顾姣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至今仍对他那日的“发难”心有余悸。 害怕之余或许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为了曾经的“勾引”计划。 她想说声抱歉,起码自然的打声招呼,可嘴唇刚张开,那人已经从身旁走过。 那么从容,没有一丝停留,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 她睫毛抖了抖,莫名涌起一股很奇异的感觉,只是没等她再深想,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姣姣!” 郁栩文朝她招招手,温和、熟稔,“过来呀,站那做什么?” “走吧。”刘婕催她,“你哥也在,他回来到现在,你们还没见过。” 顾姣姣这才不再犹豫,是啊,不为别人,只为了顾枫杭她也该去。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39节 “哥……” 有了熟悉的亲人在,她的底气终于足了些,尽管还是不自在,到底能鼓起勇气喊其他人。 “栩文哥、叶骁哥……” 轮到翟庭琛,她只敢匆匆一瞥,虽然对方表情不算冷漠,但站在那就好似有道无形的气场,让人不自觉屏气凝神。 “翟二爷。” 翟庭琛微微颔首,他不是目下无尘之人,只要不惹到他,他不会故意摆着架子视人于无物。 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毕竟姓顾。 不过再多的也没有了。 “你们聊,失陪。”他对刘婕轻轻点头,临走前多看了一眼严恒。 严恒没有抬头,直到那抹似有似无的奇楠香消失,他才扶了扶镜框,眼睑微掀,却是对着周亦航。 “您酒精过敏,我替您换杯饮料吧?” 他这一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顾姣姣看着“堂哥”手里的酒杯,十分自然的凑上去闻了闻,居然真的是酒。 她立马慌了,“枫杭哥,你不能喝酒!” 她记得小时候曾有一次大伯逗他,喂他喝了口白酒,差点使他休克,从那以后任何含酒精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禁忌,这是顾家上下都知道的事。 “茉莉怎么也不注意点。”她下意识嘟囔,带着点抱怨。 严恒冷冷扫向她,“顾总不知道。” 她从小住在医院,连老宅都没回过,就算顾枫杭去看她,无缘无故也不可能特意提起,她又从哪里去得知? “……”顾姣姣被他眼神吓到,不由往刘婕身后躲了躲。 她又不知道她不知道,这不是脱口而出吗…… 刘婕拍了下她的背,有些怒其不争,就算茉莉知道,你也不能这么说啊。 尤其当着这些人的面。 “姣姣有口无心,你们别介意,她是太担心枫杭了。” “确实是有‘口’无‘心’,光嘴上担心了,实际行动一个没见。”郭琳哼笑,要是真像她们说得那么担心,她们回来第一天就应该来了。 瞧瞧那位大小姐,一有消息就飞到h市,有危险她挡前面,有委屈她熬夜找证据,连她这个“附属挂件”都照顾得妥妥贴贴,嘴上却没邀过一次功。 两相对比,谁真心谁假意还用说吗? 她不等其他人反应,一把夺过周亦航的酒杯,利落的一饮而尽。 “放心吧,这是给我拿的,他没打算喝。” 顾姣姣瞪眼,她又是谁? 郁栩文挑了挑眉,视线在郭琳和周亦航之间打转。在场几乎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尽管郭琳表现并不明显,众人依然从她的动作中察觉出了一丝慌张和迫切。 顾家太子爷大难不死但失了忆不是秘密,不记得酒精过敏拿了酒杯,不会有人多想,可是随着他一起回来的同伴却慌了,这就很有意思了。 “顾少的伤怎么样了?”郁栩文盯着他仍贴着纱布的伤口,状似关切,“伤在这个位置可大可小,一定不能疏忽。” “劳你费心。”周亦航淡淡掀唇,嗓音低沉,透着微微的沙砾感。 顾姣姣一愣,这个声音很熟悉,然而语气和音调完全不复堂哥以往的积极开朗。她怔怔地盯着他,这才发觉眼前人是那么陌生,从神情到态度,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哥……?”她有些不确定地喊,恍然间想起,她刚才唤他时,他似乎并没有应承? 周亦航没看她,只对郭琳道:“听说安排了烟花,我们出去吧。” “啊?哦,好。”郭琳莫名奇妙的跟着他往外走。 她长相精明,实则就是个傻大姐,根本没有看出平静湖水下起伏的浪潮,反正让来就来,让走就走,在这里她只认识周亦航,当然要跟紧他。 不过,烟花……那位应该很喜欢吧? 她摸摸鼻子,假装随意地咳嗽一声,“不叫大小姐一起吗?” “楼上能看见。”周亦航脚步不停,屋里还比外头暖和。 郁栩文眯眼盯着他们的背影,有猫腻啊。 “你去了一趟h市,就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他问叶骁。 以他的聪明,不至于什么都没发现吧? “人总会变。”叶骁面露讽刺,“你我不也一样。” “嘿。” 郁栩文看着他说完就大踏步离开,忍不住气笑了。 摸着良心说,他到底做什么了,不就是提了下顾姣姣吗? 是,没错,他提的初衷不纯,确实希望他顾忌这一点放弃他的喜欢,可他说错了吗? 没有! 堂姐喜欢你,你却喜欢堂妹,传出去对堂妹难道没有影响?她被动的被你喜欢,却要因此承受本不该她承受的负担,难道对她就好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想和谁好就和谁好,想翻脸就翻脸,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郁栩文冷哼,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以前他哄着让着,现在可不会了。 刚才还熠熠生辉、融洽和睦的小团体转瞬如一盘散沙各自散去,仿佛不过一场幻影。 没了某个人的粘合,只剩下同性相斥。 但反过来看,又何尝不是那个人的强大,能将相向而行的同极吸引在一起。 所以那个人是关键。 刘婕心里一点点盘算着,想要继续好好待在京圈不受人欺负,首先要和“她”打好关系。可她们一没有感情基础,二没有让对方有利可图的地方,如何交好是个问题。 最好对她有用…… 她想起顾琤在家时念叨的那些话,还有方才每个人的神情和话语,蓦地抬头望向厅外。 如果帮她除掉一个潜在的对手呢? 严恒悄无声息的退出,隐在角落里。偶有灯光扫过,折射在镜框上,冰冷而寂静。 他拿出手机,对着那头吩咐:“开始吧。” “砰——” 顾茉莉倚在座机旁,手持话筒。窗外烟花乍响,在空中绽放出五彩斑斓。夜空照亮,星子闪烁,繁华的都市染上了不一样的光波。 连绵不绝的声响中,传来一道不甚清晰的苍老男声。 “茉莉,我们在h市岚山山脚下找到了一辆损毁严重的汽车,经调查,车主是枫杭……”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25章 京圈茉莉花二五 深夜,顾家老宅依旧灯火通明,几乎所有在京市数得上号的人物都聚集在了此处。 没有明星,却比娱乐圈盛宴更加群星荟萃。 众人端着酒杯从奢靡壮观的室内来到室外,清新的空气一下子让人身心舒展。皎洁的月色洒落在庭t院内的泳池上,泛起粼粼波光,与花草树木交相辉映,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没有翟氏的雄伟,也不似谷宅的庭院深深,这里充满现代的气息,透着明快的欧式风格,宛若一座水晶城堡。 那是公主的住所。 “改造了啊……”顾琪环视四周,心里突然涌上莫名的惆怅。 一代又一代,她从这里的主人变成客人,与娘家的羁绊也越来越浅,就像这院子,现在只剩下陌生了。 “听说是在那位去h市的时候加紧时间翻修了,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另一边也有人正在讨论顾宅的变化。 “意思很微妙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讳莫如深。 这些大家族的老宅都是祖宗传下来的,除了固定需要的保养,一般很少大面积整改,因为那是身份的象征,代表着传承。 譬如翟家的祇园,翟庭琛其实并不喜欢,但他没换。一是不在意,叫什么名字不是叫,不过一个住的地方而已,还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另一方面也是在借这个名字表明他的“正统”地位—— 他是祇园的主人,也是翟家的主人。尽管他驱逐了很多翟家人,但他依然是正儿八经从他父亲手里接过的翟家产业。 别小瞧其中包含的意义,对于有着悠久历史、现如今仍旧存在巨大影响力的老牌家族们而言,这点十分重要。 尤其身份上翟庭琛是私生子,是“庶出”。 金字塔结构,等级分明,老钱家族高傲、守旧,又互相同气连枝,新兴的、富没满三代的“暴发户”连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何况“庶子上位”。 如果不是翟家“嫡子”早早没了,翟庭琛当初掌权之路绝对会更艰难。 可即便如此,他如今仍被称呼为“二爷”,时刻强调他排行第二。 这就是这个圈子根深蒂固的一些东西,不可明说,普通人无法窥见又无处不在。 即使它腐朽如一滩烂泥,内部什么恶心事都有,却固执的不肯打破这些规则。 在这样的环境下,顾家的翻新还是简简单单的翻新吗? 不是,它在向外界传递一个讯息——这所宅子里的主人换了。 无论谁回归,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有人想明白了这点,不禁冷气倒抽,“那这次宴会……” 真的是为庆祝顾少回来吗……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40节 “你说呢?”其他人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也许有这层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在向外界表明,这个新主人位置不可动摇。 安股民的心,也稳定她的拥趸们。 “瞧着吧,明天股价铁定上涨。” “嘶,看不出来啊……” 年纪轻轻、柔柔弱弱的,还有这等魄力? “也不一定就是那位的主意,别忘了她身边还有个狼崽子。” 严恒,老顾总在时,他瞧着受重视,实则明眼人都清楚他顶多算个“太子伴读”,不功高盖主还好,一旦功高,免不了卸磨杀驴的下场。 可时移世易,谁也想不到顾家大房只剩下一个病弱的独苗,而他抓住机会,在独苗举目无亲时坚定的站在了她身后,于是一跃从“伴读”成为了绝对的权相,心腹中的心腹。 同样是打工人,地位不可同日而语,没见连翟二爷都对他另眼相看?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那位的“超然”,他的身份也会愈加显贵。要说这时候谁最不希望那位受到动摇,百分百是他这个“天子近臣”。 “我也这么觉得。”有人赞成,有人附和,有人沉默。 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皆在讨论今晚的事情,叶家的、顾家的,不管身处多高位置,是人就免不了八卦之心。 特别是“向上一层”的八卦,谈论起来更加兴致盎然。 裴肃靠着墙,听着零星传入耳中的话,无趣地转开眼。 这就是所谓的京圈,没进来的人以为多么神秘高大,其实和普通人并没什么两样。 同样会背着人嚼舌根,甚至逮着一个话题极尽夸大之能事,造谣、诋毁,向下贬低,向上谄媚,人性莫不是如此。 他掸掸袖子,直起身准备走人,却听身畔一声细软的猫叫。 “喵?” 他转头,正对上一双碧蓝般的眼,漂亮、结实,雪白的脚掌、独特的气质。 裴肃挑眉,认出了这个小家伙,不就是翟庭琛宝贝的那只猫吗? “你怎么在这里?”那家伙参加宴会还带着猫? 他起了点兴趣,朝它勾勾手,“来。” 木铎歪了歪脑袋,盯着他瞧了好一会,似乎也想起之前见过他,于是防备褪去,欢快地摇着尾巴跑到他面前喵喵直叫。 “还真来。” 裴肃失笑,这么单纯可一点都不像他主人。 他蹲下身将它抱起,举到眼前,“怎么,和主人走散了?” “喵~”木铎不怕生地蹭蹭他的掌心,声音绵柔可爱。 这些天它一直待在顾宅,显然已经将这里当成了家。 “撒娇啊?”裴肃越看越稀奇,不是吧,翟庭琛那家伙私底下喜欢这种调调? 难不成他也是表面冷淡、实则内心很缺爱? 他想象着那家伙一本正经抱着猫吸猫的场景,忍不住抖了抖手。 实在太恶心。 “喵!” 木铎触不及防被晃了一下,有些惊慌。恰好一阵风袭来,夹杂着稍显浓郁的香水味,愈发让它躁动不安,背上的毛发竖起,透出攻击的状态。 “嘶。”裴肃眼疾手快的松开手,这才避免被它挠一爪子。 “说变脸就变脸啊。”他望着落到地上、前肢曲起,仿佛随时要扑过来的小家伙,冷哼,“果然还是什么人养什么猫。” 即使表面温良无害,内心也时刻隐藏着利爪,瞅中机会就会挠得人皮开肉绽。 “喵!” 空气中香味愈发浓郁,木铎慌乱的来回踱步,随后对着一个方向,嘴里不停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呜声。 裴肃慢慢蹙起眉,它的状态似乎不太对。 他上前,想要打量得更清楚,谁知“砰”的一声,不远处烟花乍响。 这一声仿若一道惊雷,瞬间惊醒了木铎。它犹如炸弹般弹跳而起,直冲着前方而去,短而有力的爪子在空中显得格外锋利。 偶然瞥见的贵妇们忍不住惊呼出声,可惜掩盖在响亮的烟花声中。等郭琳瞧见时,锋芒已近在咫尺。 “小心。” 周亦航迅速拉开她,自己则侧过身,准备避开猫爪的攻击,却不料脚下忽地一绊,身体失去平衡之际,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饶是他下盘再稳,也不受控制的往前扑。 前面是波光粼粼的池面,清澈的池水慢慢倒映出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俊朗的脸庞上,白色纱布格外醒目。 他却好像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如露如花般的娇颜,纯净、美丽;耳边是她清悦的呼唤——“哥。” 哥哥,是啊,哥哥,他只有作为哥哥才能待在她身边,如果不是…… 周亦航缓缓闭上眼,任自己跌入水中,任水面漫过脸颊,浸湿了额上纱布。 “阿航!”郭琳立马跳下水,他可不会游泳! 现场又乱了起来,夜空上烟花依然绚烂绽放,此时却显得孤寂落寞,因为无人再有心欣赏。 顾姣姣愣在池边,傻呆呆的瞪着母亲,刚才她瞧得很清楚,分明是母亲绊了堂哥一脚,而后又将他推了下去。 “妈?!” “走。”刘婕顾不上解释,连忙拽着她离开了“案发现场”,假装她们从未来过。 “如果你不想我们家破人亡,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谁问都是不知道,听懂了吗!” “可是……”为什么啊?! 顾姣姣头晕脑胀,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亲生母亲要害亲堂哥? “不是害。”刘婕头也不回,声音紧绷又决绝,“这是投名状。” 为了顾家真正的当家人,为了女儿日后的生活,献上的一份投名状。 “有意思。”郁栩文远远瞧着,不禁唇角微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了利益,人性可以无恶不作。 所以,更加显出纯白的可贵。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想要得到月神的眷顾,先从抹掉遮挡她光华的乌云开始吧。 他快速挤进人群,在众人讶异声中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水。 不为救人,只为了确认。 叶骁低咒了声,紧随其后跃了下去。 必须阻止他们发现端倪! 严恒站在一楼与二楼的连接处,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想起顾总曾经问过的一句话。 她说:“世界是什么?” “世界是你。”他在心底默默回答,你就是整个世界。 她想要的,他不惜代价都要为她得到;她不想要但属于她的,他也不允许其他人剥夺。 只要t她在,世界就是她的。 人群纷杂,众生百态,紧张、慌张、兴奋、跃跃欲试,情态不一而足,而这一切,皆因一人而起。 为她好,为她争,为她乱,更为她牵肠挂肚,百转千回、进退两难。 “翟庭琛!” 黑影突然冒出,崇明恨恨地盯着前方颀长挺拔的男人,“你已经将我爸赶出了翟家,为什么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翟庭琛瞥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少装蒜,不是你爆出我那些事情的?!” 崇明从小到大最讨厌他的眼神,明明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子,却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最后更是逼得他们一家子脱离了翟家。 就算后来他当了明星,也不敢光明正大用翟姓,只能暗搓搓放出一些他身世显赫的料,引导粉丝和圈内人往那方面想,为的就是害怕他发现了,再打击报复。 可是谁成想都这样小心了,还是没逃过。 崇明恨得眼睛都红了,他的事业全毁了,为了赔付各种违约金几乎倾家荡产。 都是因为他! “翟庭琛,你不会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犯的罪就没人知晓了吧?” 他想起躲在大厅时看见的情形,冷冷一笑,“你喜欢那位顾小姐对不对,你说如果我告诉她你杀过人,会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猛地被按到墙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之重,让他恍惚觉得下一刻就要死在这里。 他清楚的感受到了那只手还在不断收紧,他的呼吸被掠夺,眼前一阵阵眩晕。数秒前升起的得意和阴狠刹那间消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法遏制的恐惧。 “放……手……”他艰难地抬起眼,只觉落进了一片黑暗的深渊。 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愤怒,没有警告,平静得仿佛一弯不起波澜的湖。 可是崇明知道,他生气了,起码这一刻,他真的动了杀心。 就像多年前,他父亲联合其他叔伯在前翟家主灵堂前向他施压一样,他也是这般面无表情,不见喜怒,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直到他们露出胜利者的姿态,等他们得意忘形,再给予致命一击,在最高处将他们彻底击碎。 狠、绝,不留一丝余地,在他当时还算稚嫩的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怎么忘了…… 崇明无法抑制的懊悔,是他佛爷的名号太响亮了吗,以至于让他忘记了他其实是个彻头彻底的恶魔! “对不……起……我……错了……”他不停拍打着他的手臂,努力从喉咙里挤出话语,祈求着他能放他一马。 他以后一定、一定不会再这么莽撞!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41节 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掐着他咽喉的手腕始终没有半分松动。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对他声泪俱下的求饶有丁点动容,他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却无法捕捉他的情绪,似乎眼前只是个人偶,没有感情的机器。 崇明是真的害怕了,人,可以威胁,可以讨好,他会考虑后果,可若是一座空壳呢? 他翻着白眼,心里只剩下绝望。 “翟先生。” 熟悉的称呼让翟庭琛一怔,他终于从那种虚无的状态中脱离,缓缓回过头。 严恒垂首立在廊柱后,身形挺拔、面无异色,仿佛没有发现前方有人濒临窒息,只是声音平缓的提醒: “我们顾总爱干净。” 言下之意,别脏了她的地方。 他能感受到有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淡淡的,却带着股压迫和审视。无形的气场笼罩住他,他姿态不变,垂在腰侧的手却微微收紧,背上隐隐有薄汗升起。 他没再言语,对方也没开口。良久,在现场另一人气息几乎微不可闻时,那道似有似无的窥探才终于消失。 翟庭琛松开手,退后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咳咳……咳咳!”没了支撑的崇明瘫软在地,又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又是难受,咳得眼泪鼻涕直流。 严恒厌烦的扫了他一眼,招手叫来管家,“扔出去。” 若不是不想有一点麻烦沾染到顾茉莉,他才懒得管别人死活。 他掏出纸巾擦了擦手,看着掌心的汗渍眉头皱得更紧,这个翟二爷…… “翟先生怎么了?”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严恒神色一变,朝管家挥手。管家连忙架着人躲到一边,手上不忘牢牢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可怜崇明刚逃过一劫,又差点被捂得背过气去。他涨红了脸,决定以后再不来这鬼地方,也绝对、绝对不敢再出现在翟庭琛及和他有关的人周围。 这些人都是一群疯子! “我好像听到了咳嗽声?”顾茉莉好奇的向外探了探头,“发生了什么事吗?” “无事。”严恒迎过去,不着痕迹挡住她的视线。 “翟二爷似乎有点不舒服,提前回去了。” “不舒服?”顾茉莉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着急,也顾不上什么声音不声音,赶忙拿出手机拨通了翟庭琛的号码。 严恒瞥见她眉宇间的担忧,不由眸光一暗。 宝藏太过光华夺目,尽管他百般保护隐藏,仍然避不开蜂拥而至的狂蜂浪蝶,所幸蜜蜂们性子傲、不和谐,稍一引导就会互蛰。他看戏之余,也免不了自得。 瞧,任你们怎么努力,还是他离宝藏最近。他是宝藏最坚实的守护者,她信赖他、亲近他,比她兄长亦不差什么。 至于其它……他不敢再奢求。 然而现在,他忽然发现还有另一个人也让她关心牵挂着。这种关心是下意识的,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而那个人,强大到可怕。 他不在乎其它小蜂们的争斗,更不将他放在眼里。 如果说他是守护宝藏的恶龙,那他就仿若存放宝藏的宫殿,高大、宏伟,无坚不摧,无论是宝藏还是恶龙,都在他的领地范围。 严恒手指摩挲,明明擦掉了,可他好似还能感受到刚才掌心的那种粘腻感。 是那个强大的男人带来的。 难怪叶骁会被他一个眼神刺激到,郁栩文在他面前也不敢耍心机。 有时候威慑不在语言,也不在行动,而是只他站在那,就让人不敢造次。 不过是人就有弱点,外部攻不破,不代表内部不可能自我瓦解。 他垂下眼,将心神放在话筒上。 几声嘟嘟声后,电话被接起,不知是话筒原因还是什么,翟庭琛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好像很久没有喝水。 “茉莉。” 顾茉莉愣了愣,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唤她名字。刻意放缓的嗓音低沉中带着说不出的磁性,从贴着耳朵的听筒中传来,犹如正对着她耳语。 分明没有见到人,却比之前面对面相处更添了一份亲密。 她的耳根不受控制的发红,说话都难得卡壳了一下。 “听、听说你不舒服?” 翟庭琛握着手机,脑中几乎能描绘出她此时此刻的音容相貌,忍不住唇角上扬。可等扫见右手上的佛珠,他刚起的笑意转瞬又落了下去。 崇明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如果我告诉她你杀过人……” 他靠着车窗慢慢闭上眼,他可以让她永远不知道,但不知道就能代表事情从没有发生过吗? 他又想起裴肃的质问:“你配得上那朵小茉莉吗?” 翟庭琛抚上佛珠,一颗接一颗,车厢内越发沉寂,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茉莉。” “嗯?” 他唤了声又沉默,内心多少纠葛、思绪翻涌,被他牢牢压着,不敢侵染对面一丝一毫。 他不配。 “翟先生?”他的反常让顾茉莉更加担忧。 她所见之翟庭琛,无时无刻不是沉着冷静、淡定从容,何时有过这般迟疑和举棋不定。 “你……怎么了?” “能唤我一声名字吗?” 他的声音轻柔又缓慢,好似担心惊扰她,可顾茉莉依然惊得瞪大了眼。 饶是她再迟钝,也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柔情。 男人对女人的。 “行吗?”翟庭琛睁开眼,声音透着浅浅的笑意,眼里却如萧瑟的秋天,沉沉、投不进一点光。 顾茉莉看不见,只听声音还以为他在逗她。她双颊泛上薄薄粉晕,嘴唇张张合合,不知为何总觉羞赧的很。 翟庭琛一直静静的等,不着急、不催促,事实上只听着话筒里的呼吸声,他就感到一片安宁。 “庭琛……”顾茉莉轻轻唤,一开始满是踌躇,可当真正喊出口,她反而轻松了。 只是喊个名字,怎么像是在做某项特别重大的决定? 她有些啼笑皆非,轻快的又喊了一声:“庭琛。” “嗯。” 翟庭琛好似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也跟着轻笑。两人莫名其妙一起笑,没有缘由,就是想笑t。 男声的醇厚、女声的清灵,回荡在话筒内外,让这个夜晚都似乎美好了起来。 翟庭琛想,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因为她在,他开始留恋起这个有过很多不堪回忆的地方。 现在因为她的笑声,他开始爱上这个季节。往后三餐四季,都有了期盼。 “对不起,临时有事需要处理,没能和你告别就离场了。” 他望着窗外月光笼罩下的城堡,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某个人。最终,他无声地吐出口气,主动为这通电话划上句号。 “今晚月色很美,愿你有个好梦,晚安。” “晚安。” 顾茉莉放下手,今晚有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和他通电话,第一次唤他名字,第一次互道晚安,但很奇怪的,她却感到了淡淡的怅惘。 “怎么了?”严恒接过她的手机,试探地问:“聊得不开心?” “没有。” 顾茉莉摇摇头,那种感觉仿佛一层烟,落到心上,转瞬又不见了。 严恒打量她的神色,虽然没有全部听清他们的交谈,但从她的回应也能大致推测出谈话内容。 她叫了他的名字。 严恒抿了抿唇,心下有些烦躁。从他遇见她起,她可是从未唤过他“严秘书”以外的称呼。 然而这个念头刚蹦出来,他就愣住了。 这种又妒又酸的心理是怎么回事,仿若回到小时候,他站在母亲家门外,看她抱着才出生不久的弟弟边走边哄,脸上满是为人母的慈爱,却在瞅见他时,神色立马变得厌恶又抗拒。 她的眼神、姿态都在告诉他:“不要过来,我不想看到你,别来打扰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是啊,他们才是一家三口,她怀里的那个才是她认可的儿子,他只是个没人要的垃圾罢了。 小小的严恒站在雪地里,脚下的布鞋被雪打湿,冰凉刺骨,身上的旧棉衣根本无法抵挡寒风的侵袭,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那是他唯一一次感到了嫉妒,嫉妒被母亲如珠如宝呵护着的孩童,还嫉妒他有个爱他的父亲。 他甚至阴暗的想过,趁着大人不注意把他丢掉,这样母亲只有他一个孩子,是不是就能对他好点? 后来想想,这种想法多么可笑。不被爱就是不被爱,没有这个弟弟,还有那个弟弟,对那个女人而言,他永远都只是她上一段失败婚姻的见证和负累。 如果能选择,她恐怕巴不得没生过他。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下定决心,绝不再对任何人产生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在意,不在意又怎么会嫉妒。 即使遇到老顾总后,他对他很好,甚至在他和顾少之间,看似选择了他,他内心也没有一丝波动。 而现在,因为一个小小的称呼,他再次体会到嫉妒的滋味。 他嫉妒可以得到她特殊对待的所有事和所有人。 严恒握紧拳,镜片后的眸子如墨般,深沉得化不开。 天空中的烟花绽放到了尾声,姹紫嫣红过后,依然只剩下浓稠的黑。 直到最后一点光亮消失,远处的吵闹终于传了过来。 “不用你们假好心,都让开!” 顾茉莉蓦地回神,“郭琳姐?”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42节 她下意识看向严恒,目光带着询问,像是在向他确定是不是,又像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您上楼后我也离开了。”严恒推了推眼镜,头自然的往下低,没让她看见他眼里的流光。 “是我失职,我去处理。” “我也去。” 顾茉莉连忙跟上,她担心是有人见郭琳长得美艳起了调戏的心思。 “您放心,在顾家不会有人这么不长眼。”严恒安慰她。 今晚来的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无论是顾忌顾家,还是从自身出发,都不会做出有失风度的事。 顾茉莉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听声音来源,应该在泳池边。 果然,绕过回廊便看到了聚集的人群。郭琳被围在中间,正神色不耐地抬高手臂挡在身前,似乎在拒绝别人的靠近。 她的前面站着满脸无奈的郁栩文,“伤口沾了水,不揭掉重新包扎怎么行,为什么你像是我们要害他?” “顾家有家庭医生,他们比你我更知道如何处理。” 出乎意料的,叶骁抢在郭琳之前开了口,“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让他们回去换身干爽的衣服。” 他说着便弯下腰,顾茉莉这才发现,原来在郭琳右侧还有一人。 她顿时惊呼:“哥!” 周亦航浑身湿透,半跪在泳池边,原本打理整齐的头发变得凌乱,额前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滴,形容颇有些狼狈。 “怎么回事?”顾茉莉又慌又急。 见她来了,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叶骁和郁栩文也不再争论。郭琳先是松了口气,表情明显放松,可随即她像是想起什么,身体又紧绷起来,扶着周亦航的手也紧了紧。 周亦航一顿,一双纤细的玉臂已经伸到眼前。他眼睫微动,慢慢抬起头。 那对澄澈如碧玺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好似星星般盛满了担忧。 “你怎么样?” “……没事。”他挪开眼,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 “不小心没站稳,掉进泳池了,只呛了几口水,没什么问题。” “什么没站稳,明明是——”郭琳怒极,她不确定是不是有人绊倒了他,但很明显,如果不是那只猫突然冲出来,他肯定不会掉下去。 可是猫不会无缘无故发狂,而且还准确无误的冲着他们而来,定然有人使坏! 周亦航按住她的胳膊,没有看她,但动作明确透露出制止的意味。 郭琳不懂,为什么不能说? 她胸口郁郁,却十分清楚他的性格,表面沉默寡言,实则果决又有主见,只要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像这次他假冒别人,非要来京市一样。 想到这里,心里的火宛若气球,瞬间泄了。 她撇过脸没再多言,追根究底,还是他们欺骗在先。 郁栩文打量两人,愈发觉得怪异。不仅没有抱怨,还主动替别人遮掩,怎么越瞧越像心虚?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上前一步,“顾小姐,我大学学的医科,您放心的话,要不我先替顾少瞧瞧?伤口泡水了,不能大意。” “好……” 顾茉莉忙不迭就要答应,叶骁赶紧阻拦,“栩文,你那三脚猫的水平我还不知道吗,别没多大事,你这一弄反而严重了。” “顾少本人都没反对,你急什么?”郁栩文似笑非笑。 从小一起长大,他自认还算了解叶骁,显然他在着急。 急着替周亦航遮掩。 这就很有意思了,他们之间什么时候交情这么“深”了? “叶骁,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最近一直给我找麻烦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故意拦着我不给顾少看呢?” 他故意瞪大眼,带着点无可奈何地道:“虽然不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对,但如果你介意,我先给你道歉,咱们的事回头再聊行吗?” 叶骁:“……” 万万没想到,这时候还要踩他一脚? “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找你麻烦了!”他沉下脸,语气冷硬,“你有医师执照吗,就随便给人看?弄巧成拙了怎么办,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当年课程门门优。” “你也知道当年,这都多长时间了,你还记得多少知识?” “放心,别的优点没有,记忆力绝对过硬。” “过于自信,就是自负,做人还是谦虚谨慎些为好。” “我不觉得承认自己优秀是件错事。” “那是你觉得。”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京市谁不知道,叶少和郁少关系铁,几乎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怎地这会瞧着却像有仇一样? 况且。 他们瞅了瞅周亦航额头上的纱布,确实湿了,但没有渗血,算算时间,距离那场车祸差不多都过了两月。 早该结疤了吧?? 可是听他们的对话,差点以为他受了重伤。 众人一阵无语,京中的情形他们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顾皎皎也不懂。 她不理会母亲的阻拦,强硬地跑了回来,见到的就是叶骁拦着不让救堂哥,下意识便觉得是他太过讨厌她,以至于都迁怒了她的亲人。 “叶骁哥哥……” 她既震惊又愤怒,却知道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或许还会加重他的厌恶,于是深呼吸几次,转向了能令他“回心转意”的人。 “茉莉,你说句话!” 是看,还是不看,你说。 顾茉莉抬起头,他们处在人群包围中心,又背着光,她的神色有些瞧不清,唯有一双眼眸干净沉静,微微闪动着星芒。 争论的叶骁和郁栩文停了下来,窃窃私语的人群也收了声,嘈杂的泳池边一时只剩下袭袭的晚风,透t着微凉。 周亦航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冷的,还是其它。 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手,好像在给予他安慰。暖意从相握的地方传入四肢百骸,顺着血液流淌进沉寂的胸膛。 他手指动了动,几乎没有犹豫地,紧紧攥住了那只手。 顾茉莉望了他一眼,开口道:“先回屋吧,先把湿衣服换了。” 叶骁松了口气,郭琳喉咙滚了滚,肩膀终于没那么紧绷。郁栩文有些失望,但没反驳。 他不确定她是否察觉到异样,可既然是她所想,那就这么做吧。 “哥,我扶你回去。”顾茉莉一手握着周亦航,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就要起身,谁知身边的人不动。 “……哥?” 周亦航攥着她的手,牢牢的、不余一丝空隙,却又控制着力道,不会弄疼她。 “让郁少瞧瞧吧。”他嗓音干涩,带着溺水后的沙哑,语气平稳、坚定,“不是大事,瞧不坏。” “阿航?”郭琳慌了,新旧伤疤颜色可完全不同! 叶骁也掩饰不住的错愕,他这是什么意思,要自爆? “哥……”顾茉莉清澈的目光落向他,隐隐有一抹复杂。 周亦航涩然一笑,知道她起了怀疑。 是啊,她那么聪慧,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种种的异常? 不过是在意他这个“哥哥”,不愿意以恶意揣度他,才一直故意对那些视而不见。 他清楚她的善良,利用她的善良,连演戏都演的不认真,甚至偶尔和她单独相处时,还会有意无意的凸显他的“不同”。 那时他总会紧张又矛盾,内心有种隐秘的希望,期盼她能发现,期望有一天她能把他当成他,而不仅仅是哥哥的替代品。 可每当她出现愣神、疑惑的表情,他又会马上退缩,永远卡在试探的边缘,不敢真的迈出去。 因为他害怕承担不起被发现的后果。 他说严恒是阴沟里的老鼠,偷偷觊觎着主人家的宝物,其实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严恒好歹还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后,他却只能借助别人的身份。 谁更可恶? 谁又更可怜。 周亦航垂眸,发丝上的水滴也跟着落了下来,砸在地上。 从他同意叶骁的合作开始,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麻烦郁少了。” 郁栩文挑眉,先看了看顾茉莉,见她没制止,这才回应道:“您客气。” 他蹲下身,刚撸起袖子,眼前就出现了一方托盘,上面毛巾、纱布、酒精等器物一应俱全。 顺着望过去,是严恒文质彬彬的脸。 “还有需要的吗?” 他默默站着,似乎存在感很低,却总会在需要时说合适的话、给合适的东西,会看眼色,更重要的是,永远领先别人一步,就像是如今的场景他早已预料。 确实是个好用的—— 工具。 郁栩文笑了笑,取了消毒水洗手,并未接托盘。严恒不动声色,就那么半弯着腰托着。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43节 尽管顾茉莉此刻心神被周亦航牵引了大半,也不免担忧地望向他。 他轻轻摇头,示意无碍,冷静但漠然的眼里终于浮上几缕暖意。 他是秘书,在其他人眼里的下属,而不是同伴,所以他们对此视若无睹、不以为意。只有她,不仅注意到了,而且在担心他。 他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与他经历过的更刁钻的为难相比,被当成“服务员”刻意忽视,简直算是小儿科。可在她的在意下,他仿佛也变得娇气了。 好像胳膊真的很酸,好像腰真的很疼,让他想撒娇,想抱怨,还有种酸酸涨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他也有人心疼了。 镜片起了雾,严恒撇过头,盯着黑影里的花树出神。 翟庭琛曾约她一起赏花,整修顾宅时,他也曾让工匠们重新换上一批新的花木,不知谁的会先开? “嘶。” 周亦航突然轻嘶了声,将顾茉莉的注意又拉了回来。 “怎么了,弄疼了吗?” 郁栩文正揭纱布的手一顿,似笑非笑,后悔了? “不是。”周亦航没看他,握着顾茉莉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贴的时间长,又沾了水,和皮肤粘得有点紧。” 那还是撕疼了。 顾茉莉面露迟疑,“要不……”算了吧? “不用磨叽,直接撕。” 周亦航不等人反应,一把揭掉了纱布。刺啦一声,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龇了龇牙,这样更疼吧? 果然,周亦航的额角立马红了一块,可能是撕开的力道太大,原本还有点粉的伤疤又开始冒血珠。 “哥!”顾茉莉紧张地抓住他,“你别动了!” 郁栩文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伤口,确实是新伤疤,才愈合不久。 他有些意外,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叶骁更惊诧,周亦航到底是不是顾枫航,在场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 当初机缘巧合下,他见到了和顾枫航长相一模一样的他,出于好奇,他详细调查过他的履历,包括他长期居住的地方、上过的学校以及同学邻居,所有迹象都表明他不是顾枫航,不过是巧之又巧的和京城顾少长了张相同的脸。 但是一南一北,生活条件、人生际遇天差地别。 所以当他察觉周围群狼环伺时,果断找了他来,就为了能从内部逐一攻破。 借刀杀人,这还是从郁栩文身上学到的。 可如果这把刀不听话呢…… 叶骁审视地看向周亦航,为了做实身份,给自己再划道口子,这种决心和毅力,还有提前预判的聪明劲,绝不是颗合格的棋子该有的。 他似乎又引了条狼来。 严恒嘴角的弧度落了下去,显然这一出也不在他的预料中。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没想到他倒是小瞧了他。 他的视线在周亦航流血的伤口上转了转,无声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之前以为是场揭露的大戏,不料主角临时改词,成了苦肉戏,那他这个万能的秘书就得给兜住了。 比如“迟迟没到”的医生。 周亦航能感觉到身边纷杂的注视,他伸出空着的手,抚了抚额角,望着指尖的鲜红,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这场戏,他越唱越沉迷,然而再长的戏曲也有散场的时候。到那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 曲终人散,繁华褪去,空余寂寥。 郭琳靠在窗边,看着楼下一辆辆豪车驶离,看着佣人们有条不紊的打扫、收拾,半晌,终于问出了心底盘旋很久的问题: “阿航,你到底想做什么?” 冒充别人来京市,来顾家,究竟什么目的? “为钱?”她回头,紧紧盯着床上已经重新包扎好的人,言语刻薄,“给了你多少,让你这么卖命!” 连自己给自己划道口子都在所不惜! 周亦航没说话,半躺着,头发微乱,陷在宽大的被子里,难得露出了两分柔和。 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暖手贴,那是顾茉莉担心他着凉,特意叮嘱他用的。 想着她刚才不厌其烦的样子,他忍不住软了眉眼,平日里总显得很冷硬的男人终于有点像了他该有的年纪。 郭琳瞧着,心底那点气又散了些,可还是不明白他这般大费周章是为什么。 他们是不富裕,全部资产加起来或许还没楼下那座水晶吊灯值钱,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靠着自己,小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用得着冒着随时可能被揭穿的风险,做这种坑蒙拐骗的事吗? “你不觉得罪恶吗?”她瞥了眼他掌心的暖手贴,意有所指。 “……郭琳。”周亦航闭了闭眼,不知是不是落水的后遗症上来了,他的鼻音有点重,嗡嗡的,宛若深谷的暮钟。 “人有相似,但相似到亲人、朋友全都认不出来,你觉得毫无关系的机率有多大?” 从一开始见面,他就没有掩饰过他本身的性格,若不然他们也不会产生怀疑。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半信半疑,谁都不敢笃定他一定不是。 在他露出伤口后,无论严恒,还是郁栩文,都再未说过一句,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为什么? 因为他像顾枫杭,不,不是像,是一模一样。 周亦航转头,盯着惊疑不定的郭琳,“那份dna报告……” 佐证他身份、所谓“造假”的那份dna报告。 “是我的。” “我们在岚山山脚下找到了枫杭的车,车内有残存的血迹和毛发,经鉴定确实是枫杭无疑。幸运的是,行车记录仪保存了下来,专业人员正在加紧修复,希望能对还原那场车祸有帮助。” 顾茉莉站在泳池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池水,想起魏叔在电话里说的话,慢慢环住了双臂。 是李鬼李逵,还是—— 身世之谜?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26章 京圈茉莉花二六 顾家的宴会开始得喧嚣,结束得也很热闹。 关于宴会上各人的表现、翟叶关系和叶郁之争、顾家内部以及京中局势的变化一度成为富豪权贵、阔少名媛们热烈讨论的话题。 但是不管说什么,都绕不开一个核心——那朵如月华般皎皎生辉、引得众多天之骄子暗中争夺的娇花,名茉莉,人也似茉莉的顾家小姐、顾家掌权人。 见过她的惊叹,没见过却听过她的无限神往,不过这些都影响不了顾茉莉分毫。 她的生活安宁平静,公司事务大部分有严恒处理,她只需在关键部分审核、签字便好。顾氏集团蒸蒸日上,没人会不长眼的找麻烦,相反还有无数双手明里暗里保驾护航。 除了偶尔去商场或子公司时,会有员工和路人偷拍外,她没有半点烦恼。 家里,周亦航专心“养伤”,郭琳也闭门不出,没人再提起泳池的事,就好像那真是个意外。 就连再见到木铎,两人都默契的当没见过,丝毫不在意它曾经差点挠到他们。 不仅因为顾茉莉喜欢它,也因为错本身就不在一只猫。 严恒寻了个空挡,将“调查结果”告知了周亦航—— 现场那么多人,刘婕做得又不算多隐蔽,都不用他多费心,自有人想借这个机会和顾家拉近关系。 对此周亦航毫不意外,他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无缘无故刘婕针对他做什么? 可他也清楚,事情只能到此为止,再往下查,肯定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看着严恒,仿佛能看到他平静面容下隐含的戏谑。 他没动手,他能笃定这一点,甚至他和刘婕话都没说过一句,但事情就是按他所想的方向发展了。 这是他的本事,也是人性。没有刘婕,也还有李婕、张婕,不过正好是刘婕踩中了坑而已。 “将顾姣姣调到国外分公司吧。”周亦航淡淡道。 顾父曾安排顾姣姣在顾氏挂了个虚职,虽然她从未正式去上过班,但好歹有这个名头。 为人父母为的不过是儿女前程,与其由她这样没头脑的乱撞、被人利用,不如放得远远的,再给个机会,任她们自己扑腾。 国外不比国内,没那么多人情世故,能力的高低才是决定一个人能否立足的根本。看在亲戚的份上,这次的事情他不予追究,但再想让顾家继续供养她们,那是万万不可能。 “如果二婶愿意,可以让她跟着一起去。” 严恒眼睫微动,只说了刘婕,却没说顾琤…… 这又何尝不是在帮她们摆脱一个吃喝嫖赌的负累。 他倒是有些真的困惑了,因为这种处理方式很“顾枫杭”,坚决又没那么坚决,想狠心,又总有点拧巴,还有在他看来很没必要的心软。 他忍不住扫了他一眼,周亦航沉默回望,刚毅的脸上少了阳光的笑容,变得稳重而内敛。 像,又不像。 严恒掩下思绪,应了是,“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他的态度恭谦,即使周围没人,也做得无可挑剔。 毒蛇敛去了獠牙,可不代表他就没毒了。原始森林里,会隐匿的动物往往比猛虎还要危险。 周亦航不想时刻防备身后可能刺来的暗箭,于是主动退了一步。 “我对公司没兴趣。” 严恒神色不变,不说信,也不说不信,根本瞧不出心中所想。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44节 周亦航知道仅凭语言无法让他相信,事实上,他也的确别有目的,但和顾氏并没有关系。 和叶骁合作,不过是借他的手让他的出现更合理化。如果不是察觉到严恒的恶意和出于某种不可言喻的私心,他不会冲动对上他。 起码一开始不会。 周亦航抿了抿唇,计划一早就偏离了航道,只因有个出乎预料的变数。 “我不会伤害她。”他沉沉开口,“在这一点上,我想我们是一致的。” 不然他不会在她问起落水原因时,轻巧地说“不小心没站稳”,“意外”也不会恰好发生在她不在场的时候。 他们都不希望这些杂事沾染到她不是吗? 严恒不置可否,周亦航不懂,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的存在对顾茉莉来说就是一种麻烦。 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多得是人想往上扑,然后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顾氏是座金山,或许他如今真的没兴趣,但一年、两年后呢?见识过顶级的繁华,还能保持平常心吗? 现在他可以漫不经心的将顾姣姣一家赶到国外,可十几年后他的子女也会成为“顾姣姣”,谁又能保证他不是下一个顾琤。 任何可能影响到她的事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率,他都不会允许,所以立场上他们就不可能一致。 他没有回复他的话,只恭敬的再次问道:“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周亦航有些无力,他能明白他的顾虑,却没办法解决,因为他做不到完全坦诚相告。 尤其在他提出接下来的要求后,只怕他会更为忌惮。 “我……出事前是不是在负责一个度假村的建设?”周亦航垂了垂眼,“把相关资料给我吧,我想做事得有始有终。” 严恒讽刺地扬起嘴角,说什么对公司没兴趣,不还是想方设法要参与。 “这个我需要询问顾总的意见。” “……她在做什么?” “抄佛经。” 顾茉莉坐在书案前,握着笔认真的一笔一划抄写着,听见敲门声,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请进”,复又低下头去。 抄经书是件讲究活,不能出错,如果错了一处,那页就得重新再来,她已经重写好几遍了。 秀气端正的楷体一点点显现在如丝如绸般的宣纸上,金色闪闪,不用细闻就能闻见一股清雅的檀香,馥郁芳华,使人心静。 严恒瞥了眼就收回视线,他不喜欢这个气味,容易让他想到某个人。 “您都写了好几天了,还没写完吗?” “就好了。”顾茉莉手上没停,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才终于舒了口气,缓缓放下笔。 “大功告成!” 卷轴铺成开,经文庄严,字字平和干净,遒丽天成。第一句赫然是“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金刚经》,全文五千多字,她却写了快一周,足可见其认真程度。 “您抄这个做什么?”严恒想不通,怎么突然对佛经感兴趣了? “礼物。”顾茉莉像是去掉了一件心事,笑得格外轻松,再三确定了没有一处错误,这才走到另一边净手。 “你怎么来了?” “有文件需要您签字……”严恒反复琢磨着“礼物”两个字,回答得心不在焉。 礼物,送给谁的,又为什么要送?还这么用心…… 他回忆着一些人的生日,都不在最近,提起的心落了一半。 不是生日,也不过年过节,或许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走过去,抽出纸巾递给她,“顾少想重新接手度假村的案子。” “好呀。”顾茉莉没打磕巴,连一丝迟疑都没有,“那个企划停摆这么久,是该重新启动了。” 严恒面色如常,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以她不设防的性子和对“兄长”的信任,根本不会考虑如果对方做成功了,会不会威胁她的地位之类的问题。 他没劝,一是既然周亦航有这想法,他肯定会想办法达成,从他这里没成功,说不定就要找别人,到时候麻烦更多;二是他也想看看他究竟有何目的。 只要有企图,总会露出马脚。 “那我来安排。” “嗯。”顾茉莉擦干净手,将经轴小心的卷起,就要往外走。 “如果没事了,我就出门啦。” “您去哪?” “寺庙。”她举起经轴,巧笑嫣然,“要供奉起来呀。” 心诚则灵,她不信佛,但是真心希望这份礼物能为别人带来福运。 * 岫云寺 顾茉莉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内心平静,什么也没想。 身前烛台微微闪烁,身后有阳光投射进来,在地上落下一片斑驳的影子,似梦似幻。 《金刚经》最后有这么一句话: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世间一切事物现象皆为虚妄,如泡沫、如露水、如闪电,变化无常、不可捉摸。 就像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她不明白不解的事情,直播、星际、生命值……她谨慎的保留着部分的自己,一点点探寻世界真相,但不代表她全然无所触动。 对她的好,她看得见,感受得到,她想,她该有所表示的。 顾茉莉摊开双手,规整的拜了三拜,而后起身走出大殿,殿外始终有道身影默默伫立着。 “严秘书。” 她t走过去,与他并肩而行,“你家在哪呀?” “顾氏就是我的家。”严恒向右一步,挡住吹来的山风,声音悠然。 顾茉莉:……倒也不用这么“模版”。 “我是问你的家乡啦!” 严恒却只笑,并没有回答。 他说的是真话,从那个大雪天后,从老顾总捡到狼狈的他,顾氏就成了他的家。 他在这里得到了片刻安歇,也曾经产生过逃离的念头,可是这一切在她出现时,全部变成了无法割舍。 他像个游子,无论走到哪里,心都被一个地方、一个人牵绊着,这种感觉不正是“家”吗? 吾心安处是吾家,只生欢喜不生愁。 严恒望着她瓷白的侧颜,目光如水般柔和。“顾总,好好努力,别让我的家散了。” 那他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顾茉莉转头,有一霎那,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站在门外的孩子,孤单却默不作声。 “严秘书,你近视多少度?” “两三百。”严恒不明所以,“怎么了?” “想给你做副眼镜。”她轻描淡写,眼睛却弯成了月牙,“作为你儿童节的礼物。” 严恒顿住脚,礼物……儿童节? “嗯啦,谁说成年了不能过儿童节?”顾茉莉背着手,摇摇晃晃的往山下跑,落玉般的嗓音回荡在山间,清澈、明朗,仿若清泉,又似暖阳。 回眸一笑间,好像花都开了。 “我决定了,以后咱们六一都放一天假,全员过节!” 严恒坠在后面,怔怔地注视着她跑远,发丝在她身后舞动,裙摆在她身后飘扬,光晕包裹着她,美得像一场梦。 然后她回头了,她在朝他招手,喊他:“严恒,快点呀。” “快走吧。”记忆中也有个男人推搡着他,不停催促他赶紧离开。 “趁着你阿姨还没回来,赶快走,不然知道你来了,又要怀疑我和你妈勾勾搭搭。” 男人面目模糊,他只能听见自己不断的哀求:“爸,只要五块,您只要给我五块就好,老师说了这次再不交,就不让我去学校了!” “我没钱,钱全在你郑阿姨那,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男人将他两侧裤兜都翻出来,干净的只有线头。 “走走走,找你妈要去!” 他被赶了出去,蹲在楼下不知该何去何从。有个女人牵着孩子走过,奇怪的瞥了他一眼。 他将脸埋得更深,不敢叫这个唤“郑阿姨”的人发现是他。女人似乎想上前,却被女儿拉住了袖子,咿咿哎哎地要求: “六一学校要表演,老师说要交七十块钱买服装,还要小白鞋。” 女人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忙先哄女儿,“好好好,明天让你严叔去交钱。” “我还要买娃娃,贾佳说她有个很大很大、比我还高的娃娃,我也要。” “好,买!” “还要漂亮的小裙子。” “嗯嗯,给你买漂亮的小裙子。” 接下来的对话他再没有听清,因为他疯一样跑了。 别人的六一是穿着新衣服站在舞台上,开心的蹦跳,台下坐着难掩骄傲的父母,他的六一是被老师揪着耳朵扯到教室外,属于他的家长位永远空空荡荡。 于他而言,那一天从来不是节日,而是屈辱,是曾糊了满脸的泪珠。 可是现在,有人说想送他儿童节礼物,想和他一起过六一。 哪怕他早已成年。 严恒眨了眨眼,山风似乎变大了,有些迷了眼。他努力睁大,想要看清前方的人。 或许,所有的苦难都有原因。他儿时所受的伤,都是为了积攒幸运,在此刻遇到她。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45节 “严恒,快跟上!” “来了。” 他释然一笑,快步追了上去。 门外的小孩依然站在门外,没有跨进去,但他再没有感觉到冷,因为有人给他披上了大衣。 他不需要那个房子了,他有了自己的家。 山风徐徐地吹,两人由小跑变成慢走,一前一后。她在前,他在后,以守护的姿态。 “顾总,真要全体放假吗?” “当然啦,不止今年,未来每一年都放!” “带薪?” “带薪!” “正好我几年年假都没休了,要不然您给我一起批了吧?” “好啊,休多久?” “不多,先两个月吧。” “……唔,严秘书……要不咱这节从明年再开始过?” 严恒低低的笑,轻松又愉悦。顾茉莉挠挠脸,也不好意思笑了。 万能的严秘书休假,那么大工作量,她可承受不来。剥削与受罪间,她选择剥削。 她扬起头,太阳逐渐西斜,余晖洒在脸上,热度仍然不减。还未等她蹙眉,一只手已经伸到了她额前。 严恒垂眸瞧了瞧,又覆上了另一只手掌。 刺目的感觉没有了,只剩下满满的安心。 顾茉莉昂起脖颈,这个方向望过去,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弧度优美,还带着点秀气。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褪去锋芒和棱角,连冷色调的镜框都仿佛变得温柔。 “人造伞?” “人造帽子也行。” “可维持多久?” “到你不需要。” “可是这么走很奇怪。” “不用顾忌,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他总能跟上。 顾茉莉看着他,他却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看前面。” 前方透明显示屏上弹幕飞快的流动: 【害羞了?是害羞了吧!】 【一个字,好配!】 【严恒对小茉莉是真的好,对别人也是真的阴险。】 【还好吧,总比某个杀人犯强。】 【喂,别开口闭口杀人犯,别人随口一说你就信,能有点判断力吗?】 【他自己都没反驳,怎么还有人不信啊?】 【别吵别吵,是不是的都不要紧,只要不伤害小茉莉就好。别忘了,除了主播,其他人都不是真实的。】 不是真实的吗? 顾茉莉收回视线眺望远方,白云悠悠,被夕阳染上了红霜;山峰叠嶂,绿树葱葱,自然之美,在这一刻得到了尽情展示。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低头发送。 严恒眼尖的瞅见通讯录备注为——翟先生。 * 手机响起时,翟庭琛正握着棋子要往下放,听见声音随意一瞥,竟是再也动不了。 直到对面传来一声慈爱的催促:“小琛?” “……抱歉。”他收回视线,将棋子放下。 蒋鹤通扫了眼他落棋的位置,不由挑眉。他没有接着下,而是哈哈大笑着要收棋盘。 “今日看来是无法和你继续下了,你心乱了。” 翟庭琛一愣,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他落错了位置,从绝杀变成了自断后路。 他喟然一叹,“对不住,是我走神了。” “有心事?”蒋鹤通洒脱的摆摆手,相比不被认真对待,他更好奇是什么事,居然能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从十来岁起就无法窥探其情绪的人如此失态。 “翟氏应该不至于让你这样。”他好奇地倾身,“不会是感情吧?” 翟庭琛笑了笑,没有吭声,沉默地捡着棋子放进棋篓。 见他这副模样,蒋鹤通叹了口气。这孩子什么都好,聪明、睿智、眼光独到、走一步看十步,只这性子过于沉稳早熟,什么事都习惯自己解决,从不对他人言。 理智得让人心疼。 “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考虑成家的事了。”他劝道。 成了家,夫妻一体,有人知冷知热,他也不用再孤孤单单,有人分享他的喜、他的愁,然后再生个孩子,生活的热乎气不就这么来了。 “你外公还在时,我们曾有过戏言……” “蒋爷爷。”翟庭琛打断他,“既然是戏言,就当不得真。” 蒋鹤通瞪眼,“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知。”翟庭琛将最后一颗黑子收好,眸光平淡,“但我知道它不会实现,所以还是不要说为好。” “您是我尊敬的长辈,我是受您疼爱的晚辈,我不希望这段关系变得复杂。” “……” 蒋鹤通吹了吹胡子,明白他这是拒绝的意思,气得哼了一声:“不提就不提,反正吃亏的是你。” 他孙女那么好的姑娘,谁娶谁走大运。 “是。”翟庭琛笑着附和,“是我没福气。” 这还差不多。 蒋鹤通还有些气怒未消,不耐烦的赶人,“到饭点了还不走,想我留你吃饭啊?” 翟庭琛无奈,老人真跟孩子一样,一会一个脾气,刚还和蔼可亲,转眼便翻脸不认人了。 “那您老先休息,我改日再来拜访。” 他站起向外走,对另一侧传来的动静仿若未觉。 “庭琛。”在翟庭琛快要走出门时,蒋鹤通又忍不住叫住他。 “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该放下就放下。”他声音苍老,含着叹息,“人要向前看,别让将来的自己后悔今天的迟疑。” 虽然他没说,但他看得出来,他似乎遇到了某种难以抉择的事,以至于让他都感受到了一丝迷茫t。 蒋鹤通眼里浮上怜惜,即使平时再怎么冷静沉着、从容不迫,其实说到底他也不过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是人就会有弱点,他会难过、会困惑,只是经历和环境逼得他不得不摈弃所有无用的情绪,也是他们潜意识里总以为他无坚不摧。 他望向被码得整整齐齐的棋子,棋如人生,但人生不全如棋,棋局落错了,输了再来一盘,可人生不会重来。 “跟着你的心走,别留遗憾。” 翟庭琛站在门边,微微侧过头,整个人都像是半隐在光里。佛珠的檀香传入鼻腔,让他不禁想起那晚她弯着腰将弥勒佛贴到他眉心时的情形。 她说:“翟先生,也愿你笑口常开。” 他轻轻勾起唇,跟着心走吗? 他的心之所向……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照片里的景色有些熟悉。 “二爷。”徐峰打开车门,“回公司吗?” “不,去岫云寺。” 他的心之所向啊,是她的身边。 * 屋内,一身湖蓝色旗袍的蒋绘岚从隔间走出来,眼圈发红。 “爷爷……” 蒋鹤通又想叹气了,儿女都是债,孙女也不例外。 “你也听见了,流水无意。” 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不会在他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就打断他。 “绘岚,算了吧,我瞧着他有心上人了。” “……是那位顾小姐吗?” 蒋绘岚咬住下唇,前不久h市的机场照,普通网友不清楚他的身份,她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以他的低调和身份,那么不加掩饰的出现在“她”身边,还放任媒体刊登、转载,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为此她还找了那位顾小姐的所有资料,虽然不想承认,但对方确实很出色。 无论相貌、家世,还是才能,都足以匹配世间任何男儿。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她不安地搅动手指,他们自小相识,因为他喜欢古典文化,她去学了戏曲;因为他信佛,她试着研读枯燥绕口的佛经。 她知道祖辈曾有过婚约,也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他的新娘,却不想在今日梦想破灭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46节 他亲口拒绝了婚事,以一种体面的方式。 蒋绘岚苦中作乐的想,也许她该感谢他没让她太过难堪。 “他们……会结婚吗?” 不知道。 蒋鹤通取过拐杖,没让她搀扶,“不管他们有没有结果,你都应该打消你的念头。婚姻的前提是两情相悦,而他……不爱你。” 蒋绘岚身体晃了晃,想起什么又抬起头,“爷爷,当年究竟怎么回事?您让他放下当年的事,是指翟夫人指控他是杀人凶手吗?” 蒋鹤通步伐一滞,拐杖“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沉闷又响亮。蒋绘岚赶忙上前扶住他,“爷爷?” “……没事。”蒋鹤通定了定神,“你记得?” 他以为她应该没了印象,毕竟那时候她还那么小。 “只记得一点点。” 蒋绘岚苦笑,小时候她有段时间经常做噩梦,梦见一个女人掐着一个男孩的脖子,神色狰狞地喊着“杀人犯”“去死去死”之类的话。 由于年纪太小,记忆很模糊,直到后来大了些,偶然见过一回翟夫人,才想起梦里那个女人就是她,而那个男孩便是翟庭琛。 “他真的……” “没有。”蒋鹤通严厉地看向她,“他没杀人!” 蒋绘岚松了口气,她也不信,但那副狰狞的面孔实在太过深刻,总让她心有惴惴。 “爷爷,到底怎么回事?” 蒋鹤通默然,这么多年了,当事人有的化做尘土,有的精神失常,有的看似正常,实则一直背负着看不见的枷锁。原以为时间能解决一切,却不过是将伤痕烙得更深。 他盯着虚空中某个点,神情渐渐变得怅惘。 “你还记得当时发生的场景吗?” 蒋绘岚摇摇头,应该是在翟家,但她忘了为什么去。 “因为翟家长子翟景爵没了。”蒋鹤通想起那个孩子,不由露出几分可惜。 那是个十分温柔良善的孩子,作为两大家族翟家和谷家强强联合下出生的嫡长子,身上没有一丝骄矜之气,知礼、懂礼,对待翟庭琛这个弟弟也是爱护有加,一言一行皆是君子端方、无可指摘。 可也正因为如此,才造就了之后的悲剧。 不,应该说最大的悲剧是他生活在翟家,一个藏污纳垢、无比恶心的地方。 父亲与小姨有染,不仅生了个私生子,最后还吞并了外祖家资产;母亲为了报复出轨,父亲不但知情,甚至推波助澜,只因那个出轨对象有权有势,他可以从中借力。 就连裴肃的出生,都有他的手笔,为的就是做实他们的奸情,掣肘那个男人。 什么夫妻情分、爱情、父子血缘,在原翟家主眼里都敌不过利益二字。只要有利,他可以亲身上阵使美男计,也可以亲手奉上自己的妻子。 翟夫人所谓的报复,最终只伤害到了她和两个无辜的孩子—— 裴肃不能选择的被生了下来,伴随他长大的是父亲不祥、母亲漠视,以及从此无法接触异性的永久创伤。 而翟景爵得知真相后,一直以来信仰的世界猝不及防崩塌。威严的父亲卑鄙、无情、心狠手辣;慈爱的母亲放荡、恶毒,肆意欺压幼子;爱护的弟弟不是同父同母,而是父亲不轨的证明和工具。 这所有的一切,都叫受君子教育长大的他难以接受。 “他纠结、煎熬,然后……跳楼自杀了。” 蒋绘岚惊得差点咬到舌头,自、自杀了? “因为善良,他一边唾弃父母,一边又能理解他们。母亲可怜、弟弟可怜,就连父亲也都有他的理由,他不忍心责怪任何人,可又受不了真实世界的肮脏,最终只能自我毁灭。” 这也是他性格中的缺陷所致,温柔过了头,就成了懦弱,懦弱得不想改变,只想逃避。 蒋鹤通相信,换了翟庭琛处于他的位置,绝对不会是同样的选择。 然而假设就是假设,他们的身份不会随着一句“如果”发生改变,过去的时光也不会回溯。 何况当时他的年纪也没多大,成年人尚且不一定能接受,又如何能去责怪心智并未完全成熟的他。 只能说有些人根本不配做父母。 蒋鹤通面沉如水,大人们恣意妄为,却要孩子们承担苦果,何配为人! 蒋绘岚也不免唏嘘,幸好她的父母正常,还有个疼爱她的爷爷。 “翟夫人就是因为这样,受刺激太大,才精神失常、胡言乱语的吗?” “不,那时候她还有理智。”蒋鹤通神色黯了黯,突然沉默下来。 “爷爷?” 蒋绘岚握住他的手,眼中惊疑不定,不是说自杀吗? “翟景爵是自杀,但……确实和小琛有点关系。” “是我打碎了他的象牙塔,将他拉进了漩涡中。”翟庭琛慢慢走在不算宽阔的山间小道上,身侧不远处便是悬空的山崖。 顾茉莉站在他另一边,几步外是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的树冠将夕阳余晖尽数遮挡在外。她小步的走着,听着他平静的叙述往事。 “那天他本来约了朋友出门,我假装不舒服,将他引到了翟夫人秘密约会的地方,让他亲眼目睹了他母亲的不堪,接着父亲也来了。” 和情人一起被丈夫抓到,女人没有慌乱,还有丝疯狂。这是她从决定出轨开始就在期待的画面,可是事情的走向却没如她想象的那么发展。 她的丈夫没有震怒,上来便笑着和“奸夫”握手,“奸夫”也不紧张,两人仿若身旁无人,淡定的交谈,试探、机锋,最后互相达成默契,期间谁都没看她一眼、问她一句。 直到“奸夫”离开,丈夫端起茶盏啜饮,脸上有她熟悉的志得意满,她才方觉滑稽和荒诞。 她的丈夫连她的出轨都要利用。 “她疯狂的朝他怒吼、咆哮,歇斯底里,整个房间像被狂风过境,而他们的儿子就在旁边看着。回家后,他问了我一句话。” “‘你好受点了吗?’” 你的怨、你的恨,有减轻一点点吗? 翟庭琛垂下眼,右手抚上了左手腕。他是恨,恨母亲生了他,恨外公重男轻女,明明有两个女儿,却非得生个孙子继承家业,恨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恨姨母的虐待,恨父亲的视而不见,恨他为什么要活得那么辛苦。 恨意让他生了戾气,但他又深知打蛇打七寸,只有找准痛点,才能一击即中,否则就像他的好姨妈一样,赔了自己、快了仇人。 翟景爵,就是他找到的七寸。 翟夫人疼爱他,视他为命根,裴肃比不上他万分之一。父亲视他为继承人,倚仗器重、报以厚望。尽管关系破裂,他们依然坚持在他面前演戏,假t装夫妻恩爱,父慈母贤。 那如果假面被揭穿呢? 在宝贝儿子面前被揭下华丽的外壳,露出龌龊不堪的内里,面对儿子可能出现的鄙夷和失望,会痛苦吧,会无助吧? 他是那么想的,也那么做了,他成功达到了目的,让他们尝到了比他还深的痛苦,可是他好受了吗? 翟庭琛抬头望了望天,只怕一辈子都不能了。 他转身看向身侧的人,笑容依旧温和,“对不起,让你听了个不甚愉快的故事。” 只要他想,他可以永远隐瞒这件事,但他还是选择亲口跟她说出来。 她有权知道他的所有,包括特别糟糕的他,唯一担心的…… “是不是吓到你了?” 顾茉莉轻轻摇头,澄澈的双眸落在他脸上、眼里,而后缓缓移到他的手腕。 佛珠一圈一圈缠绕在他手腕上,隐约露出其下不甚平整的皮肤,她只来得及瞥一眼,他便不着痕迹的挪了开。 她心口微微发沉,畸形的家庭,上一辈混乱的关系,影响的又何止一两个人。 裴肃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乃至造成了一定的生活和人际交往障碍,翟景爵宁愿选择自杀逃避,那剩下看似正常的另一个孩子呢? 他当时可是比翟景爵还要小。 没有人是铜墙铁壁,尤其当事情发生后,可以想象的到,无耻的大人们为了心安,极力将罪责推到他头上时,他内心要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你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你,他不会死。”“你害死了你亲哥哥。” 可真是这样吗? 他一个备受欺压的孩子如何得知当家夫人与人偷情的地点,又为什么那么巧,在他们到场后不久,翟父也来了? 谈判什么时候不能谈,为什么选择当着孩子们的面,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立即将他们赶走吗? 除非那个男人是故意的。 翟庭琛都知道翟景爵是翟夫人的软肋,难道他会不清楚?一个男人被戴了绿帽子,难道真的会没有一点点恼怒?翟夫人又为什么被利用一次又一次,也不提出离婚? 只怕翟景爵不仅是翟庭琛找到的七寸,也是那个男人威胁翟夫人的武器和报复她的工具。 翟景爵知道吗?恐怕是知道的。 所以他选择自杀,不仅解脱自己,也想解脱他的母亲。 这些道理,她能想明白,以翟庭琛的智谋又岂会想不到。 他只是走不出来。 外表运筹帷幄、强大无俦的男人内心破了一个洞,却没人能听见他的呼救。 顾茉莉没再笑,她收起了所有的表情。纯洁无暇的人儿面无表情时,宛若冰雪铸成的雕塑,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翟庭琛一愣,下一秒就听她问:“你觉得他的死,你该负责任?” “即使不是你引着他去,也会有别人、别的办法让他出现,但事实是你做了,那个人是你,所以你就有不可磨灭的罪责?” “……”翟庭琛瞳孔微缩,沉默着没说话。 顾茉莉点点头,忽然拉起他的手往前跑。山路崎岖蜿蜒向下,不时还有大小不一的石头,看得原本远远跟在身后的严恒和徐峰心惊胆颤,唯恐她一不注意摔倒了。 “顾总!”严恒就要追上去,被徐峰一把拉住。 “放开。”他眸光凌厉,毫不掩饰眼里的凶光,仿佛毒蛇进入攻击状态,下一秒就会扑上去咬断敌人的脖子。 徐峰被他的眼神盯得心悸,但仍然坚持着没松手。 “有二爷在,不会让顾小姐受伤。” 他提醒:“严秘书,别忘记我们身为秘书的本分。” 老板的事别干预,听话就好。 “我和你不同。” 严恒冷冷扯起嘴角,突然毫无征兆的一拳挥了过去。徐峰猝不及防,被打偏了头。唇腔间传来淡淡铁锈的味道,他舔了舔,忍不住轻嘶了声。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47节 这是一点都没留手啊。 听不懂好赖话吗?! 他也动了火气,“严恒,认清你的位置,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还轮不到你来定义,再说一遍,松手。” “不松。”徐峰加大了力道,如果说刚才还是为了二爷,那么现在就是加了“私仇”。 这一拳不能白挨。 两人纠缠间,那边形势也发生了改变。 翟庭琛短暂的愣神后,反应迅速的反握住顾茉莉的手,确保若是有意外可以第一时间护住她。 他没问她要带他去哪,直到她跑到某处停了下来。 跑动让她呼吸微微急促,只有一双眼眸依旧清澈,干净得一尘不染。 翟庭琛听见她问:“你觉得你害死了他,那什么样的惩罚能消除你的罪孽,以命偿还可以吗?” 他睫毛颤了颤,还没缓过神,就看见她伸出手推向他。 身后是悬空的山崖。 山风刮过他的鼻、他的额,带起他的发丝,扬起他的衣角。他忽然想起翟景爵,他跳下楼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身体在下坠,心却高高提起,无论多坚强,也会不受控制的感到瑟缩。 那是人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眼睛快速的眨动,脑中思绪纷杂,他想了很多,想翟景爵,想翟夫人,想裴肃,最后所有的念头都化作了担忧。 她会有事吗?如果被人发现…… 翟庭琛想,比起他的死亡,他更不希望她因此受到伤害。 这样的念头才闪过,他又怔住了。 那时候的翟景爵……是不是也曾这么想过? 千头万绪不过一瞬间,他直直坠了下去。 “二爷!”无意中瞥见的徐峰大惊失色,这下攻守形势瞬间互换,轮到严恒拦着他了。 “快让开!”徐峰又惊又慌又急,“这是人命,你疯了吗!” 严恒死死扣住他,镜片后的双眼平静无波。人命又如何,即使她真杀了人,他也会帮她埋尸、隐匿。 以及除掉一切相关人员。 徐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牙齿发麻,他觉得他犯了个错误。 眼前的男人的确和他不一样,他身为秘书的同时,还有做人的底线,可是这个男人没有。 不,应该说,他的底线是随着某个特定的人改变。她好,他便好;她不好,他会拉着所有人陪葬。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方才太过震惊,以至于他忽略了最重要的关键—— 顾小姐这么纯善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要害他们家二爷? 他四下环顾,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地势较低的缓坡,似乎是个山谷的地方。再往下一瞧,他的心狠狠落了下去,转而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 斜坡高度目测大概三四米,下方也不是石头或者树木,而是不算深的湖水。 因为他家二爷正茫然的从湖里爬起来,水波刚好没过他的前胸。 平日运筹帷幄、声名赫赫的翟家当家人、京圈佛爷此刻浑身湿透的站在水中,脸上透着如稚子般的迷茫,就…… 莫名有些好笑和可爱。 整齐的头发凌乱的耷拉下来,挡住了眼睛,翟庭琛慢了一拍的伸出手,将黑发拨开。 水中倒映着他的身影,狼狈却真实。冰凉的感觉从脚下蔓延全身,他打了个激灵,头脑却渐渐清明。 他望着那个倒影,从上到下,仔仔细细,仿佛第一次见。这一刻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翟庭琛。” 头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山谷中显得格外悠远,他抬目望去。 山坡上她背光而立,一轮红日映衬在她身后,宛如天际落下了一颗硕大的火球,将她与大地全都笼罩其中。 光影下,她慢慢蹲下了身,朝他伸出手, “上来。” 从过去的泥沼和噩梦中走出来。 “我拉你。” 你的胸口破了个大洞,缝缝补补依然伤痕累累,那就彻底丢掉它,丢掉过去的自己,再活一次。 这一次你不是翟家私生子,翟家二爷,你只是你。 翟庭琛仰着头,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红,是那么的耀眼,以至于他黑暗寂寥的内心深处都透进了光。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27章 京圈茉莉花二七 【呼,茉莉突然那一下差点把我吓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神奇的是,我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么多人看见她犯罪,怎么办啦’(笑哭)】 【虽然不赞成严恒她杀人他帮埋尸的行为,但就是莫名觉得能够理解(我有罪我先说)】 【很帅气啊,很酷(我说的是小茉莉)】 【一群看脸的颜控,不要这么没有原则好吗?一开始你就不该怀疑小茉莉呀!】 【说得很对,补偿新型机甲1,个人空间站1,能量石50。】 【喂喂心机狗,你怎么能抢跑!补偿能量石1000000,星舰10,可随心t意自动变化太空服1000。】 【哇,大佬!】 星际时代资源匮乏,由于宇宙实在太过浩瀚,人类已探索到的部分不足千万分之一,但科技的发展又离不开资源的堆砌,以至于到如今很多能源都面临稀缺。 能量石便是其中重要的一项,某种意义上它相当于地球时期的货币,可以在市场上交易流通,更重要的是,它还是支撑星舰、机甲以及众多武器的燃料。 可以说,没有足够的能量石,即使你有雄厚的资本、完备的武装,也不过是一堆废铁。 堪称一石抵万金。 至于星舰,不仅是星际穿越必备,还是同时具有攻击和防御两种功能的装备。拥有十艘星舰,就可以组建一支星际战队,不礼貌的说,直接去当星盗都可以。 就连最不起眼的可随心意变化太空服也价值不菲。星际物资短缺,又崇尚武力,对吃穿都不甚讲究,只有少数的上层阶级才有时间和能力注重穿衣打扮。 对他们而言,那是另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自然也要有相匹配的价格。 这三样东西,单独拿出来,都还不至于让人特别惊讶,可它们同时出现,后面还跟了不止一个零,那就不得不惊呼一声“大佬”了。 虽然他们此刻身处“星网”,那些只是虚拟形态,但所需的价格却与现实中相差无几。如果主播想,她还可以在一定的比例上将那些礼物兑换成实物。 这么豪横任性,有人羡慕,有人膜拜,有人嫉妒,不过是嫉妒送礼物的人,倒没有嫉妒“瞬间暴富”的主播。 假如他们有条件,他们也想送。 但是有个问题——【小茉莉能收到这些礼物吗,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直播?】 【她也不是星际人,这些……对她有用吗?】 【不知道啊,问问维护员?】 【还是直接找地球研究院吧,他们才是真正负责人。】 季沛霖皱起眉,还没等他开口,辛署就非常有眼色的点头,“我这就去联系地球研究院,绝对不会让这些东西被贪污了!” 季沛霖:“……” 你是我肚里的虫吗? 他憋了口气,粗声粗气的补充:“再查清楚赠送的来源。”别让她因此沾上不必要的麻烦。 “好的。” 辛署一口应承了,他觉得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以执行官大人的身份,纵使地球研究院背靠帝国皇室,也不敢拒绝这一“小小”要求。 至于查找赠送来源,那更简单了。科技社会,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故作深沉了一会,信心满满的去联系人了。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地球研究院回复:“直播间一切事宜由华夏游戏负责,他们只提供技术和理论支持,其它一概不参与。” 他想想也有道理,研究院本就偏向学术科研单位,挂个名、做个顾问什么的还可以,肯定没精力再参与直播。 他听劝的转头去找华夏,然后发现…… 他联系不上! 在这个几乎没有秘密的时代,他找不到这家公司的任何信息,包括人员组成、地址、负责人,通通一概不知,仿佛它根本不存在。 辛署:…… 他看了看进行中的直播,弹幕刷得飞起,再看看空白如纸的搜索栏。 他没睡醒? 揉揉眼,他决定先去找送礼的人。可是依旧没找到。 这次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而是硕大的两个字:【机密】。 什么人的资料能被列入机密? 辛署的面色渐渐凝重,只有像执行官大人或是帝国皇室这样的人物才会受到严格保密。 他确定不是执行官大人,也不会是帝国,因为他们是地球研究院最大的金主,就算想送礼,也不会以这样公开而略显儿戏的方式。 那还有谁?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48节 “啧,烦人。” 一颗巨大的树冠中响起一道怪腔怪调的嗓音,有些粗粝,像是少年到了变声期。 “果然是臭虫,闻着味就来了。” “还不是你太不低调。”另一道声音含笑回怼,“一下子送出那么多,麻烦不找你找谁?” “以为我像你那么抠搜吗?” 一个少年从树上蹦了下来,蜜色的发丝随之飘舞又落下,如棉花糖般一络络卷曲着,一直垂到耳际和脖颈。他的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色长袍,从肩膀的位置斜斜往下,盖住了瘦削匀称的身材和内里光滑细腻的肌肤。 这无疑是个非常年轻的、且完美的形体,静静伫立在那时,犹如一幅艺术家精心绘制而成的画作。 前提是,他不说话。 “那些臭虫是没钱,你呢?有钱也像个守财奴,怎么,等着以后和你埋一起?” 嘶哑的男声嘎嘎笑起来,长相肖似天使的少年面露恶劣,任谁瞧了都得生气。 另一道男音显然也有些不悦,“格雷,注意你的仪态,若是被大主教看见……” “大主教、大主教,你除了大主教,是不是不会说话?”少年格雷粗暴打断他的话,“你怕他,我可不怕。”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脊背处传来一阵寒意,那是身体对于危险来临的本能反应。 他蓦地转身,灰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一处。下一秒,一个同样穿着白袍的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与少年不同的是,他的白袍完全遮住了全身,从脖子到脚踝,不露出一点肌肤。 “殿下,您该去祈祷了。”成年男人的声音波澜不兴,如一块冷硬的石头,没有感情,也找不到破绽。 “晚了,神明要降下罪罚,您的子民会替您受过。” “……” 格雷捏紧拳,脸上却收了所有的怒容,没说话,也没反驳。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是嘲讽辱骂还是大喊大叫,对方都不会有半分动容,而他斗不过他。 他冷冷盯了男人一会,一甩袖袍,往神殿去了。身后参天树冠迅速缩小,最终恢复成景观树大小。 男人漫不经心抬眼,他的眼睛与格雷十分相似,瞳孔颜色却比格雷的还要更浅,定定望着一个人时,宛若漩涡能将人的神魂都吸进去。 这是一双足够独特,独特到只要见到就会认识的眼睛。因为在整个星际,只有一个种族会有这样的瞳孔—— 摩尔曼族,星际最原始住户,在人类踏入太空前便已存在了很久很久的神奇民族。 他们信奉神,拥有在人类看来不可思议的神力,团结又排外。他们离群索居,偏安一隅,却掌握着星际最富庶最丰富的资源。 他们世代居住的摩达星,全年温暖如春,有大片适宜耕种的土壤,还有取之不尽的矿藏、水源,以及各种令人眼红的财富。 除此之外他们保留着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劳作、修行、吃饭、睡觉,活得像还没进入科技社会的古人类,但又强得让其他所有种族都无可奈何。 他们的力量仿佛与生俱来,找不到来源,又令人无比垂涎,更何况他们还拥有无数人渴望而不可得的能源。 欲望会催生贪婪,贪婪会产生邪念。 当一无所有、被欺压殖民的人类遇到强大而不谙世事的摩尔曼人,他们被收留,得到了片段喘息的机会,与此同时对能力的渴求也达到了顶峰。 这段的历史随着人类反殖民、成为一方霸主后,被沉寂在了浩瀚的星际长河中。伴随着精神力的普及,一代一代传承,已经很少会有人去思考精神力的来源。 毕竟谁会对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事情感到好奇? 他们只以为那是生物进化的自然过程,是星际复杂的环境和能量辐射改造了人的身体机能,他们有的是办法,以科学解释一切。 只有极少部分人对此心知肚明,可是同样的,他们无法站在后来者的角度去指责先辈们的卑鄙。因为如果没有精神力,人类这个种族只怕早已灭绝了。 在生死存亡面前,那点“手段”似乎也可以被谅解。 然而,经历者摩尔曼人却不会忘记。 树冠想到这些,又想起之前做的事,不由自主抖了抖。树叶无风晃动,枝桠仿佛触手般悄摸摸的将仍在播放中的光脑藏到叶片后。 男人不知看没看见,空旷的大殿里只有白袍轻轻滑过地面的沙沙声。他如来时般悄默无息的离开,只留下淡淡一句: “切断神殿所有的星网链接,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下次。” “……是。” 等格雷走到神殿,准备再看直播时,就发现他的光脑打不开了。机械的女声不停重复:“您没有权限,已限制访问。” 他磨了磨牙,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安、布、罗、斯。t”他一字一字念着这个名字,好似恨不能生其肉啖其血。 光脑屏幕折射出他的脸,冰冷阴鸷,他的瞳孔浅了浅,须臾又恢复成灰金色。 他盯着这双眼,眼里露出恨意,就是它…… 他忽然转身,屏幕里多了道巍峨的倒影,高耸至顶,宏伟庄严,散发着古老而神圣的气息。 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似是想起什么,格雷抬手一挥,星际目前为止最高性能的光脑顷刻间化作了烟尘。 没了他,也没了那座神像的影子。 如此轻易。 他怔怔的站着,若有所思,身后神像静立,浅金色的瞳仁漠然地注视着下方。 * 【关注度+1。】 【关注度-1。】 顾茉莉接连收到了两条提示,但奇怪的是,这次并没有出现上次关注度减少时的心悸和难受。 是因“人”而异,还是她的身体机能提高了,那点不舒服不明显了? 还有那些东西…… 如果可以,她想留下。不是因为贵重,而是需要。 她闭着眼,慢慢在脑海中勾勒出星际的大概样貌。“它”有着与地球相比翻天覆地的变化,有着各种堪称神奇的科技手段,她关于这个世界、直播等所有的疑问都可以在那里得到答案,而且或许还能给她一样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具真正健康的身体…… “顾总。” 顾茉莉眼睫动了动,睁开时眼里尚有还未褪去的倦意。严恒一顿,指了指放在座椅上的手机,轻声提醒:“有电话。” 已经响了两回,估计有点急,不然他不会叫她。 这个号码只有寥寥几人知晓,都是十分亲近重要的人。 顾茉莉拿起一瞧,果然来电显示—— “魏伯伯。” “茉莉啊,在忙吗?” “没有。”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伯伯,刚才没听见……” 话筒那侧老人笑了两声,“没事,我还担心打扰了你。” 他停了停,说起正事,“行车记录仪里的录像修复出来了,我给你发到邮箱,你先看看?” “好。”顾茉莉乖巧的应了,拿过平板就登录邮箱。 严恒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确定她神色正常才挪开视线,专注前方的路况。 这次出来没用司机,由他亲自开车。 邮箱叮咚一声登入,收件箱里果真有一封才收到不久的消息,顾茉莉点开附件中的视频。 视频加载。 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在山里,信号差,加载的速度很慢,2%……15%……98%,然后又不动了。 顾茉莉等得着急,无聊的望向窗外。恰在此时,汽车倏地震动了几下,随即便是“砰”的一声。 轮胎打滑,方向不受控制的弯了弯。 她受到惯性身体前倾,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放在膝盖上的平板却因此掉了下去,咚地砸在脚踏上,而后滚入了副驾驶的座椅下。 她顾不上管平板,下意识抵着椅背问严恒,“怎么了?” 严恒反应敏捷的稳住方向盘,瞥了眼自动报警器,尽量平缓的将车子停靠在路边。 “轮胎好像被扎破了。” “啊?”顾茉莉瞧瞧左右,荒郊野外,轮胎破了? “有备用吗?” “有一个。”但好像不够用。 严恒打开车门,下车检查,不出所料后面两个轮胎都不能用了。 “是不是得叫救援?”顾茉莉降下车窗,探出脑袋问。 “不用。”严恒站起身,望着不远处眯了眯眼,“前面有家修理店。”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有个修理店?而且那么巧的就在他们轮胎出现故障的附近。 严恒又看向他们来的方向,余晖下地上隐隐闪着点点银光。他嘲讽的勾起唇,这家修理店老板真会做生意。 他没将发现说出来,只是以顾茉莉的聪明怎会察觉不到。 她拉了拉严恒的衣袖,朝他微微摇头。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这么干? 严恒叹了口气,就知道她会心软。 “行吧,天快黑了,先将车修好。” 这里远离市区,就算叫救援车,过来起码也得一小时左右,那还不如就地处理。 恐怕这家老板也是看准了这点,才选择在此地开店。 “您先在车里等会。” “我和你一起去。”顾茉莉说着就推开后座门。 严恒无奈,因为意外升起的怒气消散了些。他第一次走在她前面,“您待会再进。” 谁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人,假如不止想赚点“修车钱”呢? “嗯。”顾茉莉一边听话的跟着他,一边忍不住好奇心的打量前面的门店。 说是修理店,其实只是一间简易到不能再简易的房子,门前立了个牌子,瞧着应该是硬纸壳做的,边角十分凌乱,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字:“可打气、可更换轮胎。”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49节 字迹倒是很秀气工整,像是学过书法的人写出来的,不过那话吧…… 严恒都要气笑了,有这么明显的吗,专门针对轮胎? 还不等他再走近,从里面出来一人。佝偻着背、头发花白,不时伴随着几声低低的咳嗽。 他走得很慢,身形一会高一会低,竟是个跛子。 顾茉莉神色更软,又拽了拽严恒的衣袖。严恒明白她的意思,喉咙滚了滚,原本要出口的话就那么换了一套说辞。 “老人家,我们要换轮胎。” 那人抬起头,他似乎很久没有理过发,额前发丝几乎盖过了眼睛。他没言语,只点了点头,沉默的拿出工具,慢慢挪到汽车旁。 动作娴熟,显然没少干。 严恒无语的撇过脸,这是把他们当傻子,还是有恃无恐,根本不怕他们发现? 他看了眼身侧的人,眼底泛上凉意。她善良,他可不。 想赚钱,他不管,无论以什么方式,都不关他的事,可是让她碰到,甚至差点让她受伤,那就必须得管了。 不过首先得等他们离开后。 顾茉莉摸了摸胳膊,感觉有点冷。山里的气温变化快,早晚温差大,这会太阳快要下山,寒气也渐渐上来。 “您先坐会。”严恒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从车里取来薄毯铺在墙角的座椅上,“饿不饿?” “还好。”顾茉莉摸摸肚子,其实有点饿。 严恒有些懊恼,以后需得在车里随时备点吃的了。 “那边有泡面。”嘶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闷闷的,犹如指甲盖划过纸片,令人不适。 严恒蹙起眉,顾茉莉却没有露出异样,对于人身体的不同,她从来不觉得这是件值得嘲笑的事。 那人瞧了瞧她,继续低头忙活,“二十一桶。” 严恒:…… 真是家黑店啊。 他想说不用,可转头便见顾茉莉眼巴巴的望着他,显然对“泡面”心动了。 自从来了这里,她吃了很多零食,还真没吃过泡面。 仿佛要和她呼应,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她按住,眼神愈发可怜。 得。 严恒举手投降,“我去烧水。” “一壶水二十。” 严恒身形一滞,没有回头,只是脚步重了两分,等他们离开,他要这人好看! 他转过弯,便见一个铁架子上几桶泡面凌乱堆放着,完好的塑封上贴着小小的标签:“五十一桶。” 敢情还给他们便宜了? 他哭笑不得,取了水壶去水龙头下清洗。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屋檐下丝毫不显局促,做起这些事来迅速又麻利。 顾茉莉托腮瞧着,兴致勃勃。 两人都背对着汽车,一时忘了注意修车的人。 直播间对“泡面”这种食物也很好奇,不错眼的盯着严恒,讨论它的味道和材料。偶尔有人关注到修车,也因为过于“落后”而不感兴趣的挪开。 老人沉默的忙碌,被头发遮盖的眼睛下闪着莫名的光。 车后座座椅缝隙处,手机屏幕亮了亮,视频加载完成,画面自动播放。 昏暗的车内,安全气囊完全打开,男人趴在方向盘上生死不知,额上鲜血格外刺目。片刻后,车门被从外面暴力拉开,一人俯身探了进来,冷静的扫视一圈,解开昏迷中男人的安全带,费力将他拖了出去。 镜头里隐约可见他精致的侧脸和…… 额角的伤疤。 “阿航!” 郭琳叫住要出门的周亦航,“你去哪?” “公司。”周亦航回身,没什么表情,“接了事情就要做。” “那你为什么接?”郭琳蹬蹬蹬跑过去,声音压得很低,似有所指,“顾家有大小姐就够了,再不济还有那个严秘书。” “放心,会物归原主的。” 周亦航说了这么一句,再未解释,直接出了门。郭琳还想跟,却见门外院中不知何时停了辆跑车,华丽的车身一瞧就价值不菲。 有佣人递来车钥匙,周亦航接过,t自如的坐进去,一举一动随意而从容,毫无违和,仿佛他生来如此。 郭琳愣住,直到跑车驶出庭院才晃过神,却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他……怎么连跑车都会开? 有什么难的。 周亦航注视着前方,熟练的向右转弯。他十来岁上就在修车行帮忙,见过的车辆不下千百辆,即使没开过,也早就将各种车辆的性能了熟于心。 如果不是没有相应驾照,他还可以去开货车。 他绕开前面的小面包,脚下用力,配置拉满的跑车如呼啸的风嗡一下从车群中穿过,留下满地的惊叹。 接近一个半小时后,窗外的景象由繁华变得萧条,最终他停在了一处厂房前。 好似废弃许久,房前、周围都长满了杂草,有的高到没过人的膝盖。他面不改色的拨开,四下搜寻了一番,直接走到墙角。 那里垒着几块砖,分别是一块、三块和两块,他熟门熟路的拿起中间的三块,果见下方贴近墙边的地方藏着把钥匙。 他拿起,没管上面的灰尘,径直插入了锈迹斑斑的锁孔。 铁皮大门哐当一声打开,光线从他身后透进去,里面的人闻声转眸。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便那么对在了一起,一内一外,一站一躺,宛若照镜子。 “……我该叫你哥,还是弟弟?” 顾枫杭慢慢从床上坐起,与照片上相比,他明显消瘦了很多,但精神头尚佳。 他细细打量眼前的那张脸,不得不感概血缘的奇妙,居然连他也找不出一丝不同。 “当我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好?”说这话时,他带着笑意,不是讥讽,而是调侃。 周亦航却立马皱紧了眉,“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顾枫杭笑容淡了淡,“如果你想找‘他’,‘他’出去两天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他’带你过来的?” “不然呢?”他拍拍自己还打着石膏的右腿,“我这样,自己也来不了啊。” 那场车祸可是差点要了他的命,足足昏迷了快一个月才醒来,能恢复成现在这样都是万幸。 更别提醒来后面临的一系列打击…… 顾枫杭掩下黯然,问出他最关心的事,“茉莉怎么样,还动不动就生病吗,有没有人欺负她?” “没有,她很好……”周亦杭有些心不在焉,胸口忽地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以为来的只有“他”,可是“他”将顾枫杭也带来了,为什么?京市就这么大,认识顾枫杭的人不在少数,他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吗? 顾枫杭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他却没心思听,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的腿上,倏地面色大变。 “他”带他过来,不怕被发现,是不是说明“他”有了底气,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脑袋像被谁砸了一拳,嗡嗡的难受,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备注为“x”的号码。 嘟,嘟,机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一声一声,他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手背上青筋鼓起,险些将手机捏碎。 他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快接、快接……” 然而手机那头始终无人接听。 他又给顾茉莉打,同样没人接。 顾枫杭感受到他的慌张和急切,忍不住撑着床板抬高了身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不是你叫我们过来的吗?” 因为他身体不便,为了帮忙稳住顾氏,他代替他回了京,现在顾氏稳定了,所以他叫他回来,不是这样吗? “你知道什么!”周亦航突然暴怒,犹如一头被逼到墙角的狮子。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出车祸?我又为什么那么巧的能救了你,真是你命大吗!不是!是我知道‘他’要在哪里动手,才能在你死之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害你的人就是‘他’!” 顾枫杭瞪大眼,“可是……可是……他不是……” “对啊,他是我们的父亲,那又怎么样?”周亦航呵呵冷笑,“严恒说得没错,你确实容易受人蛊惑。” 有时候愚蠢的让人发笑。 血缘就能代替一切吗?他没养过你,车祸之前你们甚至没见过面,你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又凭什么武断的认为他是你父亲,就会爱护你? 有的爹,儿子只是工具,向背叛他的爱人和夺走爱人的情敌复仇的工具。 抱走他、养育他也是一样,因为他们是双胞胎,他可以名正言顺取代他,掌控顾氏,夺了那个男人一生奋斗的心血。 这就是“他”的复仇,谋划了二十多年,从他们出生起便在实施的计划。 周亦航、周亦航,从名字都要跟着起。 他猛地踹向墙面,简易房里一阵巨响,灰尘扑簌簌往下掉。顾枫杭呆呆的坐着,他以为他不是顾家亲生子是最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没想到远远不止于此。 亲生父亲恨母亲,恨养父,当年他不是只能抱走一个,而是故意留下他,让他占着顾家太子的位置,然后成年后杀了他,换上他亲手养大的另一个儿子? 那……母亲呢,她知道吗?顾爸呢,他……又知不知道他不是亲生? “当然知道,因为——” 周亦航突然恶劣一笑,清晰的吐出几个字,“——他无法生育。” 当年顾母也是富家千金,比不上顾家,却也小有资产,偏生爱上了穷小子周父。两人坠入爱河,好得如胶似漆。后来家里让她联姻,她舍不得男友,又不敢反抗家里,或许也贪恋顾家权势,最终选择做了风光无限的顾太太,私底下却仍和周父暗通款曲。 顾父一开始不知情,直到顾母怀了孕。别人不清楚,他却是早就查出自己不能生育,但他没有戳破,精心照顾着,让孩子生了下来。 只因他需要继承人。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50节 他对顾茉莉不闻不问,连过年过节都不接回去,导致顾琤和顾琪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用严恒磨砺顾枫杭,为他斥责他毫不心疼,一切都在于他清楚的知道他们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而顾母,生下孩子后便被厌弃。明面上身体不好、深居简出,实则被禁锢着不能活动。如果不是需要个“顾夫人”,掩盖他不能生育的秘密,只怕早就香消玉殒了。 至于周亦航为什么知道,那就要问周父了。他似乎在医院里埋着钉子,所以才能在顾母刚生产之际,偷偷抱走一个孩子。 等她发觉时,已经来不及。她又不敢兴师动众的查,生怕被丈夫发现真相,只能在医院里临时抱了个婴孩,假装生的是龙凤胎。 那个婴儿便是顾茉莉。 顾家大房一儿一女,都不是顾家血脉,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顾氏又将迎来大动荡。 这也是“他”要狠心除掉顾枫杭的重要原因,他们两兄弟绝不能同时出现在人前,当年的事经不起查。 周亦航看着失魂落魄的顾枫杭,眸底情绪复杂难言。 那时他顾念着血缘亲情救了他,本想偷偷藏起来照顾,谁料还是被“他”发现。“他”没有生气,只是望着他笑了。 起初他以为“他”还保留着几分人伦天常,等到“他”用顾枫杭的命逼着他来京市,他才明白原来“他”也不信任他。 “他”怕这个亲手养大的儿子有一日也脱离“他”的掌控,他的心软救人,倒成了“他”威胁他的武器。 但没关系,他不后悔救人,来京市也好,夺顾氏也罢,他不抵触——底层生活过久了,他不是没有过野望。他的亲兄弟能做二十多年的顾家太子,他为什么不能? 可是现在,他开始后悔了。 他不该救他的,他的出现会影响太多人了,不但增加了他被揭露的风险,还很可能给那个人带去麻烦…… 周亦航慢慢抬脚往床边走,每走一步,眼里就深一分。 双生子的秘密不能暴露,她……必须是顾家人。 * “顾总。” 严恒检查完轮胎,回身朝顾茉莉招手,“可以走了。” “好。”顾茉莉放下泡面桶,匆匆跑过去,不忘向站在车边的老人道谢:“麻烦您了。” 老人掀起眼皮,浑浊的眼睛自下而上的瞅了瞅她,没有说话。 顾茉莉不以为意,礼貌的挥挥手,坐进了车里。严恒关上车门,转头时脸上的不快之色几乎掩饰不住。 老人垂下眼,慢吞吞的挪动着去收拾东西。 “严秘书。”顾茉莉叫了声,严恒才收回目光,上车、发动,汽车顺滑地驶了出去。 那个佝偻的背影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逐渐化作一个小点。 老人回头望了一眼,弯着腰拿起放在凳上的泡面盒,随即愣住t了。 泡面盒下压着整整齐齐一摞纸币,粗略一扫至少十张,旁边还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手镯,仅看其通透的玉质、光滑的色泽,就知道绝不是凡品。 前不久还戴在那位小姐的手腕上。 周广跃忘了反应,直到腰间传来酸痛感,他才扶着椅背直起身。若是顾茉莉和严恒还在场,肯定要惊讶,因为完全站直的他,很高。 “豺狼窝里长出了小白兔,腐烂地里开出了鲜花……”他喃喃自语,表情莫测。 当年他其实见过这个小姑娘,母亲生下她后就不见了人影,只剩下她小小弱弱的一只,连哭声都有气无力。他想到同样被抛弃过的自己,难得动了恻隐之心,将她送到了那个女人面前。 他知道她会收养的,因为谁都知道她怀的是双胞胎。性别可能看错,但数量不会错,她需要扫尾。 一晃这么多年,小婴儿长成了大人,对他这个“坏人”也抱有善意,留下钱财却不说,即使陌生如他,也极力全了他的体面。 他觉得荒诞,可又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好像有条暖流汇入了早已干涸的内心,很小很细,却让荒漠得到滋养,死寂的胸腔微微动了动。 多年前他的一次善心,在多年后得到了善果,可惜他又要亲手打碎这份难能可贵的果实。 周广跃面无表情的将那些钱扔进了泡面桶里,任汤汁一点点染红它们。 天边红霞铺满大地,艳丽、绝美,透着一丝不祥的气息。 身后再次传来汽车轮胎压过马路的声音,徐峰眼尖的瞥见前方还有一点影子的车辆,忍不住咦了一声: “顾小姐不是早下山了吗,怎么才到这?” 翟庭琛抬起头,掉入水中后衣服都湿了,他临时借了寺院师傅的住所换衣裳,出来的晚了一步。 加上莫名涌起的好似羞涩的情绪,他有些不敢面对顾茉莉,迟疑之下时间便耽搁了。 按车程,她应该进市区了…… 他皱了皱眉,仔细打量前方,面色蓦地一变,“左转,小心地上有钉!” 徐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照做。车身狠狠一歪,险险避开了暗钉。 他刚要松口气,却听后面更加冷厉的声音:“靠边停,控制住那个男人!” “啊?哦,哦哦。”徐峰完全是懵的,只能他说什么做什么。 黑色库里南停下,周广跃心一跳,第六感告诉他要逃,可还没等他动,就被飞快扑过来的徐峰按倒在地。 “别动,老实点。”徐峰死死摁住他,回头正要和老板汇报,却见他坐上了驾驶座,没来得及熄火的车子再一次冲了出去。 速度极快。 徐峰目瞪口呆,这会隐约意识到什么,按住的手愈发用力,“你对前面那辆车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只是稍稍拧动了一处螺丝。 周广跃右脸压着地面,桀桀怪笑了起来。 因果报应,有因就有果,他做了,如今该他受报应了。 想到什么,他伸出手,艰难的往上够。 徐峰以为他还想挣扎,干脆一用力折了他的胳膊。 啪嗒,骨头错位的声音让人鸡皮疙瘩直立,周广跃额上冷汗直冒,手臂无力的往下垂,指尖擦过玉镯,温润细腻,只一秒便错过了。 “顾总,您的镯子呢?” 严恒睨了眼她的手腕,皓腕如雪,只是光秃秃。 顾茉莉将手背到身后,眼神闪躲,“哪有什么镯子,我今天没戴呀。” “是吗?”严恒似笑非笑,她的东西他记得最清楚,肯定不会弄错,不过他没继续追问。 总能找回来,他有这个自信。 顾茉莉看了看他,水眸中星光流动。弹幕依然不停滚动着,说她太过善良,会吃亏;说她不该对坑了她的人那么好,不值得。 她看向窗外,夜色盖上大地,红霞褪去,黑暗袭来。 月黑风高夜,轻舟破浪前。魑魅魍魉现身时,她或许能一窥世界的真相。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28章 京圈茉莉花二八 “欸,我手机呢?” 顾茉莉忽然想起还有个视频没看,连忙低头寻找。只是手机和平板好像都卡在了副驾驶座位下,她试了好几次都没够着。 严恒担心她撞到头,“等回去再取吧?” “不行,魏伯伯还等着呢。” 耽搁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电话打来。 顾茉莉弯着腰,努力伸长手臂,她能看到手机背面一闪一闪,这是有未读提醒。 正这么想着,屏幕亮了起来,伴随着悠扬的铃声。平时听着悦耳,放在此时仿佛带着催促。 着急之下,顾茉莉解开了安全带,完全弯下身,这下终于能够着了。 严恒一边顾着路况,一边分心注意后座的她,脚下不由换到了刹车,想降低速度好让她更平稳些。 然而下一秒,他神色巨变。 没反应……刹车失灵了! 细密的汗珠袭上额头,他瞳孔骤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心脏如痉挛般抽搐着,神智却无比清明。 他想起那个古怪的老人和他最后望过来的一眼,原来不是想谋财,而是害命! 该死。 他低咒了声,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能让她发现,不能让她害怕…… 山路崎岖蜿蜒,前方又是一个弯道,这时本应减速了,可是不能。严恒咬紧牙关,只得就着车速险险转弯。 “嘟——” 货车鸣笛声像一道惊雷劈进了他的脑海,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倒流,他好似能看见货车上司机骇然惶恐的脸。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想不了,他脑中一片空白。 大部分人都知道,汽车后座比起副驾驶更安全,左侧后座又比右侧安全,一是右侧通行,二是司机在面临紧急情况时会下意识往左打,这是人的本能,保护自己。 可严恒拼命往右打。 因为顾茉莉坐在右侧。 方向盘几乎被转出了残影,汽车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轮胎剧烈摩擦着地面,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耳边鸣笛声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序曲,又仿佛终章。 “你就是严秘书吗,我听说过你。” “以后请多指教呀。” “严秘书……”“严秘书?”“严秘书!” 她唤过他无数次,撒娇的、商量的、生气的、含笑的,每个语气、每个神态,他似乎都能回想起来。 最初,他的愿望是讨得几块钱交了学费。后来,他的愿望变成出人头地,不受任何人掣肘。 现在,他希望她能活。 即使他再也听不到那声“严秘书”。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51节 严恒始终没回头,顾茉莉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想来应该是冷静的,一如她大部分时候见他的模样。 他不算是个特别健谈的人,经常只是沉默的跟着她,却总能及时有效的处理好所有事。 她说想做刘禅,他便做了诸葛亮,殚精竭虑,面面俱到。 可是诸葛亮会这么不惜性命的保护刘禅吗? 或许会,因为他有对先主的承诺。或许不会,因为他还有北伐、还有蜀国,都比刘禅重要。 那严恒呢,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人或事了吗? 顾茉莉捏着手机,话筒里传来周亦航急促的呼唤,“茉莉、茉莉?你在哪?” 一连几声,完全不似之前的寡言疏离,慌张中透着浓浓的担忧,真切而厚重。 她的睫毛颤了颤,来不及回答,清澈的瞳仁中有个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砰。 货车撞了上来。 车身猛烈的晃动,混乱间一道微光划过她的眼前,是严恒的眼镜。 最后关头他将车身横斜,以驾驶位正面迎接了货车头的撞击。 天旋地转,仿若在坐过山车。 往日被人艳羡的豪华汽车在笨重大货车面前异常娇小,即使严恒竭力承受着最大的攻击,车身还是在惯性的作用下晃荡着撞向了另一侧。 那边是山壁。 “顾总!” 严恒几乎破音的喊声,与电话里听出不对、愈发心急如焚的询问声交织在一起,让顾茉莉有一瞬的恍惚。 来不及理清,变故再生。 黑色库里南如闪电般强势插入汽车与山壁之间,快得任何人都无法反应。 顾茉莉看着忽然出现、为他们做了缓冲带的车,完全呆住了。 胸前有东西落下,正好贴在了心口的位置。她抚上去,弥勒佛的笑脸栩栩如生。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库里南降下了车窗,里面的人也在对她笑。 * 为什么…… 顾茉莉感觉自己好像在飘,轻轻的,如一朵云,脑海里空空荡荡,什么都回想不起来。她好像想问谁问题,可是她不记得向谁问,又为t什么要问。 “茉莉?” 悦耳慈爱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愣愣的回过神。 身着宝蓝色长裙的女人笑望着她,“想什么呢,难得见你发呆。” 她摇了摇头,嘴唇蠕动了两下,自有意识般喊了声——“妈妈。” “哎,妈妈在呢。”女人怜爱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妈妈的宝贝真可爱。” 可爱吗? 好像是吧。 “你真漂亮”、“真聪明”、“她是天才”、“她什么都会”……诸如此类的话,她似乎听过无数遍,从她有记忆开始就萦绕在她周围,让她早已习以为常。 她低下头,继续整理着手里的模型。数以千计的零件在她手里宛若有生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型着。 女人欣慰的瞧着,既骄傲又自豪,这是她生的孩子,是她的宝贝。 大门叮咚一声打开,一个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注意到坐在客厅中的母女,脸上自然而然扬起笑容。 “老婆,茉莉,我回来啦。” “啊,老公。”女人惊叫着扑过去,“不是说还要等两天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想你们了,想给你们个惊喜。”男人亲昵的抱了抱她,“我还给你们带礼物了。” “老公你真好。” 女人撒着娇,尽管孩子都几岁了,依然满脸天真。 顾茉莉静静的看着,看女人,看男人,尤其男人的眉和眼,随后默默挪开。 他在撒谎。 不知道为什么,她如此确定着。 等到夫妻俩亲密完,想起现场还有个小女儿,女人羞红了脸,男人却不以为意的凑过来要亲她时,她更加确信了。 因为男人衣襟上有根微不足道的毛发。 她捻起,瞧了瞧,又闻了闻,递给愣住的男人,“艾美姐的。” 她用的陈述句,这个颜色、香味,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闻过,就是这个男人的秘书,刚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青春活泼,热情大方,会在男人和女人不方便的时候去幼儿园接她,给她吃冰激凌,和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们都说你是天才,是不是真的呀,测过智商吗,超过140吗?如果我也生一个像你这么聪明的,他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她以为她不懂,再如何聪明,也不过才堪堪上幼儿园的稚龄,而且她说得很含糊,就算回去学了话,女人肯定也不会明白。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她的聪明。 “你和艾美姐出去了,接下来她是不是就会怀孕了?”她这么说,平淡又自然。 聪明的孩子智商高,观察入微、举一反三,却不懂大人世界的复杂情感。她只是将她发现的说了出来,却没想到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女人勃然变色,仿佛天都要塌了。男人期期艾艾,不停的和她解释着。 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顾茉莉用她从书上和电视上看到的内容推测,他们应该会离婚。 可是没有。 大吵过后,男人又是低声下气保证,又是送花送礼物哀求,女人沉浸在糖衣炮弹下原谅了他。他们看似恢复了如胶似漆,实则隔阂种下就无法恢复。 女人变得疑神疑鬼,男人一回来,就要翻包翻手机,将衣服里三层外三层检查,还要顾茉莉在场,分辨男人的话是不是说谎。 还是说谎了。 顾茉莉盯着男人上扬的眉毛、微耸的肩膀,心理学上说,这些都是说假话的表现。 男人在她的眼神下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他现在对这个女儿有种莫名的恐惧,总觉得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 女人也是这么想,她一面利用着顾茉莉的聪明,一面惧怕着。 她无助的哭泣,对着丈夫声泪俱下,“我怕她,我好怕她说出你在说谎这句话,我想相信你,可是一旦看到她的眼,我就感觉她在嘲笑我,笑我恋爱脑,笑我蠢……” “怎么办老公,我好像生了个魔鬼……” 顾茉莉抱着拼了几天才拼好的玩具,站在卧室门口,表情带着迷茫。 今天是女人的生日,男人忘了,她自己也忘了,可她记得,所以很早就在准备礼物。 但是她好像不怎么需要…… 她听着门缝里传来的断断续续说话声,女人惶恐不安,男人轻声安慰,一起商量着对她的处理方式。 即使他们都清楚,她最无辜。 出轨的是男人,屡教不改的是男人,疑神疑鬼、不相信丈夫的是女人,被背叛、一两句就能哄好的恋爱脑是女人,两人一起的错,却将问题都推到了她身上。 好像她不在,他们就能和往常一样恩爱两不疑。 她错了吗? 顾茉莉自己问自己,她不知道,大人的感情太复杂了,不是书本上几句话能归纳的,也不是一部电视剧、一部电影就能看明白的。 她茫然着,思考着,一个人寻找着答案。她想做回爸爸妈妈的小宝贝。 然而不等她找到答案,女人先受不了了。她在男人的车上发现了一根用过的口红。 天崩地裂,当事实摆在她面前,她第一反应便是逃跑,仿佛逃了就不用面对,仿佛逃了就还能装作不知情。 仓皇无措中,她逃到了女儿的卧室,望着沉睡中美丽如瓷娃娃的闺女,回想起那双清澈明净、却好似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她又慌了。 她不想叫她醒来,她那么聪慧,一定会看出她的异样,那么男人也会察觉她发现了。 他会不会趁机和她提离婚,这么长时间都不和那个小贱人断干净,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不,她不想离婚,她不能离开她的丈夫! 女人眼神涣散,大脑浑浑噩噩,任由双腿无意识往前,然后她拿起了枕头…… 窒息的感觉让顾茉莉挣扎着醒来,却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胡乱抓扯中,她攥住了女人的手腕,冰冰凉凉。 她好似懂了什么,挣扎的动静慢慢停了。 为什么…… 她心里忽然又冒出这句话,为什么要杀她,她不是说她是她最大的宝贝吗? 她彻底昏了过去,再次醒来便是在病房里。男人及时赶回来,救了她一条命,却也从此落下了病根。 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枝头的麻雀,一日复一日。女人没有来,男人也没来,她在医院住了下来,看顾她的是一位精神科医生。 年纪很轻,据说也是天才,医学博士毕业,同时辅修心理学。 他对她很感兴趣,拿她作观察研究对象,教她很多东西,为她找各类珍贵书目,还教她笑,教她伪装,教她如何获得别人的喜欢。 她不知道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也不在乎。 她如海绵汲取着一切,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答案—— “什么是爱?”她问那个男人。 名为母亲的女人曾爱怜的抱着她说爱她,可是最后她想杀她。丈夫不断出轨,女人痛苦却又不舍得离婚,她说因为爱他。 那爱究竟是什么? 男人愣了很长时间,第一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之后,他转了外科,从心理辅导转为她真正的主治医生。 这不容易,她知道,即使天才如他,也不能轻易做到。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52节 可他做成了。他接手了她的一切事务,陪她长大,看她从一个孤僻古怪的小孩长成人人喜爱、人人赞誉、人人怜惜的完美女孩。 别人提到她,不再仅仅是聪明、天才,还赞美她的善良、纯粹。他们说她像天使,那个男人却说了和母亲一样的话: “你是魔鬼。” 就像伊甸园的撒旦,终会吸引所有人坠入你的深渊,最可怕的是,她不懂爱。 别人已经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她却懵懂的不知爱为何物。 怪她吗?没有理由。不怪吗?求而不得。 加倍的痛苦。 男人惨然一笑,被观察者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捕猎者,可怜他还在沾沾自喜掌控了她。 “茉莉,不要爱上任何人。”他这么告诉她。 既然不懂,那就谁都不要爱。不然,他怕他会发疯。 顾茉莉眨眨眼,正要说话,心口忽然一阵阵发烫。她垂眸去瞧,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脖子上多了个弥勒佛的吊坠。 她有这东西吗…… 她双眼迷蒙,下意识摸了摸它。 * “警报,警报,一号时空线发生严重偏移,请尽快修正。警报……” 一间科技感十足的蓝色房间里,身着银袍的众人正各司其职,头顶红灯突然乍亮,柔美的女声以平缓的语调说着严酷的话语,让人心头一个激灵。 “怎么回事?”最前方貌似主事的男人皱了皱眉,“艾萨,说清楚。” 女声依旧婉约柔媚,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成不变,“重要人物死亡,时空线发t生大偏转。亲爱的罗德先生,如果不能及时纠正,后果不堪设想。” 假如历史是由一条条线组成,不同线造成不同结果,而后共同汇聚成了现在,那么若是其中一条发生偏差,形成另一种结果,理论上来说也可能会影响现在。 好比蝴蝶效应,一只南美洲的蝴蝶轻轻煽动下翅膀,结果可能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因为初始条件变了。 罗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稍微一想就知道症结所在,“因为我们的介入?” “不,确切来说,是因为您选的人。”一只探头从天花板伸了出来,似有人性的左右摆了摆,“她太有魅力了,完全扰乱了原本的轨迹。” 前方显示屏上随之出现了一张照片——如茉莉花般清雅美丽的女孩无意识昏迷着,点点鲜血沾染了她无暇的双颊,脆弱、易碎,仿佛一碰就化,却艳得令人挪不开眼。 有一种美,让人情不自禁想保护,又忍不住想揉揉她的脸,让胭脂更红。 无论是罗德还是忙碌的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将目光集中到屏幕上,每个人都是一个想法—— “如果是她的话,这样的结果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罗德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眉头皱得更紧。当初他只听说寻到了最合适的人选,也没仔细看,就批准同意了,谁知是这样的…… 他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汇报上来的说公众对这个直播关注度特别大,连执行官那边都频频示好,释放各种信号,原来根源在于这。 对了! 他蓦地想起一件事,忙不迭去调记录,等看完全过程,他的神色不但不见好,反而更加严峻。 这下真的麻烦了…… “艾萨,你的想法。” “回溯时光,让一切恢复到初始状态,再重新投放。”探头不断伸长,直到伸到他的身边。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但是只能使用一次,再多时空线会更不稳定,那样造成的后果比偏移更可怕。” 罗德想了想,点头,“按你说的做。” 顾茉莉只觉掌心一痛,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眼前一幕幕闪过。 车祸,严恒、翟庭琛,修理铺,栖云寺,佛经,顾家宴会,h市……直至那个雷雨天。 轰隆隆,雷声愈发激烈,好似要划破整片天空。 叶骁抬头望天,桃花眼里满是兴味,“谁的英灵回来了?” “胡说什么,快下雨了,还不快点进去。”郁栩文瞪他一眼,拉着他往里走,“见了顾姣姣也态度好点,她们家最近事情太多……” 叶骁撇撇嘴,事情是多,但对顾姣姣她们而言,可不一定算是坏事。 他没再言语,沉默的进了里面,对迎上来的顾姣姣依然没好脸色,也没出什么恶言,像是普通交情的人一样,走完礼仪流程,便在位置上坐下。 只是心里总有种莫名的忐忑,让他忍不住四下张望。 “找什么呢?”郁栩文奇怪的望着他,“丢东西了?” “……没有。”他晃了晃脑袋,看着前面争执起来的顾家人,鬼使神差的问道:“顾家其他人呢,没人管管吗?” “哪还有其他人。”身后有人叹息了一声,满是唏嘘,“顾家大房也不知道招了什么,先是顾总顾夫人没了,然后是儿子出车祸下落不明,只怕也悬……剩下一个独苗苗体弱多病,听到消息惊吓之下也走了……唉。” 偌大家产便宜了别人。 他连连叹气,不知道是叹顾家,还是叹自己没那好运。 叶骁如遭雷劈,没了……都没了? 他猛地转头去看门口,玻璃大门始终紧闭,未曾打开。 怎么会,不应该这样…… 心底一道声音这么呐喊着,如同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可是什么东西,他又说不出来,只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连郁栩文喊他都没听见,也没注意到前面有人离开了。 郁栩文推了推他,见他还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到底怎么了? 他又去看由于翟庭琛离场而终于安静下来的顾吴两家人,眼里疑惑变成深思。 顾家大房没人了,继承权将会在顾琤和顾琪之间,顾琪终归是出嫁女,虽说有吴家做支撑,但也正因为如此,董事会那边估计不会同意。 谁知道顾琪接管后,顾氏会不会变成吴氏。 所以最大的胜算还是在顾琤。 他的视线从顾家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向了顾姣姣。她对叶骁有意,这是京圈众所周知的事情,之前叶骁不愿意,叶家也显得态度不明,今日之后,恐怕形势就要变一变了。 顾家二房独女和顾家掌权人独生女儿,价值不可同日而语。 他垂眸掩下思考,看来不管从和叶骁的个人情感,还是从家族利益出发,都要和叶家继续打好关系了。 厅内众生百态,不一而足,厅外狂风大作,暴雨不歇。 翟庭琛撑着伞,最后看了眼墓碑,转身步下台阶。走到某处时,他停了下来。 一座崭新的碑前放了很多捧花束,却空无一人。雨水打在花瓣上,劈里啪啦,不一会便落了满地。 他在旁驻足良久,缓缓走过去。 “二爷?”徐峰急切的跑过来,努力将伞举到他的头顶,“您的伞呢,怎么就这么淋着下来了?” “落下了。”翟庭琛淡淡解释了一句,回头望了眼山上。 徐峰跟着望过去,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走吧。”翟庭琛坐进车里,雨水从他的身上往下滴,脚下很快便湿了一片。他弯腰从车载箱里取出毛巾,漫不经心的擦着,手腕上佛珠随之晃动。 馥郁的檀香传入鼻腔,他却觉得,心更空了。 放下毛巾,他倚着车窗闭上了眼。内心的荒芜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知晓。 山上,墓碑前,一把黑伞遮在鲜花顶上,为它们承受着风吹雨打。 -----------------------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京圈茉莉花二九 儿童节要到了,又恰好撞上周末,游乐园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放眼望去,每个游乐设施前面都排着很长的队伍,全是家长带着孩子。 今年的天气格外炎热,才刚到六月,气温便突破了三十五c。高温加上漫长的等待,让大人小孩都有些烦躁,哭闹声、安慰声、压着嗓子的怒斥声不绝于耳。 更别提穿着厚重玩偶服、还要摆姿势配合拍照的工作人员了,简直不亚于被扔进火炉蒸烤。 “我的天。”笨重的□□熊摘下头套,刚才有一瞬他差点感觉自己就要窒息。 “这活没法干了,待会我就去找主管辞职!” 金钱虽可贵,生命价更高,为了几个钱,赔上小命不值当。 他絮絮叨叨的抱怨一通,发现身边一直没有声音,转头一瞧,“玲娜贝儿”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他吓了一跳,“茉莉?!” “……嗯?”玲娜贝儿迟钝了好一会才应声,“在呢。”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刘泽凯拍着胸脯,心都漏跳了一拍。 “快把头套摘下来缓口气,放心,这会主管不在,不会扣工资的。” “好……” 玲娜贝儿又是慢了片刻,好似被酷暑折磨得生了锈,一举一动都显得十分生疏。她缓缓抬起手抱住了“头”…… 然而怎么也拽不下来。 刘泽凯:…… 这人怕不是热傻了? 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昨晚打游戏晚了,早上险些起不来,一路狂奔才好悬没有迟到,自然也顾不上和新来的“同事”打招呼,只知道她好像叫茉莉,却没见到真容。 听嗓音,年纪似乎不大? “你不会还是高中生吧,这可不行,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他一边调侃,一边去帮她摘头套,实在看不下去她胡折腾了。 “还是学生就好好上学,这么早急着挣钱做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的盯着头套下的脸发怔。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53节 顾茉莉抬起头,星眸水润,俏脸晕红。乌瞳流光溢彩,黛眉轻蹙惹人心疼。 细滑的发丝被汗水打湿,沉甸甸的玩偶服衬得她的身形愈发纤细,只是一抬眼,便仿佛落了满地的星光。 装在套子里的人偶。 刘泽凯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暴殄天物啊!这样的美貌怎么能藏起来! “你……你……”任是他在心里怎么呐喊,嘴上却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 往日能言善道、嘴皮子格外利索,此时也成了结巴。 顾茉莉歪了歪脑袋,秀发跟着滑落,似乎是觉得刺挠,她将头发往后拨,露出脖颈上的一片t肌肤。凝脂如玉,仿若静谧的月光,又似冬日的雪。 刘泽凯脸上一阵阵热浪,头比之前还晕。他慌张的想挪开,却又瞥见了一点点红。 “哎呀,你是不是过敏了!” 顾茉莉随着他目光下移,锁骨处和肩膀的位置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红点。她碰了碰,有些痒。 “别挠,别挠,小心留疤。”刘泽凯忙不迭阻止她,手伸到一半,又像被烫着般收了回去。 “你……可能衣服不合适,你过敏了……我去给你买药!” 说着也不等她反应,一眨眼就跑没影了。 顾茉莉呆了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肩上的红点,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继续坐在原地。 美丽如洋娃娃的女孩穿着粉粉嫩嫩的玩偶服,茫然的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便是一道独特而无法忽视的风景。 不知不觉间,这边的人越聚越多,但始终没人上前,因为感觉上去打扰都是一种冒犯。 而在无人得见的角落里,弹幕一条接一条刷新着,快得几乎看不清。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变换场地重来了??华夏呢,地球研究院呢,不给个解释吗!!】 【x,老子忍不住爆粗口了,你换就换吧,为什么不给小茉莉换个好点的身份,瞧把她折腾成什么样了!】 【呜呜我的茉莉宝宝,都累傻了……严妈妈呢,翟翟呢,可恶的男人,关键时刻一个都用不上!】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存档重来?因为那场车祸?】 【不至于吧,车祸虽然严重,但小茉莉应该没受太严重的伤呀,要说严妈妈和翟翟……那倒是可能真的凶多吉少,可他们不是虚拟人物吗,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垃圾公司,垃圾设计,投诉了。】 季沛霖也皱着眉,从车祸开始到现在,他的神色就没好过。既懊恼没能及时发现修理店的不对劲,又担忧顾茉莉的伤。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直播,环境人物都是虚拟,可主播却是真的,她经历的一切在她看来也是真实的。 伤会真伤,痛也会真痛。他害怕给她留下心理阴影,更心疼她承受的痛楚。 可是还没等他想办法干预,场景就变幻了,转眼从车祸现场变成了游乐场。 很奇怪的处理方式。 他表情凝重,问辛署:“你说查不到华夏的信息?” “是,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被保护起来了,毕竟……”辛署欲言又止。 毕竟华夏背后是地球研究院,而地球研究院背后是帝国,如果帝国干预,隐藏了信息,他们一时查不到痕迹也情有可原。 “帝国?”季沛霖面色更冷,盯着直播若有所思。 或许这件事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 是啊,不简单。 顾茉莉翻着手机里的讯息,与她之前用的那款相比,这款显然逊色不少,不过该有的功能全都有。 她先是打开日历瞧了瞧,像是在确定备忘录,实则在看年月。 两年后了呀…… 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眼底的思绪,两年时光说过就过,将她带入“直播”中的那股力量,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些。 轻轻一划,她退出了小程序,又打开另一个,是时事新闻类的,自然也包括娱乐八卦。 仿佛百无聊赖,她一条条浏览着,每条时间都差不多,并不在其中一条多停留,直到划到娱乐头条。 #叶氏太子爷新欢曝光原来是她# 她像是每一个会好奇名人绯闻的女孩一样,点了进去。匆匆一扫,前面例举了叶骁历任绯闻女友们,一一点评了她们的相貌、家世、身份,从不入流的十八线明星,到当红小花旦,再到毫无背景的花店打工妹、酒店女郎,真真是应有尽有,仅列出来的就不下二十位。 两年,差不多一月换一任啊。 这还仅仅是被拍到照片的,那没被拍到的呢? 顾茉莉有些失笑,纤指轻戳屏幕,略过对现任女友的介绍,停留在最后一段上。 “众所周知,叶少与顾氏千金顾姣姣于两年前订婚,可是订婚宴上,准新郎官不但没出现,后面还接连传出绯闻,颇有打脸之势。相传顾千金对此极为不满,现顾氏董事长顾琤也颇有微词,叶家有意让两人提前完婚,这段豪门联姻不知会走向何种结果,是浪子回头,还是一拍两散?” 订婚了,而且顾琤掌权…… 她眨了眨眼,须臾间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顾家大小姐”不在,大房没人,顾琤和顾琪争权,顾琪有吴家支撑本应更有胜算,谁知叶氏横插一杠,以联姻为代价,扶了顾琤上位。 只是想来所图应该不小。 她随意的切了出去,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当她是顾小姐时,她要做顾总,因为其他人上位对她没好处,可是现在她是无关的路人甲…… 自然也不需要再做“刘禅”。 她收起手机,仰起头。阳光很刺眼,很热,却又那么真实。 弹幕上还在讨伐所谓的游戏公司,实在是场景跳转太突然,让人触不及防。 她垂眸笑了笑,她想,她摸到了一点世界的脉络。 与此同时,顾氏大楼里,顾姣姣一把将手机扔了出去,伴随着清晰的碎裂声,是她带着丝丝恨意的哭腔。 “叶骁……叶骁!” 为什么这么对她,为什么总是将她的面子往地上踩?明明她才是他的未婚妻,他却公然带着一个又一个女人出现,肆无忌惮、毫不顾忌,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爱她。 不用出去,她都能想象到其他人的表情,肯定是讥讽的、嘲笑的、幸灾乐祸的。他们会笑她热脸贴冷屁股,即使拿整个顾氏做嫁妆,人家也不屑一顾。 什么顾小姐,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啊——”她抱着头哭喊,犹如困兽。 门外的严恒听见声音,敲门的手一顿,干脆省了这个程序,直接拧开了门。 “出去!滚出去!”顾姣姣没有抬头,胡乱扔着桌上的文件,整个办公室都像被台风扫过。 严恒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感情,“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你自己签,别烦我!”她歇斯底里,感觉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这样…… 顾姣姣霍然站起身,捡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就往外冲,她要去找叶骁问清楚! 严恒淡定的往旁边一侧,任由她从身边跑过。带起的风中夹着玫瑰的香气,他蹙了蹙眉,睨了眼混乱的办公室,直接关上了门。 “严秘书。”有人悄悄凑到他耳边,“那位又偷偷支取了一大笔金额。” “又输了?” “是。” “呵。”严恒勾了勾唇,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保留证据了吗?” “留了,加上前面几次,足以把他踢下来。” “不急。”他取下眼镜,哈了口气,语气漫不经心,“还不到时候。” “那接下来……” “家都快被搬空了,也不知道咱们的顾大少知不知道?” 话说得有些拗口,那人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这是要借刀杀人? “说来说去,这些都是顾家的事,关我们外姓人什么事,你说是吗?” “……是。” 严恒重新戴上眼镜,扫了他一眼,将拿着的文件拍他怀里,“拿去办吧,别人问起来,就说顾小姐同意的。” 男人一目十行的看完文件,掩下脸上的惊骇,态度越发恭谦,“好的,严秘书。” 没有回应,只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掀起眼皮,望着对方挺拔的背影,默默叹气。 前任老顾总当真引了匹狼进来啊,以后这顾氏还不知道姓不姓顾。 “严秘书。”“严秘书。” 严恒所到之处,来往的人皆朝他含笑点头,礼貌又不失亲近。他温和的回礼,并不端架子。 “大家忙吧,我下午请个假。” “又去过儿童节?”有人开玩笑,瞬间引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严恒也笑了,“是啊,咱也过个节。” “您还年轻,确实可以过。” “您不会隐婚有孩子了吧,怎么年年儿童节请假?” “那公司一大半姑娘都要失恋喽。” 调笑声、打趣声、揶揄声一声接一声,严恒只笑,摆摆手走出了公司大门。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讨论的人们依然兴致不减。 “还以为他是铁人,没想到也会休假?” “从两年前开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在六一下午那天请假了,当时还引起了好一阵讨论。要知道,从他进公司开始,还从未请过假。” “不会真的有孩子了吧?一夜情,孩子妈带球跑?”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54节 “去去去,小说看多了!你看他t像是有爱心带孩子的人吗?” 瞧着温和没脾气,但是全集团上下谁不知道他的厉害? 上任老顾总在时,就能压着正宗太子爷翻不了身,等二房上任,他这个“前朝心腹”居然还能稳住地位,呆在核心圈不挪窝,可见他的城府之深、能力之强。 “记住了,宁愿得罪顾小姐,也别得罪严秘书。” 顾小姐有个好爹,好未婚夫,可是所有人都清楚,她爹的位置坐得并不稳当,尤其在顾少“平安”归来后,董事会一大批人都投靠了他,若不是有叶家在背后支持,他早被赶下台了。 可是瞧叶少的态度,也不像是在乎她这个未婚妻的样子,能否当上叶家少夫人还是两说。 没有这两座靠山,那她也只是个“顾小姐”。 严恒却不同,他有“实权”,就连之前对他有意见的顾少回来后,对他的态度都和煦了许多。 顾氏内部如今分两派,唯有他独善其身,得两派争相拉拢。 “不可小觑啊,不可小觑。”众人感慨着。 早已走远的严恒不知道背后的这些议论,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在做他想做的事,别人的看法与他何干? 他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去欢乐公园。” “好嘞。”出租车师傅是个健谈的人,见他坐在后座还不忘系上安全带,不由笑着调侃。 “年轻人很有安全意识哦,你放心啦,我开了几十年车,绝对的老司机,肯定不会出事。” 严恒扯了扯嘴角,盯着系好的安全带没说话。 他觉得他大概心理有些问题,自从两年前的某一天开始,他就变得不大对劲了。 那天他如往常般去了公司,却一直心神不宁,时不时就下意识望向电梯口,像是在等待什么,可具体等什么,他自己都不明白。 然而那一天和平常一样,什么也没等来。 他莫名感觉很烦躁,注视着高耸入云的顾氏大楼,有一瞬他甚至想毁了它。 “没有了……,还留着它做什么?”午夜梦回间,他总这么想,可是没有了什么呢? 他试图找到那个答案,可惜毫无头绪,为此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说或许是他对这份工作、这个环境产生了厌倦和抵触,建议他休个假,放松放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他嗤之以鼻,不相信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弱,所以他再没去找过那个医生,选择继续埋头工作。 他冷眼看着顾琤和顾琪斗来斗去,看着叶氏入局,看着叶骁忍着不甘和顾姣姣定了婚,看着他们一个花天酒地,一个穷追不舍,看着顾琤沉迷于赌博无法自拔。 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虽然失了忆的“顾枫杭”回归令他小小意外了下,但是不要紧,鹬蚌相争,渔翁才好得利。 所以他没有揭穿“顾枫杭”的不对劲,还帮他重回了公司,如今支持他的董事,就有半数由他从中牵线。 棋局已经摆好,棋子一一就位,剩下的便是等收尾。 他摩挲了下手指,望着窗外的景色,思绪久违的平静。 也许那个医生说得并不是全无道理,他有时候的确无缘无故感到厌倦,迫切的想休假。 而这种情绪只在一个特定的日子出现。 “啊,今天原来是儿童节吗?”出租车师傅将车子停在游乐园对面,注意到门前的气球和来往不绝的孩童,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拍了拍脑袋,“忘记给娃买礼物了。” 严恒扫码付过钱,推开车门,才淡淡说了一句,“现在买也不迟。” 只要想买,什么时候都不迟。 他挤在一群孩子中间,过了马路,买票进了里面。他长得高,相貌帅气,又独自一人出现在游乐场内,实在过于明显,经过的家长都忍不住瞅他几眼。 严恒只作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来游乐园,还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他分明有车,每次却只打车或坐地铁,每次上车第一件事便是系好安全带。 他有些自嘲的想,也许他骨子里是个胆小鬼。 “妈妈,玲娜贝儿!” 身后传来小女孩惊喜的呼唤,他望过去,粉嫩可爱的大玩偶正弯着腰,给一群小朋友分发气球。 它有着粉嫩的毛发,星空蓝的大眼睛,圆圆的脸蛋可爱又娇俏,蓬松的尾巴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是小女孩喜欢的类型。 他平静的挪开视线,继续向前走。 “给。”粉红的手伸到他面前,厚重壳子下声音有些失真,却依然好听,犹如叮咚的山泉,脆生生。 “节日快乐,要天天开心呦。” 严恒一怔,心脏猛地收紧,宛若从高空坠落,让他恍惚有了种失重感,又疼又酸又涩。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涌过来的孩子们挤得东倒西歪。 “小心呀。”女声含着浅浅的笑意,眼疾手快的扶住他,随即很快松手。 “拿好喔。”她将气球塞给他,语调欢快而清脆,“六一礼物~” “我陪你过儿童节吧,以后每年都过。” 虚空中,似乎有人这么对他说,只是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严恒攥着气球,僵硬在原地。周围不停有孩子撞到他,他却浑然不觉。 他好像,他真的出问题了。 第30章 京圈茉莉花三十 严恒坐在长椅上,从中午坐到傍晚,直到天色渐黑,游乐场里的人越来越少,他始终坐着,不曾挪动半分。 “您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刘泽凯已经瞧了他许久,见园里灯都关了,他仍然坐在那不动,终于忍不住好奇心走了过去,“如果您是在等人,我建议您还是联系她一下,我们也要关门了……” 他的目光里带着些许同情,显然把他当成了被女朋友或心仪对象爽约的人。 “天涯何处无芳草,兄弟,好女孩很多,想开点。” “……”严恒看了看他,白天的燥热到了夜晚,总算多了丝凉意,他将挽起的袖子放下,声音还算温和。 “那个玲娜贝儿……方便见一下吗?” 刘泽凯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同情也变成了不友好,“你在等她?” “嗯。” “你们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严恒睫毛抖了抖,他也不知道,好像什么关系都没有,但又好像有着很深很深的羁绊。 他避而不答,只问:“她还在吗?” “不在,她早下班了。” “她……明天还来吗?” “不知道!”刘泽凯没好气,怎么看他都不像个好人。如果他们认识,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你也快走吧,不然我叫保安来了。” 严恒又看了看他,拍拍裤腿起身。刘泽凯这才发现他很高,他一米七八的个头不算矮了,他却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多。 他神色更差,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谢谢你了。”严恒依然彬彬有礼,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敌意,通身的气质让人一瞧便知道其身份不凡。 “方便见一下主管吗?” “干嘛?” 刘泽凯狐疑的上下打量他,想见主管,不会是打算投诉他吧? 他可一没骂他,二没恶言相向,三没动手推搡! 严恒淡笑,平静的,透着运筹帷幄般的淡然,“有项投资想和你们领导谈谈。” * 六月是个很特别的月份,是初夏伊始,也是毕业季。孩子们升学,踏入另一个学习阶段,而大学生们将第一次离开象牙塔,融入进成年人的社会。 似乎从进入这个月开始,空气中就充满着离别的感伤。 顾茉莉帮忙将行李箱搬到车上,看着记忆中的室友一个个离开,心里也不免升起几分惆怅。 她没有经历过正规的学校教育,周围不是医生便是护士,基本都年长她很多。没有同龄的小伙伴,也不知道和人同住是种怎样的体验。 难得有次机会,却没想到直接到了毕业。 柴悦一回头,便见她静静站在月色下,容颜清雅精致若仙,身姿优美如画,像极了深夜绽放的昙花,美丽、清澈、柔软,让人忍不住担忧,又不敢亵渎。 她愣了愣,她的室友……有这么美吗? 印象里她总是忙碌的,不是去图书馆看书自习,就是在外兼职打工,除了回来睡觉,基本看不到她的人影。尽管她们一起同宿舍住了四年,她对她的印记也十分模糊,根本称不上了解,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家世。 但想来应该不太好,不然也不会总在打工。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一软,上前抱住了她。 “别难过,以后常联系嘛,我们都t在同一个城市,想见就能见……唔,你也是要留京市吧?” 说到最后,她有些心虚,之前好像都没想起来问一问她的打算。 “嗯,会留。”顾茉莉回抱她,笑得毫无芥蒂,“等我确定了住处,给你发消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55节 说来也是奇妙,四年都没产生多深的交情,竟然在临近毕业分离的几分钟内,忽然突飞猛进起来。 “我也是眼瞎,居然没看出你原来长得这么漂亮。”柴悦亲昵的搓了搓她的脸,“你应该站出去,让那些男生好好瞧瞧,谁才是校花。” 顾茉莉被她直白的话语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双靥浮上薄红,愈发显得清丽可人。柴悦险些看呆了,还是出租车司机不耐烦的按了按喇叭,她才回过神。 哎呦,什么叫红颜祸水,她今个算是见到了。 “回去锁好门窗啊,现在宿舍就剩你一个,注意安全,知道吗?”她不放心的叮咛,生怕她们不在,有色狼跑进去。 此时她俨然忘了楼下还有宿管阿姨。 “你工作是不是还没确定……” “同学,还走不走?” 身后又传来催促,柴悦忙不迭回,“走走走,师傅再等会!”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顾茉莉轻轻推了她一下,“快走吧,等到地方给我说一声。” “……好。”柴悦满心不舍,很想留下来再陪她几天,还是顾茉莉一再保证,有事一定先给她打电话,才一步三回头的坐上车走了。 不过直到很远,都能看见她伸出车窗不断摇晃的手。 笑意从顾茉莉的眉梢蔓延至眼角,似被水侵染,温柔而美好。 她驻足了好一会,才转身往回走。 夜晚的校园空旷寂静,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走过,教学楼里灯火通明,那是学弟学妹们在自习。 每年都有一批人毕业,每年也都有一批人入学,对于其他人而言,毕业的伤感离他们还很远。 她默默呼了口气,盘算起之后的打算。 如柴悦所说,“她”确实还没找到工作,也面试了好几个,可总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没了下文。 这个学校不算名牌大学,“她”一没有本地户口,二没有足够的工作经验,稍微好点的工作都不会考虑“她”,差些的,“她”又不想去。总想着还有机会,一拖二拖,就拖到了现在。 同学和室友都找到工作搬了出去,只有她,暂时只能留在宿舍,因为租房很贵。 可是宿舍也有时限,为了给新生腾地方,再过几天,所有毕业生都必须得搬走。 她拿出手机,查了下银行账户余额,503.85。 一月房租都不够,更别提现在都是租一压三、压六。 还是要赚钱啊。 要从哪方面着手呢…… 正思索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妈妈”。 “喂……妈?” “小茉,找到工作了吗?” 电话那头很嘈杂,隐约有电视的声音,还有小男孩尖利的喊声,以及男人宠溺的哄声。 顾茉莉将手机拿远了点,“快了。” “快了快了,你每次都这么说。”女人抱怨着,似乎是男孩在喊她,她一面哎哎的应着,一面往旁边走了走。 噪声终于小了,女人的声音也大了。 “我早和你说了,毕业直接回家来,你严叔有个朋友,儿子刚从国外回来,长得也一表人才,你们见一面,成的话直接结婚,做富太太,不比你累死累活找工作强?可你非不听!” 女人又气又无奈,顾茉莉沉默的听着,任由她唠叨,直到女人自个说累了。 “得得,你性子犟,我拗不过你,这样吧,你不回就不回,你让你严叔联系了那小子,你直接去他那上班,好歹也是大集团秘书,还安排不了一个人……” “妈!”顾茉莉蓦地打断她,平静的表情也有了裂痕。她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情绪,惊讶、愤懑、不满,不是她的,是属于“她”。 “我早说过了不许找他,不要找他!我来上大学,和他没有丁点关系,不用他照顾,更不用他帮忙!” “你们让他安安静静过日子不好吗!” 是你们亏欠了他,不是他亏欠你们!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但对面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她顿了顿,嗓音更大:“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以为我乐意找那个狼崽子,你以为我愿意低头?不想我找他,你回来相亲结婚啊!” 得,说不清了。 顾茉莉一阵无力,那头男孩喊声越来越大,像是在撒泼,男人从诱哄到不耐,直接将气撒到了这边。 “还没讲完吗?涛涛急得都要哭了。” “来了来了,天天像催命一样,你就不能多管一会吗,那也是你儿子!”女人絮絮叨叨,俨然有吵起来的趋势。 顾茉莉赶紧打断,“妈,您照顾弟弟吧,工作的事,我心里有数,您和严叔说一声,千万别再找他了。” “行行行,你们都有主意,我不管了,随你们去!”女人啪一下将电话挂了,明显气极了。 这样的情形最近几个月已经发生了数次,每次母女俩都是不欢而散。 顾茉莉蹙了蹙眉,收起手机,她似乎懂了“她”怎么也不愿意回去的原因了。 母亲爱“她”吗?应该是爱的。即使后来生了弟弟,对“她”忽视很多,但她还是希望能帮“她”安排好一生。 只是这种安排不仅不是“她”想要的,还让“她”窒息。 爱啊,果然难懂。 她迷茫了一瞬,摇摇头,想继续往前走,快到门禁的时间了。然而,还没等她迈步,前方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衬衫,西裤,头发一丝不苟,眼镜光洁如新,遮住了其后锐利的眼睛。 严恒,那个总能将一切事务处理得尽善尽美的严秘书。 “严……”她下意识想唤,随即连忙刹住。 她现在是顾茉莉,却不是那个“顾茉莉”。 她垂下脑袋,打算当没看见绕过去。 “茉莉。”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声线是那么熟悉,可称呼又是那么陌生。 顾茉莉顿住,缓缓转过身,“……你好。” 严恒注视着她,仔仔细细。镜片后的瞳孔里纷繁庞杂,镜片前却始终从容静默。 得到她的资料很容易,只是他实在没想到她是这样的身份。 当知道她的地址时,他有多开心,在看到她的监护人一栏时,他就有多复杂。 原来,他们早已见过。 “你可以叫我大哥。” 顾茉莉霍然抬眸,严恒朝她温和的笑了笑,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好似担心吓到她。 “我答应了他们照顾你,以后你就和我住吧。” “不用!”顾茉莉连连摆手,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慌张。 “你别听他们的……别管他们怎么说,你都别理!好不容易离开那里,好不容易才有今天……” 她哽咽的说不下去,低头的模样好像她才是犯错的人。 “对不起……” 对不起,我妈以前那么欺负你。对不起,那时候年纪太小,根本不明白继父与亲生父亲的区别,还以为他是她亲爸,所以那么任性。等到长大了才明白,她占有的资源原本是他的…… “非常抱歉!”她深深的鞠了一躬,替自己,也替她的母亲。 严恒一怔,神色不由自主的变得柔和。 “不关你的事。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关键在那个男人,是他不想养他。但凡他对他有一点慈父之情,就不会默认后任妻子那般对他。 更与她无关,那时候她才多大。 坦白说,他确实曾经嫉妒过她,嫉妒她有一个护着她的母亲,但绝对没有怨恨。 他虽然心眼小,还不至于将责任推到比他小很多的无辜孩子身上。 当然他同样也不会想和他们中任何人再产生交集。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 严恒上前一步,慢慢伸出手。宽大的手掌白皙修长,皎洁的月光笼在两人身上,自然而和谐。 “很高兴认识你。” “茉莉。” 虽然你的身份出乎我预料,虽然我特别想和过往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但如果是你,我想,即使是泥潭,我也可以重新踏进去。 只要是你。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31章 京圈茉莉花三一 “进来吧。”严恒打开门,转身又t去提两个行李箱。 “给我一个……” 顾茉莉要伸手,却被他躲开,“没事,这点重量我还能提得动。” “谢谢……大哥。”她顿了顿,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 但严恒听见了。 他笑了笑,看了她一眼。他很喜欢她这么叫他,因为会让他们俩显得很亲近。 “你暂时先住这里,回头我叫人过来重新布置一下。”他推着行李,领着她进了其中一间房间,“你喜欢什么风格,粉色,还是蓝色,或者白色?” “这样就挺好。”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56节 顾茉莉环视了一圈,有些迟疑,“但这是主卧吧?” 整体深灰色的装修,搭配木质纹理的地板和家具,大气内敛中不失奢华,一整面的落地窗让房间采光极好,月色从阳台透进来,落下满地的清霜。 不仅不是客房,而且处处透着属于精英男士的风格。 她抬起头望向身侧的男人,他笑得温和,语气随意自然,“客房没有收拾,你先在这将就下,放心,床品什么的一律都换过了。” 似乎担心她拒绝,他直接将行李放进去,而后走到门边,“时间不早了,你先洗漱休息吧,卫生间就在那个灰色门板后面,推开便是。旁边是衣帽间,有我之前让人送来的衣服,如果不喜欢,明早我再让人换一批过来。” 事无巨细的交代完,他轻轻关上门。 “晚安。” 快得顾茉莉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看着阖上的门板愣了几秒,忍不住失笑,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主人啊…… 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收拾行李。箱子瞧着大,其实里面装的衣物并不多,反而是书籍和笔记占了大半。 她没动那些,只简单拿出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浴用品,便进了卫生间。 留下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弹幕在无声中凌乱。 【啊啊,疯了疯了,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新副本??】 【已知——时间:两年后;地点:不变,主京市;人物:不变,小茉莉、严恒、叶骁都在,但是身份、人物关系全变了,茉莉和严妈妈竟然成了异父异母的继兄妹!】 【你还别说,这个关系……嗯,有点想磕。】 【默默+1……】 【磕什么磕,现在是磕不磕的问题吗,是垃圾游戏为什么突然换场景?这么随意,又能不能保证主播的安全性!】 【额,我觉得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小茉莉之前出了车祸啊,没命了重开关卡不是很正常吗?至于严恒他们还在……可能就是程序员懒,几个npc重复使用呗,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个解释,合理!】 【垃圾公司,到现在还没个解释,地球研究院也装死。】 【哎呀,古人有句话,既来之则安之。换个角度想想,小茉莉没受伤,没因为车祸留下心理阴影,身体瞧着还比以前健康,是不是也是件好事?】 【问题是给汽车做手脚的那个老头还在不在,会不会再对茉莉不利?】 【应该不会吧,小茉莉身份都换了……】 是啊,身份都换了。 顾茉莉将头发拨到脑后,完整的脸型露了出来,尖尖的下巴,素净的面庞没有一点瑕疵。 这是她的脸,属于她自己的脸。 从顾家大小姐,到普通大学毕业生,身份、亲人、朋友都变了,唯独名字和相貌却没变…… 她拧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流从管道里流出,落在她的掌心,随即又从指缝处溜走。她抓了抓,只抓到一点。 没关系,她有耐心。 她甩甩手,取过纸巾擦干净剩余水渍。手机屏幕亮了亮,两条短信。 一条是半小时前柴悦抵达时给她发的报平安讯息,以及问她关好门窗了没。 她简单的回复了两句,告诉她家里亲戚把她接走了。 几乎是短信刚发出去,那头就立马回了过来,好像一直在手机旁等着。 “终于回了,我差点要给你打电话了,又担心你睡了。” “什么,亲戚接走了?哪个亲戚,男的女的,多大年纪,靠不靠谱啊?我和你说,人心险恶,你长得又那么漂亮,别轻易相信别人!” “不行不行,你还是跟我一起住吧,我这里虽然小,但好歹有张一米五的床,两个人挤挤还能睡得下。” 一条接一条,打字速度飞快。 顾茉莉眼里浮上笑意,安抚了好一会,又承诺明天去找她亲自见面聊,她才算是勉强放下了担忧。 她又去翻另一条短信,是个打款通知,有人给她的卡里转了五百块钱。 她盯着余额从三位数变成四位数,不由叹了口气。这是她账户里最少的一次,不提之前作为顾家掌权人,就是在原生世界,那对父母从没露面,但也从没少过她的费用。 她用钱的地方很少,几年攒下来,存款非常可观,之后在那个男人的帮助下尝试投入股市,进行各项投资,有亏过,不过更多的还是赚。最后卡里有多少钱,她都数不过来。 对她而言,那些只是数字,没有丝毫意义,可能还没有她新得的一本书重要,更遑论这小小的五百块钱。 可是对某些人来说,五百块可能需要她每天不停的从固定家用里一点点扣下来,攒上两个月才能攒齐。 这也是“她”为什么总在打工的原因——继父不给生活费,亲妈没有工作,手里有多少钱,依赖于继父给多少。 她不是不爱“她”,只是她也办不到,而且她还有个更爱的儿子。 小时候“她”也曾过得很幸福,继父喜欢母亲,爱屋及乌对她很好,可是随着母亲年纪增长、容颜不在,他的在意也越来越淡,最后逼得母亲没办法,拼着高龄产下一子,才算是将他的心拉回来一些。 幼子稀罕,“她”这个没血缘关系的继女当然愈发靠后。刚上大学时,他就想让“她”申请助学金,毕业后自己偿还,是“她”面皮薄、自尊心强,不愿意,为此还大吵了一架,之后他对“她”彻底放任不管。 说实话,这次他肯给严恒打电话,她很意外,不知道女人用了什么办法。 不过也有可能,他根本没打…… 顾茉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浴室,弹幕已经不在,室内空荡荡。 不管其它如何,在可能涉及隐私方面“祂们”做得确实很周到。 她放下毛巾,关上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小夜灯,随即钻进被子。温暖的被子包裹住她,上面残存着丝丝阳光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薄荷香。 不是床上的,而是房间里经过长期侵染留下的味道,属于它原本的主人,熟悉而安心。 她缓缓闭上眼,白日的疲累让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轻被打开。严恒走到床边,望着她的睡颜,皱了皱眉。 又这样…… 他回身取了吹风机,调至最低档,熟练的给她吹起头发。 她动了动,却没醒,反而越发往被子里缩,似乎是嫌风太扰人。 严恒好气又好笑,嫌弃你倒是睡觉前先把头发吹干啊,说了多少遍就是不…… 他蓦地一震,拨弄她头发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刚才……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想…… 记忆里很清楚,这是他第一次帮别人吹头发,可他怎么觉得好像吹过无数遍一样? “热……”睡梦中的人嘟囔了一声。 风口一直对着一个地方吹,哪怕风不大,吹久了也有点难受。 严恒连忙关掉吹风机,看着她蹙起的眉又慢慢放平,这才松了口气。 “要求还多得很。”他摸了摸她的发根,幸好基本都干了。 这么一打岔,方才疑惑的念头被抛到脑后。他起身,替她掖好被子,正准备往出走,忽听被子里又传来声音,却因为太小而听不清。 他下意识弯下腰,想听清楚她的话,谁知她恰好翻身。 热气从他脸颊旁掠过,芬芳的茉莉花香让人一瞬间恍若坠入梦境。他愣愣的站着,不知是不是凑得太近,呼吸模糊了镜片,眼前有些迷蒙,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妄。 耳旁隐隐传来声轻柔的低唤—— “严秘书……” * “严秘书?” 一只手伸到眼前,严恒猛地回神,顷刻间便收敛了所有情绪,笑容如同量好的一般,多一分过于热情,少一分显得冷淡,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什么事?” 胡建看着这样的他,无端打了个寒颤,这变脸速度也太快太熟练了吧…… 他咽了咽口t水,双手递上一份材料,“入职手续已经办好了,随时可以来上班。” “嗯。”严恒嘴角的弧度松了松,不再公式化,添了几分真实,“麻烦了。” “不敢不敢……”他态度越好,胡建越胆战心惊。 顾少冷淡,对谁都冷着脸,很多人怕他,但他反而觉得这种将漠视摆在脸上的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种笑面虎,表面彬彬有礼、和和气气,谁也猜不透他心里所想。 比如严恒。 “您有事尽管交代我,我一定努力替您办好。”他忙不迭表忠心。 严恒笑意加深,点了点那份手续,“照顾好她,你就是大功一件。” “……”胡建飞快瞄了眼他,试探地问道:“这是……” 哪位大神啊? 严恒笑而不语,只是手指不停点着一处,哒、哒、哒,仿若无意。 胡建顺着望过去,他点的是姓名,顾茉莉……顾……顾! 他唰地瞪大眼,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她来自单亲家庭,如今的父亲是继父,今年刚好大学毕业,说来也只比咱们顾少小几岁啊。”严恒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微微加重。 “我受人所托照顾她,长辈的交代不敢违逆,但是我平时也忙,恐有顾不到的地方,只能劳烦你帮忙一二了。” “……一定、一定……”胡建额上冒起细细的汗珠,他觉得自己窥破了一件豪门秘事。 受人所托,还是长辈,众所周知严恒独善其身,早和父母断绝关系,能被他称作长辈、又姓顾…… 不是他想的那样,还能是什么! 至于现在才来,严秘书不是说了吗,她才毕业。之前肯定是为了保护她才隐瞒的。 “您放心,我明白,我都懂,一定让您不负所托!”他拍着胸脯保证。 严恒替他理了理衣领,笑得无比和煦,“忙去吧。” “是!” 胡建干劲十足的走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57节 如今谁不知道顾氏内斗,顾少和顾琤争权,严恒独占一方,以前还不明白他一个外姓人为什么掺和,甚至有不少人在背后骂他“白眼狼”。老顾总对他那么好,他却要撬顾家墙角。 然而,今日他才明白,原来不是他忘恩负义,而是在为“小东家”争呢! 想来也是,顾少和他有嫌隙,虽然这两年瞧着面子上还过得去,但为了防止“狡兔死走狗烹”,他肯定不会支持他。 如果没有小小姐,他或许会考虑顾琤,可谁能想到大房还有颗沧海遗珠…… 而且只有严恒知道,老顾总这是有多信任他啊。 胡建越想越兴奋,鹬蚌相争,说不准真会渔翁得利。若是他能在渔翁面前多刷好感,胜利果实是不是也会有他一份? 说干就干。 他立马下楼布置工位,誓要选出风景最好、温度最适宜、环境最安静的地方。要不是担心太过火,让别人怀疑对方的身份,进而分他的羹,他都想直接把他的办公室让出来。 小公主啊,不,那是老佛爷! 严恒目送他走远,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聪明人,尤其是自诩聪明的人,往往都会犯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想得多。 不需要多言,只要一点点暗示、引导,他们就能自己脑补出前因后果,并且逻辑严谨,没有疏漏。 可是追根究底,他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没有一句谎话,她的父亲确实是继父,他也确实受长辈所托。即便最后双方对峙,也没人能耐他何。 他掸了掸手心,好似要掸掉什么脏东西。 顾茉莉一进来,就见他正拿着湿巾认真擦拭着手指,不由奇怪,“怎么了,弄脏了吗?” “沾了点墨汁。”严恒若无其事的将消毒湿巾扔进垃圾桶,绕过桌子,给她端了杯水。 “手续办好了,想什么时候来上班?” 顾茉莉捧着水杯,低着头不说话。严恒故意开玩笑,“看不上顾氏,还是嫌弃位置太低?其实其它的也能安排,但我怕你太累。” 见她还是不吭声,他坐过去,迟疑的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觉得我在给你走后门。可你不知道,顾氏每年都会录取几个应届毕业生,你们学校也不是只有你一个。相反,你的成绩、实践经验还都比他更优秀。如果你觉得你不该被录取,那他是不是也不应该?” “要不我现在就给人事部打电话,让他们通知那个同学也别来了。” 他作势要起身,顾茉莉一把拉住他,神情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抵触这种关系户的做法,而且还是通过他的关系,让她更觉得愧疚。可若是因为她,让另一个人没了工作,她同样也会感到良心不安。 即使那人是因为她才能进的公司。 “茉莉。”严恒突然很严肃的叫她。 他想告诉她,不要在乎这么多。哪里没有关系户,哪里没有特权,尤其在京市这个地界,一块板砖砸下来,三个人里有两个非富即贵,剩下一个本地人。 差异从出生起就存在了,他们比不上那些人的出身,但至少要比他们心硬、手狠。 别说他是额外给她开的名额,就算是要挤掉别人才能进,那也得接着。 只有自己才最重要。 可是话到嘴边,对上那双干净的眼眸,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她天真就天真吧,总归还有他顶着。 他叹息一声,卸下严肃的外壳,露出柔软的内里,“你不想来公司就不来吧,那个人也会照常录取。” 事实上,如果不是担心她会感到不安,他也不希望她来上什么破班。 “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送你回家好不好?”他拿起桌上的入职报告,下一秒一只玉手轻轻压住了他的。 严恒顿住,顾茉莉不等他动作,快速抽走报告。 “待会我和朋友有约,不用送我了。”她不自在的眨了眨眼,丢下一句“明早我来报道”,就直接跑出了门。 严恒哭笑不得,说到底还是心软,不仅对那个幸运的同学,可能还有对他。 他低低的笑,前所未有的轻松,整个人都像是泡在温水里,浑身暖洋洋的。 想到以后每一天都会和她一起出门,一起来公司,一起下班,似乎生活都有了盼头。 他缓步来到窗边,凝视着底下的芸芸众生。 顾氏…… 终究要姓顾。 * “你说什么,顾氏?” 柴悦不由自主提高音量,惹来了周围好几道不甚友好的视线。 “……抱歉,抱歉。”她讪讪的笑,朝四周歉意的点点头,身体有意无意侧了侧,挡住了里面的人。 这是在写字楼旁边的咖啡厅,来这里的基本都是白领、高管,大家都很忙,也没闲心关注别人,见她不再“没素质”的大声说话,便转过头不再理会。 柴悦僵直的脊背松了松,吓死了。 “不用这么紧张,他们没有恶意。”顾茉莉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你不懂。”柴悦摇摇头,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从她工作后,才发现校园里真是象牙塔,虽然偶尔也有矛盾,但大部分人还都是单纯朴实的,不像职场里,人人都有两副面孔。 顾茉莉敏锐的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有人欺负你吗?” “谈不上欺负,我是新人嘛,只有经历了捶打和锻炼,才能成长。”柴悦耸耸肩,苦笑。 她自来也不是受欺负的性格,有人欺负她,她肯定反击,但怕就怕那种欺负了你,你还说不出个所以然,告状都没理由,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谁让咱没背景呢。”她洒脱地摆摆手,一把搂住顾茉莉,“不说我了,刚才你说你要去顾氏?是我知道的那个顾氏吗?” “嗯……”顾茉莉低着头,抓着汤勺左一下右一下的搅动,不一会拉花便被搅得不成样子,就像她混乱的思绪。 “家里有个亲戚……我妈拜托了他……” 她说得含糊,柴悦却秒懂她的意思。她愣了愣,差点又忍不住大喊。 “真的呀?太好了!我跟你说,顾氏待遇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好,比我这家好太多啦。”她努力压抑着兴奋,但依然激动得脸都红了。 “能让你进去,这个亲戚能量一定不小,朝中有人好办事,有他看顾,肯定没人敢欺负你!” 搅动的勺子停了下来,顾茉莉抬起头,眸光纯净,透着一丝犹疑。 “你……不觉得这样不好吗?” “有什么不好?”柴悦反问,见她还是定定的看着她,忍不住克制的心,上手捏t了捏她的脸。 “没有不好,给你你就接着,你这么好,给你多少都不过分。只是进个公司,又不是水晶铺的地,黄金盖的顶,怕什么,我还嫌弃委屈了你呢。” “咱们公主殿下就应该住在城堡里,而不是屈居在钢筋水泥。” 顾茉莉扑哧一下被逗笑了,“什么公主殿下……” “你就是我的小公主。”柴悦捧起她的双颊,一脸“深情”。 “来,让我亲亲。” “……别闹。”顾茉莉笑着躲开。 两人嘻嘻哈哈,你来我往的闹个不停。阳光穿过玻璃透进来,青春活泼的女孩们嬉笑玩闹,亲密又美好,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叶骁一下车,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咖啡厅落地窗前,身着简单格纹裙的女孩长发披肩,阳光笼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纱。她欢快地笑着,明媚而鲜活,蛾眉螓首,巧笑嫣然,美目流转间,宛若惊鸿般翩跹。 只一眼,便像是跨越了山海的重见,胸口犹如被重物击中,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了虚影,只有她是清晰的。 他情不自禁往前走,越走越快,最后变成跑。 推开咖啡厅的门,他慌张的四下搜寻,不是……这个也不是…… 终于,他找到了。 他快速走过去,站在桌边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不停的喘着气。 “呼……呼……”他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而紧张,心脏似乎要爆炸,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找到了,两年来他一直感觉自己丢失的那块珍宝,终于找见了。 “你……” “叶骁,你干什么呢?” 郁栩文拉住他的胳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突然跑了,现在又站在人家桌前不说话。 这副样子真的很奇怪啊,没见所有人都在往这边瞧吗? 他那张脸又特别显眼,三天两头上热搜,花边新闻的常客,他都看到好几个人拿起手机拍了。 他尴尬的咳嗽一声,“我们先出去。” “走开。”叶骁推开他,不知道为什么很不想他见到那人。 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戾气,手上也没控制力道,郁栩文不防备,被他推得一个趔趄。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丢面,他也没了好脾气,冷着脸斥道:“你发什么疯!” “不关你的事,赶紧走。”他冷,叶骁比他更冷,好似突然之间,两个人尽皆知的好兄弟就这样反目了。 众人皆是一阵愕然,但比他们更惊讶的,是柴悦。 她不过是趁午休间隙出来和朋友喝杯咖啡,怎么就倒霉催的碰见第二大boss了? “叶总、郁总……”她不安的站起身,不会是聊得太愉快,错过上班时间了吧…… “我马上回公司!” 叶骁这才注意到现场还有另一人,他掩饰性的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显得更温和。 “你在叶氏上班?” “是……” “哪个部门?” “刚进公司,暂时还在打杂……”柴悦觑着他的神色,打听这么细致干什么,不会下一句就要开了她吧?? “怎么能打杂,这不是浪费人才吗?你的主管是谁,回头我说说他。”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58节 嘴上这么说着,叶骁的视线却不由自主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人,“她……也是吗?” 柴悦表情淡了下来,敢情目的在这。 想起对方的花名在外,她再次往旁边挪了挪,直到完全挡住顾茉莉的脸。 “不好意思叶总,她在顾氏上班。” 顾氏? 叶骁眉头微皱,他现在只要听到“顾”这个字,就没来由的感到烦躁。 因为会让他想到某个纠缠不休的人。 想曹操,曹操到。念头刚闪过,门口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 “叶骁哥哥!” 顾姣姣面上的惊喜毫不掩饰,不顾别人的目光,径直跑过来,“你怎么在这啊,我找你好几天了,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 忆起来之前看到的那篇报道,惊喜消散,哀怨染上眉梢。 “你是不是又去陪哪个女人了?” 她左右瞧瞧,目光落向柴悦。 “顾小姐您别误会!”柴悦连连摆手,“我只是叶氏的一名小小员工,碰巧遇到叶少来这里喝咖啡而已!” 顾姣姣的“执着”和好妒,可是和叶骁的花心一样有名,听说好几个绯闻女友都被她整得不轻。奈何叶少年轻多金还帅气,梦想嫁入豪门做阔太太的女孩数不胜数,即使家里有个母老虎,也依然前仆后继。 但是绝对不包括她! “我们这就要走了,您们聊、您们聊……”柴悦牵起顾茉莉,仍然挡在她前面,不敢叫顾姣姣瞧见。 “叶少,麻烦让一下。” 叶骁面色难看至极,左边郁栩文好整以暇的站着,眼里尽是看好戏般的戏谑;右边顾姣姣虎视眈眈,眼神像探照灯在他和柴悦之间来回打转,仿佛在评估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而他向往的女孩被人保护在身后,一眼都没有看他。 他忽然就无法忍受,狠狠挥开顾姣姣宣誓主权的手,不顾一切大喊:“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我不喜欢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 咖啡厅里彻底安静,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柴悦紧紧攥着顾茉莉,努力往后退,生怕待会“世界大战”爆发,牵连了她们。 郁栩文挑挑眉,不动、不掺和。如果叶顾两家婚事告吹,合作不能继续,对他对郁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有顾姣姣,错愕、慌乱、茫然、愤怒之后,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 她就那么不堪,任她再如何真心对他,他都无动于衷,甚至当众将她的面子扔地上踩? “叶、骁!”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将嘴唇咬破,“你、再、说、一、遍。” “我不……” 叶骁的话还没说完,啪,顾姣姣使出全身力气,重重扇了他一巴掌,直把他扇得偏过了头。 众人越发噤若寒蝉。 叶骁侧着脸,不见动怒,也不见惊讶,好像顷刻间收敛了所有情绪。顾姣姣望着他,眼里蓄满泪水。 她宁愿他生气,宁愿他和她吵架,也好过这样……这样的无动于衷,就像是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样比他不爱她还让她难受。 “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在你心里真的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吗?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半晌才仰了仰下巴,拼命忍住即将决堤的眼泪,不想让自己更加难堪。 “好,从今天起,我们的婚约取消,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掷地有声的吼完,她头也不回的往外冲,却不想正好与刚推开门的人撞了个正着。 “咚”一声,不知是她额头撞到胸膛,还是男人触不及防撞到门框。眼泪模糊的世界里,她似乎听到了一道闷哼。 她无暇顾及,只知道揪着对方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抬头。因为一抬头,别人就能看见她满脸的泪水。 “你……” “麻烦你,带我走……快带我走……”她低声哀求,绝望又无助,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躲到无人的角落自舔伤口。 裴肃皱紧眉,看着被泪水打湿的衣服和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浑身不适,恨不能立马将脏衣服脱下来。 他有洁癖。 “这位小姐。”他抓住她的胳膊,即使是大夏天,手上依然戴着手套。 “请你……” “求你!”顾姣姣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握住他的手腕,“别推开我,起码现在别推开我……” 裴肃蓦然变色,然而很奇怪的,预料中的恶心反胃的症状并没有出现。虽然仍有被“弄脏”的不适,但没有强烈的生理状况。 他神情变幻不定,盯着怀里的女人,眼底有丝诧异。 对她,没反应?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他强硬的拨开她的手,不顾她长长的指甲在他腕上留下的几道血印,声音冷静自持,从容一如既往。 “顾小姐,请自重。” “……”顾姣姣怔怔地抬起头,眼泪从脸颊上划过,她终于看清了面前男人是谁。 是他? 记忆里,她曾在叶爷爷的寿宴上见过他,那时候他惨白着脸,似乎很不舒服,她关心的上前问候要不要帮忙,他却说了一句至今都令她奇怪的话—— “你有糖吗?” 当时她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又向她道歉,“对不住,有点糊涂了,我没事,谢谢关心。” 也不等她反应,便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想追上去,叶骁恰巧出现,她忙着找他,很快把他抛到脑后。 等宴会结束后,她才从母亲那里听说,他是叶t骁的小舅舅。后来她和叶骁订婚,在订婚礼上又见到了他,那会她正为叶骁没出现而伤心,躲在角落里偷偷哭,他看见了却没上前。 然后,便是现在,他们的第三次见面,她又是这么狼狈。 顾姣姣面上一红,赧然的从他怀里退开。 “对不……” “小舅?”叶骁诧异的走上前,“您怎么来这了?” “有事,正好在附近,忙完过来买杯咖啡。”裴肃脱下外套和手套,看看他,又看看低着头的顾姣姣,似笑非笑,“你们也是?” “不是。”“不是!”两人异口同声。 叶骁顿了顿,转头去看她,眼底有丝怪异。多年相处,虽非他自愿,但到底对她有些了解,她的变化,他一眼就能瞧出来。 顾姣姣避开他的视线,愈发不自在。刚才她竟然产生了一个诡异的想法…… 三人间气氛古怪,一对才解除关系的前任未婚夫妻,一个被男方喊小舅舅。 其他人互相使着眼色,目露八卦。这豪门秘辛,还真不少呀。 “请问。”门口再次传来声音,温文尔雅,抑扬顿挫,宛如大提琴般悠扬。 “能不能让一让,你们挡住路了。”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32章 京圈茉莉花三二 裴肃侧身,叶骁和顾姣姣同时转头,咖啡厅内众人随之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秀的面容。 深刻的五官轮廓、高挑的鼻梁,修长匀称的身材,沉稳有度的气质,以及细细的金丝眼镜,温和中透着一丝冷峻。 “严秘书?”顾姣姣惊诧,他怎么在这里出现,不会是她爸让他来带她回去吧? 严恒朝她微微颔首,这位大小姐天天沉浸在她的“爱恨纠葛”里,只怕对公司的形势根本不了解。 他没多言,从门外迈了进来,“我来接人。” 顾姣姣不了解,叶骁却十分清楚如今顾氏的情况。对于严恒,他既厌恶又欣赏,欣赏他的能力,又厌恶他妨碍了叶家的计划。 如果没有他,顾氏估计早就是盘中之物了…… 他垂了垂眼,嘴角微挑,“还有人能劳动严秘书亲自来接?” 语气似讥似讽,不知是夸赞还是贬低。 “故人所托,不敢怠慢,我能有今天,离不开他的再造之恩,自当精心照顾他的子女,才能偿还一二。” 严恒笑了笑,绕过他们往里走,直到来到柴悦面前。 “茉莉,回家了。” 柴悦眨眨眼,有些搞不清现在的状况,刚才……他在喊谁? “小悦。”顾茉莉拽了拽她的衣袖,从她身后探出头。 “大……”她本想喊大哥,却在触及严恒的视线时,及时改了口,“严秘书。”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叮嘱她,在外面别喊大哥,一律喊严秘书,但是正好她也不希望公司里的人得知他们之间的关系,从而对她特殊照顾,便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 “不用来接我的……”她小声嘟囔,又不是小孩子。 “是我不放心。”严恒眼里闪过笑意,看向她身前的人。 “柴小姐是吧,麻烦您照顾她了。” “不麻烦、不麻烦……”柴悦挠挠头,上下打量他一圈,覆到顾茉莉耳边悄声问:“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亲戚?” “嗯。”顾茉莉不懂她怎么像在做贼,不过也配合她压低了声音。 “我还以为……”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59节 她还以为这个亲戚起码是个中年人呢,没想到这么年轻。 柴悦又瞥了眼严恒,嗯,相貌十分、气质十分,谈吐也不错,她脑子里划过什么,赶忙让开位置。 “既然有人来接了,那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也要赶着上班去了。” 她瞄了瞄不远处的大老板,唉声叹气,打工人容易吗! “到了别忘了给我发讯息。”她不放心的叮咛。 “好。”顾茉莉走出座位,终于完整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众人只觉似有香风拂过,清雅馥郁,使人心神一震。咖啡的香气与淡香结合,香浓中带着淡淡的苦味,苦味中又沁着丝丝甘甜,犹如晨间一抹薄雾,诱人深入的同时,不知不觉便沉醉其中。 郁栩文愣住,此时方明白叶骁刚才为何那么失态。 原来角落里还藏着这样一颗明珠…… “走吧。”严恒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手臂从背后虚虚揽着她,以防有人突然冲撞到她。 顾茉莉看了他一眼,心弦微微有些触动。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她已经不是他的顾总,再见他却依然以“顾总”待她,就好像她从未离开,他们也还是以前的身份。 明明没有记忆。 明明过了两年。 在她看来的一瞬间,对他们而言,却是实打实的过了整整两年时光…… 纯净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描绘着他的变化。往日有些青涩的面庞愈发成熟,气质更加沉淀,他更不动声色了,也更威严了。 相比两年前,他的地位更高,无人再能忽视他。可在她面前,他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严秘书。” “嗯?” “谢谢。”顾茉莉扬起小脸,笑靥绚烂如花。 一直想和你说,谢谢你那天拼尽全力的救我,违背本能、不惜以命相搏,只为求她一线生机。 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对那场意外,她其实有所预料,只是为了试验一下她心中的某个猜想,她选择了隐而不发。 她以为他在驾驶位,避开致命撞击,又有安全气囊,性命应当无忧,却没料到他会那么做,更没料到翟庭琛会突然赶上来。 她转开视线,望向窗外,天空碧蓝如洗,阳光璀璨耀眼。万幸,她还活着,他们也还活着。 虽然你们都已经不记得了。 “停车。” 咖啡厅外面,不远的公路上,一辆黑色库里南里,翟庭琛蓦地直起身。突然的动作吓了司机一跳,几乎想也没想就踩下了刹车。 “二爷?”副驾的徐峰暗暗揉了揉被安全带勒得生疼的胸口,不解回头,“怎么了?” “……”翟庭琛没有回话,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那一瞬的心悸,出现的毫无征兆,消失的也非常迅速,快得都来不及捕捉。 他疲惫地撑起额头,佛珠在眼前晃荡,阵阵檀香传入鼻腔,却再也抚不平紊乱的心绪。 “走吧。”他轻声吩咐,听不出情绪。 徐峰担忧地望着他,总感觉二爷的状态似乎越来越差了…… 掩下叹息,他朝司机示意,“开车吧。” 库里南缓缓启动,不一会便消失在街角。翟庭琛坐在后座,始终没有抬头,自然也没看到对面咖啡厅内接连走出的好几道身影。 “严恒!”出乎预料的,顾姣姣率先追了出来。她脸色不太好看,双眼通红,精致的妆容早被泪水冲刷得有点滑稽,此时她却顾不得。 “她是谁?”她指着顾茉莉,眼神透着警惕。 叶骁追过来,要拉她,被她一把挥开,“别碰我,我们没关系了。” “姣姣,冷静点,现在在大街上。”郁栩文不装路人了,笑着上前劝解,“你和叶骁之间可能有误会,你们私下好好聊聊,婚姻是大事,岂能说解除就解除?想必顾伯父顾伯母和叶爷爷也不会同意的。” “解除婚约?”裴肃诧异,他来得晚,并没有听到这一茬。 “胡闹,婚约是两个家庭的事,怎能由你们这么儿戏!” 叶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感觉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仿佛早就发生过。 “你们……” 严恒没管身后的动静,先护着顾茉莉上了车,关好车门,才转过身回答顾姣姣的问题。 “她是茉莉。”他微笑,一字一顿,“姓顾,顾、茉、莉。” 姓顾? 几人都愣住了,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强调这个?联想他之前说的话,故人所托,还恩情…… 裴肃挑眉,淡笑不语;郁栩文若有所思,叶骁面露讶然。只有顾姣姣似懂非懂,仍转不过弯。 但是想来如果她回去告诉顾琤和刘婕,他们应该也不会少想。 严恒扶了扶眼镜,上车离开。 * 顾氏来了位“不可言说”的人物,这是最近内部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有人说她是哪位高管的女儿,有人说她是某个董事的亲人。然后在见到严恒数次去找她,对她态度特别不一般后,传言又变成了她是严秘书的女朋友或妹妹。 然而,在特定的圈子内又流传着另一条更劲爆更不可思议却看似更有信服力的说法—— “她是老顾总的沧海遗珠!” 茶水间里,几t个职员相互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 “她姓顾啊,顾!” “哪个顾?”有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还在傻乎乎地问。 “还能哪个顾,顾氏的顾,老顾总的顾!” “天啦……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她的入职手续还是我办的,家庭信息一栏写得很清楚,父亲姓严,母亲姓郑,她却姓顾,你细想想!” “卧槽……那不就是小公主?!” “总之,对那位客气些、巴结些,肯定没坏处。我瞧着严秘书是一心要护着她,这以后……到底怎么样,还两说呢。” “看来以前真的误会严秘书了,他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知恩图报、好人? 周亦航对这说法嗤之以鼻。 老顾总还有没有孩子,别人不清楚,他能不清楚吗?不能生育的人,哪来的女儿? 他只是不明白,严恒弄这一出,目的是什么? 担心董事会对他这个外姓人有意见,弄个假冒的“顾小姐”出来,好推她上位,自己则躲在背后做实质性的摄政王? 亦或者,单纯是底下人误解了他的意思? 上行下效,上面一点点动静,下面都可能衍生出无数的想法。他进公司久了,也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并不是他想做,而是别人认为他会做。 他轻轻点着桌面,盯着那份人事材料,眉眼深深。 到底是哪一种…… 这些背后的事,顾茉莉一无所知。要问上班后的感想,她只觉得好像并没有柴悦说得那么可怕。 工作很轻松,同事们也非常友好,领导很体贴很和煦,时不时就问她有没有哪里不习惯不适应的,生怕她无法融入集体。 工作强度那更是松散,经常还没到饭点,就有人吆喝着帮她定饭。下班时间一到,她还没动,领导就先来喊她走人,唯恐她太辛苦留下来加班。 其实就算她想加班也加不了,因为她手里根本没活。所有的活都被其他人包揽了,偶尔有别的部门的人喊她帮忙,不用她起身,那个和她一个学校毕业、一同进公司的校友就抢着帮她做了。 可以说,这个班上的,她闲得发慌。 “唉……”顾茉莉趴在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随意的在本上写写画画。 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她是日日闲、时时闲,可别人又在忙,想拿手机刷刷视频都不太好意思,只能干坐着,真的很无聊。 来件事情给她做吧! 胡建刚走近,就听见她的碎碎念,嘴角不禁抽了抽。闲着还不好,他巴不得窝在办公室里不动弹。 不过想想的确不能做得太明显,让别人瞧出来,到时候和他抢功劳就麻烦了。 但是给事情,又不能给太难、太累的,让小公主不舒服了,和严“总管”抱怨两句,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他。 他忽然感觉脑壳疼得慌,当时怎么没意识到,接的不仅是个机会,还可能是个烫手山芋呢? “那个……小茉呀。”他清了清嗓子,不顾身后助理懵逼的神情,从他手里随便抽出一份文件,“你现在有空吗,方便的话,帮忙将这份文件送到顶楼?” “方便,方便!”顾茉莉立马从位置上跳起来,犹如接了奖状般开心,“经理,我这就去送。” “哎,不急不急,慢着点啊,乘电梯注意着,小心挤着你。”胡建笑得像朵迎春花,人都走了,还能听见他的叮嘱声。 办公室里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撇过头,要不要这么谄媚啊? “你懂什么。”胡建点了点有些不忿的助理,“知道在职场什么最重要吗?” “能力?” “不,是会看眼色,也可以说‘见风使舵’,找准风向才最重要!” “……您觉得她是正确的风向?” 胡建高深莫测一笑,她是那个向,背后的风才是关键。 “把顾少总需要的文件给我,我拿过去。” “啊?”助理迷糊了,“刚被您给那位了。” “……我刚拿的不是送给严秘书的吗?”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60节 “不是呀,严秘书的还在我手上。”助理晃了晃文件夹,严秘书的用黄色装,少总的是白色。 “坏了!”胡建懊恼的一拍脑袋,办错事了! “快追上她,把文件换回来!” 追是追不上了,此时顾茉莉已经上了顶层。 占地总面积超三千平的一层,揽括了董事长办公室、会议室、秘书处以及一个专属餐厅和两个副总办公室,分别属于“顾枫杭”和顾姣姣。 秘书处在最外侧,顾茉莉一出电梯,便有人看到了她。 “小茉来啦,找严秘书吗?” 这一声仿佛信号,立马让原本安静的秘书处活跃了起来。有人领着她到沙发处坐下,有人迅速地拨通了内线电话,还有人端来了饮料和点心。 服务之周到、反应之灵敏、配合之默契,堪称训练有素,尽管顾茉莉已经见过很多次,依然感到叹服。 这才是上班啊。 她咳了咳,“不找他……” “那找谁?”严恒从里间出来,笑着反问,“工作时间乱跑,小心扣你工资。” “才不是乱跑,我有正事。”顾茉莉挺直脊背,扬了扬文件夹,“经理让我来送文件。” 严恒睨了眼那白色的外壳,笑容淡了淡,“你们经理,胡建?” “嗯。”顾茉莉奇怪,还是你安排的,不记得了? 当然记得,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让她来找“顾枫杭”,什么意思? 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抹厉色,严恒没有解释,走上前接过文件夹,“给我就行。” “欸,你这人!”顾茉莉猝不及防被他抢走,下意识站起身,“这是我的工作……” 还工作,本来也不是真让你来上班的。 严恒失笑,“好好待在位置上,无聊了就看动画片,你不会最喜欢那个吗?” “谁说我喜欢了!”顾茉莉面红耳赤,这么大人了还被说最喜欢动画片…… 她跺脚,就要去抢文件,“还给我!” 严恒将文件夹藏到背后,难得起了玩心,配合着她左躲右躲就是不给她。 “活泼”的模样看得其他人目瞪口呆,这、这还是他们那个不苟言笑、看似温和实则一肚子心眼的严秘书,顾氏王国的第二号人物吗? 因为太过吃惊,没人注意到拐角处不知何时多了道高挑的身影。 周亦航静静站着,凝神注视着打闹中的两个人。 角度关系,他看不到女孩的相貌,却能将严恒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在真心实意的笑,发自内心的快乐。即使在躲闪,也不忘护着她,以防摔倒。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很在乎她。 不是第一种。 他下意识便这么觉得。 以严恒的骄傲和“自负”,绝不会愿意利用心爱的人才能达到目的,更不会躲在她身后,将她当作傀儡。 那会显得他很无能。 周亦航收回目光,单手插兜继续往餐厅走,并没有上去打招呼。 或许是底下的人揣摩错了意思吧。 严恒感受到那抹视线的消失,晃动的身体停了下来,顾茉莉眼疾手快抓住文件。 “我去忙了!”她快速从他身边跑过,临走不忘瞪他一眼。 严恒没有阻止,笑看着她进了另一侧大门,直到门扉完全合上,他的笑容才蓦地收起,淡淡扫视一圈,声音平稳,透着无法掩饰的冷意。 “让胡建上来。” 等顾茉莉将文件交给周亦航的助理,乘电梯再下去时,就正好与苦着一张脸的胡建相遇。 她高兴的打着招呼,“经理,您让我做的事完成了!” “……哦。”胡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做得很好,特别好。” 只是以后求您别做了…… 他唉声叹气的按下顶楼键,朝她挥了挥手,“没事你先下班吧,早点回家哈。” 直至今日他方才明白太子陪读的难,非常想抽当时乐呵呵接下的自己一巴掌,让你嘴贱,让你心思多,看吧,今天这一趟,经理的位置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胡建转身面对着电梯壁,满脸生无可恋。 顾茉莉歪了歪脑袋,怎么了这是? 从这天后,她更加“清闲”了,谁也不敢派她做活,就连她想去茶水间接杯开水,都有人紧张地问她要做什么,唯恐她趁他们不注意“累”到了。 私底下的传言也越传越古怪,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因为胡建让她送份文件,就被上面给撸了职位,下调到分公司去了。 至于这上面是谁,有说是严秘书,有说是顾少,众人说法不一,但都有一个共识——t坚决不能让那位大小姐再做事了,哪怕只是走两步也不行! 顾茉莉觉得,做小职员简直比做“顾总”还要轻松。做顾总时,她好歹还要签签文件、出席出席会议、再巡视下子公司,摸鱼也得趁着严恒“不注意”,可是现在,即使她开着外放看电视剧,都没人管。 她:……有点亏心。 叹了口气,她拿起包起身,打卡下班。算了,别再这里为难别人,也为难自己了。 几乎是机器响的一瞬间,公司各个群里立马出现了好几条相同的消息:“小公主走了!” 其他人看完,该忙碌忙碌,该加班加班,手脚更加麻利。为了不让小公主太过愧疚,他们都不敢显得很匆忙,工作进度一慢再慢。 好在上面额外补贴的费用非常可观,也就没什么人有意见了,虽然仍有人嘴上免不了酸两句,但都小心着唯恐他人听见,更传不到顾茉莉耳里。 她的世界一片静好。 顶层,秘书处的人也收到了消息,转身便告诉了严恒。那边顾茉莉还没到一楼,手机提示音先响了起来。 “直接到地下车库,我送你回去。”——来自管天管地的严哥。 她顿了顿,无奈的改按了地下二层。 她想,还是得和他提一提,要不这个工作辞了吧,总感觉继续上着也没意义,每次还得麻烦他来回接送,平白耽误时间。 电梯叮咚一声到了,她一边盯着手机信息提到的车位置,一边步出电梯。 地下车库路线错综复杂,光线又暗,她四下搜寻了好一会也没找到地方,反而将自己走迷糊了,根本分不清在哪个区。 “我从哪个方向来的……”她站住脚往后看,连出来的电梯也找不着了,想回去等严恒来都没办法。 她欲哭无泪,没有方向感的人真的不适合进入地下车库。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左前方忽然滴滴两声,有车灯亮起。昏黄的光亮中,一道身影缓缓朝这边走来。 矫健、高大,迎光而来时,只能瞧见他宽阔的肩膀和修长的双腿,每靠近一步,都仿佛能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感。 顾茉莉眯了眯眼,面露惊喜,“哥!” “你可算来了,我差点要转晕在这里……”抱怨的话语在那人完全走出光影时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盯着他,吃惊、疑惑、尴尬,而后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她羞窘的要走,周亦航喊住她,“……你刚才叫我什么?” “啊,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我哥……” 哥哥? 周亦航微微发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称呼很熟悉,熟悉到他眼眶发热。 似乎有人挡在他面前,紧紧抱着他时这么喊过…… “你是……” “茉莉。” 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周亦航抬起头。严恒站在几米外,长身玉立,朝他身前的女孩招手,“我在这里。” 女孩脸上的尴尬不见了,只剩下庆幸和愉悦。她跑过去,像一只归家的蝴蝶,雀跃又放松。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又不像你一样路痴。”严恒摸摸她的脑袋,在她抗议前先道歉,“对不起,下次我记住了,不会再让你等,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 “……哼。”顾茉莉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你的车呢?” “那边。”严恒指了方向,其实就在他们侧边,只是被另外两辆车挡住了。他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推了过去,“你先上去。” 顾茉莉看他,他只笑,温柔而坚决。 行吧。 她朝周亦航礼貌的欠了欠身,绕过其它车坐到了严恒的小商务上。 空旷的车库里顿时只剩下面对面的两个男人。 “她是谁?”周亦航忍不住急切的心,率先发问。 “您不知道?”严恒故作惊讶,表情真挚,眼里却含着恶劣,“您传说中的妹妹呀。” “……什么意思?”周亦航紧紧盯着他,手掌在身侧无意识握成了拳。 “我的意思——”严恒边说着边靠近他,直到覆在他耳边。他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却字字清晰。 “您这个假太子可以退位了,那个位置……只有公主能坐。” “你!”周亦航豁然转头,眼神锐利如刀,冰冷刺骨。 严恒轻轻一笑,“说来还要感谢您,不是您,我都想不到,假的也能变成真。” “我是假的。”周亦航竟是毫不避讳的承认了这点,事实上他早就知道瞒不了多久,但是—— “真的可也没死,你就不怕公主落个千夫所指的地步?” “那就不让真的出现好了。”严恒语气轻飘飘,似乎风一吹就散,却让周亦航的心不住往下坠。 “顾少,您可想好了,‘太子’只能有一个,是您就不是别人,是别人就不能有您。选别人还是选自己,您自个掂量。”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61节 他拍了拍他的肩,外人瞧见只以为他们在友好交谈,丝毫想不到他们的话题关系到偌大一个集团的未来。 “您知道的,我有这个能耐。如果不信……” 他笑着转身,手指在额周点了点,“过几天您再看。” 周亦航站在原地,望着他走远、上了车,衣兜里手机嗡嗡的震动,响了停,停了响,好似他不接誓不罢休。 他拿起,瞥了眼屏幕,按下接通。 “喂。” “阿航,‘他’不见了!” 郭琳看着空无一人的床铺,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我不过是出去拿份外卖的功夫,回来就不见了人,怎么办啊?” “……谁送的外卖?” “什么?”郭琳不明白这时候怎么还关心外卖这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想起周亦航的性格,还是耐着性子回忆,“应该是个年纪很大的大叔,腿脚有点不方便。” “知道了。”周亦航没有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白色汽车从他身侧缓缓驶过,驾驶室的车窗降了下来,严恒含笑的侧脸一闪而过,带着笃定。 他垂了垂眼,忽见后座伸出一只手,白嫩纤细,宛如凝脂。 女孩从车窗里探出头,星眸弯弯,澄澈透明的让人不忍亵渎,“再见~” 周亦航下意识举起手,模样透着丝傻气,“再见。” 希望还能再见。 他怔怔地,直到完全看不见了车影,才大梦初醒般放下手。 选他,还是选别人…… 他慢慢将手放进裤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选她。 为了还能听见那一声莫名其妙的“哥”。 “大哥。”顾茉莉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我不想去上班了。” “那就不去。” “……哈?” 严恒睨了眼后视镜,态度十分理直气壮,“不想去就不去,怎么了?” “没、没怎么……”顾茉莉懵懵的眨眨眼,这么简单就答应吗,是不是太轻易了?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包括我在内,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在意……” 她嘟囔着,严恒眉眼软了软。他不是因为她在意才做那些,但她的在意会让他愈发想做成某些事。 他的公主啊,理应站在山顶,俯瞰人间。 第33章 京圈茉莉花三三 接下来几日顾茉莉真的没有再去公司,她提交了辞呈,然而才上任的新主管根本不敢批,只能一级一级上报。 不过很快的,所有人都无暇顾及辞呈不辞呈了,因为公司发生了一件大事—— 顾琤被带走了,以涉嫌职务侵占的罪名。 消息传到外界,瞬间引起满城风雨,集团股票一路下跌,创历年来最低,且还有不断往下的趋势,比两年前老顾总夫妇遭遇空难、太子爷下落不明,群龙无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司内部更是人心浮动,人人眉头紧锁,担忧集团未来走向的同时,也担心自身前途。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叶氏突然宣布解除与顾家的婚约,理由是未婚夫妻双方感情不合,并且即将全面撤出和顾氏合作开发的项目,因为发现项目中存在造假、经费挪用等问题。 这一下又给了正处于动荡中的顾氏狠狠一击。虽然有小部分声音指责叶氏过河拆桥、过于凉薄,但集中在顾氏的舆论风暴还是愈演愈烈。 很多人都在观望他们接下来怎么走,若是顾琤真被定罪,那将换谁接任,是他的独女顾姣姣,还是前任董事长的儿子顾枫杭,亦或者是那个闻名企业界、颇具传奇色彩的严大秘书?他们又能否稳住局面,一举挽回颓势? 对此,少部分知情人讳莫如深,或t许还要再加上一个人选。 无论外界如何风风雨雨,这些都波及不到顾茉莉。她每天只需要思考一件事——今天该去哪里玩? “去南山吧,听说那里有座栖云寺很灵验。”柴悦瘫在沙发上,一脸的魂游天外,“最近有点水逆,我要去拜拜。” 栖云寺? 顾茉莉拿果汁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收回。将果汁递给她,笑问:“还是工作上的事吗?” “别提了。”柴悦翻身坐起,一口气喝了半瓶果汁,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和谁干架。 “我们那个少东家,就是那天在咖啡店遇到的叶少,最近好像心情特别不好,在公司不是训这个就是训那个,弄得人人自危。领导们在他那里受了气,回头又撒到了我们这些小喽喽身上,你说我们招谁惹谁了?” “为什么心情不好?” “还不是顾家……”柴悦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好友也在顾氏,小心地觑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吗?” “什么呀?”顾茉莉好奇,“我这几天都没去公司。” “不去是对的,现在那里正乱着呢。”柴悦简单将事情说了一下,她也是从网上看了些,又从同事们那听了点八卦,并不确定是真是假。 “那天我们不是听到顾小姐说解除婚约吗?回去后据说是两家长辈都不同意,拖了下来,可在顾董出事后,顾小姐联系叶家,这边却连电话也不接了,随后就出了公告,宣布解除婚约。顾小姐跑去公司大骂了一通叶少,谁知叶少根本不知情,公告是叶老爷子直接下达的命令,特意绕过了他,叶少气得都掀了桌子,说什么就算要解除,也不能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她说着不由有些感慨,“叶少虽然花心,但人却是真不错,之前谁都看得出他对婚约不满意,可到了关键时刻,居然也是他不同意解除这门亲。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叶氏还是叶老爷子做主。” “是吗……”顾茉莉若有所思。 叶氏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即使是为了将自己摘干净,撇清合作项目中的责任,也不会做得这么直白,毫不讲道义。 商场上不能太重情感,但也不能无情无义,这让以后的合作者怎么想,又让底下人怎么想。企业声誉同样重要。 叶老爷子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不会不清楚这个道理,尤其他还是特别注重名声的人。能让他这样,定是有其它好处,高到足以抵消负面评价带来的影响。 她想到了一个人。 顾茉莉垂下眼,暗叹了声。如果说以前有她的刻意为之,但这次她真的什么也没做,偏偏事情还是朝着另个方向发展了。 再见明明已经面目全非,身份、关系全都不同,可世界好像再次回归到了上次的样子。 两年,时空的变换,似乎什么也没改变。 她有些迷茫,脑海里隐隐有个东西要呼之欲出,却在下一秒被柴悦的声音打断。 “啊,快十点了,快快快,我们赶紧走,去寺庙最好上午去。” “欸?” 顾茉莉被她抓着,风风火火的出了门,方才的念头像沙一样,还没有聚拢便散了。 * 栖云寺 夏日的南山绿意葱茏,蝉鸣如炽,林间鸟儿欢快的低鸣,溪水潺潺流淌,清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当真是个绝佳的避暑游玩胜地。 在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没有世俗的纷扰,吹着徐徐的山风,喝着干净的清泉,似乎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于是它又成了有名的疗养地。 翟庭琛一踏进院子,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戏曲声,轻柔婉转,悠扬动人。再走近,就见一旗袍美人站在树下翻卷着手腕,婀娜的身姿妩媚千娇。似是听见了动静,美人旋过身,见了他,粉面微红,羞涩中藏着不为人知的情愫。 “二爷。” “蒋小姐。”他微微颔首,面容温和,眼里却始终平静如初,不兴波澜。 蒋绘岚神色黯了黯,掩下失落,勉强扬起一抹笑,“您来找爷爷吗?他在屋里。” “臭小子,还不快进来!” 屋内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翟庭琛唇角微翘,表情是肉眼可见的舒缓。他掀起门帘,身未至声先至。 “看来您老身体并无大碍。” 还有力气吼人呢。 “本来就没事,就是一个小小的感冒,是他们非要大惊小怪。”蒋鹤通坐在茶桌前,不耐的翻着白眼,“快过来,我正愁无聊,没人陪我下棋。” “我们也是担心您。”翟庭琛听话的坐过去,扫了眼桌上的棋盘,数秒后他捻起白子,“您这是自己和自己下?” “绘岚坐不住,而且她那个臭棋篓子,我也不乐意和她下。” “爷爷!”蒋绘岚端着茶壶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顿时气得直瞪眼,“是您输了总反悔好吧!” 蒋鹤通哈哈大笑,看着她闲适优雅的给他们倒茶,姣好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总时不时往他对面瞧,笑容不由愈发加深。 “我这孙女,不是我自夸,那是样样都好,相貌好、才学佳,品行更是没问题,要么咱们结个亲……” “蒋爷爷说得是。”翟庭琛盯着棋盘没有抬头,仿佛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视线。 “蒋小姐这般的品貌也不知哪位人中俊才能有幸娶到,届时您可别忘了给晚辈发份请柬,我定要备份厚礼上门祝贺。” “……” 蒋鹤通的笑声停了,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他话中含义。他看了看孙女,她面色先是红,随即骤然一白,身形晃了晃,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脚步仓皇的退了出去。 他忍不住有些懊恼,不该当着她的面说这话的。 “你这小子!”他迁怒地瞪向翟庭琛,“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翟庭琛笑,“光棍也没什么不好。” “你!”蒋鹤通眉毛几乎都快竖起来,“你还真打算一辈子就这样?” 翟庭琛一颗一颗收着棋子,没有说话。蒋鹤通突然发现,与上次见到的他相比,他好像又瘦了。 这才多长时间,有两个月吗? 一腔的气闷化作心疼,他又是无奈又是恨其不争,“庭琛!” “我在。”翟庭琛笑着抬起头,瞧不出丝毫异样,“您说我听着。” 蒋鹤通只觉眼眶止不住的发烫,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庭琛。”他又一次唤他,苍老的声音里满是叹息,“你该走出来了,过去的那些事,从来不是你的错,你不能永远陷在里面。”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62节 翟庭琛一愣,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忽然觉得现在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以前就发生过。 他也是这么和他面对面坐着下棋,他也是这么告诉他,他该走出来。甚至,刚才的想要拉郎配似乎也很熟悉。 “蒋爷爷……” “喵!”一声猫叫打破了屋内凝滞的氛围。 翟庭琛听得出,这是木铎的叫声。 “二爷。”徐峰抱着猫从门外探出头,脸上有尴尬、有着急。 “木铎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得很焦躁……嘶。” 性格温顺的伯曼猫蓦地抓了他一把,徐峰吃痛,手一松,猫儿灵活的落到地上,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木铎!” 翟庭琛迅速起身,“抱歉蒋爷爷,我下次再来看您。” “去吧去吧。”蒋鹤通没好气的挥着手,“我又不会跑,赶紧找你的猫去。” 这孩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的陪伴和寄托就是那只猫,丢了可怎么好。 他望着那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底担忧越来越重。他真怕这孩子哪一天想不开…… “作孽哦!”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都是上一辈不做法,却要下一辈来承担。 翟庭琛不知背后的担忧,他追着木铎出了院子,却见它一刻不停往山下跑去。 今天是初一,上山的人有些多,白色的小小身影穿梭在人群中,粗短的四肢一会腾挪、一会跳跃,还要避免被人踩到,慌乱之下一不小心落地没落稳,整个身体滚了好几圈,洁白蓬松的毛发顿时变得灰不溜秋。 “哪来的野猫?” 人群中一名壮汉注意到它,揪着它脖后的毛将它提了起来,正要细细打量,同伴赶紧嫌弃地挥手,“快丢掉,野猫身上细菌最多。” 那人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一扔。 “喵!” 随着猫儿一声尖利的叫声,它被抛到了半空,身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追上来的翟庭琛瞳孔骤缩,猛地扑过去。 即使在这种时候,他心底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没有看见越来越近的山崖,t即将掉下去的人不是他。 他甚至想,掉下去也好,对这个世界,他早已厌倦,死亡或许就是解脱。 他接住木铎,抱了抱,轻轻往前一掷,自己则向后跌去。 头顶的阳光很热烈,脚下的花草很鲜艳,他却觉得很累、很累。山间的微风抚摸着他,温柔缱绻,犹如母亲的手。他睁着眼,望着蔚蓝的天空,难得想起了小时候。 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的天气。 鼻尖忽然传来一阵花香,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一愣,转过目光。 三千鸦羽散于她的肩后,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衬得皎皎如明月般的脸庞愈发纯净洁白,仿若最精心雕琢的瓷器。可她的眼睛又是那么亮,好似盛满了星光。 她看了他一眼,另一只手也扣了上去,双手使劲。他远远比她重得多,翟庭琛能感觉到她的手不断往外滑,她却一声不吭,即便手被拽得通红,即便螳臂当车,她也紧紧拉着他始终不放。 “你……”他张了张嘴,喉咙莫名发堵。 顾茉莉没管他,回头喊人,“悦悦,快来帮忙!” “哎哎!” 不止柴悦,周围瞧见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帮忙将翟庭琛拉了上来。 “好险好险。”差点出了人命! 那名壮汉吓得面色煞白,抱着木铎跑上前,“这是你的猫吧?对不住大兄弟,是我没轻没重,你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 “……不用。”翟庭琛接过猫,摸了摸它后背炸起的毛,视线却在顾茉莉身上,见她要走,他连忙跟上去。 可跟上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竟是突然笨手笨脚起来。眼神落在她垂下的手上,面色蓦地一变。 “你的手!” “没事,有点抻到了,一会就好。”顾茉莉低头往前走,并不显得热络。 柴悦看看她,再瞅瞅翟庭琛,她怎么感觉茉莉对这个男人态度有点奇怪,好像过于冷淡了? 翟庭琛当然也感觉到了,不仅是冷淡,更准确的说是生气。 她生气了,因为他? 他抱着木铎,罕见的露出一抹茫然,是生气他跟着她,以为他不怀好意吗? 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一时竟是不敢再进。 原本知道自己闯了祸、安静窝在他怀里的木铎见状又开始躁动,一直喵喵的叫唤,声音又低又软,犹如婴儿哭泣。 顾茉莉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了头。翟庭琛忽然福至心灵,弯腰放下木铎,任由它小腿一蹬直接奔向她。 “喵。”形容狼狈的猫儿仰着小脑袋,宝蓝石的双眼瞅着人时,再硬的心肠都能化成水。 顾茉莉眉眼柔和,不顾它身上的脏污,将它抱入怀中。猫儿的爪子扒着她,鼻子轻轻嗅了嗅,确认是之前闻到的味道,这才仿佛安心般卧了下去。 “它很喜欢你。”翟庭琛说。 “你也很喜欢它,为了救它,命都不要了。”顾茉莉挠了挠猫儿的下巴,没有抬头。 翟庭琛微怔,下意识便是道歉,“对不起。” “……”顾茉莉无奈的看他,尽管时空转换,中间过了两年,但其他人好像都没怎么变,唯独他,以前的沉稳睿智似乎通通都不见了。 说出去谁信他就是叱咤京市的翟二爷? 她不说话,翟庭琛也沉默下来,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安静。柴悦偷偷打量几眼,莫名有种此时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感觉。 她不由咳了咳,朝顾茉莉使眼色,“我在前面等你。” 说是前面,也不过是几步开外,既能看见他们,有突发状况可以随时冲过来,又能保证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翟庭琛眼里多了丝笑意,“你这个朋友……” 他本来想说这个朋友不错,可交,然而转念一想,他似乎并没有立场去说这话,随即又将话咽了回去。 顾茉莉却懂他的意思,她看了看柴悦,脸上也有了笑容,“悦悦很好。” 那天在咖啡厅她本能的挡在她身前,得知严恒是帮她进公司的“亲戚”后,也从未提过转去顾氏的想法。 即使她现在的工作做得很不开心,即使她知道只要开口,她肯定会帮她,但她就是连一点试探的口风都没有过。 因为在意她、关心她,不想她欠“亲戚”太多。 她可以毫无负担的在她面前抱怨、吐槽同事和领导,不担心她说出去;她也可以在她临时起意来上香时,毫不迟疑的陪着她来,她们都珍惜彼此。 “虽然这个世界不完美,但还有很多珍贵的人、珍贵的事,比如它。”她将木铎递给他,澄澈的双眸干净透亮,仿佛能直抵内心深处。 “在意它,就一直陪着它,因为没人会比你对它更好。” 翟庭琛眼睑颤了颤,猫儿胖墩墩的身体落在手上,沉沉的却很暖和,这是生命的重量和温度。他将它抱得更紧,隐隐能闻到猫儿毛发上沾染的茉莉清香,不浓郁,却能抚慰人心。 似是感受到他的情绪,木铎直起身,舔了舔他的掌心。他忽地笑了,如春风拂面,温柔而绚烂。 “谢谢。” 谢谢你刚才拉住了我,你不知道,你伸出的手对我有多么重要。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时常会做一个梦,梦里他掉进湖里,湖水很凉,可湖面却很温暖,他甚至能看见上面洒落的缕缕阳光,然后阳光下有只手伸了进来…… 他拼命的想抓住,却无论如何也抓不着,每每都会在关键时刻醒来。日复一日,他的心越来越空,倦意越来越浓。 他好像丢了一件重要的宝贝,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万幸的是,身体替他记住了,所以以梦的方式提醒着他。 翟庭琛一手抱着木铎,一手紧紧攥着佛珠。如果这是这些年他理佛的福报,那他会永远理下去。 因为祂指引着他找到了他丢失的珍宝。 “它叫木铎。” “‘木铎之心,素履之往’的木铎。” 他的心之所向,即使赤脚也要前往。 第34章 京圈茉莉花三四 “那人是谁呀?” 直到离开坐上了车,柴悦才好奇的问出声,“你们认识吗?瞧着……” 她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不算合适的词,“瞧着好气派。” 不是说穿衣打扮显富贵,而是周身的气场,只是站在那就让人不敢小觑,但又不会太过冷冰冰,是一种很有教养的气派。尤其他身上的檀香,长期浸润下早已与他融为一体,再浮躁的心到了他面前,都会不自觉静下来。 “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不知道。”顾茉莉笑着摇摇头,单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汽车驶过一段路,来到下坡段,微微放缓了车速。山林翠绿,草木蓬松,中间的道路虽然不宽,行起来却很稳。 没有钉子,也没有那间简陋的修理店。 她们平稳的驶过下坡,转过弯道,随着景色变换,柏油马路从双车道变成四车道,而后逐渐进入城市范围。 她垂下眼,摊开手心,掌中赫然躺着一枚弥勒佛的吊坠。 那是临下山时,翟庭琛送给她的。 她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与她曾经收到的那件一模一样。时空转换,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她手里。 那其它东西呢?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原位,将她带到这里、能够随意拨弄时空线的“手”又会怎么做? 她收起吊坠,靠上椅背,仿佛不经意地睨了眼屏幕。 直播间内一片祥和,有的讨论她与翟庭琛的重逢,有的赞赏她之前救人的迅速,还有夸木铎可爱和聪明的。没有人意识到他们所谓的游戏有什么不对。 或者有,但被“屏蔽”了? 她不由想到一句话:“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63节 自诩看客,其实早已身在局中不自知。愚民是古代统治者的手段,看来即使到了千万年后的星际,同样也免不了。 她收回视线,好似困了般浅浅打了个哈欠,清澈的双眸蒙上层雾气,如同雨后的江南,朦胧中引人生出无限遐思。 柴悦瞧得心痒,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顾茉莉转头,朝她一笑,“接下来去哪?” 大有你想仗剑我都陪你走天涯的架势。 “你这样还让我怎么找男朋友,男人可没你香,没你对我好。” 柴悦假装苦恼地揉揉她的头,“为了不被掰弯,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正好她也还有些工作没做完。 柴悦叹了口气,示意前面的司机,“师傅,过了红绿灯,找个能停车的地方把我放下就好,我要去趟公司。” 长相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沉t默地看了看顾茉莉,见她轻轻点头,这才慢慢将车靠到路边。 “我走啦。”柴悦笑嘻嘻的下车,朝车内挥挥手就向前跑去,背影轻快又活泼。 顾茉莉望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低声道:“再见。” 柴悦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们年纪相仿,性格虽不相同,却能互相包容。 她对她没有其他人的小心翼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会拉着她玩,给她推荐各种稀奇古怪的食物,在她皱着眉时哈哈大笑,一点也不掩饰幸灾乐祸。 才出校园的大学生没有多少世故,有的只有心对心的赤诚和热烈,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她轻轻笑起来,眉眼温柔,眸底璀璨。不管怎么样,她会记住的。 不仅她,还有看似泼辣的郭琳、曾给了她录像的刘萱、年迈却肯为她忙碌的魏老,以及很多很多人…… “走吧。”她坐正身体,直视前方,“严秘书说下面去哪?” 司机诧异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是她要去哪,而是严秘书说…… 但他还是没吭声,沉默的发动汽车。木讷的模样和普通的五官让人很容易转头就忘。 顾茉莉托着下巴,看着车辆驶入她已经十分熟悉的区域——京市最繁华的cbd,很多著名的企业、品牌都坐落于此,其中就包括顾氏。 这里每日除了来往上班的工作人员、路人,还有很多慕名参观的游客,此时他们全都聚集在了大楼前,专注的盯着上方巨大的led显示屏。 屏幕上不是以往滚动播放的宣传片或明星广告,而是实况转播着一场正在进行中的新闻发布会。 镜头扫视,可以清晰的看到宽敞的大厅内坐着上百位人员,从媒体从业者到集团内部高管,以及十来位有名的企业负责人,叶老爷子、叶骁、郁栩文赫然在列。就连裴肃都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帽子、口罩、手套一样不落。 气氛沉闷而庄重,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场发布会将决定顾氏乃至她旗下数万职工和家庭的未来。 有人在看周亦航,有人在瞧严恒。他们坐在同一排,却一左一右,中间隔了十几个人,仿佛磁极的两端,互不干扰,也没有交集。 众人从他们脸上窥不出异样,又将目光投向叶骁。前脚刚和顾家解除婚约,后脚就受邀参加顾氏发布会,这关系他们怎么弄不懂呢? “你觉得谁会赢?”郁栩文怼了怼叶骁,似好奇似玩笑。 “我上哪知道去。”叶骁没好奇的翻白眼,任谁都能瞧出他的不痛快。 “叶爷爷没和你透露一点?” “婚约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觉得他会告诉我什么?” 郁栩文仔细打量他,看着倒像是实话。他坐正身体,没再继续问。 不管是谁,反正待会就知道了。 叶骁神色不变,嘴角却隐隐闪过一抹讥诮。他还真把他当傻子了? 两人彼此紧挨着,宛如形影不离的亲兄弟,心底却各有算计,少时的情谊竟是再也找不见。 叶老爷子始终不动如山,仿若入了定,苍老的眼皮耷拉着,不知是在休息还是思量。 就在这样波云诡谲的氛围下,在众人的严正以待中,一名男子从后方缓缓走向了高台。他躬着背,头发理成了平头,略显沧桑的脸上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俊逸风采,然而他的肩膀却是时高时低。 不少人面露惊讶,腿脚有问题? 周亦航在那人一出现时,就下意识握紧了拳。身后郭琳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忍不住在周围搜寻,除了那个男人,并没有其他人出现。 她掩下失落,将注意力放回前面。 周广跃扶着桌角踩上台阶,转身面对下方,先是低头调整了下话筒,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一句便惊了在场和场外所有人。 “我是顾枫杭的亲生父亲。” 嗡的一声,现场炸开了锅,叶骁、郁栩文、裴肃全都坐正了身体,叶老爷子也掀起了眼皮,终于不再老神在在。 闪光灯亮成一片,几乎要闪瞎人的眼。周广跃没什么表情,又指向了周亦杭所在位置。 “也是他的亲生父亲。” 什么意思?众人不明白,他刚才不就说了他是顾枫杭的生父吗? “他是周亦杭,顾枫杭的孪生兄弟。当年他们母亲生产,我趁她不注意偷走了一个。因为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老大还是老二。” 周广跃声音平静,不带丝毫起伏,仿佛说得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两年前顾枫杭出了车祸下落不明,为了维持公司运转和股价,我让周亦航以顾枫杭的身份回了顾家。整个经过就是如此,周亦航不是顾家子,顾枫杭也不是,他们都没有继承顾氏的权利。” 这个消息不亚于重磅炸弹,将所有人都炸晕了。到头来,顾家太子爷不是顾家种,是顾夫人和别人偷情生的?那顾家岂不是除了顾姣姣,再没其他嫡系血脉了? 当即就有老一派的管理层站起来质疑,“你说这话有证据吗,造谣是要坐牢的!” “dna检测报告在这里,周亦航和顾枫杭的都有,如果不信,我也可以当场验。”周广跃勾起唇,满是嘲讽。 “我今天会站在这,你们就该知道,我不会说这种特别容易被戳破的谎言。与其质疑我,不如想想我为什么能进来,周亦航又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他看向左边,随后眼神落在右方。众人跟着望过去,严恒淡定的坐着,不见喜怒。 人精们瞬间便懂了,今日这场大戏的幕后推手是谁。知情的再一联想,为什么他早不揭发晚不揭发,偏偏在“假太子”进入公司两年后才开始揭露? 因为真公主刚毕业啊! 再想想那位这几天都没来上班…… “嘶,敢情早有准备。” 底下人窃窃私语,更精明的想起被带走的顾琤,他的事情做得并不算十分隐蔽,有心自然能查到,可身为顾氏二把手的严恒却迟迟没动他,只怕是故意留着他抗衡假太子。 “他这托孤大臣做得还挺负责。”顾琪似讥似嘲。 身为顾家人,今日她当然也来了,也多少听说了些公司内部的某些传言。对于突然出现个新侄女,她有惊讶,但更多的还是看好戏的成分。 二哥平庸无能、劣习一堆,却能击败她掌管顾家,这让她耿耿于怀了很久。如今能亲眼看着他被拉下马,她乐见其成。 唯一让她后怕的就是“顾枫杭”居然不是她亲侄子。若是他们争来争去,最后却让外人夺了家产,那比顾琤在位还让她难受。 如今这样也好,家产还是属于大哥血脉,不管是不是婚生子,只要姓顾就行。 “听说她和严恒是继兄妹?”她转头看丈夫,“还真是‘巧’哈。” 吴冀翁笑而不语,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估计当初大舅哥选择资助严恒,目的就不单纯。 不得不说,这一棋走得妙,无论出于生恩还是养恩,都将他绑得死死的。 严恒对各种注目视而不见,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扣。他和茉莉的关系瞒不住,他也不想瞒,因为他知道,越是自认为聪明的人越容易想得多,不用他解释,他们自会得出一个“恰当又合理”的逻辑。 有助理附到他耳边,“小姐到了。” 他情不自禁扬起笑,发自内心的温柔。起身系上扣子,他终于踏上了台前。 周广跃利落转身,给他让开位置,听他含笑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回响: “很遗憾得知这个真相,如果老顾总还在世,我想他肯定会万分难过,但值得庆幸的是,他老人家还有个女儿——” 顾茉莉走在安静的长廊上,光洁的地面清晰的倒映出她的身影。她慢慢走着,手臂在身侧轻轻摆动,如同飘扬的柳枝,柔美动人,婀娜翩跹。 长发垂在她身后,所到之处,清雅馥郁的香气如影而至。素面樱唇,便已美得仿若不染纤尘。在她身上,看不到急躁,看不到烦闷,只有安心和沉沦。 一双秋水剪瞳如含着烟云,轻盈的掠过每一个遇到的人心头,却在惊起层层涟漪后,独留一道曼妙的背影。 众人来不及反应,只能呆呆地注视着她走远,看着她走到长廊尽头。 厚重的实木大门无声打开,璀璨的灯光、柔软的地毯、西装革履的人们缓缓在她眼前铺层开来,仿佛空气中都弥t漫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严恒站在主席台前,侧身朝她望来,脸上、眼里皆是纯然的喜悦—— “现在由我向大家介绍,顾氏新的主人——” * “二爷。”徐峰脚步匆匆赶来,将平板递到翟庭琛面前,“顾氏刚刚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告新任顾小姐的回归。” 翟庭琛随意一瞥,当即愣住了,是她? 没有一秒停顿,他迅速起身往外走,“去顾氏!” “欸?”徐峰没反应过来,等回神时,他已走出很长一段距离。 他赶忙要追,却见前面有人比他更快的拦了上去。 “二爷,等一等。”身着袈裟的主持快走了几步,来到他面前。 翟庭琛本不欲理会,见是他,到底忍着急切停了下来,“师傅有事?” “方才我整理经书,看到了有一本上写有您的名讳。不知是您还是您的朋友什么时候供奉的?”主持捧着一卷金色丝帛,神色既忏又愧,“想来应当是弟子们不小心,将它与我的弄混了,放到了一起,这才到现在才发现。” 经书? 翟庭琛微微皱眉,他并不记得他有在其栖云寺供奉过佛经,至于朋友,更不可能。 他按下疑惑,接过来打开,倏地怔住了。 丝帛上秀气的字迹写着:“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金刚经》? 他一句一句扫过,最后落在一段不甚起眼的小字—— 【谨以此经赠翟庭琛先生,今日是他出生后的第一万天,人生一辈子,三万天,而第一天、第十天、第一百、一千天,都在三岁前过完了,所以这一天是个浪漫的日子,希望他过得开心、幸福,往后余生都欢喜无忧、随心自在。 顾茉莉敬录】 两年前的礼物,终于在二十九岁这一年被他看见。 翟庭琛只觉脑中嗡的一下仿若沸水翻涌,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仿佛整个身体都不是他的了。他头痛欲裂,几乎站立不住。 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几道对话: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64节 “翟先生多大?” “二十七。” “几个月呀?” “……两个月零十天。” 原来……原来那个梦是真的…… 原来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在他不知道的时空里,他已经爱上过她一次。 翟庭琛忍不住用手抵住头,脑袋里好像有股力量凶猛的想要冲出来,却总差了一点。 快了,快了,到底是什么…… 蓦地,变故横生。 “翟庭琛,你为什么非要对我赶尽杀绝!” “二爷!”“庭琛!”“来人啊,快叫救护车!” 尖叫、惊恐、混乱,周围一片嘈杂,听在翟庭琛耳边却觉非常遥远。他迟钝地抬起头,眼前那张狰狞的面孔好像似曾相识。 哦……想起来了,他叫崇明。前不久他曾在酒店偶然撞见他纠缠中了药的蒋绘岚,出于道义和蒋老的关系,他帮了她,派人将她送回了家。 事后徐峰向他汇报过那人的情况,当时他怎么说的?似乎是说他看着办。 所以,是下手太狠让他记恨上了? 他慢慢捂上腹部,粘稠的液体打湿了他的掌心,而后从指缝中缓缓往下流。有人扶住了他,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呐喊,他的唇角却勾起了一抹笑。 有点讽刺,以前他觉得活得很累,却找不到解脱的途径。现在他刚想好好活,却被人捅了一刀。 果然是他不配吗? 额前忽然有些冰凉,不知是下雨了还是泪水。他眨了眨眼,终于想起来了。 那晚月色下,她将佛牌贴在他额间,温柔笑言:“翟先生,也愿你笑口常开。” * 【警告,警告,一号时空线再次发生严重偏移,请尽快修正!】 “怎么又来,这才多长时间?”实验室里一阵哀嚎。 跳转一次时空,耗费的能量是巨大的。而且因为突然没有缘由的转换场景,他们收到了大量的投诉和问责,再来一次,不说公众的反应会不会把他们喷成筛子,就是时空线估计也没办法承受第二次回溯了。 “艾萨。”罗德面容严肃,“什么情况?” “如您所见,上次的方法没奏效。即使回溯了时光,去掉变量,当她再次出现时,依然走向了相同的结果。” 机械探头拟人化般的耸了耸肩,“亲爱的罗德先生,您选了位不得了的‘引导者’。” “那再回溯!” “请允许我提醒您,上次我就说过,回溯只能使用一次,再多时空线会更加不稳定,造成的后果将比偏移可怕得多。” 偏移只是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对如今造成影响,但这是理论上的,并不是说一定会发生。就算发生,所谓的影响有多大同样不确定,可能百分之一,可能千万分之一,足以忽略不计。 可如果让时空线不稳定,随时可能造成时空崩塌——历史缺了一个角,还会是原本的模样吗? 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我的建议,直接舍弃这条线,重新选择另一个相对稳定的、与现在相隔更远的时空,即便再发生这种情况,影响也可以忽略不计。” “……”罗德挠头,本以为会很顺利的事情,谁成想才开始就生出这么多波折。 他盯着显示屏上被定格的倩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她呢? “因为她身上的磁场和我们要寻找的东西很接近。”艾萨伸出手,在操作台上快速按了几下,右侧画面变成一架银色机舱。 “这是她‘沉睡’的地方,与记载中的材质、构造如出一辙,我们有理由相信它们应当是同一或相近时代的产物。跟着她,我们可以更有效的定位坐标。” 可是如今为了稳定时空,却要将她投放到更远…… 罗德翻了个白眼,完全忘记了当初是他最后拍案定下的人选。 “咳咳,那就这么做吧,定到哪?” “地球时期的古代,有皇帝的时候。” 皇帝? 罗德想到什么,心虚的又咳了咳。死了两次,“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早知道就不建议他进去了…… “赶紧换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您去哪?” “……帝都。” 古时是不是有个词,叫负荆请罪?或许他可以试试。 同一时间 众所瞩目的会议大厅内,严恒望向大门,门外空无一人。他愣了愣,转头继续进行发布会。 “因顾琤的不法行为,董事会决议罢免他的一切职务,并且保留对他追责和追讨所贪资金的权力。周亦航先生冒充他人进入公司,所幸未造成任何损失,出于对逝去长者的尊重,不予追究责任。即日起,暂时由我代行总经理之职,希望在公众的监督下、全体同事的齐心协力下将顾氏带上更好台阶。” 掌心雷动,他弯腰鞠躬,此时此刻,本该是他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这是他想要的吗? 好像不是…… 可他想要什么,他又不知道了。 严恒直起身,将会场尽收眼底。叶骁似乎心不在焉,时不时左右四顾;郁栩文抱臂含笑,瞧不出心思;周亦航低垂着眉眼看着手机,手指飞动,不知在查询还是发消息,而裴肃,早已不见了人影。 他摘下眼镜,世界依旧清晰如新,却再没了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几日后,成功成为顾氏唯一话事人的严恒毫无征兆的突然辞去职务,将位置还给了归来的真正顾枫杭——他虽不是老顾总亲生,但是他亲手养大培养的继承人。严恒在时,“养子”自然没有份量,可当他不在,他就成了董事会不得不选的人物。 至于严恒,行踪不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为什么果断放弃到手的破天富贵。 京市的水沉寂得如死海,再未掀起任何波澜。 第35章 京圈茉莉花三五 “总裁,这是今天需要处理的文件,请过目。” 郭琳放下文件,一板一眼的报告,美艳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如一朵绽放的玫瑰花,虽然漂亮却扎手。 顾枫杭看了她一眼,拿起钢笔签字。龙飞凤舞的大字与郭琳之前见的内敛的风格不同,这个更张扬霸气。 她眼里不由浮上几丝感慨,明明长相一模一样,连声音都相差无几,可是字迹却毫不相同,也不知阿航当初怎么瞒天过海了两年的。 “有人替他遮掩,不是难事。‘太子’的字迹也不是谁都能见到的。”顾枫杭将文件递过去,面色波澜不兴,“还有事吗?t” “没有了……”郭琳有些赧然,竟是不知不觉间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那我出去工作了。” “嗯。” 顾枫杭按着桌面起身,随手拿起挂在一侧的外套,一边走一边穿,吩咐道,“下午我不在公司,有事等我明天来处理。” “你去哪?”郭琳下意识就问,问完她又觉得不合适,连忙解释,“我不是打听你的行踪……” “就这样吧。”顾枫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摆摆手走出了办公室,“郭秘书辛苦了。” 对她,与对其他工作人员并没有多少区别。 郭琳忍不住面露黯然,她以为他们曾有过一段特殊的经历,关系应该是不同的…… 当年周亦航将受伤未愈的他托付给她照顾,她看在阿航的面子上答应了,起初也只当帮朋友忙,谁料在一日日相处中她渐渐上了心。 他们时而斗嘴,时而吵架,很少有和平的时候,她嫌弃、抱怨他的种种大少爷作风,他也不会忍让的回怼,然后在她真的炸毛时又故意开玩笑逗她,让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现在他们不吵了,总能心平气和的说话,可她却觉得两人越来越远了。 郭琳在原地站了很久,而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郭琳?” “阿航。”郭琳扬起头,按了按发酸的眼角,嗓音依旧爽利,听不出异样。“老娘想辞职了。” “……恭喜你?”周亦航躺在地上,肩膀夹着话筒,双手不停忙碌,不时有金属的碰撞声传来。 郭琳扑哧一笑,又不由皱眉,“你还在修你的破车?” “……” 那头没了回应,但“铛铛”的响动没停。郭琳无语,“行了,你忙吧,我挂了。” “定了机票和我说,我送你。”周亦航淡淡道,语气没有特别起伏,却让郭琳再次红了眼眶。 “知道了!”她粗声粗气的回复,很快挂了电话。 相处多年的交情让有些事情不用明说,彼此就能知道。他没问她为什么辞职,她也没提他为什么笃定她会定机票,定的是去哪里。 因为他们互相了解,他懂她的情意,更懂她的倔强。努力过了、尝试过了,没有结果,她也不会怨天尤人,只会果断放弃,回到故乡重新开始。 “你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老娘。”郭琳一抹眼睛,轻啐了口,甩甩头发利落的出了门。 从此天高海阔,再不谈狗屁的恋爱! 另一头,顾枫杭坐在简易的塑料椅上,闲适地左腿搭右腿,“郭琳的电话?” “嗯。”周亦航从车底滑出来,没管满身的油污,先脱下手套去洗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 “你需要重新招个秘书了。” 猜到了。 “明天就交代人事找一个。”顾枫杭脸上没什么表情,胡乱扒了扒头发,第n次问他:“你确定不去帮我吗?你和我长得这么像,不说别人都认不出来。如果你不喜欢用我的名字、身份,直接进公司也可以,董事会那边我能搞定。” “不去。”周亦航第n次拒绝,极其干脆,没有一点回旋余地。 好吧。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65节 对这个结果,顾枫杭习以为常,只是仍难免失望。 “我也好想出去走走啊,天天被困在公司,什么都干不了……当初就不该听严恒忽悠,接了这摊子!” “……” 周亦航沉默片刻,直到水池里的水满得快要溢出来,才关上水龙头。 “他在做什么?” “谁?”顾枫杭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你说严恒啊?还在各个游乐场里转悠吧。” “他倒是能耐,白手起家,已经收购了上百家游乐场了,数量还在不断增加,怪不得当初能把你挤下去。”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游乐场,这个项目虽然赚钱,到底比不上顾氏这个现成的金蛋啊。躺着赚钱不好吗,非得自个费劲巴拉……” 周亦航沉默地擦手,脱掉外套,沉默地坐到一边,良久没有说话。 “想什么呢?”顾枫杭停下絮叨,拍了拍他。他其实并不话痨,只在他面前特别罢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觉得所有事都特别没意思。上班没意思,哪怕是当总裁。谈恋爱没意思,哪怕眼前就有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暗恋他。 生活提不上劲,工作没有动力,时间一日一日重复的过,好似忽然找不到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了。 他叹了口气,环顾四周。 很简陋的一间修理行,开在了崎岖的山路旁,半天见不到一辆车,不晓得他图个啥,但起码他比他活得有盼头。 他知道他在干什么,不像他,漫无目标。 “其实你和严恒很像,他一心扑在游乐场上,你一心扑在修车行。明明生活无忧,偏要守着这个破店不挪窝,难不成这底下有金矿啊?” 没有金矿,然而除了这里,他不知道还能哪里。 周亦航抬起手摸了摸额角,那里有块伤疤,表面瞧着早已愈合,实则下方还在滋滋流着血。 他确实和严恒一样——他们都在寻找一个飘渺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 “有个人曾在这里不见了,我想守到她。” 极轻的声音散在空气里,须臾间便消散了。没有人听见他的呢喃,就像没人知道,他梦里有个世界,和现实几乎一样。 只是少了她。 * 啪,一杆入洞。 叶骁倚在台球桌前,一手握着球杆,一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容貌俊朗,身姿酷飒,引得周围好几个女生朝他暗送秋波。 “又在耍帅。”郁栩文走进来,没管那些或谄媚或迎合的呼唤,径直走到他面前,“你的桃花够多了,快收收你那无处安放的魅力吧,小心老爷子再追着你打。” 他似揶揄,似调侃,随手接过别人递来的另一只球杆,“比比?” “没劲。”叶骁扔掉杆,丝毫不给他面子,“难得见你个大忙人来这里,怎么,郁氏要倒闭了?” 郁栩文笑笑,不以为意,也将球杆扔了,他本来也没想打什么台球。 “火气怎么这么大,又被老爷子训了?” “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叶骁斜着眼瞧他,颇有睥睨之态,“我家老爷子是不想我成为像你一样的祸害。” “……滚蛋!”郁栩文没好气推了他一下,“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受不了就不要找我说话。”贱不贱啊。 叶骁唇角讥诮一闪而过,都是千年的王八,非要跟他玩聊斋,当他傻? “你这人,还没说两句就急眼,难怪连姣姣都不联系你了。” 即使被这么挤兑,郁栩文笑容依然不变,这几年他越发修炼得不动声色了。 “她要结婚了,你知道吗?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哥,比你帅多了。” “噢。” “听说已经在国外领了证,下个月会回来补办个婚礼。” “噢。” “……” 不管他说什么,叶骁都是一副懒懒散散、不在意的模样,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渐渐的,郁栩文也没了耐心,终于不再东拉西扯,而是直接说出了此行来的真正目的。 “听说你那个小舅舅搞的人工智能有了重大成果,我有点兴趣,怎么样,能帮我约一约吗?” 叶骁讥笑的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无利不起早,果然有所谋划。 “当初他弃政从商,执意投资科技产业,怎么科幻怎么来,一次又一次往里砸钱的时候,你可没少在背后嘲讽、鄙夷他,怎么,现在眼看能赚钱了,你就要来分一杯羹?” 不仅当他傻,这是当他们全家都傻啊? 他唰地冷了脸,毫不掩饰他的厌恶,“想、都、别、想!” “叶骁,别这么幼稚。商场不是过家家,你想和谁好就和谁好,最终看得还是利益二字。”郁栩文语重心长,“我承认之前对小舅舅是有所误判,但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这不是及时纠正了吗?你放心,钱绝对不少他的……” “呸,谁是你小舅舅?”叶骁啐他,“要点脸吧!” 说得再冠冕堂皇、再动听,都掩饰不了他想摘桃子的事实。 凭什么,凭你会说,还是凭你虚情假意? “滚滚滚,以后别来找我,看见你就烦!”他不客气的拨开他,大步往外走。 以前真是瞎了眼才和他做朋友! 郁栩文没追,他了解他,再纠缠下去,只会让他更加厌烦,不如等他冷静了再去谈。 或者也不一定非要通过他…… 他垂了垂眼,掸掸被他拂过的衣服,朝其他人一笑,“见笑了,他t还是孩子脾性。” “呵呵,不敢不敢……” “叶少爽朗大气,单纯质朴……” 众人陪笑着,奉承着,谁也看不透他人心中所想,氛围一派和乐融融。 那头叶骁上了车,手机上多出好几条“告状”、“示好”、“表忠诚”的信息,都来自于刚才那所房间。他嗤笑一声,将手机扔到后座,踩下油门,汽车如利剑瞬间冲了出去。 一路疾驰,半小时后,他将车停进了一栋居民楼里。 刷卡进电梯,直接按到顶楼。叮,电梯门打开,他右脚刚迈出去,一个机器人就滑到了他面前。 “滴滴,有访客。滴滴,是熟人。滴滴……” “再别滴滴了。”叶骁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绕过它进了里面。人未到,声先至。 “你什么时候把你这个傻蛋管家换掉,不是说出了重大成果吗?” “滴滴,检测到有人辱骂宝宝,实行电击惩罚。” 叶骁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身体一阵酸麻,好似有股电流在体内乱窜,疼得他龇牙咧嘴。 所幸,那种感觉很快消失了。 “嘶——”他抚着胳膊,不禁一阵后怕。 这要是电流再大点,或者时间再长点…… “它升级了?” “这是二代。”裴肃从房间里走出来,淡淡扫了他一眼,“有事?” 叶骁围着机器人打量,怎么也没瞧出和一代的区别。他嘴角抽了抽,理工男果真没有审美。 “你有成果的消息泄露出去了,郁栩文刚找过我,听那意思,想掺和的决心很大,你最近注意些。我担心他从我这行不通,会去找我妈或者裴家。” “噢。”裴肃走到沙发前坐下,靠背后自动伸出两只“手”按摩着他的肩膀。 叶骁嘴角又抽了抽,有种回旋镖扎身上的感觉。他刚才也是这么对郁栩文的。 而且,这个沙发又是什么时候换的! “捣鼓的时候出了偏差,想要的没得到,勉强弄成了这样。”裴肃转过头,“你觉得这个会畅销吗?” “什么意思,你要卖……沙发?” “嗯,烦人的苍蝇越来越多了,与其让他们想尽办法打探,不如抛出去一个诱饵给他们争。”他微微扬眉,着实对层出不穷的手段厌烦了。 叶骁眼睛一亮,“行啊,他们没功夫来注意你,我们还能填补下亏空,一举两得。” 科技研究真的太太太烧钱了,几千万砸进去,连个响都听不到。不算裴肃,只说他,叶氏的分红、他额外的投资等等,这几年算是将所有家当都填进去了,成果却微乎其微。 他看了看还对他“虎视眈眈”的机器人,二代相比一代有了跨越式的进步,放出去足以引起轰动。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你觉得有生之年我们能看到希望吗?”他忍不住目露迷茫。 实在是目标太过“虚幻”,让他常常陷入自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你真认为……穿越是能做到的吗?” 像小说里那样穿梭时空,变成另一个人。来到另外的世界,寻一个心心念念的人。 “可以。”裴肃语气坚定。 他进过部队当过兵,曾数次与死神插肩而过,由军转政,他同样遭遇过很多挫折和困难,更不用说这几年扎入科研领域,都不知道失败过多少回,数都数不清,能坚持到现在,靠的便是他从未动摇的决心和意志。 “只要想做,就能做成。”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颗糖塞进嘴里。香浓的奶味在口腔间化开,他闭上眼,享受一天中唯一的放松时间。 叶骁看着他,迷茫褪去,笑意浮上。幸好,在这条漫长、望不见头的小路上,还有同行者,多少给了他些安慰。 “给我一颗。” “你可以走了。” “小舅舅……” “二号,送客。” “哎?别电别电,我自己会走!”叶骁眼见那个机器人又抬起了手,慌忙向外跑。 热闹了一会的屋内再次陷入寂静,裴肃仰面躺着,嘴里的糖吃完了,过不了多久奶味也会散去……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66节 他张了张嘴,无声的吐出口气。 其实再坚定的人也会有害怕寂寞的时候,尤其是漫步天日的寂寞。他能安慰别人,在别人迷茫的时候给予信心,却没人能给予他。 “对了,小舅舅。”叶骁忽地从门外探出头,“郁栩文说顾姣姣快回来了,带了个老外要结婚,可惜呦,当初她好像还对你有点意思……” “滚!”裴肃额上青筋鼓了鼓,忍无可忍喊,“二号,最大电量!” 机器人追了过去,目标却早已哈哈大笑着跑远,恶劣的笑声即使隔了电梯也能听清。 裴肃脸上不由带了笑,之前的低落一扫而空。 还是有人能帮他的,而且,不止一人。 “新的款项已经打过去了,另外留心下肖远,他的姐姐前不久卡里突然多出一笔不明资金,数额不小,怀疑与郁氏有关。”视频电话里,徐峰一条一条汇报着情况,事无巨细。 当初裴肃义无反顾踏进科技圈,京中谁也不看好他,大家面上不说,私下都在等着看他资金赔完、灰溜溜回去的笑话。 然而很神奇的,一天复一天,一年又一年,他仿若有个聚宝盆般,钱财源源不绝,从不枯竭。 叶骁觉得是他帮忙,旁人猜测他那位不可说的亲父将不见光的财产都给了他。众说纷纭,每个人都坚信他们是对的,真正的真相反倒被掩藏在了传言之后—— 其实他背后最大的金主是翟家,那个关系同样很复杂的……兄弟。 “他最近怎么样?”裴肃给自己倒了杯水,状似无意的问。 “还在不丹,应该会停留一段时间。”徐峰端正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隐有怅然,“木铎老了。” 这一声很轻,却似千金般沉重,裴肃静默不语,无声的结束了通话。 木铎老了,意味着他仅剩的陪伴和慰藉也将要消失了。 他……会怎么做? 翟庭琛抱着猫坐在寺院门口,山门前一道瀑布飞挂,急湍的水流漫过层层岩石,汇入深潭,而后落入下方一处几百米深的山坳中。 这里是不丹国内最神圣的佛教寺庙、被誉为世界十大超级寺庙之一的虎穴寺,与其它寺庙不同,它坐落于三千英尺高的悬崖峭壁上。 四周柏树高耸,足有几十米高,一绺绺苔藓由上而下,为这个险峻的地方增添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他就坐在这里,已经坐了很多天。 当年他被刺了一刀,以为就此没命,谁知还是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至今他都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活了,却再次没了她,老天爷是会折腾他的。 他笑了笑,手上轻柔的抚摸过猫儿的毛发。手感不像以前那样柔顺了,也没那么蓬松了。他俯下身贴着它的耳朵蹭了蹭,轻声唤它,“木铎。” 它轻轻“喵”了一声,也回蹭他。 他想起她说的话,“在意它就一直陪着它,没人会比你对它更好。” 因为这句话,他努力活了下来,无论去哪都带着它。 这些年他几乎走遍世上所有寺院,遇山就爬,遇佛就拜,活得如一个再虔诚不过的佛教徒,连对信客严格限制的虎穴寺都接纳了他。 可是只有他知道,他是最不诚心的教徒了。所以,佛祖至今没有满足他的心愿。 “木铎,你说她在哪?现在是什么身份?” 没有回应,猫儿安静的伏卧在他膝头,渐渐没了动静。 他抚摸的手没停,神情越发柔和,“我想她应该不在意我。” 因为她没有留下来。 “没关系,那我们去找她。” “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 作者有话说:我泪点低,写的时候哭,上传前重看时还哭(t_t) 第36章 古代茉莉花一 噗通。 顾茉莉意识刚刚回笼,就感觉自己在急速下坠,她睁开眼,隐约能看见上面一个身穿黄色襦裙的女生正飞快收回手,随即各种呼救声响起。 “二姑娘!” “快来人啊,我家姑娘落水了!” 她眯了眯眼,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然落入水中。她没有挣扎,任自己往下沉。脑中纷杂的记忆朝她涌来,先是京市的,而后换成陌生的古色古香环境。 她看到“她”从一个小女孩慢慢长成名满京城的大美人,父母疼爱,外祖显贵,还未及笄,求亲的人就快将门槛踩破。 “她”的记忆充满着美好与祥和,母亲的保护t和优越的家世让她几乎没有受过任何苦楚,唯一的不足便是因早产带来的先天体弱,但由于家里供得起,各类天灵地宝养着,倒也暂时无恙。 只是母亲疼惜,平日里多拘着她,很少让她外出。今日是外祖家表姐定亲的大好日子,她求了好几日,才算是让母亲开恩带她一起来,却不想就被推进了湖里。 而她刚才看见的人影…… 是她的长姐。 不一母同胞,却同父。 又一声噗通,有人跳了下来。 顾茉莉当机立断摆动手臂,从水下冒出头,扑腾间免不了呛了好几口水,她忍下几欲出口的咳嗽,朝传来动静的那边喊—— “别过来!” 跳下来的小厮本能的不敢动了,从出生起就为奴仆让他骨子里习惯了服从,丝毫不敢逾矩。 “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啊!”岸上紧跟着传来一道厉喝,乍听是担忧,再听却满是迫不及待。 “我妹妹的性命重要,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狗命!” 正是她那位姐姐。 顾茉莉整个身体都浸在湖里,只露出惨白的一张脸,细弱的声音传进周围每个人的耳里。 “姐姐……莫要胡说,与其失了清白的活着,不如死了干净。” 她一边说一边挣扎着往旁边扑腾,谁都能看出她的逃离之心。 “姑娘!”一道凄厉的叫唤,云霞扑到湖面,既慌又气。 她不过是离开一小会,替她家姑娘取件披风,怎地就出了意外? 想到刚才姑娘说的话,她蓦地转头,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大姑娘,你缘何要害我们姑娘!” 落水前只有她和姑娘在,现在她家姑娘落水,她好生生的站着,还非要小厮去救。 姑娘家名节何其重要,若是真让小厮碰到她家姑娘…… 云霞狠狠打了个冷颤,姑娘只会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嫁了小厮,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要么一根白绫吊死,全了清白名声! 她们到底何仇何怨要这么害她? 顾玲珑感受到其他人投过来的异样视线,面色腾地涨红,“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害她了,我这是要救她!” “奴婢记得大姑娘会泅水,既然您想救二姑娘,为何不自己下去,反而喊小厮?”云霞纤细的手指指向在水中手足无措的男子,“我记得你在前院伺候,怎地就进了后院,不怕管家将你打死!” 男女有别,前后院规矩森严,前院的小厮想进后院,不仅需要令牌,还需过好几道院门,怎会这么巧合就碰上她家姑娘落水? “我……奴才……奴才……”男人吭吭哧哧,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真是有意为之。 “好恶毒的心啊,这是非要将二姑娘踩到泥地里才甘心。” “真瞧不出来,平日里只以为她有些骄纵,没想到是这样狠毒的心思。” “果然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的,没从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就是不一样。” “别这么说,或许有隐情也不一定,毕竟是后母当家……” 众人窃窃私语,有指责顾玲珑的,也有阴谋论后母磋磨继女、继女这才迁怒嫡妹的。人的劣根性,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本身有的给你编排得更大,本身没的也说得煞有其事,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时竟是忘了水里还有个人等着救援。 顾玲珑抬起袖子遮面,似被说得无颜见人,袖子底下一张芙蓉脸却狞成了麻花。 她是想毁了她,可没想搭上自己。现在如何是好,该怎么挽回她的名声?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没有一个是先救了亲妹妹。 死了倒是便宜她了,原本她还想着让小厮救了她、趁机毁了她的清白,她只能选择嫁给他,然后一辈子被她踩在脚底下,指望着她从指缝中施舍一点。 谁知她倒是机灵,知道不能让人近身。 顾玲珑眼珠子转了转,没关系,一计不成,还有一计。 她的目光扫向不远处,湖的对面有座雅亭,隐隐可见几道挺拔的身影在栏边走动。 她特意选了这个地方,可不是白选的。 “怎么办,朗兄?”奎伯岩扶着栏杆,看着在水里沉浮的纤弱身影,她似乎快要筋疲力尽了,动作越来越小。 “我们难道要一直就这么看着?”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你想救,可以去救。”旁边有人打开折扇,狭长的眼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但是你要想好了,老王妃同不同意?” 救人容易,不过救了可就是要娶人家的。 奎伯岩面露踌躇,祖奶奶肯定不会同意,他都听说了,她有意和南宁郡王家结亲,那位郡主现如今还在家里住着呢。 他要是突然领回去一个媳妇,不用祖奶奶动手,他老子就能打劈了他! “那你去……”他推了推他,“你不是最爱美人吗,听说顾二姑娘长得极美。” 朗世忱轻轻拨开他的手,淡笑不语。 他是爱“看”美人,可还不愿意就此添个“贤内助”回去束手束脚。 况且,不说离得远,对方又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到底有多美,就算美若天仙,比起美色,也还是权力更诱人些。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67节 他以扇抵唇,掩下嘴角的弧度。顾家在权贵满地走的京城还真算不上顶尖,顾二姑娘的亲父乃是家里官职最高的人,却也仅仅只是二品官。 还是寒门出身。 若不是二姑娘的亲母,即齐国公的小女儿看上了他的相貌,不顾他丧妻有女、家底又薄,非要执意嫁给她,顾家也不会有如今的荣耀。 可以说,顾家的一切都建立在齐国公的余荫下,没有齐国公,他顾如澜什么都不是。 偏偏现在他原配妻子的女儿公然要害齐国公的外孙女,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结亲是结秦晋之好、互为助益,而不是给岳家收拾烂摊子。 他啊,最怕麻烦。 “你别找我,那边不是有更好的人选?”朗世忱点了点另一侧,语调故意拉长,意有所指。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表哥表妹,天作之合。” 奎伯岩愣愣地望过去,身着竹青色长袍的男子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眸光很冷。 “我齐家姑娘不愁嫁,还轮不到你们互相‘谦让’。” 朗世忱神色不变,奎伯岩却羞红了脸,虽然为救人,但他们刚才那样说话确实很失礼,似乎很嫌弃人家姑娘一样。 “对不住对不住,齐兄实在抱歉,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齐灏懒得理会他,手撑着栏杆一用力,直接翻了下去。 又是一阵惊呼。 “齐世子?”“是齐世子!” 连云霞都眼睛一亮,转悲为喜,表少爷来了就好了,姑娘有救了! 顾玲珑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就知道他会救。 救吧,救吧,救了她就能做实了…… “表哥!” 就在齐灏即将游到顾茉莉身边时,她忽然又出了声,“别为了……救我……搭上你……你和姐姐……有婚约……” 云霞一怔,这才想起来,表少爷的确和大姑娘定下过婚约,可那是……那是…… 顾玲珑表情扭曲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她揉了揉眼,嗓音如泣如诉,仿佛承受着莫大的委屈。 “妹妹别犟了,我不要紧,只要你没事,婚约不重要。再说你们本来就两情相悦,是我阻隔了你们……” 她说到一半又停了,好似意识到失言一般露出几分尴尬。 “我不是说你们有私情……” 朗世忱兴味地挑起眉,好家伙,这是连环计,一计连着一计,非要置对方于死地啊。 “狠,真狠。”毁清白还不够,还要将她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 抢亲姐姐未婚夫?与准姐夫暗通款曲? 只怕还能就此洗刷自己的罪名——他们早有奸情,焉知不是她故意落水,好让两人能名正言顺在一起? 没见岸上有些人都面露怀疑了吗? “果然女人狠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他颇感兴趣的笑了起来,看来不仅是二姑娘得罪了她,她还想一并毁了准未婚夫。 眼明心亮的人不少,有人信了顾玲珑的说辞,有人看到了实质。但还有句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顾玲珑为什么大费周章要毁了两人? 对她而言,能嫁与齐国公世子是天大的好事,除了他,她很可能再攀不到更高的亲事了,可她现在却想做实嫡妹和未婚t夫有奸情,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一来,婚事就会泡汤? 她被退了婚,名声自然也有了瑕疵。拼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后果,她也要这么做,为什么? 要么她有了更好的选择,要么……那两人确有其事。 齐灏僵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表哥,对不住……连累你了……”顾茉莉没看他,也没看顾玲珑,只望向云霞。 “照顾好母亲。” 语毕,她停下了所有动作,不再挣扎。苍白的脸庞沉到水下,湖面泛起波动,几声咕噜咕噜的水泡后,再没了动静。 竟是要自绝! 顾玲珑一呆,云霞蓦地扑过来,掐着她的手臂哭得声嘶力竭。 “大姑娘,我们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对她?你说婚约,可那婚约本来是国公府和我们姑娘提的,是你,拿着金钗抵着喉咙,以死相逼,非要让舅夫人将人选换成你,舅夫人不同意,你又去撞柱,老爷抱着你哭,求夫人,夫人说宁愿和离,也不愿被这么逼迫。 最后没办法,我们姑娘亲自出来说她和表少爷只是兄妹之情,不想嫁,这个婚约才定给了你!现在你有了高枝,又不想要这门亲了,直说便是,为何非要搭上我们姑娘的命!” 她指着天,眼里几乎泣出血, “苍天有眼,我今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说完她也纵身跃进了湖里。 “啊!” 转眼便是两条人命可能消散在眼前,养尊处优的贵妇小姐们尖叫声一片。此时谁还会相信顾玲珑的话,那可是以人命在自证。 “该死。”奎伯岩咒骂了一声,再顾不上什么郡主不郡主,祖奶奶生气就生气吧,老爹打就打吧,他豁出去了! 又是噗通一声。 朗世忱摸了摸被溅起湖水泼到的脸,无奈叹气。罢了罢了,人命重要,多个妻子就多个妻子吧,只希望她性子温柔点,别动不动就自绝。 他也跳了下去,不过在他们之前的还有齐灏。 他本就离得近,假如不是顾玲珑突然的话,他早将表妹救上去了。 他冷冷的扫了眼顾玲珑,憋住气正要往水里扎。忽然身侧水光四溅,一道玄色身影消失在他面前。 那是…… 慌乱的众人不知不觉安静下来,齐灏、朗世忱、奎伯岩皆伫立不动了。 顾玲珑环视周围的反应,心底莫名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转身想走,下一秒全身僵直,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的继母,齐国公千娇百宠、从出生起就顺风顺水的齐家姑奶奶,顾家当家主母齐婉婉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没有暴怒,不是冲上来打她,只是静静盯着她,却让她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知道齐婉婉没有弱点,唯一的逆鳞,便是她的独生女儿。 第37章 古代茉莉花二 窒息。仿佛胸腔快要爆炸。 顾茉莉睁着眼,望着上方越来越远的湖面,心情格外平静。这种感觉,她曾经体会过。 那个名为母亲的人摁着枕头压在她的脸上,堵住了她的鼻腔、口腔,她想呼救却没办法,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可是上方的力道不仅没有减小,反而更大了。 那时候她知道了,她真的想她死。她没再呼救,而是选择保存体力等待被解救。 是的,她知道她会被救。因为她听到了楼下时钟的滴答声,总共五下。 五点了,那位小三小姐该上飞机了。以她“敢爱敢恨”的性子,她会在离开前给她心爱的男人发份告别短信,而那个男人会立马赶回来斥责她——为她“使坏”让那个女生离开。 原本她想让母亲开心一点,却没想到间接救了她自己的命。 这一次,她也相信自己会被救。 顾茉莉闭上眼,发髻早已松散,墨□□浮在水里,如同浓密的海藻,又似水神的藤曼,包裹着纤细如兰般的女孩。雪白的肌肤在水下显得愈发透明,仿佛一碰就破。 她穿着月华缎裙,淡雅、清新如月色,皎洁晕满光华。轻盈的裙摆似薄雾轻轻摇曳,她安静的闭着眼,美得纯净而梦幻。 萧彧前行的动作顿了顿,黑发碰到了他的胳膊,他瞥了眼,拉起她的袖角。 半昏迷的女孩察觉到,下意识挣了挣。 他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放下手,改为环住她的肩膀。单薄的人儿贴着他,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一点重量。 扣住她肩头的掌心微微收紧,他转开目光,带着她往上游。 水声哗啦,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岸边便多了两道湿淋淋的身影。 萧彧仅着单衣,半跪在地上,怀里女孩被掩盖在宽大的黑袍之下,连根头发丝都没露。 齐婉婉长舒了口气,起码没有最坏。 她快步走上前,强自按捺想要查看女儿安危的迫切心情,先朝萧彧行了一礼。 “王爷,感谢您的搭救之恩,救小女一命。” 萧彧点点头,利索的将女孩交给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搂住女孩,一脸的疼惜和后怕。 虽长姐不仁,但好在还有母亲真心爱护,倒也值得宽慰。 “夫人严重了,举手之劳。” 他起身,浑身狼狈却气度高绝,一举一动都带着独特的韵味。既有文人的谦谦有礼,进退有度,亦有常年习武的刚强和威赫,当真风华无双、君子如玉。 齐婉婉看得心热,不过瞬间又全化成黯然。若是旁人,或许她还能试上一试,借着齐国公的势,即便强求也能让他娶了女儿,可偏偏是他…… 当今皇城除天子外,分为八大势,又被统称为“四王四公”。“四王”分别是东宁王、南安王、西魏王和北冥王;“四公”包括齐国公、理国公、靖国公和顺国公,皆是开国时期跟着太祖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勋贵能臣。 其中北冥王更是太祖亲兄,如今国内疆土说是大半都是他打下来的都不为过。可惜也是因为常年在外征战,当皇城发生变故时,没能及时赶回来,从而被太祖夺得先机,率先登了基。 即使事后太祖对他大加封赏,给了他最大的封地,可王爷和皇帝到底无法相提并论。北冥王甘不甘心,齐婉婉不敢说,但他的部下和天下人却是对此很有微词。 可能太祖也感觉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坐得不太稳,加之开国元勋们权势确实过大,在天下初初稳定后,他便开始了一系列的削藩政策。 这下一石激起千层浪,已经享受过无上尊荣和富贵的功臣们如何能甘愿将脖子递到敌人闸刀之下。 反扑来得突然又情理之中。 当时齐婉婉尚在襁褓,并不了解具体过程,只知道最终太祖退位当了太上皇,不久后便病逝了,年仅九岁的太子登了基,便是先帝。 因帝王年幼,由四王四公共同代管国事。 齐婉婉曾听他爹提起过,当时金銮殿上小皇帝坐在最上,前面左右两侧分别摆四把椅子,国事根本呈不到皇帝面前,自有四王四公替他解决。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68节 时间长了,百姓竟是都不知皇帝名讳,只知皇城有“八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小皇帝自然“长歪”了。每日沉迷玩乐、酒色,人说后宫三千毫不夸张。后来干脆连早朝都不出席,只一心在后宫打转。 皇子皇女的确生了不少,但他也早早被掏空了身体,登基不过二十余年,便暴毙于嫔妃榻上。 更不巧的是,那位嫔妃是从北冥王府出去的。 说不清是北冥王真的“弑君”,还是其他王公不满足于“共同协理”,有意泼脏水,其结果便是新一轮争斗被引发了。 不久后,北冥王“畏罪自杀”,剩下三王四公从众多皇子中挑了一个最不起眼、家世最薄弱的登上皇位,即是此时的元武帝。 同样的没有实权,然而与四王四公共掌皇权二十几年不同,这次的三王四公不再和平。 或许是尝到了除掉北冥王的甜头,或许是人的欲望永无止尽,剩下的“七势”开始了自相残杀。 他爹齐国公见势不对,立马撤退,称病不再朝,这才得以保全。但其他几家就没那么幸运了。 理国公、靖国公、顺国公皆被以各种名义处死,家中子弟或被牵连或被流放或龟缩起来不敢再冒头。 西魏王退居西北,无诏不许进京;南安王缠绵病榻,独子文不成武不就,靠着老王妃的体面在朝中领一闲职。 至于东宁王,不知是不是命运不济,妻妾众多,却只得一女。待女儿成年,还没有半点“儿子”的影子,他无奈只得招了上门女婿,想着生t了孙子和他姓也成。 然而天不从人愿,女儿连生三胎,皆是孙女。听闻东宁王在三孙女出生那日长叹了一声:“时也,命也。” 没有儿子,连孙子也没有,任他有再大的心气,也被打击没了。 自此,三王四公辉煌不在,但皇权依然没有回归皇家手中,而是兜兜转转落到了北冥王手里。 是的,北冥王。 在第一任北冥王自尽后,在京中众人都快将这一脉忘记时,他的老来子,当时年仅十七的萧彧,以不可抵挡之势扫清了所有阻碍,成为无名却有实的“摄政王”。 直到那时,众人方才恍然,何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为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当事人也才渐渐觉出味,为何他们死的死、败的败,敢情后面还藏着只吃人的老虎。 你说,这样的人,她敢“强逼”他吗?连皇帝都不敢! 齐婉婉垂下头,招来丫鬟婆子,“先送姑娘去我院子,再让嫂嫂去请太医。” 她虽然外嫁多年,但家里的院子却一直为她保留着。以往她就经常带女儿回来小住,有她老爹老娘护着,哥哥嫂嫂疼着,谁也不敢把她们当外人。 所以她一声令下,顾府的下人还没来得及动,齐府的便已经忙碌起来。 有粗壮的婆子准备接过顾茉莉抱起来,谁知才一动,她就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了齐婉婉,隐忍多时的委屈和害怕终于化成泪水倾泻而下。 “娘……” 她的嗓子细细弱弱,时不时还伴有咳嗽,听得人止不住心揪。 “哎,我在我在,娘在呢。”齐婉婉紧紧搂住她,声音也带上了哽咽,“不怕不怕啊,有娘在,别怕。” “云霞……” 失去意识前,她好像看见她跳下来了。 “她没事,救上来了。”齐婉婉连忙宽慰,云霞也挣扎着要往她这里爬。 “姑娘,奴婢在这!” “表哥?” “我在。”齐灏沉声应着,飞快扫了眼独立一旁的萧彧。 刚才在水中,他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因为被石子点中了穴位。还有朗世忱和奎伯岩,只怕也和他一样。 是他做的吗? 顾茉莉不知外面的情形,听到回话,整个人都放松不少。她又往齐婉婉怀中缩了缩,却再未出一言。 没有说顾玲珑推她下水,没有哭诉刚才差点被淹死,更没有提被诬陷和外男有私情。 她只是依赖的、眷念的窝在母亲怀里,像是找到家的候鸟,像是停靠到温暖港湾的船只,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关心别人安危后,放心的再次沉睡了。 齐婉婉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齐灏一怔,望着裹得密不透风、如同团子般的人,眼神逐渐变得温柔。 他蹲下身,“姑姑,我来抱表妹。” “……灏儿?”齐婉婉抬起眼,满是愕然。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我明白。”齐灏固执地伸着手,既是真心话,也是向其他人表态。 “只要表妹愿意,我……” “顾夫人。”萧彧忽地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齐婉婉和齐灏下意识都看向他。 “本王即日进宫,向皇上请旨。” 请旨,请什么旨? 齐婉婉茫然地眨眨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顾玲珑瞳孔一缩,下意识大喊:“不行!” 可惜没人理她,只有几个围观的姑娘们朝她投以鄙夷的目光,随即又艳羡的转向顾茉莉。 没想到啊,本是一场祸事,前后都是死局,谁成想竟是峰回路转,不仅齐国公世子不顾世人眼光,当众求娶,就连顺手一救的北冥王都要请旨赐婚? 那可是王妃啊,货真价实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连皇后都比不上的摄政王妃! “早知道我就跳下去了……” “早知道,还能轮上你?怕不是护城河都得挤满人!” “哈哈,最可笑的就是她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谁说不是呢,本来想将别人踩进泥里,不料反倒送了对方登云梯。果然,是凤凰,终究是凤凰。成不了齐国公世子夫人,还有王妃等着她。” “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顾玲珑听着身侧或大或小的议论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愤怒震惊之余,还有无法抑制的恐慌感,让她牙齿都开始打颤。 怎么会这样……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萧彧为什么会出现,还要求娶那个贱人! 她攥紧拳,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可这样的疼痛不及她内心焦灼的千分之一。 怎么办……如果真让他得了圣旨,她就成了板上钉钉的王妃,到那时不就换她成了她手里的泥偶,随便揉捏了吗? 不行不行,绝对要想个办法…… 她不自觉咬起指甲,刚刚养好的指甲盖又变得坑坑洼洼。身后丫鬟冬卉瞅见,战战兢兢的上前提醒,“姑娘,老爷……” 对,去找爹,他一定有办法! 顾玲珑眼里重新扬起了希望,她提起裙摆慢慢往后退,鹅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齐婉婉余光扫见,眸底划过一道深切的冷意,不过此时暂且顾不上她。相比无足轻重的顾玲珑,她更在意萧彧的话。 “王爷此话当真?” “既出口,自然为真。”萧彧拱了拱手,此时周围女眷甚多,他没再多停留,话说到了便转身大步离去。 背影朗阔,步伐沉稳,仿佛天生自带威仪。 齐婉婉不由想起京中很早之前的传闻,听说在萧彧儿时曾偶遇一名相士,相士见他便大惊,称其是“龙子之相”,将来必定“贵不可言”。 当时并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北冥王本就是太祖之兄,他的儿子也算半个皇子,萧彧是他将近五旬才得到的独子,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一出生便是王府世子,将来是板上钉钉的王爷,可不就是“贵不可言”吗? 更多人听过就算,只当有江湖术士提前得知他的身份,有意奉承。可是随后不久,先帝驾崩,北冥王被迫自尽,又让众人明白,还是有人将这个传言当了真。 不过似乎弄错了对象…… 齐婉婉低下头,掩下眼中思绪。龙子之相,有心人以为重要的是“龙”,“龙”没了,龙子也就不是龙子了。可如今的事实告诉世人,龙子或许并非指龙的儿子,而是一种代称—— 指真龙天子。 她不禁将女儿搂得更紧,皇家诡谲,世事多变,不知这门婚事究竟是福,是祸…… -----------------------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古代茉莉花三 顾茉莉再醒来,已是深夜,但床边依然守着人。 锦衣丝帛,钗环玉饰,不是丫鬟。 她愣了愣,刚想抬高身体看清楚是谁,那人便立马醒了过来。 “茉儿,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头发不发热,嗓子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了,你一天没吃东西,是不是饿了,我让厨房一直煨着粥,这就让她们端来!” 她说着就要起身,顾茉莉拉住她,软软的唤:“娘……” “哎,娘在。”齐婉婉重新坐到床边,将靠枕塞到她背后,小心地扶着她坐起。 “刚才有没有做噩梦?太医说你最近几日可能会有惊惧过度的情况,开了安神汤,待会我们把汤喝了好不好?娘准备了蜜饯,还让她们在药里放了薄荷,不苦的。” 她的语气带着诱哄,宛如她是三四岁的孩子。 顾茉莉微微发怔,记忆里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只是后来被掩盖在了枕头之下。 她眼睫颤了颤,放松身体靠近她。齐婉婉将她搂紧,担心这样她还是冷,又拉起被子,连同自己和她一起裹住。 顾茉莉轻轻吐出口气,温热的怀抱,暖和的被子,舒服的她差点又想闭上眼睛。 “娘。”她再次唤了她一声。 “娘在这。”她唤,齐婉婉就不厌其烦的应,看出她眉宇间没有消散的倦意,怜惜地揉了揉,“想睡就再睡会,娘陪着你。” 顾茉莉却不想再睡了,她睁着眼,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桌椅发愣。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会让她讨厌,反而眷念的想再感受一会。 一会就好。 她没有出声,齐婉婉也不说话,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她的秀发,似安抚似心疼。 月凉如水,夜色深沉,屋内却感受不到丝毫冷意,而是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69节 云霞端着粥,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夫人,姑娘,老夫人让送了燕窝粥来。” “母亲还没歇息?”齐婉婉回头,接过粥。 碗面上冒着腾腾的热气,好似t刚从锅里取出来,可是她知道,从母亲的院子到这里起码需要一炷香时间。 茉儿刚醒不久,粥就送了来,说明有人时时刻刻盯着,一有动静就去回禀,而后立刻取了粥,再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只怕现在阖府都没休息。 齐婉婉叹了声,交代云霞,“去禀了母亲和哥哥嫂嫂,茉儿没事,不起热,也没风寒,都放心歇下吧。至于其它的……明儿个再说。” “夫人放心,奴婢已经让人去说了。”云霞笑道:“奴婢知道姑娘的性子,定然不忍让长辈跟着操心,这不粥送来时,奴婢就让嬷嬷回去带话了。” “嗯。”齐婉婉赞赏地看着她,“你今日做得很好。” 无论是在众人面前揭穿顾玲珑害人和婚约的真相,还是后面毅然决然跳下水,都做得很好。茉儿身为当事人,很多话不能说,也说不了,这时候就得丫鬟来替主子说。 “你老子娘还在国公府吧?回头我和母亲提,将他们调去采买处。” “记住,姑娘好,你才能好,你们一家才能好。” “是,夫人。”云霞郑重地福身,掩饰不住的欢喜。 采买处可是个肥差,非国公夫人亲信不能去,如今她爹妈去了,不提以后的油水,便是在府里的地位都能升一大截。 “奴婢定会精心伺候姑娘,不让姑娘有半点损失!” “去吧,你今日也落了水,先好生将养去吧,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谢夫人体恤。”云霞满脸感激,慢慢退了出去,门阖上,都还能隐隐听到她轻快的脚步声。 顾茉莉一直默默看着,看着齐婉婉三言两语安抚了奴婢,又是许以利益,又是施以恩情,又是暗中敲打,恩威并施,谈笑间便让她愈发忠心,眼神微微一动。 “娘说采买处……” “那里全是你外祖母的人,连你舅母都插不进手。”不用她说,齐婉婉就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摸摸她的脑袋,有意教导,“云霞可信,但不一定永远可信。她能为你跳湖,可也会在主人没发话前,自作主张传达了主人的意思。这回是没做错,可下回呢?假如她揣摩错了你的意思怎么办?” 她声音淡淡,“奴婢不能太有主见。” 尤其是聪明的奴婢。 “我将她老子娘调去采买处,一是那里都是眼线,她家有任何动静,我都能及时知道;二便是防患于未然。” 谁都晓得采买油水大,主人为了给效忠的奴才甜头,让他们更加卖力的办事,会对其中猫腻适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过分。但同样的,那也是个危险的位置。 做的不好了,一句“偷昧主家财产”,就能让一家子万劫不复。 “现在她没想明白,等明日她就会回出味了,到时你再看她的态度。” 定然收敛许多。 齐婉婉握着勺子一点点拨弄着碗里的粥,表情闲适,一派自小娇宠的模样,哪里有半分精明。 奴婢不仅不能太有主见,更不能过于自傲,自认对主人有恩,便张狂起来,那是大忌中的大忌。 “这些日子先让她将养着,回头娘给你再拨几个人,等你……” 她手上动作停了停,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一切进行顺利,离茉儿出嫁的时间就不会太远了,到那时重新选几个陪嫁替代以前的老人,谁都不会多想。 “娘是怕……”云霞仗着今日的事做大,她无法挟制?亦或者也是担心她年轻不知事,随意将她打发,引来别人说道? 毕竟今日那么多夫人姑娘在场,亲眼所见她的“忠诚”。 “娘什么都不担心,只担心你——饿肚子。” 齐婉婉哈哈笑着,将粥喂到她嘴边,“啊,张嘴。” 顾茉莉又愣了愣,忽然发觉从醒来短短时间,她好像已经发愣了好几次。她抿抿唇,抬手要接,“娘,我自己来。” “别动,快吃。”齐婉婉假装瞪她,“再耽搁,粥就凉了。” “……” 顾茉莉没办法,只得张开嘴巴,乖乖被她一口一口喂着。说实话,她小时候都没有这样过。 聪慧的孩子不用教,只看一看就会了。自律性又强,不用大人督促,就能自己完成很多事情,包括吃饭穿衣。 在别的小孩还在系着围兜乱跑,后面爸妈追着喂饭时,她已经能坐得端端正正,一碗饭吃完,桌前干干净净。 ——曾经还一度被那对父母引为骄傲。 顾茉莉咽了口粥,香滑细腻的口感在唇腔间蔓延,随后顺着喉咙滑入胃中,逐渐温暖了空荡已久的肠胃。她缓缓舒展了眉眼,笑得轻,笑得软,几乎甜进了人心里。 “好吃。” 齐婉婉点了点她的鼻子,笑得无奈而宠溺,“好吃就全部吃完。” “嗯!” 这边母女温情脉脉,那边顾家却要闹翻了天。 “姑娘还不愿吃吗?”顾如澜盯着又被赶出来的丫鬟,急得直跺脚,“一天没吃饭,身子可怎受得了!” 冬卉垂着脑袋站在门边,身上襦裙沾满了油污,贴着衣襟的那块皮肤火辣辣的疼,她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这是她今天被烫的第三回,一盆滚烫的汤汁全浇了过来,纵使躲得快,也没全部躲掉。 她想起白天跳水的云霞,如果可以,她多想和她换一换。即使跳下去一命呜呼,也好过如今这般日日受苦。 顾如澜看看她,再看看黑漆漆的屋子,头疼地敲了敲脑门。 真是前世欠她的,今生才让她做了他的女儿! 他一甩袖子,认命的问身后管家,“夫人那边有消息了吗?” “刚打听到的,二姑娘醒了……” 他的话才落地,屋内就传来哐当一声,似是盒子砸到地上,紧跟着,接二连三的响动连续不断。不用进去瞧都能猜到,里面此时恐怕没有一样整齐的物件了。 管家噤了声,顾如澜一顿,回身去望。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吩咐:“备车,去国公府。” 他有意提高了音量,让屋里能听见。果然下一秒,所有的动静都停了,夜色再次恢复宁静,然而在场没有人能感到轻松。 因为他们都知道,平静是暂时的,风波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再起。 顾如澜抹了把脸,颓丧的往外走,“先给我换件衣服。” 夫人最爱美,不美只怕都进不了门。 “上次的香脂再来点,束冠用白玉那件,再配以云凤纹的玉坠,夫人上次说好看……” 他一路走一路交代,管家嘴角抽搐,有些想笑,又止不住的心酸。 老爷是个好人,无论对同僚,还是普通百姓,甚至下人,都谦逊平和,从不见发脾气。夫人也是好人,治家虽严,但赏罚分明,而且从不吝啬银钱。 唯一的“缺点”就是对颜值十分看重,喜欢打扮老爷,不过好在老爷性格温和,虽不喜欢,但也不至于就此起多大矛盾。 这样的夫妻本该和和美美,相伴到老,怎奈中间多了个“定时炸弹”,每引爆一次,夫妻感情就淡一分。上次与齐国公府的婚事就差点让两人和离,如今更是害上了二姑娘,以夫人那性子,还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管家摇摇头,看了眼天。天快亮了。 *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齐婉婉踏出了房门。 她刚才喂完顾茉莉吃饭,一直等她再次睡着,又在床边注视她好一会,确定她睡沉了、没有做噩梦,这才起身离开。 折腾一个白天,又几乎整夜没睡,她的脸上难掩疲态。低头浅浅打了个哈欠,正要回房躺会,贴身婢女红珊覆到她耳边轻声道:“姑爷来了,在府外已经站了快两个时辰了。” 齐婉婉打哈欠的动作一滞,困意也散了些,“没叩门?” “没有。门房不敢打扰老夫人,舅老爷、舅夫人又才睡下,只得托人来告诉了奴婢。”红珊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小厮说,老爷穿得很‘精致’。” “呵。”齐婉婉冷笑一声,每次都来这招。 她是喜欢他那张脸,看着都赏心悦目,不然当初也不会执意低嫁于他,但不代表他能靠那张脸拿捏她一辈子。 她欢喜他时,他的脸就是风神俊朗。她不欢喜了,便是貌似潘安,在她眼里也比不过地上的一株草。 “不叩门,就站着,这是打量我会顾忌待会天亮就要上早朝?” 她仰头瞧了瞧天色,国公府所在位于皇城中心区以西,是贵人们聚集地,每当将近早朝时分,甬道里就会挤满了去上朝的勋贵大臣的马车或轿子。 到时见了他可怜兮兮站在府门前,想也知道会编排出什么t,无非是“她仗势欺人、不贤惠”,说不得还得指责国公府几句,“纵女无度”、“不把女婿当人”等等。 若是她在意,就会先叫他进来。只有先见到她的人,“美男计”才有用武之地。 可惜啊,她混不吝惯了,什么狗屁名声,她才不在意! “让他等着,到时辰了,他自然会走。” 他好歹也是二品官,在需上朝之列。 不过说起上朝…… 齐婉婉想起昨日萧彧的话,忍不住攥了攥衣袖,他真会去请旨赐婚吗? 当然会。 萧彧大步流星迈入大殿,两侧早已在位置上站好的大臣们一一俯首参拜,不敢直视其颜。 “王爷安。” 他目不斜视走过,径直走到众人最前方。几乎在他刚站定的那一刻,殿外就传来一声清喝,“皇上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跪地,萧彧微微侧身,上半身甚至都没动,只是头低了低。 视线里,有道明黄色的身影慢慢走来,随后在他面前停下。至高无上的皇帝对着他弯了弯腰,主动扶起他的胳膊,“皇叔免礼。” 萧彧顺势抬起头,扫了眼前的小皇帝一眼,扯了扯唇角,“谢皇上。” 皇帝这才踏上御座前的台阶,绣有金龙和祥云的衣袍在御阶上滑过,而后安静的垂在他脚边。 太监略显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众卿平身。” 这副场景每天都在上演,众人早已习以为常。自如的起身,静静等着太监再喊“有事禀奏,无事退朝”,然后他们该禀禀,不该禀的就乖乖站着,等着北冥王理完朝政,他们下朝回家。 是的,北冥王。 “启禀王爷,今年雨少,南方已有多地出现干旱……”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70节 “禀王爷,臣要告吏部尚书纵子当街行凶……” “臣冤枉,王爷……” 一声声的王爷,仿佛皇帝不在场。 萧統坐在上首,玉冠前的珠帘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底下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却能将众人一览无遗。 恭敬、阿谀、畏惧、向往,众人眼里情绪万千,但没有一个是对着他。 他又望向下手左侧,临近御阶的地方摆着一个座椅,与他身下这个相差无几,只是稍稍小一圈。坐在上面的人,淡定从容,挥袖抬眉,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不管众人提出怎样的问题和难政,他都能信手解决,仿佛于他人而言极其枯燥繁杂的朝政对他来说,不过如喝口水那般简单。 需要训练学习的本领,在他身上宛若与生俱来。 龙子,真龙天子吗…… 他垂下眼,好似无聊的玩起手指,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势也渐渐变得歪了。 “咳咳。” 旁边大太监提醒的咳了咳,他勉强坐正,可是不一会又歪靠在了龙椅上。 大臣们对此见怪不怪,只瞧了一眼便不再关注。直到正事基本处理完毕,大太监正要高喊“退朝”,却见左下方一直安然坐着的人站了起来。 “皇上,臣有一请。” 众人精神一震,愕然的望着前方。萧統也猛地坐直,似乎还带着丝惊慌的询问:“皇叔有事?尽管说、尽管说……” 语气急切,毫无威严,当即有人偷偷撇了撇嘴。什么皇帝,不过傀儡。 萧彧却面不改色,不管心里怎么想,他的态度让人无可指摘。 “臣已过适婚之年,想请皇上为臣指一门亲。” “……指婚?”萧統诧异,试探地问:“皇叔可有人选?” “臣以为顾侍郎家二姑娘人品端庄,贤良淑德,是为良配。” 顾侍郎? 众人互相左右打量,想找出王爷说的是哪个幸运儿。萧統目光也在队列中搜寻,但他实在对这些大臣不熟悉,干脆直接出声:“哪位是顾侍郎?” “叫你呢!” 顾如澜正发着呆,思考着下朝后是先回府,还是先去国公府,早晨苦肉计没有起作用,看来夫人真是生了大气了。 还有二丫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有国公府照顾,身体肯定无忧,就是怕心里落下阴影。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苦了脸,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姑娘害人,二姑娘受罪,他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当真愁煞人也。 正想得出神,胳膊被人撞了下,他猝不及防被撞出了队伍,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 啊……这……这是怎么了? 他涨红了脸,眼睛像抽筋了一样,对着刚才撞他的人使眼色—— 做什么撞我?我哪得罪你了,要这么害我? 那人没眼看的扭过脸,这货能站在朝堂上,真亏了他有个会读书的脑子和还不错的相貌。 前者让他考中了进士,后者让他被贵女看中,一举飞黄腾达。可惜本人是个榆木疙瘩,只会读书,不会逢迎,若不是有个好岳家,早被人排挤到犄角旮旯了。 昨个还听说他家前头夫人生的闺女欺负小女儿,不但推她下水,还冤枉她和他人有私情。他还以为他要就此倒了,没想到转头摄政王就来求娶。 啧啧,做摄政王的岳父啊,多美的事,怎地就砸到这家伙头上了? “你是顾侍郎?”萧統身体前倾,似乎满是好奇。 “是,我……啊不,臣是礼部侍郎顾如澜……”顾如澜弯下腰,才想起来他好像应该下跪,连忙噗通跪下,“拜见皇上!” 那一声既响且脆,不少人都眼角抽抽,不忍直视。萧統好像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性格,愣了好半晌,才求救似的望向萧彧。 您确定是这家吗,没有搞错? 萧彧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再次拱手确定,“臣欲求娶顾家二姑娘为妻,请皇上成全。” 哈? 顾如澜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说什么,求娶他女儿?哪一个?噢,二丫头,那还好…… 呸,好什么好! “不……” 他一声“不可”还没说出来,萧統已经拍案定下,“朕即刻下诏,赐婚于皇叔与顾家姑娘!” “是二姑娘。”萧彧强调,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 可能是担心萧統弄错,可能是防止顾家使坏,李代桃僵。 那位大姑娘心胸狭窄,做事又阴狠,不得不防。 萧彧下意识摸了摸腰侧荷包,里面装了根头发。那日回府后,他才发现衣服纽扣上不知何时缠上根发丝。鬼使神差的,他取了下来,装进了随身荷包。 无论如何,他想娶的,唯她一人尔。 第39章 古代茉莉花四 顾如澜浑浑噩噩的下了朝,浑浑噩噩进了国公府—— 托圣旨的福,他得以跟着进来了。 他跪在地上,听着太监用独有的声调宣读着赐婚圣旨,身侧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施以美人计的妻子,前面是他的岳父岳母和连襟。 再前面,是圣旨的主人公,他的女儿,顾茉莉。 他忍不住抬起眼,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不知何时起,她已然长大了,和她母亲一样高,比她母亲还漂亮,也到了和她母亲当年的年纪,要成亲了…… 他还记得当初她才出生时,她小小一只,红彤彤、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可他却欢喜的恨不能绕着京城跑两圈。 大女儿出生前,他已经上京备考了,没有见过她才出生的模样,自然没能体会到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兴奋。 但是茉莉不同,他是除了稳婆第一个抱她的人。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也是他抱着她坐在膝头,为她启蒙。他参与了她所有的成长历程,即使后来玲珑上京,出于愧疚,他对她多照顾了些,但也并没有忽视小女儿。 直到那天齐家来人商量婚事…… “我不嫁。” 顾如澜想起那声气极的吼声,不由眼眶发烫。那日在两个女儿之间,他选择先护着更“弱势”的那个,而忽视了同样受到伤害的小女儿。 至此,他感觉无颜见她,她也和他这个父亲渐渐生疏。 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他不顾在场那么多人惊愕的目光,哭得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怎么就要出嫁了呢……他还没疼够她,怎么就要到别人家去了…… 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时难。一直在家做姑娘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婆家受磋磨?而且还是皇家,一不小心就是满门祸事…… 只要一想想这些,顾如澜本就决堤的泪水更加刹不住了,俨然忘记了此时正处在怎样的环境。 宣旨太监、官员和整个队伍全都呆在了原地,头一回见接赐婚圣旨哭得像要被抄家一样。 他们不确定似的望向圣旨,没错啊,是赐婚给t北冥王为正妃啊。北冥王啊,摄政王哎,天大的好事,怎么弄得如丧考妣?? 齐国公手扶上腰间,等摸了空才想起,接圣旨前一起将武器都给卸了。他磨了磨牙,仿佛立马就能上去生吃某人血肉。 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窝囊废女婿! 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拿不起刀剑,蹲不了马步,不能战场上厮杀,更没有雄才伟略横扫朝堂,唯有一张好脸像模像样,就引得他娇宠十几年的女儿放言非他不嫁! 他当初什么心情,就像好好的一朵鲜花被猪拱了,痛心疾首都说轻了。现在好了,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也轮到他尝尝这种滋味了。 “哼。” 他又嫌丢人,又觉得畅快,瞪了还在哭的某人一眼,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齐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淡定的上前,一边和来的礼部官员寒暄,一边给太监们塞银子,顺便找补,“各位见谅,妹婿是太高兴了,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能理解,能理解。”众人连连附和。 不附和还能怎样,这门亲是摄政王亲自求的,难道他们回去说“顾大人瞧着非常不乐意,想抗旨”? 顾大人会怎么样,他们不知道,但他们敢保证,他们会官职不保。 “旨意既已传达,吾等也就告退了,哈,告退了。” 转眼间,呼啦啦涌进来的人又乌泱泱涌出去了,大厅内只剩下齐国公一家。 老夫人看了看身边,齐灏低着头,瞧不清神情。她暗叹一声,有缘无份啊。 上次求亲就出了意外,这次本以为能成,谁知中途又插进一个北冥王,想让外孙女嫁进齐家的打算终究只能落空。 拍了拍齐灏的手,她又招来顾茉莉,疼爱的揉搓了会,才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离开了大堂。 对还在哭的女婿视若无睹。 顾如澜眼泪落得更凶了,他知道岳家一直看不上他,他努力讨好过,一开始也会跟着妻子女儿一起过来小住,但他们始终对他淡淡的。没有挤兑,没有嘲讽,有的只是客气和疏离。 几次过后,他也识趣的不再来,只逢年过节过来拜见,这些年一直这么不咸不淡的相处着,可是这次他明显感受到了与以往的不同。 如果说以前是当客人般相待,礼节周到,却不亲近,那么现在就是把他当陌生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是因为玲珑的事吗,连带着迁怒了他这个父亲? 顾如澜抹了把眼泪,羞愧的差点想蹲下。确实是他教导无方,但让他就此弃玲珑于不顾,他又做不到…… “夫人……”他转身找妻子。 玲珑想害茉莉的名声,还推了她下水,他没脸让她原谅这个姐姐,只能先找齐婉婉。 “玲珑她……” “今天是我女儿大喜的日子,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扫兴的话。”齐婉婉打断他,看向他的眼里一片平静。 顾如澜木木的,模模糊糊意识到,夫人似乎变了,看他的时候再没了以前那种光。 “婉婉……”他下意识想拉住她的衣袖,她却不再看他。 衣袍从他指尖滑过,来不及抓住就溜走了,就像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 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71节 他不由想起那年杏花春雨,他意气风发,骑在高头大马上打马游街,那是他此生腰板挺得最直的时候,然后他遇见了她。 她站在高楼上,倚着窗台歪着身子看着他,待他走近,不顾旁人的目光,脆生生喊他,“喂。” 他抬起头,她便笑着将帕子扔给他,大胆而直白,热烈而纯粹。 随后不久就有媒人上了门,他才知道,那日楼上姑娘竟是国公府小姐。 人人都说他靠脸走了大运,他也这么觉得。所以尽管不喜,他也由着她打扮。即使她没说,他也知道她对他第一段婚姻的介意,所以他从不提起老家、前任妻子,对于母亲一年几次的书信催促接她和玲珑上京的要求,也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他想维持和她的家。 以前他觉得是为了仕途,为了茉莉,可如今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不是的。 他只是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在那日帕子随风入怀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将她也放入了心里珍藏。 他在意她,爱她,所以不想其他人来打扰她,他想让她一直保留那日的张扬和热烈。 但是最终,他没有做到。 母亲和玲珑上了京,他想守护的小家也分崩离析。 顾如澜孤零零站着,看着妻子走到小女儿身边,看着小女儿对他福了福身,而后被妻子牵着离开。 他想喊,却怎么也出不了声,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望着母女俩走出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无神的眼睛望过去,是舅兄。 “人要会取舍,什么都想要,最后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取舍吗? 他脚步虚浮的走出国公府,回身去望那巍峨气派的大门,眼泪再次落下。 可让他如何舍得下…… “舍不下也得舍。” 齐婉婉坐在椅子上,神情冷淡又坚决,“顾玲珑太危险了,这次能推茉儿下水,毁她名节,下次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我不能让茉儿再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不能再让她顶着茉儿姐姐的身份。” 茉莉成了准王妃,盯着她的人会更多,想毁她的人也会更多。不仅是想毁了她好自己上位的,还有想通过她毁了萧彧的—— 他身上的利益、权势,足以令任何人心驰神往或取而代之,可以说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所以任何不确定的因素都不应该存在。 老国公和老夫人坐在上首,老国公想说话,被老夫人一把按下,还嫌不够乱? 齐国公气得瞪眼,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就嫌我添乱?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肯定说不出好话。你女儿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和你吵起来,难堪下不了场的只会是你。] [得,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老国公背过身,一副不和女人争长短的姿态。 世子和世子夫人对上首的眉眼官司恍若没见,从容地喝着茶。 反正关于妹妹/小姑子的事,他们从来插不上手,早习惯了。 老夫人扫视一圈,除了茉儿都在场了。她老神在在的掀起眼皮,望向女儿,“那你想怎么做?” “和离。”齐婉婉掷地有声,“但要在茉儿成婚后。” 世人多苛刻,她不愿让女儿担上“父母和离、没福气”的声名,更担心影响到她的婚事。不过成婚后,从世人的角度,她就不是顾家人了,管不了娘家事,到时她再和离,旁人也说不到她身上。 “店铺、房产我全要收回。嫁妆本就是我的,顾家现在所住宅子,也是当初爹娘陪嫁的,合该留给茉儿。至于顾如澜,我在北城还有个一进的小院子,可以给他。地方虽不大,但也有三间小屋,足够他们父女和老母亲一起住了。”齐婉婉语气冷静,将未来计划得清清楚楚。 “想他顾如澜一清二白进京,身上只带了几身衣裳,这些年俸禄我从没管过,任他自己花用,家里开销、人情来往,一律从我嫁妆里出。如今和离再送他所院子,让他们不至于无居所可住,够意思了吧?” 这话一出,世子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这个小姑子,当初是她极力要嫁一个落魄的书生,家里怎么反对都没用。这些年一直用嫁妆补贴,她不是没有微词,也曾和丈夫私下嘀咕过她将男人看得太重。 可现在,这么多年了,孩子都那么大了,她居然说舍就舍了,而且还一文不给对方留。 说是给个小院子,顾如澜又有俸禄,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仅仅同僚间人情往来,那点银子就不够用,更别谈奉养母亲、打点上级,以后还有个大女儿出嫁,嫁妆等问题,那是把他皮扒了都凑不出钱。 没有嫁妆,哪家好门第会娶?没有钱,维持不了交际,谁还愿意和他来往。 又失了国公府的支持,那些早年羡慕、嫉妒、看他不顺眼的人会忍住不落井下石? 貌似做到仁至义尽,实则连后路都没留。 爱时恨不能将他捧上天,不爱了立马抽身,仿佛几十年的情意都是假的…… 以前倒是她看走了眼。 世子夫人垂眸抿了口茶,心里盘算起给外甥女添妆的问题,大头由公婆出,但他们也要有所表示才行,并且还t得华丽又实用。 齐灏坐在另一侧,一声不吭,只盯着前方地面,似是在出神。 老夫人却点了他。 “灏儿,既然你姑姑心意已绝,日后她与顾家一刀两断,两府之间的关系也会变得尴尬,你之前那个婚约就不合适了。加之昨日顾家大姑娘的言行,似乎也不想继续婚约,那你就带了信物去取了吧。” “……是。”齐灏起身,微微行了一礼,未说其它的,听话的出了门。 老夫人看着晃动的门帘,到底没忍住叹息。 这个孙子哪哪都好,只是缺少了分锐气。当年说要和表妹订亲,他不反对;后来人选换成表妹继姐,他虽不解皱眉,但也没说任何不愿的话,好像不管怎么样,他都可以。 唯一见他表态时,就是昨日,可惜求娶的话没说完,反被萧彧截了胡。 她摇摇头,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连女儿都管不住,何况孙子。 “你自己拿主意吧,当初你要嫁,我们阻止不了。现在你要离,我们同样阻止不了,只希望你做的决定,你不要后悔。”她望着女儿,语重心长。 人生可没有又一个二十年。 “不悔。哪怕是现在我要与他和离,我都未曾后悔当初执意嫁给他的决定。”齐婉婉轻轻笑起来,依稀可见几分年少时的恣意飞扬。 “因为他让我拥有了茉儿,这便足够了。” 顾茉莉停在门口,听着铿锵的话语从帘后传出来,清晰汇入耳中。她久久的站着,好一会才迈开腿,不是进去,而是转身去了庭院。 清澈的湖水静静流淌,没了昨日的喧嚣,只有花香和隐隐的水声。她来到湖边一簇小石上坐下,接过侍女拿来的鱼饵,一点点撒向水面,思绪却有些飘忽。 不悔吗?即使因为她要和一见钟情、恩爱十数年的丈夫离婚,也仍然不后悔吗? 她难得感到迷茫,她确定齐婉婉爱顾如澜,哪怕她要与他和离,她也依旧爱着他。 顾如澜不知道,他在府外眺望里面的时候,里面也有个人站在墙角半晌没有离开。 他们还相爱,可他们却要分开。 他们要分开,她却说她从未后悔。 分开是因为她,不悔也是因为有她…… 她不明白。 顾茉莉一边机械的喂着鱼食,一边苦苦思索着,没有察觉到身旁侍女的欲言又止。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你再喂下去,鱼要撑死了。” 她愣愣的收回手,抬起眼。齐灏看着她的样子,慢慢收了笑,也变得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蹲下身,视线与她持平,认真的问:“你喜欢北冥王吗,想嫁给他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心里隐隐有个声音怂恿着他:问啊,快问,你不问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你就可以…… 可以什么,齐灏却不敢想了。 他不自觉移开目光,有一瞬的心虚,感觉自己在做一件很卑鄙的事。 她已经被赐婚,不日就会出嫁,做别人的王妃。为了她好,他应该做的是和她保持距离,不给有心人嚼舌根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她挨得这么近,问她喜不喜欢的傻问题。 可是他做不到。 他觉得如果此时不问,他会一辈子寝食难安。 喜欢吗? 顾茉莉眨了眨眼,“表哥,喜欢是怎样的心情?” 齐灏一滞,这才想起她才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平日里养在深闺,除了他和顾如澜,只怕都没接触过外男,又哪里识得喜欢的滋味? “是我鲁莽了。”他有些放松,又有点不知名的难过。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似乎真的很好奇答案,忍不住又想笑。 “喜欢啊……”他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喜欢是什么?是一步慢,步步慢。是昨日湖边的懊恼,是昨晚夜不能寐的难受,是今日坐卧不宁的焦急,是刚刚见到她时,抑制不住的后悔。 如果当初婚约他能再坚持坚持,如果昨天在她落水后立马跳下去,事情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齐灏默然的蹲着,直到双腿酥酥麻麻的疼,他才缓缓站起。身形不受控制的晃了晃,他扶着膝盖弯下腰,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发顶。 “喜欢是——还未得到便失去。” 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由于他的迟疑,他已经失去了喜欢的资格。 “茉儿,希望你永远不知喜欢是何滋味。”齐灏轻轻揉着她的脑袋。 不喜欢就不会受伤。 不喜欢,他就还有希望。 ----------------------- 作者有话说:这篇又可以叫三王一后~明天见 第40章 古代茉莉花五 顾茉莉回了房,心里仍有疑惑,但不会一直记挂这些。对她而言,过好每一天更重要,不懂感情又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她颇有些随遇而安的心态,可直播间里的人却还在风中凌乱。 【谁懂我上一秒还在磕小茉莉和严妈妈,下一秒就远古时期的冲击!】 【一次不够,再来一次?你信不信,再敢随便变换场景,我让你直播都办不下去!】 【朋友冷静,为了小茉莉,咱忍。】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72节 【话说到底为什么啊,地球研究院和华夏都没给答复吗?】 【地球研究院还是踢皮球,一问三不知,华夏更是连个影都没有!】 【好啦都别气了,你们不觉得远古的场景很好看吗?服饰、发型,还有行走的仪态都特别好看,当然最好看的还是咱小茉莉。】 【对对对,连建筑都好华丽,屋顶都好像在闪闪发光。】 【别提了,我一学古代建筑的朋友已经在抓紧一比一复刻了,他说“这个直播间有点东西,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这么巧?我有个学古代服饰的朋友也这么说。之前我向他多次推荐,他都不看直播,刚刚从我身边走过瞄了一眼,现在正在给他导师打电话。】 【我没有朋友,但我学医的,此时还在导师实验室,和他一起研究昨晚那个“太医”的手法以及安神汤是什么东西……】 【?一个日常类直播而已,怎么被你们说得好像是个多么宝贵的研究途径?】 【你才知道吗?这个直播除了两次莫名其妙转换场景外,每处都很还原历史,就像是真在那个时空一样。】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那些npc的行为真的特别像远古人。走路的步伐、行礼的姿势,还有各处规矩,比我曾经看过的纪录片还要真实。】 【你们想说什么,这不是虚拟场景、游戏建模,而是真将人投放到了远古时期?别逗了,要是真这样,星网上早闹疯了。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啊,谁不想体验一下?】 【不是没这个可能,想想直播背后是谁,地球研究院啊……】 这个消息只出现了不到一秒种,便忽然消失了。有人聊起了昨天顾茉莉的落水,众人纷纷开始愤慨,谴责顾玲珑,继而引申到那时期的各种害人制度。之前的消息很快被刷了上去,再没有了关于真实、时空以及地球研究院的讨论。 默默围观的季沛霖轻呵了声,此地无银三百两。 “让罗德来见我。”他吩咐辛署,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敢不来,后果自负。” “是。” 罗德正带着“荆条”赶往帝都,就突然接到了这么一条讯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从无交集的执行官叫他去是为何。 他头疼的捂住脑袋,更改航线回研究院所在星系。 随行人员好奇,“不去联邦吗?” 这么大胆,敢公然违逆执行官大人的意思?虽说他们属于两不管地带,背后又有帝国支撑,但还不至于能和联邦抗衡吧? “想什么呢!”罗德没好气拍了他一下,“先回去取花!” “……什么花?” “茉莉花!” 上门赔罪不得带礼啊? 罗德哀叹,怪只怪当初太傲娇,对贿赂不屑一顾,如今却要上赶着送过去。 真是时移势易。 * “当日定下婚约乃权宜之计,如今贵府大姑娘心意更改,这婚约自当不算数。” 顾府正堂内,齐灏示意小厮递上锦盒,“还请伯父也归还信物。” 顾如澜一怔,第一反应不是想婚不婚约,而是——“怎地唤我伯父?” 合该姑父才是。 “一码归一码,如今商量的是正事,不是家事,自然不能以家礼算。”齐灏没有提齐婉婉打算和离的事,只淡笑着搪塞。 顾如澜却相信了,“你这孩子,不用这么严肃。信物是吧t,我这就叫人去拿……” “拿什么?”顾玲珑迈过门槛,也不行礼,只瞪着他,“谁说要取消婚约了?” “……”厅内一时无人接话。 你不想取消婚约,你昨个闹那一出是为什么? 齐灏试图讲理,“大姑娘想来有了好的去处,齐家自是不好再耽搁你……” “谁说我有了好去处?”顾玲珑转向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女子名声多么重要,齐公子为何这般诬陷于我!” 饶是齐灏再好性,此时也不由冷了脸,“大姑娘这话好笑,昨日是你诬陷我与表妹,怎地,才一天不到,大姑娘就不记得了?” 你都那么做了,还指望我能娶你,是你有病还是你当我有毛病? “齐公子误会了,我真没有推妹妹……” 顾玲珑还待辩解,齐灏已然失了耐心,懒得与她多纠缠,他只问顾如澜:“顾伯父怎么说?” 顾玲珑也看向亲爹,眼神复杂,似有祈求,似有威胁。 “爹,您也知道,以我的情况,除了齐家,恐怕再无更好选择了。您忍心看我大好年华就这么蹉跎?” 顾如澜望着她,嘴唇张张合合,却半晌说不出话。 齐灏简直要被这对父女无语死,此时方才真正明白为何姑姑坚定的要和离。 父不父,女不女,女儿心术不正、胡搅蛮缠,父亲心软懦弱,非但不加管束,反而到了此时还在纵容。 这么一对拖油瓶带着,迟早又生事! “顾大人。”他豁然起身,称呼也变了。如果说刚才还保留着对长辈的尊敬,那么此时是毫无情面可讲。 “今天这婚事是必退的,祖母仁慈,顾及您的体面和顾家的体面,才派晚辈来好言好语。若是您坚持不肯退,那咱们也只有往圣人面前走一遭了,让文武百官、天下人都来评判评判,错究竟在哪方!” “别、别……”顾如澜也坐不住了,连忙拦着他,“灏儿,一家人,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爹,让他去。”顾玲珑此时反倒是笑了,满是不怀好意,“你去金銮殿上说,我就去大街上喊。” 她绕着圈的打转,声音也大了,犹如真在市集上,“都来听听啊,未来的北冥王妃、顾府二姑娘勾引她准姐夫,撺掇得他取消了婚约,转头就去嫁王爷,你们说可不可恶?” “你!”齐灏指着她,良好的教养让他说不出恶毒的话语,一时竟是只能气得手指都在发颤。 他从未见过如此……如此不要脸之人! 可他又不得不顾忌,她能不要脸面,茉儿却不能由着她闹。 世上更多的是不明真相和跟风的人,真让她出去乱喊,对茉儿的伤害是无形且巨大的。 她就是算准了这点,才笃定婚事退不了! 齐灏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顾如澜紧张的盯着,生怕他忍不住冲上去。 他为什么对这个女儿没办法?一是愧疚,二她就是个滚刀肉,急起来跟你撒泼耍混,根本听不进人话。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他正这么想着,门外传来一声通禀:“老夫人到了。” 屋里皆一静,齐灏差点以为祖母亲自来了,却见是一壮硕的老婆走了进来。 她比一般女子要高,脚却是小脚,她又胖,支撑不了她的身体,所以走起路来一步三晃,好似随时可能摔倒。 她穿着富贵,身上、腕上、头上皆是金银,仿佛不要钱般,瞧着有些不伦不类。 齐灏不认识,顾如澜和顾玲珑却当即面色大变,尤其顾玲珑,身体都在隐隐发抖。 不是怕,是恨。 她恶狠狠瞪着那老妇人,比任何时候都要凶狠。 “您怎么来了?”顾如澜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上前挡在老妇人和她之间,低声劝阻,“不是让您没事不要出院子吗?” “你媳妇让我来的。”老妇人翻了个白眼,当她愿意出来讨嫌?屋里有吃有喝,还有丫鬟解闷,如果可以,她连床都懒得下。 “不是退婚吗,退好了没?”她绕过他,视线转了转,在对上顾玲珑时瑟缩了下,随即又挺直腰板。 “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你个小孩子插嘴,快把信物还给齐家,走完程序了事。” “如果我不还,你、当、如、何?”顾玲珑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你要如何,我就如何。”老妇人撇撇嘴,论起混搅蛮缠,她真是她祖宗。 “我方才听着你要去大街上喊,好啊,那我也去,我可有好多好多能说道的……” “母亲!”顾如澜蓦地大喝一声,连齐灏都诧异的望过去。 敢情他也会发火啊,还以为他真是泥捏的。 都是人,谁又完全没有脾气,只是顾如澜没有能发火的人。 对齐家,他自觉矮一头,不敢发。对妻子,他愧疚、心虚,讨好都来不及,怎舍得发火?小女儿更不必说,自来乖巧懂事。 对大女儿……他更没脸发。 想起曾经的过往,他就觉得胸闷气短,难受得差点又要落泪。 “母亲!”他又喊了声,语气沉重,听得人心头一沉。 老妇人住了口,脸上多了丝懊悔,显然也觉得自己不该嘴快。顾玲珑盯着她看了一会,眼神幽深又瘆人。 “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老妇人目光闪躲,迟疑的张开两只手。 “一千两?” “不。”老妇人摇摇头,“五十两,五套衣裳加五套首饰,全是真金、实心的!” “哈。”顾玲珑蓦地大笑起来,“你知道我若是嫁到齐家,能得到多少吗?” 五千五万两都不止!你就因为区区五十两和五套首饰,让我取消婚约? “你能得多少,关我什么事。”妇人嘟囔着,得再多也用不到她身上啊。 顾玲珑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冷冷的望着她,就在齐灏以为她又要发疯时,她忽地掷出一物。 正是当初作为交换的玉佩。 “如你所愿,婚约取消。” * “拿回来了?”齐婉婉握着汤勺,一边盛汤,一边头也不抬的问。 “是。”红珊接过小丫鬟手里的筷子,站到顾茉莉身边,亲自为她布菜。 “先前怎么也不给,老夫人一出来,大姑娘就给了。” 齐婉婉哼笑,将盛好的汤放到女儿面前,神情重新变得温柔,“尝尝看,娘让厨房炖了好几个时辰呢。” 顾茉莉看了看她,低头喝了一口。汤汁温度正适中,不烫不凉,味道浓郁,却不显油腻,确实不凡。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73节 “好喝。” “那娘下次还让他们给你炖。”齐婉婉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以前就是嘴太挑,身子骨总养不起来,现在总算好些了。” 顾茉莉又喝了几口,等碗里快见底了,才抬头问道:“娘请了祖母?” “嗯。”齐婉婉用锦帕帮她擦了擦唇边的汤汁,“这是最有效最省事的办法。” “为什么?”为什么祖母一出来,顾玲珑就同意了? “因为她恨她,也怕她。” 齐婉婉收了手,一抬眼,红珊便懂了她的意思,当即领着其他人出了门。 “顾玲珑那么害你,娘却没有任何动作,连声斥责都没有,你会怪娘吗?”齐婉婉担忧的望着她,说起和离也果决没有一丝犹豫的脸上充满了忐忑。 顾茉莉想也不想摇头,“怎么会。” 尽管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她也能看出她对女儿的用心和在意。云霞不过“越俎代庖”了一次,她就果断将她踢出了她贴身侍女的队伍。 这样能顾及到她方方面面的母亲,又怎会容忍有人伤害她的女儿? “娘肯定有娘的道理。” 齐婉婉怜爱的抚摸着她的鬓发,“我们茉儿长大了。” 无论是落水后的表现,还是醒来后、接旨时和其他人的应对,她都做得可圈可点。褪去了以往身上的几分娇憨,变得从容,仿若一块璞玉愈发光彩照人。 其实她不知道,昨夜在她睡着后,她又去见了云霞,仔细询问了落水前后的所有细节,包括每人的神态、话语。 她说她一开始慌得没了章法,是姑娘的话点醒了她——若是没了清白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清白,死了,干净。 所以她想到了当初定下婚约时的波折,想到了投湖。反正如果姑娘没了,她必然也不会有命在,还不如赌一赌。 齐婉婉眸底闪过一抹复杂,以前女儿天真不知事,憨吃憨玩,她担心她吃亏,这才想着把她嫁回娘家。灏儿虽锐意不足,但对她足够体贴照顾。哪怕看在她的面子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他都不会亏待了她。 况且锐意不足也有好处,起码做事不会冒进,又有国公府打底,定能保他俩一生安枕无忧。 可惜顾玲珑的出t现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正想着实在不行,和她当初一样,找个寒门子弟,最好是放在国公府门下,这样虽会让男子感到禁锢,但茉儿肯定不会受欺负。 然而世事多变,兜兜转转间,她竟是成了准王妃。 正当她苦恼着以女儿单纯的性子如何能适应尔虞我诈的皇宫时,她又发现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也有了自己的小聪明、小智慧。 她并不是像她以为的那样一无所知,只是她的锋芒轻易不示人罢了。 对此,齐婉婉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她有自保之力,她对她出嫁后的生活多少能放心些。但同时,她又忍不住感到难过。 她没有她认为的那样,足够了解女儿,她错过了她的成长。 她没有保护好她。 “对不起……”她的手掌贴着她的脸颊,不住的摩挲,眼里隐有泪意,“当初娘应该更坚决些。” 在老夫人和顾玲珑上京时,她就应该果断带着她另府别居,远离那些破事,更不会给她们伤害她的机会。 顾茉莉感受到她真切的歉意和自责,不由一怔。 在察觉到她的“成长”后,她居然不是欣慰,也不是惊诧,更没有一点怀疑,反而是自责和歉疚? 她对她说抱歉,因为她做得不够好…… 顾茉莉眼睫颤了颤,心里的感觉很奇怪,酸酸涨涨的,又酥又麻,让她也不禁眼底发涩。 她伸手,缓缓覆上了她的,虽然纤细,却已足够包裹住她。 她郑重的喊:“娘。” “欸,我在。”齐婉婉依旧这么答,摸着她的脸颊,笑着笑着,泪便落了下来。 “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娘都一直在。” “……嗯。” * 那晚齐婉婉终究没有解释为什么顾玲珑对顾家老夫人又恨又怕,顾茉莉也没追问,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 她开始了“备嫁”的日子。 这是种很新奇的体验,一切都是陌生的,从准备的物件,嫁衣、嫁妆等,到准备的过程和各项礼仪,都是头一次接触。她颇感新鲜,做起来倒也不抵触厌倦,反而像是好奇宝宝一样,遇到不懂的还会多询问一二。 “每次都要带一对大雁吗,有什么讲究吗?” “那大雁之后怎么处理,养着还是放生呀?” 她蹲在笼子边,瞧着里面看起来很是雄赳赳气昂昂的鸟。 笼子很大,翅膀完全张开还能容得下,黑色的宽大翅膀,只翅羽边缘为白色,头顶圆润光滑、脖颈纤长,显得格外美丽。一双眼睛如双子星,光泽闪亮,透着神秘的色彩。 她瞧得欢喜,第一次见活的大雁。 “它们是一对吗?” 她不停的问着,天马行空。齐婉婉无奈,这样子哪有一点新嫁娘的羞涩? “这孩子!” “还小呢。”世子夫人在旁笑,“还没开窍。” 今日过大礼,北冥王亲自送了那么多聘礼来,从彩绸、礼饼、香烛、猪羊等传统种类到各类奇珍异宝、华服珍品,琳琅满目,数不胜数,连国公府都差点摆不下。 此时大多数人都在院子里围观,啧啧称奇,偏生被送礼的主人公瞧都没瞧那些珍宝一眼,只盯着这对大雁“欣赏”,可不就是没开窍吗? 齐婉婉突然叹了口气,“真希望她能一直不开窍,但又害怕她一直不开窍。” 一直不开窍,说明她一直被保护着,没有事情或人刺激着她开窍。可若是真的一直不开窍,不识情爱,她又担心影响她和夫君的感情。 这场婚姻本就是因意外而起,她不确定萧彧请旨赐婚,是因为不忍一个女子为此蹉跎年华,还是对茉儿心生好感。 若是前者,他们没有感情基础,只有同情自然维持不了多久;若是后者,他有情,但茉儿不懂,仅单方面的付出,照样不会长久。 男人心易变,尤其皇家,她怕她动情受伤害,又怕她不动情,错过了本可以圆满的婚姻。 或许这就是为人母的纠结吧。 “我懂。”世子夫人拍拍她,颇有些感同身受。 她有一儿一女,女儿前不久刚定亲,当时她的心情和她现在一模一样。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养女儿更是。 如今世道对女子苛刻,嫁人如同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一生顺遂;嫁得不好,婆媳矛盾、小妾添堵、忧心子嗣,总之各种的难。何况还有生产一关,痛不说,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所以很多女子盼着生儿子,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延绵香火,而是不想孩子再受她曾受过的罪。 她们把她带到世上,是为了让她享福,不是让她受难。 世子夫人看着展颜笑着的外甥女,之前隐在心底那点疙瘩也烟消云散了。 公公婆母一心宠着小姑子,对小姑子所出外甥女比对亲孙女都要好。小姑子说想亲上加亲,他们立马同意,问都不问她这个做母亲的意思。后来,更是因为顾玲珑的胡闹,直接将人选换成了她。 她心中不是没有怨过的。 在她眼里,灏儿千般好,便是公主都配得,眼皮子底下长成的外甥女还算勉强匹配,但那顾玲珑算哪根葱? 自小生活在乡下,由粗鄙不堪的乡下妇人抚养长大,学的一身粗蛮之气。若不是靠着小姑子,她连踏进国公府的资格都没有,何况是嫁与未来国公府的继承人? 可她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虽是世子夫人,府内依旧由婆母做主。任她再不甘,也只能将怨藏在心里,还不敢叫人看出来。 上次外甥女落水,公公婆母担忧生气,整晚都睡不着,却忘了那日也是她女儿的订婚礼。本该欢喜的日子,因为顾家两女儿的纷争蒙上了阴影,谁又在意了她们母女的感受? 更别提顾玲珑还拉上了灏儿,她听闻时真的生吃了她的心都有。当初是她强要来了这门亲事,如今却好似弃若敝屣,当灏儿是什么,又当她们国公府是什么? 然而这些仍然没人在意,所有人都在关心落水的外甥女,关心北冥王接下来的举动。她们一家住在国公府,却好像国公府的外人。 那种难受不身在其中,无法体会。 这些时日,她表面无恙,对公婆孝顺,对小姑子礼让包容,对外甥女关爱照顾,实则心里怎么想,只有她自己知晓。 不过今日她突然有些释然了。 作为母亲,她和小姑子的心是一样的。想结亲是为了女儿,不得已换人,同样是为了保护女儿。她忧虑的,小姑子也在忧虑,甚至更操心,因为她的丈夫靠不住。 至于外甥女更是无辜。本来美好的一家三口,中间横插进来一个搅事的继姐,亲爹懦弱,维护了这个,就维护不了那个,只怕她心里伤心得很。 现在更是莫名其妙的就要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虽然位高权重,但权力往往伴随着风险,以她单纯没开窍的性子,还不知怎么发难呢。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之前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迁怒了外甥女的行为特别过分。 明明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怪谁也怪不到她身上呀。 世子夫人眼里不由露出了两分歉疚和怜惜,是她偏执了。 齐婉婉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世人就是如此,当别人过得比她好时,她会不平、会嫉妒,可当她意识到别人其实也有不如她的地方时,她又会感到很安慰,心理终于平衡,以往的错处也不是错处了。 不算小心眼,不过是正常的人性。 她也看向女儿,爹娘老了,国公府日后到底还是要靠哥哥嫂嫂。 顾茉莉似是感受到她们的目光,回身灿然一笑,“娘,舅母,我们把它们放生了吧?” 大雁就该在天空中飞,而不是被困在笼子里。 “这个我们可做不了主。”世子夫人故作为难,脸上却满是揶揄,“你得问送礼的人。” 顾茉莉一愣,倒也没有不好意思,“送我了便是我的,缘何还要问他?” “送你了自然由你做主。” 萧彧走在她身边,两人并行于国公府的青石板路上,中间距离几乎可以再容纳三四个人。 顾茉莉瞄了他一眼,忍不住又一眼。 按理婚前男女双方不能见面,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了外祖父外祖母,居然放了他进后院。还有娘,竟是也同意放她和他一起。 “没那么多讲究,随心自在就好。”萧彧侧头,带着温和的笑意。 “不想做的,可以不做;嫌弃繁琐,我们就把那项流程砍掉。法不外乎人情,理不外乎人心,如果让你做得不开心,那也就t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话说的…… 很霸气。 顾茉莉失笑,歪着脑袋看他,“因为你是摄政王?”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74节 所以才能不管世俗的眼光,不管合不合礼法,因为除了皇帝,没人比他更大。 她的话语大胆而直白,眼神却清澈透明,一眼能望到底。没有对即将得到权势的欣喜,也没有对他“离经叛道”发言的惶恐和反对,她只是在简单表达她的困惑。 因为这么想了,所以这么问。分明才是第一次“真正”见面,她却对他毫无保留。可以说是单纯,也可以说是—— 信任。 这下轮到萧彧愣神了,她信他? “您救了我,证明您心善;您请旨赐婚,证明您有一定的责任心和道德感,哪怕事情不是因您而起,您是为了救人,您也担心为此给我造成影响,并试图将这种影响降到最低。这些都证明了您起码是个人品无大瑕疵的人,那我为什么不能试着信一信您?” 顾茉莉停下脚步,与他面对面,清丽的脸上稚嫩而沉静。 “我虽然不懂夫妻该怎么相处,但我想,无论什么关系,信任都是最基础的。我信您,您也信我,彼此相处才会愉快。” 她眨了眨眼,又多了份俏皮,“不然过得多累啊。” 以后还有那么多年呢,日日防备着、猜忌着过日子,她可受不了。 “娘说您身份特殊,我日后少不得和皇家人打交道,让我多留个心眼。可是皇家人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同样两只眼睛两条腿,不比我们多什么,也不必我们少什么,那为什么要把皇家人单独区分开?” “我虽懂得不多,但也知道人有好有坏,不分皇家和普通百姓。” 所以不需要过分畏惧,更不用如临大敌。对方好,即使是最是无情帝王家的皇室,也会过得很安宁;反之,对方不好,即使是最底层的小贩,也会一有余钱就买妾。 人品好坏从来不该以出身而论,不该看低出身低的,也不该妖魔化出身高的。 顾茉莉弯起双眸,笑容干净真诚,如一泓清泉,涓涓流淌,不染杂质。 “还未谢过您的救命之恩。”她调皮的抱拳,学着男子见礼时的模样拱拱手,“多谢您了。” 咚。 萧彧感觉心被什么撞了一下,不疼,但有些痒,让他不禁想起那日他跳进湖里,她的发丝触碰上来的时候,好似也是这般。 他不自觉摸了摸腰侧的黑色缂丝夹金荷包,目光落在她的发顶,蓦地想起一句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文若此来,是想向姑娘问句话。” 萧彧笑起来,黑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顾姑娘,你可愿与我结为夫妻,从此福祸相依,无论风雨亦或晴天,我们一起并肩前行,不离不弃?” “我必珍你、重你、护你、爱你,如大雁,一生只得一伴侣,此生不渝。”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41章 古代茉莉花六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春光三月,灼灼的桃花开了,仿佛一夜间春风拂满大地,草长莺飞,万物复舒。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顾茉莉要出嫁了。 斜阳洒在红砖绿瓦上时,府内四处挂起了喜庆的大红灯笼。红光摇曳,绸缎飘扬,行走的小径、装点的树木假山全都点缀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丫鬟们忙碌而有序的穿梭在庭院与长廊之上,不时有喝彩声传来—— “王爷到府门外了。” “王爷在对诗了。” “王爷请了上任新科状元和榜眼,有人问为何不请探花郎,王爷说‘太俊了,今天不能有人比他美’。” 此话一出,屋内、院外皆是一静,而后轰然大笑。 “想不到北冥王还是这等促狭的性子。” “这是担心新娘子看中别人,不和他成亲了吗?” “探花郎果真那么俊?那我倒要好好瞧瞧了。” “瞧什么,给你瞧,还是给你闺女瞧?” 又是一阵大笑,整个院子比之过年还要热闹。 顾茉莉坐在里面,听着外面的声音,也不由跟着扬起嘴角。 确实看不出他还会开这种玩笑,而且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她动了动,下一秒立马被摁了回去,“姑娘别动,小心衣摆有了褶皱。” 她皱皱鼻子,不服气的嘟囔:“有便有,他说了,不用拘泥这些,随心自在就好。” “随心自在也要看场合,今天大喜的日子,让别人瞧着你衣衫皱巴巴,你能开心?”齐婉婉伸出手想戳她,又担心留下印子或弄花了妆容,只得没好气收了回来。 “不管你以后如何,今日你给我乖乖的,老实将流程走完。等到了王府,我随你折腾。” 到时候就算躺地上不起来,丢的也是萧彧的人。 齐婉婉想着那样的场景,忍不住把自己逗笑了。世子夫人无奈的瞅着她,说女儿,其实她这个做娘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也不知他们前头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这时辰可是快到了。”她看了看天色,有些忧心,“别误了吉时才好。” “放心吧,没听说吗,王爷有备而来。”齐婉婉心大的一挥手,有状元郎、榜眼,无论是作诗还是对对子,都不在话下。 果然,院外很快又响起丫鬟的通禀。 “老爷不敌状元郎,换了表少爷上场,要与王爷比试箭术。” 表哥? 顾茉莉转身,世子夫人朝她安抚的笑笑,神色并不见异样,“你没有亲兄弟帮衬,灏儿便是你亲哥,自当替你煞煞新郎官的风头,让他以后想欺负于你时,也掂量掂量你娘家的份量。” “舅母……”顾茉莉依恋的拉住她的手,此时方才感受到即将离开家、去到别人家的伤感。 以后家不能称为家,而要称娘家。 “别哭,哭花了脸可不好看了。”世子夫人轻轻点了点她的眼角,“你外祖父外祖母让我告诉你,齐家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回,随时可以回。” 虽然齐婉婉已经决定要和顾如澜和离,但为了不让别人说嘴,以及妨碍顾茉莉的名声,在婚礼前几日她还是带着女儿回了顾府,从这里出嫁。 顾如澜欣喜若狂,以为她原谅了他们,其实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婚礼办完、三朝回门后,该了断的自然也该了断了。 齐婉婉垂下眼,握住了女儿另一只手。只希望她不要像她一样,十几年婚姻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屋里温情涌动,府外却是暗潮汹涌。 “听闻王爷自小习武,灏不才,想请教一二。”齐灏站在最前面,身后是顾如澜及一干女方亲眷,台阶下站着以萧彧为首的迎亲队伍和看热闹的百姓,乌泱泱一片,瞧着甚是壮观。 他面不改色,接过小厮递来的弓箭,指向前方不知何时立起的靶子,“射中靶心便算赢,如何?” 众人回头去瞧,状元郎当即吸了口气,这目测至少得有一百五十步吧? 俗话说“百步穿杨”,最高超的射箭手都只能射中百步之外的东西,现在一百五十步,足足多了一倍半,开玩笑呢? 齐灏不开玩笑,他握紧弓箭,手掌好几处都被磨出了茧子,有的伤刚好,皮肤明显比别的地方红。 这是他这些时日努力的证明。不为别的,只为了告诉一个人,她的身边还有人保护。 “茉儿是齐家珍宝,王爷想娶,需得拿出些真本事来。”他俯视下方的萧彧,眼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锐利。 ——人的成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国公老夫人期盼的锐气,在失去某样重要东西后,终于出现在了齐灏身上。 萧彧抬眼打量,目光淡淡。大喜的日子,他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动怒。 他也不值得。 “王爷,我去!”他身后站出一身穿铠甲的魁梧大汉,动作矫健、身形威猛,一瞧便是练家子,而且还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硬汉。 笑话,第一代北冥王可是从军中起家,南来北往征战数十年,将军战士们无一不服,威赫就连太祖都比不得。 萧彧虽是他老来子,但从不娇惯,才会走就扔进了军营摔打。军中汉子要么是看着他长大的叔伯,要么是和他一同操练的袍泽,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能打能杀之人。 射个箭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我去,我去,王爷我行。” “什么你行,行什么行,别忘了上次营里比赛是谁赢了,要去也该俺去!” “你们都起开,就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上去也是丢人现眼……还是我去!” 一时间萧t彧周围吵成了一团,都争着抢着要上场。齐灏神色冷了冷,萧彧却笑了。 他轻轻抬手,争执声立马停了,纪律严明犹如身处军中。 “拿弓来。”他声音不高不低,透着几分闲适,却让人打心里不敢小觑。 侍卫很快拿了弓箭,萧彧没动,只微微掀起眼皮示意齐灏,“舅兄先来。” 一声舅兄叫得齐灏表情差点维持不住,他狠狠盯了他一眼,泄愤似的拉起弓弦。 嗖。 箭矢如利刃划破空气,直冲箭靶。众人屏息,有的踮脚去瞧,有的眯眼眺望。随即,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中了中了,正中靶心!” 原本围在萧彧身边准备看好戏的人不说话了,这个瞧着清瘦像弱鸡仔的白面书生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老周,你还去不?” “……去什么去,上去给王爷丢人吗?”魁梧大汉自觉往后退,神情讪讪的。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射中肯定没问题,但像齐灏一样正中靶心,得看运气。 萧彧此时才接过弓箭,迈步上了台阶。他站的地方比齐灏近上大约两步的距离,在这点上,他还不屑于占他这种便宜。 齐灏瞥了他一眼,让开位置。 拉弓、上弦、瞄准,萧彧做得自然而迅速,就仿佛做过无数遍,早已形成身体本能反应。他身形高大,挺直的脊背如松柏,透着坚毅果敢,却不锋芒毕露,而是宛若洗尽铅华后不显山不露水的淡雅和从容。 他一身喜袍,衬得面容愈发俊逸出尘,风微微带起他的衣袍,身姿绰约,气度无双。不少人都看愣了,以往只知摄政王权势滔天,连圣人都要退避三舍,此时方知原来他竟是还有一副好样貌。 顾如澜瞧得欣慰又难受,他可太清楚一个好相貌对于女子的吸引力。何况这等相貌之上,他还有权力,还愁不将闺女迷得死死的? “哼。”他不服气的撇过头,色衰而爱驰,早晚他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萧彧不知道老丈人此时在心底怎么腹诽他,他专注的凝视着前方,眼神集中在一个点,而后一松手。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75节 比刚才那箭更快的速度,更强大的破空声。 齐灏紧张的捏住指尖,第一次痛恨起自己过于良好的视力。因为他清晰的看见,那支箭狠狠劈开了他的,直直插入靶心。 本该有两支箭的箭靶上,此刻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支,并且因为力道过大,仍在嗡嗡的晃动。 他抿了抿唇,孰料还没完。萧彧再次拉弓,又一支箭破空而去,却不是冲着箭靶,而是箭靶后方一颗柳树。 傍晚时分,晚风徐徐,树叶轻轻摇曳。这是比箭靶更远的射程,更难的目标,因为它在动。 齐灏瞪大眼,耳边似乎听到了一阵哗啦声,那是其它树叶被带动的声响。咚,箭头插进了树干,一片翠绿的叶片被牢牢钉在了枝干之上。 围观的人群瞠目结舌,震惊得说不出话。军中汉子们惊讶过后,豁然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 “王爷威武!”“王爷神技!”“王爷你太牛了!” 一开始是各种凌乱的喊声,慢慢的,喊声汇聚成一股,府门外,偌大的场地上,无数人一同呐喊着:“王爷!王爷!王爷!” 喊声震天动地,从东城传入西城,又从西城传入皇宫,引得宫人们翘首以望。 萧統蹲在草地上,手里拿着根棍子逗蛐蛐,听见响动回过身。斜阳映照在他脸上,红彤彤的,让人分辨不清他的神情。 “外头怎么了?” “今日北冥王大婚,应当是在庆贺呢。”大太监在旁弯着腰,神色恭谨。 “是吗。”萧統望了望不远处的宫墙,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大婚了啊……” 成婚了,是不是代表后代也不远了?有了后代,他会不会不再满足于现状? 他重新低下头,棍子一端牢牢摁住蛐蛐,似乎恨不能将他摁到泥里。 “你见过那位顾家姑娘吗?” “不曾。”大太监腰弯得更低,“听闻王爷对其很是看重,不仅亲猎了大雁送过去,又因为顾姑娘一句‘更喜欢大雁自由自在’,转头就将大雁放生了。” “噢?”萧統起了兴趣,“果真放生了?” “是。特意选了良辰吉时,亲自陪着顾姑娘放生了。” “倒是瞧不出……”他还有这般温柔体贴的心肠。 萧統拍拍裤腿站起身,“明日他们要进宫谢恩吧?” “是。” “那朕倒要好好瞧瞧。” 萧統又望了眼宫墙,仿佛能透过红墙看到那张总是雍容冷静的脸。 他倒要瞧瞧,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他放下身段向他请旨赐婚。 “母后呢?”萧統像是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另一个方向,“母后知道这个消息吗?” “大约……听说了的。” “她没有表示?” “……”大太监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太后娘娘最近……身边多了张生面孔……据说日夜不离……” 萧統拍衣服的手顿了顿,睨了他一眼,慢慢重复着最后几个字,“日夜不离?” “……是。” “长得好?” “……与……有几分相像。” “哈。”萧統仰头笑了一声,眼里兴味愈浓,“那明天有好戏看了。” 当他知道这件事,他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吧? 还有那个顾姑娘,不知道会作何表现。 “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他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朕希望明天快点来。” 想快点是不可能的,时间不随人的意志而改变,就像有些事发生了就无法挽回。 齐灏站在人群里,看着新郎官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进了府门,踏进了不曾有外男踏入的庭院。看着他接出新娘,两人双双拜过高堂,而后又在众人簇拥下上了花轿。 极尽奢华的花轿精美繁复,顶部一朵锡制的立体莲花,周围黄金雕刻点缀,其下又辅以绣片、珠翠、玻璃彩绘装饰,整个轿子显得金光闪闪。 轿身上刻满了人物花鸟,细细一数,足有二十四只凤凰、三十八条龙、五十四只仙鹤以及七十四只喜鹊,寓意吉祥美好,造型华丽气派,任谁瞧都知道必然花了大心思。 女眷们指着花轿啧啧称奇,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果然是王爷,出手就是不一样。” “只怕迎娶皇后,也不过如此了吧?” “又是龙,又是凤……是不是有些大不敬?” “嘘。敬不敬的宫里说了算。” 他皱了皱眉,对这样的高调有些宽慰,又有些担忧。萧彧肯为表妹做这些,说明他重视她,起码婚后生活应当暂时无忧。 可这般高调,当真不会引来宫里猜忌吗? 北冥王本就权势滔天,朝堂上只认摄政王,不认小皇帝,若是再不加以收敛,这日后…… 他攥了攥掌心,对身侧的世子夫人道:“娘,这届的春闱,我想下场试试。” “什么?”世子夫人愕然,“你不是不喜……” 齐国公府以军功起家,但从世子开始,齐国公就不让他学习武艺,而是弃武从文。 那些年朝局混乱,今天这个倒了,明天那个抄家了,国公府能得以保全,全赖齐国公的审时度势。可这安稳是一时的,想要继续保持家族荣耀兴盛不衰,就要有成才的后代接替。 所以自齐灏出生后,他就亲自接到了膝下教养。齐灏聪慧,无论武艺还是才学,皆是上上等,只可惜,不知是安稳的环境造就,还是天生性格原因,他一直显得聪明有余,进取不足。 这样的性子如何适应得了瞬息万变的朝堂? 国公爷看明白了这点,终是放弃了让他入朝为官的想法。与其不争不夺,被别人当成靶子,再牵连全家,不如安稳的等着继承爵位。 起码再不济也是个侯爷。 对此世子夫人失望过,也遗憾过。她期盼着儿子能靠自己做出一番功绩、飞黄腾达,为她争一口气,让她能在公婆小姑子面前挺直腰板,不用再小心谨慎度日。 然而无论她怎么督促,他就是对政坛不感兴趣。送进军营吧,她又舍不得,最终只得无奈放弃。 却不料今日他竟然主动提及,想要考科举? 世子夫人大喜过望,“好啊,回去娘就去找你爹,让他给你找几个大儒来!” “嗯。” 齐灏平静的应了,目光始终落在渐行渐远的花轿上。 以前他不在意功名利禄,得过且过,如今他想迈进朝堂,争一席之地—— 以护她的安危。 “对了,你姑父!”世子夫人突然想起顾如澜,他好歹也是进士出身,做官虽然不行,但t考试的能力不差,多少能给灏儿一些建议吧? 她四下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他。 此时大部分人已经跟着接亲队伍去往王府,剩下的部分亲眷也在下人的引导下,去了宴会的地方,府门口只有零星几个人。 除了丫鬟婆子,便只她、齐灏、小姑子和顾如澜。 小姑子眼睛微红,眼角隐有泪痕,但面上还算平稳,顾如澜却是已经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不停叨唠着小女儿的名字。 “茉儿……爹的茉儿,你怎么就舍下爹走了呜……” 世子夫人嘴角抽了抽,知道是嫁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事了呢。 齐婉婉额上青筋直蹦,他这么哭也不嫌晦气! “你说茉儿为什么这么早出嫁?”她斜斜的望着他,冷笑,“要我告诉你原因吗?” 顾如澜哭声一滞,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大女儿的陷害,逼得她不得不还未及笄便出嫁。 “我不管你有多少为难,这几日,直到茉儿回门,你都必须将她给我看住了。如若敢出来给茉儿添麻烦……”齐婉婉扫了眼某个院落,声音如同淬了冰,不留一丝情面。 “我绝对会让你们比当年更后悔莫及!” 顾如澜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婉婉……” 他想抓住她的袖子,却只抓住了个衣角。衣袍细腻丝滑,还未等他握住,便从掌心滑走,就像它的主人,一去再未回头。 * “莫走回头路。” 喜娘紧紧跟在轿边,遇到庙、井、大石和大树等地方,两侧就有人用红毡将轿子遮起来,同时点燃鞭炮,是为辟邪。 花轿走了一路,鞭炮便响了一路,引得很多孩童跟着追跑,队伍越走越长。等来到王府门前时,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萧彧翻身下马,正要去接新娘,却见自家府门大门紧闭。面对齐灏当众“挑衅”都没情绪的人,此时立马沉了脸。 “王爷误怪,这是习俗。”管家连忙上前低声解释。 “所用为何?”萧彧问。 张毡遮轿,他能理解,他虽不信鬼神,但那是为新娘辟邪,宁可有,不可无。这紧闭大门不让进,又是何源头? 管家为难,看了眼花轿,嗓音压得更低,“为了压压新娘的性子。” “胡闹。”萧彧呵斥,“立刻打开府门!” “这……”管家下意识迟疑了,可待感受到投注在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凉,他不由打个寒颤,当即回身利索的去办事。 巍峨的大门咣当一声打开,花轿畅通无阻的被抬进庭院。过火盆,撒谷、豆、草等,依旧为了辟邪。 顾茉莉坐在轿子里,等着一阵劈里啪啦后,以为能下轿了,谁知还没有。 下轿有下轿的专门时辰,等到时辰一到,花轿才又被抬到大厅门口。萧彧在礼官的指引下,先向轿门作了三个揖,而后送亲太太打开轿门,顾茉莉终于在人搀扶下走下了轿撵。 刚站定,怀里就被递了个小瓷瓶,她低头一瞧,隐约能瞧见里面似是谷物和几枚戒指。 “姑娘,走。”送亲太太扶着她,另有两人在她前方快速铺着红毡,使她脚不沾地。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76节 萧彧站在天地神案前,手持弓箭向她轻射了三箭,每射一箭便向后退一步,仍是为驱除邪魔。 顾茉莉手持团扇遮面,一步一步向前,裙裾纷飞间,鞋上两颗夜明珠若隐若现,宛如深海里的璀璨之星,美丽而神秘。 由于手举的动作,她的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双欺霜赛雪般的皓腕,柔嫩纤细,透着如玉的光泽。云鬓秀发,明珠翠环,流苏摇曳,轻轻荡过她的蛾眉,淡妆轻描,绰约如许。 虽瞧不清完整容貌,但仅以一侧颜,便足以令满堂生辉。 朗世忱倚靠着廊柱,手指漫不经心敲打着折扇,一会快一会慢,渐渐失了以往的节奏。 她从身前走过,带来一缕幽香。他轻轻嗅了嗅,忽然想起院中栽的茉莉,一般都在下午酉时时分绽放,一开花,便芬香四溢,沁人心脾。 他曾数次坐于花边欣赏,或饮茶,或绘画。画上洁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如云似霞,在绿叶的衬托下愈发显得纯洁清雅。 就像眼前人一样。 敲打的动作一停,他望向厅外,此时恰是酉时时分。 “果真和传闻一般啊……”奎伯岩碰了碰他的胳膊,表情呆呆的,嘴巴比大脑快,“你不知道我最近一直后悔,那天没有早点跳下去……” “噤声。”朗世忱收回视线,声音淡淡,“过去的事莫要再提,小心给别人徒增麻烦。” 让更多人知道当日不止一人跳下湖,对已经嫁为人妇的人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你该在意的是你和郡主的事怎么办。” “别提了。”一说到这个,奎伯岩就头疼,“那郡主脾气大的很,动不动就挥鞭子,我又不好与女子计较,只好躲着她走。偏生她在祖母面前装得好,一副贤良端庄的模样,哄得老人家就认定了她这个孙媳妇,可愁死我了。” 他絮絮叨叨抱怨,说起苦闷处,瞬间忘了刚才升起的那份遗憾。单细胞的人便是这样,一次只能想一个话题。 朗世忱淡笑,嘴上应和着,目光却始终落在一处。 拜过天地后,新郎新娘被引到了洞房。礼官示意萧彧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新娘的右衣襟上。 “夫为天,应在上。” 萧彧皱眉,“夫妻一体,平等相待,如何分天地、上下?不用。” 礼官语塞,这规矩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是这么做的,怎地就这北冥王事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他憋了口气,看向新娘。听闻顾家姑娘自幼受国公夫人教导,应当学过《女戒》《女德》,懂这些规矩吧? 顾茉莉娴静的垂着头,身姿端正,挑不出一丝错处。双颊微微泛着红晕,似是羞涩,似是紧张,仿佛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的动静。 也是,她一个新嫁娘,到了新地方,正是拘谨忐忑的时候,别人说什么她做什么,哪还顾得上分辨谁对谁错? 礼官心累,只得跳过这一节,继续下面的流程。他却没看到,团扇后,顾茉莉飞快侧眸对萧彧眨了眨眼,眼里星光密布,好似在说:“做得好!” 萧彧一愣,唇角忍不住翘了翘。他做这些不是为了她故意表现的,是他心里真这么想。但她能理解并表示支持,还是让他心头不由多了分甜蜜。 这种与人心意相通的感觉,真好。 而且他又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在“规矩”的外表下,藏着她的小心机小调皮。她对别人掩藏,却对自己毫无保留,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她的真诚和信任。 眸光愈发温柔,借着袖袍的遮挡,他快速握了握她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她。 别害怕,一切有我。 顾茉莉没躲,歪头朝他笑。两人互相对视间,自有一股温情脉脉流动。 围观的人隐晦的交换了个眼神,纷纷出言打趣: “王爷王妃感情真好。” “是啊是啊,羡慕死个人了。” “王妃真漂亮,王爷好福气!”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朗世忱隐在角落里,打量着双双坐在床上的一对壁人,确实瞧着很般配。 他低头笑了笑,心里的怅然无人知。 “王爷,良辰美景难得,也别忘了正事。”他高声笑着,恣意洒脱。在对上那人好奇望过来的视线时,也能自然的回以一笑,毫无破绽。 “走走走,今日王爷大喜,定要多喝几杯,我可馋王府的好酒很久了!” “喝酒,喝酒!”奎伯岩不知他心里所想,一听喝酒也跟着起哄,喜房里一时热闹得仿如集市。 萧彧看了他们几眼,握着顾茉莉没松手,“我去去就来。” “嗯。”顾茉莉颔首,依旧做“羞涩腼腆”新娘状。 萧彧不禁又想笑了,莫名生出了几分留恋,竟是不想走了,只想这么陪着她…… 他敛了敛神,捏了捏她的掌心,起身领着一群人出去了。 喧嚣的新房转瞬安静下来,只有顾茉莉和她带来的几个丫鬟和嬷嬷。 她没马上动,而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听了一会,直到确定人都走完了,外头再没了声响,才终于放松的往后一躺。 “好累啊,成亲也太麻烦了,下次再不成了。” “姑娘又说孩子话,成亲一生只这一次,哪还有下次。”嬷嬷上前,小心扶起她,“待会再躺,先换洗、吃点东西,您也该饿了。” 顾茉莉由着她们折腾,t洗漱、沐浴、更衣,全程都闭着眼。 成亲真的很累,尤其古代婚礼,天还未亮,她就被折腾起来,一天只早晨吃了些点心,还不敢多喝汤水,渴了就用湿帕子沾沾嘴唇,就怕突然内急。中途各种礼节,一会坐一会站一会跪,虽然没走几步路,但也着实累得够呛。 不经历不知道,一经历吓一跳,怎么会有那么多步骤和规矩? 不仅她,直播间内的人同样看得震惊不已。 【以前结婚都这样?妈呀,更恐婚了。】 【听说地球时期到了现代,婚礼流程简化了很多,可能是远古时代的原因吧……】 【虽然繁复、累人,但全程看下来又有种感动。他们是真的很重视结婚这件事,所以才这么琐碎,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 【当然重视,没听他们说吗,一生就结这一次,连离婚再嫁都少之又少,哪像现在这么随便。】 【那是糟粕好吧?古代女子一生都被禁锢在牢笼里,婚礼再美好再风光又怎么样,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而已。】 【可婚礼的意义还是无可取代的,往后想起来,也会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啊。】 【一段记忆换一生自由,你愿意?】 【哎呀,好了好了,别吵了,现在又不是远古,早婚姻自由了。你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就不结,多简单的事啊,有必要争吗?】 【如果小茉莉和我结婚的话,我肯定愿意!】 【楼上别做梦了……要结也是先和我结!】 【都滚粗,茉莉是我的,我叫萧彧。】 【得了吧,我还翟庭琛呢。】 顾茉莉拿梳子的手顿了顿,分明没过多长时间,提起上个世界却好似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应该都不记得她了吧? 她放下手,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出神,依然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相貌,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 “在想什么?”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她回头去瞧。 萧彧站在门边,也正望着她。身上喜服没换,面色却比之前红,黑眸不再犀利,透着些许的涣散,瞧着有点萌。 “喝醉啦?” 顾茉莉站起,正要过去,却被他伸手制止,“别动。” 她一怔,萧彧方觉刚才的语气过于急促,他忙解释,“我身上酒气重,仔细熏着你。” “等我一会……”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已迅速进了里间。顾茉莉呆了呆,不由失笑。 想起什么,她也走到里间门口,“你先出来等等,里面还没收拾完。” 她才沐浴过,浴桶还在里头呢。 不用她提醒,萧彧已经看到了。宽大的足够容纳两三个人的浴桶上,仍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水面上飘荡着片片红艳的花瓣。不知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开窗通风的原因,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气。 清幽、香甜,犹如少女的笑容,令人难以忘怀。 是茉莉香,也是她身上的体香。 萧彧松了松领口,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屋里实在太热了,他恍惚想着,热得他都出汗了。他连忙往出退,仓促之间没注意到门口还有人,直到香味撞了满怀。 他本就喝了点酒,此刻更是意识朦胧。往日精明的头脑一时间变得如糨糊一般,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那香味意味着什么。 “抱、抱歉!”他慌张后退,却忘记了身后就是门。一脚踢中门槛,他身影不稳就要往后倒。 “小心啊。” 顾茉莉忙不迭要拉他,可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加上他常年习武的力量,她竟是没能拉动,反而被带得一起往下倒。 咚的一声,堪称巨响,萧彧仰面摔在了地上,怀里紧紧抱着懵然的顾茉莉—— 哪怕意识不清,哪怕情况紧急,他依然记得好好护着她。 “你……你没事吧?”顾茉莉着急要起来,刚才那一声,别是后脑勺直接着地了吧? 确实后脑勺着地了。 萧彧眼前有一瞬都是黑的,脑袋阵阵的疼,但这种疼痛却让他从那种半醉半醒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没事。”他一手按住地面,一手揽着顾茉莉,慢慢从地上坐起。没管脑袋的疼痛,先看她,“摔到哪里没?” “没有。”顾茉莉从他怀里撤开,捧着他的头,小心的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疼吗,肿了吗,晕不晕,想不想吐?” 她一句接一句,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说到最后,她干脆起身,“我还是叫太医来吧!” “别。”萧彧拉住她,新婚夜叫太医,好说不好听,若是再被编排出什么故事来,难免影响到她。 “我没事,不疼。”见她不信,他笑着强调,“真的不疼,不信你拍拍。” “……”顾茉莉瞪他,还拍拍,当你自己是什么,西瓜吗? 可是瞪完,她又忍不住笑。 初见他,虽温和,但气度尊贵,令人不敢轻易靠近。再见,他彬彬有礼,温柔赤诚,处处为她考虑。这会见,却慌里慌张,透着几分傻气。 哪里还有一点传说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的样子?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77节 “快起来,地上凉。”她要拽他起来,反被他握住手腕。 “茉儿。”他唤她,“那日我问你可愿嫁我,你没有直接回答,现在呢,可后悔?” “……后悔也嫁了。”顾茉莉嘟囔,耳根却不由泛起红晕。 她头一次与男子这般亲近,刚才着急没有察觉到,此刻静下来才发现,她还坐在他身上…… 她能隐隐感受到男子与女子身体构造上的区别,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身上的温度很高,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一股热气。 她垂了垂眼,又立马抬起,似乎看哪都不合适,只能将目光集中在他脸上。 “成亲了也可以后悔,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觉得后悔了……都可以提。”萧彧认真的看着她,眼里尚且还存着丝醉意,却没了恍惚,只剩下唯她一人的专注。 “我向你承诺的永远不会变,我会珍你、重你、爱你、护你,若是哪一日我没做到,或者做得让你不满意,或是不小心让你生气、伤心了,你都可以随时离开,其它的有我。” “……”顾茉莉回望他,良久才拍拍他的肩膀。 “起来吧,我腿麻了。” 萧彧一呆,下意识便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上,“我……帮你揉揉?” “嗯哼。”顾茉莉轻哼了声,不知是真的难受,还是实在乏了,她瞧着兴致不高。 萧彧不明白,以为她是一天累的,又受了一番“惊吓”,感到疲倦了,于是降低声音安抚:“累了就睡吧,我帮你按按,别抽筋了。” 顾茉莉看了看他,他身上的喜服还没换,却叫她先睡…… 她闭上眼,行吧,她的确有些困了。 上方传来一声轻笑,萧彧揉了揉她的头。他应是俯下了身,因为声音近得好似就在耳边。 “你还未及笄,我问过太医了,女子十八岁之前都还在长身体,其实最好晚婚晚育……” 顾茉莉唰地睁开眼,俏脸微红,又怒又恼,“谁让你说这个了!” “不说不说了。”萧彧举起手做投降状,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是我担心你身体……” “你还说?” “……”萧彧利索的闭上嘴,再不吭声。 “哼。”顾茉莉翻身背对着他,好似余怒未消,然而唇角却不受控制扬起。 有个人时刻将你放在心上,想你所想,想你还没来及的想,总归是件让人很温暖的事。 她重新闭上眼,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房间,可盖在身上的被子足够暖和,盖被子的手也足够温柔。 渐渐的,意识越来越迷蒙…… 萧彧坐在床边,帮她脱掉鞋袜,将她放在外面的手塞进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确定四处不漏风了,才收回手。 等做完这一切,他不由又有些好笑。感觉不是娶个媳妇,而像是在养闺女。 他默默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去其它房间洗漱,却听门外响起急促的呼唤—— “王爷,宫里急召!” ----------------------- 作者有话说:*《诗经》《国风·召南·鹊巢》 明天见 第42章 古代茉莉花七 顾茉莉这一觉睡得还算沉,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清早的阳光从窗棱透进来,映在窗边软榻上,一人正手执书卷闲适地坐着。 身姿挺拔,眉眼清俊。她不由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哪见过。 “醒了?”那人听见动静回头,自然而然扬起笑容。独t坐时的清冷消散,只剩下温和与融融的暖意。 她眨眨眼,坐起身,“什么时辰了?” “卯时。”萧彧瞥了眼沙漏,走上前给她披上外袍,“叫丫鬟梳洗吗?” “嗯。”顾茉莉拢了拢头发,面上露出两分焦急,“还要去宫里谢恩呢。” “不着急,皇宫又不会跑。”萧彧开玩笑,又帮她拿鞋。如果不是她拒绝,估计还想帮她穿。 顾茉莉瞅他一眼,“即使您是摄政王,新妇第一天入宫就迟到,是不是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狂妄便狂妄了,那又如何?”萧彧弯下腰,与她面对面,“我说过可以让你永远做自己,便会做到。如果宫里谁让你不舒服,无需忍耐,想发脾气就发,想掉头就走便走,不用顾忌那人是谁。” “哪怕是太后娘娘?”女眷进宫,最大的“官”便是太后了吧? 萧彧笑,淡定而从容,“哪怕是皇帝。” 即使你将天捅破,我也能给你兜底。皇宫内外,无人能让你不痛快。 这是他的自信,也是他的能力。 顾茉莉看着他,他眼里全是笃定和认真。她知道,这不是狂妄,而是事实。 掌控朝廷、手握重兵的摄政王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我怎么感觉我可以狐假虎威起来了?”她也笑,没好气地推开他,“让开吧,摄政王大人,您挡到您王妃的道了。” 萧彧一愣,笑意愈浓。他喜欢“你的王妃”这个称呼。 “遵命,王妃大人。”他掸掸袖子,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让开位置。 两人玩笑一番,到底没有忘了正事。顾茉莉在丫鬟的服侍下穿衣、洗漱,萧彧重新坐回软榻,也不拿书,只在旁陪着她,一边看一边和她说些府中的情况。 “王府人口简单,主子就你我二人。之前外府由管家负责,内院则由我以前的奶嬷嬷管理,她曾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只是年事已高,在你入府前我便另置了院子,让她去安享晚年了,回头你选个你信任的接管了内院吧……” 顾茉莉微怔,透过梳妆镜去看他,正好对上他含笑的双眸。 老王妃的人,又是他乳母,且在府里经营多年,必然上下爱戴。若是好便罢了,若是不好,恐怕她一时也会有些为难。 赶走,她一个新嫁娘刚入王府就赶走府里的老人,传出去只怕会说她心眼狭窄、容不下人。不赶,她又会受掣肘。 如今倒好,他事前替她处理了,倒省得她再为此费心。 顾茉莉收回视线,他确实在按他说的那样,尽力护她、重她。 “还有管家。”萧彧望着她的背影,继续说道:“昨夜他家中出了点事,也请辞回家了。我有几个人选,等闲下来,你帮我择一个你瞧着顺眼的。” 顾茉莉忍不住转过身,如果她没记错,昨日她还见到那位管家了,正当盛年的年纪,怎地也突然请辞了? “昨夜您睡着了不知道,管家跑进来说宫里急召。” 内室里,丫鬟悄悄覆到她耳边,低声说着她错过的事。 “王爷出来,没言语,只让人堵了他的嘴,然后拉了下去……” 她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处理了,但从昨晚到现在,再未见那个管家的人。 “您没看到,王爷那时的表情有多冷……”丫鬟每每想起,都不禁打个寒颤。 在姑娘身边时,王爷总是笑着的、温和的,她也只当王爷脾气好,谁料昨夜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他不是脾气好,只是对姑娘好。 顾茉莉低头整理着袖口,神色有些看不清。须臾,她抬起头,问的却不是管家。 “宫里确实急召了?” “是,说是来了好几个太监,但是王爷没管,只处理了管家就回屋了,直到今早寅时才出门。” “……他寅时就起了?” “对,去演武场练了小半个时辰后再回来的。” 顾茉莉微微发愣,练了半个时辰又回来……是为了特意等她醒来? 她垂眸敛了敛心神,继续问:“知道是哪个宫的太监吗?” 丫鬟一呆,宫里召见王爷,还是大半夜,除了皇上难道还会有别人吗? 那可不一定。 顾茉莉拂拂衣袖,走出内室。此时已是将近辰时,可萧彧依旧不紧不慢,半点急切之色都没有。陪着她用完早膳,才又护着她上了马车,慢悠悠往宫里而去。 他不急,顾茉莉也不急,让用早膳便安心用早膳,连上了车,都不忘带本书,歪着靠枕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萧彧看了她好几次,她都不为所动,眼皮都不抬。 这是哪里不顺心了? 萧彧失笑,还真是个孩子,一会好一会恼的。 “记住我说的话,随心自在就好。”到了宫门口,萧彧亲自搀扶她下了马车,不顾周围无数双眼睛,温柔的替她理了理鬓角,轻声交代。 “我在前殿等你,不管去哪,别让甘露和上珠离了你身边,有事就让她们去唤我。” 顾茉莉顺从的挨着他,任他为她整理,眼神却不由落向他身后两个颌首低眉的丫鬟。 同样的衣饰,相近的身高体型,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一对双生子。 这是出门前他领到她面前的,说是一个会医一个会武,留在她身边,他能更放心。正巧,云霞被留在了国公府,她身边还缺个得力的大丫鬟,便也无可无不可的留下了。 不过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态度,还是让她颇感好笑。 知道的是进宫谢恩,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进龙潭虎穴。 “你不是说了有你在,我可以横着走吗?”她睨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午膳我想吃糖蒸酥酪,别忘了让厨房备上。” “知道了。”萧彧止不住的笑,笑声朗朗,毫无顾忌,回荡在皇宫大院里,显得奇异又和谐。 “皇叔,何事如此开心?”萧統走过来,在他还没下拜行礼前,就伸手制止,“今日不是朝会,皇叔实在无需多礼。” “谢皇上。”萧彧收了笑,平静的面容看不出多余情绪,“成亲自然是件非常让人愉悦的事,等将来皇上经历了就会知晓。” “算了吧,朕可不想多个人管束。”萧統皱皱鼻子,一副玩心正甚的模样,“朝堂有皇叔,后宫有母后,朕高枕无忧、只管玩乐,何苦再找个人添堵?” “皇上总需要有继承人。”萧彧面色淡淡,没有像一些老大人一样苦口婆心劝说,也没有为了他开心附和,他只说事实。 国不可一日无主,同样也不能没有继承人。不管他是真的不想,还是其它,最终结果都会是要成亲。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78节 注定的事情,何苦去说它。 “不是有皇叔吗?”萧統无所谓的挥挥手,仿佛理所当然,“皇叔成亲了,到时候生了子嗣,过继给朕就好了呀。” “皇上慎言。”萧彧面上辨不出喜怒,“先不说我还没有子嗣,便是有,那也得听我夫人的。” 可不是说给谁就给谁,你想要,也得看我夫人答不答应。 “皇婶?”萧統愣了愣,这话意思…… “皇婶很彪悍?” “不。”萧彧眉眼柔和,“她只是性子不大好。” 顾茉莉不知道她的风评被害,她一直觉得自己脾气很好,对待任何事都耐心十足,也很少会记恨一些事、一些人,因为根本不在意。 她似乎天生性子就淡,所以即使面对那样的父母,她也没有生出多少怨恨的念头。她只是不懂,不懂人复杂的情感,不懂为什么之前把她当宝、之后又要杀她。 在被神奇的力量带入“直播”中后,她也能沉着冷静的面对,一步步试探直播背后的力量以及“祂”的底线。 然而不知是不是前一世身边一直有人呵护,这一世又多了个杀伐果决却对她倍加在乎的母亲和“百依百顺”的夫君,两人都不停强调她可以尽管随心做自己,无论发生什么,她们都在,使得她被娇惯出了几分小性子,连耐力都似乎变差了。 比如此时。 她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太后所居宫殿,却被拦在外面,足足站了一刻钟,才有了人引着她进去。进去后行完礼,上面又迟迟不叫起。 这是给下马威啊? 她叹了口气,直接站起身。她想装羞涩,装腼腆,奈何有人不愿意,那她就试着捅一捅天。 反正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娘娘如果没什么事,那臣妇就先告退了,t夫君还在前殿等着臣妇。” “大胆!”见她竟是自己起了,丝毫不将太后的脸面放在眼里,立马有人出声呵斥,“北冥王妃,你的礼仪呢,顾家就是这般教养你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臣妇已经嫁与王爷,自当听从夫君的。”顾茉莉笑着抬起头,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仿若满室生晕。 清澈的眼眸眨啊眨,即使坐着傲慢的事,说着堪称狂妄的话,也丝毫不显骄蛮,反而觉得理应如此。 “来之前,夫君再三叮咛了,天大地大,不及我的心情大。若是有人找我不痛快,只管怼回去,任何事都有他替我做主。”她似是没办法的摇摇头,“夫君的话,臣妇不敢不听。娘娘,要不您和我夫君说说?” 一听萧彧,方才斥责的人不敢说话了,回身小心地觑着身后人的脸色。 一直歪靠在榻上不作声的女子缓缓抬起眼,艳丽的容颜保养极好,瞧不出具体年纪。她冷冷一笑,伸出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指了指她,“倒是个伶牙俐齿的。” “娘娘谬赞。”顾茉莉福了福身,端庄娴雅,似弱柳扶风,柔桡轻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端得是风华无双。 伏在榻边仅披着一件宽大外袍的“女子”怔了怔,在别人察觉前连忙垂下眼,不敢叫人发觉。 可“她”的存在着实有些鹤立鸡群,顾茉莉望过去。 浓密的黑发遮挡了“她”的大半张脸,身姿纤细,即使穿着长袍,也能看出婀娜的腰身。 仅从背影就能判断此人必定相貌不俗,只是…… 她蹙了蹙眉,对于女子来说,她的身量是不是过于高挑了?瞧着与萧彧都差不多。 “若儿。”冯音真察觉到她的视线,倾身,轻佻地挑起榻边人的下巴,不顾护甲的尖端刺进了“她”的皮肉,有鲜血流了下来,硬生生迫使“她”转过头。 “让咱们的好王妃瞧瞧你的脸。” 荣晏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下意识露出娇媚的笑容,就着这个姿势欠了欠身,“王妃安。” 声音轻柔,却透出几分雌雄莫辨。 顾茉莉渐渐收了所有表情,神色淡漠。打眼一瞧,竟与萧彧身上的气质有几分相似。 同样的高贵,同样的淡然,好似世间万物都不值得她挂心。 冯音真越看越不悦,直接推了荣晏一把,“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去给王妃斟茶!” “……是。”荣晏踉跄着向前,站起来后的他显得更加高大。 一番动作,让本就没有合拢的衣襟愈发敞开,左侧肩膀裸露在外,从顾茉莉的视角,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一马平川的胸部。 他是男人,虽然穿着女装,梳着女士发型,但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太后宫里藏着个男人,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顾茉莉看着他走到身边,软骨头似的跪了下去,双手捧着茶杯置于头顶,一举一动都带着有意为之的曲意逢迎。 “王妃,请喝茶。” 她没动,依然盯着那张脸。俊朗出尘,清隽儒雅,不久前她刚刚才见过一张很相像的脸—— 她的夫君,赫赫有名的摄政王萧彧。 “王妃一直盯着若儿瞧,是也喜欢他吗?”冯音真掩唇轻笑,笑声明快,宛如十七八岁的少女。 “本宫也十分喜欢呢。” “你叫若儿?”顾茉莉没看她,只盯着眼前男人问。 “是。” “哪个若?” “……‘天文若通会,星影应离离’的若。” “你读过书?” “不曾。” “那这句诗所知何来?” “……”荣晏垂首,因为有人时常在他面前念起,听得多了,自然记住了。 顾茉莉点点头,抚了抚衣袖。萧彧,字文若。连名字都要和他取一样的字,不是故意都没人信。 “你是自愿的吗?”她再问。 荣晏却一怔,本能的抬起眼,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顾茉莉直视他,眼里什么也没有,没有鄙视,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干净的澄澈。 “你来到这里,这副打扮、形态,可有人逼迫,可受人威胁,可有何难言之隐?” “你放心,我虽没多大能耐,但若是你真有忌惮,我可以替你解决。”她微微俯身,让他看清她的郑重,“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北冥王代表着什么。” 荣晏瞳孔一缩,他当然知道,北冥王代表着无上权势,代表着至尊地位,代表着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不,或许不是一人之下,而是所有人之上。 “只要你说,我替你解决。”顾茉莉再一次强调。 冯音真皱眉,不懂她说这些话的意思,“王妃……” “我问你。”顾茉莉目光不移,专注的望着面前人,“既然知道那首诗,想必也清楚你的相貌与何人相像。” 当然。 荣晏手抖了抖,从进宫第一天起,他就知道。太后留着他,一是为了满足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二便是折辱—— 通过折辱他,来折辱那个如天边月般够不着的人。 “那你可是自愿?” “……”他垂眸,“是自愿。” “好。” 顾茉莉往后靠了靠,袖摆从他眼前拂过,带起一阵香风。她神情平静,平静得宛如神殿里的佛像,慈悲渡人,却也有怒目金刚时。 “本宫瞧他面容不喜,上珠,划了。” 几乎伴随着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利刃出鞘,见血便回,整个过程不过数秒,在殿中人还在思忖王妃刚才的话,事情便已结束了。 冯音真豁然起身,满脸不可置信。荣晏捂着右颊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滴答滴答染红了他的衣衫、他的胸膛。 他怔怔望着身上的血迹,似是吓得不知该作何反应。殿中此时方才响起几声短促的尖叫,须臾又被压了回去,惴惴不敢言。 这位新王妃也太……也太…… 太怎么样,她们又说不出来,然而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小瞧、轻视这位年纪尚小的王妃了。 “夫荣妻贵,妻贵夫荣,夫妻一体,夫君的脸面便是我的脸面,我容不得任何人轻贱。” 顾茉莉拂了拂衣袖,姿态从容,微昂的脖颈轻轻扫视殿中,而后落向正前方惊怒交加、手都在发抖的冯音真,优雅的行了一礼。 “臣妾告退。” “顾氏!”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顾茉莉只作不闻,径直走出了大殿。 殿外,日头已升至正午,强烈的阳光刺得她不由眯了眯眼,她步伐稳健的迈下台阶,掩在袖中的手却不受控制的攥成一团。 冷静的外表下,她也有她的害怕,她的胆怯。 萧彧目光温柔若水,低声唤她:“夫人。” 顾茉莉抬起眼,他站在阳光下,朝她张开双臂,眼里的暖意满得几欲要溢出来。 “我来接你。” 她顿了顿,慢慢走向他,渐渐越走越快,发丝扬起,她如飞舞的蝴蝶,扑进了他的怀里。 清新而悠远的气息包裹着她,就像深夜里的雪松,又似海风掠过的礁石,让人感到安心和温暖。 她舒服的吁了口气,抱怨:“好累。” 进宫好累,规矩好累,和别有用心的人打交道也好累。 “那以后再不来了。”萧彧抚着她的发顶,嘴唇轻轻擦过,透着安抚,话说得毫不迟疑。 他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接过丫鬟递来的披风,从她头一直裹到脚,护着严严实实。 “我们回家。” 回家啊…… 顾茉莉窝在他怀里,蹭了蹭,从披风下传来的声音带着丝模糊。 “有点想娘了。” “那就回顾府?” “也不想……”顾府还有顾如澜和顾玲珑。 而且成亲第一天就跑回娘家,传出去又会引来满城风雨。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79节 虽然今日过后,她恐怕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了。 顾茉莉又往他怀里缩了缩,萧彧轻笑,隔着披风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我让人把娘请来。王府隔壁有座院子,一直空着,娘如果愿意,可以住那。” 这样来往也方便,别人还没办法说嘴。毕竟丈母娘年纪不大,一直住女婿家确实不大妥当。 两府独居就不同了。 “先在中间开个小门,进出就不用通过大门,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行吗?” “嗯……这是你的主意,不是我的喔。” “是。”萧彧脸上多了分无奈,“是我的主意,我去和娘说,肯定不会让她怪你。” 不是你舍不得亲娘,是我舍不得你有一丁点不顺心。 他瞥了眼寂静无声的殿宇,黑眸泛起凉意。有些人非要跳出来找存在感,那他就成全她t。 他怀里抱着宝贝,转身朝宫外走去,没用轿撵,只静静的徒步走着。长长的红墙伫立在他们身侧,一眼望不到头。他走得闲庭信步,而坚定不移。 红墙从来束缚不了他,高耸的宫殿也震慑不了他,唯一能让他放缓步伐的,只有怀中的她。 来往的宫人错愕的看着他们走来,又望着他们走远。天地间,一时仿佛只剩下了他们相伴相行的身影,在空旷寂寥的皇宫里,显得那么异类,却又那么和谐,宛如一体。 萧統站在他们身后,不知看了多久。 从她那一句“你可是自愿”,还是从她“夫妻一体,绝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夫君的颜面”,亦或者从她出现在殿外,他第一次得见她的容颜。 阳光下她眯着眼,身形羸弱,肌肤细腻如白瓷,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让人完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柔弱的人儿是以怎样的形态说出那一句“划了”的话。 第一次听说她,是她要放生大雁,他以为她是被娇养过头、同情心泛滥的蠢小姐。第二次听说她,是皇叔说她性格不大好,他以为她不仅蠢,还任性骄蛮。第三次听说她,是宫人来报,太后为难她,他以为她恃宠而骄,仗着摄政王一点宠爱就狂妄自大,受不得委屈。 但奈何皇叔在意,一听说她可能在受苦,立马变了脸色赶过来。当时他还想着,美人谷英雄冢,或许扳倒皇叔的关键已经出现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她软糯却铿锵的声音。 她似乎确实骄蛮,敢直接顶撞太后。她好像也确实狂妄,在宫里就敢命人动刀。可她好像不蠢,也不娇…… 不,还是娇的,不过只针对她认定的人。 萧統缓缓将手背到背后,刚才在她跑过来时,他竟是不知不觉也伸出了手。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好像有点羡慕,羡慕萧彧在拥有了那么多之后,还有个人全心全意的护着他,护着他的脸面,护着他的清誉。 其实那些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脸面、清誉,一点点间接的折辱,哪里比得上实实在在得到的权势。 他不信以萧彧的手眼通天,他会不知道冯音真做的事。但他没管,因为不在意。 可他却处理了昨日去王府召人的太监们,因为他在意。 萧統讽刺的笑了笑,他几乎将在意和不在意都摆在明面上,这也更加惹恼了希望他在意却只得到不在意的人,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冯音真在宫廷沉浮这么多年,从一介小小贵人做到太后,又岂是看不清形势、鲁莽之人,不过是暂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瞧着吧,她很快便会示弱,做出补偿举动。 只是对方买不买账就不好说了。 他忍不住又看向那对背影,下一秒忽然落入一双璀璨星眸中。 似乎是被裹得闷了,她从披风中探出头,原本整齐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伸手去拨,再一抬眼便看到了他。 她好像有点惊讶,红唇微微张开,双眼也瞪得溜圆。不同于刚出殿的清冷、扑向萧彧时的依赖,此时的她…… 有点可爱。 萧統嘴角不自觉挑起,像是恶作剧般朝她扬起胳膊挥了挥,嘴唇一张一合但没发出声音。 顾茉莉却看懂了他的口型,他在说——“皇婶,下次见。” “小心有风。”她还没有所表示,头顶披风又盖上了。她看不到萧彧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温和却少了几分笑意。 她重新窝进他的怀里,没坚持再露出来,而是带着点哀怨的嘟囔:“嫁给你亏了,平白长了个辈分。” 本是豆蔻年华,却成了别人的婶婶。认真算起来,她竟是和太后同辈。 不过她瞧着年纪也不大便是了。 “冯太后只比我年长几岁,她父亲曾在我父王麾下任职,我初入军营便是由他带着教导,也算半个恩师。” 萧彧一直抱着她走到宫门口马车边,细致的放进车里坐好才松开手。他却没有立马坐下,而是一边帮她整理裙摆,一边解释。 “她自幼丧母,父亲多偏宠了几分,时常将她扮做男儿带在身边,与我有过几面交情。” “几面交情……”顾茉莉重复这几个字,笑得促狭,“当真?” “……当时她可能有点想法吧。”萧彧拿她没辙,只得说得更明白些。 “当年‘四王四公’以我父王马首是瞻,他又仅我一子,其实不仅冯家,其他家也曾有过类似的意思。” 只是冯家占着地利人和,作为上任北冥王的得力下属和他的半个恩师,可以近水楼台—— 说是不放心女儿,可军营里全是男子,真为女儿好,就不会让她冒着名节被毁的危险经常出入军营。究其根底,还是为了接近他。 “也因为如此,她才会进宫。”萧彧叹息。 该说不说,都是阴差阳错。本为了他而去,却被一时兴起出来游玩的先帝看到,男装美人,娇俏可人还透着他不曾见过的泼辣直白,一下吸引了他的目光,当场就强自带回了宫。 “等我父王知道,已经来不及……所以他对冯家一直存着愧疚。” 好好的女儿陷进了皇宫的漩涡,起因还是为了他的儿子,前北冥王总觉得过意不去,不仅对冯家多有扶持,还多次帮助已成为后妃的冯音真,让她得以一路扶摇直上。 当然,其中或许也有在后宫培植个亲信,以便更好影响前朝的念头。总之,最后的结果便是冯音真身上牢牢打上了北冥王府的标签,也因此在后来先帝出事后,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他父王。 萧彧垂了垂眼,坐到顾茉莉身边。她转头看他,犹豫了会,附上手握住他的。 他愣了下,随即紧紧反握住,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没事,都过去了。” 那段父王突然过世、仿佛天都塌了的日子,早已过去了,他再不是当日那个孤立无缘,被人落进下石、一夕之间尝尽人情冷暖的稚子。他有了力量,能高坐朝堂,也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萧彧摩挲着掌心的小手,他会保护好她,哪怕倾尽一切。 顾茉莉望着他,缓缓将头靠上他的肩膀,“这么说,当年就是在她宫里出的事,那她怎么……”还能当太后? 先帝在她宫中暴毙,前北冥王都被逼自尽,她作为当事人,居然能全身而退? “我父王还没出事时,就有人要她殉葬,但是她拿出了先帝封她为皇后的诏书,并且……她当时怀有身孕。” 怎么说也是先帝的子嗣,大臣们也不敢在先帝尸骨未寒之际背上一个谋害皇嗣的名声,加上冯音真一介女子,他们自认影响不了大局,便只将她拘禁在宫中,等着她分娩产下皇子后再处置。 然后便是他父王自尽,剩下三王四公陷于争斗之中,更加无人想得起深宫中还有那么一位。 “后来她不知和谁达成交易,凭着先帝的诏书,在新帝登基后,尊封她为了太后。再之后……你应该有听说。” 三王四公几败俱伤,他取代他们成了摄政王,介于冯家和萧家的关系,即使他未曾有过特殊表示,也自有人上赶着巴结奉承,太后这个位置自然也坐得稳当了。 萧彧低头把玩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捏着,乐此不疲。顾茉莉感觉有些痒,忍不住拍了他一下,惹来对方一个无辜的回视。 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他身上还有点无赖的属性? 顾茉莉好气又好笑,挣脱不开便索性不费那个劲。 “那那个孩子呢?” 出嫁前娘亲让她记住的那些关系谱里,似乎没有听说当今太后还有个亲生子? “后来‘不小心’滑胎了。”萧彧语气漫不经心,“但据她当时给我传信,是她自己故意的,因为——” “那不是先帝的孩子,而是我父王的。” “……啊?”顾茉莉蓦地坐直身体,什么意思,孩子是前北冥王的? “她不是和你差不多大吗!” 前北冥王的年纪可是能做她父亲,况且一个在深宫,一个在宫外,又是如何避开众多耳目暗通款曲,甚至珠胎暗结的? “不知道。她那么一说,我姑且那么一听。真相如何,只有他们当事人自己知晓。” 萧彧显得并不是很在意,是不是的,又能代表什么?三个当事人,一个先帝t一个他父王都不在了,孩子也没生下来,现在再去纠结他到底是谁的血脉毫无意义。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起码以前在某些事上,他确实对冯音真多了两分忍让,否则她不会在宫里那么如鱼得水。 往日多少事,她都扯着他的大旗做,他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大局,便只做不知。或许也是这样,让她有了误解…… 他干脆将她的两只手都包起来,宽大的手掌即使盖住两只手也绰绰有余。他瞧着欢喜,情不自禁俯下身亲了亲。 这个举动让两个人都僵住了,虽然只是亲在他自己的手背上,可其中代表的含义还是过于暧昧。两人又处在相对密闭的马车里,身旁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不由愈发不自在起来。 顾茉莉抿着唇,视线只盯着身前半寸的地方瞧,仿佛上面有什么花纹特别吸引人。萧彧也颇有些坐立不安,想道歉,说自己唐突了,但是莫名的,他就是说不出口。 心底好似有两个声音在挣扎,一个说“你们是夫妻,这样很正常”,一个说“她并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嫁给你,你这样的行为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他尴尬地侧了侧身,忽然感觉无颜面对她。恰在此时,马车慢慢停了下来,王府到了。 “下去吧……”他站起,就想先下车,再接她下来。 可还没走两步,手腕却被抓住了。 他回身,她攥着他的手腕,明净的双眸里荡起微光。 “夫君。”她这么唤他,语调低缓,含着期盼。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 “快走!” 皇城之中,荣晏踉跄着被人推着往前走。颊上的血液已经止住,只是没有擦拭,盖住了原本英俊的脸庞,显得很是狰狞。 太监瞧见了,嬉笑的啐了一口,“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脸呢,这下别说太后,连咱家都没‘兴趣’喽。” 这话引得周围一片人都大笑了起来,有人还起哄:“要不小亮爷,你也试试?” “去去去,太后的人,咱可不敢动。” “太后本就只看中了那张脸,现在脸都毁了,怎么可能还会再多瞧一眼?不然也不会让咱把他带到这了。” 荣晏垂着头,假装没有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眼睛却在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四周,这里是…… “净房。”被称为“小亮爷”的太监上前,推着他直接进了房间。 昏暗逼仄的屋子里,零星的摆放着几张桌椅,透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见从屋顶吊下来的无数瓶瓶罐罐,里面装着荣晏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东西。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80节 熟悉是他天天见,陌生是从没以这样的方式单独见。 他神色骤变,万万没想到冯音真竟是让人带他来这里! 她想做什么? “放轻松,别怕,一刀下去就解决了。”太监呵呵笑着,一步步靠近,“娘娘说了,她会放你走,但是从宫里出去的男人只能有一种……” 她不能让人知道她曾在宫里养过“真”男人。 荣晏不住的后退,直到退到墙角被桌子抵住,他才不得不停下。冷汗从鬓角滑落,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副钗环,金玉点翠,精致非凡——来自那个下令毁了他容貌的女子。 他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一面无情的划了他的脸,一面又悄悄塞给他钗环,是让他自绝,还是让他…… 自保? 他抵住后槽牙,暗中积蓄力量,只等太监靠近。蝼蚁尚且偷生,他忍到现在,只为了一个目的——活着。 他想活着,不管以怎样不堪的面目,他都要活着。 脚步越来越近,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靴子,他微微抬起手臂…… 忽然,门被猛地推开。光亮照进来,屋内瞬间大亮。他眯眼望去,身着甲胄的男子站在门口,冷冷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个人,王爷要了。”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43章 古代茉莉花八 荣晏披着斗篷,跟着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整张脸,他低头走着,心里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这人到底要带他去哪,他将他从净房救了出来,却始终一言不发。他紧紧攥着钗环,不敢掉以轻心。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会不会是另一个比净房更可怖的地方…… 这一刻,他心底升起的是无尽的悲哀。身为蝼蚁便是如此,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控,只能随波逐流,听从那些贵人们的吩咐。 然而同时,他又止不住生出一股不服。凭什么,凭什么他要遭受这些,凭什么那些人就要高他一等,他们都是人,除了出身,他又比他们差了哪里? 随即他又有些颓然。是啊,出身,仅一个出身就能让他们永远凌驾于他之上。谁让他没生在一个好人家,偏还长了张惹祸的脸。 他不禁摸了摸还在隐隐发疼的右颊,浮上脑海的不是冯音真时而痴迷时而厌憎时而不甘的眼神,而是一双清澈干净的瞳仁。 她看向他时,没有其它情绪,没有厌恶、没有恶心反感,也没有怜悯。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平等,将他与其他人放在一起看待的平等,而不是一个物件,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尽管她下令毁了他的容貌,他心里也生不出一丝怨恨的情绪。 相反,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终于不用再日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了,既要对冯音真谄媚示好,又要时刻担忧情绪不稳的她再想出什么方式折磨他,也不用惶恐着他的存在被别人知道,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不敢逃离的牢笼,有人帮他划出了道口子。 虽然是以容颜被毁的代价。 只是可惜,牢笼一个接一个,他似乎依旧没有逃出…… “赖兄,这就出宫了吗?” 一道粗犷的声音唤回了荣晏的神智,他悄悄抬起眼,透过兜帽可以看到前方宫门口,几个身穿禁卫军制服的侍卫正热情的和他身前的人打招呼。态度亲切,仿佛很是熟识。 那人却神色淡淡,不远不近。 “嗯,王爷还在等着,不敢耽搁。” “那快去吧,快去。”侍卫略带巴结的笑,瞅了身后的荣晏一眼,没有说什么,径直打开了宫门。 等等,宫门…… 荣晏茫然四顾,真的是宫门口,不久前他被乔装带进来的地方。 “愣着做什么。”那人朝他低喝,“还不快走!”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机械的跟着他往出走。 直到走出宫门很长一段距离,他才回过头,眺望那座宏伟却也冰冷无情的宫殿群。 他居然就这么走出来了……没少什么,完整无缺的从宫里出来了…… 他眨了眨眼,鼻头间忽然开始酸涩。原来出来也不是那么难。 “王爷,人带来了。”赖虎停在一辆马车前,弯腰俯身,神情恭敬,隐隐含着几分崇拜。 荣晏仓皇的望过去,一时竟是忘了行礼。 马车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挑起了帘子,朗朗如明月般清雅无双、气度非凡的男人从里探出头,漠然的上下扫视他两眼,着重在他脸颊处停留了片刻,声音冷沉而淡漠。 “若儿?” “不……”不知为何,再提起这个名字,尤其在这个男人面前,荣晏只觉满心羞躁,恨不能立马有个地缝钻进去。 “奴……在下名荣晏。” “荣晏。”萧彧面色平淡,明显对他叫什么不感兴趣,他只关心一点: “可记恨王妃?”她毁了你的脸,也断了你攀附权贵的前途,可会恨她? “……不曾。” 萧彧仔细打量他,确定他说的是实话,不过他的神情非但没有变好,反而越发淡漠了。 这样都不记恨,说明什么? “你别为难他了。”马车内响起另一道声音,婉转悠扬,令人百听不倦。 荣晏蓦地抬起头,就见那个清丽绝尘的女子从萧彧身后冒出来,脸上满是歉疚和愧意。 “荣公子,方才对不起……”实在是形势、场合所逼。 当时她若是无动于衷,什么表示也没有,不仅会让人小瞧了她,也会连带着萧彧的盛名受损—— 别人都那么赤裸裸羞辱你了,你的夫人居然毫无反应,什么摄政王,也不过如此。更甚者,若是传出去,还会被人利用,拿来攻奸他与太后的t关系。 君不见前任北冥王便是栽在了流言和“揣度”上。 可如果她当场勃然大怒,进退失据,也不行。旁人依然会说你不过如此,一件小事竟如此大动干戈。 当时那么短的时间,她也只能选择那样的方式,既给予了震慑,又维持住了北冥王府的体面和尊严。 唯一愧疚的便是无辜挨了一刀的荣晏。 “这是生肌焕容膏,对去痕除疤很有效,你坚持涂抹,应当不会留下疤痕。”顾茉莉说着,从车厢取出一个包裹。 萧彧看了她一眼,接过来,递给站在马车边的丫鬟。 顾茉莉没在意,只以为他是不想她拿着太累,不管谁给,只要到了荣晏手里就行。 “里面还有十万两银票,应该够你离开京城,找一舒心之地,买座院子,请几个仆人,以后衣食无忧。”她表情郑重,再次向他道歉。 “今日之事实在抱歉,将来若是有任何问题或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北冥王府找我,我定尽心替你解决。” 萧彧又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话却是对着荣晏说的。 “不用麻烦王妃。王妃今日种种皆是为本王所故,因果也当在本王身上。无论你是恨是怨,亦或其它,来找本王即可。” “你说的什么话。”顾茉莉无奈的推了推他,“事是我做的,与你何干?” “你说的‘夫妻一体’,你的事,当然和我有关。”萧彧笑得宠溺,“人你也见了,我肯定会安排妥当,所以别担心,更别自责了,好吗?” 怎么可能不担心,那是她第一次伤害别人…… 顾茉莉眸光黯了黯,萧彧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叹了口气,一手握着她,一手将她揽入怀中,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额头。 “是我该说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让你卷入了皇家之中,让你承受了你本不该承受的负担。 “哎呀。”当着别人做这么亲密的举动,让顾茉莉很是赧然,她不自觉往他身后躲了躲,却愈发靠近了他的怀里。 从荣晏的角度,两人亲密无间,周遭的氛围甜蜜得好似谁都插不进去。 他睫毛颤了颤,抱着包裹的手不断的收紧。 拿了这个包裹,他不仅能衣食无忧,还能小有富足的过这一生,而且容貌也没毁。 活着,安稳的活着,这是他之前心心念念想要实现的事情。现在就在面前,唾手可得。 他该立马感恩戴德的表示感谢,然后抱着包裹离开,从此和京城、和皇宫,包括和王府都再无瓜葛。 可是…… 他犹豫了,迟疑了。 他站在原地踌躇,半晌没有反应。赖虎面露不耐的盯着他,这是对安排不满意? 那可是足足十万两! 都说“京城居、大不易”,可在京城租个占地半亩的院子,一月也不过才一两多点银子而已,更何况除了京城之外的地方。 他皱起眉,手摸上腰间。心太大,可不是个好习惯。 萧彧看了看他,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扶住顾茉莉的肩膀往里推。 “走吧,天色不早了,派去叫娘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等……” “王妃娘娘!” 荣晏忽然出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看向他。顾茉莉回头,就见他直直跪了下去。 包裹散在一边,有道银光从他的袖口露了出来。 萧彧眉头紧锁,第一时间挡住了顾茉莉。赖虎、上珠和甘露几乎是立刻飞身上前。 随后,众人都愣住了。那道光并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冲着马车而来,而是对准了他自己的脸。 另一边完好无损的脸。 荣晏握着钗环,狠狠挥下。刺骨的疼痛使他忍不住闭了闭眼,他跪着,身上干涸的印迹又染上了新鲜的色彩,他浑然不觉,“咚咚”磕了两个头。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81节 额贴着地面,眼前一阵阵晕眩,寂静的小巷里,只有他决绝的声音—— “求王妃收留!” 他不想走了,他不但想活着,还想活得更好,就像那些贵人们,就像抱着她的那个男人一样。 * “所以你就把他带回来了?”齐婉婉恨铁不成钢,重重戳了她一下,“你是不是傻?” 那是太后的人,即便表面看很无辜,可若是故意使苦肉计,就是为了接近你,接近萧彧呢?退一万步讲,他真无辜,那他也到底是个男人啊! “你将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带进府,让旁人怎么想,让王爷怎么想?如果被太后知道,她又会怎么想!” 抢了她一个男人,还要再抢第二个? “什么抢男人……”顾茉莉蹙眉,“荣晏说他并没有逾矩,太后将他带在身边,却没真的让他夜里服侍。至于萧彧,他们更没有关系了。” 年少时的一点纠葛,他也都和她说得清楚明白。冯音真就算那时候真有心思,这么多年只怕也早淡了。之所以找了个荣晏,一是为了为难她,二可能是心底还存有几分怨。 对当年因为去找他而阴差阳错进了宫,也有对前任北冥王的。 毕竟那个孩子究竟怎么来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 但是这些却不能对齐婉婉说。 萧彧肯将王府过往尽数告知于她,是对她的信任,可终归涉及到他父王的私事和清誉,即便是齐婉婉,她也不好再说。 “总之,他们没关系。” “没关系,她会无缘无故为难你?”齐婉婉没好气的点了点她,又去扒她的裙摆,“让娘看看你的腿。” 顾茉莉面露迷茫,她的腿怎么了? “我的腿没事呀,好好的。” 齐婉婉不理她,径直掀起她的裙子,仔细看了又看,确定没有一点伤痕,依然白嫩水润,这才重新帮她整理好。 “来时听到一点传言,说是你进宫谢恩被太后为难了,故意晾着不叫起,让你跪得都走不了路,还是王爷把你抱回来的。” 顾茉莉眨眨眼,虽然确实是萧彧把她抱出宫的,但真不是跪的原因呀。 相反,她貌似还砸了太后的场子,就差掀了她的宫殿了…… 她心虚的垂下脑袋,“其实不是我受欺负……” 她将在宫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本以为又得挨一下,谁知齐婉婉听完,当即拍手叫好。 “做得好,就该这样!下次谁要再欺负你,你就这样还回去!” “……娘?”顾茉莉抬起头看她,“您不觉得我太张狂了吗?” “这算哪门子张狂,这叫以牙还牙。是她对你居心不良在前,你反击在后,换了我,划的就不是那谁的脸了。” 而是始作俑者的。 齐婉婉一脸理所当然,她自小被娇惯,要星星不给月亮。齐国公又是行伍出身,性格大老粗,教育孩子从来不会说什么以理服人、以和为贵,而是“打你一拳、你就回两拳”,“随便揍、有事老子抗”。 可想而知,在这样教导下和毫无原则溺爱下长大的孩子能是个好脾气的吗?没长歪都是万幸。 “想当初,你外祖为什么最终同意了我和你爹的婚事,因为我说不同意,我就去抢了他,自个生米煮成熟饭。”齐婉婉笑得得意,她是真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只不过婚后生活还是将这种锐气和肆无忌惮磨灭了几分,那种年少轻狂、不顾一切都要得到的想法也再没有出现过。 “你能这样,娘很高兴。”她抚摸着顾茉莉的头,将惆怅和怀念掩埋心底。 “我和你爹走到现在这一步,有很多原因,但并不是说我当年就错了,或者你爹错了,造化弄人罢了。娘最不希望的就是因为我们的失败,对你造成影响……” 无论是对感情望而却步,止步不前,还是介意外界的声音,压抑自己,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的女儿就该比她当年还要肆意、还要张扬。 “目前看来,让你嫁给王爷没选错。”齐婉婉颇感欣慰。 位高权重,能护住她不说,最重要的是不管她做什么,都站在她这边。 在一段关系中,仅有爱还不行,女生更需要的是偏爱。只有当她感觉自己是最特殊的、最被特别宠爱的,她才能真正放开自己,尽情投入感情中。 是这样吗? 顾茉莉歪头想了想,好像是。因为她感受到了齐婉婉毫无原则的偏袒,所以她在她面前越来越放得开。因为她感受到了萧彧温和下的坚定不移,所以她才能放心的依靠着他,放心用他给的。 因为有他们在,所以她表露了她以前自己都不曾认识到的另一层性格。 因为她开始相信,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何事,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这边,尽他们所能保护她。 这是好事吗?她问自己。 就这么放任着去信任他t们,可以吗?会不会最终得到的又是另一个母亲呢? 她不懂爱,但她知道爱易变,一开始很爱的,之后也可能突然不爱了。 顾茉莉垂下眼睑,偎在齐婉婉怀里没说话。齐婉婉以为她累了,折腾了一天,又在宫里经历那样的事,想必身心俱疲。 她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发丝,耐心而温柔,“累了就睡,我等你睡了再走。” “……娘不住下吗?” “我知道你记挂娘,王爷说什么担心你住不习惯,想让我陪你一段时间,我一听就知道肯定是你的主意。”齐婉婉无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但是再怎么样,也得等你回完门呀。” 新婚后第三天,新婚夫妇要回女方娘家,她不在的话,像什么样。 “再等等吧,等回门结束……”齐婉婉神情悠远,等女儿回门结束,她和顾如澜的事也该做个了断了。 * 回门,亦称归宁。女子新婚后第一次携夫婿回娘家,意义自然不同。 又是一大早,顾茉莉就被唤了起来,梳妆、打扮、试衣,丫鬟们忙得团团转,一件件的华衣拿到她面前,令人眼花缭乱。 “这件怎么样?”她旋过身,绯红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曼妙的弧度,尚衣局无数绣娘精心织造的锦缎宫装穿在她身上,端庄高贵,又不失灵动飘逸。 萧彧照例坐在窗前榻上,如今这个位置几乎成了他每日早晨固定会坐的地方,每次顾茉莉醒来,都能看见他低头看书的侧影,而他也能每次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苏醒。 之后,她梳洗,他等着。她梳妆,他看着。直到她整理完毕,再和她一同用早饭。 每日皆是如此,虽只有短短几天,却让顾茉莉有种好像两人一起过了很久的错觉。 自然而然的,她也开始问起了他的想法。 “好看吗?” “好看。”萧彧笑着点点头,眼里毫不掩饰的惊艳告诉她,他没说谎。 是真的很漂亮,但美的不是衣裳,而是她。 她只是站在那,便宛如汇聚了满天的星光,落下了满地的清霜,让人再也挪不开眼。 他走过去,从怀中取出一支镶嵌着翡翠的凤凰步摇,温柔地插入她的云鬓之中,而后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很轻、很浅,一触即分,浅得不像一个吻,但这已是他们自那日马车上“亲吻手背”后最亲密的举动。 不过这次萧彧心里没有了纠结。 她是他的妻子啊,是他想携手共度一生、曾承诺要珍爱一辈子的人。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他低声咏诵,半阖的眼底有一丝喟叹。 他好像……变得贪心了。 * 王府这边热热闹闹,顾府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这个挂那,对,就是那里,显得喜庆。” “那个糕点不行,太甜了,茉儿不喜欢,让厨房重做。” “王爷爱喝普洱,茉儿爱喝花茶,别弄错了。” 正院里,齐婉婉穿戴一新,精气神十足的指挥着下人们一会弄这一会弄那,连一点微小的细节都不放过,务必要做到十全十美。 女儿第一次回门,她一定要在王府面前帮她将脸面撑住了,这样他们以后才不敢轻易小瞧了她。 虽然有萧彧护着,也没人敢,但齐婉婉就是觉得还不够。如果可以,她恨不能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女儿面前。 “哥哥嫂嫂来了吗?”她又问,“没来的话,赶紧派人去催催。” “来了来了。”世子夫人一进门就听见她的催促声,不由无奈摇头,“知道你着急,比原定的还早出门了半个时辰,没想到还是免不了被你催。” 这性子也太急了。 “我这不是怕茉儿太想家,一早就回来吗?”齐婉婉扬起笑容迎上去,挽住世子夫人的胳膊,又朝兄长点点头,“大哥,麻烦你们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齐国公世子齐忱摆摆手,一脸无所谓。 回门本是和新娘本家人相聚,外家无需到场,可顾家家底单薄,顾如澜的大部分族亲如今还在南方老家,在京城的不仅少,还撑不起场子,譬如顾老夫人和顾玲珑,不给捣乱就万幸了。 所以齐婉婉思前想后,还是去请了兄嫂来,好歹能陪一陪新姑爷。 至于顾如澜,她不指望,只要别像接旨和成亲那日哭得那般“凄惨”便行。 不过…… 齐婉婉看向两人身后,比她计划的还多来了个人。 “灏儿也来啦。” “姑姑。”齐灏行了一礼,笑容温和,仿如从前,却又比以前好似多了点什么。 “连日读书,颇感困倦,今日正巧得空出来走走,叨扰您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什么叨扰不叨扰。”齐婉婉状似不悦的拍了拍他,“你来我这是叨扰,那我之前带着茉儿回国公府又算什么?我看你不是来叨扰的,而是来寒碜我的。” “不敢不敢。”齐灏赶紧鞠躬讨饶,“是灏说错话了。” “他是茉儿的兄长,妹妹回门,他自当来贺。”世子夫人也帮忙打岔,“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是最近读书读迂了。” “上进是好事,但也注意身体。”齐婉婉扫了齐灏两眼,微微皱眉,几日不见,似是清瘦不少。 “听你娘说此次春闱你打算下场试试,那更得保养身体了,春闱可是要考三天,除了答卷,吃喝也都在里面,没个好体力怎么坚持下来?” “我也是这么说,但他就是不听。”世子夫人叹气。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82节 以前怕儿子不努力,现在他努力了,她又担心忙坏了身体,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齐忱却不以为意,“女人就是爱瞎操心,春闱在即,他多刻苦几分,把握就会多几分。想休息,考完有的是时间休息。” “什么春闱?” 顾如澜一脚迈进大厅,就听到这么一句,立马起了好奇心,“灏儿要参加春闱?” 他一来,屋内原本和乐的氛围消散了些,齐忱垂头盯着茶盏,仿佛要将上面看出朵花。世子夫人微笑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只是态度透着明显的疏离客套。 齐灏礼节周到的拱手俯身,“顾大人。” 从那日来退婚起,竟是再未叫过姑父。 顾如澜有些尴尬,又有些伤感。他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成现在这样,但他却无力改变,只能看着原本和乐的大家庭逐渐走向崩解。 “你……要考科举是好事,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对其它的不算精通,好在曾经研究过几年的考题,这方面还算有点心得。” 他上前想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鼓励这个外侄,一抬眼却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是长得比他高了许多。 “……”他讪讪地收回手,目光下意识落向妻子,刚刚张开嘴唇想说点什么,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 “爹。” 顾玲珑不顾厅内众人各异的视线,也不行礼,直接走到一个位置上坐下,态度理直气壮,“有吃的吗,饿了。” 齐婉婉脸上的笑容完全褪去,她没看顾玲珑,只盯着顾如澜,眼里冷若冰霜。 她先前交代了他那么多次,他居然还敢把她放出来? 顾如澜眼神闪躲,不敢与她对视。他也不想放大女儿出来,可她以绝食相逼,又趁丫鬟不注意,摔了碗碟,差点划伤自己,他实在没办法这才打开了院门…… “我和她说好了……今天一定不捣乱……”他怯生生的说,满脸都是心虚和愧疚,“她都这么大了,总这么关着也不像话,下人们该怎么看她……” 齐婉婉当即冷笑一声,“你在乎下人们怎么看她,却没想过等王爷看到害茉儿的凶手居然好端端的坐着,他又会怎么看待茉儿,看待我们吗?” “我……” “够了。”齐婉婉现在是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只吩咐随身侍候的,“带大姑娘回去,没我的吩咐,谁若是再胆敢放她出来,直接发卖!” “……是。”当即有两个婆子走出来,就要去拉顾玲珑。 “别碰我!”顾玲珑拿起桌上的茶杯,高高举起,一副谁过来就砸谁的模样。 世子夫人撇过脸,一眼都不想多瞧,第无数次的在心里庆幸,还好婚约没成,还好这样的人没能成为她的儿媳妇,不然她得气噘过去不可。 齐灏望着地面,仿佛是为了守礼,不好直视女眷,手里却悄悄弹了个东西。 铛。 顾玲珑只觉手腕一麻,手上竟是没了一点力气。杯子从掌心掉落,被眼疾手快的婆子及时接住,另一人立马箍住她的t手臂,一手还不忘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叫喊。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顾如澜还没回过神,大女儿已经被强制带着往出走了。 “慢……” 他一句慢着没出口,就对上了齐婉婉冰冷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只有寒冰般的冷冽,仿佛只要他说一句,就是决裂。 他怯懦了,怔怔的闭上嘴,再不敢反驳。 顾玲珑看着他的样子,眼里的恨意再也无法掩饰。又是这样,他为什么总是这样! 看起来好像总护着她,可每次到关键时候,他又会不敢吭声。顾忌这顾忌那,最后被放弃的依然是她。 你要么就将她护到底,不管那对母女怎么样;要么从一开始就别护她,既让她觉得她是被在乎的,又在她希望最盛时抛弃她…… 和那个女人当年如出一辙。 她的眼睛渐渐红了,眼泪积蓄在眼底,她强忍着眨也不眨,就那么死死瞪着顾如澜。顾如澜瞧得不忍心,忍不住上前一步。 “呦,这是怎么啦?”老夫人从门口走进来,即使有丫鬟的搀扶,也走得歪歪扭扭。 她只问了一句,随后又满不在乎的抛开,对着齐婉婉笑得格外热情。 “好媳妇,我那王爷孙女婿来了没?哎呦,我的老天爷,之前我连县太爷都没见过,现在王爷是我孙女婿!” 她洋洋得意,摇头晃脑,连走路都透出几分趾高气昂。见了国公府的人也在,她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故意将声调拉得好长,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你们怎么也来了,今天可是回门,只能姓顾的在。” 活脱脱的小人得志嘴脸,哪里还有之前的唯唯诺诺。 齐忱气笑了,这顾家还真是“人杰地灵”,“人才济济”。 他不好对长者说难听的话,更不想和这样的人掰扯,只装作没看到这位老夫人,转头对着顾如澜呵呵笑。 “顾兄家里好生热闹。” 顾如澜被躁得满脸通红,他也知道母亲、女儿举止很不堪,可他能怎么办,那是他的亲生母亲、亲生女儿,难道真能扔回乡下不管吗? 世子夫人叹了口气,握住齐婉婉的手。时至今日,她方才明白小姑子的苦与难。 其实顾玲珑和老夫人都不重要,想解决她们,她会有无数种办法,既让两人无法再影响她的生活,又能让所有人都无可指摘。 可是她做不了,因为关键在顾如澜。 他重情又懦弱,在乎所有人,却缺乏一颗果决的心,不能壮士断腕,也不懂有舍才有得。 他想什么都拥有,试图让所有人都过得好,最后却什么也没处理好,反而女儿怨恨,妻子离心,可他还不明白错究竟在哪。 不是顾玲珑,也不是顾家与齐家家世的悬殊,而是他的优柔寡断、跋前踬后。 可以说,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顾茉莉站在大厅外,将这一场闹剧从头听到尾,心底也不免叹息。 爱,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的人是因为不爱才伤害,顾如澜却是因为都爱而伤害。 能指责他吗?好像也不能。因为这不是他主观上想造成的,可是偏偏结果就这么形成了。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她问一直站在身边的萧彧。 是让顾玲珑和顾老夫人单独居住,还是像她爹一样,放在一起,但尽力调和? “我?”萧彧笑,低头揽住她,“要是我,我就不会再娶。” 大雁一生只得一伴侣,即使另一方不在了,也不会再找。 有孩子,他就抚养孩子长大,看他/她结婚生子。没孩子,他就随她而去。或许,另一个世界,还能和她相聚。 顾茉莉抬眼看他,他坦然的笑着,抚了抚她的鬓角,认真而专注。 你不知道,其实我是个很冷情冷肺的人。只是遇到了你,才开始学会温柔。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更一万三嘿嘿) 第44章 古代茉莉花九 “王爷王妃到了。” 门外一声通禀惊了屋内所有人。 齐婉婉再顾不上什么顾玲珑还是顾如澜,慌忙朝外走。刚到门口,便见一对壁人正相携迈进院子。男子贵气天成,女子清丽脱俗,甫一出现便叫人眼前一亮。 齐婉婉却是又欣喜又生气,看见女儿当然高兴,可下人们居然没有通报,竟是让他们直接进了府门,而不是他们先去门口迎接。 “看来这府里我的话确实不管用了。”她冷笑一声,嗓音平静,但谁都能听得出她的怒意。 “娘,是我不让他们禀告的。”顾茉莉几步上前,亲昵的挽住她,“我回我自己的家,又不是没回过,做什么那么兴师动众?” “又说孩子话!”齐婉婉又气又无奈,以前哪里能和现在比。 “可不是孩子话吗?”世子夫人也笑,“现在这里可不能算是你的家了,你的家啊,在王府。” 说着她便朝萧彧行礼,“王爷。” “舅母客气,您唤我文若即可。”萧彧丝毫不摆架子,态度亲和有礼,不见疏离,反而处处都透着暖意,瞧得出是真心相待。 “今日是家宴,只讲家礼,不论其它。”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就当真了。”齐忱爽朗的笑,果真上手就去拉他,“来来来,今天咱爷俩不醉不归!” “舅舅可饶了我,茉儿不喜酒味,喝多了只怕她要恼。”萧彧作讨饶状,“她一恼,今晚或许我要进不了家门了。” 齐忱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一边拍着他的肩,一边拉着他进屋,模样瞧着十分亲近。 萧彧却是抽空回过头,先看了眼顾茉莉,眼里满是关切。 [你一个人行吗?] [当然。]顾茉莉瞪他,[你刚才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喝酒,又什么时候不让你进家门了?] [宣示下妻纲。]萧彧眼角眉梢都是笑,见她不再像刚才那样情绪低落,这才放心的进了里边。 尽管是家宴,也分了两桌,男女各一方,中间以屏风遮挡,虽见不到人,但仍然能隐约听见另一头的说话声。 大多是齐忱在说,萧彧附和、回答。话不算多,却句句有回应,时不时还能兼顾顾如澜,将话题抛给他,让他不至于太过尴尬。 世子夫人和齐婉婉对视一眼,皆是满脸笑意。有时候男方对待女方亲属的态度,也代表着他对女方的重视程度。越重视,对她的家人就会越好、越尊重。 因为在意着她在其中的感受。 尤其是萧彧这种位高权重之人,能主动放下身段、以晚辈姿态相交,更说明他对妻子的珍视。爱屋及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齐灏坐在下手位置,萧彧作为新女婿,不管是不是王爷,今日都属最贵,所以坐在上首,旁边是齐忱。 按理原本应该是顾如澜,但不知是齐忱太高兴忘记了,还是故意的,他在按着萧彧坐下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右边最上首。 顾如澜几番欲言又止,终归心里理亏,默默坐到了他下方。 齐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沉默的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从口腔直入喉咙,又苦又涩,他忍不住咳了咳。这一咳,仿佛是牵动了气管,一发不可收拾。 “表哥?”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那边,顾茉莉担心的唤了一声,“你怎么了?” “……没事……咳咳,呛到了……一会就……咳、好……”齐灏掩住唇,艰难的对着桌上的人说了句“抱歉”,随即侧过身,连脖子都憋得通红。 “喝点水压压。”齐忱摇头,亲自给他端了杯水,“不能喝酒就别喝,这里都不是外人,都知道你文弱书生一个,哪能喝得了酒。” “是呢。”齐婉婉在外也微微抬高了声音,“别喝了,给表少爷把酒换了。” “这不是……怕王爷见怪吗?”齐灏将水一饮而尽,喉咙总算好了些,只时不时还冒出几声轻咳,嗓子也比平时略显沙哑。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83节 “姑姑,我想喝花茶。” “知道知道,和茉儿一样的,你们俩打小口味就一致……”齐婉婉嘀咕着,又吩咐人再添一壶茶来。 萧彧此时才淡淡扫了齐灏一眼,齐灏转头朝他礼貌的微笑,“王爷要不要也来一壶?” “不用了。”萧彧神色平静,“花茶随时都能喝,今日的酒却是独一份。” 都喜欢花茶怎么了,他今日喝的是新女婿回门的酒,你有吗? 齐灏察觉到他话语下的锋芒,不由笑容敛了敛。 “喝酒伤身,王爷也当多保重身体。” 按辈分,你俩都不是同一t辈人,也好意思说新女婿。 “还行,不至于才喝一口就呛到。”萧彧轻笑,举起酒杯向他示意,“舅兄喝不了,以茶代酒便好。” 齐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话都是好话,但味儿他怎么听着不对呢? 顾如澜眼观鼻鼻观心,自顾自的吃菜饮酒,他连女儿都管不住,更别提女婿和外侄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得意?”外间,顾玲珑低声覆到顾茉莉耳边,“让两个人中龙凤的男人为你争锋相对,很畅快吧?” 她的话很轻,含着满满的恶意。顾茉莉转眸瞥了她一眼,纯澈的眸光清如明镜,“为什么要得意?” 顾玲珑怔了怔,仔细打量她,居然发现她是真的在疑惑,为什么要得意,有什么可得意的? “多一个人喜欢我,会让我变得更好吗?”她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可能会,但如果没有他们,我想我应该也能过得很好。” 嫁给萧彧,因为那是当时情况下的最优解,却不是唯一解。即使不嫁萧彧,也不嫁齐灏,她依然有办法消除名声的负累,让自己过得顺心愉快。 说到底再多的喜欢都是外因,根源在于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你的能力又能过怎样的日子。 “感情不是一成不变,有,我珍惜,没有,我也不懊恼悔恨,至于得意,更不会了。” 顾玲珑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位妹妹,她生来娇贵,有国公府做依靠,尽管父亲官职不显,京中也无人会小瞧她。母亲更是将她保护得极好,身边又有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表哥,可以说,如果没有意外,她的未来只会是一片坦途。 出嫁前是官家千金,出嫁后是世子夫人,甚至国公夫人,亲舅母做婆婆,日后也不会有婆媳矛盾。她的人生几乎没有一点短板。 不像她,出生在乡下,没有亲娘教导,只有一个粗鄙的祖母,整日不是和东家为一颗蛋争得死去活来,就是和西家八卦村里哪个小媳妇与人勾勾搭搭。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她,连规矩是什么都不知道,更谈何礼仪? 后来她爹高中,她和祖母欣喜若狂,村里、县里都来了好多人庆贺,一时间她们成了人人巴结的对象,风光无限。她以为爹爹很快会来接她去城里,然而等啊等,却等来了爹爹和京里大官人的女儿成了亲,她有了后娘。 他们说那是很大很大的官,连皇帝老儿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他们说后娘没几个好的,肯定会折磨她;他们说爹爹要靠着新岳家,就算她受欺负,他也不会管。 她被说得害怕了,所以在京城第一次来人时,她躲进了山里不敢出来,事后被祖母好一顿打,嫌弃耽误了她过好日子。 慢慢的,她又开始后悔了,她想下一次再来人,她一定不躲了。然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来。 有人说新娘子怀孕了,祖母高兴的一直念叨着“顾家有后了”、“佛祖保佑一举得男”,往日期盼的上京也不提了,也不许她提。在她心里,唯一能重过她自己的恐怕只有孙子了。 后来…… 顾玲珑眨眨眼,后来后娘生了女儿,祖母一边骂着“不争气”,一边让人写信托到京城,想让爹爹接她们进京。可是爹爹一直没有答应,只时不时寄些东西回来。 有吃的,有穿的,也有玩的。她刚要开心,祖母就骂她“眼皮子浅的东西,随便打发你一点垃圾,你就满足了?人家在京里吃的用的,不知道比这好了多少倍。” 听得多了,她也开始不平起来。凭什么啊,一样是爹爹的女儿,为什么她就要在乡下,妹妹却能住在天子脚下? 随着时间流逝,不平越积越多,渐渐变成了怨,怨又渐渐变成了恨,恨后娘,恨那个还未曾见面的妹妹。 祖母说:“如果不是你娘不争气,生下你就死了,现在住在京城的就是你了。” “大屋子是你的,金银首饰、奴仆成群,全都是你的。” 是啊,那些本来该是她的,无论是爹爹、富贵的院子、被伺候的生活,还是未婚夫,都该是她的! 所以她以死相逼,硬生生将婚约换成了自己,可是没有用。 国公府看不上她,宴会从不请她参加,外界根本都不知道她和国公府有婚约存在。齐灏也看不上她,见了她横眉冷对,见了顾茉莉却温柔又耐心。 她又恨了,不仅恨顾茉莉,还恨齐灏,所以她推她入水,诬陷她俩有私情。 既然她得不到,那她就毁了。她是那么想的,也那么做了,却没想到反而送了妹妹一程,让她坏事变好事,世子夫人变成了摄政王妃。 成亲那日,她没能出来,不过听着动静都知道非常喜庆热闹。王爷带着状元郎来接亲、王爷和齐公子比射箭,王爷多么多么重视未来王妃…… 那会她想,她一定很得意吧,一定会在心里嘲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恨不能所有人都看到她的风光吧? 可是现在,她问她为什么要得意。 顾玲珑愣愣转头,“爹爹喜欢我多过你。” “嗯。” “我推你下水,那么陷害你,他连一句重话都没对我说过。” “嗯。” “你娘要关着我,我闹一闹,爹爹就妥协了。” “嗯。” “……”顾玲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在意?” “爹疼爱你多过我,并不是不爱我。”他只是觉得在你我之间,你更弱势,所以他下意识护着你。 顾茉莉看着她,坦然的告诉她心底所想,“这种心理很正常,我在爹和娘之间,也会更爱娘。” 因为齐婉婉是拿着百分百的爱对待她。 别人多爱她一分,她多回馈一分。如果不爱,那又如何,影响不了她半分。 “我为自己而活。”又不是为了别人的爱。 顾玲珑呆呆的不说话,餐桌上一片寂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人再动筷,也没人再交谈。 两人的声音就那么传入每个人的耳里。 顾如澜执酒的手僵在半空,良久才慢慢放了下去,却因为手抖没放稳,杯子一倒,酒水洒了大半。 他盯着被打湿的桌面,眼前也逐渐模糊了。 有水珠落下,让桌面被晕染的痕迹越来越大。他又哭了,这次哭得悄无声息。 他不知道为什么哭,只是觉得很难受,特别难受,心口钝钝的疼,比亲眼送女儿出嫁那日还要痛,仿佛有块肉被生生挖走了。 那天他是看着女儿身体离开,他知道她还会回来。然而此时,他忽然意识到,也许随着她身体离开的,还有她的心。 记忆里那个依偎在他膝头、撒娇痴缠的小姑娘,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彧望着一个人静静哭得快要抽搐的岳父大人,起身走出里厅,来到顾茉莉身边,执起她的手。 她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齐婉婉。她朝她摆摆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但眼里却满是豁然。 她这才站起,和萧彧一同离开了正厅。随后是齐国公一家,等厅里只剩下顾家几人时,齐婉婉才再次开口,一出口便是决绝。 “我们和离吧。” * “他们会离吗?” 顾茉莉被萧彧牵着,哪怕到了外面、不时碰到下人们来来往往,他也没有松开。她不自在了一瞬,但因着这几日这样的举动不少,她也很快习惯了,注意力不由又放回了屋里。 齐婉婉想要和离的决心,她知道,不过对于顾如澜和顾家其他人会不会同意,她有些不确定。 毕竟谁都清楚,如今支撑顾家日常开销的是谁。 “会同意的。”萧彧安抚她。 不管她们想不想同意,他都会让她们同意。 他牵着她跨过门栏,迈下台阶,等到了马车前,他不等婢女放上小凳,直接环住她的腰,一把抱了上去。 “呀。”顾茉莉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忍不住回身拍他,“怎么不说一声就……” 萧彧朗声笑,就那么站在马车下仰头看着她,黑色的瞳仁里静谧汪洋,却满满都是她。 “别担心,有我。”他轻轻将手覆上她的脸颊,动作温柔,眼神专注,深沉的眸底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试着相信我,好吗?”我不会让你失望。 不会爱别人比你多,更不会突然不爱你。所以,尝试着信任我一点,不要将我排斥在你的心门之外…… 萧彧眸光动了动,骄阳落在他眼底,他又尽数敛起,情绪转换不过顷刻间,快得顾茉莉都来不及捕捉,他便已经再次扬起笑,“时辰还早,想去集市上逛逛吗?” “……可以吗?”顾茉莉被转移了兴t趣,自来了这里,她不是在顾府准备出嫁,就是在王府,唯一出行便是进宫,走的还是专门通道,都没有见过普通的集市是什么样。 “那就去看看。”萧彧扶她进马车,自己也跃了上去,只余一道平静的声音传到外面。 “去东街。” 齐灏站在府门前,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看着马车离开,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可很快的,他停了下来。 跟上去又能如何,他问自己。 不仅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可能还会给她增加不必要的烦恼。 他缓缓吐出口气,她今天已经够难过了,如果萧彧能让她开心起来,那就让他们安心的玩吧。 不能着急…… 他在心里说,茉儿还没有对萧彧动心,一切还来得及。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积蓄力量,让自己比任何人都强,只有拥有保护她的能力,才有资格想之后的事。 “灏儿?”世子夫人见他呆站着不动,不禁担忧的唤了一声。 齐灏回头,俊秀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好似卸下了某种包袱,前段时间的压抑和沉重一扫而空,变得明朗而有自信。 “娘,我们回吧,今日的书还没读完。” 世子夫人不解,却高兴于他的变化。之前她一直担心他沉浸在茉儿嫁给别人的打击中,如今瞧似乎已经走出来了? 跟上来的齐忱却看得明白,儿子哪里是走出来了,分明是陷得更深了。 之前低落是因为他认为是他的落后一步,才使得茉儿倾心了他人,总想着如果那天他能早点跳下水,结局是不是就会改变。 他沉浸在错过的懊恼和不甘中,然后今日突然发现,其实茉莉并没有动心,她冷静理智的守着她的心,不轻易对人敞开,这让他又看到了希望。 他不觉得他比别人差,错失不过是他对自身感情的迟钝,让别人趁机抢先,现在他们都处在同一起跑线,他没有落后,自然重新燃起了信心。 齐忱摇头失笑,并不打算介入,总要自己经历过,才能学会成长。 *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84节 那边,马车在行了大约一炷香之后,停在了一处酒楼门前。 顾茉莉饶有兴致的掀开帘子,眼前是栋三层的小楼,左右两侧又各有一栋,中间以飞桥栏杆相通,连在一起占地甚广。 楼前设有一高大木架,上面系着各色彩绸和几盏金红纱栀子灯,想来到了夜晚,灯光亮起,肯定会更加漂亮。 她又看向四周。 街道两边商铺林立,开窗开门皆统一面向中间,路上行人来往穿梭不息,车马盈市,罗绮满街,一派繁华兴荣之象。 “小心。”萧彧牵引着她下了马车,帮她拂了拂因久坐而有些褶皱的裙摆,才给她介绍。 “这里是京城颇富盛名的茗楼,小楼后面便是庭院,有亭榭、池塘,如果无聊还可以坐画舫一边游湖一边用膳。等用完膳,咱们再去其它地方逛逛。” 顾茉莉顿了顿,看他,他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刚才坐席没多久他们就离开了,她肯定没吃多少东西,只怕此时正饿着。 “还好。”她按住肚子,确实还好。早上出门的晚,垫了不少,他不提,她都没有察觉到。 “这里你常来?” “来过一两次……”萧彧话说到一半,忽听侧后方传来一阵急促而迅猛的马蹄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几道路人的惊呼。 他拧眉望去,骏马之上男子身着铠甲,正朝这边策马而来。虽速度极快,却没碰到任何商贩的摊位和行人,足可见其驭马的功力。 行至近前,男子似感受到他的注视,目光随之投来。眼神犀利,眉峰如刀,面容瞧着不过初初及冠,可一身气势却仿若得到千锤百炼,如他身上的铠甲般,坚不可摧。 萧彧眉头微挑,男子眼里也闪过一抹惊讶,但并没有勒住缰绳,只匆匆朝他点了点头。 萧彧亦颔首回应,不见特别热络,可仅这一个回应便区别了其他人,连周身的气势都好似收拢了几分。 除了顾茉莉和她的家人,还未曾见过他对别人如此特殊。 顾茉莉好奇的从他身后探出头,正好对上一双剑眉下寒星般的双眼。 马上的男人,准确来说,应当是少年,他英气勃发、身姿挺拔,肩膀宽广而坚实,握着缰绳的手臂上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策马奔腾的模样就像一团烈焰直冲而来。 他看到她明显怔愣了一瞬,视线在萧彧牵着她的手上掠过,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和震惊。丰富的表情冲淡了少年将军的威武感,显得有些可爱。 顾茉莉被逗笑了,笑靥如花般绽放,夺目而绚烂,惊得少年人差一点没驭住马,撞到一旁的商贩。 萧彧拢了拢眉心,挡在顾茉莉面前。少年也很快端正神情,骏马嘶鸣,风起、马过,一人一马的身影不一会消失在街角,再不见了踪迹。 “那是谁?” “西魏王的第十八子,魏司旗。”萧彧言简意赅,似是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十八子?”顾茉莉的关注点却偏了,“西魏王这么多孩子?” 都说先帝子嗣众多,可那也才二十来个,还是在后宫嫔妃佳丽三千的情况下,难道西魏王也是? “没有,西魏王只有一正妃,两侧妃。”萧彧和她解释,“魏司旗是第二小的孩子,最小那个如今刚九岁。除了他们两人,其余皆是收养的孩子,或是袍泽遗孤,或是被遗弃、无亲无故的。” 为此当年还闹出了很多笑话,比如有些人家生了孩子不想要或者养不起,就往他府门前一扔,最多的时候,看守大门的家丁一开门,门口呼啦啦躺着十几个襁褓,好悬没把王妃气晕。 哪怕后来西魏王在门口竖起牌子,言明不再收养,可这种扔孩子的风气也没有停止,直到他们举家搬离京城,定居西北。 所以,这些年也时有人传言,当年西魏王出走,乃至多年不回京,不是被朝中局势所逼,而是被孩子吓得不得不走。 这种说法也不全是毫无根据。 萧彧笑了笑,没再多说,牵着她就要往里走。然而可惜,不知是不是今天真的不宜出门,还没等他们进去,身后又再次传来马蹄声。 这次也是熟人。 “王爷!”赖虎利索的翻身下马,几个健步来到两人面前,下意识先瞅了眼顾茉莉,待感受到身侧冷冽的目光时,赶忙垂下头。 天知道,他不是对王妃有什么想法,只是对周围环境本能的排查…… 可是这话他不敢说,只能在心中暗暗腹诽王爷居然这般醋性大,面上还要保持着严肃恭敬的禀告:“使馆那边出事了。” 萧彧蹙眉,须臾便明白了刚才魏司旗行迹匆忙的原因。 西魏王虽说在政斗中失败,不得已退居西北,镇守边关,但从他到任以来,确实在尽心竭力守卫国土,不仅有力的打击了一直在边境骚扰的其他部族,还进一步将疆域向外扩张了几分。 不久前他更是率兵攻下了陆浑的好几座城池,陆浑国主派人到京城求和,约定从此称臣纳贡,并送质子入京,才算是暂时平息了战事。 赐婚圣旨下来后,就有消息传来,西魏王派人“护送”的质子即将抵京。不过那时他忙于婚事,看过一眼便交给了下面人处理。 现在看来,负责护送的人选就是魏司旗,而使馆出事,是指那位质子? “是,下面人来报,陆浑送来的质子被他身边的奴隶杀了,并放火烧了使馆。” “被奴隶杀了?”萧彧咀嚼着这句话,颇有些意味深长。 相比他们这边,陆浑要更落后。他们所有的土地都属于国主和大贵族,劳动者和奴隶完全依附于上层,没有任何私人财产,并且贵族有权像对待牲畜一样随意买卖或杀死奴隶。 这样的阶级统治下,居然发生了奴隶杀害主人的事件? “据闻是质子因为被送过来为质,心生怨毒,又担心害怕前程,明面上不敢表现,只敢私下对着奴隶发泄。奴隶日日饱受折磨,直到昨日,再也忍不住,奋起反抗了一把,谁知就……” 赖虎强忍着再去看王妃的冲动,尽力压低声音,不想让她听见再吓到她。 “因为质子不想叫人知道他暴躁的性格,每次虐待身边都不会留其他人,奴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放了把火,趁着众人救火的时候,跑出了使馆。” “那质子的尸体?” “听说全烧没了。” 是吗。 萧彧眸色深了深,烧没了啊,那就更死无对证了。 “王爷……”赖虎有点着急,“诸位大臣都在等着了,您看……”要不就现在过去t? 质子刚进京城就被杀身亡,又是在战事刚歇的时刻,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再造成什么麻烦。 萧彧沉思了会,望向身侧。顾茉莉就在他旁边,虽然没有将话都听全,但大致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她晃了晃一直被他牵着的手,安慰道:“你快去忙吧,我不要紧。” “说好陪你逛逛的……”萧彧满眼愧疚,他不想对她失约。 “那你快快处理完,再回来陪我也是一样。”顾茉莉推他,“快去吧,再耽搁天就黑了。” “要不我先送你回府……” “哎呀,没事,不是还有甘露和上珠吗,她们的能力你还信不过?”她假装不耐烦,“你再不走,我生气了。” 萧彧无奈,捏了捏她的掌心,向她保证:“我很快回来。” “嗯嗯,去吧。”顾茉莉挥挥手,看着他上了马,看着他又瞧了她好几眼,才一抖缰绳走了,脸上并没有失落。 她是真不在意,自己逛也挺好的。 “王妃,进去吗?”上珠在一旁请示。 “不。”顾茉莉转身,笑得无比明媚,“在酒楼里吃饭有什么意思,要吃,当然先从特色小吃吃起。” 东街有什么特色小吃?那可太多了。不但有特色小吃,还有特色表演,击丸、踏索、上竿、蹴鞠…… 随着天色渐暗,街上人流不见稀少,反而越发喧嚣热闹。 顾茉莉从这头走到那头,手里的东西换过一茬又一茬,身后一步都不敢离的上珠和甘露手上同样满满当当。 前方传来轰然叫好声,她凑过去瞧,是个杂技团在表演百戏,一会倒立筋斗,一会折腰过刀门,一会巧妙过圈子。还有女子竿技,纤柔的身姿立于竿顶翩翩起舞,看得人叹为观止。 这是个很神奇的时代,它有着严酷的礼治教条,尤其对女子贞洁尤为看重,名节被毁、不亚于一生被毁。可在某些方面,它又展现出了独有的包容和开放。 譬如此时,她一身女装走在街上,没有戴帷帽,也没有纱巾遮脸,却无人对此指指点点。甚至,她还看到了好几个女子围在一起好像在比赛,周围人不以为意,还在加油鼓劲。 矛盾又奇怪,但深入想一想,似乎又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因为这是个很富庶的朝代,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才有了这街上的热闹,有了各种层出不穷的娱乐活动。 她环视人群中的笑脸,眼里星星点点慢慢汇成星河。 真好啊。 “你喜欢看这个?”刻意降低的男音从耳畔传来,夹着几分怪腔怪调,似惊奇似逗乐。 顾茉莉蓦地转头,身后人早有所料,立马凑得更近,一张狰狞可怖如修罗的脸几乎与她只相隔分毫。 顾茉莉:“……” 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无语的伸出手按住那张面具,使劲推开。 “不好玩。” “咦?”来人拨开面具,露出一张坏坏的笑脸。 白皙的肌肤、微红的嘴唇,五官漂亮却不具冲击性,凤眼弯弯笑眯眯的模样,透着天然的亲近,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尤其会很得女性及年纪稍大长辈的喜爱。 “皇婶,你居然没被吓到?” 他说话的语调很奇特,尾音微微上扬,明明不是撒娇却像撒娇。 齐婉婉应该会很喜欢,顾茉莉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漂亮的、活泼的、顽皮的,犹如自家孩子一样的少年郎,如果再聪明点、说话机灵点,想来会勾走不少母亲的心。 她的兴致又淡了一分,转身往人群外走。 “哎?皇婶!”萧統追上去,面具还挂在头上,不知是忘了取下来,还是不想取。 “您去哪呀,我皇叔怎么没在您身边,您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他一口一个皇婶,一口一个您,惹得附近听见的人都朝两人瞧,特别是对着顾茉莉。 普通人一般不会马上想到皇家,只以为是“黄婶”,还在兀自奇怪,怎么这么年轻的女子就做别人婶婶了? 但也有些敏锐的,盯着他们的视线充满了惊异。 顾茉莉气得拉过他走向另一条稍显偏僻的巷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出宫了吗,你知不知道城里还有陆浑的使团?” 你真以为没人暗杀你? 萧統微怔,他以为她是不高兴他刚才吓她,还执意跟着她,可原来……她是在担心他? “没关系啦,我又不重要。”他大大咧咧的摆手,依然笑得没心没肺,“您该担心皇叔,他如果倒了,朝廷才真的倒了。” 他目光真挚,笑容自然毫无瑕疵,任谁瞧都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 顾茉莉看了看他,继续往前走。 京城的街道四通八达,从巷子里穿过,又来到了另一处长街。这里没有东街那么热闹,应当是住房与街市混合的区域,相比东街的纯商业,这边多了不少跑跳的孩子。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85节 他们横冲直撞,个头又矮,大人一时很难注意到,她刚出来便被撞个正着。 “夫人!”上珠和甘露忙不迭上前,一个扶住她,一个去制住孩子。 孩子猛不丁被箍住,吓得哇哇大叫,原本捧在手里的东西也掉了一地。 “甘露。”顾茉莉不赞同的摇头,“没事,放开他吧,只是个孩子。” 不用这么如临大敌。 她走过去,蹲下身,没在意地上的脏污,捡起小孩掉落的东西,取出手帕擦了擦,直到表面没有污渍后,才笑着递过去,“弄掉了你的东西,不好意思呀。” 孩子偷偷打量她的表情,一时没敢动。她就那么蹲着,耐心的举着手,并不催促,眉宇间俱是温柔。 像是确定了她的无害,孩子试探的伸出手,见她还是笑着不动,他迅速抓住她掌心的东西,飞快跑开了。 孩子手上没轻没重,指甲又长,可能是刚才在哪玩的,手指黑漆漆,竟是直接在顾茉莉的手心留下了好几道黑印。 她没吭声,默默合上手,由于光线和位置问题,加之上珠和甘露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逃跑的孩子身上,一时也没有发现。 但萧統看见了。 他盯着那双手,白嫩细腻,比上好的玉石还要美丽。这样的手上哪怕沾染了一点痕迹,都会十分明显,更何况是几道又深又长的黑痕。 白璧微瑕,清澈的湖面落上了枯叶,让人遗憾又可惜。 他眼睑微垂,有一刻竟然很想上去替她擦拭干净。 “皇上……”大太监进喜悄摸地靠近,提醒:“王妃娘娘走远了……” 萧統睨了他一眼,无端有些不爽,“叫什么王妃,我们是微服私访,叫夫人。” “……啊?”进喜有点懵。 萧統却没再管他,小跑几步跟了上去。顾茉莉没有走远,她停在了一处小摊前。 摊主胡子花白,瞧着已到不惑之年,眯眼打量了相继而来的两人,衣着精贵,气度不凡。他忙扬起笑脸,热情的招呼,“二位想吹个什么?” 他的身前支着一个木架,木架上很多小插孔,插放着形态各异的糖人,有小鹿、金鱼等动物,也有灯笼、拨浪鼓等器物,甚至还有关公的造型,一个个形象又生动。 最显眼的、也是最大的,是最上方的一只猴子和一条龙,猴毛、龙须龙爪都栩栩如生。 顾茉莉瞧得欣喜,却没立即说她想要的,而是指了指旁边,刚刚撞到她的小男孩正眼巴巴的看着支架,时不时还蠕动几下嘴唇,显然垂涎已久。 “他先来的,他先做。” 男孩一听,马上踮起脚尖,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摊主看。 “我要换猴子!” 这种吹糖人一般不会在一个地方长待,而是走街串巷,为了生意好做,也会允许用东西交换。有些孩子馋糖吃,又没有钱,便偷偷拿了家里的东西来,换一个能舔很久。 摊主这才注意到还有这个小萝卜头,他为难的看了看他,“猴子和龙是最贵的,你这些不够。” “我……”顾茉莉刚要开口,萧統却抢先一步,直接扔了枚金锭过去。 “这上面的我全要了。” “哎、哎!”摊主喜出望外,这个支架上的所有糖人加起来也不及一两银子,这可是一锭金子呀,能买下成千上万个支架了。 “小的现在就给您包起来。” “不用了,猴子给我,其它给他。”萧統指了指还在懵圈的进喜,“你扛回宫……府。” “……是。”他苦哈哈的扛着支架,肩膀都像是被压塌了一半。 萧統则自己拿着那只猴子,望向一脸渴望的男孩,在他的浓浓期望中,咔嚓,直接咬断了猴子的头。 末了,还津津有味的嚼了嚼,“真甜。”神态无比得意。 顾茉莉:…… 幼t不幼稚啊! “哇呜呜……”男孩被他人生中第一次直面的挑衅气哭了,手一扬,连东西都不要了,边哭边往家跑,隔了老远,还能听见他的嚎叫声。 萧統像是没有听见,还问顾茉莉:“你要哪个,我给你拿。” 然后也当着我的面吃掉吗? 顾茉莉黑线,绕过他就走。她想她错了,齐婉婉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准确来说,没有哪个母亲想要这么个熊孩子! “婶婶,你别走啊。” “你别误会,我真的是真心实意问你想要哪一个。” “你喜欢兔子,还是花?或者那条大龙?” 萧統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不时咂摸两口糖人,偶尔还发出几声满足的叹息,仿佛在吃什么绝世美味。 顾茉莉握了握拳,头一次感觉她的耐力有限。 “婶婶……”萧統还要逗她,背上却被什么砸了一下。 他回过头,之前跑走的小男孩身边站着好几个比他大一些的孩子,一群七八个人正满脸怒容的瞪着他。 “就是他,抢了我的猴子!”男孩一手指着他,一手抓着把石子就朝他扔,“砸死他!” 呼啦啦,一堆石子漫天飞了过来,萧統眼底划过道厉光,扬起袖袍挡住脸。刚才还宝贝似的糖人随着他的动作被丢了出去,他却看也没看。 “大胆!”进喜来不及思考,下意识便举起肩上的木架不停挥舞。然而石子没打偏几个,支架上的糖人倒是掉了个七七八八。 一锭金子买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顾茉莉叹了口气,拉住萧統的衣袖将他拉到身后,不顾他愣神的表情,挡在了他面前。 石子砸到她的身上、胳膊上,有些疼,但她没动,直到“石子雨”停歇,她才看向那个小男孩。 “他抢先买了你想买的东西,是他不对,你可以谴责他,却不能因此故意伤害他。石子锋利,假如伤了他的头或他的眼怎么办?你仔细想想,他的错误真的值得付出这么大代价吗?如果是,那伤了他的你,又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男孩正要继续砸的手一僵,他别的不知道,但他清楚如果他真的打伤了人,首先他爹娘得赔钱,而赔了钱,家里会吃不上饭,爹娘还会把他吊起来抽。 想到那个场景,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石子也不砸了,随手一扔,也不管他叫来的小伙伴,自己率先又跑了。 其他人见状,哪还敢继续,全都一哄而散。 顾茉莉这才拍了拍衣身的灰尘,就要走,手却忽然被攥住。她抬眼,萧統抓着她的手腕,愣愣的望着她,像是还没有回过神。 上珠、甘露脸上掠过一抹异色,身体紧绷,好像随时准备冲过来。 进喜左瞧瞧右瞧瞧,心一横,装作没注意的松手,木架咚的落到地面,也惊醒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萧統。 他猛地收回手,神色不断变幻,却再也找不回之前的自然。 “刚才……谢谢……” “应该的。”顾茉莉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自顾自向前,悠扬的声音含着丝戏谑。 “毕竟我是你婶婶嘛,大侄子。” “……” 萧統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假装没听到那声占便宜的称呼,继续跟在她后面。 他却没看到,他自个的脸上笑意有多么甜、多么软,又多么真。 * 顾茉莉没有多逛,逛街需要体力,她走了这么长时间,确实累了。 她看了眼相比一开始沉默了些的萧統,丢下一句“等我会”,便快步走向另一边。人群接踵,不过眨眼间就掩盖了她的身影。 萧統站在原地,起初还好,可随着她离去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心里说不出的焦躁感。 她是不是嫌他烦,不想他跟着,所以丢下他先走了? 她让他等她,其实是故意骗他的吧,她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诸如此般的念头充斥着他的头脑,他忍不住来回踱步,然而心底的烦躁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增多。 “皇上……”进喜战战兢兢候在他旁边,“时辰不早了,要不您也……”回宫吧?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见原本还在急躁的人突地眼睛一亮,看也没看他,直接朝前迎去。 那眼神就像见了兔子的鹰,见了骨头的狗和见了娘的孩子……啊呸。 他赶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想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不过…… 他看着那边站在一块、挨得很近的男女,他们瞧着年纪相仿,一样的美,一样的贵气,不知情的人只以为他们是一对,哪里会想到是婶婶和侄子的关系…… 再想想皇上的态度。 进喜浑身抖了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瞧。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他只当今天出来没带眼睛和嘴。 “他怎么了?”顾茉莉指着垂着脑袋,身体还在不停发抖的太监,奇怪的问:“你训他了?” “没有,间歇性的抽搐吧。”萧統头也没回,专注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哪来的?” “当然是买的,喏。”顾茉莉递给他,那是一条比方才木架上那条龙更大的糖人。 四只爪子纹路清晰可见,连鳞片都好似真的一般。 “之前的掉了,这是补偿你的。下次别和孩子抢东西了,他们不懂事,惹哭了还得哄,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她说着,萧統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耳朵里嗡嗡的,只剩下她手里的龙。 她刚才就是去买这个吗?为什么…… 他买那些糖人,并不是喜欢吃,事实上他最讨厌吃甜食,他不信她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可她还是特意去给他买了。而且不是猴子,不是其它,而是龙,最大的龙。 她什么意思? “这里美吗?”顾茉莉问他。 “什么?” “这条街美吗,京城美吗?” 萧統下意识随着她的话看向四周,暮色沉沉,各色的彩灯已然亮起。灯火通明,照亮了整座京城;繁街华巷中,人群穿梭如炽,个个喜笑颜开,姿态轩昂。 无论从衣饰,还是民众的精神状态,都能看出他们过得很好,起码衣食无忧,还有余钱消费。 这是个经济富庶、国强民壮的朝代。 萧統审视着眼前的一切,神情微怔。以前他似乎从未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他的皇朝,他的百姓。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86节 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吗? “皇上。” 顾茉莉站在华灯下,身后是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周围是往来的人群。她独身而立,侧颜绝丽,掩在灯光中透着些许朦胧,恍惚仿若不在此间。 “无论日后如何,望您多想想眼前的景,莫让它失了此刻的美。” 没人会甘愿永远屈居人下,尤其他本就是天下至尊。权力,本该是他的,威严,本该是他的,如今却通通被掩盖在了另一人的光芒之下。 谁会甘心,谁又能甘心。 他的开朗里藏着阴鸷,无所谓里埋着不服和跃跃欲试。他很年轻,他还在蛰伏,等一个机会。 一个一举掀翻他头顶阴霾的机会。 可是那个人同样不会坐以待毙。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对萧統而言是如此,对萧彧,亦然。 没人会在享受过权柄后甘愿奉回,也没人能在掌控朝堂这么久后,拍拍衣袖、一走了之。因为围绕着这个权力,还有无数个恨他的、爱他的、敬他的、畏他的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他想走,也走不了。他只能牢牢的握住权柄,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护己护他人。 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一两个人能随意改变的了。 前方有人从马下跃下,大步流星的向她走来。她仿佛一条中轴线,隔开了这座王朝最明亮的两颗星。 一颗正当盛年,一颗冉冉升起。 谁也不知道它会走向何方。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45章 古代茉莉花十 “皇上、皇上,您慢着点,奴、奴要跟不上了……” 进喜扛着木架跑得哼哧哼哧,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破木架,还亲自扛着它从宫外到宫内,引来一片错愕的注视。 他羞愤地捂了捂脸,看着前方疾步如飞的年轻帝王,又默默叹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他无论走多快,都一直好好拿在手里的糖人吧。 “皇帝玩心重、扛了一整个糖人架子回宫”,总好过“皇上和摄政王妃偶遇、一同游玩”这样的流言。 “我可真是为您操碎了心。”他喃喃自语,随即加快脚步继续追赶。 “皇上,等等奴才……哎?” 进喜赶到前面,却发现年轻的帝王居然没再走,而是站在了原地……等他? 他瞬间感动得无以复加,一番苦心t果然没有白费! “皇上……”奴才以后定然对您更加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只是还没等他泪眼汪汪的表白,萧統就转过身冷冷的问他:“那个人关哪了?” “……谁?” “小亮子,还是小灯子。”萧統面露不耐,“快带朕去。” 敢情是您不识路才等我的啊? 进喜鼓了鼓脸,垂着脑袋闷不吭声的走在前面。萧統奇怪的睨了他一眼,什么毛病? “就是这里。”进喜停在一处殿宇前,比起前殿的辉煌,这里乍一瞧仿佛不在皇宫。 屋舍破败,环境萧瑟,院内院外都落满了枯叶,似乎有好些年头没人打扫了,处处透着腐败荒凉的气息。 这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勾起了萧統的某些回忆,他神色愈发不好,眉宇间满是阴沉。 进喜也不敢再作妖,默默推开殿门后便躲到一边,极力降低存在感。 殿内昏暗,没有照明,萧統没用旁人,自己掏出火折子点燃。突来的光亮让瘫在地上的人动了动,挣扎着抬起头。 原本白胖的脸颊凹陷得不成样子,得意和张狂消失不见,只剩下浓浓的恐惧和战栗。曾被称为小亮爷的人此刻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在地上蠕动着,不是想求饶,不是想逃跑,而是恨不能将自己团成一团,蜷缩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尤其是眼前的人。 “皇……皇上……奴……奴才……错了……求您、求您……给奴才一个……痛快吧……”他的嗓音嘶哑粗噶,如同沙砾互相摩擦,听得进喜头皮发麻。 他又往黑暗里缩了缩,脸面向墙壁,不听、不看,他什么都不知道。 萧統却像是听不到一般,还兴味盎然的拖过一旁的凳子,也不管上面的灰尘积了多厚,直接坐了下去。 他曾经生活的境况比这还不如,根本不会讲究干净不干净。 在生存面前,洁净一文不值。 “你叫小亮子?”他托腮打量他,可实在瞧不出来什么。他脸上、身上都布满脏污,红的、白的,似乎还有不知是虫子还是苍蝇的东西。 他啧啧两声,“看来他们下手挺狠呀。” “……”小亮子将头垂得更低,几乎紧贴着地面,呼吸间全是粉尘的味道,鼻子有些痒,但他不敢挠,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怎么不说话,为太后办事的时候不是挺张狂的吗?”萧統用脚抵着他的头,好玩般的踩了踩,“好一条忠心的狗啊。” “……奴才错了……” “错哪了?” “奴才……奴才不该听太后的,要给那人去势……”这两天小亮子也在反复思考,他为什么会被皇上盯上,还抓来了这里百般折磨。 想来想去,也只有前日奉太后之命去办的那件事了,可是最后事情没办成,人被北冥王府的人带走了,他自己眼看着也要身首异处。 小亮子闭了闭眼,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没忍住惨叫了一声。 “闭嘴。”萧統重重踩着他的头,一下又一下,毫不收敛力道。对方叫得越惨,他踩得越重,直到他强忍着咬住舌,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 进喜狠狠打了个冷颤,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头也在隐隐作痛,仿佛被踩的是自己。 总感觉皇上越来越疯了…… “没用的东西。”听不到惨叫声了,萧統又兴趣阑珊起来,最后一脚踢过去,直把小亮子踢得滚了好几圈。 “让你办事也办不好,还不能讨朕欢心,留着你有何用。” 他起身,淡淡朝进喜吩咐,“带到马场,喂喂朕的宝马。” “是……” 进喜躬着腰,差点将自己折成两半,直到脚步声走远,彻底听不到了,他才直起身,重重的吐出口气。 吓死他了! 他抚着胸口,目光落向还在强忍着痛呼的人,颇有些物伤其类的怅惘。 做奴才就是这样,命从来不在自己手里。 “希望你下世多积点德,别再作恶,下下世投个好胎。”他哼了一声,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还祸害了好几个宫女。 明明已经不能那啥了,偏还不死心,尽做些下作勾当。 他摇摇头,揪起他。小亮子勉力睁开眼,死也想死的明白,“皇上他……”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办事也办不好……难道不是他以为的那样,错在不该替太后办事吗? “你知道那人现在在哪吗?”进喜怜悯的看着他,成全他做个明白鬼。 “那个叫荣晏的家伙,被带到了北冥王府,现在在王妃娘娘身边。” 小亮子先是不解,而后双眼慢慢瞪大,充满了错愕和不可思议,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下次记住了,替主子办事要快,手起刀落,不要废话。”进喜说完,便塞了个东西到他嘴里。 小亮子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声便是一道叹息。 他怀着明悟彻底闭上了眼。 * “小疯子、小疯子,耶耶耶。” “我不是小疯子!” “疯子生的孩子当然是小疯子,打死他,快打死他,要不然他发疯会咬人。”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小男孩抱着头蹲在地上,数不清的拳头落到他头上、身上,本就破旧的衣服不一会就沾满了脚印。很疼很疼,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但却都比不上他心里的痛。 他说了他不是疯子,为什么他们都不信? 蓦地,落下的拳头停了,他迷蒙的抬起眼,有个模糊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手臂牢牢的抱着他,好似他就是她的命,她的一切。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见她含糊不清的呜咽声,仿若被人拔了舌头,想说但说不出来。 是个哑巴,他意识到这点。紧跟着他又听见那些欺负他的人大喊:“大疯子来了,啊啊,大疯子来了!” 有人拿起了石头,有人举起了棍子,他猛地睁大眼,还没来得及提醒,就见硕大的棍子砸了下来,正中他身上人的后脑勺。 鲜血迸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脸,也惊了那些作恶的孩子。他们惊恐的呼叫,但这里实在太偏僻了,任是他们声音再大,都没引来一个人。 或者,有人听见了,却不屑过来。 身上的女人仍然紧紧抱着他,他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弱,身体也越来越冷。他呆呆的,嘴唇一张一合,蠕动半天才轻轻唤了声—— “娘?” 女人没有回应他,她的头歪了下去,箍住他的手僵硬如石头。他愣愣的坐着,迟疑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背。 一片冰凉,没有温度。 他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挣脱了女人,冲向了那些没走的孩童。他扑过去,死死咬住他们的胳膊、脖子,甚至脚掌。 铁锈的味道滑入喉咙,他一口一口的吞咽着,充血的瞳孔冷冷盯着仍站着的人,犹如恶鬼,直到所有人都被他吓跑,直到他咬住的那人失血过多晕倒了,他才沉默的站起身,拖着女人的尸体一步一步往回走。 他想,他们是对的,他就是个疯子,会吃人的疯子。 他把女人埋了,从破败的厨房里翻出把生了锈的菜刀,静静坐在院门口,从正午等到黄昏,等来了一群衣裳华丽的女人和抓着她们衣袖、掩不住惶惶然的那群孩子。 “就是他……是他把城阳咬死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87节 “贱种,还我儿命!”人群中跑出一个女人,头发凌乱、神情癫狂,冲过来就要掐他脖子。 他冷静的抬起手,正要往下砍,却见身前又挡了个人。身材纤细,甚至带着几分羸弱,却张开手臂要护住他, 他怔然掀眸,她含笑回望,纯净的眼里倒影着他的身影,纤尘不染。 萧統霍然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连呼吸都有些紊乱。 他又做那个梦了,可是这回,梦却发生了变化…… 他按住心口,感受着里面的震动,瞳仁越来越暗,越来越沉。 他拂开帘子,正要唤进喜,就看见床头不远处摆放的木架,木架上没有其它东西,只有一条糖做的龙。 他盯着看了许久,才下床,没有穿鞋,径直光着脚走了过去。抽出那条龙,走到殿外,在台阶上坐下。 静谧的夜晚听不到一点声音,殿外广场上看不到半个人影。他不喜欢晚上睡觉时殿外有人走动,所以连侍卫都打发得干干净净。 他又想起那个人的话:“你真以为不会有人暗杀你?” 怎么会没有呢,他无声的笑了,只不过所有想杀他的都被他杀了。 他一只手撑到身后,仰着头望向天空。弯弯的月亮高挂天际,仿佛远离尘世与喧嚣。他不由想到梦中那双眼睛,明明很柔和,却好似和他隔得很远,如镜中花、水中月,只可远观,不能捧到t掌心。 他举起糖龙,慢慢含进了嘴里。 对他来说,他没有将喜欢的东西珍藏起来的习惯,因为往往藏不久就会被夺走。 他更习惯得到了就吃掉,只有吃进肚子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于物、于人,皆是如此。想要便去夺,哪怕不折手段。 甜腻的口感在唇腔漾开,萧統眯起眼,就那么随意坐着,在月色里吃掉了整条龙。 * 北冥王府,萧彧也没有睡着。 莫名的思绪萦绕在他心头,剪不断理还乱,越想越混乱。不得已,他只能尽量将注意力都转移到政事上,努力想使馆命案,想对陆浑的政策。 虽然现在国富民强,但内有隐忧,外有其它政权虎视眈眈,还是不易多起战事。 此次对陆浑,也是因为去年秋里他们南下骚扰了一阵,西魏王早就憋了口气,趁着刚开春,他们马儿还没强壮起来,才发动了这场突击进攻。既是对他们之前挑衅的有力反击,也是对周边其它民族的震慑。 可是如果继续下去,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接受他们的求和,趁机再撕下一块肉来,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再有动作,才是上选。 然而,质子突然死亡却为这次谈判增加了一些不确定因素。尤其听闻被送来的质子还是现任陆浑王最宠爱的儿子…… 萧彧想到这里,不免又想起陆浑的制度。陆浑完整意义上而言,并不算个统一的国家,而是相当于多个部落组成的“联盟”。 陆浑王名义上是所有部落的首领,却很大程度上受制于他手下的那些“大贵族”。 为了平衡,也是为了拉拢,他娶了好几位妻子,皆是出自不同的部落,每位妻子各自育有一位或几位王子。通过这种方式,他稳定了内部,巩固了自身权势,不过也造成了极其激烈残酷的继承人争夺。 每个部落都想让流着他们血脉的王子上位,没有势力支撑的只能被排挤、被打压。 此次出事的质子便是最醒目的一个。 他生母乃奴隶出身,并且是从这边被掠夺过去的奴隶,因着貌美被陆浑王看中,封了侍妾,不过月余便怀了他,随后不到八个月便产子,陆浑国内对这位王子的身世其实一直抱有怀疑。 加之他长相随母,没有半点陆浑人的特征,很多人都传他是他母亲在被掳劫前就怀有的。 说的多了,陆浑王不免也产生了猜忌,对他鲜少理会,连带着那位侍妾也失了宠。 直到三年前,他因意外受伤,命悬一线时,亲眼目睹妻子、儿子及下属只顾着争夺王位,险些耽误了他的最佳救治时间。 可能是害怕了,也可能是忌惮,他不敢再放心宠爱任何人,包括最亲密的妻子们和孩子们。于是他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他丢在一边的儿子。 无上的宠爱加身,他顷刻间从地上人人能踩的泥,变成了天上的云。 说起来,和他们那位年轻的皇帝在人生际遇上还有点相似。 一样的出身低贱,童年备受欺凌,一样的因机遇而突然翻身。只可惜,云朵飘得再高,也是虚浮不定,没有后盾,随时还会跌下来。 就像那位质子。 有陆浑王宠爱又能怎么样?当几个部落共同联合起来,要求送他为质,不仅他,陆浑王都无能为力。 萧彧眼里透出几分薄凉,他不在意质子是谁,是生是死,他在意的是有人故意在京城搅风搅雨。 他去了使馆勘察,随同出使的人基本说法一致,确实好多次听见王子在屋里抽打、虐待奴隶,王子的房间也的确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但他总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是那些部落担心事情反复,利用奴隶彻底除了陆浑王爱子这个后患,还是陆浑王“大义灭子”,意图借此向当初逼他送质子的部落发难,再趁机收回一些管控权? 亦或者是京中某些势力想浑水摸鱼? 毕竟早不杀晚不杀,偏偏在抵达使馆后不久就出事了,虽说凶手是陆浑自己人,但他们这方到底还负有监管和照顾之责。 只怕明日大朝会上有的热闹了。 他正琢磨着,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转过头,就见原本睡熟的人翻了个身,声音含糊的喊他:“夫君?” “嗯。”萧彧轻轻应着,替她拢了拢有些掀开的被子,“吵到你了?” “没有……”顾茉莉眼睛半睁不睁,似乎还在迷糊,“什么时辰了?” 不会以为要起床了吧? 萧彧失笑,倾起上半身揽住她的肩,手掌在她背上有节奏的拍着,“还早着,继续睡吧。” “噢。”顾茉莉窝在他怀里,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才重新闭上眼。 三月的夜里还有点凉,男子身上的体温倒正好。 萧彧望着她懒猫般的模样,不禁笑容更深。理了理她鬓角被睡乱的头发,他嗓音轻柔又舒缓,宛若大提琴,磁性中透着淡淡催眠的韵味。 “茉儿。” “唔……” 萧彧想问她很多事,比如在顾家时说的话,比如她对他的看法,比如……为何没在茗楼,而是和萧統在一起,他们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些他都想知道,关于她的事、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事无巨细,他都想了解。 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问出口。 他担心问得多了,她感觉厌烦,更担心她察觉到他不堪的内心,所以他又沉默了。 他其实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大度,他很小心眼,仅仅是见到萧統和她站在一起,他都忍不住心生暴戾。 还有待在府里养伤的荣晏…… 萧彧敛起眸,无声的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没停,“没事,睡吧。” 顾茉莉却睁开眼,“我以前没在外面逛过,很好奇。” “嗯?”萧彧低下头,不知是不是刚才想的太多,心里装的事情太沉,他第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说这话的意思。 “和皇上碰到,纯属巧合。”顾茉莉下巴抵着他的胸膛,小脸微仰,神情似乎有些无奈,“就因为这个睡不着?” 她是不太懂爱,但她善于观察分析,萧彧的情绪变化并不明显,可她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再一联想变化之前发生的事情,自然能推导出影响他心绪的原因。 虽然她仍旧不明白为何会在意这种小事,但是她尊重每个人的情绪自由。而且萧彧对她很好,是极尽所能的那种好。 顾茉莉看着他,他睫毛很长,垂下眼时像两团小扇子,此时正微微扇动,她伸手碰了碰,它们扇得更快了。 白日里的萧彧沉稳高贵,仿佛一颗定心丸,看到他就觉得安心;而夜晚帐幔下的他,褪去华服头冠,也只是个会因为某些事睡不着的青年。 顾茉莉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强大的人容易让人依赖,可偶尔露出的脆弱才更容易打动人心。 “谁让你不陪我的。”她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不停揪着他的睫毛,“前几日还有个人信誓旦旦的说‘如果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了,可以随时离开’……” “我错了。”萧彧搂紧她,任她在脸上动作,“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留你一人。” “哼。” 她哼了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萧彧就抵着她的额头蹭啊蹭,直把她蹭痒了,受不了的推他,他才笑道:“以前是我自大了,那句话我能收回吗?” “哪句?” “让你离开那句。”萧彧亲亲她的额,亲亲她的眼,手越搂越紧,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不离开……” 以前我觉得只要你不愿意,我能放你走,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可能做不到。 我没办法放你离开我身边,连和你短暂分开都不想。 “夫人,再唤我一声。” “萧彧?” “……”萧彧双手箍住她,“你知道的。” 顾茉莉扑哧笑了,“夫君、夫君、夫君!” 一个称呼而已,之前第一次这么叫他,是想让他帮忙,他很正常的应了,还以为他不在意,没想到又是故意藏着? 她捏捏他的耳朵,以往从来没有和别人这么亲近过,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感觉并没有排斥的不适感。 可能也是因为他始终把握着一个度,不紧不慢,循序渐进吧。 她打了个哈欠,钻进自己的被子,“睡吧,夫君。” “嗯。”萧彧抱着她,贴着她的鬓发,也阖上眼,眉宇间只剩下一片疏朗。 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她在身边就好。 同一片月色下,有人独坐吃糖,有人相依而眠,有人坐在镜前,一点点将t上好的药重新抹掉。 荣晏盯着镜中朦胧的人影,摸了摸疤痕犹在的脸,眼底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坚决。 他知道他是因为伤暂时被留下,如果伤好了、疤痕也去了,只怕就是他被送走的时候了。 所以这伤不能好。 手上不自觉用力,才要结痂的伤口又渗出了些许血迹,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那么狰狞,他却恍若未见,手指几乎按进肉里。 自从进了府,他就再未见过她,想来明天应该能见着了。 另一头的齐国公府,齐灏还在挑灯夜读。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照映在窗户上,修长而瘦削。 紧迫感督促着他,努力,再努力些,他要尽快站上朝堂,拥有和其他人抗衡的力量,才有资格重新站在她身边。 他端起桌上浓茶灌了一大口,从始自终眼睛没离开过书卷,清隽的面庞上少了几分柔和,正如他愈发分明的下颌线一般,锐气已然凸显。 某不知名山上,一宽袍老道一边盯着天际眉头紧锁,一边嘴中不断喃喃自语: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88节 “怎么会,怎么天象突然变了……太白伴月,金木交战,三星连珠主兵戈……可紫微星强盛,还不止一颗……还有文昌星和武昌星,按理说不应该啊……” 他的左手手指飞快掐算着,越算越心惊,越算越疑惑。 这分明是盛世的征兆,可盛世中却预示着天下即将大乱,乱中又似乎含着一线生机。 他观天象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奇怪这么复杂的卦象。 “不行,我得去京城瞧瞧!” 星辰皆汇聚在京,说不定解卦关键也在京。 老道想到便做,转身就往山下奔,胖胖的身影异常灵活,仿若脚下生风,须臾便不见了踪迹。 遥远的天边乌云慢慢聚集,风起、云涌,遮蔽了月和星辰。 变天了。 有风透过未关严实的窗棱吹进屋里,萧彧睡梦中感受到,下意识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第46章 古代茉莉花十一 顾茉莉一早起来就觉得空气湿润很多,下床穿鞋时还感到了丝丝凉意,仿佛一下子从春天回到了初冬。 “下雨了吗?”她探头望向外面,怎么突然降温这么多? “不是下雨,是下雪。”萧彧过来给她裹上披风,“今年天气有些异常。” 他早晨醒时就察觉不对,因为窗外很亮,完全不像那个时辰该有的亮度,一瞧才知道,居然是下了一夜的雪。 地上、树上、屋檐上都是白茫茫一片,可不就比平时更亮。 顾茉莉裹着披风,好奇的推开窗户。院中下人们正在有条不紊的扫着雪,已经清理出一条可供两三人通行的道路,只是周围的雪瞧着却有半指深。 “下这么大?”她既惊讶又担忧,“会有人因此受灾吗?” 三月正是播种的时候,如果因为异常天气给耕种造成麻烦,百姓这一年的日子只怕会不好过。而且很多农户的房屋都是茅草屋,很容易被雪压塌。 大雪又是在深夜里下的,假如没有及时醒来,说不定还会造成人员伤亡。 萧彧看她,眼里有点点惊奇,似是没想到她见到雪的第一个念头会是关于这些。 他以为她会开心,对于大户人家姑娘而言,下雪意味着可以赏雪景、打雪仗,或者其它风花雪月的事情,但没有一项事关民生。 “怎么了?”顾茉莉面露奇怪,怎么突然不说话? “没什么。”萧彧摇摇头,温柔渐渐袭上眉梢,他握住她的手,笑叹:“感觉自己特别幸运。” “嗯?” “要多么幸运,才能遇到你,娶你为妻。”幸运到我时刻担心会不会将下半辈子的好运都用完了。 萧彧揽住她,抚着她的额角,眸底深处含着丝隐忧。若是用完了运气,老天爷要收回你怎么办…… “什么啊。”顾茉莉以为他在逗她,白了他一眼,“和你说正事呢。” 萧彧笑,掩下眼底的情绪,安慰道: “没有受灾,早起我就派人去查了,这次是小范围内下雪,基本只集中在京城,京城以外的地方都还正常。至于京城内的,还在排查,有问题下面会及时报上来。” 这就好。 顾茉莉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漱,连忙朝净房走。走到一半,她又突然回身。 “你今天不上朝?” 都回门第二日了,“婚假”结束了吧? “待会去。”萧彧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陪你用完早膳也来得及。” 顾茉莉瞧瞧外面的天,又瞧瞧他,行吧,他说来得及就来得及。 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在寒风夹雪中等了两个时辰,卯时按顺序如常进入广场和大殿的文武百官们,等得头晕眼花、困得直打盹,险些在大殿上睡着了,才终于在辰时时分等来了他们的摄政王大人。 “给、给王爷请安!”此起彼伏的行礼声,相比以往的整齐划一,多了分混乱和仓皇。 “起吧。”萧彧微颔首,走到座位上坐下,而后吩咐宫人:“给外面的官员一人一碗姜汤,喝完就先让他们回去,以后非大朝会无需都来。” “是。”宫人立马躬身下去办事了。 剩余官员有好些都忍不住露出艳羡,他们也不想天天来上朝啊…… 没人对萧彧越过皇上,没打招呼、没和百官商量,就擅自决定更改早朝规矩提出异议,也没人诧异于宫人毫不犹豫的听令。 这个朝堂由谁做主,人人清楚。 只有个别几人偷偷瞄了上首一眼,皇上歪靠着,手肘撑着扶手,不知是在酣睡,还是走神,并没有出言制止。 他们只得在心里默默叹气,皇权旁落,谁是主谁是臣,已然分不清了。 “王爷,关于使馆一案……”大理寺卿出列,就要禀告最新进展,却见萧彧摆摆手。 “使馆之事暂且放在一边,昨夜大雪,诸位可有要说的?” “……”众官面面相觑,下雪就下雪呗,虽然三月下雪不寻常,但往年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怎至于比使馆质子被杀还要重要? 正无所事事的萧統微微抬起头,望向下方。眼神从左下手掠过,随即落在或苦思冥想或皱眉不解或茫然无措的大臣们身上,嘴角不由挑了挑。 一群酒囊饭袋。 萧彧也拧起眉,想起一见雪便忧心忡忡的妻子,心下一叹。 有的人居庙堂之高,不思百姓,不忧其君;有的人身体羸弱、受礼教名节束缚,行至最远也不过是京城长街,却能先天下之忧而忧,体恤民情、常怀仁心。 其中差距,怎能不叫人唏嘘。 “禀王爷……”有人迟疑的站了出来,先是瞥了眼上首,才吞吞吐吐的说:“这、三月下雪,天降异象,昭示着老天有所不满,是不是该……该……下罪己诏?”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特别含糊,可该听懂的都听懂了。 这是以为摄政王想借天象问罪皇帝?摄政王忍不住了,不想做摄政王了? 不少人面露沉思,是有这个可能啊。 萧統差点笑出声,这群人怎么能这么“可爱”,王朝到现在没亡,连他都想夸下萧彧了。 如果不是立场不对,他这个王做得确实合格! 萧彧则面色一沉,除了荣华富贵、勾心斗角、皇权争斗,这些人脑子里能想点别的吗! “来人——”他正要吩咐人将那位大臣拉下去,斜侧方、右排最靠后的位置有一人缓缓向外迈了一步。 “皇上,王爷。”他先朝上首躬身,再朝萧彧躬身,动作行云流水,标准又养眼。 “臣以为首先应当请京兆尹派人查看京中百姓是否都安好,房屋有无倒塌,人员有无受伤,家禽等是否遭遇损失;同时着人往京城附近几县探察,确定大雪的真实范围,以防出现盲报漏报等情况;另外还需钦天监实时测算这几月的天气,防止再有异样气候,影响了今年的播种。”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全是实用的为民之策。萧統眯起眼,萧彧则微微坐直了身体,待他说完,才上下打量他一眼。 “朗家人?” “是。”朗世忱再弯腰,神色恭谨,“下官朗世忱。” “官职。” “工部员外郎。” 从五品,没实权。 萧彧点点头,“即日起升你为户部郎中,雪灾后续事宜由你主办。” “是。”朗世忱俯身再拜,即使一下子从从五品升自正五品,且是从不受重视的工部直接调任有“钱袋子”之称的户部,他也没见多少喜悦之情,始终沉稳严谨,态度端正。 萧彧又满意了一分。 他记得他,在大婚之日新房t内,他曾喊了一嗓子。更远,便是那日齐国公府,他也曾跳入水中,那时候还有南安王家的小子。 他是小心眼,但还不至于因为这些就判定他们对他的妻子有意思,从而有意阻断他们的仕途。 他没那么龌龊,更不会妄自菲薄。他能给这个机会,自然也能收回。 况且,此次确实需要他这样的人。知世事,懂变通,会来事,端得起架子、放得下身段,还有一颗体察上意和民情的心。 “好好做,如果有隐瞒不报者,允你有先处置后上报的权利。” “谢王爷。”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错失机会的懊恼,还有对王爷如此重视的诧异。 这次下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意确实该在意,可这么郑重其事,甚至跨越两个部的调人,是不是多少有点大张旗鼓? 萧統盯着左侧方那个背影,眼神晦涩不明。 他本不会这么做,但他却做了,说明有人改变了他的想法,或者说,有人促使他更加重视起这件事。 能影响他,他又非常在意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所以,是她在担忧有人受伤、有屋倒塌? 他看向殿外,大雪已经停止,太阳从云后冒出了头,原本富丽堂皇的殿宇覆盖上了层层的厚雪,不时有化了的雪水顺着屋檐滑落,啪嗒砸在地面上。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昨晚掉落在地上的糖人,碎落的时候好似也是这样,晶莹剔透,在光下泛着别样的美。 舌头顶了顶上颚,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甜腻的味道,他下意识抚上脸颊。 “皇上?” 萧統一怔,回过神,下方萧彧表情淡淡的看着他,“大理寺卿正在奏报。” “啊,是吗?”萧統没掩饰自己刚才的走神,光明正大的表示:“不好意思皇叔,朕没在听。” 大臣们:“……” 他们低下头,假装自己也没听见。 萧彧面色更淡,“皇上可是身体不适?” “嗯,有点。”萧統捂住右颊,仿佛真的很难受,“牙有些疼。” “可要宣太医?” “不用不用。”萧統笑嘻嘻,“应该是昨夜吃糖吃多了,被甜的。” 萧彧慢慢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目光冷淡,波澜不兴,却让殿内众人忽觉一阵寒意。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89节 “对了,还没谢过皇婶。”萧統拊掌,像是才想起一般,兴致勃勃的倾身,“皇叔,您回去告诉皇婶,下次换朕请她吃!” 朗世忱垂下的眼微微动了动,强忍着才没有抬起头。其他人却没有他的好定力,纷纷露出错愕之色。 摄政王妃请皇上吃糖……? “皇上无需挂念。”萧彧漆黑的瞳仁直视这位年轻的帝王,忽地浅浅勾起唇。 “内子说了,因为您买的糖人被无状的孩子弄掉了,她不忍您伤心,这才补偿了一个,价值不到你给商贩的千分之一,实在不用记在心上。” “……她说的?”萧統敛起笑,轻轻重复。 “对,昨天也是巧,东街那么长,人那么多,居然能遇到皇上。”萧彧神情淡漠,眸光却似殿外的雪,清冷微凉,“是我该谢皇上在我暂时离开时,照顾了内子一程。” “她说的……”萧統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仍在重复这三个字。 他们成亲才几日,竟是如此无话不谈了吗?连回去后都要将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他…… 她告诉他,他被孩子拿石子砸,然后她保护了他吗?还是说,她会抱怨他戴着面具故意吓她? 一想到她在他面前温和疏离,无论是吓是逗,都没有多大动容的人,对着萧彧却会撒娇抱怨,会发牢骚、会诉苦,他浑身就止不住发冷。 他按住扶手,手指都几乎嵌了进去,头上的珠帘微微晃动,挡住了他满是阴鸷的眉眼。 好想……好想…… 他咬住唇,手下发出咔咔的响声,声音不大,下面听不见,可近在咫尺的进喜却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椅子快被掰裂的声音! 他又慌又急,又不敢表现太明显,让其他人发觉,只能低低的一遍一遍喊:“皇上……皇上……大家都在看着……” 千万、千万别直接扛起龙椅砸过去呀! 萧彧扫了他一眼,差点没让他噗通跪下去。额上细细密密全是汗,他垂下脑袋,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萧統却很快冷静下来,嗤笑一声。 “不稀罕就不稀罕吧,好心当成驴肝肺。” 仿佛负气一般,他别过身,干脆侧躺在龙椅上,一脚踩着另一边扶手,一脚架在那只腿的膝盖上,翘啊翘,完全没有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倒像个耍脾气的孩子。 “可不就是个孩子吗,还未及冠呢……”还喜欢吃糖,吃到牙痛! 底下有人噗噗的笑,将方才的异样抛到脑后。什么和摄政王争锋相对,不存在的,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在闹脾气。 萧彧心里却浮上四个字——“装疯卖傻。” 他撇过头,懒得再看他那副作态,萧統却不干了,似乎是他不痛快,也想让所有人都不痛快,他主动喊起了大臣。 “大理寺卿。” “……臣在。”大理寺卿在众位同僚揶揄看好戏的视线下,苦逼的站出来。 “你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是,经过臣等不懈努力的排查和追踪,以及详细分析……” “别废话,说结果。” “……” 大理寺卿憋了口气,看了眼不动声色的萧彧,才接着说道:“杀害陆浑王子的凶手已经找到了,就在离使馆不远的地方,应该是一开始就受了很严重的伤,没能跑多远便倒下了。” “死了?” “是。” 萧統摇晃的腿也不摇了,一翻身又坐了起来,“所以这个奴隶杀了他们的皇子,然后自己也因受伤过重,直接死了?” “是。” 还真巧啊。 萧統眼里闪过几分兴味,“确定是奴隶本人?”而不是李代桃僵,假死脱身? “确定。仵作已验过,陆浑奴隶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标记,除非把皮揭下来,否则去不掉,也请陆浑使者瞧过,确实是他们独有的记号。” “所以,你们觉得可以结案了?”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不然呢? 大理寺卿不解的抬起眼,满脸都写着这三个字,凶手找到了,也确认无误了,不结案,还需要做什么? 而且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陆浑人自己杀了自己人,现在凶手也死了,不管背后还有没有隐情,死无对证,都和他们扯不上关系。纵使陆浑有意见,也没有理由。 萧統理解的点点头,还真是…… 这些人的一贯作风啊。 他转向萧彧,故意问:“皇叔觉得呢?” 有敏锐的大臣皱皱眉,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当然不对。 朗世忱眼尾微挑,以往皇上都是吉祥物,讨论国事、下达旨意,一律与他无关,他只负责听话的颁发诏书,可现在他在问大臣、问国事,甚至在问摄政王。 他在占据主位。 他飞快的看了看上首,又扫了眼左前方,恭顺的低下头,看来千篇一律的朝堂要变化了。 萧彧淡然的望着下方,并没有抬头,仿若没有听见那句问话。 众人正不知所措,进喜身后突然走出一名太监,扬声高喊——“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进喜一个激灵,盯着那名太监,眼睛都瞪大了,那是他的活! 萧統前倾的姿势不变,视线扫向周围,蓦地发现多出了好几张陌生面孔。 什么时候的事? 他眯了眯眼,进大殿时可还不是这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如果是想杀他…… 他慢慢往后靠,脸上也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萧彧掸了掸衣袖,始终风轻云淡,“诸位还有事吗?” “臣有本要奏。”一矮瘦老头从队伍里冒出来,径直跪到了地上,“臣要参承恩公世子公然出入风月场所,不但违背了官员不能去青楼的律令,为了争夺美人,他还将一人打至重伤……” 众人只觉今日朝会真是精彩纷呈、跌宕起伏,前有摄政王责问大雪事宜,重用朗世忱,后有皇帝不悦,故意找茬,现在居然又有人弹劾起了承恩公府。 承恩公是谁啊?所有人都知道,那可不仅仅只是太后的父亲,更重要的是他曾是跟着前任北冥王打天下的得力下属,是现任摄政王的半个老师! 而且弹劾的理由是什么,□□、狎妓。 当即有不少人不安的动了动,虽说律令明确规定官员不得□□,但事实上没去过的真没几个。 文t人之间还就流行在那种风月场所聚会,显得风流雅致。他们为官也是需要交际的,即使自己不想去,为了合群,也或多或少出席过。 这要真正严格算起来,目前站在大殿里的一大半都要被清算。也正因为如此,大家都默认了一个规则,就算要攻歼他人,也不能用这种理由。 然而现在,偏偏有个愣头青不仅用了,还用在了攻击承恩公身上。 其他人怜悯的看向那人,年纪也不小了,怎地就犯起这个糊涂。 不过也有聪明人瞧出了苗头。 没记错的话,这位“愣头青”现任侍御史,归监察司下属,是自摄政王上任以来新设立的部门,负责监察全体官员。 可以说,这里面的人几乎全是铁板钉钉的“王爷派”。 王爷派攻击王爷派? 没有上面授意,谁敢。 众人噤若寒蝉,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承恩公立马走出队伍,伏跪在地,“老臣……” 可惜他的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萧彧没看他,目光落向还没来得及退回去的大理寺卿,只有一个字—— “查。” 字少,含义大。大理寺卿苦着一张脸,早知道他今日就应该告假。 “……是。” 承恩公愣愣的跪着,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却只看到玄色的衣袍从自己身边滑过,紧随而来的便是太监尖利的嗓音: “退朝。” 他猛地握紧拳,强烈的不详感笼罩下来,让他的手都开始颤抖。 王爷这态度…… 其他人纷纷跟着退了下去,没人和他打招呼,仿佛都将他遗忘了似的,与往日身边总围着一群人的喧嚣截然不同。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个信号,承恩公府或许要倒了。 萧統坐在上首没动,直到所有人都走完,大殿里只剩下他和仍然跪着的承恩公,他才嗤嗤笑出声。 笑声诡谲,在宽阔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瘆人。 “因女人起,也因女人败,活该。” 承恩公惊诧的望着他,既愕然于他的态度,又震惊于他的话。 什么叫因女人起,又因女人败? 他想到宫里的某个人,不由面色大变。萧統却又忽然兴致阑珊起来,他知道,萧彧此番举动是在为她报仇,以前不在意,是他没有逆鳞,现在有了,自然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那她呢,等她知道,她会开心吗,会庆幸嫁了个会护着她的丈夫吗? 幻想着她感动的样子,他只觉胸口有团火越烧越旺。他霍地起身,阔步走出了大殿。 “皇上,您去哪!”进喜赶忙追了上去。 萧統不答,脚下仿佛生了风,直到进了马场。早有眼尖的小太监,提前牵出了他的专属宝马。他一跃而上,勒着缰绳,双腿紧紧一夹马腹,“驾!” 马儿长鸣一声,嗖地窜了出去。风卷残涌,一人一马跑成了残影,一圈又一圈,进喜起初还能数得过来,到后面根本来不及数了。 他揉了揉眼,感觉眼都花了。 狂风掠过萧統的脸、耳,身下颠簸得几乎能将他掀出去,可他却觉得畅快无比。越快,他越轻松;越危险,他越冷静。 可能他真是疯子,血液里就带着疯狂的基因。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90节 他冷眸盯着前方,扬起缰绳,马儿半身悬空,跨过一个又一个栅栏。 直到精疲力尽,双蹄一跪,马儿忽然矮了半截,萧統受到牵引,整个人都向前飞去。 “皇上!”进喜目眦欲裂,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过去。 一片尘土飞扬中,他找到了摔在地上的萧統。他浑身脏污,脸庞被沙石蒙得黄一道白一道,可他却在呵呵笑。 “皇上……”进喜突然不敢触碰他,脚下像是被灌了铅,心也不断往下坠。 “进喜。”萧統却拉过他,覆在他耳边的声音轻飘飘的。 “那个人是不是还在王府?” “……谁?” “和他有几分像的家伙。”萧統笑着,眼里却寒气四溢,“找到他,联系他,朕……有件事要他去办。” “什、什么、事……”进喜磕磕巴巴,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背后仿佛有阵阵阴风,吹得他汗毛直立。 “嘻嘻。”萧統没说话,双手却掐上他的脖子,在他瑟瑟发抖中,扯开嘴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什么也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进喜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皇上……” 萧統仰面躺着,眼睛望着天空,眸底浓雾翻涌,黑漆漆的犹如深渊,透不进一丝光亮。 * 雪后天晴,寒风却四起,行人脚步匆匆,穿梭于仅有的几条清冷街道,或是抬高领口、缩着脖子,或是翻出了冬日的厚重棉衣,放眼望去,根本想不到这是春季。 顾茉莉看着眼前的景象,脑中不禁浮上昨夜的灯火璀璨。 不过一夜,却感觉四季都轮换了。 “娘娘,回吧?”上珠给她披上大氅,担忧的道:“瞧这天气,说不准待会还有雪。” “嗯。”顾茉莉戴上兜帽,往掌心哈了口气,的确有些冷。 “那就回吧。” 亲眼看过,确定都没大碍,也能放心了。 她转身往马车停靠的地方走,因为街道狭窄,车辆不好进来,她们还需要穿过两条不宽的巷子,才能出去。 这里是南城,京城一直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主要指的是外城,顾茉莉早晨担心的也是这里,因为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贫寒人家。 如今看来,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的多。 “娘娘别担心,王爷已经派人挨家挨户的调查了,如若有损失,朝廷会按情况予以相应的补偿。”甘露在一旁宽慰。 她的性子相比上珠要活泼得多,起初不熟悉,还收敛着,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上珠瞪她一眼,她也只吐吐舌,并不见害怕。 顾茉莉忍不住笑,这两人一开始还以为很像,再看却发现南辕北辙。一个沉稳、一个娇俏,一个善医、一个善毒,唯一相同的恐怕就是武功都不错。 “学武很辛苦吧?”她问。 “还好,习惯了就不觉得辛苦了。”依旧是性格稳重的上珠的风格。 甘露想反驳,又被瞪了回去,只得嘟嘟嘴,暂时不吭声了。 顾茉莉好笑的看着她们的眉眼官司,“我也想学,现在是不是晚了?” “娘娘想学武?”两人异口同声。 “嗯。”顾茉莉抬起手臂,皓腕如雪,却纤细得好似还没有婴儿的手指粗,“感觉自己太弱了。” 古代不比现代,人命如草芥,又有武功这种宛如外挂般的存在,没有自保之力实在让人难以安心。 她不想每次都等人来救,性命终究要握在自己手里。 上珠瞧出了她的认真,沉思了会,试探的建议道:“娘娘骨骼已经长成,现在习武恐效果不大,如果只为防身,奴婢可以为您制作一门暗器。隐蔽、简单,稍加练习即可使用。” “真的?”顾茉莉惊喜,“那太好了!” 她开心的抚掌,连脚步都轻快许多。上珠和甘露对视,不由也受到感染笑了。 王妃年纪小,行事却沉着有度,处变不惊,此番这般“孩子气”的要求,得到满足后毫不掩饰的高兴,都让人忍不住跟着心生欢喜,恨不能将她想要的全摆到她面前,让她永远保持这般快乐的笑容。 “除了暗器,娘娘还可以试试射箭。”甘露朝她眨眨眼,“箭术对体能要求没那么高,而且王爷就是射箭高手……” “甘露!”上珠忍无可忍制止。 射箭要求再不高,那也得苦学勤练,即使是王爷,已经将箭术练到出神入化,每日还会特意抽个半刻钟、一刻钟练习一下,为得便是用到时手不生。你让王妃去练这个? 王爷知道了,有你好看! 甘露后知后觉自己似乎真的提了个馊主意,忙拍了下嘴巴。这张破嘴,有时候比脑子还快。 “娘娘,奴婢说着玩的……” “没关系,不用这么紧张。”顾茉莉笑着安抚,“今天的话,只有我们三个知晓,我不会向你们王爷打小报告的。” 她歪歪头,仿佛并没有将射箭这件事往心里去,甘露松了口气,接下来却沉默了很多。 顾茉莉看了看她,正要再说,小腿忽然被什么猛地拉住了。 她一惊,迅速低下头。 阴暗的巷道内,积着厚厚的雪。不知是从两侧屋檐滴落的脏污,还是周围居民倒的污水,白色的雪被染成了墨黑色。墙角一处堆着高高的雪堆,应当是附近人为了出行临时铲出堆积在那的。 此时,从里面伸出了一只瞧不清颜色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踝。 污垢t沾染了她干净的裙摆,洁白的罗袜上赫然多了几道泥黑的指印,在她身上显得那么刺目。 有人从雪堆里钻出来,在甘露和上珠的惊叫声中,艰难的睁开眼。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47章 古代茉莉花十二 好冷…… 拓跋稹感觉仿佛身处冰窟,全身被冻得僵硬,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隐约的嘎吱嘎吱声,他迟钝的脑子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那好像是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这样不行…… 他清楚的意识到这点,他得动起来,才能保证身体的热量,保证自己不被冻死在这里。 然而,他动不了。 他张张嘴,冰凉的积雪混合着奇怪的类似于泔水的味道滑进唇腔,更冷了,却让他混沌的神识一个激灵。 思绪渐渐回归,于是他吞咽得更急了,不断的雪吃进嘴里,进入空荡荡的胃里,很难受,慢慢的还有疼痛感袭来。 那是他自小因为长时间饥饿而留下后遗症的肠胃在向他抗议。 他没停,继续嚼着雪,直到轻盈的笑声传来,一开始他以为是幻觉,可随后笑声夹杂着说话声,偶尔还有另外两道声音,他这才恍然原来不是错觉。 “太好了!”女声愉悦轻快,微微上扬的语调昭示着她的欣喜,绵软的声线带着糯糯的味道,收声却干净利落,仿佛泉水拍打在石板上,叮咚作响。 他一怔,吞进的雪忘了咀嚼,逐渐化成了水。远处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一个、两个、三个。 他冷静的数着,三个人,还是三个姑娘,一个脚步虚浮,没有武功,两个有但不算高。 脑中迅速过了好几个念头,刚刚吃下去的雪让他有了一点点力量,终于当那道好听的女声再次响起时,他猛地伸出手—— “娘娘!” 惊吓声让他愣住,娘娘?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出现的是一双纤细笔直的腿,如月华般闪耀光鲜的裙摆因为他添上了瑕疵,仿若宝珠蒙尘,不由令人扼腕叹息。 顺着裙摆往上,他正要看清来人,却见她竟是蹲了下来,丝毫不顾满地的污垢,耳边响起她的声音,急切而紧张。 “甘露,上珠,快来帮忙,这里有个人!” 有手触碰上了他的额、他的鼻梁,轻轻掸拭掉他脸上的积雪,柔嫩的指腹比上好的丝绸还要细滑。碰到他的眼,他眼睫颤了颤,睫毛应当是刮过她的指尖,她停住了,而后收回手。 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失落,这是嫌弃他了吗? 下一秒,脸上再次传来轻柔的触感,这次换成了帕子。细腻柔软的质地落在皮肤上宛如清风飘过,格外舒服,可他仍觉得很难受,很想拂开帕子,再换上…… 换上什么? 他慌张的连续眨了好几下眼,一时不敢再想下去。 “娘娘,奴婢们来吧。”上珠上前,扶着她往后退,甘露则配合的拿出随身匕首。 拓跋稹身体有一瞬的紧绷,这是来源于长久养成的本能反应,随即他意识到现在场景与以往不同,很快又放松下来。 甘露瞥了他一眼,心头掠过一丝怪异,却又说不上是哪里怪,只得晃晃脑袋,手腕挥舞,不过须臾便将他身上的雪铲了个七七八八。 “你怎么样?”顾茉莉关切的问:“还能动吗?” 拓跋稹伏在地上,有些艰难的喘着气,身上只有薄薄的破旧单衣,手肘、脚肘都裸露在外,由于长时间冰冻已然成了紫红色。 甘露伸手把脉,拓跋稹眉梢微微一动,指节悄悄扣住某个地方。 “寒气入脏腑了,得赶紧治疗。”甘露收回手,面上也有些不忍。 这是被冻了多长时间啊,如果不是她们恰巧经过,只怕再等一会就要没命了。 顾茉莉着急,“那快送医馆……” 她的话还没说完,拓跋稹突然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娘娘,这……”甘露也麻爪了,人晕了,又不知他姓谁名谁,家住哪里,还有无亲眷,总不能直接往医馆一丢吧? 顾茉莉望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先带回府里吧。” * “所以,你又捡了一个?”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91节 齐婉婉简直不知道该说闺女什么好,“你是捡人捡上瘾了?”捡的还都是大男人! 她又气又无奈,先关心女婿,“王爷没生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为什么要生气……”顾茉莉嘟囔,在她手指要戳过来之前,赶紧抱住她的胳膊,“娘,您和爹的事怎么样了?” “别转移话题。”齐婉婉没好气拍了拍她,“那人什么底细,知道吗?” 别又是和宫里有关。 “他醒来后问过了。”顾茉莉宽她的心,“说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老乞丐收养,之前一直居住在南城的一个破庙里,前些日子老乞丐去世了,破庙又被昨夜大雪压塌,幸好他听见动静提前跑了出来,这才没被压到底下。也派人去查探过,和他说的一样。” 南城确实有一座破庙,也确实有一对祖孙乞丐居住在那,如今再去,还能看见垮塌的残骸。 顾茉莉眸光清亮,眼底有不知名的星光浮动,一切都完美无缺,找不到半点疏漏。 “那倒也是个可怜人。”齐婉婉没注意她的神色,带着几分同情的感叹,转瞬又端正了表情。 “娘知道你心善,可是这世上可怜的人千千万,你救得过来吗?而且可怜的人不一定都是好的……” “娘,我明白您想说什么,您放心,我心里有数。”顾茉莉握住她的手,她能感受到她的一片谆谆爱女之心。 “我向您保证,下次再不会了!” “最好是这样。”齐婉婉点点她,虽然还是有点不信她的保证,但到底没忍心继续说她。 “我和你爹的事你也别管,顾府那边谁来你都别见,娘自己会处理好。” “爹……不同意和离?”顾茉莉看她,她面上瞧不出异样,可眼里却有些许疲惫,显然和离的事并不顺利。 “你爹还没表态,倒是他娘先炸了。”齐婉婉讽刺一笑,“说什么女子提和离是大逆不道,要天打雷劈,还说要去金銮殿上告我。见我不为所动,又是坐地撒泼,又是哭着喊着要上吊,我懒得和她歪缠,直接搬出来了。” 和她那样的人根本说不通道理,她也不会听。在她看来,她作为儿媳妇居然敢和她儿子提和离,简直闻所未闻,说出去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清楚,她们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靠的是谁。 “我在她眼里就是只不下蛋的金鸡,她嫌弃我生不出儿子,却又不得不依仗我。” 齐婉婉想起顾家老太太刚来那几年,明里暗里不知道提了多少回,想让顾如澜纳妾,她都给挡了回去。之后她还想找到国公府施压,她干脆断了她的一切供奉,除了基本伙食,其它一律不给,这才算是老实起来,自那后再未提过。 而顾如澜呢,她母亲提,他闷不吭声,回来也不和她说她母亲的意思。她在她母亲那受了委屈,回去向他抱怨,他也不吭声,任由两边朝他撒气。 她知道,他是觉得他说什么都不合适。让她体谅他母亲,是对她的不公;可让他跟着她附和她母亲的不好,甚至违背顶撞,那是不孝。老太太再不好,也是生他养他、费劲全力供他读书的亲娘。 所以他干脆闭口不言,两不相帮。 然而这样的态度更伤人,看似谁都没帮,实则在妻子和母亲之间,他已经偏向了母亲。 这就和他对待两个女儿的态度一样,他始终在护着在他看来更“弱势”的一方。 齐婉婉眼里划过一丝讥诮,是,茉儿有她这个娘,有齐国公府这个外家,而顾家祖孙除了他顾如澜别无依靠,可就因为这样,她们母女就要向她们让步吗? 不,齐国公府之所以强盛,是她爹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他靠自己让他的子女有了“强”的资本,如果她为了不如她的人,就要丢掉她爹为她争来的一切,那又如何对得起她爹的付出? “永远不要被弱者道德绑架,弱不是她们理所当然享受别人付出的理由,更不是她们害人却不被惩罚的挡箭牌。”齐婉婉抚摸着女儿的秀发,语重心长。 “记住了,我们强,从来不是错,‘弱,却不想着改变’才是。” 顾茉莉抬头,专注的望着她,t良久才“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听在人耳里却莫名让人鼻酸。 她想起曾在父母房门外听到的话:“怎么办,她太聪明了,我都不敢看她,一对上那双眼,我感觉什么秘密都瞒不住。” “老公,我好像生了个怪物……” 原来,强不是错误,天生聪慧也不是,是那对父母,一个渣、一个傻。 顾茉莉忽然笑了,浅浅的,犹如小荷初露,纯净而清新。她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包袱,放松的倚在齐婉婉的肩头。 “娘,有你真好。” 从进入这个神奇的所谓的“直播间”,她外表不显,实际内心一直保有警惕。一方面,她保持着对外善良无害的形象,另一方面,她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步步搜寻,试图摸索到一点公屏之外的真相,背后的力量、他们的目的,以及界限—— 她能做到什么程度,什么样的境况下“祂”会插手。 上个世界结束,她感觉摸到了一点。这个世界,除了一开始为了自救,她没有再做多余的事情,她想看看顺着“时间线”走,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可是不管是萧彧,还是齐婉婉,都让她有了不小的触动。 尤其齐婉婉。 她发现原来不是所有母亲都和那个女人一样,爱一个人可以爱到没有一切。她敢爱敢恨,爱的时候倾尽全力,一旦她察觉对方不值得爱,她又会果断抽身离开。 最重要的是,她爱女儿胜过所有。 顾茉莉缓缓阖上眼,胸口暖洋洋的,好似漂浮的心突然就踏实了。 直播之外的世界固然重要,当下,她还想过好直播内的“每一生”。 * “您不来旁边住吗?” 齐婉婉在王府待了一个时辰就要回去,顾茉莉拦不住,只得一边送她一边劝:“总这般往返多麻烦呀,那边什么都安排好了,还安全。” 一个女人单独住,即使有奴仆、家丁,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况且,还有顾家那对祖孙,真担心她们为了改变齐婉婉的想法,跑过去大闹。 “瞎操心。”齐婉婉白她,“我又不是住在犄角旮旯,自己的陪嫁院子,离王府和国公府都不过是抬抬脚的事,想来便来了。周围又都是清贵人家,不是你爹的上司,就是下属,她们敢闹,除非是不想让你爹继续当官了。” “那总归没有门挨着门方便……” “王爷愿意那么做,是他在意你,想让你开心,但我不能真应下,那成什么人了?” 那个院子她也看过,说是隔壁,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她若是真搬过来,和住在王府并没有区别。其他人看到了会怎么说? 娘家贴着王府不放,还是王妃没断奶,离不得母亲? 她的威望还要不要了? “行了,回去吧,外头冷。”齐婉婉帮她理了理领口,不让风灌进去,“王府我来熟了的,知道怎么走。” 顾茉莉听话的停下,却没马上回,而是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远,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转身。 方向却不是通往正院。 “娘娘?”上珠不解,这是要去哪? “演武场。”顾茉莉朝她眨眨眼,“只是好奇去瞧瞧,跟谁都无关。” “……” 甘露唰地低下头装鹌鹑,可还是没躲过上珠的眼刀攻击。 她当时真的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谁知道王妃真上了心…… 顾茉莉轻笑,哪怕不是为了自保,多学一门技艺,总没坏处。 演武场很大,粗略望去,差不多相当于两个足球场大小,若是换成站士兵,只怕能站几万人,在稍显“拥挤”的内城里当属独一份的存在。 管中窥豹,当年的第一任北冥王又是何等的权势,也难怪都将矛头指向了他。 顾茉莉垂下眼,走到武器架前正要取一把弓箭,突然从身侧传来声音—— “那个太重了,王妃用的话,自右数第二个更合适。” 她转头望过去,穿着府内统一小厮制服的男子站在几步开外,五官秀气俊朗,身材却高大魁梧,黝黑的皮肤削弱了面部的精致,添了几分敦厚。 此时或许是意识到他说话的不妥,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王妃娘娘……” 喊了一声又顿住了,好像不知该怎么往下接,手拱起又放下,手足无措了一会,像是想起什么就要往下跪。 顾茉莉制止他,“不用多礼。” 男子膝盖半曲,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纠结片刻丧气的低下头。 瞧着倒是个老实本分的。 顾茉莉朝他招手,“你……”想喊他,却发现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叫慕稹!” “慕稹。”她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抬眼打量他。 他很高,目测比萧彧萧統都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四肢健硕、孔武有力,如果只看脸,皮肤再白点,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某家公子哥。然而在配上这般健壮的身体后,第一眼又会被他威武的气势所摄,从而忽略了他的长相。 有点矛盾。 顾茉莉笑了笑,这个从雪地里“救”回来的人,似乎藏着秘密。 “你怎么会在这里,伤都好了吗?” “都好了,只是受了点寒,府医让我泡了几回药浴就好得差不多了。” 拓跋稹不小心对上她的眼,愣了下,随即飞快挪开。 那里面太干净太清透,干净得好像容不下一点污垢,更让他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所有伪装都会被看透的慌乱。 他挠挠头,面上依旧一副憨厚的模样,“王妃大恩大德救我一命,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只能求了管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习过武?”不然怎么派来演武场。 “算不上,就是打架打多了……”他干笑两声,这个没说谎,他会的招数全是从实战中而来。 打哪里最痛,怎样能让对方最快丧失行动能力,甚至要他的命,都是他一步步和别人对手中学会的。 顾茉莉点点头,忽然问:“会射箭吗?” “啊?唔,会点。” “那教教我吧。”顾茉莉拿起那把他说不适合她的弓递给他,双眸灿若星辰,似有星光浮动。 “可以吗?” 拓跋稹心漏跳了一拍,忙低下头借着接弓避开她的注视,黝黑的脸上瞧不出异样,心跳却愈发紊乱,咚咚咚的格外扰人。 他担心被听见,往后退了退,声音低如蚊蝇,“……好。” 他觉得没有人能在那样的眼神和期盼下,拒绝她的要求。莫说只是教射箭,便是让他去杀人放火,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去做。 这很危险。 他抿了抿唇,强自按捺下那股震荡的情绪,他不该受人影响,尤其是这样身份的人。 拓跋稹握紧了弓,蓦地抬臂、搭箭、手指一松,箭矢嗖地一下飞了出去。顾茉莉踮起脚尖眺望,上珠惊讶:“中了?” 居然正中靶心。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92节 她狐疑地盯着此人,却见他也是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向前走了好几步,似乎在确定结果。 应该是碰巧了吧。 她这么想着,收回了刚才生腾起的那一丝怀疑。 果然,接下来几箭,都再未出现过正中靶心的情况,甚至有两箭还脱了靶。 上珠尚且还稳得住,甘露却偷偷撇了撇嘴,这种水平,比不上王爷的万分之一。 不过尽管他的准头差强人意,但教顾茉莉这种完全射箭小白已经绰绰有余。 “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微弯曲,箭尾卡住箭口……” 顾茉莉按照他说的摆好姿势,两肩下沉,后手将弓弦拉至下巴处,眼睛盯着箭矢和箭靶之间。 “放。” 她松开手,啪嗒——箭矢还没飞到箭靶处便掉落了。 手臂力量不够。 她叹了口气,甘露和上珠目露担忧,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一下可能受挫的王妃,就见她再次抬起手臂,又拿出了另一支箭。 脱靶、脱靶……还是脱靶。 顾茉莉屏气凝神,一箭接一箭,脱靶就再射。没有什么成功是必然的,天赋固然重要,想要真的练好,仍要靠一次次不间断的练习,无数次的失败才可能换来一次的成功。 啪,箭矢撞上箭靶边缘,没插进去又掉落在地。她却高兴的像是中了靶心一样小小欢呼了声,神情满足却不见自得,而后紧跟着又举起弓弦。 手臂不受控制的发抖,手腕、手肘,乃至双膝、双腿都传来酥酥麻麻的酸疼之感。 这副身体常年养尊处优,做过最累的活可能就是拿起绣花针学刺绣,可也在扎了几次手后,被齐婉婉强硬叫停了。 平时稍微走时间长些,便会气t喘吁吁,哪怕在顾茉莉来后,有意无意加强了些锻炼,也无法支撑她这么不间断的拉弓、射箭。 但是她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仍然冷静沉着,姿势依旧标准,即使在触靶后几次掉靶,也不见丧气、着急,更没有烦躁不耐。 她不是想随便“玩玩”射箭,而是真心实意的想学好。 上珠不忍,犹豫着上前,“娘娘,歇歇吧?” 以前没做过,突然这么大运动量,再做下去,只怕明天胳膊都抬不起来。 “再等等,我先拉满一百下。”顾茉莉回头对她笑笑,“放心,我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一开始先拉一百下,等之后适应了再慢慢加强度。” 一百下,之后还要加强度?! 甘露没忍住错愕,差点破音,“娘娘!” 您认真的? 当然。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顾茉莉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箭靶,剔透的眼眸一如既往洁白纯净,澄澈宛若一湖秋水,此时秋水之上多了丝丝坚定,衬得那双剪瞳越发明亮生辉。 射箭、脱靶、再射,手臂抬起的速度渐渐变慢,拓跋稹知道,那是她的承受能力到了极限,但她没停。 她真的在努力践行她的话,先拉满一百下,并且从始自终没叫苦,没叫难,即便失败几十次,也没见她嚷着放弃。 为什么?他不明白。 像她这样的贵族姑娘,不该是柔弱的、纤嫩的,遇到事情只会无助的哭泣,希冀于别人来救她,而从没想过靠自己改变一切吗? 就像那个人一样。 想起某个人,他眸色一暗。从他有记忆以来,见到最多的就是她在哭。 没饭吃,她哭;渴得没水喝,只能接雨水,她也哭。有人欺负他,当着她的面骂他杂种,踩着他的背对他拳打脚踢,她还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发出声音,唯恐对方的拳头落到她身上。 她不在乎他吗?也不是。她会在人走后,小心翼翼抱着他上药,有两个馒头,她会分给他一个半。 她只是不够勇敢,不敢站出来保护他,不敢反驳别人对她的指责,甚至不敢反抗他们的侵犯。 她就像一朵娇嫩的花,漂亮美丽、脆弱纤细,需要人精心的呵护。一旦将她放到室外,她就会被风雨打得七零八落,然后在失去养分后迅速枯萎。 弱不禁风、娇贵如菟丝花,是他对京城女子最初也是最深的印象,因为她就来自这里。 在她口中,这里富庶、繁华、安宁,人人都知礼、懂礼、守礼,不像他们那边,粗鲁、野蛮,说起话来嗓门大如牛,每每都震得她耳朵都在响。她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道菜连续夹三次以上都是失礼,而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连生肉都吃,茹毛饮血仿佛未开化的蛮人。 拓跋稹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嘲讽的想笑。 她口中安宁的国家是她流落边关的罪魁祸首,她不记恨,反而念念不忘。她口中未开化的蛮人将她掳了回去,她成了他们眼里白嫩嫩的羔羊,谁都能叼一口,她这个懂礼的大家姑娘却无能为力,只能俯首顺从。 “忍忍就好,忍忍就过去了。”这是她对他说过最频繁的话。 无论是他被欺负,还是她,她都告诉他要忍。不是她觉得忍能换来和平,而是她只会忍,她胆小、懦弱,不仅不敢拿起刀枪对准别人,连对准自己都不敢。 他以为京城女子都是这样,可是现在,他发现好像不是。 拓跋稹再次看向又一次拉弓射箭的人,她比那个人更美、更矜贵,身为北冥王妃,在如今的朝堂形势下,不亚于皇后的地位。她也很羸弱,听说前不久刚落了水,气色更比旁人苍白。 但她不像那个人,弱得没有骨节。 她的柔弱里藏着坚韧,就像她始终挺直的脊背,一次次抬起的手、一次次的瞄准射击。 分明身形那么细瘦,却又让人感觉十分高大。那是一种无关乎外表,由内而外的力量。 如果是她换到那番境遇,肯定能好好保护她的孩子吧…… 拓跋稹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转瞬即逝。等上珠似有所觉瞥过去时,就见他仍是那副老实、略带木讷的模样。 她凝了凝眉,刚才好像察觉到有道视线在盯着这边,让她本能的升起警惕。可四下看了看,却都没有发现异样,她不由又将目光落向了那个被救回来的男人。 正要仔细琢磨,忽听甘露叫了一声:“娘娘!” 她再顾不得观察什么人,猛地转过头。应该是力气用竭,顾茉莉正在搭弓的手一抽,竟是再也握不住弓弦和箭柄,眼见着就要掉地上。 拓跋稹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脚便下意识抬起往前了一步,然而很快的,他又停了下来。 有人出现在了顾茉莉身后,分别握住了她的两只手,从他的角度仿若从背后抱住了她。 挺拔俊逸的男人揽住娇俏美丽的女人,一高一低,身形无比契合,宛如天生一对。 拓跋稹顿住脚,僵硬在原地。他看见女孩掀起眼看了看男人,并没有挣扎,任由他攥着她的手臂,带着她重新举起了弓箭。 那么信任,那么熟稔。 他垂下眼,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放松。”萧彧一边直视前方,一边帮怀中人调整姿势,“盯箭靶,头稳住……放。” 嗖,一箭正中靶心。 顾茉莉眼睛一亮,看向萧彧,闪闪发光的眼底写满了“继续”。 “今天的量够了。”萧彧摸了摸她的发顶,温柔的取下她手里的弓,“先回去吧。” 顾茉莉一愣,望着他微微透出了几分疑惑。萧彧没再说话,将弓交给自他来后就噤若寒蝉的上珠和甘露两人,便牵着她往回走。 经过拓跋稹身边时,他先是呆了呆,而后才慌忙后退,脸上既惊又惧,还有点想掩饰却掩饰不住的好奇,就像每一个乍然见到传说中了不得人物的普通百姓。 萧彧扫了他一眼,没有停留。甘露和上珠赶紧跟上去,须臾,宽阔的演武场上只剩下拓跋稹一人。 他站了会,小跑到箭靶前收拾或在靶上或掉在地上的箭矢。旁人瞧见,只当他本分勤恳,没人也不忘打扫,却不知道他悄悄将其中一支藏进了袖中。 * 那边,顾茉莉随着萧彧回了正房,被摁在他常坐的位置,窗边软榻上,看着他取了样东西,而后蹲在她面前,掀开她的衣袖。 鼻尖似乎闻到了比较浓重的药味,还没等她辨别,手腕倏地一疼。 “你以前没有这么活动过,不及时疏通开的话,明早很可能连手都抬不起。” 萧彧在掌心抹上药油,微微用力按摩着她的腕带、胳膊、手肘,“忍一忍,一会就好。” 顾茉莉只觉那阵疼痛很快过去,紧跟着是酥酥麻麻的酸涨感。她咬了咬唇,强自按捺下将欲出口的呻吟,面色却因为忍耐越来越红。 清丽的脸颊犹如被点上上好的胭脂,染上了霞光,增添了一分艳色。 萧彧间隙中瞥见这样的她,神情一滞,手下的力道没控制好重了下,顾茉莉一时没忍住,闷哼出声。 声音微哑,透着隐忍。 气氛忽然就不对起来,甘露和上珠对视一眼,默契的低下头、慢慢退出了房间。 这一退,让屋里的氛围变得更加奇怪,公屏上的消息也刷得愈发快了。 【怎么啦,她们为什么走了?】 【嗯,那个,咳咳,可能……害,算了,我编不出来。】 【没什么,看不懂回家去问妈妈,乖。】 【我说你们,就正常抹个药油、推拿一下,想到哪里去了?】 【想魂穿萧彧。】 【想小茉莉拉弓射箭的帅气英姿。】 【想小茉莉对我撒娇。】 【你想得美。】 那条留言被“围殴”了,各种调侃、攻击,看得顾茉莉眉宇都松了松,原本的隐忍一卸,注意力转移,好似连手臂上的不舒服都减轻许多。 萧彧又看了看她,垂下眼,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你不开心?”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他顿了顿,没有抬头。 顾茉莉眨眨眼,莫名感觉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分类似于赌气的情绪。她狐疑的弯下腰,想要瞧得更清楚。 “别动。”萧彧无奈的拍拍她,药油都沾到衣裙上了。 “你在不高兴吗?”顾茉莉又问了一遍,从演武场他出现,她就能感受到他身上异样的气场。平静外表下掩藏着某种东西,她分辨不清。 “怎么了,不能和我说?”她面露关心,担心是朝堂上有变,或是陆浑的t事又起了波折。 萧彧望着她,她眼里的关切并不作伪,很真挚,她是真的在担心他。 她关心他,即便他没表现出来,她也能敏锐而及时的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并且直接问出来,不隐瞒,也不粉饰太平,坦诚、直白,这些都说明着她对他的信任。 可是她却看不懂他因何而变。 他专注的盯着她的眼,里面很干净,干净到什么也没有。 团在胸口的那股气忽然就散了,他直起身,将她拥到怀里。头贴着她的头,窝在她的肩间无声的叹了口气。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93节 她不懂,她还不懂。 “萧彧?”顾茉莉呆了呆,试探的伸出手,像他之前哄她睡觉一样,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想了想,又改了称呼,“夫君?” “茉儿,你能……再相信我一点吗?”萧彧松开她,半蹲下,双手握住她的,紧紧包裹着。 “不管你在害怕什么,相信我,我都不会让你害怕的事情发生。” “我没……”顾茉莉想反驳,可话刚出口,她却说不下去了。 她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眼睫颤了颤,看着相握的手没说话。 为什么想要学射箭,因为她想有自保之力。为什么需要自保之力,因为一定程度上她只信自己。只有自己学会了,才算是真正属于她的。 这不是不信任萧彧,而是她长久以来的一种潜意识习惯,就像上个世界,她以周亦航制约严恒,让他们互为掣肘,从而达成某种平衡,保证她在顾氏的绝对地位。 不是觉得严恒会做什么,更不是她想做什么,而是本能的在加砝码,让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更有安全感。 可是这样的行为落在他们眼里,很可能就代表着不信任吧。 换位思考下,她估计也会不开心。 “抱歉……”想起她还信誓旦旦说过,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她有些赫然。 “不过……”她偷偷瞅他,声音低了又低,“我还是想学射箭……” 今天练了一下,她发觉还挺有意思的。瞄准一个目标,不仅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还要一心多用,确保在极短的时间内处理好多个细节,对精神控制和肌肉记忆的配合都具有很高要求。 萧彧沉默了会,泄气的松开手,重新拿起药油。 “夫君?” “……练。”他将掌心搓热,覆到她的脚踝,“明早开始我陪你练!” 他的神色充满无奈,到底还是不忍拒绝她的要求。 算了,现在不懂就不懂吧,日子还长,总能懂的。 第二日一早,顾茉莉不用人唤,便自觉比往日早起了半个时辰,萧彧瞧得无力又好笑。 之前无论是进宫,还是回门,那么多锦绣华服、金银珠宝摆到她面前,都没见她这么精神,反而到要“受苦”的时候积极了。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今天做了,以后就要一直坚持。” 末了,她没打退堂鼓,倒是他忍不住劝了又劝。 他自幼习武,知道坚持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尤其当你真的想把它练好时,付出的努力和汗水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要不我再给你配两个会射箭的婢女?再加上上珠给你设计的臂弩,便是禁军你也能碰一碰了。”他开玩笑。 上珠跟在后面,连呼吸都放轻了。身边甘露屏气凝神,背上汗毛一下子炸了起来。 上珠的臂弩还没给王妃,王爷就知道了,那府里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 她垂着脑袋,低眉顺眼,一步步小心的往其他人身后藏。 顾茉莉斜了眼萧彧,“你吓到她们了。” 萧彧淡笑,抚了抚她的鬓角,又将她的兜帽往上戴,遮住清晨的寒风。 他没有告诉她,若是换了往常,这两个婢女都不能要了,不过因为她喜欢,他还留着她们。 其实他性格并不算温和,只是遇到了她,他才努力做个“好人”。 但是这似乎给了某些人错觉,认为他好脾气。 “王爷。”演武场上,萧彧站在一边盯着顾茉莉射箭,管家悄无声息来到他后方。 “承恩公来了,带着世子正在府外等着。” 萧彧没言语,连头都没回,只在顾茉莉转头时朝她鼓励的笑了笑,竖起大拇指。 管家心里有了数,又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王府外,冯雄等到日上三竿,也没等到大门打开。头顶太阳越升越高,他的心也越来越凉。 他明白,王爷这次好像真要动真格了。 他望着前方台阶,不知是不是地上有积雪,看得时间太长了,他只觉眼前一阵阵晕眩。 怎么……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爹?”承恩公世子冯宝宝受不了的拽了拽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脚都快冻僵了。” 冯雄被拽得更晕了,一时没有回话。冯宝宝不耐烦,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罪,怒气上头,自来肆无忌惮的习惯让他忘了其它,竟是直接甩开他爹,转身走了。 “……回、回来!”冯雄勉强稳住身形,见儿子一去不回的背影,不禁暴跳如雷,“孽子,还不快回来!” 冯宝宝小霸王的脾气哪里会乖乖听话,他越喊他反而走得越快,最后干脆夺过一侍卫手里的马绳,一跃而上。 他虽不学无术,但好歹出自武将世家,小时候不管愿不愿意,也被强压着学过一些,自然就包括骑马。 眼见着他真要打马就走,冯雄差点怒极攻心。王爷本就对他们不满了,这要是真在来赔罪的时候这么走了,王爷该怎么看他们? “快把他给我拦下来!” 跟来的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拦的拦,拉的拉,然而人怎么挡得住马,冯宝宝重重一抽马腹,马儿受疼,当即狂奔而去。 “孽子……孽子!”冯雄捂着胸口气得直喘气,忽然灵光一闪,竟是直直往后倒去。 “国公爷!” 王府们门前霎时乱成一团,那头冯宝宝也急得满头大汗,因为他控制不住马了! “让开,都让开!” 原本宁静的街道上,马儿嘶鸣、狂奔,掀起一个又一个摊位,摊主惊慌失措,忙不迭避让,路人惊恐尖叫,跌跌撞撞的往旁边跑。 只有一人蓦地冲到路中间,马儿前腿高高扬起,与她不过咫尺距离。 冬卉费力拨开人群,见到这般景象,顿时吓得目眦欲裂—— “大姑娘!”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48章 古代茉莉花十三 多事之秋,人心浮动。 顾玲珑站在道路中央,马儿略带腥臭的气息传入鼻腔,仿佛就和她面对面。眼前是成年骏马有力的前肢,可以想象的是,若是踏到人身上,只怕不死也残。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她也生生打了个冷颤。光想,与直接面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想象里有多勇敢,当下她就有多害怕。 对于死亡的恐惧超越了一切,双腿不停发着抖,她再也支撑不住,狼狈的跌坐在地。 马儿不住嘶吼,双蹄眼瞧着就要落下来,她本能的闭上眼,不敢面对她可能会有的结果。 然而,一秒,十秒……砰,巨大的响动吓得她狠狠一抖,紧接着伴随着两道重物落地的声音,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 她等了等,颤巍巍的睁开眼,而后霍地睁大。只见刚才还扬蹄狂奔的骏马倒在了一边,正粗粗喷着气。马上的人被甩到另一侧,所幸有摊位缓冲,听那连续不断的“哎呦、哎呦”呼痛声,想来也是性命无忧。 她松了口气,目光转到前面,不禁又怔了怔。 离她不远的地方,正站着一位身着铠甲的年轻小将,剑眉星目、英姿勃发,浑身说不出的舒朗和阳光,一眼望去,仿若一颗笔直的白杨,挺拔而耀眼。 她有些愣神,京中何时多了这么一位? 魏司旗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先是走到摊位被砸的商贩前,利落地扔了一枚银锭,声音明朗轻快,透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对不住大叔,砸了你的摊位,你看这么够赔吗?” “够、够了!”商贩没想到还有这等收获,忙不迭弯腰致谢。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公子哥们纵马闹街,可每次都只能自认倒霉,没伤到性命就是万幸,哪还敢去讨要赔偿? “谢谢小爷,谢谢小爷……” “谢什么,是我没控制好方向,才砸了你的摊位。”魏司旗摆摆手,又朝其他看过来的商贩扬声道:“你们谁受损失了,损失多少,先来找我小厮登记。” 他t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倒在地上疼得呻吟的家伙面前,也不顾他身上是否有伤,一把拎起他,“我让他补给你们。” 他虽热心,却也不会平白当冤大头。那个商贩是因为他踢马砸到的,所以他赔。可其他人,那都是由于这个没分寸的家伙造成的,自然也该他来赔。 “……”周围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吭声。 还有人连连拒绝,听到要赔偿,不但没有开心,反而很是惧怕,像是担心惹到什么麻烦事。 魏司旗正不解,被他拎垃圾一样拎着的冯宝宝终于缓过神,梗着脖子对他怒目而视,“你个匹夫,快放开小爷,不然我要你好看!” “哦?”魏司旗垂眸,饶有兴致的晃了晃他,直将他晃得又要翻起白眼,这才不紧不慢的问:“你准备如何要我好看?” “松……松手!”冯宝宝难受的想吐,刚才本就摔得全身疼,再被这么晃荡,又恶心又痛,感觉所有骨头都错位了一般。 “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来听听。”魏司旗偏偏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手上却晃得愈发快速。 “我……呕……”冯宝宝有苦说不出,一张嘴就像是要吐,心里不由自主感到后悔,早知道会遇到这个莽夫,他还不如在王府门口继续等着。 才这么想完,街的另一头又传来马匹声,他艰难的转头,瞬间眼前一亮。 “快……”快帮我狠狠教训这家伙! 魏司旗闲闲的瞥过去,五六个家丁模样的人下马,一路小跑至他们面前,盯着他满是警惕,“放开我们家世子!” “世子?”魏司旗挑眉,口吻依旧不咸不淡,“哪家的世子?” 他也不等对方回答,自顾自排除着:“肯定不是齐国公家,年纪对不上。理国公靖国公顺国公?也不对,要是他们三家,不敢这么猖狂。嗯……那就是承恩公了?冯音真的弟弟?” 在场人都是一愣,连冯宝宝都不嚎了,他再笨也知道,能把四公如数家珍、还敢直呼太后名讳的铁定不是一般人! 他闭紧嘴巴,垂着脑袋装死。如今只希望今天这一场早些过去,别被他老爹知晓,否则他又得脱一层皮。 魏司旗看着他,颇觉有趣的又晃了晃,他始终一动不动,就像晕了一样。 家丁瞧得嘴角抽了抽,想起临来前晕在王府门前的国公爷,此时方觉他们父子的相像。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94节 “这么不经玩?”魏司旗将他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提着个大男人宛如提着小鸡仔,半点不费劲。 家丁们想夺又不敢,只能踟蹰的待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魏司旗“锻炼”了会,终于想起正事,“你们带银子了吗?” “……带、带了。”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要银子才赎人? 世子在对方手上,对方又不像是普通人,他们不敢不从,只得老实的摸出身上所有银钱。 不过一些铜板、碎银。 魏司旗啧了一声,不满的抖了抖手,“别装死了,身上有多少,还不都拿出来。” 一副山大王的土匪口吻。 其他人又不确定了,难道不是贵人,只是咋呼他们的? 冯宝宝偷偷睁开一只眼,魏司旗察觉到了,一手提着他,一手握上腰间的刀,威胁意思十足。 “给给给……”冯宝宝吓得魂都快散了,忙不迭掏钱,全是一张张百两以上的银票。 魏司旗眉头挑得更高,好家伙,这国公府还挺富。 “拿着。”他吩咐一直默默呆着的小厮,“按价三倍赔偿完,剩余的记下钱数,我有用。” 有用,有什么用,不就是抢了归自己吗,说得这么冠名堂皇。 冯宝宝隐晦的撇了撇嘴,忽然视野一高,自己被横放到了一匹白马上。 “哎?”他惊呼,钱都给了,还要带他去哪! “钱是赔给小贩和路人的,但你犯的错,我们还没掰扯掰扯。”魏司旗也翻身上了马,轻轻一点便让他再也动不了。 “领路。”他一指其中一个家丁,“带我去找你们国公爷。” 少年意气风发,毫无畏惧,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街头巷尾,寸寸阳光撒在他脸上,形成一道道光影。光影下他笑得灿烂而热烈,如夏日的暖风,刮过仍有落雪的屋顶和房檐,拂过围观者的心头。 直到他离开,安静许久的街道才渐渐恢复喧闹,人们或是整理着乱糟糟的铺位,或是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想必要不了多久,方才发生的事就会传遍京城每一个角落。 “那是谁呀?” 正挨着街面的一处酒楼二楼里,奎伯岩从窗户处缩回脑袋,眼里还有尚未散去的快意和幸灾乐祸。 “他冯宝宝也有今天,该!” 朗世忱笑了笑,拿起茶壶倒了杯茶,“他什么时候惹到你了?” “没惹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仗着有个太后做姐姐,整天横行霸道,尽不干好事。” 奎伯岩冷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太后弟弟,而是皇子!” “放心吧,即使没今天的事,那位也要倒霉了。”朗世忱将茶杯推过去,唇角的弧度透着几分别有深意。 “怎么说?”奎伯岩向前倾身,脸上写满了兴致勃勃,“你是有什么消息?” 朗世忱笑而不语,奎伯岩等了好一会都不见他再开口,不由泄气,“没劲。” “你越来越没劲了。” 要么时常见不到人,要么装高深莫测,连以前爱看的美人也不看了,竟是一心扑在了官场上。 奎伯岩无聊的往后靠,莫名感到了孤独。 之前他们同进同出,坏事一起干,有趣一起玩,游戏人间、潇洒自在,现在他突然奋发上进,留下他一人,总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 或许,他也该去谋个一官半职? “我和你不一样。”朗世忱拿起折扇点了点他,“你是南安王府的独苗苗,老王妃的心尖尖,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自有他们替你安排好,婚事、爵位,都是你的,不像我……” 他叹了一声,他是家中嫡次子,上头还有个比他大七岁的兄长,自小便被以家族继承人方式教养,可惜天赋有限,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在这样的形势下,他这个弟弟更不能太过“聪明”,掩盖了他的光芒,但也不能一事无成。 因为按如今的继承制度,嫡长子可以继承家族八成的资产,嫡次子和其他儿子一起共分剩下的两成。 可以说,他不努力,以后就只能守着丁点财产,泯然众人矣。 这也是那次落水他为什么没有立即去救的原因——顾家不适合他。 他嫡次子的身份,齐婉婉和齐国公府不会满意,不满意就不会给他助力。至于顾家,就算想帮忙也没那个能耐。而且顾家还有个不省心的大姑娘,他更担心添力不成,反倒为自己找了麻烦。 于是,一步慢,步步慢。他杂心太多,所以老天爷给他开了个玩笑,等想后悔时,已经来不及。 朗世忱以扇挡额,闭了闭眼。怪不了别人,是他自己不配。 但是他仍希望她能过得好,永远不要再受伤害。 他起身,敲了敲桌面,“我身上还有差事,需要出京几日,今日就是来和你道别的,说完我就走了。” “什么,你要出京?”奎伯岩猛地坐直,由于动作太快,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去哪,去多久?” “至少半个月吧。”朗世忱笑得爽朗,和他开玩笑,“也许等我回来,你就高攀不上我了。” “……滚。”奎伯岩无语,朗世忱哈哈大笑,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出了包厢,往楼下走。 可等到了酒楼门口,他就收敛了笑容,盯着斜前方正要离去的一对主仆瞧了许久,招手唤来随从,低声吩咐—— “去北冥王府……” 随从领命而去,他则站在原地抬眼望了望天,半晌才转身离开。 希望等他回来时,她依然笑靥如初。 * 今日的北冥王府注定十分热闹。 先是承恩公携世子求见,王爷置之不理,随后承恩公被世子气得晕倒在府门前,紧接着又有一小将气势汹汹提着世子而来,让围观者目不暇接,也让萧彧面色越来越凉。 他转头看向顾茉莉,“我去瞧瞧。” “嗯。”顾茉莉点头,目光里并没有担忧,她相信这些事他能处理好。 而且拿承恩公府开刀t,她不觉得仅仅是因为太后在宫里为难了她一下,如果是那样他会直接从太后入手,而不是冲着整个承恩公府。 其中定然还有其它事情。 她目送他走远,又练了会射箭。不知是昨天萧彧的药油和推拿得当,还是经过昨日,她有了点基础,今天练起来好似比昨天更轻松些,手臂酸疼的程度也小了。 不过凡事过犹不及,她仍然在练完一百下后就停了手。 收拾箭矢的还是慕稹,他似乎固定就在演武场待着了。顾茉莉望着他来回跑动的身影,不由想起另一个被“救”回来的人。 “荣晏怎么样了?”她活动着手腕,问身旁婢女。 “还在恢复。”上珠说到这个,忍不住皱了皱眉,“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伤口时好时坏,每次瞧着要好了,然后又溃烂,药膏抹着也不起作用。王爷就让换了个太医,时刻注意着,最近才算是稳定下来,没再反复了。” 顾茉莉惊讶,“太医没说为什么?” “说是护理不当。”上珠安慰她,“娘娘不必忧心,王爷特意多拨了几个人过去侍候,如今已然快好了。” “会留疤吗?” “太医说大概率不会留,即使有,也会是很浅很浅的一点点印记,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那就……”顾茉莉正要放下心,忽听天上传来一声清啸。 叫声高亢,惊空遏云,仿若有雷霆之势。头顶有阴影笼罩下来,落在地上,好似天色一下子黑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天上不知何时盘旋着一只大鸟,体型俊健,翅膀张开足有约两米多长,长长的嘴喙锐利弯曲,俯冲下来时矫捷迅猛,速度极快。 拓跋稹神色巨变,那不是鸟,而是鹰,还是万鹰之神的海东青! “小心!” 眼见着它朝这边飞过来,他几乎想也没想,疾速向前扑去。 “娘娘!”上珠和甘露反应也不慢,她们又离得近,当即一人护着顾茉莉往后退,一人挡在她们身前,拔出刀剑对准了从天而降的猛禽。 拓跋稹赶到近前时,却没了他的用武之地。察觉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他蓦地僵住了。 刚才为什么那么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没人比他更清楚海东青的威力,它生性剽悍、勇猛善斗,抓捕能力远胜其它鹰隼,无论是天鹅,还是狼群,只要被咬一口,就会马上毙命。 这样的境况,他最应该做的是逃跑,而不是可笑的来救人…… “怎么还在发呆?”顾茉莉着急的抓住他,“快走呀!” 拓跋稹没防备,一时竟真被带着走了几步。 头顶阴影愈来愈大,像一柄硕大的伞盖在众人上方,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纯白的玉爪泛着冰冷的光泽,仿佛下一秒就会落在他们身上。 拓跋稹却无法集中精神,视线不受控制地盯着被抓住的手,有衣袖阻隔,其实没有接触到肌肤,可他还是觉得似乎感受到了那股柔软的触感。 耳根一点点红了起来,随后蔓延至全脸,黝黑的皮肤变成酱紫色,瞧着有些怪异。 顾茉莉以为他是怕的,还安慰他:“别怕,鹰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除非人类进入了它的领地,或者率先攻击了它。 这话才说完,空中的鹰神再次鸣叫一声,像是确定了什么,比之刚才更迅猛的冲下来。 方向正对着顾茉莉这边。 “娘娘!” 拓跋稹再不犹豫,之前收拾的弓箭还在手里,他抬起便是一箭朝天射去。 箭矢从海东青翅膀边缘穿过,落下几片羽毛。这一下似乎激怒了空中巨禽,一面呼啸着一面以更快的速度俯冲。 “你们往那边走!”拓跋稹将顾茉莉推到上珠怀里,自己则往另一个方向奔跑。 巨禽从三人头顶掠过,直冲他而去。 “他故意的?”甘露惊诧,这是故意伤了海东青,就为了引它只追他? “别管这个,先带娘娘进屋!”上珠紧盯着那边的动向,催促:“快。” 娘娘的安危才是第一大事,他故意的又如何,换了她也会这么做。只要娘娘平安,即使搭上他们三人的性命也值得。 “知道了。”甘露神色端正,再不见往日嬉笑模样,她环住顾茉莉的腰,就往最近的屋舍奔。 然而演武场太大了,当初建的时候为了清净,不扰其他人正常休息,特意选在了离居住院子很远的地方,等她们穿过大半个演武场,依然没到屋檐下。 那边巨鹰却早就追上拓跋稹,并和他来回相斗了好几个回合。 它体型庞大,行动猛烈,又占据上空优势,本应可以手到擒来,只是拓跋稹好似特别熟悉它的攻势,不仅每次都能及时躲避,还能偶尔趁机在它身上又射下几根毛来。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95节 几次过后,海东青越加暴躁。蓦地,它重新飞高,竟是掉头转向了另一边。 “小畜生,回来!”拓跋稹慌忙追上去,边追边用箭射,希望能夺回它的注意力。 可是两次过后,他再摸箭篓却摸了个空—— 箭射完了。 “……”他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发音独特,腔调奇异,不过这会无人听见。 上珠和甘露一心扑在顾茉莉身上,根本注意不到别人。 “你先走。”上珠站住脚,交代甘露。与其让王妃跟着冒险,不如她先一人抵挡。 “不……”甘露几乎是本能的也停了下来,她俩自小同吃同住同训练,不是亲姐妹,感情却比亲姐妹还深,怎么可能丢得下她。 上珠回头,眼神严厉,可还不等她说话,身后一股大力袭来,犹如平地起飓风,她瞬间身形不稳的连连后退。 “上珠!”甘露想拉她,却被扬起的尘土迷了眼,刺激得泪水不断往外冒。她下意识抬起手挡了挡,待手上一空,才想起来身侧还有个护着的人—— “!” 沙砾掀起的黄色薄幕中,隐约能看见顾茉莉头上镶嵌着翡翠的凤凰步摇正在剧烈晃动,仿佛真有凤凰于飞,伴其左右。 追着大鹰身影赶来的人愣了愣,见它真的快要伤到人,连忙竖起拇指和食指吹了声口哨。 哨声清越响亮,海东青明显一滞。然而与此同时,甘露情急之下一把将手中匕首抛出,正中鹰的爪子。巨鹰吃痛,狠狠扇了几下翅膀,身体不退反进。 “铁拳!”来人跺脚,几个腾挪飞跃,竟是转瞬便到了近前,猛地将顾茉莉扑倒在地。 巨鹰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不甘的盘旋了两圈,身形倏地拔高,雄枭声直达日月,传至很远很远。 几息后,由它掀起的尘雾散去,露出底下折叠在一起的两人。 “咳咳咳……”顾茉莉一张嘴就吸了口土,被呛得不住咳嗽。 感受到震动,身上人才惊觉刚才一时着急,居然直接将人扑倒了,而且那人还是个姑娘! 女子的馨香传入鼻腔,清甜得仿若茉莉花,让人不由目眩神迷。少女躯体柔软纤细,是与男子刚硬、甚至带着汗味截然不同的感官。 他面红耳赤,还不待有下一步动作,忽而猛地被掀到一边。触不及防下,他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刹那整个人灰头土脸。 “呸呸!”他连连吐着沾到嘴里的土,愤然抬头,突地怔住了。 他印象中温和却清冷、好似什么都入不了心的萧彧正小心翼翼的抱起那位姑娘,动作轻柔得就像她是易碎的琉璃,稍微重一点,她就破了。 他这才恍然想起,他是见过她的,那日街上惊鸿一瞥时,他们也是这样相依着。 “魏小将军,多谢你救了内子。”萧彧紧紧握着顾茉莉的手,朝魏司旗颔首致谢,“本王欠你一个大恩,日后有需要,尽管提。” “不用客气……”魏司旗尴尬的笑笑,指了指还在天上的海东青,“是我的伙伴袭击在先,该是我向……向你们道歉。” “它是你养的?”顾茉莉好奇转眸,眼睛透亮,眼角由于刚才咳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仿若雪地落了梅,洁白之上多了抹冶丽。 魏司旗面色更红,莫名感到了一阵紧张。 “不算……它有时候也捉些小动物给我吃,我们互相养、互相养。” “扑哧。”顾茉莉被他逗笑了,从来只听说人驯养猎物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鹰养人。 她想起上次见他,似乎也是有点呆头呆脑,完全不像他英俊锐气的外表。 ——好像有点不大t机灵。 她这么想着,不禁笑容更大,原本弯弯的眉眼愈发弯成了新月状。 甜甜的…… 魏司旗指尖不经意摩挲了两下,突然想起了铁拳曾经抓回来的一只小兔子,雪白雪白的毛绒绒的,害怕时一双眼睛乌溜溜,既可爱又心疼。小弟舍不得吃,养了起来,还担心它孤单,特意又去找了一只,然后…… 魏司旗逐渐面无表情,然后兔子生了一窝又一窝的小兔子,小弟连续吃了一个月兔肉。 他忍不住望向她的肚子,束腰款款,绵软细长,勾勒得小巧的腰身不盈一握。 风吹袂裙戏蝶舞,楚腰纤细掌中轻。 他遽然转头,动作之快差点扭到脖子。顾茉莉不解的眨了眨眼,刚要张口询问,萧彧轻轻扶住了她的肩。 “衣裳脏了,先回院换一件吧?” “啊……”顾茉莉看了看身上,之前被扑倒,衣裙上确实沾了很多灰。 “好。”答应着,她却没立马走,而是朝身后探望。 “慕稹你怎么样?” 可能是方才追赶得太着急,他摔了一跤,此时正半跪在地上,不知是害怕还是畏惧,一直低着头。 “奴才没事,娘娘不必挂心。” 他嗓音沙哑,带着点粗粝,魏司旗闻声望过去,只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 他随意扫了两眼,不由拧起眉,怎么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可他半跪着,看不清身影,面容又隐在阴影里,他一时有些犹豫,不确定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见过。 “你……”他刚想让他抬起头来,不远处管家脚步匆匆赶来。 “王爷,承恩公醒了,正拿着鞭子狠命抽世子。” 魏司旗撇撇嘴,这些人就喜欢玩这套,虚伪! “让他抽,等抽死了再过去也不急。” 他知道冯雄不过做样子,肯定不会真把他那宝贝儿子怎么样,下意识的发言让他忘了此时环境比较特别。 萧彧瞥了他一眼,轻轻推着顾茉莉, “去吧,让她们先侍候你沐浴,好好去去乏,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顾茉莉目光在他和魏司旗身上转了转,微微点头,带着一直没敢吭声的上珠和甘露回去了。 拓跋稹听着轻巧的脚步声离去,强忍着抬眼的欲望。他能感受到有道视线投向了他,平淡、幽深,似乎透着审视,又似乎没有。 他的脊背愈发往下弯,像是无法承受那股压迫感。须臾,视线离开。 他还是没有抬头,直到那道冷沉香的气息消失,他依然恭敬而谦卑的跪着,宛如王府里最寻常的下人。 魏司旗眼神扫过他,将之前那股疑惑抛到脑后。 应该是看错了。 鬼使神差的,他看了眼后院方向,随即便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摇摇头,在萧彧几乎快走没影时,疾步跟了上去。 混乱了一番的演武场恢复了寂静,拓跋稹慢慢站起身,眯眼望向府外。 海东青庞大的身影还在天上盘旋,引得不少人在下驻足围观,又不敢靠近。 鹰的确一般不随意攻击人,除非饿极或先受到攻击,或者—— 见到了以前攻击过它或巢穴的仇人。 它们非常记仇,还有超强的记忆力,能记住对方的气味、相貌和体型。 他垂下眼,看来京城也不能久待了。 * 萧彧和魏司旗还没到前厅,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冯宝宝凄惨的叫声和鞭子抽在身上的皮开肉绽声。 魏司旗挑眉,来真的呀? 他悄声问萧彧:“他们家怎么得罪你了?” 不是意识到了严重性,冯雄决计不舍得这么对他的心肝。冯宝宝,从名字就知道,他对这个儿子有多宝贝。 与东宁王家闺女多没儿子不同,冯家一直是一辈只有一个子嗣,到冯雄这代,先生了女儿冯音真,他们都以为香火要断了,谁知多年后居然意外又添了个儿子,自然喜出望外,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纵得他打小就像个小霸王。 等到后来冯音真成了太后,他做了国舅爷,更是张狂得没边。魏司旗离开京城前,就曾和他打过一架,正确来说,是他把他揍得哭爹喊娘。 不过瞧他今日模样,应当是不记得了。 “光长年纪不长脑子。”魏司旗有些嫌弃。 萧彧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率先跨进了门里。他一进去,里面声音立马一停,随即很快,鞭子声再起,比之前更密集,叫声也更凄厉。 魏司旗听得咂舌,却并没有进去,而是靠在门口不远处的地方。 正厅周围空荡荡,没有一颗花草树木,若是有来人,甫一出现便能察觉,但他又听不见厅内任何对话。 他们安全,自己也安心。 他抱起胳膊,脑中并不闲着,而是反复回顾着陆浑的地形图。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彻底消灭这个边关大患。 厅内,萧彧目不斜视的走到上首坐下,早有下人知机的奉上茶盏,他端起,一下一下拨弄着碗盖,漫不经心,对下方犹如杀猪似的惨叫恍若未闻。 冯雄抽了半天,眼见着儿子喊声越来越弱,从挣扎愤怒慢慢变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也不由慌了,挥鞭的动作越来越滞涩,却始终听不到上头发话叫停。 他的神色青青白白,终是担心儿子真被抽出个好歹,他回去没法交代,一咬牙,干脆捧着鞭子转身就往下一跪。 “王爷,这逆子干出混账事,污了您的威名,请您责罚!” 到现在还在跟他耍心眼。 萧彧唇角微勾,低头品茶,依旧未发一言。 沉默在大厅里蔓延,让人心头止不住打鼓。七上八下的感觉不好受,冯雄额上渐渐布满汗珠。 他年纪大了,这些年养尊处优,早年那一套勤学苦练早丢到了一边,精力跟不上,刚才那一场挥鞭就几乎让他耗尽了力气,此刻他是又累又疲乏又心焦,还有对目前状况的莫名其妙。 种种情绪交织下,压抑在内心的不满占据了上风,他抬起头,直视上首的年轻男子。 “臣究竟做错了什么,还请王爷示下。” 他没有说出口,但桀骜显在了眼底。他好歹是跟着上任北冥王征战沙场打天下的老臣,更是他的长辈、半个师傅,他威风赫赫时,他尚且稚年,没有他们,哪有他今日的权倾朝野! 铛。 萧彧放下茶盏,缓缓笑了。冯雄一愣,突然浑身紧绷,他看着他走下来,走到他旁边,平静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漠然而幽深。 “冯将军,本王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冯雄拳头握紧,强忍着慌乱回望他,“王爷请问。” “父王当初是怎么死的?”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96节 萧彧蹲下身,黑眸倒映着他的身影,又似乎没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看向了另一个人。 “他一生铁骨铮铮,怎会因为几句流言蜚语便自杀,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直到冯音真从宫里向我传了个消息——她打掉了我父王的孩子。” 冯雄勃然变色,双手不受控制的发抖,最后连身体都开始颤动。他张着嘴,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嗬哧嗬哧的喘声。 萧彧望着他,坦然而直白,“很奇怪吗,我早就知道。” 从知道冯音真怀的孩子是前北冥王的,他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或许冯家起初确实打算撮合他和冯音真,但在见他没那意思后,他们又将算盘打到了别的地方—— 冯音真进宫不是意外,先帝出宫、“恰好”跑到了军营附近也不是巧合,是他冯雄有意为之。 女儿成功做了后妃,他再利用前北冥王的愧疚,对她多加扶持。在这过程中,他们的接触不可避免增多,不管是被设计,还是前北冥王自身没有把握住,结果是如了冯家的愿,冯音真怀孕了,怀的是前北冥王的孩子。 先帝虽然子嗣众多,但资质出众且家世雄厚的却没有。一旦冯音真的孩子生下来,有冯家和北冥王府的支持,极有可能荣登大宝。 冯家就此会成为实实在在的外戚,他冯雄就是未来皇帝的亲外祖,再不用仰仗北冥王府。 “先帝的暴毙也是你们做的吧?”萧彧声音越来越轻,却听得人遍体发寒。 “因为我父王没按你预想的那样,同意扶持那个孩子上位,而是想让冯音真打掉,所以你不得已下了狠手,想逼他一把。” “或许你还威胁他,如果不那么做,你就把所有的事情t都揭露出去,让他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让我及整个王府都跟着蒙羞?” 和相当于侄女的人通奸,这是人品的卑劣,德行的丧失,是为不仁不义不慈;有了孩子,混淆皇室血统,是为不忠不臣。一旦被人知晓,不仅他前半生积累的威望将一败涂地,还会带累子孙后代。 饶是他权势再大,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最终依然难逃被清算的命运。 所以他自杀了。 他一死,自然死无对证,冯音真的孩子生父成了悬案,冯雄没了胁迫的资本,计划只能夭折。而他,萧彧,名声无碍,还能在王府其他旧部的保护下性命无忧,算是当时境况下最好的结果。 冯音真打掉孩子,也不是为了掩藏这个秘密,而是向另外三王四公的投名状——她有先帝诏书,即使还未册封,仍然可算是皇后。皇后若是生了皇子,那便是嫡子,自然会有老一派的大臣拥趸,那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于是,她没了孩子,她成了有名无实的太后。冯家没成功,但也没有更坏,反而成了承恩公。 所有人好像都没损失,只有他,没了父亲庇佑,活得艰难些罢了。 萧彧掀起眼皮,轻笑一声。笑声不大,却让趴在地上装晕的冯宝宝狠狠打了个冷战,恨不能真能晕过去。 太后私通,暗结珠胎,谋害先帝……无论哪一件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他被吓得魂飞魄散,两腿像弹棉花一样不停打着摆子,不一会,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从他身下传开。 萧彧瞥了一眼,立马有人从角落里走出来,清理现场,将人拖出去,做得迅速又利落。 冯雄此时却再也顾不上唯一的儿子被拖到了哪,他跌坐在地,怔怔的发着呆,完全没料到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那他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 “因为好奇你背后的人是谁。”萧彧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不论是引先帝出宫,不引发我父王怀疑,还是后来造成先帝暴毙,却查不出缘由,乃至让冯音真顺利登上后位,都不是你一人或冯家可以办成的。” 有人在帮他,并且此人来头不小。既能自然的接近先帝,在宫中有一定势力,替他收拾先帝驾崩后的尾巴,又能对其他三王四公产生影响,否则冯音真在当时只有被殉葬的份。 冯雄目光闪烁,下意识避开了他的注视,可随即他仿若找到了救命稻草,猛地转回头。 “如果臣……”如果他将那人供出来,他是否可以将功补过,减轻一点他和冯家的罪责? 然而,才说了三个字,冯雄就顿住了,因为他对上了萧彧的眼。 墨黑色的瞳仁里波澜不兴,没有讥讽,没有动摇,有的只是一片沉静。 他明白,那个人是谁,只怕他也早已经知道了。 全身的力道像是被抽空了,冯雄无力的垂下肩,面露颓然。 他该何去何从,冯家又该何去何从…… 没过两日,承恩公酒后失足落入井中被淹死的消息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普通百姓啧啧称奇,感叹贵人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纵然家中奴仆成群,酒后依然能掉入井中还不得救。 可是早有预感的大臣和权贵们对此却大惊失色,他们想过承恩公府会倒,但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倒。 承恩公竟然死了! 说是酒后失足,谁不清楚就是投井自绝。 他,或者说承恩公府,到底做了什么事,他在去北冥王府赔罪时又和王爷说了什么,才会让他在两日后下了这么决绝的决定? 没人知道,也没人敢去问另一个当事人。至于冯宝宝,听说受伤过重,至今还在高烧不退,太医说即便能醒来,日后生活上也要受点影响。 ——那不就是傻了吗! 宫中冯音真听闻后,怔怔坐了半晌,没哭没闹。心底的感受很奇怪,不伤心是假的,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哪怕是冯宝宝出生后,他仍然将她当成掌上明珠。 然而再多的疼爱也比不上权势的诱惑,在权力和家族面前,女儿只能沦为被利用的工具。 他说,她享受了家族给予的,就要承当她该承担的义务。于是他们希望她喜欢谁,她就去喜欢谁;想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 她没有个人的情感,甚至连身体都不属于她…… 冯音真低低的笑出声,渐渐笑出了眼泪。她捂住脸,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感席卷了她,她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往后倒去。 翌日,宫里又出了件大事—— 太后跪在紫宸殿前,当着文武百官和皇帝的面,承认先帝是她谋害的,原因是憎恨他强抢她进宫。 前北冥王毫不知情,却无辜受牵连而死,承恩公近期得知真相后,有感愧对于旧主,这才自尽而亡。 “因我一人之故,害死了三人,我自知罪孽深重,请皇上允我为先帝殉葬。” 冯音真摘去满头簪珥珠饰,散开发丝,脱去华贵衣物只着素服,赤脚跪于殿下,叩首请罪。 这是她为承恩公府做的最后一件事。只有这样,父亲才能得以留有清白忠义的身后名,才能让世人对国公府抱有一丝善意和同情,更是让萧彧看在她为前北冥王“平反”的份上,能给弟弟以及其他族人一线生机。 她这一生奉献过,不甘过,反抗过,也挣扎过,到头来,还是如父亲期望的那样,将家族摆在了首位。 冯音真缓缓闭上眼,眼里干涸无泪。 * “最后怎么处置了?”顾茉莉紧张的问,止不住的担忧,“真要殉葬吗?” “没有,让她去给先帝守陵了,此后一辈子都不能出。承恩公府降爵处理,若是没有大的功绩,估计到下一代就会归于平民。” 萧彧摸摸她的脑袋,没有说的是,以冯宝宝目前的状态和能力,这个鸡肋般的爵位还不一定会落到他头上。 冯雄靠自己挣了短暂的荣华富贵,最终因为他的贪心,丢了性命和后代依仗的资本。因果循环,善恶到头终有报。 他敛了敛神,转移话题,“齐国公府今天来人了?” “嗯,春闱临近,表哥在专心备考,舅母忧心又担心打扰了他,听说香山寺香火旺盛,她就想约我一同去上香祈个福。我娘……最近有些顾不上。” 顾家那边祖孙俩还闹着呢。 萧彧了然的点点头,想起那日跟在魏司旗后面一道来的小厮传的话,他神色微凛,却没多说,而是笑着打趣她,“王妃娘娘,能带上我吗?” “算了吧。”顾茉莉鼓鼓脸,“你去的话,舅母又该不自在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萧彧明明很平易近人,说话轻声细语,对待别人也是态度温和,几乎不见变色,但包括齐婉婉在内的其他人面对他时,都会显得有些拘谨。 “好吧。”萧彧无奈的笑,“那给你多带些人。” 他伸出食指,在她反对前,轻轻按住了她的唇,声音低缓轻柔,含着无限的耐心,“只当安慰我,不让我那么担心,可以吗?” “……噢。”顾茉莉张嘴想说话,嘴唇触碰到他的指腹,并不像他的人那样柔软,带着茧子,有些粗糙。 她还没觉得如何,萧彧却马上收回了手。 “定好哪天去了吗?” “大后日。正好是初四,文殊菩萨诞辰日。” 文殊菩萨一向被视为是智慧的化身,学生和学者的守护神,诞辰日这一天也是求学业的好日子。 父母为了孩子,真的方方面面都会考虑周全。 顾茉莉感叹着,并没有发现旁边人有一瞬的异样。 四月初四…… 萧彧眸光变了变,在她望过来之际,又收拢了全部思绪。 这个日子有些特别。 “我这次来,除了‘护送’陆浑使团,父王还托我向你问句话。” 萧彧走出院子,就见魏司旗靠在墙边,双臂抱胸,右手牢牢握着刀,刀柄上镶嵌的玉石在暮色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映衬着他身上的铠甲越发冰冷坚硬。 “你是要和你那窝囊爹一样,一辈子屈居人下,还是—— 要掀了这天,自己做主?” 萧彧抬头望着天,良久未曾言语。 今天是四月初一,又称“月朔日”、“朔日”。随着月球对地球的公转,月亮与地球同时达到地球的中间,这个时候的夜晚也是最黑的时候,当天的月亮被称为朔月或新月,但是人无法看见。t 这一天也被称为“朔日节”,人们会进行祭祀、拜神等活动,祈祷接下来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齐国公府,老夫人走进佛堂,就见里面已有人在佛龛前跪着。 她走过去,将香烛点燃,持香双手平举到胸前,香头与眉间相齐,垂帘默声许愿,而后俯身作揖,将香插入香炉里。 等做完这一切,身旁才传来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 “媳妇派人去过了?” “是,茉儿也答应了。”老夫人跪到他另一侧,和他一样阖上双目。 佛堂内寂静无声,香烟缭缭,慢慢飘浮而上,直至香近燃完,才似有一道叹息响起,沉郁而沧桑。 “怎么就嫁给了他……” 不知是在说齐婉婉,还是顾茉莉。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49章 古代茉莉花十四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老夫人面容平静,布满沟壑的脸上是看透一切后的安然。 “他知道了。”陈述句,而非疑问句,对于答案她显然早已明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97节 “是。”齐国公叹了一声。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冯雄怎会投井自尽,冯音真又岂会当众请罪? 而且,“只怕是很久前就知道了。” 若真是这样,对于“杀父之仇”他都能忍耐不发,任他们蹦跶这么多年,足可见他的城府之深和心肠之冷。 那可是他的生父。 以他的权势,假如真想处置,随便安个理由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可他愣是毫无动静,他甚至都想不通他是什么时候产生怀疑的,根本没有一点迹象。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人胆寒。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现在又动了?”老夫人睁开眼,转过头看他,“因为时机成熟了,还是仅仅是因为你的外孙女被欺负了?” 老国公沉默着没说话,他不知道,可他不敢赌。国公府上下那么多条性命,齐忱、灏儿……尤其是灏儿。 他刚重振旗鼓,刚要大展拳脚一番,他还未成家。 他不敢,也不能,拿他们去赌那一半的可能性。 “其实你想轴了。”老夫人叹息,“你我见过这么多人,朝堂几次起伏都看在眼里,难道还看不出一个人是否是真心喜欢?” 他的喜欢不作假,在意不作假,所以可以为了一次小小的“为难”,将尘封多年的恩怨再翻出来,即使那可能打破他原本的计划。 这还不足以表明他的在乎程度吗? 只要他在意,就会有所顾忌,就像他对顾家一样。顾家祖孙三人对别人来说,是一团乱麻,轻不得重不得。但对他,不过是一句话的问题。 可他没动,一直看着齐婉婉自己处理,只暗中派人保护着她的安全—— 她一介女子身怀巨富单独居住,在夫家没有大过错、她自身没生育男丁的情况下,主动提出和离,京中不仅没有任何流言蜚语,大臣、御史们更是无一人对此提出异议,指责其不守妇道,看的难不成是国公府的面子吗? “你我心里都清楚,国公府表面风光,其实早就在走下坡路。” 从他退出朝堂开始,败落便是早晚的事。哪怕齐灏真能高中,可文臣武将天生两个阵营,他以前的功绩非但帮不了他半分,反而会成为他的阻碍。 武将认为齐家背叛了他们,文臣觉得他们不是耕读起家,靠着匹夫之勇才有了恩泽后辈,他自己的路且有的走。 这些稍微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又岂会顾忌他们的面子。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成了身后有老虎的狐狸罢了。 “可是你害怕了,你怕狐狸欺骗老虎的事被揭穿,身后的老虎会一口把狐狸吃掉。”老夫人扯了扯嘴角。 他这人一贯如此,偶尔比谁都胆大,想做旁人都不敢做的事,但等做完,他又会后悔,担心这担心那,最后半途而废。 譬如他帮冯雄。 他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所以暗中帮冯音真进了宫,帮她清除了谋害先帝的证据,推她做了太后。然而当势头不对,他又果断撤退。 虽然事实证明,他那一退是对的,不然他们也会沦为和其他几家一样的下场,但何尝不是也说明了他骨子里的优柔寡断。 他总说齐灏天资够、锐意不足,其实他也是一样。 要么狠到底,拼命博一把,即便一败涂地也不后悔;要么缩到底,只求安稳度日。偏偏他两样都做不到,造成了如今进退维谷的局面。 退,担心旧账被翻起,进…… 老夫人默然片刻,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 “不管你们怎么约定的,我只有一个要求——保婉婉和茉儿平安。” 否则—— “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也‘落井而亡’。” “……”齐国公望着老妻的背影,无语凝噎。这么狠心的吗? “她们也是我的心肝好吧!”说的像他虎毒要食子一般。 老夫人没管他,径直走了出去,佛堂里只剩下孤零零跪着的他,仿佛刚才没人来过。 “真是的,你当我是为了谁……”他嘟哝着,转过身面对佛像时,又忍不住面露颓然。 生在京城这个风云场,于孩子们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们可以见到最繁华的街道,享受到全国最顶级的资源,可也随时可能被卷入风波争斗之中。 一步天,一步地,接下来到底会怎么走,谁也无法预知,他能做的只有尽量不让她们受到伤害。 其它的,只能交给天意。 * “天意……天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宽袍老道站在路边,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一行人,准确来说,是盯着被围在中间的两男一女。 男的龙章凤姿、气度非凡,一人清隽雅致如秀竹,气质清冷似高山皑雪;一人虽貌不惊人,但身材颀长,魁梧壮硕,似有头狼之相。 女的…… 他仔细打量又打量,先是惊艳,而后眉头慢慢皱起。姿容绝丽自不必说,可他为何堪不透她的面相? 五官分明是体弱早夭之相,眉宇间却又有几分隐隐踊跃的凤鸣之兆,福禄极厚。 很奇怪、很矛盾。 他定睛想看得再清楚些,眼前却感觉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迷雾,连方才的浅薄面相也瞧不清了。 “奇哉怪哉。”他喃喃自语着,也不管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么古怪,兀自苦思纠结着。 到底什么原因,为什么会有这种面相?而且那两个男子…… 居然都有帝王相! “他怎么了?”顾茉莉站在府门前,疑惑的歪歪脑袋。 面白无须的老头身材胖胖的,动一动,身上的肉似乎也跟着晃了晃,瞧着格外喜庆。此刻白白的脸上皱成一团,不时摇头晃脑,好像有什么事极为困扰。 他身着一袭宽大的青色道袍,宽到比他整个身形还要大到一倍,远远望去,不注意还以为是一片巨大的绿植。 “游历方士吧,不用管。”萧彧瞥了一眼,微不可见的蹙眉。 他不喜欢这些神神叨叨的人和事。 收回视线,他牵着她步下台阶,又问了一遍,“真不让我送吗?只把你们送到山脚下……” “不用啦,你都派了这么多人,还有甘露和上珠贴身保护,放心吧。”顾茉莉指了指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堪比皇帝出宫。 她有些无奈,“也太高调了。” 萧彧笑着抚了抚她的发丝,他想给她最好的,不管是哪方面的。 他眼睑微垂,赖虎恭敬的站在他身后,紧握手里刀剑。不远处,王府内外,戒备森严,相同着装的人不计其数。 风雨欲来。 顾茉莉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这是形势走到某种程度必然会发生的结果,非人力能改变。 因为站在他的位置,不进则意味着死。 她想了想,反握住他的手,笑容轻浅却认真,“结束了你来接我,可好?” 萧彧一愣,望进她的眼,他看懂了她的意思,明白她是知道了他的想法。 但她没有害怕,也没有惴惴不安。她只是笑着告诉他,结束了去接她吧。 不知为何,他眼眶忽然微微发热。他牢牢握住她的,坚定点头,“好。” 等他去接她,再以十里红妆,迎她进坤宁宫—— 做他的皇后。 他要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包括那至高无上的凤冠。 顾茉莉笑着看了看他,转身上了马车。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人,拓跋稹和荣晏也低调的混在其中,作侍卫打扮。 萧彧眼神扫过他们,面色不变,眸光却冷了冷。 这两人,一人说要为老乞丐义父点个长明灯,一个以“毕竟曾受过太后恩惠,想为她祈福送行”的名义,双双请求跟随,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注意着t他们。”他没动,声音很轻,对着明显拘谨了很多的上珠和甘露道:“上次的事暂时记着,若是再有任何闪失,你们也不用回来了,知道吗?” “是……”上珠和甘露纷纷低头应是。 她们心里清楚,之前在演武场上她们两人都算是出现了严重疏漏,按规矩,一顿处罚必然免不了。如今还能好生生站着,完全是因为王爷顾忌着王妃娘娘的想法,加之她身边一时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这才先得以逃脱。 假如此次再出现纰漏…… 两人端正神情,异口同声,“奴婢们定誓死护卫王妃安全!” 萧彧不置可否,他只看结果。 “莫让世子夫人和王妃单独相处。”他叮嘱,却没有说原因。 上珠和甘露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惊异,王爷这是连齐国公府的人都不信任了? 不是不信任,是从来都没相信过,相信他们应该也未曾信任他。 萧彧凝视着马车队伍浩浩荡荡的远去,眉心掠过一丝忧虑。 齐国公虽不是造成他父王身死的直接原因,但到底脱不开干系,他可以为了她姑且只作不知,他们却未必敢真的心安,恐怕还会怀疑他娶茉莉的动机。 他倒是不惧他们的任何动作,唯一担心的便是会让茉莉知道,到时候夹在两边左右为难。 “王爷。”赖虎上前,“魏小将军来了。” 萧彧掀起眼皮,魏司旗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视线也正从车队上收回来,对上他,他灿然一笑,英气勃发。 他也缓缓笑了,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透着几分势不可挡的锋芒。 不想让她为难,那就永远不让她知道好了。 皇宫里,萧統歪靠在龙椅上,单手撑着头阖目养神。下方宽广的大殿空无一人,静默空廖,无声得有些吓人。 阳光从窗棱照进来,却挥不去满殿的阴霾。偌大的皇宫仿佛一同陷入了沉睡,万籁俱寂,树上的鸟儿好似感受到什么,纷纷扑棱着翅膀飞上了高空。 它们盘旋在殿宇上方,渐渐越聚越多,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遥远的天际似有龙吟,飞鸟散去,留下一地惊疑。 奎伯岩好奇的向外张望,只恨不能立马出去一探究竟。老王妃端坐在上首,瞅了他一眼,默默叹了口气,也跟着一同望向门外。 几十年前,太祖与前北冥王之争,太祖赢了,可惜没赢多久,等他驾崩,前北冥王偕其它三王四公架空了皇室,独占鳌头——你赢了我,我却赢了你的下一代,他们兄弟二人各自一胜一负。 沧海桑田,时移事移,到了如今,竟然还会起第三局,估计连太祖和前北冥王本人都没有想到。 这一次,又是谁胜谁负? 齐国公站在院子里,眺望皇城的方向,手中核桃愈盘愈快。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98节 有下人从回廊疾步走来,神情慌张,“国公爷,府外有一老道求见……” 第50章 古代茉莉花十五 老道? 齐国公皱眉,“不见!” 从战场上尸山血海里淌过来的人大多不信鬼神,只信自己手里的刀剑,因为实在见过太多生死了。 他偶尔喜欢待在佛堂,也不过是觉得那里清净,能让人更从容的思考,而不是真的相信祂能改变什么,更何况是这种主动找上门的老道,代表的只有两个字—— 骗子。 “给点钱打发了。”他非常不耐烦,只觉小厮今日格外没有眼力见,这点小事也能拿来烦他。 “可是……可是……”小厮又急又为难,他也知道老爷厌恶那种江湖骗子,可是这位瞧着不一样啊! “他说、他说……咱家表小姐是……”他极力压低声音,然而颤抖的余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激动和惶恐。 “那位道士说咱家表小姐是凤凰命,很快就要做皇后了!” “娘娘,上上签。” 面容平和的僧人将签递过去,神情恭敬、眼睑微垂,“‘荣华富贵天注定,贵人太白守身边’,您的一生都将富贵双全、禄荣兼备,即使有小坎坷,也会很快顺利度过。” “谢大师解签。”顾茉莉微微颔首,并不见欢欣喜悦之色。 她如今是北冥王妃,自然能享荣华富贵,至于将来…… 她朝师傅行礼致意,缓步迈出大殿。外面阳光刺眼,她抚了抚胸膛,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茉儿,香山寺后院有片有名的竹林,有天然活泉从山上流下来,据说女子喝了非常好,咱们过去瞧瞧?” 世子夫人喜滋滋的从另一个大殿走出来,只看那眉飞色舞的神彩就知道刚才求的签必然也不差。 “上上签!”她乐呵呵的,心事瞬间去了大半,“此次灏儿定然在榜。” 她要求也不高,只要能中便好,若是能再有个靠前的名次,自然好上加好。 “走,咱也去品一品传说中的活泉到底有多神奇!” “好呀。”顾茉莉没有打断她的兴头,笑着一路被她拉着往后头去。 身后大殿内,住持师傅站在佛像前却慢慢蹙起了眉。他刚才有句话没说—— 她确实一生富贵无忧,尊贵无匹,但卦签显示,她夫运多有波折。 贵人太白守身边…… 这个贵人不止会变,还不仅一个。 “风云将起,风云将起啊……”他叹息着,缓缓面向佛祖跪了下去。 但愿天下百姓不会受到太多波及。 随着他的跪下,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忽地变暗,和煦的微风逐渐变大,刮得人的裙摆不停震荡。竹林深深,枝叶簌簌作响,幽静的环境,连温度都似乎变得愈发清凉。 “娘娘,您先去亭子里坐下吧,泉水奴婢帮您去取。”上珠望着突变的天色皱了皱眉,最近天气着实够异常。 才下完雪没多久,刚晴两天,这下又要变天了,也不知还会不会下雪? “放心吧,就算要下,这一时半刻的也下不下来。”世子夫人不以为意,没有松开拉着顾茉莉的手。 “快到了,咱再走两步,这泉水必要自己取的才灵验。” 态度竟然十分坚决。 顾茉莉察觉到异常,面上不禁露出两分疑惑,“舅母?” 这泉水到底有多特别,一定要现在喝到? “咳……”世子夫人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还有些想笑。 “你外祖母给我布置的任务,那泉水啊……”她覆到她耳边,忍俊不禁,“据说有益子嗣……喝了就能心想事成……” 她和王爷成亲也有段时间了,北冥王府又人丁单薄,萧彧权势正盛,背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府里的动静,在她们看来,自然是越快怀上子嗣越好。 顾茉莉:…… 她才多大,还没及笄!在现代还在上初高中的年纪,此时就要考虑生不生孩子的事了? 再说他们也没…… 她撇过头,自顾自走自己的。世子夫人以为她害羞了,一边笑一边追一边安慰她,“跟舅母害什么臊,别觉得这个不重要,哪怕不是为了王爷,就是为了你自己,添个孩子也不是坏事。” 她说话声愈来愈小,似乎在说更私密的事,不方便让人听到。上珠和甘露面面相觑,默默跟在后面,之前升起的警惕心渐渐放下。 看来她们想多了,世子夫人坚持要带王妃去泉边,确实不是有其它不好的想法。 泉池就在竹林最深处,或许是来往的人多,这里添了几处休憩歇脚的石凳和石桌,此时全都空无一人。 早在世子夫人提出要来这里时,就有随从赶忙来此勘察过地形,清了场,并且布置了桌椅。 等顾茉莉一行抵达,便见石凳上铺了软乎乎的坐垫,石桌上包裹了清新雅致的桌布,茶具、点心一应俱全,皆是顾茉莉在王府中用惯了的器物—— 浩浩荡荡的车队可不仅仅是人员和护卫,单她的衣物用具就装了整整两车厢,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要去很远的南方,实则不过就在离京城半日路程的京郊而已。 这种程度的出行,让见惯了奢侈的世子夫人都不免咂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富贵,还代表着背后人的用心和在乎。 即使只是出去游玩一趟,也想让她舒服自在的如同在家一般,唯恐有一处不妥帖。 她有些羡慕,无关乎其它,只是同为女子,羡慕她能遇到一个真心实意为她考虑、不管什么时候都将她放在首位的丈夫。 如今世道女子立身有多难啊,一辈子被圈在深宅大院,能倚靠的不过两个男人,丈夫和儿子。都说嫁人如第二次投胎,嫁不好便是地狱。 所幸,现在瞧着,外甥女t两次投胎都投对了。 她感慨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牵着她去取了水,而后坐到石凳上。 竹林深深里,用泉水煮茶,也别有一番风味。 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上珠将银针放入刚取的水中,确定没有变色,才将水倒入了茶壶,放在架好的炉子上。 王爷交代了要小心,她们就要细致到每一处,不能有半分疏漏。 “泉水难得,你们也去取了尝一尝吧。”顾茉莉笑着催她们,也没有忘记“救”回来的两个人。 “慕稹、荣晏,你们也去。” 慕稹和荣晏对视一眼,随即很快挪开,面上看不出,心底却不约而同对对方升出几丝厌恶。 慕稹是因为荣晏的脸,这样的长相留在她身边,也不晓得那人怎么能容得下。 荣晏则是因为他粗犷的身材和相貌,如此粗鄙的人平时可能连见她一面都不能,此时却能靠她这么近,不知走了什么大运。 两人互看不顺眼,当着顾茉莉的面却表现得很是和气,温声应了,这才一同走向泉池。 甘露和上珠没有动,任顾茉莉怎么说,始终牢牢守在她身边不动。顾茉莉没办法,只得随她们去。 这里风景着实不错,听着风中竹管潇潇,看着满目翠绿,吹着清爽的凉风,闻着花草竹叶的清香,很容易让人忘却俗世的一切,沉浸其中。 她托着腮,半阖起眼帘,放松心绪,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尽力享受这一刻。 光影交叠下,她的面庞时隐时现,洁白衬着碧绿,竹叶抚托着花香,她身上似乎又多了分兰花的清幽。 世子夫人看入了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有点明白了萧彧为何那般重视她了。 如斯美人,世间可遇而不可求,能遇见,自然只有细细呵护的份,不然丢了可会后悔终生。 她悄悄起身,没有惊扰休憩中的人,转身离开,瞧方向是回大殿。 上珠神情微拧,原本她不会在意世子夫人去哪,但在王爷特意叮嘱后,她到底起了疑。此时见她莫名奇妙离开,不由产生了诸多猜测,而每一个都是对王妃不利的。 [要不要我跟过去瞧一瞧?]甘露朝她使眼色。 上珠摇摇头,她性格浮躁,大大咧咧,不适合跟踪这种活。 [还是我去吧。]她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如果齐国公府真有计划,她们也不能光坐以待毙。 [你守好王妃,无论发生什么,一步都不准离开。注意着荣晏,别让他再靠近。] [好的。] 甘露看着她脚步轻盈的跟上去,不一会两人便一前一后的消失在眼前。她低下头,盯着炉子上的火,火苗明明灭灭,照映着她的眼,时亮时暗。 荣晏回头望了望,只能瞧见侍女背对着他的身影和那人的一点衣角。 因为今日礼佛,她穿得相比进宫时素净许多,一袭浅色宽袍,腰身、下摆和袖口都很宽阔,既方便了跪拜,也体现了穿着者的虔诚。 似乎每次见她,感觉都不一样。 太后殿里问他是否自愿的认真和平等,叫人划了他的脸时的冷静从容,马车前再见时,她毫不掩饰的愧疚和担忧,以及此刻,她独倚石桌、闭目休憩时的飘渺和距离感,让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怎样的她才是真的她,亦或者所有的都是她? “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正出神,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讥诮,“天上的云该雄鹰来配,夜空的月属于星辰,而不是地上的杂草和泥土。” 荣晏怔了怔,转眸。拓跋稹却没看他,径直走到泉水边,侧蹲下身,本想直接喝,手都伸出去了,又收了回来,去旁边取了一片最大的竹叶,这才盛起水大口大口的喝着。 身体始终侧对着后方。 荣晏眯眼,他这种习惯在京城可不常见。 他再次上下打量他,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很鹤立鸡群。 拓跋稹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却不以为意。他今日出来,本就没想再多加掩饰。 “咕咕。”竹林里有奇特的声音响起,一声长一声短,如同某种信号。 他扔掉竹叶,抬起头,叶片哗哗,像是风吹动了,又像是人在摇晃。 荣晏警觉的往后退,拓跋稹闻声回头,目光却越过他望向了他身后,眼里浮上几丝挣扎。 “咕咕咕。”声音愈发密集,似在催促。 他抿抿唇,脸上闪过一抹坚决,不顾那边的叫声,直接起身往石桌处跃去。 京城不是久留之地,有魏司旗在,他迟早会被认出来,今天跟着出来,他就没打算再回去。 不过现在,他想再多带个人。 荣晏蓦然变色,大喊:“娘娘,小心!”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99节 这一声猝不及防,顾茉莉被惊得睁开眼,就见原本装老实木讷的男人如鹰般几个纵深便跃到了身前,离她不过半臂长。 “跟我走。”拓跋稹伸出手就要拉她,却被一道剑光挡住。 甘露手持长剑,冷若冰霜地挡在顾茉莉面前,不待他再进一步,周围猛地窜出好多道黑影,刀刀对着他。 “殿下!”从另一个方向又奔出几人,个个身强体壮,头发编成一股股辫子垂至胸前,高鼻深目、浓眉方脸,显而易见的异族血统。 顾茉莉面露惊诧,他是外族人? 她想过他有其他身份,但没想到他居然还不是本国人,实在是他虽然比一般人来得高,但五官实打实的与中原人并没有区别。 “娘娘,这里危险,随奴婢去大殿吧。”甘露紧紧护着她,眼神警惕的扫向四周。 顾茉莉感受到她的紧张,点点头,临走前忍不住又瞥了眼正和人缠斗的男人。 拓跋稹似有所觉,一刀隔开对面的攻击,在几个异族人的簇拥下边战边退。不再掩饰、锐利如鹰隼般的双眼直直对上她,朗笑一声,冲着她高喊: “记住了,我叫拓跋稹!” 拓跋稹…… 顾茉莉诧异更甚,那个据说被奴隶杀死、连尸体都被烧成灰烬的陆浑质子?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她听不到了,甘露带着她离开了那里。兵器声、刀剑划破血肉的呲呲声,全都被抛到了身后。 她按住胸口,极力遏制反胃的冲动。第一次直面这种血腥场面,饶是她再淡定,也不免心跳加快,手指发颤。 那是实打实的人,不是玩偶,更不是直播间里认为的“建模”,在她看来,他们都是活生生存在的真实个体。 可是偏偏现在是人命如草芥的古代。 她呼吸微微急促,交代甘露,“让其他人都过去,尽量……尽量不要有伤亡。” 甘露一顿,看了看她才低声应了,“是。” 等她们都进入大殿,她安顿好她,果然去外面分拨了一部分人过去支援。 其实那些都是王府死士,学的都是杀人的技能,能力不弱,人数又占优势,那几个异族人只能被打得节节败退。但是再如何,也避免不了有人受伤的情况发生。 尤其那些异族人格外勇猛,不然也不会成为边关大患这么多年都没有根除。 只能说,幸好今日的主要任务是护卫王妃安全,只要敌人不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他们也不会穷追不舍,好歹能减少些损失。 她站在殿外,盯着只剩下一半的队伍,良久才回转进殿内。 “娘娘,喝点水吧,压压惊。”她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轻轻推给顾茉莉,“很快就会结束了。” “你还带着水囊?”顾茉莉笑看她一眼,接过却没喝,而是颦着眉担忧还没回来的世子夫人。 “舅母也不知去了哪里……” “上珠跟着呢,不会有事的。”甘露瞥了眼水囊,垂下头。 “娘娘。” “嗯?” “您别怪我……” “怪你什么?”顾茉莉疑惑抬眸,眼前忽然一阵阵晕眩。水囊从她手中滑落,啪嗒掉落在地,里面的水洒了出来,瞬间打湿了一片。 昏沉中,她控制不住向一旁栽倒,但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跌进了一个略微透着寒气的怀抱。 有人搂着她,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似喜悦似满足的叹了一声。 “终于……” 殿外,一队人悄无声息出现,侍卫们来不及反应便悄然倒下。 上珠蹲在树上,看着世子夫人从净房出来,又去找住持说话,一切瞧着都很正常。 难道是她多心了? 她刚这么想完,只觉后颈一疼,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甘露扶住她要栽下树的身体,往日活泼开朗的脸上只剩下麻木和冰冷。 “对不起……” 对不起,各为其主,她只能这t么做。 她闭了闭眼,王府死士全都无亲无故,从被收养那刻起,只为了王府而存在,包括她和上珠。 她们同时进入训练营,同时被分到一个小组,同吃同住,既为战友也为姐妹,连被分来照顾王妃都是一起。 然而谁也不知道,其实早在她进入王府前,便已经有了主人。 那个人就是先帝,被所有人无视、小看的傀儡皇帝。 没人会甘居人下,何况他本就是天下之主。 这句话适合当今天子,同样也适合先帝。只不过他藏得更深更隐蔽,并且在布下的棋子还未起作用的时候,先被害了。 她作为暗钉,蛰伏这么多年,她以为再也不会被启用了,谁成想到底还是有这一天。 这就是命吧。 在她好不容易获得一点点温暖,拥有想要珍视的伙伴时,再让她亲手毁掉所有。 棋子不该有感情,死士更不能有软肋。 她抱着昏迷中的上珠走到湖边,顿了片息,终是狠狠一扬,将她扔了下去。 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命了。 是和她一样就此坠入地狱,还是获得重生,全看天意。 “接下来,到你了。”她转身,冷冷盯着一个方向,“你知道,主子不留无用之人。” “……” 荣晏缓缓从树后走出来,两颊依稀还能看出两道极浅的疤痕。 “他说过不会伤害她……” “当然。”甘露目光凌冽,不等他再说话,直接拔出剑。 荣晏不躲不闪,任由尖利的剑锋落在他身上。剧烈的疼痛霎那传遍全身,脑中回想起的却是那日在太后殿中,似乎也是这般疼。 他捂住伤口,不停的奔跑在山林间,从山上到山下,从郊外到城内,鲜血不断往外冒,身上的衣服早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像个血人摇摇欲坠,狼狈凄惨的模样惊了一路的人。 但他不敢停,心底有道声音催促着他,快点、再快点,早点完成任务,她才能更安全。 眼前好像又飘起了雪花,一道道白,他开始看不清路。手掌重重按进伤口里,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终于他望见了前方颀长的身影。 他换下了常穿的锦衣华袍,穿上了黑色的铠甲,头发高高束起,即使阴云蔽日,也遮不住他满身的气度风华。 他像个战士,更像个王,即将登基的新皇。 喉咙里涌上一阵腥甜,他猛地吐了口血,不顾一切扑上前。 “王爷,快去救王妃!”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51章 古代茉莉花十六 萧彧霍然转头,就见一个满身血污、已经看不出面目的男人扑倒在地,鲜血从他口中一股股流出,很快晕染了那块地面。 他喘息着,像个苟延残喘的老者,连说话都断断续续。 “那个……那个慕稹……是外族人,王妃……” “王妃怎么了!”萧彧快步跑过去,不顾他浑身脏污揪住他的衣领,神情前所未有的冷肃。 “王妃、王妃被掳走了……” “废物!”萧彧一把挥开他,拽过缰绳就要上马。 “王爷!”赖虎赶忙拦在马前,“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眼看着胜利即将在望,怎可功亏一篑?这么多年的隐忍、准备,这么多年不敢松懈,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其中寄托的可不止一个人的性命! “我们万事俱备,只差这么一下……只要攻进皇宫,天下都是您的,到那时再去追王妃也完全来得及!” 他脸上眼里尽是恳求,“王爷,想想跟着您的将士,想想老王爷……” “王爷……”荣晏急了,挣扎着抬起身。 “你闭嘴!”赖虎喝断他,瞪着他像是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王爷,他身份不明、目的不明,千万不能轻易相信他的话。王妃娘娘身边跟了那么多人,怎可能随意被掳走,说不定是他在说谎!” 他的话刚说完,远处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不等到近前,马儿似是力竭,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伏在马背上的人也被甩了出去,正好砸在萧彧马前。 “王爷,有人伏击……”语未尽,人竟是已经咽气。 这下连赖虎也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人他认得,正是此次护卫王妃的首领之一。 萧彧的马被这一番变故惊到,焦躁的打了个响鼻,来回踱了几步。萧彧勒紧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随后重重落下。 他调转马头,面对着身后的将士,声音高昂。 “你们信本王吗?” “信!”众人一同高呼,呼声雄厚,震天动地。 “那就随本王先去救王妃。”萧彧高坐骏马之上,一手缰绳,一手持剑,俊朗的脸上不再是往日的或温和或沉静或尊贵,而是如少年人般赤忱的热烈与汹涌。 “男儿屹立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权势?财富?数不清的美人?”他摇头,“都不是,是护住妻儿家小。” 他举起剑,对准皇宫的方向,“那里,我想取便取,此次不成,还有下次。可若是家人没了,我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他一人坐在高处,还不如和她一起,纵然跌入谷底,风餐露宿,沦为普通人,他亦甘之如饴。 萧彧飒然一笑,说不出的朗朗之姿、风仪无双。他挥剑、勒马,双腿一夹,清喝一声:“驾。” 骏马飞驰,载着他奔向城门的方向。他的头顶是阴云密布的天空,黑沉沉,仿若天际破了个大洞,随时能吞噬任何靠近的人。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00节 可他一刻不停,一往无前的奔去。 天地沦为他的背景,大地上只有他强烈而坚定的马蹄,这一去,可以想见的是肯定埋伏丛丛,或许生,或许死,谁也无法预料,但所有人都明白,在这一刻,他为了一个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 那是天下至尊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身份,是一个男人最渴望最引以为豪的权势。在他就差一步即将得到时,他不要了。 只为了一个人。 “真是……任性啊。”魏司旗抹了把脸,慢慢扶正盔甲。 可却让人热血沸腾是怎么回事? 他能坐在别人坐不到的高度,也能舍旁人不能舍。 “当大丈夫是也!”他哈哈大笑,猛地一挥鞭,策马跟了上去。 雄鹰长鸣一声,在空中盘旋了两圈,跟着飞远了。 赖虎待在原地不甘的看了眼皇宫,身体却自有意识的翻身上马。 罢了罢了,就像王爷说的,这次得不到,那就下次,他们总能得到属于他们的东西,人丢了却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他无奈叹息,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能为感情放弃权力,或许才是他们愿意不顾一切追随的王爷吧。 “驾。” 马蹄声声,踏破了京城的寂静,踏开了紧闭的城门。无数人或明或暗的注视着这行人离去,他们设想了很多结局,却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种可能。 事到临头,天平的一方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更艰难、充满着不确定性的未知道路。 “皇宫赢了。”赢得不费一兵一卒。 压错宝的人频频扼腕,保皇党们则欢天喜地,这意味着被压制了数十年、历经两代皇帝的皇权终于有可能翻身做主了。 “恭喜国公爷又选对了。”老道笑着朝齐国公道贺。 齐国公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冷哼一声,“你这老道倒是有几分揣度人心的本事,但是你之前不是说我那外孙女要成为皇后了,现在又怎么说?” 初听他的话,他大吃一惊,还以为这场争斗是萧彧胜。可现在,萧彧被引走,不说其他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要他命的大好机会,即便是他最后安然无恙归来,那也失去了进攻的最好时机。 一时半会他做不了皇帝,他的妻子、他的外孙女又如何能成皇后? “国公爷此言差矣,贫道只说贵府表姑娘将要成为皇后,可没说成为谁的皇后。”老道笑得高深莫测,意有所指,“不信,您等着瞧便是。” 齐国公先是不解,随即面色慢慢变了。 “你是说!” “不可说、不可说。”老道挥了挥衣袖,当真有几分仙姿道骨的韵味,“老道什么也没说。” 齐国公第一次认真审视起面前的人,这种事情就不是仅靠揣度人心能推测出来的了。他敢保证,满京城都没人会想到这方面。 难不成他真有点本事? “道长有何求?”特意跑上门说这些,总不会毫无目的吧? “贵府表姑娘命格奇特,老道很好奇,能否告知我她的生辰八字?” “不可能。”齐国公断然拒绝,既然怀疑他可能真有些常人没有的本事,他怎还t可能将生辰八字这么重要的东西告诉他。 假如他拿八字做法要害茉儿怎么办? “好吧。”老道也不见失望,想来早就知道会如此,他退了一步,“那有机会让老道见一见姑娘,看个手相也可。” “这我做不了主,若是果真如你所说,后宫规矩森严,岂是我想带人进去就能带进去的。” 老道:“……”油盐不进啊。 忽然有点感觉今天来错了,也许他该去顾府。 “顾家更没希望。”齐国公一本正经状,似乎真心为他考虑,“我家闺女正要和顾家那小子和离,你说女儿是和父亲亲,还是和母亲?” 那自然是母亲。 老道哀叹,只得一退再退,“那能否告诉我表姑娘从小到大有无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比如?” “比如起死回生、大难不死。”老道见他疑惑,一狠心将话说得更加直白。 “虽然贫道无法完全窥破表姑娘的命格,但我能看出她本应是早夭之相,只是命运生生从中间转了个弯,由早夭变成了福禄双全、贵不可言。按理说这两种命格不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贫道实在好奇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使运道有了如此改变。” 他试探道:“或许你们遇到了其他天师?” “绝无此事。”齐国公不假思索的否认。 谁要是上门来说他外孙女会早夭,他铁定想也不想就把他打出去了,信都不会信,更别提让别人改命。 齐婉婉肯定也是如此。 “至于大难不死……”他摸着下巴,苦苦思索着。老道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却见他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也没有这样的事。” “那丫头虽然从小身体不好,但那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一直仔细将养着,并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只除了有一回……” “怎么样?”老道着急,“那回什么情况?” “本来这算是家丑,不该说的……”齐国公看了看他,老道立马竖起三根手指,“无量天尊在上,我发誓今日所听之事,绝不外传。” 齐国公还是很犹豫,纠结半晌一咬牙,“也罢,道长有神通,不告诉你,你估计也能算到,就说与你听吧。” 老道尴尬的笑了笑,他如果真能算出来,也不至于亲自跑上门了。 “您说。” “那是前年的事了,我家闺女与媳妇商量着给两个孩子亲上加亲,去顾府商量婚事呢,谁知我那女婿的大闺女出来闹腾,要死要活将婚约抢了去,可怜我小孙女又气又伤心,病了大半个月,还是老婆子看不过,将她接来了府里照顾,之后才慢慢好转。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次后,她身子骨明显好了许多,再没有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头疼脑热了。” “没用特别的药?” “没有,仍是常用的那些养生丸。”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那个婚约……”老道喃喃自语。 所以是她命中本该有这个婚约,当时定下了,她就会如一开始面相所示那样早夭。可是被人横插一杠子,婚约没定下来,她的命格也随之改变。 改变的关键……顾家那位大姑娘! 他眼睛一亮,追问道:“婚约现在可还存在?” “前不久刚取消。” “为何?” 齐国公面上露出几分不悦,“谁知道那位大姑娘怎么想的,之前闹死闹活非要,得到了又嫌弃,百般捣乱,我家闺女要和离,大半原因也都在她。” 这就对了! 老道觉得自己寻到了命脉。 “感谢国公爷,有机会咱再见。”他迫不及待的挥挥手,立马转身往外奔。 他要亲自去见一见这位大姑娘。 “哎,道长,我还有话问你呢!”齐国公在后面喊,却见他头也不回,脚下仿佛装了风火轮,几下就不见了身影。 他渐渐沉了脸,当真有两分本事,不是那些江湖骗子。 “你忽悠人的本事也不减当年。”老夫人从后面走出来,语气似夸似讽。她如果不是熟知内情,铁定也会被他所骗。 “为什么不告诉他茉儿曾落水的事?” 要说大坎,那才是大坎,差一点就没命了。 “说与不说,有什么重要。只要命格改变了就好,追究原因不过徒增烦恼。”齐国公回身,将一直盘在掌心的核桃放入衣袖。 “我们只需要知道,她会越来越好即可。” “真的会好吗?”老夫人目露担忧,“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 萧彧败了,她却成了皇后,世人又该生出多少流言蜚语,她又要受到多少口诛笔伐? 世人的嘴,是刀,也是剑,皇帝的恩宠随时可能成为过眼云烟,到那时,她又该怎么自处? 不是身处高位就是好。 “总比跟着萧彧一起掉脑袋强吧?”齐国公白她,女人就是想的多。 世人任他说,只要自己不在意,又能影响你多少?当一个人站得足够高,她所听到的都会是好话、奉承话。 况且也不会只说她一人,若是真如他“预言”,那最大的压力将会集中在前朝。 “告诉门房,从今个起,谢绝一切访客。”他伸了个懒腰,语气慵懒,“哎呦,这老胳膊老腿的,天气一不对,就闹毛病。” “德性。”老夫人嫌弃的撇撇嘴,装病就装病,十几年前他就这一套,现在还来,当谁瞧不出来。 “按你们国公爷说的做。”她吩咐贴身嬷嬷,“再派人去把婉儿接回来。” 这段时间定然会非常混乱,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心。 “另外,交代府中上下,一律不准提起表姑娘曾经在府中落水之事。无论谁问起,都说没有,如有违背……直接发卖!” “是。”嬷嬷小心的搀扶着老夫人,宽慰她:“道士所言,也未必作准……” 老夫人没说话,事到如今,她竟是也不知是希望他准,还是希望他不准了。 “你说,他能回来吗?” 嬷嬷跟了她几十年,知道这个“他”问的是谁。她叹了一声,“不知道。” 难得一次反败为胜的机会,想必那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他进去。 “不知茉儿能不能接受……” “吁——”遥远的山谷里,萧彧警觉的勒住马绳。马儿脖子后仰,堪堪停了下来。身后队伍几乎没有一丝混乱,整齐的跟着他停下。 赖虎右手一摆,队伍有序而迅速的分成两列,将萧彧团团围在中间,他则紧紧跟在他身侧,不住的四下扫视。 不用萧彧提醒,他也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太安静了。 没有鸟儿的叫声,没有偶尔草丛被晃动的声音,整座山谷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连风声似乎都歇了。 “保护王爷!”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围绕的圈子逐渐缩小,盾牌、刀剑,一道道冰冷的光在山林间闪烁。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01节 忽然,萧彧的耳朵动了动,他蓦地侧头,尖锐的破空声伴着锋刃直冲他面门。随后,漫天利箭从半空倾泄而下,犹如下了一场箭雨,划破了安宁静默的山谷。 “萧彧!” 顾茉莉猛地睁开眼,锦被从身上滑落,她顾不得去看,撑着床板急促的喘着气。 心跳很快,好像在昭示着什么。 “醒了?”清朗的男声从她头顶传来,她抬起头,茫然的眨了眨眼。 “你怎么……”话说到一半,她顿住了,因为她看到了身上的锦被。 明黄色的,绣着祥龙图案。 她指尖蜷缩了一下,终于打量起四周。金碧辉煌,精美的雕刻和彩绘,华丽的装饰,无一处不雅致。 再看两侧,细绣精织的丝罗帐幔旁一排矮柜,柜上摆多宝格,珊瑚、翡翠、玛瑙等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比王府更奢华,这里是皇宫,还是皇帝的寝宫。 “怎么样,喜欢吗?”萧統站在床边,笑眯眯的问,“哪里不欢喜,朕让人马上改。” “皇上的寝殿自是极好。”顾茉莉垂下眼,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被一把按住。 她抿了抿唇,抬眼看去。萧統还是笑眯眯的,按着她的力道并不重,却让她无法动弹。 “渴不渴,饿不饿,想吃什么?御膳房做了豌豆黄,朕这就让人端来。” 顾茉莉眼睑一颤,今早出府门前,她刚用了一盘豌豆黄,还特意称赞过味道很好。 他这是想告诉她,他知道王府里的一切? “我的两个丫鬟怎么样了?”她没动,也不见慌张,只淡淡的问。 萧統愣了愣,笑容愈发扩大。他拍了拍手,从外面走进来一名身着宫衣的女子,正是甘露。 “娘娘。”她低头福身,往日的灵动不见了,只剩下端肃和拘谨。 顾茉莉没有意外,在寺中她拿出水囊时t,她就本能的察觉出不对。带了那么多器皿,一般根本不会再特意带上水囊,所以她没喝,但没想到依然中了招。 她也没有愤怒,终是她防备还不足。 “上珠呢?” “……”甘露低着头,没有回答。 顾茉莉就懂了,她身体晃了晃,撇过脸。好一会才重新抬起眼,看的却是萧統。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就在这里住下不好吗?”萧統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仍然笑得没心没肺,“王府暂时封了,住不得。” “萧彧……”她艰难的吐出四个字,“是生是死?” 萧統笑容敛了敛,他真的很不喜欢那个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尤其刚才她连睡梦中都在唤他…… 按着她的手紧了紧,他慢慢松开,背到身后。 “你想他生,他便是生,你想他死,他也可以立马去死。” “……什么意思?” “待在皇宫。”萧統俯下身,与她面对面,唇角勾起,戏谑中掩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做我的皇后,他就能好好活着。” “萧統!”顾茉莉愕然,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表面。 萧統却更加愉悦,从萧彧到萧統,他喜欢这样的变化。 “再叫一声。”他逗她,“以后都这么叫我吧。” “……疯子。”顾茉莉忍无可忍,说了到目前为止最刻薄的话。 可不是疯子吗?她是北冥王妃,他亲自下旨赐婚,和萧彧正式拜过天地的正妻,更是他名义上、血缘上的堂婶,他却要册封她为皇后? “百官不会同意,天下人也不会同意!” “那又与朕何干。”萧統直起身,神情肆意飞扬,眼中却含着阴鸷。 “不同意,朕就杀,杀够了,杀怕了,他们自然就会同意了。” 没人不怕死,再高的气节、再硬的骨气,在性命面前都会示弱。即使是想青史留名的谏臣,也要看看上面坐的皇帝吃不吃那套。 一句“再闹、株连全家”,就能挡住绝大部分人。剩下的一两个,单打独斗,成不了气候。 顾茉莉嘴唇发白,看着他闲庭信步的走出大殿,阴冷决绝的话语回荡在她耳边,让她不由攥紧了双拳。 他不是在威胁她,更不是在开玩笑,而是他真的想、并且会去那么做。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 世界太无趣,他经常感觉不到活着的意义。 萧統高坐在上首,俯瞰底下黑压压的头顶,手指却无聊的绕着腰间荷包,一圈又一圈。 偶尔,他会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没有感情,没有目的,没有喜好。 他觉得没意思透了。 所以他找个了小小的目标,挪开萧彧这个挡路虎,做个有实权、真正的天下之主。为此他表面隐忍,暗中谋划,一开始他认为这是个十分好玩的游戏,然而时间长了,他又感到无趣了。 尤其在对着那些将心思全花在勾心斗角上的大臣们时,他时常会产生厌烦。 好蠢啊,怎么能这么蠢,他控制不住这么想。 这样的大臣、朝堂,甚至天下,他得到了又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去跑跑马,找些特别的“养料”喂饱他宝马的肚子。 然后他遇到了她,一个看起来很柔弱、内心却很坚韧又奇特的女人。她会温声软语关心他,会在危险来临时毫无犹豫挡在他面前,会买糖哄他,也会疾言厉色瞪他。 生气时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只傲娇尊贵的猫;无奈时,会瞥他一眼,不仅毫无威慑力,还柔软得让人心疼。高兴了,她笑得眉眼弯弯,漂亮得如同天边的月,可望而不可及。 他头一回有了想要得到的东西,连世界都好像明媚了起来。 谁来阻拦…… 萧統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渐渐由散漫变得犀利。 任何试图阻拦他得到月亮的人,通通去死。 ----------------------- 作者有话说:萧統真·疯子,明天见(^3^) 第52章 古代茉莉花十七 最近京城人心惶惶。 先是北冥王妃在香山寺理佛时,遭遇外族人袭击,北冥王得知消息,带兵赶去救援,却在半路受到伏击,至今下落不明。皇帝听闻后,大为震怒,派人四处搜寻,一旦遇到外族面孔的人或是不明身份之人,一律先下大狱。 有御史提出质疑,也被夺官贬谪,流放千里。 紧跟着皇城司发生动荡,据说是有两人酒后发生争执,继而引发了多人群体性斗殴,造成数十人伤亡,其中就包括原本的皇城司首领和他最铁杆的下属。 皇帝下令彻查,一面不停抓捕,一面从禁军中抽调人手,补上空缺职位。 普通百姓不清楚,但明眼人一瞧便知,这是皇上在排除异己,扫清前摄政王留下的人手。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本也无可厚非,然而令人诟病的是,这位初掌权柄的皇帝手段实在残忍,动辄杀戮。 不听话,杀。提建议,不满意,杀。为同僚说话,一起杀。 短短时日,京城菜市口的地都被染成了红色,来往的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不敢靠近。 更别提如今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监狱。 往常威风凛凛、做虎作威的高官权贵们只能像只待宰的羔羊,挤在一处,等着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 这也就算了,那就不说话了总行了吧? 不,这位皇帝性情格外阴晴不定,高兴时,你指着他鼻子骂“暴君、昏君”,他都哈哈大笑;不高兴了,你明哲保身、沉默不语,他也会突然暴怒,直接命人将你拉下去。 朝堂一时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还不如王爷在时……”有人忍不住私下嘀咕,同伴连忙捂住他的嘴。 “你疯啦!” 敢这么说,小心被听见,立马掉脑袋。 现在皇城谁不知道,他们那位年轻的帝王最听不得“王爷”、“萧彧”这几个字,一旦听见,立斩不饶。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严苛的铁血手腕,他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掌控了朝堂。不然仅凭着摄政王多年的经营和留下的人手,他照样举步维艰。 如今大家是都被杀怕了,被他那副不顾一切、几近疯狂的样子骇住了,即便支持萧彧,也不敢发声,更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皇城司的下场还在那摆着。 说话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妥,后怕的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瞧我这张破嘴!”他四下看看,见人人都低着头、默默走自己的,连脚步声都轻了再轻,恨不能踮起脚尖走路,他又不禁憋了口气。 如今这氛围着实恐怖,上个朝,好像脑袋都提到了裤腰上。 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晃晃脑袋,躬着身子跟在人群后面,悄摸找到位置,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那位皇帝今天心情能好点,起码别再动不动杀人了。 或许是他的祷告起了作用,萧統来时竟然是笑着的,连唤众人起身时,声音都似含着几分轻快和笑意。 “众爱卿起来吧。” 不少人心中一松,感觉今天能好过点了。 果然,在礼部侍郎战战兢兢的出列,表示皇上既已亲政,也该是时候充盈后宫时,萧統不仅没有反驳、不耐烦,还非常和煦的表达了赞同。 “爱卿说的是,朕年纪也不小了,确实应该考虑大婚事宜,不过——”他刻意顿了顿,引得所有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往上提,他才似恶劣的笑了。 “朕的皇后,朕要自己选。” “当然……当然……”众人忙不迭附和,时至今日,谁还敢强逼这位爷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02节 又不是嫌命太长。 礼部侍郎瞄了眼尚书,硬着头皮提议,“那臣命人将适龄女子的画像全呈上来……” “不用了,朕已有人选。” “……不知是哪家闺秀?” “不是外人,齐国公外孙女。”萧統弯起眉,表情透着无法言喻的意味,“朕觉得再没有比她和朕更般配的人选了。” 齐国公外孙女? 很多人面露茫然,父权社会,他们一般只说谁家女儿、谁家孙女,很少会从外祖家介绍,以至于他们乍一听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一家。 “齐国公几个女儿?”一人以手挡唇,无声的询问身旁人。 “不知道,好像就一个……” “哪个?” “……就顾家……” “哪个顾家?” 同僚垂头盯着地面,不回答了。那人疑惑的眨眨眼,只觉这样的场景似乎前不久才发生过。 顾家,顾家姑娘……摄政王! 他双目圆t瞪,满脸骇然,是他想的那样吗? 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响起,随即很快被压了下去,大殿内比之之前更加安静,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唯有礼部侍郎站在中间,两股颤颤,差点跪倒。他使劲朝上司使着眼色,可对方始终未给予半点回应,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没办法,下意识去找齐国公,然而找来找去,都没找到他的身影。这才恍然想起,齐国公似乎很早就告假了,据说是早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暗疾犯了。 这么巧! 他咬牙,他才不信有这么巧合的事,定然是他提前得了消息,躲了! 还真是老狐狸…… “爱卿?”似是许久没听到他回应,萧統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你们意下如何呀?” 他们……他们能怎么办,说同意?娶有夫之妇,辈分上还是他的堂婶,置礼教于何地? 说不同意? 萧統好似坐累了,闲闲往后一靠,手掌翻飞,掌心赫然是一柄小巧却锋利的匕首。也不知他怎么动的,匕首贴着他的手转圈,犹如在玩闹。 可众人清楚,只要他们说一句反对的话,那柄匕首刀锋就会插进他们胸膛。 那样的场景,他们不是没见过。 礼部侍郎往下一跪,额头抵着地面,“臣等遵旨。” * “你瞧,很简单。你以为的天下哗然、以死相谏,一个都没出现。” 萧統坐在顾茉莉对面,身体没有形象的歪靠着,手上则慢悠悠剥着荔枝。 白白的果肉圆滚滚,在红色的外壳下显得新鲜又可口,顾茉莉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这个时节就有荔枝了? “广城那边的品种,叫三月红,比妃子笑早成熟,你尝尝看哪个更好吃。”萧統直接就着手将荔枝递过去,笑着打趣。 “它虽不叫妃子笑,但也不比妃子笑易得,同样跑死了好些匹马,沿途让人一路昼夜不停护送才能保证送到京城时足够新鲜。” 他想了想,煞有其事的提议,“要不朕给它改个名,叫‘皇后笑’?” “……”那她真青史留名了。 顾茉莉无语瞪他,“你能不能正经点?” 她头一次遇到像他这样的人,打他、骂他,他嘻嘻哈哈,不以为意;不理他,他不停的在你面前晃悠,一会摔个杯子,一会踢踢凳子,直到你看他了才罢休。 如果这样都没用,他又会突然变脸,立刻就要让人将她身边所有侍候的人都拉下去,逼得她不得不正面对着他。 无赖又残酷,有时像个极度渴望被关注的孩子,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有时又像个不受道德法则束缚的恶魔,从不将旁人的生死看在眼里,想杀便杀,缺乏最基本的人性。 到底怎样的环境和经历,才能养成这般的性格? 她一时想得有些出神,没注意到对面在说什么。萧統笑容逐渐变淡,指尖一重,如白玉般的果肉爆裂开,汁水沾了他满手。 进喜胆战心惊的奉上绢帕,他看也不看,兀自继续剥着荔枝。 荔枝壳硬,他手指又白,指腹渐渐开始发红。他恍若不觉,一个接一个剥着,转眼一整盘荔枝几乎都被他剥了个干净。 “再来一盘。”他轻描淡写的吩咐,“送了多少端多少来。” 进喜迟疑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去还是不该去。 “怎么?”萧統掀起眼,声音越发轻,却吓得周围人瞬间跪了一片。 顾茉莉看了看他们,叹了一声,接过绢帕,没好气地拽住他的手,胡乱擦了擦,也不管擦没擦干净,径直将帕子往他手里一丢。 “自己来。” 萧統也不恼,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让擦手就擦手,一根一根擦得无比仔细认真,仿佛在完成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并且乐此不疲。 真是孩子脸。 顾茉莉无奈,伸手就要端那盘剥好的荔枝,不想却被萧統及时按住。 “这盘脏了,想吃待会我再重新给你剥。” 她愣了愣,抬眼看他。他没再嬉笑玩闹,正经起来的模样瞧着又不一样。 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刚才在想什么?”萧統一边将盘子端给进喜,一边仿若不经意的问。 “没想什么。”顾茉莉无意探寻他的过往,于是避而不答,然而这副态度却让萧統误会了。 他以为她刚才在想萧彧。 捏着锦帕的手紧了紧,如果换了别人,他能生气,能毫不犹豫下令处罚,但对着她,他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 很无力,想靠近,害怕她抵触。想远离,他又做不到,只能暂时这么不远不近的相处着。 其实他心里藏着一头怪兽,每次面对她时他都必须使出十分的力气,才能遏制住它,不让它蹦出来吓到她。 可她不知道,也不在意,因为她记挂的、惦念的,始终是另一个人。 他蓦地起身,一言不发的朝外走。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仿佛一刻都不敢多留。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这又闹得哪一出。 “娘娘……”甘露面露担忧,明眼人都知道皇上这是生气了,可生气的原因…… 顾茉莉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甘露着急,娘娘在宫中无依无靠,原本又是那样敏感的身份,不晓得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想寻到她的错处将她拉下马。之所以能一直安然无恙,全赖皇上的重视,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如果没了……娘娘又该怎么在宫里生活下去? 可惜她只是个宫人,尚且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又如何能去帮别人。 她黯然的垂下头,将急切和忧虑埋于心底,面上重新恢复了冷漠疏远。 顾茉莉瞥了她一眼,站起身,拉过她的手,“难得出来,陪我走走吧。” 甘露一愣,须臾眼眶就红了,“娘娘……”您不怪我吗,不恨我吗? 她的喉咙有些哑,像是堵着团棉花,不一会不仅眼睛红了,连鼻子也红了。 她是背叛者,应该被谴责、怨怼,甚至斥骂,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温柔对待。 顾茉莉叹了口气,牵着她往外走。即使她没说出来,她大概也能猜到她的想法。 怪吗?谈不上。 她虽然不知道她过往都经历了什么,但明白肯定非常不容易。她没体会过她的那些苦难,无法感同身受她的纠结和不得已,那就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指责她当下的选择。 人活在世上,谁也不能完全顺从自己心意而活,都或多或少曾被裹挟着做过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在更为自由的现代都是如此,何况没有地位和人权的“家奴”们。 至于恨,更没有。不仅对她,连对萧統,她都没有恨。 在她意识里,恨是个特别激烈的情感,和爱一样,很容易伤人伤己。她本能的敬而远之,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在意。 “上珠和萧彧到底怎么样了?”她攥着她的掌心,偷偷在上面写着字,“我要听实话。” 甘露惊讶的转过头,却见她眼中透着几丝了然,显然并不信他们真的出事了。 “你每次紧张或者要说谎前,都会不自觉抿下唇,那天我问你上珠的事,你连抿了两下,既紧张又害怕被看穿是不是?” 而且这个害怕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萧統,因为她第一时间就是窥向他。 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即使事先做了无数心理准备,当真的发生时,身体还是会控制不住出现某些微小的动作。 不熟悉的人发现不了,但她足够熟悉,且观察仔细。 甘露嘴巴不经意动了动,等回过神连忙尴尬的合上。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居然还有这种习惯…… 顾茉莉微笑着看她,耐心的等着答案。甘露四下瞧了瞧,借着抬手折花枝的动作,挡住脸快速说道:“上珠没事。” 她扔她下水时,她确定她是有意识的,只是不能动而已。等她飘到下游,穴道会自动解开。 她们自小受训,水下憋气便是其中一项。以上珠的能力,足以坚持到那时候。 这也是她选择的既能避开其他人耳目,又能保住她性命的最好办法。 至于王爷…… “奴婢不知。”担心她不信,她赶紧补充,“是真的不知道,皇上确实安排了伏击,但是结果如何……他封锁了消息。” 除了他和具体操作这件事的人,无人知晓。 顾茉莉点点头,倒也不见失望,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中。 无论萧彧是生是死,萧統都会将消息压在最小范围内。生,会引起人心动荡,他靠杀戮换得的一时平衡也会被打破。 人都有从众性和侥幸心理,当所有人都当鸵鸟时,纵使他有反抗心思,也不t敢轻易冒头。可这时候如果出现一个“领头羊”,他们就会一窝蜂涌过去。 逃兵一旦开始,溃散便是早晚的事。再杀,不但没用,还会加速灭亡。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03节 可如果他死了,也不会改善这种情况。因为那些支持他、和他有过牵扯的人没了希望,又害怕被清算,最可能做的就是破釜沉舟博一博。 萧統目前求的是个稳,一开始暴力镇压为的也不过是迅速稳定局面,争取更多的时间,让他能顺利理清朝堂和军队,彻底掌握实权。 一旦他真的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皇帝,即便再出现两个、三个萧彧,也不足为惧。 或许他打从心底就没想过一次伏击就能除掉萧彧,他要的是这个时间差。 顾茉莉接过她折的花枝,低头轻嗅。 现在就看谁更快了。 * “驾。” 狭长的山道上,一队人马以极快的速度奔腾着。马蹄铛铛,震得山林间的鸟儿扑簌簌飞向高空。黄沙漫天,尘土飞扬,让人几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为首一人身高颀长、面容冷肃,不停挥动着马鞭,催促已经疲累至极的骏马继续向前。 马蹄带起的沙砾扑进他的眼,他眨也不眨,只专注盯着前面。 连夜奔袭的困顿让他双眼里布满了血丝,温润的脸也像许久没进水一样有些干涸。苍白的嘴唇起了皮,显然已经快精疲力尽。 然而他一刻不停。 “萧彧!”魏司旗从后面赶上来,与他并头骑行,扯着嗓子吼道:“你已经快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没有吃饭了,这样不行,铁打的身体也会垮,何况你还受着伤。” 他瞄了眼他腹部,玄色衣袍看不清,但明显有一块色泽更深。 他愈发急切,见他仍不为所动,干脆直接上手去夺缰绳。萧彧目不转睛,手上却轻巧的避了开。 魏司旗一阵气闷,明明一副矜贵公子模样,马上功夫却丝毫不逊于他这个从小长在马背上的人。 “你再这么跑下去,还没到地方,你就先倒了。”他拿他没办法,只得继续劝,“想想你的王妃……” 这两个字一出,仿若戳中了某个开关。萧彧挥鞭的手顿了顿,马速渐渐慢了。 魏司旗眼睛一亮,抓住这个空挡,直接拦在他的马前。萧彧不想伤了他,只得紧紧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 这一停,一直按捺的疼痛席卷而上,体力早已消耗殆尽,一失去支撑,整个身体都摇摇欲坠。 魏司旗从马上跃下,眼疾手快扶住他。手刚触及到他,就感觉满手粘腻,隐隐还有股铁锈味。 再一瞧他的脸,哪还有半点血色。 “快来人!”他扶着萧彧到一旁树下坐好,赶忙唤军医,“伤口又裂了!” 军医也累得够呛,但还是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一看才发现,衣袍早已和血凝固,与伤口粘在了一起。 他迟疑的下不去手,光想想就知道,动一下肯定是钻心的疼。 “用剪刀剪开。”魏司旗望着靠着树干、意识已经昏沉的男人,咬了咬牙,“长痛不如短痛,快点!” 多耽搁一会,他就多疼一会,还不如尽快处理好。 “反正都疼了这么长时间了,估计也不在乎了。”他忍不住咕哝。 看这样子,伤口只怕早就裂了,亏他还一声不吭坚持着,甚至骑在马上颠簸,昼夜不停。 伤上加伤,疼上加疼。 他啧啧两声,面上嫌弃,手上却小心的按着他,以防他因为疼痛抽搐再让伤口裂大。 萧彧半昏半醒间听到他的话,艰难的笑了笑。其实他没感觉到疼,当人有更专注的事情时,他会不由自主忽略很多其它感官。 他挣扎着睁开眼,头顶的树叶还有些枯黄,但树干间已有绿意勃发。他想起不久前她出于好玩在院中栽下的石榴树,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人好生浇灌。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心底却仍不忘盘算着。 他们成亲在三月,如今已是四月底,等再过些时日,应该要开花了吧…… 到那时他能否还陪在她身边一起看花? ----------------------- 作者有话说:萧統走是担心情绪压抑不住露出一点点吓到茉莉,将她推得更远,所以赶紧躲起来,等自我平息了再回来,他性格很疯,改变也是一步步的,先是学会克制,然后让步、妥协,最后完全驯化(当然只在茉莉面前,对别人还是一样) 正如上一章所说他一开始想夺天下是因为无聊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但后来他又觉得没意思了,是茉莉的出现,他想得到她,才想杀萧彧,又想再夺天下,如果没有茉莉的出现,他的结局是带着王朝一起毁灭,就是这种性格 下章五合一,感谢宝们支持^_^ 第53章 古代茉莉花十八 石榴开花前,册封皇后的圣旨先发往了各地。萧統大张旗鼓,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 为表隆重,他甚至下令让各州府官员每人进贡一份礼物,若是谁的礼物能得皇后喜欢,立马官升一级。 可能是考虑到顾茉莉的想法,这条令文里特意补充了一句:不得搜刮民脂民膏,礼物不以贵重论,只看奇巧有趣。 天下百姓连连称奇,他们不清楚皇上亲政和不亲政的区别,也不管主事的究竟是谁。在他们看来,皇位上的人没变,天下没乱,生活毫无影响。 也很少有人知道,新册封的皇后就是之前的北冥王妃。萧統的圣旨上写的是“齐国公外孙女”,普通人根本搞不清、更想不到这个外孙女和王妃之间还有关系。 他们只是乐此不疲的讨论着谁谁谁送了什么,谁比谁的更有可能获得皇后青睐。 有关皇家的八卦总让人津津乐道,而当皇家与自个所在地的父母官产生联系时,这种热情又会加剧膨胀。 有机敏的农户嗅到机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进山寻宝,还真寻到一形状独特之物,最终被官员采纳,得到赏赐百两。 这个消息一传开,周围哗然,一夜间进山之人多不胜数,还有走南闯北的商人趁机兜售异地产物,不肖片刻便被抢购一空。 一时间,好似整个天下都热闹了起来,连远在关外的陆浑都听闻了消息。 “他们的皇帝很重视这位皇后啊。”陆浑王盘腿坐在虎皮袄上,身前是个简易的烤架,烤架上放着一整只已经被烤得金黄的小羊。 他微微用力,撕下一只羊腿递到右侧,“胡日格,你见过那位皇后吗?” “见过。”拓跋稹接过羊腿,不知是羊腿太肥厚,还是烤的火不均匀,羊腿里还带着些许血丝。 他面不改色的低下头,大咬了一口,小羊肉质鲜嫩,但半生半熟,偶尔还能吃到里面的血水,味道其实并不好吃。 他像是没感觉到一般,眉头都没皱一下,须臾一只羊腿就下了肚。他随意的将骨头一扔,早已等候许久的猎犬嗷呜一下上前,叼住骨头就咬。 碎骨的嘎吱嘎吱声响在王帐内,听得有些瘆人。 陆浑王看了看爱犬,又看了看他,蓦地哈哈大笑,“看来我儿这趟经历走下来见识了不少!” “谈不上,最多算是对大昭有了些粗浅的了解。”拓跋稹神色平淡,拿着匕首剃着羊身上的肉,不时丢一块给那只狗。 体型硕大、站起来足有半人高的猎犬蹲在他身边,乖巧的等着投喂。 拓跋稹眼里隐晦的划过一抹讥诮。 再凶猛的动物一旦被驯化,都将失去野性。等它习惯了别人投喂,慢慢的就会忘记如何去猎捕。 到那时,它还有何用?不是被主人抛弃,就是被其它猛兽吞噬。 就像陆浑王,年轻时骁勇善战,坐上王位后却开始耽于享受,失了进取之心,只能玩些平衡之术,不敢打破现状,只想着安逸度过一生。殊不知他外强中干的内里早被人看透,如今不动,不过是觉得他影响不了大局,偏他还以为是他制衡的好。 他低下头,手里刀刃雪白,映照着上面人影清晰可见,这是一把足以削铁成泥的宝刀,插进人的血管一定十分顺畅。 他笑了笑,收起刀。陆浑王莫名感觉脊背一阵寒凉,他疑惑的抬起眉,帐篷内一切正常,小儿子温顺的坐着,一手抚摸着爱犬的头,似乎十分喜爱。 他眯了眯眼,试探:“喜欢吗,送给你?” “喜欢,但养不了。”拓跋稹笑着转头,表情真挚又无奈,“阿娘会害怕的。” 陆浑王一怔,刚升起的提防当即消散了。是啊,他阿娘会害怕…… 他还有他的娘亲,他的娘亲还是异族人。 他爽朗的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犹如每一个真心疼t爱孩子的父亲,“那下次我让人抱只小狗崽来。” “谢父汗。”拓跋稹拱手抱拳,笑容毫无阴霾。 陆浑王放下了芥蒂,终于问起正事,“你去了趟京城,沿途应该也见了很多,你认为如今大昭内部如何,是反攻的好时机吗?” 他们有他们的消息渠道,自然也知道摄政王和小皇帝之争,现在正是“更新换代”的时候,若是能趁着他们内部混乱,一举进攻,他们不仅能夺回失去的土地,或许还能狠狠吞下他们一部分。 ——他虽没进取之心,但更想坐稳位置。上次战事失利,被迫送质子求和,已经让他在部落里声名一降再降,如果不能尽快取得一些成绩,只怕有些部族就该忍不住了…… 陆浑王有些焦灼,期待的望着拓跋稹,然而他却摇了摇头,带着几分遗憾和可惜。 “据儿所知,昭国内部并没有出现大的乱子,一切还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除了朝堂混乱了几日,但在小皇帝杀了很多人后,局面也被稳定下来了。” 陆浑王难掩失望,如果现在都不行,那等他们彻底安定下来,更没有机会了。 “那倒也不一定。”拓跋稹挑起嘴角,“父汗有所不知,我在离开京城时,恰好遇到北冥王被伏击,当时眼瞧着一只箭就要射中他胸膛……” “射中了?”陆浑王目光灼灼。 “中,也没中。”拓跋稹神秘的笑,“儿射了一箭,让那箭的位置偏了偏,最后落在了腹部。” “……为何?”陆浑王不解,萧彧死了不更好吗,他们还能少一个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有他活着,他们内部才能继续乱起来。一个要夺回权力,一个要稳定权力,您说,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朝廷能安稳?” 那必然不能。 陆浑王眼冒精光,一树不能成林,但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争,无论谁胜谁负,朝廷肯定元气大伤,到那时,何愁没有他们的机会! “而且儿还在萧彧身边看见了一人。” “谁?” “魏司旗,西魏王唯一的嫡子。”拓跋稹轻声道。 西魏王有十九个儿子,其中前十七个皆是养子,只有第十八子和第十九子乃他亲生。 也不知是不是四王四公在战场上杀戮太多受了诅咒,全都子嗣不丰。齐国公还好,一儿一女;南安王一个独子,还不成气候;东宁王则连生四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前北冥王更是多年未育,好不容易才老来得了个萧彧。 到了西魏王,妃子不多,一妻两侧妃,也是一直没有动静。好在他看得开,生不了,那就领养,并且一养便是十几个。 或许是孩子带来的,或许是做善事的回报,他终于在萧彧出生后几年也迎来了一个亲生儿子,就是魏司旗。 为此,西魏王在府门前大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又引来京中一片围观。 等到他们回了西北,没想到两位侧妃中年纪最长的那位竟然也查出了身孕,于是生下了最小的第十九子。 虽也是儿子,却是庶出。 这些年他们远离京城,久居边关,京城人几乎都要淡忘了还有这么一家子,但离得近的他们却知道,其实西魏王府里也并不太平。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04节 养子们都已长大成才,尤其长子,自小跟着西魏王出入军营,八岁便上了战场,军功赫赫。在魏司旗出生前,是公认的准世子。 谁知,王妃生了嫡子,这下他这个养子的身份就变得尤为尴尬。 特别是这些年西魏王一直不向朝廷申请立世子,很多人都在猜他是不是在等幼子长成。 当看见“护送”陆浑使团进京的人里有魏司旗时,拓跋稹也以为这是西魏王在为儿子铺路,想让他用简单安全的方式镀镀金,还曾暗中腹诽过,亲生的和非亲生就是不一样,一个让他上战场自己挣功勋,一个恨不能将现成的功劳捧到他手上。 直到他在北冥王府见到了魏司旗,以及他那只海东青。 他曾在野外和那只鹰发生过冲突,可能是记住了他身上的气味,每次见他,他都要来啄他两口。那日他之所以被埋进雪里,也是因为一开始他担心被鹰找到,故意往身上盖了些雪。 熟料夜里雪越下越大,他由于失温被冻昏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听到她的声音…… 她站在漫天雪花里,身后白茫茫一片,衬得她出尘不染,仿若遗世而独立。他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幻影,本能的屏住呼吸,担心吓到她。 可她毫不在意,温柔的替他擦拭去脏污。那一刻,她指尖的温度,他至今记得。 其实他很讨厌下雪,因为雪会将破旧矮小的帐篷压塌,气温骤降,没有保暖衣物的他们会不得不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羊群也会被冻死,没了食物,有些人就会将责任怪罪到看顾羊群的他身上。 所以,他讨厌雪,讨厌一切白色的东西。可是当她出现时,他发现原来雪也是可以有温度的。 他想留住那份温暖。 拓跋稹左手攥着右手,不停的摩擦。那日山上他眼睁睁看着她被簇拥着离开他的视线,他前所未有的愤怒,若不是陆浑王派去接应他的人死死拉住他,他真会冲过去,不顾一切的把她抢回来。 可等事后冷静下来,他却不由庆幸起没能带走她了。以他现在弱小的身份和力量,将她带回来,如何能保护得了她? 他瞥了眼沉思中的陆浑王,又丢了块肉给那只狗。 狗咀嚼的速度很块,连里面的骨头都没怎么咬,就直接吞进了肚,而后眼巴巴的盯着他,渴望着再得到一块。 他却不喂了。 猎犬等了一会,见他不为所动,着急又不满的呜呜几声。 “怎么了?”陆浑王回过神,看着爱犬不明所以。 “吃的够多了,不能再给了。”拓跋稹耸耸肩,“不然它该难受了。” “草原上的猎犬没那么娇弱。”陆浑王满不在乎的一摆手,直接撕下另一只羊腿扔过去,“伊德尔,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 拓跋稹无奈的看着,眸底凉意一闪而逝。 他的陆浑名是“胡日格”,意为柔弱的小羔羊,那只狗却叫“伊德尔”——健壮的小子。 仅从名字就能看出,他们是有多瞧不起他。 他垂了垂眼,再抬起时,眼里只剩下淡淡的羡慕和敬畏,好似在羡慕一只狗能得到他的关心,他也想却不敢。 陆浑王瞧见了,心头不禁一软。到他这个年纪,最怕的就是年轻且壮硕的儿子,会让他时刻忧虑哪一天他们就抢了他的位置。 也只有面对胡日格时,他才能找回盛年时的威严。因为他弱小、无辜,背后没有倚靠,只能仰仗他的鼻息。 而且他还很聪明,不但每次都能哄得他开心,还能时不时为他出谋划策。 是个既好用又能放心的棋子。 陆浑王笑容愈发扩大,大手一挥,削下羊脖颈后、脊骨两侧的肉。 这是羊上脑,属于羊身上最鲜嫩的部位。 “你也再吃点,瞧你这一趟瘦了许多。”他满脸慈爱,“你再和我说说中原的局势,西魏王原来是北冥王这一派的吗?” “谢父汗……”拓跋稹表现得惶恐又受宠若惊,捧着肉却没吃。身旁记恨他刚才不给肉的“伊德尔”瞅准机会,哇呜一口叼走了那块肉,惹来陆浑王不甚有气势的一声斥骂。 两人一狗瞧着热闹又和谐。 “谁在里面?”郭尔敦才走到帐边,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和犬吠,他站住脚,问王帐的侍卫。 “是……胡日格王子。”侍卫低声答。 郭尔敦撇撇嘴,掩饰不住的嫌弃和厌恶。他着实没想到这个“杂种”弟弟被送走了,居然还能再回来。 那他们的一番折腾算什么,耍猴吗? 想到这里,他顾不得其它,径直掀起帐帘闯了进去。 “父汗,你让这家伙回来,大昭那边怎么交代,这不是出尔反尔吗,假如他们以此借口再打过来怎么办?不行,赶紧把他送回去!” 他的嗓门又高又亮,王帐内外都听得清清楚楚。陆浑王的面色唰地冷了下来,“郭尔敦,你的规矩呢!擅闯王帐,大呼小叫,这就是你对父汗的态度?” “父汗,您别生气,大哥只是一时情急。”拓跋稹连忙给他倒水,状似情真意切的安慰。 郭尔敦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大男人,整天学些娘们的伎俩,果然是大昭人那边的血统! “这里没有你个杂种说话的份。”愤怒t让他失去理智,忘记了身在王帐,还以为像以前私底下碰到他一样,竟开始口不择言。 “睡过你娘的人那么多,鬼知道你是谁的种……” “放肆!”陆浑王被气得浑身颤抖。 男人最恨被戴绿帽子,更恨被戴了还要被当众提出来,尤其是对一定权势的人来说,那会显得他很无能。 他猛地踢翻桌子,烤盘摔到地上,火星四溅,有一些溅到了郭尔敦,他吃痛,不可置信的望着陆浑王。 “父汗!” 为了这个贱种,你就这么对我? 陆浑王有一瞬的后悔,郭尔敦母族是陆浑各族中最强盛的一支,依附者众,饶是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他张张嘴,想说两句安抚一二,又拉不下脸。才发完火就示弱,他这个父汗日后还有何颜面和威严?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为难,拓跋稹上前一步,拱手朝郭尔敦一鞠到底。 “大哥误会了,在大昭那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们不但没有理由向我们发难,我们还能借此重新商量和谈事宜,争取对我们更有利的政策。父汗高瞻远瞩,为的是整个部族,并不是为了我……” 陆浑王神色和缓,不由自主跟着点头,就是这样没错。 他看着这个儿子愈发满意,事实上他能从大昭逃脱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但他没有留下任何明面上的麻烦,将事情处理得很干净,还能兼顾部族的利益,这就非常难得了。 最重要的是,能让在其他首领面前挺直腰杆。 “好小子。”他重重拍他的背,转头对郭尔敦道:“你要多向你弟弟学学,别那么冲动,遇事沉稳些。” 向一个不知道是不是陆浑人的杂种学?他配吗! 郭尔敦冷笑一声,一甩手直接出去了。 心情才有所好转的陆浑王顿时又被气了个倒仰,“这混账……逆子、逆子!” 这是全不将他这个父汗看在眼里啊! 他一时又想得多了,他这副态度,是仗着身后势力有恃无恐,还是谁给了他暗示,他觉得无需顾忌他了? 陆浑王面色沉沉,眼底怀疑、忌惮、不甘交织,还有深重的担忧。 没有哪个君主希望部下过于强大,即使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拓跋稹静静站在一侧,视线落向趴在地上还在吃的猎犬,眸光晦暗不明。 晚间,王帐中乱了起来,陆浑王最心爱的狗突然上吐下泻,怎么止也止不住,最后竟是就此一命呜呼。 王上大怒,责问御医。御医哼哼哧哧半晌,才吐出一句“像是中毒而亡”。 陆浑王又去责问侍卫和护理狗的奴隶,谁见过狗,喂过它东西。众人面面相觑,在他耐心耗尽、下令要将所有人都拉下去处死时,一名奴隶终于忍不住怯懦地开口: “曾见大皇子来过……” “混蛋!”陆浑王怒不可遏,下午他刚说了他两句,晚上他的狗就死了,恰巧他又来过,不是他故意害死的又是什么? 愤怒中,他又控制不住的感到害怕。他能如此轻易接近他的爱犬,并成功给他下毒,那如果他想毒死的人是他呢,他是不是也会死得悄无声息? “来人,快来人!”恐惧战胜了一切顾虑,陆浑王觉得他无法再坐以待毙。 想要不被杀,就要先下手为强。 他眼神狠厉,没有半分对待儿子的温情,“立刻、马上,将大皇子压过来!” 与此同时,郭尔敦也得到了消息,不过他听到的版本却是——汗王震怒,要即刻将他处死。 “就为了一条狗?”他目眦欲裂,“我根本没碰过那畜牲!”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母亲大王后冷着脸,多年枕边人,她还能猜不到他心里所想? “他是忌惮咱们娘俩,忌惮我的娘家,故意找个理由处死你,他好高枕无忧。” “娘,那怎么办!”郭尔敦慌了,他可不想死。 “怎么办?”大王后嗤笑,掸开衣袍站起身,声音森然,“既然他无情在先,那就别怪咱们无义在后。” “杀过去——” * 陆浑发生动乱,大皇子连同大王后及其娘家部族起兵造反,在王帐外与王军发生激烈冲突。随后其他几位王子赶来救援,几方混战,最终大皇子寡不敌众,战败被俘。 三皇子本想将他压到父汗面前,由他处置,却不想夜里大皇子突然被杀,凶手直指二皇子的贴身侍卫。 三皇子怒骂二皇子狼子野心,故意杀害兄长,是对王位图谋不轨。二皇子喊冤,指责三皇子栽赃嫁祸、贼喊捉贼。 言语过激之下,双方矛盾越发加深,逐渐从言语升级成肢体碰撞,继而引发了新一轮混战。 等各地官员携带礼物陆续抵京时,就听说陆浑年长的几位皇子俱已在内乱中丧生,只剩下几位尚在稚年的幼儿。而陆浑王自从那晚大皇子夜袭后,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竟是瘫痪在床,中风了。 随后,作为唯一存活的成年皇子、却没有显赫母族支撑的拓跋稹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走到台前,在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联合了十来个部族,其中就包括几位年幼皇子的母族,共同向其余大部落施压,推举他成为新一任陆浑王。 几个大部落因为支持各自的皇子争斗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尽管不甚满意拓跋稹的血统,却别无选择,只得暂时臣服于现实。 于是不久后,顾茉莉收到了一份特殊的邀请函。 “邀请我参加新任陆浑王的继任大典?”她惊讶的接过请柬,大致扫了眼上面的内容,重点望向最后的落款。 不是陆浑的文字,而是略显生涩却端庄秀气的行楷,规整有序的写着三个字—— 拓跋稹。 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脑中不禁浮现出那日在山上的情景。高大魁梧的他如一头猎豹朝她奔来,往日的拘谨和怯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急切和势在必得。 在被拦住时,他没有失态,而是带着几分狷狂对她喊:“记住了,我叫拓跋稹!” 雄浑的嗓音传至很远,让人想忽视都不能。 她转头看他,他回以一笑,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深沉而浓厚。 她皱了皱眉,放下邀请函。所以,他不仅真是陆浑的皇子,还成了新王?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05节 “娘娘,是那个慕稹?”甘露低声问她,脸上尚有没来及褪去的惊诧。 万万想不到,当初随手救回来的人居然是这种身份,还有如此际遇。 “那当时……”是他故意接近她们,为了进入王府? “应该不是。”顾茉莉摇摇头。 当时她因担心雪情出门是临时决定,走的路别人也无法事先知晓,不存在特意蹲守她一说。而且瞧他身上的雪,绝对不是一时半刻。 遇到他是意外,但后来他故意装晕倒,估计确实是有意。 不过不是为了她们,恐怕也不是为了萧彧,而是想找个能安心躲藏的地方。 整个京城,除了皇宫,还有哪里比北冥王府更“安全”? “别告诉萧統。”她轻声交代,北冥王府与新陆浑王曾有过交际这种事,最好永远烂在肚子里。 “奴婢知……” “在聊什么?”甘露正要应是,萧統笑着从不远处走来,手里捧着一个大箱子,神情兴致勃勃。 到了近前,他睨了眼甘露,直把她看得冷汗淋淋,才转头问顾茉莉:“这丫头,你用着顺手吗?” “谈不上顺手不顺手,不都是你安排的吗?”顾茉莉语气淡淡,好像并没有在意身边是谁侍候。 “那我给你换一个?”萧彧坐到她身边,瞧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建议。 “随你。”顾茉莉低头拨弄茶盖,侧脸莹白如玉,削尖的下巴透出一丝清冷,愈发飘渺的气质让萧統心中不由升起恐慌,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她顿了顿,掀起眼。 “我说得玩的,你喜欢就给你留着。”萧統急急保证。 他见不惯她和任何人那么亲近,包括女子在内都不行。可如果因此惹她不满,更加疏远他,那他情愿暂时留着那人。 再多的不快在她的冷脸面前都不值一提。 “你来瞧瞧这个。”他打开箱子,小心翼翼拿起里面的东西,献宝似的推到她面前,满脸期待。 “新进上来的小东西,你看喜不喜欢?” 桌上摆放着一座精巧的“木屋”,每一处刻画都无比细致真实,犹如将真正的房屋等比例缩小了。木屋中摆有一屏风,屏风前设置t一案桌,桌上文房四宝齐备。 不知萧統按了哪里,突然从屏风后走出一个小小的“仕女”,开始铺纸研墨。 仕女五官栩栩如生,身上衣袍的绣纹都清晰可见。周围有宫女忍不住发出惊呼,却见屏风后又走出一男子,竟是执起毛笔在纸上写起字。 顾茉莉也被吸引了视线,探头去瞧。纸上分别写了八个字——福禄寿喜,凤体安康。 这还没完,字写好后,男子回到屏风后,仕女则拿起纸张,走出木屋,方向正是对着顾茉莉。 她微讶,看着仕女似模似样的福身行礼,双手捧上贺词,忍不住挑了挑眉。 离得近了,更加能看清上面的字。字迹清晰,行文工整,仿若真人所写。 这么个看似不大的玩意儿,内里却藏着无数精妙的机关,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谁做的?”她好奇。 现在的技艺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一个姓万的商人偶然从海外得来的,他又在原本的基础上做了些加工处理。”萧統指了指那个仕女,“听说原本的小人袒胸露乳,男的也是穿得黑不溜秋、奇形怪状,他觉得有碍观瞻,特意请了能工改了。” 那是燕尾服吧? 顾茉莉失笑,想不到这时候就有了和海外的贸易。 萧統见她终于笑了,也跟着舒展了眉眼。她好像成了他心情的晴雨表,她开心,他才会开心;她不高兴,他会烦躁的想要杀人。 放在以前,根本不敢想会有一个人对他影响这么大。但是,他并不排斥这种变化。 世界有趣起来了。 他撑着下巴,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像个孩子般,不见半分阴霾。 她在身边,连阳光都似乎有了温度。 “茉莉。”他唤她,想了想又改口,“梓童。” 顾茉莉瞅了瞅他,没理。萧統就不停的唤,“梓童、梓童、梓童……” 把她唤得烦不胜烦,“你够了。” 萧統嘿嘿笑,也不生气,还是喊她,仿佛她不应他能一直喊下去。 顾茉莉忍无可忍站起,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梓童!”萧統在后面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前方的人影脚步一滞,走得愈发快了。 他止不住的笑,好似被点了笑穴,笑得前仰后合。 “梓童,朕的梓童……”他喃喃着,边笑边望着她走远,眼尾扫过桌上的邀请函,他笑容不变,眼底却渐渐覆上了冰霜。 陆浑,拓跋稹……说起来,还和他有那么点渊源。 “赏赐那个万姓商人黄金万两。”他也起身,没有她的地方,他一刻都待不下去。 “宫里采买的活计谁在负责?”他说着,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下令,“以后都交给他。” 他要天下人都知道皇后是条通天路,只要能哄得她展颜,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加官进爵,他都可以给他们。 看谁还会说三道四。 他面无表情,杀够了,就该以利诱之了。 “是……”进喜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见又是去冷宫的路,不由苦了一张脸。 他对这地方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和上次一样破旧的小院,院中落叶仍然没有清扫干净。不是没人扫,而是萧統不让其他人进来。于是院子一日比一日脏乱,殿宇一日比一日荒凉。 他站在院中,抬目望着那已然褪了色的宫瓦,似乎还能想见当初矮小的他是如何艰难爬上屋顶,顶着暴雨胡乱抹上泥土遮挡漏了的缝隙,却因为脚滑,一骨碌从房顶滚下来,差点没丢了这条小命。 萧統忽然笑了笑,低头走进大殿。 从出生起他就住在这里,直到先帝驾崩,他被推上皇位,一共十多年的时间,他早已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谙熟于心,闭着眼都能走通。 如今的皇宫是前朝所建,地面上宫室林立,地下同样暗道错综。进喜就见他走到一处摆放灯油的架前,轻轻向右旋转了三圈,紧接着脚下的地面便震了震,一个通道缓缓出现在他们面前。 通道内黑漆漆,透不出一点光亮,瞧着格外渗人。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可是点火折的手还是颤抖得如同秋日的落叶,怎么也点不着。 萧統睨了他一眼,无语夺过火折子,“你到外面守着!” 进喜如蒙大赦,一溜烟跑走了。 胆子比老鼠还小…… 不过这也是他能放心用他的重要原因,毕竟应该没有哪个细作像他这样既贪吃又懒惰、偶尔还拖后腿吧? 萧統微晒,没再管那不中用的贴身太监,弯腰迈进洞口。 洞内空气沉闷,夹杂着些许霉味,似乎很久没有打开过。不远处隐隐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他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走,直到走到通道尽头,一座大门出现在他眼前。 他伸手轻轻一推,铁门应声而开,里面的场景逐渐清晰。 如果进喜还在,肯定又要惊呼。 因为正对着铁门的墙上吊着一个人影,低垂着头,发丝挡住了整张脸,无法得见面容。他双手被缚,胳膊被铁链高高吊起,下方是足有半人高的池水。仅萧統从门外走进门内的功夫,池水就肉眼可见的又涨了一公分。 可以想见,不用多久,水流便会漫过他的口鼻,他会犹如落入湖底,濒临窒息。然后在绝望的前一秒,水流下降,他再次重获新生。 如此往复,生与死的徘徊,不亚于最残酷的刑法。 萧統饶有兴致的欣赏了一会,才在专门放置的椅子上坐下。脚尖有节奏的点着地面,轻一下,重一下,让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人影动了动,艰难的抬起头。黑发微微向两侧分开,隐约可以看见右侧脸颊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竟是前不久为萧彧“报信”的荣晏。 “再次回到宫里的感觉怎么样?”萧統双腿交叠,撑起下巴,眼神戏谑。 “上次你需要隐藏身份,躲躲藏藏,不敢叫人知道太后宫里有个真男人,这回应该可以放心了。” 他意有所指的瞄向他的下腹部。 水流褪去,那里空荡荡。 萧統抚掌大笑,恣意、狂放,明明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显出丝丝缕缕的邪气,与半个钟前在顾茉莉面前故意逗她的男人判若天渊。 一个阳光、调皮,偶尔脾气暴虐,可意外的好哄;一个阴鸷、森冷,即便在笑,也让人不寒而栗。 “早说了,那些废物就是动手太慢。本来一刀下去,什么事都没了,他们非要废话叨叨一堆。”他换了个姿势斜倚着,状似认真的请教:“没了那东西的感觉怎么样?” 荣晏浑身颤抖,那日的屈辱仿佛仍然历历在目,某处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痛得他想蜷缩成一团,却受困于铁链无法动弹。 他龇着牙,发出呜呜、不知是怕还是恨的低吼,努力向前够着身体,始终徒劳无功。 “恶……鬼……疯子……”他费力的吐着字,铁链哗啦哗啦的晃动,水流下降后再次漫了上来,逐渐淹没了他的喉结。 他吞咽着,咳嗽着,忽然睁开眼,恶狠狠的瞪着他,一字一顿犹如诅咒。 “你永远也不配得到她的心,她不会喜欢你……永远也不会!” 萧統起初兴致勃勃的看着、听着,即使被骂也面不改色,反而越发兴趣浓厚,直到听到后一句。 神色蓦然一变,他猛地起身,踢倒了座椅,大步朝前,却在走到池边时停住。 他上下扫视他,目光幽幽,眼眸深处寒光交裹着杀意不停翻涌,最终化成一抹凉薄出现在他唇角。 “想求速死?” “朕偏不。” 他笑着往后退,眼神并未从他身上挪开。荣晏感受到了危险,挣扎的动作一顿。 四目相对,一个冷、一个寂。萧統看着他的脸,不由想起另一个相似的人,他敛了笑,伸手按开一侧墙上的开关。 快淹没头顶的水流迅速下落,露出荣晏完整的身体。他咬紧下唇,忍住没有露出屈辱之色。下一秒,脚下的铁链倏地悬空,他整个人也被拉平,悬浮在了半空。 这是什么刑法? 念头才闪过,额头突地一凉。他一怔,眼睑上扬,又一滴水珠从上方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刚才的位置。 隔了一会,又一滴。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06节 “你听过‘水滴石穿’的成语吗?”萧統靠着墙,声音幽怨的仿佛从天外传来。 “你说,人的头骨和石头,哪个更硬?” 当然是石头。 石头都能滴穿,何况人的头骨。 荣晏狠狠打了个哆嗦,手脚都不受控制的颤栗。水滴石穿,不亚于愚公移山,根本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 这是一场酷刑,折磨的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每一滴水的落下,都会让他心生t惧意,他会睡不着、会发疯! “混账!”他剧烈挣扎,带动着铁链哗哗作响。 萧統眯起眼,似是极为享受。他退到铁门外,在荣晏的嘶吼中关上了大门。 原本没想这么折磨他,谁让他说了那样的话。 他缓步走出暗道,心底的暴虐让他周身都似裹挟了风刃,只要试图靠近,就会被削成肉泥。 他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 他来到殿外,炙热的阳光洒在脸上,他却宛如身处冰天雪地。 等在外面的进喜一见他这个样子,本能的发怵,脚下如生了根般一动不动。 萧統睇了他一眼,待望见院中的枯叶才恍然想起,他原是为了逼问拓跋稹和她的关系才来到这里,可现在他因为一句话乱了心神,竟是完全忘了那码事,一句话没问就出来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他有些恍惚,顿了好一会才迈下台阶,并没有再回去。 “顾夫人进宫了吗?” “……进了。”进喜与他离着两个人的距离,“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皇后宫里。” 萧統点点头,想起地牢里的某个人,“看着点,别让他饿死了。” “是……” “再招顾如澜来。” “……”进喜偷眼觑他,那可是皇后的父亲。 找的就是他。 萧統一步一步走着,速度很慢,与来时的迅疾截然相反。 齐婉婉不是要和离吗?他帮她。 萧彧能做到的,他会做得比他更好。他做不到的,或者不愿做的,他也都可以做。 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这样,她是不是就能多看他几眼,多喜欢他一分? 他不会爱人,但他可以为了她学。 阳光太耀眼,萧統昂起脖子吸了口气,有点想她了……可是今天已经见过了,再去的话,她会感觉烦吧? 毕竟她连留在宫里都是不得已。 如果不是他暗示萧彧在他手里,他能决定他的生死,还有齐家顾家那么多人的性命,她估计早已想尽办法离开。 册封皇后的旨意,天下皆知,却不知至今都未进行皇后册封大典。有人以为是大臣阻挠,他妥协了;有人觉得他也不希望她出现在人前,让更多人记起她曾经的身份。 可其实都不是,不过她不愿而已。 她不想做他的皇后。 他知道,却只能装作不知道,因为他担心那层薄纱戳破后,他会连她现在勉强的笑容都见不到了。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岔路口,萧統低下头,脚尖似乎自有意识的撇向左边。 那是她所在的方向。 想了想,他还是朝那边走。 不打扰她,他就在殿外看看,不让她发现他又来了,这样她是不是也不会烦他?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不自觉加快,雀跃的心情掩也掩不住。 进喜在后面看着,忍不住暗叹一声。 年轻的帝王暴戾恣睢、喜怒无常,唯独将温柔都给了一人,可惜对方的心却不在他那。他每次欢喜的去见她,得到的总是无视和冷淡,只他依旧乐此不疲,一次一次用他不甚坚硬的头去撞南墙。 都说烈女怕缠郎,可瞧着那位娘娘竟是没有半点软化的迹象。 眺望某处宫殿,进喜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隐忧,总觉得王朝的动乱才刚刚开始。 “最后一颗星也升空了。” 老道坐在屋顶上,也在遥遥望着某个方向。三星凌空,世属罕见,且有不分上下之势…… “唉。”他喟然长叹。 如今的形势好比天上足足有三个太阳,短时间内影响不大,可远了呢? 只怕要生灵涂炭。 所以,尽快找到解铃关键刻不容缓。 他将视线投向下方,装点古雅的院子里此时正闹得人仰马翻,时不时便传来叮呤咣啷的声响。下人们忙忙碌碌,神情却不显惊慌,而是早已习惯了的木然。 “我不要!”伴随着一道尖利的女声,容颜憔悴的男人狼狈的被从房间赶了出来。 顾玲珑站在门边,神情愤恨,“凭什么她能做王妃,做皇后,我就要嫁给一个小小的举人?我就那么不堪吗!” “不是……爹没有这个意思……”顾如澜手足无措,想解释却发现无从开口。 要怎么说?说那个人虽然现在才是举人,但他看了他的文章,也托人考究过他的学问,今年春闱必能高中,到时她就是官太太。 最重要的是他家人丁单薄,就他和一个长姐,姐姐早些年嫁给了一个卖货郎,如今随着丈夫天南海北的闯荡,等他们成了亲,既没有高堂要奉养,也无婆婆刁难、妯娌小姑歪缠,日子还不是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那些高门大户瞧着是好,可里面的污糟、勾心斗角一大堆,不说别的,只人际关系她就应付不来。 何况那些高门也不是你想攀就能攀的,若是以前,或许还可以,但如今…… 顾如澜面露黯然。 齐婉婉要和离,撇开夫妻感情这些不谈,一旦失去齐国公府这个岳家的支撑,他的仕途必然会受到影响,说不定还要被调任地方。 去哪里不知道,但肯定没有京城好,所以他才这么急切的想给大女儿定下婚事。 一方面确实是她年纪到了,妹妹都已出嫁,姐姐却留在闺中,时日长了影响名声;另一方面,便是他想趁现在消息没传开,还能借国公府威势的时候,赶紧择定良婿,不然以后连这样的选择都没了。 可惜,他的这番慈父之心,顾玲珑是注定领会不到。或者说,领会了,她也不愿承认。 “我不管,反正我不嫁举人!”她砰地关上房门,将所有人都阻隔在门外,抵触的意愿显然易见。 顾如澜长长叹了口气,第一次后悔起当初的决定。 如果当年他不那么逃避,选择耐心的和齐婉婉沟通,以她的为人,即使不高兴,也不会反对他将女儿接来。那会玲珑又小,根本不记事,让婉婉抚养一段时间,多少也能培养出感情吧? 她还能受到良好的教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 顾如澜满脸怅然,隐隐透出灰败之色。事情发展至此,齐婉婉没错,两个女儿也没错,最大的错是他。 “老爷。”管家悄悄来到他身后,“宫里宣召……” 顾如澜一愣,下意识问:“是茉儿?” “不是,是皇上……” 屋里动静消停了,不一会顾玲珑一边整理着稍乱的头发,一边打开门,“爹,我也想去。” 老道在屋顶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眉心几乎皱成疙瘩。 她就是双星伴月中的“月”吗? * 同一时间的皇宫里 顾茉莉正在见一众官眷命妇,她本不想见,虽然众人都称呼她为皇后,但毕竟封后大典并未举行,严格来说,她还不是真正的皇后。 她更没打算行使皇后的职权,包括处理宫务、会见命妇。可奈何此次进宫的人里有齐婉婉和齐国公老夫人及世子夫人。 外祖母、舅母和亲生母亲都来了,她如何能不见。既然见了她们,又怎么能不见其他人? 总不能单独召见娘家人,将其他人拒之门外吧? 即便她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考虑齐国公府在京城圈的位置,无论是遭人记恨还是排挤,都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顾茉莉不由有些郁闷。 萧統就是故意的,故意不提前告诉她,先将齐婉婉她们召进宫,让她不得不见。 在属于皇后的宫殿里,见身有诰命的官眷和皇室亲眷,无异于间接在众人面前承认了她作为皇后的身份。 她再说自己不是皇后,倒是显得矫情了。 她撇过脸,缓缓吸了口气。宫人紧张的上前,“娘娘?” 生怕她有半分不如意。 “给您换杯普洱吧,才进上来的。”甘露更了解她,笑着将她跟前的龙井换了下去。 普洱能平心静气,还有安神的作用。 顾茉莉睐了她一眼,哭笑不得,知道她有意逗她,也没有拒绝。 宫人们手脚麻利,才说上普洱,不过须臾茶便上了来。浓烈的茶香传入众人鼻腔,不用细闻就知这定是顶级好茶。 再一瞧,随着茶上来的还有新鲜糕点,那缕缕的热气表明它们才从锅中出来不久,可惊异的是,每一样皆是最适宜普洱的搭配。 换普洱是临时起意,却能及时又恰当的上上这些…… 那只能是宫人在时刻备着,防止她随时出现各种需求。 众人心中各有思量,静静注视着宫人的动作,端庄而谨慎。 在场只有一人目光焦灼又担忧。 齐婉婉细细打量着女儿,从头到脚,连一片衣角都不放过。 她未着皇后礼服,只一件家常衣裳,样式不起眼t,但那隐隐泛着光华的色泽却表明面料的不凡。衣袖、衣角和腰身处都用银丝勾勒了繁复的花纹,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似乎还有意做了隐藏,不想叫人发现。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07节 或许,不是不想让人发现,只是不想穿着它的人认出它的华贵,从而又将它弃之一边。 齐婉婉有些怔愣,细节处见真章,不管是满殿的富丽堂皇,或是桌上的玉馔珍馐,以及墙角堆着的几只硕大箱子,据说就是皇上让各地官员费劲心思搜集而来的各种奇珍异宝,这些无不体现着她的女儿在宫中受到的重视。 宫人态度恭敬中带着几丝小心翼翼,靠近她时呼吸都放轻了,仿佛她是一尊脆弱的瓷器,一碰就碎。都说上行下效,她们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这座皇宫主人的态度。 她又不禁想起不久前宫门口发生的事。 她们进宫时,正巧碰上宣旨的人出宫。领头的太监好似有一定地位,守门的侍卫都对他迎笑哈腰。可那人见了她们,却主动下了马,不朝身份最高、辈分最高的南安王妃去,而是朝着齐国公府一行人,准确说是冲着她打起了招呼。 言语之客气尊重,是她至今几次进宫中受到的之最。 当时她忧心女儿,回复得有些敷衍。他不见怪,反而主动讲起了此次出宫的缘由和目的——为了赏赐一个商人。 “那个小人捧着‘福禄寿喜、凤体安康’几个大字……皇上说一开始的小人不那样,娘娘一听就笑了……”他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当时的场景,仿若亲眼所见。 她是怎么笑的,萧統怎么逗她的,怎么欢喜的下令封那个沈姓商人为皇商,还要赏赐黄金万两…… 听得她们一愣一愣的。 可以预见,等这个消息扩散开,又会有多少人蜂拥至京城,捧着宝物,只为了得到她的青睐。 等那个宫人离开,原本淡淡的氛围也变了,其他人有意无意的围到她们身边,和她们说着话,亲昵又熟稔,仿佛她们有着多深的交情,就连南安王妃也朝她们和善的笑了笑。 一个偶然的小小插曲,却似瞬间改变了很多东西。老夫人拉着她,有礼的回应着,嫂嫂面上瞧不出来,眼里却有藏不住的雀跃和兴奋。 国公府成了外戚,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吗? 可齐婉婉心里却很难受。 人人都只看见了眼前的繁华与荣光,谁又真正站在她的处境为她想过,她究竟愿不愿意? 她本是萧彧的妻子,一夕之间,丈夫失踪,身份上的“侄子”将她强留宫中,为哄她大动干戈,她不得不站在了风口浪尖,承受着全天下的目光。 只要这么一想,齐婉婉就钻心的疼。 女子阔水浮萍,本就生存不易。原以为嫁给萧彧,摄政王的权势足以庇护她一生,熟料反倒是将她推进了皇家的漩涡。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择一小庙,只她们母女二人相伴,虽寂寥但安稳,也好过如今的波谲云诡。 眼里漫上泪意,她眨了眨,正想低头拭去,就见上首的人望了过来,她一怔,忙不迭露出一抹笑,就像以前那样。 顾茉莉也朝她笑,轻浅而温暖。 刚才她们一出现,她上去迎接,老夫人在她伸手前先行了礼,也许她是想给她做面子,亲外祖母都这样,有些人也不能仗着年纪大故意拿乔。 可无形中也添了疏离。 舅母倒是谈笑亲密,一举一动透着血脉至亲间才有的自在,可也正是太热情了,反而显得与以往不同。 只有齐婉婉没变。 没进一步,没远一步,好像无论她是何身份、处境,她都不会变。 忽然有种安定的感觉。 顾茉莉眸中漾起波光,层层叠叠,映衬着那明镜般的双瞳愈发璀璨耀眼。她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头发只简单的挽成一个髻,连钗环和首饰都很少,却美得惊心动魄,满室华堂皆成了俗物。 红颜一笑倾人城。 众人心头一窒,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位太监说的话。当时不能理解,此时方才明白了为什么皇上会因为一个笑就要大肆封赏。 倘若她们是男子,只怕也会醉倒在这样的笑容里,期盼着日日能见。 东宁王世子妃眼神闪了闪,朝身后看了两眼。 此次进宫的不止朝廷命妇,还有些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她身后就站了两位。 一个是她亲生女儿,一个记在了她名下。 此时两人一个低眉垂眼,瞧不出心中所想;一个撇着嘴,满脸傲气,像是待得不耐烦,又像是有几分不服。 她皱了皱眉,转过头,却见南安王妃也正盯着她后方。 她不由有些讪讪的,端起茶盏轻轻咳了咳。 傲气的姑娘尚还没反应,身旁人不着痕迹怼了怼她,她这才似醒过神,不甘不愿的收敛了表情。 世子妃更加尴尬了,因为傲气的那个姑娘才是她亲生的。 一样自小养在她膝下,性情却截然相反。如果她亲生的更好也就罢了,偏偏正经嫡出还比不得一个生而丧母的庶出。是她教养的问题,还是天性所致? 不管哪一种,她都面上无光。 她拧紧了帕子,回避了南安王妃的目光。 老王妃眼里迅速划过一抹讥诮,之前摄政王掌权,她积极热情的和她接触,为的就是将亲女嫁到他们家,好做现成的郡王妃。 可等萧統亲政,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帝,眼瞧着他与她家闺女年纪相仿,她就又起了别的心思。 这也就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不喜却能体谅。但她偏偏自作聪明,既舍不得这头,又祈盼着那头,还想将她膝下另一个庶出的推过来。 这是打谁的脸?他们南安王府再不济,也还轮不到她这样挑挑拣拣! 凉意滑过嘴角,她侧身看向上首。 年轻的皇后有着一张巧夺天工般的容颜和一双见之忘神的眼,又有皇帝举世皆知的爱重,却不显轻狂,反而淡定从容,一举一动尽显风骨,犹如高岭之花,又似高山皑雪,纯净中蕴着几丝不可捉摸。 女人不仅了解女人,还了解男人。如斯女子,几乎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 就像萤火不可与日月争辉,当鱼目里混了颗稀世明珠,只要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这时候进宫和她争宠? 老王妃慈眉善目,既然是她所想,那她送她一程亦无妨。 “娘娘。”她微微向前倾着身子,为表恭敬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苍老的声音带着沙哑,似乎状态不愈。 “老身有一事相求。” 顾茉莉微讶,使了眼色让人扶起她,口吻是对待长辈的尊重,“您说。” “我有一侄女早些年进了宫,有幸被先帝封为淑仪,得先帝宠幸生下一子,如今已是逾弱冠之年,却仍未婚配,想恳请娘娘为其择一良媳。不求出身贵重,只求性情孝顺温娴,能耐得住宫中生活,时不时去我那侄女面前尽尽孝,好让她晚景别那么孤单。” 顾茉莉眉心微蹙,耐得住宫中生活? “仍住在宫中?” 逾弱冠之年,按理早该出宫开府单独居住,怎地话中意思连成亲后都还要住在宫里? “这……”老王妃低咳一声,“先帝在时,他还不到年龄,等先帝不在……” 朝局混乱了好几年,都忙着争权夺利,谁会顾得上后宫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嫔妃和皇子? 无论萧彧还是萧統,没人专门到他们面前说起的话,他们只怕也根本想不起来皇宫里还住着那么多人。 “很多吗?”顾茉莉问,她还真没注意到这些,平时除了宫人和萧統,也见不到其他人。 “成年的皇子皇女差不多就有二三十个……”如今都是几个人挤在一处住着。 “这么多?”顾茉莉惊讶,“都未婚配?” “是。”老王妃抬头觑了眼,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您有话,但说无妨。”顾茉莉笑着看她,清亮的眼神让老王妃一瑟,仿佛所有想法都在那双眼里无所遁形。 她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莽撞了,面前的皇后年纪小却并不好糊弄。 她当即就想就此打住,然而有人急了。 “娘娘有所不知。”东宁世子妃谄笑着接过话,“太祖时曾定下规矩,皇室子弟包括异姓王在内,只要达到适婚年龄,都不许私自婚配,必须经由指婚方可嫁娶。” 而先成家后立业,家都没成,又谈何出宫开府? 不仅皇子,皇女也包括在内,好几位公主早过了华信之年,却仍然待字闺中。 当时这项法度一是为了保证血统,二与当时错综复t杂的局势脱不开关系。随着时局变化,本应有所改变,可“祖宗法训,后代不能随意更改”,因此一直延续了下来。 当初萧彧为表郑重,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求了赐婚圣旨,不是特意为这个规定,但也属歪打正着、于理于法都挑不出错。 如果东宁王府没有临时变卦,即使她们和南安王府有了默契,也不能私自定下婚约,必须明面上征得萧統同意才可。 前些年萧彧掌权,中间横亘着“先帝暴毙、前北冥王被逼自杀”的事,说一句有仇也不为过,又有太后压着,太妃们既不敢也没办法求到他面前。 换到萧統亲政,他那副暴虐性情令人闻风丧胆,而且他儿时受过不少磋磨,后宫那些人即便没有参与,也是漠视着、不曾伸一把手。她们唯恐他想着这些,再秋后算账,更是没胆子找他。 好不容易宫里多了皇后,都说性子温柔、从不打骂宫人,连怒声训斥都少,可不就闻风而至吗? 顾茉莉管不管? 不管,那些多人,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里,任由那些人蹉跎在后宫一辈子吗? 可管,又怎么管。婚姻不是儿戏,很可能关系到一个人一生的幸福,赐婚也不能盲目的随意指一个交差了事,那还不如不结婚。 但若是精挑细选,仅从搜罗人选、调查人品背景,再到相看抉择,赐府邸、办婚宴,就够她忙活一整年。 留在皇宫是权宜之计,不代表她愿意永远锁在这里。 况且她选择的就一定是好的、适合的吗? 顾茉莉眼波流转,慢慢在殿中转了一圈,目光落向那些年轻姑娘,眼底浮上些许了然。 她忘了,萧統名声再不好,那也是皇帝,年少的、英俊的、尚没有皇子继承人的帝王。 “你们的意思呢?”她含笑问,没有不悦,没有抗拒,平和而淡漠。 面容妩媚婉约,声音清脆悦耳,尤带着几分稚嫩,威仪却似浑然天成。 世子妃身后的姑娘飞快瞧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袖中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 殿中众人噤了声,不知何时她周围的宫人都跪了下去,满殿只能听见东宁世子妃略显高昂的声音—— “臣妾以为当开选秀!” 既能一次解决所有的赐婚,又能为宫中输送新鲜血液,两全其美。 齐婉婉愤而起身,右手却被狠狠按住。她转头,母亲低垂着眼,神情枯井无波。再瞧左侧,嫂嫂紧张焦急,嗫嚅着想开口,却又停住,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忽然就难受得慌,特别想哭。 这就是亲人,她女儿至亲至近的亲人。在抉择面前,她们最先选择的是保全自己,让一个还没及笄的女孩独自面对。 她猛地拂开压着她的手,动作间扫到茶盏,哐当一声拂落在地,引得众人纷纷看过来,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眼中还有丝恨铁不成钢。 你还是这么任性! 齐婉婉从中读出了这句话,她知道在父母、兄嫂以及很多很多人眼里,她一直是任性的、离经叛道的。当年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等孩子都成亲了,她又非要和离,置家族颜面于不顾。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08节 如今更是在宫里就闹了起来。 她呵呵冷笑,那又如何,她还就任性到底了! “想送女儿进宫就直说,扯什么先帝皇子皇女。”她指着东宁世子妃,又点了点她身后的两个姑娘,毫不在意其他人的注目,径直扯下她们的遮羞布。 “郡王妃瞧不上,想当皇妃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你!”世子妃涨红了脸,她见过的人即使心里再不痛快,面上也和和气气,哪里见过这么……这么个泼皮无赖! 齐婉婉却不再管她,而是一个一个看向其他姑娘。今天能进宫的,基本都抱了相似想法吧? 她嗤嗤的笑,笑得每个触碰到她视线的小姑娘都不由自主埋下了头,又是羞又是愤。 她却还不放过她们。 “我看啊,也别选秀了,现在就让人唤皇上来,让他现场选吧?” 只要萧統选一个,就算是露出一丝丝犹豫的姿态,她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将茉莉带出宫! 顾茉莉坐在上方,微怔的望着她。她看到了她眼底的坚决和不顾一切,看到了她浑身竖起的刺。 为了她竖起的刺。 眼睫颤了颤,她伸出手,唤:“娘。” 声音不大,但齐婉婉听到了,她立马回身,几步过去,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握住她的手。 “娘在。” 顾茉莉笑了,这句话她说了很多遍,却没有哪一遍比这次更清晰。 她反握住她,轻轻捏了捏,而后在她愣神间望向下方。 “那就选秀吧。” 萧統挥退宫人,悄悄走到殿外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 作者有话说:顾家很快会下线,对茉莉造不成任何影响,明天见^_^ 第54章 古代茉莉花十九 “皇上万……”宫人正准备行礼,明黄色的衣袍便已如阵风般刮过,留下满地的惊慌。 皇上心情不好,不,应该说十分恶劣。 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皇宫上下,所有听闻的宫人都恨不能缩起脖子走路,唯恐撞上皇上枪口。 这位可是动不动就杀人的主。 然而其他人能躲过,临安宫里的人却躲不过。他们颤抖着匍匐在地上,感受着年轻帝王带来的狂风暴雨。 萧統拿着剑,向他所见的任何东西挥去。花瓶、香炉、摆屏、玉石碎了一地,整个宫殿仿若被流沙席卷过,转瞬只剩下一片狼藉,连龙椅龙案都没逃脱。 直到再无东西可砍,他微喘着气停下,双眼通红,满脸阴鸷。一通发泄后,胸口的灼烧却似没有半分缓解,而是愈演愈烈。 脑海里一会是荣晏诅咒般的声音“你永远得不到她的心”,一会是她清淡的、好似十分无所谓的“那就选秀吧”…… 选秀,她要开选秀,不在乎他身边会不会有别人,甚至主动给他选人。 呵。 他扯开嘴角,忽地笑了起来,笑声低沉阴森,宛如鬼魅。 宫人的身体愈发压低,几乎贴着地面,不知是谁,可能是太过害怕了,竟是打了个嗝。 突兀的响声让殿内一静,萧統收了笑,缓缓望过去。 那人浑身颤抖,像秋日飘零的落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磕着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完了。 进喜狠狠闭上眼。 若是他不哭,或许还能一救,可惜他哭了,那就谁也救不了了。 果然,萧統慢慢朝那人走去,手里的剑垂下,剑尖抵到地面,行走间发出一阵刺啦的声响,听得人耳膜生疼,但无人敢捂起耳朵。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是死神的号角。 那人哭声一顿,仿若被掐住了喉咙,身体却抖得更加厉害。视野尽头出现了一抹绣着祥云和龙纹的衣角,离他越来越近。 萧統走到他面前,刺啦的声音随之消失,可众人的心弦却绷得更紧。 死神的镰刀就在上方,随时都能砍下来,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受到牵连。 一秒,两秒,萧統都没动,似乎在故意拖长时间,以享受他们恐惧的时刻,甚至他还饶有兴致的用剑尖挑起那人的下巴,有意无意在他脖子上划啊划。 锋利的剑刃就在眼前,那人吓得涕泗横流。眼瞧着恶心的东西就要沾到宝剑,萧統嫌弃的挪开。 就在他刚挪开的一霎那,原本抖如筛糠的人蓦地暴起,直冲萧統命门。 “暴君,去死——” 惊叫声顿起,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骇住了,怎么也没想到突然变成了刺杀。 进喜霍然起身就要扑过去,却见剑光一闪,那人的身体僵了僵,随即轰地倒下。 脖子上一股股的鲜血往外冒着,眼睛圆瞪,直到咽气也没闭上。 他吓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远离了两步。 萧統睨了他一眼,看在他方才试图“救”他的份上,对他上不得台面的行为不予计较。 “收拾了。”他淡淡吩咐,剑上的血珠还在嘀嗒嘀嗒往下落。 进喜瞅了瞅,强忍着畏怯的上前,拖着那人的尸体往外走。 不是他不想让别人来,而是这人是何身份、为什么要行刺、背后还有没有同伙,尚且都不清楚,他担心他身上有重要的东西被人顺走了。 他这个大太监当得可太不容易了。 他长吁短叹着,艰难的t拖着人跨过门槛,所经之处,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恐怖又渗人。 顾如澜站在殿门口,整张脸都白了。 他何时见过这般血淋淋的场面! 再一瞧殿内,年轻的帝王侧着身,正闲适的擦着宝剑,白色的帕子上去,红色的帕子下来。 他又想起曾经一度洗都洗不干净的午门口,身体晃了晃,还没倒下,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他一惊,转头望去。做随从打扮的矮瘦“男子”晕倒在了殿前玉阶上,帽子散落,露出了内里纤长的发丝。 “玲珑!” 萧統听见声音抬起头,盯着不远处的两人眯了眯眼。 巧了不是,岳父大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 “爹爹来了?”顾茉莉惊讶,“进后宫了?” “没有,和皇上说了两句话就又出宫了。”甘露扶着她坐下,“只怕会和婉夫人遇上。” “知道他为什么进宫吗?” “不知……”甘露觑着她的神色,“需要奴婢去打听打听吗?” 虽然是皇上宫里的事,但如果是娘娘想知道的话,定然能“打听”出来。 “不用了。”顾茉莉没太在意,她大概也能猜得到。 非上朝时间,大臣想进宫需皇帝宣召,而萧統找她爹有什么事…… 以他的性格,应该会忍不住主动来告诉她。 不过这次,她好像想错了。直到夜幕降临,宫钥落了锁,她也没有再见到萧統的影子。 此后接连几天,都是如此,那个总是乐此不疲来逗她、烦她,一会高兴一会生气、性情像个孩子似的男人好像突然消失了。 宝物依然送着,宫人也依旧恭敬如初,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隐隐比之之前更加战战兢兢,只是人却再未出现。 顾茉莉一如既往过着日子,没有打听,没有询问,除了偶尔在亭中坐着喝茶时,感觉周身过于安静外,一切都和之前没有区别。 “没良心的,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萧統坐在床边,望着床上佳人的睡颜,又是不忿又是难受。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心力才能忍住白天不来见她,可他在那边抓心挠肺的难受,她这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真的没有半点在乎我吗?” 他伸出手指,虚虚临摹着她的眉眼,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有这么一副硬的心肠。 他的视线炙热又明亮,毫不掩藏,即使睡梦中的人只怕也要被吵醒,何况顾茉莉还有个“作弊器”。 她无奈的睁开眼,果然见虚空屏幕上弹幕刷得飞起。 【来来来,赌他今晚不会再来的人站出来,愿赌服输!】 【这家伙故意的吧?故意看的这么明目张胆,就是想让小茉莉发现,然后让她心软!】 【好心机……】 【不喜欢他,性格太阴晴不定了,还是萧彧稳重点。】 【话说萧彧到底去哪了,不会真死了吧?】 【垃圾公司,前bug还没搞清楚,现在又限制视角,竟然将范围缩小了好几倍,除了小茉莉周围什么都看不到!】 【还不是你们总研究这研究那,一会说摆件是真古董,一会说衣服上的刺绣是什么失传的绣法,搞得很多部门都关注起了直播,研究院没办法才限制了范围,为得就是防止你们胡乱分析!】 【但是实话说确实很像真的……】 【你不会也觉得这不是游戏建模,而是真的穿越时空吧?哈哈,怎么可能啦。如果技术真到了这种程度,搞什么直播,直接带人回去找那些遗失的作物种子不更好?也省得我们天天吃营养剂。】 【不用找种子,直接找诺亚方舟就好,据说上面保存了地球时期所有的动植物基因。只要有它,我们恢复到地球时代的生活指日可待!】 星际时代物资匮乏,尤其自然作物,每样都价格高到离谱,产量还极其低,不是没有适宜培育的土壤,而是从种子到种植方法全都在“星际移民”过程中遗失了。后代再培育的,无论从产量还是口感,都比不上地球时期。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09节 这也造成了最普通的粮食反而成了最昂贵的奢侈品、非贵族吃不起的现象。 关于寻找诺亚方舟的讨论,有段时间非常火热,甚至有很多人组成考察团前往旧母星地球遗址,希望能找到些许踪迹,只可惜全都有去无回。 人类星际迁移本就是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的选择,因为当时地球的环境已经恶劣到了根本无法生存的地步。之后随着千万年数次的变迁,里面更是不复当初美好的模样。 异种植物,有毒的海水,瘴气、丛生的沼泽,让曾经的家园变成了吃人的屠宰场,几乎所有进去的人都没有活着走出来。 在这样的形势下,地球不得不被封锁住,成了谁也不能擅闯的禁区。 即使众人都知道里面不仅存有丰富的矿产资源,还有一座移动的宝库,也只能望“球”兴叹,无从下手。 这时候你说能穿越时空?不用通过危险重重的现地球,而是直接进入没被破坏之前的原地球? 【那帝国和联邦会因为研究院开战的!】 粮食的重要性,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无法被取代。尤其不仅有粮食,还有动植物,很可能会彻底改变星际的整体生态。 这样的宝贝,没有哪个势力不想要。也没有哪个势力傻到不藏着掖着,反而拿出来大张旗鼓做直播。 所以在“最近特别火的那个直播很可能不是游戏,而是真的穿越时空”的说法出来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大部分人对此嗤之以鼻,不少人甚至觉得这是直播方搞出的噱头,就为了吸引更多人进入直播间。 至于控制镜头、压缩可视范围,不过是故布疑阵,配合流言的可信度。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顾茉莉慢慢坐起身,靠着墙内侧,视线从床边的多宝阁上滑过,指尖轻轻摩挲着被面,光滑细腻的手感仿若第二层皮肤,其上绣的花纹初看很寻常,可仔细一瞧便知道,那不是花纹,而是密密麻麻的经文。 如此工艺,至少需要一千个昼夜才能完成。 游戏建模也需要从现实中而来,星际会有这样的东西吗?如果有,“他们”又为什么还会对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就像从未见过、听过? 她细细抚摸着被上的纹路,眉眼低垂。 越不可能的选项,往往越接近真相。 她许久不说话,萧統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解释:“我只是想来见见你,又担心你不想见我才……” 说到一半,他又有些委屈,明明是她不对,如果不是她要开选秀,他也不会赌气白天躲着她,只能晚上偷偷摸摸来…… 他没再说下去,室内没亮灯,只有窗外一缕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顾茉莉看了看他,摸出床头的夜明珠。光线一下子亮了,萧統撇过头,似是被刺了眼。她却看到他眼角的微红,好像很久没有休息好。 她叹了口气,“想见我,明天白天来,晚上是睡觉的时间。” “睡不着……”萧統嘟哝,“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他想说冷血无情,在她的瞪视下到底没有说出口,只轻哼了一声,带着不满和郁闷。 像是收拢了爪子的老虎,变成温顺的猫,傲娇的撒着娇。 顾茉莉无奈,他的性格千变万化,还真像个孩子一样。 看来一时半会是不想走了。 她又往后靠了靠,蜷起腿,用被子拢住膝盖,主动问起了其它。 “你叫我爹进宫了?” “是。”萧統也不瞒她,老老实实的说了,“娘不是打算和离吗,我想帮她,本来打算威逼利诱一下,谁知道都没用上,他自己主动提出要告老回乡。” “告老回乡?”顾茉莉一愣。 顾如澜才多大年纪,三十多不到四十,虽然在这个时代可以做祖父了,但在官场上正是黄金时段,怎么突然就要辞职归乡? “你做什么了?”她狐疑的盯着他,显然不信他所说的“都没用上”。 “真没做什么!”萧統举起手,一脸无辜,“我发誓,我真的一句话都还没说,他就立马跪下磕头说‘臣年事已高、身体不适,恐不能继续为朝廷效力,还请皇上准臣回乡安度晚年。’” 他学着顾如澜当时的样子,诚惶诚恐中带着恳切,瞧着倒不像作假。 他也的确没说谎,顾如澜确实那么说、那么做的,只t不过是稍微精简了一点。 比如没提在他进殿之前他刚杀了人,他到时,殿里的血都还没擦干净——他不是故意吓他,却比任何恐吓的语言都要厉害。 他也没提顾如澜带了一个疑似姑娘的人进宫,却被“杀人现场”吓得晕倒了暴露了身份。或许是害怕他治那人的罪,他才毅然决然的提出了归乡。 他能猜到他召见他的目的,更知道这个选择比起和离对顾茉莉更好,他和齐婉婉都不会拒绝。 不用离异,夫妻却实质上分开了,她的名声也不会有瑕,一举多得。 顾如澜并不是不会抉择,他也不是笨,相反他很聪明,不然也不会年少便考中了进士,被眼高于顶的齐婉婉看上。他只是习惯了和稀泥,什么都不想失去。 然而当他最在意的人面临杀身之祸时,他也会当机立断抛开那些,只求那人性命无忧。 不是不在乎她们了,而是顾玲珑更“弱”。 萧統想得明白其中的关节,对此嗤之以鼻,但是乐见其成。 无心插柳柳成荫,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目的,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些就不用对顾茉莉说了,为了不让她伤心,他还尽量往好的方向引。 “可能是见你当了皇后,如果再为了和离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对你影响不好,他是出于对你的考虑,才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打量着她的神色,口吻中透着商量。 “我瞧着他性格也不适合做官,不如如了他的愿,我再在老家给他修座园子,让他荣归故里,你觉得怎么样?” 面子有了,又脱离了京城的是非圈,没有了与顾茉莉和齐婉婉的比较,或许对他、对顾玲珑都好。 顾茉莉沉吟半晌,点了点头。 齐婉婉没说,但她多少能看出来,顾玲珑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她似乎特别容易焦躁,易怒、易爆,情绪一上来,就想要破坏。 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便是那次她闹着要抢婚约,起先大家都不同意,她就像发了疯一样胡乱砸着东西,直到顾如澜抱着她哭,她才稍稍安定下来。 那副状态看得“她”心惊胆颤,后来“她”大病一场,除了气的,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被吓到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齐婉婉开始带着她在国公府长住,几乎能不回顾府就不回。就算回去,也极少让她和顾玲珑接触。 她来那日,一是顾玲珑故意找机会,二当时国公府上下都在忙于婚事,齐婉婉作为嫡亲姑姑也在新房里帮忙,这才给她钻了空子。 事情发生后齐婉婉的作为也让顾茉莉明白,恐怕顾玲珑身上真是有什么秘密,才让那么疼爱女儿的人忍着没有直接对她下手。 并且很有可能和顾家老夫人有关,所以齐婉婉才说她对老夫人“又恨又怕”,顾如澜那么愧疚、无底线的包容,只怕也源于此。 这样的情况,安稳的休养比让她继续胡乱折腾要强。 她没反对,只问:“什么时候走?” “大概就这两日吧。”萧統见她不但没有生气他擅自做主,还赞同了,不由高兴的往前挪了两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送他?” “我自己去,不用劳烦皇上。”顾茉莉低眸,“还有,别叫娘。” 他之前称呼齐婉婉娘,别以为她没听见。 “……”萧統沉默了会,连日压抑的郁闷在这个夜晚和她独处时终于遏制不住冒出了头。 “我不能叫,只能萧彧叫?” 顾茉莉一滞,抬眼看他。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意外发生后第一次听别人主动提起,一时间竟有种恍惚之感。 萧統却误会了,他蓦地抓住她的手,“不许想他!” 他抓得很紧,顾茉莉不禁蹙起眉,下意识挣了挣,反被他握得更牢。五指张开,将她的手掌包裹得严严实实。 男性的气息压过来,清瘦却并不瘦弱的身体靠近她,隐隐能闻到他身上淡雅的龙涎香,她这才恍然惊觉气氛的暧昧。 静谧的夜晚只有他们两人,拔步床犹如小房子的设计又为环境添了分私密性。她靠在墙角,他一腿压着床,上身倾起微微俯看着她,男人和女人天生的体型差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让她感觉到了些许的压迫感。 她清晰的体会到,尽管眼前的人性格多变,但他不是孩子,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成熟男人。 她不应该和他说话,就该在发现他后立马让他走……她懊恼的想着,微微扬起脖子,正要开口,却见他再次压低,愈发挨近她的脸。 她可以清晰的望见他眼睑上阖起的浓密睫毛,仿若收拢翅膀的羽翼,白皙的肌肤上泛起了红晕,粉粉的,他本就长得人畜无害,这么一瞧,更觉乖巧。 可顾茉莉没觉得他乖,只感受到了浓浓的侵略感。 她抿着唇,直视着他,“放开。” “别让我讨厌你。” 萧統一顿,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不是退开,而是不管不顾。 反正她也不喜欢他,与其看她始终这么淡淡的,不如让她讨厌、让她恨,恨也总比一点都不在意强。 他神色不断变化,就在顾茉莉以为他真会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却猛地往后退。没再说一句话,飞快从窗户处跃了出去。 她:“……” 其实可以走门。 可是转瞬她就明白了他“跳窗”的原因——门口影影绰绰,是守夜的宫人在走动。 不想叫人看见,误以为他们真有了什么? 那就不要总大晚上来啊…… 她摇摇头,望着窗棱有些愣神。他走时,还记得关了窗。 她忍不住想笑,萧統这个人是真的很矛盾。有时候不顾他人意愿,有时候又连这种小细节都能注意到。 掀开被子,她重新躺下,睡意经过这么一折腾所剩无几,所幸半靠着床头看起了之前还未看完的书。 姿态闲适,仿佛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萧統偷偷戳破窗纱瞅见这一幕,顿时更加气闷交加。 真没良心! 他恨恨的一甩袖,大步朝外走,再来他是狗! “皇上。” 右侧传来一声低唤,他望过去,甘露恭敬的立在廊下,深深一福身,“奴婢有事禀告,关于娘娘选秀……” “你说是南安王妃和东宁世子妃提的,娘娘为了保护婉夫人才同意了?”萧統站在她面前,眼神幽深森冷。 甘露将头埋得更低,“是,娘娘也是不得已。” 齐婉婉那么闹,不仅东宁世子妃,其他家有女儿的人也下不来台,即使真没那个心,也被看成有那个意。定下选秀,是那时最快最简单解决事情的办法。 多纠缠并无意义,想送人进宫,怎么都有办法,并不是只有选秀一种途径。 萧統自然明白,霎时云销雨霁,什么怨啊怪啊都没了。 不是她想推开他,而是她也没办法。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10节 他眉开眼笑,吩咐:“告诉小厨房,明早多准备一份早膳,朕要来陪娘娘用膳!” 做狗就做狗,反正对着她低三下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甘露看着他一下子轻松的背影,又瞧了眼还亮着光的寝殿。 她知道皇上不一定真的不清楚当时发生的事,他只是想要个台阶,或者说他真正想要的是让娘娘哄一哄他,哪怕虚情假意。 可惜娘娘不愿意,那就她来。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管她的主人是谁,保护好她始终是她的任务。 想来上珠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她抬头望了望月亮,不知道他们到哪了,有没有和王爷会合? * 上珠是在接近边关的时候找到了王爷。 她自落了水,便顺着水而下,而后在下流时被一块大石头挡住。等她冲破了穴道,第一时间就潜进了城里。 当时萧彧已经出城,城门紧闭,城里每处街道都有禁军巡逻,戒备森严,她不得不先行躲藏起来。 说来也是巧,她躲的地方正是大雪日被压垮的那座破庙。雪停后,王妃又命人重新建了起来,为的是让那些流浪的乞儿有个栖息之处,却不想无意中为她提供了庇佑。 她一边感慨着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边故意将自己弄得蓬头垢面,以躲避巡查。直到数天后,萧統彻底掌控了皇城司,不再满城戒严,她才得以回到王府。 只是那时早已人去楼空。 大门前贴着封条,往日威严的石狮似乎也变得蔫头耷脑。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管家他们被关押的地方。t 不知是不是顾忌着王妃,萧統并没有处置原王府里的人,而是将他们分开羁押。 她没找其他人,只找了管家。他好似也并不惊讶见到她,没有说其它,他只告诉她“往北走,王爷如果还活着,肯定会去那”。 一路上她想了很久,北边是哪里,王爷又为什么会往北边去,而不是直接杀回京城,把娘娘抢回来。 是的,她知道娘娘在宫里。确切说,全天下没有不知道的,皇上一亲政,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册封齐国公外孙女为皇后。 别人不清楚,她还不明白吗?那日京城街上是她陪着王妃,然后遇到了皇上,和他一起结伴同行。 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来,只怕是那时候就起了心思。 她气愤却无能为力,凭她一个人,连宫门都进不去。为今之计,只能先找到王爷,再作打算。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无意间发现了独属于北冥王府的标记,而后一路寻找,终于在一个叫巽城的地方找到了王爷一行。 待看见他身边的魏小将军,她忽然就懂了为何管家信誓旦旦让她往北来。 原来如此! “王爷!”她急切的上前,“娘娘……” 萧彧一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视线望向侧前方,那里有桌客人正在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这个客栈不大,人员疏散,对方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 “听说了吗,皇上立皇后了!” “早知道了,你的消息也太落后了吧,这都多才时间了。” “……你们都知道?” “你就问问全天下谁不知道吧?”同桌的伙伴半是鄙夷半是炫耀,“我还知道些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想听吗?” “想想想,快说快说!” “前个有位姓沈的商人被赐了黄金万两,还封了皇商,以后皇家采买的活计都归他管了!” “这有什么。”最先开口却被驳了面子的人故意阴阳怪气,“人家封不封皇商和咱有什么关系,赚了银子又不给你。” “你知道啥?”那人嫌弃,“封皇商不要紧,你知道他是因为啥封的吗?” “啥呀?” “因为献了个宝贝让皇后娘娘笑了!就笑了一下,皇上就赏了他黄金万两!” “乖乖。”有人惊呼,“这什么笑啊,金子做的吗?” 这句话说得满堂哄笑,是啊,什么样的笑竟然值这么多钱,那得好看到什么程度啊? 怕不是比天上的仙女还漂亮! “你见过皇后吗?”看客止不住好奇。 “做梦呢不是,皇后住在皇宫里,我上哪见去。” “也是。” 几人嘻嘻哈哈,又说起了其它。上珠却觉得如芒在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不仅见过那位皇后,还曾和她日日相处过。她偷偷瞅着萧彧,却见他面色平静,一手搭在桌上,一手端着茶,轻轻啄抿着。 她有些拿不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们说的娘娘就是王妃,一时不敢开口。 瞧王爷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路上应当都是急着赶路和躲避追杀,估计还不知道吧…… 她垂下眼,也只当自己不知道。 “坐吧。”魏司旗端了个板凳给她,没有丝毫的架子,“出门在外,不用那么讲究。” “谢魏将……谢魏公子。”上珠忐忑的在位置上坐下,刚坐稳,就听另一侧靠近柱子的地方又传来声音。 说的还是皇后。 “张兄,你刚从京城回来,是否听说过那沈姓商人送的是何宝贝?” “说是西洋物件,中原不曾见过。” “那就难怪了……” “怎么吴兄也准备去京城碰碰运气?” “呵呵,我的家底老兄还不了解,就那几个子,有啥资格去碰运气?” “吴兄过谦了,不过你不去也是对的,真去了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怎么说,还请张兄指教。” “……”那边停顿了片刻,许是在观察周围,萧彧一行坐在了柱子后面,正好是他们的视觉盲区。那人没发现他们,只压低了嗓音继续说道: “赏赐的事情已经是老黄历了,最新消息……皇上要选秀!” “选秀?!”被称为吴兄的人显然十分诧异,“不是说皇上十分爱重皇后吗?怎地……这才多长时日啊……” 就厌倦了,要选新人了? “害,都是男人你还不懂吗?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再美再倾城的仙女看多了也就不珍惜了。而且我听说那位皇后的身世很不同一般……” 啪。 萧彧手里的茶杯被捏得四分五裂,清脆的声响传至那边,低语声瞬间消失。须臾,从柱后走出两位身穿长袍的男人,匆匆瞧了这边一眼,便急忙离开了。 擅议皇家事,不被人追究没事,如果有人故意拿着这个不放,也会是个麻烦。 他们一走,这片角落顿时只剩下萧彧一行人。众人尽皆低垂着头,默默不敢言语。 上珠看了看萧彧被瓷片划破的手掌,哪还有不明白的。 王爷只怕早就知晓了。 “王爷,娘娘是被胁迫进宫的……”她急急想解释,魏司旗却摆了摆手,阻止了她往下说。 她不解,还待开口,萧彧已经起身往楼上走。 此时天色已晚,就算想走,也得等到明早。 他走得大步流星,背影清瘦挺拔,似乎并无异样,只有垂在身侧的手还在滴答滴答流着血。 魏司旗叹了声,放下筷子,也没了胃口。 “魏小将军?”上珠惴惴不安,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生气,恨他不能立刻回京将萧統那小子千刀万剐。”魏司旗微笑,丢下这么一句,也起身走了。 上珠独坐在原地,怔了半晌才恍然明白,王爷不是生娘娘的气,更没有怪罪她,他是在气他自己没有保护她,更气萧統不知道珍惜。 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将罪过都推到女人头上,萧彧不无能,他只是心疼。 心疼她因他而受的这些罪。 如果他没有执意娶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被卷入风波之中,遭遇现在的一切? 他想起第一次进宫时,她从冯音真宫里出来扑到他怀里说的话,她说她好累。 她不喜欢宫廷,如今却被日日锁在高墙深瓦中。 这些天他日夜兼程,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背上度过,只有实在坚持不了时才停下休息一会,可是只要一停下来,一闭上眼,他就会想到她。 担心她会哭,担心她害怕。 其实第一次得知萧統立后时,他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她。后来每到一处,几乎都能听到皇上今天又为皇后做了什么,他愤怒,可同时也松了口气。 起码她是安全的,受人爱护的。 哪怕那个人不是他。 但是现在假象被戳破,萧統竟然敢……竟然敢! 萧彧狠狠锤向桌面,桌子承受不住轰然倒塌,本就皮开肉绽的手掌更加雪上加霜。 “你在这里自虐也无济于事。”魏司旗不打招呼直接推开门,手里端着伤药和纱布。 “你多拖一天,她就在宫里多受一天的罪,不如尽快好起来,赶紧回去把她抢回来。” “还是说……”他上下打量他,眼神透着狐疑,“你不想抢了?” 因为她做了别人的皇后,所以不稀罕了? “放你娘的屁。”萧彧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什么文雅,什么贵气,全都抛掷脑后。 他儿时可是在军营里摔打长大,什么粗话荤话没听过,只是天性和教养让他不会随波逐流,但不代表他不会说。 魏司旗愕然片刻,蓦地大笑,“好,行,我敬你是条汉子!” 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无论她什么样,经历过什么,都不能放弃,这才是男人!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11节 “赶紧上药,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顺利的话傍晚就能到地方。”他捶了捶他的肩,也不管会不会牵扯到他腹部的伤口。 “他萧統得意不了多久!” 萧彧挥开他,却没再说什么,只抓着腰间不离身的荷包,紧了又紧。 相隔千里的京城,顾茉莉忽觉一阵心悸。她抚了抚胸口,眉头微拧。 “怎么了,不舒服吗?”齐婉婉面露担忧,“是不是天太热了?” “没有。”顾茉莉摇头,现在才几月天呀,根本算不得热。 “突然心悸了下,没事。”她说回刚才的话题,“您说大姐病了?” “是,本来你爹准备就这两日启程,因为她起不了身,只得暂时往后移。” 齐婉婉看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t,忽然问:“你最近胃口怎么样?” “挺好的。”顾茉莉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只以为她还是担心她身体,遂安慰道:“您放心,我真没有哪里不舒服。” 齐婉婉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应当是她多心了。 她放下这个问题,说起另一件事。 “你真要选秀?” “旨意已经发了,不日就要开始初选了,哪里还有假。” “你就不怕……” “娘。”顾茉莉覆上她的手,“您真觉得选秀只是东宁王府和南安王府这几个王府的意愿?” “那还有谁?”齐婉婉不甚明白,不是那几个家有女儿的人想做皇妃? “您一路进宫,有没有觉得京城最近有什么变化?” “比如?” “比如女子多了。”顾茉莉含笑而视,意有所指,“尤其美貌的女子。” 齐婉婉怔住,“你的意思……” “皇上征宝,天下皆知,您以为进京的只有投机取巧的商人吗?” 顾茉莉抚了抚衣裙,神色平淡。 商人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地方官、乡绅富豪,以及……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 他们不是为了她,而是冲着皇位上的那个人而来。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从来不是一句空话。他们根深蒂固,派系触及王朝每一个角落,任朝野如何变动,王朝是覆灭还是兴盛,他们都在。区别只在于,是站在台前,还是隐在幕后。 之前他们没出来,因为本朝从立朝初始就一直纷争不断,无论是太祖与前北冥王之争,还是四王四公共同辅政,亦或者到后来前北冥王自杀、三王四公相继倒台,萧彧上位,靠的都是武装力量硬,也就是有人有军队。 谁掌控的势力强,谁才有资格坐在上首。 就连萧統掌权时,也是先从禁军、皇城司下手,直接以暴力手段翦除萧彧留下的人手,换上自己的。动作又快又速度,干脆利落,根本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 这也是他杀了不少大臣,朝堂却依然安稳如初的原因。 他们的立身之本都在军队,自然就会更倚重武将。武将怎么来,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而来,那不是世家或者说文官体系的强项。 而且时局动荡,瞬息万变,可能今天支持一个,明天就倒台了。四王四公便是最好的例子,谁也不敢赌他们压的宝就会是最终胜利的那一个。 所以他们蛰伏了,选择待在幕后。 至于为什么她肯定他们现在会跳出来—— 因为萧統符合他们的利益,换言之,他也需要他们。 他初亲政,为了稳住局面,先杀了很多人,不说到无人可用的地步,但也是迫切需要尽快组建一支自己的班底。 而世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二便是萧統很“干净”,他没有可以倚靠的母家势力。也就是说,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飞升的“北冥王府”。 更重要的是,他还年轻,没有皇子。 顾茉莉看向多宝阁,那个会动会写字的小人如今就摆在上面,除了第一天,之后再没拿出来过。 其实萧統不该封她为皇后的。 以他的处境,最好的做法应该是通过选秀将各个家族、各方势力的人都纳入后宫,但后位悬空,如同一根胡萝卜,让他们自个去争、去夺。必要时再生几个皇子,利用储君之位牵制各方,将所有力量都归拢到他身边。 到那时,即使萧彧安然无恙归来亦无济于事。 可是偏偏他立了她为后。 她收回视线,望着齐婉婉笑了笑。 “娘,您和外祖父、外祖母说说,也回老家吧,好吗?” 风雨欲来,趁现在能走,尽早走吧。 不然,谁都逃不脱。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55章 古代茉莉花二十 齐婉婉忧心忡忡的出了宫,不知为何,走到了顾府门前。 守门的小子认得她,连忙上来请安,“夫人,您回来了。” 回来了…… 齐婉婉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这里也是她的家。 她几乎在这里度过了她最美好的时光,新婚燕尔,和丈夫如胶似漆,怀孕、产女,一点点见证她长大。 她在这里住的年头都比在国公府时长得多。 站了片刻,她缓缓提起裙摆,走了进去。一草一木,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半点变化,可她的心境却变了。 她慢慢走着,不疾不徐。这里茉莉曾经摔了一跤……这里她曾在此休息过……这里—— 她停下脚,望着小路尽头发愣。 “你来啦。”顾如澜面露局促,衣襟有些皱巴巴,似乎两三日没有换过了。他不自在的理了理,“玲珑病得厉害,我在旁守着……” 说着说着,想起她不爱听这些,立马又止了话头。 “你……你来是有什么事吗?”他犹豫着问,眼里带着期待,身体前倾似是想靠近,却半晌都没动。 齐婉婉看着这样的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一个小小门房见了她会说“回来了”,可她还没和离的丈夫却说“你来有事吗”。 她知道他不是抗拒她来的意思,可她也明白,早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然将她和他划成了不同的个体。 “我来看看玲珑。”她云淡风轻,不顾他的惊讶,上前走到他身边,“怎么,好歹我还是她名义上的继母,来看看她不应该吗?” “应、应该。”顾如澜摸不清她的想法,只讷讷附和着。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在和齐婉婉的相处中就处于弱势,也许是出于自尊心,也许是其它什么原因,他总会下意识避开深思她的想法,更习惯了她说什么他去做的模式。 他快走一步在前面领路,方向却不是去的顾玲珑院子。 齐婉婉站在她为茉莉选的院落前,渐渐冷了脸。 “你速度倒是挺快。”她语带讥讽,隐隐透着尖锐。 她们才搬走几天,连院子都被占了? “不是,不是……是玲珑一直病着,我想着是不是她那院子风水不好,这才……这才暂时挪了过来。”顾如澜焦急的解释着,“真的,你相信我,只是暂住。” 齐婉婉却早已疾步走了进去,茉莉的一些东西可还在屋里。 “爹?爹!” 她才刚迈进院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唤,一声比一声尖利,“爹,你在哪里!” “爹在这,爹在这……”顾如澜几乎是跑着进了屋。 齐婉婉站在门口,能够清晰的望见床上披散着头发的女孩正胡乱撕扯着被子,一边嘶一边尖叫。 “你为什么不在屋里,你为什么不陪着我,你是不是也嫌弃我,巴不得将我丢了!” “没有没有,爹……爹有个事处理,马上就回来了。” “什么事比我还重要!你就是嫌弃我,你们都嫌弃我!” 齐婉婉呆呆看着里面,一个语无伦次的哄,一个不管不顾的喊,喊得顾如澜泪流满面,只能死死抱着她一遍一遍说“没有”。 怎么……怎么就成了这样? “大姑娘自从和老爷去了一趟宫里,回来高烧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就一直喊着‘血、血、好多血’,然后就变成这样了。”管家陪在她身后,低声述说着原委。 “一时一刻都离不了老爷,一旦见不到就要发疯。” 血? 齐婉婉神色一滞,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顾玲珑时的场景。 那时她也是满身血污。 鲜血一直从门前延申至她身下。 * “老夫人多次写信让顾大人接她们上京,顾大人都没同意,老夫人实在等不住,便独自带着顾姑娘,雇了个马夫就启程了。” 顾茉莉坐在亭边,静静听着甘露汇报她调查到的结果。 顾玲珑究竟是什么状况,为何突然病了,是真病,还是不想离开京城,她总要做到心中有数,才好应对。 只是没想到,事情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两人一路上颇为招摇,客栈要最好的,食宿要最好的,连喂马都特意吩咐了要用上好的饲料,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 两个独身女性,一老一少,只跟着一个不甚健壮的车夫,却身怀巨富,怎么可能不引起别有用心的人惦记。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12节 甘露停了停,才继续说下去。 “一伙人在半道拦截了她们,本来她们将金银扔下去,自己驾着马车也能跑走,可是……老夫人舍不得,为了捡一颗珠子跳下了车,然后被抓住了……” “为了一颗珠子?” “……是。”甘露喉咙滚了滚,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危险的时t刻,居然能为了一颗珠子,置自己与孙女的性命于不顾。 不得不说,顾老夫人真的贪财到了骨子里。 之后的事她没有说,但想也知道敢拦路抢劫的匪徒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见了妙龄少女哪能不动心。 事后她们又是怎么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一路到了京城,找到了顾府,其中艰难,罄竹难书。 顾茉莉沉默的望着湖面,所以顾玲珑对顾老夫人又恨又怕,恨她当时害了她,怕她将她这件过往抖露出去。对她和齐婉婉嫉恨交加,觉得不是她们,或许顾如澜早把她接来了京城,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所以顾如澜才那么维护她,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无条件的退让。在“她”和顾玲珑之间,总是选择顾玲珑。 她按住心口,那里一阵酸楚,随即却是一松,好像有某种东西彻底从她身体里消失了,再也没有了一直以来时隐时现的沉重感。 她知道,那是“她”最后的惦记。 说到底还是委屈的吧?委屈父亲更疼爱另一个孩子。 如今知道了,他不是更爱顾玲珑,而是有不得不爱的理由。 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体会着这种感觉。 爱,真的很奇妙,不管是父母与孩子间的,还是男女之间的。 “梓童!” 湖对岸出现了一道明黄色身影,隔着老远冲她挥手,一边挥一边绕着湖跑,怀里鼓鼓囊囊。 离得近了,顾茉莉才看清他怀里揣着的是什么—— 一大包的糖人。 “我特意去找了那晚我们遇到的那位师傅,上次给了他一锭金子,他正准备不卖糖人,回乡当小地主了,我好说歹说才让他又做了些,你尝尝?” 他小心翼翼的将糖递过来,没有明说,但举止透着讨好,好似在为夜里的唐突道歉。 顾茉莉看了眼他手里的糖,又看了看他。 终究没有问他,让命妇们进宫、乃至一开始下令寻宝是不是都是故意的,就为了引出藏在背后的那些人? 问与不问,选秀都要开始了。 * 今年的选秀格外特殊,一是皇上即位后第一次选秀,二是形式与往年尤为不同。 顾茉莉到了地方才知道,萧統竟是将琼林宴和会武宴与殿选放在了一起。 她:“……” 琼林宴是为新科进士而设,会武宴则是为武科殿试放榜后举行的宴会,也就是说文武进士都在此,这在历朝历代都算头一次。 而士子们对面就坐着为了进宫过五关斩六将的秀女们。 还有比这更离谱的吗? “不止她们,还有朕的皇兄皇弟皇姐皇妹们。”萧統颇为得意的给她指着地方。 “不是说都没婚配吗,刚好今天一起配了。” 配什么配,你以为配种吗? 顾茉莉无语,哪有这么办事的。 “他们会有意见。” “你没意见就好。”萧統微俯身,认真的望着她的眼,“梓童,你相信我。” 有了你,我不会再要别人,哪怕只是明面上的摆设,没有实质关系,他也不要。 权势,他可以自己去夺;地位,他有办法稳得住,这个不成,还有下一个,但唯有她,是绝对不能妥协、也无法放弃的。 他说了会比萧彧做得更好,就一定会做到。 萧統伸出手,整个人都似静了下来,眼神虔诚而专注。 “给我个机会,好吗?” 现在不喜欢他,没关系,即使心里仍惦记着其他人也没关系,他只想要个向她证明真心的机会。 顾茉莉一怔,看着眼前的大男孩,他个子很高,但他每次和她说话时都会俯低下身,尽量和她面对面。 就像他一直以来在她面前的姿态,总是越来越低,低到仿佛没有底线。 他毫不掩饰他的心绪,开心了、不高兴了,全都直白的表现在脸上、行动上,甚至有时故意夸大些,就为了让她发现。 她随口问一句,他就能欢喜好几天。她不问,他就下次再来。 有点没皮没脸。 他确实也不在乎脸面,每次低三下四时,周围都还有宫人,他不会特意避开他们,也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丢人。 我行我素,任意妄为。 可对待她又小心翼翼…… 顾茉莉垂下眼睑,他的手指修长,虽没有萧彧的宽厚,却也已是男人的模样。 她没有握上去,只是轻轻旋身,“走吧。” 萧統手掌蜷缩了下,僵在半空。不过两秒,他迅速转身,长腿一跨,追上前头的人,不顾她的惊讶执意攥住她的手。 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反正不放弃。 萧統牵着她,直视前方,轮廓分明的侧颜透出几分固执和倔强。 顾茉莉忽然就想笑。 怎么……怎么是这么一副性子。 她微微低着头,唇角不自觉上扬,眉目如画,气质若水,淡淡的温柔笼罩眉间,仿若三月的春光,明媚却不耀眼,温暖得想让人掬一缕捧在手里。 很多第一次见这位皇后的人都愣住了,在他们的想象里,能让皇上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纳入宫中,还封为皇后,又为她大动干戈征宝,颇有一种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架势的人,定然是如狐妖般妖娆美艳,极能蛊惑人心。 要不就像传说中山间精怪一样,楚楚可怜,弱不胜衣。 但没想到都不是。 她自然是美极的,可美得不俗、不艳,而是清澈如一弯泉水,澄净清透。她也是柔弱的,身姿纤细若蒲柳,可她的背脊始终挺直,自有尊华凌然之态,让人想呵护又怕亵渎了她。 便是站在帝王身边,也丝毫没有削弱了她的存在,反而有种合该如此的感觉。 这样一个人,怪不得…… 不少人心中掠过这样的念头,怪不得引得萧家叔侄俩内讧。 “真是她!”奎伯岩愕然的瞪大眼,之前听说是齐国公外孙女,他还没多想,只以为是认的干外孙之类的,没想到竟然真是…… 他下意识转头想和好友表达震惊,却见他面容平和,并不见意外。 “你早知道?” “不知道。”朗世忱收回视线,毫无异样的笑了笑,“我才刚办完差回来,上哪知道去。” 也是。 奎伯岩心思简单,他这么说他就信了。他确实才回京城不久,皇城内的一些变化还是他告诉他的。 “之前还说你要飞黄腾达了,谁知转眼乾坤倒转,害你无辜被牵连……” 萧彧倒台,不知所踪,由他提拔的人自然也被排挤。即使朗世忱将差事办得极为妥帖,回来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嘉奖,还故意被发配去了冷门角落。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不出那个头。 奎伯岩替好友惋惜,朗世忱却不以为意,他接那个差事,本也不完全只是为了出人头地。 他忍不住又看向那个纤弱的身影,她好像瘦了点,眉宇间添了愁绪,似乎有什么极为困扰的事。 他也不由皱起眉,眼神慢慢下移,落在两只交握的手上。 准备来说,应该是一只抓着另一只。 顺着那只手而上,朗世忱对上了一双漆黑阴沉的眸子。他冷冷的盯着他,嘴角似勾非勾。 他一凛,垂首行了个礼,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滞涩,不见慌张,也没有害怕,恭敬却不谄媚,态度与之萧彧在位时并无二致。 萧統眼里的冷意散去,浮上些许兴味。 瞧着倒是个乖觉的。 “梓童你瞧。”他朝那边指了指,示意顾茉莉看。 顾茉莉顺着望过去,只见到几颗低下去的头颅,黑压压的,瞧不清脸,但看身形应当相貌不差。 “新科进士?”她问,以为他真要给人配对,“你想指给谁?” 萧統瞅了瞅她,突然笑得无比开心,引得众人纷纷看过来。 他却只不停的笑,让人摸不着头脑。 顾茉莉习惯了他的反复无常,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视线有意无意在人群中寻找。 她刚才好像看见表哥了。 最近事情多,她差点忘了还有春闱这码事,如果他在,是不是说他也高中了? 齐灏不仅高中了,还被钦点成了探花。 他坐在角落里,周围簇拥着几个同窗,纷纷朝他敬着酒。 “齐兄,咱们同一期进士,以后还望你多多关照。” “是啊是啊,之前大家都要备考,见的少,回头我组织个文会,你可一定得来。” 齐灏来者不拒,谁敬酒他都喝,话却从不应承。 他不傻,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热情,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后的表哥”。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角慢慢漾起一抹苦涩。 他参加春闱,是为了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即便杯水车薪、t螳臂当车,也想尽力为她多谋一份保障。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13节 然而现在他忽然发现这好像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保护不了她,反而要无形中受她庇佑。 为什么他会被点为探花? 他有自知之明,虽然他学问不错,但在那么多佼佼者中,他其实算不得出类拔萃,尤其之前他无意仕途,对科举涉猎并不多。 可是殿试时,数百人中,皇上特意点了他的名字,只作了一番简单的对答后,便当场钦定了他做探花。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早有此意。 当时他茫然四顾,只觉啼笑皆非,笑他的天真,笑他的无能。 没有萧彧,还有萧統,而他一无所有。 齐灏一杯接一杯的饮着,白皙的脸上渐渐漫上绯红,双眼开始变得迷离,瞧人时目光都无法汇聚,显然已经醉得不轻。 其他人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桌上一整壶酒都被他喝空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无措。他们只是想来敬个酒,顺便拉拉关系,真没有想灌醉他的意思! 在这个场合喝醉,一不小心就会殿前失仪,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事小,万一直接被撸了刚到手的功名怎么办? 想到这里,有人悄悄后退,不着痕迹的融到其它队伍中,只当作自己没来过。 很快,齐灏身边便没了人。他迷蒙的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人影还在不停晃动,晃得他晕晕乎乎。 他狠狠甩了甩头,意识终于有了一点清明。他几乎是本能的往上瞧,却见原本两人的位置此时只剩下了一人。 他一惊,下意识站起身,身形摇晃,他撑着桌面才勉强稳住。 “齐兄?”身侧有人在唤,他慢一拍的转头。 晕眩感更加强烈,似乎是酒劲泛上来了。他使劲眨了眨眼,仍然看不清是谁在叫他。 一只手扶住他,那人的声音低缓沙哑,“你醉了,我扶你去醒醒酒。” “不……”他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直到被搀扶到殿外,被冷风一吹,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才恍惚意识到他刚才好像说的是—— “找茉儿,我想见茉儿。” “茉儿在那边,你过去就看到了。”有人推了他一下,他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咔嚓一声。 “谁在那里!” 他耳中传来一声厉喝,听着有些熟悉。被酒精侵蚀的脑袋反应有点慢,直到对方站到他面前,他才想起来,那好像是茉莉身边一个丫鬟的声音。 “齐公子?”甘露掩不住的惊讶,“您怎么在这里?” 齐灏张张嘴,还没说话,前方又响起一道女声,清丽婉转,如乳莺初啼。 “表哥?” 这道声音他想了许久,念了许久,曾无数次在梦里出现。如今再听,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齐灏傻愣愣的站着,望着那道倩影缓缓朝他走来,脸上带着熟悉又陌生的笑,一如他梦里那般,轻轻唤他—— “表哥。” “表哥,你瞧我穿这件好看吗?”“表哥,你怎么不理我?” “表哥,喜欢是怎样的心情?” 儿时的,长大了的,在齐国公府的,在顾府的,种种画面跃过眼前,梦里的,现实的,他忽然有些分不清。 “表哥?”顾茉莉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不由纳罕。 印象里,齐灏不是贪杯好酒之人,怎地到了宫里还喝醉了?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分辨他还有几分清醒,谁知却被他紧紧攥住,随即跌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酒香混合着衣襟上原本的青竹香,味道有些奇怪,却不难闻,而是浓郁的让人也止不住发晕。 她愣了愣,正要挣脱,肩膀上却忽感一阵濡湿。她微微侧过头,齐灏双臂紧紧搂着她,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整个人弓成了虾米。 “茉儿……茉儿……”他一声一声的唤她,开口即哽咽,仿佛遇到了某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在。”顾茉莉学着齐婉婉的样子轻轻应着,可他好似完全陷入了迷障,耳中什么都听不到,仍是不断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顾茉莉蹙起眉,他这副状态明显不对劲,不像是只喝醉了酒。 “啊!” 还没等她想明白,身后蓦地一声尖叫,紧跟着便是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像是什么滚了下去,伴随着杂乱的脚步由远及近。 顾茉莉敛眉,微微用力挣脱开齐灏的怀抱,一转身,就见他们所在台阶下一粉裳女子正被人扶起,形态很是狼狈。 而她的周围还站了一群人,其中一道明黄身影鹤立鸡群。 ----------------------- 作者有话说:寻宝那个是茉莉多想了哈,对萧統来说那些小虾米根本不值得他费心,出来一个杀一个便是,没必要引^_^ 第56章 古代茉莉花二一 夏日的花园五彩缤纷,红的、粉的、黄的,在宫人精心照料下争奇斗艳的绽放着。不远处湖中心几株荷花才露尖尖角,偶有蝴蝶和鸟雀从湖面上飞过,落在新嫩的花蕊上,惹来荷叶一阵颤动。 此情此景,本该引人入胜,让人流连忘返,然而此时簇拥的人群却无一人关注点在花上,更无人敢说话。 只有粉裳女子隐隐约约的呼痛声,低低的,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听在人耳里止不住心疼。 “不关娘娘的事,是奴婢没站稳,这才摔了下来……” 她解释着,语无伦次,可在场谁也不相信她的话。 他们偷偷打量着台阶上的两人,一男一女,姿态亲密,还是关系亲近的表兄妹,这样的场景怎能不让人想歪。 怕不是两人正幽会,却被粉裳女子撞个正着,而后羞愤之下推她下去的吧? “不是,真是奴婢没站稳!”粉裳姑娘急得眼泪都快出来,可越辩解旁人越不信。 没瞧见她怕得手都在抖吗? 朗世忱后来一步,见此情形,想也不想就上前,“皇上,臣以为此事蹊跷!” 他绝不信她会与人偷情,更不信她会做出推人下台阶的事。 萧統不置一词,只盯着台阶上的两人,面色冷凝,似是在极力压制愤怒。 顾茉莉没看他,只轻轻扫过那位粉裳女子,招手叫甘露,“带公子去偏殿休息,再叫太医来。” 竟是毫不避讳将人留在宫里,并且对此没有一句辩解。 “梓童……”萧統终于出了声,却是带着委屈,“跟我没关系。” 顾茉莉还是没看他,安顿好齐灏便扬长而去。 将所有人都丢在了原地。 众人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不说一句吗,不解释一下吗? 不过这副不屑一顾的态度反倒是让他们犯起了嘀咕,这下再回想事情经过,好像确实过于巧合。 粉裳女子眼神闪烁,还没想好对策,就见萧統的视线望了过来。先是上下打量她几眼,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停留了一会,看得她心惊胆颤又忍不住面红耳赤。 “是皇后推的你吗?”他问,嗓音轻柔,如情人间呢喃。 进喜打了个哆嗦,悄悄往后退。他的动作很隐秘,只有朗世忱发现了。 他拧起眉,心里浮上一丝异样感。 粉裳女子却没察觉到不对,她红着脸,脖颈微垂,露出脖后细白柔嫩的肌肤。 “不是……” “你实话说,没关系。”萧統声音越发温柔,循循善诱,“皇后不在这里,你只管说。” “……”女子极快的瞄了他一眼,他面带微笑,眼里尽是鼓励。 她再次低下头,柔婉的姿态像只待宰的羔羊,“是……奴婢见娘娘和人抱在一起,忍不住叫了一声,娘娘就推了奴……” 萧統点点头,问她:“想进宫?” “奴婢蒲柳之姿……” “不想?” “……如果能侍奉皇上,是奴婢的荣幸。” “姓什么?” “奴婢荀山赵氏。” 萧統了然,还真是世家,只可惜不知是远离朝堂太久,松懈了,还是瞧不起他,居然用的如此拙劣的手段。 又或者他们以为是男人就忍不了绿帽子,尤其她曾是萧彧之妻这个敏感的身份,他会更容易相信? “朕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云淡风轻。 粉裳女子疑惑抬眸,看他走到她面前,轻轻一笑,宛如鬼魅。 “朕爱重梓童,如果她果真和他人有染,朕会亲自将那个男人身上的皮肉一刀一刀刮下来,再洒上盐,等他熬过了,再继续割、继续洒,直到他咽气,但朕不会动梓童半根毫毛,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话语阴森,说得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忍不住搓了搓胳t膊,皮下泛起淡淡的疼,好似真有人在割他们的肉。 粉裳女子双目圆瞪,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阴鸷的男人拔出侍卫手中的剑朝她挥来。 “因为朕舍不得。” 他万般珍惜疼爱的人,他即使真被戴绿帽子也不会伤害她的人,岂容你们污蔑。 “啪。” 一节粉红的东西飞溅而出,众人惊恐的望过去,女子捂着嘴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唇腔冒出来,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啊!”几声短促的尖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紧紧捂住嘴,骇得面色煞白、两股战战,也不敢动、不敢喊,甚至紧闭呼吸,唯恐气息声惊扰了那位恶魔般的帝王,再被拔了舌头。 他们也冒出了顾茉莉之前的念头,体验却截然不同。 怎么、怎么是这副性子……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14节 说动手就动手,前一秒温声细语,下一秒挥刀相向。 这哪里是帝王,分明是暴君! 在场女性居多,虽也听闻过他暴虐无常,但事情不发生在眼前,她们根本无法体会那种恐怖。 哪里还有琦思,哪还敢进宫,她们恨不能离他远远的! 萧統提着剑环视一圈。 瞧,他说了很简单吧。 他回身,邪眉轻扬。世家?地狱无门你偏闯啊。 这一天,宫中热闹,宫外也热闹。 “皇上有令,抓捕奸细,闲杂人等不得阻拦,否则以同伙论罪。” 几大酒楼里,幽静的宅院里,青楼画舫里,往日养尊处优的老爷们被如鸡狗般抓着、提着、推搡着,任他们如何叱骂、搬出谁来都无济于事。 冷冰冰的侍卫只负责执行任务,有人说得过了,直接一刀下去,从此鸦雀无声。 等一切恢复平静,喧嚣的京城重归繁华,人们发现其实他们周围并没有发生改变。 熟人没被抓走,少的只是那些进京献“宝”的外乡人。 于是众人的心落了,日子照常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然而那些自诩名门的世家们却元气大伤,家主、重要人才,乃至可以用来联姻的人选,全部折在了这场风波中,最少十余年缓不过气。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那位阴晴不定的皇帝会不会再派人杀过来。 毕竟他可从不将人命看作命。 他们习惯了勾心斗角,以利益换利益,却从没想过有位皇帝什么话都不和你说,也不和你讨价还价,只信奉一个字——杀。 他们不敢赌只有一半的可能性,只得匆匆收拾出家财和行李,躲进远离人群的深山,希冀着有一日再复出。 等顾茉莉知道这些事已是两日后了,那时她刚确定了齐灏所中之药没有任何后遗症,终于放心下来,就听说顾玲珑的身体有所好转,顾如澜决定即日启程回祖籍。 不是顾玲珑出生长大的那个老家,而是一个更远、没有任何人认识她的地方。 “她的状态不稳定,越陌生的地方,其实越好。”到了如今,齐婉婉也不瞒她,将那日看到的情形都说了。 “那老夫人?”顾玲珑最怕见的就是她吧? “她回老家,你爹托了族中叔亲好生照料她,代价就是老家原先置办下的几亩田。”齐婉婉半是感慨半是怅然,“他其实也是能狠得下心的。” 为了他的大闺女,他能舍得下她们,也能舍得下母亲。 虽然有点晚了。 “娘。”顾茉莉挽住她的胳膊,“您还有我。” 齐婉婉摸摸她的脸,眼中的不舍和眷念几乎快要溢出来。 “我与你外祖父外祖母说了,他们也觉得年事已高,想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天年,我和你舅舅、舅母也跟着去。” 顾茉莉神情一顿,沉默着没说话。 这本是她提醒她们的,可真到了跟前,她忽然发现她很难受。 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闷的,酸酸的,一股气从喉咙延申至鼻腔,让她都有些呼吸不畅。 齐婉婉摩挲着她,眼圈也渐渐红了。 如果可以,她多想抛下一切,只守在女儿身边,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成为她的负累,成为别人掌控她的刀。 “你好好的,娘就好好的。”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就像儿时哄她睡觉一般。 “答应娘,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永远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谁都比不得你重要,好吗?” 顾茉莉窝在她怀里,头枕着她的膝盖,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曾经有个人为了一个男人要杀她,现在另一个告诉她,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她慢慢阖上眼,好像有点懂了爱是什么。 然而温馨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离别总要到来。 “那天不用来送我们。”齐婉婉站在她宫门口,状似嫌弃,“我怕你哭了我不好哄。” 其实哪里是怕她哭,是担心她见了她再也舍不得走。 她飞快抹了抹眼角,面上依然是灿烂的笑。 “你表哥让我和你说声对不起。”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茉莉道歉,但想来应该和他那日进宫参加宴会有关。 那日他回来时精神恍惚、浑浑噩噩,随身还跟着好几个太医,一直在府里住了两日,早晚观察,确定没有大碍才回了宫中复命。 齐灏也不见了金榜题名时的喜气,整个人变得沉闷又颓废。 家里众人担忧却无可奈何,只隐隐知道或许与皇上大肆追捕有关。嫂嫂原本还期望着他入朝为官大展拳脚,经此一事,似是有些被骇破了胆,再不提让他去翰林院挂职的事,也不再抗拒举家离开京城。 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 齐婉婉叹了口气,“灏儿已经以祖父母身体欠安为由提出辞任,此番也会和我们一起去。” 等他们一走,京城真的再无她的任何亲眷了。 只要这么一想,齐婉婉的泪就再也止不住。 顾茉莉上前揽住她,什么也没说,只道:“我陪您走一截。” 她搀着她,领着她往前走,一如她儿时领着她那样。 她长大了,她老了,相互陪伴的日子终究会越来越少。 父母只能陪着他们走一段路,剩下的,还要靠自己。 “到了那里,如果有钟意的,可以试试,不需要拘泥于世俗眼光,更不用顾忌我,一切以您开心为主。” 齐婉婉用帕子沾了沾泪,琢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没好气的拍了她一下,“我和你爹还没和离!” 这是撺掇着她红杏出墙吗? “有什么关系。”顾茉莉笑,不知是故意逗她,还是认真的。 “前半生您爱别人更多,后半生我希望您找个更爱您的人。” 无论对她还是顾如澜,她都是付出更多的那一个,往后的日子,她希望她能找回尚在闺阁时那种享受他人呵护的时光。 “不一样,被爱和爱人感受到的幸福感是不一样的。”并不是说爱别人就一定比被爱累。 齐婉婉摩挲着她的头,“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顾茉莉看她,笑了笑。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真的要分开了。齐婉婉站住脚,指尖拂过她的容颜,从眉到眼,而后抱了抱她。 气息停在顾茉莉的耳边,是她已经熟悉了的味道,她正要回抱,耳中突然传来极低极低的气音,让她浑身一怔。 “娘从来不后悔拥有你——不管你是谁。” 风起云荡,衣袍纷飞。顾茉莉站在城墙上,目送那道人影慢慢走远。 她似乎回了头,看了看她,可是距离太远,她有些瞧不清。耳边那句话尤在回荡,一遍一遍,震颤着她的心。 “不管你是谁。” 她……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哪个母亲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齐婉婉转过头,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从那日她被救上来,她就知道她不是“她”,她的女儿没有那么冷静从容。 以“她”的性格,会大哭会喊着要见外祖父外祖母,唯独不会先关心别人。 那一刻她的心痛如刀搅,既为她的女儿,也为她。 她是个极让人心疼的孩子。 她没发现,她看着她的眼带着好奇、迟疑,还有渴望。她渴望她的亲近,又害怕她对她太好。 怎样的过往会让一个人连母亲都不敢相信? 齐婉婉不知道,但她想保护她,像对待另一个孩子一样。 “夫人。”红珊悄声覆过来,“那个老道又来了。” “不用管他。”齐婉婉低头坐进马车,没往旁边看一眼。 可是她不理,他却追了上来。 “夫人!”老道拦在马前,宽大的衣袍凌乱皱巴,往日仙风道骨的模样也消失了大半,变成了一个“邋遢的老头”,任谁瞧了都会认为他是骗子。 他有些急切,“夫人,你见了娘娘,当真没有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吗?” “没有。”齐婉婉冷着脸,莫名其妙的t盯着他,仿佛他是个神经病。 “我早和你说了,我女儿一切正常,你这老道非要追着问作甚!” “可是……不该啊!”老道跺脚,手指上下翻飞,“大姑娘那模样更不可能,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一边算着一边摇头,见齐婉婉还是一副坚决的、你再无理取闹我就让人将你打出去的表情,不由重重叹气。 “罢了罢了,大乱在即,就算找到,也无力回天。” “天意啊……天意!” 他长吁短叹着,几个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齐婉婉心头却狠狠一跳,大乱在即? “皇上!” 进喜跌跌撞撞跑进大殿,满脸惊慌惶恐—— “北冥王联合西魏王起兵谋反了!”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15节 第57章 古代茉莉花二二 遇袭生死不知的北冥王萧彧出现了,一出现就是震动天下的消息—— 两王谋反,叛军直朝京师而来,且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所走城镇都没遇到什么抵抗,有的当地官员直接出城投降,有的是城内有内应,先在城里造成骚乱,而后趁乱大开城门,等守城的人反应过来,已成定局。 这样的情况发生在不止一个地方,并且情形大同小异,天下流言纷纷而起。 有人说是北冥王早些年积攒下来的威望,让他得人心;有人说叛军中有会巫术之人,给那些将领和百姓都下了降头;还有人说,这是老天爷看不惯萧統肆意杀人的暴君行为,特意为叛军开的路。 但是真正有见识的人却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巫术天意,分明是早有准备。 从地图上将那些地址标出来,再连成一条线,很容易便发现那是一条从西魏王封地到京城之间行程最短、最便利的路。再一调查往年官员任命名单,其中所经城镇官员皆或多或少都与北冥王府有关。 也就是说,这盘棋只怕早在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就定下了。每个关键节口都放下了重要的棋子,只等着真正用上的一日。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有官员悲愤而泣,不为国不为百姓,只为自己。 你早做好了谋反的准备,你早说啊,藏着掖着干什么!害得他现在想去投奔都不能。 “皇上,为今之计当尽快派出使团去和谈!” “和谈个屁,叛军都快打到京城了,等和谈的人到,只怕京城的城门都破了!” “那你说怎么办,什么都不做,干等着?” “臣以为当南迁!” 这话一出,霎那惊起一片哗然,南迁? “对,南迁。迁到江南富庶之地,中间有江河阻隔,任叛军如何骁勇,也无法渡过天险。”他们依然能保住他们的高官厚爵。 众人稍一思忖,竟然觉得很是有些道理。 西魏王久居西北,叛军也大多来自那里,他们远离海洋湖泊,自然水性都不佳,即便想渡河,那也得先训练个一二十年。 足够了! “臣附议。”“臣附议。”一大批人站出来同意这个建议,但仍有不少人表示反对。 “胡闹,京城乃龙兴之本,如何能说舍弃就舍弃?这是置祖宗家业于不顾啊!” “江南虽好,可咱的基业都在这里,那边气候、水土、环境都不同,若是不能适应怎么办?况且南迁是个大工程,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去,那带谁去,不带谁去?” 这话问得众人都有些沉默,不能全部都去,就意味着有人要被舍弃。可留在京城,等到叛军来,只能是死路一条。 “南迁不成,和谈才是正确的选择!” “派谁去谈,你吗?” “……” 萧統坐在上面,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注视着他们,看着他们从争吵到沉默,再从沉默到争吵。从和谈讨论到南迁,不断分析着孰优孰劣。 偏偏没有一个人提出抵抗。 所有人想的都是如何最大限度的保存现有的一切,而不是夺回失去的。 或者,他们不认为以如今的形势,他们还能反攻。 攻,他们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还会失去现在的,所以他们提议谈和,怎么谈?只能割地赔款。 南迁也是一样,区别只在于有没有京城这座城。 每个人都在审时度势,自以为理智的思考,却从没想过丢掉的那些城里百姓怎么过。 失去那些城的大昭还会是大昭吗? 他半阖起眼,嘴角却高高挑起,毫不掩饰的讽刺。 有人窥到他的神色,渐渐止了声,这位可是会突然暴起杀人的主。 气氛会传染,慢慢的,大殿里落针可闻。 “怎么不说了?”萧統换了个姿势,“继续吵啊,朕听着。” 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皇帝不高兴了。 众人噤若寒蝉,下意识跪倒在地,一动都不敢动。 萧統没意思的啧了一声,刚才吵架的气节去哪里了? 他缓缓起身,慢慢走下御阶,明黄色的衣袍从地上划过,透着危险的气息来到众人面前。 哒、哒、哒。 每走一步,众人头上的汗就多一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咔,随着一声宝剑被拔出鞘的声音,萧統停在了刚才第一个提出南迁的官员身前。 “你想南迁?” “……不、不、不……”官员语无伦次,不敢不说话,越沉默,屠刀越可能落下。可也不敢多说话,多说多错,说得不合他心意,屠刀照样会落。 “那就不南迁?” “不……” 萧統抬起手,官员立马改口,“不南迁、不南迁,誓死不南迁!” “嗯。”萧統状似满意的点点头,官员正要松口气,却见宝剑蓦地划破空气直冲他而来。 百官吓如鹌鹑,胆小的已经闭上眼不敢再瞧,今日只怕又要血流成河。 “萧統!”门口传来一声清喝,声音不大,却让萧統立马停了动作。 他蓦地转身,殿前门槛处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纤细婉约,清幽的花香顺着风飘了进来,让人心神一震。 “梓童。”萧統赶忙就要过去,才走两步,想起什么,急急丢掉手中的剑,甚至不放心的踢了一脚,直到剑被踢远,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迎上去。 “你怎么来了?” 众人:……等等,刚才皇后叫皇上什么? “萧統。”顾茉莉看了眼里面,扬起头对上迎过来的人。 “有时间吗,陪我去个地方?” 萧統有一瞬的惊讶,随即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 “好。” 这是她第一次来找他,也是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去做某样事情。 萧統走在她身边,感觉身轻如燕,好似下一刻就会飞起来。 “去哪里?” “出宫。”顾茉莉接过甘露递来的衣服,回身笑盈盈的望着他,“再去看一看那晚的京城。” 萧統被她的笑迷了眼,等再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京城最繁华的长街中心。 只是周围一片空荡。 他环顾四周,平日的小贩不见了,两侧的酒楼大门紧闭,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只有偶尔零星的冒出一两个,都是高大健壮的男人,妇女小孩一个都没有。 他跟着她慢慢走着,路过几户人家,听到了里面隐约传来的孩童哭闹声,不过两声后就戛然而止,好似被捂住了嘴巴。 他走到了上次买糖人的地方,一块破旧的木板摆在路边,几颗枯叶散落其上,像是被人摘掉的青菜叶子,早已发了黄。 安静、萧瑟,与上次来时喧闹繁荣的景象大相径庭。 萧統慢慢收敛了表情,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叫她出来。 “这家还开着。”顾茉莉对他的变化恍若未觉,轻轻拽起他的衣袖,拉着他往里走,“进去瞧瞧。” 萧統盯着她拉着他的手,没有反抗。 “有人吗?”顾茉莉推开虚掩着的门,里面一片昏暗,好一会才有道苍老的声音回应着:“……你们有事?” “老人家,饭馆还开吗,我们想吃饭。”顾茉莉摸摸肚子,干净的眼神让人很容易卸下防备。 良久从柜台后走出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婆,浑浊的双眼瞅了瞅他们,“只有稀饭。” “可以。”顾茉莉乖巧的笑,“麻烦您了。” 老婆婆又看了看她,才转身往后头去了。 “先坐下吧。”顾茉莉左右瞧瞧,正准备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却被萧統拉住。 他没说话,只沉默的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垫在了座位上,他则坐到了对面。 顾茉莉瞥了他一眼,没拒绝他的好意坐了上去。 等待的时间两人都没言语,所幸没用多久,老婆婆就端着两碗粥回来了。 粥并不稀t,相反很浓稠,隐隐还有莲子的清香。随后她又端了几盘小菜,卖相一般,但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谢谢婆婆。”顾茉莉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看得出来,粥应该是现煮的,而且特意多加了料。 老婆婆忍不住又瞅了瞅她。 “姑娘是外地人?” 顾茉莉没有梳妇人发髻,只将头发松松的挽起,瞧模样也没多大,她自然以为她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不由劝道:“世道不太平,能别出来就别出来,你这副样貌……” 她叹了一声,真心实意,“是祸不是福。” 萧統啪地放下碗筷,眼神充满不悦。在他的是非观里,可从来没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想法。 不管老人小孩,惹了他一律只有一个下场。 “萧統。”顾茉莉按住他,“你吓到婆婆了。” “……”萧統一顿,看了看老婆婆,又看了看她,终是什么也没说,重新端起碗喝起了粥。 “对不起婆婆。”顾茉莉安抚老人,“他脾气不大好……” “年轻人都这样,没定力,我家孙子也一样。”老婆婆摆摆手,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岂会和孩子计较。 萧統手又是一僵,忍了忍,到底没吭声。 顾茉莉唇角露出些许笑意,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真把他当成孩子吧。 “您的孙子和他一样大吗?”她状似闲聊的问,惹来萧統无奈的一眼。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16节 “比他应该还大两岁,他都成家有孩子了。”老婆婆说起曾孙子,不由笑得合不拢嘴,“长得圆嘟嘟的,别提多有福气了。” “他们人呢,也在京城吗?” “……不在。”问到这个,老婆婆神色暗淡下来,“昨个刚带着媳妇孩子回了乡下。”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她拿起一块抹布,慢慢擦着旁边的桌椅,语气沉重。“等什么时候战打完了,可能才会回来吧。” “您怎么不跟着一起走?”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跟着就是个拖累。再说,我还有这家店要照看,都走了,这些桌椅、器具怎么办?” 萧統觉得啼笑皆非,真打起战来,性命都恐不保,还在乎这些木头疙瘩? “这是老头子和我一辈子辛辛苦苦才攒下来的基业,怎么能说丢就丢?”老人眷念的摸着脱了漆的桌面,如同摸着珍宝。 “守着,可能还能保住。不守,可就真没了。” 不被叛军抢了,也被其他人占了。 “如果能不打战多好啊……”她沉沉叹息,脊背愈发佝偻,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让人止不住有种苍凉之感。 一辈子几十年光阴,才挣来这么一点东西,却随时可能在一场战争中消弭干净。 战争,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便是如此残酷。 家人、性命、积蓄,统统可能在一夕之间失去,上位者却仍是上位者。 顾茉莉走出小酒馆,身后桌上放着一锭金子和两枚令牌。 一枚属于皇后宫中独有,持有者可不顾宫钥下锁时间自由出入宫门,一枚…… 属于北冥王府。 “如果叛军来了,您就拿第二枚。如果是皇城司或禁军,您就拿第一枚。”她笑着对老婆婆道。 “应该可以替您保下这个酒馆。” “……姑娘?”老婆婆望着手里的两枚令牌惊疑不定,等反应过来再追出去时,街上已没了那两人的身影。 “你觉得她会用到哪一枚?”回宫的路上,萧統这么问她。 “我希望她一枚都用不上。”顾茉莉拢着衣袖,抬目远望,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滚滚的烟尘正朝京师而来。 她低下头,声音很轻。 “皇上,你还记得那晚我曾和你说过的话吗?” ——“无论日后如何,望您多想想眼前的景,莫让它失了此刻的美。” 萧統独自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下方的城池。 京城美吗? 或许吧,美不美的,他不在意。至于普通百姓的死活、家产能否保存,更不在他眼里。 萧彧打回来,他不意外,只是意外他打回来的形式。他以为他会迂回些、婉转些,虽然耗费时间更长,但对他的名声更好的一种方式。 他相信他不是办不到,可他选择了直接起兵,宁愿永远在史书上成为一个“谋反者”、留下一世骂名,也不愿多等一等。 因为着急了吗? 这座城里有他迫切想要夺回去的宝物。 萧統双臂撑在身后,双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 如果是以前的他,他会死守京城,要么他等到勤王援军,萧彧战败;要么他守到京城人都死绝,确定再也没办法反败为胜时,他会先杀光那些酒囊饭袋,然后放一把火将皇宫烧得干干净净,让萧彧即使进城,也只能面对一座空城和满地残骸。 那副场景应当十分有趣。 他恶劣的挑起嘴角,仿佛真的看到了他幻想中的画面。 可是她会不喜欢。 萧統仰起头,脸上带着丝苦恼。 她不喜欢他杀人,更不希望那些蝼蚁般的人受到伤害,哪怕他们微不足道的根本影响不到她。 所以,该怎么办…… 日暮西斜,天际从大亮变得黑沉,又慢慢亮起星子。月上中天,时间一点点过去,萧統始终没有动地方,一直从白天坐到了深夜,再到曙光乍现。 进喜靠在墙角,蜷缩着打盹。一阵风吹了过来,他冷得打了个哆嗦,眼睛迷迷糊糊挑开一条缝。 前面那道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顾茉莉感受到背后一阵热气袭来,猛地睁开眼,正要挣扎,身后人低声道:“梓童,你说我们南迁好不好?” 她一愣,身后人将她搂得更紧,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一夜未睡,他的声音格外沙哑。 “你和我一起,我就放弃京城,放弃被他夺走的半壁江山,什么都不做,放弃抵抗退走江南,只要他不主动发起进攻,我就永远偏安一隅,行吗?” 即使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个耻辱的选择,是向萧彧无声的认输,但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就可以去做。 萧統枕着她的肩窝,闻着她身上清新的茉莉香,心底一片平静。 他是疯子的孩子,也是疯子,但他想,试着为她,做一回正常人。 顾茉莉望着床帐眨了眨眼,半晌才轻轻点头。 环着她的胳膊愈发收紧,她没动,身后人也没再说话。不一会,他的气息渐渐绵长,竟是就这么睡着了。 她不由哑然失笑,难不成从街上回来到现在他一直没睡? 静静躺了会,她覆上他环着她的手准备拿开,却被身后人更加紧密的搂住,让她一时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想了想,她也重新闭上眼。算了,就当多个暖炉吧。 萧統将脑袋埋得更低,唇角隐隐勾着一丝浅笑。如果顾茉莉此时回头,定会非常惊讶—— 因为那是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温柔。 * 皇上决定南迁,这个消息又震动了朝野。 这是怎么话说的,昨天还对提议南迁的人要打要杀,今个就又同意了? 朝令夕改都没他变脸快! 不过既然皇上已经决定,不管赞成不赞成,文武百官们都不得不开始行动起来,一时间京城、朝堂、宫廷都十分忙碌。 准备出行的东西,安排随行人员,以及规划行程路线确保一路安全,众人忙得热火朝天、脚不沾地。 实在是他们这位皇帝说一出是一出,要南迁,就恨不能马上能走。 消息传出去,且不说京城百姓怎么想,那些达官贵人们府上着实闹腾了好几天。他们要一边顾着家里,一边完成皇上交代的差事,等一切准备就绪、终于要启程时,人人都瘦了几圈。 养尊处优的富态没有了,一个个几乎瘦成排骨,双眼耷拉,一副萎靡不正、被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还没逃难,却像已经逃了很久。 “你故意的?”顾茉莉裹着披风,从头遮到脚,看着不远处遥遥望不到头的马车队伍有些无语。 “他们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这么折腾。 萧統哼了一声,他是决定南迁,可不代表那些大臣就是对的。 一群衣架饭囊。 “放心吧,他们为了还能去江南享福,不会轻易倒下的。”他牵住她的手,却并没有过去,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 从另一侧立马走出两人,和他们穿着相同的打扮,连身形身高都相差无几,在众人的跪拜中登上了队伍最中央的华盖马车。 “不和他们一起吗?”顾茉莉诧异,还要分开走? “那么多人,每辆车都沉甸甸的,走起来肯定很t慢,我们换一条快点的。”萧統带着她在宫道上左转右转,最后竟是来到了那处废弃的宫殿。 还是上次的样貌,好像什么都没变。 “这是哪里?” “冷宫。”萧統望着她笑,“也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顾茉莉一愣,她只知道他出身不显,没有母家帮衬,所以才在一众皇子中被当时的三王四公选中做了傀儡,却不知道他原是在冷宫中长大的…… “我娘刚进宫时也得宠了一阵子,后来娘家被牵连获罪,全家发配边关,她求情未果,也被打入了冷宫。到了冷宫才发现怀有身孕,可惜那时她因为连番打击,精神有些失常,偶尔清醒偶尔发疯,底下的人也不尽心,一直没有将消息报上去,直到我出生后四五年,先帝才知道我的存在。” 不过知不知道并没有区别,他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一个早已被他抛到脑后的弃妃所生之子,还是个疯子的孩子,自然弃如敝履。 上位者的态度决定了下面人的态度,于是越发不把他们当个人。 萧統对这些过往一略而过,并没有细说,包括他娘为了保护他而死,他反抗砸伤了当时贵妃的孩子,却被别人故意陷害嫁祸杀了人,他决定同归于尽时,先帝恰巧死了。 他这个没权没势、一直被欺压的皇子反倒是阴差阳错坐上了皇位。 他不说,顾茉莉也大概能明白,一个孩子没有父母倚靠,可能还需要他照顾母亲,在这踩高捧低、很多人都压抑得扭曲了的深宫过得会有多艰难。 她似乎也懂了他为何会形成这样的性格,因为没人教他是非善恶观,他所处的环境、经历都告诉他,人命很低贱。 她没说话,随着他进入密道。这副态度让萧統连看了她好几眼,都不安慰下他吗? 虽然他本意不是想卖惨,但如果她能因此多心疼他两分,他也求之不得呀。 “狠心的女人……”他嘟囔着。 顾茉莉充耳不闻,萧統就是个二皮脸,给点好颜色就要开染坊。自从上次夜里没赶他下床,他就像得了某种许可,最近天天来骚扰她,倒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只是摆出一副“我不在这睡就睡不着”的姿态,让人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如果再对他温言细语,只怕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她只顾往前走,却没甩开他牵着她的手。萧統抱怨完,又笑得如偷了腥的猫。 没拒绝他。 倘若说起初决定南迁是为了顾忌她的感受不得已做下的选择,心底还残存着几分不甘的话,那么现在他只剩下了庆幸。 庆幸他选择对了。 “南边的园子没有京城的阔气,但自有一番雅致,而且南方水土气候好,你应该会喜欢。我们可以慢悠悠的走,喜欢哪里就在哪里停留一阵,直到厌倦了再去下一个地方……” 他畅想着接下来的打算,萧彧即便不费吹灰之力得了京城,也不能马上追击他们。军队从西北到京城,肯定早已人困马乏,他需要先休养生息,也需要稳定城里被留下的百姓和没能一起南下的官员。 这段时间足够他们先在外面游山玩水了。 顾茉莉一边走一边听着,忽地停下了脚步,她好像听到了呻吟声?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17节 “这里还有别人?” “没有。”萧統神色不变,“地道入口只有我知道,哦,还有进喜。” 进喜坠在后面,闻言低了低头。 顾茉莉看看两人,又仔细听了听,率先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道斑驳的铁门出现在眼前,她没等萧統阻拦,直接推开了大门。 水池、铁链,甚至那张椅子,都仍好生的摆放在原位。 她走到池边,清澈的池水中倒映着她的身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是以前的地牢,废弃很久了。”萧統站在她身边,面上瞧不出丝毫异样,另一侧的手心却悄悄攥紧。 怪只怪这几天过得太愉快,居然忘了这里还有个废物。 所幸进喜还算机灵,提早处理了。 他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贴身太监,却见他始终低着头,沉默得都有点不像平时的他。 不会是害怕的吧? 萧統无奈,胆子比梓童都小。 “好了,瞧过了,我们赶紧出去吧,这里空气不好,待久了容易胸闷。”他拉着她往回走,“你那丫鬟还在外面等着接应。” “……嗯。”顾茉莉四下瞧瞧,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正准备收回视线,目光蓦地定住了。 那张光秃秃的椅子边赫然有只脚印。 “等……”一句等等还没出口,脚下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水池里的水哗啦啦作响,有一些溢出来溅到了地上,原本的灰尘被冲刷开,露出了下方深褐色的印记。 一块一块,参差不齐。 血? 顾茉莉眨眨眼,身体倏地被扑倒,她下意识往后一瞧。 一道看不清颜色的身影狠狠扑到萧統身上,咬住他的后脖颈就不松口。一股股的鲜血涌出,“他”像是渴了很久,不停吞咽着,有些来不及咽下的顺着下巴往下流,沾湿了衣襟,露出一根根分明的骨头。 竟是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枯燥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脸,只有一双赤红的眼偷偷瞄了顾茉莉一眼,又飞快的缩回,好似担心被她发现。 顾茉莉蹙眉,刚想看得更清楚,口鼻就被从身后捂住。浓郁的香气飘进她的鼻腔,还未挣扎,便失去了意识。 “梓童!”萧統目眦尽裂,眼见着她软软的倒下去,而后被一双大手轻柔的接住。 乌发辫成一股股辫子,即使半蹲着也遮掩不住的魁梧健硕,剑眉鹰臂,皮肤微黑,五官却精致娟秀。 异族人。 萧統微惊,抬目望去,就对上了一双与他有两分相似的眼。 “你……” “初次见面,我是拓跋稹。”拓跋稹搂着怀里人,微笑着吐出两个字—— “表哥。”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58章 古代茉莉花二三 谁也不知道,大昭年轻的帝王与陆浑新上任的王乃是嫡嫡亲的表兄弟。 他们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一个进了宫,随后失了宠;一个随家族被发配边关,几经辗转被陆浑王收为侍妾,生下了拓跋稹。 两兄弟第一次见面,没有拥抱寒暄,没有找到亲人的惊喜,反而剑拔弩张,犹如仇敌。 “放开朕的皇后。”萧統使劲想挥开趴在身上的人,谁知抬起的胳膊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半分力道。 失血让他有些晕眩,神智似乎也在一点点消退。他猛地望向在场的另一个人。 “进喜!” 是他,他宛如中了药的状况,突然冒出来的荣宴,还有无端出现在此的拓跋稹……都是他! “你怎么敢!”他咬牙切齿,隐隐还有丝钝痛。 他唯二能称得上信任的人,在深宫中陪伴他时日最长的人,他以为最不可能是奸细的奸细! 进喜瑟缩着待在墙角,不敢抬头,不敢吭声,无人看见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他也不想,他也不想…… “表哥也别怪他,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拓跋稹轻笑。 进喜是他们母家在宫里唯一的安排,萧統信任他无可厚非,但他却忘了,那也是他的母家,他自然能指使得动。 “你娘不在了,我娘可还在。” 他抱着怀里人起身,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她不是被迷晕了,而是睡着了。 “放开她!”萧統怒目圆睁,恨不能扑上去也咬他一口。 “本王千里迢迢赶到大昭,为的便是迎回上天赐予我的王妃。”拓跋稹剑眉微挑,神情温和,话却说得极为挑衅。 “表哥若是想来喝一杯喜酒,本王和王妃都将欢迎之至—— 如果你还有命来的话。” 他看了眼他身后的荣宴,笑着往后退,一步一步,直到退到铁门外。 铁门哐当一声合上,将里面萧統的嘶吼和咕噜噜吞咽的声音拦在身后。 拓跋稹环抱着怀里人,独自朝密道出口而去。 密道外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得化不开,万籁俱寂,零星的几颗星辰挂在天边,忽明忽暗。 明月高悬,却是逐渐北移,最终定格在西北方向。 老道举目眺望,眉头一会皱紧,一会舒展,嘴中喃喃有词。 “前个还是双星汇聚之象,显然大战在即,天下都要陷入水火,可今儿竟是两星分开,乱象没了……天象还能这么变吗……” 而且原本的三星凌空,不分伯仲,如今两颗越来越t亮,一颗却渐渐暗淡,似有陨落之相。 他烦躁地敲敲额头,感觉自己前几十年都白学了,竟是再也看不出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师傅。”从他身后冒出一个脑袋,正是他才收的小徒弟。 “还要去找月亮吗?” “……”老道咬了咬牙,“找!” 他一定要再亲眼见见那明月,非要弄明白异象到底是何原因! “往哪找?” “西北。”老道仰头望着月亮,一指远方,“去边关!” 小道士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由眨了眨眼。 呀,好像是他家的方向啊。 一声鹰啼划破天空,小道士抬起手,矫健的雄鹰乖顺的落在他的手臂,轻轻蹭了蹭他的下颌。 小道士摸摸它,从它的右爪上取下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字:“我到京城了。” * 叛军入城了,不费一兵一卒,没损一家一户。 因为皇帝带着重要的文武百官先行“南迁”了,大部队如今已在千里之外。 果然如萧統所想,即使萧彧再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催马追上他们,他也不得不暂时停下休整,顺便论功行赏。 ——万里奔袭,人马都受不住之外,人心也浮躁起来了。 京城啊,权力的中心,政治的核心,全国最富庶最繁华的地方居然就这么轻易被攻了下来。 说“攻”都不准确,简直就像白捡的一样,没有任何阻碍和人员伤亡,比一路上任何城池都要简单轻松。 原以为有一场恶战的将领们放松了,士兵们更是喜出望外,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想当兵,谁愿意打战? 一时间竟是再无人想趁胜追击。 “现在确实不适合再追。”魏司旗大步流星走进来,身上依旧是那身银色铠甲。 “此时只怕他们已经准备渡河了。” 江河是道天堑,非人力能轻易跨越。真费时费力去追,只怕不但不能追到,还会损兵折将,将大好的局面弃之不顾,得不偿失。 萧彧没言语,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 “我知道你担心她,但你应该也从那些宫人口中听到了,他对她很好。”魏司旗坐到他对面,即使他也不喜欢萧統,可他同样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选秀也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从某个方面来说,他算是间接替你扫清了很多麻烦。” 比如世家,对付那些人,有时候快刀斩乱麻确实比分而化之有用。 萧彧执笔的手一顿,并不想承这个情。 “现在当务之急是早日登基。”魏司旗盯着他,提醒:“我爹可还等着。” 西魏王不是慈善家,为什么帮助萧彧,一是当年和前北冥王有些香火情,二自然还是利益交换。 “我答应过的不会反悔。”萧彧双眸轻睐,温和中透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以后金城郡皆由西魏王府全权管理,朝廷不会再派任何官员过去,只是……” 魏司旗心刚放下,却听他话锋一转,他警惕的望过去,只是什么? 萧彧起身,笑着走到他身边,轻轻按住他的肩,声音很轻。 “只是不知下一任会由谁接管?” 西魏王想自治,他能理解。或许最初他去到边关,还有两分为了大昭守国土之心,可多年“土皇帝”生涯终是养大了他的胃口。正如他与萧統互相无法忍受对方的存在,西魏王同样也不喜欢头顶还有个人管着,即使只是名义上的。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18节 自立的念头一旦起了,谁也压不住,没有他,也会有其他同盟。 比如相隔不远的陆浑。 与其那样,倒不如同意了他的条件,正好他也能借助他的力量尽快回到京城。 不过最终促使他同意西魏王条件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他实在太多儿子了。 在普通人家,儿子多意味着劳力多,可在皇家,儿子多却并不一定是好事。 萧彧按住他的力道重了重,似有深意。 “你的路以后该怎么走,你想好了吗?” 魏司旗一愣,正要说话,赖虎忽然从门外走进来,禀告道:“王爷,臣等排查时在后宫一废弃宫殿发现了一个密道……” * 萧彧慢慢走在狭道内,不知是他太日思夜想了,还是真的,他感觉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花香,熟悉到他有一瞬鼻头微酸。 “你们闻到了吗?”他难得显得有些迟疑,唯恐又是一次幻觉。 魏司旗瞥了他一眼,说出了他想问又不敢问的话。 “她来过。”时间相隔还不远。 那种香味本就独特,长久不散,加之这里空气不甚流通,才能一进来便能闻见。 萧彧脚下不由快了些,她为什么来这里,这条路又通往哪里…… “王爷。”赖虎站在前面,身侧就是那扇生了锈的铁门,“里面有人……” 萧彧眼里乍然亮起星光,几乎是跑着过去,而后光芒又瞬间熄灭。 里面不大,一目了然,只有两个人影,却都不是她。 骤然欢喜,又骤然失落,让他的心隐隐生疼,他有些麻木的垂下眼,淡声吩咐:“去看看。” 魏司旗又看了看他,亲自上前拨开地上一人的脸,随即忍不住诧异的“咦”了一声。 “你还有兄弟啊?” 眼前这人虽然瘦得脸颊凹陷,但依然能看出和萧彧的一分相像。 他再一探鼻息,“还有气!” 赖虎赶忙过来和他一起将人扶正躺平放好,萧彧此时才上前,淡淡扫了眼。 正是荣宴。 “倒是命大。” 他没多看,既然还没死,那就等他醒了再盘问。他又去看另一人。 他靠着墙“跌坐”着,脑袋无力的耷拉,身后正是固定铁链的地方,凸起的铁环上有块明显的血迹。 他扫了两眼双方的位置,很快明白了,应该是倒地的这人从背后抱住荣宴,却反被他挣开,推倒到了墙上,正好后脑勺砸中了铁锁。 他看向赖虎,他摇摇头,显然这个没有前一个幸运。 萧彧收回视线,这人他同样认得,萧統身边的大太监。 她来过,他的贴身太监在这,还和别人有过一场搏斗……那萧統呢? 目光重新落向地上的人,他的半边脸一片血污,脸上却并没有伤痕,血是别人的。 他有些急躁,“带回去医治!” 他需要尽快知道她有没有事。 * 顾茉莉醒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不,正确来说,是她眼前一片漆黑。 她没急着动,而是先摸了摸身下。 柔软的床铺,温暖的被褥,比一般人家要好,但没有宫里的精致。 她又侧耳听了听,寂静的夜里似乎能听见远处更夫的打更声,一声接一声,总共四声。 四更天了。 她这是睡了多久,一天还是几天? “两日了。”身旁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紧接着她感觉有人坐在了床边,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传至她的鼻腔。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对药物反应这么大……”他的语气满是懊恼,这次行动处处都规划到了,唯独没料到她会因为一点迷药一直昏睡不醒。 “但是你放心,我确认过了,肯定不会有后遗症!” 她从未用过那种药,身体底子又太弱,昏睡其实也是身体在自我修复和调养,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他才没有急切的冲进皇宫绑个太医来。 顾茉莉一直没说话,静静“望”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往日清澈透亮的眼眸好似蒙上了一层薄纱,雾蒙蒙的,没有焦距。 来人看着那双眼,下意识别过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他伸手想要扶她,顾茉莉微微避开,自己撑着床板缓缓起身。 “慕稹?”她顿了顿,“或者我该叫你拓跋稹,陆浑王?” “就慕稹!”拓跋稹急急解释,“我母亲姓慕,这也是我的名字……” 他母亲从小一直这么唤他。 顾茉莉不置可否,只问她最关心的问题,“我的眼睛?” “……过两日便好。”拓跋稹声音低了低,似乎有些紧张和心虚。 刚才说了她对药物的反应大,这就又给她下药。 顾茉莉扯扯唇角,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她虽然极少动怒,可也不是不会生气。 “陆浑王所欲何为?” “……我想带你和我一起回陆浑。”拓跋稹想抓她的手,见她冰雪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由又讪讪的放下。 “我的继任大典缺一位王后。”他认真的说,不带半分轻浮,可顾茉莉还是觉得好笑。 她难不成真是什么皇后命,一个个的非要抢着t让她做皇后? “我有夫君。”她强调。 “萧統,还是萧彧?”拓跋稹不以为意,“没关系,等我们拜过天地,我们就是夫妻。” “……”说不通了。 顾茉莉撇过头,知道他不会放她走,也不浪费精力做无谓的抵抗。 “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谈之后的事,不然手脚无力又看不见,即使能跑出去,也跑不远。 况且外面也不一定就比这里安全。 “京城怎么样了?” “没出乱子,一切如常,商铺重新开张了,有些逃走的百姓也在陆陆续续返回。” “萧彧?” “听闻正在准备登基。” 拓跋稹端来了粥,小心的试了试温度,才舀起一勺。“我喂你吧?” 顾茉莉没拒绝,眼前看不见,她连粥的位置在哪都不知道。 粥一入口,她微微诧异,粥很香,清甜软糯,米几乎与米汤熬得融为一体,还有甜甜的奶香。 即使看不见她也能猜到用的必是碧粳米,且加了酥油白糖熬的牛□□。 因为她还在王府时有段时间早晨经常喝。 “我和厨房张大娘学的。”拓跋稹语带忐忑,“你瞧着有没有学到三分?” 顾茉莉眼睑动了动,他在王府时日不长,除了养伤,便是在演武场做些打杂的活计,还能有时间、精力去厨房学粥? 而且厨房那些人可不是随意就教人的人。 “张大娘没有孩子,老伴也没了,独自一人过活,我经常过去看看她,帮她做些小活,她便对我多了些耐心,愿意闲暇时教教我,可惜我天赋不佳,只能学个皮毛。” 拓跋稹一口一口喂着她,见她吃得顺口,心里比自己吃了蜜还甜。 “北冥王回京,以前王府那些人也被放了出来,如果你喜欢,我……” “不用了。”顾茉莉咽下嘴里的粥,摆手拒绝他再喂。 “萧統怎么样?” 拓跋稹笑容一收,放下碗,“不知道。” 顾茉莉微微侧眸,拓跋稹非常清楚她什么都看不到,可心底仍是忍不住一缩。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当世俗的一切无法盛放在内时,里面的内核便愈发突出。 “我真不知道。”他忙解释,“当时时间紧急,我急着带你出来,萧統……”是死是活,他也不确定。 顾茉莉坐了会,慢慢躺回床上。 “什么时候离开?” “……等城门开就走。” 那就快了。 城门五更天开,此时天还蒙蒙亮,出城进城的队伍就已络绎不绝。有些人家在城里做生意,却负担不起京城高昂的房价和物价,只得将家置办在城外。有些人赶着去外地,或是京郊附近上头香,一时间城门内外闹哄哄的。 拓跋稹亲自驾着马车混在一众队伍中,头发全被方巾裹住,坚毅的脸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显得皮肤更加黝黑,一副常在地里劳作的农夫形象,就连拽马绳的手心都似模似样的有了些茧子。 偶尔时不时还能听见他和旁边人的唠嗑声。 “兄弟,你今天也要出城啊?” “啊……是啊、是啊,老兄你也是?” 天色暗,他又皮肤黑,那人还真没认出来他是谁,但想着他既然能主动打招呼,态度又十分熟稔,那应该是认识的,遂也热情的和他攀谈。 不知情的人瞧着,自然以为两人熟悉。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19节 出城不用查看文牒,守城的士兵只扫了两人一眼就放了闸。 拓跋稹眸底精光一闪,勒紧缰绳,跟着那人往前走。 队伍人多,马车和人混杂在一起,行进缓慢,天色却越来越亮,他的掌心渐渐出了汗。眼瞧着他搭话的那人已经出了城,他正要稍微加快速度,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 “慢着!” 第59章 古代茉莉花二四 拓跋稹手一紧,随即很快放松,和周围其他人一样,好奇的往回瞧。 身穿银色铠甲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朝这里飞奔而来,不过瞬间便到了近前。 “王爷有令,有奸细可能混在了出城的队伍中,今日务必仔细巡查,不得遗漏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奸细? 人群哗然,有一直未离开京城的人不禁吓得瑟瑟发抖。就在不久前,上一个坐在金銮殿上的大老爷才以这个理由抓捕了很多人,这才多长时间,又来?! “肃静。” 魏司旗高喊一声,容貌虽轻,威严却甚,霎那喧沸的人群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待在原地不敢动弹,唯恐一个动作就会被当成奸细抓走。 拓跋稹也在观察周围,黝黑的脸上忐忑、害怕、惊疑如同最普通的百姓。 魏司旗目光扫到他,在他身后的马车停了停。 “车上是什么?” “回……回官爷,是一些布匹。”拓跋稹猝不及防被问道,回答得结结巴巴。 “布匹?”魏司旗打量他,透着几分狐疑,“哪里的,又运到何处?” “……” “怎么,不方便回答?”魏司旗打马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神锐利如刀,“还是你想去诏狱走一遭?” “不不不!”拓跋稹吓得连连摆手。 魏司旗耐心渐消,“那就快说。” “……”拓跋稹四下瞅瞅,悄悄靠近他,声音也压得极低,“官爷,带去南边……” 魏司旗眸色一厉,皇宫用的布料都是靠南方进贡,你现在从京城送布匹去南边? 他翻身下马,越过他径直走到马车前,重重推开车门—— 里面摆放的满满当当,全是大小不一的箱子。 他随手打开一个,确实是绸缎,而且是极为上好的绸缎。 他又瞥了眼拓跋稹,抽出随身长剑,反手倒扣以剑柄戳了戳那些布料。 手感不对,下方还有东西! 他飞快挑开,只见一层层缎子之下赫然摆放着几十块银锭,整整齐齐码在上面,差点要闪瞎人的眼。 魏司旗一怔,拿起一块细瞧。 官银,朝廷发放的。 他又打开旁边另一个箱子,同样的绸缎,只是下方变成了各种首饰珠宝。再打开一个,古玩字画。 好家伙,就这三个箱子就价值连城,可想而知其它里面又是什么。 要把这些送去南边? 魏司旗合上盖子,关上车门,缓缓走回拓跋稹面前,再次上下扫视他。 “哪个府里的?” “……吴、吴平昉大人……” 魏司旗想了想,似乎以前的户部主事就叫这个名字,不过现在都跟着大部队南下了。 怪不得能有这些东西,看来以前没少贪啊。 他冷笑一声,挥手,“走吧。” 他还不至于觊觎这些不义之财。 “哎、哎……谢谢官爷,谢谢官爷……”拓跋稹连忙抽了下马屁股,马儿吃疼,嘶鸣一声往前跑,背影急切又慌乱,好似担心下一秒他又反悔要扣下这些钱。 魏司旗轻哼,没太在意,继续盘查下一个,然而今天注定一无所获了。 “快出来。”拓跋稹搬开箱子,拉开下方的木板,底下竟是还有个可以容纳一人躺下的隔层! 顾茉莉轻轻喘着气被扶了出来,木板上有孔可以呼吸,但地方狭小,躺久了感觉全身都要麻了。 “你……你打算一直这么带着我回陆浑?” “不,我们先南下。”拓跋稹望着她笑。 那日密道内萧統与她的对话,他可都听到了。不仅萧統想比萧彧做得更好,他也想比萧統做得好。 “我们先一路游玩,然后再从南边北上。” 魏司旗会突然来盘查,定是从哪知道了什么。不是萧統,就是那个曾和他一起在王府住过的荣宴。 不管是谁,他们一定知道了是他把人带走的消息,那他们第一反应必然是在回陆浑的路上严加防范和搜寻。 他偏就反向为之,先南下,再北上。 顾茉莉垂着头理着衣袖没有吭声,片刻后她才抚着肚子淡淡道:“饿了。” 从醒来到现在只吃了一碗粥,可不得饿了。 拓跋稹有些懊恼,他的日子一向过得糙,更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很多细节很容易忽略,竟是要等她自己提了才意识到。 “抱歉,是我的失误。”他摸了摸身上,只有水囊和已经发硬的干粮。 如果是他一人,靠这些他就能奔袭一整天,可她…… 他看着她纤长的脖颈,那么细的嗓子肯定咽不下这么粗糙的食粮。 况且他也舍不得,他带她走,是想让她做他的王妃,过比以前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跟着他风餐露宿、吃她以前绝对不会吃的食物。 “我们赶紧到下个城镇……” 他说着就要走,顾茉莉却没动。她侧了侧头,问:“是不是有河?” 耳边似有似无的水声,还有比在京城更t加湿润的空气,都在昭示着这处环境的不同。 拓跋稹看向不远处,确实有条河,而且面积不小。他灵光一闪:“想吃鱼吗?” 野外烧烤这个,他可以! “嗯。”顾茉莉淡淡点头,似是想起什么又随口补充道:“瞧瞧有没有一种体型偏长、细扁、身上有黑斑点的鱼。” 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这种鱼可以益志气、点眼,消除红肿疼痛、视物不清。” 正好针对她目前的状况。 拓跋稹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面色微窘,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先扶着她在一处阴凉地方坐下,而后逃也似的去捕鱼了。 河水很清澈,远远望去,下流不知道通往哪里。他猛地一头扎了进去,今天势要找到她说的那种鱼! 顾茉莉坐在原地微微仰了仰头,感受着阳光的热度洒在脸上,缓缓阖上眼。 一路南下啊…… “找到了,找到了!”远处传来男人欣喜的喊声,她神色不动,静静坐着,等着他将鱼开膛破肚、或煮或烤。 其实鱼的味道并不好吃,因为缺盐少油,不过她还是吃了小半只,并且此后一路上只要能寻到,她都要求吃这种鱼。 拓跋稹以为她喜欢,乐得一见到河湖就想下去捞。有时候寻不到,他还特意跑很远从别人手里买。 而每次顾茉莉都吃不了多少便扔在一边,也不许他吃剩下的。拓跋稹不以为意,女孩子胃口都小,尤其京城被娇养的姑娘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道菜往往只沾两口。 至于不让他吃剩下的,那更好理解了,那是只有夫妻、情人才会做的事,太过亲密。 他难过于她的防备和言行举止中透出的疏离,愈发乐此不疲的寻找着她喜欢的食物,希望能让她改观。 他却没发现,每次残留在地上的鱼骸和鱼肉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腐烂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而腐烂的鲑鱼气味,最吸引老鹰。 马车哒哒的行进,顾茉莉靠着辕壁,慢慢拉开幕帘。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但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清越的鹰鸣声。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60章 古代茉莉花二五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魏司旗来得比顾茉莉预计的要晚了些,直到他们从江南“游览”一圈,已经准备启程前往陆浑时才追赶过来。 彼时,她正坐在画舫上,听着渔女随口哼唱的小调,闻着几乎扑面而来的水汽,就感觉放在身侧的手被轻轻撞了一下,有张纸条滑进了她的掌心。 她不着痕迹的捏住,未发一言。 不过多时,画舫渐渐靠了岸。她没动,身侧做了一番乔装的拓跋稹过来搀扶她,她才缓缓起身,随着他的指引下了船。 即使看不到,她大概也能猜到身后定然有人一脸错愕的盯着她。 她看不见,给她纸条有什么用? 顾茉莉忽然有种恶作剧成功的感觉,面上不由带上了笑。 拓跋稹以为她喜欢这里,“要不我们多留几日吧?” 他望着她清丽如水的容颜,眉宇间氤氲的雾气就像这烟雨朦胧的江南,美得不仅是景,更在于那份融于骨的温柔婉约。 再一想陆浑所处地界,风沙袭袭、日照强烈,苍茫又荒凉,除了夏日,其它时候都是草不生花不茂,哪里及得上这里的精致富饶。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20节 她应该会不适应吧…… 就像他娘一样,生活了那么多年,依然心心念念是回到故土,回到京城。 拓跋稹抿了抿唇,忽然生出一种就此停下、陪她在这终老的念头。 如果是她喜欢…… “不用了。”顾茉莉收起笑,仿佛刚才的欢喜只是拓跋稹的错觉。 “我现在更希望恢复光明。” “……”身边没了声音,只有扶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 顾茉莉垂下眼,也不再说话。 一直到了暂时居住的客栈,她伸手要推开门时,才传来拓跋稹有些干涩的嗓音—— “恢复了,你会走吗?” 这是个无解之题,拓跋稹迟迟不敢给她解开药效,是担心她恢复后就会想办法离开,可他不解,顾茉莉始终心有疙瘩,对他生不起好感。 左右为难,进退维谷,说的便是他如今的处境。 顾茉莉没回答,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独留下拓跋稹对着紧闭的房门苦笑。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口再次传来动静。小厮打扮的男人上了二楼,见了他顿时满脸堆笑,“客官,您点的饭菜好了,您看是下去大堂吃,还是小的给您端上来?” 拓跋稹敛起表情,打量他几眼,确定还是之前那个小二,才收回视线。 “端上来。” “哎。”小二又小步跑了下去,不过须臾,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粗布的妇人重新走上来。 妇人佝偻着背,似是有些瑟缩,小二一边低声喊着“端好了,千万别洒了”,一边朝拓跋稹陪笑。 “小的亲戚,一直在厨房帮忙,没见过什么世面,客官莫怪。” 拓跋稹没太在意,早已习惯了中原女子见了外男就一副恨不能避而远之的姿态。尤其他生的格外高大,看惯了江南秀气文弱书生的南方人更觉畏惧。 他趁着房门打开,飞快朝里望了一眼,见顾茉莉好生生坐在窗边小榻上,不由松了口气。 除了一开始她还不适应无法视物时,让他喂了几次外,之后她就再也不让他动了,宁愿自己摸索,也不想让他一直待在她附近。 他能感受到她的抵触,为了不让她更加反感,基本只在门外等着,防止她出现磕碰再伤着。 “你去吃饭吧。”顾茉莉仿佛察觉到他在看她,朝房门的方向偏了偏头。 “你不是早膳也没吃。” 话语平淡,却隐含关切。 拓跋稹一怔,随即巨大的喜悦包裹住他。她开始关心他了,这是不是代表他这段时间的努力并不是毫无作用? “我这就去!”他兴奋的应了,仿若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妇人放下托盘,瞥了眼兴冲冲离去的背影,眸中划过一丝异色。 “魏小将军?”顾茉莉突然开口,嗓音压得很低。 魏司旗一惊,猛地转头,她怎么知道是他? “你身上有股很独特的气味,像是青草香。”顾茉莉轻轻笑开,“在船上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魏司旗下意识抬起手臂闻了闻,他怎么从没发现身上还有什么香气? 话说香气,也该是她身上的比较明显吧…… 他再次垂眸打量面前的少女,她坐姿端正,即使看不到也尽量正面对着他,他说话时,她的眼睛落在他身上,认真而专注。澄澈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清晰得好像湖水。 真漂亮啊,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仅仅只是这么坐着,就让人挪不开目光。 而且她还很聪明。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向她解释,“我以为拓跋稹会直接回陆浑,所以一直朝北追击,铁拳留在了京城我小弟身边,直到小弟给我传书,我才又从北边折返回来……” 这么一来一回,即使有她一路留下的线索,他再日夜兼程,时间也被耽搁了不少。 “没关系,并不晚。”顾茉莉撑着桌面站起身,魏司旗几乎没做思考就伸出手去扶她。 手一碰上,两人都有些愣神。 魏司旗是惊讶于女子的手居然这么软、这么小,似乎还没有他的半个大。触手冰冰凉凉,软糯又细滑,比他曾摸过的任何绫罗绸缎都要柔软。 他不由又攥紧了几分。 常年习武之人体温较于旁人偏高,顾茉莉只觉好似握住了一个暖炉,冬天很舒服,夏天就有些热了。 她抽了抽手,“魏小将军?” 魏司旗这才惊觉,赶忙放开,“抱歉!” 才见面就已经道了两次歉了,顾茉莉忍不住失笑,“是我该谢谢将军。” 她知道他是怕她不方便才想帮她,又怎么会因为无意间的一次触碰就见怪。 况且他还为了救她来回奔波数千里。 “多谢魏将军。”她福了福身,真诚致谢。 “不用、不用……”魏司旗想扶她又害怕再碰到她,急得挠挠头。 注意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他猛地一激灵,差点忘了正事。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魏将军。”顾茉莉含笑打断他,示意他瞧她的眼睛。“我只怕是暂时走不了了。” 原以为远离了京城,拓跋稹就会先解了她的禁锢,没想到即便到了江南,他仍然戒心不减,恐怕只有真的回到了陆浑,确定她再也逃不走了,他才会放心的给她解开。 “宫里那么多太医……” 顾茉莉摇摇头,她曾经“好奇”的问过拓跋稹,什么样的药材t才能达到暂时封锁视力的作用,他拿出来给她闻过,也告诉她,想要达到效果,药只是一方面。 那还有另一方面是什么,他却没说。 她不敢赌回去后太医一定能给她解开,若是解不开呢?是一直这样下去,还是再去求拓跋稹? “魏将军,我不想成为大昭的弱点。”她这么告诉魏司旗。 她也不想永远受制于人。 魏司旗默然。 如果太医真的解不开,以萧彧的在乎,他决计不会愿意她一直看不见。他会去找拓跋稹,并且肯定会做出妥协。 拓跋稹会要什么?要人,那就还是回到了原点,救人等于没救。 要城、要钱?萧彧会同意,可置百姓于何地? 大昭已经分成了两份,难道还要再送一部分给异族吗? 不说萧彧会因此遗臭万年,便是顾茉莉也会被定为妖后,受世人口诛笔伐。 思来想去,似乎除了跟着回陆浑外,竟然再无他法。 他拧起眉,凝视着面前柔弱却也坚韧的女孩,眸底划过一抹坚决。 “那我陪你去!” 如果这是唯一的选择,那我陪你一起,绝不让你孤单前行便是。 顾茉莉怔愣了片刻,缓缓笑了,“好啊。” 去看看孤烟直的大漠,看看落日时的黄河,瞧瞧塞外风光,然后再一起回归故里。 * 拓跋稹再启程时,队伍里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厨娘。 一是顾茉莉喜爱她做的饭菜,有她在,每每进食都比以往多;二来她身边确实缺个婆子使唤,她不愿他近身,很多事情她又不方便做,临时买丫鬟,靠不靠谱另说,只怕她也不习惯。 所以他在多方调查后,确定那人没有问题,便特意花了大价钱从酒楼买了她的身契。 为此还把她的“孩子”也一同带上了,就为了让她可以心无旁骛的照顾顾茉莉。 “她是个寡妇,丈夫进山砍柴掉下山摔死了,孩子是个女孩,婆家不愿意养,就把她们母女赶了出来。因着和酒楼老板有那么点亲缘关系,被留在了厨房打杂。”拓跋稹将人领到顾茉莉面前。 “小孩还算机灵,你如果喜欢,可以留在身边解解闷。” 顾茉莉眨了眨眼,小孩? “夫人,我叫西儿,您也可以叫我西西,或者小西。”孩童的声音轻快悦耳,还有点奶声奶气,说话却干脆利落,像是小鸟在叽叽喳喳的叫,让人生不出恶感。 “西儿?”顾茉莉向前招招手。 “是。”小孩颠颠的跑过去,丝毫不见外的将手放在她的掌心,“夫人,您真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你见过仙女长什么样?”顾茉莉故意逗他,掌心一笔一划写的是—— 魏司西? 她睫毛动了动,西魏王最小的孩子、魏司旗的弟弟? “见过呀,您不就是?”魏司西嘻嘻的笑,还不到变声期的年纪让他的声音显得雌雄莫辨。 加上长得过于精致的五官,不用怎么装扮,只是穿上女装,就活脱脱一个小姑娘的模样。 他嘴巴又甜,不过两句话,不仅让顾茉莉露了笑颜,就连拓跋稹看他的目光都柔和很多。 有这么一个小家伙陪在她身边,她应该能开心一点吧? 他望向身侧,她正歪着头认真听孩子说话,温柔又耐心。 如果他们也能有个孩子…… 他蓦地冒出这个念头,而后如火烧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他们能有个孩子,她是不是就会愿意留下来,留在陆浑,留在他身边? 他怔怔的盯着她,眼里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期盼。 “王。”侍卫敲了敲车门,粗犷的嗓音隐含着一丝激动。 “到家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21节 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从京城到江南,再从江南到关外,他们终于来到了属于陆浑的地界。 顾茉莉停下正说的话,慢慢转过头。属于草原的风从车外吹进来,不用看,都能感受到一股天高海阔的气息。 羊群咩咩的叫,马儿肆意的奔跑,天空似有鹰盘旋,脚下是绵软的草甸,一切的一切都与京城截然不同。 周围好像一下子涌过来很多人,有男子的,也有妇女孩童,熙熙攘攘,声音嘈杂,七嘴八舌的不知道说着什么,随即她听到了拓跋稹的声音,而后人群忽地响起一阵欢呼,震耳欲聋。 她微微蹙眉,因为她一句都听不懂。 在现代,陆浑这个民族早已随着世事变迁而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或许仍有他们的后代存在,但多已被其它民族同化、融合,无法再追根溯源,自然也没有具体的语言体系流传下来。 她突然发现,到了这里,即使恢复视力,她好像也只能做个睁眼瞎,看不懂他们的文字,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饶是她再淡定,也不由露出两分茫然。 魏司旗瞧着,忍不住偷笑。一直以来见到的她似乎都是冷静理智的,哪怕受困于人,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也没见她有过半点失态。 不愤懑,也不抱怨,只镇定的想着解决之道,就像她留下的那些线索。 他一路追随而来,每见到一处痕迹,就忍不住赞叹一分,难为她是怎么在有限的条件下想到这样的办法。 起初是佩服,而后慢慢的多了些别的东西。 看着那些残骸,他会不自觉幻想着她曾经坐在那里的模样,静默温婉的,宁静淡然的,然后在终于见到她的那一刻,全都化作了心疼。 她居然看不见了。 他愤怒又自责,如果当初路上再赶一赶,速度再快点,她是不是就不会被掳走? 彼时,他忽然就懂了萧彧内心的煎熬与迫切。 “你在想什么?”魏司西紧紧挨着他,旁人瞧着只以为孩子初到陌生地方有些害怕,在寻求亲人的倚靠,却不知他纯真面容下的顽劣。 “你在想仙女姐姐对不对?” “你喜欢她!”他像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双眼闪烁不停。 “别胡说!”魏司旗低声呵斥,可心却随着他的话语砰砰直跳,既紧张又慌乱。 “那是娘娘!”他强调着,不知是对弟弟说,还是对他自己。 “有什么关系,喜欢就抢过来啊。”魏司西满不在乎。 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身为西魏王最小的儿子,他受到的宠爱是那么多孩子中最多的,几乎就是被当成孙子一样溺爱长大。 他出生时,王府已经搬至金城郡,他的地位类比皇子,还是最得宠的皇子,根本不懂皇帝有什么可怕的。 “不是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你离她这么近……”他说着,猝不及防推了他一下,魏司旗心神混乱,还真被他推中,直接撞到了顾茉莉身上。 “怎么了?”顾茉莉侧眸,还以为他是被别人挤的。“人是不是很多?” 她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听着声音,想来也不少。 魏司旗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深切的罪恶感。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身边站着的这个人心底藏着怎样的龌龊,更不知道她满心信任的会救她回故土的男人也曾有一刻阴暗的想过将她带到另一个地方…… 他猛地喘了两口气,低下头掩饰不平的心绪。即使他十分清楚她看不见,可他仍然不敢面对她的眼。 那双眼太干净了,仿佛所有阴影都无所遁形。 “魏将军?”顾茉莉久久听不到动静,不禁有些着急。 “我没事……”魏司旗低哑着嗓子,和她解释情况,“拓跋稹刚宣布不日他就要大婚迎娶王妃,其他人在欢呼庆祝。” “也许那天就是我们的机会。” 第61章 古代茉莉花二六 要大婚,新娘当然不能还看不见。 “这药有点苦……”拓跋稹端着碗递到顾茉莉面前,正准备说等他拿个蜜饯,就见她接过去,纤脖微扬,竟是一口直接喝完。 干脆利落,连眉头都没皱。 拓跋稹顿了顿,拿出针灸所用细针分别扎在了她眼内、眼眶外上角处、眉梢内外侧、颈后枕骨下乃至足下两处位置。 魏司旗在旁看着,眼神闪了闪。看来她是对的,不说这药里成分,便是这穴位和手法,即便交给太医,短时间内恐怕也很难研究出来。 “好了,慢慢睁眼。”拓跋稹收了针,紧张的问:“感觉怎么样?” 顾茉莉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眼前先是雾蒙蒙的,而后逐渐清晰,但依然只能看见个大概轮廓,看不清脸。 “刚开始有点模糊是正常的。”拓跋稹安抚她,“这两日尽量避免太阳直照,慢慢就会完全恢复了。” 顾茉莉朝他看了一眼,随即看向他身后的魏司旗。他佝偻着背,一副怯懦瑟缩的模样,瞧着虽然比一般女子高,但好歹不显突兀。 这样的姿势维持一整天,很难受吧t? 她眨了眨眼,隐约能看见一只小手在向她挥舞,她又不由笑了。 “西儿?” “是我是我。”魏司西跑上前,眼神亮晶晶的望着她,“仙女姐姐,你更漂亮了哎。” 当她看不见时,眼里是平静无波的,犹如一弯湖水,清澈见底却静谧无声。可当湖水动了,碧波轻轻荡漾,一抬眸一转眼便是惊心动魄。 魏司西年纪小,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只觉得像是一幅画活了过来,本就十分的美更加多了一份无法言喻的风采。 “难怪我……我娘喜欢你,我也喜欢!”他笑嘻嘻的表白,“姐姐,等我长大了,你做我的新娘子吧?” “小西!” “臭小鬼。”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粗哑,一道充满不悦。 拓跋稹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嫌弃的撇到一边,“她是我的新娘。” “所以我说等我长大了呀。”魏司西半点都不害怕,铮铮有词,“现在是你的,等我长大了,就做我的新娘,不冲突!” “啧。”拓跋稹被他的逻辑气笑了。 “现在是我的,以后也是我的,不管你长不长大都是!” “你现在说没用,等我长大了,你也老了,我一定能争过你。” “嘿。”拓跋稹就要上前,却被顾茉莉拦住。 “你和孩子计较什么?”她拉住魏司西,声音淡淡,“我谁的也不是,我是我自己的。” 拓跋稹一滞,望着她没说话。良久才低声道:“婚礼定在后日,一切流程都按大昭的走……到时候我来接你。” 他说完又看了看她,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回眸。 她还是不愿意…… 他垂下眼,待了片刻,还是转身出去了。帐内的人能清楚的听到他在外面吩咐:“照顾好王后。” “是。” 一声应答后,帐前人影似乎又多了几道,前后左右,不停巡逻着。 “他不放心你。”魏司旗上前作势倒茶。 帐篷就这点不好,一点都不隔音,而且只要里面有光,人影就会投射在蓬帷上,走动时一目了然。 “等到大婚那日,只怕守备更加森严。” 到时候各部落首领都会前来,每个人身边都会有队士兵。好处是人多混杂,可以有机会潜藏在其中,但坏处也显而易见——被发现的机率太大,不好脱身。 尤其顾茉莉还不会陆浑语言,一开口就露馅。 “我们最好赶在婚礼前离开。”只是怎么走是个大问题。 魏司旗有些着急,忍不住敲了下魏司西的头,“叫你不要跟来,你偏来。” 多个孩子,目标更大。 “不带我,谁给仙女姐姐解闷?”魏司西不服气,“没有我插科打诨,以你这么大个子,早被发现了!” “你……”魏司旗气结,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这一路上确实多亏了他的机灵,他才多次躲过暴露身份的危险,也是他,让顾茉莉闲时多了很多笑颜,还无形中拉近了他和她之间的距离。 他恨恨的放下手,离开要紧,先不与他计较。 “别急。”顾茉莉好笑的拉住他,“有办法的。” 魏司旗看了眼被拉住的手腕,耳根微红,“什、什么办法?” “或许有个人可以帮我们。” “谁?”在陆浑的地界,还有人能帮他们? 顾茉莉望向帐外,唇角蕴出一抹浅笑,“陆浑太后。” * 慕婉瑜慢慢走在草原上,身后只跟了一个丫鬟。来往牧民见了她,都热情的作揖行礼,动作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您来啦。”“您去哪呀?”“我家小子刚猎了头羊,您要不要来尝一尝?” 这里风俗豪迈,即使面对王后,也不觉有什么隔阂,而是像老朋友一样招呼着,甚至还有人上手来拉她。 她慌忙避开,仓皇又无措。 丫鬟挡在她身前,对着那些人怒声说了什么,她听得半懂不懂。 即便在陆浑住了几十年,都超过了在大昭的时日,她也依然没有学会这里的语言。 一是没人教,二是她打从心底里抗拒学。 她不是这里的人,她从没忘记过这点。 况且他们也从未真正将她看成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慕婉瑜扫视一圈人群,有人满脸堆笑围在她身边,有人站在不远处遥遥观望着,在其中她还看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好像很久之前曾见过。 她匆匆掩起面,快步离开了那里。 身后叽里咕噜的声音一直未曾停下,她听不懂,却总感觉都是在说她。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22节 说她以前的不堪、屈辱,说她曾经的落魄。 所以她不喜欢这里,非常非常不喜欢。因为他们见证了她最想抹去的一段经历,每一个人都知道她的过往,即使她的儿子成了陆浑的王,她成了王太后,她也永远低他们一等。 慕婉瑜捂着嘴,气喘吁吁的停下,不知是跑的还是急的,眼角微微发红。 “太后?” 前面传来一声轻唤,她蓦地抬起头,随即又是一怔。 穿着襦裙的女子站在湖边,似是听到声音,转头朝她望来。秀美绝伦的容颜,袅娜娉婷的身姿,只静静站在那,就让人挪不开眼,仿佛水中莲化了形,走入了人间。 然而她的眼前却蒙了一层纱布,犹如宝珠蒙尘,令人扼腕叹息的同时又止不住生出另一种琦思。 好想摘下那层纱,看一看纱后的风景…… “你是谁?”慕婉瑜愣愣的望着她,尤其是她身上的襦裙。 那是大昭女子才会穿的衣服。 “萧顾氏见过太后。”顾茉莉盈盈福身,优雅而端庄,自内向外透出的气质让慕婉瑜一阵恍惚。 这样的人,这样的场景,她已经二十多年未曾遇见了。 “你成亲了?”她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髻上,再一想她刚才的自称,萧顾氏……萧? 她愕然瞪大眼,大昭只有一个萧姓,便是皇姓。 顾茉莉微微一笑,伸出手朝前示意。慕婉瑜看了看她,又瞅了瞅她身后跟着的一群人,眼中掠过惊异,随着她一起往前走。 “你就是慕稹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她低声问。 拓跋稹要大婚,自然和她这个母亲报备过,但他一向有主见,小时候她就管不住他,更何况现在。说是报备,也真的只是告诉了她一声,至于女方是什么人、家里还有哪些亲眷一概没提,只说到了大婚那日她就知道了。 可是如今瞧着,似乎大有玄机啊。 她又打量了两眼走在身边的姑娘,特别是她被蒙住的双眼,而后像是想到什么,神色倏地一变。 “慕稹干的?!” 慕稹小时候曾救过一名游医,那人为了报答教过他一段时间医术,她对此知道的不甚清楚,只是后来欺负她们娘俩的人却都接二连三的失了明。 慕婉瑜不聪明,但也不笨,次数多了,自然觉出味。只怕那人教的不是医术,而是毒术。 不过那些人她同样深恶痛绝,所以知道了也只当不知道,可眼下他这是将同样的手段用在了一个小姑娘身上? “我去找他!”她怒气冲冲就要走,顾茉莉拉住她。 “太后,能否请您帮个忙?” 慕婉瑜脚下一滞,回头看她。她敛了笑容,神情透着几分哀伤。 “我想回大昭。” * 大婚前一晚,拓跋稹睡不着,既是激动欢喜的,又是忐忑不安的。 他期盼这一天已经很长时间,从那日山上他没能带走她,不,或者说在更早的之前,早在他第一次遇到她时,他的心底就存下了暗念,为此他不惜将计划提前,为的就是能早一日回到她身边,以一个更为威武更能匹配得上她的身份。 百般筹谋,隐忍、等待,终于一朝将她带走,可同时心里也存下了担忧。 他害怕她离开他,哪怕是回了陆浑,哪怕明知她不会说陆浑语,即使逃跑了也会很快被发现,他也还是害怕。 从始自终她都太平静了,让他有一种她随时会飞走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翻身下床,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此时夜已很深,整个营地都静悄悄的,只有草丛中偶尔响起的虫鸣透出生的气息。负责守夜的侍卫刚打了个哈欠,一抬头就见面前忽然多了道黑影,高大健壮,投在夜色里,格外骇人。 “……王!” “王后呢?”拓跋稹面色铁青。 眼前的帐篷内一片漆黑,哪里有人的影子? “傍晚时分太后请去了……”侍卫的话还没说完,只觉身前一阵风刮过,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刚才的问答都是他的幻觉。 拓跋稹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慕婉瑜帐前,t正要直接闯进去,忽有一人从里走了出来,正是他派到他娘身边的丫鬟,一个也是被从中原掳来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王?”丫鬟见了他又惊又惧,“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王后在这里?” “是……” “我去看看她。”拓跋稹说着就要往里走,丫鬟赶忙拦住。他眸色一厉,冷冷扫视她,“怎么,我进不得?” “吵什么!”慕婉瑜掀开帘子,一脸被打扰了的不满。 “不是你说一切流程按大昭的来,未婚夫妻在大婚前不得见面这个规矩你不知道?” “……”拓跋稹哑然,他只顾上紧张担忧了,哪里还能想得起这些。 “现在知道了,快回去吧。”裴婉瑜不耐的摆摆手,“你不用休息,人家可不能,明个又要早起,折腾一天,不休息好半路晕倒怎么办?” “……娘,您要让她今晚就住在这里?” “不行吗?”裴婉瑜看着这个儿子,突然叹了口气。 “你们男子从来只顾自己,不顾女人心里怎么想。她独自一人身处人生地不熟的异族,没有朋友,没有亲眷,你难道想让她就这么孤孤单单度过婚前最后一夜,再孤孤单单出嫁?” “不,我没那么想!”拓跋稹急切的想要解释,却发现无从辩解。 的确是他考虑不周。 “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人也不是我。”裴婉瑜目光有一瞬的复杂,很快撇过头,语气也软了下来。 “听娘一句劝,强扭的瓜不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待喜欢的人要有耐心,从她的角度考虑她需要什么,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那样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最后一句话她没说出来,但是拓跋稹听明白了。 他抿了抿唇,心里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除了尽快完婚外,他想不到其它办法可以留下她。 他来得太晚了,以至于他时刻惶恐着如果再不快点就会被远远抛在身后。 他迫切的想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一点印记,哪怕是不好的,也好过她始终对他如陌生人。 视线忍不住透过帐篷向里望,烛火映照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微微晃动,颊边云鬓散乱,一副即将准备歇息的姿态。 拓跋稹看了一眼又一眼,终是垂下头。 “那娘……你们早些安歇。” “嗯。”裴婉瑜站在帐篷前,注视着他三步一回头的走远,胸口突然无端疼了起来。 并不是他不够用心,而是他们的相遇本就是个错误。 是大昭女子不合适陆浑。 她转身进入大帐,倩影回过头,蓬松的发丝下一张清秀的脸泛着惶恐。 不远处草原上,一匹骏马飞驰在夜色里。天边皎洁的月光洒下来,为马上的人照亮着前行的路。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62章 古代茉莉花二七 “已经出了陆浑地界了,下来歇歇吧?” 魏司旗翻身下马,跑了一整夜,奔袭近百公里,不仅人受不住,马儿也需要缓一缓。 他先将坐在前面的魏司西提溜下来,不顾他受惊的哇哇大叫,向后伸出手,“我扶你。” 顾茉莉看了他一眼,小手搭上他。 魏司旗一手扶着她,一手迅速揽住她的腰,几乎半搂半抱的将她抱了下来。 顾茉莉只觉双腿一软,全靠腰间的力道支撑,才没有立马跌坐下去。 骑马真的是件很辛苦的事,尤其对于平时不常骑马、突然长时间骑的人而言,非常受罪。坐在上面的时候还不觉得,一下来,就感觉双腿好似两团棉花,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劲。 大腿内侧更是火辣辣的疼,稍微一动,布料与皮肤接触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她禁不住轻轻抽气,一时动弹不得。 “得罪了。”魏司旗忽然将她打横抱起,顾茉莉一惊,本能的扶住他的胳膊防止自己掉下去。 魏司旗面色不动,耳根却悄悄红透。魏司西一边揉着自个同样也酸疼的小短腿,一边朝他鄙视的吐舌头。 [还说你不喜欢她?] 魏司旗只作没看见,小心翼翼抱着怀中人到了不远处的一条河边。 河水很浅,一眼能望到底,或许是这里远离人烟,附近也没有草原常见的牛羊排泄物。空气清新,干净整洁,碧草蓝天,还有天边渐渐透出的曙光,奔波一夜的困乏似乎也在这样的景色中消散了大半。 顾茉莉被放在了铺了外衣的草地上,望着眼前的景缓缓吐出口气。 她的眼前仍然蒙着细纱,其实并不能看得很清楚,所有的东西都像被罩了层罩子,模模糊糊的,但那种天朗疏阔、鸟雀高飞的自在感还是让她紧绷的心绪得到了放松。 人需要到自然里走一走,才能明白自身的渺小,才不会被一点点困局所迷住。 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不是在高门大院,就是身处深宫,狭小的天地似乎也遮住了她的眼界,如今出来一遭,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低头笑了笑,就着河水整理仪容。 天色将明将暗间,她独坐河边,裙摆铺层在她的身后,长长的发丝被放下,又被一只柔嫩无骨的手挽起。她掬起一捧水,轻轻沾湿脸庞,透明的水珠从颊边滑落至唇上,让那抹樱红愈发娇艳。 微仰的脖颈下是细腻丝滑的肌肤,在晨光的映衬下犹如上好的玉石。 再往下…… 魏司旗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瞧,耳根的红晕逐渐蔓延全脸,仿佛连呼出的气都成了热的。 明明是最简单寻常不过的动作,由她做来,就似带着一层看不见的光晕。 或者说,不是她在发光,而是他的眼里因她而盛满了光,所以看她一举一动都透着说不出的吸引力。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23节 魏司旗捂住眼,不敢叫自己的情绪倾泄出来。 因为他怕一发不可收拾。 “自欺欺人,胆小鬼。”魏司西人小鬼大,一眼就瞧出他在逃避,不由愈发鄙夷。 连喜欢都不敢,算什么男人。 “……”你个小鬼头知道什么是喜欢! 魏司旗额上蹦出青筋,想也不想便是一个扫堂腿过去。 魏司西仿佛早有预料,一个健步直接躲开,速度敏捷又迅速。 顾茉莉感觉身后似乎有风,回头望去。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你好我好的互相搂着肩膀,好似十分亲密。 她不疑有他的转过头,只当兄弟俩感情好。却不知道在她转过头后,两人同时面露狰狞。 “放开!”魏司旗咬牙切齿,还不忘压低声音不让前面的人听见。 靠,这家伙年纪小,手劲怎么这么大,腰间那块肉估计都青了! “你先放。”魏司西五官扭曲,手臂也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曲着。 他胳膊都要快被掰断了好吧! “……”魏司旗无奈,“我数三二一,同时放。” “行。” “三、二、一……你放啊!” “你先放!” “……” 等顾茉莉简单洗漱一番站起身时,就见两人一个揉着腰,一个挥舞着手臂。 她:“……你们在干什么?” “锻炼!”两人异口同声,相视一眼,又同时转过头,魏司旗换成挥舞手臂,魏司西换成揉腰,口中煞有其事的喊着:“一二一、一二一……” 顾茉莉:…… 你们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叫欲盖弥彰吗?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靥如花般绚目,衬着身后缓慢上升的圆日越发耀眼。 魏司旗不由停下了动作,愣愣的站着、看着,须臾,也慢慢笑了。 喜欢是什么? 喜欢便是能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笑,陪着她闹。 如此便好。 “此地已离金城郡不远,想不想去我家看看?”他向她发出邀请。 顾茉莉诧异的抬起头,想了想,含笑应了。 “好啊。” 正好她现在暂时还不想回京城。 她望着远方,想起某个人,心弦微微一动。 他们好像有很久没见了,久到她都有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之感。 还有萧統,那日地道他究竟有没有安全脱困,又是不是已经抵达了南边? 种种问题在她脑海里闪过,她忽然发觉原来不知不觉间心里竟是也留下了很多的惦记。 一声鹰啼划破天空,也打断了顾茉莉的思绪。魏司旗面色一变,“快走,有人追过来了!” 他一手捞起一个,带着魏司西和顾茉莉飞奔至马前,将他们一前一后的放置坐好,他才翻身跃上,而后一夹马腹。 “驾!” 骏马奔腾,竟是直接从河上一掠而过,马蹄飞扬,溅起无数水珠。头顶是盘旋的雄鹰,前方是高升的旭日,风儿扬起顾茉莉眼前轻纱,丝带t在身后飘扬,恍然下一秒就会飞起来。 耳边传来魏司西兴奋的叫声:“快点,再快点!” 显然并不将这趟旅程当成逃命。 顾茉莉脸上也不由漾开了笑意,拽着身前人的衣摆,慢慢压低身体,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在了他身后,静静感受着风驰电掣般的感觉。 魏司旗抽空回头瞥了她一眼,眼中蕴着温柔,马鞭一挥,疾驰的速度再次加快。 一马三人就这么冲着金城郡而去。 “什么人!”守城的侍卫远远就望见扬起的沙土,下意识举起手中刀戟,唯恐是敌人来袭。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人,头顶就被重重敲了一下,紧接着人便被一道大力往旁边拉。 “快让开,那是十八、十九爷回来了!” 十八、十九爷? 新兵蛋子眨眨眼,随即恍然大悟,“哦,王爷唯二的亲生子!” 旁边人瞅了瞅他,默默站远了些。新兵就是这么口无遮拦,有些事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是不能堂而皇之宣之于口的。 尤其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在谁的手下。 “我去教训他!”城墙上一魁梧汉子怒气冲冲,就要往下走,与他并排而站的男人笑着摇头。 “他没说错,你教训他什么?” “可是……”汉子还要再说,魏司骏摆摆手,“小十八、小十九就是父王的亲生儿子,这点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不是你封你一个人两个人的嘴就能改变得了的。” 有时候越怕别人说什么,越证明自己在意什么,反而你不在意了,说的人无趣也就不会再说了。 这样的事情从魏司旗出生后他就在经历,早已习惯了。 魏司骏平静的注视着那匹马渐行渐近,看着坐在最前方的魏司西朝他兴奋的挥舞手臂,他也抬起手挥了挥,宽宥温和,如同最规范的兄长。 直到他看到被魏司旗挡在身后的丽影,他才微微诧异的挑了挑眉。 还带着位姑娘? 十八爷带着姑娘回来了,这个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金城郡。 魏司旗性格随和、毫无架子,无论是与军中将士还是民间贩夫走卒,都能相谈甚欢,又出手阔绰、大方爽朗,心性还十分善良,每每见了城中孤苦无依者都会时不时主动上门去帮忙,因此在金城郡中拥有非常好的名声和人气,人人提起“十八爷”都是由衷竖起大拇指。 只一点——他几乎从不与姑娘接触,不但不去花楼或风雅场所喝酒寻欢,便是路上遇到朝他抛媚眼的姑娘,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仿佛天生没长那根筋。 如今他居然带着一个姑娘回了城,而且还是亲密的共乘一骑,可不令众人好奇哗然? 等魏司旗到了西魏王府,就见王府周围围了一堆好事看客者,甚至还有为了抢占好位置趴在附近墙头上的、爬到树上的。 再一瞧府门口,他爹、他娘、他众位哥哥们也已站得满满当当,全都在伸着脖子探头往他身后张望。 他嘴角抽了抽,颇感丢脸的低下头。连他爹都在,你好歹是个王爷,注意注意点形象啊! “抱歉,他们平时不这样……”他小声对身后解释,唯恐她被这副阵仗吓到,直接打道回京了。 顾茉莉摇头轻笑,“你们家好热闹。” 会这样,说明从上到下都没有很强烈的尊卑等级观,所有人打成一片,融成了一个大家庭。不像个王府,倒像是普通人家。 而且对待治下百姓一定很好,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大胆”的跑来围观。 与京城的风云迭起相比,这里仿若世外桃源,怪不得西魏王当初要离开京城,在此一镇守就是数十年。除了自在、独享大权这些功利性原因外,想必也有不愿此种民风民情被破坏之故。 她在魏司旗的搀扶下下了马,动作间,兜帽从头顶滑落,露出一张色如春华般的娇颜。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既惊艳于她的容貌,又震惊于她眼前绑的丝带。 “瞎子?!”少女毫不掩饰的叫声引得魏司旗和魏司西同时怒目而视。 “仙女姐姐不是瞎子,她只是中了毒,毒素暂时还没清除干净,见不得强光,等过两日就好了!” 魏司西双手叉腰,瞪着人群中的姑娘,“乔若晴,你怎么又到我家来了,都说了不欢迎你,你还来,要不要脸啊?” “阿西!”“西儿。” 站在第二排靠右位置的妇人连忙出声制止,却听另一道清越的声音同时响起。她诧异的望过去,少女眼前蒙着丝带,双眸掩在其后却似能看见一般,微微侧眸,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魏司西身上。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他轻轻摇了摇头,魏司西便马上收起了所有敌对的姿态,乖顺的走到她身边,低声说了什么,而后女孩唇角漾起一抹浅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似是奖励,又像是安抚。 妇人满脸愕然,看着她那天不怕地不怕、连王爷都拿他没办法的小霸王儿子一脸欣喜的依偎着那个陌生姑娘,任由她呼噜着他的头发,不仅没生气,好似还很享受。 她:“……” 怎么只是出去一趟,不过月余,她的儿子就变得她都认不得了? “那是我二娘。”魏司旗一边嫌弃的睨了眼赖在顾茉莉身边不肯走的小鬼头,一边给她介绍家中众人。 “旁边是我娘和小娘。” 也就是西魏王妃和两位侧妃。 顾茉莉点头,看来打成一片的不仅是孩子,还有他们的母亲。 “再旁边那个是我爹。”魏司旗指着最前面一个蓄着八字胡须的男人,毫不客气,“你就记得他最矮,最好认。” 西魏王虎目圆睁,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他最矮? 虽然的确是事实,但他不要面子的吗! 魏司旗对他控诉的眼神视若无睹,现在想起面子了?您挤在一群人中鬼祟地探头探脑时怎么就没想起您儿子的面子? 顾茉莉被逗得一笑,本就清丽如水的容颜愈发显得光彩夺目,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百花绽放,闻到了满园的花香。 不。魏司骏鼻子动了动,不是错觉,是真的有股馥郁芳华的香气。 其他人也闻到了,纷纷望向亭亭立于马旁的少女。她身姿窈窕,如弱柳扶风,纤细中透着一丝羸弱,让人不禁担心风大点她就会被吹走。 然而就是这样娇弱的人儿,在面对传说中西北的王时,仅仅是微微颔首以作示意,没有惶恐,没有畏惧,不卑不亢,平和而温煦,仿若那不是执掌一方的王爷,而是附近任何一个普通百姓。 而魏司旗和魏司西对此毫无异样,仿佛理所应当。 不少人面露惊异,这副态度要么是没有见过世面,根本不知道西魏王府在金城郡乃至大昭代表着什么,不知者无畏,自然不会害怕;要么……她知道,但无需害怕。 瞧她的样貌、气度,完全不似没有见识之人,所以—— 她到底什么身份? 西魏王眸光闪了闪,率先向她迎了一步,“尊驾此行……”所为何来?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24节 顾茉莉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不避讳的吐出两个字—— “避难。” * “她说她来避难哎,是有人要害她吗?” 西魏王府东面的一处院子围墙上冒出好几个脑袋,眼睛不断向里梭巡,嘴上嘀嘀咕咕。 “没听小西说吗,她之前还中了毒,到现在都还看不见。” “嘶,好狠毒的手段……” “她住在这里,她的仇人会不会寻过来呀?” “寻来就寻来,就怕他不来,来了我一定让他尝尝魏家枪法的厉害!” “对对对,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就你们?得了吧。” “嘿,我们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说着说着,几人竟是动起手来,你踢我一脚,我捶你一拳,一开始还记得压低声音担心被人听到,到后来直接打得浑然忘我,砖瓦齐飞。 魏司旗站在院子里,额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的飞身上前,一人一脚,将他们通通从墙上踢了下去。 “滚蛋!” “……” 一阵沉默后,墙外传来悉悉索索跑动的声音,就连另一侧的墙上都有。 顾茉莉笑得乐不可支,这一家子人有点好玩。 “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吗?” “不全是,还有些其他将领家的孩子。”魏司旗走回来,见她是真的开心,并没有被打扰被窥视的不悦,心情才好了些。 “抱歉,王府里不常有女眷,他们可能太好奇了……” “都是男孩子?” “对,因为我爹都是儿子,那些将领要送孩子过来,也都送儿子。” “那天那个姑娘?”顾茉莉想起初到王府t门口听到的女声,是叫乔若晴? “那是我小娘的侄女,偶尔会过来陪小娘住几日。” 西魏王只有一正妃两侧妃,其中正妃和侧妃都有自己的孩子,唯独那个年纪最小的没有。即便几人感情再好,也会有感到膝下空虚的时候,这时娘家人就成了她的寄托。 “小时候若兰姐几乎是长在我们家……”魏司旗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顾茉莉奇怪的望向他,若兰姐,不是若晴吗? “……若晴是若兰姐的亲妹妹。”魏司旗抿唇,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 “小娘膝下无儿无女,一直将若兰姐当成女儿养,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都住在王府,她又和大哥年纪相仿,我娘便做主为他们定下了婚事,只可惜……后来她失足跌入河里淹死了。” 顾茉莉不由睁大眼,淹死了? “嗯,小娘为此大病了一场,也许是担心触景伤情,从那后她便很少见娘家人,我大哥的婚事也一直拖了下来。” 老大不成婚,下面的弟弟也不好成婚,以至于到现在西魏王十九个儿子居然没一个是成了家的。 西魏王疼爱幼子,难说没有部分是寄托了对孙子的情感。 毕竟和他同时期的齐国公可是连外孙女都出嫁了…… 魏司旗偷偷打量她,认真算起来,他们其实不是一个辈分的。 不过这就不用提醒她了。 顾茉莉注意力全在他说的乔家姐妹上,并没有发现他微小的心思。 “所以西儿上次说不欢迎她?”是担心侧妃见到她再想起乔若兰? “……不全是。”魏司旗犹豫了会,凑近她悄声道:“那丫头喜欢我大哥……” “在说什么?”疏朗的男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二人不约而同转过头,魏司骏笑盈盈的站在院门口,“我恍惚听到了我的名字?” “咳咳。”说八卦被当事人抓包,魏司旗有些尴尬的咳了咳,“大哥,你怎么来了?” “爹娘在前院准备了宴席,让我来请贵客。” 魏司骏睐了他一眼,并没有继续追问,目光缓缓落向他身旁的姑娘。 “顾姑娘,不知此时方不方便?” “自然。”顾茉莉起身,略带歉意,“是我叨扰了。” “您见外了。”魏司骏站在原地,等她走近了,才领先半步在前面引路,边走边介绍着府内的景色。 语调不急不徐,温和中透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风趣,但顾茉莉却发现他刻意避开了一些难走的路,走的都是开阔平整的大道,而且一路上连个石子、柳条都不见。 她不由侧眸,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魏司骏也转头望来,同时脚下不着痕迹的带着她往右走了一步,避开一处凸起的鹅卵石。 这是个极为细心的人,顾茉莉意识到了这点。 她如今已经大致能看清周围事物,只是长时间站在光下视物,眼睛会有些许刺疼,所以她依然围着纱巾,可魏司骏不知道,他默默为她领着路,以一种不会让她感到冒犯的方式。 细心,还温柔。难怪招小女生喜欢。 顾茉莉想起魏司旗的话,忍不住弯了弯眼。 轻薄的纱布遮不住她眼中的光彩,反而更增添了一份朦胧感,显得神秘而悠长。魏司骏愣了愣,刚要问的话含在嗓子眼,竟是忽然忘了。 “魏大哥!”突如其来的喊声唤回他的思绪,他猛地一惊,转过身。 乔若晴小跑着过来,先是警惕的瞥了眼顾茉莉,而后大剌剌的伸出手挽住他的胳膊,语气娇蛮带着几分嗔怪。 “只是叫个人,怎么这么慢啊?” “乔姑娘自重。”魏司骏微微使劲抽出被挽住的手臂,神情依旧温和,声音却有些淡。 “魏大哥……”乔若晴受伤的望着他,还待再说,身体突然被人撞开。 “仙女姐姐!”魏司西如炮弹一般奔过来,直直扑进顾茉莉怀里,把她扑得连连后退。 魏司骏与跟在后面的魏司旗同时伸出手—— “魏司西!”魏司旗扶住顾茉莉的双臂,看着她站稳才松了口气,随即火冒三丈地瞪向罪魁祸首,低吼:“想死吗!” 他那个力气,普通成年男子都不一定受得住,何况是身体偏弱的顾茉莉? 魏司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不由讪讪的,“对不起仙女姐姐……” “没事。”顾茉莉笑着宽慰他,“我们西儿真厉害,以后一定能做大将军。” “真的?”魏司西小脸瞬间放光,自信地拍拍胸脯,“我也觉得我能!” “能什么能,空有一身蛮力。”魏司旗在旁泼冷水,仍对他方才莽撞的举动耿耿于怀。 魏司西躲在顾茉莉怀里,偷偷朝他做鬼脸,惹得他恨恨的挥了挥拳头。顾茉莉笑看着,仍由他们围着她闹腾。 三人之间的氛围熟稔又随意,似乎有着旁人无法融入的默契。 魏司骏自如的收回手,神态一如寻常,只有乔若晴知道,他背到身后的手紧紧握到了一起。 那是他只有在隐忍时才会出现的小动作。 她观察了他十几年,从儿时跟在姐姐身边时就在默默看着他,可能比他都要了解他自己。这个动作她见过数次,每次都是在王爷关心魏司旗和魏司西而忽略他时。 一开始不懂,后来大了,慢慢明白了很多事,她才渐渐懂了,那只握紧的拳里藏的是他的难过和不甘。 难过于被忽视,不甘于由于一份血缘而产生的地位落差。 身为西魏王年龄最大的养子,在他没有亲生子前,魏司骏一直被作为王府继承人培养,是西魏王引以为傲的长子,是底下弟弟们崇拜的兄长,也是部下将领们心中未来的王。 可是有一日仅仅因为一个婴孩的降生,他的身份变得无比尴尬。从前满意的目光带上了打量,安分守己的下人也开始起了别的心思。 安慰的、暗戳戳挑拨的,还有警告他“别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产生觊觎之心”的,林林总总,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 往日张扬的男孩变得沉默,爽朗爱笑的他学会了戴上假面,小心的藏起那颗微不足道的真心,努力做一个别人眼里“最合适”的西魏王养子。 只有偶尔实在难过时,才会从细小的动作上倾泄一点点。 或许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对他从好奇变成了心疼,然后在日积月累中成了拔不掉的执念。 乔若晴低下头,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个动作了,可如今却再次出现…… 为什么? 她打量那边仍在说笑的三人,魏司旗、魏司西,少了个西魏王,却多了个陌生姑娘,一个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非常美丽的女孩。 因为她吗? 乔若晴的表情有些奇怪,像嫉妒,又像羡慕,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让她的神色瞧着略显古怪。 出来寻人的乔侧妃扫见,顿时脚步一滞。 “若晴。”她冷冷的唤,并不似寻常姑姑对待侄女那般。 “到我身边来,不许乱跑。” 乔若晴回头,也不犟,乖乖走到她身边。刚靠近,手腕就被死死拉住了。 她握得又紧又狠,长长的指甲都掐进了乔若晴的肉里,她却似浑然不觉。乔若晴默不作声,也像是没有感觉到腕上的疼痛一般。 “仙女姐姐。”魏司西悄悄覆到顾茉莉耳边,“你离她们远一点,她们好奇怪的。” 乔侧妃平日里端庄温婉,对待谁都和颜悦色,尤其对他和十八哥更是疼爱有加,唯独对乔若晴这个亲侄女横眉冷对,极少有好颜色。 而乔若晴性格骄纵任性,面皮还极厚,无论明示暗示让她不要来,她都照来无误,可偏偏在遇到亲姑姑时胆小如鹌鹑。 “搞不懂她们。”魏司西故作苦恼的皱皱眉,小大人般的交代:“反正你尽量别靠近她们。” “好。”顾茉莉失笑,抬起头注视着前方“相携而去”的姑侄俩,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看来西魏王府也不平静啊。 第63章 古代茉莉花二八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25节 “尊驾可算来了。”西魏王见到终于进来的一行人,笑着往前迎。 “请上坐。” “您是主。”顾茉莉微微颔首,坐到了向南的位置。 西魏王也没多劝,他本就不是注重这些形式之人,否则府内府外也不会“活泼”成那样。 他从善如流的坐在了西面,“北边的饭食量大实惠,比不得京城精致,还望您莫要嫌弃。” “您客气。” 顾茉莉看着面前摆盘,最显眼的莫过于中间那只硕大的烤全羊。外皮已经烤得金黄酥脆,阵阵香气扑面而来,肉香夹杂着孜然等其它调味料的味道,引人口舌生津。 只是……是t不是太过扎实了些? 一向淡定的脸上难得露出丝困惑,她当真没这么吃过东西。 从前住在医院时,由于身体不好,对饮食有着极其严格的控制,即便吃羊肉,那也是小小的几块摆在精美的盘子里,何曾见过这么、这么“实惠”的吃法。 魏司旗瞅见她的表情,忍不住偷偷的笑。 以往无论是遭遇雄鹰攻击,还是被人掳走、身处敌营,她都是从容不迫的,这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类似无措的情绪,没想到竟是因为一只羊。 就……还挺可爱的。 “我来,你别沾手。”他窃笑着坐到她身旁,先用小刀将羊头皮划成几小块放到她手边的盘子里,然后撤掉羊头,再在羊背上划了一刀,从脊柱两侧一块一块地剔肉,一直剔了小半盘才停下。 “你身子骨弱,烤羊肉油脂大、不易克化,少吃点。” 魏司旗将另一盘熬得奶白奶白的汤移到她抬手便能够到的地方。“这是用从黄河里捕捉来的鲶鱼熬的,营养丰富很滋补,也能解羊肉的腻,可以多喝这个。” 他忙活着,给她盛汤、剔骨,介绍其它美食,照顾得细致又周到,全然没有察觉到众人奇异的目光。 “小十八这是开窍了呀。”年纪最长的周侧妃悄声对王妃耳语,声音带着几分打趣,“原还担忧他是不是哪方面有问题,现下好了,不用操心了。你看他那殷勤的劲,就差把喜欢人家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正是这样,才更担心了。 王妃蹙着眉,瞥了眼儿子,又看向另一侧的丈夫。他也正盯着挨得很近的两人,面色变幻不定。 她不确定这位姑娘到底是何来头,但从丈夫对她的态度来看,此人绝对非同一般。因为她还从未见他对哪个小辈这么客气有礼过,甚至客气中好似还夹杂着一丝忌惮。 能让一方霸主、金城郡的王忌惮,想也知道她身份的不凡。她隐隐有种感觉,只怕与京城有关。 可京城谁有这样的身份,还是这么轻的年纪…… 是啊,谁呢? 魏司骏垂眸为自己斟了杯酒,酒水清澈透明,喝进肚里醇厚绵软,带着微微的辣却并不刺激,不似一般烈酒。 若是被父王瞧见,定又要笑骂他“没有男儿气魄,只爱喝些娘们唧唧的酒”。 可他也曾亲眼所见魏司旗喝这种酒,并夸赞醇香有韵味,父王不仅什么都没说,过后还命人送了好几坛到他院里。 所以不是酒的问题,而是人。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掩去唇角似有似无的嘲意。有的人生来便拥有一切,不用争不用夺,自有人捧着奉到他面前,只是不知,这回他是否还能如愿? 乔若晴坐在下首,目光从他身上移到西魏王,又从西魏王移到魏司旗和顾茉莉,眼神一直在厅内众人身上来回打转。乔侧妃面上带笑,放在桌下的手却抓得她愈发紧。 “不管你在想什么,都给我趁早打消。”她冷冷剜了她一眼,“那是王爷都不敢得罪的人。” 想惹她,你是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可一不可二,不是所有人都是若兰。”能让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提到那个名字,她不由重重喘了两口气,尽管已经过去很久,每每想起都觉心口疼得慌。 那不亚于剖心挖腹之痛啊! “姑姑。”乔若晴轻轻挣开她,对于手背上的掐痕视若无睹。 “这么多年了,您还没想明白吗,姐姐的事根本原因不在我,我那时候才多大,还不到她的腰部,力气更是比不得她,如何能……” 说到这里,她停下了,没有继续往下说。乔侧妃呼吸越发粗重,仿若被谁掐住了喉咙,即将喘不上气。 乔若晴叹了一声,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姑姑,您该做决定了。” 决定,什么决定?乔侧妃漠然的盯着她,神色不悲不喜,一瞬间好似什么情绪都没了。 乔若晴含笑点了点不远处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一个成熟温雅、稳重持正,一个英姿勃发、智勇双全。 “您选谁?” * “我其实属意你。” 宴席在一种颇为微妙的气氛下结束了,西魏王借着不胜酒力叫走了魏司旗,在他的搀扶下进了书房。一进去,他便立马直起身,健步如飞坐到位置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醉酒的模样。 “过来坐。”他拍拍边上的凳子,一副要和他掏心窝的架势,看得魏司旗嘴角抽抽,想了想还是坐了过去。 西魏王哥俩好的搂住他的肩,酒气和羊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些冲人。魏司旗嫌弃的想躲,却被他一把箍住脖子,手掌正好扣在他的大动脉上。 他一滞,侧过头瞧他。 “老子说想让你接老子的位置!”西魏王干脆挑明了说话,他本也不是迂回的性子,这些年他的心思想必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要不然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让你去京城,难道真就为了传句话啊?”他撇撇嘴,“传话谁都能传,放只鹰去都成,可老子让你去,是为了让你和萧家那小子打好关系,然后名正言顺回来接位。” “不是让你去抢人家女人!” 他之前那一大通,魏司旗还不以为意,即便听到要成为下一任的西魏王,也没有露出多少兴奋欢喜之色,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勃然变色。 “怎么,老子说的不对?”西魏王冷笑,“是你不想抢人家的女人,还是她不是老子以为的那个人?” “我……”魏司旗想反驳,想说他不喜欢她,可是话到嘴边,对上西魏王洞若观火的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连魏司西都骗不过,又岂能骗得了什么事都见过的西魏王。 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没想抢。”他只能这么说,不再试图隐藏喜欢的情绪。 但是喜欢也有很多种,并不一定非得得到她,而且…… “她不喜欢我。”他垂下眼,平静的道出这个事实。不喜欢他,他再强留她在身边,那成什么人了? 和掳走她、又给她下药的拓跋稹有何区别? 西魏王上下打量他,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你就这点出息?”他没好气的拍他的头,连喜欢的女人都不敢抢? 魏司旗:…… 你究竟是想我抢,还是不想我抢? 西魏王叹气,从公心上说,当然不愿你抢。因为那会给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再次带来波澜,也会让一直独善其身的金城郡陷入战火争斗之中。 金城郡再如何厉害,仍只是一个郡。他西魏王再是土皇帝,范围也仅限于属地。身处其中觉得很大,可是放眼整个大昭,不过地图上一个小小的角。 所以他要,萧彧也就给了。不仅仅是迫于无奈、双方合作的需求,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损失。 金城郡所处地理位置特殊,乃陆浑与大昭必经之地,陆浑想进攻大昭,必然绕不开金城郡,因此它是一道壁垒,防止外敌入侵、维护边关稳定的重要关卡。 萧彧可以不同意他的条件吗?可以,甚至同意了也能随时反悔,但是没必要。 换了他,他仍要派人来镇守,可那人却不一定能像他一样拿得起。 与其时刻担忧关外的异族动向,倒不如彻彻底底将这一块划给他,然后他再重点布防金城郡附近的几个县城,反而让他再也进不得退不得。 而他能不要吗? 不能。哪怕是为了子孙后代,这个地他也得要。 可是从私心上,他又希望他去抢。男儿血性,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抢不敢争,那还算什么男人! 况且,他比他萧彧差在哪了? 西魏王掰过儿子的脸仔仔细细扫视,长得俊、又高大威武,性子还好,十足的佳婿人选啊。 想到他说的人家不喜欢他,他又忍不住嫌弃的推开。 连个女人都哄不来,白瞎了老子给的好相貌。 魏司旗被他搓来推去,弄得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懂他爹心里在想什么。 “……您真喝醉了?” “放屁,就那几杯马尿能灌醉我?”西魏王起身走到另一边。 他的书房不像一般的书房里面摆满了文玩字画或书籍多宝,而是刀枪剑戟一个不落,犹如兵器陈列馆。 他拿起其中一个架子上、足有半人高的弓箭,随手一拉,便是满弦。 “看,没醉吧!” 魏司旗:“……”看来是真醉了。 他站起身,“您早些歇息吧,儿子先不打扰了。” “老子跟你说的话,你记着。”西魏王比划着弓箭,动作敏捷,语调铿锵,分不清到底是醉还是没醉。 “这个位置以后是你的。”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了当t的表明他的立场,如果说以前还需要人揣度思忖,唯恐会错了他的意,那此刻便是掀开了最后那层纱,坦然直白的告诉他,你就是下一任的王。 魏司旗顿住脚,刚刚走到门外的魏司骏也停下了正要敲门的手。 他看了眼另只手里的托盘,上面只有一个瓷碗,盛着醒酒汤。耳边传来魏司旗清冽干爽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是那么清晰。 “我觉得大哥比我更适合。” “司骏?”“他不行,他太平了。” 魏司骏哪哪都好,作为一个儿子,他非常合格,但作为领导者,乃至“君主”,他缺少一种“威慑”,能让他压服住众人。 那种威慑不在于年纪和阅历,而是一个人由内向外的气魄。 “他没有。” 魏司骏缓缓放下手,重新迈开步朝前走,没有再听下去。 他没有“威慑”?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26节 他来到庭院中坐下,不由慢慢笑了。 他为什么没有威慑?因为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少了那份血缘,他没有底气。只能以温和仁善的面貌对待他人,唯恐被说“鸠占鹊巢”“自以为是”。 然而到头来,这却成了他被排除在外的理由。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出身不是他能选,如果可以,他最希望的并不是变成王妃或侧妃的亲生儿子,而是从未被收养。 他们将他架到这个位置上,却说是他不该? 他轻笑了声,端起瓷碗,手腕微微一斜。红褐色的汤汁顺着碗沿倾泄到地上,他静静的看着,就像看着自己被颠覆的人生。 “魏大哥。”前方突然传来一声轻唤,魏司骏收回空了的碗,抬眼望去。 乔若晴从树后探出头,“我有办法让你打败魏司旗,你想听吗?” 魏司骏没有回应,只注视着她,目光有些凉。 乔若晴毫不介意,甚至好心情的笑了笑,“想知道的话,跟我来。” 她说完转身就走,仿佛笃定他会跟上来。 魏司骏挑挑眉,起身上前。乔若晴听见背后动静,嘴角不由高高翘起。 她一直带着他出了王府,又在城里的巷子间左绕右绕,几乎将人绕晕,才在魏司骏耐心耗尽前停了下来。 “到了。”她指着前面不算宽敞的小门,“进去吧,我说的办法就在里面。” 魏司骏看看她,不着痕迹的扫视一圈。此时已近深夜,大部分人家早已休息,巷子里阒然无声,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不见半点杂音。 他眼眸不禁深了深。 金城郡很多人家养狗,但他一路行来,安安静静,一声狗吠都没有。 这就很有意思了。 还有她刚才故意绕路,是为了不让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防备如此森严…… 他拧了拧手腕,淡定的推开那扇门。他倒要看看,是谁在故弄玄虚,又是谁值得这么大阵仗。 院门悄无声息打开,空旷的院中站着一道身影,消瘦细长,似是一长竿。 魏司骏眯起眼,认出了来人。 “乔先生?” 他爹最倚重的幕僚之一,乔侧妃的兄长,乔若兰与乔若晴姐妹的生身父亲。 乔子良转过头,躬身见礼,“大公子。” “你想见我,什么时候不能见,非要大晚上的把我引到这里来。”魏司骏似笑非笑,“什么意思啊?” “大公子莫怪,不是属下想见您。”乔子良伸手示意他往右瞧。 院中唯一的一处房屋内,昏黄的烛火越过窗纱透出来,隐约可见里面一道高大的人影。 辫发、耳饰,魁梧健硕,明显异于中原人。 魏司骏面色阴沉了一瞬,盯着乔子良冷笑,“乔先生当真令人意外。” 乔子良恭敬的弯着腰,并不作答,依然维持着指引的手势。 魏司骏看了他半晌,跨步上了屋前台阶。屋内人闻声回眸,俊秀深邃的脸庞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魏大公子,幸会。” “不敢当。”魏司骏回以一笑,温和中隐含暗芒。 “陆浑王,所为何来?” 拓跋稹坐在椅子上,即使矮他半个身位,气势却丝毫不弱,眼神睥睨,眸光如矩,嗓音低沉中透着几分阴翳。 “来寻本王的王后。” 第64章 古代茉莉花二九 乔若晴靠着墙半蹲着,一直等到天边微微冒出一缕曙光,才等到身后的门再次打开。 她睡眼惺忪的抬起头,就见她爹率先走了出来。她一个激灵,赶忙站起身,什么困意倦意都没了。 “爹……” 乔子良瞥了她一眼,没作声,而是先朝旁边让开了位置。 其后正是魏司骏。 即使几乎熬了一整夜,他的面上却瞧不出半分疲惫之色,依然温润如君子,甚至眼中似有似无的越发明亮。 他也朝她看了一眼,眸色带上了淡淡的复杂,不过转瞬即逝,还没待乔若晴分辨出那是种什么情绪,他便已阔步往前走。 “还不跟上。”乔子良提醒,语气冷淡,不像对待女儿,倒像是对待下人。 乔若晴反应过来,当即小跑着追上前方的身影。 身后乔子良一直望着他们走远,再也看不见了,才回身关上了大门,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什么时候的事?”魏司骏脚步不停,也没有回头看,不注意还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乔若晴速度慢了慢,低声道:“我不知道,但肯定在姐姐去世之前。” “若兰的死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乔若晴没有回答,可无声胜似有声,沉默便代表了一切。 魏司骏闭了闭眼,难怪…… 难怪在若兰去后,乔侧妃对娘家态度那么奇怪,对待乔若晴也似有仇一般。 “是你?” “不是。”乔若晴这次回答得很干脆,确实不是她动的手。 她只是故意缠着姐姐要捉迷藏,引着她到了爹爹书房外,“恰巧”让她撞见了他与陆浑使者正在密谋如何杀了西魏王,再嫁祸给朝廷,好让陆浑能渔翁得利。 她只是想让爹爹将她看管起来,别让她再往王府跑,更别离她的魏大哥那么近。 可是谁成想,姐姐撞破这么大的秘密,不仅不害怕,反而大声叫嚷着要去告诉姑姑、告诉王妃,那陆浑人能放过她吗? 乔若晴垂下眼,她的姐姐是先被砚台砸了脑袋,随后才被扔进了湖里,而她和父亲就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 魏司骏胸口起伏不定,他虽然对乔若兰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并没有多少特殊情感,但不代表他听到这样的事情会无动于衷。 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就这么死在了家人和外敌的手里。 “乔侧妃都知道?”他问。如果连父王枕边人都有异心,那么王府内还藏着多少和乔家一样的人? 金城郡又被渗透了多少? “姑姑不知道背后的事。”乔若晴看了看他,低声解释:“她只以为是我做的。” 是她嫉妒亲姐姐,进而谋害了她。 至于为什么嫉妒,乔若晴却没往下说。 魏司骏脚下一顿,所以……这里面其实还有他的原因?他也是凶手之一……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他微微扬起头,深吸了口气,心里什么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 “魏大哥。”在他即将走近王府范围时,乔若晴再次开口唤住了他。 “你……同意了吗?” 在和陆浑王交谈后,在明确了西魏王的意向后,为了那个位置,你同意和他们合作、和他爹和他们同流合污了吗? 魏司骏站住脚,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往日和煦的面容在半明半暗的街道里显得格外冷峻。 “你说呢?” 乔若晴咀嚼着这三个字,并没有再跟上去。我说? “他会同意的!”魏司西趴在石桌上,上半身完全悬空前倾,神态急切又期待。 “仙女姐姐,你相信我,那匹马真的超级超级漂亮,而且还是马群中的王,别提多威风了!”他说到一半,语气一转,变得可怜兮兮,“我到现在都没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真的很想要,拜托拜托……” 他合起双掌,不停的作揖,双眼耷拉带着祈求,看得人心生不忍。 顾茉莉无奈,“我也不会套马。” “我十八哥会!”魏司西一见她态度软化,立马拉着她就走,“仙女姐姐我们找他去。” “……为什么要拉上我?” “嘿嘿。”魏司西傻笑,他能说自从上次他鲁莽的差点撞到仙女姐姐,十八哥到现在都没理他吗? 他自己去,只有挨冷眼的份。 “你之前在京城,肯定没有见过草原上的野马,真的可骏了。”他一边走一边说,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十八哥骑的那匹就是训的野马,他不仅会套马,还会猎鹰,特厉害!”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又响亮又清楚,惹得顾茉莉好笑的睨了他一眼。 你t这马屁是不是拍得过于明显了?人就在你前面站着呢。 魏司旗无语的翻白眼,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是先看到了他,然后才故意说这些话的。 “去套马可以。”明白他是铁了心要去,不想顾茉莉跟着为难,他干脆同意了,但是必须和他约法三章。 “一,你站在安全的地带不要动;二,你护着顾姑娘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动;三,不许让任何人冲撞到顾姑娘,包括你自己。能做到吗?” “能!”魏司西满口答应,摆着胸脯保证:“誓死完成任务!” 顾茉莉被他俩的模样逗笑了,去套个马,怎么弄得跟像要上战场一样? “顾姑娘要出门?” 三人刚到府门口,便碰到了正要进去的魏司骏。他一身劲装,上衣衣摆随意的塞在下衣中,头发全部向后撸起,面色红润,似是才活动完。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27节 “夜里睡不着,去校场比划了一圈。”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他笑着解释,却没说为什么睡不着。 魏司旗心里莫名一个咯噔,昨夜他与父王的对话不会正巧被大哥听到了吧? 他有些愧疚,又有点心虚,尽管不是他所想,但这个感觉就像是抢了原本属于别人的东西。 “大哥……” 他喊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说他并不想当这个西魏王,是父王的一厢情愿? 那比真的争抢还要折辱他的大哥—— 他不要的,是他争取不来的,打谁的脸呢? 安慰他不要在意父王的话?既得利益者对被剥夺者说这种话,像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有惺惺作态之嫌,也像是居高临下的嘲讽。 他一时怔在了那,魏司西不明所以,奇怪的看看他。 怎么啦? 魏司骏仿若没有察觉他纠结的心态,如寻常样摸了摸魏司西的头,又拍了拍魏司旗的肩,没有多余的话,只有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去吧。” 不知在说眼前的套马,还是说将来的继任。 “……大哥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魏司骏和煦的笑,指了指身上,“我该先去冲个澡,再换身衣裳。” “哦……”魏司旗木讷的应了,扶着顾茉莉上了特意备好的马车,随手将魏司西提溜到马背上,然后自己翻身而上,朝魏司骏挥了挥手,“那大哥……我们走了。” “嗯,路上小心,套马的时候别着急,套不到也不要紧,安全为先。”魏司骏嘱咐着,宛如任何一个操心弟妹的兄长。 “十八哥铁定能套上!”魏司西不服气的反驳。这可是为他套的马,必须得套上! “十九!”魏司旗回身瞪他,怎么跟大哥说话的? 魏司骏笑容不变,好脾气的改正“嗯,肯定能套上”,而后站在门口注视着他们离开。 修长的身影单薄孤寂,隐隐透着暗沉。 顾茉莉放下车帘,靠着辕壁缓缓闭上眼。魏司骏和魏司旗之间没有谁对谁错,天然的身份造成了他们此时尴尬的处境,包括西魏王在内,谁都不是有意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在收养孩子前没有想到他会那么晚才拥有亲生子,而他在倚重魏司骏时,同样也没想到有一天他还能“老来得子”。 只能说造化弄人。 她抚了抚眼前丝带,今天过后,应该就能摘下来了吧。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害羞] 第65章 古代茉莉花三十 套马不是件容易活,马眼尖耳灵,是种非常机敏的动物,尤其野马,性情凶野,四肢比家马更加粗重,感觉也更敏锐。一旦察觉到附近有人要套它,它就硬不往群马中间跑,以免被裹挟套住,而是在外围逡巡以便随时跑开。 这就十分考验套马人的技术、力量、速度、耐力、体力以及抓住时机的能力。 “你在车上不要下来。”魏司旗叮嘱顾茉莉,“待会如果马群乱了,很可能四散逃离,离得太近容易受到波及。” 顾茉莉乖乖点头,坐在车里并没有下去。 魏司旗又警告的瞪了眼魏司西,再三交代:“不要乱跑,不要离开马车,有危险及时发信号。” “知道知道!”魏司西连连应着,急切的催促,“快去快去吧,马群就要下来了。” 魏司旗还是不放心,看了他好几眼,才在他接连的保证声中小跑着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蹲着。 魏司西紧张的盯着,大气都不敢喘。顾茉莉也从车窗探出头。 无垠的旷野上,阳光如同金色的染料泼洒在碧绿的草地间,为整片大地渡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风吹过草丛,草叶无声拂动,一派宁静祥和之象。 正当她好奇野马在哪时,蓦地,身下忽然震颤起来,带动着马车都跟着摇晃。 顾茉莉赶紧扶住车壁,凝神眺望。 远处山坡之上,尘土飞扬,雷鸣般的声响霎那划破了草原的静谧。蹄声阵阵,矫健的马儿如一道道闪电冲破尘雾,飞奔而下。其势之壮丽宛若溃堤的黄河倾泄,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转眼便到了近前。 这是一种视觉与心灵的双重盛宴。 一匹匹骏马围拥在一起,有力的四肢扬起、落下,每一次都似惊雷,震撼着它们脚下的土地以及所有观看者的心里。鬃毛飘扬,骏马纵横驰骋,力量与美在此时完美结合。 尤其是其中领头的马王,即使顾茉莉不懂马,也一眼瞧中了它。 它不是最高大的,甚至不是跑得最快的,但在那么一群同样矫健的马中,它却显得最为独特。 周围马群挨挨蹭蹭,似乎都想与它靠近。可它不屑一顾,只管闲适的跑着,步伐游刃有余,眼神高傲睥睨,游荡在队伍边缘,不知是警惕,还是不想与之为伍。 很神奇的,顾茉莉在它身上仿佛看到了一丝“人性”。 怪不得魏司西那么心心念念想要得到,连她都有些喜欢了。 “怎么样,俊吧?”魏司西得意洋洋和她炫耀,“你看那流畅优美的线条,还有它那小眼神,不止模样俊,性格更俊!” “西儿眼光真棒。”顾茉莉夸他,“怎么发现的?” “大哥告诉我的。”魏司西这么说完,又转过头眼也不眨的盯着前方,等着魏司旗动作。 顾茉莉却一滞,慢慢收拢了表情。魏司骏告诉他的? 两人对话间,马群奔至眼前,不知何时换了位置的魏司旗猛地横切而入,将套索一抛。套索在空中飞快划过,精准无误的套住了那匹头马的脖子。 马儿受惊,前腿腾空而起,先是摇头晃脑,拼命挣扎,待发现怎么也挣脱不掉后,它四蹄一蹬,骤然朝前奔去,速度快如疾风。 “快快快追,别让它跑了!”魏司西急得蹦起,下意识便跳下马车,就要往前跑,全然忘了魏司旗之前的嘱托。 “西儿!”顾茉莉连唤了好几声,试图将他喊回来。然而头马一跑,马群整齐的队伍顿时溃散,马儿四处狂奔,声音嘈杂混乱,根本传不到前面。 更要命的是,群马的慌乱似乎也影响了他们的马。 车前白马焦躁的打着喷嚏,进而来回踱步,车厢一个晃动,顾茉莉差点稳不住身形,好在紧紧抓住了窗棱才没有摔倒。 她刚要松口气,就听马车外突然响起几道奇异的声音,像是口哨,又像是某种特殊的乐器。 几声过后,白马显而易见的愈发躁动不安,马头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四肢不停扒拉着地面,仿佛那边有什么东西极力吸引着它。 随后声音更加密集,一声接一声,似是在催促。顾茉莉蹙眉,下一秒白马猛地扬起蹄子,朝着声音来源狂奔。 马车晃荡,被路上的石头挡了一下,上下剧烈摇摆。响动终于惊醒了专注于套马的魏司西,见此情形,他面色大变。 “仙女姐姐!” 刚刚跃上马背,双腿死死夹着马腹,正与头马互相僵持中的魏司旗耳朵动了动,明明周围是万马奔腾,明明隔着不短的距离,他却仍听到了那声叫唤。 完全本能的,他回了头。视野所及便是那辆被带着狂奔的马车,宽广无际的草原上,小小的马车如飘零的落叶摇摇晃晃,宛若随时会崩塌。 一瞬间他几乎肝胆俱裂,“顾姑娘——” 身下的头马敏捷的捕捉到他状态的变化,前腿腾空站立,势要趁机将他甩下马背。 “大公子。” 山坡上,壮汉骑马跟在魏司骏身侧,回头朝他笑道:“时机已至。” 魏司骏没有笑,他望着山下,脑海里回想起昨日见到拓跋稹时的场景。 当他听到他说来寻他t的王后时,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果然如此。” 那样一个人啊,怎么可能岌岌无名?既然有名,又能令西魏王忌惮,浑身气派恍若天成的姑娘,满大昭除了前段时间闹得天下沸腾的“寻宝”主人公,还能有谁。 前摄政王之妻,萧家叔侄因她彻底闹崩,皇帝宁愿背上谋夺臣妻的骂名,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封为皇后,为哄她展颜费尽手段。 萧彧为她,选择与西魏王合作,即便剥离金城郡也在所不惜,只为了尽快杀回京城,将亲侄子赶下皇位。 在见到她之前,他不明白,甚至对两人嗤之以鼻,叹他们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道美人祸水。可是见了她之后,他忽然懂了萧家叔侄俩的感受。 如果是为她,那一切不可思议的事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因为这样一个人,她值得任何人为她做任何事。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陆浑王也涉及其中,而且瞧着渊源不浅。 “顾姑娘来时说她是为避难。”魏司骏望着对方阴沉的脸,笑意真诚了两分,“原来这个‘难’指的是您。” 他语气肯定,透着似有若无的嘲讽。 拓跋稹眉宇间阴霾更甚,没有人在听到心爱的人将他视为劫难时还有闲心客套,他也不例外。 当即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反击,“我是不是她的难尚且不好说,可本王瞧着大公子的难快要来了!” “哦?”魏司骏在椅子上坐下,神色并不见变化,“愿闻其详。” 拓跋稹打量他几眼,倒是收了那副攻击的姿态,多年经历让他最善隐忍,若不是魏司骏突如其来提到了顾茉莉,他也不至于一时乱了心神。 此时见他坐下,不仅不以为意,还笑着将早就备好的茶向他推了推,“你最喜欢的蒙顶山茶。” 不怕敌人强大,就怕敌人不但强大,还能审时度势、放得下身段,忍常人之不能忍。 魏司骏敛起眉,再次看向这个新上任的陆浑王。 众多皇子中,他身份最低微,甚至有传言他不是上任陆浑王的孩子,在他坐上王位前,谁也没想到最后的胜利者会是他。 一般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在得到权势、成为能掌控他人生死的统治者后,要么会膨胀,一下子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变得唯我独尊,听不进任何谏言;要么性情暴虐无常,仿佛要将过去所受的苦一一施加到别人身上。 譬如萧統,因为在他成长轨迹中没有感受过善,所以他回馈出来的便都是恶。 但眼前这个人不是。 他依然表现得敦厚克制,上位后既没有纵情享乐,也没有趁机排除异己,对待其他部族首领仍旧谦逊有礼,乃至比做皇子时还要尊敬。 这也让他得到了族内一致好评,人心聚拢,本来因皇子争斗而大伤元气的陆浑重新拧成一股绳,反而不再像以前那般各自为政。 魏司骏想起探子传回来的那些情报,眼眸深了深。若是长此以往,陆浑绝对会成金城郡乃至大昭的心腹大患! 思及此,他也扬起一抹笑,端起拓跋稹推来的茶,直接抿了一口。不见防备,没有迟疑,好似丝毫不担心他会在茶中下毒。 拓跋稹默默瞧了瞧他,倏地朗笑出声,“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而后伸出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大公子这个朋友,本王交定了。” 魏司骏也笑,不似他的豪爽,淡淡的、如水般温润。他也伸出手,轻轻而坚定的握上了他的。“乐意之至。”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28节 两掌紧握,四目相对,自有一股默契在其中。 * “大公子?” 喊声唤回了魏司骏的思绪,他转头,壮汉指着山下,“马车停下了。” 那人也来了吧…… 魏司骏温润的眸光渐渐变得锐利,宛若宝剑出鞘般锋芒毕露。他勒紧缰绳,右手高高举起,而后霍地挥下—— “走!” 马鞭重重抽在马儿的腹部,骏马嘶鸣,如排山倒海,万马奔腾的景象再次上演,仿佛连空气都跟着震荡。 风呼啸着从草原上掠过,将马蹄声、吆喝声以及众人兴奋激动的呼吸声传至很远很远。 刚刚赶到马车前的拓跋稹眉头一皱,只听马蹄动静就知道,来的绝不是一两队人。 “这个魏司骏!” 多年经历练就的警惕心让他暗道一声不好,只怕是中了别人的计了! “王!”随侍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护着他就要走。 “慢着。”拓跋稹避开了他的遮挡,目光牢牢盯着面前的车厢。 里面安安静静,仿佛没有人。可他知道,让他日思夜想、惦记得心都在疼的人此时就在里面。只要他一伸手推开,就能再次见到她,并且带着她重新回到属于他的地盘。 而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从他身边溜走。 拓跋稹面上划过一丝决绝,不顾侍从的劝阻,不顾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径直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边,一跃而上。 想到即将见到她,他的唇角不由带上了笑,带着欢欣和喜悦,他迫不及待的推开车门。 “王后,我来接你……” 话没说完,眼前一道厉光闪现,直冲着他的面门而来。拓跋稹神色一变,敏捷的避开,然而下一刻,利箭穿透他的胸膛,剧痛袭来,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 箭身上的羽翼还在微微震动,足可见它的力道有多强,射出这支箭的人又用了多大的劲。 他缓缓抬起头,匆忙赶至近前的魏司骏和魏司旗也愕然的向内望。 空荡宽敞的车厢里,顾茉莉静默而坐,衣裙铺陈在她身侧,其上精美的花纹衬得她如仙子般清丽飘渺。她一手执弓,一手执箭,眼前轻纱不知何时取了下来,露出了底下澄澈的双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干净得犹如湖水,清澈而不染尘埃。此时它一眨不眨的凝视着面前的人,哪怕手持利器,也丝毫不显凶恶。光芒汇聚在她眼底,星星点点,璀璨而闪耀,让所有目之及者为之心弦一颤。 “拓跋稹。”她轻声唤。 “你看,你教我的箭术如何?” 拓跋稹一愣,忆起在京城王府时的种种,神情几经变幻。 “王后……” “我不是。”顾茉莉声音平静,不见多余起伏。 “从你将我自京中掳走,为了防止我逃跑,对我下药使我目不能视,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这天。” “拓跋稹,我是个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会愤怒、会憎恶,她只是情绪淡,对很多东西不甚在意,但不代表她乐意自己被掳来劫去,不顾她的意愿想如何便如何。 尤其明知她对药物反应大,还迟迟不给解除药效。 顾茉莉垂了垂眼,“刚才那一箭,是私仇。”报他掳她、下药之仇。 她抬弓、搭箭、瞄准。 “这一箭,是大昭与陆浑之仇。”他能出现在这里,除了要带走她,也是为了搅乱金城郡的浑水—— 他是真的要置魏司旗于死地。 假如魏司骏果真同意了他的合作,魏司旗身死,西魏王会将王位给魏司骏还是另一个亲生儿子魏司西,谁也无法断定。 给魏司骏,他握有他这么大把柄,以后还不是由他拿捏? 给魏司西,且不说他性格冲动适不适合为王,只说他的年纪,又是一个主弱臣强、纷争不断的局面。 金城郡乱了,边关不稳,异族进攻、战乱迭起是迟早的事。 将陷入水深火热中的大昭百姓又何辜? 顾茉莉眸光依旧清透如水,手指却轻轻一松。 “王!” 侍从惊慌失措,慌忙扑上去救人。魏家军一边紧张期待,一边呈包围之势将所有陆浑人困在其中,今日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拓跋稹此时反而什么都没有想,他怔怔地盯着前方,眷念又贪婪的望着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人,从眉到眼,一点一点,仿若从未见过。 她想杀他…… 在他想尽办法要迎回她时,她想的是杀了他,好维护大昭的稳定和大昭的百姓。 那他呢,真的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一丝半缕的印记吗? 不,或许也是有的。 拓跋稹想到她方才说的话,不禁苦笑一声。他给她留下的都是仇与不喜。 他又想起在京城的时光,那时候他们还不是这样的,她救他回府,安排人精心照顾他;他教她射箭,站在一边默默陪伴着她,看她t不知疲倦的一遍又一遍的尝试。 她会对他笑,会温言宽慰他,还会关心他累不累。 即使后来萧彧接手了教她的事,她用不到他了,她也没有忽略他,总能及时发现在演武场的角落假装忙碌的他。 他不禁想,如果当时他没有离开,而是一直以“慕稹”的身份陪着她,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最起码……她不会讨厌他吧? 或者,他将她带离京城的时候不对她下药,她是不是也不会厌憎他? 毕竟她对萧統都没有如此…… 拓跋稹狠狠闭上眼,身体猛地朝旁边一滚。箭矢从他肩膀上擦过,最终落入草地隐没不见。 只可惜,他已经将一切都搞砸了。纵然后悔,也回不了头。 况且,若是他一无所有,没有陆浑王的身份和权势,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慕稹”,他同样无法拥有她。 所以从一开始他的身份就错了。 “我对不起你,那一箭受得心甘情愿。可是大昭……” 拓跋稹捂着胸口站起身,目光从护在他身侧的侍卫们身上一一划过,随即望向包围圈外的金城郡将士们,似悲似叹的笑了一声。 “身份天然不同,各显本事罢了。” 他出生在陆浑,身体里一半的血来自陆浑,即使儿时多受折磨,但他仍是吃陆浑的肉、喝陆浑的水长大的,这份恩,他得记。 大昭将他母族贬至边关,害他母亲受尽苦楚,这份仇,他同样得记。 恩怨情仇,不是他说一句变成大昭人就能变的,这是从他生下来就定好的命数。任他满心苦痛,也改变不了。 “这一箭,我不能受。”拓跋稹朗声大笑,嗓音雄浑厚重,神情恣意无畏,如一根强心针,瞬间让混乱的陆浑人找到了主心骨。 “儿郎们,随我冲出去,今天是生是死,全看天意!” “冲!冲!冲!” 喊声震天动地,连魏家军都不由震了震,魏司旗扬鞭高呼—— “兄弟们,陆浑王已经在咱们的包围内,成了瓮中之憋,咱还能让他跑了吗!” “不能!”仿佛在比赛,回过神的魏家军扯着嗓子呐喊,势要将对方的气焰压下去。 “好!”魏司旗打马上前,一马当先的冲入了陆浑的护卫圈,顿时将密不可分的圈子冲出一道口子。 “今日谁若是能摘下陆浑王的脑袋,赏金百两,官升三级!” “吼——”此话一出,众人气势高涨,纷纷往前冲。 金城郡的驻军一大部分跟着去了京城,回来便是现成的军功,城里剩下的正愁没机会和他们一样,此时一听官升三级,当即像打了鸡血一般。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能留下陆浑王的命,简直无颜见金城郡百姓! 魏司骏没有一起冲,他坠在后方,带领十余人队伍护卫着顾茉莉的马车往包围圈外退,身前坐着对眼前情况一头雾水的魏司西。 “大哥……”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了让计划显得更真实,魏司骏并没有告知他所有的事,他当真只是想来套马。 刚才见顾茉莉的车突然失控,又冒出那么多陆浑人,他着实快被吓破了胆子。十八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离开马车,不要离开仙女姐姐身边,他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可最后还是违背了承诺…… 魏司西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不是男子汉,他言而无信,他是坏蛋。 魏司骏摸摸他的头,并没有出言安慰。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是他不知情、他还小便能抹过去的。 但是错了不要紧,是人就会犯错,重要的是牢记这次的错误和教训,以后绝不再犯。 这个过程他经历过,魏司旗也经历过,现在轮到魏司西了。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最前方,身穿银色铠甲的男人长剑一挑,几个陆浑人挡都没来得及挡便直接被挑飞了出去。他就似一柄利剑,直直插入敌人核心圈,所过之处,无人可争锋。 再想想他方才的话,魏司骏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能恰当抓住时机、提振士气,又能身先士卒,宛如定海神针的立在最前面,关键他还不是只有勇没有谋,谁还能比他更适合? 其实抛开血缘,父王也没有选错。 身后马车里,顾茉莉扶着仍在颤抖的手臂努力平缓呼吸。 箭术技巧可以很快提高,本身力量这个却不是一日两日之功,她臂力不够是天生,短时间内无法改变。刚才射第一箭时尚能支撑,到第二箭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拓跋稹能躲过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说到底他们之间并没有非要置对方于死地的仇恨。 如果这次他不追来,不是先想害死魏司旗,他们也不会选择将计就计,就为了将他彻底引出来。 喊杀声透过车门传进来,顾茉莉抬起眼,似乎还能看到那张带着执拗的秀气脸庞。 不知这次他是依然顺利逃脱,还是就此将命丢下。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十一月快乐[比心]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29节 第66章 古代茉莉花三一 拓跋稹还是逃了。 陆浑人个个骁勇善战,他此次出来带的又是精锐中的精锐。凭着不怕死不怕疼的毅力,即使身中数刀,也要死死抱住一个敌人,为他们的王争取逃生时机。 这样的人一个两个不可怕,一群人,饶是魏家军再气势如虹,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顾茉莉一行抵达西魏王府时,就听说“陆浑王在仅剩的一两个残兵的护卫下逃走了。” “不过他身负重伤,应当逃不远,十八爷已经带人去追击了。”属下说这话时,偷偷瞧了眼顾茉莉,任谁也想不到这么柔弱的姑娘会直接对陆浑的王射箭,而且还射中了! “穷寇莫追,让十八回来吧。”魏司骏交代一声,也看向顾茉莉。 因为她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顾姑娘不舒服?”他担忧地问,下意识想是不是刚才的景象吓到了她。 “没事……”顾茉莉晃晃脑袋,那种晕眩的感觉稍稍减退了些,只是胸口仍然憋闷的慌,有些恶心想吐。 她按住胸口,勉强笑了笑,“可能是坐在车里时间长了,我缓缓就好。” 然而她煞白煞白的面色没有一点说服力。她本就显得羸弱,此时更是瞧着好似随时会晕倒。 “请大夫来!”魏司骏急声吩咐,顾茉莉抬手想阻止,她是真感觉应该是晕车,毕竟在草原上由于马儿受惊带着她跑了一阵,那段路非常颠簸,回来路又长,有点反应很正常。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急促而响亮,只听声音便知道,是军中的马蹄,且人数不少。 府门前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魏司骏却神色严峻的上前一步,挡在顾茉莉身前。 来人,他并不认识。 顾茉莉也转过头,好奇的望过去—— 烈日如火,灿烂的阳光肆意挥向大地,透过云彩、透过枝叶,在地上洒下一个个斑驳的光影。光影中,一队人马朝他们飞奔而来。领头的人黑发如墨,面如冠玉,气质清冷风姿卓然。 离得近了,能看见他一双剑眉下的漆黑双眸,幽深似寒潭,即使头顶炎日,仿佛也透不进任何光亮。 然而,下一刻,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眸剧烈波动,寒潭碎裂,寒冰褪去,阳光重新落入眼底,霎那间宛若从严冬来到了暖意融融的春日。 顾茉莉怔怔地站着,看着他在离了一段距离的地方匆匆下马,脚步急切的向她跑来。 他似乎瘦了些,面容轮廓愈发分明,比之以往的温润添了丝锐利,身上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荡,勾勒出的身形也似乎更加清瘦。 他跑了过来,有人要拦,被忽然出现的西魏王喝住,连魏司骏也被他拉到一边。 魏司骏不解,目光从跑来的男人转到他的身上,却无法从他脸上得到半分讯息。 他又看向顾茉莉。 苍白的容颜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透明,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她似乎在微微摇晃。 她张了张嘴,注视着跑到台阶下的男人,几不可闻的吐出两个字—— “萧彧……” 萧彧,前摄政王、现京城的皇,同时还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魏司骏眉头一皱,暗色刚刚浮上,蓦地神情大变。 方才不是错觉,她就是在摇晃! 顾茉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前压下去的晕眩感再次袭来,这次更猛更t猝不及防。意识昏沉间,她似乎见到他一步跨上台阶,张皇的朝她伸出手。 “茉儿!” 她突然有点想笑,从遇到他开始,他一直都是镇定从容、仿佛万事都难不倒他,这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惊慌的神色,好像天都要塌了。 是因为她吗? 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而后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住。他紧紧搂着她,搂着他失而终复得的珍宝,眼眶倏地就红了。 等了多久,盼了多久,从石榴树刚发芽,到盼着与她一同赏花,直至现在花落已结果,他才终于重新再次拥她入怀。 太久、太久了…… 他抱着怀里人,顺着下滑的力道半跪到地上,将头埋进她的颈窝,任由眼泪倾泄而下。 空了的心,终于回来了。 西魏王府门前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那对相拥的男女,他们亲密无间,那么契合,又那么情深,仿佛世间最恩爱的眷侣,任何人都插不进去。 魏司骏站在两人一步之外,却似隔着千山万水。他能听见男人微乎其微的哽咽,也能感受到他珍之爱之、恨不能将其融进骨子里的执念。 到底是晚了太多。 他缓缓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双拳紧握。他好像每次都比别人慢一步。 西魏王瞧了瞧他,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另一个儿子,心里叹了一声。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祸的不是江山,是人心。 “十八哥……”魏司西小步挪到魏司旗身边,试探的抓住他的衣袖,“仙女姐姐,要回去了吗?” “……” 魏司旗默然,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半晌,才轻声道:“她一直都不曾属于这里。” 从未属于过,自然也没有回不回去一说。从始自终,她都是从这“路过”而已。 不管是金城郡,还是他。 魏司旗扬起头,阳光很刺眼,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假装眼里的酸涩和水光不是因为难过。 关外草原上,狼狈逃窜的拓跋稹心弦一紧,蓦地停下了脚步。 “王?”仅剩的几名侍从全都伤痕累累,此时跟着停下,一人当即往后一倒,竟是再也没有起来。 另一人过去试了试鼻息,垂首无言。 只怕他刚才都是全凭意志在支撑,一停下,气一散便再也聚不拢了。 拓跋稹走过去,直接将人扛在肩膀上,声音沙哑却铿锵,“本王带他回去。” 葬也要葬在陆浑的土地上。 “王……”其余人眼眶通红,只要有王这句话,他们便是死也值得了! 拓跋稹看着他们,正要再说,“啪、啪、啪”,身后突然传来几道突兀的掌声。 拓跋稹猛地回头。 一群黑衣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将几人团团围住,随即一身穿宽大披风、头戴兜帽,全身都被遮住的男人缓缓出现在他们身后。 拓跋稹握紧手里的刀,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人。这又是哪路的敌人? 那人轻轻抬起手扶住帽檐,拓跋稹的视线随之移动。 他的手很漂亮,十指修长、肌肤白皙,指甲修剪的干净又整齐,显然是双养尊处优的手。 拓跋稹眼神闪了闪,不像草原男儿。 似是察觉到他的注目,男人轻笑了声,声音微微透着嘶哑,并不好听,却似含着一种别样的韵味。 拓跋稹一怔,看着他一点点摘下兜帽,露出其下一张清隽无害的脸。 “表弟,别来无恙。” 好熟悉的开场。 拓跋稹嗤笑,“还真是命大。” “表弟不知道,我是属猫的,九条命。”萧統慢慢走上前,闲适的姿态一如以前在皇宫。 然而嗓音却截然不同。 “这都是拜表弟所赐啊。”他解开斗篷,秀颀的脖颈上一道狰狞的咬痕破坏了它原本的美丽。 “你说,我该如何回报你这份‘恩情’?” 拓跋稹对上他阴鸷的双眼,看着里面黑沉沉的浓雾,知道今日只怕很可能走不出这里了。他笑了一声,干脆衣袍一掀席地而坐。 带着那么重的伤跑这么远,早累得不行了。 “表哥,和你打个商量?”或许是人真的到了绝境,反而能放下很多东西,拓跋稹不但没有害怕紧张,而且愈发轻松,望着萧統笑容多了份随性,看得他眸中阴霾更盛。 他喜欢将人逼到死角、看着他挣扎求生,从充满希冀到最终绝望,那时候的表情一定十分漂亮。 可惜拓跋稹某种程度上而言真不愧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明白他想看的是什么,偏偏不给他看,让他满心的得意散了大半。 “表弟还真是出人意料。”萧統上下打量他,伸手打了个响指,不过须臾,有人牵着一头狼走了上来。 狼被箍着脖子,不断撕咬低吼,锋利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芒,但它的身形却很瘦,仿佛饿了许久。 拓跋稹笑容一滞,忍不住轻嘶了声,他可真狠啊。 他最多放人,他却放狼?还是饥肠辘辘、忍耐性到了极点的狼。 这是不要他的命不罢休? “表弟年轻,不知道斩草除根的必要性,所以当初让我捡了一条命。”萧統拍了拍那头狼,惹来它更加愤怒的嘶吼。若不是有人死死拽着绳索,只怕就要立马冲上来咬他。 萧統翘起嘴角,望向拓跋稹的眼里含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我可不会犯和你一样的错误。” 更不会放虎归山,等他喘过气再来反杀他,那是极其愚蠢的做法。 “表哥说得我都后悔了。”拓跋稹叹气,早知如此,他当时应该盯着他咽气再走。 然而事已至此,说再多后悔也无济于事。 他端正了神色,如他的愿开始求饶,却不是为了他自己。 “成王败寇,我既然落入你的手里,那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要碎尸万断都随君处置,只是我这些兄弟却是无辜的,还请表哥放他们一马。” “王!”侍从们愕然惊呼,不由跪倒在他身边,既感动又悲愤,还有一腔无法发泄的豪情。 “我们不走,誓要与王同生共死!” “这是命令。”拓跋稹冷着脸,“本王需要你们回到陆浑,接出太后,护送她去大昭京城,那里本王都已经安排好。你们只需保证她余生过得平安顺遂,就是对本王最大的尽忠,明白吗!” 他一个一个看过去,眸光锐利,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侍从们再是满心不甘苦痛,也只得哽咽着低头应是。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30节 拓跋稹这才重新看向萧統,“表哥,行吗?” 看在她是你姨母的份上,看在她受慕家牵连受了这么多年磨难的份上,能答应他这个条件,放这些人回去,也让他的母亲能回到心心念念的大昭吗? 萧統没言语。 拓跋稹垂下头,顿了几秒,一手按住地面支撑起身体,扑通跪了下去。 “求你。” “王!!” 几个陆浑人登时泪流满面,膝行着爬到他身后,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拓跋稹既然能提前在大昭京城部署好,说明他是早有这个打算,一旦形势不对,或是他出了什么问题,就马上将慕婉瑜送走,那他定然还做了其它准备。即使没有他们几个,陆浑内部肯定也留了人,只要他多长时间没回去,那些人就会先带着慕婉瑜离开。 所以有他们、没他们,并不影响后面的安排。他之所以这样,更多的还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命。 这叫这些人如何不动容? “让阿姆耶回去,他的孩子刚出生。”其中一个喊道:“我无牵无挂,留下来陪王!” “我也不走,我也陪着王!”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属下这条命是王救的,王若不在了,属下也绝不独活!” “屁话!”拓跋稹回头怒目而瞪,“本王的命令也不听了?” 萧統好整以暇的看着,即使看到拓跋稹下跪,面上也没有多少动容。他性情暴虐偏执,其实并不能共情这些人的想法。 如果换了是他在拓跋稹的处境,他最会做的是拉着所有人一起死,而不是像眼前这样“你恭我让”。 至于姨母…… 他笑了笑,他自来孑然一身,异族的太后与他何干? “你知道她是怎么从陆浑离开的吗?”拓跋稹似乎瞧出了他的想法,慢慢开口,“我娘帮的忙。” 是慕婉瑜,顾茉莉一行才能顺利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乃至回了金城郡。 “你觉得当她得知消息,会怎么做?” 当然也想要帮忙。 萧統面无表情,只怕现在已经有人在去陆浑的路上了。 他再次扫视面前的家伙,默默盯了他半晌,终是抬起手挥了挥。 呈包围之势的黑衣人让出一条通道,尽管侍从们百般不愿,在拓跋稹强势的要求t和怒喝下,也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等他们一走,人群立马重新围拢,似乎不想给留在里面的人半点机会。 拓跋稹失笑。 他能从魏司旗他们的包围中突出重围,靠的是手下不畏死的英勇和无数人填上的躯体,现在他有什么? 光杆司令一个,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插翅难逃。 时也,命也,英雄总有末路之时,重要的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死。 他看了看愈加暴躁的饿狼,眼神渐渐上移。萧統从手下手里接过绳索,一下一下的收拢着,直到扣住解扣。 他微微偏头,朝他露出一抹堪称无辜的笑,“表哥还有什么心愿吗?” 拓跋稹忽地朗声大笑,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笑得萧統神色逐渐阴沉。蓦地,他整个人像是炮弹一样弹起,直直冲着前方而去。 黑衣人匆忙护到萧統身前,却不想他一旋身,一脚狠狠踢向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手腕。 黑衣人吃痛,手一松,弯刀从手中脱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准确无误地落入拓跋稹手中。 “护驾!”在黑衣人的叫喊声中,在萧統阴森冷漠的注视下,拓跋稹横起刀刃,灿然一笑,而后抹向了脖子。 鲜血迸溅,他仰面倒了下去。 阳光洒在他脸上,很烫,却没有血的温度烫。 原来他的血也是热的啊…… 拓跋稹唇角扬起,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她从雪里将他扒拉出来,小心的用帕子擦拭着他脸上、身上的积雪,那么温柔,眼里都是着急和关切。 她专注的望着他,清澈的瞳仁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多好啊……如果她能一直那么看着他,该有多好…… 拓跋稹眨了眨眼,眼前渐渐开始模糊,有更加滚烫的东西从眼角慢慢滚落。 此生他受过苦,享过福,做过万人欺的蝼蚁,也当过万万人之上的王,纵使生命短暂,也辉煌灿烂。他不后悔,唯有一个遗憾。 便是那场没有完成的婚礼。 如果……如果有来生,他什么都不求,不求出人头地,不求家世显赫,只望能真的迎娶她一回。 不悔此生种深情,唯愿君心似我心。 他缓缓闭上眼,有脚步声传来,随即是衣袍与地面的摩擦声,有人蹲了下来,手指轻轻按住他脖颈的伤口,似乎是在确定真实性。 他咳了咳,轻笑,“表哥,有件事还没告诉你,你附耳过来。” 萧統看了看他,果真俯下身。 他都这副苟延残喘的模样了,若是还能被他伤到,那他也不用活在这世上了。 拓跋稹确实没有其它动作——即使动作也带不走他的命,只是留下个小伤口有什么用。 不如让他的心疼。 他似有似无的勾起笑,微微偏头,嗓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她有孕了——我的。” 噗。 萧統的手死死按了进去,直将整张手掌按得血肉模糊。拓跋稹不停的咳嗽,一股股的鲜血从嘴角流出来,他却笑得越发大声,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有孕了——我的。 这句话一直在萧統的脑海里回响,他整个人都像魔怔了一样,神情先是恍惚,继而癫狂,随后满脸痛苦。 他疯了似的拿起落在一旁的刀,一刀一刀的砍在拓跋稹身上,其疯狂连黑衣人都不寒而栗。 最侮辱的刑法莫过于杀人鞭尸,可萧統这,大有将其碎尸万段的架势。 不少人都不忍直视的撇过了头。 萧統却觉得还不够,怎么也不够。 他握着刀,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双眼赤红如血。 她怀孕了,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在他弄丢了她之后,她怀孕了…… 他骤然举起刀,狠狠往自己胸口一捅。 “皇上!”惊慌的喊声此起彼伏,人群瞬间乱了。 萧統漠然着脸,再次抽出刀。 噗,他蓦地吐出口血。身上很痛,可仍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错了,大错特错……是他害了她…… 他惨笑一声,声音比哭还难听。他该死。 “皇上!”黑衣人慌忙扶住他往下倒的身体,“快回城!快!” 常人无法窥见的天际,一颗星辰悄然从西北方向坠落。正坐在驴背上赶路的老道瞧见,唰地直起身。 “掉了?掉了!”竟然就这么掉了! 他忙看向另外两个方向,东北角的星辰好生生挂着,光芒丝毫不减,可从北方移到南方的那颗却滑落了半截,有摇摇欲坠之势。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他抓狂的揪住不剩几根的头发,原本的三星凌空,现在掉了一颗,只剩下两颗,不,应该是一颗半,因为那颗半死不活,估计离坠落也不远了。 “不过……” 他忽然又变了神色,原本三星凌空,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可是现在少了一星半,是不是表明大乱的预示已变,天下会回归安稳? “这是好事啊……”他喃喃着,忍不住又揪下了几根头发。 虽然这天象变幻得他看不懂,感觉一身本事都是无用功,但如果是朝好的方向改变,是不是也不用过于纠结? 不是所有事都必须弄得清清楚楚,“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有时候顺其自然反而是大道所在。 老道挠挠头,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不纠结,就不是他的问题! 他拍了拍身下的驴,正想打道回府,忽然想起那个新收的小徒弟。 他是不是说他要回家一趟?他家在哪来着…… 哦对了,金城郡! 老道重重一抚掌,决定先去瞧瞧小徒弟。既然收了人家为徒,就要对人家负责,好歹也教上一些道理。再者,没和人家父母交代,就擅自收了他做徒弟,已然是失礼,合该上门赔罪才是。 “走,老伙计,朝金城郡出发!” 驴儿哒哒,继续朝原来的方向行进,并未改道。 金城郡内,萧彧坐在床边,面容平静的看着大夫收回手,向他拱手道喜。 “恭喜这位郎君,夫人这是有喜了。” ----------------------- 作者有话说:月底忘记抽奖了,等我明天设一个,明天加更见[比心] 第67章 古代茉莉花三二 顾茉莉有喜了? 魏司旗刚走进房间,就听见这么一句话,脑袋还没转过弯,嘴巴已经先脑子一步—— “不可能!”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31节 从江南开始,他就跟在她身边。因为乔装打扮成一个妇人,也是担心拓跋稹有不轨之心,他除了白天寸步不离的跟着外,连夜里都睡在外间不敢离开,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 “老夫医术虽然不算特别高明,但还不至于连滑脉都把不清楚。”老大夫被否定了能力,不由面色一黑,“十八爷如果不信老夫的诊断,大可再请其他名师来!” “不是,徐老,我不是这个意思……”魏司旗满脸窘迫,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是真的不信顾茉莉怀孕,可这话说出来就是在质疑大夫的水平。 “哎呀。”他着急的看向萧彧,“你相信我,真的没有……”她和拓跋稹都没发生什么,怎么可能怀孕! 徐老吹胡子瞪眼,这话还是说他诊错了呗? “那就再请其他名医!”他一拂袖就要走,一直沉默的萧彧终于抬起眼,淡淡扫了眼一同跟来的上珠。 上珠心领神会,上前拦住大夫,“您老消消气,魏公子年轻,不懂这些事,他并不是有意针对您。” 徐老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坚持走,而是看了看魏司旗,随即重新坐到床边,再次仔仔细细的把了一次脉。 屋内众人紧紧盯着他,尤以魏司旗最紧张,但又不敢出声打扰,唯恐因他之故误了诊断。 萧彧除了一开始的紧绷,到后来根本无法从他面上瞧出丝毫情绪,手里却始终握着床上人另一只手没有松开。 “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之状。”徐老无比肯定的点头,“是滑脉之象。” “……”魏司旗张口结舌,当真想去再找几位大夫来。 萧彧却垂了垂眼,轻声问徐老:“几个月了?” “大概两个多月到三个多月之间。”老大夫眉头微皱,“她身子骨弱,脉象本就比一般人不显,加之之前可能还多受了些磨难,体内寒气很重,如果没有其它信息佐证,老夫也不好判断具体时间。” 其它信息,约莫包括行房日期。 萧彧点点头,依然温和有礼的朝他致谢:“麻烦您老了。” “老夫的分内之事,谈不上麻烦不麻烦。”徐老收拾了东西,起身往外走,路过魏司旗时又哼了一声。 他在王府多年,是当年西魏王从京城离开时特意从宫中太t医院“请”来的泰斗,连他平时都多有礼让,自然脾气也不是一般大夫能有。 魏司旗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的,既是对老大夫,也是对萧彧。 他光顾着拓跋稹不可能,却忘了这里还坐着一位名正言顺、拜过天地高堂的丈夫。 所以……是真的怀孕了,而孩子的父亲是……他? 他注视着对方沉静的侧脸,心头愈发酸涩。 他们要有孩子了…… 是啊,他是她的丈夫,有孩子不是早晚的事吗?可是、可是…… 他低下头,只觉自己残存的那点希冀可笑又可悲。 哪怕他们就要有孩子了,他也还是不想放弃,甚至隐隐阴暗的期待着“如果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他,该有多好。” “魏将军。”萧彧突然唤他,嗓音平静无波,眼里却含着丝丝冷意,“内子在休息,如果有事,请你待会再来,可以吗?” “……”这是在说他不守礼数? 魏司旗燥得满脸通红,“对不起,我……” 不等他说完,上珠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态度恭敬却不容置疑,“魏将军,请。” 萧彧侧着身,轻轻将顾茉莉放在外面的手塞进被窝,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对于他们的动静仿若未闻。 魏司旗眸光一黯,愣愣站了片刻,才低声道:“拓跋稹给她下了毒,她有段时间都不能视物,即使解了毒也视线模糊,直到这两日才好全,你……好好照顾她……” 萧彧抓着被子的手抖了抖,下毒、不能视物? 眼底骤然生了波澜,他不由自主攥紧拳,背对着众人的脸上布满寒霜。 拓、跋、稹。 他一字一字在心底默念,杀意顿显。 “来人啊,快来人!”“徐老在吗,徐老!” 屋外突然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来回跑动,魏司旗面色一变,望了望床上,转身快步出了门。 隐约能听见他刻意压低的问话声和下人的回答断断续续传来—— “怎么回事,不知道这里住着贵客,不能喧哗吗!” “十八爷赎罪,是一群人黑衣人抬着位深受重伤的男子前来,王爷急招徐老前去诊治……” “什么人?” “不知,但瞧着年纪很轻。” 年纪很轻的男子,能让西魏王急召大夫,甚至惊动整个王府…… 萧彧眉眼动了动,上珠会意的一弯腰,迅速退了出去,不过半炷香便又回来,神色有些古怪,像是惊讶,又像是不可思议。 “是……原先宫里的那位。”她轻声禀告,实在不知如何称呼萧統。 说他是皇上,那眼前这位又算什么?说废帝,可南边还有个小朝廷,他仍是皇帝,虽然只剩下半壁江山。 萧彧掀起眼皮,“受伤了?” “是,伤势很重,一刀直插胸腹。” “谁干的?” “……”上珠犹豫了下,不确定地道:“瞧着像是自戕……” 她去的时候正巧大夫在处理伤口,她扫了一眼,刀口与他杀明显不一样。 “自戕。”萧彧琢磨着这两个字,以萧統暴戾恣睢的性格会干出自戕的事? 他如果不想活了,最可能做的不该是肆意横行,挑动得天下大乱,以所有人的性命先给他陪葬吗? 他会舍得这么轻飘飘的自杀,而且还是在金城郡附近。 他轻嗤一声,“别告诉娘娘。” “是。” 屋外的动静渐渐变小,衬得屋内愈发安静。上珠站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道:“要不要找甘露……” 王爷和娘娘有没有圆房,别人不清楚,她们这些贴身侍候的还能不知道?既然没有,可娘娘如今有孕两月有余,那只能是……那位的。 那个时候只有甘露在娘娘身边,她定然了解前因后果,只要找她,一问便知。 “她跟着朝廷去了南边……” “不用了。”萧彧淡淡打断她的话,“娘娘只是受惊过度,加之水土不服,才晕倒了,明白吗?” 漆黑的双眸直直盯着她,内里翻涌的黑雾让上珠心头一缩,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王爷这话的意思……是要瞒着娘娘有孕的事?可之后怎么办,女子有孕肚子总会大起来啊…… 上珠心里直打鼓,王爷到底怎么想的? 他怎么想,他最想她永远都不要受到伤害,可是他没办到。 萧彧隔着被子握着顾茉莉的手,深深埋下头。直到屋里再没了其他人,他才敢完全放开所有被压抑的感情。 挺直的肩膀垮了,脊背也弯了,他整个人弯成了弓形,痛苦而紧绷。滚烫的液体再一次从眼角流出,落在绒面的被子上,转瞬便被吸尽,只除了一点深色的印记,什么也没留下。 然而,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任他百般后悔,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时光无法倒流,就像那一天无论他怎么加快速度,也依然没有赶在她被带入宫前救下她。 是他的错,是他太自负,总以为胜券在握、万无一失,他以为让她暂时离开京城避开混乱,等他结束一切再去接她会更安全,没想到大错特错。 一念之差,万劫不复。 萧彧埋着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有越来越蜷缩的身体泄露了一丝他的痛楚。 顾茉莉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高大的男人缩成一团,趴在她的床前,乍一瞧好像并无异样,可透过被子传递到手上的濡湿感却让她知道,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有人受一点疼就恨不能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有的人即使内心溃烂流脓,面上也仍旧风轻云淡。 萧彧就是后者。 顾茉莉望着他乌黑的发顶,有一根白色的夹在其中异常显眼。她愣了愣,情不自禁伸出手—— 是白发。 她彻底怔住,他才多大,就生了白发? “醒了?”萧統被动静惊醒,立马抬起头,除了眼睛有些红,无论表情还是神态都完美无缺。 “渴不渴,要不要先喝点水?” 他起身就要去端水杯,顾茉莉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喊他:“萧彧。” “我在。”萧彧俯身,笑着应,一如当初在王府。似是怕她不自在,他还故意开玩笑,“娘娘有何吩咐?” “……你有白头发了。” “是吗?”萧彧也颇为诧异,下意识偏了偏头,可惜自己看不到头顶。 顾茉莉顿了顿,轻轻将那根白头发拔下来递到他眼前,“你看。” “真的呀。”萧彧看着那根白发,失笑,“没事,道家始祖李耳便是少年白发,说明我和他一样……” “萧彧。”顾茉莉再次喊他,并没有跟着笑。 “难过的话,可以表现出来。” 萧彧眼睫一颤,望着她认真的双眸,渐渐敛了笑意。 “对不起……”他慢慢将她的手连同那根白发一起合拢在掌心,额头抵着手背,声音怅惘而沉郁。 “我不是难过,是害怕。” “怕你不要我了。” 顾茉莉一怔,眼前这个男人低下他的头颅,将脸埋进她的掌心,不再似以往那般强大,而是低低叙说着他的害怕,坦白掀起心扉,告诉她他怕她不要他。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酸酸涨涨的。为他的话,也为那根多出来的白发。 该有多煎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候内就熬出了白发…… 她轻轻抽出手,抚了抚他的头顶。 “萧彧。”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32节 “嗯?” “我在。”她这么说,将齐婉婉和他都曾数次告诉过她的话告诉给他。 她在这里,没有离开。 萧彧身形僵了僵,低着头并没有抬起,周身的郁色却散了大半。他缓缓环住她的腰,也轻轻“嗯”了一声。 房间里气氛静谧却不尴尬,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之间,而另一处的客房里却是快闹翻了天。 “主子您现在不能动……” “滚开!”萧統一把拂开不知要拦他还是要扶他的人,毫无血色的脸上只剩阴鸷。 “她在哪里,朕要去见她!” “您先让大夫给您包扎……”“娘娘不在这里……”劝阻的,惊喊的,各种声音夹杂在一块,吵得本就失血过多的萧統愈发晕眩头疼,他狠狠一咬舌,痛感让他意识稍微清醒了些,眼前终于不再重影。 他环顾四周,猛地抽出侍卫腰间配剑。光芒一闪,映照着他狠绝的双眼,“拦朕者死!” 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了,“暴君”的说法可不是空穴来风。 徐老在旁气得直瞪眼,只觉今天流年不利。刚才被“毛头小子”怀疑医术水平,现在又遇上一个任性妄为的“病患”,瞧瞧那胸口流的血,再耽搁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到时候别又说老夫能力不济。”他哼笑着,对着站在西魏王旁边的魏司旗阴阳怪气。 魏司旗:…… 老先生医术他不敢说是不是顶级,但这脾气应该是大夫中最大的t了吧? 他咳了咳,装作没发现那话是对着他说的,上前拨开其他人,站到了萧統对面。 萧統下意识就要挥剑,他从不搞威胁那套,因为他说到做到。 却不想一剑挥出,竟是直接被挡住——他武功并不算高,如今又身负重伤,力气只剩下十分之一不到,其他人不敢正面与他碰撞,才被他逼得节节败退,魏司旗可不吃他那套。 想到曾经传扬天下的“他与她”的那些事,想到他曾经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留宫中,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反手一推,直把萧統推得连连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十八!”西魏王赶忙呵斥,又朝萧統拱手,“皇上赎罪,犬子无礼……” “你儿子?”萧統以剑抵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强打起精神打量眼前这个家伙,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不正是探子所报“救”她出陆浑的人吗? 他神色好了些,帮她就是帮他,虽然他很可能是站在萧彧那一方。 “梓童在哪,带朕去。” 梓童?魏司旗差点翻白眼,她可不是你的皇后。 想到仍留在屋里的萧彧,刚想讥讽两句的心情瞬间消退。说什么,他又有什么资格讽刺他,他还比不上他。 “她在休息。”不自觉地,他避开了透露她“有孕”的事。 即使对这方面根本没有经验,也能明白“两个多月到三个多月”还包括了她在宫里的时间。 他不知道萧彧有没有想到这方面,但既然他没说,他便当他没想到,更不会特意去提醒他,甚至他希望能淡化这个可能性的存在,最好谁都不要提。 那更不能让萧統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魏司旗垂了垂眼,“她刚从陆浑回来没多久,身体还没恢复,如果不想刺激她的话,还请暂时别去打搅她。” 他声音平静,表情都很正常,然而西魏王和魏司骏何其了解他,当即眉头一皱,隐隐感觉到了异样。 他在遮掩什么? 萧統的视线掠过魏家父子几人,虽然他之前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但他天生敏锐,又有和萧彧多年的暗潮涌动经验,即使那点波动不明显,可他仍然机警地捕捉到了。 他不想他去见她,而这个理由他还瞒着家里人。 拓跋稹的那句话又出现在他脑海,他猛地晃了晃,难道当真…… 当时他被愤怒和悔恨冲昏了头脑,一时激愤下捅了自己一刀,可事后等他再醒来,他却越想越不对。 她在陆浑的时间才多长,算上路上赶路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来月,后面更是跑到了金城郡,脱离了他的地盘,他是如何那么确信她怀上了? 思来想去,他开始倾向于是拓跋稹临死前又摆了他一道,故意说那话刺激他。 所以他迫切的想要见到她,确认她的状态。 可如今陪着她去陆浑、又陪着她回大昭的人有意阻拦他,不愿他去见她…… 胸口又钻心的疼了起来,疼得他面色煞白,站立不稳,他挣扎着走上前,揪住魏司旗的胳膊,嘶哑着嗓子问:“她……知不知道?” 她怀孕了,怀了拓跋稹的孩子,这件事她自己知不知道!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其他人不解其意,但魏司旗却神奇的感觉懂了他的意思。他忍不住面露愕然,“你知道?!” “……” 竟然是真的! 萧統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被魏司旗及时扶住。 即使意识昏沉,额上布满冷汗,身体都开始打摆子,萧統依然不忘想要得到最重要的答案—— “她知道吗……” “现在还不知道。”魏司旗扶着他,因为离得近,他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状况,浑身冰凉,还在不停颤抖。 他看向徐老,正想让他过来看看,手臂猛地一疼,有人死死掐住了他的双臂,耳边传来他嘶哑如沙砾的声音:“别让她知道。” 此时此刻,身处不同地方、性格思维迥异,称得上生死仇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达成了共识——不能让她知道她已经怀孕了。 至于接下来…… 萧統终于抵不过无边蔓延的黑暗,昏死了过去。 同一时间,西边的厢房里,萧彧靠坐在床头,怀里揽着吃了一点东西就又禁不住睡过去的顾茉莉,一边轻轻顺着她的脊背哄她安睡,一边眉目沉沉地盯着她的小腹。 以前在军营中,夜里也曾听将士们说起他们的家人、妻子儿女。有人刚成亲不久就入了伍,心心念念的就是初初有孕的妻子,每月书信往来不断,可是他却不识字,只能靠他说别人写,回信也是别人读、他听。 他因为和他一个营房,识字又多,算得上最有学问的人,读信的差事自然而然便落到了他头上。 他记性好,哪怕不刻意记,读过的东西也不会忘。他记得信中说“有孕满四月有余,腹部逐渐开始隆起了”“将近六个月孩子在肚子里动了”…… 萧彧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搭在了顾茉莉的腹部。 很平坦,根本感受不到丝毫的弧度,甚至由于太纤细,隐隐往下凹。 大夫说现在大概两个多月到三个月,而那信中说四个多月才显怀,六个月才有胎动,只要在那之前…… 他缓缓收回手,眸底静默一片,瞧不出多余情绪。 这一天,徐老接连被几拨人找了。一拨以一女子为首,温言笑语的送了一大堆东西,又好一通嘘寒问暖后,才“请求”他暂时别将今天诊脉的具体情况告知他人。 “夫人有孕可能未满三月,还是先不往外说为好。”上珠笑盈盈的,“您老以为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老脾气再差,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姑娘,再说她说的也有理,百姓间是有这种风俗,虽然他并不认同,但人家为了大人孩子考虑,小心为上,也是人之常情。 他看着那些东西,没有推拒,只道:“老夫明白。” 收了人家的东西,人家才能安心。 上珠果然松了口气,笑着福了福身,“若是夫人问起,也请您老保密。她年纪尚小,乍然有孕,只怕心理有些接受不了,还需我们先多多引导、铺垫,等她有所准备了再说,更水到渠成。” “明白。”徐老眯了眯眼,直觉这里面还有事。瞒着别人他能理解,连正主都要瞒着…… 不过,他什么也没问,只客气的将人送走了。 豪门大院水深,那些贵人们一个个心眼比筛子还多。从前他在宫里时就明白一个道理——想活得久,不听、不看,少说。 他暗暗叹了一声,正要关上院门,一只大手突然按住了门板。 “你来干什么?”徐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盯着一步踏进来的人满脸嫌弃。 “嘿嘿。”魏司旗憨憨地笑,举起藏在身后的酒壶在他面前晃了晃。 酒香扑鼻,醇厚绵长,只一闻便知定是陈年的好酒! 徐老眼睛亮了,他此生没别的爱好,唯嗜好酒也。 此时他也顾不上恩怨不恩怨,迫不及待就要去接,却不想魏司旗迅速收回手,让他落了个空。 “您老别急。”魏司旗抢在他发飙前率先开口,丝毫不见外的坐到院中唯一的石桌旁,大剌剌将酒壶一摆。 “酒,肯定是送您的,但是您能不能喝到,还有个条件。” 徐老的视线跟着酒壶而动,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股醇香的吸引力,他喉咙滚了滚,强压下那股渴望,抬头打量眼前的青年。 “十八爷有何指示?” “指示不敢当,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魏司旗身体前倾,凑到他跟前低声道:“今日您诊脉的姑娘身份特殊,如果有他人问起……” “身子骨弱,舟车劳顿累的,只需静养一段时日即可。”徐老似笑非笑的接话,“十八爷放心,咱医术怎么样不好说,但医德老夫自认还有几分。” “……”魏司旗忍不住又勾了勾鼻梁,他是看出来了,这老大夫不仅脾气大,心眼还小。 忒记仇了。 “至于本人……” “也不说。”徐老瞄了一眼墙角堆放的各式礼盒,意有所指,“十八爷这酒其实有些多余。” 魏司旗一噎,很想说“既然多余,那我拿走了”,可想了想,到底忍住了。 别人是别人,他是他,别人做了,不代表他就不需要做。即使多余,他也想尽自己一份力。 “得了,那您老喝着吧,我就不打扰了。”他潇洒地起身,挥挥手便直接走了,毫不拖泥带水。 倒是让徐老惊讶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能这么干脆。 “那人究竟什么人啊……”他不由嘀咕,居然能让这个小霸王为她如此费心。 “可惜罗敷有夫。”他摇摇头,眼珠t子一转落在酒壶上,忍不住舔了舔唇,手刚抬起,院门又被咚地一下推开。 由于力道太大,门板撞到墙上又被弹回去,本就不算结实的木门就在徐老眼皮子底下,哐当砸在了地上。 徐老:“……” 他唰地转过头,怒骂:“哪个王八蛋……” “铛。”一柄剑直直插入他脚前不足一寸的地面,锐利的剑刃、不断摇晃的剑柄,将他还未出口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 好嘛,走了两个以礼相待的,来了个兵戎相见的。 今天他这个小院是注定不能安生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33节 他运了运气,咬牙挤出一抹笑,“贵客有何贵干?” “有没有一种药能完全不伤女子身体,没有一点副作用,让她就像平时来月事一样——” 萧統站在门口,胸口才包扎好没多久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他眼下青黑,身形愈发清瘦,几乎只剩下一个骨架子。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却坚持着盯着老大夫,极轻极慢的吐出最后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牵动着他的心弦,撕扯着他的伤口,让他发出嗬哧嗬哧犹如风箱般的粗喘。 徐老愣愣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传入耳里的分明是—— 第68章 古代茉莉花三三 “落了胎。” “你疯了!” 徐老不可置信的喊声言犹在耳,萧統慢慢地、一步步向着顾茉莉所在的西院而去。 因为伤口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每走一步,胸口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可他始终走得很稳当,稳得手里托盘上那碗粥没有一丝泼洒。 身后几名黑衣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心下都有些惴惴。 这位主的想法好像真的异于常人,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却不好好躺在床上休养生息,反而亲自跑到厨房熬起了什么粥。 而且全程不让任何人插手,从准备食材到清洗浸泡,再到上锅煮,现学现做,亲历亲为,只怕比他当初批阅奏折都要认真百倍。 不仅认真,还虔诚。 熬坏了一锅又一锅,直到熬出最满意的一碗,然后巴巴的给人送来。 明明他才是病患啊…… 众人只觉玄幻,一时都有些分不清谁才是快下不了床的那一个。 可他们哪里知道粥里加了什么。 萧統面无表情的走着,每走一步,地上就会留下一滴鲜红的血迹,仿若开到最盛的花朵,旖旎靡丽,最美之时即是将近凋零之时。 忽地,他的脚步停了,空白的脸上出现几丝波动,他呆呆的望着前方,突然像是傻了一样。 顾茉莉一转身,看见的便是傻愣愣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托盘的萧統。 粥应该是刚出锅不久,热气丝丝缕缕的往上飘,又被风吹得歪歪倒倒。热气氤氲下,他的眉目有些模糊,然而眼里的那份专注与炙热却一如在宫里时。 那份燃烧到极致,成了偏执的感情,让她不禁微微恍惚。 “娘娘,起风了,回屋吧?”上珠偷偷瞄了眼这位前皇帝,小声提醒。 此时已是半下午,太阳西斜,没了阳光的照射,温度明显降了不少,她们又身处湖边,风一吹来,带来潮气和水汽,在还没到盛夏时分依然有些许凉意。 萧統似是被这声叫醒,下意识就想脱下外衫给她披上。手一动,瓷碗铛铛作响,熬得软糯丝滑的粥洒了出来,他又慌忙去扶,竟是显得手忙脚乱。 顾茉莉瞧着,心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短短时日不见,沉稳强大的萧彧添了白发,往日肆意恣睢的萧統似乎也多了几分谨小慎微。 “给我的吗?”她重新坐回去,并没有转身离开。 萧統一愣,眼里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他快步走过去,一时间连伤口的疼痛都仿佛变得微乎其微。 “我自己熬的……”他想说你尝尝看,就像以前在皇宫每次为她寻来各种宝物美食时那样,可话到嘴边,喉咙忽然干涩得厉害,任他几次张口,都没说出半个字。 顾茉莉奇怪地看了看他,今天的他好似完全不在状态。 目光不自觉在他身上搜寻,来之前他应该是有换一身衣裳,深紫色的颜色彰显贵气,虽与他俊逸无害的面容不相匹配,但好在他气场足,也能压得住。 不过…… 她鼻尖动了动,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传入她的鼻腔,让她不由有些反胃。 她按住胸口,看来大夫没说错,她确实有点水土不服。 “是不是难受了?”萧統满脸着急,“什么感觉,想吐吗,头晕不晕?” 上珠也赶忙拿出随身小袋放在她鼻下闻了闻,又倒出两颗酸梅,“娘娘,还难受的话含一颗。” 顾茉莉:“……”你们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她不过有点肠胃不适而已。 她瞅了瞅上珠手里的酸梅和小袋子,接过又闻了闻,薄荷和橘子的香气十分明显,还有其它几样东西她无法辨别,像是某种中草药。 “哪来的?”她好奇,还随身备着这个? “……奴婢老家的土方子,想着娘娘可能用得着,就找徐老要了点材料。”上珠眼神闪烁,好在话说得还算利索,顾茉莉倒是没多想。 上珠一向细心。 她将袋子还给她,转眸望向萧統。刚才那股恶心反胃感基本消失了,但血腥气却比之前更浓。 她盯着他的胸口,紫色再深,凑近了依然能发现有块地方的颜色不太一样。她又看了看他泛白起皮的唇,神情渐渐变得严肃,“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萧統言简意赅,瞥了眼准备齐全的上珠,明白那人只怕也知道了。 只是……他是什么态度? 他望着顾茉莉被照顾得白里透红的小脸,眼睫微微一颤。他难道想让她生下来? 可是她愿意吗? 如果她知道,她会开心吗,还是会难过痛苦?他不想她有一丁点的不愉快,所以哪怕只有一半的可能性,他也不敢赌。 与其到时候看着她陷入苦痛纠结之中,他宁愿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无声无息的解决掉“祂”。 他的视线慢慢下移停在她的小腹处,眸光变幻不定,最终只剩下沉郁的黑。 “祂”不该来,不该让她受到伤害。 “粥快凉了。”他端起被遗忘到一边的粥,用勺子搅了搅,递到顾茉莉面前,“喝点吧。” 喝了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他压着那个老家伙配的药,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留下后遗症,只会像是平时来月事一样,只不过量稍微比过去多一点点,而且里面加了调养女子身体的成分,还能顺带拔除她体内的寒气。 只要等“月事”结束,一切都能恢复正常,她不会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生活不会有半分改变…… 萧統一下一下搅着粥,直把原本的稀粥搅成了浓粥还没停下。顾茉莉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真的很不对劲啊。 “我来吧。”她伸手要接,再搅下去真不能吃了。 然而她的手刚要碰上碗沿,萧統猛地后缩,堪堪避开了她的碰触。 “……”顾茉莉无语看他,这碗粥到底是不是给她的? “……还有点烫,我再吹吹。”萧統低着头,假装吹着上面的热气,表情掩在其下瞧不分明。 顾茉莉瞄着那粥,已经快凉成坨了,还烫? “梓童。”萧統突然唤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愈发显得沙哑。顾茉莉此时才恍然惊觉他嗓音的不同,他的嗓子?! 萧統却没注意到她的惊疑,兀自说起了他儿时的事,仿佛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 “我娘到了冷宫才发现怀了我,可那时她精神已经不大正常,听她以前身边的老嬷嬷说,糊涂的时候她会抱着肚子哼唱一些民间小调,或是傻呵呵的笑。可等她清醒过来,却会故意拿些尖锐的物品砸肚子……好在她清醒时候少,我又命硬,这才被生了下来。” 他捧着碗,注视着她的小腹,眉眼低垂,让人无法看清他眼底的思绪。 “如果……如果你处在我母亲的境遇,你……会想要留下那个孩子吗?” 留下一个害得你家破人亡、亲眷流离失所的仇人的孩子,还是宁愿他不出生? 顾茉莉看着他的发顶,他头顶有个小小的旋,小巧又可爱。 她似乎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一种说法,说这样的人性格温和,做事按部就班、中规中矩,不会轻易做出格的事,淳朴厚实,但也因此往往能成为领导性人物或决策者。 除了最后一点,前面所有词汇好似都与他t天壤之别。他顽劣、恣意,做事大多全凭喜怒,从不顾忌后果,仿佛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都与他无关。 可也正是这样的他,在萧彧率军即将抵京时,放弃了抵抗,甘愿退走江南,哪怕为此失去一半的江山,被世人、史书口诛笔伐,也在所不惜。 也是这样的他,为她千里迢迢奔到金城郡,顶着伤了的嗓子、摇摇欲坠的身体为她熬一碗粥。 她慢慢柔和了神色,弯下腰,直视他的眼睛。 “会留下,因为他是个好孩子。” 萧統怔怔地看着她,两人面对面,眼对眼,他能清晰地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苍白的、无血色的。 他是个好孩子? 不,他不是好孩子,只是映照在了她的眼睛里,他这个疯子才成了“好孩子”。 他再次望向她的肚子,那“祂”呢,在她眼里是不是也是无辜、也是好的? “即使你恨着‘祂’的父亲,你也会留下‘祂’?” “就算是孩子,那也是独立的个体,而不是谁谁父亲或母亲的儿子或女儿。”顾茉莉想起记忆中的那对父母,眸色淡了淡。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一个母亲将对丈夫的感情施加在她的孩子身上时,孩子有多难受。 无论那种感情是恨还是爱。 每个孩子都不会经过了选择才来到这个世上,他们被动得接受着父母,那就更不应该以父母的另一方去决定孩子该不该存在。 “如果我有孩子,她只是她,仅此而已。” 是吗。 萧統手指蜷缩成一团,竟是感觉再也握不住碗。 “我……能抱抱你吗?”他抬起眼,目光里有期盼也有祈求。 顾茉莉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忽然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咣当,瓷碗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半,里面的粥洒了一地。 萧統贴着她的腹部,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他好像听到了两重心跳声,一重大一重小。 他不喜欢孩子,或者说他讨厌一切弱小的生命,包括小动物。那会让他想起小时候,无力反抗、只能被动承受的自己。 他更讨厌这个孩子,因为“祂”可能让她受到伤害。 可是如果她想要…… 萧統深深吸了口气,一直飘忽不定的心终于在熟悉的芬芳中沉静了下来。他伏在她的膝头,慢慢闭上了眼。 他想,他会努力去保护“祂”。 他的气息越来也平稳,顾茉莉低头一瞧,发现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34节 不,也许不是睡着,而是实在坚持不住晕过去了。 带着那么严重的伤来回折腾,也该是到极限了。 她叹了一声,瞥了眼被弃在地上再也不能吃的粥,默默垂下眼睑,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更加努力的练习射箭了。 不然,那一箭就可以再准点。 萧彧得到消息赶过来时,就见湖边相依坐着两个人。深紫色衣袍的男人缩在纤细的少女怀中,即使昏睡中也不忘双臂牢牢箍着她的腰,但又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她的小腹。 女孩靠着石桌,偏头望着湖面,莹白的侧脸婉约而宁静。 很和谐,让人不由幻视“初怀有孕”的妻子和十分珍爱她的丈夫,但落在萧彧眼里却格外刺目。 他没有停留,直接走上前。刻意微微加重的脚步声惊动了女孩,她转过头,见是他,笑意从唇角漾开,透着自然的熟昵。 他也不禁缓了神色,露出一抹温和的笑,首先关切地问:“累不累?” “还好。”顾茉莉掩唇浅浅打了个哈欠。 坐着倒不累,萧統也不算太压着她,只是坐久了,又被徐徐的湖风吹着,有些犯困了。 嗜睡…… 萧彧眸光一动,神情愈发柔和,“也到喝药的时辰了,回去喝了药直接睡会吧?” “唔……”顾茉莉迟疑地望向仍卧在膝上的男人,他怎么办? “我带他回他的院子,徐老也正在找他。”萧彧说着就要去扶萧統,却不想本该昏睡的人直接拂开他。 嘶哑的声音从底下闷闷的传来,“不用你。” “你醒啦?”顾茉莉惊讶,什么时候醒的,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刚刚。”萧統吸了吸气,直起身。 事实上他只晕了一小会便清醒了,身体再疲惫,长久留下的机警还是根深蒂固,无法在陌生的环境下安然入睡。 只是舍不得难得和她这么安宁的独处时间,一直在装睡而已。 他回头瞥了某个不速之客一眼,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始终那么碍事。 “新皇不镇守京城,就不怕等你回去,好不容易偷来的地盘又被抢了?” “旧帝不守在江南,难道不怕剩下的一半江山哪一天也被夺了?”萧彧嗤笑着反唇相讥,倒是惹得顾茉莉和萧統同时诧异的看向他。 没想到他也会打嘴仗。 “我没比你大几岁。”萧彧揪住他的后襟重重一拽,还身负重伤的萧統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被拽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萧、彧!”他气极,下意识就要寻剑。可惜因为来见顾茉莉,他早卸了所有武器。 况且以他现在的状况,就算有武器也不一定能比得过。 萧統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暗自运气。再一次后悔起当初没能在香山上直接杀了他。 如果那时候死了,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他眸光晦涩,如果眼神能杀人,只怕萧彧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萧彧没管他,蹲下身,轻柔的替顾茉莉揉捏着膝盖和双腿。 刚才他枕了那么久,应该早麻了。 “没事。”顾茉莉笑着朝他摇摇头,“没那么娇气。” 萧統没有将全身的力量压过来,所以真的也还好,确实有点酸麻,但起来活动活动也就好了。 “你不娇气,是我想心疼你。”萧彧蹲在地上,一点点按摩着她的腿腹处,觉得这个姿势不太方便,他干脆半跪着,丝毫不顾及周围有哪些人。 萧統一怔,表情有霎那的复杂。虽然这些他也能做到,但是他没有那份细心。 好比刚才,他就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她的腿可能不舒服。 他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认对方在对待她的方面确实有比他强的地方。 萧彧没管他怎么想,按摩完确定她不再难受,他也没让她有机会自己走,而是将她打横抱起。 “这样快点。”他抢在她出声反对前,笑言:“要不药该凉了。” “……我也没那么慢。”顾茉莉嘟囔,却并没有抵抗,双手习惯性的搭上他的臂膀稳住身形。 萧彧感受了一下,喟叹一声:“又瘦了。” “最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而且……”她凑到他耳畔,小声嘀咕:“这边口味比较重,油盐多,还偏辣……”食欲不好的时候吃这些更吃不下了。 “我已经让人去找会做淮扬菜的厨子了。”萧彧笑。 淮扬菜烹饪方法比较简单,能减少对肠胃的刺激,改善胃口,而且清淡不油腻。 “会不会太麻烦?”顾茉莉有些不好意思,“还住在别人家呢……” 自己却出去找厨师,这不明摆着告诉主人“我不喜欢你家饭食”吗? “没关系,你想如何就如何,不用顾忌别人。”他们也不敢有意见。 顾茉莉抬起眼看他,这句话很熟悉,曾经在京城王府时,他就这么告诉过她。 从王府到皇宫再到边关,他们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她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没再言语。萧彧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也没说话,却自有一股脉脉温情流淌在两人之间。 萧統静静看着,直到他们离开,她都没有再投过来一个眼神,他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主子……”有人怯怯地靠近他,“您的伤口……”必须得好好包扎、好好养一养了,不然真要大伤元气。 黑衣人瞄了眼远去的两人,咬牙,“娘娘还需要您陪伴……”没有好身体,怎么照顾她,怎么去把她从别人手里抢过来? 萧統顿了顿,看向他。他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他忽然就想起了进喜,如果是他,他一定一边发着抖一边小声的咕哝,直把他念叨得受不了转身回去才罢休。 然后他又会跟在后面偷偷摸摸的笑。 可惜他也不在了啊。 在背叛他后,又为了救他,撞到了墙角摔死了。 他的身边似乎总留不住人,在意他的、他在意的,好像都会接二连三离去。 萧統眼帘半阖,缓缓转身。 “你叫什么名字?” “奴……” “以后你就叫进喜吧。”他不等他说完,径直吩咐t。 “……喏。” 人留不住,总要留住一样东西吧,无论是名还是什么也好,起码每次唤起时,仍感觉好似还在身边。 萧統一步一步往回走,他不想再失去了,更不想被她遗忘。 萧彧也是这么想。 他看着她喝完药,又简单用了些糕点,看着她在婢女的侍候下洗漱好,披着简单的外衫、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头发,姿态随意而慵懒。 往常这时候他会和她聊两句,然后等婢女铺好被褥,自然而然的离开,留下她一人在房中休息—— 自从他们重逢后,他们都是这么相处的。 可是今夜他没走,直到婢女收拾好一切、惴惴不安的站在旁边,他也没有动。 “你下去吧。”顾茉莉看了看他,对婢女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先走。 等到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她才走到床边坐下。 弹幕早在她去梳洗时就关闭了,此时是真真正正的二人独处时刻,不过她并没有多少不自在。 或许是以前在王府时,他们也曾日日住在一个屋檐下习惯了,或许是相信他的人品,不会强迫她做什么,所以顾茉莉很坦然的上床躺下,还给自己好好的盖了被子。 看得萧彧又无力又想笑。 他是该庆幸她对他的信任,还是该伤心他在她眼里没有一点威胁性。 他指的是男性对女性的那种“威胁性”。 他起身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顾茉莉仰起小脸看他,清澈的眼里只有好奇,没见一丝紧张和惧怕。 “……” 萧彧无奈,带着点不甘的俯身凑近,直到与她唇齿相近,气息彼此相闻。 “茉儿,我是男人。”正常的、爱重你的男人。 他盯着她的眼,里面还是没有害怕,只是好奇之外添了分疑惑,似是在奇怪他今日的反常。 “嗯,我知……” 顾茉莉蓦地睁大眼,感受到唇上贴上来的触感,温热的、微微急促的。 他贴着她,轻轻研磨、辗转,从唇角到唇珠,再到下颌,温柔缱绻而暧昧。 “萧……”她想喊他,唇瓣一张开,便被他伺机侵占。 他不仅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还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元帅,熟读兵书,更知道如何抓住时机,一举攻占敌营。 顾茉莉只觉唇腔间的呼吸都被掠夺了,炙热的气息洒在她脸上、脖间,刺激得其下肌肤越来越红。舌尖被攥住,被带领着、引导着往更深处而去。 清冽的檀香与茉莉的清香交织在一起,混合成一种令人迷乱的味道,伴随着两人的体温渐渐升高。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衣襟微微敞开,丝带松松垮垮的搭在一边。她刚感觉到冷,一具灼热的身体便贴了上来。 她不禁哼了一声,随即被更加紧密的搂住。 意识昏沉间,她感觉床幕被放了下来,往日睡着很宽敞的床一下子仿佛变得狭窄了。床头的烛火被忽然而起的风吹灭,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她看不见上方的人,但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双手被他牢牢握住,十指交插,亲密无间,不留一丝空隙。 她有些喘不上来气,微微偏头,他紧随其后追赶而上,带着掠夺和执着。 她渐渐闭上眼,放任自己坠入他编织的海洋中,连最后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 作者有话说:萧統是因为他母亲和他自己的经历,觉得他是他母亲的痛苦之源,之后更是害死了她,所以认为那个孩子也会给茉莉带来痛苦,这才想提前解决他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35节 他这人其实很多基本观都是欠缺的,因为没人填补 第69章 古代茉莉花三四 翌日,晨光大亮,顾茉莉迷蒙着醒来,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腰间禁锢的那双大掌。 密不透风,似乎还带着昨夜的炽热。 她不自在的动了动,后方的人立马察觉到,“醒了?” “……”顾茉莉没吭声,身后一静,而后是悉悉索索的响声,似乎是下了床。随即她的肩膀被轻轻环住,伴着萧彧轻柔的低唤。 “先喝杯蜜水吧。” 她早起一杯蜂蜜水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顾茉莉的不自在也只是一瞬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等缓过神还有些啼笑皆非,为自己竟然也会有这种反应。 她慢慢坐起身,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给她整理好了。 想到昨晚他突然又不算十分突然的举动,她微微垂下眼,默默接过他递来的杯子,低头抿了一口。 淡淡的果香夹杂着蜂蜜的清甜划入唇腔,顺着咽喉进入空了一夜的胃,带来阵阵暖意。她舒服的喟叹,小口小口的喝着。 萧彧站在旁边看着,神色无比柔和。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轻声问。 顾茉莉一顿,抬起头看他。这下不自在的人换成了萧彧,他不由咳了咳,“对不起,昨晚是我急切了,之前我曾说十八岁之前不……是我没有信守承诺……” “萧彧?”顾茉莉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你说昨夜怎么了?” 虽然昨夜后面她都迷迷糊糊,记不得具体情况,但一早起来身体没有丝毫不适感,行动自如,说明最后他们并没有跨过那道防线。 可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怪异,看着面前的男人低下头,仿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 顾茉莉:“……” 萧彧被赶了出去,只穿着中衣,头发披散,形容狼狈的被从房间里赶了出去。 刚好点又嘚嘚跑过来的萧統和不放心、想着偷偷瞧瞧的魏司旗站在院门口,皆是掩饰不住的错愕。 “你惹她生气了?”萧統幸灾乐祸的笑,可等看到他身上凌乱的衣衫,又不由垮了脸。 这一副才从房里睡醒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不要脸。”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魏司旗和萧彧都听见了。 魏司旗尴尬的抬头望天,假装没看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他。 萧彧瞥了两人一眼,淡定自若地整理着仪容,并未对萧統的话有所反应。 萧統眯了眯眼,总觉得这次见面他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显然还是对他有敌意,却没有刻意阻拦他靠近顾茉莉,更没有趁他病要他命。 西魏王是他的“合作伙伴”,他又身受重伤,即使身边有几十护卫,可若是他们想留下他的命,他恐怕走不出金城郡。 如果换了他在他的位置,他就会这么做。 杀了他一了百了,而且江南朝廷没了主人便成了一盘散沙,另一半江山最后也会归到他手里,这样的大好事他居然不做? 萧統面露狐疑,他可不认为他想不到这些,那他此时的表现就很耐人寻味了,有什么理由能让他“饶他一命”,总不至于是顾忌那点微不足道的血脉亲缘吧? 血缘是狗屁,他如果顾忌那东西,之前也不会压着他把持朝政那些年。 说到底,不过四个字——投鼠忌器。 萧彧抖了抖衣袍,眉目低垂。原打算坐实“圆房”,等时间到了再爆出有孕的事,让茉莉以为那孩子是他的,那所有问题都不再会是问题。 她不会为难,不会有不该有的谣言而起,更不用担心萧統来抢。之后他会好好的照看那个孩子出生、长大,永远将这个秘密埋在地底,除了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然而这个计划似乎失败了。 萧彧无奈的望着紧闭的房门,想着她刚才古怪的表情难得有些挠头,哪里出了错? 哪哪都错了。 顾茉莉收拾好自己,重新打开房门。屋外各站一方、互不交流的三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萧彧眼含歉意,即使没想明白原因,但终归是他有意要欺骗在先。 萧統敏锐的察觉到了,立马迫不及待的添油加火,“梓童,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替你教训他!” 魏司旗左右看看,决定还是先保持沉默。 顾茉莉面色淡淡的,瞧不出是开心还是生气。 “都进来。”丢下这句话,她率先转身进了屋。 萧彧没有迟疑直接就要跟上去,谁知一道人影比他更快。萧統几个大步跨进房内,矫健的身姿根本不像身怀重伤。 “咳。”魏司旗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只觉这个传说中喜怒无常的暴君似乎也没那么恐怖,还有点幼稚。 他悄悄睨了眼萧彧,主动往旁边让了让,意t思不言而喻——你先。 萧彧神情平静,仿若没有瞧见他的小动作,沉稳地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见萧統赖在顾茉莉身边正说着什么,隐约能听见“不要脸”“心思深沉”等字眼,不用猜都知道是在说他。 他神色不变,吩咐赶过来的上珠,“先上早膳吧。”顿了顿,他补充:“四人份。” “今天厨房准备了红豆八宝粥、桂花糖芋苗和手工春卷,还有淮阳菜中很有名的烫干丝。” 魏司旗人未至,身先至,对着望过来的顾茉莉赧然的笑了笑。 “是我们之前考虑不周,没有想到你可能不适应这里的口味。听说你们在找会淮扬菜的厨子,我……父王昨天紧急从军中调了那边的老师傅,从夜里就在准备了。” “又给你们添麻烦了。”顾茉莉面色柔和了下来,终于露出今天第一抹笑,“魏将军坐吧。” “客气了,唤我司旗便好。”魏司旗坐到下手,眸光温柔,“或者你和小西一样唤我十八哥。” 此话一出,萧統和萧彧都朝他望去。萧統目若寒霜,又森又冷,原以为是帮了她的友人,没想到也是心怀叵测。 相比他的后知后觉,萧彧对此早就心知肚明。他不清楚在他晚来的那些时日里,在江南和陆浑具体发生了哪些事,但显然魏司旗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如果说之前他帮忙寻找她、乃至护送保护她,还有两分是为了他与西魏王的合作,为了金城郡的未来,那么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完全都出于私心。 甚至他还曾有意无意阻拦将她在金城郡的消息透露给他…… 萧彧眼底划过一道暗芒,西魏王府看来还是不能太过安稳。 顾茉莉对两人的心思一无所知,提起魏司西,她不由笑意更深。 “小西这两日在做什么,怎么都没见他?” “被父王带去军营了。”魏司旗轻描淡写,“魏家儿郎到了他的年纪,都会经历这一遭。” 事实上,魏司西已经算晚的了,以前西魏王舍不得小儿子去受苦,可经过套马那件事,再舍不得也得舍,不然以他那个性子,迟早惹出大祸。 顾茉莉点点头,尽管有些担忧小小年纪的魏司西能不能受得了军营训练的强度,但既然魏司旗说是魏家儿郎的传统,她也不好对别人家的事指手画脚。 正巧早膳被摆了上来,她打住话头,萧彧已经默默给她盛好了粥,又夹了一筷子桂花糖芋苗放在她面前的小碟里。 她看了看他,没有拒绝,也确实饿了。 不知是“水土不服”的症状减轻了,还是昨夜和今早“折腾”的,亦或者果真是淮扬菜更符合她的胃口,顾茉莉感受到了久违的食欲大开。 八宝粥配料丰富,炖得软糯清甜,藕粉顺滑,芋艿鲜嫩、用老鸡汤熬制的烫干丝清爽有滋味,她每样都用了小半碗,看得三个男人不约而同露出了轻松愉悦的神色。 直到此时才发现,什么江山、什么争夺,都不如见她吃得香甜来得重要。 三人也难得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张桌子上,一同用起了这顿特殊的早膳。 “确实好吃。” 萧統咬了口春卷,外皮香脆,一咬嘎吱一声,不像御膳房那样精雕细琢,恨不能在上面雕个祥云龙腾,内里再用上各种稀有珍贵的食材,它的内馅只是简单的鸡蛋混合着韭黄,吃着却感觉异常香甜,让人有种家的味道。 他当即便赞了一声,春卷不大,两口便吃完了,他还待再拿,顾茉莉出人意料的将粥往他面前推了推。 “再尝尝这粥。” 餐桌上瞬间安静,萧彧盯着那碗粥,不知道在想什么。魏司旗先是眸色一黯,随即强打起精神,假装不在意的继续低头吃饭。 萧統则面露惊喜,脸上霎那间迸发的光彩几乎要闪瞎人的眼。他捧起那碗平平无奇的粥,就像捧着琼浆玉露,恨不能将其珍藏起来,哪里还舍得喝。 “喝吧。”顾茉莉看着他笑,“喝喝看,比你亲自熬的那碗粥味道如何?” 萧統手一僵,愣愣的抬起头,一时竟是不知该喝还是不该喝。 他昨天那碗粥…… “对啊,就是后来又被你打翻的那碗。”顾茉莉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仿佛没看到他僵硬的神色。 “听说你熬了很久,尝试了很多次,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才熬出那么一碗,最后却被洒了,真可惜。”她语带怅然,似乎真的很惋惜,“专门为我准备的,我却一口没喝到,要不……” 她笑吟吟的建议,“要不你再熬一碗—— 再继续放你精心准备的那些东西?” “哐当。” 萧統手里的筷子掉了,他慌张转头,一对上她那双澄澈却透着清冷的眸子,他的心就是猛地一坠。 完了,她知道了…… “梓童!”他忙不迭要解释,“对不起,我……” 他想说那个药对她身体绝对绝对没伤害,想说他不是憎恶她的孩子,只是担心她知道了会痛苦会伤心,会影响她日后的生活,才想在一切还能挽回之际提前解决了“祂”。 可是话还没出口,她就已经转过了头,没再看他,而是对着另一边的萧彧道: “成亲前你曾向我承诺‘永远珍我、重我、护我、爱我’,如今你却想骗我、哄我、糊弄我?” “我……”萧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他没做到承诺,不仅没有保护好她,还试图蒙骗她。 “对不起,我错了。”他干脆利落的道歉认错,不管那么做的前提是什么,欺骗就是欺骗,错了就是错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的告诉你,以后绝对不会再有半点隐瞒。”他向她保证。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36节 顾茉莉神色和缓了些,萧統若有所思的盯着萧彧,他原来是和她这么相处的? 魏司旗低头用饭,嘴角不由自主想上翘,他拼命压住,连自己都不知道心里那股窃喜因何而来。 早膳很香,他却没心思细细品尝,感觉她的目光投了过来,他忍不住正襟危坐,莫名的紧张忐忑,仿若回到了小时候被先生抽查作业。 然而预想中的责问并没有到来,她只是很温和的朝他笑了笑,便又垂下头继续用早膳了,对于萧統讨好式的夹菜视而不见。 魏司旗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失落。她对他态度很好,他一方面庆幸,因为这代表他应该没有做错事,但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亲疏远近的区别。 他们在她心里的位置更亲近,所以她有气就发,有问题就说,摆脸色、语带挖苦,随意坦然的展露她的心情。 对他却始终有份保留,客气有余、亲密不足。 他一下一下搅动着碗里的勺子,只觉那糊成一团的粥像极了他此刻纠结的内心。 几人各有思量,萧統和萧彧觑着顾茉莉的神色,欲言又止,魏司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魂游天外,顾茉莉自顾自吃着可口的早膳,屋内再次静了下来。 直到屋外传来一声通禀: “娘娘,徐老来了。” 这话一出,三个男人同时一震。萧統眼神闪烁,想起那日威胁那老头的情景,突然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再要一份哑药,直接毒哑了他,省得他再说出什么来。 魏司旗面露紧张,第一个念头便是“一壶酒是不是送少了?” 他应该多送几壶的,不然他若是反悔了怎么办。 萧彧反而很淡定,刚才他已经说了,只要她想知道,他一定全部都如实告诉她,所以徐老说不说都不重要了。 顾茉莉扫过三人,扬声对外面道:“快请。” 脾气很大的老头脸色很臭的走了进来,一见屋里几人,顿时脸拉得更长,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不知对着谁。 魏司旗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反观萧統却没那个自觉,看向老头时眼里尤带着警告,似乎在告诫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该清楚。 徐老面色难看,又顾忌着什么没有言语。顾茉莉刚要开口,萧彧已经站起身,笑着引他到位置上,态度和煦,没有丝毫架子。 “您老用过早膳吗,要不要先在这用点?” “……不用。” 还是那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身份高贵却一团和气的萧彧,饶是徐老再生气,也不好再板着个脸。 他看了看萧彧,又看了看守在门边的上珠,心下不由感叹:当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下人,这做派真是一脉相承。 怪不得是他夺了天下呢。 他在心底呵呵冷笑,对着某个一点t不知道“尊老爱幼”的家伙。 “给老先生上茶。”顾茉莉一边吩咐,一边走到窗边榻前坐下。 徐老的神色又好了点,等茶上来,看清是雨前龙井,不禁彻底云销雨霁。茶叶有很多药用功效,但不同的茶叶互有差异,雨前龙井就是对如他这般的老年人最为适宜的一种茶叶。 因为它甘寒无毒,鲜香味醇,“得先春之气,寒而不烈,消而不峻”,对祛病延年会有一定的作用。 用不用心,便是体现在这些小细节上。 他没急着喝茶,而是一躬身表示敬意后,坐到榻前小凳上,手托着脉枕弯腰示意,“夫人,请伸手。” “有劳。”顾茉莉将手搭上,表情轻松,其余人却都或多或少有些紧绷,就连萧彧也不例外。 他担心她的身体。 这种担心随着徐老诊脉的时间渐长,眉头渐渐皱紧而愈发增强。 难道哪里不对? 他尚且还能忍耐,想让老大夫诊得更仔细些,萧統却已急躁的发问:“怎么了,说话!” “徐老是慢性子。”魏司旗打哈哈,“顾姑娘早膳还没用完,要不还是等会再诊脉吧?” 显然是想私底下再问徐老,不想当着顾茉莉的面说,以免让她产生忧虑。 萧彧看向顾茉莉,她莹白的侧脸安静恬然,并不见焦躁、不安,对于徐老的异常和萧統与魏司旗两人或急切或掩饰的态度恍若未觉,只静静的坐着。 他不禁有些恍惚。 他的小妻子好像从见面开始便是这般,淡定的、从容的,也虚无缥缈着。 落入水中时,她能冷静的意识到下水救她之人的不轨意图,宁愿自沉,也不给对方机会。即便第一次进宫被为难,她也只是说“累”,而不是“害怕”。 第一次直面权势的小姑娘,对它的力量没有渴望,没有畏惧,而是一种淡淡的厌倦。 在府中遭遇鹰王攻击,衣襟脏了,见了他她却还是笑着的,不说哭哭啼啼,连一分失措都无。 波折过后重逢,不曾责怪、怨怼,态度一如从前,让他都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好似中间那段时间不存在,他们从未分开过。 哪怕是察觉到他和萧統有意在隐瞒着什么,态度也是淡淡的,并不见多少动怒。 是她天生情感淡,还是…… 她根本不在乎? 萧彧眼睫颤了颤,一时竟是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那边萧統已经忍不住想拔剑了,这老头,在这里装什么深沉! 他上前一步正欲动作,顾茉莉掀眸朝他看了一眼,眼神还是那么清澈,却令萧統瞬间止住步伐,下意识便是道歉。 “对不起梓童……” 魏司旗诧异,他刚才只顾着盯着徐老了,并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还兀自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又道起歉了? 萧彧的手却是一紧,敏锐的察觉到事情好像与他以为的并不一样。 他以为是萧統将她强留宫中,在两人的相处过程中萧統才是强势的那方,顾茉莉只是被动承受。 可现在他发现他似乎错了。 萧統在看她的眼色,而且对她的情绪异常敏感,一旦发觉不对,立马道歉。不经过思考,没有犹豫,仿佛早已成为身体本能的一种反应。 暴戾恣睢?任意妄为? 他只看到了一匹没有了利爪与獠牙的孤狼。 他不由想到他的退走江南。 之前还在奇怪,他应当不是那种不战而逃的性子,岂会甘愿让出京城,狼狈的逃往南方? 如果不是有确切消息,亲眼见证了往南去的队伍,他还一度怀疑是他故布的疑阵,就为了请他入瓮。 可是如今看来,或许不是他想逃,而是他看出了有人想让他逃。 那陆浑呢? 思及不久前打探来的消息,魏司骏假意答应合作,暗地里却与魏司旗联手,引拓跋稹现身,使其成了瓮中之鳖。 其中,她又知不知情?拓跋稹的追赶在不在她的预料内,甚至,魏司旗的出现,陪着她到陆浑,又陪着她到金城郡,这些是无意还是有意? 萧彧在心底慢慢演算着过程,似乎每一步都有深意。 也许,只有拓跋稹将她掳走才是真正的意外。 那……她还有可能怀孕吗? 这样淡定的、理智的、聪慧的她,让动辄杀人的萧統乖顺无比、让初展锋芒的新王折戟沉沙的她,有可能经历她不想经历的事情吗? “不可能啊……”徐老来回切换手,一遍又一遍的诊脉,眉间几乎皱成了川字。 “那天明明确定的是滑脉,绝对没错啊……怎么现在没有了……” “什么意思?!”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萧統和魏司旗对视一眼,不过一瞬很快各自撇开。萧統顾忌着顾茉莉,强忍着没有再开口。 魏司旗却忍不住,压低了嗓音问:“徐老,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又没滑脉了? 难不成他当初说的是对的,他真的诊错了? “老夫不可能诊错。”固执的老头相信自己,当时当刻的确滑脉无疑。 只是…… “夫人之前可用过什么药物?”徐老收回手,半躬着身子问顾茉莉。 虽然这种情况非常稀少,但也不排除是有药物或其它方式造成了假孕的症状。 药物? 魏司旗想到什么,蓦地转头望向顾茉莉,难道是…… “前些日子曾中毒暂时失明了一段时间。”顾茉莉没在意其他人的惊疑,即便听到自己之前“有孕”,也没见多少诧异,始终温和、淡然。 “如果说药物,除了您最近开的‘调理腹胃’的药,便是那解药了。” “……咳。”徐老心虚的清了清嗓子,对着别人能理直气壮说自己没错,对着这个女娃娃他却无法做到那么坦然。 虽然那些药的确是调养女子身体的。 “夫人知道解药的成分吗?” “不知。” “……那毒药?” 顾茉莉微笑的看着他,魏司旗却已经明白了。 “您是说之前的脉象还是由于上次中毒而起?” 是中毒的后遗症,亦或者是服用解药后带来的附属作用? “结合夫人的症状,以及前后脉象迥然的变化,应当是如此。” 徐老站起身,深深朝顾茉莉一拜,“对不住夫人,是老夫武断了,轻易妄下了定论。” “不怪您。” 大夫只根据脉象说话,谁也没想到脉象也会骗人。 “最近也麻烦您了,您应当也没少受扰。”顾茉莉笑着道。 魏司旗不自在的低了低头,他就是叨扰的其中之一。 “魏将军。”顾茉莉突然唤他,“能否帮我好生送老先生回去?” “……好。”魏司旗看看她,再瞧瞧萧統和萧彧,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只得掩下黯然随着徐老和一众侍候的人出去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37节 等屋内只剩下三人,顾茉莉却什么也没说,径直起身进了里间。萧統想跟,被萧彧拦住。 “让开。”萧統满脸暴戾,心里还惦记着他们方才的对话。 中毒,失明,解药,假孕后遗症,每一件都让他心中的戾气不断攀升,恨不能立马再将拓跋稹的尸骨挖出来,鞭笞一万次。 他当日砍得少了,就应该将他跺成肉泥! “她生气了。”萧彧向来平静的嗓音里多了丝干涩,不知是为之前的发现,还是他自己说的话。 萧統一顿,看向他。 “先想好怎么让她消气吧。”萧彧这么说完便放下手,没再拦他。 可萧統没有动,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因为被下药暂时失了明,不得不在陆浑周旋了一阵,为此还有短暂的后遗症,所以她射了拓跋稹一箭。 那他呢?也是下药…… 萧統呼吸一窒,紧接着猛地急促,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顺着四肢百骸延申,让他忍不住手指颤抖。 这么大的错误,她……还会原谅他吗? 萧彧在他苍白的脸上一扫而过,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在惧怕着她。 怕她不理他,怕她不要他。 他自嘲一笑,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转身进入内室,顾茉莉正斜倚着贵妃榻闲适的看书,距离不远,他隐约能看见书封上似乎是——《目经大成》。 关于眼睛的医书…… 他眼帘微微一抖,缓步走过去,如那日般半伏在榻前,双手虚虚环住她的腰,不敢靠得太近,怕她抵触,又不敢离得太远,怕她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茉儿。”他低低的唤,“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他想争天下,为了更好的保护她,也为了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享受最至高无上的尊荣,却从没问过她真正t想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这些日子,她那句“好累”一直在他脑海回响。 她喜欢皇宫吗?喜欢……他吗? 萧彧闭上眼,将脸埋进她的膝窝,呈一种眷念的姿势。 “我……将皇位还给萧統,好不好?” 顾茉莉执书的手一顿,听他低沉的声音缓慢的、舒缓的和她描述着: “春天我们去江南,看百花盛开;夏天我们去草原,策马奔腾,看蓝色的冰川;秋天我们去有枫叶、彩林和瀑布的地方,冬天我们去温暖的海边,或者去山上,看云海日出。” “如果想回京城,我们再回王府住住。” 他翻过脸看她,轻轻问:“可以吗?” 顾茉莉对上他的眼,从来不动声色、泰然自若的黑眸里只剩下了忐忑和不安。 他怕她会拒绝。 怕她无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不愿与他一起。 顾茉莉缓缓伸出手,柔嫩的指腹划过他的眼周,落在他颤抖的睫毛上。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萧彧失望的垂下眼,靠得她更近。她没有拒绝,重新转过头看起了书。 这一看便是大半天,等顾茉莉再次出门时,太阳已经西斜,落日的余晖洒在琉璃金瓦上,满目金黄。 金芒下,萧統独自坐在屋前台阶上,因为受伤又消瘦了一些的背影透着几分萧瑟。 听见动静,他回过头。见是她,他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却在即将挨到她时又紧急停了下来。 “梓童……”他期期艾艾的唤,似乎想过来又不敢。 顾茉莉表情没什么变化,就要绕过他,却被一物挡住了去路。 她看着那把忽然出现的弓,慢慢将视线投向拿弓的人。 “你射我一箭!”萧統急急将弓塞给他,指着自己重伤未愈的胸膛,“如果一箭不行,两箭,多少都行,只要你能原谅我!” 她在里面待了多久,他就在外面坐了多久。他想了很多,从第一次听说她,到在宫里见面,再到宫外相遇,以及之后的种种。 越想越觉得这一路走来,他好像真的犯了很多错误。 不仅这次,还有以前,包括强留她在宫中,执意封她为皇后,不顾她的拒绝硬往她宫里送礼物…… 累累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他憎恶拓跋稹,恨不能将他碎尸万端,可是本质上,他又与他有什么区别? 萧統愧疚难当,其实这些事情如果是别人,他依然不觉得哪里过分,但是因为承受的人是她,他就恨不得再自戕一次。 不是他幡然醒悟,改过自新,而是他的良心只对着一个人。 顾茉莉看了看他,并未接弓箭。 “要不……要不换成刀?”萧統见状,慌忙又去掏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见她还是不动,他心更颤,想也不想直接一转刀口,对准自己就要往下捅。 “够了。”顾茉莉出声打断他,“别闹了,回去吧。” 闹? 萧統眼里的神采瞬间黯淡,他的行为在她眼里都是胡闹…… 顾茉莉见他终于不再动不动自残,也没了要出去的心思,转身就要回屋。 “梓童。”身后又传来他轻轻的低唤,轻得仿若随时会散掉。 “我不要江南了,把天下全都给他。” 上次他甘愿退走江南,将京城拱手相让,这次他连最后那一半也不要了,皇位、权势、尊严,他通通不要。 “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行吗?”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70章 古代茉莉花三五 很奇怪的,历朝历代都被争得头破血流,乃至天下大乱的皇位,仿佛一夜间成了烫手山芋,谁都不想要了。 萧彧说“萧統才是正统,他谋夺皇位是大逆不道,如今合该物归原主。” 萧統却道“既然你夺了便是夺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输得起。” 萧彧说“江南还有个小朝廷,那些人可只认萧統不认他。” 萧統则言“那些人不足为惧,只要大军压过去,不用打他们自个就投降了。” 萧彧还要再说,顾茉莉蓦地放下书,书脊与桌案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却让两人一同闭了嘴。 “都出去。”顾茉莉冷着脸,因为他们的打扰,她半天都没看上两页,饶是她再淡然,一时也有些压不住火气了。 “在我没看完这本书前,谁都不许再进来。” 随着砰的一声关门落锁声,萧彧和萧統站在院中面面相觑。 “我……我们是不是又搞砸了?”萧統有些茫然,她好像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生气了。 “是你搞砸了,不是我。”萧彧声音冷淡。如果不是他横插一杠,他或许已经陪着她出去游玩了。 再久远点,如果不是他,他们还好生生的待在王府,而不是平添这么多波折。 “你能别出现在我们面前吗?” “这句话应该我说。” 两人目光相对,一个平静中透着冷意,一个不屑中隐含讥诮,但都不约而同压低了声音,不敢叫对话传至屋中。 “蛰伏数年,为的不就是搬开我好独掌大权吗,怎地如今我给你,你却不要了?” “你不也一样,为了一个京城,宁愿舍弃金城郡,也要与西魏王合作,现在我不仅将京城拱手相让,连江南也不要了,只要回去就是整个天下之主,你为什么不回?” “天下比不得她重要。” “你以为天下对我就重要?”萧統嗤笑,天下于他而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萧彧明白,对他这种性情偏执的人来说,认定一个人便是一辈子的事,即便是死,恐怕都不会放手。 他没再浪费口舌,转身离开。 萧統望着他的背影轻呲一声,随即看向窗户,隐约能瞧见一道倩影正倚在窗边静坐。 他眸光柔了柔,也跟着离开了院子。 这一天,西魏王的书房接连迎来了两位贵客,谁也不知道他们各自在里面都说了什么,不过第二日魏司旗就感觉老爹瞅他的眼神格外不对劲。 像是惊奇,又像是评估。 “……怎么了?”他打量自己,哪里不对劲吗? 西魏王却只笑笑没说话,转头又叫来了魏司骏。 “怎么回事?”魏司骏一进来就朝魏司旗使眼色,突然叫他来做什么。 魏司旗耸了耸肩,他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西魏王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其实或许连魏司骏本人都没有意识到,在他和魏司旗之间,他反而更信任魏司旗。 拓跋稹来了金城郡,他没有告诉他,而是选择与魏司旗配合。要知道拓跋稹可是想利用他除掉魏司旗,难道他就没考虑过他告诉魏司旗这些,魏司旗会不会相信,会不会是假借坦白之名实则还是为了引诱他入局? 若真出于利益最大化,他应该告诉他,而隐瞒魏司旗。到时候既能围困拓跋稹,又能让魏司旗在得知真相后产生“被背叛感”,离间他们父子情谊。 可他没有,哪怕有可能再无缘西魏王的位置,他依然选择了告知魏司旗,而不是如拓跋稹期盼的那样趁机除掉他。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个都是好孩子。 以前他属意魏司旗,除了他是他的亲生孩子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确实是最适合西魏王这个位置的人。 金城郡地理位置特殊,属于大昭与陆浑的接口,军事地位比政治地位更加重要,所以镇守此方的人首要的便是能抵御外敌。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38节 不是魏司骏不行,而是在这方面,魏司旗比他更强。 魏司骏性情稳重温和,搞内务是把好手,在外患上就会显得不够进取。 战事的胜败有时往往只取决于一次战机的把握,太过沉稳,反而会失去良机。 所以他从很早起就透露出属意魏司旗的意思,即使因此使大儿子和他生了隔阂,也让他的处境多了几分尴尬,他也从未后悔他的决定。 然而,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西魏王敲了敲桌面,等两个儿子的注意力都投了过来,才缓缓开口。 “现在有两件事需要交给你们去做,但是做哪一件你们自己选。” 两件事? 魏司旗和魏司骏互相对视,凝神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一件,趁着拓跋稹身死,陆浑群龙无首——”西魏王起身走到书房一侧巨大的地图前,点了点陆浑的位置,声音铿锵,“直取它的王庭。” “我去!”魏司旗不等他说完,立马上前一步,没有一丝犹豫,也不听第二件事,直接道:“我做这件!” 上次打陆浑他也在,对没有打到王庭就返回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有个大好机会,怎可能错过。 “父王,交给儿臣,儿臣一定能打得他们西退三千里,从此再不敢来犯!” 魏司骏没说话,他相信魏司旗t能做到。 西魏王看了看他俩,含笑摆手,“先听我说完第二件事再决定不迟。” 魏司旗觉得不管什么事肯定都没有打陆浑重要,但父王既然这么说,他也不得不先耐着性子听。 “第二件嘛……”西魏王微微一笑,在两人的注视下慢慢吐出一句话—— “去京城,代理朝政。” 代理朝政? 魏司旗不假思索,“大哥可以!” 打战,魏司骏或许不如他,但内政、处理人事他绝对比他更强。 魏司骏看了他一眼,转头问西魏王:“何为代理朝政?” 皇帝如今就在他们府里,还是两个,怎地就需要魏家人去京城管朝政了? 他这么一问,满脑子都是打陆浑的魏司旗才突然反应过来。对啊,那不是皇帝该做的事吗? 他猛地盯向他爹,“您要造反?!”趁着萧彧萧統在府里,杀了他们,自己取而代之? 想到顾茉莉,他当即出口反对,“不可!” 他们死了,她定要伤心。 “……”西魏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老子在你心里就这形象?”乱臣贼子,弑君谋逆? “那你也太小看那两位的能耐了。” 他们既然敢来,敢在王府住下,必须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信不信,一旦他露出半分不轨之心,刀还没架他们脖子上,他就先身首异处了。 “人家觉得做皇帝没意思,不想干了。”西魏王气哼哼的。 其实他也觉得这个王爷做得很没意思,不如当年驰骋沙场痛快,但如今他却不能像魏司旗那般想如何便如何,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他看着两个儿子,眼神逐渐诡异。只有早点把他们培养起来,他才有可能早点安心去养老。 “认真考虑清楚,选定了,以后可不能反悔。” 选京城,还是选金城郡;是一步登天,做个形同天下之主的掌权人,还是安守一城,为大后方镇守国门。 你们自己选。 魏司骏望向身侧,魏司旗没看他,听到不是西魏王打算造反,他好像就完全卸下了心事,脸上重新扬起蓬勃的笑容,阳光、灿烂,耀眼的如初生的朝阳。 他听见他坚定的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迟疑—— “大哥去京城,我打陆浑!” 即便面对着滔天的权势诱惑,他依然不改初衷,心心念念尽是一关之外的外敌。 他忽然低下头笑了,直到这一刻,他方才真正明白西魏王为何弃他这个成年长子不顾,非要选定这个幼子。 魏司旗是一只正要展翅翱翔的雄鹰,适合广袤的草原,也适合被风沙洗礼的金城郡。他的翅膀就像头顶蔚蓝的天空,注定会覆盖很远很远,成为这片疆域的守护者和开拓者。 “我选京城。”他抬起头直视西魏王,目光如炬,锋芒毕露。 他也将找到属于他的天地,张开他的羽翼,庇护他想庇护的人。 * 擂鼓声声,马蹄阵阵,那是出征的号角,也是征伐与坚守的开始。 顾茉莉站在阁楼上,望着铁蹄逐渐远去,属于大昭、金城郡的旗帜在空中飘扬,身穿银色铠甲的将军一马当先骑在最前方,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回过头,高高举起右手扬了扬。 距离太远,她瞧不清他的表情,但想来应该是笑着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笑。 他即将要实现他梦寐以求的理想,为他的国家开疆拓土,守卫疆域。他或许会成为一代将神,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以传奇的经历和功绩流芳百世、名扬千古。 顾茉莉也缓缓笑了,举起手轻轻挥了挥。她知道他能看见。 风带起她的衣角,她无声的呢喃散在空气里,传至遥远的那方。 “希望你此行一路顺遂,此生平安。” 魏司旗看见了,仿佛也听见了她的祝福。他使劲挥舞着手臂以作回应,直到军队越行越远,再也看不见那道随风飘扬的身影。 他下意识调转马头,往回跑了几步,而后怔怔的望着前方出神。 第一次见她的惊鸿一瞥,第二次在王府中惊险下的拥抱,第三次在江南的重逢,得知她失明的愕然、痛惜和愤怒似乎依然历历在目。而后他们一路相伴去往陆浑,又从陆浑逃离。 小河边她临水梳妆的情形,总会出现在他的午夜梦回间,让他久久不愿从梦中醒来。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那一刻,如果他们可以永远那样一起生活……那该有多好。 他愿意拿一切去换,包括他的一身铠甲。 可惜,不能。不是他不想,而是她的身边早已有了其他人。 眼里水汽弥漫,渐渐模糊了魏司旗的视线,他眨了眨眼,一滴泪珠从半空落下,隐入沙里消失不见。 他勒马、转身,扬起缰绳,重新启航。 如果不能守卫在她的身边,那就让他来守护她所在的这片土地吧。 有他在一天,就绝不会让外敌来侵犯。国土安稳,她便也能过得安稳。 只望她哪日能回来看看他。 银色身影朝着前方奔去,阳光下少年背影挺拔坚韧,带着一往无前,奔向了光影中。 另一边同时有一队人马正在朝相反的方向出发,想必不久后的京城又将迎来一位年轻的“摄政王”。 历史滚滚向前,却又似乎冥冥中重复着什么。 顾茉莉眺望两个方向,良久,回身看向身后。 “陪我去瞧瞧我娘吧?” “好。”“好啊。”两道声音,一含笑一雀跃,一清朗一沙哑。 萧彧伸出手扶着她下台阶,“什么时候出发?” “就今日吧。” “那我去准备?”萧統小心翼翼的问,见她没反对,双眼立马亮了,离去的背影都透着几分兴奋。 “岳母在青城,离这里不算远,几日的光景,还可以顺道一览沿途的风景。”萧彧没管离开的人,只温言和她说着路上都会经过哪些城池,又有哪些值得一去的地方。 语气不急不徐,娓娓道来,仿佛对这些早已了熟于心。 也只字未提与齐国公的恩怨。 顾茉莉静静听着,萧統跑了又突然回来,手里拿着一柄油纸伞,撑到她头顶,遮挡越来越烈的日头。 他记得她之前中毒,眼睛见不得强光。 萧彧看了他一眼,脚步微微放慢。 油纸伞下,落下三个人的倒影,两长一短,渐走渐远。 金城郡外一人一驴也正缓缓朝这边行来。 天空中,原本一南一北的两星慢慢滑落,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颗光芒稍弱的星辰从正北和西南的方向逐渐升起。 三星凌空的局面,彻底变了。 第71章 古代茉莉花三六 青城离金城郡确实不远。 顾茉莉一行慢悠悠的边走边玩,走过了广袤的戈壁沙漠,见识了壮丽的丹霞地貌,看到了独属于这片土壤的苍凉之美,也见到了如同镜子反射天空一般美轮美奂的湖泊,还去瞧了前人留下的壁画,进了不同派系的寺院,才终于在小半个月后抵达青城。 青城是座与粗犷的西北大不一样的小城,这里依水而生、依水而兴,植被茂密,河流众多,仿若北方的“小江南”。 而且由于优越的地理位置,这里气候非常宜人,不似北方干燥,也不似南方潮湿,空气干净清新,是个相当适合居住的地方。 独特的自然条件又造成了这里丰富的物产,顾茉莉一掀开车帘,眼前便是一片片金黄的稻田。 微风拂动,稻穗随风轻舞,远远望去似海浪一般。此时已是薄暮时分,夕阳西下,劳作一天的农人携着牛羊慢慢往家走,每个人脸上都是舒心愉悦的笑容。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她趴在窗沿上静静的看着,这样的景,这样的人,真实而美好,令人忍不住心生眷念。 “在想什么?”萧彧从后头骑马过来,弯腰递给她一包东西,“看看。” 她接过,打开。油纸包里包裹着几样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点心,一阵阵香气扑面而来。她轻轻吸了一口,捻起一块尝了尝。 “怎么样?”萧彧笑看着她,“这里人管它叫枣糕馍,旁边的是核桃馍。” “嗯,很酥脆。”顾茉莉点点头,香味很浓,却不会过于甜。 萧彧面容愈发柔和,“还有很多东西不方便带,等过两日如果你想逛,我再陪你去店里吃。”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39节 顾茉莉看他,忽然招招手,“你低下头。” 萧彧不解,但还是笑着俯下身凑近她,“怎么了?” 顾茉莉仔细打量他的头顶,乌黑浓密的发丝被发冠束起,清雅而精致,并没有白头发。 不知那根是偶然,还是他提前处理了。 她垂了垂眼,捻起另一块他说的核桃馍递过去,“你也尝尝。” 核桃对头发好。 萧彧微怔,而后笑意如水般漾开t,他没有接,而是就着她的手直接叼走。 核桃馍不大,他一口下去大半便见了底,还剩下小半个露在外面,有些碎渣掉了下来,他又赶忙用手接住。 然而顾了下面顾不了上面,唇边仍免不了沾到了些许,倒是让一直显得格外沉稳的他多了分稚嫩。 像个偷吃糕点的孩子。 顾茉莉失笑,取出帕子帮他拭了拭嘴角,“那么急做什么?” 萧彧望着她笑,眼神专注而温柔,并不炽烈,宛若初夏的太阳温暖却不刺眼,宁静又包含情深。 顾茉莉一抬眼便对上他的目光,愣了愣,还未有所反应,身侧突然冒出一个脑袋,强势插入两人之间,吓得她本能的往后仰了仰。 “我也要。”萧統盯着她手里的点心,眼里露出几分渴望。 他长相纯稚无害,只要不故意展露恶劣的一面,就会显得十分乖巧。他也知道这点,越发耷拉起眉眼,让自己更加“无辜”。 “好饿。”他捂着肚子,似乎真的饿坏了。 萧彧瞥了他一眼,神情淡了下来。 借着重伤未愈的理由,他没有骑马,一路都坐在马车里,如今又装起了可怜。 当真越活越回去了。 顾茉莉正准备将手里剩下的几块都给他,却见萧彧不知从哪又拿出一包小一点的。 “没忘记你。”他扔过去,也不管他接不接得着,接不着里面的糕点会不会碎,只轻声对顾茉莉道:“前面不远便是齐家村,想不想下来走走?” “好啊。”坐了小半天车,顾茉莉也觉得有些无聊,正好傍晚时分,日头不烈,她便从善如流下了车。 独留萧統捧着油脂包坐在车内,面色渐渐阴沉。 他盯着萧彧的背影,戾色一闪而逝,不过须臾便又扬起天衣无缝的笑容,扬声喊:“等等我,我也去。” “伤不疼了?”萧彧似笑非笑。 “车厢太小,反而窝得难受,出来活动活动舒展筋骨。”萧統抖了抖衣袖,见顾茉莉没看他,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去见岳母,坐在车里也不像话。” 不要脸。 萧彧敛了笑,谁是你岳母? “皇后玉牒上有梓童的名字。”萧統转头,重新扬起笑容,“和我的名字排在一起。” 咔擦。 萧彧腰间的玉佩裂成了两半,他拧了拧,上好的玉石顷刻间碎成了粉末。 他随手一扬,粉末从指缝中散开,飘在空中,落入地里,除了腰间空荡荡的绶带微微摇晃,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他冷冷看了萧統一眼,却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勃然大怒,更没有动手,不过一眼,便加快了步伐追上了前面的身影。 萧統怔忪了片刻,想不到他是这样的反应。明明很生气,却克制着没发火,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 为什么,他这么好耐性吗? 不是他好耐性,而是没必要计较这些。 萧彧凝视着身侧的娇靥,记入玉牒又如何,即便天下人皆知她是他的皇后又如何,关键仍在她自己的态度。 她不认,再多的动作都是枉然。 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她望过来,眼里只有疑惑,没有抗拒和排斥。 他便缓缓笑了,十指交叉,手心相连。 “下一站想去哪?”他问她。 “嗯……想去看看冰川。” 终年被雪覆盖的山巅,高耸入云的山峰,巨大的冰瀑布,以及湛蓝的、仿若一面镜子的天空,想必会很美吧。 “那我们在这里住几日就启程出发?”萧彧一边想着目的地,一边计划着,“如果娘愿意,带上她一起。” 顾茉莉看了看他,转头望向前方越来越近的村庄。 落日余晖映衬在她脸上,淡淡的光晕模糊了她的半边侧颜,让萧彧无法看清她的神色。他突然无法抑制的感到恐慌,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 正要说什么,萧統追上来,拉住了顾茉莉的另一边。等她看过来,他无辜的眨眨眼,“有点冷。” 一个人走,太冷了。 萧統望着前方,虽然三个人也很挤,但如果暂时只能这样,他宁愿挤也不想一个人冷。 萧彧没再开口,和萧統一左一右护在顾茉莉两边。三人静静地走着,步子不紧不慢,直到前方传来一声迟疑的呼唤。 “……茉儿?” 三人一同望去。 齐灏站在小路尽头,一身简单到质朴的长袍衬得他如修竹般清隽秀致,原本寂然的眼眸此时正愕然又诧异的盯着这边。 “表哥。”顾茉莉扬起笑,“好久不见。” “……”齐灏看看她,又看看站在她两侧的萧彧和萧統,一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彧没死,他知道。在他们一家离开京城后,他占了京城,成了新皇帝,他也知道。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萧統不是南迁了吗,他们不是死敌吗,为什么此刻能够相安无事的站在一起,出现在这个不算特别繁华的小村落? 是啊,为什么? 听闻消息赶出来迎接的齐国公一家人全都呆愣在了当场,饶是再能随机应变,见过了再多的大场面,此时也变得手足无措。 首要一个问题——他们该认哪个皇帝? “此次陪夫人回家省亲,只论家礼。”萧彧毫无架子,率先朝齐国公等人拱手,“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母亲。” 最后也没落下齐灏,“舅兄。” 齐家人还没反应,萧統先嗤了一声,似在嘲讽他的虚伪。 众人的视线不由移向他,顾茉莉也望过去,没有说话,他却立马收了不屑的表情,没像萧彧那样一一行礼,只是朝众人点了点头,姿态不算低,但并没有倨傲。 他的容貌又实在加分,让人生不出一丝恶感。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是“名满天下”众人皆知的暴君。 世子与世子夫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惊疑不定。就连齐国公都面露踌躇,实在不知该如何接待。 萧彧其实与他有仇,他不信他不知,可他始终笑吟吟的,对他的尊敬和孺慕看不出一丝作假。 萧統…… 他瞥了眼孙子,他沉默地站在最后,身形萧瑟,自那日从宫中出来,他便一日比一日沉默。即使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明白肯定与皇宫里最尊贵的那位脱不开关系。 这么说来,还是有仇。 可如今,两位至尊却一起陪着他的外孙女回来“省亲”…… 便是只论家礼,不谈其它,那他也该知道接谁的家礼吧! 在场最镇定的反倒是齐婉婉。 她没管那两位,径直上前拉住顾茉莉的手,来回上下打量了好几圈,确定没比以前瘦,好似还稍稍丰腴了一点点,于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虽然也有书信往来,但不亲眼见到,总有些不放心。 “娘给你布置了个院子,和你在京中的不太一样。”她攥着她,“娘带你去瞧瞧?” 顾茉莉一怔,忽而笑开,“好。” 院子布置得很简洁雅致,一眼望过去,先是觉得开阔,院子采光极好,又通透,屋里布置皆采用的淡雅的颜色,让人身处其中只觉宁静而平和。 墙角、八宝阁上摆放着一些精巧的玩意,不贵重却有趣,几支鲜艳的花错落有致的插在花瓶里,怡然、清新。 只瞧花瓣上的露珠,就知道定然是今早才采摘来的。 顾茉莉一样样的瞧,心里像是喝了柠檬水,无端泛起酸涩。 她不在,她却仍认真仔细的给她布置了院子,不是京中的风格,自然也不是“她”的喜好。她几乎能想象得到,她是怎么一边思考着她可能喜欢的摆件,一边布置。 然后,每天再来换一瓶花。 “娘……”她反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清澈的瞳孔里并没有眼泪,皎洁如月的脸上也依然挂着笑。 齐婉婉却唰地泪流满面,因为她说—— “娘,我要走了。” 同一时间的金城郡里,骑着驴车终于慢悠悠进了城的老道见到了他新收的那个小徒弟。 相隔数月,他长高不少,人瘦了,也黑了,但更精神了,眉宇间的稚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初见成型的坚毅和果敢。 犹如一夜间从孩子蜕变成了青年。 但是这不是让他最惊讶的。 老道不可置信的看着徒弟周身隐隐萦绕的紫气,使劲揉了揉眼。 还在,不是错觉。 他指着魏司西,对陪在他身侧的西魏王惊呼:“此子有龙子之相!” 仿若时光倒转,十几年前,他也曾对着一位威严不凡的男人,指着他的幼子,告诉他“你儿子将是龙子”。 而后男人被害死,数年后,他的儿子果真如预言那般成了统摄王朝的摄政王。 历史总是在滚滚向前,却又在不断轮回。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40节 定好的命数发生了惊天逆转,三星格局已变,t历史进程发生巨大改变,而所有的变化皆起源于一人。 魏司旗一路打到了陆浑王庭,势如破竹,陆浑族一路撤退,直退到了比遥远的西边还要再西的地方,起码百年内恢复不了元气,无法再回到故土,更无法对大昭形成威胁。 魏司骏进入朝堂,在萧彧留下的人手帮助下,以温和又不失铁血的手腕迅速稳定朝局,成为新的名副其实决策者。 其后不久,南方小朝廷发生动乱,主和派在萧統暗中支持中占据上风,向北方朝廷递交了和谈书,南北重新归于一统。 没动一兵一卒,没损一室一户,如同那日从京城撤离一般,一场可能引得天下生灵涂炭的战事便这么神奇而平稳的消弭于无形。 这一年是元武九年,也被史学家们称为“神奇的一年”。 这一年京城先后经历了三任统治者的变迁,但都无一例外没对百姓造成半分影响,完全违背了正常皇位更迭发展的基本规律。 任由往后每一代的政治家们、历史家们翻遍史书、想破脑袋,都始终找不到促使这么变化的缘由。 萧統南迁还能说是懦弱,可为什么萧彧夺了京城,却又拱手让人?他们两人之后又为什么一同失踪、下落不明? 他们去了哪里,是死还是生? 有人说是西魏王使计引两人上钩,等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之际,趁机害死了另一个,因为他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养子立于朝堂,亲子开疆拓土、镇守边关,两人都没登基,但随后的继任者却是他们的弟弟、西魏王最小的儿子,西魏王也成了不是太上皇胜似太上皇的存在。 有人说是有江湖术士号称找到了蓬莱仙境,两位皇帝都随他出海寻仙了,毕竟做人间的皇帝只能几十载,得道成仙却能长生不老。 还有人说萧家出情种,两位都是因为失去了心爱之人,遁入空门了,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言曾在何处庙宇见过他们。 各种说法纷繁复杂,令人眼花缭乱,乃至到了现代,在网络上又衍生出另一种不可思议的说法—— 两人之间存在不伦之情,失踪是因为情感不容于世,双双归隐了。 爱好者信以为真,一时间涌现出大批同人文,令两人在网上的热度越涨越高。史学家们对此却是一笑置之,他们宁愿相信第一种说法,是西魏王暗害了他们,只是为了名声隐而不发,也不相信是因为什么感情。 然而,随后的一项考古发现却打破了他们这种认知。 大昭在位时间最久、也是最出色的皇帝魏司西陵墓被发现,令人惊奇的是,里面没有丰厚的陪葬或兵俑,只有一副棺柩,棺柩里放着一条一指宽的纱巾,和一份玉牒。 正是大昭失踪的那份记载了皇室成员名讳的玉牒。 上面一句特殊的话吸引了众人注意—— 元武九年三月太祖之侄、北冥王彧大婚,五月帝大婚,其妻/其后——顾氏茉莉。 这一年,魏司旗被封为骠骑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魏司骏就任尚书令,统参议大政、综观政务,为百官之长。 此二人皆终身未婚。 ----------------------- 作者有话说:三王一后,其实是三大王(萧彧萧統拓跋)三小王(魏家三兄弟) 明天番外和直播的第二层真相 下个故事大院茉莉花,小甜饼、不be(我保证[笑哭]) 其实这个也不算be,三个人还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咳咳) 明天见,感谢朋友们的一路相伴和支持,比心比心[比心] 第72章 古代茉莉花番外 “警报、警报……” 警报声再次响起时,研究院里的众人居然不再感到惊奇,反而有种“啊、果然如此”“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 还是有点好奇的。 “不是说放到远古时期,即使发生改变,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吗,怎么又警报了?” “如果只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改变,当然不会有影响。”智能女声的语气也带上了些许无奈。 上个世界还仅是局限于某一地、某一圈层,这次改变的可是整个世界、乃至历史的进程。 “这个时期原本该发生战乱,新皇帝以惨胜的代价占领京城,旧余势力占据南方,南北对峙长达几十年,外敌趁机入侵,边关动荡,内忧外患不断,民不聊生。等新帝王一死,没有留下继承人的情况下,京城会乱成一团,之后被外族攻陷。” 大昭荡然无存,人们终日生活在外敌铁蹄之下,直至百年后才会重新由另一位英雄结束战乱。 可如今动荡未起,占据大昭百年的外患更是被提前消灭,政治、经济乃至方方面面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哪怕到了百年后,那个英雄也没了用武之地。 甚至往后所有的朝代都将受到影响。 这样的变化,谁能承受得起? “嘶……”众人倒抽了口气,再是想不到,不过投放了个人,竟然能影响后世千秋万代? “那怎么办?”“赶紧转换时空啊,趁还来得及!”“可是罗德不在,我们没有权限……” “他去哪了!”“好像是联邦。”“快联系他啊!” 身处联邦执行官大人办公区的罗德就见光脑不停闪烁,提示一个又一个请求接入的讯息,他默默垂下头,将手背到身后,假装没有看见。 “怎么,是不是又要变换场景了?”季沛霖坐在书案后,分明没有抬头,却似有第三双眼睛一般能看到他所有的动作。 “游戏?建模?副本?”他一个一个说着,每说一个,罗德的头就更低一分,恨不能钻进肚子里。 按理他实在无需这么害怕,联邦强大,可他们一来背后有帝国,二来本就属于二不管地带,他的职位虽比不上执行官,但也算有几分地位,还不至于如此谨小慎微。 可是谁让他们有秘密呢,还是个不能让联邦知道的秘密! “罗德。”季沛霖突然唤了他一声,嗓音低沉,透着威压。 “我先不问你其它,你只告诉我,你们想做的事会对她不利吗?” 罗德没忍住诧异的抬起头,他还是没看他,视线依然落在他身前的光脑屏幕上。他顺着望过去,一张皎洁如月华般的容颜映入眼帘。 她伏卧在女人的膝头,仿若睡着了。 他愣了愣,艰难的收回视线,心底莫名发软,原本的抵抗、害怕似乎也消退了些。 到了这个份上,再想继续隐瞒已然不大可能,那不如老老实实的坦白,或许还有转机。 想到这里,他端正了身体,郑重摇头,“没有,不会对她不利,相反这样的穿梭对她的灵魂也是一种休养和锻造,若是一直待在机舱里,即使身体不朽,精神也会陷入永久沉睡。” 季沛霖松了口气,只要对她没有不利就好…… 他抬起头,神色再次变得严肃,“第二个问题,你,或者说你背后的帝国,究竟想得到什么?” 他没问这个直播是不是真的在穿越时空,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真的时空,他们不会数次匆忙转换,更不会缩小视角,不敢让观众再研究环境。 其实他们做得并不隐蔽,不过是事情过于奇妙,即使有人想到了,也觉得是天方夜谭而一笑置之。 可是在排除了其它可能性后,剩下的一个最不可能的往往便是真相。 他唯一想知道的,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为何? 不停穿梭时空为了什么,开直播又为了什么? “……为了找诺亚方舟。”罗德低声道:“关于方舟上养育着大量海洋浮游生物和植物,还有各类种子以及种植方法,这些记载都是真实的。” 星际资源匮乏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若是再不能找到替代能源,相信不久的将来很多人的生活都将无以为继。 吃,是一个国家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事。当人们吃都吃不饱时,谈何作战、发展? “而且……”罗德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偷眼觑着神色不明的季沛霖,“这几年,帝国发生了好几起精神力崩溃、人突然莫名其妙变成活死人的事情,想必联邦应该也有。” 季沛霖一愣,确实有,平民中尚不见上报,不确定有没有,但军中这样的情况已经有过数回,都是在训练后或是下战场后,忽然精神失控,等救援人员赶到,人已经没了意志。 他表情逐渐严峻,“你的意思,这些不是个例?” “您也知道,精神力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罗德越说声音越低,“能延续这么多年,已经到了极t限……” 本就是从摩尔曼人那里偷来的能力,强行违背了人类本身的基因而得到的馈赠,靠着技术和其它方式可能维持几代或十几代,但是凡事都有代价,命运给予你时已经标注了价码,反噬是迟早的事。 现在只是开端,假如不尽快想办法解决,等待人类的便是全线崩盘,这远远比当初被殖民被压榨还要可怕。 因为它可能直接导致一个种族的灭绝。 “摩尔曼人是真正受神保护的人……”他低低叹息,也不知道如果当年的祖先们得知如今的情况,会不会后悔那时候的决定。 季沛霖彻底呆住,怎么也想不到他以为的个别事件竟然可能随时变成群体性危机。此时他也明白罗德为什么会选择坦诚相告了,因为他们同根同源,也一样面临着相同的未来。 之前不说,可能是不想联邦分一杯羹,现在说,是想多一份力量多一份希望? 因为事情没按他原本预期的发展? 他不禁扶住桌案倾起身,目光灼灼,“那个方舟里有解决办法?” “当初为了防止人类在地球末日中灭绝,方舟里放置了一份纯血基因液。”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罗德干脆全部据实以告。 “那是人类最后一份纯血基因液,想要摆脱精神力的桎梏,只有使人类回归到最初的基因,这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的办法。” 将基因改造的干细胞注射入人体,然后用改造细胞代替人体现有细胞,当然也有代价——回到过去,也就意味着不会再有精神力。 不过相比最初登陆星际时面临的生存困难,以现有的技术为依托,即便失去精神力,人类的安危也能得以保证。 只是个人从强大到弱小,其中的落差,或许有些人受不了。 比如他眼前这位,他可是如今能力最强的sss级,没了精神力,也就意味着他和寻常人无异,到时只怕不一定能服众。 是强大,还是生命,这是个问题。 罗德苦中作乐的想。 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打算告知联邦的原因,他们为了维持现在的统治,很可能对危机视而不见,甚至干扰破坏他们的计划。 “那你是太看轻我了。”季沛霖冷哼,“他华云礼能做到的事,我做不到?在你们心里,我就是那种贪恋权势和能力,弃全人类的安危于不顾的人?” “咳咳,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罗德被他说得羞愧又不好意思,“您的人品自然没人怀疑,但这不是联邦和帝国情况不同吗……” 帝国,皇帝能说了算,哪怕有三大军团,起到的影响也有限。可联邦不同,表面团结,实则各自为政。况且人多了,事情就多,但凡有人不愿意,走漏了一点消息,引得全民恐慌,反而更不好。 “我们只是为了更稳妥些、更稳妥哈。”他干笑。 季沛霖不信,但并没有揪住这点不放,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向来不甚在意,他只关心他想关心的。 “你们要找诺亚方舟,找便是,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弄个直播?” 一边说担心引起恐慌,一边又开直播,不是自相矛盾吗?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41节 还能因为什么。 罗德苦着脸,只有两个字——没钱! 科技研究是项极为烧钱的买卖,大把大把的钱财投入进去,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会有成果。他们是有帝国做支撑,但帝国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要多少,他们就给多少。 尤其这个项目还是个“无底洞”,从前期搭建时空框架,到真正跨越时空,再在无边无际的汪洋里寻找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小舟,耗费的财力简直无法统计。 到目前为止,他们仍尚未构建出一条稳定输送的通道,加之他们不清楚方舟的具体定位,每次都只能在大概的范围内盲投。 每投一次便烧一次钱,还不知道要投几次才能投中,不想个办法挣钱,项目随时可能由于资金跟不上而终止。 思来想去,他只能想到直播。 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行再换个方法,谁知一播便爆了,不算观众送的礼物,仅纷至沓来的各项广告、赞助就足以让他维持下一次“穿越”。 不过福祸相依,因为主播,他解决了资金问题,也因为主播,他多了些额外的“烦恼”。 罗德又一次挂断研究所的通讯,默默哀叹。只怕这次过后,投诉箱里又要涌进很多封投诉信了。 季沛霖对他一点都不同情,为经费弄个直播可以理解,瞒着星际观众也有道理,但为什么连主播都瞒,让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新的人生? 如果在此期间,她行差踏错了怎么办,最后他们找到了方舟,她却要受万千星网人们谴责。 “不是我们不想,实在是没办法。”罗德喊冤,这个是真冤。 穿梭时空本就是一项违背自然规律、难以完成的事情,他们做成了一部分,但也仍然存在许多无法克服和解决的问题。 比如时空扭曲对大脑和记忆系统产生的影响,比如磁场干扰,这些都会导致记忆丧失。 更重要的是,穿越时空还可能对人的心理造成巨大影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个身份,脑海里有份新的记忆,两份记忆叠加,她会不会感到混乱? 如果一次两次还好,那么多次之后呢,她会不会记忆错乱,继而怀疑起自己的真实身份,搞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一定程度上,失忆既是时空穿梭本身带来的‘副作用’,也是一种保护方式,不仅主播,只要是进入的任何人都无法避免,包括……”罗德说到这里蓦地一顿,生硬的转了个弯,“就算我进去,也是一样。” 季沛霖却没被他绕过去,他盯着他,眼神露出几分似笑非笑,“包括?” “……包括我们送进去搜寻的机器,即便原本有智能,到了那也会变成普通的仪器。”罗德讪讪的笑,“所以,我们寻找的进度才格外缓慢。” “是吗?”季沛霖声音轻轻的,神情瞧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看得罗德心里直打鼓,所幸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转瞬又问起了其它。 “除了失忆,还有别的副作用吗?” “没有了!”罗德算是看明白了,比起寻找方舟,解决当前人类面临的重要困局,执行官大人好似更关心那个女孩。 他连连保证,“除了记忆丧失,绝对不会有其它问题,而且如果能找到那份纯血基因液,也能改造她原本的身体,使她和所有正常人一样。” 季沛霖眼底亮了亮,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穿越本身不仅不会对她造成负面影响,还有诸多益处,那继续“穿梭”就仍有必要。 不过…… “关闭直播。”他对上罗德错愕的目光,语气坚定,“缺多少,我给你想办法。” 穿越有必要,寻找诺亚方舟和人类基因液有必要,但直播就不必了。如今看来大众对她都是喜爱居多,可舆论向来是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就会翻转,他仍是担心会给她带来麻烦。 既然直播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穿越经费,那他来解决,不用她承担风险。 “这……”罗德面露踌躇。 “不行?”季沛霖看他,“还是你觉得我弄不来钱?”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罗德赶忙摆手,他怎么可能怀疑联邦最高执行官的能力,只是…… “直播权不归我们……”他轻声咳了咳,有些尴尬,“研究院只负责时空方面,进入和跳转,其它的……归华夏。” “那个游戏公司?”季沛霖不解,“不是你们放出来的烟雾弹吗?” 既然都不是游戏,而是真实的时空穿梭,那为什么还要有个游戏公司? “游戏是假,但公司是真。”罗德向他解释,“直播搭建、画面传输、网络稳定以及弹幕管理和宣传,这些方面都需要专门的公司,华夏是星脑综合评估后搜寻出来的选择。” 也就是说,直播与否,面向何种人群直播,如何让更多的人看见直播、进入直播,这些都归那家名为华夏的公司,即便研究院也无法插手。 因为他们是合作关系,从一开始就划分好了职权明细。 季沛霖皱眉,他可还记得辛署汇报过,在光脑里找不到关于华夏的任何讯息。 “这个得问星脑,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罗德懵懵的摇头,他是技术人员,只负责技术相关! 季沛霖瞥了他一眼,颇为无语,研究型人才都这么心大t吗,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就不怕被人坑了? “星脑又不会骗人。”罗德很理所当然。 星际时代,人们所有的生活都在星网上,而管理星网的中枢便是星脑。“祂”的触角遍布全星网,只要祂想知道,任何事情都瞒不了祂,更别提在祂的“领域”内搞破坏。 祂无处不在,无所不知,自诞生起,从未出过错。 如果说联邦和帝国是现实生活中的统治者,人人受其管束,那么星脑便是虚拟世界的王,所有进入星网的人都受祂监督和保护。 最关键的是,祂只是一个“程序”,不是人,自然也没有人类的情感,什么阴谋诡计、权衡利弊,祂通通没有,所以人类能够放心的徜徉在星网上,从不担心受到不公平对待。 这也是人们会将重心偏移到星网上的重要原因。 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可怕。当所有人都全心全意信赖某样事物时,一旦祂出了错,那便是巨大、而无可挽回的。 季沛霖心底滑过一抹异样,可还不等他抓住、细细思索,光脑提示音再次响起,他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偏了偏,再回过神时,异样已然消失,快得再也无法聚拢。 他拧了拧眉头,望着声音来源方向。罗德捂着光脑,干笑。 研究院那边看来是真急了,通讯一个接一个。 “你去处理吧。”季沛霖走回位置上重新坐下,“直播的事,等我查清了华夏再说。” 从他这里是得不到任何有用讯息了,想关闭直播,只能找华夏,而华夏的内容受星脑保护…… 季沛霖点了点桌面,没再言语。 罗德松了口气,这一关终于过了。 “那您忙,我先回了……”他笑着就要往出退,却不想就在他即将出门的一霎那,季沛霖突然又叫了他一声。 “罗德,华云礼最近怎么样?” “啊?”罗德慌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自然,“陛、陛下当然还在帝都……” 季沛霖眯着眼,他刚才问的可是“华云礼怎么样”,他却回答“他在帝都”。 有意思。 他笑了笑,挥手,“去吧。” “……哎。”罗德一头雾水的走了,直到走出很远,好似还能感受到一股锐利的视线在紧紧盯着他。 他摸了把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汗,决定再往帝都走一趟。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件事。 他打开一直在闪烁不定的光脑,没等那边开口,直接道:“跳转时空吧,下一个尽量靠近现代。” 既然到了远古时期都无法改变世界受到影响,那不如还是回到现代,尽量在改变产生前完成搜寻。 只有越早找到方舟,这场时空之旅才能越早结束,继续在古代耗着没有意义,可能还会增加其它变数。 他抬眸望向帝都,这趟旅程对他们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第73章 古代茉莉花完 寅时时分,天还未亮之际,皇城已是热闹起来。 大臣们或乘轿或坐车或徒步行至隆宗门外,这里有个地方名“天街”,将皇宫分成了外朝和内廷,是兴隆帝前年才新开设的一条“早食街”,专门为了早起上朝的大臣考虑,让来不及在家用膳的他们可以得以在早朝前用点吃食,暂时填饱肚子,不至于腹内空空的参政议事。 “皇上还是体恤咱。” 一脸青涩的年轻官员一手拿着一块香麻饼,一手捧着一碗杏仁茶喜滋滋的喝着,再是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能想到这么细小的地方。 他出身农家,考了三次才高中进士,终于能入朝为官。今天是他第一天正式上朝,昨夜既是激动又是忐忑的一宿没睡着,今早匆匆爬起,连口水都没喝,还以为就要这样在朝上站一早上,谁成想进了宫竟是就有热腾腾的茶点,而且味道着实不赖。 尤其这个饼,又香又酥,里面的肉馅鲜烂绵软,比他以往吃过的任何饼都要好吃。 “你以为呢,这可是宫里太监的拿手绝活,里面是苏造肉,以前可是只能皇上吃的。”另一明显老道很多的同僚轻哼一声,带着些许得意的“传授经验”。 “咱们这位皇上虽然在北方长大,但口味偏南方,尤其喜爱淮阳菜系,连带着宫里的御厨也是南方人居多。” 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什么,他偏头看向他,“你也是从南方来的吧?” “对,咱老家青城的。” “青城?” 周围人都不由望过来,“你是青城人?” “对……”那人疑惑的四下看看,有些紧张,“怎么了?”青城有哪里不对吗? “挺好的。”最开始说话的同僚笑着拍拍他的肩,面色比之前亲切很多,“青城是个好地方。” 特别好的地方,好到连皇上都会特别关注。 “咱也觉得咱青城特别好。”愣头青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兀自在呵呵傻笑,“人好、环境好、山水好,吃的也好。” “是是。”那人随口应着,看了看天色,起身,“你吃好了吗,快到时辰了,该去排队了。” “哦哦……好了、好了!”年轻官员匆忙将最后两口饼子塞进嘴里,又猛灌了口杏仁茶,放在碗时,碗里干干净净一口不剩。 同僚嘴角抽了抽,不是说吃的好吗,怎么像是从来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不能浪费。”年轻官员一边拭口一边朝他笑,“等明日咱再来尝其它的。” “那你可能得失望了,明天你暂时吃不着。” “啊,为什么?”这个街不是每天都摆吗? 是每天都摆,但我们不是每天都上朝。 同僚也回以一笑,“接下来会有十日的宁休,你进不了宫,自然也吃不上了。” “欸?”年轻官员愕然,宁休,还连着十日? 做官……这么轻松的吗? 他呆呆的跟在同僚身后,排队进入广场,再随着人群迈进大殿。因为心里一直记挂着休假的事,朝堂上讲了什么都没仔细听,不过今日皇上似乎也很着急,只简单处理了几件着急的事,便挥挥手宣布退朝了。 等他抬起头,上方已然没了那个明黄的身影。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42节 他:“……” 这个朝上的他有点无所适从,好像处处都和他以为的不一样。 他们的皇上不是号称最勤勉、最英明的帝王吗,怎么……怎么瞧着传言有误? “不是传言有误,是你来的时间正巧。”同僚和他一起往出走,看着身边三三两两说着接下来十日计划的其他官员们,轻轻叹了一声。 “又是一年夏日了。” 夏天,是她离开的季节,也是一些人一年中唯一一次会面的季节。 魏司西快马加鞭赶到金城郡时,魏司旗正坐在她曾坐过的石桌边,静静盯着湖面独自饮酒。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即使他已从孩童长至中年,可他的十八哥仿佛仍如记忆中那个肆意潇洒的少年郎般鲜活。 面容依旧俊朗,眼神依旧明亮,身姿依旧挺拔高大,就连唇边的笑纹也仿若昨日一般。 可魏司西却知道,不一样了,从那年开始,随着那个人的离去,他永远朝气蓬勃、阳光乐观的十八哥也随之一起消失了。 留下来的是金城郡的守护神,是大昭的战神,是陆浑以及所有外敌的噩梦,唯独不是“魏司旗”。 他垂了垂眼,将难过掩藏心底,再抬起时,脸上只余轻松愉快的笑容。 “十八哥!”他跑过去,丝毫不顾及身为皇帝的威严,一如小时候那般故意拍了下他的右肩,人却跑到他的左边,有意逗他,“嘿,猜猜我在哪里?” 魏司旗敏捷地抓住他的手,一勾、一拽,差点将魏司西摔出去。 “停停停!”见他还要动手,魏司西赶紧讨饶,“我错了,十八哥。” “你退步了很多。”魏司旗斜眼瞧他,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的不满。 “你以为我是你吗,一天不是在带兵,就是在跑马。”魏司西一屁股坐到他旁边,也不管他有没有用过,直接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语气很有些怨怼。 “大哥撂挑子不干,让你去京城你也不去,就独留我一个,你知道我每天光批阅奏折就要花费多长时间吗?” 他伸出一只手,来回翻了翻,“十个时辰啊!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去吃饭睡觉,我都在看奏折,哪还有时间练武?” “偷懒就偷懒,别找借口。”魏司旗轻嗤,一把夺回他手里的杯子。明明那边还有好几个没用过的,偏生每次都抢他的用,也不知什么毛病。 “不信,你和我换换!”魏司西一脸的苦大仇深,“t这个位置谁坐谁知道。”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几乎一睁眼就在忙,还要和一群大臣们“勾心斗角”,那个心累啊。 “怪不得他们都不愿意干,全跑了……”他小声嘟囔。 可再小声,耳聪目明的魏司旗还是听见了。他默了默,转过头继续盯着湖面。 魏司西也沉默下来,有些懊恼他的嘴快。明知他十八哥的痛,偏还在痛上撒盐…… 他偷偷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不管长多大,在别人面前装得有多正经严肃,一到亲人面前,他不由自主就会露出几分骨子里的鲁莽。 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他低下头,乖乖取了新杯子,给自己和他的杯子里都倒了一杯,而后也不等他回应,兀自碰了碰他的,扬起脖颈一口饮尽。 如此几杯下肚,原本清明的脑袋渐渐变得混沌。等魏司旗从思绪中抽离,再回过头时,就见他已然喝了大半壶,满脸都是红晕,明显醉得不轻。 “……明知自己酒量不行,还喝这么多。”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他无奈的站起身,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将他往湖里一丢,直接醒醒酒,却见他忽地一歪,整个人扑到他身上。 “十八哥,我好想你!” “……别闹。”魏司旗面色有些发黑,怀疑他是装醉。 “我还想大哥……想父王,想金城郡,做梦都想回来……” “每年都要回来住几天,你还想怎么样?”哪个皇帝像他一样任性,说宁休就宁休。 魏司旗按住他的胳膊就要往外扯,下一秒却蓦地僵硬在原地。 喝醉酒、意识完全不清醒的男人抱着他呜呜哭泣,终于喊出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思念—— “我好想仙女姐姐……我说等我长大了要娶她,可她为什么不等我……” “……” 魏司旗愣愣的站着,耳边他仍在喋喋不休的哭诉,他却觉得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渐渐泛起酸涩,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脑中画面纷杂,最终定格在那日城楼上的倩影。 当时何曾想过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知道……如果知道…… 他昂起头,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过,慢慢打湿了鬓发。 其实,他也好想她。 * “怎么喝成这样?”魏司骏帮着将魏司西挪到床上,见他四仰八叉的躺着,没一会居然传来了小小的呼噜声,差点气笑了。 哪里还有一点皇帝的样子? “你灌他酒了?”他问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人。 “没有。”魏司旗摇头,眼里已看不出异样,“可能是在京城憋太久了吧,适当让他发泄发泄也好。” 魏司骏看了看他,很想问:“那你呢,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发泄?” 想了想,他终是没有问出口。有的人能借酒消愁,有的人却只能愁上加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正如他一样,不也“憋”了很多情绪无法排解。 他绕过这个话题,问起其它。 “什么时候走?” “待会。”魏司旗转头,扯了扯嘴角,“等父王回来,大哥帮我说一声。” 当年魏司旗平安无恙,乔子良便知事情败落,竟是不等西魏王问罪,先勒死了女儿乔若雪,随即自己也服毒自尽。 乔侧妃闻讯,既痛失亲人,又感对不住西魏王,实在无颜继续待在王府,王妃便做主为她选了处庵堂出了家,但每隔一段时间,西魏王、王妃和周侧妃就会去看看她,在庵里小住几日,也让她晚年生活不至于太过清冷。 如今他们还在庵里没有回来。 “知道了。”魏司骏让他放心,“只管去便是,城里有我。” 魏司旗又看了眼呼呼大睡的魏司西,这才转身出去了。 等他一出去,床上的呼噜声也渐渐变小,直至归于平静。 “不装了?”魏司骏似笑非笑的望着床上,“还以为你要装到我走。” “……瞒得了谁,也瞒不了大哥呀。”魏司西睁开眼,满脸讨好,“我的一切手段都是大哥教的,在您面前做戏,这不是自取羞辱吗?” 魏司骏轻哼一声,“你怎么你十八哥了,以至于让你都不敢面对他?” 也没怎,就是……不小心惹哭了他。 魏司西敛了笑,表情难掩黯然,“我提到了仙女姐姐……” 魏司骏一怔,眼底痛色一闪而过。屋里一时静了下来,两人一站一躺,相对无言。 那个人走了多久了,五年,还是十年? 快十年了。 魏司旗牵着马站在一座小屋门前,屋前栽满了花草,一簇簇开得十分鲜艳,显然照料的人很用心。 屋口两颗硕大的石榴树,此时花开满枝,犹如一个个红色的灯笼,照亮了屋前的路。一阵风吹来,吹动着枝叶簌簌作响,红艳艳的花瓣从枝头慢慢飘落,洒在下方的墓碑上,而后落进泥里,再成为守护花树的养料。 他的眼眶蓦地红了,双脚宛如灌了铅,无法再前进一步。 “来了?” 身后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他回头,萧彧提着篮子走上前,面容隽秀如玉,姿态依旧从容。 然而,却是满头白发。 当年他得到消息,不顾陆浑那边还未收拾好的战场,昼夜不歇的赶过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他。 如果说他的思念是一种慢性毒,总在夜深人静时侵入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渐渐麻木了心脏,那么萧彧的便是鹤顶红,以至于让他一夜之间青丝变白发。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跟着倒下去,然而谁都没想到,他挺了下来,一直挺到了现在。 因为—— “这是我违背承诺的惩罚,我该受。”萧彧声音平静,放下篮子,慢慢取出里面的东西。 枣糕馍,核桃馍……都是她曾经喜欢吃的。 “我曾在大婚之日告诉她,我会珍她、爱她、重她,若是哪一日我没做到,或是让她不开心了,她可以随时离开。我没做到,所以……她走了。” 他将糕点摆好,朝他笑了笑,仍是往日的风采,眼底却沉寂空洞如一片深渊。“如果我也跟着走,太轻巧了。” 一抹脖子不过一瞬间,之后再无痛苦,可他的错却不能那么轻巧的还完。 他该日日受那份痛。 萧彧走到石榴树下坐下,轻轻拂开落在碑上的花瓣,一点点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这是他每日都会做的事,然后他便会在此一坐一整天,周而复始,年年月月日日。 直到老天爷认为他的罪孽还够了,肯将他收回去。 魏司旗忍着心头酸楚,坐到他旁边,小心注意着没有踩到花瓣。 她喜欢花,应该不会希望它们受到践踏。 “齐姨还好吗?” “还不错。老夫人这两日梦到老国公了,她陪着老夫人去了寺里。” 齐国公毕竟上了年纪,早年又在战场上多次受过伤,之前瞧着还算硬朗,实则一直饱受暗伤折磨,前些年也去了,余下齐婉婉陪着老夫人,侍奉她颐养天年。 萧彧每天一早就会去看看她们,这也是他能挺下来的一个原因,他要代替她陪着她在乎的亲人。 不然以后若是遇到,她问起,他又该怎么回答? 他温柔地注视着碑上的名字,指尖一点点描绘这上面的纹路。 只要是她在乎的,他会帮她守护好。 魏司旗又想落泪了,他撇过头,将眼泪憋了回去,猜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问,“齐灏还在教书?”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43节 “嗯,他办的私塾这两年有几个考中了秀才,名声传了出去,慕名而来的很多,但他每次仍只收十个。有你小弟的暗中保护,青城也无人敢找他麻烦。” “没成家?” “没有。” “家里不催吗?” “世子夫人前些年着急,去年齐灏从旁□□里抱回来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养在她膝下,如今她将那孩子当孙子养,倒是再不催了。” “那挺好。” 两人如老友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齐家,聊西魏王府,聊魏司西。 “他做得不错。”萧彧笑,“如果她知道,应该也会高兴。” 如果她知道…… 魏司旗的眼泪终是没忍住落了下来,他死死低着头,眼睁睁看着泪水滴答滴答,逐渐打湿了身前的地面。 可惜,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他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离开前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走了,而且还是那么迅速,猝不及防,根本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机会。 “可能因为她的到来本就是意外吧……”萧彧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起初他也想不明白,日也思、夜也想,他亲眼见证了她在他面前快速衰败,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任他找了多少大夫,都找t不出缘由。 直到他后来又见到了一次那个老道。 “她本就是早夭之相,照命数该陨落在冬季,偏生多出了半年,好生奇怪……” 冬季…… 他想起初遇她的那次落水,所有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往往最不可思议的便是真相。 萧彧头枕着膝盖静静坐着,银白的发丝垂落额前,他看着,却再没有一个人伸手替他拔掉。 魏司旗一直陪着他坐到了天黑,又从天黑坐到了天色蒙蒙亮,他才踉跄着起身。 最后看了眼被花簇拥的墓碑,慢慢转身离开了。 没有告别,没有再见,因为他们都知道,明年这个时候他就会再来。 不是他不想一直守在这里,而是她曾待过的金城郡也需要守护。 她在意的百姓,他得替她护着。 而且……这里已经有了两个人。 是的,两个人。 萧彧拍拍身侧的土,他觉得死太轻巧了,可有的人是一日都活不下去。 当年他一夜白头,萧統却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棺柩下葬,抬棺的人无意中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重?” 他才恍然明白,只怕当时里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他不知何时跑了进去,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和她永久埋在了一起。 他想,他当时应该非常难受,密不透风的环境,不亚于活埋,可他应当也是庆幸的,因为他终于永远拥有了她,只有他们两个人。 萧彧独自坐着,渐升的日头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空旷的地面上,孤寂而单薄。 ----------------------- 作者有话说:呜呜明天见 第74章 大院茉莉花一 “怎么还没醒啊?这都快一天了。” “医生说有那啥……那啥脑震荡,可能要晚点醒。” “不会把脑子弄坏吧!” “不会、不会,医生说轻微的,没多大事。” “都怪那群街溜子,整天无所事事,不是打架就是乱窜,迟早都得送进去吃枪子!” “嘘,这可不兴瞎说。” “谁瞎说了,前个那谁家的姑娘上夜班回家,路上就被欺负了,如今人都还没找着!” “小声点,别吵着闺女……” 顾茉莉意识刚清醒,就感觉脑子里嗡嗡的,像是被谁捶了一拳,晕晕乎乎,还有些反胃恶心。 她没忍住咳了咳,感觉脑袋更晕了。 床边的说话声停了,有人扶住了她,急切的在她耳边呼唤,“闺女,闺女,你醒啦?怎么样,头疼不疼,还认得妈不?” 一声接一声,焦急又担忧。 顾茉莉思绪一顿,忽然想起上个世界她醒来时似乎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情景。 娘…… 想到这个称呼,她眼睑颤了颤。 当上个世界发生巨大改变时,她就预感到了她可能会很快离开,所以她顺从当时的心意去见了齐婉婉,便是想在她们忘记她前,好好道个别。 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她并不是如第一个世界一样突然转换场景,抹掉她存在的痕迹,而是真的“死亡”。 为什么? 是那个世界有什么特殊性,还是因为逆转时空代价太大,祂们也无能为力了? 如果是后者,是不是代表接下来的世界跳转会越来越少,甚至……即使世界发生巨大改变,她也不会立马离开? 一瞬间她心里过了无数个念头,关于“祂们”的,关于穿越的,还有上个世界的一些人。 齐婉婉,萧彧,萧統……一张张面孔出现在她脑海,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悲痛和崩溃。 手指不自觉攥紧,扶着她的人感受到了她隐隐的颤动,以为她哪里难受,急得连声唤丈夫:“快去叫医生!” “妈……”顾茉莉拉住她,缓缓睁开眼。 眼前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个子目测在一米七以上,皮肤不算白,但也不是很黑,一头利落的短发只到耳朵根,显得很是爽利。 她身上穿着一套蓝色工装,虽然袖口处已经磨了毛,手肘上还打着补丁,但整体干净整洁,并不见油污和斑点。 打一眼便知,这应该是个做事很麻溜利索的人。 此时见她终于有了动静,女人又赶忙叫回丈夫,“等等,先给囡囡倒杯水。” “欸欸!”男人慌慌张张跑回来,提起床头的暖水壶,小心翼翼的往一个搪瓷杯里倒。 顾茉莉的视线从女人移到他,他也穿着和女人一样的蓝色工装,显然两人在同一个单位。 她又看向他手里的搪瓷杯和暖水瓶,白色的杯身上写着几个鲜红的大字——劳动最光荣,国棉二厂奖。 下面应是还有日期,只是可能使用时间太长,大部分都磨损了,只能看到最上面模糊的两个数字是“19”。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 上白下绿的墙壁似是新刷不久,崭新崭新,白得特别耀眼。空气中弥漫着她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却不是她印象中医院的模样。 这里简陋、朴实,仿若……上个世纪。 “闺女,来,喝点水。”男人双手捧着搪瓷杯递到她面前,还不忘叮嘱:“慢点喝,小心烫着。” “爸……” “欸!”顾大壮瞬间笑成了花,“看来咱闺女没傻。” “你才傻!”赵凤兰狠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接过杯子,“知道烫,你不知道先等会啊,就这么给囡囡,烫到她怎么办?” “这不是你催着要水吗……”顾大壮小声嘀咕,又挨了赵凤兰一记白眼,他也不恼,仍乐呵呵的笑着,“闺女,想不想喝汽水,爸给你去买?那个不烫,喝着还凉爽。” “瞎嘚嘚啥,囡囡受着伤,你让她喝汽水?”赵凤兰简直能被这二愣子气死,“一边待着去!” 她一边嫌弃的挥手,一边轻轻吹着搪瓷杯上的热气,直到瞧着没那么热了,才重新递到顾茉莉嘴边,“不烫了,来,喝点。” 顾茉莉被他们这种犹如照顾小婴儿的架势弄得有点懵,如果她没记错,这具身体已经成年了吧? 怎么一个个跟哄娃似的。 “妈,我自己来……”她伸手要接,被赵凤兰也瞪了一眼。 “就这么喝,快点。” “……”得,这个妈妈好像是个急性子。 无奈,她只得被她抱着、就着被喂的姿势喝了一口。 “再喝点。”赵凤兰见她只抿了下就要撤,又将杯子往前凑了凑,“你就是小鸡胃口,吃饭也是,每次只吃那么一点,哪里有体力,难怪被砸了下就脑震荡。” 顾茉莉:“……”这样的唠叨,有点新鲜。 不想耳朵再受罪,她乖乖捧起杯子咣咣喝。 顾大壮却不乐意了,怼赵凤兰,“这跟胃口小有什么关系,你被砸下,你也脑震荡!” “吃饱了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反应快,板砖砸过来时不就能及时躲开?” “那是意外,谁能想得到,你咋不说不该走那条路呢。” “……” 顾茉莉低着头,默默喝着水不敢插话。 记忆中他们好像一直是这么相处的,赵凤兰性格泼辣、风风火火,唯一的缺点便是爱絮叨,袜子摆放不对了,她絮叨;起床晚了没赶上早饭,她一边重点炉子一边絮叨,属于疼爱孩子、但话也得说的类型。 顾大壮性格温和,甚至有点老好人,谁家有个困难让帮忙,他总没有二话,为此没少挨赵凤兰训。 不过好在他脾气好,没有其他男人身上的大男子主义,觉得被媳妇熊没面子,他一般都是乐呵呵的听着,也不反驳,是家属楼里有名的“好好丈夫”。 但如果赵凤兰念叨孩子过了,他却会帮着回怼,特别“护犊子”。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44节 尤其在顾茉莉这个小女儿身上,简直能称为溺爱。 原身印象里,小时候家家户户条件都不好,有的人家一天只能吃两顿饭,顿顿稀粥,可只要她想,不管是汽水、冰棍,还是鸡蛋糕、奶糖,顾大壮都会想方设法弄回来,再偷偷塞给她。 有一次因为大冬天吃了根冰棍,又出去跑了一圈吸了寒气,“她”第二天就感冒咳嗽,赵凤兰知道了,气得直接将赵大壮赶出了家门,让他在厂房睡了好几天,至今都是家属楼里为人津津乐道的“趣事”。 想起那些鲜活的画面,顾茉莉也忍不住柔和了眉眼。 这是对很普通很普通、但都非常疼爱孩子的父母,虽然他们的表现形式不同,但爱孩子的那份心却是一模一样。 哪怕家里有四个孩子,哪怕经济条件没那么富足,他们也尽量给予了“她”最好的生活。 真好。 她低眉垂眼的喝着水,不知不觉竟是将一整杯都t喝完了。等赵凤兰和顾大壮“吵”完,就发现闺女在小声打着嗝。 他们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让你喝点水润润嗓子,不是让你一直喝啊。” 这傻孩子。 赵凤兰一把夺回空了的杯子,“憋气!” “……”顾茉莉深呼吸,而后使劲憋住,憋得脸都红了,“嗝”—— 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嗝。 “噗嗤。”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三人一同回头,赵凤兰瞪眼,眼神有些凶,顾大壮也面露不悦,嘲笑我闺女? 顾茉莉还有些回不过神,一边捂着嘴,一边看过去。白嫩的小手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又干净的眼眸,澄澈中透着几许茫然。 现在还没有萌这个词,贺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又想笑了。 身体的不适感一扫而空,他不自觉扬起大大的笑容,心情前所未有的明媚。 “喂!”他突然大喝一声,见对面的女孩眼睛愈发睁大,圆溜溜的别提多可爱,他终于再次笑出声。 动作牵动了脑后的伤势,疼痛加剧,他却仿佛毫无所觉,笑得格外欢畅。 “试试,还打嗝吗?” “……”敢情你刚才是故意吓我,就为了让我止嗝? 顾茉莉有些无语,但随即惊奇的发现,这招好像还真有用。 她放下手,果然没再打嗝。 赵凤兰的表情好了点,顾大壮却仍然面色难看,你就不能选个温和点的方式,真把我女儿吓到怎么办? “咳,抱歉。”贺霖到底顾忌着现场还有长辈,勉强止住笑,“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只知道这一种办法。” 顾大壮轻哼,别以为他看不出他在忍笑。 有什么好笑的,他女儿便是打嗝也很可爱! 他上下打量他,长得倒是不错,面容白皙俊秀,一副小白脸的相貌,个子因为躺着又盖着被子不好确定,但看那双几乎抵到床尾的脚就知道,应当挺高。 只是他头上裹着网兜却有点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他想到什么,神色越发不好,“就是你害得我闺女受伤?” 顾茉莉也看着他,说起来“她”之所以会进医院,还轻微脑震荡了,当真算是一场无妄之灾。 她只是如平常一般在路上走着,谁成想不知从哪飞来一个砖块,就那么巧之又巧的砸中了她的脑袋,直接将她砸晕了过去。 简直天降横祸。 “都是他惹的!”顾大壮提起这个就心气不顺,哪有这么倒霉催的。 “别人砸他,一板砖砸下去,他没怎么样,板砖碎了,然后碎块砸到了你。” “……实在对不住。”贺霖撑着床板支起身,对着他们扎扎实实的鞠了一躬,“害你受伤,真的非常抱歉。” 顾大壮说他没怎么着,只是气头上那么一说,实际上他伤得比顾茉莉严重得多。 不仅整个脑袋都被包起来,身上好似也有伤,行动间很是迟缓,原来带着笑意的脸上因为这么一动,煞白煞白,额上尽是汗珠,可想而知有多疼。 可他并没有呼痛,连一声闷哼都没有,不推诿、不辩解,态度郑重、语气诚恳,再看他身边孤零零的,受这么重的伤都没人来看他,赵凤兰为人母的心便软了软。 瞧他的样子,应当和她闺女差不多大,她和老顾一听说消息就跑来守着,班都顾不上上,喝水都怕她烫着,可这小子却始终一个人,连什么时候醒来的都没人知道,怕不是家里有啥困难吧? 父母双亡,是孤儿? 赵凤兰脑中划过各种凄惨的身世,眼里不禁带上了几分同情。 “算了,你也没料到……” 顾大壮虽然脸色仍不太好,但也没有再出言针对,责任确实不在他,是那个拍板砖的人。 “凶手抓到没?”故意伤人,得抓进去吧? “不知道,我刚醒,还没来得及问情况……” “嗯,抓到了跟我们说一声,这种坏蛋必须将他绳之以法!” 贺霖没想到他们会就这么“放过”了他,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再怎么说,他也是间接凶手,不是为了砸他,砖头也不会碎,不会碎自然不会受牵连。可他们好似忘了这一茬,不揪着他骂,更没有提赔偿,反而问起了他的伤势。 “你怎么样,需不需要帮你叫医生?”顾大壮想起媳妇之前的吩咐,从床底下的一个布包里又翻出个军用水壶,比搪瓷杯更加破旧,瞧着用了好些年了。 “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点?” “……不用。”贺霖忙摆手,可是随即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他尴尬的捂住,一时间不知道该看谁,只能垂下头望向地面,假装方才只是幻觉。 这下轮到顾茉莉偷笑了,轻灵的笑声传到他耳里,他飞快抬眸瞥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红得几乎能滴出血。 之前道歉时强装出来的镇定和从容消失殆尽,露出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和局促。 这么一瞧,好似又小了几分。 顾大壮也不好意思再板着脸了,跟个孩子计较啥? 他回头问闺女,“饿不饿,想吃什么,爸去给你们买。” “有面条吗?”顾茉莉也有点饿了,“想吃个热乎的。” “行,爸再给你买俩茶叶蛋。”顾大壮乐呵呵的,最爱听闺女说想吃啥。他看看闺女纤瘦的体型,决定如果有看到卖卤肉的,再买点卤肉,势必要将她喂得胖点。 他转身,却没急着走,而是问起了贺霖,“你呢,要吃啥?” “啊?我不……” “行了,那你跟我闺女吃一样的。” “……” 顾大壮没等他说完,径直出了门,独留下怔愣的贺霖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 “你叔就是这性子,别管他。”赵凤兰宽慰他,“买一份也是买,买两份也是买,不妨事。” 贺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谢谢,好像轻飘飘的,没有诚意,可不说,更显得他冷漠不知感恩。 正纠结之际,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不是买完饭回来的顾大壮,而是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护士。 “醒了?”她的视线在贺霖和顾茉莉之间转了转,最后定在贺霖身上,“你有你亲属的联系方式吗,费用要尽快缴一下。” 现在都是先缴费再看病,之前碍于情况紧急,只得先匆匆给他处理了伤口,后来他又一直昏迷,无法联系亲人,如今终于醒来,可不能再拖了。 “……”贺霖沉默着没说话。 护士以为他想拖欠费用,顿时急了,“你的伤口只做了简单包扎,后续还要上药输液,你不缴费的话,我们没办法弄的。伤处理了半拉子,你自己也麻烦!” 贺霖还是沉默,赵凤兰看看他,再看看护士,暗暗叹了口气,上前打断两人的僵持。 “同志,他的亲属可能这会不大方便过来,多少钱,我先帮他垫上,你看行吗?” 贺霖霍然抬头,“阿姨!” 护士狐疑的瞅了瞅他俩,无论如何,费用有人交就行。 “你和我来。” 贺霖要阻止,顾茉莉突然捂着头低哼了声,他下意识望过去,再回头时,赵凤兰和护士已经不见了。 他:“……”你们好像都误会了什么。 他能看出赵凤兰和顾大壮都有工作,家里双职工,收入应该不错,看他们对待女儿的疼宠程度就能知道,他们也舍得花钱,不然不会女儿说吃面条,他们没有一点迟疑,还要再加茶叶蛋。 如今一个茶叶蛋一毛五,一碗面条大概两毛八,加上他的,一顿饭就吃了将近一块钱,这种条件便是在高级技工或干部家也不多见,何况现在人都讲究朴素,有钱也会尽量存着,在吃上不甚讲究。 他想他们平时应当也不会这么花费,赵凤兰衣服上都有补丁,可见也是个节俭的人,可他们对待他这个陌生人却能倾囊相待,不仅买饭,还帮付医药费…… 他微微偏了偏头,不愿让他微红的眼眶显露人前,然而起伏不定的胸膛却暴露了他不稳的心绪。 顾茉莉看着,也转头望向窗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窗外不算特别宽阔的街道上,一辆电车缓缓驶来,没有拥堵,没有车流不息,只有穿着蓝白灰的人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其中。 他们衣着质朴,面容清瘦,但脸上却都洋溢着笑容和希望,那么朝气、那么蓬勃向上,仿若初生的太阳,带着继往开来的勇敢和决心。 再远点,马路对面的墙上,用红漆书写着八个大字——解放思想,实事求是。 1982年,改革开放刚刚t起步,经济即将腾飞、社会即将迎来大发展的时代,烟火与诗情迸发、包容和情怀并存,人们没有太高的物质欲望,一切都很简单、自由却又充满激情的年代,也是越来越被怀念的一代。 顾茉莉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阳光正好。 第75章 大院茉莉花二 顾茉莉这个身体原主出生在纺织厂大院,自爷爷奶奶辈起便是国棉二厂的工人,即使现在退休了,也有一笔还算丰厚的退休金。 父母双职工,共生育两儿两女,大哥早早进了部队,几年回不了一次,但前年提了干,一月也有几十块的津贴,大半都被寄了回来。 二姐受那几年动乱影响没有好好上学,还和人出去串联了一阵,回来后被赵凤兰在家里死死拘了半年,随后又四处走关系将她塞进了厂里看库房。 因为库房在厂区最深处,从库房到厂大门需要骑自行车,而厂里大部分人都是互相熟识的,不是楼上楼下,就是一个院子,只要她要出厂区,立马就会有人告诉赵凤兰。 不等走到门口,人便已经杀了过来。 这般“管束”下,即使她再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而后政策多变,今日这个被打倒,那个被下放,其中就包括她的老师同学,渐渐地,顾二姐被吓破了胆,安心窝在了库房。 库房里积压了很多布匹面料,有些有瑕疵的,他们内部人就会“处理”了,因着顾家爷奶和顾大壮赵凤兰的关系,她每次都能分到不少,因此顾家从来没缺过布料。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45节 在别人家都是弟弟妹妹捡上头哥哥姐姐穿小的旧衣服时,顾茉莉却能时不时有一身新衣服穿,属于在大院里被其他孩子羡慕的对象。 人多了是非就多,不可能人人都是好人,也有那小性的、嫉妒别人有她没有的人故意说些酸话,暗指顾家偷拿了公家的东西。 不过因着顾家爷奶多少有点影响力,赵凤兰又机灵,每次出门都和顾大壮拿最旧的那套工装穿,大部分人只以为他们把好布料都留给了孩子,宁愿自己穿得破破烂烂,也要将闺女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时常感叹“太过溺爱孩子”“没必要”之外,倒是再没有别的闲言碎语。 等再有人嘀咕,不用赵凤兰开口,自有别人帮她喷回去:“人家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得着吗?嫉妒的话,你也把钱省下来给闺女做新衣裳啊!” 这时候旁人就会哄然大笑,臊得说小话的人无颜再待下去。 所以尽管顾茉莉在大院算是特立独行,但顾家的风评和乡性却依然很好,这也是当初顾二姐“叛逆”时,大家伙都愿意自发帮他们监督的原因。 尤其与顾茉莉做对比的还有她的小哥,顾家老三,只比她大一岁的顾家齐。 如果说顾茉莉永远是白净、文静的,让小伙伴们想和她玩都不太敢,唯恐弄脏了她的衣裳,被自家父母揪着耳朵骂,那么顾家齐就是孩子中的王,泥地里的猴。 不是上房揭瓦,就是摔跤打架,没有一天衣服能是完整、毫无破损的。 赵凤兰一开始还追着打,两人围着家属院来回追赶的场景几乎天天上演,人人都知道顾家有个皮猴子,天天闯祸。 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被追的多了,顾家齐跑步的水平日益增长,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被路过办事的教练看中,竟是选进了国家队做起了运动员。 如今吃国家的,住国家的,反倒是从最被头疼的“刺头”变成了最不用赵凤兰操心的“吃皇粮”的人。 其中转折变化,至今在家属院传为佳话,令人啧啧称奇。甚至由此还改变了一部分家长的态度,不再严格管束调皮的孩子,有的更是有意练起了运动—— 假如他们也是那方面的天才呢? 厂里听说后,特意拨款修建了一个田径场、一个篮球场,还在广场上放了好几个乒乓球桌,美其名曰“丰富职工的业余生活”。这件事被当成典型上了报纸,还受到了市里嘉奖。 厂领导惊喜之余,也不忘回馈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顾大壮那个搪瓷杯便是那次公开奖励时获颁的,并且他和赵凤兰的工资也被提了一级,每月加起来多了三十几块,抵一个初级工人一个月的全部工资。 顾家八口人,两老有退休工资,不仅自己生活无虞,还能有余钱贴补儿孙;剩下六口,五个人有工资,两个被国家养,不但不花钱,工资还能全部省下来。 穿的不用买,姐姐拿回来布料,妈妈做成衣裳,除了日用开销,基本再没有花费。 这样的家庭,在物价极低的八十年代过得能有多滋润,看顾茉莉每日的饭食就能看出来。 早饭,鸡蛋、豆浆、包子、油条;中午,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底下再卧个水煮蛋;晚上,白花花的米饭加蔬菜加肉再加蛋,肉还是全瘦的瘦,因为她不爱吃肥的。 有时改善下口味,换个馄饨、饺子或者冷面,香浓的牛肉汤倒上去,配上泡菜的汤,再加上白醋、白糖,又酸又甜,开胃又过瘾。 如果再来瓶清爽的北冰洋……这哪里是养伤,分明是度假。 饶是贺霖也算见多识广,去过只招待外宾的友谊商店,吃过全是外文的巧克力,坐过上海牌小轿车,一时也被这样滋润的生活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如今京城工人的日子都这么好过了?? “还行吧。”顾茉莉一手拿着鸡蛋糕,一手端着麦乳精,故意逗他,“也就一般般啦。” “……”你这还一般般的话,那满京市也没有过得好的人了。 “屋里不要紧,外面还是低调点。”贺霖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现在外面比较乱,什么人都有,别轻易让人知道你家的情况。” □□刚刚结束不久,大批知青回了城,无法安置工作,只能到处游荡。有的肯吃苦,摆个修鞋摊、修自行车摊,或是去粮站扛粮食,再不济从乡下收点东西拿到城里来卖,也能挣些钱。 不过辛苦些,天不亮就要出发下乡,回来再走街串巷叫卖。 有些人受不了这个苦,有些人拉不下脸面,东不成西不就,只能沦为社会的流浪人员,成天和与他一样的人串联在一块,不是偷鸡摸狗,就是调戏过往女同志。 他们犯的事又不大,就算被抓进去,关个几天也就出来了,可像顾家这种在城里扎了根,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底细的人家却不能轻易得罪这些人。 因为很容易遭到报复。 他们的报复可能伤害性不大,却足够恶心人。今天拔个气门芯,明天在你门前泼个粪,或是干脆去厂里叫嚣捣乱,就问这日子还过不过? 到时候只怕人人避之不及。 贺霖想到这些,面上不由露出了几丝厌憎,这个过程,他可是体会深刻。 顾茉莉看了看他,忽然一伸手,将鸡蛋糕怼到他面前,“香不香?” “……” 鸡蛋糕贴着他的嘴唇,一张口就是绵密细滑的口感和香浓的蛋香味,贺霖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双眼微瞪。 “干嘛?” “给你吃。”顾茉莉又将鸡蛋糕往前递了递,见他要拒绝,抢先“发难”。 “已经沾到你口水了,你不吃,我就只能扔了。” 贺霖:“……” 他无语的接过鸡蛋糕,不知是什么情绪的咬了一大口。 这时候的东西都很真材实料,口感特别扎实,他一口咬下去差点噎到。顾茉莉又将麦乳精递过去,他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接过来,直接灌了大半杯,喉咙才顺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谋杀。”贺霖语带嫌弃,眼睛却只敢盯着地面,耳朵根又忍不住泛起了红晕。 是个有点傲娇的小孩啊。 顾茉莉忍俊不禁,总是装得很成熟,但稍微一逗就破功,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环境才能造成这样的性格。 “砸你的那个人就是那种‘流窜’人员?” “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也害得我受伤了,我当然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他不是。”贺霖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刚冲泡出来的麦乳精热气扑鼻,带着浓浓的奶香。 他又喝了一口,才继续道:“但他哥哥是,因为一些原因,他哥哥被抓进去了,他们家只有他和他哥相依为命,没了他哥给钱,他上不了学了,所以怀恨在心……” “你送他哥哥进去的?” 贺霖一顿,飞快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声音更轻。“算是吧。” “犯的什么罪?” “抢劫。” “抢你的?” “……”贺霖没说话。 顾茉莉t明白了,怪不得刚才那么强调“财不露白”,原来是吃过亏。 她在他脸上打量了会。 如今刚从动荡的年代结束,经济特区刚刚成立不久,生活水平并没有多大提高,大部分人仍是面黄肌瘦,但他面容白皙,身高颀长,即使穿着打扮不起眼,可瞧着依然鹤立鸡群,也难怪有人“盯”上他。 了解了事情经过,知道了这伤到底怎么受的,她像是了了一桩心事,放松的往后一躺,准备睡会午觉。 贺霖等了半天没等来她再问,抬头一瞧,顿时无语。 吃了睡,睡了吃,这日子他都有些羡慕了。 “你就没有其它想问的了?” “没了……欸,还有个!”顾茉莉微微直起身,双眸一闪一闪,仿若星子一般,看得贺霖呆了呆,连她的问话都没有听清,直到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才猛然惊醒,侧过头不敢看她。 “你说什么……” “我问你多大呀。” “……干嘛?” “想知道是你大还是我大。”顾茉莉又往前倾了倾,“我十八,你呢?” “不知道!” “哦,那就是我大。”顾茉莉了然的点点头,笑容愈发明媚,“叫姐姐。” “……” 贺霖涨红了脸,按住她探过来的脑袋忍无可忍的一推,似羞赧似恼怒,“睡你的觉吧!” 什么姐姐不姐姐…… 红晕蔓延至脖颈,他蓦地起身,将两张床之间的隔帘拉上。哗啦一声,伴随着另一边清悦的笑声,病房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看不到她的人,鼓噪的胸腔终于得以慢慢平息,他暗暗深呼吸,还不忘压低声音,不敢叫对面听到。 随即他又有些失笑。 不过几句话而已,怎么搞得他比有刀架在脖子上时还要紧张…… 他摇摇头,努力将杂念摇出脑海,尽量集中精神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顾家父母好心帮他垫付了医药费,带饭时也总不忘帮他带一份,可他不能一直这么占他们便宜,这个钱他得还,但是怎么还…… 找家里要吗? 贺霖神色渐渐淡了下来,正思考着,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他以为是顾大壮或赵凤兰来了,忙转身就要打招呼,却见门口探进一个脑袋。 衬衫、喇叭裤、墨镜、中分头发,帅气又异类。 贺霖一愣,那人见了他也满是惊诧,“真是小霖子!” 他一边朝里走一边朝身后喊,紧跟着便又走进来两个人,皆是盘顺高大,一进来衬得整个房间都变小了。 “你们怎么来了……” 贺霖下意识先看向旁边,帘子后安安静静,厚实的布帘将那边挡得严实,根本无法看清那头的情景。 不会睡着了吧? 他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忧吵着她,赶忙竖起食指轻嘘了声,“医院里不能喧哗,小声点。” 最后进来的人顿了顿,随手关上了房门。 “威子说在医院看见你了,我们还不信,没想到你真在这里。”贺权东扫了他两眼,目光在他被包裹住的头上停了停,表情冷肃,“谁干的?” 大有他说是谁,他马上去给他报仇的架势。 贺霖心头微暖,“没事,一个小意外,过两天就好了。” 他不想多说,旁人却不愿就此放过。第一个进来的雷正安凑到他面前,仔细瞧了瞧他的伤口,虽然都被包住了,但还是能看出伤势有多严重。 “这是下了死手啊,还叫没事?”那多大才算是事,真等没命了? 他嬉笑的面色变了,不管怎么说,小霖子都是他们院里的人,欺负他就等于是欺负他们。 “别怕,你说是谁,哥哥们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46节 “真没事……”贺霖不是客气,也不是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只是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 说了谁弄的,还得说他为什么会这么干,然后又要牵扯出之前的很多事,比如曾经抢劫他的人,怎么抢的,又抢了多少,最后怎么进去的。 太麻烦了,他不想费这个口舌,况且正是一个院里的,他更不想说,因为他们知道,很可能随后家里也会知道。 他垂下眼,并不掩饰他的抗拒。 雷正安毕竟和他不熟,也不好再逼问,只得回头求助和他熟的人。 “东哥,你看小霖子!” 这闷葫芦的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 贺权东细细打量这个堂弟,其实他也和他不甚熟悉。 那几年家里受了牵连,老爷子被下放,父亲和大伯在一些老战友的帮助下勉强得以保全,只当时还在上学的小叔因为年纪小没法安置,又担心老爷子,于是和他一起被下放到了农村,直到前些年老爷子问题解决,平反回了京市,他们才算是终于重聚。 那时候他们才知道,小叔在乡下成了亲,孩子都十来岁了。 半大小子正是叛逆的年纪,他那会忙于其它事也顾不上和他联络感情,只是偶尔会在家中听父亲和母亲念叨“小叔和孩子不亲、父子关系僵硬”“小婶怯懦,没办法融入环境”“小叔今天又打孩子了”等等。 他不耐烦听这些家长里短,往往过耳即忘。虽然都住在一个大院,但他们不同年,圈子自然不同,除了逢年过节的聚会,他们也很难凑到一起。 后来更是听说贺霖被小叔送到了离大院很远的地方上学,而且要求强制住宿舍,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见面的机会更少。 这次若不是朋友提起在医院见到了疑似受伤的贺霖,他都还以为他仍然待在学校。 “你请假了吗?”他不愿意说,贺权东也不愿勉强,对他们这些人而言,想知道自有能知道的途径。 况且照他这情况,也不一定能瞒多久。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学校管理很严格,几次未出勤就会联系家长?” 贺霖神色一变,这两日过得太轻松,竟是忘了这一茬! “哥,你帮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再次被推开,一身军装、挺拔巍峨的男人走了进来。 脚步铿锵,神态冷峻,不知是不是经常皱眉,他的眉心有道明显的沟壑,加上锐利如鹰般的视线,打一眼便让人望而生畏。 他的出现,让屋里气氛骤然紧绷,贺权东等人也端正了神色,纷纷叫人。 “小叔。”“贺叔。” 贺璋看了看他们,没作声,寒眸扫向坐在床上的贺霖。 “老师说你私自出了学校,连续旷课三天。”他的声音低沉冷冽,透着明显的怒意。 “解释。” 自他出现,贺霖便收敛了所有表情,低着头默不作声,对于他的问话仿若未闻。 贺璋神情愈发严厉,“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我确实旷课了。”贺霖昂起头,一脸无所谓,“怎么着吧?” 贺权东皱眉,哪能这么说话,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果然贺璋面色更冷,一个健步上前,扬起手就要挥过去。贺霖梗着脖子,不躲不闪,眼里满是倔强。 “小叔!”贺权东赶忙去拦,他这会才算是明白了父亲说的“小叔和孩子关系僵硬”这话的意思。 这何止是僵硬啊,简直快要成了仇。 一个一言不合就要上手,一个明知对方在气头上偏不好好解释,还故意顶撞,哪里像父子! “您消消气,小霖子这样肯定有原因……” “没有原因。”贺霖打断他,“哥,你不用为我辩解,我就是故意不想去上课,我不仅不上课,我还打架……” “你闭嘴!”贺权东简直能被他气死,从没见过上赶着讨打的。 小叔在军中多年,那手劲、力道是一般人能比的吗? 贺霖却还没完,“正好您在,我直接和您说了吧,这学我不想上了,不止今天,以后都不想上!” 贺璋越听神色越沉,直接拂开侄子的手。 “小叔!” “这位叔叔。” 突然而起的女声令屋中又静了静,贺璋动作一滞,转眸望去。 淡蓝色的围帘被拉开,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庞。乌黑的长发被随意扎成一股麻花辫垂在肩侧,她微微歪着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过来时,让人恍然以为见到了漫天的繁星,璀璨而夺目。 似是小憩刚醒,她双颊泛着粉,瞧着无比惹人心怜。 众人皆是一呆,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 顾茉莉朝贺霖眨眨眼,不等他反应便转过头,对着贺璋礼貌又可爱的笑了笑,“请问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吗?” 贺璋被她注视着,不知为何心弦一紧,竟是莫名有些紧张。 他有些错愕,又有些不可思议,到了他这个年纪、这个位置,即便面见首长也是淡定自若,怎么会对着一个小姑娘却紧张起来? 他怔了怔t,仍是维持着表面的冷静点了点头,“是。”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后爹……”顾茉莉嘟囔着,声音却所有人都能听见。 雷正安险些笑出声,这是在指责贺叔不配为人父? 贺璋眉间沟壑愈深,心头涌起一股不悦,但并不是对着女孩,而是一种他也无法言喻的情绪。 顾茉莉没管其他人的神色变化,一边下床穿鞋一边继续“礼貌发问”: “您近视多少度?” “……我不近视。” “那您怎么没看到他头上这么大纱布?”顾茉莉走到贺霖身边,虚虚扶着他的头给贺璋看。 “亲生父亲,又不近视,能准确找到儿子病房,应当知道他受了伤,进来第一句话却不是询问伤情、关心他的感受,而是指责?” 她抬眼注视着他,任谁都能看清她眼里的认真。 “逃学比儿子的命重要?” 贺霖垂下头,掩住通红的眼眶,听着轻柔悠扬的声音在耳边一句句发问。 “您知道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吗,您知道他曾遭遇抢劫吗?” “您知道他怎么化解的吗,他又是为什么被人砸破脑袋吗?” 顾茉莉看着沉默的贺璋,轻笑:“您什么都不知道,您只知道指责。” “哦,还有打人。”她似有所指的瞥了眼他的手。 贺璋手指抽了抽,慢慢放回身侧,“这位小同志……” 话刚出口,他又顿住了,想起之前她称呼他的那声“这位叔叔”,忽然便说不下去了。 “小顾,您叫我小顾就好。”顾茉莉笑得温软又可人,无论从语气、表情还是姿态,都尽显友好,完全看不出有在“怼人”。 雷正安又想笑了,只得撇过头憋得脸通红,连贺权东眼里都闪过一抹笑意。 贺璋可能是由于早年经历,性格不苟言笑,无论什么时候见他,好似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加之他浑身气势又足,如今也是位高权重,旁人见了他首先都会怯三分,即便是同住一个大院的孩子,也不敢随意在他面前放肆,总是规规矩矩,唯恐他下一句就是斥责。 然而眼前的小姑娘似乎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威压,不仅敢和他说话,还句句暗含锋芒,直往他心窝子上戳,仿佛一点都不怕他。 可你要说她鲁莽、不懂事,也完全不是。她在“指责”他为人父的失职时又始终把握住了一个度,既不会让人恼羞成怒,又不会让人把她当成孩子,听不进她的话。 而且她笑吟吟的,如同所有父母都会赞扬的乖孩子,长得又好,哪怕是被指责,也根本无法对她生气。 贺璋也是,他不但没有生气,还有点莫名的想笑。 被个小姑娘各种明嘲暗讽,这种感觉当真人生第一遭。 但他并不讨厌。 “小顾,你和贺霖?” “他是被板砖拍的倒霉鬼,我是被拍他的板砖碎块拍到的倒霉鬼中的倒霉鬼。” 顾茉莉偏头,让他能看到她后脑勺的伤,“这个机率,比您不是后爹还不可思议。” “哈哈哈。”雷正明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贺权东勾了勾嘴角,碍于小叔的面子没有笑。 贺霖肩膀抖动,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下,却是被乐的。 贺璋哭笑不得,这丫头刺他上瘾了? “是我不……” “是302吗?”“对,就是这间。” 门外突然传来对话声,打断了屋内终于和乐起来的氛围。贺璋止住话头,这个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他眉头蹙了蹙,还没等想明白,房门被敲响,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请进。”顾茉莉扬声对外面喊,心想可算是有人知道先敲门了。 她不知道的是,雷正明等人以为病房里只有贺霖,男人之间很多时候不在意这些小细节,想进来就进来了,如果早知里面还有她,肯定不会直接闯。 不过她这会也顾不上其他人,因为随着房门再次被打开,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显露在人前,屋内的气氛又一次发生改变。 “姑姑。” “顾阿姨?” “……玉绪?”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众人皆愣了愣。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76章 大院茉莉花三 病房内,气氛有些怪异。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47节 站在雷正明身边、从进来后一直没吭声的男人抬起头,眸光在顾茉莉和来人之间转了转,眼底浮上些许异色。 她刚喊的——是“姑姑”? “顾阿姨有侄女?”雷正明怼了怼他,既惊讶又好奇,“怎么从没听你说啊?” 他也不知道,上哪说去。 蔚长恒没吭声,目光落向来人。 顾玉绪也没想到房里还有这么多人,而且都是熟面孔。眼神在贺璋身上停了停,她表情不变,提着包的手却有些发紧。 但她没说话,而是掠过他望向蔚长恒几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来看小霖子。”最活跃的雷正明率先抢答,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房内古怪的气场,热心又活泼,“顾阿姨好久不见,您越发漂亮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夸漂亮,顾玉绪也不例外,紧绷的神色松了松,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还是比不上吴姐。” 吴秀莲,正是雷正明的母亲。 互相恭维嘛。 说了这一句,她便移开视线,也没和其他人打招呼,径直走到顾茉莉身边,先是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似是在确定她的状况,随即定在她的后脑勺。 “疼吗?”语调轻柔,含着无限疼惜,“我去家里没见到你人,还是听隔壁的李婶子说你受伤了,才知道你在这里,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 “不严重,小伤而已。”顾茉莉仰着小脸,笑得乖巧,“这不是怕您跟着忧心吗?” “你不说,我才更忧心。”顾玉绪瞪她,手掌轻轻抚上她的伤口,想看得更仔细些,却又害怕弄疼了她,动作间满是小心翼翼。 “医生怎么说,会有后遗症吗,会不会留疤,多久能出院?”一声接一声,任谁都能听得出她的急切和在意。 蔚长恒眼里异色更浓,自他见到她以来,她一直是冷静理智的,即便对他,也从不刻意讨好,清清淡淡的,好似什么都不在意,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失了方寸”。 她很在乎这个侄女,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出的事,可是这么多年她却一次都没带进大院过…… 避嫌吗,还是她不想她和他们扯上关系? 顾茉莉感受到他的注视,侧过头看了看他。他也穿着衬衫,但下身却不是喇叭裤,而是一条西裤,衬得双腿笔直而修长,又没有喇叭裤的张扬,显得稳重了许多。 他靠着墙站着,膝盖微弯,却好似仍比其他人高一些,但他也最瘦,皮肤与贺霖一样白皙,却少了几分红润,瞧着……有几分病弱? 见她看他,他不躲不闪,琥珀色的眼眸浅浅的,如上好的松脂石,第一眼温润,第二眼却清冷。 唔,还有点忧郁的感觉。 顾茉莉眨了眨眼,心头思绪百转,停留的时间便长了。贺霖睨了眼两人,赌气的侧过身。 顾玉绪也顺着望过去,见是蔚长恒,嘴角微微下拉,不知是不悦还是什么。 “那是你蔚叔叔的儿子,你唤一声哥就行。” 蔚叔叔的儿子? 顾茉莉反应了一秒,才想起顾玉绪的丈夫、她这个身体的姑父不正是姓蔚? 说起来,顾玉绪的婚姻在纺织厂大院也是一桩奇谈,毁誉参半的那种。 顾家爷奶只生了三个孩子,老大顾大壮,老二顾大志,老三便是唯一的女儿顾玉绪,因着与前面两个哥哥年岁相差较大,自小也是极受呵宠。 在大部分人家孩子最多念到初中就不念的时代,她一直读完了高中。若不是恰逢社会动乱那几年,大学停止了招生,她还能上到大学。 不过即便这样,她的生活也过得比她的同龄人好得多。 当时几乎每家每户都要有人去下乡,顾玉绪本该也在知青名单中,但顾奶奶提前办了退休,将岗位转给了她,有了正式工作,她自然不用再去插队。 年轻、漂亮、有工作、还是高中学历,家庭条件又好,家里全是工人,根正苗红,这样的女同志不说在纺织厂大院,便是整个京市都能算是香饽饽,根本不愁找个好对象。 可顾如绪最终却出人意料的嫁了个二婚头,比她大十几岁不说,还已经有了孩子,好好的大闺女甘愿去给人做了后妈,顿时惊t掉一地下巴。 有人说她看中了对方的权势,因为都知道那是个大官,有人说对方看中了她年轻貌美,私下使了手段逼迫,但不管怎么样,她最后还是嫁了,而且婚后不久便被调离纺织厂,进了妇联,随后步步高升,如今已是妇联副主席。 等上头老主席一退,极大可能便是她接班。 而她现在年纪才多大?不到四十。 这其中固然有她的能力占一大半原因,但不得不说,她当初嫁人的选择是奠定这一切的基础。 顾茉莉觉得这个姑姑是个非常清醒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会为之奋斗。她不在乎流言蜚语,更不在乎世人眼中的般不般配,她只想抓住她想抓住的。 更重要的是,她很疼原身。这种疼爱不仅体现在买衣服买鞋子以及各种她需要或不需要的东西上,还体现在无微不至的关心中。 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小姑娘第一次来例假。 如今的学校里不会教授相关的生理知识,家长也对此讳莫如深,好像那是一件特别丢脸的事,知道她来了,赵凤兰只说了一句“长大了”,然后给她准备了该用的东西便该干嘛干嘛去了,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原身小姑娘第一次面对这种事的忐忑。 第一次有些腹痛又量大,她不知道这样正不正常,又不敢问同学,因为没有人谈论这个,如果谁问起,大家都是摇头装不知道或否认。 越否认她越惴惴不安,每次去厕所都偷偷摸摸,是顾玉绪率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耐心的开解她,让她说出原因,然后又专门带她去找了位这方面的专家,开了调理的药,后来便再没有疼过。 而且每次快到了时间,顾玉绪总会提前送来一包红糖,一罐麦乳精和几斤红枣,比赵凤兰还要细致得多。 毫不夸张的说,顾玉绪在原身心里不止是“姑姑”,还是半个姐姐和妈妈。 顾二姐性格冲动泼辣,像极了赵凤兰,虽然也疼爱她,但和她说话时却没有顾玉绪温柔,所以有什么事,原身会更想和顾玉绪聊,而不是年纪更靠近的姐姐。 然而即使是这么亲密的姑侄关系,她也只知道姑姑所嫁的姑父家有个哥哥,却从没见过他的人。 顾玉绪经常回家,每次回家从不空手,但却很少见那个蔚叔叔。原身也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两回,后来他再来时,她不是在上学,就是在院里和其他小伙伴玩,竟是每次都遇不到一块。 原身只以为是巧合,可顾茉莉却敏锐的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顾玉绪在刻意避开原身和蔚家的接触,不,或者说,不仅仅只是蔚家,而是蔚家所在的那个圈子。 为什么? 因为那个圈子太复杂,她不想她沾染? 亦或者她其实和蔚家相处并不愉快,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故意瞒着? 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 顾茉莉瞄了眼贺璋,方才顾玉绪出现时,他是不是喊了声“玉绪”? 他们认识? “认识,我们曾在一个高中。”顾玉绪声音淡淡,给她介绍,“你喊贺叔叔。” “旁边是你贺叔叔的侄子和我朋友的儿子,你都叫哥。” “哥哥们好。”顾茉莉乖巧的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让喊人就喊人,别提多听话了,一点都没有顾玉绪来之前的伶牙俐齿。 雷正明偷偷的笑,在她望过来之际,对她挤了挤眼睛,又竖了个大拇指。 ‘小丫头,还两副做派呢?’ 顾茉莉假装没有看见,依旧淑女样,唤贺璋:“贺叔叔好。” “你好……”贺璋看看她,再看看只专注盯着侄女的顾玉绪,问:“是大志哥的女儿?” “大哥家的,比家齐小一岁。”顾玉绪说着,望向另一张床上的贺霖。 “应该比他大一岁。” 贺霖耳朵根又红了,到底还是没有逃脱被抖露年龄。贺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干的“哦”了一声。 屋内再次静了下来,贺权东望着小叔,怎么感觉他有点不在状态,是之前被小姑娘怼得面子挂不住吗? “那个,顾阿姨。”他上前打圆场,“顾家妹妹是因为我们小霖子才受的伤,医药费这些我们来承担……” “用不着!” 顾大壮从门外走进来,看了眼贺璋,冷哼一声,“我顾大壮虽没多少本事,但还不至于缺这点钱,用不着你们赔偿。” 况且若是真有诚心,也不会现在才来。 他放下手里的布袋,招呼顾茉莉,“闺女,吃饭了。”竟是将其他人晾在了一边。 雷正明左右瞧瞧,朝蔚长恒使眼色。这是怎么话说的,两家有仇啊? 蔚长恒一脚抵着墙,双手插兜,没有言语只静静看着,垂下的眉眼瞧着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雷正明撇撇嘴,装,你就继续装,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多瞅了那个小姑娘好几眼。 想看就看,还偷偷摸摸的。那是你继母的侄女,四舍五入也就是你妹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蔚长恒没理他,他的注意力落在了被一一摆出来的饭菜上。 红烧肉、排骨汤、蒜泥白肉、鸡腿,完了又端出一盘饺子,皮薄馅厚,瞧着就扎实。 “我们家条件有限,简单吃点。”赵凤兰紧跟着进来,与顾大壮就差将不快摆在脸上相比,她的态度就和煦得多。 只是那话说的…… 雷正明看着堪比年夜饭程度的饭菜,这还叫简单吃点? 那你们过年吃什么,山珍海味、鲍鱼龙翅吗? 他也不由产生了和贺霖之前一样的想法,如今的工人生活条件这么好了? “……大壮哥,凤兰姐。”贺璋一开始的气场完全消失殆尽,只剩下尴尬和隐隐的无措,仿佛又回到了毛头小子时期。 “是小贺啊。”赵凤兰扬起笑容,称呼无比亲热,却在看见他领口徽章时,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 “瞧我这破嘴,现在可不能这么叫你了,该叫首长才是。” “……姐你折煞我了,还是唤我小贺。”贺璋微微弯腰,姿态放得很低,低到贺权东都不由面露惊诧。 赵凤兰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一般,呵呵笑着,指了指呆坐床上的贺霖,“这是你家小子?” “是……” “那把他的医药费、伙食费结一下吧。”她伸出手,嘴里不停给他报着这两日为贺霖花费的数目,“住院费五十、药费三十,早饭一块,两天就两块,午饭……嗯,总共算一百吧。” 末了,她还强调:“我报的都是真实数据,可没和你多要。” “……姐不是这样的人。”贺璋赶忙低头翻口袋,然而两侧口袋都摸遍了,也只摸出几毛钱。他尴尬的笑了笑,转头低声问侄子:“带钱了吗?” 带是带了,可…… “带了就先借我用下,回去我还你。” 贺权东看着小叔坚持的眼神,无奈取出钱包,也不看里面有多少,直接递给他。 贺璋原模原样交给赵凤兰,“姐,你数数。” 赵凤兰接过,并没有数,“都给我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48节 “是。”贺璋低眉垂眼,“谢谢你们帮忙照顾贺霖……” “谢就不用了,如果早知道他是你儿子,我们一粒米都不会给。”赵凤兰收了笑容,也不管他是什么表情,回身将钱包往贺霖身上一扔。 “看你的样子,你老子对你应该也不大好,这些算是他给你的补偿吧。阿姨作为过来人最后奉劝你一句,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即使他是你亲老子。” “赵阿姨……”贺霖直起身,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几分惶恐,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演变成现在这样。 在父亲没来之前,顾叔赵姨对自己那么好,几乎无微不至,为什么一见到贺璋,知道他是他的儿子,就完全变了副态度? 他们……他们…… 他看看顾大壮和赵凤兰,又看看沉默着的他爸,最后视线停在顾茉莉身上,神色慌张,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忧惧。 他以后还能和她来往吗? “囡囡,头还疼不疼,还犯恶心不?”赵凤兰挡在两张床之间,柔声问闺女,态度与对贺璋和贺霖一个天一个地。 “不难受了。”顾茉莉懵懵的摇头。 得到回应,赵凤兰松了口气,麻溜的收拾起东西,“那咱回家!” 不住了。 贺霖愈发惊慌,就要下床阻止,却不想有人比他更快。 贺璋几步上前,拦住赵凤兰的动作。 “姐,你们住着,我们t走。” 赵凤兰就站在顾茉莉旁边,他这么一走近,直接与顾茉莉面对了面。 顾茉莉坐着,小脸微仰,晶莹剔透的眼里盛满了好奇和迷茫。她看着他,似在思考他究竟与她父母有何恩怨,居然让他们一刻都不想多待。 贺璋怔了怔,狼狈的移开目光,不知为何有些难堪。 第77章 大院茉莉花四 “嫂子。” 出乎意料的,顾玉绪按住了赵凤兰的手。她看看面色不快的哥嫂,再看看显得束手无策的贺璋,轻轻笑了笑。 “您看您,不过是年少时为了争年级第一发生过一些小冲突,这么些年早过去了,偏您还记挂在心里。知道的说您疼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有多小性。” 她伸出手,颇有些一笑抿恩仇的意思,“贺同志,当年的事再不提了,我哥嫂的态度你别介意,他们也是心疼孩子。” 不仅心疼她,也心疼被他落在医院不闻不问的儿子,不然不会要了钱转头就给了他。 她瞥了眼贺霖,他苍白着脸,想劝解又不知如何开口,望向顾大壮和赵凤兰时眼里透着些许孺慕,显然很喜欢他们。 这性子,倒是既不像他爸,也不像他妈。 她收回视线,面上带笑,眼神冷淡。贺璋看得心口沉沉,迟疑了片刻也伸出手。 顾茉莉离两人最近,别人或许没发觉,但她却能清楚的看见两只手其实并没有相握。 顾玉绪在他刚要握上去之际便放下了手,看似指尖相碰了,实则没有。 她眨了眨眼,望向贺璋。他没言语,将手插进了裤兜。 看来还是都心怀芥蒂啊,只是为了不再多生事端,在“孩子们”面前配合着做个戏。 这得多大的恩怨? “你这丫头做了几年官,也学起了假仁假义那一套,我们就小性怎么了?”赵凤兰哼笑,好似对顾玉绪这种“忍气吞声”很是不满。 “当年若不是他使坏,你早去上了大学,哪至于延迟一年,最后等来了取消高考?妈也不至于为了不让你下乡,提前办了退休让你接班,妈那时候可是六级工!” 现在实行八级工资制,一级最低,八级最高,中间工资递升,最大相差能有七八十元。按顾奶奶当时的年纪和工龄,如果正常退休,肯定能升到八级,退休工资也会和如今不一样,而顾玉绪接班,却要从一级工再开始升。 可以说,仅工资这一块,这些年损失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更别提他还让顾玉绪没上成大学。 高中毕业,她接班做了纺织女工,可若是她能大学毕业,直接便是干部身份,即使没有蔚家的关系,她自己就能进一个好单位,晋升还会更快。 如今的大学生多抢手啊。 贺权东和雷正明对视一眼,忍不住唏嘘。怪不得顾家几人态度这么古怪,如果换成是他们,只怕不仅是嘴上挖苦讽刺了,那不得见一次揍一次,一生都当成仇人啊! 蔚长恒却敛眉,垂眸勾了勾唇。 继母这个嫂子似乎也不简单。 顾玉绪仿佛也没料到赵凤兰会这么说,无奈的朝她摇摇头,“不提了,不提了,我现在过得也挺好。真去上了大学,说不定就遇不到老蔚了。” 贺璋眼睫一动,抬起眼看她。 她身姿依旧瘦长,但脸庞较之读书时圆润了些许,皮肤白里透红,泛着健康的光泽。头发全部拢起扎了个低马尾,额前没有一丝碎发,干净整洁又利落,弯弯的眉毛应该是修过,黑亮细密,眉尾微微上扬时,带着长久浸润下的威严。 瞧着……确实过得不错。 他垂下眼,无意识的又看了眼她身旁的姑娘。她安静的依偎在她怀里,一手还拽着她的母亲,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双眸清澈透亮,仿佛能直抵人心。 他微微恍惚,十几年前似乎也曾有一双眼睛这样注视过他,沉默而倔强的忍着泪水,却始终一声不吭。 当时他怎么做的?好像仓皇而逃了。 而后他随着父亲下放,刻意屏蔽了有关京市的一切消息。还是后来父亲的战友过来看望,他才知道她嫁了人,嫁的是他们院里的蔚建国。 之后他也结了婚,有了贺霖,渐渐的,在繁重的生活和他有意无意的遗忘下,他很少再回想起过去的人和事。等到父亲的问题被解决,他再次回到京市,哪怕都住在一个大院,但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他们都再未碰过面。 一直到今天。 在阔别十数载之后,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毫无防备的遇见了…… 贺璋苦笑,老天爷还是这么喜欢和他开玩笑。 “贺叔叔。”一只小手突然点了点他的眉心,指腹微微的凉意让他不由怔住。 他缓缓抬眼,小姑娘清亮的双眸倒映着他的身影,眼底是关切和不赞同。 “总皱眉不好。” “茉莉。”顾玉绪拉回她的手,侧身挡在两人之间,“快吃饭吧,饭菜要凉了。” “哦……” 顾茉莉听话的转头,就被赵凤兰瞪了一眼。 ‘吃你的饭,瞎操什么心!’ 顾茉莉:…… 如果说顾玉绪是润物细无声,循循善诱,那么赵凤兰就是雷厉风行,有话直说绝不墨迹。 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作为姑嫂关系居然处得很好。 不过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赵凤兰性格泼辣,但特别护犊子,只要被她纳入保护范围的人,她都会倾尽全力保护,容不得他人侮辱欺负。 顾玉绪当年刚结婚时,有不少人说闲话,骂她为攀高枝不折手段,赵凤兰偶然一次听见,指着那人的鼻子足足骂了一个多小时,直把人骂得面红耳赤,逃回了家还不罢休,又坐在人家家门口继续骂,从此那一层楼的人见到她都不自觉绕道走。 这一战让赵凤兰在纺织厂大院彻底出了名,也彻底消磨了关于顾玉绪的流言蜚语。 顾玉绪此人利己、冷静,但也感恩,明白谁对自己真心谁是假意,所以回馈于赵凤兰的也是全心全意。 顾家大哥顾家伟能参军,便是她在其中使了力。乃至顾家齐在国家队里顺风顺水,一进去就有最顶尖的教练带着,也少不了她的“招呼”和打点。 这些顾家上下可都使不上劲。 就连顾二姐曾经“串联”的经历都是她帮忙抹去的。 她做这些,从没邀过功,但赵凤兰又岂会不知晓?于是愈发对她好。 一来二去,姑嫂俩倒是处得跟亲姐妹差不多。即使偶尔有个小矛盾、不痛快,互不计较也就过去了。 而且中间还有原身做缓冲。 如果说性格天南海北的两个人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都非常疼爱原主,疼爱到溺爱的程度。 赵凤兰还好点,看得不顺眼了还会训两句,但顾玉绪却从未对原主说过一句重话,哪怕不赞同,也只无奈的笑笑,仿佛她做什么都行。 或许是因为她是顾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而顾玉绪又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几乎将所有的关爱都给予了她。小到吃穿用度,大到学业交友,每一步都有她的参与,甚至可以说她就相当于她的第二个母亲。 也正是因为她和赵凤兰性格的差异,无意中一个扮演了严母的角色,一个扮演慈母,相互补充、配合,才使得原主即便受到这么多宠爱也没有长歪,最多有点娇气。 顾茉莉乖乖的低头吃饭,顾大壮在旁不停给她夹菜,“多吃点肉……知道你不爱吃肥的,已经都给挑出来了,这个排骨是你爷特意托了人从肉联厂买的,早上才杀好就送过来……” “……”顾茉莉夹着块排骨僵住了,这话说的让她还怎么吃,刚杀的? 她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幅血肉模糊的画面,还伴随着猪的嚎叫声,瞬间没了胃口。 “闭嘴!”赵凤兰狠狠拍了下顾大壮,“没事干去打壶热水上来,囡囡等会要喝。” “不是还有……”顾大壮刚想说暖水瓶里还有大半壶,可等对上赵凤兰的视线,他又怂得将话咽了回去。 得,你说没水就没水吧。 他叹气着提上有点沉的水壶,准备下楼去“打水”。 他一转身,顾茉莉就飞快看了眼赵凤兰,见她正盯着顾大壮,立马将夹着的排骨塞进对面的贺霖嘴里,而后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继续低头吃饭。 只是再未往排骨碗里伸过筷子。 贺霖猝不及防被塞了块排骨,惊得瞪大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赵凤兰侧身朝他望来。 他想也不想就要将排骨一口吞下—— 可不能让赵凤兰发现她在背后搞小动作。 然而,排骨大且有骨头,贺霖一口没吞下去,反而卡在了嗓子眼t,直卡得他一边咳嗽一边翻白眼。 “……” 贺权东和雷正明目瞪口呆,忙不迭上前一个拍背,一个击向他腹部。 噗。 排骨被吐了出来,贺霖捂着被击疼的肚子一脸虚脱。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49节 真是要了命了。 “怎么了?”赵凤兰盯着他,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怎么突然咳嗽这么厉害了? “没、没事。”贺霖将吐出来的排骨踢到床下,面色煞白,强自挤出一个笑容,“嗓子有点干……” 顾茉莉头垂得更低,几乎快要埋进饭里。顾玉绪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看看她,再看看贺霖,眸光渐渐晦涩不明。 有些关系,难道真是天注定……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78章 大院茉莉花五 认真算起来,顾玉绪其实早就见过贺霖。不是在大院里,而是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 那年,她印象非常深,天气很冷很冷,十月便下了大雪。风雪交加中,她先是坐火车,然后转汽车,再徒步走了近三小时,才终于到了打听到的地方—— 一个十分偏僻的村子。 然后在村口,她见到了贺霖的母亲,她穿着大棉袄给正在修整房屋的男人送水。 即使大冬天穿得很臃肿,也能看出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她怔怔的站在那,就那么看着。看着女人带着些许的羞涩的靠近,看着男人停下动作,抹了把额上的汗,转身接过女人手里的水杯。 隔着有点远,男人又是侧对着她,她不太能看清他的全貌,但她知道那就是她翻山越岭也想找到的人。 他一边喝水一边和女人说话,不知说到什么,女人低头抚摸着肚子,男人也跟着望过去,消瘦了很多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明显,却很柔和。 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顾玉绪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拍在她被冻得通红的双颊上,又干又疼。 他们待了多久,她就在原地看了多久,直到有人把男人喊走,女人无意中发现了她。她没躲,也没走,仍是站在那静静的望着女人走进,带着点好奇和警惕的问她:“你找人吗?” “之前想找,现在不找了。”她理了理帽子和围巾,将干涸的脸埋进领子里,只露出一双清亮水润的眼。 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喊了声:“姐。” “刚才那是你的丈夫吗?” 女人面色羞红,回头望了眼身后,露出几分甜蜜,“是啊,是我男人。” “……” 顾玉绪垂了垂头,有水珠落入围巾里,浸润得脖颈冰凉冰凉。她好像又笑了,又好像没有,只有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孩子多大了?” “五个多月了。”女人温柔的抚摸着小腹,期待之情溢于言表,“等开春应该就能生了。” “恭喜你们。”她轻声道,“想好名字了吗?” “想好了,他爸说叫贺霖,‘春王正月,大雨霖以震’,他正好春月生,希望他的到来可以带来福泽和祥瑞。” “贺霖……贺霖。” 顾玉绪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而后一言不发的往回走,她知道女人正在后面望着她,但她再未回过头。 山路很崎岖,路上还有未化的雪,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中途摔了不知道多少次,等终于抵达车站的时候,她几乎成了个雪人,浑身湿漉漉的,别提多狼狈。 去京市的那班车不是每天都有,下一班需要等十几个小时。她买了票,就蹲在售票口不远处的台阶下,嚎啕大哭, 哭到浑身抽搐,直到再流不出一滴泪。 之后她回了京市,将那天穿的衣服和来往车票烧了个干净,同时也烧掉了她过往所有记忆。 从此,她再未想起过那个小村子以及村子里的人和事。 直至这次意外碰见。 原来那个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姑姑?”顾茉莉看着明显在走神的顾玉绪,“怎么了?” “……没什么,一些工作上的事。”顾玉绪回神,朝她笑了笑,表情毫无破绽,“都收拾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顾茉莉指了指地上床上的几个大包,忍不住有些头疼。 她到底还是决定要出院——身体没问题了,继续待在医院不仅浪费钱,而且还休息不好。 医院的床板硬,又窄小,她每次翻身都担心会掉下去。况且为了她,赵凤兰和顾大壮已经连续请了好几天假了,不说厂里乐不乐意,就是他们每天来回送饭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倒不如回家去,既能好好修养,也不用再继续折腾他们。 家里还有顾爷爷顾奶奶,年纪大了,也需要照顾。 所以她一提,其他人想想也就同意了,确实是这个道理,没必要非要住在医院。 不过令顾茉莉没想到的是,虽然她总共只在医院待了不到一周,但积累的东西却装了几大包都不够。 除了顾大壮和赵凤兰从家里带来的日需用品外,还有临时买的暖水瓶、搪瓷盆子、麦乳精、鸡蛋糕和其它零零碎碎的各种或吃的或用的。 连衣服都好几身。 当真是用的时候没察觉,一收拾吓一跳。 “有些东西可以不用带。”顾玉绪笑,温和而端庄,“贺霖不是还要住些日子吗,如果有他需要的,先留给他,这样他也不用再去买或者回家拿了。” 贺璋一顿,不由看向她。顾玉绪转头,对上他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瞧不出半分芥蒂,但也不亲近,就像对待普通邻居或同事。 “老蔚若是在,肯定也会这么说。” “……谢谢。”贺璋低下头,“等回头我请老蔚喝酒。” 两人客套而疏离,仿佛所有的关系都只源于那个未出现的人。 蔚长恒瞅了瞅两人,靠着墙没说话,低垂的眉眼显得兴致阑珊,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贺权东看看他小叔,笑着走出来,“顾阿姨,我送你们吧?” 投桃报李,人家展现了一分诚意,他们也得回馈一分。 他想着,主动帮忙去提包。雷正明紧随其后,“我也来,我也来。” 蔚长恒不紧不慢的直起身,弯腰取走放在床上的一个包裹,动作慢悠悠的。 顾茉莉瞥了眼,那可是最大最重的,但他提着却好似毫不费劲,神态依旧慵懒。 没想到瞧着瘦,力气却不小。 她的目光在他微微鼓起的胳膊上停留了一会,再抬起时正巧他也在看她。 二七分的头发微微耷拉在额前,有些挡到了眼睛,他没动,就那么看着她。 琥珀色的眼眸较之寻常人更偏浅,定定望着一个人时显得格外专注,让人不经意间就会沉沦在那片深海里。 顾茉莉愣了愣,不是为那双眼,而是眼底更深处的东西。 静谧、汪洋,波澜不兴,又隐隐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厌倦,宛如行走很久的旅人却始终找不到目标,逐渐对旅程失去了信心和兴趣,变得疲惫、倦怠。 不过转瞬,他眨了眨眼,那股倦意如水波般消失无痕,恍然以为错觉。 “走吧,妹妹。”蔚长恒又提起另一个包,修长的指腹泛起白,他却似毫无所觉,示意顾茉莉先走。 该说礼貌还是绅士? 顾茉莉敛眉,正要走,贺霖急急喊了她一声,“喂……” 等顾茉莉果真停下看他,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张张合合半晌,也没吐出半句话。 说不舍得?他赧然的张不开口。 说再见?他又不想。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气,憋得他难受,他却分辨不清那是种什么感受。 不爽,生气,郁闷,难过,眷念,种种交织在一起,让他感觉之前那块排骨似乎还卡在喉咙,难受得他眼眶都有些发烫。 顾茉莉瞧着他神色变幻不定,眼里的不舍几乎快要溢出来,可嘴巴就是紧抿,别扭又好笑。 “你继续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回学校。”她拍拍他的脑袋,不顾他的瞪眼,使劲揉了两把。 “有话就说,憋着自己难受,别人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假如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直接找家长老师,不丢人。” 与他别扭的性子相比,他的头发细密且柔软,手感意外的好,顾茉莉忍不住又搓了搓,见他真的要炸毛了才收回手。 “好好上学,争取明年考上京师大学,做我的学弟。” “……你在京大?” “嗯,刚大一。托你的福,才上没两天就请了长假。”顾茉莉故作生气,“如果因为这,期末挂课了,我找你算账!” “若是真挂课了,也是你笨,跟我有什么关系……”贺霖不屑的撇嘴,可神情却诚实的转t阴为晴。 “还有,我成绩很好,肯定能考上京大!” “希望吧。”顾茉莉笑笑,朝他挥手,“再见啦。” “……”贺霖沉默的望着她离开,走出房间,看着顾大壮等人跟上去,连贺璋都走了,他才低低说了两个字:“再见……” 肯定还会再见的。 他摸摸后脑勺的伤,眼底划过一抹坚决。 京大……他一定会考上! 那边贺权东也在问顾茉莉:“妹妹在京大哪个系?” “外文系。”顾茉莉一手挽着顾玉绪,一手挽着赵凤兰,脚步稍显雀跃的迈出医院大楼。 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无论哪个时代的。 贺权东笑看她一眼,目光落向蔚长恒,“巧了,蔚子也是外文系的。” “真的?”顾茉莉面露惊讶,也跟着看过去,“学长几年级?” “大三。”蔚长恒神色平淡,一边招手叫面的一边回答。 “什么语言呀?” “法语。” “啊,听说那个很难。”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快穿] 第150节 “还行。”蔚长恒言简意赅,看着面的驶到面前。 他将右手上的包裹放到左手上,伸手打开后车门,手掌挡在车顶,“先上车吧。” 虽然态度冷淡,但行事周到体贴。 顾茉莉又瞧了瞧他,率先坐进车里。 顾玉绪坐到她旁边,担心她因为蔚长恒的态度感到伤心,轻声和她解释:“长恒外公曾经在法国留学,他自小耳濡目染,比别人基础更厚,学起来自然要轻松些。” 所以他不是故意的傲慢,而是真的觉得“还行”。 顾茉莉的关注点却不在这,“曾在法国留学?” 她想到前几年的氛围,这种有外国经历的属于重点批判对象吧? 顾玉绪看了眼正在放行李的继子,无声的朝她点了点头,意思很明显,他外公也在被“打倒”的人里。 “那现在……” 顾玉绪摇摇头,只道:“房子、财产如今归还了大半。” 顾茉莉便明白了,只怕老人家当时没熬过来。 这种事情在那样的年岁里很常见,有些人忍着见到了曙光,有些人或因被残害殴打或因自身心理承受问题,折损在了那时候,留给后人难以磨灭的伤痛。 她又想到蔚建国,作为女婿他没受到牵连? “你蔚叔叔曾经是大领导身边的警卫员,后来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回,因而得以保全。”顾玉绪简单说了两句,见蔚长恒几人也坐上车,便闭口不再多言。 她没有说的是,蔚建国能一直安然无恙,还能步步高升,除了那一层恩情外,还因为他及时和当时的妻子离了婚。 没了夫妻关系,自然更牵连不到他。 说不上是薄情还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那样的年月里,此类的事情非常常见。 不仅夫妻,父子、母子、兄弟姐妹,为了摆脱干联,登报脱离关系,甚至反过来批斗亲人的例子比比皆是。 不能说只是人的错,是那个时代、那般的环境,有时候逼迫着人不得不那么做。 有些人本不愿意,可亲人为了保全他,也会逼着他那么干。最后结果不但失去亲人,还要饱受周遭人的指责和自身内心的愧疚。 难说哪种命运对他们更好。 她从继子身上收回视线,望向车外。 如今面的少,有条件坐面的的人更少,路边空荡荡的,只有零星骑过的自行车和站在医院门口的一道军绿色身影。 她回头,没再多瞧。 黄色的面的缓缓启动,而后慢慢驶离。 贺权东坐在前排,无意中瞥见后视镜里的人影,不由一怔。 小叔竟也出来了? 回想着他今日种种异常的举动,他回头看向后座,眼神在顾家人之间转了转。 不过如果是他害得一个人生生错过高考,失去上大学的机会,想必也会愧疚终身吧。 贺家的事就是他的事,虽然和小叔、贺霖不算多亲近,但身为长子长孙从小被教导的使命感,还是让贺权东一并揽上了责任,暗暗决定以后对顾阿姨一定要更尊敬。 还有那个小姑娘…… 他看向顾茉莉,之前他没特意提,其实他、蔚长恒、雷正明都在京大,而且同一宿舍,只是不同系。 蔚长恒外文系,他和雷正明一个经济系一个工程系,能一个宿舍,自然也是打了招呼。别的不敢保证,但以他们三人的能量在京大护住一个人绰绰有余。 不自觉的,贺权东将顾茉莉纳入了要保护的范围。即便不是为了帮小叔“还债”,冲着贺霖害她受了一场无妄之灾,他也有责任照顾好她。 况且,小姑娘还讨人喜欢。 他回忆着她暗讽贺璋的那些话,从语言到神态动作,越想越可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其他人奇怪的看着他,顾茉莉也抬起头,实在他的视线太明显了。 “怎么了?”她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会是在上面吃饭时沾到什么吧? 她想着凑近了窗户,盯着车窗上的倒影猛瞧。 贺权东脸上眼里尽是笑意,担心小姑娘面皮薄,他强自忍耐着,脑中飞快运转,提起另一个话题。 “你之前说贺霖在学校被欺负?” 雷正明也看过来,只有蔚长恒靠着车窗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是贺霖告诉我拍他板砖的人是曾经抢劫过他的人的弟弟。”顾茉莉将贺霖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说话时,身体本能的朝聆听者微微靠近。 此时的面的内里空间很大,可以坐好几个人,格局类似后世的面包车。贺权东一上来就坐在了最前面副驾驶,后排是顾茉莉、顾玉绪和赵凤兰,蔚长恒、雷正明和顾大壮则坐在中间。 蔚长恒正好在顾茉莉前面,她一凑近,那股清香便愈发明显。淡淡的,不浓烈,却又霸道的直往鼻腔钻,令人无法忽视。 面的四周窗户关着,将车厢隔绝成一个密闭环境,香气于是更加浓郁。 蔚长恒微微发愣,感受着那股花香包围,平静的内心也跟着颤了颤。 先前在医院,一进病房他就闻到了这股香气。他天生对气味敏感,儿时外公和母亲都喜欢用香水,虽然都是价值不菲的舶来品,但他偏就闻不惯,每每隔老远闻到都要远远避开。 为此没少被母亲和外公笑话,说他以后恐怕去不了国外留学,因为外国人体味重,加之礼仪习惯等原因,大半都会喷香水。 想起这些,蔚长恒敛起眉,那些岁月久远得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 周围的香气由浓转淡,应是她坐回了位置,鬼使神差地,他看了眼车内后视镜。 她被顾玉绪和赵凤兰夹在中间,镜子正好完全倒映了她的身影。此时她微微偏着头听顾玉绪说话,莹白的小脸认真专注,不似初见时的伶牙俐齿,也不似面对父母时的逗趣装乖,整个人透着由内而外的沉静。 就和她身上的香气一般,让人不知不觉放松了紧绷的情绪,舒缓下来。 蔚长恒放开准备按开车窗的手,放任自己靠向椅背,缓缓闭上眼,竟是难得起了几丝困意。 顾茉莉转眸扫过后视镜,轻轻竖起食指,提醒顾玉绪声音小点。 顾玉绪一愣,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脸上不由露出了惊异之色。 居然在车上这么睡着了? 雷正明和贺权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别人不清楚,但蔚长恒身边亲近的人却都知道,他身体确实不好,不是其它原因,而是长年饱受睡眠困扰。 他很难入睡,即使睡着,睡眠质量也特别差。儿时经常见他被噩梦惊醒,醒来满身大汗,疲惫不堪。 后来经过各种调养,状态稍稍好了些,但也仅限于惊醒的次数少了,睡眠却依然没有多大改善。 他又闻不得那些助眠的香,只能靠药物帮忙,可药吃多了会产生抵抗力,一开始有用的,效果也会渐渐越来越小。这些年蔚家以及他们这些亲近的人家都想了很多办法,改变微乎其微。 谁都明白,外在的方法到底只能是辅助,关键还是在心理。 “还是那几年闹的。” 面的到了纺织厂大院门口便不能再进去,顾玉绪和赵凤兰先下了车,去和保卫科沟通。 家属院在纺织厂最里面,整个厂区又很大,她们带的东西多,虽然有几个大小伙子帮忙,但走起来到底辛苦,她们也不想太过麻烦贺权东他们,当然还是让车开进去最好。 另外顾玉绪也想趁着蔚长恒能睡着,多让他睡会。 那孩子性子清冷,平时话也少,和她不算多亲近,但人没坏毛病,对她这t个继母也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尊敬和照顾。 何况他的过往确实令人心疼。 “他的外祖父在当时是颇有名气的学者、艺术家,没乱之前,也算故交遍地、桃李满天下,因着以前的留学经历,平日里会爱用点洋东西,喝点洋酒,这些在后来都成为了攻击他的理由。” 顾玉绪边走边说,也忍不住叹气,“老蔚那人嫂子也知道,一个月起码有二十来天都在部队,孩子自然和他母亲住在外家的多,乱子起来那天正是大家给他过生日……” 特意去友谊商店买的大蛋糕,煎了牛排、开了红酒,西洋桌子、西洋餐具,然后一堆人忽然冲进去,见这番做派,直接就定了他们的罪。 “那些人就跟强盗一样,掀了桌子,一番打砸,把家里所有值钱的玩意儿都抢了,又对着老爷子拳打脚踢,活生生打断了他的双腿。” 赵凤兰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们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自然更清楚当时的状况。不说远的,就是纺织厂内部也有不少技术很牛的大拿或领导被下放了。 有的和那个老爷子一样,因为曾经的经历,有的也许只是因为无意中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被有心人定成了“□□”,不仅自己,连全家都会跟着倒霉。 他们家能幸免遇难,除了几代都是工人出身,根正苗红外,不得不说还有顾玉绪嫁给了蔚建国的原因—— 都知道她嫁了个大官。 赵凤兰看了看小姑子,挽住她的胳膊,如今也说不清她当初那么选择的原因了。 “还好已经过去了。”她叹了一声,转回到那个孩子身上。 “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睡不好的?”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能想象得出当时情况的混乱和那些人凶狠狰狞的面貌。 温馨甜蜜的家园被毁于一旦,眼睁睁目睹亲人遭受迫害却无能为力,之后父亲更是为了撇清关系和母亲离了婚,光想想就知道那孩子承受了多少。 怪不得那么高却那么瘦,长年睡不好,上哪长肉去? 赵凤兰想到另一件事,“那他妈呢?” “本是一名大学老师,被下放到农场了几年,随着高考恢复,她和其他老师教授一起重返了岗位,如今就在京大任教。” 顾玉绪望着前方,因着这件事,老蔚至今仍存着气。 他本意是想让蔚长恒入伍当兵,子承父业,可惜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可能是对几年没在母亲身边怀有愧疚,可能是对外公的怀念,他执意报考了京师大学,还不顾蔚建国的阻止,选了法语专业。 老爷子的事和当初选择离婚一直是蔚建国心中的刺,儿子的决定无疑又让刺扎得更深,为此父子两人足足有大半年没说过一句话。 蔚长恒性子淡,一个人拿着本书就能静静待一整天,即使没人和他说话,他也不见有丝毫情绪。最后还是蔚建国熬不住,主动低了头,那场风波才算是勉强过去。 只是父子情分到底是伤了。 如今蔚长恒大半时候都住在京大里,学校给他母亲分了一个两居室,面积不大,但母子二人一人一间正好,平时要上课就住宿舍,周末就陪母亲,来回都方便。 蔚建国则不是在部队就是下基层,也很少有机会能回大院,倒是让她一人住了三层小楼。 顾玉绪笑了笑。 如今的日子就挺好,她不想再起任何波澜。 “贺家那小子在院里名声不大好,听说时常和一些闲散人士混在一起,还曾听闻手脚也不大干净,有过偷盗的行为,嫂子如果有机会,还是尽量劝着点茉莉,别让她和这样的人再有往来。”她攥紧赵凤兰的手,力道有点重。 赵凤兰看了她一眼,“知道。” 她之前在医院也说的是真心话,如果早知道那小子是贺璋的儿子,她就不会让囡囡和他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