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事记(nph)》 1.卖女 永宁五年冬,距离北羌南下已经过去半个月。 短短半个月内,幽州迅速陷落,驻守边疆的将军战死,监军仓皇逃窜,并州、凉州、雍州三地防线岌岌可危,百姓带着家眷南下躲避战火,大地一片哀歌。 但坐拥十四州之地的大夏朝廷并未陷入惶恐动荡之中。 高官安居于高枕无忧的京城,夜夜笙歌;乡绅聚集在鱼米富饶的江南,日日奉承。 永宁七年夏,大夏骁勇之军收复幽州的消息传来,带着家眷奔赴幽州的云麾将军府上人手不足,急需采买一批伺候后宅的丫鬟。 尚未回复元气的百姓们喜笑颜开,纷纷带着尚存的女儿来打点关系。 陆贞柔上辈子过得好好的,没事与帅哥们调调情,跟姐妹们逛逛街,哪知道眼睛一睁便来到乱世。 还好她命不该绝,被一户夫妇从死人堆里救出来——虽然他们原本是想烹了她。 幸好,大夏及时打退了入侵的北羌人,总算让百姓有了些许喘息之机,前来驻扎的将军家眷们需要一些丫头伺候。 救了陆贞柔的夫妇便打算先带她去大户人家前碰碰运气。 农妇怯懦局促地站在院子前,衣不蔽体的两个大人与孩子,站在体面的人家前,竟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无地自容。 然而一想到破破烂烂的家,见底的粮罐,还有身边不成器的丈夫,那农妇又鼓足勇气地冲领头妇人问道:“您要这个孩子吗?只需要五两银子。” 正在挑着丫鬟的妇人心下不喜,她是云麾将军府上夫人的陪嫁婆子,然而北方战事吃紧,云麾将军自然要去戍守边疆,但圣上感念老国公膝下子嗣不丰,额外开恩允诺夫人能够一同前去。 这可苦了她们下人! 幽州可是刚被北羌人嚯嚯完。 虽然临行前,国公府自然是为儿媳备好了万全的体贴,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还有丫鬟们过冬的夹袄绸衣,但还是缺人。 现在可不,还得劳烦她这个婆子来挑丫鬟。 贫民百姓的女儿个个面黄肌瘦,神情呆滞,也看不出年龄,只能让有经验的婆子估摸着“这个九岁”“这个十二岁”。 “年纪太大了。”陪嫁婆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只见眼前的人家瞬间哭了起来。 女孩仍是呆呆的模样,年纪不大,显然不知道发什么事,想起自个儿的孙女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陪嫁婆子心下叹了口气,说:“世道艰难,等会儿有女儿的人家,带着女儿去门房前领三个粗糖窝窝再走。” 旁边的人牙笑道:“还是薛大姥姥心善。” 在场的人顿时面露喜色,千恩万谢地拉着女儿下跪,有些反应慢的还被自家老子训斥一顿:“臭丫头还不快磕头?小心老子打你!” 薛姓的陪嫁婆子原有二子一女,丈夫不成器,长子夭折,次子病死,家里只活一个女儿,女儿又生了女儿,自然是百般宠爱地将孙女捧在心尖上,仔细谋划着让孙女留在江南学着绣工,来日当个绣户。 见眼前的贫民对女儿满是粗鄙之语,还有想扇女儿的蛮横之徒,薛姓妇人心中的怜悯顿时去了大半:“除了刚刚说了留下的那些,别的都带走。” 几个门子顿时一拥而上,拉着闹哄哄的几个大人:“快走,别留在这儿碍眼。” 门外的农妇见门子凶恶,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怯意,身边的男人更跟个鹌鹑似的不敢说话。 然而想起家里空荡荡的粮米罐子,她又壮着胆子叫了一声。 “夫人,这个六、七岁,只、只要五、不,二两。”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二两不算什么,但对于贫民百姓来说,二两省下来,可相当于数年的口嚼。 陪嫁婆子身穿绮罗,一见满身破布的三人,再一听价格,便眉头一皱,心里顿时瞧不起这群异想天开的泥腿子们:“二两银子?她是谁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卖这么贵?” “不贵不贵,您看她的脸。”农妇赔着笑脸,用力擦了擦陆贞柔的脸。 六岁的陆贞柔年纪尚小,却已经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那婆子先看得一怔,目光停留在陆贞柔的脸上许久,接着眼底迸出喜意,她强忍着压了下去,狐疑地扫过农妇与其丈夫粗糙的手掌,又看了眼陆贞柔藏污渍下的白皙柔软的肌肤:“这是你们的女儿?” 见婆子不怪罪,那农妇的丈夫胆子也便大了起来:“是我们从城外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也不见人来找,兴许是爹妈死了。” 婆子并不搭话,转而低下头对女孩柔声说道:“囡囡多少岁了?可还记得家人吗?” 陆贞柔还未摸清楚所处的环境,但她知道再留在农户家中,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做成了羊肉羹汤,不如换个环境更好的地方。 心下有了决断的陆贞柔面上怯怯地说道:“六、六岁,不记得了。” 薛婆子略一沉吟,伸手喊来陪同的大丫鬟:“红玉,给这家人五两银子,你们过来画个签。” 农妇与她那丈夫面露喜色,连院里还未散去的人家都露出羡慕之色:早知道这家人要来挑丫鬟,自己也去城外捡几个! 一个竖着发髻的丫鬟称着银两,冲农妇笑道:“可是让你们捡着便宜了,多少人想找门路都找不到呢!”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保不定别的将军、王爷也要挑丫鬟,我想着,这世上的人总是喜欢带着水葱似的女孩,你们回家把自个儿丫头养好,多吃点好吃的,多补些肉,说不定哪天也被选上当丫鬟了呢?” 这话说的令众人心中一动,虽说时下处境艰难,但北羌人到底是被打跑了,出去耕田也不算艰难。 再说了,万一要跟这五两农户一样,养出一个水灵灵的丫头卖个好价钱呢?再万一,万一当上里头的夫人了呢? 众人心里计较着,薛婆子看在眼里,心中多少有几分不满,她又不能冲这些没见识又没好心的人家发作,只能拉住红玉,冲她一努嘴。 后者收了签,“嗳”地应了一句:“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忠国公府的下人了,我们世子向来善心体恤,还未分家开府,你们先去洗漱干净,然后跟着我进府,等回了大奶奶,再把你们拨去院里干活。” 2.辩解 薛婆子指挥着大丫鬟们带着小丫头走,红玉给了银子,见陆贞柔还呆在原地,心想“是个可怜的”,便耐心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跟他们说吗?” 陆贞柔张了张嘴,还没跟农妇说上什么话,后背被人猛地一推,差点跌倒,她转头看去,旁边的农妇掂着银子赔着笑,推她的人是那农妇的男人——那汉子一脸凶狠地说:“瞅甚么!还不快去,再磨叽,老子活扒了你的皮!” 红玉登时柳眉倒竖,发话呵斥道:“叫什么叫!短命鬼,她已经被李府买下来,从此就是李府的丫鬟,与你不相干。” 那汉子平日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见红玉气势嚣张,登时软了下去,赔着笑道:“是是是,姑奶奶说得对。”说罢,还打起自己的嘴巴,“给您赔个不是。” 陆贞柔冷眼看了出闹剧,等对方闹够了,便轻轻拉了拉红玉的衣摆,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污渍处。 红玉感觉到有人扯着自己,低下头便看见一张嫩生生、脏兮兮的脸蛋,因为被用力擦拭过显得几分通红可怜。 她心一软,想到“这孩子真是可怜见的”,又嫌那汉子吵闹,便对农妇说道:“还不快把你男人带走,留在这是想污姑奶奶的眼?” 等红玉说完,薛婆子便不再理会那对夫妻。 农妇得了钱,又扔掉一个包袱,自然是千恩万谢地拉着自家男人走了,边走边骂:“杀千刀的东西,吵什么,嫌我不够丢人吗?” “你这泼妇!把钱给我,那丫头是我捡回来的。” “遭瘟的东西——” 见那对吵闹的夫妻走远,女孩们也被当作货物似的清点完毕,陆贞柔脆生生地说道:“红玉姐姐,薛大姥姥,我是被捡来的,跟他们不认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姐姐,你好漂亮,跟画里的仙女似的,能不能陪我说说话,我们要去哪儿呀。” 六岁女童的声音软糯动听,再加上这配上懵懂迷茫的眼睛,实在是粉嫩可爱。 不过十七八岁的红玉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又看见她眼巴巴的样子,顿时心软不已,第三次叹道:“好好人家里养的女孩变成这样,真是可怜见的。” 但红玉素来与年老的婆子一起管着夫人钥匙,心里自然有一番见识,她理了理思绪,也不嫌脏似的拉起陆贞柔的手,俩人边走边说:“买下你的人是忠国公府,咱们的主子姓李,住的地方也叫李府,远在帝京,咱们老夫人心疼世子不易,便带着一些奴婢们来到幽州城定居……” 等到俩人进了院子,院内似乎是一处民居,年岁差不多的小孩一共有六个,个个瘦小如鸡仔,还有几个穿着体面的少女与薛婆子说着话。 陆贞柔回头看去,门子已经落守在院外,如门神似的气势凶悍、目露凶光,让她忍不住脖颈一缩。 红玉似乎未察觉到不妥,用指尖点了点身边女孩的头,唤她回神。 小女孩污泥似的额头像是掉下一块瓦似的,露出了星子一样的白。 红玉没在意脏不脏,紧接着冲院里几个婆子一指,半是吩咐半是照顾道:“诺,你先在这院子里住一天,明儿个教养婆子会教你们规矩,等学好了,便挑着规矩好的去伺候咱们夫人世子,从此便不用挨饿受冻了,你可晓得?” 才从狼窝里出来的陆贞柔暗叹:“真不知道李府是龙潭还是虎穴。” 叹气归叹气,陆贞柔心中自然是十分感激红玉的体贴,不然这小胳膊小腿早被人填作肚子。 小女孩乖巧道:“谢谢仙女姐姐,谢谢薛大姥姥。” 声音清脆悦耳,夸得人心里舒坦极了。 薛婆子尚能严肃地绷紧嘴角,只是红玉噗嗤一声,见院中众人看向自己,她便也收敛容色,故作严肃道:“看什么!还不快去烧水,把这几个泥猴洗干净,明儿一个不落地送到李府来。” 院里的牙子堆着笑,点头哈腰地送走李府的一群丫鬟婆子,就地架起大锅,一个个女孩像是小鸡仔下锅似的扑腾进去。 等到日落西山,连晌食都备好,七个干干净净的小女孩挤在一起分着咸菜馒头。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孩不知道怎得,竟然发了痴似的哭了起来。 牙婆子今天做成了一笔大生意,正是美滋滋地时候,她一听哇哇乱哭,便扔了筷子,揪起那女孩的头发,呵斥道:“要死啊!号什么丧!” 陆贞柔跟剩余五个女孩挤作一团,害怕地看向发作的人牙婆子。 被揪起的女孩先是哭着说痛,又抽噎道:“我想我娘……” 此话一出,陆贞柔身边的几个女孩都忍不住抽泣起来。 连陆贞柔也忍不住心头一酸,她虽然前辈子也是不知父母姓甚名谁,但短短二十几年过得极其顺遂,认识好多好姐妹、好闺蜜,也玩过好多帅哥,长辈没有不喜欢她的,除了每一任男友过于黏人的缺点以外,器大活好长得帅,给的钱也十分大方。 可如今,她陆贞柔沦为案板上的鱼肉——这狗屎的人生连个金手指都没有! 牙婆子见满室的哭声,心里一软,手劲一松,任由女孩像是跟软面条似的滑落。 她恨恨地说道:“哭哭哭!哭有什么用?你们不知道修了多少的福气,能够进李府伺候夫人,你们还不如今天多吃婆子我两口饭,等明天好好表现,来日进了李府飞黄腾达,再把你们老子娘接过来享福岂不美?” 人牙婆子虽然语气凶悍,可里头的道理却十分通透,女孩们渐渐止住了哭声。 见女孩们安分起来,牙婆子心头恶性一上头,忍不住冷哼道:“说起来你们老子娘要是真疼你们,怎么会把你们卖了?” 女孩们哭声一窒,接着又大哭了起来。 陆贞柔有些无措,她看向不知道怎么开心起来的牙婆子,大着胆子说道:“那也不是她们的错,是老天、是北羌人的错,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把孩子卖了好歹能留个活路。” 有了人带头,女孩们气势渐足,七嘴八舌的辩解道:“对,我妈是让我活下去。” “你个老虔婆懂什么!” “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牙婆子手一顿,她抬起头冷冷地盯着陆贞柔:“哼,老婆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你们几个还是准备明天好好学。” 她笑了一下,透着嘲讽:“可别被李府退了货,到时候可是连你们的老子娘都不想要回你们了。” 3.求荣 牙婆子话一出,众人沉默,任凭两方人如何争辩,总有心虚胆小的女孩忍不住放声大哭。 陆贞柔心下暗叹,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这老太太的话虽不中听,可实在是没毛病可挑。 牙婆子见几个小女孩纷纷沉默,冷哼一声,径自吃完收拾碗筷走了。 夜色渐深,七个小女孩挤两张木板拼凑的“床”上,门外传来嚎哭声,几片纸钱带着黑红的星火从窗外飘过,月光明亮瘆人,不知道是谁嘟囔了一句:“十五了。” 今儿是七月十五,牙婆子做这行干的是损阴德的事,因此额外诚恳地在院中拜祭祖先。 几个女孩挤在窗下说着悄悄话,谈到未来当丫鬟,瘦小的手臂开始乱挥,蜡黄的脸色顿时多了几分光彩。 陆贞柔没打算凑热闹,她窝进最里层闭上眼,心想:明天还有李府的面试呢。 半梦半醒之见,她恍惚听到有人问:“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还是荣华富贵。” 陆贞柔下意识回道:“荣华富贵!” 声音铿锵有力,毫不拖泥带水。 那声音一滞,又追问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还是国色天姿。” 陆贞柔这时已经完全醒来了,想也没想地回道:“国色天姿!”回过神来,缩在床上的陆贞柔有些忐忑,不知道说话的人是何方神圣。 然而没过多久,那声音又问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还是……” 陆贞柔揉了揉眼,似乎是在等着那声音继续问,然而迟迟未等来答复,她忍不住催促:“你快说呀,还有什么……” 那声音磨磨唧唧,最终问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还是儿孙满堂?” 陆贞柔一滞,显然陷入了两难,忍不住问道:“非得选一个吗?” 话一说完,那声音似乎不满的嘟囔几声,陆贞柔还未听清楚,便沉入甜蜜酣睡中。 【“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求荣》抽卡系统已经上线!”】 【“当前知名度:不名一文。” “玩家天赋:无” “请玩家通过各种行为提高知名度,努力赚取抽卡次数,尽早达成:举世闻名,世人皆惊!” “新手期每月赠送1抽,至十五岁结束新手期(当前年龄为六岁整)。” “当前可抽奖次数:1。”】 【“注意:每10抽必出紫色(天赋过人)以上天赋,60抽保底随机金色(绝世天资)。”】 七月,不过鸡鸣三回,天色已经蒙蒙亮,瘦弱的女孩们已经纷纷醒来。 在牙婆子一声声的催促下,七个女孩好奇地换上新衣服,忍不住看了又看,想花蝴蝶一样转着圈来展示。 “新衣服!” 牙婆子嘟囔一声:“小小年纪臭美什么?等会选不上你们有得哭!” 闻言,女孩们的情绪低落下去。 陆贞柔算是看出来了,这牙婆子嘴巴毒得很,看不得别人快快乐乐的,偏偏人家说的又对,实在是多说无益。 然而,见到小女孩们情绪低落起来,陆贞柔仗义执言道:“就算选不上,我们也能穿着新衣服回家见到娘,横竖都是我们赚,开开心心多好呀。再说了——人家要是喜欢哭丧着脸的,干嘛不选婆婆当丫鬟呢?” 一番话让小女孩们破涕为笑:“是呀,还有新衣服呢。”“我还洗了个澡!”“又白吃了这牙婆一顿饭。” 【你的一番话令同伴信服,令牙婆心服口不服,知名度微量上升!】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片子。”牙婆暗忖,她觑着眼看向陆贞柔,那孩子眉眼额外地出挑标致,最引人注目的是顾盼间的神采,在瘦弱的女孩中像是鹤立鸡群一样,让人忍不住依附。 牙婆知晓那漂亮丫头嘴巴伶俐得很,一点亏也不肯吃,便按捺下回嘴的冲动,咧开带着豁口的嘴:“好了,李府的红玉姑娘马上来,你们别给我跌份。” 一行人按住个头站成一排,激动地等待着李府的人到来。 日头晒得人有些精神恍惚,李府的人还没到。 陆贞柔咬牙坚持着,身边的几个女孩在家习惯了粗重的活计,个个闷不吭声。 但陆贞柔在现代社会过的十分惬意,堪称娇生惯养,平日里也没被老师罚站过。 她想:这样下去,我可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 这一想,便不由得越烦燥,心浮气躁间,她抬起头,问牙婆子:“婆婆,李府的人还有多久到来呀?” 这一声“婆婆”甜得掉牙,偏偏牙婆早知道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片子。 躲在树荫下的牙婆闻言便冷笑一声:“我哪知道,贵人事忙,兴许今儿不来,明儿个再来也说不定,受不了就走呗。” 陆贞柔心头一沉,心想这老太太肯定知道些什么,但面上功夫肯定要给足,于是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开心的笑容:“谢谢婆婆。” 又过了一炷香,日头变得毒辣起来,陆贞柔晃了晃身体,身边的女孩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陆贞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事。” 恍惚之间,作夜种种浮现在心间,陆贞柔心一横,内心无声呐喊:“我要抽卡!” 下一秒,眼前一道蓝光闪过,接着耳畔边响起提示声。 【获得天赋:强身健体(蓝色)】 天赋一到手,陆贞柔瞬间精神百倍,腿也不酸了,身体也不晃了,还能抬起头观察院外的行人。 “还得是开挂啊。”陆贞柔看向眼前简陋的系统——后者仅有一个抽卡界面,卡池里的天赋分为“白绿蓝紫金”五种品级。 第一发出蓝色……这运气算是不好不坏。 【“当前可抽奖次数:0。”】 【下一轮免费赠送次数:永宁七年八月十五日】 看来离下一次开挂还得等一个月。 陆贞柔正琢磨着系统,忽然,门外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她下意识看向牙婆,那牙婆不知何时从树荫里走出来,揣着手站在门前,褶子脸堆满阿谀的笑容。 两辆牛车停在院外,上头坐着红玉连带着一个老婆子,她一见那牙婆,便抬手丢过去一贯大钱,大钱晃啷一声,被牙婆接了准,笑得一张嘴便露出黑黢黢的豁口:“红玉姑娘,人都在呢。” 红玉坐在牛车上脚不沾地地吩咐道:“让她们快快上车,姑奶奶赶时间!” 4.李府 红玉来时风风火火,走时气势汹汹。 牙婆还想攀个情面,哪知红玉没搭理牙婆一眼,等到人上齐车,她数了数,确定一个不落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驾车,去往李府!” 两辆牛车共载着一个婆子,一个少女,七个小女孩,这副奇景引来了不少人观看。 幽州城属于幽州的中心城池,哪怕被北羌人嚯嚯两年也还有口余气。 宽阔的街道与平坦的石路彰显着过去的繁华,然而残破的商铺、换下的旧门楹又昭示着几分被蹂躏后的残酷。 小女孩们噤若寒蝉,像只鸡仔一样两两拥挤在一起,只有陆贞柔在路人目光下镇静自若,毕竟平时跟小姐妹们逛街也是这么一副情景,她早习惯了。 红玉把众人表现看在眼里,心里暗暗赞赏陆贞柔这副模样。 她有意考察小女孩们表现,便扯开一个引子:“路妈妈,您来跟她们说说规矩,别一进府就丢了我们薛大姥姥的脸。” 名叫路妈妈的婆子呵呵一笑,给众人介绍起李府情况。 原先红玉跟陆贞柔说过一耳朵,只是没有路妈妈说的这么细,眼下有个老员工当师傅,陆贞柔认认真真地听了起来。 路妈妈道:“咱们府上,总共就四位主子——世子爷,世子夫人,大少爷,二少爷。” “世子爷忝为云麾将军,每个月得花上一二十天,驻扎在城外军营里练兵,咱们人本手粗,伺候不到他。” “大少爷今年八岁,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不仅府里丫鬟不爱搭理他,连乳嬷嬷都受不了他天天折腾的劲。” “以至于大少爷身边只有一位同岁乳兄弟折腾,俩人时常被世子爷带在身边,偶尔在府里住上两天便要闹出不少事。你们要是拨在他的院子里,可要当心了远离这两个混账。” “二少爷今年四岁,还在不知事的年纪,跟着乳嬷嬷一齐住在夫人院里,咱们李府拢共就只有一位夫人当事儿,虽然不如大少爷院里清闲——毕竟大少爷也不落家,但夫人给的赏银不少,是个美差去处。” 说完,路妈妈咳了一声,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咱们李府规矩少,国公府里头的老国公常说咱们泥腿子出身,比不得高门大户森严,但有一点你们要记着。” 众女齐齐道:“路妈妈请说。” 路妈妈脸色一肃,道:“咱们只需要伺候好主子,分到哪便去哪,夫人给你们取什么名字,以后你们便就叫这个名字,不许犯浑,别想着攀世子爷的高枝儿,也别惦记着你们外头的姥娘兄弟。” 她说这话时,见众女乖巧,心下大好,然而未曾发现另一辆牛车上,红玉颇为不自然的神情。 陆贞柔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跟着众女乖觉地附和路妈妈说的话。 一行人融洽相处,直到一个女孩忽然朝路边惊叫一声:“娘!” 路妈妈脸色一沉,呵斥道:“刚刚我说的你忘了么?!” 那女孩一怔,瘦小的面容上流露几分无措,眼见便要哭出来。 哪知道原本和善的路妈妈脸色愈发阴沉:“不许哭!” 女孩抽噎几声,望着路边漫无尽头的商铺,最终吞下了哭声。 获得强身健体的陆贞柔看着女孩望去的方向,耳边听到母子一番对话:“娘,刚刚我好像看见姐姐了。” 妇人带着几分惊慌,呵斥道:“胡说什么!今天的鸡汤你还喝不喝了?” 有了女孩这么一打岔,众人一路沉默,直到了李府门口。 一行人陆续下了牛车,陆贞柔好奇地打量着高门大户:大门朱漆是新刷的,不仅带着刺鼻的味道,还掺着一丝杂色。 她们作为奴婢自然是不够格从大门进,门房旁边开了一道侧门,由路妈妈领头,红玉留后,浩浩荡荡进了李府。 这李府除了大门、名牌是新的,其他的自然是旧的。 原来府邸的人抛下家产向南方逃难去了,大夏军收复幽州,云麾将军自然在幽州城中心处获得了一份安排家眷的宅子。 云麾将军带着家眷入了李府,这李府不像帝京老家一样曲通幽径,反而道路通直。 进了一道门,两侧是小厮侍卫的地方,几人又进了二道门,门内大院闹哄哄的,竖起的几道影壁隔断张望的视线。 路妈妈简单地介绍一句:“正堂处是世子爷与大少爷住的地方。” 这里安排着书房、厢房,作为客用招待之所,也是大少爷及私塾先生的栖居之处。 来往伺候的小厮年岁均不大,能够穿行通答后院的意思,也有陪房婆婆的汉子出入后院替不方便出面的女人们办事,只是别的成年男人到这儿便要止步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一见路妈妈与红玉几人,便笑着迎面走过来,离的近了腰身一弯,说道:“路妈妈好,红玉姐姐好,后天世子爷要回来家住几天,咱们刚刚已经去后院回过夫人了,夫人说,让咱们把几个新进府的丫头调教好,挑几个顺心的去伺候。” 陆贞柔明显听到红玉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路妈妈淡淡地回道:“知道了,你先准备着。” 名叫“猴儿”的小厮“哎”了一声,便小跑着离开。 几人绕过正堂,进了三道门,过了一个小院子,这才来到后院家眷的住处。里头的女人多了起来,偶尔有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厮在里面,大家都各自忙乱着。 李府阖家上下,包括女婢男仆,一共有将近五十人,只是这五十人,相比于浩浩荡荡的忠国公府配置又少了许多。 因此主家颇有不便,想着再采买一些人手悉心调理。 世子夫人母家姓薛,下人称她为“大奶奶”或“夫人”,一行人买了新丫鬟,自然是先要去拜见这薛夫人。 路上遇见了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薛婆子,红玉快步走到了薛婆子的面前,俩人对视一眼,薛婆子便领着头,带着几人入了内堂。 内堂里又设有暖阁,其中薛夫人端坐在里头,一张粉面如银盆,是十分和善的面相,她偎在摇椅上半睡着,身边站着四个打扇的、熏香的,个个都是水灵灵的丫头。 陆贞柔九人先是等门外守着的小丫鬟通报了,再被一个年龄较大一些的婢女迎了进去。 一入房门,陆贞柔仿佛感受到如有实质的目光,只见椅上的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都很不错,绿芽你等会儿去账房给薛婆婆、红玉几人支几个赏钱。” 听见薛夫人的夸奖,红玉与薛婆子长舒一口气,显然,她们挑人也是废了功夫的。 红玉与薛婆子两人磕头道了谢。 身后的几个丫头按照路妈妈路上教导的动作,参考着红玉两人的姿势,照猫画虎似的认认真真磕了头。 下跪之时,陆贞心里头有说不出的别扭,她努力地说服自己:“这里是封建古代,不是人人平等……” 几人的姿势颇为生疏别扭,但薛夫人没计较这个,毕竟蛮夷之地,哪有钟鸣鼎食之家的诗书礼仪? 再说了,穷人卖女大多如牲畜一般随意发卖,而眼前的几个虽然大部分面黄肌瘦,但好歹是干干净净的,可见红玉几人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薛夫人眼睛越过几个干净的孩子,一见后面的陆贞柔,便有些移不开眼睛,心道:“好个标致的丫头” “路妈妈,你是世子爷的奶妈妈,人老眼精,看看这里有你可心的丫头么?” 路妈妈在忠国公府呆了三十多年,目光自然不是别的人可比的,听见薛夫人问话,她早有准备地一指陆贞柔:“我看这个孩子不错,性格沉稳,模样整齐。” “不像是穷人家的女儿,倒像是薛夫人亲自调理过的人儿似的,通身的气派像极了大家小姐。” 5.赐字 “通身气派像极了大家小姐。” 这话一出,在场的丫鬟婆子都朝陆贞柔看了过来。 哪怕陆贞柔还未步入社会,还没遭受办公室政治的毒打,一听这话也忍不住汗流浃背。 倒是薛夫人轻轻笑了起来,语气温柔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儿?” 陆贞柔恭恭敬敬地低下头,躲避着上面打量的目光,说道:“回夫人,我叫贞柔。” 薛夫人喃喃道:“贞柔?贞洁柔顺,是个好名儿。” 陆贞柔闭上嘴巴,不敢搭话。 路妈妈笑道:“夫人,这丫头的名儿再好,如今也是咱们李府的人,有您为这几个丫头取名字,自然是她们求之不得的福气。” 薛夫人颔首:“路妈妈说的是。” 她看向陆贞柔,眼神带着些许的怜悯,“好孩子,你既然进了李府,自然是另择取一个名字,只是你原先既然有个大名,想来是爹妈精心教养过的,那我不便越过你父母,就为你取个小字好了——就叫‘璧月’。” 闭月? 陆贞柔暗自嘀咕:难道还有羞花跟我凑一对吗? 薛夫人吟诵道:“锦地绣天香雾里,珠星璧月彩云中。” 原来是这么个璧月。 陆贞柔忍住古代礼节的不适,毕竟形势比人强,她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璧月谢过夫人赐字。” 给陆贞柔取了名字,薛夫人也没忘记剩下的六个,她挑着模样可爱的两个,分别取了“青虹”与“荧光”两个名字。 又给剩下的四个丫头,各捡了诗花酒茶四个字,再配着一个“安”。 “谢夫人赐名——”众丫鬟齐道。 给宠物……不,宠物又不用干活,在给丫鬟取好代号后,接下来就是分配到各处去。 薛夫人已经困了,懒洋洋地挥挥手,让陪房的薛婆子与世子爷奶娘路妈妈处理。 薛婆子与路妈妈两个人老成精的东西一见薛夫人的神色,便知道该怎么安排。 “青虹荧光分去二少爷那儿,璧月留在薛夫人屋里,剩下的诗安、花安,来花园帮忙,酒安、茶安去书房伺候。” 几个小孩能够做的活不多,加之李府对下人宽厚,不许她们做重活,女孩们主要工作是负责一些书房看炉、喂雀儿,捡花的琐碎杂事,这些杂事不难,只是必须分出人手去伺候。 对于贫苦人家的女儿来说,这些活比在家时更加轻松惬意。 等薛婆子、路妈妈分配好活计,当即就有女孩千恩万谢地磕头。 陆贞柔倒是想跟酒安、茶安换一换,让她去书房做事,毕竟能够趁工作之便看看书,了解下当前的环境背景,有利于更好地生存。 人算不如天算,她被留在了薛夫人屋里。 屋子里的事轮不到一个小丫头做主,只不过薛夫人倒疼她年纪小,一团孩子气的样子,便让陆贞柔负责跟四岁的二少爷一起玩。 四岁的二少爷养在薛夫人屋里,模样玉雪可爱,说话含含糊糊,精力十分充沛,跟狗似的到处撵人。 青虹与荧光,一个八岁、一个七岁,正好负责看着二少爷别乱跑,而陆贞柔则负责陪二少爷玩一些识字开蒙、跑跑跳跳的游戏。 “璧月……快起来一起玩啊——”一个约莫四岁的男孩,新衣虎头鞋,全服披挂穿得十分阔气,他伸出双手摇晃着身边的、年岁稍大一些的女孩。 陆贞柔小脸一垮,迷迷糊糊地从宽大的榻上爬起来,现在李府阖家上下都在午睡,连薛夫人都在内堂歇着。 只有四岁的李旗之醒着,只因为这小孩的精力充沛得吓人。 半个时辰前,未时还未过三刻(下午一点半后),他被奶妈妈抱在碧纱橱里的床榻上,让陆贞柔带着他睡在一处。 小孩睡得床榻宽大,头尾两侧的阶梯下各自摆了一张小榻当作外床。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炕榻、两张竹床布置成凹字形,主榻处有打着珠串的帘子隔开视线。 陆贞柔迷迷糊糊的揉了揉脸,再伸出一只手挑起帘子,隔着帘子看去,床尾处的青虹荧光两个丫头挤在一张榻上,两人睡得额外香甜。 二人负责照顾二少爷饮食起居,只不过李旗之饿得快,每隔一个时辰便要嚷嚷着饿,她们睡也睡不安生。 眼下,李旗之叫醒陆贞柔没过一会儿,又喊饿了。 他早到了断奶的年纪,因此下人准备的多是温热米糊、煮好的牛乳之类的小东西,还有一些容易消化的糕点。 但陆贞柔最爱吃的还是牛乳制作而成的酥酪。 李旗之醒时闹出的动静不小,青虹荧光被他吵醒了,俩丫头一个揉着眼,作势要把李旗之抱下来,一个踩着鞋跑出去喊奶妈妈。 奶妈妈年纪大了,不喜欢闹哄哄的小孩,便独自睡在屋外的小榻上,见荧光喊她,她愣了一下,很快,小厨房也跟着热闹起来。 晌午的静谧氛围被小孩的叫声打破。 陆贞柔先拉着小旗之玩了一会儿花绳与铁连环,等到小厨房的丫鬟带着竹木食盒进来,她停了手,笑道:“旗之,来吃点。” 荧光眼疾手快地掀开食盒,像献宝一样摆在桌上。 食盒一共份三层,一小碟香甜的糕点,温热的焖羊羔子糊、海碗装的牛乳,还有底下一盘酥酪。 因为是二少爷要吃的,所以厨娘做的十分清淡。 奶妈妈年纪大,口味重,不爱吃这些东西,她先是喂了李旗之一碗焖羊羔子糊,又拿调羹喂了他小半碗酥酪,见后者吃饱便不肯吃了,便跟小丫头们说:“剩下的你们吃了罢。” 青虹、荧光当即去抢那盘糕点,陆贞柔笑得甜甜的:“谢谢奶妈妈,奶妈妈先吃。” 奶妈妈立刻把手上的酥酪推到了陆贞柔的面前,还不忘摸了摸她的头:“璧月真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陆贞柔不仅占了剩下的酥酪,海碗大的牛乳也进了她的肚子,她不觉得这种事情上耍着心眼有什么错,毕竟青虹荧光不爱吃这些,而她自己吃饱了、吃好了,才能身强体健、快快长大。 陆贞柔向来是不乐意亏待自己的,哪怕形势比人强。 6.世子 陆贞柔才入李府不过两天,已经在厨房闯下不小的名声——“副小姐”。 只因她爱喝牛乳、酥酪,厨房必须每日多做一份,好为她这位“副小姐”配上一碗。 【你的行为令厨房的丫鬟婆子无人不知你的“副小姐”做派,知名度微量上升!】 副小姐? 陆贞柔奇道:难道恶名也算知名度? 想到这儿,醒来的陆贞柔忍不住瞥了一眼身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屁孩,这几天全靠这位娇生惯养的二少爷,连带着她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不少。 但与躺着的正经二少爷相比,陆贞柔可算是省心多了。 天光渐晓,帘外传来轻微的响声。 李旗之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 帘外的陆贞柔已经换好衣裙——李府给新入府的丫鬟们裁了新衣,用的是轻薄的绸红罗裙,上半身是半长的霞色短衣与窄口的袖臂。 陆贞柔配合青虹荧光两人,将各自头发挽成形似双环的发髻,像金叶似的赤铜缀着红色流苏,分别悬在双环上。 三人看起来喜庆又整齐。 只是给李旗之换衣服就不怎么顺利了。 动作要轻要快,不能吵醒这位二少爷,也不能拖延到世子爷回府。 青虹与荧光刚一伸手,李旗之便开始乱蹬脚丫子,俩人面面相觑。 看来这份幼师工作只能陆贞柔来干。 等到奶妈妈带着大丫鬟过来抱李旗之的时候,三个丫头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婆子身后。 被带到薛夫人面前的李旗之仍在半梦半醒,嘴巴一张便要哭闹。 安坐在正堂里的薛夫人便逗弄他:“今儿你爹爹跟你哥哥回来,再哭试试?等下他们便揍你。” 她说着这话,脸上带着些戏谑的笑容。 听见这话,小旗之本就因为早起憋了一肚子气,强忍着眼泪、绷紧的嘴终于齐齐松开,“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他哭着喊道:“璧月……” 路妈妈挤开李旗之的奶妈妈,上前一步说道:“夫人,旗之,前门的小厮来报,世子爷快回来了。” 薛夫人一听夫君即将回府,顿时心头涌上别样的欢喜,面上也露出恳切的笑容。 见此,路妈妈又趁热打铁道:“小旗之别哭啦,不哭不哭。”说完,便想伸手去抱薛夫人身旁的李旗之,哪想李旗之哭得更大声了。 “璧月——” 路妈妈伸出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薛夫人被吵得头疼,只得无奈地看向人堆后站着的陆贞柔:“璧月,你来。” 众人让开一条路,陆贞柔面不改色向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探手去碰了碰李旗之的脑袋,见薛夫人没反对,大着胆子轻轻拍了拍李旗之的闹到,耐着性子哄道:“不哭!” 她的动作有些生涩,看起来也不是经常哄别人的样子,说“不哭”的时候更是胆气十足,让围着的丫鬟婆子都笑了起来。 奇怪的是,李旗之竟渐渐止住哭声,一边抽噎一边含糊应道:“嗯,不哭。” 【你的行为令李府仆从惊叹,知名度微量上升!突破不名一文。】 【当前知名度:无名小卒】 【奖励抽卡次数:1】 李旗之虽然抽抽噎噎,却十分给面子地止住哭声。陆贞柔自己又得了好处,便主动退到一边,寻思挑个良辰吉日抽卡,一举脱非入欧。 见陆贞柔如此乖觉退让,薛夫人眼底满意之色更盛,只是路妈妈眼底有些尴尬一闪而过。 等怀里孩子安静下来,薛夫人将李旗之交给路妈妈抱着,笑着劝慰道:“璧月这丫头还是太小了些,小旗之还得是路妈妈这种有经验的老人照看着。” 路妈妈自然称“不敢”,然而手上的功夫却稳当得很。 一堆人走出三道门,来到正堂大院子里。 陆贞柔抬起眼,悄悄地打量来往的侍从,今天的奴婢小厮都穿了新衣,看起来精神饱满,脸上都带着盈盈笑意。 一些粗壮的小厮捧着花盆,按着薛夫人要求布置着造景,还有些角落被洒扫婆子仔细检查过。 陈旧的李府在短短几天内瞬间焕然一新,想来都是这些仆人的功劳。 李府坐落在幽州城中心的平坊内,此坊间原来是幽州达官显贵的居所,只是大部分显贵都抛下百姓离开,如今坊间人丁稀落,空旷的大街尽头,一位内丁跑得飞快,细一看,原来是李府的家将。 那家将边跑边喊:“世子爷回来了——” 声音洪亮,响彻府邸,大院里头的薛夫人听了,立刻喜形于色:“快、快去让小厮们迎接世子爷。” 等到小厮们领命打开大门,薛夫人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忽地懊恼道:“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脂粉不够艳丽?是不是衣裳太过气了?” 底下的奴仆纷纷安慰着薛夫人国色天香,如天女下凡,路妈妈更是把她夸得跟一朵花一样。 然而薛夫人并没有多高兴,直到陪房的薛婆子细细看了一会儿,才说道:“夫人气色极好,不需要脂粉点缀。” 薛夫人面带着几分羞赧,捂住嘴笑骂道:“老滑头!” 一大家子闹哄哄地来到二道门儿后,往前的婆子伸着脖子翘首以盼,后头矜持一点的丫鬟也都个个盛装,特意戴上了平日里舍不得戴的环钗。 一道门的正门大开,雕花的白石影壁亮得跟玉似的。 外头贴面迎来一支队伍,领头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面白无须,气质儒雅,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而过,身上披挂似乎有意擦拭过,显得额外地英武。 在他的身边并骑的,是一位约摸十岁的男孩,模样极好,脸上带着些婴儿肥,努力撑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向李府的目光里有忍不住的雀跃,胯下骑着一匹活泼的小马驹,蹄子踩得哒哒响。 门口候着的小厮老早见了来人,年长的门子顿时呵斥年轻小厮:“猴儿,你还在看什么!还不快去回禀夫人!” 把猴儿呵斥走后,门子瞬间换了一副笑容,乐呵呵地走过来替领头的儒将牵着马:“世子爷安,旌之少爷安,夫人在里面候着二位呢!”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一哄而上,牵马的牵马,引门的引门,有些机灵点儿的小厮早跑到二道门前,冲着院里大喊:“夫人,世子爷带着旌之少爷回来了!” 满院如花似的女眷一惊,随后喜色涌上脸庞。 薛夫人登时从长椅上起身:“快、快迎过来。” 7.旌旗 在领头世子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十足地从大门鱼贯而入。 早就候着的管家、小厮迅速上前招呼,一群大老粗解了衣甲,洗干净手上尘土,旁边约莫不到十岁的男孩看了,便也有样学样地招呼家仆来洗马。 等到人仰马翻又闹出一阵,世子这才领着心腹们绕过影壁后头的月亮门,在二道大门前停了下来。 大夏不忌讳男女相见,但大一群人要进已婚人家的庭院还是委实过分了点,因此进了二道门之后,除了世子爷身边几位交好的客人,旁人均让亲信带下去安顿招待。 厨房里头灶火冲天,然而薛夫人那边犹嫌不够,屡次催促好酒好菜,厨娘只得让人回了消息:“已经让人去平安客栈买酒菜了。” 薛夫人打发了心腹丫头去当监工:“红玉,你去看看。” “……啊?好嘞!夫人。”红玉先是一怔,接着又迅速反应道,“我这就去。” 薛婆子看在眼里,见红玉离开后,便忍不住来到薛夫人耳边悄悄说道:“这丫头从昨儿个起就心神不宁。” 薛夫人叹气:“妈妈有心了,我知道,不然怎么会让她去催菜?” 在薛婆子担忧的目光中,薛夫人又露出笑容:“夫君快到二道门了没有,妈妈,你去替我瞧瞧,不用留在这儿陪我说话了,我这儿还有旗之呢!”说完,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李旗之。 李旗之先是不明所以地“啊”地一声,疑惑喊了声“娘”,又转头看向四周不见熟悉的人影,当场扯着嗓子嚷道:“璧月——” 宛如魔音绕梁似的哭声,当即让薛夫人做出决定:“璧月快来哄哄——” 被顶头上司这么一叫,陆贞柔只得强笑着上班:“旗之不哭……” 就在下人忙的热火朝天之时,世子终于被薛婆子引到正堂里头,一家人当即其乐融融。 卸下盔甲换上常服的世子先将身边的大儿子推了出来:“旌之,来,给你娘磕个头。” 强装冷面的李旌之恭恭敬敬地下跪,在见过母亲之后,便忍不住去伸手逗弄弟弟的脸庞:“旗之,来叫哥哥。” 李旗之躲闪着哥哥的魔爪,左躲右藏都躲不过,脸被扯得通红一片,疼痛之下,扯着嗓子又要大哭。 李旌之也不恼,他本想再说几句逗弄的话,哪成想耳边飘来一句“你别逗他哭了”的话。 这话让他熄了心思,然而备受宠爱李旌之又觉得哪里不对,“这声音真好听……不对,哪有人能忤逆我?” ——他恼怒地从声音来处看去看去,展眼一瞧,原来是弟弟身旁的陌生女孩,穿着罗红石榴裙,衬得皮肤柔软白皙,眉宇间神采飞扬。 他不怎么关心异性,却下意识认为眼前的人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 瞬间,李府孙辈的大少爷、连着他那无比好用的大脑,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被薛夫人接连唤了数声才回神。 “旌之,不许逗弟弟哭了……旌之?旌之!” 还好李旌之平日里不苟言笑,小小的人儿表情十分冷硬严肃,连薛夫人都不敢随意逗弄他。 听到薛夫人唤他,李旌之下意识说道:“娘,我看见……” 薛夫人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是李旗之那张要哭不哭的脸蛋,问道:“看见什么了?” “没、没什么。”李旌之下意识掐了一把弟弟的脸,见弟弟吃痛出声,他才放下心来:刚刚见到的女孩不是幻觉。 制止李旌之增加工作量的行为后,陆贞柔已经退到了路妈妈的身后,跟青虹、荧光站在一起。 众人皆是一脸感动地看向母子和乐融融的场景,躲在人群后的陆贞柔偷偷揉了揉脸,见抽卡器还有次数,顿时心里头十分痒痒:要不先抽卡? 然而李旌之并未就此停手,反而变本加厉,弟弟李旗之经不起玩笑,被哥哥一逗弄,张开嘴又要大声哭叫起来。 这回薛夫人倒是有先见之明似的喊道:“璧月——青虹、荧光过来伺候。” 陆贞柔听后,心里头暗叹照顾小孩真是烦人。 她嘴上应着“是”,便从人群让出的路中走了出来,又对着哭闹的李旗之递上手去,开启兢兢业业的上班状态。 三人哄着路妈妈怀中的李旗之,青虹、荧光有心为自己挣个脸面,学着陆贞柔的法子一起哄着。 “不哭、不哭。” 陆贞柔哄了几下,见李旗之止住哭声,便退了出去,躲在薛夫人身后的丫鬟堆里,没发觉李旌之一直在盯着她看。 一家人正乐呵着,世子爷见后宅和睦、兄友弟恭的场景,瞬间心情大好,随手赏了三个小丫鬟一吊大钱,连着路妈妈、二少爷的奶妈妈,还有薛夫人的陪房婆子都分到了一席酒菜。 沉寂半个月的李府瞬间热闹起来,大半夜里张灯结彩,人声不止。 后院—— 世子搂着薛夫人,俩人情真意切地说着悄悄话。 门外跟着青虹一起守门的陆贞柔看着抽卡屏幕跳出绿色的光芒。 【天赋:耳聪目明(绿色)】。 “太黑了!”陆贞柔叹气,然而她的脸色一变,猛地抬头朝屋里看去的方向,紧接着瞬间布满红晕与尴尬之色,她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青虹,身边小小的丫头已经打起瞌睡。 陆贞柔面色古怪:“天赋怎么能这么用……” 屋内,薛夫人枕在世子胸前,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能让旌之一个人住在二道门哪儿呢。” 世子耐心解释道:“旌之年纪大了,不好进后院,虽说是我们的孩儿,但也要注意礼法,等冬天,旗之过了五岁生辰,也是长大了,到时候要跟他哥哥一样,挪到前院儿去。” 一听小儿子也要搬走,薛夫人顿时难以割舍自己的心头肉:“这里又不是帝京,怕什么御史嚼舌头呢?冬天那么冷,等明年开春了再挪也不迟!” 说起挪院子的事,薛夫人语气中带着几分醋意道:“你挪你儿子倒是勤快,那我院里的人呢?” “谁?” “我原先身边的几个丫头,碧绡年纪大了放了出去,翠微配了你的管事留在帝京,绿芽我是舍不得放的,但是红玉也大了……”说起红玉,薛夫人拈醋似的说道,“总共不过二三年,她便到了嫁人的年纪,总不齐你把人收了吧?” 世子略一沉吟:“也不是不行。” 薛夫人当即怒目而视:“好你个李鹤年!” 世子失笑道:“淑仪,你也是簪缨之家出身的,怎得脾气那么大……我是说幽州城中,我那几个至交好友、沙场兄弟里也有好几个未成家的,咱们挑些人品好的、相貌出挑的,你再问问红玉愿不愿意做个将军夫人,咱们就当结个善缘,总比我强纳了你的丫鬟强。” 听完这话,薛夫人面色稍霁,哪成想世子继续说道: “再说了,我刚进门来,便瞧见你身边那丫头,那个叫璧月的——好个标致的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帝京之中,我没见过比她模样更好的了,我要是纳妾,纳她好不好?” 薛夫人原本是打算将璧月留给儿子的,她一听夫君这话,心头顿时有些不痛快,便轻哼道:“那再养她几年,等大一些,便留给你做通房好了。” “她才多大年纪?还是留给旌之或者旗之吧。” 薛夫人这才意识到世子只是在说笑,顿时笑骂:“好你个李鹤年……” 屋外的陆贞柔面色已经从尴尬变为铁青,心想:“难道我未来就是给少爷陪睡的命?” 她看向天赋抽卡器,心思又是一变:眼下是没办法,她陆贞柔才不要长久地当一个暖床丫头,不然岂不是白瞎了这外挂? 灯火渐灭,回到李旗之房间的陆贞柔闭上眼,只是她刚一翻身,便见这四岁小孩跟她抢薄被的样子,冷不丁想起世子两口子的话。 陆贞柔顿时有些无语凝噎,心思逐渐扑在如何为自己赎身这件事上。 8.摔倒 第二天一大早,李旌之便由婆子引着,来薛夫人院里问安。 薛夫人打了个哈欠,连带身边站着睡眼惺忪的陆贞柔都显得有些可怜。 见儿子端庄持重,薛夫人也不好太过惫懒,问道:“你爹还没起床,你怎么那么早……用过早点了没?” 李旌之看了陆贞柔一眼,见她仍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便顿了顿,说道:“还没。” “那正好,前院不用另开灶火,你跟我们一起吃好了。” 薛夫人贴身女婢绿芽见状,立刻跑去小厨房传消息。 听闻要开饭了,陆贞柔鼓了鼓脸颊,强打精神:她是薛夫人院里的人,不仅要哄着李旗之睡觉,还得比青虹、荧光二人起得更早来院子里当值,眼下肚子还是饿着的。 别的工作不说,就说这李旌之敬给世子夫妇的茶,还是她一大早守着小火炉泡出来的呢! 谁让李旌之一大早就冷着一张脸,脊背挺得笔直,小小年纪一副故作老成的样子,指挥着丫鬟给他泡茶。 这位大少爷继承了父母姣好的面容五官,剑眉笔挺深纵,面部表情强装冷硬却稚嫩呆萌,明明是一副眼巴巴过来给母亲请安的模样,逗得不少丫鬟婆子暗自发笑。 当然,笑的人里面不包括给他泡茶的陆贞柔。 小半个时辰前,陆贞柔守着案几上的小火炉,火苗明明灭灭,像是会跳舞催眠似的,以至于她歪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落下。 “笃笃”两声,不知道是谁在敲击着桌面。 陆贞柔吓得抬起头,两指宽的红绸系在她的脑后,像是展翅欲飞的凤凰尾羽一样好看,末尾缀着赤金蝴蝶的红绸正落在李旌之的手中。 一见是李旌之,陆贞柔想起他昨日还算好说话,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睛冒着泪花:“早啊,旌之少爷。” 兴许是觉得这样太过没有尊卑,她想了想,补充道:“世子与夫人还没起。” 李旌之松开细长的红绸,捏着缎子留下的余温轻轻拂过女孩的面容,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后背捻了捻,问道:“没起你就犯困?” 这话听在耳里,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眼下是卯时三刻(早上五点半至六点),陆贞柔眼巴巴地露出委屈的神色,她以前哪起过这么早,就算是上学也要到八点呀。 李旌之这话的意思是想问她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好好休息,哪成想眼前的女孩眼睛里堆起水似的氤氲雾气。 不到十岁的他先是一愣,平日里强装冷静的面容有些破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她哭了,顿时心里头也不自觉带上几分委屈:“跟你才说一句话,你怎么就哭了?” 李旌之狼狈地别过脸,尴尬道:“别哭,等会儿母亲就起床了。” “嗯……”陆贞柔鼻音沉重地应了一声,抬起袖子擦干泪花,见眼前的少爷不打算追究这事,便顺势跟这位小领导汇报着工作,以表示自己没有偷懒,“旌之少爷,水要开了,想喝点什么呀?” 李府里有两口井,平日里喝的、用的,便是从井水处得来的,只是井水喝了容易闹肚子,她们便用泥巴接在炕案弄了个小火灶,里面一日不停地煨着木炭,面上罩着小壶,胖嘟嘟的壶里滚着水。 陆贞柔小心翼翼地用湿巾裹住手指,两根指头捏紧盖帽上的小顶,用力一掀,滚烫的水蒸气冒了出来,扑面而来的热气顿时冲开了盖。 多亏有【天赋:身强体壮(蓝色)】,陆贞柔毫不费劲地提起数斤重的水壶,又重新煨了一壶井水上去。 做完这一切,她又问道:“旌之想喝些什么?这里有龙凤团、双井,还有世子爷爱喝的罗岕、松萝。” 李旌之因她唤一声“旌之”而感到欢喜,然而习惯了面无表情的小小少年努力强撑着冷脸,压下几乎要雀跃而出的欢喜,极力学着世子素日的做派,站在热气后淡淡说道:“松萝……” 陆贞柔“啊”的一声,又开始爬上爬下地找茶盏。 只是专门用来烹煮松萝的瓷地冰盏放得太高,她勾不到。 陆贞柔左看右看,见炕下落脚处有张专门搭脚休息的宽凳,灵机一动,便哒哒跑过来,气汹汹地拖过矮凳踮在脚下。 李旌之看了半天忙上忙下的陆贞柔,又见她提起裙子踩了上去,踮着脚努力伸手却还是够不到的样子。 他想也没想,腿一迈也踩在那矮凳上,两人身体紧紧贴着。 太亲密了……几乎是亲密无间的两人,男孩跟女孩的脸色同时有些不太自然起来。 陆贞柔深觉丢脸,这么点事情居然要一个八岁小男孩来做……实在是太丢人了。 百般煎熬下,她仰头看向李旌之:“拿到了吗?” 李旌之轻轻地“嗯”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挨得太近了,近到身体似乎能捕捉她说话的气息,耳尖顿时泛起细密酥麻的红。 太近了……简直是于礼不合。 陆贞柔没注意李旌之的神色,她只顾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手,又看向李旌之,问道:“能松开了吗?” 这下李旌之像是爆竹一样被一句话点燃,一簇滚烫的通红从耳尖瞬间布满整个脑袋,仿佛听见水开的“嗡嗡”声从脑袋上冒出来。 他松开手,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然而李旌之此刻竟忘了自己处在矮凳上,顿时重心一滑,身体往后倒去,眼见脑袋就要碰到滚烫的开水。 就在惊心动魄之时,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抓住了李旌之,再借力往旁一扯,李旌之重心一偏,顿时摔在案旁。 “咚”的一声,李旗之闷哼一声,紧接着整个人滚落在一旁,手指紧抓着瓷盏,胸膛起伏不定,惊魂未定地看向案几上烧开的滚水。 陆贞柔不知何时松开抓着他的手腕,她从矮凳上跳下来,快步跑到李旌之的身边,迅速把他扶起来,问道:“你没事吧?”说完,似乎还想去看他的伤口。 李旌之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又红,见陆贞柔的手要伸进衣服里,他立刻死死捂着衣襟,强装镇定道:“我没事。”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陆贞柔,眼神擦过她的睫毛,复而低下头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陆贞柔后知后觉地收回手,把李旌之扶起来后,这位大少爷又把茶盏塞进陆贞柔的手中,说:“松萝。”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喝茶? 9.早点 陆贞柔疑惑地看了眼面不改色的李旌之——这个年纪的小孩闹腾得很,他都没说什么,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 而后者在陆贞柔的目光中更加用力地挺直脊背,哪怕衣襟下摔出一大片青紫,也要强撑着贵族风范。 陆贞柔很快泡好了茶。 其实她不太会烹煮这些茶团,干脆掰了一小点茶叶扔进茶盏里,再用滚烫的开水一冲,茶叶像是浮沫一样散开,把水染成了浅浅的、又透着碧的颜色。 当她把茶盏推到李旌之面前时,坐在案几后的李旌之沉默地看了漂浮的沫子许久,最终闭了闭眼,正想一口气“品”出个名头。 哪知道陆贞柔阻止了他:“很烫,我替你吹吹。”说完,她便鼓起脸颊,低头凑到他的眼底,认真地吹去茶盏上冒腾的热气。 一边吹,一边想:这是大少爷啊,竟然不知道让茶水晾一晾再喝。 陆贞柔坐在他的对面,腮帮子鼓鼓的,显然吹的十分认真,被吹拂的热气扑面而来,李旌之一张脸腾腾冒着热气。 他端坐得笔直,酷肖其父母风姿,虽然小小年纪但不难看,出以后必定是皎如玉树临风般的人物,只是眼下强撑着冷脸,直到陆贞柔抬起头再看他的时候,竟然诡异地觉得这位大少爷有些直愣愣的呆气、傻气。 陆贞柔不太放心李旌之,便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又拿唇舔了舔指尖,觉得温度合适了,才把茶水推了到了小领导面前:“可以喝了。” 李旌之盯着她看了许久,陆贞柔心虚极了。 在对方仿佛充满质问的目光下,她迟疑地尝了尝,反复确定温度合适,才说道:“真的可以喝了!” 他盯着茶盏上留下的水色痕迹,讷讷地“嗯”了一声,红着脸将茶盏调换了个口,扬起手一饮而尽,陆贞柔又给他续了一杯热茶。 两人在暖阁里磨蹭了不少时间,李旌之呆呆地坐在炕榻上,看着陆贞柔跑来跑去把矮凳收拾好,又换了一壶井水。 陆贞柔精力充沛,但是忙活这么久也有些饿了,她估摸着小厨房的时间,略一想了想,兴冲冲地问道:“旌之今天吃早饭了吗?” 李旌之诚实地点点头,他一大早还没吃上东西呢,就来给母亲请安了。 既然大少爷也饿了,那这下就好办。 陆贞柔“噔噔”跑了出去,对着帘外整理房间的丫鬟说道:“姐姐,大少爷说他饿了,有没有什么剩下的糕点让他垫一垫的?” 那丫鬟一愣,先是看了眼暖阁间的人影,见大少爷好好地坐在里头,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说道:“有的,昨日里红玉姐从客栈订了许多酒菜回来,你在这陪着他,我马上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丫鬟从小厨房提来一份食盒,立刻在炕上摆起一道道精致的菜品。 细嫩的乳鸽、豆花烤鱼、炸过的面点,还有陆贞柔一眼就能看出是李家厨娘做的牛乳、酥酪。 等到丫鬟收拾了食盒,陆贞柔跳下炕,跑到那丫鬟面前,说道:“谢谢姐姐,姐姐叫什么名字?也一起吃点吗?” 丫鬟戳了戳陆贞柔的脸蛋,温柔地笑道:“我呀,叫香晴,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你前几天入府的时候,我还在边上看着,你忘了?再说了,李府每日都有丫鬟婆子们有份例,璧月要是饿了,就去大少爷面前卖个乖,让你跟他一块儿呀。” 见香晴戳破了自己的打算,陆贞柔脸不红气不喘,道过谢后,便来到李旌之的面前,眼巴巴地看着豆花烤鱼与乳酪,磨磨蹭蹭问道:“大少爷等会儿要跟夫人一起用膳吗?” 李旌之不是愚笨之人,他见陆贞柔这副样子,忽地意识到什么,偏圆的凤眼在一瞬间微微眯起,冷脸涌现几分狡黠的神气:“你想吃?” “嗯嗯嗯!” 木炭轻声“咔嚓”,烧得通红的炭爆开一丝似雪似尘的银白,壶里滚开了水,陆贞柔也不关心冒气的壶,只顾盯着案桌上的豆花烤鱼连连点头。 陆贞柔这才意识到对方在问些什么,又连连摇头:“少爷吃!” 说起这句话,陆贞柔心里头涌上几分心酸,想当年在现代社会,都是她先吃了,才轮到男朋友吃剩下的,哪里跟今天似的…… 一想到现代的奶茶、蛋糕、叉烧、炖牛肉、焖饭、香锅等等,陆贞柔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李旌之吃惯了好东西,他一见早点如此油腻就有些咽不下,可偏偏见陆贞柔这副样子,他心中一动,莫名地来了不少食欲。 这位大少爷磨磨蹭蹭的,故意拿起筷子挑了一小块鱼肉,在陆贞柔的目光下做出十分满足的样子:“嗯……嘶——咳咳,香!” 其实有点辣了。 李旌之的嘴唇微微肿胀,面上故意做出满足状来逗弄陆贞柔,实则内心恼怒:幽州怎么吃得如此咸辣。 差点就把他呛出眼泪了! 李旌之忍不住又灌了一大口茶水,直到水过杯底才放下来。 眼下这情景陆贞柔哪能不明白,她忍着笑拿起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肿胀的嘴角,心想这小领导可别折腾了。 见陆贞柔眼底眉梢都挂上笑意,偏偏一副想笑又强忍的模样,李旌之心知她见到了自己的狼狈之处。 年岁不大、气性不小的他当场撂了筷子。 心中一股无名怒气,虽然不敢冲陆贞柔使,但一想到这里,大少爷心头莫名多了几分委屈。 他用全部的自尊强撑着冷脸说道:“这没什么好吃的,你随意尝尝。” 陆贞柔眼睛一亮,笑意盈盈地冲李旌之行了一个万福:“谢谢大少爷,旌之对我最好了。” 行完礼,她迫不及待地蹬开布鞋,赤足上了榻,从李旌之面前拿过另一双干净的筷子,先是用调羹把酥酪吃完,又海饮一大口牛乳,最后一边喝着牛乳,一边用筷子挑着豆花烤鱼、乳鸽吃。 虽然辣子放得有些多,呛得陆贞柔眼冒泪花,但还好牛乳解辣,她吃一口烤鱼,便喝一小口牛乳,偶尔吃的急了,流出眼泪,陆贞柔便想拿帕子擦一擦,哪知道李旌之拦住了她。 其实李旌之见到她吃的兴起,忍不住也尝了几口,被辣子呛得滚下几颗豆大的泪珠。他眨了眨眼,见她要拿帕子擦眼睛,吓得这位大少爷赶忙拦下:“会辣到眼睛的。” 说完,他想了想,便忍着疼与狼狈,主动把自己的胳膊递了过来,再轻轻用手指抹去陆贞柔脸上的眼泪。 “这样就好了。”他轻轻地说。 陆贞柔有样学样,也伸出一只手替他擦去眼泪,还夹了一口细嫩的乳鸽肉喂进李旌之的嘴里。 擦过皮肤的指尖带着些微凉的触感,嘴边又被递过来一口香气扑鼻的东西,大少爷下意识张嘴就接了。 他嚼了嚼,发现油腻的烤乳鸽其实也是皮脆肉嫩,令人口齿生津留香。 只见对面的女孩歪着脑袋,两指宽的红绸绕在乌黑的发间,笑吟吟地说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李旌之的脸蛋不争气地烧了起来,低低地回了一句:“……嗯,永以为好。” 10.伤势 陆贞柔喜欢香嫩的乳鸽腿,她不爱肉少的鸽子翅,也不喜欢肥腻的鱼边肉。 因此,在吃饭的时候,陆贞柔是十分细致地照顾自己的口味——先把自己不爱吃的挑拣出来,放在李旌之的面前,自己先吃两口,再时不时喂一口给对面乖乖坐着的小领导。 无论多辣,李旌之尽数咽下,不挑食也不叫唤。 只是小小少年端坐的笔直,浑身冷硬着一张脸,眼睛却不自觉地滚出泪花。 见李旌之默默地流着泪,刚舔干净酥酪碗的陆贞柔忽地一愣,好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工作与为数不多的良心。 她抬起胳膊,用袖子替小领导擦着眼泪,又给他喂了一口剩下的牛乳。 被两人喝的牛乳剩得没两口,案桌上还摆着半只乳鸽与一条鱼,陆贞柔还想哄一哄李旌之,就在这时,门外的帘子忽地被人打起。 原是把陆贞柔买进来薛婆子,外人称“薛大姥姥”的妇人笑着喊道:“旌之,你母亲醒了。” 在世子李鹤年的治理下,李府极重礼仪,尊老、崇古之礼仪,府中众人身份不可逾过礼。 因而府中老人称呼晚辈的名字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连带同辈之间互相叫名字也是常见的事情。 薛婆子是薛夫人心腹,自然是比别人更加亲密体面,她一见李旌之眼睛红红的,像是臭着脸的小兔子似的,忍不住打趣道:“哎呀呀,旌之怎么刚回家一天就哭了?” 陆贞柔厚着脸皮放下筷子,端起品相还算完好的豆花烤鱼,小心翼翼地跑到薛婆子面前,献好似地说:“薛大姥姥吃——” 跟老同事相处,无非讲究个人情世故,千万不能仗着小领导耍威风。 薛婆子盯着陆贞柔嘴角的油渍,右手握拳往左手摊开的掌心一拍,恍然大悟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两只耗儿在偷吃大人家的江湖菜。” 她忍不住笑着催促道:“你快带旌之少爷擦擦脸去,这儿我替你们收拾了。” 陆贞柔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她放下烤鱼,拉起还在强撑的李旌之离开暖间。 两人来到后院井边,早上有不少丫鬟来这里取水洗漱。 陆贞柔重新打了盆水,又掺了丫鬟们烧开的热水,陆贞柔试了试水温,觉得温度合适,便用水打湿了帕子,细细地替自己、李旌之擦着脸。 烧水的丫鬟见她这副德行,便笑着闹她:“好一个副小姐,竟比我们还讲究!” 陆贞柔擦着柔软的脸颊,厚着一张脸皮一一受了:哪管别人怎么说,自己过得舒服最重要。 丫鬟们见她笑嘻嘻不搭话的样子,又顾及到李旌之在一旁,不好再说些什么过分的话,她们深觉得:揶揄璧月起来十分没趣儿。 几个丫鬟主动止住话头,三三两两走了出去。 到薛婆子又来喊李旌之,两人终于在薛夫人起来前收拾干净。 “母亲,儿给您请安了。” 李旌之恭恭敬敬给薛夫人行了个礼,坐在上首的薛夫人以袖掩面,秀美的面孔十分不雅打了个哈欠。 等到李旌之抬头,薛夫人让陆贞柔赶紧扶他起来,冲儿子埋怨道:“倒也不用一大早就来,你爹还没起呢。” 接着,她又开始关心孩子吃过饭没有。 李旌之先是看了一眼迷糊糊的陆贞柔:“还没。” 站在薛夫人下首的陆贞柔慢了一拍,看见李旌之的眼神,才意识到要把他扶起来。 陆贞柔顿时有些心虚:刚刚她不过吃的半饱,又忙碌这么久,眼下有些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忘事也正常。 顺着李旌之的目光,薛夫人又看向揉着眼的陆贞柔,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陆贞柔的脑袋,先一步去扶自己的孩子。 陆贞柔才当了几天丫鬟?当然还没习惯身份的转变,她愣了一下,急急忙忙地伸出手。 这一伸手,自然就落后了薛夫人的动作,只见薛夫人刚拉起李旌之,后者立刻痛呼出声。 薛夫人心里自然是怜惜儿子的,但她哪知道李旌之今早摔伤了?她这一伸手,李旌之又不是铁人,当下便忍不住呼疼。 情急之下,陆贞柔竟生出几分急智,跑过去搀扶的步子拐个弯,从后面把李旌之推起来。 “怎么回事?”薛夫人当即精神起来,她惊疑不定地看向脸色苍白的儿子,爱子心切之下脱口而出,“璧月,快把旌之的衣服解开!” 在满院丫鬟婆子的注视下,李旌之死死捂住衣服:“母亲……这里……不合适。” “哎呀,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李旌之不答话,只是捂着自己的腰带、衣襟,一副死不松手的贞洁烈男样。 薛夫人还是犟不过这个儿子,情急之下,执掌中馈的世子夫人倒找回几分理智,她转头吩咐道:“绿芽,去把世子叫起来,都什么时候,他竟然还在床榻上安睡?薛妈妈,你去外头找个机灵的的小厮,让他驾着车,去给我找个大夫过来!” “璧月你……”她看向明显慢半拍的陆贞柔,后者还呆愣愣地扶着李旌之,薛夫人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你陪着旌之,把少爷扶到旗之的房里去。” 陆贞柔怔然,倒不是因为薛夫人突然吩咐砸晕了脑袋,而是想起今早刚刚发生过的事。 她忍下心中的疑虑,先将李旌之搀到李旗之的房间里,让奶妈妈把李旗之抱出去。 再等支开青虹、荧光两人打水。 见床上李旌之忍不住地抽气。 陆贞柔心下顿时有了计较,她上了床,趴在李旌之的枕边,眼睛红红的,金豆子啪嗒一下跌在李旌之的怀中,黏黏糊糊地说着:“……对不起。” 先不管是不是她的错。 陆贞柔心想:总之把态度摆出来,让领导知道她虽然没能力,但她有态度啊! 这招果然奏效,李旌之素日摆着的冷脸,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他费劲地翻动身子,与陆贞柔脸贴着脸,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要谢谢你及时拉住了我。” 陆贞柔心中苦涩,没有因李旌之的话有半分宽慰:这哪是她对不对的问题,明明是薛夫人怎么想的问题。 要是薛夫人觉得她照看不力,说不定要把她给卖了、打一顿,或者打一顿再卖了。 古代丫鬟就是没什么人权,还容易被主子迁怒。 陆贞柔心中悲观,满怀着对未来的一片灰暗,但眼下小领导如此表态,那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多少得捧个场。 于是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抬起红彤彤的眼睛,嘴上轻轻地“嗯”了声,问道:“你饿不饿?渴不渴?困不困?” 这话似乎问到了痒处。 年纪小小的李旌之飞快地瞧了一眼外面,小声说道:“昨儿个睡得太晚,今儿又起的太早,所以早上才犯迷糊,你把帘子放下来,我们偷偷歇一会儿,等人来了,我喊你起来。” 说完这话,李旌之带着几分赧然,然而他抬眼 一瞧,发现陆贞柔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于是他迟疑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花?” 陆贞柔眨眨眼:“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多的话。” 李旌之耳尖浮现红晕,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后知后觉了一会儿,再接着恶声恶气地“哼”了一声。 他吃力地翻着身子,拿背对着陆贞柔。 ——显然是被气到了。 陆贞柔一手支撑起身子,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指尖轻轻戳戳李旌之的肩膀与背部:“你别生气嘛——” “理理我好不好——” “旌之理理我嘛——” 李旌之又转了回来,眼底压着几分羞意,嘴巴紧紧抿起,一副“我倒要听听你说什么”的样子。 11.相熟 李旌之掀起薄被的一角,又把枕头往外推了推,示意陆贞柔躺下来。 陆贞柔主动钻了进去,同李旌之枕着同一方枕头,她侧躺着,与同样侧躺的李旌之对视:“我给你讲一个笑话,算是赔罪好不好?” 李旌之还记恨她刚刚说他话多的事,便咬紧嘴巴不说话,但看见陆贞柔亮晶晶的眼睛,他还是点了点头。 “从前有一处池塘,池水清澈见底,芦苇缭绕成荫。” 李旌之渐渐被吸引住了,仿佛真有那么一处水草丰美之处。 陆贞柔想着后头的故事,用力憋着气音,忍住了笑:“里头有个鸭大王,凡是有太阳的时候,他就躺在池塘的水面上,做两脚朝天样子。” “他有个毛病,躺在水面上,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又翻过去,就跟王八一样。旁的小妖问他‘大王,您怎么老翻身呢?’” 渐渐,李旌之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恼怒地想要去捂住女孩的嘴。 陆贞柔一边往后退,一边忍不住缺德地笑出声:“那大王说,‘老鸭话少,怎么遇见你个没眼色的东西,我哪里是翻身’,那小妖定睛一看,原来是这大王的背跟嘴一样硬,膈得他翻过不身来了!哈哈哈哈——” 李旌之脸上青红交加,像是被打翻的果盘一样,又是红彤彤的羞,又是气得发青的恼,他见陆贞柔笑个不停,恼道:“你嘲笑我!” 他指责陆贞柔,又伸出手去掐她的脸:“你不许笑!我不跟你好了。”玩闹的动作扯到伤口,又疼得李旌之龇牙咧嘴。 “好嘛,不笑了。” 李旌之的气性是真的大,陆贞柔也怕他把身体气伤了。 她见好就收,借着薄被的遮掩,用手偷偷勾着李旌之的手,轻轻拉了拉:“不生气了好不好。” 李旌之反手攥紧陆贞柔的手,他抿着嘴,闷闷地说道:“我没生气。” 果然还是死鸭子嘴硬! 现在已经是清晨,柔和明亮的阳光透着窗户照在两人身上,陆贞柔的眼睛像是蜜一样,她说:“那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等大夫过来,我再喊醒你?” 李旌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喊你。” 见状,陆贞柔也不再勉强,七点不到的太阳又温柔又明亮,让她渐渐沉入梦乡。 阳光从窗户升起,透过细碎的珠帘,依稀可见床上两个小孩枕在一起酣睡,屋外的李府却是一片人仰马翻。 得了令的小厮立刻驾着车直奔幽州城医馆。 回春堂的宁掌柜年过六十,正是人老觉少的年纪,这才刚刚打完一遍五禽戏,就被李府小厮揪着家当连拖带拉到二道门里头。 宁掌柜养气功夫十足,忍不住扯着嗓子喊道:“老夫还有个孙儿住在店里,我不放心啊!” 小厮伸手往后一指,中气十足地回道:“大夫您放心,我一并带来了!” 宁大夫转头一瞧,好孙儿正干干净净地站在后头,手里还抱着未处理的草药,此时正一脸懵地看向自己。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病人在哪,让老夫过去,早早看了早早了事。” 见宁大夫配合,小厮欣喜不已,立刻拔腿飞奔向三道门外。 路妈妈的汉子早已经在这等候多时,见小厮回禀,便传话给家里女人,路妈妈又传给薛夫人、李世子。 三道门内, 路妈妈、薛婆子还有奶妈妈们还好说,都是嫁人或年事已大的女人,来往不算不便。 可丫鬟里头多的是妙龄女眷,再过几年就该放出去嫁人的年纪。 薛夫人心疼儿子,不想把李旌之抬出去,又想到宁大夫年纪大了,他的孙儿也才十岁出头、虚岁十二的样子,便事急从权,让绿芽开了三道门,请宁大夫过来瞧瞧。 丫鬟婆子们忙碌极了,甚至有人因为外男入内而十分羞愧、闭门不出的。 薛夫人为安抚女眷,把人喊来,说道:“你们暂且先忙过这一阵,回头也让宁大夫替你们把把平安脉,听说宁家悬丝诊脉的功夫一绝,你们都到了待字闺中的年纪,眼下看看,对你们身体总有助益。” “妈妈几个年纪大了,更该注意调养。” 此话一出,丫鬟婆子们心悦诚服,无不应是。 陆贞柔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她揉了揉眼睛,抬眼是李旌之酣眠的睡颜。 李旌之的睡颜沉静温柔,失去平日里的冷硬与强撑的傲气,头发丝像是一缕缕金黄色微光一样,迎着在风中徐徐的飘荡。 两人的脸挨得很近,陆贞柔能够感受到李旌之吐息间的热气,这热气吹拂在脸上,带着些痒,让陆贞柔忍不住蹭了蹭。 李旌之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下巴正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着,鼻尖嗅着陆贞柔的味道,还未细想,身体先下意识抱住了她,等他反应过来,脸色瞬间爆红。 恰巧这时,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丫鬟婆子们喊着“大夫来了”。 李旌之红着脸,心想这也太于礼不合了,然而身体诚实地抱紧了陆贞柔,嘴上轻轻说道:“醒醒!来人了。” 陆贞柔茫然地睁开眼,像是蜂蜜一样令人感到粘稠甜蜜的眼睛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看来这会儿她是彻底醒了。 惊醒后的陆贞柔迅速推开李旌之,在李旌之微微失落的目光下,整理好压出褶皱的罗裙。 陆贞柔正想跳下炕,哪知头皮忽然一疼,耳边又想起李旌之的吃痛声——原来是两人的头发在睡觉的时候,结成了一捋。 此刻丫鬟婆子带着大夫来到外头,情急之下,陆贞柔忍不住去找剪子。 李旌之忍着疼,一点一滴地将两人纠缠的长发分开,俩人落下的几根头发粘成了一个小小的结,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 陆贞柔理好头发,见帘外站在一个人影,便主动掀开帘子——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沾湿了宁回素白衣裳的衬角,他是宁大夫的孙儿,被小厮强拉硬拽而来的。 眼下四处都是女眷,宁回虽然年岁不大,但也应该避嫌。 正好,听说病人是一个比他小上几岁的孩童,宁回便主动请缨,来到这屋里,先看一看这病人的情况,以免祖父过于费心。 屋内的阳光透着珠帘,里面雾蒙蒙又光华万丈,“哗啦”一声,宁回掀开帘子,细碎的阳光并着一张脸闯入眼帘。 那样貌竟然让他心中涌出几分欣喜与熟悉,宁回的目光落在陆贞柔的脸上,彼此心中都吃了一惊。 “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问出这句话,下一秒又深觉唐突,接着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一样,废墟之下涌上心头的是愧疚、遗憾,欣喜。 宁回盯着那张脸,他好像在哪见过相同的脸,又带着些遗憾——像是无比遗憾自己从未见过她如此生动童稚的模样。 此刻,宁回再一次看向陆贞柔,只觉得又遗憾又满足,像是空白的角落恰好被她填补了。 “我们是不是见过?” 听到这话的陆贞柔一惊,细细地打量这眼前白衣少年,越看越觉得眼熟。 她忍不住抬起手,指尖划过少年的眉毛,只见少年反应不出预料:随着她的指尖落下,少年几乎是挑眉,又像是在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反应——这不是她的男友吗?! 宁回迟疑地抚上那只手,问道:“你是不是……姓陆?” “咳咳咳——” 陆贞柔还未回答,只见身后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一转头,见李旌之气得浑身发抖,先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眼眶强忍着眼泪似的,对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倔强道:“客人想必是幽州城的小宁大夫吧?正好我身体不适,有劳了。” 12.看病 李旌之脸颊涨红,脸蛋像河豚一样鼓鼓的,眼神更是像刀子似的朝小宁大夫身上剐去。 那样子活脱脱像极了受天大委屈的丈夫。 薛婆子带着宁掌柜进来的时候,还没发现三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只当李旌之是伤口复发,当即惊慌道:“大夫,快来看看我们家的旌之。” 宁回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他让开了身子,方便祖父就诊。 宁掌柜苍老的指尖搭上李旌之的手腕,闭目凝神片刻,又轻轻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眼白,说道:“观公子脉象弦数,是肝火旺盛之兆,疏泄失常,易心烦易怒、急躁冲动。” 薛婆子叹气:“还有呢,我听夫人说旌之身上带伤,兴许是世子练得狠了、累了。”说完,便想过来解开李旌之的衣服。 哪知李旌之死死捂着袍子不配合,薛婆子拗不过他,只得退到外头,喊道:“璧月,你留着照顾旌之。” “嗳!” 李旌之倒没让陆贞柔出去,只当没这个人似的,硬着嘴巴一声不吭,解开的衣襟下是大片的淤青。 陆贞柔没想到他的伤这么重,心中涌上愧疚与自责:“怎么伤得这么重呀……” “她心里头还有我。”李旌之暗道。 他看着陆贞柔关切的神色,拧紧的眉也松开,连伤口都不怎么疼了,心道:“算你这个人还有几分良心。” 哪成想旁边的宁回安抚说道:“不碍事,是皮肉伤,每日化瘀擦药便好了。” 要你多嘴! 李旌之暗恼不已,深恨宁回多嘴多舌。 陆贞柔当即反驳:“就算皮肉伤不严重,也是很疼的呀,不然怎么叫皮肉之苦?” 宁回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李旌之的心情却莫名好了起来,大为感动之下,他情不自禁握住陆贞柔的手,说道:“我没事。” 人老成精的宁掌柜忍不住看了看自个儿的孙儿,又瞧了瞧陆贞柔,见榻上的小孩又在逞英雄似的昂起头,暗道:“加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怎个个跟戏本子里的才子佳人似的。” 宁掌柜叹了口气,实在看不懂小孩子之间的爱恨情仇,他在这么大的岁数的时候,屁股上还挨着父母的板子哩! 听见外头的薛夫人并着薛婆子关切地出声,宁掌柜只得回道:“公子没有大碍,等取了药膏擦上几天便好了。” 薛夫人的眼泪快掉下来,念道:“真是祖宗保佑。”见孩子没事,她又怒视一旁的世子,骂道:“你个没心肝的东西,他是你儿子还是你李家的仇人?竟然下这么狠的手。” 被扯过来的世子还未领会状况:怎么他儿子就受伤了呢?怎么就要闹着请大夫了呢? 但一想到行伍确实辛苦,这个儿子的表现也的确没什么说的,李世子不由得讪讪一笑:“你一介妇人懂什么,男儿自当多磨练……” 见薛夫人神色危险,李世子改口道:“但也得好好歇歇,我去送送大夫。” 幸好李旗之住的橱间占地面积大,房间内多了个李世子也不觉得拥挤。 李世子像是向宁掌柜行了个半礼,又过来看了看李旌之。 身为云麾将军,大夏朝少有的智勇双全之儒将,李世子眼明心亮,见李旌之的手与旁边一个女孩交握,忽地笑了笑:“旌之你先好好休息,为父去送一送大夫。” 把宁掌柜祖孙二人送出去后,又转身嘱咐陆贞柔道:“好好陪着旌之。” 陆贞柔自然是把世子的嘱托当成了紧要的任务,然而李旌之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一路闹腾到晚上,李旌之要回二道门的大院里头住着,薛夫人心疼他的伤势,便点了薛婆子、红玉带着几个丫鬟去伺候。 陆贞柔也在此内。 结果李旗之当晚嗷嗷大哭,不得已又加上李旗之、奶妈妈、青虹荧光几个,连夜收拾了二道门大院的另外几间房,好让大一批人住了进去。 三道门内的正房中,李世子搂着薛夫人说着私房话:“自从来到幽州,旌之身边也没什么同龄的玩伴,旗之又太小,不禁逗弄,我瞧那叫璧月的丫鬟长得极好,既然她跟旌之玩的好,那便放在一处养在二道门院里。若是哪天旌之通晓人事了,便让那丫头过个明路。想来是自己家挑的,不比外头的人更放心?” 薛夫人埋怨道:“我又不是瞎子,哪不知道旌之一回来就盯着人家姑娘看。本来我是这么个打算,不然挑年龄相近的女孩干嘛?” “只是出了点差池——璧月的年纪原本是打算给旗之做准备的,既然旌之是长兄,那自然是先紧着哥哥,等旗之长大了,我再给他挑些相貌不错的女孩。” 二道门正房内—— 李旌之换过伤药后躺在床上休息,他与陆贞柔枕着同一方枕头,直直地盯着陆贞柔,悄悄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陆贞柔眨眨眼,不明白地看向他:“璧月呀?” 李旌之几乎是要蹦起来似的,面上无比烦躁,又强忍着气性,说:“我不是问这个,那个姓宁的为什么说你姓陆?我听母亲说,你、你进来前有名字。” 陆贞柔“哦”的一声,了然地说道:“陆贞柔,我是陆贞柔。” 贞柔。 李旌之兴奋地翻来翻去,将名字往心里念叨几遍,又猛地转过头看向陆贞柔:“我叫李旌之,你要记住了!” 陆贞柔被逗笑了,她说:“我又不是傻的,一入府就知道你叫什么了呀。” 月光透着纱窗照在两人共枕的床榻上,李旌之替陆贞柔捻好被角,再紧紧握住她的手,凑过去用额头抵着她的额间,说道:“睡吧。” 第二天,李旌之一睁眼发现床边空荡荡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喊道:“贞柔?” 听见李旌之的叫声,睡在房门外床的乳兄弟星载跑了进来,问道:“旌之哥是在问璧月吗?” 李旌之冷静下来:“是,我找……璧月,她在哪?” “璧月一大早便跟着红玉姐上医馆,给您取药去了。” 知道陆贞柔的去向,李旌之放下心来,然而他刚一躺下,又想起医馆里头还有个小宁大夫,李旌之又立马坐了起来,开始手忙脚乱穿衣服。 星载见李旌之的动作,纳闷道:“旌之哥你知道了?” 李旌之穿靴子的动作一顿,问道:“什么?” “世子爷连夜给您请了一个私塾先生,说是您养伤也应该不忘读书,门房当值的猴儿刚刚还跟我说,等会儿人就接到府里来了。” 李旌之:…… 13.像吗 陆贞柔一大早便收拾的干干净净,高高兴兴地跟着红玉后头出门。 她有些话想向红玉打探清楚,也知道这几天世子一回家,红玉便魂不守舍,因而大家有什么往外跑的活计,都支给红玉。 看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平坊内的街道干净整齐,大部分住所修缮完毕,路上的行人从里到外焕发出蓬勃的朝气。 坐在车上的陆贞柔左顾右盼,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她见红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主动打开话匣子:“红玉姐姐,世子爷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红玉倒没想陆贞柔居然问这个,她略一思索,想着糊弄小孩也没什么趣味,更何况红玉本身就是直爽之人,因此痛快说道:“是,连你也看出来了?” 陆贞柔心里还压着赎身的事,便把话引到另一处,问道:“听说府里的丫鬟到了年纪便会放出去,姐姐过几年就会自由了,自由不好吗?” “自由啊……”她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地飘荡在空中,“我老子娘十五年前就把我给卖了,那会儿我太小,记不清她是什么样,又被人牙子卖进李府。” “我记事那年,不过八九岁,那年我因为担心婆子责骂,便躲在花园里,世子爷他……帮了我许多。”说到这,她苦笑了一下。 红玉继续道:“那时候我还太小,而他到了二十有二的年纪,老国公便为世子爷张罗着迎娶新妇……其实我也晓得‘痴人说梦’四个字。只是离开了李府,我也不知道该去哪,该回哪,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透着没劲。” 陆贞柔心一跳,没心思计较那些情情爱爱,只觉得未来充满希望:“姐姐这话的意思是——你随时可以走?” “当然,”红玉想也不想地便答道,“虽说你们这些小丫鬟没有月钱,只有打赏,可这是因为你们年纪小,一来容易被狠兄毒弟们吸干净血,二来是怕你们手上有钱被有心之人拉去赌博带坏了,可账房里头还记着你们该领多少钱呢。” “等你到了十五岁,账房便会偷偷支给你一笔银子,算是你之前的工钱,你用它来赎身、花销,都是可以的。” “只是我等入了奴籍,去哪儿都是受人差遣,除非主人家肯为你花心思销去奴籍,从此改籍为良。” 陆贞柔一听能够赎身,心思立刻活泛起来,只是又听一耳朵“奴籍”,升起的心思又跌了下去,不过她很快振作精神——天无绝人之路。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抽卡器呢! 红玉似乎是看破了陆贞柔的心思,劝导:“璧月,你我既然投缘,你关心我,我便要擅作主张,就当是你姐姐,为你操心一回——” “你得夫人、旌之的眼缘,将来或是有场造化,能够享一场荣华富贵,何必指望着赎身呢?” “再说,虽眼下太平盛世,圣人把北羌人都赶走了,可也说不定人家又会不会卷土重来,以你的样貌,与其白白受这个世道磋磨,为何不托庇在李府的羽翼之下?” 向来柔和温顺的陆贞柔此刻却并不答应,只是摇摇头,道:“红玉姐姐,人各有志。” 听到陆贞柔的拒绝,红玉怔然,内心反复咀嚼“人各有志”四个字,最终幽幽一叹,又强撑起笑脸,说道:“姑奶奶还用得着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来点我?前面的回春堂到了,我们去拿药,再请宁掌柜过来给姐妹们号个脉。” 回春堂是两年前搬来的,原本宁掌柜一家人是并州人士。 因并州沦陷,夏军驻扎在幽州境内,宁掌柜便带着女儿、孙儿逃到这幽州城里来谋生。 在整个幽州城里,回春堂名号响亮。 宁掌柜传统古板,虽只有一个女儿,但由衷地期盼着女儿能够担任起传宗接代的责任,好让回春堂传承下去,万不能让祖宗基业毁在他的手里。 想到祖宗基业、香火传承,宁掌柜在十五年前便做主替女儿招赘上门,选了一个相貌好、性格温和的良家子上门,恩爱三年后,小两口才怀上了孙儿。 宁掌柜心思简单,他想着:女婿是外姓人,焉知不会学了手艺,便偷偷自立起来,让自己女儿跟着受累? 由他做主,将孙儿宁回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等孙儿成材,回春堂有了指望,女儿女婿与有荣焉,岂不是皆大欢喜? 因种种缘故,宁回便留在了宁掌柜的身边学艺。 陆贞柔进了回春堂,来往的伙计、病人,都忍不住看着陆贞柔,感叹道:“好俊俏的丫头!” 宁掌柜见她人小鬼大,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小小的一个丫头偏偏这里看看,那边也要摸摸,完全是一副既不安分、也不柔顺的样子,便打发她去后院找宁回玩。 陆贞柔被打发进了后院,宁回正在切着木荆小条。 少年人的侧脸柔和,眼如桃花,唇色浅淡上挑,像是生来带着微笑一样。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陆贞柔一见故人,便有些娇痴地盯着他认真的侧脸,感叹道:“几乎是一模一样呀。” 她的男友也是中医药大学出身的,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已经在读研,而她才大二。 可陆贞柔从未见过他小时候的模样,如今穿越一场,算是稍稍弥补了一下为数不多的遗憾。 宁回手一顿,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小刀,白玉似的皮肤下青筋如腾龙绷起,内心升起对熟悉的、几乎是似曾相识的嫉妒与怒火:“我跟他很像吗?” 他是谁? 两人此刻竟心有灵犀般的想起同一个人。 陆贞柔认真地看了看,老老实实地说道:“完全是一个人嘛。” 连生气的时候,也是这么喜欢冷笑。 宁回烦躁地包着药,听见陆贞柔这话,他面上冷不丁地“呵”笑起来:“姑娘记错了,我姓宁,并州人士。” 他几乎是负气地说道:“我与姑娘在此之前,并不相熟。” 药包几乎快被他勒成四段。 不明所以的陆贞柔懵懂地点点头,也不知是明白了什么,笑着回道:“那就当故交新知、重新认识,好不好?我是陆贞柔。” 宁回的怒火噌地一下被她浇灭了,心中又酸又喜:酸的是自己在陆贞柔眼中似乎还是活成那人的模样,喜的是陆贞柔的确是想与他认识。 白衣少年心情五味陈杂,轻叹一声,像是认命似的说道:“……我叫宁回。” 陆贞柔咬着字道:“宁回?” 两个字像是黏稠的糕点一样,令人语哽又甜蜜,像是以前被她轻轻唤过许多次一样。 宁回喜上心头,又模模糊糊觉得是因为那人,欢喜涌到嘴边,化为咬碎了一口银牙的酸意:“是‘宁知数片云,不是旧山回(来)’的宁回。” “这句诗是这么念的吗?”陆贞柔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宁回气得转过身去,他用力地切着药材,下刀又急又狠,弄得药草碎屑乱飞,竟是不肯再理她了。 陆贞柔自讨没趣,只得接了药材,灰溜溜地去找红玉。 等到宁掌柜看着满地鸡飞狗跳的场景,顿时暴跳如雷道:“你小子——有气就说,别闷头糟蹋药啊!” 宁回只是转过身去,没有丝毫沟通的意图。 宁掌柜不知孙儿又发什么疯,只当他是少年心性,喜欢跟长辈唱反调,说道:“快收拾一趟,跟我进李府看病。” 14.六年(纳米级h,下章微h) 李府—— 丫鬟小厮均以崇拜地目光看向宁家祖孙:“小宁大夫家传的悬丝诊脉的确神乎其神。” 宁回收了金丝,脸上难以自持地流露出几分傲色。 悬丝诊脉是宁家祖传的诊治方法,比一些年轻大夫的切脉更加准确。 只是,他身边围了一圈的李府下人,人群里头少个熟悉的影子。 宁掌柜已经开始收拾写脉案,他招呼着宁回写下丫鬟小厮们的姓名与对应的药方子。 “李府的人都看过了吗?” 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厮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急道:“还剩下璧月那丫头,眼下正陪着少爷写课业呢。” 旁边的人笑话他:“你替她急什么,人家是副小姐,想看大夫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副小姐? 这个称呼令宁回有些啼笑皆非,但不知怎得,他又打心眼里觉得陆姑娘的确是那种人。 见宁回的神色动容,旁边的丫鬟继续嘲道:“哎哟哟,小宁大夫真真不知道她的做派,才入府几天就跟个千金小姐似的,既要每日沐浴,又要早起晚睡各一盅牛乳,你说对不对呀,星载?” 被称呼为“星载”的小厮恼道:“香雨!” 香雨抬头看了眼天色,又冲星载吐了吐舌头:“好啦,我不说了,眼下少爷快下课了,我要去厨房给副小姐温一盅牛乳。” 天色完全灰暗下来,宁掌柜终于写完脉案,他吹干了墨迹,对神色冷清的孙儿说道:“走了,明天再让人来送药。” 离开李府的时候,宁回不知怎得,忽然回头望向身后的宅子,宅邸影影绰绰,门一道接着一道,所谓高门深户不过如此,下人们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又让他想起那位“副小姐”。 她会过的好么? 她觉得自己是陆贞柔,还是李璧月? 宁回回望着点燃的灯火,簇簇的火苗在眼底跳动,他忽然觉得答案很明显:陆贞柔在哪都会过的很好。 一想到这个可能,宁回便忍不住带上真心实意的微笑。 可下一个念头,宁回心底又开始泛酸:怎得不是呆在他的身边呢? …… 李旌之的西席先生是一位从翰林院退下来的老编修。 老编修见多识广,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没有他从书里找不出的话。 早年的他也是个文曲星转世,是两朝先帝年间的两榜进士,只是后来官场斗争,不得不弃官保命。 索性老编修干脆舍了名利场,一把年纪既不娶妻也不生子,而是周游各地,去富贵人家给孩童开蒙,据说曾经给李府的世子爷开过蒙。 李府的人敬重他年纪,便称呼一句:老先生。 老先生今年七十六岁,自认为看淡生死,不然也不会跑到幽州城来瞅一瞅书中描写的羌笛。 只是看淡生死的老先生也有被顽童气哭的一天。 李旌之实在是可恶极了,加之还有个小女孩帮腔助阵,老先生抹着眼泪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女子怎得能识字写文呢?” 下人劝他:“随她去呀,你也不用悉心教导她,只需让她旁听几个字,通晓些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便可。” 老先生忍了,一忍便是许多年。 …… 又是李府多年的一日早晨。 李旌之昨天才从军伍里回来,他有半个月未见陆贞柔,昨晚俩人便窝在床上,偷偷说了许多悄悄话。 清晨,一位少女穿着单薄,跪坐在床榻上,轻轻推着李旌之,喊他起来:“老先生前年才办完八十大寿,如今八十有二了,世子爷勒令全府上下不许气他。” 李旌之一翻身,露出一张少年意气十足的俊美面容,他用力一拉,将少女拉进怀里,凑到少女面前,两张脸只隔着一指宽的距离,只见李旌之如锋的剑眉一挑,含笑道:“他不见我,心情不是更好?” 说完,行伍历练多年的粗茧手掌还不自觉摩挲着陆贞柔的腰。 想起行伍里头的粗野荤话,不知怎么,李旌之忽然想压在陆贞柔的身上,强迫她听完,只是到时候,贞柔一定会跟自己翻脸。 陆贞柔叫了声“痒”,烫人的温度透过纱衣贴在腰肢上,令她不由自主地软在李旌之的胸前。 再加上,眼下她还在月事,被李旌之一揉,顿时下面有些受不住地流下许多。 她恼怒地嗔了一眼,如春水含睇:“你要是不去,受罚抄书的人可是我!” “你别生气,”李旌之咬着她的耳朵,悄声道,“今天我去,晚上你让我摸摸……那儿好不好?” 陆贞柔脸一红,明明浑身是未脱的稚气,偏偏带着柔媚的作态,暗想:要不是你也才十四岁,光凭你这句话,我就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因为这几年的“副小姐”做派,李府从未短过她吃穿,尤其是每日两盅牛乳供应从不断绝,反而让她因为营养充足,发育十分快,上个月才过十二岁的生日不久,便来了月经,同时胸前开始鼓起,如嫩笋冻子一样破开胸腔而起,令她着实有些难受。 昨天李旌之一回来,当晚便兴奋地抱着她乱蹭,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便任由他摸了、亲了。 陆贞柔跟李旌之睡在一起六年,起初是为了多听几句西席先生的教导,识字、懂这个世道,方便以后独立脱身。 后来李旌之一个月有半个月在跟着世子历练,从不亏待自己的陆贞柔干脆就睡在李旌之的房间,或是跟李旗之睡在一起。 高床软枕,十分舒适,住在二道门后,也便于跟红玉出门玩。 见少女眼睛如春水,眸中似有星光流转,低头垂眸的时候又带着几分羞怯,白皙如玉的肌肤透着比桃花樱花更加香甜的薄红。 李旌之心痒难耐,又悄悄说:“让我摸一摸你那儿,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他的脸凑过来,热气喷在少女玉脂似的脸庞上,令陆贞柔躲闪不及。 陆贞柔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并不在意贞洁,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她。 就像李府的人背后称呼她为“副小姐”一样,陆贞柔吃得好、穿的好,让别人说几句,也不会掉一块肉。 她心中自有计较,便红着脸,微微地点了点头,声音柔媚又天真,说:“你不许咬,也不许掐,更不许弄疼我……” 一连说了三个不许,但陆贞柔的意思是答应的,李旌之大喜过望,他又忍不住亲了亲陆贞柔的脸庞,保证道:“不会跟昨晚一样弄疼你了。” 听到李旌之提起昨晚,陆贞柔脸庞浮上几分薄怒,连眼睛都像是被煅烧的琉璃一样明亮起来。 她直直地瞪着李旌之,那意思是说:哪有人直接拱在人家怀里,咬着奶的? 李旌之心虚:“等会儿我给你擦擦,昨晚好像留下了特别深的一个牙印。”说着说着,见陆贞柔这副似怒还嗔的模样,又想起白嫩鼓起的乳肉缀着两处的樱点,李旌之心中一荡,忍不住又抱紧了些。 陆贞柔推了推他,纤长柔软的手指点着李旌之的胸膛,粉嫩的指尖延伸出一道月牙似的圆弧白皙,光凭一双手便美不胜收。 李旌之含笑地握住她的手,手掌的温度透着指尖,令陆贞柔不自觉放软声音:“那你快起来呀,星载还在外面等你呢,世子爷说了,你今儿不许惹先生发脾气。” 与李旌之风吹雨晒出来的暖白皮肤相比,趴在李旌之怀中的少女整个人如玉做的一样,细腻鲜活,娇生惯养,透着莹光的白与健康的粉。 李旌之忍不住亲亲她的指尖,又趁机偷了亲一口少女饱满的檀唇,在陆贞柔发作之前,李旌之迅速跳下床,喊道:“快上课了!贞柔、星载快来!” 星载早在门外侯了半天,见里间的房门移开,李旌之、陆贞柔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前者春风得意,脚下虎虎生风,后者却是一副面如桃花、含情蜜意的模样。 星载眼皮一跳,心里隐隐知晓了些什么,他落后几步,对着陆贞柔比划口型:“璧月姐姐,小宁大夫今天送药,要见他吗?” 李旌之与宁回这六年来,势如水火,两人平时必定王不见王,只是哪成想,这个月世子带着李旌之早回了几天,如今正好撞上宁回来李府切脉送药的日子。 陆贞柔心如冰雪般玲珑,悄悄地回道:“让他来罢。” 15.号脉 宁回安安静静地呆在一道门待客的院里,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落在浅淡的茶水里,像是谁的眼睛在浅浅笑着似的。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四面悬挂的字帖与摆件上,而越过了清晨,像是要透过影壁后的二道门。 随着年龄的增长,李府的门扉对于他来说,不像以前一样高大,反而更显得入口愈发葱茏深郁。 这几年,宁回从进三道门给尚是孩童的李旌之诊断,再到二道门的小宁大夫,到如今站在一道门里,十七岁的宁回与李府的差距越来越大。 太阳高升,时间渐渐溜走,远处好像传来什么动静。 宁回的眼睛微微亮起,接着眼尾泛出一点清浅的笑意。 陆贞柔像是小鹿一样无忧无虑,脚步轻盈地站在窗前。 她还没有进门,便先从窗里朝屋内笑着叫了一句“宁回”,于是满室蓬荜生辉,宁回也不自觉地回了一个笑容,当他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又狼狈地别开脸,目光死死盯着案桌上的药方子。 又是一阵轻盈的脚步,宁回的耳尖动了动,药方子写的是什么,他渐渐看不清了。 他微微侧头,听见裙角无情地擦过花草,在少女轻微的抱怨声中,闻到花草摇曳躲开的香气,好像在害羞回避着少女。 好似于菟一样,少女就这样无畏地从深门闯到这里来,漫不经心地略过富贵的字画、昂贵的玉石,她步履轻盈地踩过诸多的花儿,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与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一次,宁回再也压不住,只得对她笑了起来。 陆贞柔一屁股坐在宁回身边,气流吹起两人的鬓发,她像是在撒娇一样:“谢谢你呀,宁回,这个月的月经果然不痛了。” 宁回整理着药方子,手不自觉地一抖,听到“月经”二字,心底忍不住泛起羞意。 作为大夫,他擅长人之心胆内科,对于妇科之事远不如少女这么坦然,坦然到月经是从古至今都存在着——是如日落月升、天道纲常一般的事实铁律。 陆贞柔又说道:“我问了院里的姐妹们,李府里有个擅长草药的婆子,便把你给我的方子改了改,做成丸状,作是‘安经止痛丹’,一颗便可保一天无痛,连薛夫人都夸赞好用,只是草药耗尽,眼下我身上的钱不够,你能不能再赊我点草药。” 她看向宁回,眼神可怜极了,两只手拢着宁回的袖子,轻轻往下扯着:“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回头我还你——” 宁回心道:“除了一贯大钱,你又给过我什么呢?你又能拿什么还呢?” 紧接着,陆贞柔似乎是听见他心声似的,把脑袋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得了不少好处,等会让银钱送到回春堂,你要拿多少都随你去,但要替我攒几分银钱。” “陆姑娘攒钱做什么?” 陆贞柔理直气壮道:“当然是花钱赎身呀,但我还想试试让薛夫人帮我销去奴籍,改为良籍。” 宁回一惊,心下分不清是喜还是忧:“我原以为李府的大公子……你,不留在他身边么?” 陆贞柔奇怪地看了宁回一眼,额上碎金的流苏片折转间光华璀璨,荣华惑人:“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来日我若年老色衰,焉知不会被李旌之厌弃?色驰而爱衰之事,从古至今都不新鲜。” 委身李旌之是没办法,她是李府的奴婢,被买进来的那一刻就无法拒绝李府的安排。 只有少爷嫌弃丫鬟的份,丫鬟若是要拒绝,就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而她也不能接受自己过得苦、过得惨,哪怕是为了虚无缥缈的贞洁或名声。 可是陆贞柔心里清楚,光指望李旌之也不行。 再说了,她还有挂呢! 如今陆贞柔攒了七十二抽,足够出一个60次保底金天赋,有外挂在手,还不能离开李府好好生活吗? 其实,陆贞柔心中犹豫得很——一方面是想先攒着,等到剩下的三年新手期一过便开始抽卡,另一方面,她想现在就抽卡,看看能不能摇出一条好天赋,助力销去奴籍。 比如力大无穷,聪明绝顶什么的。 要是带着外挂,还只能沦落到给人为奴作婢的地步,那她陆贞柔不如撞死算了。 听完她的话,宁回嘴角噙着笑意,暗道:是了,她是这么的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李旌之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怎么能够成为她的依靠? 她应该找一个温柔可靠的,能够照顾她的,比如像他这种的才是…… 宁回陷入沉思,不由得走神,开始认真为陆贞柔挑选合适的人选。 直到一截白玉似的胳膊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宁回这才回神。 只是他的目光一落在那截软玉上,耳尖便忍不住烧起来——她怎么能这么大胆地引诱他呢? 陆贞柔捋起袖子,毫无顾忌地露出一截粉藕似的手腕,疑惑问道:“你要是不想帮我,那我再想想别的法子弄银子,只是眼下,我趁旌之上课才得闲来见你的……你还号不号脉?” 她话还没说完,似霜雪轻柔、又带着温热的触感落在手腕上。 陆贞柔疑惑地看过去是,入目的是宁回沉静认真的侧脸。 宁回比她大一些,如今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宁回身上没有十一岁那年初见的躁动与懵懂。 比起记忆中二十五岁的男人,眼前的宁回又多了几分直白稚嫩的傲气,像今年李府花园里那棵——迫不及待长高的劲竹一样清高又骄傲。 陆贞柔想起以前的人,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相同的、更年轻的脸,道:“宁回怎么只给我切脉,府里众人都见识过你家的悬丝诊脉,怎么偏偏我就见不到?” 宁回任由她抚摸自己的眉尾,他微微垂眸,眼底倒映着少女抬起如新雪一般的皓腕,隐没在皮肤下的青筋红络像是霜雪覆盖的嫩草藏红一样鲜活自然。 随着她的动作,轻薄的窄袖顺着滑腻的肌肤落下,那腕子便又露出一截来。 宁回耳间轰鸣,听不见陆贞柔的脉搏,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切脉的手不由得按得更紧、更用力,平淡地解释道:“号脉更准确一些,悬丝诊脉只是避讳男女肌肤相亲。” 还有这种讲究? 陆贞柔不明所以。 却见宁回飞快地将手藏在宽袖下,说道:“陆姑娘身体强健,心胸宽广,气血也是十分的充足,不需要任何调养,只要继续保持。” 16.惑主,微h 日暮时分—— 下完课的李旌之与薛夫人一同在三道门后用膳。 消食后,少年心性的他在大院中玩起家传的长枪,来往的丫鬟小厮们十分给面子地叫好拍手。 只是大少爷为人高傲,醉心习武,对众人的反应不屑一顾。 等人群散去,李旌之展眼一瞧,陆贞柔站在树下,似乎是等候已久。 他忍不住嘴角上翘,收起凌厉架势,任由陆贞柔捻起衣袖为他擦汗。 李旌之握紧长枪,手指微微发白,面上不甚在意地问道:“宁大夫呢?” 陆贞柔像是没看见似的,随意地说:“宁大夫发完药,便让星载送他们回去了——水烧好了,旌之要先沐浴吗?” 得知陆贞柔不以为意,李旌之心下一喜,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眼下霞光渐深,来往的奴仆少了许多,李旌之干脆握住陆贞柔的手,在手心里轻轻捏了捏。 满是茧子的虎口、关节捏着少女的手,粗茧擦得陆贞柔有些痒,她不用问都知道眼前的少年人在想什么,又只得好气又好笑地瞪了色迷心窍的李旌之一眼,道:“我要自己洗。” 见李旌之还拉着她的手不肯松,陆贞柔急得跺脚,恼道:“这让路妈妈看了,又要说我是狐媚。” 听她说完这句话,李旌之怜惜地亲了亲少女的指尖,安抚道:“若你是狐媚子,那我是什么?被你耽误的昏聩君主吗?”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沙场历练出来的杀气一泄:“我若是昏君,自然是跟戏本子里唱一样,先打杀了她这个忠仆再说。” 陆贞柔见他神色认真,想起奴籍的事,忽地计上心来,又说道:“今年你们肯定要再回帝京过年,前年你们回了一次,把我留下来看了半年的房子,留我天天担惊受怕,怕被人卖了——” 见李旌之还想说些什么,陆贞柔点到即止,不给他这个机会,反而看准时机抽出手,呵道:“快去洗干净,不然我自个睡外屋去。” “那你伺候我。” 陆贞柔娇蛮地睨了他一眼,说道:“我一个小小的奴婢,还能拒绝少爷不成?” …… 陆贞柔处于生理期,洗澡颇为不便,只能用站在宽大的矮盆中央,旁边用木桶装着水,再用瓠舀一瓢热水淋在身上。 水珠顺着肌肤滚落,胸前微微鼓起如山丘,像是嫩柳抽芽的花苞一样,又点缀着樱红。 透过镂空的屏风,李旌之不自觉舔了舔干燥的唇,牙齿生痒,忽然好想在陆贞柔身上,用她那细皮嫩肉磨一磨痒意。 她把自己养得很好,从不吃苦受累,努力读书识字,又会积攒下银钱。 只是眼下陆贞柔才不过十二岁,李旌之也才十四五岁,放以前都算是早恋的年纪,陆贞柔哪知道古人早熟成这样。 等磨磨蹭蹭洗干净身体后,陆贞柔又换了棉柔的月事带,四条细绳牵着小小的一块地方,细在少女开始发育的臀胯上,穿好后,她为自己换上干净的罗裙,又解开头发,仔仔细细地以指代梳,让打湿的发根更快风干。 她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李旌之也脱了一层衣服,单薄的里衣下十分显眼的某处鼓起的地方。 偏偏李旌之的眼神也是直勾勾地,就跟见了肉包子的狗似的,要过来抱她。 那处隔着少年的褒裤与少女的罗裙轻轻戳着陆贞柔的臀。 弄得陆贞柔脸色绯红:“你还不快去洗澡,简直是羞死人了!” 李旌之的眼神飘过少女沾湿的发梢,落在单薄衣裙滑落的肌肤上,屋内烛火跳动着,给少女雪白的肌肤覆上一层极艳的霞色,他心痒难耐又极力克制自我似的,悄悄地说:“你今儿早上答应过我,给我摸摸的。” 陆贞柔红着脸点了点头。 李旌之见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心头是说不出的畅快,凌厉傲气的眼睛柔和下来,嘴角笑容愈深,有意暴露几分行伍里养出的粗痞性,逗弄道:“小娘子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嗯?” 二道门的正房占地面积极大,正房隔了数层,最里层是李旌之、陆贞柔两人休息的橱处,出了橱门,便是梳洗与沐浴的小间,再往外走,是隔开的过堂,小厮通常会在此等候。 等主人起床洗漱完毕,又迈过一道门,才能到看门守夜的小厮住处。 李府虽人口不多,却从未亏待过李旌之、李旗之两兄弟半分,光是休息的房间再到正房大门,就要迈过三四层的槛。 沐浴的小间处,镂空的屏风半遮半掩,隐隐可见其中的两道人影。 李旌之安坐在宽大的雕花浴桶中,背靠着湿润的木板,盆里的水没至心口下,露出胳膊与上半身。 陆贞柔用打湿的细密棉布轻轻擦拭着李旌之的身体,案台上还摆着活血化瘀、滋养筋脉的药油。 大半个月没见,李旌之又长得高了些、晒得黑了些,紧致的肌肉下是蓬勃的血气。 他还未到婚配的年纪,自然也未行冠礼,因此半长的头发被随意的梳拢至一处,用布巾包裹着,束成高马尾的样子,几缕碎发吹在额前,而束处代表贵族身份的玉搔被拆卸下来,跟陆贞柔的钗环放在一处。 陆贞柔才刚刚擦过他的心口,李旌之便“嘶”地一声,一把抓住了陆贞柔的手,激荡的水声拍着板壁,渐出的水珠有不少沾在了陆贞柔的衣裙上。 她用力抽手,发现对方纹丝未动,反而一脸兴味地看着她,李旌之剑眉挑起,目光透着些戏谑与轻佻,与往日里穿上衣服的人模狗样作风截然相反。 陆贞柔登时将棉巾“啪”地一声摔在李旌之的脸上,委屈地诉控道:“你戏弄我!”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含珠的唇微微翘起,眼里含着水光。 下手没犹豫过,嘴上没硬过。 李旌之就吃她这一套,讪笑着揭下棉巾,然而当他看见陆贞柔胸前水珠涸湿的几点后,目光与喉结像是狗一样追着滑落的水珠滚动,哑着声道:“你怎地只擦我的上面,难道我下面就不需要擦拭吗?要不,我们一起洗?” 从小便在大夏最为骁勇的军营里头混,李旌之学了不少功夫与谋略,但也助长了兵痞子似的性格。 这话一说出口,听得陆贞柔又羞又恼,偏偏李旌之钳着她的手腕不放,大有拉她进浴桶一起洗的架势。 陆贞柔见自己被人钳制,羞意过去后,又添计谋。 只见少女羞怯一笑,指尖顺着少年人的力道与渴求的目光轻轻蹭了蹭胸肌,又重重捻着他的乳首。 趁李旌之因舒爽而放松力道的时候,陆贞柔再猛地抽出手,也不关李旌之还赤身裸体地坐在浴桶里,便一溜烟地躲进里间。 李旌之恼道:“好你个陆贞柔,把我晾在一边不管,等着本军爷这就过来收拾你。” 放完狠话,他再也没有洗漱的兴致,直直从浴桶中站起身来,露出的水面不仅有属于少年人还未长成的身量,还有怒张翘起的长鞭肉器。 陆贞柔躲在帘后,见外间水声哗啦,又听见李旌之的狠话,她看着天赋池的72抽次数,咬牙切齿道:“我要抽卡!” 17.委屈 白、绿、蓝、紫、金,五光十色晃得眼晕。 重复天赋获取的提示声响起。 【获得天赋:强身健体(紫)】 【天赋:耳聪目明(蓝)与天赋:反应迅速(蓝)合成】 【合成天赋:眼疾手快(紫)】 【获得天赋:身轻如燕(蓝)】 …… “等会儿……怎么才一个金。” 陆贞柔细细一看,瞬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保底天赋:“怎么会——这样?” 另一边,李旌之忍着羞耻说完这话,见里间的陆贞柔并不搭理他,恼羞成怒道:“很好!” 等会儿就把她按倒在床上,哪也不许去。 到时候是先亲一亲,还是先揉一揉呢? 李旌之暗想:“若是贞柔乖巧,我便只亲一亲、摸一摸,若是她怀着鬼精主意,那我一定要让她今晚都不得安生。“ 想罢,他忍下激动的心情,匆匆披系了件白衣,便大步迈进里间。 “贞柔?” 里间并未燃烛,月光透过珠帘,依稀可见床上趴伏着一道人影。 似乎是听见他唤她,陆贞柔支起身子回望过来,李旌之掀起珠帘,只见陆贞柔已经泪流满面。 在看清少女面上的泪痕的刹那间,李旌之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内心冰凉,欲火瞬间消退。 他既委屈又不忿,表情还带着些不可置信:“你不愿意是吗?” 里间只余陆贞柔的抽噎声。 哪有不愿意的选择,她当了这么多年副小姐,舍不得锦衣玉食,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李旌之这下是真被惹怒了,少年冷笑几声,压抑着消退的欲望,怒极反笑道:“很好。”说完,便一摔帘子,竟要到外面去。 刚走出没几步,一只柔嫩的手小心地牵住了他的衣角,向来恣意傲慢的李旌之就被这么轻、这么细微的力道绊住了。 陆贞柔吸了吸鼻子,短短几个呼吸间,她已经做出决断:既然天赋是这样指望不上,那她也不能再跟李旌之闹别扭。 【强身健体】【耳聪目明】【过目不忘】的确有用,但是【冰肌玉骨(蓝)】是什么玩意,更何况【息肌(紫)】【千娇百媚(紫)】【红颜泣蕊(金)】这种天赋,细一看说明竟然是为了性快感…… 她才十二岁啊!摔! 现在想用也用不上! 攒了六年的保底金出一个暂时用不上的废物天赋,是个人都想哭了好不好! 想明白关窍后,陆贞柔冷静下来,瞧了眼李旌之的神色,故作羞道:“没有不愿意,只是我害怕……” 听到她不是不愿意,李旌之的心瞬间飞了起来,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似的上了榻,一手揽过陆贞柔。 见少女既没有抵触,也没有颤抖,反而顺势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李旌之稍稍放下了心,想要逗弄心上人的少年脾气又上来,故意板着脸问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家副小姐在害怕什么?” 趴在李旌之怀中的陆贞柔小声道:“怕疼。” 似乎是想起昨晚的事,她恼怒一推李旌之:“你弄得我好疼。” 李旌之忍不住伸手又将她拉到怀里,借着月光亲了亲脸颊,又觉得不太过瘾,手又开始不老实地乱摸,邪邪地笑道:“今晚我轻点?” 陆贞柔被少年毫无章法的揉捏弄得呼吸急促,脸红得像是滴出血来,委委屈屈地推着他,说道:“你昨天重、今天轻,可要是哪天厌弃,把我卖了怎么办,他们说哪天你要是不喜欢我了,便把我卖到别处去,反正我也只是奴籍,是一个玩意儿。” 她越说越委屈,竟又哭了起来,一张芙蓉脸泣着香露,语调软和得不成样子,楚楚动人极了。 李旌之一怔,他哪儿见过这阵仗,顿时手忙脚乱地安抚道:“你我的关系,这府里的人谁不知道?本来我向母亲要的主意,把你放进我房里来,这些年,吃的、喝的,玩的,但凡有我一份,必定也有你的,就连我的床榻都随你安睡。” 他说道真心处,竟也开始恼怒乱嚼舌头根的下人来,暗恨那人让陆贞柔平白无故地伤了心:“你我本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你放心,母亲早跟我说过,要我等你一及笄便过明路,眼下我常不住府内,但也不会任由你被人奚落,明天我便处置了那几个嚼舌头根的,以后这李府不许提起半个字。” 陆贞柔越听心越凉,听李旌之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今后也就是个姨太太或通房丫鬟的待遇,纵使靠宠爱获得一时的荣华富贵,那之后呢? 之后她还有力气去面对无尽且漫长的人生吗? 她混了这么久的年头,也知道这环境的门户之见、良贱之别,虽然不指望李旌之知道什么自由恋爱、人人平等,也没想过自己会去当古代贵族的妻子。 但这里的观念与环境多少是没把她当个人了。 过去几年锦衣玉食带来的虚假安逸被打破,陆贞柔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她依偎在李旌之的怀中,渐渐失了力气似的,连抽噎声都小了起来。 但很快,陆贞柔再次提起了心气。 既然这环境已经糟成这样子,那她必然要挣出来一条路。 ——无论以何种方式! 陆贞柔的眼神坚定起来,敛眉垂眸之间,计上心来。 她抬起手轻轻捂住了李旌之的嘴,含着泪的眸子半是含怨半是嗔怪,道:“你这样做,岂不是坐实了我的心虚?人家说的也没错,我本就、就是……”说道最后,又落下几滴眼泪来。 李旌之当场便心疼极了,一想陆贞柔说的也对,便又出了个主意:“明天我回过母亲,就带着管家去趟府衙。在今年回帝京前,让府衙把你的奴籍给销了,再并入良籍好不好?从此世上再无卖身为奴的李璧月。” 陆贞柔这才破涕为笑,腰肢柔软地贴合少年的腰身,她将头枕在李旌之的肩前,轻轻地“嗯”了一声,吐息间带着些娇媚的吟声。 李旌之见人被安抚好了,心猿意马又涌了上来。 他搂过少女的腰肢,温度烫人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陆贞柔的小腹,低头咬着少女微红的耳尖,调笑说道:“我听常人说,女子来癸水容易惊寒多虑,你疼不疼,我帮你暖暖好不好?” 18.含羞,中h 听到李旌之这话,陆贞柔心里明白,眼下是该趁热打铁,给李旌之一些奖励了。 原理就跟巴普洛夫训狗一样。 只是眼前这条眼睛发绿的狗显然不是吃面包片就能满足的主。 她咬着贝齿,声若蚊吟地“嗯”了一下。 又拉过李旌之的手,按着他的手指,指尖一勾上罗裙腰绊,李旌之的呼吸显而易见地急促起来。 她与李旌之对视着,眼神飘忽,含羞邀请道:“其、其实这里也涨,要揉一揉。” 随着话音滑落的是单薄的衣物,以及衣物半遮半掩下,乳如花苞一样,尚且青涩的身体。 李旌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月下两具青涩的身体交织在一起,像是两头小兽一样相互依偎。 陆贞柔于性事上极其有耐性,但又有十分的娇惯,只因几任男友都十分体贴,会抱着她、吻着她,问她累不累,然后往死里操她。 夏日夜晚凉爽,明月高悬空中,如月光一样丝滑的薄绸被单被人无比娇气地抓出道道痕迹。 在凌乱的被单之中,到处是闷热粘稠的气息,无处可逃的炙热体温,其中还夹杂着少女断断续续的媚叫声。 “啊、啊嗯——” 腰间的罗裙早已经被人解开,与少女细腻的象牙白肌肤相比,绫罗制成的裙片委实过于粗糙,几乎是顺着腰线半落,赖在胯部的几根细绳上堪堪停住。 李旌之身上披着的袍子早不知道扔哪了,要不是陆贞柔死死捏着裙腰不放,加之人还处于生理期,这会儿她也该被李旌之剥光吃进肚里去。 少年精壮的腰腹不断地快速耸动,青涩阳具隔着罗裙,近乎高频率地扇打着少女的私处,令陆贞柔不自觉地攥紧被单。 少女仰躺的面容上是一双漂亮、痴迷又失神的眼睛,檀唇微微开合,津液顺着嘴角流下,接着,又被李旌之像是品尝什么琼浆玉露一样吮走,亲吻间,身下陆贞柔像是在撒娇一样,从齿关中止不住地泄出媚叫,腰肢也轻轻地摆动着。 “轻、轻点……啊——” 陆贞柔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细细啃咬过。 李旌之看上去虽兽性欲望汹涌,眼下也知道俩人委实太过年轻稚嫩,过早行房不利于身体,因此只是抱着陆贞柔亲了又亲,隔靴搔痒般弄她。 他技术生涩,找不到门道,加之之前从未有过如此行事,因此今晚行事只是在全凭本能,如野兽一般,无比渴望与陆贞柔赤裸相交,用可恶的阳具重重戳着蕊珠。 陆贞柔摆动之间冷不丁挨了几下重的,猛地绷紧身子,颤抖地哭叫着,叫得李旌之的心都热了起来。 他更加用劲地将沸腾的血液与烫人的体温贴近,努力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李旌之眼神如饿狼,如饥似渴地说道:“贞柔太会扭了,我、我……哼——” 直到身上传来一声闷哼,陆贞柔黑发散乱如蛛网,眼睛失神地望向李旌之,意识模糊的少女尚不知晓已经有人被她惑出热气腾腾的阳精。 被她俘获的李旌之将罗裙涸湿后,不顾陆贞柔还强按着的裙腰,手指微微用力,便将罗裙撕裂开来,随后往外一抛,罗裙便与他的外袍凌乱地交织在一起。 “不、不许。” 陆贞柔挣扎起来,她还在生理期,之前那种程度的性行为已经是她容忍的极限。 直到温热的手掌贴上了小腹,陆贞柔挣扎的幅度像是被瞬间掐灭一样。 两人浑身的肌肤紧密相亲,抱着她的李旌之哑着嗓子戏谑道:“不许?” 陆贞柔被他搂在怀中,衣裙都被扔开,眼下也没处可躲,只得轻哼几声,以示些微的不服。 俩人挨得很近,几乎是紧贴着的两具身体,陆贞柔能够明显感受到灼热的温度与迅猛的力道,眼下他不动了,陆贞柔娇嫩敏感的肌肤感受到更多细密绵绵的触感—— 她感受到脖颈间吐息的温热、少年人下巴冒出的青茬,此外,陆贞柔大腿内侧的肌肤,又因李旌之性征发育而冒出的毛发——而被磨得通红。 “来,给你男人摸一摸,摸摸它。”李旌之挺着身子诱哄道。 少年粗糙的手掌掐着她的腰,不许她胡乱避开,只许她贴在自己身上扭动,另一只手时不时摸摸少女因为月事而微微鼓起的小腹、揉揉处于发育期荷角般的乳肉,爱抚间简直体贴温柔极了。 ——如果忽视那条气势汹汹的肉鞭的话。 陆贞柔含着泪、红着脸,止不住地摇头。 月光如流水一样,淌过春雪化开似的脸颊,薄汗晕开的绯红不知道是被李旌之吻出来的,还是因为情事激烈而羞出来的。 她诉控道:“说好的今晚只给你摸摸的。” 陆贞柔心想,可不能把他的阈值提高了,于是又羞道:“你还舔了……” 听见少女拒绝之意,李旌之内心本能地升起不愉。 可是见她说完话后又慌忙垂下眼,却又像是看到不该看的羞怯样子,月光与泪水细碎地缀在睫羽间,却还是乖乖地趴在自己怀里,李旌之心中又爱又怜又恼。 李旌之爱她入骨,又怜惜她的羞怯,恼恨她的拒绝,但转念一想:他若是真想要,今晚陆贞柔定然拒绝不了,可是必定会让她恼羞成怒,指不定要发上好几天的脾气。 可是若是今晚轻轻放过,以贞柔的性子,以后想要再亲近就难了。 他不想这么放过陆贞柔。 李旌之一路细细亲吻着少女的乳肉,又从锁骨顺着脖颈吻到脸颊,最后,亲了亲她的眼睫,见她轻轻颤动,好似又要哭出来一样,连忙无奈认输道:“睡觉,明天还有事情要忙。” 陆贞柔缩在少年单薄的怀中,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下巴,轻“嗯”了一声,甜得让他心尖发颤。 李旌之难得羞涩起来,他本来就是内向害羞的性子,只不过因为话少而让人误解这位大少爷十分沉稳冷硬罢了。 虽然今日过于放诞了,但李旌之忽然觉得放过她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忍得很难受,但……她已经很累了。 反正,日后良宵不缺。 19.销籍 次日,星载站在过堂内探头探脑,不敢迈过一步,只因为李旌之叮嘱过他,不许别人进他的屋子。 因而,李旗之不得不坐在外屋里等候,他打了个哈欠,随意问道:“大哥怎么还没醒?” 星载想起昨夜隐隐听到的哭声,心思一转,说道:“兴许是旌之少爷昨天睡晚了。” 李旗之点点头,他还太小,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便对着婆子丫鬟们说道:“那再等等大哥,母亲那边的厨房还在准备,去早了也吃不上饭。” 屋内,陆贞柔散着长发,浑身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白袍,脸颊如芙蓉酣睡,带着浅浅的绯色。 少女浑身散发出情欲的气息,不难看出,早起时没少跟李旌之在床上鬼混。 可恨的李旌之见她浑身暧昧的痕迹,又要为她擦药,这一擦便是擦枪走火,两人忍不住厮混了起来,于是又拖了一炷香。 直到最后,去请安的时间实在是拖不了了,陆贞柔只得先为李旌之穿衣。 李旌之双臂展开,任由陆贞柔为他穿上外袍,接着,陆贞柔又拿起床头的玉带,双手围着李旌之的腰身,细细为他穿戴整齐。 陆贞柔比李旌之矮上一个头,为他腰带穿戴时,必须低着头紧挨着,两人挨得十分近,从菱花镜的倒影里看去,像是依偎在一起的爱侣似的。 李旌之年轻气盛,大早上便开始情欲勃发,跟狗似的把陆贞柔哄得乖乖脱下衣服,让他舔弄身体各处。 眼下见她披着自己的里衣,里面的胴体更是身无寸缕,满是他留下的痕迹。 他心思一动,不由地长臂一揽,搂过少女的细腰,低头吻了上去,一边下流地揉捏,一边亲昵地喊道:“卿卿贞柔?” 陆贞柔抬起脸,与他接吻,眼角晃着水光一片的媚意,嘴唇更是微微红肿,流下几丝香甜的津液。 她羞恼地轻捶李旌之的心口,道:“你这样做,他人又要拿我的不是了。” 李旌之不置可否,只是反握住她的手,说道:“我给卿卿换衣梳头。” 陆贞柔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由他去了。 另一头,屋外的李旗之打了个哈欠,问道:“几时了?” “卯正了(六点)。” “这么晚了?”李旗之惊得飞了瞌睡,他从座椅上跳了下来,走来走去,接着一招手,喊道,“星载哥,你去里头把大哥喊出来呀!” 正在星载满脸为难之时。 李旌之携着陆贞柔,春风得意地从里间出来,说道:“急什么,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李旗之喜出望外:“大哥!璧月姐。” 青虹荧光并排着站在后头,目光落在李旌之与陆贞柔两人交握的手上,神色动容,均是不可思议地看向陆贞柔。 陆贞柔垂眸躲开打量的视线,耳尖羞得薄红一片,心中微微无奈。 进了三道门,李旌之、李旗之先是与薛夫人请安。 等两位少爷起来后,后头的丫鬟婆子一一见过薛夫人。 轮到陆贞柔时,薛夫人只打量了一眼,便被她的容貌摄得心中一惊,于是愈发满意起当初的眼光,因此慈爱地笑道:“璧月愈发漂亮了。” 等打发了来人,薛夫人让亲近的丫鬟送李旗之去上课。 见李旌之似乎有事要说,薛夫人屏退众人,只留下两个老婆子伺候。 果不其然,李旌之又跟薛夫人说起陆贞柔奴籍之事。 “孩儿想着:贞柔跟我一同长大,为人十分温柔体贴,从不与下人争口角、生是非,也上进识字,时常督促孩儿。 “我……”李旌之脸不争气地一红,在薛夫人揶揄地眼神下咳嗽几声,脖子一梗,说道:“有意纳她,只是她出身卑微,时常因出身招致他人口舌。这出身是天定的,虽不是她的错,但总归不好,今儿我得空,便想着去府衙一趟,把这事提前办妥,怕多生事端。” 薛夫人不是通常的后宅妇人,是诗书簪缨之家出来的,家中长辈很得圣人欢心,也知道朝廷有意更正奴籍,加上幽州收复才多少年,户籍还没全统计出来,销个奴籍对李家来说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满口允了李旌之的要求。 她好意提醒儿子道:“璧月只是一介孤女,你既然想纳她,便让账房提一提她的分例,多给些银钱首饰,对她好些。等璧月及笄,你做主在府里摆个酒,让人过了明路才是正经,不能看人家孤苦伶仃,便欺负她不是?” 李旌之应了,心想:他什么欺负过她?明明是她哭着欺负他才是。 薛夫人继续道:“只是还有一点你要晓得:我朝律例规定,平民百姓只许有一妻,即称‘匹夫’,七品在身才额外宽限一妾,享齐人之福。” “你眼下不过军户白身,授若是你爹得了封赏,你继了世子之位,才可有一妻一贵妾二良妾,不然便只能有一妻一妾。” “儿子省得。” 李旌之欢天喜地去告知陆贞柔这个好消息。 在一旁伺候的路妈妈忽然开口劝道:“夫人三思。当初我原本以为那璧月是个老实本分的,便让她留在夫人房中侍奉。” “哪成想璧月年纪大了,容貌愈发惑人,竟露出狐媚性子,且不说之前大少爷房里便只要她一个丫鬟伺候,光今儿早上,旌之便比平常晚起了不少,眼下更是撺掇着旌之少爷替她销掉奴籍。” 薛夫人听了只觉得好笑,暗想:“就算销掉奴籍又怎么样,卖身契不还是在李府?她不过是一名孤女,身家性命均系在旌之手中,又能去哪儿?这样的相貌放旌之房里又怎么了,我何必为个孤女伤了我跟旌之的母子情分?” 只是薛夫人并不好出言反驳世子的奶妈妈,她往旁使了个眼色。 薛婆子顿时心领神会,笑道:“路妈妈此言差矣,这俩年纪才多大,加起来还没有你儿子大呢!怕不是毛还没长齐。” “再说了,旌之本就是不喜欢别人伺候的性子,璧月这孩子也是大家眼底下长大的,相貌出挑,别说在这幽州,就是在大夏也找不出几个。性格温顺,又很得人喜爱,与旌之青梅竹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分。若是有造化,来日过了明路,便让她做个贵妾又何妨。” 在薛婆子的一席话下,路妈妈脸色青白交加,只得败退告错。 轮到薛夫人唱红脸,安抚道:“路妈妈,你的话不无道理,只是眼下旌之喜欢得很,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不能不考虑孩子的意思。” 当晚—— 世子夜宿薛夫人房中,夫妻俩夜话时分,李世子笑道:“听说你要把璧月给旌之?” 坐在梳妆镜前的薛夫人没生好气地呛道:“我不是早把璧月给了旌之好几年了吗?怎么?你当老子的还想跟儿子抢?” 李世子提点道:“路妈妈是府里老人了。” 薛夫人冷笑:“所以我才没让她儿子把她接回去。” 她一顿,顾及到夫妻情分,又说道:“我又不是不念她的好,你们这些贵族子弟,一天天没个正形,路妈妈管你管得严,我自是十分欢喜,但我儿又不是你,我这个亲娘还在,怎得轮到她来管旌之房里的事了?” 李世子无言以对。 然而薛夫人嘴快道:“要我说,璧月的事也不是要紧的,眼下要紧的只有一件——府里的侍女大了,该嫁人的便嫁人,想回家的便回家,譬如我身边的红玉跟了我十五年,如今也有二十三了,你前几年跟我说,找个好人家,几年过去了,你可有消息了没?” 20.不公,微h 在三道门后,李府的两位主人谈论着丫鬟的命运时,二道门院内的正房里间,反而带着天真懵懂的情欲。 李旌之今天为爱人办成了一件事,心中十分得意,回家路上看见新开的一家首饰铺子,想起母亲的叮嘱与陆贞柔,便又花了一笔钱买了些帝京时兴的钗环。 他正处于青春期,什么心思都遮掩不住,得了新钗环,便想着兴冲冲地去找陆贞柔。 只是李旌之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府衙籍贯流程严格,幸好他带了管家以及当初买下陆贞柔的契约,即便如此,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等他进了房间,发现里间点起灯火,原来陆贞柔已经躺下休息。 李旌之的房间原本也是与李旗之一样,内置一张大床榻,缀着纱帐珠帘,头尾台阶下各有两张守夜的小榻,成凹字形布置。 只不过陆贞柔搬进来的早,前几年里,李旌之的房间便稍加改了改——首先是去了两张守夜的小榻。 毕竟李府谁都知道副小姐璧月是跟大少爷李旌之是睡在一处的。 原本的空间改成了衣柜与一人多高的菱花镜,还有梳妆的点妆台等物件。 窗口则去掉木质镂空的窗户门,改成了用铁丝木架支起的镂空窗,几处攀爬的三角梅参差落座,窗台上还有几支开得错落的鲜花——是陆贞柔从花园中采摘而来的。 李旌之堪堪掀起珠帘,却见陆贞柔整个人裹在一席薄被中,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揉着眼瞧他。 “旌之?” 李旌之神色一动,两手捏住薄被两侧,任由薄被从陆贞柔头顶滑落至肩下,露出身无寸缕的少女。 李旌之脸色羞得通红,强撑着剑眉微挑:“卿卿贞柔怎么睡觉不穿衣服?” 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暧昧道:“是不是……在勾引我。”这话一说出口,李旌之的喉头滚了滚,心想:要不是看这丫头年纪小,今晚便纳了她。 陆贞柔娇怯地扑进李旌之的怀中,撒娇道:“……冷。” 李旌之一扯腰带,露出胸膛贴着滚烫的心跳,抱着陆贞柔顺势滚入床榻中,调笑道:“为夫替卿卿贞柔暖暖身子。” 当晚,李旌之一边揉着她的乳尖,一边邀功销去奴籍之事已经办妥。 陆贞柔被他弄得意乱情迷,有心配合性事之下,两人均是十分的畅快享受。 俩人缩在一张薄被中,她软伏在李旌之的胸膛前,薄汗涔涔的脸像是盛着水珠的花瓣一般,娇喘微微道:“夫人同意了吗?” “母亲十分喜欢你,她说等你十五了,便让我摆酒纳你为妾。”李旌之抚摸着她的脸,想起大夏的婚律,心中一动,说道,“到时候你便是我的贵妾,咱俩名正言顺在一起,谁也不能说你的不是。” 妾?! 陆贞柔既惊且怒,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色,道:“什么是贵妾呀?” “贵妾就是除妻子以外最受宠爱的女人……”李旌之说到这忽地一怔,他看见了陆贞柔不安的神情。 “旌之的妻子是什么样的?” 他的妻子应该是怎么样的? 快十五岁的李旌之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按理来说,他的妻子应该出身名门。 出身名门……然后呢? 然后……不能欺负贞柔,一定要让着贞柔,不可以使贞柔伤心。 既然这样的话,他还娶妻干什么? 为什么他的妻子不能是贞柔呢?难道就因为她出身微贱,国公府上下不能接受一个出身奴籍的主母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李旌之渐渐沉默了。 陆贞柔的心却凉了半截。 她知道李旌之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封建男人,也知道他出身高贵,以后必定会有一位同样高贵的妻子。 但是,她觉得不公平。 陆贞柔没缘由地感受到一阵委屈:李旌之可以选择他喜欢的女人当妾,可以娶一个对家族有助力的妻子。 可是那个女人有的选吗?她陆贞柔有得选吗? 这几年换取的所谓锦衣玉食真的有现代舒服吗? 陆贞柔不敢细想,敛眉垂眸间微微抽泣起来,她觉得好不公平。 枕边人是一个封建贵族,而她只是漂亮的宠物。 贵族与奴仆,他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她是出身微贱的奴仆,阶级俨然。 男人与女人,他是不需要遵守贞洁的男人,她是需要守贞的女人,性别分明。 她想到梳妆台上新添的钗环,这些东西是李旌之随意出门就可以带回来的,这种随意的东西却偏偏要换取她的开心。 明明……明明在以前,她可以自己出门买下这些,不用委身任何男人。 李旌之叹息了一声,见身上趴着的陆贞柔已经眼泪汪汪,他忍不住用指腹擦去眼泪,托着她的脸认真道:“我不娶妻就好了。” “啊?” 李旌之神色透着坚定:“你已经销去奴籍,是良家子,你没有任何问题——只要我不娶妻就好了。” 陆贞柔没想到李旌之几乎是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李旌之要是不娶妻,她绝对会被李府一众人当作狐媚子打死的! “到时候你生下我的孩子,就算是我的爹娘也拿我没办法。” “所以,快点长大。”说到最后,李旌之色眯眯地揉了揉陆贞柔荷角似的乳肉。 陆贞柔见他神色不安却强撑着安抚自己,内心轻叹一声:算了,还是想办法三年后赎身,以后各不打扰便好。 但眼下,李旌之的动作愈来愈过分,原本只是摸摸,现在却不知何时,脱了个精光跟自己抱在一起,陆贞柔脸色绯红,将薄被往上一拉,整个人躲进被子里。 哪知道李旌之也没脸没皮地钻了进来。 “卿卿贞柔,让我弄一弄……” “不、不准咬——嘶——李旌之你是不是属狗的?” “卿卿贞柔知道我的生肖?别哭,明天我帮卿卿贞柔上药……” 翌日,李旌之小心翼翼给怀中的陆贞柔擦着药膏,他细细地挖了一块玉质的脂膏,用手心温度慢慢揉开,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擦在陆贞柔胸前的牙印处。 牙印重重地将樱点似的乳尖圈了起来,像是围着宝藏竖起一圈篱笆。 21.宴请 李旌之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又怜惜陆贞柔肌肤娇嫩,被他这样糟践实在是有些心疼。 展眼见装药膏的小罐见底,李旌之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快用完了,又得去回春堂买新的。” 陆贞柔系好衣裙,指尖点着梳子拢着头发,好奇问道:“幽州城人人都说宁掌柜祖孙宽厚待人,为什么你总是看不惯人家呢。” 想起小时候宁回时常与陆贞柔玩耍时的情景,李旌之磨了磨牙,道:“那家伙总是色眯眯地看着你,你才多大,他肯定不是好人。” 陆贞柔睨了他一眼:宁回是不是好人她不知道,反正把她拐上床的十五岁李旌之绝对不是好人。 似是看懂了她的眼神,李旌之恼怒地一把抢过齿梳,熟练地替陆贞柔梳头,道:“咱俩你情我愿、青梅竹马,怕别人说什么?” 她懒得多费口舌,谈起另外一件事,道:“今日世子布宴邀请好友,我要去帮红玉姐姐的忙,你不许再闹我了。” 李旌之赶忙一把拉住她,在陆贞柔不解的眼神中,解释道:“你有我,你去忙什么?父亲说了,今天本来就是给年龄合适的丫鬟们相看的。” 相看? 陆贞柔一怔。 对了,红玉今年二十三岁。 放以前,二十三岁不过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有着大好的时光与未来,在这里,二十三岁竟然已经着急相看人家。 …… 李世子早跟镇远大将军通过气,来赴宴的人或是未婚,或是和离,或是鳏夫,均是正当青壮年的骁勇军子弟。 “宴会名单邀请了扬武、建威二位将军,此外还有云麾旗下副将、统领、校尉等十三人,含亲信十二队。” 红玉手捧着夫人替过来的条子,照着世子邀请名单点着:“要紧的是酒肉妥帖:酒,百十斤,鱼,三十条,肉,八十斤,除此菜式若干、点心若干。” 她不太识字,向来利落的嘴皮子念得有些磕巴。 一旁陆贞柔赶忙提笔记下,等到核对完毕,俩人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见眼底的轻松。 “红玉姐姐还不去洗漱妆点?” 红玉听闻,两手叉着腰,一指头戳着陆贞柔的额头,神情毫无羞涩之意:“夫人急着把我嫁出去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着急?” 陆贞柔吃痛地捂住额头,老老实实道:“我怕好的被人拣走了,听说夫人身边的香晴、香雨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若是能随便被人拣走,那说明命中注定不是我的。”红玉这几年看开了不少,委实心大得很,“大不了再在夫人身边赖几年,她总不齐把我卖掉吧?倒是你,小心路妈妈趁旌之不在,把你偷偷卖去教坊里头。” 陆贞柔回以一笑,她被销去奴籍的事情只有薛夫人及心腹侍女知道,李府大部分人对此并不知晓,眼下只需要拿到她的卖身契,她陆贞柔今后就是自由之身。 见她微笑不语,烛火跳动下的神情生动鲜活,眼波如琉璃光华璀璨,红玉看得一呆,啐道:“好你个副小姐、狐媚子,竟来勾引我了。”话一说完,红玉便作势要打。 陆贞柔被红玉堵在案前,只得软语求饶:“我、我错了。” “认错也晚了!” 两人嬉闹之间,只听薛婆子喊道:“别玩了,快过来帮忙!” “嗳!” 另一厢,李世子并着扬武、建威二将,三位身后缀着一群亲信近卫,步入一道门。 大夏军队纪律虽不算严格,但禁止军妓这条纪律十分普遍,再加上李世子特意邀请的都是军中未婚子弟,人品有口皆碑,相貌也端正。 因此随行的男人们见来往侍女娇俏,侍女见汉子骁勇,两边眼神便忍不住乱飞。 只是扬武将军蔺方古素来严谨,见亲信骚动便忍不住出言呵斥。 李世子笑呵呵地打着圆场,道:“方古,让他们松快些罢,这里是我的府邸,不是什么狼庭王帐。今儿咱们兄弟难得聚上一聚,你刚从帝京回来,何必枉做恶人?” 等到众人一一落座,李世子眼神微微一凝,冲身边的长随使了个眼色。 那长随跟随世子多年,是个机灵的蛔虫,他一瞧世子眼色,便转到院里催促着薛婆子,快快侍女上菜、上酒。 红玉只得去了,陆贞柔见状便也要跟着帮忙,却被长随拉住,苦着脸道:“呀哟我的副小姐,你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去书房找旌之少爷玩!” 酒过三巡。 建威将军叹道:“既有酒肉,却无歌舞,岂不可惜?” 李世子神色带些尴尬:“秦岳兄有所不知,为弟府上素日过得紧巴巴的,眼下竟忘了请教坊娘子助兴。” 扬武将军蔺方古说道:“秦岳兄莫不是忘了,幽州苦寒,远不及帝京安逸。”他谈起帝京又是一叹,连连灌了两壶酒下肚。 提起帝京,连向来圆滑的李世子都带着些几分郁气。 见众人因自己一席话而神色怏怏,建威将军秦岳只得转移话题,举起一杯酒,说道:“今年是轮到贤弟回帝京,想来边疆稳定,圣人定然龙心大悦,愚兄先恭贺贤弟高升。” 李世子一笑,客气回敬道:“借秦岳兄吉言。” 喝下一杯酒,李世子话锋陡然一转,又说道:“只不过我在这幽州城家大业大,里头有未曾婚配的婢女,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来日不方便带走,今儿我观在座弟兄,皆是人中龙凤,勇猛无比,必有一番大事业可为。” 他吹捧一回,见坐下汉子皆是神情悠然,颇有自得之意。 李世子心中暗笑,继续道:“我府上的婢女,虽然相貌粗鄙,但性情恭谦可意,知晓规矩进退,若有驻守幽州城的弟兄有意,或是需要侍奉母亲、或是添补衣袍,那我在此愿意为弟兄们保个媒——” 底下的汉子眼睛一亮,想起遇见的娇俏侍女,顿时心痒难耐,皆说道:“将军客气了,贵府使女如天仙一般漂亮,寻常人家羡慕都还来不及。” “是极是极。”建威将军秦岳提议道,“正好我手下这几个亲信,为人正直可靠,也恰逢该到了婚配的年纪,贤弟,不妨让他们一会府上使女,若有相互中意者,我俩正好当个月老?” 李世子抚掌大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