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1节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作者:zzzleep 文案: 【娱乐圈 久别重逢 破镜重圆】 出品人vs顶流影后 1、 新戏临开拍一个月,资方空降新小花取代梁空湘的女主角。 全网都等着看这位风头正盛的影后梁空湘被退货的好戏,各方压力之下,梁空湘驱车前往蒋铰明的公司。 穷途末路,她不得已去求这位前任。 结果不出所料,他声线冰冷、毫不留情地拒绝。 “我确实不喜欢把旧情人牵扯到工作里。” 男人清冷的目光略过她,梁空湘却恍惚着他们曾经恩爱的点滴。 梁空湘知道,他在恨她。 2、 没有蒋铰明这座靠山,全娱乐圈都知道梁空湘什么都算不上。 媒体纷纷报道此事,经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旧情人,藕断丝连的旧情人。梁空湘却在回味着这个词。 她倦怠地关掉各平台的社交媒体,戴上墨镜,两耳不闻窗外事。 3、 几个月后,金梧桐奖的典礼的那天,众人看见的并不是被换掉角色后从此一蹶不振的梁空湘。 而是青云直上游刃有余的梁空湘。 她提着奢华的晚礼裙缓缓走向落幕昏暗的角落,余光瞥见低头沉默的男人。 “你给的台阶,我下了。”他紧紧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黑暗的怀抱。 “回头好不好。”随话音落下的,是他的眼泪。 梁空湘想问他。 多年过去,为什么还要为旧情人落泪。 但答案她也心知肚明。 内容标签: 都市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娱乐圈 高岭之花 he 主角:梁空湘 蒋铰明 配角:曹、庄、张 其它:娱乐圈破镜重圆 一句话简介:好马专挑回头草 立意:顺其自然 第1章 【热】爆瓜|你圈要大地震了。 今日3:00。 提示一下:非税和睡,真正意义上的大瓜。我朋友在宫安系统工作,有人要倒了,只能说世事难料,我还以为她攀上了大导能青云直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被连根拔起丢出池塘了。 1l 真大瓜轮得到你在这爆吗? 回复:等着验证吧。 2l “她”?所以是个花?结合楼主提示,是我想的那个人么? 回复:牵扯太多,你们最关心的应该是——天亮以后,花的格局要变了。 3l 说得跟真的似的,别在这假装瓜主了,人家影后在手,笑看酸狗,只有你是笑话。 4l 楼上我厌蠢症犯了,你这不纯纯送人头?楼主提名字了吗,你自己才把捕风捉影的猜测说得跟真的似的。演点好的行吗,反串得太低级了,你组不吃这套,回家吧孩子。 5l 笑死,年年都说地震,我不关心是谁,我只关心你圈又有什么让人大开眼界的丢人举动。 回复:money。 …… 今日4:20。 1x8l 我草,这是真大瓜!快去看热搜!! * 嗡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黑暗中持续地震动,屏幕亮着,上面显示三个未接来电和十几条未回复的消息。 一只手摸上手机,接着床头的小灯被打开,昏黄的灯薄薄照着散发靠在床头的女人,她眉眼平静,没有丝毫被吵醒的不耐。 快速浏览完经纪人发来的信息,她眉头越皱越紧,揉了揉眉心,随后拨了电话回去,对方几乎是秒接。 “喂?空湘,我先跟你通个气,泰宇影业确实被查处了。刘总涉嫌通过电影洗钱,凌晨两点被警方带走了。”陈韵深吸口气,声音带着恨:“眼下电影还有一个月就要开机了,这节骨眼上出了事,这项目估计要推迟,但我们档期已经排到后年了,如果时间有冲突只能放弃,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剧本!” 泰宇影业一旦被查处,连带着它投资的新片也面临停拍问题,和刘鑫阳往来密切的项目相关负责人也被牵扯到这场风波中。 这才早上六点,网上热搜一波接着一波,全冲着新电影来的,从制片人王建柏到导演曹冷玉、片子《灿烂往事》全都上了个遍,五十个占了快一半。 只有一点很奇怪…… 按道理说,以梁空湘现在在圈里腥风血雨的程度,网上乱成一锅粥,甚至连舆情监控已经发现某瓣上出现不少提到梁空湘的帖子,可微博上却一潭死水,什么动静也没有。 那几个整天盯着梁空湘一举一动的营销号也默契地一言不发,像是被下了命令一般…… “我知道了,辛苦陈姐。”梁空湘开了免提,边听陈韵的分析,边打开陈韵给她发的微博链接,一目十行地看完。 “曹导给你发信息没?”陈韵现在盯着消息,一刻也不敢错过。 “还没。” “估计她那边也是焦头烂额……”陈韵头疼地叹了口气:“你应该也发现了,不管是曹导还是王制片,多多少少都被架上热搜了,等着看笑话的人不少,在圈里这么多年难免会结些仇,你看曹导就是现成的例子——前段时间多风光,片子几乎是横扫了,现在让人钻到空子就被集火烧身了。按理说,你大概率……” 陈韵没说完,但梁空湘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也正奇怪,有关曹冷玉和刘鑫阳勾结洗钱的说法春笋似的冒出来,根本刷新不完,可关于自己的谣言却只有零星几个吃瓜网友在谈论,很快就被自己粉丝举报了。 就像是被人按住一般,此时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冷眼操纵着所有舆论。 越是捉摸不透无法把握,越是让人心里没底。 外面天色渐渐亮起来,梁空湘把灯关了,自然光透过薄纱幽暗地渗进来,室内仍然是昏暗的。 “陈姐,你让公关随时准备澄清方案。”这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梁空湘从列表找到刘鑫阳,把聊天记录一字不落地截下来发给陈韵:“之前曹导引荐我和刘总认识,一起在潇阁吃过饭。如果真有人要拉我下水,证据应该会是错位图之类的照片视频。” “好,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确认好后我想办法去拿监控视频。怕就怕对方先我们一步销毁证据。” 梁空湘正想说什么,门铃却响了,电话那头大陈韵听到声音也下意识皱眉:“这大早上的,谁过来了?” “我去看看。” “行,你电话先别挂。” “好。” 梁空湘起身披了件薄外套出房间,客厅落地窗闷闷地印着朝霞,淡紫色的雾朦朦胧胧地罩着梁空湘单薄的身子,她穿过去,淡紫色被左侧一堵墙遮住,周围又暗下来,只有面前的监控电子屏亮得突兀。 等她看清门口出现的是什么人以后,愣了愣。 陈韵好几秒没听到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诡异的寂静让她下意识心里一跳:“谁来了?” 梁空湘裹紧了外套,“警察。” * 【爆】瓜|某影后疑似涉及洗钱事件。 哥哥们这对吗。。。凌晨的吃瓜贴被炸了好几个,还好我小号在组里也买了房。。。不然去哪喊冤。。泰宇影业wash米的事情从凌晨第一个帖子跟到现在,只能说太吓人了,你们猜猜我刚刚看到什么。。。 1l 别装神弄鬼了,有什么好东西给哥哥们看看。。。 回复:不敢发。 2l 哥哥ccw,我看完后自戳双眼。 回复:我只放一秒【图片】 3l 卧槽我刚进来,我看到了什么卧槽!真的假的???图上是梁空湘?????? 回复:嘘。 4l 来晚了一秒,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啊 5l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2节 回楼上,我看到了。。。是梁空湘和帽子的照片。。。卧槽好吓人。。一直知道她背后一定有资本。。但是真没想过是这种。。。现在刘鑫阳被查。。她也逃不了 5l 搞什么啊,你们消息太落后了,睁开眼看看世界好吗?热搜都爆成什么样了。。。 * 警局外,陈韵刚联系完公关撤热搜,把一早准备的澄清发出去,下了车直奔公安大门,但被看门的警员拦下。 对方看她穿得干练,头发凌乱神情慌张,抿了口茶隔着窗户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做什么的?” 陈韵递了根烟过去,“梁空湘经纪人,麻烦让我进去看看她行么?” 一听跟梁空湘有关,对方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后扫了一圈,脸上堆笑,眼角皱纹一圈圈漾开。他谢绝了陈韵的好意:“您这不为难我们吗。放心,只是简单问个话,没事会尽早放她出来的。” 摊上高曝光的案子,对方小心谨慎也能理解。怪只怪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自己还没来得及跟熟人打招呼,好在话音刚落,有两个年轻警员陪着梁空湘从侧边大厅出来。 陈韵收回烟,如释重负。 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轻轻吸了一口,眯眼瞧着侧厅方向,俩人隔着白烟对了个眼神。都不是急性子,没隔着大老远说话,只是等梁空湘走近了,陈韵和梁空湘朝警察说了声辛苦,回到车里才复盘一早上发生的事情。 “太特么狠毒了!这是冲着让你身败名裂来的!”陈韵不自觉锤了下座垫,眼神恨恨地落在倒退的窗景,缓了口气才重新侧头说:“ 你前脚下楼,人还没到警局门口,后脚你和警察一张模糊不清的偷拍图空降热一。” 原来早上那出唱的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梁空湘从上车就一言不发,车里闷,外头倒是凉快,就显得车里更闷,她按下车窗漏了一小截风进来,刺啦啦磨着她头皮。 “抽烟不好,不是说戒烟了么?”梁空湘看了眼她鼓囊的裤子口袋,反过来安慰陈韵:“不值得你烦心,左右是些造谣的事,这是好解决的,只要不是事实,这都是免费的曝光。我刚刚确认了一件事。今天的事情只和泰宇的刘总有关,王制片没被牵连进去,曹导就更不必说了。只要核心负责人还在,项目就还是有如期拍摄的可能性。对方这么急着打压我们,无非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但摄影和美术都是曹导的老熟人,编剧是曹导自己,只要我们不乱,对方的目的就达不成。” 陈韵也过了刚开始气愤的时候,郁结了一早上的气就这么被她温声抚平。很多时候,圈里明争暗斗的事情不少,陈韵不是新人了,但脾气却没梁空湘这么好,出了大事还能云淡风轻地分析利弊。她觉得梁空湘好像是埋在土里的酒,人来人往,嘈杂喧闹,云起云散,时间越久,越是能品出她的韵味。 听她这么说,陈韵也渐渐冷静下来:“好。”她看路边没人,靠边停车后和梁空湘调了个座:“你来开,我现在立马联系警局的关系,蓝底声明慢不得。” 梁空湘在确认王建柏没问题后,公开转发了公司的澄清说明,并艾特了曹冷玉力挺,也卖了王建柏一个人情,三言两语带过王建柏的人品,说相信警方,相信正义。 粉丝在她发文后火速带词条洗热搜,各个营销号的评论也很快控上来。 这些操作弄完时才早上七点多,正是上班上学的主力军在地铁公交刷社交平台的时间段,梁空湘切了小号确认舆论,虽然没完全被控住,仍然有水军浑水摸鱼引导舆论,但相较于六点那会儿好多了。梁空湘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四肢无力,接二连三的小波折难免让她感到心力交瘁。 公司里现在没什么人,毕总和公关也忙活了几个小时一口水也没喝,梁空湘给毕总泡了杯咖啡又给陈韵倒了杯温水,陈韵看她嘴唇没什么血色:“我让思琳给你带份燕麦粥?” “不用。”梁空湘又看了眼手机:“王制片通知去开会,主演要到场。” “行,我跟你去一趟。”陈韵匆匆喝了大杯的水,胡乱拿纸擦了擦嘴就拿着包跟梁空湘一起下楼,好在司机过来了,俩人能在后座小眯一会儿。 会议室里加上梁空湘和陈韵拢共大概十个人,都是戏份重的主演,再加上个导演。 王建柏见人到齐了也就没客套没废话,开门见山:“泰宇出事,也就意味着片子的最大投资方没了,老实说,没人能料到这样的事情,但你们放心,我一早上跟曹导商量了解决方案。” “并且,”他一口气说了太多,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才继续说:“我们已经在谈新的出品方,” “是载盈影业。” 话音一落,十来颗脑袋都下意识转向梁空湘的方向。陈韵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沉得住气的,只是一听这个公司也忍不住在心里咯噔一下,微微皱眉。 经过前段时间的颁奖典礼,圈里人或多或少都明白一点——载盈影业的蒋总似乎很不待见梁空湘。 被数十双眼睛默契地看着,梁空湘没半点不自在,双手交叉搭在桌子上,温和地朝王制片笑了笑:“您说。” “对方要求换个女主角。” 第2章 “换女主角?”陈韵看了梁空湘一眼,俩人开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合同是一早签好的,发生这么大事情我们也在第一时间配合你们的解决方案,甚至梁空湘直到过来的前一刻——从警局出来后就马不停蹄地处理舆论,发声明力挺,粉丝为这个片子冲锋陷阵,到头来说要换女主角?” 笑话,如果真被换了,指不定网上会有多少声音出来造谣梁空湘一定是跟前出品方有牵扯,导致剧组不敢用她。 会议室里噤若寒蝉,陈韵这话一出,其他人都不敢再盯着梁空湘,低着头专心听他们博弈。 曹冷玉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始自终没看梁空湘一眼。 梁空湘安抚地拍了拍陈韵的胳膊,接过王建柏为难的眼神:“我相信王制片这种过河拆桥的把戏是不屑做的。剧组有难处我们理解,只是毕总今天一大早也为了片子忙得水也没来得及喝,到处托关系打点舆论……各自有各自的难处,互相理解。” 陈韵:“王总,时间紧,这些七七八八的话我也不多跟您绕弯了,我只问两句,蒋总要换女主角的理由是什么?您的态度又是什么?” 王建柏料到陈韵不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偏曹冷玉一言不发,只有他一个人扛着火力。说到底,这事情能这么快解决也确实是因为吃了梁空湘的红利,所以他说话难免底气不足。 他揉了揉眉心,再睁开眼仿佛眼珠子也浑浊起来,叹了口气:“蒋总这个人,我打交道的多,他说话一向言出必行,所以最开始我们找上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明确答应,我再细问的时候,他话里的意思是,投资可以,但女主角不是他满意的人选,如果能换成他那边安排的演员,事情就能定了。” 原话是“班底不在预期内”,可这班底实在无可挑剔,只有个女主角似乎不被他待见。王建柏这个老狐狸在陈韵梁空湘面前自然没把话说得那么婉转,把锅全甩蒋铰明身上了,毕竟梁空湘现在势头如日中天,保不准以后还会合作,这坏人的头衔就这么落在蒋铰明头上。 王建柏:“空湘啊,你们生气我非常理解。我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如果真有你们说的这么决绝,我想今天这个会议也不会通知你们来是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做什么?如果我真的要做表面功夫,动动手在微信发几句不痛不痒的道歉不是更好么?” 陈韵心里冷笑连连。其实王建柏多聪明,把矛盾转移到梁空湘和蒋铰明身上,在场十来个主演都看着听着,假设今天电影开不了机,一个个不知道该怎么记恨梁空湘,假设想要电影能开机,那就该梁空湘一方去找蒋铰明解决。 总之,今天这个事落在了梁空湘身上。 梁空湘在桌底下握了握陈韵的手提醒她别冲动。此时不是态度强硬的时候,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早在进门时,她就猜到今天这场会议没那么简单。 从她推门到现在,曹冷玉就没跟她对上过一次眼神,这是很反常的。再者,王建柏看到她的第一眼,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后又是下意识望了眼右侧方的曹冷玉。 其实是有备而来。 直到现在,梁空湘才理清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王建柏等于把她架在火上,众目睽睽,各个演员背后又是各方势力各个帮派团体的小分支,项目不可能这么耗下去,耽误项目拍摄的罪名她不可能吃哑巴亏担着。 蒋铰明。 梁空湘从听到蒋总这两个字就让自己刻意忘记那张脸,忘记前段时间在颁奖典礼后门发生的事,但此时却不得不直面了。 但他为什么…… “空湘?”陈韵又喊了两声,发现梁空湘眉头不自觉拢着,整张清丽的脸像平整的床单皱了一角,情绪很明显。 会议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王建柏比谁都溜得快,曹冷玉倒是慢悠悠的。 咔哒一声,门落锁了。 梁空湘思绪回笼,朝门口看过去。 对于曹冷玉,梁空湘是持信任态度的,陈韵对有才气的导演也一向是敬佩多一些,单独碰上曹导,反倒不好意思用咄咄逼人的态度。 “坐吧,站起来做什么。”曹冷玉又给她们泡了杯茶:“怪我。事先没跟你们通气。” “曹导,咱们这么久交情就不说这些了,”梁空湘这话说得真心实意,看着曹冷玉的眼睛:“我知道您不可能放弃《灿烂往事》,同样,我也不可能。这是我们共同的心血,我们一起勘景、分析人物,我真的很爱薄问香这个角色。” “我知道……我知道。”曹冷玉一连说了两个我知道,调子拖得很长,说得很慢,扶着额头闭了闭眼:“王建柏的意思你们也清楚了。你们都是聪明人,现在只有一条路给你们走——找蒋总谈谈。” 一说到这个,陈韵就犯难了。她迟疑地看着梁空湘。 “好。”梁空湘没犹豫,现在这个形势,已经由不得她去思考更多了。 旧情人,旧情人。 听着藕断丝连,但重点不过是个旧字。她还有新的生活要过,他也是。为了心里的不自在影响前程不值当。 “麻烦曹导帮我约蒋总了。” “他难约。”曹冷玉说:“我跟他交情不浅,他太精,他爸在外应酬偶尔会带着他,我们一桌子人在谈电影市场的走向,他什么也不做,就光安静吃菜,那时候我们以为他在走神,十来年过去了,我才发现这小子学着呢。” 陈韵跟蒋铰明谈不上有交情,但到底在一个圈子里混,名号还是知道的。刚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没放心上,觉得就是个毕业没几年的毛头小子,能掀什么风浪?顶多比别人强在有个好爹,能把这么大个公司交给他。 后来载盈影业在他手上三次夺得春节档年冠、横扫主流奖的时候,毕总提到蒋铰明,说有的人天生就是赚钱的料子,眼光精准毒辣,为人精明圆滑,心眼子比筛子多,但偏偏长得冷气,开玩笑的时候也没人敢真的冒犯他。 陈韵看了梁空湘一眼。 但其实这些都跟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大关联,让她这么纠结犹豫的只有梁空湘。 前段时间颁奖典礼的后门,媒体只拍到一张蒋铰明拉住梁空湘挡住她去路的照片。狗仔离得远,后门又用铁皮严严实实围了起来,所以照片拍得很模糊。 梁空湘的背影不难认,一时绯闻传得满天飞。原本是不用理会的谣言,但偏偏网友的眼睛雪亮人脉通广,硬是认出男主人公是载盈影业的蒋铰明。当晚铺天盖地的包养和恋情谣言弄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不辟谣会给梁空湘方造成困扰,可辟谣容易被对方扣顶不给面子的帽子。 两难的时候,竟然是载盈影业的官方声明先出来,声称与梁小姐素不相识,希望谣言止于智者。 有心的人一看就看出门道——蒋铰明何必费心思辟谣?恋情绯闻对他来说压根造不成任何伤害,况且对方是梁空湘,那可是当下最红的女明星,没必要这点面子都不给。这事儿虽然大家明面上不说不问,但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思量,知道该把梁空湘从哪个派别划出去。 事后,陈韵也问过梁空湘。 那天的绯闻事件,梁空湘表现得很奇怪,当然,不留意是发现不出的。她本就是个话少的性子,不多解释也不多参与。 陈韵问她和蒋铰明是怎么认识的,梁空湘在看剧本,也不知是看入神还是因为她的话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是老同学,可就在她说完后,蒋铰明“素不相识”的言论就出现在互联网上了。 陈韵试探地把那封声明摆在梁空湘面前,梁空湘只看了一眼就专心地看起剧本,“不用理会了。” 这时陈韵知道,梁空湘和蒋铰明的关系绝对和网上猜测的任何一种关系都不一样。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三人各怀心思。 尽管陈韵时不时看梁空湘一眼,欲言又止,但梁空湘心里倒没她想得那么复杂,“陈姐,我们两个人去找蒋总未必说得上话,给毕总发个信息,我们以她的名义约会好些。” “对。”曹冷玉站起来拍了拍陈韵肩膀:“辛苦你们了。先用毕总的名义约,如果他不见,就再给我打电话,我跟他爸的交情深些。”没到必要时刻,她不愿欠这个人情。 梁空湘跟着陈韵立马往载盈影业赶,想堵个中午下班的时间。 又是一次奔波,奔波,奔波…… 太阳已经跃过城市高楼,高悬天空,明亮刺眼的阳光包裹着黑色商务车,车子穿过流动的金光,向前驶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停下了。 前台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人乘电梯下来引她们去会客室。 梁空湘和毕总、陈韵在会议室坐了十来分钟,助理倒茶水陪聊,表面功夫倒是做得不错。 哒一声,毕山姗放下手里的水,也许是力道太重,边缘处洒了点出来。 助理心里也冒汗,真不是他不想蒋铰明能快点过来,实在是…… “不好意思啊,我公司还有事,”毕山姗拿了腿侧的包提在手上,给了陈韵一个眼神,“就先回去了,告诉蒋总,他什么时候有空,麻烦给我发个微信。” 蒋铰明今天怕是不会见她们了,什么"开会"“麻烦等一会儿”都是托词,他只是给自己留了个余地没直白拒绝而已,改天要真当面找他算账,他又陪笑说那天忙。一拳打在棉花上。 “毕总,你们先回公司吧。”从进公司到临上车始终没怎么发言的梁空湘扶着车门迟迟没进来:“我回家有点事,一会儿来公司。” “行。”毕山姗也累了,靠在后座疲倦地捏了捏眉心:“你自己注意安全。” 陈韵没说什么,后背贴着座垫,下意识摸口袋里的烟盒。她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第六感实在是个神奇的东西。 车子沿着北佑大道笔直行驶,还没完全驶出视线盲区,她透过后视镜看见车屁股后面那小团身影在移动。 果然,梁空湘独身一人回了载盈影业大楼。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节 第3章 “蒋总。” 男人在浏览项目书,闻言头也没抬:“不是说了让她们等着么。” 助理:“毕总回云和了,说是有事。” “哟。云和啊?”张秉杰双手大张,软若无骨地靠在沙发上,刚进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就敏感地听到这个消息,“她公司的梁空湘今天话题度可太高了,哪个软件都能看到。” 他虽然是猜测,语气却是十分笃定:“为了这事儿来的吧?” 泰宇影业出事,梁空湘过来还能为了什么?动动脚拇指也能猜到——拉投资呗。《灿烂往事》他也评估过,是个很不错的项目,好题材、靠谱的制作班底加上有票房号召力的演员,赚多赚少的问题而已。 张秉杰:“哎你也太不念旧情了,怎么着也是老同学,你真不打算帮?” 他啧啧两声摇摇头:“当初上学的时候你就不待见她,我怎么听说你现在还是不待见她呢?人不是挺好的么?长得漂亮又能干……” 蒋铰明撂了他一眼。 “你这什么眼神啊。我哪句话说错了?”张秉杰还真被他冷厉的眼神唬着,坐直了身体。 “旧情。”蒋铰明重复这个词,笑了一声。助理还在边上等着,他看了眼手表:“什么时候走的?” “五分钟前,但是前台说……” “说什么?”张秉杰下意识追问。 “梁小姐回来了,说要约您。” “她一个人?”张秉杰问,眼珠子扫着蒋铰明,忽然想起来上次那个单身声明,打趣:“你绯闻女友来了,你不见见?” 蒋铰明理了理文件,关了百叶窗,室内瞬间暗了许多,他语气淡淡:“不见。” 张三夸张地捂胸口,谴责蒋铰明的行为:“你也太不近人情了,人家好歹也是你老同学。” “老同学?你的?” “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我记得你来之前有段时间不是一起上补习课么……什么时候来着,”他皱眉回忆:“高三吧,那会儿你突然用心学习了,学校还组了个好学生的交流班,你球也不打了跑去上那个课。是有这么回事吧?” 办公室里很安静,他说了一大堆没人应他,越说越没底气,也觉得唱独角戏没意思,热脸贴冷屁股的,干脆摆摆手:“行了行了我走了,你忙吧。” “蒋总……”助理摸不清蒋铰明什么意思。说不见吧,可蒋总也没真让他去回绝,到现在还把他留在办公室里,摆明了要让他再问一次。可说见吧,蒋铰明却也没再支声。 隔了会儿,蒋铰明又看了眼手表,“除了她,还有谁在。” “没有了,就梁小姐一个人。” 蒋铰明往后一靠,极具压迫感地看着助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几秒后开口:“让她过来吧。” 助理:“是会客室吗?” 蒋铰明没说话。 “……好的。” 助理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见到梁空湘的时候神色如常,笑着请她进电梯:“梁小姐,蒋总在办公室等您。” 对方穿一身风衣,两手放大衣口袋里,站在电梯正中间,是个很松弛的状态,朝他微微点头:“辛苦了。” 叮一声,电梯停了。 细高跟在顶楼响起,梁空湘被助理引到蒋铰明办公室门口,助理替她推开门,梁空湘平静地走进去,衣角的风刮过门口的君子兰,肥厚的叶片上下颤了颤。 “蒋总,梁小姐到了。” “知道了。” 男人双手搭在桌面上,显得宽肩微耸,胳膊线条流畅利落,包在白衬衫下的肌肉紧实。低着头似乎是在理袖子,大拇指磨了磨袖口那颗碧色玉扣,听到动静后并没有抬头。 助理得了回应,低着头退出去关上门。 蒋铰明才缓缓抬头,跟站在他面前不过一米距离的梁空湘平静无声地对视两秒,谁都没先开口。 “蒋总,”梁空湘错开视线,“我今天过来是跟您商量《灿烂往事》投资的事情。” 蒋铰明看着她,身子往后靠,手肘搁在办公椅上交叉着拖着下巴:“这不该你操心吧?我想想……” 他问:“王建柏让你来的?” “都是《灿烂往事》一份子,没必要分那么清楚。既然王总猜测我是载盈迟迟不愿投资的原因,那么我想这件事该由我来解决。” 梁空湘话说得含糊,也表明了对这片子的决心。王建柏给她们吃的亏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早上那话哪里是猜测,算得上是明说了,但她不好得罪人,只能这样含糊其辞。 她在蒋铰明面前提一嘴是有道理的。 第一,蒋铰明到底是个出品方,就算讨厌自己,也没必要三番两次得罪云和,所以王建柏的话不可全信。 第二,王建柏敢这么做是挑准了自己的性子沉默寡言,加上外界对她和蒋铰明关系的猜测,导致王建柏敢轻视她。假设最后投资的不是载盈而是其他出品公司,那么王建柏对她的态度也一样是轻视态度,后面还有几个月时间相处,加上之后要宣传报奖,如果王建柏认准了她可以轻易拿捏,到时候只怕是蹬鼻子上脸,指不定从她身上吸多少血。 入圈以来,虽然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但这样的事情不少,梁空湘自认不是什么纯善之人,她想要在这样的地方独善其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以她对蒋铰明的了解…… “王建柏觉得,你是我不愿投资片子的原因,是么?”蒋铰明忽然问。 梁空湘用沉默来回答,正当她在思考下一步时,耳边又传来一句话。 “他没说错。” “……什么?”梁空湘一愣。 “他没说错,”蒋铰明说完后,右手食指往前一指,神色漠然:“原因是你。” 一瞬间,从进门到现在,俩人刻意伪装起的和平被蒋铰明的话和神情撕破,碎片横飞,扎得人立不住脚。 梁空湘站着,蒋铰明坐着,俩人隔了张办公桌对视。 沉默。 闷闷的光线压在不透气的空间里,电脑光反在蒋铰明高挺的鼻梁上,照着他略凶的眉眼。 “蒋铰明,”梁空湘看了他片刻,“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个地步么?” “梁小姐想多了,”他忽然又客气起来,仿佛刚刚的攻击性都是梁空湘的错觉:“载盈考虑片子不是按我个人喜恶。” 他声线冷静地分析:“我说要考虑投资是因为这确实是个好片子,至于王建柏说的——” “长得好气质佳演技绝的女艺人一抓一大把,和载盈深度合作的女艺人也有符合的,既然是我们投资,我又为什么要选择你?” 梁空湘听完没急着反驳和解释,在身后的沙发上慢慢坐下来,与蒋铰明相隔两三米,“同样的条件,我给载盈带来的回报会更大。我身上的流量相当于一个好宣发,预售预测以亿为单位打底,如果严格筛选起来,我不明白载盈为什么会拒绝?” 梁空湘说话时,蒋铰明没打断,但也没回应,看了她一会儿就偏头盯着半闭合的百叶窗。办公室里再度陷入沉默。 他脸上的神情很奇怪,梁空湘微微皱眉,忽略那股异样的感觉。 蒋铰明忽然站起来朝梁空湘的方向走。他身材一直都很好,高中的时候爱打篮球,大学也时常带着她一起徒步。从梁空湘这个视角看蒋铰明,恍惚间和千百个相似的片段重叠起来。 有她坐着时,蒋铰明大张着手要求她抱抱他的场景;有生病时躺在床上,蒋铰明满脸心疼地喂她吃药的情景;有徒步走不动时,她坐在滚烫的石头上,他得意地扛着相机对着她狂拍的场景。 而不是现在这样。 蒋铰明越走越近,与梁空湘几乎腿贴着腿,她视线被蒋铰明宽阔的胸膛挡住。 梁空湘微微皱眉。 蒋铰明俯身时,梁空湘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他没动,俩人维持着这个动作。他身体没再往下压,而是往后退,重新直起身盯了梁空湘几秒,然后干脆利落地俯身从她身后抽出张秉杰掉在这里的手机。 他嘲讽地晃了晃手机,随后声线冰冷地回答梁空湘刚刚的说辞:“条件差不多,我们何必冒险要一个风险艺人?” 蒋铰明说完后就走了,临走前回头看了梁空湘一眼,轻飘飘的:“不过,我确实不喜欢把前女友牵扯到工作里。” 嘭一声,明明是正常音量,落在梁空湘耳朵里却显得刺耳。 她一直僵着的身子在闷响后渐渐放松下来,右手撑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刚刚蒋铰明第二次压下来时,她没往后躲,正脸轻轻撞在他紧实的前胸一秒——太过熟悉了。 都说普鲁斯特效应能唤醒很多尘封的记忆,梁空湘此刻就算是再怎么逼迫自己忘记,也不可避免地闭上眼,脑中浮现出一百组胶卷,三千六百个仅此一次的瞬间,那些不可磨灭不可替代不可追忆的瞬间,此刻像相片四个尖锐的角一样,扎着她全身。 从凌晨到现在,她一刻不停地奔波、与各种人周旋,但都不及这一刻疲惫。 身心俱疲。 她闭上眼,身体好像航行在海里,浮浮沉沉浮浮沉沉的,就像她过的这几年一样,好像总是在漂泊、漂泊。 手机叮了一声,梁空湘摸出手机重新睁开眼,屏幕光刺得眼睛和脑子一起发疼。 她看了眼备注,是经纪人发的。 【曹导说,载盈影业决定投资片子了。】 梁空湘愣了愣。 作者有话说: ---------------------- 存稿很多,放心食用。下一本开一本女暗恋《漂泊心事》,可以戳主页看看预收哦。暗恋的人突然成为了顶流,几年后暗恋成真的故事。 文案如下: 郁离漾学生时代时是个木讷老实的女孩,连暗恋也规规矩矩,不敢逾越半分。 面对头上总有很多头衔的天之骄子项奕,她总是站得很远,在落后他很多步的地方才敢偷偷看他一眼。 离他最近的一次是冬日训练营,他们参加同一个竞赛,他总坐在靠窗的角落,身姿笔挺,冷淡疏离,没人敢随意搭话。 可郁离漾却独自窃喜,他们拥有了看同一角天空的二十八天。 正当她为这短暂的相交感到欣喜时,项奕却凭借一首《错别字》横空出世,红遍大江南北。 后来他很少来学校,而她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以项奕的爆红匆匆结尾。 太潦草。 * 郁离漾原以为,她只是路过他耀眼人生中平平无奇的路人某,她将这份孤单心事藏在心里好多年,以为会逐渐淡忘。 再重逢时,心跳如擂的感受告诉她——去弥补遗憾吧。 于是郁离漾开始了小心翼翼的追求。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4节 给他每条朋友圈都留下赞,试探他的理想型,去ktv当着他的面唱他写的情歌,演唱会场场必到。 这些事太过渺小,项奕似乎仍然对她不冷不热的。 郁离漾懊丧地认识到,项奕真的很难追。 她叹了口气,决定再去次他的最新一场演出就放弃。 演出当天,他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万众瞩目的大屏里。同时,郁离漾突然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不来追我么?” 念念不忘,在那天有了回响。 * 多年后,舆论突然爆出两张照片——是她和他高中时在训练营时的。 暴雪天,一个瘦高的男生取下围巾盖在身边女生的头脸上,大手挡住她脸,冷淡地直视狗仔的镜头。 他指缝里,女孩那双灼热的眼睛一秒也没离开过身边的男孩,用一种近乎贪恋的眼神紧紧跟随他的动作。 彼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郁离漾才惊觉,她的暗恋也许早就被当事人知晓。 热泪悄然流下,项奕轻轻亲吻她的眼泪。“哭什么?” 郁离漾头埋在他怀里很深,用他胸膛的衣服擦脸眼,多年来暗恋的委屈全部宣泄成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当初有多难追。” 项奕只是笑:“郁离漾,” 他捏了捏她脸,“你知不知道……我不会让每个人都有追我的机会。” 漂泊心事,自此终止。 第4章 梁空湘匆匆下楼,大步踏出载盈影业,边通电话边拉开车门,看清驾驶位的人后愣了愣,“……好的,我知道了陈姐,我现在过来。” 挂了电话,她坐进去。 “空湘姐。”司机侧头打了个招呼,没留意到梁空湘片刻的愣神。 梁空湘点点头:“怎么是你过来?” “我送毕总她们回公司后,陈姐让我回载盈接您。”司机说着,踩油门。 梁空湘“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司机见梁空湘神色疲倦地靠在后座,自然也没再搭话。 不过梁空湘此时的沉默并非因为疲惫。她透过后视镜出神地看着从花生大小变成绿豆大小的载盈大楼,忽然想通了。 陈韵大概率是发现了蒋铰明和自己的关系不一般,却没明说,而是派了司机告诉她——她已经知道这回事,俩人彼此心知肚明有个底就行。 蒋铰明…… 她出神地看着窗外。算了,顺其自然吧。 “空湘姐,是车里闷吗?”司机瞄了眼后视镜,手指搭在按键上:“需要开窗吗?我听您刚刚叹了口气。” “不用。” “好的。” 回到云和,梁空湘立刻去找了陈韵,她脸色比早上好许多,明显是松了一大口气。 “我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发给你了,”她没提梁空湘再找蒋铰明的事儿,只说:“我也觉得意外,一开始毕总和我说载盈决定投资,我一下没想明白,后来才知道,这是大蒋总的意思。前脚刚答应,后脚载盈救场的热搜就安排上了,这个小蒋总真是够精的。” 梁空湘视线垂在原木色长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韵:“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这两天先休息一下吧,过两天有个商务活动,忙完这阵子我给你空出半个月时间调整状态进组。” “好。”梁空湘后知后觉发现眼睛涨得酸疼,揉了揉眼角,像是想到什么,问:“之前撤资的其他出品方呢?王建柏那边怎么说?” “他早就把载盈投资的风声放出去了,一直在观望的那几家听到确认了之后估计打算跟投,”陈韵顿了一下,看着梁空湘说:“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好事,我听说女三号要被换了,新资方要塞人进来。” “曹导自有考量。”梁空湘倒是没作什么评价。 原定的女三号跟梁空湘有单方面的过节,拍开年刊的时候,梁空湘在封面,女三号在内页,粉丝吵架互撕上了热搜,女三号的小号被扒出来点赞过黑梁空湘的言论,后来又是一番掰扯,女三号滑跪说被盗号。不过真真假假,自在人心,信的人终究会信,不信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梁空湘不在乎这些,进组拍戏对她来说不是联谊会,她只想与工作人员配合做好演员工作,不愿意与人虚与委蛇,将时间浪费在表面功夫上。所以总有人觉得她寡言、不好相与,但其实这是梁空湘自己独有的一套社交法则。 临进组半个月,梁空湘规律作息和饮食,把角色吃透,密密麻麻写了薄薄一本人物小传,空闲时逗鸟、喂鱼、浇花,很少再想起蒋铰明。 开机前两天,陈韵给梁空湘发了开机宴的信息,列了一串名单,让梁空湘熟记到场人员的脾性,避免说错话。 她点开文件,看到第一个人物档案时,大拇指僵在屏幕上,不过两秒便往下划,直接看第二个。 来的人不少,从出品人到演员场记,林林总总五十多号人,就定在拍摄地附近的酒店,不过这份文件只搜集了几个出品人及监制的资料信息。 她翻到底看完后,又重新回到文件顶部,视线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几秒,随后移到右方的文字介绍。 手机被梁空湘放在桌面上,屏幕亮着,始终停留在那几行梁空湘早就烂熟于心的文字。 蒋铰明,男,25岁,载盈影业出品人…… 窗边被风吹起的薄白纱弯曲着卷成海浪,一阵一阵飘荡起伏。 她趴在手臂上,风漏进来轻轻扫着梁空湘脸侧的发丝,她视线落在浅浅印着花纹的白纱上,那朵花跟随者轻纱虚虚的高高飘起,又轻轻降落。 空气中是秋季独有的气味,顺着白纱窗帘飘进来。楼下车偶有几声鸣笛,夹杂着拍摄地本地居民的方言声。 梁空湘闭上眼,好像趴在高中教师的课桌上,周围也是这么宁静却杂乱,阮嘉颜在她旁边照镜子,叽叽喳喳地自言自语。 “哎呀我的刘海怎么关键时刻又变成这样了……”她对着镜子拿卷发筒重新卷了一次,发现更丑了,苦着脸戳梁空湘胳膊,小声哀求:“你别睡啦,快帮我看看呜呜呜呜,今天8班和10班篮球赛,你看我涂什么颜色好看?” 梁空湘其实没睡着,只是趴着休息,听到阮嘉颜的请求后将埋着的脑袋抬起来,一睁眼便看见阮嘉颜两只手各拿了五支开了盖的口红,可怜巴巴地求她:“空湘空湘,我求求你了,你帮我看看哪支最好看!” 没等梁空湘点头,阮嘉颜便已经在手背上轻轻划了一道,亮给她看:“怎么样?” 她观察着梁空湘的反应,发现对方脸上没有惊艳,又自顾自地划下一支,期待地望着梁空湘。梁空湘才后知后觉地对每一种颜色做出不同的反应,用九句不同的夸赞结束了阮嘉颜的纠结。 “你跟我一起去嘛。”阮嘉颜涂好口红,把卷发筒放下来,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缠着梁空湘胳膊:“你最好了,我求你了,你陪我一起去嘛。这两个班的帅哥可多了,尤其是8班的蒋铰明。” 梁空湘被她晃得脑袋晕,胸前一颗脑袋拱来拱去,等阮嘉颜拱够了才无奈地看着她:“好。” “好耶!!”阮嘉颜原地蹦起来,原本想挑口红给梁空湘也涂上,低头看见她不点而红的嘴唇,果断放弃。 虽然已经一年多了,但阮嘉颜仍然时常被梁空湘这张脸迷得晕晕乎乎透不过气,看了眼自己手背上十个不同的色号,又看了眼梁空湘的嘴。 “怎么了?”梁空湘顺手拿了本没看完的书,打算陪着阮嘉颜时做自己的事,见阮嘉颜盯着自己下巴那一块,下意识摸了摸嘴唇:“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阮嘉颜呆呆看了几秒,小声嘀咕:“怎么就没有你唇色这款口红……” “什么?”梁空湘走在她边上,微微侧头去听。 “没什么没什么!”阮嘉颜拉着她跑下楼梯,隔着老远就朝篮球网边上的木头长椅处挥手打招呼,侧头跟梁空湘说:“我让人给我们占了位置!绝佳观赏点!” 她被阮嘉颜拉扯着穿过人群,阮嘉颜毛毛躁躁莽莽撞撞的,无意间撞到不少人,梁空湘跟在她后面补上“抱歉”。 俩人坐在木头长椅上,隔着碎石小道便是篮球网,里面被清场了,两个班的选手还没来齐。 周围密密麻麻都是凑热闹的学生,阮嘉颜人缘极好,已经和边上一圈陌生人交上朋友,梁空湘无事可做,索性翻开带来的书。 她把折角抚平,从第一行往下看,太过入神以至于周围乍然的哄闹声也没注意,直到脚尖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视线才越过书往下看。 一瓶冰水,瓶身还挂着水滴,因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的缘故,水滴是浑浊的,粘了不少碎草屑。 一只骨节分明盘错着青筋的手伸过来,手指弯着卷回水。 梁空湘下意识看向这只手的主人,第一秒看到的是对方球服下的锁骨,凸起的喉结,再是一张桀骜的脸,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带着点恹恹的烦。 “抱歉。”对方拎着瓶盖,虽然是在跟她说话,眼神却落在脏兮兮的瓶子上,皱着眉。 这不是什么大事,梁空湘只说了句“没关系”,再次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所以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走的。 隔了一会儿,阮嘉颜趴在她肩头小声说:“那个就是蒋铰明。” “什么?” “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个男生。”阮嘉颜一把盖住她的书,指着篮球场给她看:“就是那个——我靠他看过来了。” 四周弥漫着九月底仍然未散的热气,阳光平铺在人群里,每个人都下意识扯了扯衣服散热,篮球场上爆发出一阵欢呼,排山倒海的哄叫喝彩在群人里炸开,一群穿球衣的少年大汗淋漓,互相击掌,梁空湘的视线和蒋铰明的视线在游荡的金光里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二十度的天,白的云,黄的土,有什么东西正在沉默和小心翼翼间叫嚣。 …… 咚咚—— 门被打开了。 梁空湘的回忆被打断,但仍然趴在胳膊上,没睁开眼睛。 “空湘?”陈韵走过来,替她关了窗户:“怎么睡在这?也不嫌热……”她开了空调,站在桌边轻拍了拍梁空湘后背,声音也放得很轻:“醒醒,早点出发,饭局结束了能早点回——” 话没说完,突然看见梁空湘鼻梁上隐约印着一条痕迹。 像是刚干了的泪痕…… 窗户隔绝了外界的噪音,室内静下来,陈韵没移开视线,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隔了几秒,梁空湘睁开眼缓缓坐正,胳膊上两团红印,明显是趴久了。 “走吧。”她站起来,往卫生间去,对着镜子洗了把脸,短暂地和镜子里的自己失神对视几秒,随后又低头朝脸上泼了把水,整个人清醒过来,擦干脸拿着包跟陈韵去丽枫酒店。 车子在门口停下来,两侧服务员低着头迎接顾客,今天被包场,里头格外静,只有古筝声清水似的在大堂流动,梁空湘和陈韵被服务员引进包厢。 一进去,先前到的几个主演都纷纷站起来朝梁空湘打招呼,梁空湘一一微笑着点头回应,在曹冷玉边上坐下来。 陈韵坐在她右手边,曹冷玉她坐在左手边,曹冷玉左手边是两个空位,对面是王建柏。 显然,姗姗来迟的主位一定是今晚最重要的角色。 包厢里混着各种声线的交谈,或高或低,或尖锐或粗犷,笑声或爽朗或虚伪,一派热闹。 随着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所有人的声音默契地停下来,侧脸望向门口的身材高大,气质冷淡的男人。 陈韵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迟疑着缓缓侧头往身边的梁空湘看去,发现她也正望着门口。 时隔这么多年,蒋铰明和梁空湘再次于人群中撞上对方的视线。 谁也没先收回。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5节 作者有话说: ---------------------- 段评已开,日更,每晚21点更新。看到这里的朋友收藏一下这篇文and我好吗?好的。 第5章 包厢里一共五桌,主投的载盈影业来了蒋铰明和张秉杰,蒋铰明坐主位,左手王建柏右手张秉杰。联合出品的两家公司派了两个经理过来,都坐在王建柏右手边,再过去两个分别是男主角项杭和他经纪人。 项杭和梁空湘不算熟识,只在年底红毯和颁奖典礼见过几次,知道要合作时再见面也不过点头打招呼,此前都处于互相听过对方名字,但不熟悉的状态。前几天围读才真正熟络起来。 这电影,梁空湘一番,项杭二番,所以俩人自然就挨着坐,不过中间隔了个陈韵。 “蒋总,好久不见了啊。”王建柏站起来朝蒋铰明伸手,堆着满脸褶子,笑得灿烂。 蒋铰明在主位坐下来,回握了一下:“这不是才有荣幸跟您合作么。” 说完又笑着朝曹冷玉的方向伸手握了一下,眼睛规规矩矩地落在曹冷玉身上,没往她边上的梁空湘偏去半分。 “合作愉快啊蒋总。”曹冷玉笑着,往杯子里倒了酒,揽着梁空湘的肩膀介绍:“这是我们片子的女主角,梁空湘。”她把酒推到梁空湘面前,温和地提醒:“来,给蒋总敬个酒。” 梁空湘今晚穿了件米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住,头发松松垮垮半扎着,整个人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温润柔和,听了曹冷玉的话,没多迟疑便举着酒站起来朝蒋铰明的方向笑着敬了一下,“蒋总,合作愉快。” 灯光打在这张笑脸上,像一池的潋滟的夕阳光在晃动。 蒋铰明定定看着她。 好几秒,桌上没人说话。 王建柏琢磨着曹冷玉这一出是在给梁空湘牵线,反正与他没有利益牵扯,自然没出声。陈韵是聪明人,懂得该闭嘴时闭嘴。项杭这边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两个联合出品的更是乐于看戏,琢磨载盈对梁空湘的态度,找时机塞自己公司的女演员进组。 蒋铰明仍然没应,摸着手中的酒杯,冷淡地看着站起来的梁空湘,就在曹冷玉要出声时,另一道明亮的声线先一步在蒋铰明边上跃出来。 “光顾着说话了,都没发现蒋总的酒杯是空的。”张秉杰乐呵呵地给蒋铰明添酒,也是给梁空湘台阶下,他脚在桌下踩了蒋铰明三次,又笑嘻嘻地给自己倒酒,“来,咱们碰一个!” 蒋铰明侧头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在张秉杰又想踩他一脚时,蒋铰明却忽然抬手,隔着曹冷玉碰上梁空湘一直举着的酒杯。 清脆的叮一声,梁空湘手里的酒晃了晃,印出她眼里片刻的失神。 张秉杰心里气个半死,原本他想救场,让场面不那么尴尬,哪知道到最后只留他一个满杯的孤零零地举着,没人跟他碰。 陈韵立马起身,走到张秉杰身边弯腰:“张总,我也敬您,后面几个月辛苦你们了。” “客气了。”他一饮而尽,鼓着嘴缓了一会儿,液体溢出嘴角,他拿纸擦了擦,表面若无其事,实际上左手在桌下快偷偷把蒋铰明大腿拍烂了,一直往他那儿瞟,可蒋铰明却一副兴致不高的死人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明出发前还精力旺盛,换了数十套衣服在镜子前照了半个多小时,香水是挑了又挑,衬衫要超季全球限量款,倒腾得人模狗样的,坐在这里倒是半死不活了。 “我听说蒋总和张总是大学同学啊。这感情可真够好的,难得。”坐王建柏右边的人忽然开口。 这人是星辰传媒旗下的项目经理,戴着眼镜,看上去也有四十多岁,端着杯酒微微站起身,正笑眯眯地看着蒋铰明,显然是想搭话。 蒋铰明捏着酒杯,朝他那儿虚碰了一下,仰头喝完。 张秉杰接上话:“何止啊,我们是老同学了,高中就在一个班里。” 星辰传媒的李总接着说,眼珠子盯着蒋铰明:“老同学的情谊最是难得,这不,我闺女的同学也在这个组里。” “是么。”蒋铰明哪里听不出他什么意思,换做以前,倒是可以做个顺水人情,眼下却兴致缺缺。 “是啊。挺好一姑娘,年轻、漂亮、聪明,能干,”李总夸完自己也笑了:“就是运气总差一些,遇不上伯乐。” 也不知道哪个词引得蒋铰明忽然低头笑了一声,李总一看,觉得有苗头,朝后喊了声:“高灵,过来给蒋总敬个——” “敬酒就不必了,”蒋铰明点了点太阳穴:“喝多了这儿疼。” “……这样。”李总仍然不死心,怨高灵太笨,不机灵,早就该在前一句话便准备冲过来,不应该给蒋铰明拒绝的时间。 包厢上上下下五十号人看似在吃饭聊天,实际上其他桌的一个个人恨不得伸长脖子时时刻刻关注这桌的动态——谁给谁敬酒了,谁朝朝笑了等等。指不定哪个演员爬上了哪个资方的床,今天是女三男三没关系,改日照样风生水起。不留意是抓不住机会的。 李总牵线不成,也识趣地闭了嘴。 菜陆陆续续上来,期间几个人你来我往地象征性互相恭维,梁空湘一贯不喜欢这种场合,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在提到她是笑笑,顺着对方的话附和几句,没再和蒋铰明对视上。 “陈姐,我去个洗手间。” “好,你去吧,记得带上手机,”这种场合两个人都走不太合适,但放梁空湘一个人出去也不太放心,从包里把手机给她,小声交代:“司机在门口,你要是觉得醉就让他去买个解酒药。” 梁空湘“嗯”了一声,微微弓身站起来,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转身时无意和项杭对上视线,便笑着朝他点点头致意,项杭也是温润的长相,比梁空湘年长几岁,也微点头。俩人饭局上也没来得及说话,此时匆匆点了个头也算是打过招呼。 门外比包厢透气许多,梁空湘反手关上门后站在原地几秒,随后抬头按照指示标的方向找洗手间。 “……蒋总?”李总又在蒋铰明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几句什么,说完没起瞧见对方反应,于是喊了两声。 蒋铰明回神,边晃着酒里的杯子,边漫不经心地朝李总看去,李总撞上他冷淡的视线后一时没敢开口,心道自己竟然被个毛头小子唬住,脸僵了僵。 项杭的经纪人几次察觉到蒋总似乎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家艺人,不动声色地给了项杭一个眼神,项杭心领神会,刚站起来,哪知道蒋铰明同一时间也站起来,俩人同时站着,隔着圆桌对视一眼,项杭手里还举着经纪人刚为他倒好的酒,蒋铰明的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到他手上。 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一般。 项杭心里咯噔一声,为这个念头感到荒诞。 还没开口说话,蒋铰明已经径直路过他,推门出去了,只擦过一阵木质男香。也不知是否是错觉,项杭总觉得蒋铰明在路过他时,似乎冷冷瞥了他一眼…… 包厢内外完全是两个天地,里头男男女女一片欢声笑语,外头却放着典雅的乐曲。 蒋铰明往走廊尽头去,那儿隐隐站着个人。 天色未完全暗下来,窗户半开着,便有夕阳斜照进来,半明半暗地打在她脸侧。 蒋铰明在五步之外停下来,凝视着窗台边那束橙黄的光。空中簌簌飘了许多小颗粒,他盯着这些漫无目的的灰尘,忽然想起篮球场的梧桐树,到季节了便总飘碎屑,割得皮肤发痒,他一挠,不小心碰掉了队友手里刚买的水,那瓶子像鱼似的从他手里滑出去滚了几圈,撞上别人脚尖。 他的目光顺着瓶子往前滚,往上看。 ——是她。 后来比赛间隙听到某个方向传来惊呼,他鬼使神差地往那处快速瞥了一眼。 阳光流水似的,不刺人也不晒人,哗啦啦流了梁空湘一身,她坐在顺滑的金光里,低着头用白色小扇子慢慢扇着,因为扇子反光,那阳光就有一搭没一搭的涌上她脸侧,慢慢的,又褪色了,又涌上去,又褪色了…… 此时金光再次涌上那张平静温和的脸。 两张脸重合在一起。 仍然是那双眼睛,虽然在看着他,又好像从未认真注视过他,被她看着,又好像从未被她看过。 俩人在昏暗的走廊上隔离几步距离对视着。 “谢谢。”梁空湘先开口。 “谢什么?” 蒋铰明慢悠悠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跟梁空湘脚尖碰上脚尖。 她朝下看了眼俩人的脚尖距离,没往后退。 几秒后,梁空湘接着说:“投资的事情,谢谢。” “曹导没跟你说么,这事儿是我爸拍板的,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蒋铰明盯着她说完,梁空湘却是神情淡淡,蒋铰明觉得没意思,隔了会儿往后退了一步。 梁空湘错开视线,抬脚想往前走,蒋铰明先她一步侧身堵住路,“你跟剧组关系还挺好。” 没明白蒋铰明在说什么,梁空湘平静地望着他。 蒋铰明本也没指望她听懂,可她真的没听懂却又冷声说:“空口说谢,你的诚意呢?” “您说了算。” “我说什么都算?”蒋铰明的眼神在黑暗里显得晦暗不清。 “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想蒋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知道,请梁老师指点。” “你叫我什么?” “梁老师,”他喊的时候眼神一直追随着梁空湘的神情变化,又一次向她逼近:“怎么?别人能喊,我不能?” 俩人现在又是脚尖碰脚尖的状态。 梁空湘还未开口,黑漆漆的走廊过道里忽然响起一道迟疑的声音。 “……蒋铰明?你跟谁在一块儿呢?” 第5章 张秉杰贴着拐角站定,走廊尽头是个死角,除了面厚玻璃不甚清晰得透光进来,什么都看不清。 铰明跟谁站一块儿呢……看着是个女人啊。 他隔着十来步距离喊了声蒋铰明,迟疑着没再往前走。 蒋铰明和梁空湘静静对视着,默契地没出声。 一时间,三人俱是沉默。 张秉杰虽是蒋铰明死党,但该有眼色的时候还是有眼色的,只站在远处象征性问了一句便停在那,没靠近。 蒋铰明比梁空湘高出许多,被他侧身挡住时只能看见他紧实的肩头,但梁空湘不难从声音辨认出远处说话的是谁。 “张总来了。”梁空湘后退一步,拉开和蒋铰明的距离,提醒他。 蒋铰明没回头,盯着她明知故问:“所以?” “不怕被误会么,”也许是喝了酒又和蒋铰明周旋一番的缘故,梁空湘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看着他,将声音提到正常音量:“合作愉快。” 没等蒋铰明理清那一眼的意味,梁空湘就侧身往前走了。 她刚走两步便像是愣住般停在原地,随后低头往右手手腕看去。 一只手搭在她手腕上拉住,力道不大,好像随时准备放开,可又偏偏没有放手。 梁空湘微微低头扫了眼两人碰在一起的手,没看蒋铰明,也没收回手,“蒋总这是做什么?” 说话间,蒋铰明已经放开她,就好像刚刚只是随手一拉。 他一摊手,嘴上说着抱歉,语气却没有丝毫歉意:“抱歉,我只是惊讶,梁老师什么时候这么没礼貌了,没等人把话说完就急着走,到底是真着急——还是心虚?” 梁空湘淡淡望着他,“张总在等你。”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6节 “你看,你又答非所问。”他笑了声,眼里却毫无笑意,好像料定了梁空湘不会正面回答,又说:“张秉杰不知道你是我前女友。” 梁空湘沉默两秒,最终没理会他,刚想走时,蒋铰明却比他先一步走了,擦过她时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欠着”,像冬天落在发顶上的雪,几乎毫无重量,还没摸到就已经化在她头上,抖一抖,只留了满身的潮湿。 她知道他这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在帮她——其实也不对,这原本就是桩于载盈有利的买卖,蒋铰明只不过将他给她设下的障碍撤走了而已,说到底也谈不上帮。 他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梁空湘不愿意深思。 包厢是回不去了,梁空湘给陈韵发了个信息说头晕,便上了小方的车回了酒店。 陈韵收到消息时正跟曹冷玉聊天,隔了会儿,包厢门被推开,蒋铰明神色淡淡地进来,边上跟着沉默的张秉杰。 曹冷玉打趣:“哟,怎么出去一趟倒像是在外头喝醉了似的。蒋总,偷喝了?” “哪敢背着曹导偷喝?”蒋铰明笑起来,还没坐下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朝曹冷玉右手边只剩了半杯的酒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蒋总还真是喝醉了,”曹冷玉笑着指指自己面前左手边的酒杯,那杯子是满的,在灯下泛着黄,按理说是极显眼的:“这才是我的。” 蒋铰明站在那仔细看了几秒才恍然般朝陈韵笑了笑:“抱歉,梁小姐出去这么久,我都快忘记她今晚也在这饭桌上了。” 陈韵前几分钟才收到梁空湘回去的消息,听到蒋铰明这话也难免担心起来。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谁听不出?这不是在怪梁空湘排场大,把一桌人晾在这么? “实在不巧,空湘身体不舒服,怕明早开机仪式状态不好,我就让她先回去了,”陈韵给自己倒了一杯,站起来替梁空湘喝了:“怪我,刚才忘记让她过来打声招呼。” “怎么会突然不舒服?”曹冷玉皱眉:“刚才还好好的。” 张秉杰闻言看了蒋铰明一眼,蒋铰明回视,张秉杰又移开视线,心里翻白眼。 装什么。 “说是头晕。”陈韵解释:“空湘工作忙,经常连轴转,性子又倔,无论做什么都会尽力做到最好,难免会顾不上身体。” “也是,”幻象的李总笑着说:“空湘拍的广告时长都比高灵拍戏的时间长,以后麻烦梁老师多照顾照顾高灵了。” 照顾?多半是想捆绑梁空湘炒作而已。 “您客气了,谈不上照顾。高灵这小姑娘人如其名,曹导还跟我夸呢,说高灵是个有灵性的演员。”她看着隔壁桌的高灵,目光带着赞许,看着像是极情真意切的。 蒋铰明听着耳边几个人假惺惺的互相恭维,思绪不知道飘向了哪,似乎与那个空位一同变得像空气一样轻巧。 一顿饭吃得像打仗,累得慌。 饭局散了的时候,蒋铰明和张秉杰上了一辆车。 “诶——小林,你先别开!”张秉杰匆匆朝司机喊了声,望着拉开车门要跟他上一辆车的蒋铰明,满脸的疑惑:“你不回家你跟着我做什么?” “去酒店。”蒋铰明懒得跟他废话,坐进来反手关上车门。 “不是,你跟我去酒店干嘛?你明天不是有事儿吗?” “喝醉了,懒得动。” 蒋铰明闭着眼,俨然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把张秉杰气得够呛。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今天——算了,”他推了蒋铰明一把:“头七的尸体都没你这么丧。” 没人理他,张秉杰又嘀咕:“真不懂你老为难梁空湘干什么……” 蒋铰明睁眼冷冷看了他两秒,听得烦,翻了个身背对着张秉杰,几秒后缓缓睁开眼盯着车窗外倒退的夜色。 拍戏的周边多是居民楼矮房,街道很窄,两排摊子还占了不少位置,呛人的烟糊了满窗户。导航提示附近是学校路段,注意避让行人,蒋铰明才发现路边确实不少学生。 “真好啊,”张秉杰开了窗,混着油烟和闷热的空气窜进来,和车里的冷空气撞上,四周瞬间黏糊糊的,他捋了把胳膊,打哈欠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成群结队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声音懒懒的:“想想还是高中最好玩,那会儿最大的烦恼就是明天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没听见蒋铰明搭理他,张秉杰浑身长刺儿似的,瞬间来火了,往边上一看,兄弟宁愿对着窗边发呆也不愿理他,“看什么呢看这么入神?” 他也往那边看过去,透过朦胧的窗户只看见小摊子前站着一对早恋的学生——男生跟在女生身后一脸不爽地说着什么,女生倒是没什么表情,把手上的吃食分了一串给他,男生还是不高兴,女生就牵他手,叽叽喳喳的男生才停下来,跟女生十指紧扣。 “……这有什么好看的?”张秉杰看了两秒就回头了,随口吐槽道:“这男的也太作了。” 蒋铰明这回倒是有反应了,冷冷看了张秉杰一眼:“窗户关上。” “哦。”张秉杰关了,随口说:“那个高灵,我看李总有意给你牵线啊。长得倒是不错,努努力估计也能挤上流量小花的位置,想跟梁空湘那样倒是不太可能。” “怎么不可能?”蒋铰明也像是随口说,“你对她评价还挺高。” 张秉杰奇怪地看了蒋铰明一眼,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点他:“是你对梁空湘有偏见。梁空湘是谁啊?她一站在那就是部电影,那张脸和气质是整个圈子里独一份的,想复制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说,你对她哪儿来这么大敌意?” 他觉得奇怪,“上学的时候好像也这样,李四赵五钱六一说起梁空湘,你就臭脸,还不准他们关注她,不知道的以为梁空湘欠你的。” 张秉杰一直憋到现在才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不过俩人虽然是发小,但毕竟涉及到工作,身份摆在那里,不好多说。 一开始曹冷玉给你介绍梁空湘的意思饭桌上谁听不出来?蒋铰明就算不待见梁空湘,也要想想曹导。 不过这么明显的道理,蒋铰明不可能想不到,所以只有一点——蒋铰明对梁空湘的厌恶已经到了不愿装的地步,这是很可怕的。 张秉杰留了个心眼,又问他:“明天早上开机,你人都在这了,要过来么?要露面我就提前安排,不露面我就不吱声了。” 他其实也在试探蒋铰明对梁空湘的厌恶程度,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蒋铰明起先没吭声,就在张秉杰觉得他大概率不去时说:“来都来了。” “……行。”看来事情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张秉杰想。 主创的酒店在同一栋,张秉杰住在顶楼,他刷了电梯卡忽然想起什么,说:“还好项杭粉丝不疯,不然这酒店得遭殃,没一天安生的。不过据说梁空湘的代拍够疯的,我听说还爬过她床,够惨的——到了。” 张秉杰出电梯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看蒋铰明在愣神,站在电梯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了。”张秉杰又喊了一声,蒋铰明才出来。 直到回了房间,蒋铰明才若有所思地说:“我没记错的话,这酒店是钱铎他们家的。” “是啊,”张秉杰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离开钱六,谁还给我们这么低的价格?” 蒋铰明没说什么,洗漱完关灯躺在床上。 夜色一旦沉静下来就无限涨大,显得空洞。 黑乎乎的一片,像是剧场巨大的帷幕,蒋铰明睁着眼盯着漆黑的墙壁、漆黑的窗帘、漆黑的柜子、漆黑的天花板,恍然间眼睛也变成漆黑的,心也变成漆黑的。 满世界的黑,像条黑丝带紧紧绑住他眼睛、鼻子、心口。 渐渐的,他似乎从朦胧中看见一丝白……这蒙蒙的白越来越多,就像是大雪堆了厚厚一地。 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 ——他看到了,那是梁空湘乳白的眼睛。 看到了梁空湘,蒋铰明少年时代的黑色帷幕也就被这双眼睛拉开了。 作者有话说: ---------------------- 蒋铰明:来都来了(勉强) 张秉杰:不是,谁让你来了???啊?? 下章在评论区发红包哦~ 我的评论和营养液离家出走了……orz 请回家好吗? 第7章 蒋铰明高一下半年从料峭的春天开始。 春日阳光不晒人,学校连着几天办了篮球赛,操场人满为患,一圈的梧桐叶不算茂盛,树干像老人斑似的白一块棕一块,树屑飘得到处都是,针刺的绒毛扎得人懒洋洋的痒。 正是一场球赛结束,一群少年大汗淋漓地往教学楼走,被簇拥在正中间的男生也湿淋淋的,球衣紧贴在前胸和后背,勾勒出优越紧实的身材。 他边走边拧开瓶盖仰头猛喝了大半瓶,金光印着他冷白的脖颈,浪似的在滚动的喉结上翻越。 “我突然想起来,”张秉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蒋铰明喝剩的水:“你知道你这水掉谁脚边了么?” “谁啊?”李沥站蒋铰明左边,闻言探头问张秉杰:“蒋铰明什么时候掉水了?”他仔细看了看蒋铰明手里的瓶子,干净的啊,摆货架上当镜子都能卖出去。 “你不在,你去拉屎了。”赵五说:“我不小心撞了蒋铰明一肘子,他没拿稳就滚出去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李四摸不着头脑,“掉就掉了呗。” “这关键就是掉在哪呗,”钱六说相声似的,斜着眼挤眉毛,问李四:“你猜猜,掉哪儿了?” 李四随口说:“总不能是掉粪坑里去了吧?” “……你恶不恶心。”张三捏鼻子,隔着蒋铰明踹了李四一脚:“是梁空湘啊。” “真的啊?”李四一听这名字,拍裤子的动作都停下,也懒得跟张三计较,两眼放光:“我一直都没好意思仔细看她长什么样……每次看见她就觉得她长得雾蒙蒙的,就算看了也看不清她。” “特漂亮,”张三摸摸下巴,回忆刚刚看到的梁空湘,胳膊撞撞蒋铰明找认同:“是不是啊铰明?” 蒋铰明斜了他一眼,三两步走到教学楼甩开身后叽叽喳喳一直说废话的几个人。 他手里的水跟着他晃动的身子在瓶子里起起伏伏,楼梯一节一节的春光泄在他身上,柔化了蒋铰明冷硬的脸。 头顶突然传来声音。 “你真好!空湘宝宝你真好!” 蒋铰明抬脚上楼的动作顿了一下,站在原地,随后仰头看了眼上一层的楼梯。 梁空湘被一个女生缠着胳膊下楼,虽然脸上是无奈的表情,但却是笑的,粼粼的春光浮在她脸上,好像微风一吹,总有一处会飘向蒋铰明。 他收回目光,慢慢抬脚,身后张三李四赵五钱六正好一阵风似的围过来,脚步声像进军的马蹄,噔噔噔哒哒哒哒。 “蒋铰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张三一吼,全世界都看过来了,整个楼梯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全落在蒋铰明身上。 蒋铰明往里靠了一步,烦不胜烦,下意识看了前面一眼。 梁空湘和阮嘉颜正好下楼,迎面乌泱泱几个高大的男生,他们两两站一起快要占了一排的位置。 张三眼尖,看见前面有人要下来,立马往里缩了一下,“不好意思啊,你先下——” 说完看清了才发现是谁,内心卧槽两下,又往蒋铰明那边挤了一下,生怕不小心碰到梁空湘。 蒋铰明被挤得紧贴墙壁,正烦躁地想推开张秉杰就意外地听见梁空湘说话。 “谢谢。” 张三几个人都微微惊讶,毕竟大家都知道梁空湘话少,连忙说:“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楼梯嘛。”说完又往蒋铰明身上挤了一下。 梁空湘没说什么,刚下一级台阶就听见身后忽然冒出声音,语气带了点不耐烦。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7节 “你谢错人了吧。” 她回头,蒋铰明逆光站在楼梯上,张三李四赵五钱六跟向日葵似的错愕地盯着蒋铰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梁空湘却是又朝蒋铰明的方向认真地说:“谢谢。” 蒋铰明看着她,一开始没应,梁空湘也安静地看着蒋铰明,没有疑惑也没有恼怒,冷冷清清一张脸,仅仅是平静地望着他,等他开口回应而已。 隔了几秒,张三几个人倒是快恼了,不知道蒋铰明突然发什么疯。 趁张三开口丢人之前,蒋铰明才轻飘飘地说:“不客气。”随后一眼没多看,转身就走了。 不过张三他们也知道蒋铰明的公子病,被挤得毫无面子,当然没什么好脾气,他倒也没那么蠢,上赶着问原因找骂,嘻嘻哈哈地谈了几句游戏也就过去了。 蒋铰明原本也没太当回事儿,接连不断的春雨浸湿了整个恭台市,七里门大街一排被打得蔫儿蔫儿的绿植,张三几个人约了室内篮球馆打球,离蒋铰明家不远,他也就没让司机送,自己骑车去的。 半道上雨越下越大,街道被雨水浸得湿黑,他本想一鼓作气骑到场馆,但前面被堵得水泄不通,每辆车都闪着红灯,鸣笛声此起彼伏,估计是出车祸了。 雨没有停下的意思,风一吹还伴着森森凉意,蒋铰明左右看了看,找到家小店躲雨。 他将车停在门口,进店买了包纸,刚结完账就跟进来的避雨的梁空湘迎面撞上。 她头发也湿成一缕缕的贴在脸侧,怀里还抱着缩成一团的猫,那猫也湿漉漉的,窝在梁空湘胳膊里埋着脑袋。 蒋铰明只看了一眼也收回目光,外头虽下着雨,但也明晃晃的亮着,透过长方形高门隐隐照进来,店里昏昏暗的,梁空湘擦身进去。 他站在交界处拆包装纸,刺喇声在安静的雨天显得格外响。 拿纸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纸巾半湿,他又盖头上撸了两把,这下纸巾彻底湿了,拿下来一看,不仅湿了还破了,指不定头上有多少白屑,蒋铰明心里烦躁。 “不好意思……我再找找。” 似乎是收银员的声音,蒋铰明没回头,看了眼手机时间,前面的车祸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解决。 算了,再待会儿避避雨。 “好像没有了,刚刚最后一包被那个帅哥买走了。”收银员蹲着翻箱倒柜,还是没找到,起身跟梁空湘道歉:“不好意思啊,要么您找他借一张。” 她说着又开始翻找,嘀咕:“……我自己的纸好像也用完了,您要么等一会儿,我给老板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了,谢谢。”梁空湘见雨也不大了,怀里的猫发着抖,她索性脱了杏色外套盖在猫身上,转身正要走,天边一声惊雷轰炸,大雨瓢泼而下,店门口下水道聚集的汩汩水流声瞬间哗啦啦地往下涌。 她被困在棚子下,雨滴滴答答,顺着小卖部屋檐珠帘般落下来,周围湿漉漉的,小卖部两旁堆满了绿植,藤蔓和茂盛丰满的叶子流了一地,被雨洗得透亮,空气中满是合欢花的味道。 雨天,路上几乎没有撑伞的行人,四周除了雨声还是雨声,梁空湘出神地盯着檐下一列列水柱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溅起水花。 隔了会儿,余光出现一双蓝白色球鞋。 梁空湘收回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竟然出现了除雨水和植物外的第三种味道。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在自己脚边。 紧接着看见一直在自己边上躲雨的男生抬脚上了自行车,梁空湘低头往自己脚边一看,是包没用完的纸巾。 “你好,”梁空湘喊住他,提醒:“你的东西掉了。” 男生坐在自行车上,面无表情地朝她看过来,显然是在等她继续说。 梁空湘单手抱着猫,半蹲着把纸捡起来,上面沾了水,外壳脏了:“你的纸巾。” 蒋铰明摸了摸口袋,好像在确认自己这真的是自己刚刚掉的东西,随后说:“不要了。” 梁空湘看着还剩大半的纸巾,扔了怪可惜的,怀里的猫在瑟瑟发抖:“能麻烦借我用两张吗?” “随便。” “谢谢。”梁空湘拆开,掀开臂弯里的衣服,给猫擦了擦身子,小猫懒懒地闭着眼,白色的毛黏在一起,摸两下摸了一手湿黏。梁空湘抚了两下将毛顺着抚平。 那个男生又突然说话了。 “能换个词儿么?” 梁空湘以为他走了,没想到蒋铰明抱着胳膊坐在自行车上观赏她给猫擦身子的全程,看完说:“谢谢两个字长嘴了都能说。” 梁空湘将湿纸巾丢进垃圾桶,“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知道。”蒋铰明看了她两秒,给出了个极难伺候的答案。 他确实不知道。 站在小卖部前的梁空湘身形单薄,也许是风凉,她又淋了雨,嘴唇泛着淡淡的白,看着有些虚弱,他也不知道让她帮什么。 “欠着吧。”蒋铰明说。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腥气,自行车冲开满地雨水,留下一列荡漾,在闷雷中越骑越远,直到比雨点还小,梁空湘也就看不清了。 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好像就在耳边。 砰砰—— “空湘?” 砰砰砰—— 梁空湘眼皮颤了颤,耳边敲门声还未停,她看了眼手机,四点二十分。 “来了。” 门被锁了两道,梁空湘解开,陈韵一见梁空湘先是松了口气,随后立马扫了眼她脸,“还行,没怎么水肿。” 她身后还跟着个女生,陈韵给她介绍:“今天开始,欣欣就跟着你了。生活上有什么事你就交代她。” 前一个助理被辞退了,原本想着中年男助理还可以兼职保镖,搬东西也方便些,谁知道那人私下把梁空湘个人信息卖给黄牛,导致梁空湘走到哪都是一堆私生和代拍跟着。思来想去,陈韵觉得还是女孩子好一些,常欣看着是个老实本分又有眼力见的女生,陈韵就把她安排给梁空湘,进组一拍就是四个月,没有助理到底有些不方便。 常欣喊了一声“梁老师”,梁空湘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行,那我先过去了,你洗漱完来我那儿,消消肿就上妆了。”陈韵交代完梁空湘,又吩咐常欣:“你去给空湘泡杯黑咖啡。” 俩人都出去后,梁空湘迅速换好衣服,将梦里那些回忆抛之脑后。 往事不可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已经没什么好记的了,等这部戏结束之后,她和蒋铰明也会像前几年一样,只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旧情人,没什么特殊的,像世界上大部分分手了的情侣一样,怨恨着怨恨着,也就释怀了。 各有新人相伴,各有前程要走,各有生活要过。 她站在电梯前,灰银色的电梯门印着她疲惫的脸,被中间的门缝割成两半。 叮。 门开了,门缝上的半脸渐渐消失,露出张冷淡的脸,他目视前方,正好和梁空湘四目相对。 和梦里那张脸如出一辙。 梁空湘愣了愣。 “不进来么?” 声音也毫无变化。 旧的脸,旧的事,旧的梦魇。 梁空湘错开视线,走了进去。 她站在他身侧,离电梯按钮的位置很近,抬手按了五楼,扫到另一个亮的按钮显示一楼。 天还未亮,他一个出品人起这么早做什么? 小小一方空间把藏在暗处的情绪放大,梁空湘刻意忽略了那股怪异的感觉。 好在五楼很快就要到了。 她看着箭头向下,就在门要开的时候,一只手横过来,按住关闭键。 作者有话说: ---------------------- 蒋铰明你很刻意你知道吗? 第8章 “谈谈。” 蒋铰明的手还按着关闭键,站得离梁空湘很近,从后面看几乎觉得蒋铰明正半抱着梁空湘。 檀香味若有似无地飘过来。 梁空湘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一步,右手手臂贴着冰凉的电梯。 蒋铰明看了眼俩人脚尖的距离,往后退了一小步,但手指仍然没离开电梯关闭键。 她不知道他要谈什么,正好手机震动两下,不用看也知道是陈韵给她发的信息。 蒋铰明视线不经意扫到亮着的屏幕,备注是陈,应该是她那个经纪人。 梁空湘也不在乎他看到了什么,只管解释:“不巧了蒋总,我现在要去做妆造,晚点再谈。” “行,”蒋铰明也没为难她,一副例行公事的口吻:“你挑个时间挑个地点,免得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过去这么久了,没什么好误会的。”梁空湘抬了抬下巴,示意蒋铰明放手:“晚上收工吧。片场人多口杂,您来我房车。” “如果被拍到,你要怎么解释?”蒋铰明问:“是说误会,还是前任?” “蒋总,您就别为难我了。”梁空湘笑了笑:“我是艺人,在网上多说自己的感情对事业发展不利。” “知道梁老师人气高,这不是提前跟你通个气儿么?”他意有所指地说:“免得像上次的颁奖典礼,联系不上你方,只好让公司的公关瞎出主意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不麻烦,没给蒋总添麻烦就行。” “客气了。”蒋铰明移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叮一声,电梯门终于开了。 门外站着在通电话,错愕了一瞬的陈韵。 自家艺人和蒋铰明都在里面,两人各站一边,氛围似乎有些奇怪……她手机还贴在耳侧,下意识看向梁空湘亮着在震动的手机。 直觉告诉她,梁空湘和蒋铰明在电梯里一定发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否则以梁空湘的性子,不可能不接自己电话,在梁空湘心里,几乎没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 她胡思乱想了半天,甚至在电梯门合上时都忘记跟蒋铰明打招呼,反应过来时,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8节 顾不上那么多,陈韵带梁空湘到房间里按摩消肿,盘算着该找个时机好好问问她和蒋铰明的事情,千万不能影响她的事业。 “姐,咖啡好了。”常欣端着咖啡放一旁的桌子上,梁空湘正坐在桌边闭着眼睛化妆,轻轻嗯了一声,脑海中反复琢磨第一场戏的场景。 窗帘半拉开,将近五点的天色已是浮着浅浅的白,陈韵把窗帘全拉开,推开窗子让自然风吹进来,闷闷的室内瞬间透了气。 “我听说女二号和女三号还在争番。”陈韵在梁空湘边上坐下来,胳膊搭在满桌子化妆品边,“这两个人你都不熟悉,不过那个女三号高灵我昨天见过,机灵倒谈不上,胜在有靠山,咱这部戏联合出品的幻想影业要捧她,自然就有资格争三番。” 一般来说,一部电影的成绩算三番内的演员所有,方便粉丝拿出去吹/逼,也算是咖位的一种证明。 不过这些事儿,梁空湘大部分时间是不太在意的,一般都是陈韵在操心,临近组也难免再次叮嘱:“防人之心不可无——好在这戏的男主角是镶边角色,不然以项杭的实绩咱也不一定争得过他。” 毕竟男演员在圈里总是比女演员好混好升咖,尤其是项杭这种中生,好本子能够得上,大奖卡不到年龄,不过拿奖竞争也激烈,有个实质性的奖也确实不容易。 “知道了。”梁空湘闭着眼,忽然交代:“房车停在离片场远点的地方吧,我晚上下戏晚点回去。” 镜子里,化妆师戴着口罩,闻言看了梁空湘一眼,陈韵说:“行,你跟小方联系就行,让他给你发定位。” 到底信不过别人,陈韵没在这时候问清楚。不过有了之前拍广告户外活动的经验,这片子曹导一开始就让所有工作人员签了严格的保密协议,酒店工作人员到片场龙套,个个都闭得严严实实的,所以这电影临开机却一张图都没爆出去,假设梁空湘真和…… 陈韵又看了眼梁空湘。 * “哎我说……”张秉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还有红血丝,靠在门边问已经穿戴整齐的蒋铰明:“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走过来绕蒋铰明转了一圈,八卦道:“哟,怎么还抓了抓头发,就差抹发胶了吧?” 蒋铰明冷淡地瞥他一眼,绕过他开柜子找衣服,翻了翻没看见剧组logo的衣服,回头问:“衣服在哪?” “那儿呢,客厅沙发。俩size一样的啊,身型差不多,我让他们拿的一个号儿的。”张秉杰偏头一指,沙发上叠了两个塑料包装袋的衣服。 他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完全忽略蒋铰明比他高五厘米,肌肉比他结实的事实。 不过蒋铰明心思不在这,倒也没跟张秉杰计较。他站在沙发边,盯着那套衣服。 她刚才穿的也是这衣服,冷冰冰的模样。 蒋铰明冷笑了声,从透明塑封袋里拿出一件印了灿烂往事字样的黑色t恤,脱了上衣就往身上套。 “豁!”张秉杰叼着牙刷,夸张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男主角换人了,您这走出去不得抢了项杭风头啊?” “别废话。”蒋铰明看他一眼,拿起沙发上另一件衣服扔他身上,还好张秉杰反应够快,双手一捞把衣服按怀里,顶着一口白唾沫怒瞪着蒋铰明,又来火了。 “我去你的,蒋铰明你少爷病是不是又犯了?”他说话含含糊糊的,还要防止不小心吞唾沫,赶紧去卫生间匆匆洗漱完换上,走到门口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片场有你投胎地儿还是怎么的,这么急着走?” 蒋铰明没理他。 俩人到片场时,主创基本上都到了,王建柏带着人在供台前布置,他周围站了一圈人。 “怎么没见梁空湘?”张秉杰不动声色地四周望了望,胳膊撞撞蒋铰明,小声问:“你看到她没?” “你还挺关注她。”蒋铰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嘿,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张秉杰原本在东张西望的脸瞬间对准蒋铰明,阴阳怪气:“那哪儿能跟你比呢,我这是正常人对正常人的态度,ok?” 蒋铰明面无表情地:“正常人说话不喷口水。” 张秉杰:“……” 他反击的话快到嘴边,想起来这是片场,又硬生生忍回去。毕竟这狗东西在外是蒋总。他只好咬碎了牙跟在蒋铰明后边往前走。 蒋铰明避着地上杂七杂八的黑色电线走过去跟曹冷玉打招呼,曹冷玉站在黑色大集装箱边上,齐肩的头发披着遮住半张脸,托着胳膊打电话,蒋铰明走近了才听见她在说什么。 “好,行。你和空湘在楼上等,我让司机跟你对接。”曹冷玉挂了电话,一看是蒋铰明过来,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蒋总,张总,早啊。” “早。”蒋铰明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就要往王建柏那边去,张秉杰拉住他袖子:“早早早,曹导,我刚听您说让梁空湘在楼上等?” 蒋铰明把胳膊抽回来,显然是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一个人往供台那边去了,张秉杰隔了一会儿才追过去,趁周围没人的时候数落他:“走那么快做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蒋铰明看了一会儿,蒋铰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病就去治。” “诶。”张秉杰突然凑近,小声说:“要么我们去接梁空湘怎么样?” “我有病?” “你才知道啊兄弟,”张秉杰一副‘你可太有病了’的样子说:“曹导说梁空湘那边车坏了,打车会暴露妆造,我估摸着她跟剧组里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跟别人借司机也不方便,所以才拜托的曹导。我刚刚可是跟曹导说好了啊,我说回酒店拿个东西,顺便接梁空湘,怎么样,你去不去?” “你上赶着给她找绯闻是么?”蒋铰明看着他:“你一个监制,我一个主投出品人,她从我们车上下来,别人怎么想?” 张秉杰脸色有些奇怪,“还以为你真讨厌她呢,原来你也会替她考虑啊?” “想多了,换谁都一样。” 不过确实,张秉杰仔细想想,就蒋铰明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怎么着也不会去接一个不待见的人,还有可能给自己惹一身腥。见他这样,张秉杰也就没说什么了,只小声嘀咕:“……真不知道你初恋怎么跟你谈下去的。” 蒋铰明听见了,但没说什么,盯着远处被举着的收音麦,嘈杂的片场让人越来越烦躁。 * “曹导说那边会派人过来接。”陈韵挂电话后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就是得晚几分钟到片场了——按这回项目的保密程度,我估计不会有耍大牌的通稿。” 梁空湘刚把剧组的衣服换上,她黑色长发披肩,妆容明艳,是她少有的造型。 为了图个吉利,今天第一场戏的内容是电影里相对轻松的场景。 梁空湘所饰演的角色叫薄问香,生活/淫/靡,满身的缺点,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在她决定去死时,突然确诊癌症。她决定孤身去往某个世界上最神秘的小岛,像一个原始人一样再活一次,开始她一生的探索,在期间收获了成长和生命与生活的意义。 今早要拍的是早期的薄问香,染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眉骨和嘴唇上都打了银色的钉,亏得是梁空湘演了这角色,她面部轮廓立体分明,是大气典雅的长相,这样清冷的一张脸怎么化都不显得俗气。 她身上总有一股疏离感,像是与世隔绝,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和冒犯,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一地青绿色的苔藓,幽幽的冷气在四周弥散。 嗡嗡—— 梁空湘手机在化妆台上震动,号码归属地显示恭台市,陈韵坐边上发信息,扫到一眼陌生号码,没多想:“别接,估计是骚扰电话。” “不是。”隔了会儿,梁空湘看着那串号码忽然说。 她语气太过笃定,这不像是梁空湘。 陈韵皱眉,正想问她怎么知道,就见她划开接听键放在化妆台桌面上,但却没先出声。 化妆师和助理先打车去了片场,以免被人抓住把柄咬一口耍大牌,所以房间里极为安静。 通话界面已经显示00:03,但没人出声。 梁空湘看着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通话界面的数字走向00:10,有人说话了。 “是我。” ——是蒋铰明。 作者有话说: ---------------------- 蒋铰明表面:是说误会,还是前任? 蒋铰明内心:你快跟全世界说我是你前任。 梁空湘(冷漠脸) 其实偶们空湘有时候会有那种冷脸反差萌的时刻……顶着一张冷漠冷静的脸害羞,但一般除了蒋铰明都看不太出来hhhhhh[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第9章 梁空湘坐在软垫椅子上,跟她边上的陈韵透过镜子撞上视线。 陈韵眼里明显有惊诧,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 “蒋总,”梁空湘看着通话界面,没问他哪来的号码,“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下楼。”蒋铰明没废话,这儿不好停车,他把手机扔给张秉杰。 张秉杰手忙脚乱地接过,自动对着话筒解释:“我回来取个东西,曹导说你们正好要去剧组,就顺便来接你们了。” “行,辛苦了。”梁空湘和陈韵其实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隐隐有了猜测,所以收拾东西的动作还算迅速。 电梯里,俩人都沉默地站着。 几秒后,陈韵忽然说:“晚上回来聊聊吧。” 梁空湘想到蒋铰明早上那句“谈谈”,忽然觉得好笑:“好,晚上来我房间里说吧。” 之前检查过梁空湘房间,排除了她房间里会有摄像头或者窃听器,陈韵在那说话也放心:“嗯。你有空了给我发信息。” 电梯开,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玻璃门口,车窗半降下来,露出副驾驶张秉杰的正脸,他喊:“快上车,这儿不好停!” 视线往里移,露出蒋铰明半张冷峻的侧脸,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撑着太阳穴,没偏头,目视着前方,仿佛对到来的人毫无兴趣。 陈韵拉门先上了车,坐在蒋铰明后面:“辛苦了蒋总、张总。” 蒋铰明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正好和梁空湘对视一眼,“客气了。” “不辛苦,”张三回头看了眼,朝梁空湘伸手:“诶,那枕头靠着不舒服的话你就给我吧。” “没关系。”梁空湘顺手放在自己跟陈韵中间。 “行。”张秉杰收回手,笑了笑:“你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变啊,昨儿开机宴没来得及叙旧你就走了。” 梁空湘笑笑:“张总也没怎么变。” “难为你还记得我了。以后别客气,咱这么好的缘分多难得,私下喊我名字就行——不然你跟铰明啊李四他们一块儿喊我张三也行。” 梁空湘笑了笑,没顺话喊。 张三又说:“以后片场有什么问题找我就行。说起来,咱毕业之后也有……”他看了蒋铰明一眼。 “四年。” “对,四——ber?”张三刮了蒋铰明一眼:“你当自己年年十八呢?”他重新算了算:“十年了吧。将近十年没见过了。之前某些活动场合没碰见,没想到这回倒是合作了。你这两年势头够猛的,流量已经赶上耿嘉莉和庄野雪了。” 要知道,耿嘉莉她们那是多少年的流量累积。梁空湘刚冒出头那会儿简直是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一天二十五小时都挂在热搜上,三天一小黑,两天一大黑,硬生生训练了一批死忠粉。 张秉杰滔滔不绝说了一堆,梁空湘轻轻“嗯”了一声,按窗户发现按不下来。 蒋铰明左手拨了一下按键,后座的窗户降下来,不过没降多少,半截手指的高度而已,所以风吹不乱梁空湘的妆容。 他又看了眼后视镜,这回没跟梁空湘对上眼神,“怎么,梁老师觉得闷么?” 也许是车速太快,风吹进来声音盖过蒋铰明的话,所以他最终没能得到回应。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9节 四个人走的是片场后门,助理用绿色的幕布在门口拉了一圈包住车子,等所有人下了车才把绿布放下来,以防被人偷拍到而大做文章。 王建柏一看见蒋铰明就喊:“蒋总,差不多可以开始了。”递了把点燃的香给他,又分了一点给张秉杰和梁空湘,所有人以蒋铰明为中心在供台前拜了拜,结束后又去了台子上拍了张集体照。 因为梁空湘脸上有妆造,所以团队只拍了她背影放在官宣博上。 一时,网上各种声音又冒出来,不过这回难听的声音少了一半,既然知道木已成舟,这片子算是能顺利拍下去了,何必再给眼神添热度呢?不怕不红,就怕没声音,红黑俱灭才是最好的。 摄影先是拍了几场空镜,再是轮到梁空湘的第一场戏。 曹冷玉坐在监视器前面,拿着麦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她电影的特点就是构图和光线很美,曹冷玉对镜头里所有物品的摆放角度都有非常严苛的标准,也会计算太阳光线几点几分从哪个角度射进镜头里,所以看她的电影完全是视觉上的享受,加上她是自编自导,对剧本的把握非常精准,在镜头语言这一块几乎是佼佼者。 梁空湘明显在她的镜头里展现出了另一种美,大部分演员都只是一板一眼地饰演手里的角色,而梁空湘是少有的能给角色赋魅的演员。 张秉杰在监视器后面看了半天,身子歪过去悄声说:“咱们手里也有好项目,你可别犯浑跟梁空湘树敌啊,根本没好处。这表现力,我说再拿个影后也没人觉得有问题。” “你想多了。”蒋铰明没看监视器,目光隔着三台机器落在远处侧躺在沙发上、脚底下跪了一群瘾君子的女人,当她直视摄像机时,他才慢悠悠地看着监视器,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处时,明明是张扬的妆容,却能从她目光里看出凄婉,蒋铰明持续地盯着这画面,脸上说不出是享受还是别的什么:“以她的年纪,短时间内再封不太可能。况且,灿烂往事大概率不在金凤凰的评奖期,而金梧桐的评委跟曹冷玉有过节,你猜这个提名的位置有没有梁空湘?” 张秉杰奇怪地看蒋铰明一眼,“……你什么时候想这些的?” “需要想么。” “你不对劲,”张秉杰狐疑地问:“你不会……” 蒋铰明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不会什么?” “卡!”曹冷玉喊了一声。 张秉杰和蒋铰明的对话被打断,梁空湘从布景里走出来,额头还冒着细汗,常欣把凳子挪到曹冷玉边上,梁空湘坐下来挨着曹冷玉一起看刚刚的拍摄,张秉杰正要过去,蒋铰明就离开片场了,张秉杰一头雾水地望了他背影两眼,随后跟了过去。 梁空湘坐在折叠椅上看剧本,几秒后往后门的位置看了一眼,常欣顺着她目光也看过去,除了蒋总和张总转瞬而逝的衣角外什么都没看到,她缓缓转回脸,“姐,你看什么呢?是在找陈姐吗?” “不是。”梁空湘收回目光,剧本上用荧光笔标注好的台词密密麻麻的,常欣看一眼就发怵。 她蹲在梁空湘脚边小声八卦,“姐,我刚刚看那个蒋总好像特别关注你。”纵然常欣知道在职场不能对老板这么放肆,可梁空湘实在是个温和的人,一方面觉得她遥不可及不可靠近,可又忍不住看着她,跟她说话。 梁空湘也不知道是看剧本太入神还是没听见常欣的话,没有回应,等她去拍下一场时,常欣不小心看到梁空湘放在椅子上的剧本,早已经不是刚刚看的那一页了,看来她是看得太入神,没听见自己说话而已。常欣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因为起得早,今天收工也早,梁空湘下午五点下的戏,常欣帮她拿剧本和外套,“姐,陈姐让我先回去。” “好。辛苦了。”梁空湘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外套穿上。 天气越来越冷,天黑得极快。 梁空湘一个人往空旷的地方走,远处有一辆房车停在那,车里亮堂堂的,在这一块极为显眼。 她低头盯着手机屏幕那串号码,草尖上的泥裹着她鞋子越走越快,随后却慢慢停下来,在与车子一步之远站定,注视着那个身材高大穿黑色毛衣的男人。 蒋铰明抱着胳膊靠在车门口,微低着头盯着她:“回来了?” 梁空湘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人。 蒋铰明也回头,又转回来对着梁空湘:“别看了。被我叫走了。” “我没有允许你让我的员工走。”梁空湘平静道,继续往前走。 “是么,我以为你不想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毕竟——”他站在车上要比梁空湘高出许多,他要梁空湘抬着头看他,可梁空湘却抬脚侧身从他和车门夹着的那点缝隙里擦过去,坐在车里,蒋铰明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你经纪人也不知道我们的事。” “不是什么需要刻意提的事情,她没必要知道。” “到底是她没必要知道,还是你不敢回忆?” 梁空湘笑了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蒋铰明提前到这也站累了,拉开冰箱挑了好一会儿才拿了瓶水,坐在梁空湘对面:“别猜了,我过来的原因很简单。这部剧从拍摄到上映,前后至少要一年,我不管你心里有多恶心跟我相处。” 他拧开水喝了一口,两指捏着瓶盖摩挲,缓缓说:“这一年里,至少收起你那副跟我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我需要你的知名度争排片没错,你也需要我给你引荐奖项的评委。” “你想多了,”梁空湘听他说完,先是沉默了几秒,“我没必要跟你过不去。至于奖项,你知道我不在乎。” “也是,胶片机都坏了你还留着。”他忽然走到柜边,抬手碰了碰那台报废的相机,“这么念旧?” 一进来就被这东西吸引了,毕竟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 梁空湘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说话豪不留情:“说话不用绕弯子。蒋铰明,你不累么?” “我一个大闲人怎么会累?无欲一身轻,是你想得太多。” “据我所知,没有哪家寺庙收过你。” 蒋铰明“哦”了一声,靠在柜子边笑:“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暗里打听着我?” 梁空湘没应他的玩笑:“既然你希望我们换一种关系,我的态度是可以。” 蒋铰明见好就收,重新坐下来:“是么。那你说说,我们现在应该是什么关系?” 梁空湘看着他,“蒋总说了算。” “你这声蒋总叫的,是在提醒我注意身份么?”蒋铰明打量着她的表情,梁空湘的脸在灯光下看不出什么变化和波澜,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蒋铰明随即问:“那就普通朋友,怎么样?” “可以。” 普通朋友。她还真敢应。 蒋铰明心里冷笑了声,忽然站起来,低着头注视着她。 对视好几秒,梁空湘忽然觉得房车显得有些狭小局促,空气变得像质地黏稠的液体,让人无法动弹。 就这么无声望着,俩人都没说话。 隔了一会儿,蒋铰明反脚不轻不重地踢开椅子,椅腿刺啦划过地板发出尖锐声响,他冷声问:“既然是朋友,朋友要走了,你就是这么送客的?” 梁空湘仍然没站起来,“蒋总慢走,不送。” 蒋铰明冷笑了一声,刚下房车就撞上了张秉杰,他目光凝重地看着蒋铰明,蒋铰明没心思管他为什么会在这周围,又听到多少猜到多少,大步甩开他后一个人开车回了公司。 作者有话说: ---------------------- 有奖竞猜: 1、梁空湘和蒋铰明在这场对话中谁说了反话? a、梁空湘。b、蒋铰明。 c、boha and b 3、张三同学会不会追过去找蒋铰明八卦? a、会。b、不会。c、会,但被蒋铰明骂走。 第10章 门铃一直响,蒋铰明手机消息也没停过。 他脖子上挂着毛巾,头发还在滴水,从耳侧沿着脖子浸湿毛巾,长臂撑着洗手台盯着不断更新的微信消息。 张三【你疯了?还不开门?】 张三【你再不来,我去喊梁空湘来了啊?】 她敢来么? 蒋铰明笑了一声,半湿的手捧着手机打字【去】 张三“嘿”了一声,威胁他【我砸门了啊我告诉你】 他正发完这条信息,蒋铰明边擦头发走浴室,似乎真的听到拍门声,还伴随着闷闷的叫喊,不用听也知道是张秉杰的。 门一拉开,张秉杰大力拍下来的手扑了个空,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摔地上,爬起来时满脸错愕:“你玩儿我呢?” 蒋铰明没跟他废话,关了门把毛巾随手搭边上,坐在沙发上挑了部电影开始放。 张秉杰撩开裤子检查伤口,好在大冷天的,里面穿了条秋裤。他一瘸一拐地挪上沙发,哼哼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蒋铰明随口应:“什么解释?” “装吧你就。”张秉杰翻白眼。 好几秒,蒋铰明没说话,跟没听见似的专注地选片,按着遥控一路往下。 张秉杰忍不住了,噼里啪啦的:“你跟梁空湘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你说的‘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因是什么?你把我当傻子耍?我靠蒋铰明,我们就差穿一条裤子长大了,你连这事儿都瞒我?是不是兄弟了?” 他一股脑说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另一件事,愣了一下,表情一言难尽,欲言又止地向他确认:“你大学天天往外跑是去找梁空湘了?” “是。满意了么?”蒋铰明神情淡淡,点了播放。 “我……?”张秉杰何止满意,他被震惊地说不出话,隔了会儿才补完:“草。” “不儿,你瞒着我们干什么啊。那你高中的时候为什么那么不待见她?我说你——”张秉杰像是想到什么,瞪大眼睛:“所以你高三了还天天沿着滨江大道夜骑也是因为想偶遇梁空湘啊?” 这还是我认识的蒋大少爷吗。张秉杰心里靠了一声,瞪着蒋铰明。 “关你什么事?”蒋铰明踢了他一脚:“回片场。” “哎我在你这住一晚怎么了?”张三眼神带着一点埋怨,随后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红晕:“搞得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梁空湘了……” “你还挺把自己当回事儿。”蒋铰明冷笑了声,拎着他后衣领三两步把他赶门外去。 张秉杰迅速一只脚卡在门上,声音尖锐“哎——”了一声,蒋铰明毫不犹豫地用力一关,张秉杰不可思议地惨叫一声收回脚,在门口疯狂输出。 蒋铰明权当听不见,回到客厅继续看只放了个开头的电影。他手肘撑在两条腿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屏幕画面。 眼神却是失焦的。 张三说的夜骑,蒋铰明到现在还能回忆起开始。 那是高二下册的五月份,天气炎热,张三李四赵五钱六在群里嚷嚷要吃宵夜,蒋铰明晚饭没胃口,回来洗完澡就开始写题,写完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饥饿,也就问了地点。 当时沿滨江新开了一家面馆,蒋铰明当运动似的骑了五公里过去。 到地方时,李四老远就挥手:“这儿!坐店门口。沿江有风,晚风最舒服了!” 一家装潢精致的面馆,广告灯很显眼,蒋铰明停在门口坐下来点餐,桌前还趴着半死不活的张秉杰,他双眼红肿,毫无生气地盯着江面。 赵五踹了他一脚,张三身子晃了晃,叹口气自暴自弃道:“你踹死我吧。” “没救了,赶紧送医院。”钱六拿了碗调料来,瞥了张三一眼淡定评价。 蒋铰明习惯了张三这幅夸张的样子,没理他,打开手机关注着国内外的片子消息。他看好的新人导演带着短片入围了青年电影节,拿奖差点意思,不过已经超过很多同期了。 “……蒋铰明!”张三见无人在意自己,开始找存在感:“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面好了。”服务员正好端出来。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10节 蒋铰明推给张三,想堵住他嘴,哪料张三用手抵着面,开始哭:“我失恋了。” 李四从他手里扒过碗,却被张三两条胳膊护住,李四气笑了:“你天天失恋。” “你懂什么?”张三说:“这次真的不一样。”他两只眼睛高高肿起,看着像被人揍过,整个人颓废得不行,“我这么喜欢她……” 张三突然高声说:“喜欢!我喜欢她!” 蒋铰明嫌弃地偏过头,以防被喷上张三的口水:“行了。我又不是她,别对着我表白。” 难以理解他们的喜欢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又是怎么确定懵懂的感情就是爱情的,蒋铰明认为他们只是青春期无限生产的荷尔蒙在作祟,不值得关注。 钱六说:“说不定人家哪天瞎了眼转头又看上你也说不定啊。” 张三哀怨地看着他:“你不懂。” 蒋铰明那份面上了,他拆开筷子搅拌一下,随口问:“你懂什么了。” 张三大喊一声服务员上酒,惆怅地喝了一口,脸皱成一堆褶子:“懂爱情的苦。” 蒋铰明:“所以你为什么要喜欢她。” 张三没想过蒋铰明会问这个问题。不是你为什么会喜欢她,而是——你为什么要喜欢她。 他感到莫名其妙:“……什么?” 蒋铰明话说得轻飘飘的,像认真思考过,又像狭隘的偏见,带着片面固执的心态:“一切痛苦的根源在于你自己。喜欢一个人就是自觉自愿地把虐待自己的权利交给她。如果你不喜欢,就不会有任何能让你痛苦的机会。” 张三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蒋铰明:“喜欢这种事怎么能控制得住啊?” “怎么不能控制住?”蒋铰明把碗里的葱花挑出来。 张三心里翻白眼:“你这种没喜欢过人又整天被人在屁股后面追着的大少爷懂什么……” 在同一时刻。 蒋铰明和李四同时开口。 蒋铰明:“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过人?” 李四眯着眼:“那好像是……” 隔壁烧烤店飘来一股白烟,呛人熏眼的烟飘到蒋铰明眼前,在蒙蒙白烟之间,蒋铰明的视线捕捉到了李四口中正说到的—— “梁空湘。” 是梁空湘。 微凉的风轻轻刮着视线所及的一切事物,卷着梁空湘脚边的落叶,掠过滨江大道两侧的灌木丛发出沙沙声响。 她穿蓝白短袖校服,单肩背着书包,松垮垮瘪瘪的挂在她一侧肩上,右边挂着耳机低头专注地看着横过来的手机屏幕,走得很慢。 她喜欢的一名摄影师转行拍短片后拿下了一个新人电影奖项,在社交账号上发了短片链接,趁补习班回家这段路,她赶紧点开影片。 江面的风一阵阵的,呼啦啦把她头发吹得往一边飞,梁空湘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捋好头发别在耳后,盯着手机往回走。 走了一阵,短片快放完时,她身后突然冒出声音:“喂。” 梁空湘暂停回头,见身后坐在自行车上的是蒋铰明,愣了愣:“怎么了?” “有纸巾么?” “什么?”梁空湘拔了唯一一只耳机,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不好意思。” 蒋铰明扯了扯自己袖子上的油渍,“纸巾。上次送你的就算一笔勾销了。” 梁空湘仔细看才看清他衣领上的黄渍。其实可以不用擦,那个绿豆大小的黄渍早已风干了。 她客观地说:“不需要擦。” 蒋铰明很没礼貌,“啧”了声,说她:“不是你的衣服,你当然不爱惜。” 莫名被他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梁空湘只好无奈地从侧边摸出一包纸,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蒋铰明接过来却没先拆开包装,在手心里反复从正面看到反面,再从反面看到正面,随后扫了眼梁空湘:“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给你的那包吧?” 梁空湘其实没有什么印象了,距离拿到这包纸也至少有一个月了,她回家时把这包纸随手放在桌上,也许是某天顺手放在了书包侧边,“是的,谢谢。” 她见蒋铰明拿过去,觉得也算是物归原主了,道谢完之后便要走,谁知道蒋铰明骑车拦在她面前。 俩人对视着。 梁空湘被迫停住脚,神色平静地望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有,”他两条腿撑在地上,横着挡住梁空湘,忽然把身上外套脱下来抛过去,梁空湘下意识接住,不解地看着他。蒋铰明理了理里面的短袖,“你还欠我一次谢,记得么?” 说的是楼梯那次,梁空湘记得。 “我帮你一次,你今晚帮我一次,就算我们两清了。”蒋铰明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开始随口胡诌:“我爸管我管得特严,知道我把衣服弄脏了估计得挨一次家暴。你帮我拿去干洗店洗完,明天这个点在这里等我,我过来拿。” 梁空湘捏着薄外套,对蒋铰明的说辞半信半疑。嘉颜知道很多八卦,总是在她耳边自言自语,说蒋铰明看着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但实际上家里很乱,妈妈一早不在了,爸爸又不爱他,一家子亲戚成天就算计着他爸的公司,都想横插一脚分一杯羹。 “看着我做什么?”蒋铰明也直勾勾地盯着她:“还是说,你喜欢一直欠着我?” 梁空湘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十点半,不早了。“好,明天十点半在这里等你。” 她把外套收在书包里,重新挂上耳机把剩下五分钟看完。 进门换鞋时,外婆坐在沙发上叉着水果看狗血三角恋,听到动静后捧着水果盘站起来,“今天怎么晚了一刻钟?” “在江边吹了会儿风,”梁空湘把书包挂门后,“妈妈睡了吗?” “没有,洗澡去了。”外婆看着鼓囊囊的书包皱眉:“书包里装什么了?” 梁空湘隐隐听见浴室的水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外婆的话,朝门上看了一眼,走过去顺手把包取下来挂在手臂上笑了笑:“同学的外套。” 不是外婆提醒,梁空湘都快忘记蒋铰明的外套,放书包一晚上怕给他放皱了。她不完全了解蒋铰明点性格,但也会猜想他会说什么,大概是会夸张地责怪她没有照顾好他的衣服。 想到这里,她还觉得有些头疼。 “什么同学的外套?” 浴室门开,满室的白气在女人周边缭绕着,她有一张沉静的脸,跟梁空湘七八分像,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口,视线落在梁空湘手臂上的书包。 作者有话说: ---------------------- 这本不会有太多回忆,明天就切now的时间线。 昨天的有奖竞猜我一会儿发放奖品哈哈哈哈哈,好聪明啊你们。 ok,今天也有两题。 1、蒋铰明追上来是不是故意的,你们觉得借口烂吗? a、是故意的,烂。 b、只是凑巧而已。c、别管,这只是蒋铰明的节奏而已。 2、妈妈会怀疑空湘和蒋铰明早恋吗? a、会,并且棒打鸳鸯。b、不会,她不关心。c、单纯不知道而已。 第11章 “不太清楚他是哪个班。”梁空湘实话实说。 他对蒋铰明的认识都来自于阮嘉颜,那些传闻她也没太在意,只过了个耳没留心,按蒋铰明的说辞回妈妈的问题:“他外套脏了,但是家里管得严,不敢带回去,所以才拜托我帮他干洗完再还给他。” 外婆听得瞠目结舌,挂着水珠的绿葡萄送进嘴里,汁水横飞:“这种把戏你也信?” “她不是信,”封以冬端着衣服拐到洗衣机边上,蹲着把衣服塞进去:“她是不在乎。” 洗衣机是新的,才用了一年出头。当初是为了梁空湘高中方便一些才租在这儿,前一个租客爱护得很好,她们搬进来时房子很干净。 三个女人过日子总是会更有秩序一些。梁空湘外公生病去得早,爸妈在幼儿园时便离婚了,当时梁空湘跟24寸行李箱一样高,封以冬一手拉箱,另一只手拉梁空湘,从她爸的房子里搬出来。 洗衣机边上晒着晾干的衣服,梁空湘伸手褪下来挂在手臂上,没反驳妈妈说的话,只是笑笑。 外婆听封以冬消极的话满脸嫌弃地盘腿坐在沙发上,眼角皱纹呈扇形漾开,心态倒是年轻,含着没咽下去的果肉含糊不清地对梁空湘说:“别听你妈的,她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不是所有男人都是你爹那个混账。” 梁空湘看了眼妈妈,笑了笑。 封以冬合上洗衣机前偏头问她:“衣服要洗么?” 梁空湘想起蒋铰明特意交代的干洗,摇摇头:“不用。”楼下的干洗店很早便开门,只需要早起几分钟就可以。 封以冬从女儿手里挑出自己的衣服,有两件已经微微发硬了,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梁空湘叠好剩下的衣服,想起妈妈一针见血地说自己是因为不在乎。 原来是因为不在乎么? 第二天晚上,她按照以往的速度到了江边。十点多的江边街道只有零星几个人,从江面吹过来的风簌簌吹着两排树叶。 蒋铰明还没到。 她背靠在河道的大理石栏杆边仰着头,两耳挂着耳机,在听一首很老的歌曲。 道路尽头的树影淹没在夜色里,从那边卷过来的风是一个味道,都带了些草味,一阵微凉一阵闷热。 远处有人踏着自行车越来越近,夜风鼓着他浅灰色t恤,在昏黄微薄的路灯下像航行在黄海里的船扬起小帆。 蒋铰明在她面前刹车,停下后两脚撑着地,坐直身子朝梁空湘伸手:“衣服呢?” 梁空湘背上鼓囊囊的,不难看出里面装有什么,蒋铰明这一嘴完全多余问。 她扯下耳机,将书包往身前滑了滑,侧头拉开拉链拿出早就洗好的衣服。 蒋铰明接过来后只挂在手臂上,没穿。 “两清了。”他说。 梁空湘点点头。 原以为这是结束语,她拉上书包后正走了两步便听见蒋铰明突然说:“你看的是韩平松的《蚂蚁搬家》。” 梁空湘脚步顿了顿,侧头看着他。 昨晚听见有人在后面叫住自己时,梁空湘便关了手机,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竟然真的不惊讶。”蒋铰明这样说,眯着眼睛注视着她,似乎在判断什么。 她脸色看起来是平静的,像灯下的湖水。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11节 蒋铰明觉得靠近梁空湘就像靠近了一片湖,只有往里不断掷石子才能知晓她这片湖到底是否真的波澜不惊。 他仍看着她,没移开视线。 “嗯。”梁空湘承认道,可她说完并不见蒋铰明有话说,又抬脚要走。 “哦,没看过。”蒋铰明声线冰冷,语气仿佛是贬低。 梁空湘回头,跟在笑的蒋铰明对视着。 他又在恶作剧了。 沉默蔓延着越来越空荡的街道,气氛越来越冷。 “你信么?”蒋铰明又说。他观察着梁空湘的神情,发现她微微皱眉。他看了几秒,随后认真地说:“原来你生气是这样的。” 夜色越来越静。 “你到底想做什么?”梁空湘淡然地看着他,语气平直。 “这么凶?”蒋铰明抱着胳膊,展现出‘我好怕’的姿态,随后放下胳膊双手趴在自行车车把上,身子前倾压下去,离梁空湘近了一些:“他是我爸扶持新人导演计划里的导演之一,你喜欢他?” 一般人不会去看小众短片,关注柏林电影节的要么是喜欢电影的人,要么只是关注某个导演而已,而韩平松在转行之前是名个人风格很强的摄影师,风格冷静克制,擅长从旁观角度叙述故事,蒋铰明推测梁空湘喜欢的是韩平松。 “喜欢韩平松的风格……”蒋铰明想了想,在脑裤里翻来覆去想了几个导演,问:“我猜你也会喜欢同类型导演,比如叶鹊。” 好几秒,梁空湘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蒋铰明知道自己找对话头了。 这不是会对他有好脸色么?平时总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原来也会停下来长时间注视他。 沉默间,梁空湘第一次开始审视面前这个人。 以往与他的几面之缘或是阮嘉颜在她耳边细细碎碎的说的话像泥鳅似的滑过她耳朵,并没有留下太多印象。这类青春期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不是她会关注的对象,她从未刻意在乎过。 直到这一刻,她忽然对他感到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你朋友似乎经常跟你提起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蒋铰明语气无所谓,他早就料到梁空湘也许不记得自己,停了几秒故意说:“哦,我知道了。” 梁空湘看着他。 蒋铰明卖关子似的停顿了好几秒,才盯着她说:“是装作不记得想引起我的注意么?” “……什么?” “不用承认。”他直起身子,挺拔的背像木板似的贴在空气里,低头望着梁空湘微张的嘴,猜测这是她真正惊讶的表情,似乎还有点儿错愕……怪有意思的。他觉得一条蛇在他面前蜕皮了。 蒋铰明盯着梁空湘漆黑的眼,一字一字说:“蒋、铰、明,” “记住了么?” 原来他叫蒋铰明。 梁空湘把这三个字和他那副张扬模样匹配起来,正想点头回家,蒋铰明自作多情地以为她要自我介绍,抬手打断。 “你叫梁空湘,”他扬眉说:“我知道。” 如果缘分把他们推到这个从未预见过的夜晚,也许蒋铰明仍然会继续铭记很多个值得揣摩的、梁空湘的表情和话语,继而仍然自大地认为坠入爱河的都是毫无前途的毛头小子。 但命运不止。 那时梁空湘在蒋铰明说完名字后“嗯”了一声,随后便没有了后续。 直到某天——这已经是高三上学期了,七月中旬边开了学,梁空湘开始频繁地在滨江大道偶遇蒋铰明。 时隔几个月,俩人像是陌生人。 梁空湘沿着江边走,蒋铰明压着人行道骑车,在蒋铰明转身看她之前,梁空湘余光扫到转得很慢的车轮,蒋铰明又在梁空湘发觉之前持续地观察着她那双白鞋的步伐规律。 红绿灯,俩人都停下来过斑马线,马路右侧的车疾速通过绿灯,呼啸着甩了两名穿校服的高中生一脸的凉气,扬了一地灰尘。 一路无言,直到梁空湘走进小区才停在原地,几秒后转头朝四周看了看。 蒋铰明早已经不见了,像每一场偶遇都是梁空湘的幻想。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梁空湘没有戳破,蒋铰明也没有解释,俩人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学校不近,在校外不远。 某天晚上,梁空湘正进小区,却没听见车轮响动。难道他还没走么?梁空湘没回头。 突然,身后的人喊住她:“喂。” 梁空湘回头,蒋铰明坐在自行车上,手上捏着两张电影票问她:“去不去看《金露》?” 是部法国片子,但没听说最近在内地重映的消息,最近是它上映的二十周年,原以为会有重映活动,可惜梁空湘翻了翻购票软件却没看见它上架。 没想到蒋铰明也喜欢。 那天晚上,梁空湘破天荒地在十点半后出门去了电影院,又在零点五十分才回家。 空旷而昏黄的街道上,一名身材高大的男生双腿撑着地划拉自行车轮子,紧紧跟在边上的女生身边。俩人话都不多,通常只是在谈论电影。 后来这种情况很多,有时是蒋铰明拿电影票给她,有时是梁空湘买票请他看。 蒋铰明每次都能精准买到没人的影厅,次数多了,梁空湘敏锐地察觉出什么,问他:“为什么你买的场次都没有人?” “哦,我故意的,”蒋铰明云淡风轻地看着她说:“这是我家的影院。” 梁空湘皱了皱眉:“为什么?” “不为什么,单独看不好么。难不成你心里有鬼?” 他又开始胡说八道。 “没有。”梁空湘有些无奈地否认。 蒋铰明冷笑了声,落座后把爆米花重重放在俩人靠椅中间,警告她:“你最好是。” 溢出来的爆米花掉了几颗在地上,蒋铰明自作自受地弯腰捡起来包在纸巾里,一抬头撞进梁空湘在笑的眼睛。 她冷静的面孔露出微微的笑,转瞬即逝。 蒋铰明愣了愣,移开视线。 屏幕上还在放贴片,蒋铰明食指在大腿上点了点,忽然侧头盯住她,“刚刚笑什么?” 他果然会问。 但梁空湘不是会撒谎的人,用很拙劣地方法转移话题:“电影开始了。” 蒋铰明看着她眯了眯眼,没再逼问。 隔了会儿,梁空湘伸手拿爆米花,却不小心碰到蒋铰明微凉的手背,愣了愣,迅速移开。 “摸我?”脸侧忽然有人靠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平时还挺装呢,这会儿憋不住了?” 梁空湘没应声,直到在电影放到了尾声都没再碰那盒爆米花。 整整十八年,她第一次没能全神贯注地看完一部电影。 …… 那年九月底是夏天的尾巴,梁空湘从操场上楼这么一会儿功夫,额头便开始冒汗。 边上的男生递了张纸条给她:“擦擦吧。” 梁空湘没客气,“谢谢。” “不客气,”高讳笑得很温和,目不转睛地盯着梁空湘,“这次参加竞赛的人不多,咱们班就我们两个,互相帮忙。” “应该的。”梁空湘穿过被光半遮半掩的走廊,贴着班门口走,路过某个班时忽然感到一阵寒气印在她侧脸,耳边“嘭”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 她下意识偏头看。 窗户敞开,窗下坐着一个男生,他左手撑着脸,抬眼跟梁空湘边上的男生匆匆对视一眼。手里的矿泉水掉在桌上,折出的细碎金光溅他脸上,反而显得下三白更凶了。 无声对视,匆匆而过。 无人在意,又好像心知肚明。 那天晚上,梁空湘回家时,蒋铰明果不其然也在这条路骑行。 她从补习班出来后就看见远处停着一辆自行车,她知道蒋铰明今晚在刻意等她。 以往她们都是在半道上遇见,要么蒋铰明比梁空湘骑得快,遇上她后会慢下来然后一起走完剩下的路,要么梁空湘比蒋铰明快,在江面吹一会儿风,蒋铰明就追了上来,俩人又一路无言地往前走。 今晚不同。 蒋铰明直接在出发点等梁空湘,让梁空湘觉得蒋铰明也许有话要说。 看见她下楼走过来,蒋铰明神情冷淡地开口:“来了。” 梁空湘看了他一眼,没有停下来,依然往前走,只不过步子很慢,身后的人果然追上来了。 从下楼见到他到最终到达小区门口,蒋铰明没再说话,梁空湘以为判断有误,在心里猜测着蒋铰明今晚的反常原因。 “梁空湘。” 她还没进小区大门,有人喊她名字。 这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喊住她。 往往是他无言地跟在她身后,或是她无言地默默纵容他的靠近。两个人都不是会开口的性格,只是在遇上时互相跟随,没遇上时放慢脚步,如果真的没遇上,也就没有下文。 所以蒋铰明这声打破了她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迫使梁空湘不得不回头,以全新的思考面对蒋铰明。 她安静地看着他。 “下午那个长得很丑的男生,”蒋铰明面无表情地开口:“是谁?” 作者有话说: ----------------------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觉得蒋铰明追人的方法是什么? a、装b傲娇,等着人来追他。 b、死缠烂打,空湘不理他,他就疯狂找存在感。 c、都不是。在评论区补充______。 (昨天记错了……下章就是now线了。我应该算甜吧?甜吗?)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12节 第12章 四周静而凉快,小飞虫在灯下扑腾,地上细细点点的黑。 梁空湘站在灯前,细长的影子斜着,与蒋铰明隔着不远的距离,他坐车上抱着胳膊,神色冷淡地望着她。 下午那个男生,指的是高讳。 原来那匆匆一眼不是无心。 “同学。”梁空湘说。 蒋铰明继续问:“你们在聊什么?” “竞赛。” “聊得很开心。”蒋铰明神情冰冷地评价道。 梁空湘不欲理会他的脑补,微叹了口气想转身,身后又冒出声音。 他见她不反驳,胸腔那块像被滚烫的三角烙铁压过似的,口不择言道:“是不是任何人在你心里都没有区别?我跟那个男的有分别么?” “很重要吗。”梁空湘问。蒋铰明两个问题想问什么,答案其实呼之欲出,她不是傻子。 她这轻飘飘无所谓的语气…… 蒋铰明心里冷嗤了声,捏着车把手的力道大了些,临走前扔下一句:“不重要了。” 他骑走了。 月色尚好,银光满地。 这条街又恢复原样,每晚十点半,只有梁空湘一个人走在江边。 十二月初时,校园树下的小块人工草地已经开始结霜,早晨呼一口气就有白气在眼前打转儿。 梁空湘带着笔去办公室填表格,刚一推开门,里面的热流和蒋铰明的视线同一时间涌过来。 两秒后,梁空湘平静地移开视线,反手关门,路过他时扫到他捏着笔在纸上写检讨两个字。 “王老师。”梁空湘站在班主任边上。 “来了?”王老师原本在看手机,听到学生的声音后,随手把手机盖在课本上,从一叠文件最上方拿刚打印好的表格给她,“你在……” 他四周看了眼,办公室人不少,没有空桌子空位置,就连他自己这也站了两个隔壁班带学生在写卷子,索性说:“外头开太阳了吧,要么在阳台上写,写完拿进来就行。” “好的。”梁空湘捏着表格,正要出门就听见老李似乎在训蒋铰明。 “让你写半天就写了俩字儿,”老李拧开保温杯盖子,热气冒出来,瞬间沾湿他黑色胡子,他抬手一抹,朝瓶口吹了吹:“等着我帮你补还是怎么着?” 蒋铰明正烦着。她来办公室做什么? 啧,丢人。 老李皱了皱脸,挥手拍了拍蒋铰明肩膀:“你也出去,去阳台写。”眼不见为净。 梁空湘刚拉开门,迎面凉空气和冷阳光直直扑过来,等她想反手关门时,蒋铰明先她一步按住,低声用赶人的语气说:“出去。” 熟悉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梁空湘愣了一下,但没回头。 蒋铰明高大的身体压在她身后慢一步出来,门合上的声音落在梁空湘耳朵里。 咔哒一声,似乎同时也有哪里被打开了。 整个走廊,连带着阳台上垂下去的绿植都浸在金灿灿的冬日阳光里。 梁空湘把资料压在阳台上,拔了笔帽。 蒋铰明“啧”了一声,背靠着阳台墙面蹲下去压在大腿上写,一副不想与某人并排分享面积足够大的阳台的模样。 梁空湘站在他身侧,余光看到他似乎在动笔。她回神才发现自己的表格上一字未写。 愣了愣,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手上的表格填写信息。没写一会儿,脸侧有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梁空湘不动声色地先填写资料的最右侧,用余光向右下角看过去。 蒋铰明正仰头撑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没写几个字就无意识地抬着脑袋盯着梁空湘发呆,金色的阳光柔软地照在蒋铰明浅棕色、蓬松的头发和琥珀色透明的瞳孔,那点下三白给人带去的凶劲儿被金光柔化,眼神灼热而直白。 藤蔓顺着阳台在空中飘荡,在十二月的清晨,两颗心被曝晒。 梁空湘匆匆写完,整理完表格,推开办公室的门。 还没合上,身后一股力抵着门,梁空湘回头。 蒋铰明大半个身子挡住光线,低头平直地看她一眼。 梁空湘收回推着门的手往里走。 王老师看了眼填完的资料:“行。再把身份证复印件给我,等报批结果就行。” 梁空湘点点头:“谢谢老师。” “那没事你就先回去上课吧。” 梁空湘往门口走,听到老李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蒋铰明:“你写了几个字就拿给我啊,啊?你敷衍我也起码把结尾写完整啊!你看看你……” 嘎吱一声,门合上就听不清老李絮絮叨叨的声音了。 课间的教室叽叽喳喳的,梁空湘在座位上坐下来,头一次感到吵闹,想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安静一会儿。 阮嘉颜趴过来问她去做什么,梁空湘看着她,隔了十秒才说:“去办公室填表格。” “哦——”阮嘉颜声音拖得很长,失望地闭嘴,不再探究。 那天晚上,梁空湘穿着长棉袄走在满地黄叶的街道上,耳机里没有音乐,也没有听到自行车车轮碾碎干枯树枝的声响。 是在一个暴雪天,梁空湘踩着薄雪在路上留了一串脚印,又在骑行道上发现新鲜的车轮印。 她心跳起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加快脚步,又在真的见到蒋铰明后走得很慢。 蒋铰明也看见她了。 他重新踏上车,在雪地上歪歪扭扭慢慢骑着,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看不清神情,好几次要倒下来,靠着两条长腿撑着地才勉强稳住。 梁空湘只看了一眼又望着前方,好像是不经意的提醒:“小心打滑。” 没听到回应,梁空湘下意识侧头却没发现蒋铰明身影,再往后一看,蒋铰明停在原地探究地看着她,随后很快追上来。 雪夜冷,梁空湘双手放在口袋里,耳朵和鼻子都有些红,等蒋铰明追上来后想继续走,却被他横着拦住。 他二话不说脱了围巾缠上她脖子,绕了一圈又一圈,围巾上还戴着温热的香气,是蒋铰明的味道。 “不是收了高讳送的围巾么?”蒋铰明冷眼看着她:“怎么不见你戴?” ……高讳的围巾? 梁空湘皱了皱眉,否认:“没有收。” “为什么不收?” “不合适。” 蒋铰明觉得她这话有意思:“哪不合适?” “我和他非亲非故,不能收他任何东西。” “是么,”蒋铰明把梁空湘头发从围巾里捞出来,注视着她:“那我的围巾,你收么?” “我说收不收没有意义,”梁空湘说:“你已经给我戴上了。” 蒋铰明换了个问法:“高讳能给你戴么?” “不能。”梁空湘说得很干脆。 蒋铰明“哦”了声,心情很好,安安静静地骑在梁空湘身后。 雪地留下一串脚印和边上紧紧挨着的车轮印,两道印子在冬天变成长长一条路,变得有温度,变成一种即使大雨冲刷过也洗不去的标记。 从那天起,直到毕业时,蒋铰明都安安静静地陪着梁空湘走那段从来都孤独昏暗的路,对梁空湘而言,高三下半年每个夜晚都是自由且轻松的。 他们仍然会去电影院看凌晨的电影,摸黑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碰在了一起,蒋铰明便声称自己胆小,紧紧握住不肯放。 他每天都会带一盒水果,说是自己在家剥了一个小时;偶尔假装自己要摔跤,实际上骗到了梁空湘的拥抱。 五月中旬已经微微开始热起来。 梁空湘回家洗漱完想关灯时,却总觉得有东西在击打窗户,她推开窗户往下看,蒋铰明仰着头,手里捧着一堆碎石子,正抬手要发射下一颗子弹,见到梁空湘探头只顿了一下,歪了方向发射出去,清脆的“嘭”一声,石子撞上墙壁弹射回蒋铰明脚边。 梁空湘坐在窗边,头发散着,在夜风里飘着。 蒋铰明站在草地里不说话,拨弄着手心的石子。 两张年轻的热气腾腾的脸互相对着,一个往下看,一个仰头往上看。 隔了五分钟,蒋铰明等来了梁空湘的拥抱。 他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温热的脖子上,手臂环着她腰的力道很重,“不准收高讳礼物。” “我没有收。”梁空湘无奈地解释。 “去一个大学。” 梁空湘没说话。 “我去松金大学。”蒋铰明又说。 “知道了。”梁空湘笑了笑。 但其实,梁空湘和蒋铰明最后都在松金市上学,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地铁两个小时,驾车一个小时。 而高考后,他们都没再联系过对方。 夏日绵长。 但情短。 …… “……这样么。”陈韵坐在梁空湘房间听了很久,还沉浸在这场往事中没回过神,“你后来也没再联系他了?” 就这么点少年情愫,真能有这么大余威?陈韵不太相信。 梁空湘闹钟响了,显示睡眠时间到。她握在手心里,看着它震动好几秒想起来才关掉。 陈韵就算是再好奇也没再打扰下去,日子还长,想知道后续有得是时间。她叮嘱了两句又想起行程安排,说:“不过你跟蒋总在一个圈里,多少是会遇上的,难不成一直这么耗下去?” 梁空湘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作为经纪人,担心这些无可厚非。她摇摇头:“我们说好,合作期间放下往事,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相处。”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13节 旧情人当朋友实在可笑,陈韵看破没说破,临走前还是提了一嘴,“你们碰面的机会不少,一个月后要去的电影节,他百分之百会以评委的身份出席。” 走一步看不一步,梁空湘没想那么远。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蒋铰明上高中时便对电影行业很关注且了解,大一投资的项目入围了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到时候何导也会去,”陈韵说:“我们没有这个人脉,和他相熟的人也正好是我们所没接触过的,他手里的好项目多,得尽量想办法跟他聊聊。” 社交其实不在梁空湘擅长的事里,但她事业心比一般的花强许多,只要有利事业发展,她都会去做,而且做得不错。 陈韵走后,梁空湘平躺在大床上,身子变得很轻。也许是向陈韵说得太多,竟然觉得回忆也变轻了许多,连带着蒋铰明那张脸变得清晰起来,好像印在天花板上。 但其实天花板是黑的,没有人脸,也没有蒋铰明,只有一顶钨丝没完全暗下去的灯在散发极其微弱的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直到房间里的黑暗均匀地融为一体。 梁空湘翻了个身闭上眼。 这只是她又一次的幻想。 隔天早上醒来,陈韵给她发信息。 【观影座位表出来了,蒋总坐你边上。】 作者有话说: ---------------------- 其实那个冬日清晨,有人偷偷红了耳朵[摸头]是谁呢 好难猜啊 空湘你有没有头绪哈哈哈哈哈哈过 今日问题:1、蒋总会不会在电影节发力? 我估计是他最多憋一章就该舔了,根本忍不住一点。 第13章 开机之后,蒋铰明没再来过剧组,有关他的消息像被打碎的玻璃碎片四散在梁空湘脚边,走哪儿都扎脚。 越临近电影节开幕的日子,那份观影座位表就越清晰。 器材搬运和整理、集装箱轮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远,梁空湘离开片场,上车回了酒店,卸完妆简单地做了个护肤就立马收拾了东西去机场。 夜晚落地松金市,熟悉的冷雨稀稀拉拉地在玻璃上滑落。 常欣困得眼皮打架,抱着鼓囊囊的包,下巴搭在包上却不敢睡过去,撑着眼皮直搓额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老板都没睡呢,打工人可不敢睡着。她悄悄瞥了眼空湘姐,黄色的雨啪嗒啪嗒斜斜地在透明的车窗玻璃上划了很多道,常欣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雨下进了车里。 周围湿哒哒的。 窗外有什么呢…… 常欣瞌睡没了大半,皱着眉头仔细找窗外到底有什么,发现只有行人零星的街道、脚步虚浮的醉汉、车灯和黄雨。 都是些常见场景,可空湘姐却看得很认真,凝视着街道上空飘过的每一滴雨,好像她眼里的街道和自己所看见的完全两样,让常欣摸不着头脑。 “姐?”常欣忽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问:“姐,你是不是在很想这个地方?我记得你大学是在这里读的哦。” 难怪看得这么入神呢。 常欣的声音拉她回神,她轻轻“嗯”了一声。 雨已经停了,梁空湘不习惯完全密闭的空间,开了小道窗户缝隙,细长的风飘进来。 常欣“哦”了声,抿嘴,再八卦也不敢真的问清楚,只能忍着好奇心使劲儿看四周,幻想二十岁的空湘姐。 梁空湘对此一无所知,她以为常欣的沉默是因为冷,所以把窗户合紧,没一会儿也到了主办方安排的酒店。 一下车,明亮的大堂里蹿出三四个戴口罩的男女,他们裹着厚重棉服,一见梁空湘便立刻举着手机怼着她拍。 其中两个高大的男生,身材占了优势,把女的挤到一边紧跟着梁空湘的步伐,贴着她往大堂里走。 肩膀被撞到,梁空湘皱着眉看了边上男人一眼,常欣立刻双手圈住梁空湘肩膀,粗声冲代拍喊:“干什么啊!你们干什么!都离远点!” 她是学过武术的,身高也够,推人的力道很大,那两个男生被推开后,后面的女生紧随其后地拥上来契而不舍地用摄像头贴着梁空湘脸。 地上十来双脚凑得很近,乱糟糟地在地板上一道往前,运动鞋擦过大理石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梁空湘裹紧帽子闷头大步走,跟这群人是没法好好说话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他们更兴奋,无视是最好的。 电梯就在前面,她加快步子。 嘭! 身后突然一声尖锐的巨响。 梁空湘回头。 地上有台屏幕被摔碎了的手机,零件被摔出来,屏幕四分五裂,足以见得摔它的人用了怎样大的力气。 蒋铰明一身黑色大衣,头发沾了点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边,一只手抄着口袋,一只手骨节微微弯曲,明显是刚握过东西。 “还拍么?”他看着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你他妈有病吧!”被摔东西的男人蹲着把手机捡起来兜进口袋,怒气冲冲地要上前干架,被边上的男人拦下来了。 今晚能住在这里的必然是电影展相关人员,都是些有钱的资本家,惹不起。 其他人见势趁得空时赶紧再次抓住机会拍梁空湘,蒋铰明三两步走上来精准地抓住离梁空湘最近的一台手机猛地往门口砸,嘭的一声巨响,又碎了几台。 他声音冰凉:“还嫌不够?” 动静太大,保安终于现身了,可其中一个略胖的女生显然对蒋铰明扔她手机的行为很不满,嘴里大声骂着“婊/子、贱/种、畜/生”之类难听的词,张牙舞爪地朝蒋铰明扑过来。 梁空湘还在愣神,下意识要推开蒋铰明,但蒋铰明却比她先一步往前护了一下,那女生的指甲在蒋铰明冷白的脖子落了长长两道抓痕,正在丝丝渗血。 梁空湘才看清女生竟然做了长甲。 蒋铰明抬手碰了碰喉结那块,没看她,朝保安皱着眉喊:“动作怎么那么慢?” “别拍了!出去!”穿制服的保安先拖走闹事最凶的那个,剩下的见这情况也就一脸扫兴地走了,其中一个男生落在蒋铰明身上的目光长了一些,蒋铰明直视回去。 这闹剧时常在梁空湘身上发生,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连累到蒋铰明,他脖子那块长长的三条红线,看着会浮肿…… “你怎么样?” 她下意识抬手要摸蒋铰明脖子,手背指关节碰上以后才反应过来,随后手指蜷缩两秒收回来。 蒋铰明视线跟着她的手垂下去,冷笑了声。 俩人都没说话。 常欣意外地瞪了一下眼睛,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低着头装忙,“呃,空湘姐,要么我先把行李放上去吧。” “我跟你一起上去。”底下还不知道狗仔或私生代拍会躲在哪里,在大堂不安全。 蒋铰明翻出包纸擦了擦脖子,拿下来一看,纸上印了长条红色。 梁空湘余光瞥到,忽然说:“你跟我一起上去。” 她已经下单了碘伏和棉签,“我帮你做个伤口处理。” 蒋铰明把纸团成一团,“不需要。” 梁空湘按了电梯,回头看了他一眼:“蒋铰明。” 隔了几秒。 “行。”蒋铰明把擦完的垃圾随手塞她棉袄帽子里,跟进了电梯:“你当朋友的时候还挺称职。” 梁空湘没应他。 常欣一听那话,眼睛又偷偷瞪大了一瞬,只敢悄悄看电梯反光照着的两具身体,见他们一左一右离得不近,常欣才松了口气。 因为是个套房,常欣也跟着进来,蒋铰明倒没说什么,换做是以前,他必然要欠嗖嗖地说一句“就这么想跟我秀恩爱”,今晚倒是老老实实地跟在梁空湘身后进来,完全没有半点客人的自觉,问她:“你睡哪?” 梁空湘放下东西,指里面那间房,蒋铰明直接开门先进去了。 常欣终于逮到机会想在空湘姐面前拉嘴链,以示自己的忠诚,没想到空湘姐只是说了一句:“外卖到了敲我门。”也进去了。 留常欣这个瓜田里的猹流着口水乱窜。 蒋铰明进去后就坐在小沙发上,一言不发地低头看手机,没有要和梁空湘交流的意思,似乎很看不上梁空湘这种跟前任纠缠不清的行为。 梁空湘也不是话多的人,安安静静地干自己的事,把洗漱用品拿出来,准备等蒋铰明走后立刻洗个澡就赶紧睡觉。已经快十二点了。 “你喊我来,”蒋铰明虽然握着手机,但屏幕似乎早已黑了很久,他看着坐在床头也低着头看手机的梁空湘,“就是为了让我陪你玩手机?” 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想,梁空湘皱眉:“我点了药,上完再走。” 蒋铰明大拇指摩挲着手机边沿,还是那句话:“你对普通朋友还挺好。” “你想说什么?”梁空湘知道他话里有话。 蒋铰明问:“你在想什么?” “大半夜的,就别玩猜谜游戏了,”她拍完戏立马赶过来,又碰上烦心的事,累上加累,实在不想跟蒋铰明费心思周旋,“不累么?” “看你烦心比看你故作镇定有意思多了,怎么会累?”蒋铰明回了句。 空间又变得狭小起来,梁空湘多开了两盏灯,房间里亮如白昼,“这不算什么,换做是谁都一样。” 蒋铰明眼睛被恍了一下,战斗力倒是上升不少,“你在电梯口故意我喉结吧。” “……什么?”梁空湘难得有被人噎住的时刻,对蒋铰明的倒打一耙感到一瞬的无措。 她表情有些茫然,像高考走进考场却被监考官询问为什么没有带枪来考试,简直可以谈得上荒谬。 “这儿。”蒋铰明手指点了点自己伤口,评价道:“以前就很喜欢咬我这,这些年没碰到更好的么?大庭广众之下对前任的喉结念念不忘直接上手,你可能是头一个。” 他语气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梁空湘沉默几秒,直接忽略了这个话题。无论她怎样说最后都会被蒋铰明断章取义倒打一耙,不如无视来得自在。 蒋铰明料到梁空湘会是这个反应,还想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咚咚——” “空湘姐,药到了。” “来了。” 梁空湘拉开门,常欣眼神规规矩矩的没乱飘,把黄色纸袋递进去后自觉退开了。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14节 袋子里除了碘伏和棉签以外,商家还送了两个创口贴。 梁空湘拧开碘伏,蒋铰明就坐在小圆桌后,她捏着根沾了药水的棉签:“过来。” 蒋铰明把脸凑过去,直勾勾盯着她。 “伤的不是脖子么?”梁空湘错开视线,用棉签抵着蒋铰明下巴往上抬,看向他脖子上长长一条的伤口。 其实已经过了流血的时间了。梁空湘没直接上手涂,先把纸巾打湿了大致擦了擦伤口。 冰冰凉凉的湿纸巾贴上来,蒋铰明扬着脖子,眼神却落在胸前那颗脑袋。 梁空湘用棉签轻轻按压式地在他脖子上扫动,像鹅毛一样轻,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的神情有多认真、温柔、仔细。 认真温柔仔细,像从前。 蒋铰明忽然用力按住那只手,跟梁空湘困惑的视线对上。他加了力道带着她的手用力戳涂伤口,试图让自己不要沉溺在梁空湘给他制造的温柔假象里。 梁空湘捏棉签的手顿时松了,棉签掉在脚边。她皱眉,声音冷下来:“还嫌不够疼吗?” “你现在也会这么给其他人涂药么?”蒋铰明忽然问。 “没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她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棉签,重新拿了一根沾湿,一手卡着蒋铰明下巴用力往上抬,另一只手再次贴上去轻轻涂抹。 离得很近,蒋铰明的得到了梁空湘呼吸时喷洒的微热气息。 靠近她就像进入了赤道附近,总是感到热和潮湿。 “那我换一个问题,”蒋铰明问:“为什么选择拍戏?” 药涂好了,梁空湘收拾完脏工具,蹲下去捡棉签,声音冷漠:“与你无关。” 小小一方房间静了好几秒,梁空湘在纸袋里瞥见创可贴,想拿给他之后下逐客令:“这个——” 抬头却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里。 “我没有说与我有关,梁老师,”蒋铰明直勾勾地看着她,从她手里拿过创可贴,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尾音变得很轻,像羽毛落下来。 “你不打自招了。” 作者有话说: ---------------------- 梁空湘输在了嘴笨和懒得跟蒋铰明一般见识,蒋铰明赢在不要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抱抱][抱抱][抱抱] 第14章 松金下过冷雨,早上天气阴沉沉的。 活动入口架着一面写满赞助商logo的鸣谢展板,此时也被雨淋湿了,挂满了水珠。有挂工作牌的员工撑着伞在擦。 车门一开,梁空湘开伞下车,地上积水不可避免地溅上她水蓝的牛仔裤裤脚。 门口远远有人朝她挥手,喊:“空湘!” 她穿搭也很简洁,和梁空湘差不多的黑色衬衫,因门口风大而搓了搓胳膊,目光热切地望着梁空湘,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梁空湘收了伞,爆发的水珠喷向本就湿哒哒的地面,她抖了抖放在伞架上,笑着说:“外面冷,赶紧进去吧。” “你来可太好了,”卓绮云古灵精怪地撇撇嘴:“你不知道,我看到耿嘉丽也来这个展的时候膈应死了。”她挽着梁空湘的手往里走,“还好是你也来了,不然我一个人多尬。” 梁空湘笑了笑没接话,把发尾已经湿了的头发捋到一边。 射灯照着长廊,周围陈列着数百部电影的展板两两一组分散在左右手两侧,越往里走工作人员越多。 卓绮云忽然凑过去小声说:“载盈的蒋总也来哦。” “嗯,”梁空湘拉了她一把,“看路。” “哦好。”卓绮云顿了会儿,八卦心突然大起。那会儿在网上看到消息就想问,可隔着屏幕加上都忙,一直憋在心里没问,“之前那谁出事之后我还在想,按照王建柏这个调性,不可能向下找的,只有那么几家比得上原出品方,谁知道还真找的载盈。不是我说……这个蒋总是不是还挺难相处的?” “还好。”梁空湘想到昨晚,蒋铰明说她不打自招,笑着摇了摇头。 “合作关系,不存在难不难相处这一说。”她又补了句。 休息室到了,里面没人。 卓绮云把门关上,神秘兮兮的:“我跟你说,蒋铰明这个人最会看人下菜碟,我是没怎么跟他打过交道,但是听说耿嘉丽和庄野雪之前都追过他。” 梁空湘皱了皱眉。这两个都是数一数二的顶级流量,说前者追解解闷还能勉强说通,可庄野雪的老板和蒋铰明的公司不是有过节么。 虽然房间里没人,但卓绮云还是压低了声音,搬了条椅子凑近梁空湘,膝盖碰膝盖地悄声说:“你知道的嘛,耿嘉丽和庄野雪原本就不对付,还都看上一个男人。” 卓绮云:“我觉得吧,狗咬狗的,咱们看热闹就行。不过——你跟蒋总怎么回事儿?” 这话转得也太生硬。 “怎么扯到我了?”梁空湘笑了笑,拿了瓶水给她:“说得不干么。一会儿上台还要说很多话。” “说八卦有什么干的呀,”不过卓绮云还是喝了两大口,“今天庄没来,不然真想让你陪我一起看俩人的大戏。” 梁空湘把话题绕开了,卓绮云看得出来,也就没继续追问。她心里留了个念头,避而不谈指定有鬼,不过以梁空湘的性格来说,应该不是会在事业上升期谈恋爱的性格。嘶……她想到蒋铰明那个臭脾气。不过梁空湘要是真喜欢上谁,逗他还不是跟逗狗似的,很难想象她勾勾手指哪条狗能忍住不舔上来摇尾巴。 没聊一会儿,主办方有人敲门喊她们去影厅观影。 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梁空湘刚进去就有一阵欢呼声,黑暗的影厅躁动起来。 她弯着腰冲观众席招了招手,快步在第一排落座,刚坐下,一股熟悉的味道弥漫在她鼻尖。 药水味、檀木味,是蒋铰明的味道。 梁空湘没有侧头,安静地在自己位置上坐好,仰头看着前面。 屏幕一亮,周围嘈杂的声音静了一瞬,左手边的呼吸声变得明显。 她落在大屏上的眼神渐渐失焦。眼前不停有人影穿梭,穿过亮白的屏幕灯,变成一只只黑色的影子在眼前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切都变得缓慢而寂静了。 这一刻好像时空变成了很多个小小的宇宙,她和蒋铰明在名为二十岁的宇宙中如所有普通情侣一样,在即将播放的电影前安静地等待着电影龙标,等待着高潮来临,等待着某个可以触碰双手的最佳时机,等待着不约而同地亲吻。 宇宙不停地转动,巨大的电影放映声轰一声击碎了什么,梁空湘的心直直往下坠,眼睛渐渐清明起来,专注地看向大屏。 电影里的主人公在争吵,梁空湘托着下巴,变换的灯光打在她脸上,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她脸上的表情像在尝试着理解又在争吵的情侣,又好像开始陷入了回忆。 直到胳膊被左边有力的手臂碰到,梁空湘愣了一下,慢慢放下托着脸的手,微微往右移了移。 “别动。” 黑暗中,左边传来了声音。随后胳膊又被贴上了。 两侧音响震着鼓膜,直到大灯忽然亮起,蒋铰明站起来才结束了这场漫长的电影。 上台前,梁空湘余光看见从蒋铰明身侧有个女生也跟上了台,直到落座,她才想起,原来蒋铰明身旁坐的是耿嘉丽。 “空湘,”卓绮云在桌下勾了下她小拇指,小声问:“想什么呢。大家看着呢。” 梁空湘回神。 观众席的观众和媒体都举起了手机,主持人也已经上台了。 导演坐在长桌最中间,两边是编剧和一名作家。 梁空湘挨着卓绮云坐,耿嘉丽在另一侧。 早上这场电影是主竞赛单元的第二场,梁空湘和这位新人导演算是熟悉,所以他谈话的时候就下意识提了梁空湘一嘴,“其实这电影的主题也不难看出来,一对年轻情侣的感情矛盾嘛。就跟梁空湘她们这样的小年轻,难免会有感情观上的碰撞和摩擦。” “wow!!!” 底下开始爆发出起哄声,导演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引起这么大欢呼,愣了一下笑着说:“你们怎么这么八卦?” 主持人出来打圆场:“我也好奇,空湘有没有类似的感情经历?” “诶,你们问呀,”卓绮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人气能把边上的耿嘉丽气得脸绿,她手指并拢朝里弯了弯,“来来来,谁帮我撬开梁空湘的嘴,重重有赏。” 底下很多观众伸着脖子把手举得很高,生怕被忽视,朝卓绮云挤眉弄眼的。 卓绮云跑下去把话筒给第二排穿白色毛衣的女生,梁空湘坐在席上无奈地笑着摊手,摇摇头小声叹气。 拿到话筒的女生理理头发站起来,“首先,孙导这部电影我特别喜欢,也特别有感触。然后我想问问梁老师,您能从自身经验谈谈对电影中这对情侣最后be结局的感想吗?” 大厅里静了下来。 这是个很聪明的问法,既能套出梁空湘的感情经历,又没让她喧宾夺主,偏了电影的主题。 “我个人没有什么丰富的感情经历,” 梁空湘语气很淡定,像回忆一场很久远的事情,像回忆一封压在某本书里泛黄的过期情书,“学生时代交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分手了。” 第一排左侧,一秒钟的对视。 错开。 空气中开始弥散着再也无处躲藏的檀木香。 耿嘉丽若有所思地歪过头看了梁空湘一眼。 梁空湘绕回电影:“所以我只能用浅薄的经验谈一谈感悟。其实主人公分手的根本原因是性格不合适,改变是需要代价的,分开才是最好的结局——当然,电影结尾也确实印证了这一点,他们都重新拥抱了新的生活,并且过得更好。” 孙导开了句玩笑:“亲身体会啊?” 梁空湘笑着否认,把话抛给其他人。 孙导边上的女作家一直温柔地望着她,梁空湘顺势问:“尹老师对类似主角的情侣有什么建议吗?” “不算建议吧,是刚刚看的过程中想起的一首诗。”尹洁拿起话筒,隔了几秒,慢慢地念:“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尹洁:“有时候年纪小,爱钻死胡同,现在反而觉得用分开来解决问题是最下策。” 梁空湘握着话筒,往上抬了抬似乎想说什么,又放下去了。另一只手垂在身侧,被挡在红色桌布下,手指蜷缩着,随后舒张开。 她朝镜头笑了笑。 安静的观众席突然响起一道孤零零的掌声。 是从第一排右边传来的,缓慢、清脆。 啪。啪。啪。 在长达五秒的对视后,蒋铰明在梁空湘的注视下为尹洁的话鼓掌。 全场跟着一起鼓掌,底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拍掌声。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15节 梁空湘的神情看起来毫无波澜,但蒋铰明看出了她无懈可击之下的裂痕。她似乎就像存在了一百年的白墙,没有风时孤傲地挺立不倒,然而曾经走近过她的蒋铰明知道,此时风一吹,墙皮四分五裂地哗啦啦飘了一地。 她在蒋铰明的视线中微微皱眉。 台下的蒋铰明似乎根本不害怕被人发现,心情很好地朝她笑着动了动嘴。 梁空湘仔细地分辨蒋铰明张口说的话。 “后悔了么?” 她笑了声,没再看他。 中场休息时,卓绮云拉着梁空湘去卫生间,低声说:“我说耿嘉丽今天怎么回事儿?安静得有点诡异了。” “怎么了?”梁空湘问。她跟耿嘉丽交集不多,倒是没注意到。 “怪怪的反正……”卓绮云低头摸了摸包,“诶你要补口红吗?这色号特别好——” 她话头突然一顿,声音变小,眼珠子迅速在洗手间门前扫了一圈,装没看见似的绕开了门口疑似不欢而散的一男一女。 男的是蒋铰明,女的是耿嘉丽。 两拨人都看见了对方,但也都默契地装没看见。 卓绮云和蒋铰明不太熟,打算装不认识,没想到梁空湘却在他们面前停下来了。 卓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蒋总,嘉丽。”梁空湘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她面色轻松,像是聚会上碰见多年不见的好友。 耿嘉丽的目光落在梁空湘身上,像在思考什么,随后冷淡地看了梁空湘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什么人啊。卓绮云看着耿嘉丽踩着半高跟的背影,心里翻白眼。我也看着你,偏偏无视我是几个意思……她缓缓回神看着梁空湘。 嗯……? 顺着梁空湘的视线看,蒋铰明穿了身黑色西装,抱着胳膊倚靠在墙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俩人跟打哑谜似的只是互相对望着,却一字不说。 卓绮云正犹豫要不要走。 “这是载盈影业的蒋总。”梁空湘介绍。 卓绮云愣了愣,有人牵线当然乐意,立马伸手笑着介绍自己:“您好您好,我是卓绮云。” 蒋铰明看了梁空湘一眼,伸手回握:“嗯,帮我向你们林总带个好。” “好嘞!”卓绮云识趣地说:“那我先去上个洗手间,你们聊。” 她看了眼梁空湘,在蒋铰明看不见的地方指指手机,让梁空湘聊完了给她发信息。 卓走后,气氛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朋友跟你提了耿嘉丽吧。”蒋铰明语气淡淡,虽然是问,但带着几分笃定。 梁空湘这朋友跟她高中时候交的朋友阮嘉颜差不多,眼神都藏不住事。 梁空湘走到洗手台边,水流声冲击着沉默。 他既然已经猜到,又为什么要戳破,给彼此弄一个无法收场的结局。 蒋铰明见好就收,“晚上七点,带你见何导。” “何导?”梁空湘皱眉,侧头看着他。她与何慈谦不熟,蒋铰明带她去见何导…… “何导要评上艺术中心的主任了,”蒋铰明说:“认识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文联电影中心承办的奖项都是业内具有含金量的奖,这圈子太死板是行不通的,得多走动,实力人脉运气,缺一不可。 梁空湘一开始没说话。这事儿怎么看都是有利的。 隔了几秒。 “谢谢。” “得了,这话你要跟我说几遍?” 他说话时,贴在喉结上的创口贴很显眼,上下滑动着。 “脖子……好些了么。”梁空湘错开他眼神往下看,没被创可贴贴上的地方开始结痂了,“把创口贴撕了,不透气。” “不撕,”蒋铰明忽然笑了笑:“你知道耿嘉丽刚才问我什么吗?” 梁空湘没说话,蒋铰明自顾自说:“问我是哪个女人弄伤的。” 脖子这一块是敏感地带,尤其是喉结这处贴上了一条东西,半遮半掩的,怎么着都像是欲盖弥彰。 对这种话题不该有好奇心,梁空湘没往下问。 但其实蒋铰明也不会回答耿嘉丽这个问题,当时只冷淡地回了一句“关你什么事”,耿嘉丽脸色很差,想骂蒋铰明却找不到由头,随后便看见了梁空湘。 她知道卓绮云一直在背后看她笑话,她不欲被她看轻,所以没多纠缠就走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卓绮云发消息来询问她聊完没。 蒋铰明看得出来,他站在梁空湘边上曲指抬手用力一推水龙头,粗白的水哗啦啦冲下来,他洗了把手,大力甩了甩水才走。 卓绮云出来一看,“你跟蒋总打架呢?衣服上怎么溅了这么多水?” 她拿纸给梁空湘。 “谢谢。”梁空湘低头扯了扯衣服,拿纸印了印。 卓绮云憋住了没问,絮絮叨叨讲了一些拍戏的事儿。 下午红毯时,陈韵回来了,梁空湘跟她讲了蒋铰明说的话,陈韵问她:“我在楼下等你?” 梁空湘摇摇头,“你从国外回来也累了,晚上就回去休息吧。” 陈韵确实累,飞了十几个小时,时差没倒就来红毯了。 既然是蒋铰明带着梁空湘,陈韵放了一万个心,毕竟是蒋铰明,何慈谦再怎么着也不会对梁空湘起什么坏心思,再者,蒋铰明带她认识可比她引荐梁空湘与何慈谦认识有效多了。 “好,你自己注意安全。”陈韵交代了这么一句,红毯结束后就回了酒店。 梁空湘换了常服,出门时只穿了品牌寄过来的风衣。 蒋铰明在楼下等她,车窗的雨刮器有规律地扫动,梁空湘习惯性上了副驾驶,蒋铰明看了她一眼,“后备箱有酒,一会儿你给何慈谦。” 梁空湘不确定何慈谦的喜好,此时没客气,“好。” 俩人到包厢时,正撞上何慈谦从另一侧过来。 “铰明。”何慈谦边走过来,叫了一声。 蒋铰明笑着,伸出右手,腕表在等下反光,他也喊了声:“何叔。” 何慈谦拍了拍他肩膀,边推门进去,“多久没见了啊,这会儿想到我了。来,坐。这位是……” 他似乎才看见梁空湘似的。 “何导好,您喊我空湘就行。”梁空湘把酒递过去。 蒋铰明从她手里接过来,拿给何慈谦,介绍:“梁空湘,上一届金凤凰最佳女主角。” 何慈谦恍然大悟,笑了一声:“我说呢,怪眼熟的。哎别客气,跟你一块儿来的还带什么酒啊!”他佯装责怪:“今天咱就自己人吃顿饭,随意些。” “随意才带的酒,”蒋铰明看了眼梁空湘说:“空湘今天问我给您送什么见面礼,我说跟何叔就别客气了,她说看你多数片子里都有酒的镜头,估计是个爱酒的人。” 很久之前,梁空湘和蒋铰明躺在一张沙发盖着一张毯子,互相依偎着把何慈谦的电影全看完了,她们讨论拍摄手法、导演的癖好时曾经谈论过这一点。没想到蒋铰明仍然记得。 何慈谦心里有了个数,既然蒋铰明在梁空湘面前提的是“何叔”这个称呼而不是“何导”,意味着蒋铰明有意让他知道,梁空湘对他来说不是普通合作关系,至少是朋友了。 他眼神明显变了变,开始正视梁空湘,接上蒋铰明刚提的那茬:“是吗?我想起来上一届金凤凰的最佳女演员是个新人吧,果然是不错!”他看着梁空湘笑了几声。 梁空湘也笑了笑,“曹导托我跟您带好。” “哦,铰明投了这部吧?”其实业内和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何慈谦多少也知道些。 蒋铰明点点头,“好项目好演员,王建柏一找我就投了。” “说到这——铰明,恭喜你啊,”何慈谦拆了酒,“这次跨年档又拿冠军了。” 蒋铰明托着杯子笑:“您要是出山,别说跨年档了,春节档哪个片子能打得过您?。” “那得碰上好本子好演员了,来,”他朝梁空湘招了招手:“喝得了吗?” “能私下跟何导品酒,喝不了三个字哪里忍心说说口。”梁空湘笑着站起来双手递过酒杯,这酒度数很高,何慈谦到底顾及着这是蒋铰明带来的人,没倒太满。 可惜何慈谦刚要说什么,电话却响了。 他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想要联系他的太多了,他要联系的人也太多了,每个都点到为止,不承诺什么但也不拒绝谁的求见。 他接通后嗯了两声,挂断电话后面露愧色,举着酒杯说:“实在对不住啊,林主任打电话找我,我现在得过去一趟了。” “咱们自己人,何叔有事儿先去吧。”反正目的达成了大半,蒋铰明巴不得这老东西赶紧走。 “行,有机会一起合作啊。”他又说了两句客套话才带着酒走。 包厢只剩下梁空湘和蒋铰明。 梁空湘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她和蒋铰明单独待在一个空间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三回 了。 第一次是说要做普通朋友,第二次是蒋铰明脖子受伤,第三次是现在。 气氛一旦安静下来,所有一直隐在黑暗里的情绪开始涌动,白天被按住的不知名情绪开始随着夜晚的来临悄悄崭露头角。 窗外枝条轻扫着玻璃窗,包厢里越来越安静,只有筷子碰瓷盘和吞咽液体的声音。 梁空湘手边的酒杯已经快要见底。 她实在没学过如何和蒋铰明安静地共处一室。 蒋铰明冷眼看着她喝完最后一口,嘲讽:“你所谓的更好的生活,就是这样?” “纠结这些没有意义,”梁空湘抽纸擦了擦嘴,嘴角的液体变得有些辣眼睛。 “什么有意义,你告诉我。” “我不后悔。”她直白了当地说,直视他冷漠的眼神。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过去的早已过去,人是要向前看的。 蒋铰明听了那话,点了点头说:“巧了,我也是。” 俩人没再说话,蒋铰明那杯酒是满的,就放在空杯边上。 她坐在蒋铰明身边,说了几句自己也分不清是否违心的话,也许是真的这样想,也许是为了说服自己,让自己不为那个或许错误的决定而感到痛苦,最后也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16节 身体越来越晕,她坐上车时觉得坐垫像云,她被人抱上云端,云上又下了场大雨,她被淋湿了,很快有叶子盖住她,在太阳的靠近下,越来越温暖,随后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眼睛糊成一片,迷糊中觉得周围太过熟悉,小腹被两条胳膊紧紧缠着,后脖子埋着一颗脑袋,一切就像荒诞的电影一样上演着,她大脑像绷紧的弦,嗡的长鸣一声。 等视线清明后才看清了—— 这里是她在大学时租的房子,她现在躺在睡过上千个夜晚的床上,脸朝着熟悉的灰色衣柜。 这里有许多她和蒋铰明曾经相爱的片段。 而抱着她的,是蒋铰明。 意识到这点后,梁空湘下意识松了口气,随后又愣了愣。 她心跳起来,想拿开紧紧缠在她腰上的手臂,刚想离开就被扯回去再次缠得死死的。 没办法,她只能失神地望着柜子片刻,隔一会儿再次拿来蒋铰明的手臂。 这回顺利了许多。 梁空湘把他轻轻挪下去,随后掀开被子慢慢抬起腰在床边坐起来,双脚着地。 一回头却跟撑着脑袋的蒋铰明四目相对。 他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视线移到梁空湘的肩侧,梁空湘下意识摸了一下,发现吊带睡衣滑到胳膊上了。 她微微皱眉拉上去,动作却突然顿住。 ——她根本没带吊带睡衣。 梁空湘左手还搭在右肩上,看着蒋铰明的神情有些茫然。 终于反应过来了啊,这会儿倒是够迟钝的。 蒋铰明原本冷淡的脸因为梁空湘的错愕而变得玩味起来:“衣服洗干净了,在阳台晾着,” 见她又一顿,给出最后一击。 “内.裤也是。” 第15章 梁空湘站在床边, 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断片的感觉很少发生,她入圈不久,很多场合又有陈韵和曹冷玉带着,灌她的人不多, 她自己心里也对酒量有数, 通常喝到某个点就会停下来。 昨晚也许是因为坐在她身边的是蒋铰明,她似乎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在一个安全区, 所以喝酒没有顾忌。 这个房子…… “你买下来了?”她退租后很少来这里, 每次都只看到这扇门紧紧闭着,门上像落了灰, 又像她自己的臆想, 后来索性不再来了,现在却偏偏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踏足。 “我还以为你会问,”蒋铰明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从梁空湘拉好肩带的肩膀落到她还算平静的脸上:“再不济也会问, 你的衣服是怎么换的。” “显而易见的问题不需要问。”梁空湘在床头柜看到手机,弯着身子开机, 发现竟然没有陈韵的消息。她解锁。 “你刚才的问题的答案不也显而易见么?”蒋铰明说。 “……你跟陈韵说什么了?”梁空湘皱眉。这里有一通五分钟长的通话, 显示昨晚十一点半。 蒋铰明拉高被子,明显没睡够,哈欠连连, 歪着脑袋说:“我说你喝醉了, 她把航班信息跟我说了。” 陈韵不像是这么没分寸的人,蒋铰明一定还跟她说了别的。梁空湘虽然疑惑, 但也知道此时问蒋铰明也问不出什么。 她开房间门。衣服还真挂在阳台上, 因为没什么太阳,她摸上去时只摸到湿湿软软的一片,最右边还挂着内裤和内衣, 风透过开了一半的窗户吹进来,薄薄的衣服飘荡着。 身后房间门又开了,蒋铰明拿了件长大衣抛过去,“感冒了耽误剧组拍摄,你担得起这责任?” 其实客厅中央空调开着,倒也不是很冷。不过梁空湘还是穿上了,宽大的衣服包裹着她身体。 梁空湘问:“我衣服在哪?” 蒋铰明抬抬下巴:“都在那。” “大衣。”梁空湘提醒他。 “你还好意思提大衣?”蒋铰明气笑了:“你吐了自己一身还不够,跑过来抱着我蹭,我那件衣服被你蹭得没一处干净的。” “我抱着你蹭?”梁空湘冷静地重复了一遍,看着蒋铰明的眼神带着怀疑。 “你要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他当真有十足的底气似的,一手叉着腰,一手撑在桌子上,开始说:“干洗店的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送货上门,你自己问问就知道了。” 以她的国民度,随便拉一个路人十个有七八个都觉得她脸熟,她哪里能当面找人对峙。 梁空湘冷静下来,没再问他。 蒋铰明转身去厨房下面条。 梁空湘站在小阳台边上,又摸了摸半湿的衣服,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转身,蒋铰明已经穿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青菜。 她扫了一圈,发现房子很整洁,冰箱里竟然还有蔬菜,忽然问:“经常过来住么。” “不喜欢住酒店,”他拆开面条的包装袋,“呲拉”一声,“既然在这有房子,我为什么要在外面住?” 梁空湘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把这里买下来。因为答案确实显而易见。 而梁空湘也十分理解他,毕竟她后来手里有一点钱时也想过买下来,只不过被告知有人签了长租合同,只好作罢。 现在看来,那个比她先一步买下来的人就是蒋铰明。 “前天晚上怎么没有住在这里?”反而去了酒店,梁空湘问。 蒋铰明用筷子搅拌面条的动作停下来,侧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梁空湘:“你这问题还挺有意思。” “你想听什么?”他盖上锅,转身靠着料理台慢悠悠地打量着梁空湘,“是因为知道你在酒店,所以想跟你制造偶遇。” 梁空湘没为这句话变脸色,她像恒温的水,冷静地等待着什么。 “我这样说,你敢听么?”蒋铰明说。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锅盖被膨胀的气泡顶得站不住脚跳起来,梁空湘把它掀开,倒盖着搁在一边:“是因为酒店离场馆的距离近。” 蒋铰明笑了一声,双手举起来状似投降,什么也没说,只把面捞出来。 餐桌上,梁空湘又看了眼手机,这次竟然是项杭发来的信息,她没多想,顺手点开了语音。 “什么时候回剧组?” 吸溜汤面的声音忽然没了。 梁空湘看了蒋铰明一眼,他低着头擦了擦嘴角,又继续吃起来。 她打字回复他下午到,询问他是否有事。 好在她和蒋铰明已经分手,但多年来的习惯让她下意识想解释一句,毕竟蒋铰明从前在这方面谈上得敏感至极,只要看见她与任何异性接触就会想方设法作天作地,她们曾经因为类似的事情争吵过,和好后又陷入同样的困境。 问题在这些争吵后并没有得到改善,反而造成双方都为此痛苦的局面。 她无数次想,蒋铰明到底为何如此敏感,是感受不到她的爱吗?是因为她哪里不够明显吗?她的爱为何让爱她的人如此痛苦。 她想不明白。 最终蒋铰明没有问什么,好像没有听到似的,说:“内衣在衣柜里,昨天买的。” 梁空湘心里有股异样的感受,其实蒋铰明冷脸才是正常反应,但他竟然没有:“好。” 说不清是该为“他真的变了”而高兴,还是为其他的什么而茫然。 思考只会带来大量痛苦,她宁愿不去深思,反正最终也不会和蒋铰明有什么结果了,相处时稀里糊涂的状态对她和他来说都好。 想到这,她看着在洗碗的蒋铰明,还是皱了皱眉:“我们已经分手了,昨天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再发生。” “你以为我想么?”蒋铰明一手的泡沫,在搓碗的间隙回头,“又不是没看过,害羞什么?” “……跟害羞没关系。”梁空湘声音似乎比之前高了一点点,像原本的物品上叠加了五片鹅毛那样重。 但蒋铰明听出了她的虚张声势,看了她两秒,气笑了。 “你就嘴硬吧。”他用力搓碗。 梁空湘扶在墙壁上的手渐渐滑落,也懒得跟蒋铰明争辩。 她刚要回房间,门铃响了。 “你站在厨房里别动。”蒋铰明甩了甩手上的水,看了梁空湘一眼,“不是想知道昨晚自己干什么了么?你在房间抱着我的时候,人家隔着门听着呢。” 梁空湘仍然不信,站在厨房里隔着不远的距离听见蒋铰明开了门,随后接过衣服说谢谢。 “等会儿,”蒋铰明喊住干洗店员工,“你昨晚过来取衣服的时候都听到什么了?” 员工戴着顶橘色帽子,上面印着店名,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一听这话,又见面前的男人人高马大的,顿时摆摆手:“我什么都没听见。” 蒋铰明:“……” 他扭头看了眼后面的厨房,“重新说。” “哥,”他眉毛像走了内八,没骨气地问:“是说实话吗?” 蒋铰明发誓要打投诉热线,“对,实话。”他声音已经谈得上咬牙切齿了。 “噢。”那人嘴巴呈圆形,隔了会儿挠了挠后脑勺:“我就听见个美女说什么对不起……然后您让她站稳,别抱着您……她好像又说对不起什么的。” 梁空湘心里像山洞被凿开巨大的口子,有洪水一泻而下。 “行了,谢了。”蒋铰明关了门,打消了投诉的想法。 他捞着两件衣服,不紧不慢地走近梁空湘,摊手,一副“我没说错吧”的样子,很欠揍地看着梁空湘。 梁空湘镇定地将蒋铰明怀里的衣服拿回来,又说:“这不是你给我换衣服的理由。” “你摸我的时候,我倒是没想过你第二天穿上衣服就开始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了。” “我什么……” 蒋铰明抬手打断她,掀开衣服,紧实的腹肌露出来,梁空湘下意识撇开眼,蒋铰明拉着她手逼她贴上来:“这里,看见了么?” 牙齿印? “…不可能。”梁空湘抽回手,脑中轰得一声。这不亚于有人告诉她,林黛玉主动表演胸口碎石。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17节 简直是太荒谬了,她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 “所以你是想说,我自己咬的?”蒋铰明冷笑了一声:“还是你宁愿相信我找其他女人给我咬的?” “你又在脑补什么?”梁空湘声音也冷下来,看着他。 气氛又变得僵持不下,蒋铰明沉默了一阵,没再说什么。 这里没有烘干机,梁空湘只好把半湿的衣服叠进纸袋里。陈韵把她的行李打包带走了,她只需要找到陈韵汇合。 衣柜里衣服不多,看来蒋铰明不常来住。梁空湘找到以往放内衣的那格抽屉,拉开果然看到了。 但当她穿上以后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她外衣还没干,该穿什么? 现在让人送货上门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蒋铰明开门,和穿得很“单薄”的梁空湘面对面撞上,他没什么羞耻心似的问:“怎么又裸奔?” 梁空湘把手里的睡衣朝他脸上扔过去,蒋铰明接住,靠在门边心情很好地问:“我做错什么了?” 可语气里完全是“我做对了什么,怎么得到如此奖励”,让梁空湘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 “出去。”梁空湘套上风衣,在放满蒋铰明衣服的柜子里寻找一件适合自己穿的中性衣服。 “你不指出问题,我哪敢出去?” 梁空湘扯了一件尺码看着不大的衬衫,脱掉风衣穿上,在扣扣子时冷眼看着蒋铰明:“这睡衣是你昨晚临时买的。” “不然呢?” “所以你知道我第二天没有衣服换,却只买了一件睡衣?” 蒋铰明上下看了她一眼,她身材修长,衬衫也才刚挡住屁股,“你这不是换上了么?” “裤子呢?” 蒋铰明走过来,在一排衣服里挑出一条半分裤,“腰是大了点。”他目光落在梁空湘手腕,“你不是有皮筋么?” 顾不上那么多,梁空湘只能按蒋铰明给她的方案迅速实行,匆匆戴上帽子和口罩往机场赶。 下车后,没想到蒋铰明并没有走,而是一起进了机场。 梁空湘不愿跟他再纠缠,没当回事,去休息室找陈韵。 没一会儿,广播通知登机,梁空湘和陈韵坐在头等舱,一上飞机便戴上了眼罩睡觉。 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太过荒谬。 眼前越黑就越容易在脑中浮现出在意的画面。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蒋铰明小腹上的牙齿印、熟悉的小屋、温热的面条,狂风暴雨下,蒋铰明的眼睛。 她微微皱眉,强迫自己将这些排出脑海,否则这些画面越来越鲜明、越来越真实,甚至鼻间又弥漫着蒋铰明的味道了。 闭上眼,心会不受控地乱飘。 她只好摘下眼罩,靠在座椅上出了口气。 一双熟悉的鞋,两条熟悉的有力的大腿,侧头再往上——一张熟悉的脸。 好不容易将心闭上了, 睁开眼却又见到了蒋铰明。 窗外是厚厚的云,飞机已经飞离松金市了,有阳光洒进来,薄薄的金黄铺在梁空湘脚边。 她又戴上了眼罩,紫黑色红黑色的小颗粒在眼皮里变幻着,像闪电连接在一起。 她没问他去哪,因为这趟航班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半睡半醒,耳边持续地响着发动机“嗡嗡”的噪声,混杂着机身穿过云层与空气摩擦时发出的“嘶嘶”声。 两种声音磨着她耳朵,使她睡得不安稳。 再仔细听,似乎有什么铁具隔着厚厚的玻璃一下下敲着,闷闷的。 紧接着一串铃声在手心震动。 嗡—— 嗡嗡—— 坐在便利店收银台的二十岁的梁空湘在暴雪天睁开眼。 翻开手机,是骚扰电话。 她皱了皱眉,挂断以后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便利店还不能下班,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安静地听着窗外城管带着环卫工人铲雪的声音。 环卫工人穿得很厚,弓着腰仔细地挥锹铲雪,肩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白色了。 梁空湘在脚底的柜子摸出把伞,顺便用一次性纸杯倒了点热水,推开门。 环卫工人一抬头,眼睛很浑浊,眼下的皮肤松弛无力地下垂,有些受宠若惊地推拒着,“谢谢你啊小姑娘。” “天儿冷,”梁空湘也没有多余的手套,只能说:“暖暖手吧。”那双手的指关节上生出许多紫红色的包。 外面风雪大,梁空湘只站了一会儿便手脚冰凉。她回到店里又倒了小半杯热水捧在手心里慢慢吹着。 暴雪天,几乎没有顾客会在这时往外跑,店里的生意很惨淡,冷清到梁空湘刚才不自觉睡过去了。 她手机放着纪录片,播音腔介绍着世界上的昆虫,梁空湘在心里计算着假设扣去租房的费用,每月应存多少钱才能买得起一套相机。 便利店的工资四千,妈妈给的生活费是两千,租房每月也是两千,两相抵消就是四千,可四千里还没有包…… 叮铃铃,风铃响。 梁空湘放下热水拉上口罩,一抬头,二十岁的蒋铰明就站在她面前。 他一身黑色大衣,肩头的雪还没完全化干净,头发湿漉漉的,像是雪水化在里面,他整个人冰冷,孤零零地望着梁空湘,眼神却是炽热的。 外头飘着雪,零下五度的夜晚,梁空湘的心却被这个眼神烫了一瞬。 从高中毕业到这个冬夜,他们有小半年没见过对方。 蒋铰明在离梁空湘最近的货架上拿了个面包,“结账。” 梁空湘接过,碰到他冰凉的指尖,低着头扫码,“六元。” 滴一声,蒋铰明付完钱消失在安静的便利店。 这一切发生得太猝不及防又太快了,让梁空湘恍然觉得手边的热水是火柴,冒着热气时,幻想来了;它变凉了,幻觉消失,蒋铰明也消失了。 她出神地坐在收银台,窗外的环卫工人已经走了,平铺着的雪被铲得坑坑洼洼的,深深浅浅地印着鞋印。 杯子里的水空了,梁空湘又倒满,热气滕腾而上,在半空中打转儿。 隔了一会儿,十点四五十,梁空湘整理东西锁门。 她撑着伞正要右拐,却在墙角看见蹲在那的蒋铰明。 大雪还未停下,他肩头已经积厚厚一层雪了,膝盖上扔着刚在便利店买的面包,双手缩在口袋里,蹲在墙角仰着头冷淡地看着梁空湘。 像湿漉漉的,在寒冬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狗。 梁空湘把伞移到他头顶站了几秒,在他面前蹲下来。 蒋铰明的视线紧紧随着梁空湘的脸从上往下,最后平视她。 “不冷么?”梁空湘手背碰了下他脸。 迅速被蒋铰明抓住了。 他手是炽热的,抓住梁空湘手腕没放,“你为什么不找我?” “我为什么要找你?” 蒋铰明:“你没喜欢过我么?” 梁空湘站起来,低头看着蒋铰明:“如果连这种问题也需要问,你可以当我没喜欢过。” 蒋铰明攥住她的手越来越紧,一把拉过来,梁空湘被迫往前扑,单手抵着他胸口,皱眉:“你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蒋铰明又问。 梁空湘拍了拍他头,一手的水:“先跟我回家。” 蒋铰明仍然没放开她。 梁空湘撑伞走在前面,蒋铰明半个身子落在后面,紧紧攥住她手亦步亦趋地踩着她的脚印走。 梁空湘拿钥匙开门,蒋铰明才放开她。 “你穿这双。”梁空湘拿了一双男士拖鞋给他。 蒋铰明盯着那双拖鞋,脸色很差:“我不穿别人穿过的。” 梁空湘没理他,把伞挂好,去厨房烧热水,出来见蒋铰明当真站在门口,一步也不肯进来。 她好笑地解释:“没有人穿过。” 蒋铰明才换上,把湿大衣脱下来:“放哪?” 大衣不好洗,梁空湘指了指阳台:“先晾那儿。”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卫一厨的配置,蒋铰明眼珠子转一圈半就能看完。 “先去洗个澡,”梁空湘说:“洗完喝点热水,不然明天得感冒了。” “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在便利店?”蒋铰明在餐桌上坐下来。 梁空湘找了条毛巾给他,“擦擦。” “不擦。”蒋铰明有些倔强地把毛巾还给梁空湘。 没想到梁空湘直接抱着他脑袋搓了两下,蒋铰明的头被包裹在干毛巾里左右晃了两下,他一把扯下来有些凶地瞪着梁空湘。 梁空湘无视他的眼神,把毛巾扔进洗衣机,“你想知道我在哪可以有一万种方式知道,就像当初在补习班门口,我也没问过你为什么知道我在哪。” 这就是蒋铰明最难以接受的一点。 他无法接受梁空湘对他并不产生好奇心,她既然说喜欢他,可他时常觉得这份喜欢是自己在强求,在单方面宣布它成立。 像他在排练一场皮影戏,给自己制造一份虚假的两情相悦。 每一次,他忍着不找她,她却也能沉得下心不过问他消失的日子在哪、在想什么、为什么没有来找她。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18节 这让蒋铰明患得患失,他在想,梁空湘当真喜欢他么?可她却又纵容自己的靠近,就像她允许自己触碰她,进入她的私人领域,可她又从来不说“喜欢”。 一直以来,蒋铰明都觉得为爱低头就是输家,爱等于示弱、服输,低人一等,爱一个人就是主动将虐待自己的权利交予对方手里,所以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更喜欢梁空湘。 毕业后,巨大的痛苦撕扯着他。 她现在在哪里?她现在在做什么?吃了吗?有没有对别人笑?也有人这样关心她么?她也会纵容别人的靠近么? 思念几乎像梅雨季节,极缠绵,不停歇。 在她身边时,他为一次次认识到自己也许心动而痛苦,可离她太远,因见不到她而沉浸在幻想里也痛苦。 蒋铰明开始思考,为什么梁空湘这个人对他而言代表着大量的痛苦,可又同时矛盾地给予他从未有过的幸福。 他多次强迫自己从这两种矛盾的状态里抽离,所以他学会了远离,不再去滨江大道,不再跟随她身后回家,不再主动询问她是否将自己放进她的未来。 远离、远离、远离。 可远离并没有更自由。 分数出来以后,他忍住没有找梁空湘问她会去哪,后来他从其他人口中知道她去了松金市其他大学。 他能够理解,毕竟梁空湘所选的摄影专业确实适合另一所大学。只要两个人在同一座城市,他可以做到每日往返于两校之间,这并不难。 可梁空湘一直没有联系他。 “是不是我不找你,你永远也不会找我?”蒋铰明吞咽了一下,忽然问,声音变得有些哑。 “是。”梁空湘实话实说。 水热了,她从厨房头顶柜子里找到红糖,倒了点进去泡开,用筷子搅拌了几下端给蒋铰明。 蒋铰明沉默着接过,他对这个答案很意外。他以为梁空湘会说“你误会了”之类的理由,没想到她只说了个“是”字,这在他意料之外,反而让他束手无策。 “我不找你跟喜不喜欢无关,”梁空湘给自己也泡了一杯,吹着热气,“单纯是因为不习惯。” “什么意思?” “不习惯主动去找别人。”向来是别人找她,包括朋友也是。阮嘉颜的个性就是天生爱主动往话少的朋友身边凑,朋友话多她反而不习惯,所以压根没意识到梁空湘从未主动找过她的事情。 但蒋铰明对此仍然无法理解,“你就……没有想我的时候么?”他一开始声音有点小,说到后面反而理直气壮起来,喝了口水。 “有,”梁空湘说:“但是念头改变不了事实,不是我靠幻想就能让你出现。” 他愣了愣。这句话让蒋铰明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长久以来——从遇到梁空湘那一刻起的怨念像窗外被铲走的雪一样运走了七七八八,舒服许多。 他捧着温热的红糖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窗户紧紧闭着,尽管外面是狂风暴雪,屋内却暖如春日,静得安宁。 蒋铰明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挪到了梁空湘身边,紧紧抱着她。 梁空湘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纵容蒋铰明自以为不明显的靠近,任由他将湿漉漉的脑袋埋在她肩侧。 然后听到他说:“你不用主动,以后都换我来找你。” 后半夜风雪停了,梁空湘睁开眼,边上的位置是凉的。 她拉开窗帘,外头又是白茫茫厚厚的一片。 一开门,蒋铰明不知哪来翻到的围裙套上,一手拿半包面,一手握着铲子在看教程,听到门响的动静转过身很傲娇地指挥她:“去边上坐着,看你男朋友怎么大展身手。” 桌上放着一束很新鲜的花,花瓣上还有水珠,被透明玻璃罩着。 边上有一张小卡片。 梁空湘拿起来。 ——如果你也喜欢蒋铰明,能不能亲他一口。 面还在锅里,水沸腾冒泡的时候,蒋铰明在料理台边上得到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吻。 他呼吸变得很慢,小心翼翼地揽着梁空湘腰压向自己,低头张嘴含住,一边把火关了,一边把梁空湘抱上料理台双手撑着台面仰头用力吮吸她的唇瓣。 梁空湘呼吸不过来,头往后靠躲开了蒋铰明越追越紧的舌头,蒋铰明便不知疲倦地啄吻她嘴角,像是不知道累一般,从额头、眼皮亲到脖子,最后又想亲吻梁空湘的嘴唇,被梁空湘推开脑袋。 他紧紧盯着梁空湘的脸,小声喘气。把梁空湘黏在脸颊的头发别在耳后,“你出汗了。” 梁空湘嘴唇亮晶晶的,蒋铰明揉了揉,一指的唾沫,还拉着丝。 他笑着含在自己嘴里,好像真的好奇一般,问:“为什么你嘴上的唾液是甜的?” 没得到回应,蒋铰明又用力亲梁空湘嘴角,把她亲得脑袋后仰,“为什么不说话。” 他笃定道:“你在害羞。” 梁空湘无奈地捂他嘴。其实害羞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蒋铰明再这么亲下去,嘴唇一定会肿,她也跟不上蒋铰明这么高频率的节奏,这场吻接得很累。 胸前忽然埋了颗脑袋。 蒋铰明整张脸埋在梁空湘胸前,闷闷地说:“跟我说话。” 梁空湘也累了,干脆也低着头把重心压在蒋铰明头顶,故意问:“说什么?” 听到梁空湘的声音,蒋铰明躁动的心被安抚下来,安静地贴着梁空湘抱了好一会儿,梁空湘的头也搭在他身上。 每次回忆到这里,梁空湘都想接着沉沉睡去。 在一切争吵之前,在一切离别之前,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再次拥有一个小小的空间,那个空间里站着二十岁的她和蒋铰明,她们站在起点,先是向幸福进军。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来到恭台市,当地时间是一月二十三号,十二点三十分,现在机舱外的温度是……” 广播声由远及近,不是很清晰地落在睡得昏昏沉沉的梁空湘耳中。 她脸上的眼罩忽然被人摘下了,大片刺目的白光扎在她眼皮上,使她瞬间清醒。 她半睁着眼,皱眉看向身旁站起来的人。 “落地了。” 蒋铰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把眼罩扔给陈韵,比她们先走出去。 恭台市到了。 离开了松金,短暂的梦便醒了。 * 蒋铰明大步走出机场,张秉杰的车很好认,他上车后气不顺似的将车窗敞到最底。 一月底的风可想而知有多刺骨,哇啦啦把驾驶位的张秉杰的脑浆快吹出来了。 他慌忙地关上窗户,瞪一眼边上的蒋铰明,说他:“你去趟电影展受什么刺激了?” “别废话,开车。”蒋铰明不耐烦地把遮光板放下来一点,随后闭上眼睡觉。 他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梁空湘为什么在飞机上看到他跟没看到似的?她竟然完全没把他当回事,安心地睡着了?她不紧张么?凭什么只有他每次面对她的靠近紧张焦虑? 明明在家的时候,她们好像短暂地穿梭到了过去,他看见梁空湘对他生气,也吃他亲手做的面条,甚至她身上穿的还是他的衣服。 她都接受了,为什么出门翻脸不认他了? 难道她的那一点点温情仅仅是给回忆里和过去的他吗? 这给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的蒋大少爷弄不会了。 “我说,”张秉杰方向盘打了个弯,拐进另一条道,幸灾乐祸道:“你该不会是在电影展碰上梁空湘了吧?这么巧……” “巧?”蒋铰明冷笑了一声。 “嘿你这个人,”张三看他一眼,“口是心非。心里乐开花了吧你?不然你又跑剧组来做什么?” “我投的项目,来监工不行么?” “行啊。”张三说:“可太行了。您打包把老婆孩子接过来监工我都没意见。” 他说完笑了一声,语气很欠:“忘了,您孤家寡人的,老婆没有孩子更没有,只有一个追不上的前女友。这前女友近在眼前却跟猴子捞月似的看得见摸不着。怎么样?” 他趁红绿灯间隙,身子歪过去贱兮兮地说:“我可是记得你当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说什么不喜欢不就得了,还什么都是你自己要把虐待自己的权利交给别人。打脸的滋味怎么样啊蒋总?” 蒋铰明没说话。 张三见好就收,问他:“你过年不回家啊,就待剧组?” “你不也不回么?” “我这是没办法好吗兄弟!”他说:“这边的戏得抓紧时间拍完了,年后要转组去西萨港。我跟你说,那儿风景特漂亮,曹导给我看过照片,你说你这时候来什么啊。春节档不是还有片子要上么,两头跑累死你,直接年后去西萨港度假不爽么?” 蒋铰明没说话。 “我看你是不想跟庄野雪打交道吧。”张三想起庄野雪就想到耿嘉丽:“你这回去电影展是不是也碰上耿嘉丽了?我看热搜上有耿和梁的合照。诶,梁空湘知不知道耿嘉丽追过你啊,够精彩……” “别提她。”张三絮絮叨叨一大堆,蒋铰明终于有反应。 “提谁?”张三明知故问:“庄?耿?还是——” 蒋铰明冷眼看着他,张三才拉嘴链,随后又说:“不过庄野雪前两天给我发消息了啊,问我你是不是在忙。你又不回人消息了啊?” 其实除了工作信息,蒋铰明是不会回复她任何私人相关的话题的。而庄野雪和蒋铰明也谈不上什么深度合作的关系,况且庄背后的资本跟蒋铰明不太对付。 他和庄野雪关系也就那样,她当面找他说话,他也得做做样子回应,毕竟对她的态度也就相当于对她背后那方势力的态度,人家没撕破脸皮,蒋铰明不可能主动给自己找事儿。 “你真以为她们动手给我发信息就是一种追求么?”蒋铰明说:“她们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我有可能带给她们的价值和资源。” 像耿嘉丽和庄野雪这种艺人,已经不局限于单纯地拍戏了,她们更想要自己能左右他人是否有戏的权利。 “两者又不冲突。”张三不太理解蒋铰明这么割裂的看法。 “那我现在明说,我不喜欢,行么?”蒋铰明昨晚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原本就困,加上烦躁,关车门的时候语气很差:“还有,我跟梁空湘没戏,别在她面前提我。” 张三原也是好心,谁知道撞枪口上了,但他被呛了拉不下面子,脸色也很难看,随口说:“也没说你俩能有戏啊。这不随便开玩笑呢么?我看梁空湘和项杭在一起比你俩复合的几率要大。” 蒋铰明脸色更难看了,甩车门的力道很大,嘭一声,把张三震懵了。 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惹他了? 他走后,张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这不往人心窝子戳么?他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 但蒋铰明也太不诚实,人都在剧组了,还说什么监工……之前也没见他对别的片子看得这么紧,除了因为梁空湘,还能因为什么? 他说项杭和梁空湘就单纯是上网看到了他们的拉郎视频,男俊女美,慢动作加甜甜的配乐,那不包上头的么?这就醋成这样,后头炒cp有他好受的。 张秉杰胡思乱想着,到底是心里那点愧疚,让他琢磨着补偿补偿蒋铰明。 那大少爷从小把身边人都当他蒋家大院的保姆,哪里这么狼狈过,怪可怜的。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19节 他发动车,去了片场。 张秉杰前脚刚走,梁空湘的车正到了酒店。 常欣下车从后备箱搬行李,嘟囔了句:“刚才那是张监制的车。” 陈韵拍了下她脑袋,“哪儿那么多话。” 常欣小老鼠似的缩着脖子,讪讪道:“对不起陈姐。” “行了,”梁空湘摸了摸她脑袋笑了笑:“上楼吧。” 三两口解决完午饭后,梁空湘休息了会儿便去了片场,交代常欣去订全剧组的小蛋糕和饮品。离开剧组两天,回来多少得请一次。 她刚到片场,正好撞上张秉杰去开车,看见她从车上下来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刚回来啊?” “回来有一会儿了,”梁空湘关上车门,笑了笑:“在酒店吃了饭。” “这样。”张秉杰点点头,拉开驾驶位正要坐进去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扒着车门,问她:“铰明在酒店吧?” “蒋总也过来了么?” “害,你不是不知道这人,”张三点了点脑袋:“这儿有问题。非要来剧组,说是过年也不回去了。咱都一个高中,你也多少知道点儿,他家里情况就那样,所以懒得回去了。哎——”张三话锋一转,“我看你们通告单,这几天都是夜戏啊?” “对。”梁空湘说:“曹导集中在这几天拍,熬几个大夜就过年了。” “够辛苦的。” “工作么。”梁空湘笑笑。 “这样,下戏了聚聚怎么样?喊上项杭啊高灵他们一起。”张三说:“这么累了,也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么?” 至此,梁空湘猜出来张秉杰今天这番话的用意。 她不好当面拒了张秉杰,毕竟他连她通告单都琢磨过了,也不单邀她一个人,若是所有人都没拒绝,偏她一个人拒绝的话不知道会生多少口舌是非。 “好。” “行,那这么定了啊。”张秉杰坐上车,车门还没关,他指了指手机,“从群里加你微信了,记得通过一下。” 车子扬长而去,梁空湘回到剧组。 正在拍女二号的戏,曹导坐在监视器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高灵一见梁空湘回来立马跑过来笑着问:“空湘姐,你回来啦?” “嗯,”梁空湘朝她笑了笑,跟曹冷玉打了个招呼,随后上妆,坐在化妆镜前闭着眼理今天的几场戏。 除此之外,她还在想,张三组局的目的是什么。 她了解蒋铰明,这回绝不是他的主意,他也没这心思。她在开机宴见到张三时,对方显然不知道她和蒋铰明的关系,甚至在走廊见到她和蒋铰明站在一起说话时也没多想。 以今天的情况来看,张秉杰多半知道了她和蒋铰明的关系,不然也不会直接问她“铰明在酒店么”。 既然他没说破,梁空湘也就没说破,毕竟这是工作场合,牵扯到私人关系总是不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便也让张三看到她的态度,她与蒋铰明实在难以重圆。 从傍晚拍到凌晨两点,梁空湘下戏时,高灵还有一场单人的,张三给她发了定位,又配了三行行文字。 “太不好意思了,我今天犯糊涂,跟你说完后忘记给高灵她们发消息。” “项杭在这儿呢,铰明临时有事儿不来了。” “没事儿,咱吃咱的。” 放在以往,要是梁空湘不知道张三已经知晓她和蒋铰明的事,她面对两个成年男性的邀约断然不会接受。 即使张秉杰是她的高中同学,梁空湘也同样警惕。但她知道,张三和蒋铰明穿一条裤子,他不会害蒋铰明。而蒋铰明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即使她们关系恶化,他也绝不可能对她不利。 “好的。”她发给张秉杰。 张秉杰得了回复,边跟项杭聊天,边截图发给蒋铰明。 张:“这可别说当兄弟的不帮你,是你自己不来,非要给人家制造机会。” 张:“我跟他俩有什么好聊的啊,等梁空湘到包厢我可走了啊?” 一分钟后,对面发来:“滚。” “嘿。”张三盯着屏幕乐出声。 项杭第二天开了酒,听到笑声问:“有什么喜事吗?” “那倒是没有,诶——”张三抬高音量,按住项杭倒酒的动作,阻止他:“大晚上的,你明天还拍戏呢,喝不了。咱自己人吃个宵夜就别整这些虚的了。” 项杭也乐得自在,他不是爱喝酒的人,“那行,空湘估计也不爱喝。” 不知怎的,张秉杰听这话笑了一声,忽然说:“你一会儿可别这样说。” 项杭没懂,张秉杰又岔开话题问他别的事。 俩人聊了几句,包厢门忽然被推开,外面的风飘进来一瞬。 蒋铰明骚包地戴了条不符合他气质的围巾,那一看就是条女式的。 他松开推门的手,梁空湘温和地在他边上站着,俩人看起来像是不认识一般,可仔细一看,没有演员会用无视的态度对待资方。 四个人视线混乱地交织着。 张秉杰朝脸色很差的蒋铰明挑了挑眉。 有意思,嘴上说不来,最后倒是跟梁空湘一块儿进来了。 围巾…… 张秉杰忽然想起来了。 她见梁空湘戴过。 ----------------------- 作者有话说:哈特软软 第15章 下午, 蒋铰明和张三不欢而散后,躺在酒店处理春节档电影的工作。 后天就会开启春节档电影的预售,他翻了翻线上的舆论反响。 放出去的三版预告反响都不错,片段在下沉市场很受欢迎, 短视频点赞量已经突破七百万。 院线那儿也不用太紧张, 今年春节档竞争不算激烈,载盈投的片子是系列ip, 有了前传, 这部电影不愁前期观众不入场,难的是上映那一周, 舆论方面必然是铺天盖地的黑水泼过来。 春节档大部分是一周定生死, 如果以后把《灿烂往事》也放在春节档…… 梁空湘到时候不知道得抗多大舆论压力。 门铃忽然被人叮咚按响。 “铰明?”张三按了按门铃又立刻拍门,喊:“你在呢吧?” 拍门声一阵阵的。 蒋铰明看了眼门口,合上电脑, 面无表情地下床拉开门。 门一开,张三杵那儿跟杆子似的站得笔直, 支支吾吾的, 往房间里左右探脑袋:“你……你在干什么呢?” “你能别说废话么?”他拿脚把门踢上,进去:“除了工作能干什么?” “嚯!”张三往边上躲了一下,溜进来, 拍拍裤子瞪着他后背:“你火气够大的。” 蒋铰明回头看了他一眼, 意思不言而喻。 “那我不随口一说呢么?”张三举手投降:“我道歉,行了吗大少爷。我给你找了一特好的补偿方法。” 张秉杰这人满嘴跑火车, 能有什么靠谱的补偿方法。蒋铰明没理他, 开了电脑查看票补方案。 “你不信啊?”张三“嘿”了一声,啪一下拍了拍桌子,宣布道:“我给你组了个局!把项杭和梁空湘都喊上了, 我跟梁空湘说你请吃宵夜,她答应了。” 蒋铰明滑动文档的手顿了顿,皱眉:“谁让你邀请了?” 又装起来了嘿。 张秉杰心里翻白眼:“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不去。”蒋铰明拒绝地很干脆。 “干嘛不去,人家梁空湘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张秉杰好不容易凑的局,说什么也不肯放过他。 况且他也想知道,蒋铰明谈恋爱那副狗样子到底长什么样。他实在猜不出来。从前看他和梁空湘,怎么看怎么正常,现在看他和梁空湘,怎么看怎么有奸/情。 “我凭什么要请他们吃饭?”蒋铰明滑动鼠标,慢悠悠地反问。 “小气了吧,”张秉杰说他没格局:“俩人给你赚钱呢,吃顿宵夜能怎么着?” 但蒋铰明一口咬死了不去,还嫌他烦人多事,把他赶了出去还扬言要换房间。 这给张秉杰气得够呛。 真是狗咬吕洞宾。 张秉杰拍拍屁股走人后,蒋铰明打算洗个澡睡会儿。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庄野雪发的消息。 她问蒋铰明,路演的时候他去不去。 他去不去的也不影响她跑路演,蒋铰明实在不能理解庄野雪尽问些多余的问题做什么。 他一如既往地没回答,放了段纯音乐拿着手机去洗了个澡,趟床上睡了一觉。 睡前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五点。 这一觉睡得够长的,外头不仅亮着路灯,连行人都没有,街道空荡荡的,一看手机果然十二点了。 昨晚睡在梁空湘旁边实在不好受,天亮了才眯着一会儿,还没睡着呢,梁空湘就醒了。 前女友睡在边上,能无动于衷的都是装的。他记得自己好像离它远远的,也不知道怎么醒过来时,手就抱上她腰了。 他估摸着是习惯了。 蒋铰明洗了把脸,电话响了,在洗手台上嗡嗡作响。 他翻过来,又是张秉杰。 “喂?”张秉杰明显在外头,寒风吹着话筒,他声音抖了抖了抖,似乎骂了句操蛋天气,随后问:“你真不来啊?我告诉你,我已经到包厢了啊。位置发你微信了。”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20节 蒋铰明挂了电话,看了眼位置后对着镜子刷牙。 凭什么就得去? 吐掉水,他扯毛巾擦了擦嘴角。 梁空湘不在乎他,他凭什么要在乎哪个男的觊觎她? 他拧开牙膏。 项杭为什么关心梁空湘什么时候回剧组? 牙膏抹上牙刷,他出神地把牙刷塞进嘴里,左右滑动了一下才发现不对劲,拿出来跟满是泡沫的牙刷大眼瞪小眼。 又刷了一遍。 “……” 随意冲了冲口腔,蒋铰明烦躁地换上衣服出门。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上行人稀少,昏黄的路灯照在斑马线的白色条纹上,蒋铰明的影子印在上面,穿过一条又一条白色,走到了街对面。 霓虹灯围成的长方形彩色招牌在夜色里亮得很显眼,他在楼底下站了一会儿。现在才凌晨一点半。 他蹲在狭窄的楼梯口,偶尔有喝醉酒的男人大腹便便地顶着肚子路过他。一身的酒气,熏得蒋铰明不住皱眉。 其实蒋铰明人高马大的,缩在底下实在有些好笑。 他面色平静地望着黄水满地似的街道,悠悠的光照在恭台市的边缘小镇,烟火熏天,痴男怨女和醉鬼是黑夜的盛产物。他蹲在这里,冷眼看着周围的风景。 手机又震动了,不用说也知道是张三。 蒋铰明没理,后来索性想关掉消息提示,却看见张三那几句话,烦躁之际打字让他滚。 搞不明白自己来做什么。 嫌室内太热了么,非要出来吃凉风。 他将手机开了静音,一抬头却跟梁空湘有些惊讶的脸对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蒋铰明面前,似乎是刚看到他,那点惊讶转瞬即逝,早不见影了。她又恢复了一惯冷静的样子,但竟然没收回视线,也没再往前走。 蒋铰明身侧是昏暗狭长的楼梯,他蹲在那儿,也平静地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俩人隔了一个台阶,梁空湘没往前走,就这么静静地沉默地对视了几秒。 “怎么蹲在这里?”梁空湘问,她走过去。 他这模样一如好多年前,同样一个寒冷的夜晚,用同一张脸同一个角度——或许也是同一种眼神,注视着她。 重合的画面让梁空湘觉得有些恍惚,毕竟她早上的梦太真实,此刻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湿雪纷飞的夜晚。 她声音轻了许多,仿佛这又是上天给她编织的梦了。薄如蝉翼的梦,一碰便要四分五裂了,连同着碎片也一起飞走。 蒋铰明冷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等她走进后,眼睛垂着,视线落在砖块间的缝隙:“透透气。” 梁空湘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说:“进去吧,外面冷。” 蒋铰明重新看了她一会儿,起来了。 蹲着时,衣领密不透风地围着脖子,一站起来反而跟漏水的船舱似的,风立刻四面八方地灌进去,从脖子到脚心,让人冷的直直往下坠。 “围着吧,”梁空湘递了条围巾给他,白色的羊绒围巾,“还是热的。” “用不着。”蒋铰明看了一眼就拒绝,抬脚往楼上走,声控灯亮起来了。 “朋友,不是么?”梁空湘的手没收回。 蒋铰明看着她,上楼的脚步忽然停下来,回过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改了主意,接过围巾把脖子围得死死的,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笑了一声:“你人缘够差的,跟前任当朋友。” 梁空湘无视了这句话。 俩人一路无言往上走,左拐到了张秉杰说的包厢,蒋铰明似乎觉得热,扯了把围巾,但没扯下来,只是将它理正,露出自己还没好全的喉结。 梁空湘余光正看到那条红色伤口,蒋铰明便推门了。 “才来啊,”张秉杰拍拍边上的座位开始招呼:“来来来,等好久了。坐。” 服务员开始上菜,张三怨声载道的:“我跟项杭俩人聊了快一个小时了,就差聊到你不生我也不生了。” 室内暖气很足,梁空湘脱了风衣挂在椅子上,听到张三的话笑了笑。 “这儿特好吃,”张三等梁空湘坐下来后指了指那道蒸鱼:“别的地儿都没有的味道。尝尝。” 几个人都动了筷子,就蒋铰明兴致缺缺地戳了一筷子鱼头,张秉杰随口问:“不热么,穿大衣就算了,还围条围巾。” 后面那句梁空湘上一天班也没见她围围巾没说出口,毕竟有外人在。 “吃你的。”蒋铰明没有聊天的兴致。他捏着围巾一端解下来,也随手挂在椅子后。 这人少爷病又犯了,张三这会儿不好跟他发作,项杭笑了笑:“外头确实冷。” “恭台天气就这毛病,”张三嚼了口鱼肉,“我们三都是恭台的,习惯了。你老家哪儿的?” 也是闲聊,张三其实没有特意展现他与蒋铰明和梁空湘的熟念,但项杭却敏感地捕捉到,“我们那儿气候比较温和,常年都一个样子。说起来,你和蒋总还有空湘是老乡啊。难怪。” “难怪什么?”蒋铰明拧开水瓶问。 “看着像旧相识。”项杭说。 蒋铰明看了眼梁空湘,很平静的一眼。 “是老同学。”梁空湘笑了笑。 这倒是真让项杭吃了一惊,他捏着筷子迟迟没夹菜,隔了会儿说:“上次颁奖典礼的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我还以为你们真不认识呢。” 说完他才意识到什么。 按理说,有人真要扒梁空湘与蒋铰明的关系,俩人同一个高中不可能没有校友跑出来打脸蒋铰明的“素不相识”,看来只有一个原因啊。 ——蒋铰明故意的。 可他为什么要故意隐藏自己和梁空湘的关系?是有矛盾么?看着不像…… “偷偷告诉你啊,”张三竖着手掌放嘴边,斜着身子凑近项杭:“我们三以前高中就认识,不过很多年没见了是真的。” 他说完笑着打趣道:“但俩人私底下有没有偷偷见过,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是吧——铰明?” “见过又怎样?”蒋铰明靠着椅子,没看梁空湘,也不知是开玩笑顺嘴接张三的话还是别的什么,“梁老师人气这么高,走哪碰不上。” 梁空湘只是笑了笑,“人气都是虚的,打磨作品才是王道。” “谦虚了。”项杭心不在焉地笑。 原本项杭确实起了一点小心思,毕竟这可是梁空湘,脸就别说了,就算不靠内在,光靠一张脸也该无脑爆灯的,更何况有了接触以后,他发现梁空湘总是有种神秘感,却又让人不能轻易靠近,总是捉摸不透她的微笑是什么意思。 时间长了,项杭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过度关注她了。 这饭局也不知道到底是无意凑的,还是有心敲打他。这让他赶紧悬崖勒马,趁感情不明显之前斩断。 一顿饭吃到凌晨三点多,蒋铰明结的账。 楼梯口冷冷清清的,连醉汉都裹着跑棉的大袄睡着了。 蒋铰明手臂上捞着条围巾,下楼的时候问项杭:“一块儿回?” 他瞄了眼蒋铰明手臂,摆摆手,“我也开了车,就懒得再让人跑一趟了。”他哪里看不出来蒋铰明和张秉杰也不希望他介入他们的叙旧,自觉走开,“你们注意安全。” “那行,你也慢点儿开。”客套完,张三坐进驾驶位。 梁空湘最后一个下楼,面前是人高马大的蒋铰明,他把前面的路挡得严严实实的,原想礼貌性地跟项杭道别,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其实这里离酒店一公里,不算远,不过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了,也没必要装不熟。梁空湘想,一天到晚都在演戏确实够累的。 她余光看见蒋铰明正往后坐走,琢磨着坐副驾合适还是一块坐后座。 “进去。”蒋铰明开了后座车门。 梁空湘只犹豫了一秒,没客气,坐进去了。车里密不透风,她习惯性降了点车窗。 “有味儿吗?”张三把四面窗都降了一点。 “没有,习惯了。” “这样。”张三透过后视镜看见蒋铰明和梁空湘都老老实实坐在后座,俩人之间隔了道深沟,仿佛谁往对方那边挪一些就会掉进深渊似的。 看别人为感情较劲可太有意思了。张三故意问:“铰明,你过年真不打算回去啊?” “嗯。”蒋铰明手肘搭载车窗,反手别着脸,盯着窗外漫不经心地应。 “你爸不催你结婚么?”他又立马问:“诶,空湘家里人不催啊?” “关她……”说到一半又停了。 车里沉默下来。 张秉杰乐了一声,回头看了眼蒋铰明,阴阳怪气的:“也是,确实跟你爸没关系。”他特意念重了“你爸”两个字,语气打趣。 “我家里人不催。”梁空湘说。 “那你家里人挺开明。”张三这样说了一句,“到了。” 保险起见,张三和蒋铰明没跟梁空湘一块儿下车,两波人前后脚进的大堂。 梁空湘一进去,正好和穿着睡衣下楼拿外卖的高灵迎面撞上,她看见梁空湘亮了眼睛,立马跑上去:“空湘姐,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跟朋友吃了个饭,”她笑了笑,跟她一起进电梯,看了眼她手里的外卖盒:“饿了吗?” 高灵绷直嘴角重重点头:“嗯,被曹导训了,化悲愤为——”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了一下,有些吃惊地望着还没来得及合上的电梯门。 梁空湘在即将合上的门缝中跟蒋铰明对视了一眼,很快,有人按住开门键。 梁空湘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是高灵。 门缓缓张开。 五步之外,蒋铰明没什么表情地在原地站定。 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不后悔分手,现在倒是知道特意开门等他一起上楼。 他望着电梯里神色淡淡的梁空湘。 她装什么? -----------------------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21节 作者有话说:明天还是零点哦。 第17章 蒋铰明没进来, 也没看梁空湘,反而走向另一部电梯。 高灵正想喊声“蒋总好”,门又关上了。 她忽然想起网上的谣言。 可梁空湘跟蒋铰明当真素不相识吗?像蒋铰明这样的人也会观察女演员的脸色吗…… 她看了眼梁空湘,有些疑惑地想, 作为女主角, 见到出品方该是这个态度吗,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了。 电梯上升到八楼, 门开了。 走廊上空无一人, 暗黄色灯光照在灰色地毯上,高灵的脚紧跟着梁空湘的脚步走出来。 她提着食盒嗅了嗅, “空湘姐, 我能来你房间吃吗?我怕我在房间里吃有味儿,被经纪人发现了保证要吃教训……” 她原本就年纪小,又是清纯长相, 扑闪着大眼睛又语气软绵绵的,一看就惹人生怜。 梁空湘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快睡着, 开了门, “行,我先去洗澡,你在客厅吃。” “好!”高灵跟着进去, 坐在皮沙发上撕开外卖袋, 果然一股浓重的咸辣味飘得满房间都是,高灵自觉地把窗户都打开, 味道被冲散了一点。 看高灵流口水的样子, 梁空湘笑了笑,回房间去洗澡。 抹洗发水按揉着头皮,一天的疲惫被减轻了不少, 她轻轻揉着……玻璃罩着的浴室蒸腾起水汽。 隔了一会儿,她整个人连着头也站在花洒下,热水瞬间沿着她头顶浇下来,覆满整张脸,黑发长长地笔直地贴在脸侧,她紧闭着眼睛,也没用鼻子呼吸。 直到身体快要到达极限,脑中果然不再出现松金那间小屋,不再出现蒋铰明的脸。 蒋铰明说她抱着他讲对不起,咬他腹肌。换了别的地方,梁空湘都能够斩钉截铁地冷声否认,但在那样一个环境,在只存在着相爱片段的乌托邦里,让她怎么做到冷静地面对蒋铰明半真半假的恶作剧。 她不承认,蒋铰明果然十分生气。这算好事么?梁空湘自己也不知道了。 分开时,她叫他找自由,如今却将自己困在原地。可这个决定算是正确的,不是么?他不会再为了她和任何人的接触而焦虑疑心,折磨自己。 一把关了花洒,她扯下边上的毛巾擦了擦脸,把头发盘起来。 门口看电视的声音好像小了很多,梁空湘换上睡衣包着湿发出去。 高灵已经吃完了,垃圾不在桌上,“姐,我垃圾放门口去了,不然第二天有味道。”她见梁空湘洗完,说:“那你吹完头发快睡吧!我就不打扰你休息啦!” “好,你也多喝水早点睡。” “知道啦。”高灵笑嘻嘻地出去了。 梁空湘从柜子里拿了吹风机,把头发放下来吹干,想到高灵刚刚开了窗,打算一会儿去关上。 窗边的衣架上还晾着蒋铰明的衣服,已经干了。 窗户也被高灵自觉关上了。 梁空湘把衣服收进袋子里,打算隔天找机会还给蒋铰明。 第二天在片场撞见张秉杰,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铰明回公司了呀,他没跟你说吗?” “蒋总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梁空湘笑了笑。 周围没什么人,张三讲话也没那么多顾忌了,用通告单挡了挡嘴,小声说:“就咱两个人,说话就别绕弯子了。前嫂子嘛。” 梁空湘:“没绕弯子,蒋总确实犯不着跟我报备什么。” 张三挠挠鼻子,“我说实话,还真没想过你俩以前有一……不是,在一起过。” “没有觉得不配的意思啊,”张三望着梁空湘笑了笑,挺真心实意的:“我是说铰明,他感情观很消极,你不知道,我当年失恋哭得鼻青脸肿,他来一句谁让你自己非得喜欢,喜欢人家就是什么把虐待自己的权利交给别人……神经病么这不是?” 梁空湘没说话。 张三点到为止,片场也不太好叙旧,聊这些陈年旧事。更何况梁空湘在工作,除了根曹冷玉说几句话,她在片场一向是不怎么和人打交道的,只捧着剧本或者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折叠椅上,要么是跟曹导一起坐在监视器前盯拍摄,或者回到房车休息,很少闲聊。 见梁空湘没吭声,张三也不知道俩人有没有联系方式,毕竟蒋铰明不跟他说梁空湘的事情,梁空湘又跟自己不熟。 也算是看蒋铰明这么多年少有可怜的时候,张三毕竟跟他一条裤子长大,提了嘴:“春节档够忙的,铰明得好一阵不来剧组了。” 其实这话也犯不着跟前女友说。 梁空湘“嗯”了声,拎着袋子半抬着手递给张三,“那麻烦你帮我把东西还给他。” “害,这我是真不能做主,”张三看了眼她手上提着的棕色牛皮纸袋,一看就是衣服,他哪里敢应下来,果断摆了摆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么你给他发个信息,他让我收我就替他收了,不然回去指不定怎么给我甩脸色。你有他微信么?” “没有。” “那这样……要么我把他微信给你,要么我现在打个电梯替你问问?” “打电话吧。”梁空湘没什么犹豫。 “行,”张三也没磨叽,掏手机的动作很干脆,迅速从列表里扒出了蒋铰明的头像打了个电话过去,嘟了一下就被接通了,张三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后开了免提但把声音控制在只有自己和梁空湘能听到的范围内。 “怎么了?”电话那端,蒋铰明声音似乎在接通时松了口气。 “哦,是这样,空湘在边上。”张三虽然疑惑,但还是这样说。 那头静了几秒,好像站起来走了几步,随后问:“找我做什么?” “衣服,”梁空湘言简意赅:“我让张总带给你。” 蒋铰明一开始没说话,像是仔细考虑过后说:“不行。” 同一时刻,蒋铰明那端忽然冒出女声:“是张总的电话吗?” 很年轻、似乎耳熟的声音。 张三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看了眼梁空湘,俩人撞上视线,一个心虚一个冷静。 他正要说点什么,蒋铰明那边却直接挂了,只留了句:“我亲自找你拿。” 梁空湘没再说什么,正好常欣小跑过来,说了句张监制好,小声提醒她,“姐,快到你的戏了。” “知道了,现在过去。”她朝张秉杰笑了笑,“谢了,张总。”随后跟着助理往人群那走,项杭在等她走戏。 张秉杰叹了口气。他靠在梁空湘房车车盖上,又拨了个电话过去,这回也是秒接通。 “又怎么了?”蒋铰明刚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在会客室应付庄野雪真是够累的。 他端着助理泡的茶喝了一口,舒服多了。电话那边没声音,蒋铰明试探地喊了句:“张秉杰?” “刚才庄野雪的声音可被梁空湘听到了啊我告诉你,”张三顿了顿,说:“你们大白天在一块儿做什么?” “听到了又怎样?”蒋铰明又喝了口茶,喝到底越来越涩,他干脆倒了个干净,随口说,“反正她不会在乎。” “你真是……”张三又问了一遍被蒋铰明忽略的话,“你跟庄在一块儿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聊工作啊。”蒋铰明语气漫不经心的,让助理去泡咖啡,一边接收发行表,说:“她听说《以正义之名》的项目要开了,找我打听。” 项目就在载盈手上,但演员还没定,张三问:“她靠山不是田导么?田磊跟曹导的仇可是圈里无人不知的啊,加上田磊又绑定河川影业……庄野雪要是再拍载盈投的片子,她不怕跟那边撕破脸啊?” “撕破了也烧不到我们身上,”蒋铰明话说得够绝情的,“况且我也没打算把这个项目给她。”但他今天跟庄野雪也没把话说死,他等着庄的团队买通稿造势,把这个饼炒热。 “喜欢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张三评价道。 蒋铰明没说话,食指一下下敲着桌子,像是不经意问:“她听到庄野雪声音什么反应?” “谁?”张三哦了声,往片场那边看了一眼,梁空湘已经在拍戏了,“能有什么反应。” “没事别给我打电话了。”蒋铰明说完挂断。 嘟—— “嘿我真是……”张三瞪着通话结束的屏幕,眼睛快成了三眼皮。不满意梁空湘的态度直说,拿他撒什么气啊真是。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片场已经开起了大灯,亮白的光打在梁空湘身上。她穿了件薄纱衣服,赤脚披散着凌乱的黑发,刚结束拍摄。 这场戏太需要情绪,梁空湘一时半会儿没出来,独自在椅子上怔愣了一会儿,随后便看见了手边没还上的袋子。 外面冷,她提着袋子上了房车,常欣从保温杯里倒出热水递给她,见她似乎仍沉浸在情绪里兴致不高的样子,有意开口:“姐,暖一下身子。” “谢谢。”她接过来,冰凉的手摸上滚烫的玻璃杯,两秒便放开了。 剩下的戏拍完后,回到酒店已是四点多钟。她把衣服放在房间床头柜上,提醒自己找机会还,关了灯后闭上眼。 几秒后,她又开了床头灯,侧躺在枕头上注视着突兀的纸袋叹了口气,还是下床把它放进了衣柜里,和她所有衣服放在一起。 手机也被她放在枕头下,隔了半小时,她在梦里睡着了。 这几天大家都很忙,网上有关春节电影的营销铺天盖地,舆论战已经开始了。 蒋铰明似乎真的很忙,这几天没有再来片场。梁空湘下戏后依旧和往常一样,偶尔留在片场跟着曹冷玉学习,偶尔太累了便回酒店睡一觉再去片场坐在曹冷玉边上跟她一块儿盯拍摄。 自己有多久没有举起相机了,梁空湘已经想不起来。 离除夕的日子越来越近。 这天片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剧组几百双脚在湿雨中凌乱地踩着。 收机器、搭棚子、场务拿大喇叭指挥道具组把东西分类装进箱子里避免被淋湿,片场变得热闹起来。 一场冷雨竟然让严肃的氛围变得欢悦起来,有的着实累着的小演员偷偷乐着伸手接雨,但曹导脸上表情明显难看,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感到烦躁。 这雨没停下来的意思,闪电频频划过,雷声轰鸣。暴雨来了。 所有人往屋檐和棚子里躲,叽叽喳喳的,天彻底暗下来,冷风呼啸着,所有人都在心里祈求这场雨千万不要停下。 当然——除了曹冷玉。 她正愁拍摄进度,骂了句天气。 梁空湘站在她边上,听到却笑了一声。她和曹冷玉没那么多讲究,这种恶劣天气反而让人身心放松下来。她揽着曹的肩膀,在嘈杂的雨声里笑着靠过去小声说:“新年快乐。” 曹冷玉一直紧绷的神经因为这句话不知怎的放松下来,鼻子还有些酸,朝她笑着骂了一句“神经病”,随后也跟小姑娘似的伸手接雨,在指尖碾了碾,抬眼望着天空。 闪电又划过去一瞬,白紫色细长的闪电在头顶转瞬即逝,整片天空一刹那的亮白,引起人群里一瞬间默契的哄闹,随后大家互相望着笑在一团。多大人了,还是会因为闪电而惊奇。 铺天盖地的雨幕下,梁空湘笑着和曹冷玉对视一眼,正巧一声惊雷轰鸣,巨大的雷声像要凿开天空,俩人默契地举起手机为这刻拍摄照片。 久违的,背后不参杂任何关系的一张单纯的照片。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梁空湘还沉浸在捕捉闪电中。 高高的远处,所有建筑都掩在黑暗里,闪电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吝啬,逐渐没了。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22节 手机镜头往下移,楼房变成黑乎乎的一片。 再下…… 梁空湘的眼睛从屏幕移开,越过屏幕看向前方。 肩宽腿长的男人撑着伞,他穿着马甲,一手抓这西装外套,另一只手的衬衫被他撩到小臂上握着伞柄,倒三角的身材在黑夜里格外明显。正注视着梁空湘,踩着一地的水一步步慢慢走来。 这是一年中最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蒋铰明再一次,毫无预兆地闯进梁空湘的镜头。 ----------------------- 作者有话说:明天是晚上35点哦,明天上夹子了,我好紧张。 偶们湘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 哈特软软 猜猜蒋铰明是不是故意来找梁空湘的,扣1支持蒋总死缠烂打找老婆过年。 第85章 “蒋总!” 大家本就因为暴雨天气正兴奋上了头, 平时不敢和蒋铰明说话的此时也大着胆子喊,有小姑娘趁乱悄悄跟在后面喊,此起彼伏的“蒋总”响起来。 蒋铰明觉得跟蛙叫似的。他笑了一声算是回应,收伞站进来, 正好挨着梁空湘。 檀香瞬间在雨气里弥漫, 她视线仍然落在蒋铰明路过的滴着水的银色集装箱底部,出神地看着印着灯光的饱满的水滴坠下来。 也许是人太多, 地方站不下, 蒋铰明又人高马大的,难免碰上梁空湘。他手臂的衣料被雨打得半湿, 贴在梁空湘衣服上, 杏色棉服很快洇了一块湿黑色。 蒋铰明侧头看了眼,隔着她跟曹冷玉打了个招呼。 曹冷玉见蒋铰明穿得单薄,前额的头发被风吹成个大背头, 显得五官更锋利冷峻,问他:“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想穿的衣服在酒店, ”蒋铰明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轻扫过梁空湘的脸, “我回来拿。” “我说呢。”曹冷玉笑了笑,“大过年的。” “张秉杰说你们还在片场拍戏,我看这大暴雨的, 过来看看。”蒋铰明问:“还拍么?” “湿成这样, ”曹导看了眼四周,地上淌着脏水, 雨被大风吹得乱飘, 她评估道:“不好拍了。” “今天除夕夜,要么让大家回去休息。”蒋铰明声音不大,但却让在场的工作人员兴奋起来, 都竖着耳朵听声儿,这会儿生怕雨声大了导致听不见。蒋铰明又说:“要么精简这部分镜头,尽量拍完。如果实在拍不完延一天,损失让王总和载盈对接。” 有了这句话,曹冷玉心安下来,松了口气,“好。” 雨快停的时候,大家把东西挪进去,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片场赶回去过除夕。这时天更黑了,四周很寂静,门口还站着梁空湘和蒋铰明两个人。 棚子聚集的水滴正滴答滴答地在黑夜里响着。 “不回去过年么?”梁空湘问。没看他。 “衣服没拿到,”蒋铰明盯着她说,“心痒难耐。” 梁空湘淡淡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大冷天的,穿衬衫和五分裤暖和不了。” “我非要穿呢?”蒋铰明平静地望着她,尾音很轻,“你打算怎么办?” “我以为蒋总知道什么温度适合穿什么衣服。” 蒋铰明:“两件都是我穿过的衣服,我怎么会不知道适不适合?你未免太自以为是。” “小心感冒。”梁空湘错开蒋铰明盯着她的视线,撑开伞要走。 “梁空湘,”他站在她身后,喊她,“你这算在关心我么?” 梁空湘撑着伞没走两步,听到这话在原地回过头,忽然笑了,“蒋铰明,自以为是的另有其人。” “是么?”蒋铰明两步追上来,视线紧紧黏着她的神情变化,追问:“是谁?” 明知故问的本领倒是越来越厉害了。梁空湘看了他一眼,没答,又要往前走,蒋铰明拉住她胳膊,“上车。” 梁空湘被拉得一顿,侧头皱眉:“我助理过来接我了。” 几步之外,确实有一辆车从夜色里缓缓开过来,车灯照着两个还在拉扯的旧情人。 蒋铰明看清驾驶位,是那个小助理。 他放开梁空湘,把自己的车锁了,“简单。” 他无师自通地上了人家的车,比梁空湘先一步拉开后座的门,堂而皇之地坐在正中间摆起总裁的架子,侧头朝门外的梁空湘命令道:“我跟你一块儿上这辆车。” 常欣刚停稳就有个人高马大道黑影窜上来,她一听是蒋铰明,压根不敢回头多看,僵在驾驶位。 后视镜里,梁空湘还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车里的人。 耳边的沉默让常欣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弱弱地开口保护梁空湘,扭头很故意地问:“空湘姐,你晕车,要不要坐在前面?” 梁空湘果然坐在了副驾驶。 蒋铰明看了常欣一眼。 “……” 蒋铰明关门的力道大了点,吓得常欣一开始熄火了。 梁空湘透过后视镜皱眉看了蒋铰明一眼,蒋铰明却扬眉,盯着后视镜口型说:“怎样?” 原本常欣以为蒋总只是蹭车,到酒店以后会跟她们分道扬镳,谁知道一直到进电梯,蒋铰明仍然跟在空湘姐边上。 她往电梯按钮那儿一看,只有自己和空湘姐的电梯楼层数是亮着的。 简直更恐怖了。这大过年的。 梁空湘哪里看不出常欣在想什么,她想的都摆在脸上,一阵紧张一阵担心一阵好奇的,还自以为藏得很好。 她笑着拍了拍常欣头,“你先回去吧,新年快乐。” 蒋铰明站在角落,盯着梁空湘那只抬起来又落下去的手。 常欣出电梯松了一大口气。 可余光却看见在她出来以后,站在角落的蒋总似乎挪了点步子,像是往空湘姐那边挪的…… 电梯门合上,蒋铰明也就不装了,下意识挨着梁空湘站,跟她一起出电梯。 梁空湘按密码,他便盯着梁空湘的手指。 滴滴几声,是个看不懂的密码。 蒋铰明正思考那串数字,梁空湘已经开了门:“随手设置的。” “哦。”蒋铰明跟进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梁空湘在剧组待的房间,打量了会儿四周。 梁空湘没管他,径直去房间将衣服拿出来还给蒋铰明。 她拉开柜子从一排衣服里翻出来,低头盯着纸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原地站了会儿,一转身却跟靠在房间门口的蒋铰明对视上。 蒋铰明指了指她手里的衣服,“珍藏版?” 梁空湘不接他的话,把东西递给他:“干净的。” 蒋铰明接过来,捧起来低头嗅了一下,一阵淡淡的清香,小声说:“确实有你身上的味道。” 梁空湘选择性忽略,关上房间门,“零点电影要上映了,不忙么?” “你倒是替载盈老板娘操心起来了。”蒋铰明把自己当主人似的,将袋子放在桌上,松弛地在沙发上坐下来,两条长臂伸展着,流畅的肌肉在灯光下依稀可见。 这话又让梁空湘不好接,好在蒋铰明又自顾自说了另一回事,他似乎注视了梁空湘很久,忽然莫名其妙问了句,“你打算一直拍戏么?” 她愣了一下,这几年,几乎没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问?” “没什么,”蒋铰明说:“看你下午在拍照。”他说完又补了句,“很久没见你拍了。”语气淡淡的。 梁空湘:“没碰上机会。” “什么机会?” “导演要干的事情很多,”她说:“每个职业大概都不能单纯只做本职的核心工作。我在跟曹导学习。” “你跟曹冷玉怎么认识的?”蒋铰明问。 “怎么了?” “好奇,”蒋铰明托着下巴,“你话不多,她也不多。你一没人脉二没背景,又不是科班出身,曹冷玉怎么两部电影都定了你当女主角?” “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蒋铰明说,“你在别人眼里已经被划为曹冷玉一派了,既然在圈里就要时时刻刻警惕其他人的抱团行为。” “我知道。”这话陈韵也经常跟她说。梁空湘看着他:“谢谢。” “又空口说谢?”他站起来上下拍了拍手拉开冰箱,回头嫌弃似的看了她一眼,“怎么就这么点东西?” 看他这架势,似乎大有要在这里做饭的意思。 她看着他,缓缓皱眉。 “凶什么?”蒋铰明看她一眼,合上冰箱,低头不知道给谁发信息,一边说:“怎么没关系?”他打字飞快,亮出聊天框,是他和酒店厨师的对话框,“我要做年夜饭。” “……什么?” “这也没听清?”蒋铰明突然走过来站得离她很近,弯腰凑近她耳朵,“我说,我要做年夜饭。” 梁空湘扭头瞥了他一眼,蒋铰明凑过来的脑袋杵在她脸侧没挪开,俩人面对面几乎快要擦上嘴唇,蒋铰明视线往下扫了眼,直起身,“听清了么?” 室内静了几秒,梁空湘看着他。 蒋铰明一手靠在冰箱上一手半叉着胯,也看着她。 无声的对峙。 十秒后。 “随便你吧。”梁空湘最终说。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23节 她回到房间,将窗帘拉开,窗外淅沥的雨未停,贴在透明玻璃上,像洗衣机里被搅碎的白色碎纸屑粘在裤子上,到处都是。 她思考,放任到底是一种宽容还是一种不负责任。 也许是“新年”两个字掩盖了所有旧的问题,“快乐”两个字又激发出她躲了很久的情绪,让她不得不放任自己站在她与蒋铰明关系的灰色地带,不往前走,也不后退。 这是个美好的日子,不适合回忆矛盾,梁空湘坐在窗边,想,那回忆点儿高兴的吧。 从哪里开始回忆…… 窗外似乎响起了烟花声,是楼下的小孩在点炮竹,几个穿得花花绿绿的臃肿的棉服的小孩双手捂着耳朵。他们点的炮竹小小一个,夹在他们原本就不大的手指间,隔着几层楼压根看不清,只能看见他们跑开以后,细小的砰砰声隔着玻璃传进来。闷闷的,但却一直在响。 梁空湘记得,某一年的春节后,恭台市举行了一场长达三十分钟的烟火秀,在江边举行。 那是时隔五年,市区里第一次允许大型烟火秀,所以人满为患,排山倒海的人流汇聚成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起涌入观赏点。 那时,梁空湘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台相机,70–200的镜头,正是新鲜感上头的时候,打算背着它记录这场烟花秀。 蒋铰明那时已经有些忙,在跟他爸跑春节档电影的工作,趁他们开会的空档问她:“在干什么老婆?” 天气还不错,粉色夕阳跃入江面,梁空湘跟着人流沿江边走,回他,“拍烟火秀。” “烟火秀?”隔了一会儿他发来链接,“这个么?” 梁空湘说是,蒋铰明打了电话过来。 他那边很静,“我在我爸办公室,他们一会儿开完会就走了,你要不要过来?我这视野很好。” 从大楼最顶层可以毫无阻碍地看见烟火整个过程。 “算了,”梁空湘已经被人裹挟着往前走了,面前的人头仿佛锅里被煮熟而黏在一起的汤圆,她很难从中间分出去,扫了眼四周,楼层不高,只有些树挡着视线,“这里也可以拍个大概。” “只能拍个大概你甘心么——不准算了,”蒋铰明拿了钥匙出门,“我来接你。” 梁空湘想说这里人太多,不好找,但蒋铰明还是坚持过来,她只好尝试着一边说抱歉一边护着脖子前的相机逆着人流往外走。 终于走到人少的地方时,她松了口气,额头已经冒出薄汗,脖子也因为挂着重镜头而发酸。她取下来绕在手腕上提着,正想往前走,蒋铰明的车滴了两声,降下车窗,“快上来。” 他们车子前脚开出去,后脚二号大街就被交警拉了警戒线,车尾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蒋铰明揉了揉梁空湘后脖子,“一会儿给你拿个按摩仪。” “不用,”梁空湘好笑道:“这才哪到哪?” “哦,”蒋铰明看了她一眼,勾勾她下巴,“你是要当导演的人。” 梁空湘偏了偏头,拍开他手,“希望。” “什么叫希望?”蒋铰明理所当然地说:“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投资。” “不怕我把你们家公司亏倒么?”梁空湘半开玩笑地说。 “我在,亏不了。”他话说得很狂,好像有拯救一切烂摊子的能力,像即使发生天大的事情也击不垮他。 梁空湘笑了笑。 蒋铰明又说:“不过别看这圈子表面上光鲜亮丽,百亿票房、名利双收,实际上里头臭鱼烂虾一堆。有创作能力的多少有点儿自傲,谁也不服谁,圈子里就总拉帮结派打压这个欺负那个的。比如说这两天上的片子,最叫座的那部,听说剧本是偷来的。” “……偷来的?”梁空湘第一次听这个说法。 “真假有待考证,不过看风格确实不太像田磊自己的,”他说:“我记得你还挺喜欢他的电影。” 梁空湘有些不愿相信,“剧本怎么能偷?” “怎么不能?”蒋铰明把车停好,说:“据说原灵感是他摄影师的,后来田磊骗她点子,抢在她前面立项。那还是个女摄,更遭这群人排挤——下车吧。” 梁空湘没再说什么。 他们从公司另一部楼梯上去,没碰上人,一上去就直奔天台,蒋铰明锁了门。 一层厚厚粉云像饼干里的夹心,夹在大片暗蓝色调的天空和参差交错的建筑中,逐渐流出淡黄色。 梁空湘站在玻璃护栏边上,开了相机对准前方的云,天台的风从远处刮过来,她长直的黑发一阵阵往后飘,伴随着轻轻的对焦和快门声。 蒋铰明就这么站在她身后看着,也拿出手机拍照。 梁空湘没注意他,拍了两张后重新调了相机参数,又举起来拍照。 等夕阳渐渐消失,梁空湘盖上机盖,一转身却跟蒋铰明的手机对个正着,她愣了一下,笑着问:“怎么在拍我?” “不准拍?”蒋铰明似乎在录制视频,围着梁空湘绕了一圈,戳了戳她脸问:“喜不喜欢蒋铰明?” 梁空湘走到椅子边坐下来,无奈地用手挡了下镜头,蒋铰明抓住机会牵着,又问:“你是不是爱死蒋铰明了?” “喜欢,爱。”梁空湘笑着说,“可以了吗?” 蒋铰明得了满意的答案就收手了,点了停止录制,坐在梁空湘边上,勾了勾她小拇指,“结束后去看电影么?公司内部有电影院,没人打扰我们。” 梁空湘收回手,不置可否:“这不是更方便你动手动脚么?” “污蔑我?”蒋铰明很不满地戳梁空湘脸,摩挲着她饱满的嘴唇,大拇指已经伸进去一截,“我只动嘴。” 梁空湘看着他。 “怎么,你不信?”他俯身亲了亲梁空湘嘴角,开始用很拙劣的激将法,“一会儿来亲自检验一下?” 话音刚落,绚烂的大朵烟花升上天空,在头顶炸开第一声响。 梁空湘推开蒋铰明,迅速开了相机盖走向栏杆,眼神有些埋怨地回头看了眼蒋铰明,“错过第一簇了。”随后也没有理他,认认真真地捕捉升上天的烟花,微微皱眉看着镜头里的画面。 蒋铰明扣了扣太阳穴,叹了口气,也走到梁空湘身后去。 从这个角度俯瞰恭台市是很美的,昏黄的路灯、街道、人潮、错落的建筑,远处仍未停歇的烟花。 梁空湘手持着相机,专注地拍着。 突然,脸侧有很轻的吻落下来,细细密密地啄着她脸颊。 蒋铰明一手替她托着相机,一手按住梁空湘脖子将她的脸转过来正对着自己,在注视着她整整十秒后——直到现在,梁空湘也未曾知道那短暂的十秒里,蒋铰明到底想了什么。 在蒋铰明的注视下,梁空湘踮脚吻上去了。 烟火下,至少这一刻,梁空湘想——如果永远表示的是爱情的浓烈程度而非时间副词,在这一刻里,她觉得自己和蒋铰明得到了永远。 耳边的砰砰的烟花声变得很闷,她好像在极力地捕捉着,可那声音越来越远,鞭炮频率也变得越来越低。 也许是楼下的小孩玩儿累了。 她不愿睁开眼,所以没得到答案。 房间里很静,忽然响起开门声,紧接着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怎么在这里也能睡着?” 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她,也怕打破这短暂的平和。 既然他选择收起身上带针刺,那么在这个或许能代表着告别过去的除夕夜晚,梁空湘也愿意装聋作哑一回。 过去吧。 过去吧。 新的一年要来到了。 身子忽然被蒋铰明抱起来。 她被放在柔软的被子上,房间又安静下来,没了衣服布料摩擦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梁空湘疑心他走了,可却没听见脚步声和关门声。 隔了会儿,眼皮上方忽然变黑了,像有什么东西靠得很近。 直到檀木香随着均匀的呼吸一起落进梁空湘鼻中,她才有了一个荒诞又可怕的答案。 蒋铰明的脸正覆在她脸上方。 逐渐压下来。 ----------------------- 作者有话说:明天开始每天21点更新~ 营养液营养液请给我灌溉[可怜] 第19章 梁空湘不确定蒋铰明是否趴在她身上, 还是用手盖住她眼皮的光线刻意恶作剧,只觉得那味道似乎越来越浓郁。 她慢慢睁开眼。 和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撞个正着。 “比我预想中的要慢啊,”蒋铰明的呼吸喷洒在梁空湘脸上,声音很轻, “这么晚睁开眼, 是在期待木已成舟的场面么?” 梁空湘抬手捏着蒋铰明下巴缓缓推开。 蒋铰明本来就没用力,享受似的顺着梁空湘的力道偏头, 干脆直起身子, 老老实实坐在边上。 梁空湘起身靠在床头,揉了揉太阳穴, “什么事?” 够冷静的。没意思。 蒋铰明站起来, “年夜饭好了。” 门没关紧,排骨汤和其他菜味若有似无地透过门缝飘进来,梁空湘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 她下床, 蒋铰明紧跟在她身后出去。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红烧鱼泛着光亮的色泽, 鱼肚子上堆了些肉沫和葱花。 “什么时候买的鱼?”她冰箱里只有速食, 忽然想起蒋铰明似乎给厨师发了信息。 “这是钱铎家的酒店。”他这么说了一句,去厨房拿碗筷盛饭。 梁空湘却因他这句话失神片刻。 钱铎家的酒店……从前蒋铰明在松金的出租屋坚持给她烧饭,一开始烧得不怎么样, 咸淡很看运气, 卖相也十分差,梁空湘让他别祸害厨房, 结果隔了一个寒假, 他的厨艺突飞猛进,说是拜师了钱铎家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学了整整一个月, 中式西式法式西班牙菜式都学了个遍,还制作了一份专属菜单。 蒋铰明没课时会开车过来做一顿饭,偶尔早上六点钟起来做好早饭又开车去赶早八。 “愣着做什么?”蒋铰明从厨房出来,落座,把盛得饱满的那碗饭递给梁空湘,“喜欢吃凉的?” 那碗饭实在被蒋铰明压得太实,这一碗下肚,得一整晚睡不着。 她捏着筷子,最终还是没扫蒋铰明的兴,开始吃饭。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24节 俩人吃得都很安静,此时春晚还在直播,但里面的演员变成了同事,直播就变味儿了,所以俩人都没看春晚的打算。 梁空湘隔了会儿低着头说,“好吃,谢谢。” “不喜欢听这个词,谢谢。”蒋铰明放下碗,要求道:“换一个。” “想听什么?”梁空湘难得顺着他的话和要求。 蒋铰明一听却蹬鼻子上脸了,“说你是大笨蛋,怎么样?” 梁空湘实在无法应付这样的要求,看傻子似的看着蒋铰明,忽然笑了一下,轻声祝福:“新年快乐。” 这一声祝福不如不说。蒋铰明听完觉得它像水月,听着看着漂亮,摸到的却是一手虚假,可拆穿它又把这轮圆月搅得凹凸不平,连观赏价值都失去了。何必呢。所以他没应,只是笑了笑。 “杀青后有什么打算么?”蒋铰明吃饭比她快,碗已经见空了,正舀了两勺排骨汤,看着她,“档期排到什么时候了?” “是要给我什么好项目么?”梁空湘半开玩笑。 “那得看你接不接得过来了。”蒋铰明吹了吹汤,喝了一口,“北导的悬疑片。” 北荒最近传出的悬疑片只有那一部,梁空湘了解一些,但:“这部戏不是已经定好女主角了么?” 蒋铰明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哦”了一声,“梁老师接戏原来不看角色,看戏份比重?” “想多了,”梁空湘夹菜,“我不习惯给人抬轿。” 蒋铰明也开始绕弯子:“你这话里有话的,你觉得我让你给谁抬轿了?” “网上的消息这么多,你的项目,你自己没关注么?”梁空湘偏没说清楚。 蒋铰明:“没,一心扑在这个剧组,哪有空关心别人?” “还以为蒋总雨露均沾,原来也会厚此薄彼。” “那你觉得你是哪一方?” “取决于你是哪种行为模式。” 又开始兜圈子了。蒋铰明笑了一声:“网上消息不可靠,你不是最清楚么?” “偶尔也有真料。”梁空湘说。 “真料?”蒋铰明不置可否:“那有关你的爆料,哪些是真的?” “真假在人心,看你信不信了。”梁空湘实在吃不下饭了,去厨房拿碗筷打算盛汤,声音隔着玻璃门由远及近地传出来,梁空湘边走边说,“你不也深有体会么?网上有关你的消息也不少。” 她在饭桌上坐下来才发现自己剩的那小半碗饭到了蒋铰明手里,他捏着筷子在夹菜,理所当然地吃了一口。 犹豫几秒,梁空湘到底没戳破。 “那你说说,都看见我什么消息了?”蒋铰明问。 梁空湘随口说,“桃色新闻,没什么好讨论的。” “桃色新闻啊,”他特意把桃色两个字咬得很轻,觉得梁空湘真是有意思,“是不是说我私生活混乱,玩儿了很多明星?” “那倒不是,情比金坚的说法比较多。”梁空湘想到什么,顿了顿又说,“营销号就像墙头草,什么都发发,你也不用在意。” “情比金坚……”蒋铰明念了念这个词,语调很慢,像是在品味这个词背后的故事,“说我跟庄野雪?” “没仔细看,”梁空湘吃饱了,“你不回去忙工作么?” 绕了这么久,蒋铰明觉得终于要重回正轨了,哪里舍得走,“北导的新片子没定庄野雪,是她团队在自炒。” “你怎么知道?”梁空湘问。 “那天你听到了吧,”蒋铰明说:“张三给我打电话那天,她出声了。当时她来我公司找我打听消息,正好碰上张三给我打电话。她是张三室友的表姐,他们大学认识的,我原本不知道,跟她是后来在饭局上认识的。” “不错的开头。”梁空湘评价道。 蒋铰明气笑了,噼里啪啦收碗筷的动作很大,“是挺不错的,情比金坚的前摇哪能差?” 俩人都没说话,隔了会儿,蒋铰明忍无可忍地出声。 “梁空湘,你不演戏不会生活了是么?” 他说着狠话,手里却抱着一堆脏碗筷,看着有些滑稽,弱化了语气里的恨意,反而有些让人觉得可怜。 但其实蒋铰明没有思考到,不是梁空湘非要演戏,而是两方如果有一方不扮演绝情,原本就烂尾的戏更是无法完整收场。她不愿闹到天崩地裂的地步。 一方肆无忌惮,就注定另一方要谨慎斟酌,否则真的无法收场了。难道又要像当年那样不欢而散么?又要重蹈覆辙么?在事情没有真正的解决办法之前,除了装糊涂和逃避,似乎没有更好的方式来面对它。 蒋铰明说完后也沉默下来,端着布满油渍的盘子去水槽洗碗,梁空湘在擦桌子。 “我没有演戏,”梁空湘站在桌子前,把残羹倒进垃圾桶,轻声说,“是你说话没给自己留余地,也没考虑后果。” 厨房里的水声停了,蒋铰明两手泡沫,撑在水槽两端,冷淡地侧头看着玻璃外的梁空湘,“你永远都在用自己的想法左右这段感情。” 又一次。 又一次碎片横飞。 梁空湘想说什么,电话却响起来了,在衣服口袋里嗡嗡震动。 蒋铰明知道得不到她回答,重新放水,水龙头哗啦啦作响,他也不知道是发泄还是什么,把几块盘子洗得锃亮,就差当镜子用,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气死梁空湘。 承认自己看到了他和庄野雪的绯闻能怎么样?他又不会笑话她。况且她把他想成什么人了,不召集所有人脉资源给她抬轿已经是理智在作祟了,怎么可能让她去给别人当配角? 他不给自己留余地的靠近方式才争取到零点五毫米的距离,如果真按他之前说的普通朋友,早八百年形同陌路了。她到底要疏远他到什么程度才能再次接受他的靠近。是要完完全全重新认识一个新的他么?他很想知道,梁空湘是要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缺点的完美蒋铰明吗?可他有在改变,只是花费了很长时间,她为什么不问问他,你变得更好了吗?她为什么不关心他是否变成了她想要的样子,就自顾自地斩断一切可能性。这对他根本不公平。 这些憋在心里的话像气球一样不断胀大,他无法接受自己一个人被这些话炸死,忍无可忍地擦干手转身去找梁空湘。 可他刚一转身就见梁空湘匆匆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从厨房出来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要开门。 不对劲。蒋铰明皱了皱眉,迅速判断她表情,喊住她,“出什么事了?” 梁空湘没时间再跟蒋铰明绕弯子周旋,“回一趟公司,陈姐打电话说收到匿名邮件。” “发件人说什么了?” 梁空湘找常欣电话,一边回蒋铰明问题,“恐吓。传我插足某导演婚姻,破坏他家庭。” 电话响了很久,常欣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吃饭,没接。 蒋铰明伸手拿走梁空湘手机,“别打了,我送你过去。” 这莫须有的罪名也没必要着急,蒋铰明没那么当回事儿,从椅子上拿了西装外套和车钥匙,想起他车子在片场,“我先找张三拿钥匙,开他的车,你在这等我。” 他说完就按电梯上楼了,梁空湘在原地站了会儿,回房间拿了件品牌送的长袄,黑色的,肩膀那块足够宽大。 蒋铰明下来见梁空湘本就穿着高领毛衣和大衣,手里竟然还抱着件大长袄,咕哝了句,“有那么冷么……”他往后退了一点方便梁空湘站进来。 梁空湘听见了,把衣服递给他,“给你的。” 蒋铰明抬手接过,“今天确实挺冷的。” 他把衣服穿上,评价了句, “还挺暖和。” 也好闻。 第20章 蒋铰明直接开到负一楼停车场, 为了避免事情更麻烦,他没下车,“结束了打我电话。” “好。”梁空湘关了车门上电梯,临走前还是回头看了眼坐在车里的蒋铰明。 他也正盯着她, 口鼻都埋在她给他的棉袄衣领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黑暗的环境里幻视一头野心勃勃的豹子, 似乎正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一跃而出。 梁空湘只看了一秒便收回视线。 陈韵在会议室等她, 法务、公关,在商量解决方案, 每个人脸上都透露着疲惫。 “来了, ”陈韵听到开门声拉开手边的椅子,示意梁空湘坐,随后又跟着公关看电脑, 也把事情细节交代了,“加密的, 暂时查不到原ip。” 发件人说梁空湘小三上位, 插足某导演的婚姻,导致导演夫妻因此离婚。但他却又没明说是哪个导演,在结尾点梁空湘名字, 问她:倒计时十小时, 我会让你名声尽毁,你害怕吗? 陈韵把电脑调了个面转向梁空湘, 梁空湘倾身凑近电脑快速浏览了一遍, 屏幕光打在她清冷的脸上,看不出这张脸有着急和心虚,她很快跟陈韵确认道:“假的。” 陈韵听梁空湘这斩钉截铁的否认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我还能不知道是假的么?关键是对方发来的图片……你看看。” 她打开附件,一张手的照片,很明显是梁空湘的手,说明对方一定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实实在在的有什么证据,虽然一定是伪证,但也是对方精心准备的伪证,也许一时半会儿的,她们也找不出合适的澄清方式。 “这个人没要钱,”梁空湘靠在椅子上盯着屏幕那串文字,她反复琢磨对方这几行文字,分析道:“他的目的既然不在钱,那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他在等着我们开口,看我们的态度坐地起价,大捞一笔。第二种,他身份不是狗仔,是我们同行,动机就是恨我。第三种,某个看不惯我的艺人粉丝,想用这种方式获得精神上的快感。” 梁空湘在分析的时候,陈韵脑子也飞速转动。 其实这三种可能性,前两种是最有可能的,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一个为钱一个为名,这动机很有说服力,她开始用排除的方法,“之前我带思琳的时候也收到过类似邮件,但不是加密的。对方是老熟人了,一个狗仔记者,拍到了思琳和男艺人同进一个酒店,但他发短信的语气绝对不是这样……这看着更像——” “私人恩怨。”没等陈韵说完,梁空湘皱着眉判断,“连名带姓的称呼会让被称呼者下意识精神紧张集中,这种倒计时的方式也是冲着折磨我的精神状态来的,这种语气和做法,我个人更偏向于——他一定是跟我有关系的人。” “可这张照片看不出是什么时候拍的,但真要毁你,其实当初你被警察带走时放出来是最能浑水摸鱼引起关注的。”陈韵想起那时的事,又想起当时舆论被人按住,随后井喷式同一时间发出来,这背后必然有双肮脏的手操纵着,也有不少看笑话的添一把火,可这几年来梁空湘的对家不少,其实真要分析起来,似乎任何人都有可能。 这两件事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做的,如果是同一个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放消息出来?” 梁空湘也不太明白,她视线落在原木色桌子上,思考这几件事有无关联。 其实当初的洗/钱事件的舆论引导者是谁,梁空湘心里有了一点猜测,那人一向傲慢狠毒,曾对她和曹冷玉下了毒手,但她又疑心这只是很没说服力的单方面的猜测,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小心提防,没别的办法。 她继而又想到陈韵说的问题。对方选择在这个时候放消息,说倒计时十小时——也就是大年初一早上八点。这个时间点,全国人民都放假在家,吃瓜看乐子的大有人在,如果对方要替梁空湘演一出小三插足的戏,这时候不正是观众入场最多的时候么? 原本她也怀疑这大概率是恐吓,不至于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可刚才这番思考让她不得不正视这封邮件,把想到的分析给陈韵听。 陈韵一听果然皱眉,觉得不无道理。她立刻交代法务先写一封声明。倘若事情真的闹大,声明是一定得有的。现在就看对方到底是真有备而来,还是装神弄鬼,特意选大好日子来恶心人。 “公关部现在监测几个社交平台的舆论,小林去联系平台,递关键词过去,一旦发现这几个词立马投诉删帖,也让平台限流这类帖子。”陈韵交代道,“让粉运在群里跟粉丝提前透露一点消息,八点要真有什么伪证放出来也好稳定军心,别让她们上当。” 到时候对家要是买几个反串的粉丝号,再送个“脱粉”热搜,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有些不明真相的粉丝也许真的会信。提前给她们打个预防针也好。 “他能造谣的导演也就那几个,”梁空湘趁陈韵解决问题的时候预判了几个有可能的人选,“韩平松导演,我曾经公开说过喜欢他的作品。孙导,私下吃过饭。还有……何导。” “何导,”陈韵想了想:“蒋总那次吧。其实上个月发生的事情,这时候爆出来也能说得过去,但他不是要评上主任了么?估计没人敢拉他下水。” 梁空湘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说出来还觉得有些好笑,她看着陈韵,忽然微微摊手,把自己给说笑了,眼睛弯弯的,总结道:“这几个导演都离婚了。” “你还笑得出来,”陈韵也被她逗笑,说她每次都像局外人似的,“我听说蒋总今天跑去剧组了?” “嗯。”想到蒋铰明还在车库等,梁空湘看了眼手机时间。 “职业特性不一样,艺人和资本家、男人和女人,被发现恋情的后果都是不一样的。”陈韵忽然这么说了一句,算是提醒她。 梁空湘知道,但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她和蒋铰明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也就笑了笑,没应陈韵的话。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25节 或许真的给予她时间解释,她也说不出。而或许不是说不出,是她不愿说,不愿说的原因也正是她暂时不敢思考的原因。 “那我先回片场了,”梁空湘站起来。过来一个小时,雨虽然还下着,但曹导刚在群里发了通知,凌晨一点以后可能会暂时停下来,到时候先拍一部分,让所有涉及到戏份的演员做好准备。 陈韵“嗯”了声,侧头看她一眼,“注意安全。有事不要自己解决,有任何想法和猜测都要第一时间跟我报备,知道吗?” “知道。”梁空湘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让她安心,朝会议室其他工作人员笑了笑,声音抬高了些,“辛苦你们了,这除夕夜的赶过来加班,事情结束后我请你们去度假。” 工作人员自然是舒服多了,客套地说应该的,梁空湘临走前又点了些吃喝送来公司,随后便进电梯去地下车库。 电梯门正对着蒋铰明停车的地方,梁空湘站在电梯正中间,门一开,她和坐在驾驶位的蒋铰明四目相对。 他侧头趴在方向盘上,也不知盯着这个方向多久了,高挺的眉骨下,眼神灼热而直勾勾的,见梁空湘出来以后又垂眼看别的地方。 “走吧。”梁空湘系上安全带。 蒋铰明发动车,打方向盘掉头拐弯,边看着镜子边随口问:“怎么说?” “没具体说是哪个导演,只是说要要在明天八点钟放证据让我名声尽毁。 ” 蒋铰明看她一眼,笑了,“这种话也值得你们开会么?”他把车里温度调高,用手探了探,把梁空湘面前的空调口上去,没让风口对着她吹,又说:“玩儿的就是你们的心态,先不用理他,等明天早上确认对象以后再从他那儿入手会简单很多。” “怕就怕没那么简单。”她又想到什么似的,问蒋铰明:“何慈谦评上主任的概率大么?” “想知道?”正好红灯,蒋铰明偏头看她,语气又开始不正经:“求我。” 十秒的无声对视。蒋铰明眯眼盯着她,梁空湘靠在软枕上回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错开视线抬抬下巴提醒他看路,“绿灯了。” “看来也不是诚心想知道的么。”蒋铰明坐正身体目视前方踩油门,又给她加罪。 “即使你不说,我也有途径打听到。”只是费些时间,也要自己判断对方说的话可不可靠。 蒋铰明哦了一声,“这倒是稀奇了,你有途径打听,却跑来问我……看来打听是借口,故意跟我搭话是真?” 又开始了。梁空湘觉得这句话从重逢后就跟蒋铰明说了不下十遍,此时竟觉得没别的更适合的话来问他,还是老套地问:“蒋总说话一向这么多弯弯绕绕么?” “分人。”蒋铰明说。 梁空湘没再问下去了。 回去已是十二点多,梁空湘先回了趟酒店,随后让常新送她去片场,蒋铰明似乎开车回了公司还是哪,梁空湘只听到电话里有人问他什么时候过去,他说在送人,半小时后到。 临走前说:“何慈谦评上主任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那百分之一的概率是他死了。他上面的人很稳,何也跟着稳,你可以先排除他。” 又说:“出不了事。” 他隔着车窗盯着她,语气很坚定,就像当年说,有我在,亏不了。 其实蒋铰明没说的那句话,梁空湘下意识能补充完整。 放心,有我在,出不了事。 不过第二天上午八点,有一条热搜迅速穿过一众热议的春晚话题,悄悄爬上了第一。 #梁空湘小三#爆。 ----------------------- 作者有话说:蒋铰明:别管,我有自己的节奏。 第21章 【热】|吃瓜有感 今日8:00 那句话又被验证了。。。真正的大瓜是不会有预告的。。。[箱子]真的糊涂啊。。我买股她能成国际大花。。怎么看上孙翰伟这种老男人了。。我觉得内娱女星真想走捷径。。only载盈的那位是最好的出路。。 1l 孙还好吧。。长得一般但有才气。。不过[箱子]真的糊涂。。 2l 你们看热搜没。。难怪上次孙翰伟说到感情问题硬cue了[箱子]。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这么私人的话题问出来也就算了。。偏偏只问她一个人。。 3l 事情没完全出来之前别下定论吧。。小心律师函。。 回复:进酒店的视频都出来了。。我朋友业内的。。听说孙跟他老婆离婚确实是因为小三问题。。而且时间线也对得上。。 4l [箱子]那边发声明了。。我总觉得她不至于这么糊涂。。我有人脉。。听说有不少二代想娶她的。。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单纯觉得奇怪。。她从孙那能得到什么。。老登的说教大礼包吗。。 回复:没准她就有异食癖。。你知道的。。们内娱女星一个比一个吃得差。。 5l 不过这事闹得挺大的。。还得是[箱子]。。朋友圈万年不追星的路人都在崩溃喊不相信。。体感真路人对她挺溺爱的。。长见识了。。不过她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吧。。孙到现在都没发什么。。像价钱没谈好的样子。。 5l 哥哥们快去看热搜。。孙出来说话了。。但事情走向变得好奇怪。。我真有点看不懂。。现在不仅扯出孙。。还有一个我不敢说。。提到大名估计会炸号。。 回复:我草我去看看。。 * “还是打不通?”陈韵看梁空湘放下手机就知道孙翰伟没接, 啧了一声,“要么我去找人联系他前妻。” “估计也没什么用,”梁空湘想到那个爆出来的视频,虽然也很模糊, 但看身型不难看出真的是她, 而另一个人也确实是孙翰伟没错,可在场的还有曹冷玉, 偏偏这人没放第三个人, 只模糊地框住她和孙导的身体。 找曹导帮她澄清不仅没用,还让人觉得是曹在偏袒她, 到时候再连累新电影的口碑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这就是蓄意的栽赃。把这视频留两年也真是够费心思的。 手机叮了两声, 梁空湘翻过来,屏幕连续跳出好几条信息,陈韵眼神也跟着落在上面, “谁发来的?” 解锁,梁空湘看清名字, “卓绮云。” 卓:“我看到你热搜了啊。” 卓:“我一开始以为是耿嘉丽, 但我问她了,感觉又不像是她了。你看。” 【图片】【图片】 图里是卓和耿的聊天记录。 卓:是不是你(抠鼻) 耿:什么是我,你有病? 卓:热搜啊, 梁空湘的热搜你敢说不是你的手笔?你发誓? 耿:她热搜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真搞笑, 买这个热搜的人巴不得她来怀疑我,你每次能不能动点脑子再来怀疑我, 我被你冤枉多少次了你还不长记性, 每回让人当枪使都不知道,不是我在提醒你,你早死八百次了。 卓:不是你就不是你呗, 急什么啊又没骂你。那你那天干嘛那么不对劲,蒋铰明不喜欢你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耿:我知道,行了么?不用你特意强调,他现在来追我我还不一定答应,你真搞笑,多担心你自己下部戏会不会让男主抢番吧,少操心我的事。 耿:还有,谁这次买热搜谁死全家。 卓:…… 梁空湘皱着眉,忽略她们的斗嘴,从中提取出有效信息。 就像耿嘉丽说的,陈韵一开始也怀疑过她,毕竟耿的团队没少给她买黑通稿,可从卓的聊天记录来看的话,借刀杀人和一石二鸟的可能性更大些。对方大概是想让她怀疑这是耿团队的操作。 正思索着,卓绮云发来语音:“我怀疑她也不是没道理啊你说对不对,她那天就是很奇怪,安静得有些诡异……最爱发拉踩通告的人那天居然什么也没发,就当没去过这个活动一样。而且我后来回来看到网上视频了,孙翰伟问你感情问题的时候,你回答完,她看了你一眼啊,你粉丝扒出来的。她当时明显是在琢磨什么。” 是那个时候——梁空湘想起来,那时蒋铰明在看她。也许是这一幕被耿嘉丽撞见了才有那若有所思的一眼。假设耿要陷害她,那么动机除了老生常谈的竞争关系,还有一个蒋铰明…… 可是也不对。 视频的拍摄日期至少是两年前了,两年前她还没登上他们演戏的舞台,谁会特意拍这段视频?除非当时想拍的根本不是她,她只是他们斗争中顺带拍到的角色。 ……是想拍曹冷玉吗。 毕竟是曹冷玉让孙翰伟帮忙约的饭局。想到这里,梁空湘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那场饭局的对象——田磊。 他和曹导的恩怨无人不知,当年他偷曹冷玉的灵感抢在她之前立项,给曹吃了哑巴亏后又带头孤立她。 这个猜测她没跟陈韵说,因为田磊跟梁空湘本人倒没什么深仇大恨,他没道理做这么有指向性的事情。报复她对他有什么好处? 梁空湘站在落地窗前,脚尖踩着地板小幅度摩擦着,出神地看着左右转的鞋尖,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溅上一滴棕色泥水。她正想去桌上拿湿巾擦擦。 “我联系上他前妻了,”陈韵刚挂了电话,走过来,“她说她那边也是懵的,根本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没人联系她她也不敢妄动,我一打电话过去她就接了,说配合我们发澄清。” 梁空湘撕开湿巾包装,抽了一张蹲着擦鞋尖,“这么顺利么?” “先别管顺不顺,这事儿本来就够离谱的,”陈韵单手叉着腰,在电话簿里找律师:“那人大概率就想给我们找不痛快恶心你而已。孙翰伟也真是……没白姓这个。” 梁空湘笑了一声,起身扔了湿巾坐下来看着陈韵忙活,“我觉得是同行,而且是跟我个人有私人恩怨的同行。” 陈韵拨号码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她,认真问:“怎么说?” “我猜的。”梁空湘淡定地拧开水喝了一口,半开玩笑。她说这话的时候练不红心不跳的,偶尔用一张正经清冷的脸说些不着调的话,还挺气人的。 陈韵噎了一瞬,一口气卡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没说什么,让运营联合孙翰伟前妻的澄清一起发声明。发完上号看了眼舆论,微博给他们推了澄清的话题,爬得很快,现在这热搜上一半是春晚话题,剩下的不是春节档电影话题就是梁空湘的话题。 “蒋总没联系你么?”陈韵点开载盈出品的电影的热搜话题,划了几下,主角粉丝晒票根,kol红稿满天飞,够热闹的,“庄野雪居然是特出……还挺多人骂的。” 她搞不懂庄野雪经纪人怎么会让她接这部戏,摆明了ip电影,对她根本没什么加成,还只会给别人制造话题。况且,庄野雪是河川系的演员,怎么会跟载盈扯上关系…… 嘀咕完没听见梁空湘回应,陈韵在刷手机的间隙分了眼看她。 梁空湘好像没听见似的,微微皱眉盯着手机。 陈韵正退了微博想说什么,便听见梁空湘用疑惑的语气问:“那天我一个人去载盈找蒋铰明的事情,除了小方还有谁知道?” 指的是开机前去载盈影业拉投资那次。 “你单独去的事儿只有我跟小方还有毕总曹导这几个人知道,但咱们这方找蒋铰明解决的事情这事儿就多了,”陈韵意识到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梁空湘把手机放桌面上平推过去,“看这条热搜。” 陈韵反撑在桌面上,低头看梁空湘推过来的手机内容。 #梁空湘金主# 热 点进去,发布者是个没头像的小号。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26节 配文:其实我不敢说,今天爆出来某人跟某导演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是假的,但为什么会爆出来,我猜测可能是为了给她下马威?因为真正的瓜其实是某人跟她金主的瓜。项目指的是前段时间网上腥风血雨的那个片子,不敢说太多所以打码了,默默猜吧。 【图片】 小号本人:(马赛克)这项目要凉了吧,本来就是个文艺片,这下又有(马赛克)洗/钱的事情被查,谁想接烂摊子啊…… 对方:那不一定啊,梁(马赛克)估计有办法。 小号本人:什么办法?我听说(马赛克)不是不怎么待见她吗? 对方:那谁知道呢?之前(马赛克)发声明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俩肯定认识,但也一定因为什么闹掰了。不过他们到底有没有戏就看最后(马赛克)投不投资不就完了? 小号本人:也是。 这帖子短时间内收获大量转赞评,前排是粉丝撕.逼控评图,耿嘉丽的粉丝跟梁空湘的粉丝在底下打得不亦乐乎,也根本不管博主说了什么,互放对方黑料丑图。 往下翻翻,广场的路人号还挺多,都在吃瓜问真假,还有人问马赛克指的是什么。 “……怎么变成你跟蒋总的事儿了?”陈韵皱眉,在话题里翻了翻,随机点开些账户头像查看主页成分。很多人都猜出了打码内容,项目指的是《灿烂往事》,其他几个马赛克基本上指的是蒋铰明。 也不知道是不是载盈的公关第一时间就检测到了舆论,里面有挺多kol在发载盈出品的电影,越翻越不对劲…… 扒梁空湘和蒋铰明的帖子占了一半,另一半全是春节档载盈出品的那部电影。 她说呢,怎么会爆出蒋铰明的事儿。 “被当枪使了,”陈韵琢磨完后气笑了,把手机还给梁空湘,“这个蒋铰明也真是够心狠的……听你说的那些高中片段,我都快忘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了——这么大事情,他公司营销都发力了,我不信他本人不知道。” 话题热度越来越高,刚下去的小三热搜又变成了金主热搜,一波接着一波的黑水泼过来,但第二波明显别有所图。 梁空湘也看出来了,今天这两出戏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从孙翰伟开始,把热度架高,在观众入场的时候放出春节档电影的营销——这是拿她当垫脚石呢。 这些人把她当作票房厮杀中声量最大的那颗棋子。 而昨天晚上蒋铰明那句笃定的出不了事, 此时看起来似乎更像对这场棋局最游刃有余的宣告。 嗡—— “这时候倒是来电话了,够及时的。”陈韵冷笑了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只见过一次的陌生号码,猜到这是蒋铰明。 手机因持续震动而在光滑的桌面小幅度移动,梁空湘思考着,食指轻敲桌面。 几秒后拿起来接听,没开免提。 ----------------------- 作者有话说:女顶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腥风血雨……一举一动都被高度focus[奶茶] 第22章 爆|李涛箱子背后的金主 今日9:00 已知孙的老婆那边出来辟谣了, 说明这事情应该是假的,但现在又爆出载盈那位,我觉得这个可以信一下。之前组里有人质疑过箱子和蒋被拍到拉扯照片后辟谣说不认识的事情,但很快就销号了, 当时我觉得不对劲, 但又没人说,现在有人说说吗,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1l 我之前也觉得奇怪, 但载盈那位外形家世能力都不是一般的富二代能比的,感觉浑身上下每根毛都有女朋友, 那个时候估计是怕女朋友误会吧? 回复:没听说他有对象啊, 我还替我女儿接这个女婿呢。 2l 笑死了,[箱子]要跟蒋有一腿还至于第一部 戏寒酸到跟曹冷玉跑学校电影社团去宣传吗,载盈发行那么牛, 早用起来了,而且当时载盈院线给的排片也没偏心啊, 一开始才给百分之十, 后来口碑起来最高点是百分之五十,这都是正常数字。 回复:但听说载盈的院线给得蛮早也蛮果断的(跟了那年春节档的票房,我作证这是真的。) 3l 其实猜来猜去的都没用, 你看这次事情就知道了, 他俩压根没什么关系,甚至可以说关系不怎么样。载盈这波踩着箱子扩大声量的做法挺贱的, 这是直接逮着[箱子]流量吸血了, 箱粉可以日了,到时候新电影上了指不定用什么更恶心的手段引流。 回复:好像有道理,要真是金主不至于这么恨她。。这大过年的给人送这么多黑热搜。 4l 不是,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蒋费这么大劲黑[箱子]做什么,要真是为了给电影造势也太得不偿失了吧,今年那个电影本来就是系列ip啊,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我感觉害她的另有其人,说不定就是想让箱子和资方关系闹僵。我说真的,我要是箱子那边的人我现在就开始恨蒋了。不管蒋那边再怎么解释我都不信啊,他就是受益者,我刚看他们片子今天预测票房高得吓人,这能有假? 回复:确实,资本家这样也能理解。做法确实贱,不过能换高票房就是好事,他们估计宁愿一天上演八百回。 …… 今日11:00 1x8l 箱子到底惹谁了,刚刚又来了波新的黑热搜。。。[箱子]危。。 回复:我去看看。 回复:我草这次怎么还扯上圈外素人了!! * “你在哪?”蒋铰明打着电话,刚从公司出来,想开车去片场,又想起梁空湘的通告单上早上没戏,这会儿估计在公司开会。网上的事情他看到了,“我让人查了ip,发邮件的是个有精神病的中年男人。” “在公司。”梁空湘挑着问题答,陈韵听不清蒋铰明的话,只能根据梁空湘的话猜测蒋铰明说了什么。 “我现在来找你?”他按了按车钥匙,车闪了闪,他拉门坐进去,手机连了蓝牙后扔进中控台,边倒车边说:“你在公司等我。” “行。”隔着电话,梁空湘没问什么,挂电话后跟陈韵说:“蒋总要过来,我带他去我休息室吧。” 陈韵脸上明显的不信任,怀疑梁空湘陷在往事识人不清,“你可别犯糊涂,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别把男的想得太好。蒋铰明心狠着呢,为了票房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你以为他这么多年只靠眼光就能这么快站稳么?” 梁空湘不知道怎么解释蒋铰明不会害她这件事,因为听起来还挺不可置信的,也像是她恋爱脑发作,所以也没跟陈韵多争辩,只是顺着她话笑了笑让她放心,“我知道,他那边有发邮件的人的消息,我去问清楚,正好也有事情要问他。” “警惕他是自导自演,以前也有过这种事。”陈韵还是担心梁空湘太相信蒋铰明了,这圈里因为利益走散的夫妻都数不过来,更何况一对分手这么久的旧情人。 她交代梁空湘:“跟他谈话的时候全程录音,别被他牵着鼻子走,他最擅长不把话说绝,而且总说些看似为你好站在你的角度想问题的解决方案,实际上他才是受益人,你可千万别进他圈套,到时候把录音给我听听。” 这视蒋铰明为洪水猛兽的样子……梁空湘感到好笑。蒋铰明这几年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 “好。”她尽量都顺着陈韵的意思来,让她放心。但实际上她倒是没怀疑过蒋铰明,那句看似笃定的“出不了事”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有自导自演的嫌疑,但蒋铰明不会的。 至少梁空湘可以肯定的是,对她,蒋铰明永远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这回网上的舆论对她和蒋铰明关系的猜测比较多,但由于拿不出什么实质性证据,又都只是粉粉黑黑把矛盾扯回粉圈问题。梁空湘粉丝怀疑这是耿或者庄的团队造出的话题,庄耿的粉丝巴不得梁空湘出事,倒油倒得不亦乐乎。 粉圈的事情梁空湘不怎么管,这是一个自成一派的圈子,其实更多时候跟艺人都没什么关系了,有的人享受带领粉圈称霸的快感,有人靠这个账号赚钱。陈韵让她最好别参与粉丝之间的任何斗争,她们狠起来连艺人也骂,没必要参和。 梁空湘发短信给蒋铰明,让他直接上四楼,她在电梯口等他。 电梯门一开,蒋铰明西装革履,提着两盒东西出来,左右没看见其他人,“你经纪人呢?” “我们单独谈。”梁空湘带他进办公室。 蒋铰明先坐沙发上把黄记的饺子拿出来,“她倒是放心我啊——还是热的。” 他打开盖子推给梁空湘。 “不放心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梁空湘早上确实没吃,饺子泛着热气,香味一阵阵飘荡在休息室里,她拆了筷子戳开陷,吹了吹,说了句没头没脑但又让彼此心知肚明的话:“我知道不是你。” 蒋铰明没说话,见她开始吃,也拆开筷子,凑近一口吃了一个,边咀嚼着,不慌不忙地笑了声,随后看着她:“那你可猜错了,还真是我。” “目的是什么?”梁空湘一边问着,戳开饺子皮,把陷拨到一边。 “不明显么?”蒋铰明顺手把梁空湘不吃的馅夹自己碗里,梁空湘看见筷子伸进来但没阻止,接着吃皮,蒋铰明又说:“不逗你了,确实跟我没关系,但要看你信不信了——你信么?” 他盯着她,像把自己变成了测谎仪,眼神扫着梁空湘的神情变化。 “信和不信都不能解决问题,”梁空湘给自己倒了杯水,说结论:“现在网上确实一片骂声。” “怎么不能解决问题?对方就想看我们自相残杀互相怀疑,你没发现么?” “怎么说?”梁空湘放下杯子,抽了张纸擦嘴角,身子往后靠着沙发,等着蒋铰明继续说。 “一开始我不太确定是谁策划的这次造谣,那个精神病就算抓到了也判不了什么罪,”蒋铰明说:“早上我看到孙翰伟的名字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否则你们不会这么快就解决。所以我知道还会有下一波,直到第二波来了我才能隐隐约约确定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想做什么?”梁空湘问。 “首先是看不惯你,其次是离间我们。”蒋铰明淡定判断道:“可能是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他离间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梁空湘皱了皱眉。费这么大劲只为了离间他们?到底是商业竞争抢夺资源,还是私人恩怨? 或者两者皆有? 梁空湘脑中又迅速闪过卓绮云发来的聊天截图,不得不再次怀疑耿嘉丽还有…… “可能是庄野雪,”蒋铰明收拾餐盒,叠在一起放进袋子里,“今年这电影有她参与。” “庄野雪……”梁空湘话没说完,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 陈韵直接开门进来,顾不上蒋铰明还在场,三两步走过来,语气有些奇怪地说:“这次被买了梁空湘抄袭摄影博主归零的tag。” 咚一声,垃圾被蒋铰明精准无误地扔进垃圾桶。 陈韵和梁空湘一起下意识看向蒋铰明,蒋铰明两臂伸展着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梁空湘,语气笃定,还带着几分得意:“她自己倒是撞上来了,看来刚才的怀疑没猜错。” “什么怀疑?”陈韵一头雾水,看了眼梁空湘,意思是录音发给我。 梁空湘移开视线,装作没看懂,陈韵气不打一处出来,知道梁空湘这是把她话当耳旁风了,看蒋铰明的眼神多了些恨意。 “陈姐,”蒋铰明跟着梁空湘的称呼叫了一声,陈韵愣了愣,哪敢应,等着蒋铰明把话说完,“这个热搜先别管,别澄清,也不用安排公司的营销号洗,如果可以的话,让你公司的营销号照着其他造谣梁空湘和归零的帖子发一样的。” “什么?”陈韵怀疑蒋铰明是过来当搅屎棍的,她脸色不太好,“蒋总,您这话是为难我了。” “您先给我和空湘几分钟时间,我有话要跟她说,”蒋铰明话里的语气很坚定,像是有十足的信心:“放心,我要让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陈韵出去后,蒋铰明推翻了刚刚的猜测,重新说:“第一件事不一定是谁干的,但第二件和第三件事儿,我确定是庄野雪干的。” “而且,”蒋铰明说:“我刚刚的判断有误,” “庄野雪暂时不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 “那她为什么会精准地拿归零这个账号攻击我?”梁空湘没想明白。 “哦。因为我跟她说过,”蒋铰明直勾勾盯着梁空湘,语气轻佻。 “归零是我老婆。”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27节 第35章 蒋铰明那句话让梁空湘大脑空白一瞬, 像给打印机输入一串文字却递出张白色a4纸。 她完全无法处理他这段文字。 “你为什么会跟她说起这个?”梁空湘皱眉。除非是必要情况,否则蒋铰明向庄野雪说这个做什么? “她对我有误会,”蒋铰明冷淡地解释:“以为我对她有意思。” 梁空湘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蒋铰明见她这漠不关心的样子开口嘲讽:“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是否喜欢别人, 但我现在只是在说客观事实。” 果然, 蒋铰明想歪了。梁空湘心里叹了口气,她只是在梳理蒋铰明和庄野雪的关系, 也在思考怎么回应蒋铰明的解释, 说在乎很奇怪,说不在乎又实在无法忍心说出口。 蒋铰明仍然在用那双幽深的眼睛盯着她, 仿佛要看穿一切。 好一会儿, 俩人都没说话,蒋铰明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手肘搭在大腿上偏头看着透明窗户, 又说了一遍:“庄野雪是张三室友的姐姐,我跟她是通过张三认识的。” 张三大学就认识庄野雪了, 后来跟蒋铰明某次去吃饭的时候碰上庄野雪跟朋友私下聚餐, 俩人打了声招呼,又都是一个圈子的,庄野雪一眼认出了蒋铰明。 好不容易好好吃顿饭, 最后又变成了社交饭局。 饭后, 在张秉杰的介绍下,俩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本来也就是点头之交, 后来庄野雪说对某电影的角色感兴趣,问他能不能跟导演打声招呼。 蒋铰明当然没拒绝。庄野雪流量大,也有演技, 他只当庄野雪是想卖他人情置换载盈更好的资源,又或者是庄背后的河川影业拿她当人情缓和关系,总之谁出演不是演?更何况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蒋铰明当然同意了。 后来有次聚餐,圈里出了名爱揩油讲黄色笑话的猪头男为难她,让她唱个歌儿给大家下饭,蒋铰明帮着打哈哈过去了,说正好看到庄野雪吃金嗓子,一会儿耽误工作就不好了。人家一听是蒋铰明出来解围,也就没为难她。 实际上哪儿有什么金嗓子,都是蒋铰明睁眼说瞎话。解围这事儿纯属对事不对人——前提是跟自己没有利益牵扯。 当晚,蒋铰明收到庄野雪的微信。她向蒋铰明道谢,说要么改天请他吃个饭。 孤男寡女的,一块吃饭多不合适。蒋铰明应说最近忙,改天吧。他把庄野雪的“改天”当托词,也以为庄野雪是个明白人,知道他意思,毕竟“改天”不就是大家在社交中心知肚明的“算了”么? 后来又一次在饭桌上碰上了,大家在聊自己喜欢的摄影师,庄野雪说了一个欧美男摄,还有一个日本新人摄影师,最后又说:“其实国内也有一个不错的,风格很对我胃口,不过你们应该不知道这个名字——叫归零。” 蒋铰明握着酒杯的手松了一瞬,愣了愣,跟庄野雪对上视线,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几秒后喝了口酒,淡淡说了句:“品味不错。” 散场之后,庄野雪单独找了蒋铰明,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上回欠的饭还没还。 蒋铰明淡淡笑了笑,“客气什么,上次的事儿不算大事。” 可庄野雪却言辞恳切地再次发出邀请。 蒋铰明重新审视庄野雪的目的,这回许了个时间:“我先确定什么时候有空,到时候微你。” 庄野雪得了肯定答案却像是觉得意料之中似的,脸上看不出波澜,只说:“下次见,蒋铰明。” 喊大名,尾音上挑,声音轻轻的。 蒋铰明靠在昏暗的过道墙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回去的路上琢磨过味儿来了。这是犯桃花债了。 而梁空湘根本不会在乎。她一点也不在乎他是否会喜欢别人,对他总是没有占有欲。他希望她能对他说“你不准喜欢别人”或“你只能爱我一个人”。 可她从来不会说。 他笑了一声,把车载音乐关了。感情这事儿真是怪,他求而不得的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却摇身一变成了人家眼里的心上人,然而命运又重复地在所有拥有感情的人中上演轮回——他又变成那个不愿看他人一眼的人了。 真够逗的。 他安排了个时间回庄野雪,也让张秉杰跟自己一块儿去。他没空也没心思跟人搞暧昧,把张三拉过去也是为了让她明白这一点——他和她不会有单独的私人交集。如果她不识好歹,他也不会留余地,毕竟应付这类事情够麻烦的。 可庄野雪像是心盲了般,趁张三上洗手间的时候挑明地问他是不是也对她有意思。 这信誓旦旦的语气倒真是把蒋铰明问笑了。他当时就笑着喝了口张三在便利店随手买的碳酸饮料,问她:“庄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庄野雪似乎是第一次见蒋铰明笑成这样,看着他那张锋利冷淡的脸愣了愣,“难道不是么?” “我挺好奇的,到底是我哪个举动让你有这么大误会?”蒋铰明是真心好奇。他在别人眼里一向是毫无真心的角色,大多数人都不会把他的场面话往心里去,怎么庄野雪把他的话和行为当真了,还当面问他。她也不像是没心机或者头脑简单天真的人。 “那天你在我说完归零之后,你看我的眼神……”庄野雪还愣着,“难道不是志同道合的意思么。” 当时是六月天,蒋铰明听完觉得窗外在下大雪。他从没觉得这么冤枉过。 “你想多了,”蒋铰明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有多狠心绝情,他听见门口张三要回来了,只想速战速决,冷淡道:“归零是我老婆。” 庄野雪的脸完全僵住,脸上像细细密密的针扎似的,将她整个人都扎了个千疮百孔,大脑一片空白。 她以为那一秒钟的对视是因为他透过她的话和眼睛看见了她呼之欲出的灵魂, 没想到他那一秒钟的动容是在想女友。 轰—— 有什么东西一瞬间轰然倒塌了。 …… 蒙蒙的灰色笼罩着天空,玻璃印着蒋铰明的正脸,他手指曲起来碰了碰印在他脸边上的梁空湘安静的侧脸,“听懂了么?” 一个不复杂的故事。 “嗯,”梁空湘没作什么评价,“所以是因为报复么?” 蒋铰明偏过脸盯着她好几秒,忽然笑了一声,眼神却是冷的:“还真是不关心啊。” 很快,他收回笑讲正事:“估计是在剧组有什么眼线,知道我们最近见得频繁,要么是私下找人跟过我,知道我们见过,而把你和归零放在一块——” 他停顿了会儿,像在斟酌用词,“估计是想试探你知不知道我有个深爱过的前女友?” 想看梁空湘脸上有变化,却仍看见她那张淡然的脸。够没意思的。 蒋铰明吸了口气,换了个姿势,倒靠在沙发上抱着胳膊,攻击性十足:“还有什么问题么?” “庄野雪跟田磊关系怎么样?”梁空湘问。 “还行吧,不太清楚。”蒋铰明实话实说:“不过既然都是河川系的,难免熟络些。怎么?怀疑第一件事儿是田磊干的?” “不一定是他干的,”梁空湘想了想,“但视频大概率是从他那拿到的。” “你跟孙翰伟那个时候干什么去了?”蒋铰明问。他知道视频不是合成的。 “当时曹导以孙翰伟的名义约的田磊,我担心她出事,陪她一起去。” “曹冷玉跟他闹僵成那样,找他做什么?” 梁空湘想起当时的情况,摇了摇头:“曹导觉得灵感被他偷的事儿是不可能有结果了,想用这件事来换我们那部电影在河川院线多百分之十的排片,但田磊不肯。” 蒋铰明心里冷笑了声。这老东西够不要脸的。 “所以后来你们实在没办法,才想到的去大学电影社宣传?”蒋铰明想起几年前在网上看到的消息,“你提议的吧。” 从前梁空湘跟他说过,假设她的导演的电影上映,她会用这种方法跟所有电影爱好者交流探讨。没想到去倒是去了,可身份却是女主角,而不是自己的第一部 电影。 真是世事难料。 梁空湘正想问蒋铰明接下来该怎么解决问题,忽然见蒋铰明换了副样子,眼神灼热地定定望着她。 这一刻仿佛一瞬间将她扯回了蒋铰明的少年时代,周身被他的狂妄、一往无前、张狂自信密不透风地笼罩着。 他看着她,尾音也微微上挑,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问她:“梁空湘,还做不做你的导演梦了?” “什么?”梁空湘难得的怔愣和不解,没明白话题怎么到了这里。 蒋铰明站起来,他一身高级手工西装,身姿笔挺,低头看着脸色有些茫然的梁空湘,笑:“看你前男友给你吹个大的。” 梁空湘不明所以,可看着他却一时说不出话,心脏久违地迎来悸动,像蒙尘的珠子一瞬间被风吹了个光滑圆润透亮,她呼吸很平稳,微皱了皱眉。 蒋铰明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握着手机拨电话给助理,让他去联系平台。西装下的肩膀宽阔,逐渐跟校服重叠起来…… 梁空湘罕见地在重要时刻分神去想没必要的回忆。 蒋铰明打着电话,却忽然回头,梁空湘迅速垂眼移开视线,光滑明亮的地板印着她的脸。 空白的地板,一张空白的脸。 蒋铰明将电话移开耳朵一些,看着她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突然笑了一声,又收回视线看着镜子似的玻璃窗,声线平稳地对电话那头说:“继续。” 接下来,蒋铰明让陈韵干的事情已经有了显著效果,梁空湘抄袭归零的话题已经快盖过她和蒋铰明的热搜,稳居第一,网友一边倒地说梁空湘立才华人设,实际上虚荣且虚伪。 除了粉丝,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梁空湘的人设翻了车,网上骂声连连,就连梁空湘的发丝都成了错误,呼吸也成了错误。所有人把她抨击得一无是处,仿佛一夜之间,她的作品是偷来的,脸是整来的,粉丝是骗来。 然而就在这个舆论最高点的时候,一则澄清突然出现在大众视野。 梁空湘在社交账号摆出证据,发布自己与博主归零属同一个人的澄清博文。 这抓马又夸张的事实竟然真的存在,一时间网上舆论二度发酵,热度盖过整个春节档热搜,她上线在评论区发布自己在《灿烂往事》剧组拍摄的那张暴雨照片。 其实她本意是想宣传《灿烂往事》,也顺便给蒋铰明这次春节档的电影做了免费宣传,祝大家新年快乐。 网友这下分为n波人,一波觉得她用暴雨照片内涵背后给她使绊子的,一波还在持续震惊现实里真有这种事儿的,一波粉黑还在持续骂战,认为梁空湘买通了归零皮下。 蒋铰明给梁空湘送了个#梁空湘导演天赋#的热搜,粉丝迅速扒到归零的账号用摄影图片铺热搜,给大众留下了有导演天赋且低调的印象。 全网又一次粉黑狂欢,热闹得像在互联网上举办春晚,短短一天里,梁空湘热度又远超所有艺人,成为大街小巷所有人口中的“梁影后”。 这实在是一场大获全胜。 傍晚,天空将暗未暗时,梁空湘乘蒋铰明的车回到片场。 空气中挂着湿漉的雨气,梁空湘开了门下车,站在冷空气里,手还扶着车门没关,跟坐在驾驶位的蒋铰明说:“谢谢。” 冷风顺着副驾驶还没关上的车门飘进来,蒋铰明双手握着方向盘,移开视线没看她,“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他后半句的声音小了些,在夜色里像转瞬即逝的、抓不住尾巴的黑色泥鳅。 “我只想要你再信我一次。” ----------------------- 作者有话说:其实蒋铰明每次得寸进尺也都是梁空湘纵容出来的结果。 蒋铰明从镜子里看见老婆看自己的时候,浑身血液都沸腾了哈哈哈哈哈哈,才敢在她面前提往事,试探复合。 蒋铰明每次放狠话(仔细研究老婆表情):她到底还爱不爱我? 偶们空湘就是,喜欢的话就会纵容他靠近,不喜欢的话根本不会让人有靠近她的机会…… 第24章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28节 整个春节, 梁空湘都在泡在剧组里,直到转组前一天的上午,她抽空回了趟家,将大学买的那台相机取出来搁在桌边, 蹲在柜子前拉开抽屉翻找什么。 木柜子抽拉的声音响起来, 外婆靠在门口捧着杯热水看她忙活。 她翻了一阵,柜子里空空如也, 回头朝佝偻着身子的外婆问:“放在这里的那张卡呢?” “哪张?” 梁空湘起身绕到另一侧柜子, 拉开翻了翻几个手心大小的透明塑料盒,没找到那张内存只有8g的储存卡, 解释:“黑色的, 放在透明塑料盒里,内存很小的一张卡。” “哦,”外婆突然想起来, “一盒有四张吧?” 她说着,走路颤颤巍巍地开自己房间的门, 往桌柜那儿走, 随手把玻璃杯放在一边,弯腰找钥匙去开最中间那个长木柜,“那天你妈打扫卫生, 这东西又放在盒里罩着, 擦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这东西一看就知道你珍惜它,哪敢给你乱放啊, 你看看, 是不是这个?” 外婆从首饰盒的黑色泡沫切面里抽出来递给她。 四张,一张都没少。 梁空湘捏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看了几秒确认后放进包里。 司机将车停在楼下等她, 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外婆匆匆把她送上车,嘱咐她注意安全,梁空湘笑着挥手让她上楼,“拍完这两个月就回来休息几天。” 外婆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尾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问什么。 车子一路飞驰,因为进机场被粉丝堵了一会儿,所以几乎是踩着快关闭舱门的时间落座。 她把包放桌子上,从里面拿出相机开了机,电池是满格的,显示无内存卡。她开了盖,正想插张卡进去,边上突然冒出声音。 “你这家伙看着不轻啊,”张秉杰一早看见梁空湘坐他边上,隔着窄过道打了个招呼,半开玩笑:“西萨港确实风景好,我看你准备回归老本行了?” 这声音让梁空湘愣了两秒,侧头见只有张秉杰一个人在,“是啊,”她淡淡笑了笑,举了举手里黑色相机,“太久没拿怕生疏了。” “害,”张秉杰笑着:“你就是太谦虚了,什么都不说。你要放铰明身上,指不定山沟老太都能知道这事儿。” 梁空湘被张三说笑了,眼睛弯弯的,相机那一小块屏幕光柔和地扫着她眉眼,张三心里啧啧两声,难怪蒋铰明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的。 想到蒋铰明,张三有意无意的提了句:“这几天公司还忙着,铰明走不开,估计得过几天来。” 替蒋铰明解释的意味太过明显,他这话什么意思,她不是听不出来。 关了相机,梁空湘把翻盖也盖上,轻轻放回桌面,往后一靠,闭着眼睛笑着说:“大老远的,不麻烦么。” “爱抵万难呗,”张秉杰意有所指地说了句,“你知道他这性子,真要喜欢什么就会抓在手里一辈子都不会放开。” 又是句指向性这么明显的话。 梁空湘靠在座椅上又笑了笑没接话。怎么接都不合适。 这几天蒋铰明忙着新电影的工作,到处跑,没空来剧组,梁空湘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湿黑的雨天,他说“我只想要你再信我一次”,这话的意思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梁空湘曾经给过蒋铰明很多次信任,也给出许多回光返照的信号,但结果仍然重蹈覆辙。 其实他旺盛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给她带来困扰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梁空湘也不愿看他这样疲惫、患得患失,彻夜难眠。 从前,他因为与她结伴完成小组拍摄的同伴是异性而不爽,要求与她同去,但被梁空湘否决了。 后来蒋铰明还是去了,霸道沉默地跟在她身边,自然没人会跟梁空湘搭话,整个拍摄的气氛很僵硬。 其实类似这样的事情不少,也许是这些事叠加在一起,梁空湘第一次对他生气,连着一周没给他开出租屋的门。 但蒋铰明也倔,冬夜零下三四度的走廊过道,他一蹲就是一周。天亮时,梁空湘出门上课,他又一言不发地跟条尾巴似的紧跟在她身后。 雪地上很快有两串交织着的脚印,一双稍大,一双较小,两相交织纠缠,碾得一地狼狈。 好几天,俩人就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和关系。某天晚上,梁空湘半夜醒来透过监控看见蒋铰明戴着帽子低头缩在墙角,看不清他面容,疑心他晕过去了,只好开门确认。 门只轧开一条缝,梁空湘在原地站定没出声,低头看着他,却见他无动于衷。 她皱眉喊了他两声,没人应。 梁空湘推门,在他身前蹲下来把他黑色帽子往后扯了扯,露出蒋铰明烧得发红的脸。他闭着眼睛,两颊滚烫,嘴唇发白,看着很是脆弱。 她叹了口气,背手探了探他额头温度,果然是发烧了,又喊:“…蒋铰明?” 蒋铰明疲惫地睁开,半阖着眼,看了她一眼后又闭上,灼热的呼吸随着说话声喷洒在梁空湘手背上,“不是不理我了么。” 梁空湘听得皱眉,起身拉了把蒋铰明,“还想和好就跟我进去。” 蒋铰明手被梁空湘牵着,仰头看着她,虽然一副虚弱的样子,却忽然使了大劲儿一把拉住她往下扯,梁空湘又不可避免地扑进他怀里,被他紧紧抱着,颈间埋了张滚烫的脸。 脸烫成这样……指定发高烧了。 蒋铰明的脸贴着她脖子,声音很小,也许是因为发烧,嗓音也是哑的:“对不起。” 这是道歉的时候么。 梁空湘无奈地叹口气,拍了拍他肩膀,“先放开我,烧成这样……进去再说。” 蒋铰明搀着她进去,整个人挂在她身上,偏头磨着她头顶蹭了两下,梁空湘心里又叹了口气,只当不知道,把他棉袄挂在衣架上,让他先躺着,而后找了退烧药端给他吃,坐在床边问他:“不舒服不知道走吗?还蹲在那做什么?” “赌你会担心我,”蒋铰明强硬地揽着她腰,逼迫她也躺下来,从正面拥着她,额头抵着额头,问:“我们算和好了么?” 梁空湘注视着那张冷淡锋利的脸,迟迟没开口,想推开他,可又对这样低姿态的蒋铰明实在束手无策。 无计可施,只好沉默。 他又突然开窍了似的,承诺:“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社交。” 梁空湘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微不可察地叹气,道一声:“睡吧。” 但其实蒋铰明那句信誓旦旦的承诺,说他做到了,也没做到,说没做到,但也做到了。 他后来确实很少直接干涉她的社交,只是每次都心事重重,幻想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越过她独自焦虑、彻夜失眠。 他开始频繁约见心理医生,梁空湘在他身上发现了安眠药,才知晓他根本没有改变,只是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控制着自己的占有欲。 某次又因吃醋上火的事情而冷战,蒋铰明深夜约上一堆二代跑山飙车把自己弄了个头破血流,顶着惨状给她拨去视频,只为了逼她主动关心他。 镜头里,他身后的车被撞得车头凹陷,引擎冒着热气,而他坐在盘旋的空旷山路上,额角有血淌下来,苍白着一张脸,问她:“你不管我了,是不是?” 蒋铰明谈起恋爱实在太疯魔,梁空湘只好尽量减少与异性的接触,防止他多想,再次折磨自己。 可是后来事情又恶化了,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梁空湘认为那个人的出现谈不上导火索,只是加快了他们分手的进程而已。 那个人叫阮旻,是阮嘉颜的哥哥。 * 阮旻第一次见到梁空湘,是在一个秋天的午后,刮着凉风,不冷,更多的是爽快。 街道上到处是黄叶,恭台市简直像是悲伤地落了场枯叶雨。 那是个周末,他从公司回来,妹妹阮嘉颜提前与他说好带了朋友回家,作为哥哥,阮旻承担起照顾的责任,买了一袋大众口味的水果,以及一些健康的小零食。 一进门,家里空荡荡的,他发信息给妹妹,说水果已经洗好,放在冰箱,打算回到房间给女孩子留足空间。 可他正想踏楼梯上去,一个穿白色薄毛衣,扎低马尾的女生独自从楼上走下来,她整个人是融融的白,好像与身后的墙融为一体。 他当时想,这个女孩子像白色粉笔灰,轻轻划拉一笔,细细密密的灰就会飘落进他身体。 她身后的四边形透明玻璃窗罩出灰败的秋天,她站在秋天前面,比红枫景色要早一秒钟印在阮旻眼里。 窗外狂风呼啸,黄叶纷飞,枫树猛烈地晃动。 梁空湘正从楼上下来,思索着明日几点起床合适。她原本是找嘉颜玩两天,可蒋铰明给她订了明天一大早的机票回去。 在一起久了以后,蒋铰明像是变得有分离焦虑症,总让梁空湘感到无奈。 一开始,他频繁地往返学校与她家,她也问过他会不会累,可蒋铰明只是眯着眼揉揉她被吻肿的嘴唇,质问她,这就嫌烦了? 话说着就往别的地方跑,梁空湘只让他别多想。 这回她说来找嘉颜玩,蒋铰明原本也说要一起跟过来,讲:“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她也有义务接受我,如果她对我的存在感到不愉快,说明她没有那么爱你。” 完全是歪理,梁空湘无奈地让他闭嘴,蒋铰明便捏着她下巴一直亲吻她,不让她说他不喜欢听的话,最后倒是妥协了,皱着眉问她一天是多久,他需要精确到小时,随后霸道专制地帮她订了第二天最早的航班回去,清晨六点二十起飞。 她正在思考第二天几点起床合适,规划从嘉颜家到机场的路线和时间,下台阶时猝不及防看见一位陌生男人。 他穿黑色西装,手抓着公文包,看到她似乎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家里会出现陌生女性。 梁空湘回过神朝她温和地淡笑,介绍自己:“你好,我是嘉颜的朋友。” 阮旻愣着,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想好最合适的那版措辞作为他人生第一次正视一个季节的开场白,阮嘉颜就从楼梯上风风火火地下来,一把揽着梁空湘,叉着腰对阮旻大喊:“大胆刁民!见到公主还不速速递上水果零食?” 阮旻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在冰箱。”说着就去冰箱端出水果放在茶几上,看见妹妹拉着梁空湘过来,阮旻在原地犹豫几秒,最终还是选择回房间,但临走前又被妹妹叫住。 阮嘉颜窝在梁空湘边上,头靠着她肩膀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仰头使唤阮旻,开始扮可怜,“这个葡萄太难剥了,哥哥你给我们剥完再走嘛,我求求你了哥哥!” “自己的……”他无奈地说到一半发现妹妹也从来不会听他的,干脆认命地坐在边上的单独小沙发上,拿来一个新的玻璃碗,又去找了一次性手套认真地把果肉放进碗里,剥了半个小时。其中或许有十八分钟是故意延长的,至于原因,阮旻想,下次再思考吧。 玻璃碗很快就被堆叠了小半碗透亮青绿的葡萄果肉。 梁空湘不习惯别人的服务,更习惯自己动手,她伸手帮阮旻一起剥,阮嘉颜瞧见了说她:“哎呀你让我哥剥就好了呀,咱们就负责吃啊。” 梁空湘虽然笑了笑,但还是坚持自己动手。没过一会儿蒋铰明打来视频,阮嘉颜听到手机震动凑过来问:“谁啊?” 一看是蒋铰明,鸡皮疙瘩起来了,立刻双手投降摆出求饶的模样喊着:“我不问了不问了。” 她一副不想听的样子仰着身子离得很远。从知道蒋铰明和梁空湘谈恋爱以后,阮嘉颜觉得自己三观被震碎,她无法想象梁空湘抛开脸竟然会喜欢上蒋铰明这种高冷又高傲的男生,也完全想不到蒋铰明那个脾气是怎么谈恋爱的…… 梁空湘见她这退避三舍的姿态,觉得好笑,但被两只手都沾上紫色粘稠的葡萄汁液,只好拜托阮嘉颜:“先帮我挂一下好吗?” 阮嘉颜一听是“挂断”,迅速配合她在手机上戳了戳那个圆形红色,嘟一声挂断了:“好的。” 隔了一会儿,梁空湘正剥完,电话又响起来了,她洗手擦干净,独自走到一楼靠窗的地方按了接听。 蒋铰明那张五官优越的脸怼着镜头,语气有些不满,“刚刚为什么要挂视频?你边上有谁?” 他疑心病又发作,梁空湘感到无可奈何。 “没有谁,”她推开窗户,凉风钻进来才让人呼吸畅快些,“怎么了?” “你在哪?风这么大……有多穿一件衣服么?”蒋铰明想了想,“我给你放了一件大衣在行李箱最顶层,去穿起来。” 说实话,蒋铰明除了占有欲控制欲太过旺盛,几乎算得上是二十四孝好男友,在生活上总是他照顾她多一些。 “不冷,”梁空湘觉得蒋铰明的担心有些多余,“我在室内,觉得热才开窗。” 蒋铰明的声音又闷闷地从电话里传进梁空湘耳朵,声音听着有些孤零零的,像枯树枝被一脚踩断:“什么时候回来?” 他那边似乎还有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也开了窗,貌似不在家里。梁空湘从他的问题里反应过来,笑着问:“不是你给我订的航班吗?” “你笨不笨,”蒋铰明坐在机场贵宾室里,麻木地数电线上一共飞来过几只鸟,越数越无聊:“什么时候回来的意思是,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慢。” “可是我们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梁空湘无奈地说,“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 蒋铰明根本不想听这种话,不明白梁空湘为什么可以这样理智地对待这份感情,沉默了一会儿:“我明天准时接你。”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29节 “嗯。”梁空湘挂了电话。 阮嘉颜正享受着哥哥和梁空湘的劳动成果,招手让梁空湘也过来吃,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明天早上,”梁空湘补充:“六点二十的航班。” “这么早,”阮嘉颜夸张地说:“鸟儿都没起呢。要么让我哥送你吧。” 被提到名字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后温和地笑笑:“可以,正好我也是明天一早的航班。”他说完不经意似的问:“你去哪?” “回松金。”梁空湘听他说这样说,又道了声谢。 “那很巧,我们应该是同一趟。”阮旻说完仿佛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明天一起吧。” 梁空湘没多想,又道了声谢。 第二天早晨,冷风呼啸,阮旻帮忙把行李箱放后备箱里,又把早起做好的早餐拿了一份给梁空湘,梁空湘接过,新鲜的三明治包在保鲜膜里,她笑着夸赞道:“看起来很好吃。” “吃起来应该也还不错。”阮旻开了句玩笑。 俩人飞机上离得不近,蒋铰明给梁空湘订的头等舱,一个人坐,下飞机时,阮旻在舱外等她,俩人一起去拿行李,阮旻帮阮嘉颜干活习惯了,顺手拿了梁空湘的行李箱帮她拉着。 梁空湘不太习惯别人帮她处理问题,笑着从阮旻手里拿回来,“我自己来吧。” 礼貌疏离。 阮旻意识到不妥,说了句不好意思,“帮嘉颜提东西习惯了。” 梁空湘表示理解,想到自己遇到嘉颜也总是下意识帮她解决问题,笑了笑。 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站定在几步之外的蒋铰明。 他面无表情地双手插着大衣口袋,扫了眼梁空湘,又扫了眼梁空湘边上男人,最后又重新直白地盯着梁空湘的脸。 阮旻注意到那个高大男人的视线,也察觉到他近乎冒犯的眼神,微微皱眉,不动声色换了一遍站,挡在梁空湘右边,隔开蒋铰明的眼神。 “怎么来这么早?” 突然听见梁空湘开口说话,阮旻愣了愣,顺着她视线看向那个眼神冷淡的男生,跟他平静对视一眼,听到他淡淡道:“想你就来了。” 随后自然地从梁空湘手里接过行李,跟她十指相扣,侧头盯着阮旻面无表情地问:“不介绍一下?” 他语气冰冷,梁空湘察觉到什么,无奈地看了眼蒋铰明,随后先给阮旻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蒋铰明。” 又给蒋铰明介绍:“这是嘉颜的哥哥,阮旻。” 阮旻被身侧高大的男人用打量的视线盯住,都是男人,俩人一对视就知晓对方心里那点小九九,他佯装不察,笑着伸手:“你好。” 彼时蒋铰明已经显露出上位者的姿态,盯着他的眼睛回握一秒。 梁空湘见他没发作,牵着他的手松了一瞬,立刻便被蒋铰明紧紧捏牢,随后她反应过来,疑心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几人正要在出口分开,阮旻见梁空湘似乎一副虚弱的模样,面色憔悴,犹豫几秒还是关心了一句:“不要忘记吃早饭。” 梁空湘知道他指的是三明治,淡笑着点了点头,客套道:“有机会一起吃饭。” “嗯,”阮旻说:“下次见。” 蒋铰明牵梁空湘的力道瞬间大了些,眼神冷下来,偏头盯着她看。 被蒋铰明牵着的手印了几条白印子,随后立刻泛红。 她没看蒋铰明,神色如常,仍然笑着应阮旻:“好。” 蒋铰明一言不发地为她开车门,上车后,他又想牵梁空湘的手却被她躲开,蒋铰明没管,强制拉过来掰开她手指把自己手指挤进去牵着。 隔了会儿,梁空湘冷着脸问他:“还不放手么?” 蒋铰明没放,瞥见她包里没吃完的三明治,那一看就是自己做的,又想到那个阮旻,随后放开梁空湘,握着方向盘冷嘲:“看着就够难吃的。” “我不想吵架。”梁空湘闭上眼靠在副驾驶上休息。早上起大早赶回来,她已经很疲惫,要是现在还跟蒋铰明吵架简直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蒋铰明见他神色疲倦地靠着,即使心里再不痛快也忍下去了,一脚轰鸣加快速度开到家,开门一放完行李就压着梁空湘急切地吻下来,像是发泄和确定什么。 他亲得用力,搅弄着她口腔,但梁空湘在接吻时很无动于衷,任由蒋铰明怎么唇舌勾引,她都像木偶似的只被他提着走,他不动,她也就停下。 蒋铰明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喘着气停下,大拇指用力抹走梁空湘嘴角的唾液,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他对你有意思,你看不出来么?” 梁空湘觉得很荒诞,“我们才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 “他看你的眼神有问题!”蒋铰明吼了句,梁空湘失望地闭上眼睛偏过头,蒋铰明捏着她下巴逼她直视自己:“跟认识几个小时根本没关系,喜欢你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简直无法沟通,梁空湘推开他,语气淡淡:“你想太多了。” 蒋铰明揽着她腰没放她走,恶意道:“你们还要下次见么?下次见面什么时候,再见两次,我是不是可以喝你们喜酒了?” “蒋铰明,”梁空湘冷眼看着他,语气平静:“人要为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负责。” 快要爆发的小房间迎来短暂的沉默。 蒋铰明闭了嘴,最终放开她,后退了两步。 几秒后开口,声音有些紧绷:“对不起。” 梁空湘看了他一眼,没应,把行李箱推回房间,蒋铰明手上还挂着梁空湘的包,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房间。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即使再生气也不能口不择言地怀疑梁空湘出轨。但他一想到阮旻的眼神,想到他们之间“下次见”的约定,即使明白这也许是梁空湘的客套话也忍不住计较。 那个叫阮旻的男的凭什么?他凭什么让梁空湘跟他约定“下次见”?孤男寡女,见面聊什么? 梁空湘这人对什么都淡淡的,只有她对某个人有好感才会默许他进入她的生活。 所以,她为什么要同意? 这次争吵又不了了之。蒋铰明想把剩下的半个三明治扔进垃圾桶,又担心梁空湘生气他浪费粮食,干脆坐在客厅沙发上拆开保鲜膜大口吃起来。 这味道也不怎么样,梁空湘凭什么那么维护他?还为了他与自己生气? 吃到还剩最后一口,梁空湘忽然从房间里出来,端着杯子似乎是要接水,一出来便见蒋铰明坐在沙发上啃三明治,怔愣一瞬,但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向饮水机。 蒋铰明把保鲜膜扔了,手里还捏着一小块面包,语气很差:“我只是不想你吃他做的东西。”他说完还拉踩了句:“没我做得好吃。” 既然蒋铰明抛出台阶,梁空湘也不想跟他冷战下去,站在饮水机前顺着他话“嗯”了一声,随后捧着热水端给他:“不干么,喝点热水。” 水的温度刚刚好,蒋铰明大拇指和食指间还夹着那片没吃完的干巴巴的面包,另一只手虚搭在大腿上,没伸手去拿水杯,就着梁空湘的手喝了一口,边喝边抬眼盯着她。 梁空湘也看着他,摸了摸他后脖子,这是关系缓和的意思。 蒋铰明攥住她手腕,扯她坐上自己大腿,揽着她腰,脸埋在她胸前深吸了口气又开始道歉,这回真心实意多了,“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句话。你只会和我结婚。” 梁空湘原本想开玩笑说“那不一定”,可想到蒋铰明此时应该听不得这种话,最终还是没刺激他,只是无力地出了口气:“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是真的爱你。” “你知道我在这方面很笨,所以你要一直提醒我,”蒋铰明摸了摸她脸:“知道吗?”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每一次都这样真的很累,”梁空湘说:“你能告诉我,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更有安全感吗?” 蒋铰明的实话根本没法说出口,他只想梁空湘的目光永远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偶尔也会滋生出变态的想法,想将她锁在某个房子里,让她只能依赖他一个人,哪也不去,谁也不见。 但这种想法很不尊重梁空湘的人格,蒋铰明不想她再失望难过,到底没说出来。 梁空湘听他沉默,又说:“假设我真的从事影视工作,只会接触更多人,难道你每次都要像今天这样吗?” 不是阮旻,也迟早会有另一个人让他们再次陷入困境。 蒋铰明迟迟没开口,因为他也回答不了梁空湘的问题。这一刻,他迫切地希望世界上真的有穿梭机存在,让十年后的他教自己说话,而不是抱着梁空湘一言不发,让她越来越感到窒息。 像湖水淹没她的口鼻,扑腾两下反而溺得更快了。 就这么拖着,耗着。 后来梁空湘和同学组了个小团队拍摄短片,组员拉来的赞助商是阮旻,俩人见到彼此时都愣了一下,随后一起吃了顿饭。 她留意阮旻的举动,并未发现他有任何逾矩的行为,确认“有意思”是蒋铰明的幻想,但当天晚上还是跟蒋铰明提了一嘴阮旻是赞助商的事儿,没想到蒋铰明只是沉默着,没质问也没冷嘲。 她以为经过上次,蒋铰明或许真的在尝试着信任她,信任这份感情,但半夜梦醒时却突然发现蒋铰明不在身边。 她摸了摸空荡的床单,在床上安静躺了会儿,盯着漆黑空洞的天花板,全身都泛酸,随后下床推开阳台的门。 蒋铰明心事重重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单薄又脆弱,听见门响后缓缓回头。 隔着昏暗的阳台走廊,俩人又是一阵心知肚明的沉默。 因为没有人愿意吵架,所以也没有人开口先说话。他们都知道,一开口,必然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这天晚上,一个坐在阳台上看天空渐白,一个坐在床上看着那扇没再打开的阳台门。 天光大亮,俩人佯装这段感情没出任何问题,没有争吵,也没有冷战,只是临出门时,蒋铰明似乎忘记吻她。 梁空湘坐在客厅餐桌上看着温热的白粥,浓稠的稀饭盛在白瓷碗里,冒着热气。 她渐渐觉得什么都看不清。 短片拍摄了一个礼拜,同组的人经常邀阮旻过来玩,给他安排了群演的角色,阮旻又是个好说话的性格,体验了回拍戏的感觉。 他拿着角色的台词在片场有些不知所措,大家闹他他也只是好脾气地无奈笑笑说:“别打趣我了。” 拍摄结束那天晚上,大家卸下这几天紧绷的神经,约了露天烤肉。 阮旻和梁空湘挨着坐,有人边翻烤着肉片瞥了他们一眼,开玩笑说他们长得配,阮旻笑着解释:“空湘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而已,又不是结婚。”那男生也不知道是顺着阮旻的话拉好感还是怎么样,撬开啤酒,瓶盖飞出去,泡沫逸出来,怼着杯子咕噜咕噜倒满,眨眨眼看玩笑:“阮哥这条件秒杀好吗?” 被提到的俩人在飘过来的热风中对视一眼,梁空湘神色淡淡的,阮旻心里坠了一下,像上楼梯踩空。 他下意识扶了扶椅子把手,那句解围的话不知为何没说出口。 男朋友而已,又不是结婚。 一顿饭吃到快十二点,梁空湘没收到蒋铰明任何催促的短信,她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四十分,信息界面空荡荡。 阮旻看出来她想走,结了账说:“我看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太晚了不安全,你们没门禁么?” “我们宿舍在一楼,好翻。”有人开玩笑说了句,但也听得懂阮旻要结束的意思,顺着台阶下,“不过也确实有些困了,走吧。” 男男女女陆陆续续起身,梁空湘是最后走的,她坐在原地删删减减尝试了几种不同的消息短信,最终只剩下“马上回来”四个字,点击发送后,把手机铃声打开才走。 阮旻跟在她身后。 夜色朦胧,街道两端的树都绕着小霓虹灯,红黄色一闪一闪。 梁空湘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回头开玩笑说:“不用送我,我离得不远,一会儿让我男朋友看见得吃味了。” 阮旻一听,加快脚步跟她并排走,也像是开玩笑,“成熟点儿的男生都不会吃醋吧。” 他话里的意思是蒋铰明太幼稚,梁空湘哪里听不出,客套道:“是你太优秀,是个人都会多想。” “你也很好,所以有时不快乐的时候不用勉强自己坚持下去。”阮旻意有所指地说。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0节 指向性太明显。 “阮旻哥,你越界了。”梁空湘偏头,虽然是笑着,但阮旻听出她的不愉快。 “……不好意思。”阮旻愣了愣,懊恼一瞬,正想说点什么来补救,却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 一抬眼发现楼上阳台边站着个男生,两臂交叠撑着阳台,宽肩微耸,自上而下盯冷淡地看着自己。 是梁空湘那个男朋友。 阮旻脚步慢了下来,也淡定回视。 梁空湘没留意他的变化,只以为他是个聪明人,懂得适可而止。况且她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在门前顿了顿,突然收到了蒋铰明的短信。 ——知道了。 钥匙插入门孔转了一圈,门开了。 梁空湘把包挂门后,客厅漆黑,蒋铰明坐在沙发上没开灯,盯着面前压根没开机的电视屏幕,声音淡淡的:“回来了?” “嗯,怎么不开灯?” 梁空湘走过去,正面坐上蒋铰明大腿,低头亲了亲他嘴唇。 蒋铰明没回吻,两掌摸上她腰背,“好吃么?” “烤肉都一个味,”梁空湘笑笑:“我吃不出来。” “去洗澡吧。”蒋铰明拍了拍梁空湘腰,“早点睡。” 她一进浴室,沙发上的蒋铰明便开了房门下楼。 阮旻果然等在那,站在草丛边淡定地看着蒋铰明下来,一开口就踩着蒋铰明雷点,“我知道你看出来了。” “所以呢?”他迎着阮旻的实现,慢悠悠走过去。 蒋铰明只有在面对梁空湘时姿态低,其余时刻永远一副天下第一的姿态,语气和神情都很欠揍,完全看不出这种人会因为感情而不断患得患失,也不太能理解他这种有钱有权有颜的人到底在焦虑什么。 其实梁空湘也会这样想,有时也在想是不是她这个恋人当得太过差劲才让蒋铰明总患得患失。 阮旻倒是能理解蒋铰明的个性,他这种人越是珍视什么,越会因为所珍视的东西而患得患失,到最后只会让双方都陷在他的情绪里遍体鳞伤。他和梁空湘根本就不是合适的性格,一个自由独立不善表达,一个控制欲占有欲旺盛,想要契合就总有一方要为对方让路,但两种特质都是对方的天性,没有人能轻轻松松毫无波澜地完全改变。 所以总是这样,两个相爱的人总是为对方退步,也一起遍体鳞伤。 阮旻不用多说,蒋铰明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想跟他多废话,警告他离梁空湘远点:“她不会喜欢你。” “感情这种事瞬息万变,说不准。”阮旻难得反驳人。 “真够不要脸的,”蒋铰明冷笑了声,“上赶着当小三。” 这话让阮旻脸色难看了一瞬,“男朋友而已,还没结婚。”他像是笃定什么,语气淡定:“你和梁空湘会分手的,你们根本不合适。” “想说什么?”蒋铰明往前走了两步,明明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气势逼人:“想说你合适?” 阮旻淡淡摇头,“我可以等你们分——” 话没说完,蒋铰明用力朝他脸上挥拳,他从小学过散打,那劲儿不是吹的。 阮旻被打得整个人翻了个身撞上树,脑子一阵阵发晕,血腥味立刻顺着嘴角溢出来,他胸膛不停起伏,手胡乱地摸着树干支撑着晕乎乎的身体,微微躬身看着越走越近的蒋铰明。 这小白脸弱不经风的,一拳就遭不住。 蒋铰明弯腰正想说什么,阮旻也用了劲抬脚往他下身踹,蒋铰明没设防,这一脚痛得他脑子也发白一瞬,冷汗冒出来。 俩人这下跟打破了什么平衡似的开始互殴,甚至谈不上为了感情了,纯发泄俩人对对方的不满。 蒋铰明头被阮旻抓着砰砰撞上树干。 阮旻又被蒋铰明手肘猛击胸膛,疼得手上力道一松,蒋铰明趁机掌握主动权,大力一踹,将阮旻踹得飞向漆黑的灌木丛,后脑勺着地,磕到冷硬的花坛水泥地。 他脑子发麻眼冒金星,还没缓过劲,又被蒋铰明抡起拳头用力挥向他的脸狂揍,后脑勺磨着地面一下下磕碰,指关节似乎也撞上什么,已经疼到感受不到知觉。 蒋铰明也好不到哪去,浑身都细细密密的疼,但对比阮旻倒是好不少,阮旻已经头破血流。 到最后俩人都脱力地躺在草丛边急促喘气,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热流混着铁锈味在五月正中的夜晚向更远的夜色铺开。 夜色渐凉,一道声音刺破宁静。 “蒋铰明。” ——梁空湘的声音。 蒋铰明猛地坐起来,双手向后撑着冷硬的水泥地面,肌肉酸疼因支撑不住他这句高大的身体而一直发颤。 梁空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楼梯口,穿着睡衣,头发还是湿的,在滴水,就这样披在身后,后背被冷水浸透,沿着腰往下蔓延,紧贴着她皮肤,风一吹简直透骨的凉。 但她却像是感受不到似的,站在原地开始打120,从喊了他那一声之后就没再看他,挂了电话后转而走向了他身边奄奄一息的阮旻,蹲下来,用只对自己一个人用过的温柔声线说:“对不起。” 蒋铰明从头到脚像被电击一般,明明是五月的天,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他知道这次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随着他不管不顾落下的拳头而越走越远,像梁空湘没有先朝他伸出的手一样。 他被梁空湘划在另一档里了。 蒋铰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上车,也不记得是如何睡着,因为他一直以为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合上过眼。 耳边嗡嗡的救护车鸣笛声让他头痛欲裂,他渐渐什么都听不真切,恍然感到耳鸣,长长的“嗡”了一声后,他的世界一片空白,随后便只能听到均匀的水滴声。 一缕缕消毒水味儿随呼吸吸进肺里,蒋铰明半撑开眼皮。 病床边坐着梁空湘,她面色憔悴,疲惫而出神地看着蒋铰明的脸,直到他睁开眼也没什么神情变化,只淡淡问了句:“还好么。” 蒋铰明嗓子像被一根钢丝细线吊着,线上挂着无数尖锐的银钩往后扯,他艰难地说:“被他打得有些疼。” 窗外开始下落雨,豆大的雨噼里啪啦隔着玻璃窗闷声响。病房窗口正对着一颗高大的合欢花,树丛挨挨挤挤长满了粉花,被风吹得在空中摇摇欲坠。 狂风刮着大雨拍打窗户,呜呜作响。 “蒋铰明,我们分手吧。” 这么多年,尽管梁空湘偶尔对他生气,但也从未说过“分手”这个词,多数是“和好”,代表他们仅仅只是吵架,因为他们都知道彼此很爱对方,即使会有摩擦,也是奔向更好的在一起而发生的。 这是第一次,梁空湘对蒋铰明说“分手”。 “你想好了么,”全身的痛感像翻了个面,原本只是皮肉在疼,现在竟然直奔五脏六腑,他脚尖感到凉意,随后心肺像进了湖水,几乎透不过气,蒋铰明轻声问她:“你想好了么?你确定要因为他放弃我么?” “不是因为他。”梁空湘觉得蒋铰明直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她根本不是因为阮旻而提的分手。 梁空湘其实一直觉得,不是阮旻也会是其他人或其他事使他们产生不可化解的矛盾。 爱情最重要的品质包括理解、支持、忠诚,可也更加需要信任。如果风吹草动就让这段关系变得动荡,那么它就不是一段合适的关系。 一切让人感到痛苦的关系都应该尽量斩断。她曾经坚信这句话,也从来都这么做,只有蒋铰明让她如此犹豫不决,在反复怀疑自己后又期待他改变。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这个人有问题,还是别的原因……”梁空湘实在疑惑,她也不知道该问谁,“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能明白,我不会爱上别人?我不知道我这个人是否表达能力有缺陷,以至于让你无法相信我,总认为我会出轨。可是你知道吗?每当你给我一种我会出轨的心理暗示时,我在精神上也会感受到压力……” “我看见你总是想看我的手机却担心我生气,只能忍着不看,知道我第二天会跟阮旻见面所以一整晚都睡不着,”梁空湘在说这些时已经泪流满面,下巴的泪珠不断掉进病床蓝白色条纹的被子上,洇湿一圈。她很少哭,但蒋铰明这时已经浑身脱力,举不起手为她擦眼泪,只能一瞬不瞬地安静听她说:“每次看到这些,我都会在想,我实在是个很失败的恋人。为什么我的爱和爱我的人会因为我这样痛苦,我不太明白……” 直到现在,梁空湘才发现她有这么多问题,有这么多话,“爱情真的是我们这样的吗?蒋铰明,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幸福吗?我们原本是带着对今天这个局面的期待走到一起的吗?” 蒋铰明一声不吭。 “分手吧,”梁空湘一闭眼,两行泪又掉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真心实意地说:“祝你自由。” 期间蒋铰明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他闭着眼听完梁空湘的话,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可救药。梁空湘说得一长串话在他脑子里像平滑的鹅软石一样溜走,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这颗石头砸在他身上而汇聚起的痛感席卷他全身,并且明明白白告诉他——梁空湘在放弃他。 那一刻,比起愧疚,他竟然更多的是怨恨梁空湘。梁空湘所说的“分手”,蒋铰明根本无法接受,哪怕和好,哪怕梁空湘现在转身说后悔,蒋铰明也觉得她不可原谅。这一秒钟的放弃让蒋铰明在今后每想她一次就多痛苦一秒。 他从小就知道,想拥有什么,就必须付出某种代价,久而久之,他看到想要的东西就会思考——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得到它,权衡利弊后才会选择追求或放弃。如果某件事不能百分百在他的掌控内,或知道这个人、这件事有可能成为他情绪的掌控者,他会下意识先远离。 对于梁空湘,他在很早之前就反复权衡过,他自认为懂她,可总觉得她给的爱虚无缥缈,在反复试探过后,决心远离她。 可毕业后那一长段时间的思念和痛苦盖过他的理智,所以他在那个雪夜选择放下以往十八年的思维惯性,跑去四十公里外的便利店,最终得到人生中第一个暴雪天的相拥而眠。 可最后果然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关了门,梁空湘背对着病房站定一会儿,扶着走廊上的辅助栏杆往走廊尽头的窗口走。 玻璃上有雨珠,她苍白的脸印在上面,分不清哪一块水滴是雨,哪一块水滴是泪。 阮旻的鉴定结果为右腿骨折、指骨骨折、脑震荡,梁空湘缴费完给阮嘉颜打电话。 阮嘉颜匆匆从恭台市飞过来大哭一场,跑去蒋铰明的病床往他脸上揍了一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阮嘉颜,说:“一拳多不解气?” 一瞬间,阮嘉颜怒火又被点燃,怒吼着要踹病床,但被梁空湘抱着拦下。 阮嘉颜现在就像暴怒的小兽,整个人哭得快窒息,推了梁空湘一把,去病房外联系律师要起诉蒋铰明。 这件事过后,阮嘉颜虽然没有对她恶语相向,但却开始疏远她。 大雨持续下了一周,高楼大厦裹在湿冷冷的雨水里,那时总打雷,她抱着膝盖坐在阳台上愣神,以为斩断纠缠就落得一身轻松,没想到这一击像打进沼泽地。 越用力,越陷越深。 梁空湘的友情和爱情都在这场雨后逐渐平息。 旧的往事随风飘远,在这么多年里凝成了钟乳石,随着时间的沉淀,梁空湘发现它越来越锋利了。 这段不太愉快的回忆一直压在她心里,时刻提醒着她——她和蒋铰明已经反复验证过,他们彼此并不合适,不用再浪费时间重蹈覆辙,让两个人再度陷入痛苦之中。 这段时间,她和蒋铰明又陷入了不可控制的纠缠中,可她对这段未知的感情仍然充满疑惑。 如果再来一次,他们到底会重蹈覆辙还是鉴往知来,没人知道。 插着储存卡的相机停在一张五年前的照片上,蒋铰明穿了间驼色毛衣,坐在咖啡店窗边,手里端着瓷白的咖啡杯,扭头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 这是一个平常的深秋傍晚,他们像往常一样出门约会,梁空湘拿他当模特拍照练手,他们去了满地银杏的街道,他敞开着大衣把她拥入怀里,低头接吻。 梁空湘记得他笑着捧着她脸,当时说的是:“其实我不喜欢松金市,” “但我在这里跟你有一个小家,我的爱就降落在这里了。” 这几年虽然忙碌,但偶尔被孤独淹没的时候,梁空湘也会觉得天地广阔但却无处可去,好像思来想去,最后都只会想到同一张脸。 他们的过去,痛苦是真实存在的。 但幸福也是。 ----------------------- 作者有话说:哎……难过的朋友开心一点,因为即将开启暧昧篇,嘿嘿。大长章能收获营养液吗[可怜] 第25章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1节 飞机冲破乳白的云在天上划过长条直线, 梁空湘从梦里醒来,窗外的橘粉色压缩成厚厚的分界线隔开上层灰蓝和下层漆黑,人被飞机带得渐渐往下俯冲,淹没黑暗中, 在陆地上颠簸滑行了将近十分钟后才走出机舱。 脚刚着地, 粘稠的热浪像塑封膜似的从头到脚裹着梁空湘。她在长廊口站定了会儿透气,身后曹冷玉深吸了口气, 扯扯衬衫领口, 边皱着脸搭上她肩膀,“靠会儿——七个小时给我坐吐了。果然够热的, 一天的热气正好结在这时候了。” 梁空湘抻脖子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 把自己长发从曹冷玉胳膊里捞出来,随后环顾四周。周围空旷宽敞,他们这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出口走, 路边睡着几个肤色深棕头发凌乱的男人,正用浑浊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们。 门口两辆大巴车, 工作人员正把几大箱道具搬上去, 大家都坐够了,连有的演员也一起跟着干活,搬完后在车外伸了伸懒腰拍拍小腿, 随后上车靠着窗户仰面朝天呼呼大睡。 车底发黑的大巴车摇摇晃晃开到镇上, 几个受不住晃的小姑娘一下车就撑着膝盖找了块垃圾堆吐了个天昏地暗,顶着凌乱狼狈的脸, 生无可恋地跟曹导抱怨:“这哪儿是来拍戏……渡劫来了。” 嗝一声, 张嘴还有股酸味儿,周围人故作嫌弃地捏鼻子离她远了些。 “别说丧气话,”梁空湘摸出包卫生纸递过去, 逗她:“擦擦。要拿国际大奖的人,这么点儿苦吃不了?” “我的错我的错!”那女孩儿一听就跟打鸡血似的,擦擦嘴角漱口,用力“呸”了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得得得,”曹冷玉在边上乐了。这傻孩子,开始背文言文了,她赶紧打断,让她回去好好息:“明天早上有你通告啊,早点儿睡。” 镇上人口比较密集,许多当地人悄悄趴在二楼窗户上偷摸着打量他们,政府接待员带他们去了幢公寓楼,那儿是这一片新建的房子,统一刷着白墙,楼层不高,楼梯过道也很窄,不过房间还凑和,看着干净整洁的,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不像能藏得住老鼠和蟑螂的。梁空湘还算放心。她推了推门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有些薄了,也不知道半夜安不安全…… 她住二楼,一推开窗能望见遥远的海。要不是大晚上的担心安全问题,她现在估计已经赤脚走在沙滩上了。 在窗边坐了会儿,不远处的街道还亮着一家商店,灯光透过玻璃门照在漆黑的街面上,长长的黄色四边形半跪在商店对面的木板门上。很快,唯一一家商店也暗下来了,有个高大的男人侧对着梁空湘在锁门。半边身子看着有些像蒋铰明…… 梁空湘恍然想起很久之前,蒋铰明说他幻想中的生活是几十年后能跟梁空湘在一座海滨城市经营一家摄影馆,不用在乎客源,只拍自己喜欢的,一辈子只跟她和镜头打交道。偶尔在春天坐在江面上划船摘花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那男人原本往前走了几步,但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似的一转头就迅速捕捉到梁空湘的眼神,随后朝她不耐烦地张嘴说了句什么,拐进另一条街道了。 还怪凶的。梁空湘笑了笑,从包里翻出相机回到窗边对着交错的街道开闪光灯来了张照片。远处沙滩上还有人在散步,小孩赤脚互相追逐,浑身都湿透了,大张着手把衣服灌满风往前奔跑。 放空思绪看了一会儿便睡下了。 小镇离拍摄地隔着片巨大的玉米地,据说穿过茂盛的玉米林以后就是块辽阔的空地,剧组在那儿搭了小木屋用来拍摄。 这两个月拍摄的场景几乎只集中在木屋和小镇上,女主角和一群亡命徒来到西萨港构建了新的社会,在这里用新的生活方式渡过人生。 第二天天不亮,房间门被咚咚敲响。 常欣端了杯黑咖啡进来,放在桌上顺手也把窗户关紧,“空湘姐,晚上睡觉还是得关窗户,不然会有虫子飞进来,这儿虫子可毒了。”她在关窗户前探头往外看了一圈,回头兴奋地说:“你这视野真好!” 梁空湘刚洗漱完,正在擦脸,笑着喝完咖啡拍拍她脑袋:“走吧,化妆去了。” 第一缕金色朝阳射进碧绿的玉米林,穗子浸着油亮的光在晨风里飘荡。一群穿剧组服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抬着箱子沿被绿林包围的小径往前走,穿过这片林子能看到最远处有个小棕点,那儿就是费力搭好的木屋子。 走近了才看到它全貌。跨三级木板阶梯上去,门前大概半米宽的地方,两侧各放了张小凳,屋里昏暗,右侧角落横着张桌脚下塌的长木桌,桌面的地方朝一边倾斜,桌后霉绿色墙角铺了一大张蜘蛛网,上面挂着只八角蜘蛛扒着细丝摇摇欲坠。 “比我想象中要破得多啊,”项杭站梁空湘边上,食指轻扫桌面在指尖碾了碾,凑梁空湘眼前给她看,“加点水能砌墙了。” 梁空湘被他这话逗笑,转身打量了会儿其他地方。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摆了张半人高的长桌,桌角落灰的花瓶里插了支不知枯萎多久的花,已经看不出它是什么品种,有苍蝇嗡嗡震动着翅膀围着棕绿色树枝打转,随后朝梁空湘飞来。 “啪!”常欣双手一拍,果然没拍死这只苍蝇,懊恼地盯着它朝门外飞远的背影嘟囔:“不知道在哪朵粪上停过……” “你这小助理真不错啊,”有人踏过门槛大步走进来,“哪儿招的这么讨喜的姑娘。” “菁英姐,”梁空湘抬手打了个招呼,看了眼因被夸而红脸的常欣,笑着说:“陈姐找的。” “眼光真好啊——这地儿也不挺不错的,怎么不见王制片和张监制?” 常欣跟百晓生似的:“王制片一大早好像去当地政府拿什么资料去了,张监制估计还在公寓里。” 孔菁英“嗯”了声,又朝梁空湘说:“昨儿不是一趟飞机,没来得及跟你叙旧。”她手里握着扇子,轻轻给自己扇风,瞥见她身后的项杭又抬抬下巴打招呼,俩人合作过两次,也就没客套,几个人在里面闲聊了几句。 屋外摄影在架机器,副导和场记拿着喇叭指挥清场,梁空湘几个人走出木屋。 等一切安排得差不多时,“咔哒”一声,场记打板。 曹冷玉坐在监视器前紧紧盯着画面,彻底把这个空镜拍完后,道具组撤走屋内所有东西,里边儿瞬间变得空荡荡的,收拾了会儿后,陆陆续续开始拍摄演员在里边儿生活的镜头。 中午大家临时在边上搭了个棚子互相靠在一起休息,张三隔老远就看见群被晒萎靡的男女死气沉沉地趴在垫子上,他倒是很有活力似的三两步踩着草地走过去啪啪啪几声:“都清醒清醒,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梁空湘坐在木屋前的小板凳上看剧本,听到动静也抬了头,张秉杰身后跟着个高个子少年,深色皮肤上青筋明显,推了一车东西过来,车子被棉被盖着,一掀开里头整整齐齐叠了两百多杯奶茶,最底下铺着冰块儿。 这下剧组的人一哄而上,每个人都跟活过来似的,连声道谢,“张监制,这帅哥儿谁啊!” 有人插完吸管没来得及喝就开始八卦,盯上推车男孩儿就两眼放光。 “别谢我啊,谢你们蒋总,”他提了蒋铰明就下意识撞上梁空湘的视线,匆匆一秒便转头看了眼自己带来的男生,对一直发问的小姑娘笑骂了句花痴,介绍:“老板呗,不然能跟着跑过来?” “听得懂我们说话么?”看长相更像个混血,眼珠子是透明绿的,有股幽幽的冷气。 “听得懂。”路易斯盖上被子,瞥了眼梁空湘。 原来是昨晚看见的那个男孩儿。梁空湘想起来便垂下视线接着看剧本。蒋铰明人没来剧组,存在感倒是很强,前面那波谢谢张监制已经换成此起彼伏的“谢谢蒋总”。 “看这么认真,”张秉杰瞄了眼剧本,真像是爬了一百只蚂蚁,密密麻麻的。他插好吸管递给她:“铰明买的,说是你不爱喝奶茶,让人给弄了冰水。” 孔菁英从门后出来,撞见张秉杰递冰水给梁空湘,开玩笑说:“哟,开小灶啊张总。” “哪儿有什么小灶,”张秉杰一笑,指了指推车和一大帮手里捧冰奶茶的人,“蒋总请大家喝水,”他高声喊了句路易斯,“再拿一杯过来给孔姐!” “哎——多大点儿事啊,我自己下去得了,”她朝那个叫路易斯的少年摆摆手让他别动了,正要自己下去,路易斯却三两步跑上来,高大的身体印出的黑影压在木板上,严严实实地盖住坐着的梁空湘。 剧本上落了块黑影,很快便移走了。 张三垂在大腿外侧的手有节奏地拍了拍裤子,突然笑了声:“这路易斯还真挺帅的,单看身形跟蒋总还有点儿像啊。是吧?” 孔菁英这才仔细看,那男孩又回到推车旁,冷着脸等所有人过来取完奶茶,“帅倒是挺帅的,少了点儿蒋总的沉稳。”她吸了一口,真心实意地评价:“小男孩儿而已——蒋总这种浑身散发着熟男气息还能偶尔男孩儿的人不比这小孩儿有魅力多么?” 梁空湘看了孔菁英一眼。 “评价这么高?”张三来了兴趣,靠在木柱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笑着问她:“听着跟蒋总有一段儿。” “那倒是没有,”孔菁英跟蒋铰明不太熟,单从外表来评价而已,“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么,”她见梁空湘一直当旁观者没参与进来,逗她:“空湘觉得呢?你更喜欢路易斯这种小孩男还是蒋总那种熟男?” 当张三面,梁空湘哪个答案都不好说,开了句玩笑:“两个都要。” “嘿,看不出来你还是这种人,”张秉杰原本期待着梁空湘二选一到底选哪个,猝不及防听到这种答案顿时乐了,催她:“你这可是犯规我告诉你,必须得选一个——不过蒋总以前上学那会儿倒没这么成熟,挺作的。” 孔菁英挑眉:“看不出来,怎么个作法儿?” “那会儿他谈恋爱,跟小孩子藏宝似的,大学几年愣是没透露过跟哪个女生在一块儿了,分手好几年了才跟我说。”事实上要不是他那天偷听,一百年后躺棺材里估计都不知道前嫂子近在眼前,到时候入土了再知道估计还能拍棺而起,“一吵架就冷着个脸打游戏,报复性看电影,我让他去哄哄,他说人家不搭理他,我问他你怎么哄的,这人又不肯说了。” “这么狠心啊,”孔菁英笑笑:“吵架耗感情,到最后都得分。” 张秉杰一笑:“那我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了。” “这姑娘后来也没再跟他联系过?不能够吧。” “谁知道呢——哎扯远了,”张三意有所指地说了那么多,这会儿还脸不红心不跳地拐回来问梁空湘:“还没听到呢,空湘这是喜欢路易斯这种还是蒋总这种啊?” 孔菁英和张秉杰都打趣地看着她。 所以说,背后论人是非是会遭报应的。 正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大老远就听见有人讲我了,”蒋铰明穿了件黑色半袖衬衫,衬得他肩背宽阔,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从金色的玉米地里走出来,手臂上青筋一路往下蔓延到手背,银色腕表在阳光下闪烁,两步走上台阶,不紧不慢地扫了眼梁空湘,随后问张秉杰:“偷摸着谈我什么了?” 独属于某个人的气息又无孔不入地钻进梁空湘皮肤。剧本又印上一层黑影,荧光笔划的台词也跟着暗下去,明明看得清却又看不清晰。 “来得够早的啊,不是说晚几天来么?”张三还以为他真能沉得住气,结果忍来忍去,忍耐度就只有一礼拜。 “事儿忙完了奖励自己过来度假。” 孔菁英喊了声蒋总,把刚才的问题复述了一遍。 蒋铰明回头看了眼站在推车旁的混血男生,路易斯退若有所感地朝他冷瞥了一眼,俩人对视一秒,蒋铰明转回头笑着问从始至终都淡定坐着的梁空湘。 “我也挺好奇,梁老师到底喜欢幼稚的,还是成熟的?” ----------------------- 作者有话说:无奖竞猜,空湘会怎么回答? 第25章 “单挑一个多寡淡, ”梁空湘合上剧本,淡笑着应蒋铰明:“两种特质并存比较有魅力。” “梁老师现在更喜欢哪种?” “没想过这个问题,蒋总喜欢哪种?” “我口味倒是没变过。”蒋铰明不咸不淡说了句。 俩人一来一回跟走在地雷阵上似的,谁也不肯触着那颗雷, 倒是边上的孔菁英来了兴趣。 “这话说的, ”孔菁英听了会儿,自己想听八卦, 把锅推张三身上, “我刚可是听你发小爆料了啊,蒋总上学的时候谈过吧, 怎么着, 听你这意思是还念念不忘呢?” 蒋铰明朝张三投了个眼神:“张秉杰说我什么了?” 张三拍了拍蒋铰明,给他别不知好歹的眼神,“说你以前没这么成熟, 挺幼稚的,我哪句话说错了?” 蒋铰明抱着胳膊, 挑眉点点头, “确实没说错。”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梁空湘,她面色平静,跟没听见似的。 没劲。 他回得敷衍, 孔菁英看出来也就陪笑两声没再问, 毕竟人家张秉杰是他好兄弟,调侃两句没问题, 她懂适可而止。 这会儿正热着, 大家喝完奶茶也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开始拍摄。 路易斯也不知是嫌热还是什么,找了片有树影的地方蹲着, 盯着在调整相机的摄导。 张三见他迟迟没走,绕到他边上“嘿”了声,想着拿他当话题试探梁空湘这事儿挺过意不去的,多给了点小费。 路易斯满脸嫌弃地捏过纸币塞口袋里,用还算流利的普通话问张三:“喝冰水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张三被他这话给吓坏了,左右没看见蒋铰明人才说:“你问这做什么?” “长得眼熟。”路易斯说完也不在意自己问了什么,拍了拍口袋里的钱看了眼张三说:“小气。” 张三:“……” 嘿我真是…… 白云悠悠的飘浮着,直到它渐渐变成橘色,片场的工作人员才打着哈欠一脸疲惫地收拾东西下班。 蒋铰明也搭了把手,跟梁空湘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余光撇见她的小助理在边上跟她说话,她跟往常一样只是温和地笑笑耐心听着,没开口。 一行人返回公寓,穿梭在高高的碧色林间,蒋铰明三两步走到了梁空湘身后,隔半臂距离,看了眼脚尖和脚后跟之间的距离,慢下脚步。 傍晚的柔和夕阳照着乌泱泱的一群人,黑色剧组服泛着油亮,梁空湘走在期间,背影单薄,金灿灿的发丝飘荡着。 蒋铰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发尾,突然说:“厨师还是之前在恭台酒店的那位,我把他借来西萨港了,还是那个味儿。去吃吧。”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2节 大伙儿一听乐坏了,这两天的伙食没把大家愁死。片场不少人都吃不惯这地方的东西,毕竟靠海,有难适应的便总觉得味道太淡,忙活一天吃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多没盼头。 林间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谢谢蒋总”,前头一溜的小脑袋跟向日葵似地转后面来扬着笑脸道谢。 只有梁空湘没回头。 蒋铰明垂着的手一下下有节奏地拍打着腿侧,笑了声。 她又装什么? 饭点的时候,剧组演员陆陆续续去一楼,梁空湘还没饿。她趁日落结束前换上薄t恤和人字拖挎着相机直奔昨晚看到的沙滩。 海鸟低低盘旋在近处海面,遥远的深蓝色翻滚过来,卷着浪花跃动。 梁空湘盯着显示屏,远处一轮血红的圆日正一点点被辽阔的海平面慢慢吞没,简直像掉进颗太阳,海尽头迸溅出一大片橘红,从海面向上溅出去。 她专注地紧盯显示屏,手持着录完整个过程,换了焦点拍近景,正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猝不及防撞上宽阔的胸膛。 她下意识回头想说不好意思,话说到一半,在看见那张调侃的脸后愣了愣。 “怎么不说完整?”蒋铰明替她抬了抬拍偏了的相机,指尖没碰到她,从身后俯身凑近屏幕看了会儿,和梁空湘几乎脸贴脸,侧头轻声问她:“还挺双标,是觉得我不需要道歉?” 温热的呼吸缠上梁空湘鼻间,她正了正脸,没看他。 “是你该给我道歉吧,”有人替她举着,梁空湘也就抱着胳膊检查屏幕里框进去的是不是她想要的画面,指挥:“再往上抬点儿。” 这下蒋铰明换成双手从后圈着梁空湘持握着机身。 人高马大的蒋总也不知是不是被海风吹得柔弱无力,整个人酒醉站不稳似的把两条胳膊搭在梁空湘肩膀上,简直当她是三脚架,“抱歉,拿久了手抖。” 梁空湘心里笑了笑,指尖朝上抵着蒋铰明小臂往上推,“越界了吧蒋总。” 蒋铰明顺着力道抬手,“你这界限还挺薛定谔。”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俩人周身被这股风裹着,脚底下冰凉的海浪冲着梁空湘脚踝,没过蒋铰明球鞋,一阵湿凉。 “回去吧,”梁空湘从他手里接过相机,“水进鞋子不难受么?” 蒋铰明三两下脱了,朝那块大石头扔,赤脚踩着沙砾朝梁空湘走近,把相机抢过来对准她的正脸,点了视频录制模式:“赶我走?” “赶得走么。”梁空湘双手空荡荡的,也抢不过蒋铰明,没再管他,索性坐下来,用后脚跟蹬出个小沙坑,里头竟然还有指头大的小蟹四处逃窜。 蒋铰明坏心思地一脚把坑踩平,镜头朝下怼着梁空湘的脸放大,一整块屏幕里只有梁空湘清冷的五官,她黑发被吹着朝后飞扬,眼睛是柔和的黑色,眼白是纯粹的乳白色。 哦,这双眼睛正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生气了。 真有意思。 蒋铰明笑了笑,不断放大镜头,从梁空湘左眼怼到右眼,再缓缓下移,拍挺翘的鼻子、红润的嘴唇、被海风吹鼓的白色薄上衣,爬满沙子的手,裹着湿泥沙的小腿,被她丢在手边的人字拖。 “拍够了么?” 天几乎全黑了,凉飕飕的。 梁空湘仰着头冲他伸手,本意是想拿回相机,蒋铰明却自然地分出只手拉她胳膊,抓稳她胳膊后一个用力往前扯,害得她不自觉扑上他胸膛。 好在梁空湘反应很迅速,双手撑着他前胸,一秒就退开了,摇了摇头,嫌他没新意:“这招你用过很多次了。” “招不嫌老套,”蒋铰明自我感觉良好,还在录她死鸭子嘴硬的模样,“能达到目的就行。” “什么目的?”她穿上人字拖,去海边冲了个脚,小心翼翼地走上沙滩不想再沾上沙砾免得硌脚心,密密麻麻怪不舒服的。 “你猜。” 蒋铰明这次倒学会说话给自己留余地了,梁空湘笑着看了他一眼,蒋铰明相机挂右肩,跟上梁空湘回公寓的步子。 梁空湘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没回头,就像傍晚下工时,比蒋铰明的声音先让她感知到他的存在的,是他的气味和脚步声。 她慢慢走着,没刻意留意他的步子。 这里远离国土,这里很少人认识她。自从爆红之后便很久没像这几天一样自由了,以往一出门就能发现有人跟车,或车底下被放了追踪器……这种事儿不少,家里也进过私生,甚至跑去打扰外婆和妈妈。 难得能喘口气儿,梁空湘还挺珍惜双脚自由地踏在街道上的感觉的。海风,草香,脸上没妆,穿着宽大的t恤,脚踩人字拖,暗处没有紧盯不放的眼睛…… 公寓门口栽几株桃金娘,梁空湘现在才看见,她捻了颗果实,果然在指尖爆出紫浆,两指磨了磨,一手的紫黑色。 蒋铰明扫了眼,嫌弃地站远了些,梁空湘见他这样,果断地多摘了几颗拢在手心,冲蒋铰明投去个眼神,在夜色里轻飘飘的,弄得人心痒。 “你住哪间?”蒋铰明紧跟她身后上楼,问这话显然是要跟她进房间。 也真是够有意思的,孤男寡女的问房间号。梁空湘从他肩侧把相机拿回来自己背着,靠在楼梯口没再往上走,看着他:“不合适吧。” 蒋铰明停住脚,在昏暗的楼梯口站定,眯了眯眼,随后长长“哦”了声,明知故问:“怎么不合适?”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又都单身,怎么着都不合适。” 蒋铰明站在梁空湘下一级台阶,但仍然要比她高出一点,俩人面对面周旋,“不是好朋友么,这回又变成两个单身人士了?” “行,”梁空湘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侧身贴着墙站方便他上楼:“好朋友确实能随意进。” 蒋铰明刚抬脚的动作又停下来,在原地站定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改了想法:“想想还是不太稀罕朋友这个身份,”既然梁空湘不说房间号,他就说自己的:“我在3108。” 他抬手张合掌心跟打招呼似的,在狭窄漆黑的楼道里轻声道:“晚安,单身女士。” 蒋铰明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黑暗里。 一放钩就咬上来了,还真是没长进。 梁空湘笑了一声回到房间先洗了个澡,出来瞥见桌上放了盒饭才想起晚饭没吃,边绞头发,空出只手开盖,饭菜还是温热的,总有种在吃蒋铰明做的饭的错觉。 她端着饭盒移步到窗边,开窗侧坐着,把头发捞到外侧吹着自然风让它风干,筷子戳开结在一块儿的米饭,小口吃着。 常欣准备的晚饭控制了量,一会儿就见底了,梁空湘把食盒冲洗干净后擦干手导出下午拍的照片。 蒋铰明拍得不少,也没单纯恶作剧地乱拍,不过大多数都在拍她,站在大海前的背影、坐沙滩上双手往后撑着仰头瞪他,有看镜头的,也有没看镜头的,中间夹着几张被他赶走的海蟹的照片,屏幕里只能看见半个影子,小家伙窜太快了,半个身体已经埋进沙里。 西萨港真是个自由的地方,天地开阔没有束缚,前尘往事和恩怨是非都暂时被她抛之脑后。既然哪个前进后退哪个选择都是不痛快的,那不如随着心走吧。 蒋铰明横冲直撞的劲儿还是没变,她凭什么要步步后退,非得保留那点体面。 大不了是飞蛾扑火,重蹈覆辙。 他那句“再信我一次”说出口,梁空湘说不动容是假的,半纠结半犹豫的,具体怎么想的她自己也不愿深思。不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感觉确实还不错。 啪嗒一声关了灯,只剩一盏昏黄的小床头灯亮着,梁空湘临睡前靠床上顺了遍明天戏份的台词,脑子里反复演练台词表情和动作,随手把剧本放床头柜上打了个哈欠拉灯躺下了。 眼皮越来越重……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金属片卡着什么东西兹兹的声音,又轻又慢,她翻了个身,又不见了…… ——有人在撬锁。 梁空湘突然睁眼,心砰砰跳,一时躺着没发出响动,随后缓缓地坐起来瞥向门口那扇安全性不高的门,屏住呼吸,轻轻掀开被子赤脚下地迈着小步子悄悄侧耳贴着门。 私生躲在她床底下半夜爬上床抱着她的回忆像黑色深渊一般把她从头到脚吸进去,梁空湘不得不警惕着响动用脚抵着。 手机在床头柜上,被剧本压着。她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门锁,慢慢走到床边找了常欣的联系方式,毕竟她有武术功底,但消息发出去后好几分钟都没得到回应。这个点没看手机很正常,这大半夜的…… 金属声还在细微作响。 梁空湘只好多广撒网多找几个人。 她翻对话框……找曹导又担心对方不止一个人,万一手里有锋利的器具她一个人应付不来。可找其他异性工作人员她又担心引狼入室,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即使她是以求救为名发的短信,也难免会让有心人多想,加上这个点孤男寡女的,要对她下手也很容易。 划了两页忽然看见张秉杰的头像,她愣了愣,随后立刻翻出短信界面编辑了条信息发给蒋铰明。 【我在2503,门口好像有人在撬锁。】 几乎是立刻,电话响起来了。 铃声在寂静的深夜诡异地惊响。 ----------------------- 作者有话说:好了,伟大的暧昧期来了。 我要给张秉杰发一个最佳兄弟奖,谁支持谁反对? 第27章 梁空湘点了接通, 贴在耳边边往门口走,不动声色地用前脚抵着门,望着门板。 门口响动似乎停了,梁空湘猜测是他听见了铃声权衡下逃走, 她手背轻贴着门查看是否还有震动, 但什么都没感受到。 她松了口气,手机听筒里传来声音。 “别挂, ”蒋铰明那边先是开门的响动, 随后应该是迅速下楼梯奔跑的喘息声,语气里是自己没意识到的急切:“我现在过来!” “嗯。”梁空湘轻轻应了声, 整个人侧身压着门站, 没敢卸力道,蒋铰明急促喘息的声音倒让她安心几分。 很快,门口传来跨楼梯的粗重脚步声。 砰砰! “是我。”蒋铰明说话几乎是气声, 还在喘气。他刚垂手,门就开了, 跟开门的人四目相对, 他愣了一瞬。 梁空湘穿着薄睡衣,头发披着,在月光下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额头一层虚汗。 她往边上让了让, 方便蒋铰明进来。 蒋铰明胸膛大幅度起伏着,往里走了两步反手锁上门, 开灯凑近门把手仔细看了看房门的锁, 又握着门把手前后用力推了推,确认这门板的牢固程度。 梁空湘给他倒了杯水放桌上:“喝水么。” 蒋铰明走到桌前,没喝, 这时候呼吸已经调整过来了,还算平稳,手撑着桌面打量她两眼:“被吓着没?” “还好。”梁空湘坐回床上,盘着腿在购物软件找防身的器具。 “嘴还挺硬……”蒋铰明看着她咕哝了句,仰头一口喝完梁空湘倒的水,喝完捏着手柄前后看了看这杯子,浅蓝色,看logo是梁空湘代言的牌子:“你的?” “不然是谁的?”梁空湘看了他一眼,在购物车界面点了一键结算,随后关了手机。这时候也没什么困意,干脆又靠在床上拿着剧本翻了翻。 催蒋铰明走的话不太好说口,光是想想已经知道蒋铰明会怎样大做文章。 他也许会冷笑着说一些“你怎么能忘恩负义”或“你竟然过河拆桥”的夸张指责,让她无可辩驳。她只能在心里叹口气,祈祷蒋铰明看出她的意思,自觉体面地打道回府。 蒋铰明果然一点孤男寡女的自觉也没有,放下杯子就开始打量这间屋子。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这儿的房子格局都一个样,一张床一桌一柜一浴室。 他站窗户那儿看了会儿,底下是片绿坪,种了几棵树,树顶的叶子再往上伸伸能爬进窗,他提醒道:“房间太矮了,晚上睡觉得锁窗。” “上锁了。”梁空湘说。 蒋铰明看她一眼,又光明正大地踏进浴室去了。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3节 梁空湘自从翻到这一页之后,这剧本从第一行看到第二行用了十来分钟,索性合上,冲浴室看过去。 蒋铰明肩宽腿长的,进门微微低着头,开了手机也不知道打开了什么软件,仰头从天花板和墙面一路朝下弯腰照到地上,连排水口也没放过。 “没摄像头。”蒋铰明走出来,手机搁在桌上,一屁股又往椅子上坐下了,大有唠嗑的意思,他一只搭在桌面上偏头撑着脑袋,问梁空湘:“你经常碰上这种事儿吗?” “不算经常。” “不是还有人躲你床底下么。”蒋铰明语气淡淡的。 梁空湘没打算让气氛变得严肃,开了句玩笑:“知道这么多,进我粉丝群了?” 她有心绕开那氛围,蒋铰明听得出来。 “进粉丝群算什么?”一来一回的,气氛走向开始变得奇怪,蒋铰明还撑着脑袋,梁空湘穿着睡裙靠在床头,两条笔直白净的腿交叠着平放在被子上,脚尖正对着蒋铰明的脸,他的视线慢慢从脚尖一路往上扫过去,最后停在梁空湘眼睛,意味深长地说:“进别的地方才有意思吧。” 梁空湘安静地看着他,决定收回傍晚的想法,蒋铰明这几年也不算毫无长进,不要脸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好了。 她抬手在腰侧拿了个枕头盖在自己腿上,将大腿都挡住了,只剩截白晃的小腿,不紧不慢地回道:“这话算骚扰了吧。” “骚扰?”蒋铰明扬眉喊冤,“我说什么了?” 论倒打一耙和明知故问颠倒黑白,她还真不是蒋铰明的对手。 梁空湘伸手关灯,开始下逐客令:“你该走了,蒋总。” 室内一瞬间暗下许多,蒋铰明野心勃勃的双瞳显得尤为亮,盯住梁空湘:“这么狠心啊,梁老师。” 幽黄的小灯亮着,墙上斜斜贴着变形的黑色影子,蒋铰明的神情半明半暗的,那句梁老师钩子似的,像隔着窗纸看见烛火在跳动。 梁空湘换了个姿势,把枕头放回去拉上被子平躺着。这被子下午晒过,带着股清爽的草木味,呼吸间便真的有些困意,也懒得再跟蒋铰明费口舌,声音懒懒的:“我不是蒋总这样的大闲人,明天还得拍戏。” “哪儿闲?”蒋铰明说:“这不是在在监工呢么,还让张三找到个小男孩给你添乐趣。怎么样,有意思么?” “还不错。”梁空湘闭着眼睛说。 “哪儿不错了?我学学。” 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梁空湘:“赝品哪有正品好。” 蒋铰明重复了句,“赝品哪有正品好……”随后笑了声,问:“谁是赝品,谁是正品?” “我在说瓷器,你在想什么?” 一句话又把蒋铰明浓得牙痒心痒,他舔了舔后槽牙,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您这弯儿拐得够大的。”蒋铰明隔了几秒,憋了个更大的弯,他起身往前迈了两步走到床边,一弯腰把梁空湘头侧的枕头抽出来。 梁空湘只觉得黑影像张大网似的铺下来,他弯腰的动作很夸张,整个人覆下来,胸膛那块衣料轻轻擦过她鼻子,只一秒就起身了,抱着枕头站在她床侧,理所当然地要求:“我今晚在你这儿睡。” 梁空湘在他起身的时候就已经睁开眼,望着怀里抱枕头的蒋铰明,无奈地说:“没多余的床给你。” “知道,”他也不嫌地板硬,直接把枕头扔床头柜下面,人躺下去,“单身男女睡一张床多暧昧,梁老师,我们暂时还没到那个关系上吧?” 蒋铰明双手抱头,一只脚屈起来,另一只脚架在上面,扭头只能看见梁空湘半张脸。 她闭着眼睛没说话,像是对他的举动无可奈何又像是懒得再费口舌,总之没理他。 蒋铰明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招儿,只要达到目的就是好招数。这不是躺她边上睡觉了么,虽然不是一张床。 张秉杰曾经说什么…他们复合的机率还没梁空湘跟项杭在一起的概率大。项杭能躺她边上么?头发丝都飞不进窗户吧。 他这么想着,忽然看见梁空湘睁眼了,思绪僵住一秒,很快便眯着眼直勾勾地回视。 梁空湘翻了个身侧躺着,睁开眼就跟蒋铰明灼热的眼神四目相对。她没收回视线,他也没移开,俩人一时默默无言地对望着。 夜色变得更宁静,月光透过薄窗漫进来,像油锅里的热油似的,有什么声音在滋滋作响、迸溅着,让人没法儿安安静静地躺着。 “打算看到什么时候?”蒋铰明先开的口,声音很轻。 梁空湘闭上眼,又翻了个身,面朝着墙,眼睛微微张开失神地望着墙面:“睡吧。” 蒋铰明先是坐起来,手臂靠在床头柜上盯着梁空湘的背影看了会儿,她头发都散在枕头上,左肩随着呼吸轻微起伏。随后又躺下来了。 真够没劲的,害羞了就不让他看了。 他躺着也睡不太着。跟梁空湘躺一屋子的时候哪次不是抱着她睡,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跟梁空湘这样还挺有意思的。蒋铰明又扭头看了眼梁空湘的后背。他干脆翻身侧躺着,面朝床,手肘垫在头下仰头看着梁空湘。 这是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意思么。 说实话,他在来西萨港之前已经做好纠缠到底的准备。那天梁空湘听见他说那句话时是动容了的,他能感受到。她关车门的力道比平时小很多,没自己没关上都不清楚。 她的犹豫和顾虑他清清楚楚地知道。 上大学那会儿,他确实做得不对,总把自己的控制欲强加在梁空湘身上。其实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梁空湘那时是真的很爱他,忍受着他无休止的折磨后也只是说一句“和好”,直到她精神崩溃后才说分开。 分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能接受梁空湘放弃他这个事实,这念头给他的痛苦已经完完全全盖住了导火索“阮旻”这两个字,以至于当时阮旻找上他说些抱歉的话他也只是轻飘飘地关上门送客,再次陷入“被梁空湘抛弃”的死胡同。 梁空湘怎么会说分手,她怎么可能说分手?蒋铰明不懂,他们明明有那样多美好幸福的时刻,难道她全然不在乎吗?难道这些幸福的时刻比不上某些让她痛苦的时刻吗?她为什么能这样果断地放手? 整整一年,蒋铰明都陷在这种情绪里。他开始找刺激的事情麻痹自己,在国外各种极限运动都来了一遍,低空跳伞、雨夜山顶飙车、深夜自由潜、穿越15米巨浪……最后躺在热带雨林里被蚊虫咬得一身包,觉得怎么都没劲。 后来回国开始忙工作,跟这群老狐狸周旋博弈还挺有意思的,看自己投资的项目血赚也挺有意思,好档期跟别人杀得头破血流也有意思,毕竟投资电影项目就像是场赌博,永远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没准上部片子十倍回本,下部片子血扑卖房。这比飙车有意思多了。 其实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确定,再来一次,他能否也变成符合梁空湘对爱情期待的一切样子,他只知道,这一回,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放梁空湘走…… 蒋铰明眼皮越来越重,梁空湘的背影在他眼里渐渐变成一条缝,随后一片漆黑。 蛙鸣和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内互相交织着,一夜过得很快。 照例是天不亮的时候,梁空湘先醒了,正想起身却发现后脑勺的头发被人扯住。 她微微皱眉回头,大早上就—— 一回头,蒋铰明正对着床侧躺着,双手紧紧攥着她的发尾,闭着眼呼吸均匀。 梁空湘默默看着床底下的人几秒,随后轻轻掰开他的手掌,把头发扯出来,掀开被子轻脚下地。 这会儿天刚亮,温度低,窗外有脆声的鸟叫。 她刷完牙出来,蒋铰明还是那个姿势没变过,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梁空湘一面擦脸,轻脚走到床边把薄被扯下来盖在蒋铰明身上。 刚一转身想走,脚踝被人握住了。 “抓到了。” ----------------------- 作者有话说:梁空湘(无奈):有没有人能把他带走? 蒋铰明:谁敢? 第25章 梁空湘的脚踝被那双手紧紧攥着, 步子一顿。 砰砰—— 同一时刻,房门被人敲响,有人输了密码直接开门。 “还没——” 曹冷玉握着门把手,还未把话说完, 一眼便越过梁空湘, 瞥见她脚边躺着的高大男人,愣了一瞬。 他穿了件灰色睡衣, 领口敞开露出一小片锁骨, 头发微微凌乱,大拇指似乎下意识在梁空湘脚踝上摩挲了一秒, 看见曹冷玉在门口便松了手。 梁空湘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个, 抽出脚扔了洗脸巾替曹冷玉和常欣关上门,“坐会儿,我马上好。” 曹冷玉在圈子里这么多年, 什么大事儿没见过,面上没表露出太多惊讶, 也没开口探究, 原本想说在门口等,但听梁空湘这意思也没打算藏着这事儿,索性进来坐在单人小沙发上跟蒋铰明大方打了个招呼, “蒋总早啊。” “早。”蒋铰明松了手就坐起来, 在人前收起不正经的样子,站起来把被子叠好放回床上, 往浴室看了眼, 琢磨着该走还是该留。 曹冷玉若有所思地坐在桌前,常欣端着黑咖啡跟在梁空湘身后进了卫生间,梁空湘对着镜子做补水, 瞥见镜子里常欣尴尬的样子,好笑地问她:“确定要让我在卫生间喝咖啡吗?” 常欣又只好捧着咖啡出去了,不小心跟蒋铰明对上视线简直尴尬得想找地缝钻钻。怎么还穿着睡衣啊,好放/荡的男人…… 咚咚。 “我先走了?”蒋铰明靠在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看着镜子里梁空湘那张脸,她正闭着眼睛抹护肤品。 “晚点吧,等大家上班了再走,”梁空湘说:“穿着睡衣现在出门只会让人误会。” “也是,”蒋铰明点点头:“毕竟连朋友都算不上,被误会了还挺亏的。” 俩人一唱一和的,曹冷玉哪里听出来这是在解释,她顺势问:“蒋总昨晚怎么会在这儿睡?” 蒋铰明扭头,指了指门锁:“昨儿有人撬锁,梁老师发信息给我让我来看看。监工么,我一个人大闲人最适合干些杂活儿,就没劳烦剧组其他人。” “撬锁?”曹冷玉皱眉问:“这地方进大门都够费劲……要么我让人去查查监控?” “不用,我让张总去吧。”蒋铰明打算自己去查查,是谁还真不好说,没准剧组自己人,也没准是当地人。 下了楼,梁空湘有意让常欣先走,跟曹冷玉落后一步去吃早饭。 楼下弥漫着烤面包的焦香味儿。 “也没什么事儿,”曹冷玉边走着,“单纯来喊你吃个早饭,我想到咱们勘景那会儿吃过的一家面包店,昨晚找到了,没来得及跟你说。” 也是够巧的,谁能想到她早起就是为了喊梁空湘吃个面包,偏偏撞上蒋铰明在她房间里。 “我跟蒋铰明以前认识,”梁空湘没说明白,但她知道曹冷玉猜到俩人的关系,“不过好几年没见了。” 梁空湘没具体说什么时候认识、认识到什么程度,曹冷玉也就听出来梁空湘是不想多说,又或许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都是成年人,她自己心里有个猜测,问题也点到为止,笑了笑,“一个圈子就是缘分。” 要进食堂,里头闹哄哄的都是剧组的员工在吃早饭,梁空湘忽然揽着她肩膀凑近,小声说:“其实他是我前任,”说完拉开距离观察曹冷玉的神情变化,见她毫无波澜,笑着开玩笑说:“这么沉得住气。” 曹冷玉拍了她一下。梁空湘这丫头有时候真是够坏的,面上总是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的,私底下偶尔会突然冒出句气人的话。她故意冷哼了声:“早猜到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这么聪明。”梁空湘又开玩笑。 俩人在人多的地方没再说下去,曹冷玉先她一步去片场,梁空湘戏份不靠前,吃东西也慢悠悠的不着急,出门的时候往自己房间看了一眼,窗户紧闭着,窗帘也拉上了。蒋铰明没准在睡回笼觉。 先想到这,梁空湘又发了条短信给他。 【出门记得锁好。】 关了手机没走几步,面前忽然冒出个骑自行车的男生,黑发绿瞳,脸色看起来不怎么样。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4节 他手里还抓着个男生的衣服后领,那男生看着跟他差不多年纪,戴着眼镜,麻子脸上面色通红,嘴里嘟囔着什么,双手合十缩在路易斯边上,脸色窘迫地看着她。 “他在道歉。”路易斯替他解释,但仍然没放开他,眼神幽幽地望着安静的梁空湘。 “为什么道歉?”那男生跟他素不相识,道歉做什么。 路易斯说了句什么,夹杂着本地口音的英文,语速很快,梁空湘听不太清。 那男生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对不起,路易斯放开他衣领后解释:“他昨晚撬了你房间门锁。” 梁空湘微微皱眉,“为什么要撬锁?”看着像个未成年,大概率是想为了钱财。 “因为喜欢你,”路易斯淡淡道:“你是《黄花》的女主角,我知道。” 梁空湘看着自行车上的路易斯又看了眼老老实实站在他边上的男孩儿,“这跟撬锁有什么关系?” “他想确认你是不是她。” 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该无奈还是庆幸昨晚撬锁的人没什么坏念头,梁空湘问路易斯:“他听得懂我说话么?” “听不懂。”路易斯看着梁空湘说。 “英文呢?” “听得懂。” 梁空湘切了语言,先让那男生别紧张,但告诉他这种行为让她很没安全感,希望他下次别再这样。 男生语气很激动地说了句什么,路易斯翻译:“他说谢谢你,”隔了会儿握上车把手,没看梁空湘,“说你很漂亮。” 随后留那男生在原地手足无措,自己骑走了。 梁空湘朝站在原地的男孩温和地笑了笑,男生做了个拍照的手势,梁空湘问他是不是想合影,男生立马用力点头,但是露出又羞怯窘迫的表情,指了指梁空湘的手机苦恼地摊手说no,又兴奋地指已经骑开很远距离的路易斯的背影。 梁空湘猜测他是想用她的手机拍,但合照发给路易斯。 这小男孩确实没什么恶意,梁空湘也就没多计较,拍完后再次告诉他,她不喜欢他昨晚的行为,希望他下次不会再这样,并且声明,再遇到此类情况,她会将他交给警察处理。 确认昨晚的事情是个乌龙后,梁空湘想了想,又给蒋铰明发信息,把路易斯说的话转述给他,不过这几条消息都没得到回复,也不知道蒋铰明昨晚几点睡的…… 片场已经开拍了,今天戏份都集中在屋后那片潮坪。潮坪的位置离小屋不近,但得穿过片半人高的灌木丛才能看见,摄制组穿长雨靴下水踏过去的,演员就比较辛苦,梁空湘赤脚走进湿地,在里头上演追逐的戏。 灰白鹭的长嘴衔着虫,远远地盯着摄像机和在水里翻滚、浑身裹满黑泥的人类。 曹冷玉对光线的要求很高,晨光的颜色、角度,和后期或夕阳光在镜头里所呈现出的效果有明显区别,所以梁空湘早上这场追逐的戏一拍完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儿干净的。 有个长镜头的戏磨了接近一个小时,梁空湘恍然觉得满嘴都是咸湿的泥味,接过常欣递过来的毛巾擦干净脸,又接着一遍遍下水。 她对自己要求也高,懂曹冷玉想要的感觉,也知道自己什么角度、什么动作在镜头前有张力,所以一遍遍重新调整,因为这地儿不好站稳,所以很难照着脑子里想象的完美画面达到1:1还原。 拍了好几次,曹冷玉喊了句“保一条”,常欣一直揪着的脸放松下来,赶紧准备新毛巾等梁空湘上岸。 她拍完最后一条擦了擦脸,头发到脚尖都是泥,喝了口水坐在曹冷玉边上开玩笑,“以后吃饭不用放盐了。” 曹冷玉就欣赏她这股淡定的劲儿,女人沉静从容的样子是很吸引人的。她没感慨两秒,小臂忽然被冰凉的东西黏住,低头一看,梁空湘指尖的黑泥抹她手臂上上了。 “这是西萨港。”梁空湘笑着说,盯着她仰头又喝了口水。 “神经病。”曹冷玉小声骂了句。片场人多,她性格又比较爱端着,镇定地擦完后让她离远点儿。 梁空湘一起身,折叠椅上全是惨不忍睹的脏泥,常欣捏着鼻子收起来打算回去洗洗,梁空湘笑了笑跟曹冷玉说:“我先回去了。” 曹冷玉没看她,手背朝外挥了挥,示意她赶紧走。 回公寓的路上,不少人打量着她,常欣缩成个鹌鹑蛋似的低着脑袋走,生怕被人当成神经病,梁空湘倒是不紧不慢的,上楼的时候还在想,蒋铰明走了么…… 开门,梁空湘先换了鞋,那鞋子已经不能穿了,她一手撑在门口墙面上,微微弯腰边穿拖鞋边往房间里看,蒋铰明倒是很自觉地依旧躺在地上,人高马大的缩在地板上睡怪可怜的。 她笑了声,先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和手,拉开柜子拿换洗衣服进去洗澡。 浴室隔音应该还不错,梁空湘刚刚放着水在门外隔着门听了会儿,发现声音不大,估计吵不到蒋铰明。 她脱了满是泥的脏衣服,先堆在一边把泥沙冲洗干净了。也不知道服装组还要不要……她没扔,打算一会儿洗洗再还回去。 洗完澡包好头发,穿衣服的时候愣了愣。 t恤毫无阻碍地磨着她的汝头,她才发现自己没穿内/衣。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原本也就不太爱穿,加上睡衣有胸垫,这会儿大白天的压根没想到这茬…… 蒋铰明估计还没醒,她轻轻开门,浴室的白气从门内漫出来,梁空湘停在浴室门口,还握着把手。 跟地上坐起来撑着脸的蒋铰明四目相对。 蒋铰明面无表情地盯着梁空湘的脸,视线缓缓下移,扫到某处浑圆凸起的地方,扬眉。 “wow。” ----------------------- 作者有话说:常欣(男德审判官):把蒋总叉出去。 第29章 蒋铰明懒懒地坐靠在床头柜前, 从上到下看了几秒,随后装模作样地抬手捂眼睛,“您这不合适吧?” 梁空湘没理他,踩着湿拖鞋啪嗒啪嗒拍打着地板, 淌出点儿浴室里带出的水, 一路走到衣柜前拉开柜子,转身的时候蒋铰明还捂着眼睛, 一副良家少男的模样。 她换好衣服出来, 蒋铰明已经从地上起来了,窝在沙发上皱着眉看手机, 见她出来, 问:“撬锁的是那小屁孩的朋友?” 小屁孩说的是路易斯。 “嗯,”她拍了一早上戏,洗完澡口渴得不行, 走到饮水机前倒水:“看着没有恶意,不过也说明大门安全性有待加强。” 剧组姑娘也多, 保不准有人没她这个运气, 安全这事儿马虎不得。 蒋铰明睡前已经安排了人去查监控,但没收到结果,也不知道那小孩儿怎么溜进来的…… 这里确实不比恭台安全, 得多安排些安保人员守着。这要出了新闻对剧组影响不是一般大, 多少人盼着这剧组出事呢,没事儿都尚且能编出些黑料, 要真有事儿估计公关把键盘搓出火星子都没用。 “行。”蒋铰明给王建柏发消息, 让他找制片主任安排下去,给这儿多安几个摄像头,再多加几个安保巡逻。 梁空湘把脏衣服扔洗衣机里泡着, 水里很快浮了层黑泥,飘着草丝,好在味儿被洗衣液的清香盖住了。 蒋铰明看这衣服脏成这样,大概知道她拍的是哪场戏,他出神地站在一旁盯着梁空湘。 她从来都不是别人口中只靠脸吃饭的人,相反,她这张漂亮的脸有时甚至会给她带来副作用,蒋铰明知道这圈子里的漂亮女生过得有多不易,只有美貌没有实力或靠山的人更是如此。 当初得知她进圈,他也挣扎过要不要找她,可转念一想,既然梁空湘放弃他,他又凭什么上赶着犯这个贱? 回头草,他这辈子不会吃这东西。 “曹导说什么了么?”蒋铰明突然问。早上看曹冷玉那表情,她似乎不太像会没分寸刨根问底的人。 浴室里传来水声,哗啦啦倒了一盥洗盆,梁空湘走出来,路过蒋铰明:“没说什么。” “你跟曹冷玉怎么认识的?”蒋铰明跟上她。 “开始查户口了?”梁空湘手里抱着两团拧过水的衣服,看他一眼,随后找了四个衣架串好,开窗要晒的时候回头又看了蒋铰明一眼。 他这回双手交叠着挡着眼睛,“给查么?” “给不了。”热浪一瞬间从窗口涌进来,梁空湘挂好衣服立刻将窗户关起来。 蒋铰明听见关窗的声音就放下手了,盯着她,换了战术:“你确定她不会私底下毁我清白?” 他话里又恢复了好清白名声的模样,但却交叠着腿,大张着手臂靠在沙发上。他长相气质都偏冷,眉骨又高,坐在沙发上微抬眼的时候露点儿下三白,锁骨和喉结在他这状态下凸得很明显。 完全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曹导哪儿敢议论你,你不是出了名的锱铢必较么?”她靠在窗边看着他,开了句玩笑。 “还真是私下总打听我啊,这也知道。”蒋铰明说,“下回有想知道的,当面问我本人岂不是更准确?” “您是资方,我是演员,老问你算什么事儿?” “哦,”蒋铰明看着她点了点头,了然:“又换身份了。” 他又问:“我这个资方现在实在很好奇,你跟曹冷玉到底怎么认识的?” 其实这问题,蒋铰明问过几次了,她之前没有要说的打算,他们之间不适合忆往昔。 “几年前,她在松金办了摄影展。”她说。 梁空湘想起那时候她站在角落里凝视着张邮轮深海的黑白照片,后背突然被人轻拍了拍,一张有些削瘦面孔映入眼帘,她眼窝有些深邃,戴着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额前碎发半遮半掩着眼睛,眼尾细长锋利,但气质温和,冲梁空湘笑了笑,小声问她,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梁空湘认出这是摄影展的主人,愣了愣,笑开:“已经请我看过这么好的作品,怎么还能让您请我喝咖啡,”她说:“我请吧。” 随后俩人找了家咖啡馆,因为是工作日,里头人不多,曹冷玉把帽子摘了,随手放长椅右手边,朝梁空湘伸手介绍自己。 梁空湘回握,笑了笑交换名字,问:“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曹冷玉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服务员端咖啡过来,她用勺子搅了搅拉花,不经意问:“梁小姐还在上学么?” “刚毕业。”梁空湘的计划是找份剪辑师的工作过渡,其实她的作品总是重在意境,在镜头语言和故事叙述上差了点儿意思,要想拍出好作品,仅对画面掌控好是不够的,还需要在叙事方面下足功夫。 曹冷玉听到她说刚毕业,又说:“能冒昧问一句吗?您是什么专业的?” “导演系,”梁空湘说完看见对面的女人微微挑眉,笑着问:“不像么?” “不好意思,是我刻板印象了,”曹冷玉说:“毕竟长得这样漂亮,我以为是表演系。” “还以为您是觉得我的体能跟不上工作强度。”她半开玩笑,抿了口玛奇朵,猜测曹冷玉这番话的用意。曹冷玉是大导田磊的御用摄影师,只不过听说闹矛盾后退出团队了。 蒋铰明之前说田磊窃取了团队里某个女摄的灵感抢先立项…… 怎么又想起蒋铰明了。她皱了皱眉。 “梁小姐考虑过拍戏么?”曹冷玉忽然问。她双手交叉着搭在桌面上,玻璃桌面隐约印着她望向梁空湘时认真的眉眼。 梁空湘一愣。 “……您是说拍戏么?”她想过任何幕后岗位,却偏偏没往这儿想。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其实曹冷玉一开始也许就暗示过她了,那句“以为是表演系”,说明曹是带着这个印象找她聊天的,找她也一定与表演方面有关。 “是的,”曹冷玉点点头,“我自编自导的首作,想邀请你担任女主角。” 梁空湘在这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虽然在校拍摄短片时也会给演员讲戏,但轮到自己时也许反而没那么出彩,加上这是曹冷玉首作,这么重要的角色她一时犹豫着不知怎么做抉择,一时沉默着。 曹冷玉冷静给她分析,“其实看电影和拍电影是两回事儿,看得懂电影未必拍得好电影,拍得好电影未必能如愿放映。” 她扭头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上班族勾肩搭背的穿过人行道,不知道想到什么,回头捏着咖啡杯手柄,食指和大拇指在瓷柄上捻了捻,低低开口:“从看到拍是一个难度,拍摄到上映又是另一个难度……既然是导演系的学生,大概率都是希望自己能拍部什么作品出来的吧?” “这是当然。”梁空湘能从她的话里听出无奈,也隐隐猜到她的言外之意。 “表演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愿意,我会给你请表演系的老师上一段时间的课,咱们不着急,”曹冷玉说,“你也当累积资源了,这圈儿里没点资源和人脉,走在里边儿只觉得举步维艰,年轻点的学生刚入行的时候,多得是被资方拿走片子后不了了之的例子。”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5节 曹冷玉这话让梁空湘很心动。既然都是学习,梁空湘想,那便跟着曹冷玉学一段时间,她喜欢曹冷玉的风格,也能借曹之手一步踏进这个圈子,两全其美,没什么不好的。 时间过得真是快,当初和蒋铰明分手,她以为照蒋铰明的个性,知道她入圈了会睚眦必报处处为难。 但他没有。 他们在圈子里就像是两个陌生人,除了那年获奖的颁奖典礼偶遇以外,他们只是圈内人士口中的“蒋先生”和“梁小姐”,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谁能想到,现在竟然共处一室了。 蒋铰明听完梁空湘大段的回忆后,难得的没作什么评价,只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够巧的。” 梁空湘愣了愣。当初曹冷玉在咖啡店送别她时似乎也小声感概了句真是巧。 “……哪里巧?”梁空湘问。 “你和曹导的缘分,”蒋铰明这么说了句,手机响了声,他拿出来扫了眼后打字回复,随后站起来,“上午没戏了?” “一会儿去片场,”梁空湘还得先做妆造再走,“昨晚……谢了。” 蒋铰明看她一眼,收了手机笑了,“够无情的。” “难道不比多情好么?”梁空湘说。 蒋铰明眯了眯眼,竟然没法儿反驳。 梁空湘比他先一步出门,蒋铰明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间门,俩人就回到了点头之交的关系,一个往楼上走,一个往楼下走。 在楼上吃了点儿沙拉后,梁空湘开始做妆造。 下午的拍摄大部分在小屋里,是跟孔菁英的角色起了冲突争吵的戏,难度不高。 她沿着台阶正下了楼,没走几步便在公寓门口的桃金娘边上看见骑自行车的路易斯。 他双脚撑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划着,在原地打转,余光看见梁空湘双脚时抬起头。 见路易斯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梁空湘笑着问:“找我吗?” “照片,”路易斯言简意赅地说,“布莱恩要。” 布莱恩……早上那个总是红着脸的小男孩儿。梁空湘想起布莱恩说的话,摸出手机,“我用什么方式发给你?” 路易斯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我用wechat。” 这小孩儿还挺时髦,梁空湘笑了笑,点开微信,“我扫你吧。” 路易斯低头操作了一下,先是亮出付款码,梁空湘看他一眼,好笑道:“不是这个码。” 路易斯立马收回手游倒腾了几秒,这回给的是正确的码,他解释了句,“不怎么加陌生人。” 梁空湘扫好,在给路易斯备注,随口问:“街道那家面包店是你家的么。” 曹冷玉早上说那面包店老板的孩子是绿眼睛的男孩儿,给剧组送过奶茶。 “嗯。”路易斯看了眼梁空湘的头像,手机放回裤袋里。 梁空湘正想客套句“不用看店么”脱身去片场,抬头却发现路易斯的神情很奇怪,正紧盯着她身后。 她一回头,侧脸贴上蒋铰明的喉结。 凉凉的。 他站在梁空湘正后方,被梁空湘侧脸贴上后,低着头跟她对视一眼,眼神很冷,伸手从梁空湘手里拿过还亮着屏幕的手机,扫了两眼还给她。 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平直地看着路易斯,随后开口。 “够没品的。” 这种赝品也能跟他比。 ----------------------- 作者有话说:有人吃醋了 第30章 俩人一上一下对视一眼, 蒋铰明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扭头往露台那儿看了看,再回头时有意无意扫了眼梁空湘。 宽敞的楼梯,梁空湘沿着扶手上楼, 落后曹冷玉一个台阶, 身体都被曹冷玉挡了个大半,只能看见她垂在腿侧的右手。 被夹在中间的曹冷玉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事儿, 给人当和事佬来了,看来今晚这顿饭注定是吃得不单纯。 “蒋总, ”曹冷玉边走上来, 打了个招呼又明知故问:“怎么不进去?” 蒋铰明抬手一指,木制包厢门半开着,门上还挂着长方形镶金牌子, 上面写着房间号,“里头闷, 我出来透会儿气。” 海边怎么会闷, 曹冷玉心里笑了声,没戳破,顺着他话说:“傍晚是还挺闷, 这不——”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又侧身指指梁空湘,笑笑:“我俩直接大t恤搭人字拖就过来了。” 没了曹冷玉的遮挡, 梁空湘整个身子完全暴露出来, 穿的仍是那件纯白色短衫,罩着她单薄的身体,长发披在后背, 看着像刚洗完澡。 梁空湘没避开他的视线,见他抱臂靠在阳台门框边,自上而下俯视她,梁空湘淡淡回视,喊了声,“蒋总。” 得了,又特么是“蒋总”这称呼。 “梁小姐怎么看着不太高兴,”蒋铰明还靠在那儿没动,“怎么,这儿不和你胃口?” “哪里会,”梁空湘笑了笑,先推开门,“蒋总品味好,选的菜和人都对胃口,我是该学学。” “菜还没上就知道对胃口了?”蒋铰明跟在后面进来,顺手关了门,不轻不重一声闷响,“你还够相信我的。” “您眼光向来是好的。”梁空湘察觉出自己话里意有所指的意味太明显,随意应了句,懒得再跟他话里有话。 不过这地方确实还不错,桌子左边挂了副巨画,色彩浓郁且富有动感,风格很像特纳,桌前又竖着玻璃窗,蔚蓝大海浮着落日余晖,海鸟在岸边盘旋…… 景虽好,但被真假景色两面夹击着也难免视觉疲劳看得心烦。 她收回视线,在桌前坐下来。 长方形餐桌上铺着蓝白桌布,中间摆了透明花瓶,里面插了几株海冬青,像十多根长了长倒刺的淡蓝色手指围在一起向外展开。 嘎吱—— 有人推门进来。 “哟,人这么齐啊,”张秉杰左手推着门没放,朝里看了眼,让王建柏先进,随后在王建柏身后跟了进来,“看来是我跟王总来晚了。” 梁空湘分别打了个招呼,笑着说:“不晚,我们也刚到。” “怎么没见路易斯?”张秉杰拉开椅子坐在梁空湘边上,对面是蒋铰明,他脑袋转了转,这房间不大,也不像能藏人的,“他人呢?” “露台上坐着吹风呢,”曹冷玉说:“我刚来的路上看见了,这小孩儿估计害羞,要么我去喊他。” “我去吧,”张三笑笑:“曹导都忙一天了,这儿也就我最闲。” 王建柏倒没怎么把那混血男孩放心上。蒋铰明组饭局的次数少,怎么可能真为着什么“剧组安全问题”把他叫来,估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饭桌上就他、曹冷玉、蒋铰明、蒋铰明发小,这组合还真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儿还有一个月就拍完了吧?”蒋铰明随口问。 正好门又被打开了,张三和路易斯一块儿进来,路易斯朝蒋铰明那看了一眼,被张秉杰哥俩好地揽着往前走了。 王建柏听到动静扭头看了眼,心想这小混血长得还挺有劲的,总觉得眉眼有点像谁,“是啊,估计最多三月初,计划是在三月五号能全部杀青。” 话说完,却没听蒋铰明应声,一看,他正看着那绿眼睛混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坐这儿吧,”张三给路易斯指了右边的主位,笑着说:“多谢你关心我们剧组的安全问题了。” 路易斯看了眼曹冷玉和梁空湘,嘴角绷直,坐下来了,瞟了眼面前的餐具,没吭声。 曹冷玉见他不善言辞,孤零零地夹在大人里怪可怜的,有意跟他搭话:“今天不在店里忙活么?” 这话一问,蒋铰明视线也落在他身上,余光不经意扫了眼梁空湘,心里冷笑,她倒是藏得够好的,从刚刚到现在一眼都没看路易斯。 “店里今天不需要我。”路易斯说。 门又开了,服务员托着托盘上菜,白蝶子很快摆满了桌子。 梁空湘闻到明显的海鲜味微微皱眉,仔细看了眼桌上的食物,才发现全部都是海鲜。 她皱着眉看了眼对面的蒋铰明。 蒋铰明没看她,伸手勾过开瓶器开红酒,问王建柏:“王总喝么?” “来点儿吧。”一开盖就闻到浓郁的红酒味儿,王建柏看着杯子里颜色纯正的酒笑着说:“蒋总还真是好品味,这酒是本地的吧?” “请客不得有诚意么?”蒋铰明偏头看了眼路易斯,左手还握着空酒杯,“来点儿?” 路易斯看着那空杯正犹豫着接过还是拒绝,梁空湘却突然偏头看着他,像是随口问了句:“成年了么?” 蒋铰明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瓶身没动,杯子咔哒一声被放回桌面。他抱着胳膊往后一靠,面无表情地看着梁空湘。 “也是,没成年禁止饮酒啊,”张三没看见蒋铰明的臭脸,下意识顺话开玩笑,“喝醉了干点丢人的事情我们可管不着……”他打趣完回头看着蒋铰明顺口说:“是不是啊铰——” 张秉杰对上他脸色后心里一咯噔。这人少爷脾气怎么又上来了,脸色冷成这样…… “成年了,可以喝。”路易斯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势也转为靠着,那姿态像是等着蒋铰明亲自给他倒酒。 张三心说这小屁孩儿怪拽的,回神一看,蒋铰明还真好兄弟似的客客气气给他倒满了。一小孩儿喝这么多真能行么。 蒋铰明倒得很慢,红酒瓶卡在杯口时发出细碎的咔哒声,淅淅沥沥的红绸沿着杯口往下,直到酒液跟杯口齐平才停手。他放下酒瓶,抬手示意他可以喝了。 王建柏见蒋铰明这么一大总裁亲自给他倒酒,开玩笑说:“蒋总对剧组安全问题还挺重视。” 蒋铰明倒完放下酒瓶后,抽了张纸擦手,把纸巾团成一团扔在一边:“出问题再重视得来不及了。” “也是,”王建柏点点头,赞同道:“早发现早解决,防患于未然的做法还是对的。” 他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说的话倒是合了蒋铰明的意。 蒋铰明举杯跟王建柏碰了一下,靠在椅子上笑了声:“王总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王建柏对蒋铰明的言外之意一无所知,但曹冷玉和张三就算再傻,到现在也能琢磨过味儿了。 那俩人这火药味足的,指定是闹别扭了。 曹冷玉余光打量着路易斯那张有些眼熟的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凑到梁空湘耳边压低声音问她:“之前不是问你觉不觉得路易斯眼熟么?” “嗯?”梁空湘身子往左靠了些,方便听清曹冷玉的话。 “烤面包,做得特难吃的那小孩儿。” 梁空湘微微皱眉,像是在回忆,随后发出后知后觉的疑问:“……是么?”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6节 “问问不就知道了。”曹冷玉刚在她耳边说完这句话,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在蒋铰明和王建柏聊天的空档问路易斯:“你之前是不是在面包店上班?” 桌上几个人都下意识调过脸望着路易斯,蒋铰明看着梁空湘。她也正看着路易斯。 啧。 “嗯。”路易斯喝了一大口红酒,眉头都没皱一下,垂着眼说:“我记得你。” 曹冷玉有些吃惊地微笑了笑,“还真是你啊……你们长相怎么还真是倒生长的,现在看着帅多了,以前太瘦,竹竿儿似的。” 她话说得很委婉,以前路易斯哪儿有这么帅啊,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是当地文化风格还是什么,他总兜着帽子把自己大半张脸都藏起来。 “这又是什么缘分?”张三直觉里头有什么故事,边问曹冷玉,边抬手拿了颗金黄的扇贝裹玉米泥,左看看曹冷玉右看看路易斯,“听着像以前认识?” “是,当初勘景的时候我跟空湘一块儿来的,得有……”曹冷玉微微皱眉“嘶”了声,一下子想不太起来,王建柏在边上说了个一年半,曹冷玉点点头,笑着说:“对,王总记性真好,是得有一年半了。” 不算久远。 “原来你们也是旧相识啊,那难怪了。”蒋铰明笑了声,看着梁空湘:“我说梁小姐怎么对他照顾有加,路易斯对梁小姐也是格外照顾。” 两面之缘从他口中说出来像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被提到的俩人都没出声,张秉杰抠抠脑门,一时也尴尬得不行。 “空湘这么漂亮,那不是很正常么。”王建柏不以为然道:“这圈子里谁碰到漂亮女孩能狠得下心不照顾照顾,我可是听说蒋总对庄小姐也不错。” “是还行。”蒋铰明点点头,语气淡淡。 “这话我们也就私底下说啊,蒋总,”王建柏:“您这要是真跟庄小姐有什么关系,河川那边解约费可不少。” “一个亿还是付得起,”他语气轻飘飘的,笑容轻佻,手腕随意一抬,精准地对着王建柏快见底的玻璃杯轻轻碰了一下,才慢悠悠得补全没说完的话:“千金难买美人一笑么。” 王建柏乐呵呵地指了指他。 他知道蒋铰明这人嘴里没什么实话,也就当乐子一听,毕竟庄野雪跟河川签了八年,这才五年而已,这么快就找下家未免太早。 不过庄野雪和曹冷玉似乎有点儿交情,难不成这片子能投资成功,还真跟庄野雪有关系?不能够吧…… 要说蒋铰明看上庄野雪,这话三分真七分假。三分是因为庄野雪这人无论容貌才气都无可挑剔,被人喜欢也无可厚非,七分假是因为那个人是蒋铰明,他这人不好女色,平时看着浪荡公子哥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个狠厉的商人。 王建柏听过他不少绯闻,倒是没见过他做过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儿,对女孩也都点到为止,要说唯一让他觉得摸不着头脑的,也就是饭桌上的梁空湘了。 当初他逼梁空湘出面拉投资,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态,前段时间有关梁空湘和蒋铰明的金主热搜也多少让他摸清了俩人关系,今晚这饭一吃,更是有了把握。看来以后抓住梁空湘,项目就不缺投资。 桌上几个人已经换了话题,张三一方面是八卦心大起,一方面也是看蒋铰明脸色差成那样,有心替他打听,擦擦手问梁空湘:“你们当时发生什么好玩儿的事了么?我看路易斯对你们印象很深。” 梁空湘:“他做得烤面包还不错。” 曹冷玉一听,点点头给梁空湘竖了个大拇指。 “什么意思?”张三一看曹冷玉这举动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追问:“是反话么?” “也不算吧,可能空湘口味特别,专爱吃特殊味道的东西,”曹冷玉婉转地说:“只是我吃不太惯而已。” 也不知道路易斯开不开得起玩笑,梁空湘最终还是帮他说了句话,“味道还行,比头一天有进步。” 头一天?张三瞄了眼蒋铰明的脸色。 “待了好几天了吧得。”张三说。 “大概一周。”梁空湘想了想。 得,世界大战要开始了。张三闭了嘴,果然听到边上一直没吭声的人说话了。 “待这么长时间,”蒋铰明放下酒杯,圆底玻璃片在桌上磕出“咔哒”一声响,“该乐不思蜀了。” 梁空湘:“工作么,没办法。” 蒋铰明食指和大拇指无意识搓着杯柱,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问:“都玩了些什么?” 顶着前男友的身份问得理直气壮的,也就只有蒋铰明了。其他人都没出声。 “看日落、爬瞭望塔,追鹿群。”梁空湘道。 蒋铰明听完后没什么表情,点点头,简单评价了句:“挺懂浪漫。” “文艺工作者不都追求这些。”她笑笑。 俩人话里刀光剑影一来一回,面上却客客气气的。 梁空湘拿着叉子出了神,那些画面确实挺难忘的。 刚来西萨港那天,她和曹冷玉对这一带都不熟悉,转了一下午,在日落前走进一家面包店。玻璃门上贴了一串英文字母,手柄是金属制的,梁空湘握着拉开,迎面一股凉风吹来,是角落那台立式空调在呼呼作响。 店内两侧铜色四层铁架子上紧密排列着新鲜出炉的面包,靠近厨房有一座玻璃展柜,展柜边上的收银台坐着名昏昏欲睡的白头发老太太。 她听见声音睁眼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站起来问:“请问要点什么?” “请允许我再看看。”梁空湘笑着说。 “当然。”老太太说着,又坐了回去,扭头朝厨房喊了声:“路易斯!新鲜的面包做好了没有?” 厨房里没人回话,但很快,里头有个男孩端着长方形大烤盘出来,上面金黄色的面包热气腾腾的。他围着深绿色围裙,脑袋上戴着帽子,一头卷发被压得很紧,几乎全挡住眼睛。 面包的卖相很好,看着也松软,梁空湘指了指路易斯手里的托盘,问:“那个面包多少钱一个?” 老太太惊讶地飞速看了眼梁空湘,又冲路易斯招了招手,把面包接过来放在收银台瓷白的砖墙上供梁空湘仔细看,问:“您确定要它吗?” 曹冷玉跟梁空湘对视一眼,问老太:“为什么这么问?” “这是我们店的新员工,还在试用期,做的面包很难吃,每个来买的人在离开前都一定会破口大骂,”老太太说:“亲爱的,我想你们也不会喜欢的。” “要两个吧,”梁空湘笑着从钱包里数了几张钱递给老太太,“也许会收获意外之喜。” 老太太夸了句善良的女孩,低着头找钱。 路易斯沉默地拿牛皮纸袋装好两个,在老太太找钱时一并给梁空湘。 她们坐在店里的玻璃窗下,街道上有人丁铃铃骑着骑自行晃荡,偶尔也会有人路过面包店看见窗下的梁空湘而驻足几秒。 老太太隔着不远的距离问她们是否过来旅游,曹冷玉点头说是,老太太又指指她们身上背的相机,“我猜你们正在为寻找好风景而烦恼。” “您真是太聪明了,”曹冷玉捧场道:“请问有什么推荐吗?” “路易斯可以带你们去。”老太太说。 那个叫路易斯小男孩儿实在太过瘦瘪,露出一截细长法棍似的手臂,让人看着就失去对生活的热情,不过正好符合曹冷玉的口味,这种人拍起来会很有故事感。 她小声问梁空湘:“要不要跟他走一趟?” 梁空湘扭头看了眼路易斯,路易斯撇开视线,回到厨房。 “可以试试。”梁空湘说。 虽然路易斯是个沉默寡言,看着有些阴郁的男生,但对美景的理解很到位,带她们去了一片荒原,远处有座高高的白色瞭望塔,鹿群在原野上奔腾,所到之处,青草泥土横飞。 小鹿跑得很快,似乎逐渐往森林里去,梁空湘跟在它们身后追跑着,曹冷玉的喊声和四面八方的风声擦着耳朵,她追了一段距离后喘着气停下来,开了相机拍摄。 有只棕褐色小鹿忽然落后鹿群隔着长长的距离回头直视镜头。 那双清澈透亮的鹿眼撞进小圆镜头。 梁空湘最终放下相机,小鹿已经回归鹿群往更远的地方跑去了。 她站在西萨港那片鲜少有人踏足的荒原上,原野上的狂风猛地从她正面扑来,呼啸而过,十万缕金光穿透三千青丝,头顶悬日,脚踩厚土。 人类的灵魂和动物的灵魂在这0.1秒里短暂地为对方停留了。 后来她和曹冷玉在路易斯的指引下爬上瞭望塔观赏日落,残阳照着这片净土,每一处都被薄红浸渍,她们确定了——这就是《灿烂往事》的主角最终会生活的地方。 “梁小姐这副样子,该让人误会了。”蒋铰明突然出声,打断她的回忆。 梁空湘缓缓回神,随口道:“误会什么?” “误会你在怀念前男友,”他神色淡漠,“没必要吧。” 这种敏感话题,蒋铰明一般不会主动提起,王建柏适时出声,捧哏似的问:“哦?怎么没必要了?” 整个包厢静了两秒,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回答,蒋铰明开口。 “毕竟梁小姐前任不就坐在这包厢里么?” ----------------------- 作者有话说:零人在问前任的事情。 其他人:天气真好啊。 蒋铰明:你怎么知道我是梁空湘前男友。 第31章 这话相当于平地起惊雷, 给在场的人炸了个措手不及,当事人梁空湘却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蒋铰明, 像透过他在看某个人。 张秉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打圆场的话, 摸摸鼻子索性闭嘴,悄摸着抬眼跟曹冷玉对视一秒, 俩人心领神会, 都默契地没吭声。 这包厢里总共也就四名男士,王建柏就算是弱智也得猜出来蒋铰明在说什么, 这会儿才琢磨过来。看来今晚这饭的配菜不是人情往来, 是一缸再存粹不过的醋。 只是不好点破,那俩人看似吵架,弄得跟调情似的, 他只能装傻,笑着说:“这么有缘。” 王建柏这话倒是给了蒋铰明可趁之机, 他把问题抛给梁空湘, 漫不经心地问:“梁小姐觉得呢?” “蒋总,今晚这顿饭是为了答谢路易斯,我就不喧兵夺主了。”梁空湘两句话绕开了, 垂着眼睛。 蒋铰明捕捉到了梁空湘说话时眼里转瞬即逝的失望, 愣了愣,仿佛又回到了跟阮旻打架的那个夜晚。 曹冷玉原本替她捏把汗, 毕竟怎么答都不好答, 现在听她有意绕开,松了口气,到底还是帮着梁空湘转移话题, 没给蒋铰明再起话头发难她的机会。 她问路易斯:“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认出我们来了?” “嗯。”路易斯说,“你们很好认。” 尤其是梁空湘这种长相和气质。 她头发黑长,皮肤白皙,一个人坐着时,透着古典的美,像天青色的瓷瓶放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被她注视着,只觉得自己会不自觉潮湿起来。她虽然身子单薄,但穿着无袖短上衣,双手举着相机微微用力时也能看出纤细的手臂上隐约的肌肉线条,整个人有一种坚毅的美。 见过梁空湘的人,很少有不记得她的,而跟梁空湘接触过的人,又很少有不爱她的。 “你和布莱恩都看过《黄花》么?”梁空湘有些恍然。难怪上次他会说,我记得你是《黄花》女主角,而不是称她为面包店顾客。 一听她们一同拍摄的第一部 电影《黄花》,曹冷玉顿时来了兴趣,笑着问:“真的?” 路易斯看了眼梁空湘,又“嗯”了声,表情淡淡的。 “哟呵,影迷啊这是。”张三适当插话,再给他们聊下去,蒋铰明该吐血了。他见路易斯那酒杯几乎见底了,心想还真是够能喝的,伸手把酒瓶拿过来问他:“还来点么bro?”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7节 路易斯双颊浮了层很淡的薄红,不像是酒量极好的人,年纪也摆在那,梁空湘担心他不好意思拒绝张三而醉倒,再被蒋铰明刁难,笑着提醒张秉杰:“算了吧,他看着已经有些醉了。” “没有醉。”路易斯倔强地说了句,从张秉杰手里接过酒瓶,又给自己倒满。 既然他自己选择要喝,梁空湘也就没再说什么。 空杯咕噜咕噜地响,眼见着又是满杯的酒,曹冷玉逗路易斯:“这是一朝解禁放飞自我了啊。” 梁空湘正想搭曹冷玉的话,余光却瞥见坐在她对面的蒋铰明忽然抬手,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海鲜拼盘,夹走一只蟹腿。 他要干什么……不知道自己海鲜过敏么? 梁空湘微微皱了眉,咀嚼的速度不动声色地慢下来,余光仍然落在对面。 蒋铰明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已经低头咬了一口,还往土豆泥上浇了层蟹壳熬的酱汁,吃到一半,抬眼平静地看了梁空湘一秒,接着往嘴里送,偏头望着玻璃外的海面。 油金的日落已经结束了,窗外黑漆漆一片,窗帘贴在半开的窗缝上,风吹过来便鼓成白色船帆。 像吃上瘾了似的,蒋铰明又伸手夹了两只,王建柏留意到他的举动,正要说再上一份,还没来得及开口,却意外地被梁空湘的声音打断了,他要扭头的动作顿了顿。 “蒋总似乎海鲜过敏吧,”梁空湘不经意提醒道:“确定还能再吃么。” 蒋铰明捏着颗扇贝,淡淡看她一眼,“您关心错人了吧。” 桌上的人都愣了一瞬,窗帘啪一声拍打着墙,格外清晰。 王建柏左看了眼蒋铰明,右看了眼梁空湘,笑着明知故问:“怎么了这是?” “害,估计是心情不好,”张三说:“怪我,刚来的路上开玩笑似的把网友调侃他的帖子发给他了。” 蒋铰明没否认,只一言不发地低头用银勺轻戳扇贝上的蟹肉,凑近含住。 张三越来越崩溃,在王建柏看不见的地方拼命拿鞋尖戳他小腿。兄弟再吃下去真得要命了…… 曹冷玉低头吃东西时,耳侧的头发挡住眼睛,悄悄扫了眼梁空湘,见她眉骨舒展,没把蒋铰明那句话当回事,像没听见似的喝了口水。 在座的人一见这氛围哪还吃得下,没聊两句就散了,张三临走前警告地看了眼蒋铰明,让他别发疯。 梁空湘是最后走的,等包厢门关上,她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角,把卫生纸折成厚厚的长方形放在叉子边,抬眼:“出事了还要连累剧组,等上映完了吃个够。” 蒋铰明无视她的话没吭声,将蟹壳堆在碟子上,又抬手去拿新的,手刚碰到蟹腿,却被一把叉子抵住。 梁空湘用银白色叉子尖锐的那端抵住他手背,声线冷下来:“都快起疹子了,还吃?” 蒋铰明手指往上,指腹按着尖锐的叉子用力往后一推,就这么把梁空湘递过来的台阶砸了个稀碎。 “你去找他啊!”他声音突然抬高,仰头把手边的酒一饮而尽,玻璃杯“砰”地重重砸在桌面上,眼神锋利地紧盯梁空湘,语气十成十的嘲讽:“关心我这个死了八百年的前任做什么?你巴不得我离你越远越好是不是!” 梁空湘安静注视他几秒,等他发够疯,站起来冷声打断他的自我脑补:“如果你还是学不会,我想我们没必要再继续。” 她也不再管他是不是快起疹子,转身往门外走。 反手关上门,梁空湘背对厚重的原木色大门静静地站立着,缓缓出了口气。再待下去气不顺,说不定又该吵得不可开交,也不是十八岁的年纪了,撕破脸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左侧阳台的门敞开着,跨两级台阶就能进小露台,咸涩微凉的风打着左脸,刀子割面似的微微的疼。 她侧头望着露台上的小桌,没想好是左拐上露台吹吹风还是下楼回房间,一具高大温热的身体从后背覆上来,双手缠着她腰抱得很紧,温热的呼吸喷在她右肩。 周身被一股干爽的味道包裹着。 他这又算什么? “你怎么能真的说走就走?”蒋铰明声音很轻,“我恨死你了……” 梁空湘沉默一秒,反手推开他脑袋,“不是恨我么?还抱着我做什么?” 蒋铰明的脸埋在她肩侧,在梁空湘左手贴上来的那一刻迅速抓住,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下巴搭在她肩上,下颌线冷硬锋利:“你说什么的破赝品怎么能跟我比?你凭什么拿他跟我比?” “是你自己一直在脑补。”梁空湘提醒他,不背这个锅。 “他绿帽子都快戴我头上了,我还不能呛他两句?” “要我提醒你么,我们已经分手了。”梁空湘说:“分手后,即使我结婚了也与你无关。” 蒋铰明冷笑了声,“不就是结婚证么?那算什么东西?” 完全无法沟通。 梁空湘两臂挣了挣,却被禁锢得死死的:“放开。” 蒋铰明没听,双手反而搂得更紧,一件件算账:“凭什么他喝酒你要问一句是不是未成年,是不是我喝死了你也不会看我一眼?” “蒋铰明,你又开始了是么?” “我就是善妒,怎么着?”他说得理直气壮,越说越过分:“烤面包好吃么?看日出追鹿群……没我在的日子果然更幸福,是不是?路易斯这么年轻,又听话,还长得像我,你很满意他是不是?” “你错了,”梁空湘凉声否认:“因为像你,所以不满意。” 好一会儿,昏暗的楼道陷入沉默,一直抱着她的男人突然哑火了。 “我不想你这样跟我说话,”蒋铰明开口,声音有些哑:“我们不是要重新开始么?你不能直接放弃我。你从来不教我怎么做,永远用自己的想法左右这段感情的走向,直接给我判死刑……根本不公平。” “你不满意大可以找其他人,蒋总——” 话说到一半,嘴唇突然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按住,被迫噤声。 蒋铰明声音低沉:“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话,我不喜欢其他任何人,你别把我推给别人。” 梁空湘下巴被蒋铰明用力捂着,脸颊泛白,动了动嘴却发现完全张不开,放弃了,忽然又听见蒋铰明道歉。 “对不起,在饭桌上不应该提别人气你。” 这个“别人”指的是庄野雪,但其实梁空湘对有情敌意味的角色不甚在乎。在蒋铰明质问她为什么对他总是没有占有欲时,梁空湘也思考过原因,后来她恍然大悟——是因为她知道蒋铰明足够爱她,也坚信蒋铰明不会有精神上的游离。 高中的时候有不少小姑娘跟他表白,他抱着篮球大汗淋漓的,额前发尾还沾着汗水,但浑身都是香味,靠近他恍然靠近了一片炽热的森林。他不收情书,但会说句“好好学习吧”。谈恋爱之后面对追求者便直接亮素戒,遇到难缠的才会发脾气,遇到自不量力的会有攻击力。 梁空湘忽然联想到蒋铰明在恋爱里患得患失的模样,继而又开始怀疑自己,我真的适合去爱一个人吗。或许是蒋铰明在折磨她,又或许是自己对性格在折磨蒋铰明。可互相折磨并非她们在一起的初衷。 想到这里,梁空湘有些脱力,两条木筷子似的腿直直支在地面上,却好像找不准着力点,她强撑着自己站稳,拍了拍蒋铰明捂着自己嘴巴的手,示意他放开。 蒋铰明手背像飘了片羽毛过来,一扫便飞走了。他缓缓放下手。 梁空湘说:“重蹈覆辙的话,有必要重新开始么?” “我们不会重蹈覆辙。”蒋铰明语气带了几分笃定。 “你说话够自信的,”梁空湘淡淡笑了声,根本不知道他哪儿来得信心这么笃定,反问他:“那我们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情景扮演么?” “我知道你爱我。”蒋铰明突然说了句。 没人回答。 隔了两秒,梁空湘说:“你还真是自信,放开。” 身后的人纹丝不动,反而紧紧圈着她,呼吸轻轻落在她耳侧。 她偏了偏头,不知道蒋铰明要干什么,无力地出了口气,想掰开他的手。 “梁空湘,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蒋铰明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说完顿了顿,梁空湘听见他似乎在吞咽,没几秒又接着说:“重逢这么久,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不跟我谈谈你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我们每次见面都要说反话、兜圈子,像陌生人一样……我们根本不是陌生人,我们也一起看过日出、徒步、过元旦、大雨天窝在被窝里看电影,” “我也给你烤过面包,你不能只记得别人的,”蒋铰明说话时,梁空湘依旧出声打断他,蒋铰明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声音仍是哑的:“空湘,我们不是普通的朋友,我想知道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刚入行的时候是不是被田磊排挤过,没排片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第一次拍戏的时候开心么,杀青的时候是解脱还是幸福,爆红后被私生躲在床下偷窥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颁奖典礼获奖的时候在想什么……你可以跟我说这些,可是我们为什么一句都没谈过?” 狭小的阳台入口,月光清幽地照进来,两道交叠的影子斜斜地落在墙面上。 夜风透过门缝呼啦啦一阵阵吹来,梁空湘被柔和的银光吞吐着,恍然觉得呼吸不畅。她一言不发地被身后像家人一样的旧情人搂着,开始祈祷有人能替她回答。 从他喊“空湘”开始,梁空湘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但也同时砰砰直跳。 对他们来说,“你过得好吗”绝不是一句客套疏离的场面话,正如蒋铰明说的,梁空湘也会想知道,蒋铰明还会焦虑不安、彻夜难眠吗?离开她以后,他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了吗? 倘若这是一部电影,此时该是烂尾走向,还是迎来生机?她不敢确定了。 “可是蒋铰明,”梁空湘轻声问:“你真的会改变吗?我是演员,你真的能接受我的亲密戏吗?我不想工作之余还要解决你的脑补,细想结局,除了两败俱伤,还能是什么?况且在一个圈子里多少会牵扯到利益关系,我不希望我们会因为这些事情反目成仇……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你教我慢慢改,不能再轻易放弃我,”蒋铰明像踩空楼梯的人扶住了把手,立刻说:“你接下来接的片子我看了,我不敢保证自己完全不在意,但我会慢慢改。你拍完那两部戏可以接北导的悬疑片,那是头部项目,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立刻把项目书给你看看,接不接看你自己的选择。利益牵扯反目成仇这种话不好笑么,我们结婚以后是利益共同体,我有什么担心的?” 梁空湘听他信誓旦旦的语气,小声叹了口气,隔了会儿推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脑袋,这回倒是轻轻松松推开了,但他下巴又挪到她头顶虚虚搭着,手还没从她腰上放下来。 “别说得好像我们复合了一样,”梁空湘抽出被她禁锢的右手,拍了拍他横在腰间有力的手臂,深呼吸一下,像是妥协,“看你表现。放开。” 话音刚落,蒋铰明立刻放下一只手臂,腰一瞬间少了股力缠着。 梁空湘心里微微动容……这回还挺听话。 但她不知道的是。 蒋铰明放下手后没两秒,就朝身后一直窥视着他们的那双绿眼睛缓缓抬手。 竖了个中指。 ----------------------- 作者有话说:你们知道的,蒋铰明这人真的很像狗,而老祖宗说过,狗改不了吃那什么。你们懂的。 第32章 那天晚上,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麦加餐馆。 梁空湘影子斜斜落在地面上,蒋铰明踩着她的黑影窜走在克兰塔大街。 路面是粗糙的,有碎石子和沙砾,两双脚踏上去磨出沙沙声。 高中时, 他们便是这样走在放学归家的那条路上。梁空湘出神地看着自己脚尖, 有些出神地想。一晃快十年了。高中、大学、松金市、恭台市、西萨港、恋爱、分手、重逢,她跟身边这个男人竟然纠缠了这样久。 “怎么不说话?”蒋铰明突然伸手拦在她前面。 梁空湘被迫脚步一顿, 看他一眼, 绕开了往前走:“说什么?” 蒋铰明这种找存在感的行为,梁空湘早已见怪不怪, 她走了一会儿, 没听见声音有脚步声跟上来,一回头,昏暗的街道空荡荡的, 蒋铰明不知道去哪了。 隔天一早,手机在枕边嗡嗡响。 梁空湘被震动弄醒, 刚睁开眼, 手机又叮了一声。她摸过来关了闹钟,边掀开被子坐起来往卫生间走,看了眼消息。 几条短信, 是蒋铰明发的。 昨晚35:35【医生说没事了】 凌晨00:45【图片】 是一张裸着上半身的对镜拍, 他神色淡淡的,五官立体锋利, 眼睛直视镜子里的摄像头, 额前头发在滴水,顺着脸侧滑下来,沿着胸肌一路往下.流, 劲瘦的腰身上挂了许多水珠,白色浴巾松松垮垮的,围得很低,隐约能看见……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8节 梁空湘移开视线,把手机搁在洗手台的空位置,边挤牙膏,视线往下,紧跟着两条消息。 蒋铰明【别想歪,单纯让你确认我身上没起疹子。】 凌晨5:30【我要回趟恭台】 她瞄了眼时间,出神地对着镜子刷牙,一嘴白沫含着牙刷走到房间将窗户打开透气,没回蒋铰明。 迅速洗漱好,做完妆造去片场的路上,手机又响了。 蒋铰明【不理我?】 梁空湘打字【在片场。】 那边就没再发来信息。 一整天,剧组按部就班地忙活着,拍戏的时间过得很快,大家走走戏,看看剧本聊聊天,一天也就过去了。 这几天下戏都不到四点,拍完还能回去补个觉,精力好的时候还能逛逛周边。 梁空湘趁太阳落山前和曹冷玉约着,俩人背着相机往片场附近那片树林散散步。树林最中间有片不深的湖,排列松散的落羽杉扎根在湖里,湖上搁了条剧组用来拍戏的木舟,梁空湘不擅水性,没敢独自划船。 她们绕着树林走,沿着湿地边缘,远远看见棵高大粗壮的树。 “是橡树么?”梁空湘问曹冷玉。 她眯了眯眼,一片绿坪上立着棵目测三十米往上的巨树,灰褐色树干,枝繁叶茂,看样子似乎是橡树。 “是,”曹冷玉看了眼确定道,她小臂搭着梁空湘左肩低头踩着开始变得坑洼的泥地说:“趁落山前,再走近点儿。” “这距离还行,”走了会儿,梁空湘目测在这个点位的拍摄效果应该不错,停了下来,“就在这拍吧。” 太阳从她们背后照过去,两个女人和橡树影子长长地映在橙红的草面上,微风吹过,枝叶的黑影开始在地上轻轻左右游荡。 拍了个大远景,俩人又一路往前走,夕阳比她们走得快些,等她们到了橡树底下,照在这片草地上最后一缕阳光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了,周围流动的空气凉下来,裹着裸露的皮肤,像夏天的井水飘过来。 松鸦在头顶绕着橡树飞,曹冷玉拍拍结实的树干,一手的灰屑,拍干净手判断,“得有二百年了。” 梁空湘在原地盘腿坐下来,也不嫌脏,脑袋和背贴着树干,闭着眼安静地吹风。 “你上这睡觉来了?”曹冷玉笑了声,在她边上坐下来,“这几天怎么不见蒋总,又吵了?” “没,”梁空湘说:“他回恭台了。” “老情人就是好,进可变情人,退可变老友。”曹冷玉调侃:“没名没份,但报备行程。” 梁空湘笑笑没说话。老情人更像是鱼刺,咽下去或拔出来都疼。 曹冷玉正要说什么,屁股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着,她掏出来看到来电名字,微微惊讶,目光落在来电人姓名上,喊了声梁空湘:“看看谁来电话了。” “谁?”她仍然闭着眼,语气淡淡的,听着不太好奇的样子。 曹冷玉点了接听,按免提,“喂?” “曹导,”对面的人开口寒暄,带着几分知性的温柔:“您最近怎么样?” 这声音…… ——是庄野雪。 梁空湘皱着眉缓缓睁开眼,侧头看了眼通话界面,还真显示庄野雪三个字。 她打电话给曹冷玉做什么? 曹冷玉膝盖曲着,手肘撑在上面握着手机,闲聊道:“忙着拍戏,你呢,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刚杀青,出来放松放松,听说您也在西萨港,过来探个班。” 曹冷玉跟梁空湘对视一眼,消息够灵通的,这片子的拍摄地点都做了保密工作,她倒是了如指掌似的。 曹冷玉半开玩笑:“我这么红,网上都有人卖我行程了。” “您在圈子里红,饭桌上听人说了一嘴,”庄野雪也开玩笑说:“是不欢迎我吗曹导?” “哪里会,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曹冷玉:“什么时候过来,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您发个定位给我就行,多累啊跑一趟。”庄野雪说:“我明天下午到。” “行,等你吃晚饭。”曹冷玉客套了句,挂了电话。 梁空湘垂着眼还在出神,曹冷玉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凑过去明知故问:“琢磨什么呢?” “在想她过来的目的。”梁空湘说。天越来越暗了,她起身拍了拍后背,“走吧。” 曹冷玉手机放回口袋,伸个懒腰:“反正不单纯就是了。” 梁空湘伸手拉了曹冷玉一把,曹冷玉顺势站起来,俩人沿着来的路回去。 路上,梁空湘仍然在琢磨庄野雪来的事情。 无事不登三宝殿,况且还是个偏得连地图上都难找的地方。 她猜了猜。庄野雪打电话给曹导能做什么,想拍她的电影么,可她那边的合同应该不允许她私自接戏,更何况是曹冷玉的戏。还是想借曹冷玉的关系搭上她认识的某个人?似乎也说不太通,以庄野雪的咖位和背景,很少有她搭不上话的人…… “也没准为着蒋总来,”曹冷玉斜着眼看了看梁空湘,打趣她:“你俩追求者一半一半,都不少。” 梁空湘还真没往这里想过,无奈地笑了笑,“应该不至于。” “哪儿不至于?”曹冷玉说,“蒋总在这一待就是一个礼拜,外界都在猜原因……你没看见帖子,我估计陈韵也不会给你看这些,你猜猜都说了什么。” “陈姐都不给我看,你不怕影响我么?”梁空湘笑着问。 又到了泥泞的地方,天黑了看不大清,梁空湘打着手电筒,跟曹冷玉互相扶着小臂看着脚底下的路慢慢走。 “你是我见过难得的难被人影响情绪的人,”走过这片地方,俩人脚步又加快了,曹冷玉意有所指地说:“不过有个漏网之鱼。” 俩人都心知肚明这个漏网之鱼指的是谁。 曹冷玉看着她,摇摇头啧了声:“也挺好,你还是偶尔发发脾气比较有意思。” “平时很无趣么?” “熟了还好,刚开始见你还觉得你挺端着的。”曹冷玉说的是咖啡馆那次,但她端习惯了,也没意识到自己当时比她还端着。她好奇:“你跟他谈恋爱的时候都干些什么?” 这问题问得梁空湘觉得好笑,说了句废话:“干情侣那些事。” 曹冷玉独自脑补了会儿,手臂上浮了一大片鸡皮疙瘩,不再问了。 前面就是玉米林,这会儿小径吸收了晚间凝结的露水,变得松软,梁空湘走在曹冷玉后面,俩人一前一后穿过去,走了阵就到公寓了。 开房间门刚脱了鞋,手机消息也响起来。她简直快怀疑蒋铰明在房间里安了监控,每天睁开眼正好能收到他消息,回到房间也能精准收到消息。 梁空湘穿着人字拖冲了冲脚和小腿,关了水,打开短信界面,一大堆未读消息上跳出串没备注的号码,这号码不用刻意记也知道是蒋铰明。 【吃晚饭了么?】 【图片】 她点开。是个不甚明显的偷拍角度,只拍到圆桌转盘上吃剩的清蒸鱼和隔壁男人西装袖口上的腕表,那人两指间还夹着半截猩红的烟头,一缕白烟顺着烟头上飘。 梁空湘没认出这是哪个资方,也没猜出他这是什么饭局,回复他【吃了】 蒋铰明立马问【吃的什么?】 梁空湘【问制片人不是更清楚么】 蒋铰明【就喜欢问你,怎么着?】 梁空湘笑了声【是打算给我两份工资么】 蒋铰明发了张微信名片的二维码【梁小姐,咱俩连好友都没有,没处发吧】 梁空湘点了保存图片,但没加【我洗澡了】 其实她早就已经拿好睡衣,但不自觉站在镜子前握着手机站了十来分钟,发完这条信息把手机放在洗手台柜子上,果然又听到了叮响。 等她洗完后边擦着头发边在沙发上坐下来看了眼消息。 蒋铰明发的。 梁空湘看完微微皱眉,把手机翻面盖住:“发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五度,坐在沙发上失神两分钟,又将温度再往低调了两度,整个人身心的燥热终于被抚平一些。她叹了口气,把蒋铰明刚才发的消息删了。 隔天早上一睁眼,消息声果然踩着闹钟后脚响起来,梁空湘猜到这大概又是蒋铰明发来的不痛不痒的问题,譬如吃了么,今天几点下戏。 她洗漱完才回他,但一打开手机发现他今天有点长进,发的是【晚上回西萨港,来接我】 【航班信息发给我】梁空湘回了句,开门去吃完早饭后立马去了片场。 下午拍戏拍到一半,中场休息了会儿。 曹冷玉悄声说:“她一会儿就到了。” “来片场么?”梁空湘问。 “说是探班,哪儿会真过来,”曹冷玉:“这里人多眼杂的,想也不可能真来。她说请我吃饭,让我推荐餐馆,我就说了个麦加,发定位给她了。” 梁空湘看了眼时间,“那还来得及回去补个觉再过去。” “约的七点半,时间够。”曹冷玉问:“你要过去么?” “我去做什么,”梁空湘笑笑,“本来也不是太会说话的人,她性格也内敛,怪尴尬的。” “那你狠心留我一个人尴尬?我跟她也有两年没见过了……”曹冷玉想了想,改口:“颁奖典礼不算,打照面的时候都没碰上眼神——你真不跟我过去?” 隔了几秒,梁空湘说:“蒋铰明晚上七点落地。” 曹冷玉啧了声,“行吧。”她话音一转:“不过你问蒋总没,他知道庄野雪过来的事么?” “大概率不知道。” 梁空湘虽然用词谨慎,但语气听起来有种莫名的笃定,曹冷玉:“怎么说?” “如果他事先知道,会提前发短信告诉我。”梁空湘解释道。 蒋铰明在她面前不怎么藏事,尤其是涉及敏感的追求关系,他也许是太明白吃味的痛苦,所以这方面报备得很及时。以前但凡有人要他联系方式,他会立刻亮出素戒说有对象了,事后也会让她给奖励,得寸进尺地开发新地图,她偶尔心软,纵着他在镜子前或者落地窗前。 曹冷玉轻微挑眉:“这么相信他啊,现在玩儿心有灵犀这套了。” “你说的么,老情人必备技能。” 收工后,梁空湘回去先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窗帘密不透光,房间里一片昏暗,她先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九分,闹钟还有一分钟才响。 车子一路疾驰,在机场门口停下,梁空湘下车时正过七点。 手机震了震,这回是微信提示音。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9节 她解锁,看见备注时皱了皱眉。 卓绮云【无奖竞猜,我在哪?】 卓绮云【再猜,我在飞机上碰见谁了?】 几乎是瞬间,某张冷淡的脸出现在梁空湘脑海里。她盯着卓绮云发来的两行文字微张着嘴思索,打了三个字又删除,切换到短信界面,找到蒋铰明的聊天框,还没开始打字,对方就发消息过来了。 蒋铰明【二号门等我。】 梁空湘问:“你碰见卓绮云了吗?” 蒋铰明【怎么,打算抛弃我了?】 又开始了。梁空湘无视蒋铰明发来的脑补,切了微信回卓绮云【是来找我了么?】 卓绮云似乎守在消息界面似的,回复得很快【是啊!你怎么这么聪明,我跟耿嘉丽一块儿过来了,你猜猜我飞机上还碰着谁了!】 梁空湘还没想好怎么说,卓绮云自顾自回答【蒋铰明!我天呢我简直要怀疑耿嘉丽是不是买了他航班信息……这也能碰上。】 耿嘉丽也过来了。 梁空湘有些惊讶这些人的同步。先是庄野雪目的不明的过来,再是卓绮云和耿嘉丽后脚一块儿过来,前者打着跟曹冷玉叙旧的旗号,后者必定打着探她班的幌子。她不太相信这是是巧合。 至少有一方不是。 低着头正要发信息催促蒋铰明,以免跟卓绮云她们撞上了解释不清,大拇指还没敲上键盘,手机忽然被人抽走,双手落了个空。 梁空湘两手还半抬在胸前,下意识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 他穿了一身深色西装,衬得肩背挺拔,看着像刚从电影节活动过来,袖口随意挽起一点,露出一小节手腕,骨节分明,正握着抢来的手机正大光明地扫了眼她跟别人的聊天框。 “再不走就该被她们看见了。”蒋铰明扫完,确认不是什么野男人之后,把手机还给她。 他话音刚落,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混杂着卓绮云和耿嘉丽絮絮叨叨的争吵声,从不远处隐隐约约地飘过来,越来越清晰。 卓绮云:“直接去找空湘挤一晚上不就得了,我都说了那酒店闹鬼,你要去你一个人去。” 耿嘉丽:“人家欢迎你么?你问过人家意见了?” 卓绮云呵呵连笑:“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自私,你以前在宿舍一个人晾衣服占了我位置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问我意见?” 耿嘉丽语气嘲讽:“你翻旧帐的本事比你演技好多了。” 卓绮云瞳孔骤缩,“你你你”了两声,气不过,站在原地瞪着耿嘉丽,攻击力十足地祝福她:“我祝你今晚就被鬼吃掉!跟你一块出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俩人光顾着吵架,都没注意看路。梁空湘还在思索着如何试探她们过来的目的,到底是现在打个招呼,还是先在暗处观察过后再做打算…… 她越过蒋铰明肩头看见她们正往这走,突然被蒋铰明侧了侧身挡住视线,目光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胸膛,视线上移,撞上他直勾勾灼热的眼神。 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她整个人被蒋铰明从正面紧紧拥住,头被他按在胸膛前埋着。 “你……”梁空湘愣了愣,不知道他这是闹哪出,正想推开他,余光里有两双脚离自己越来越近,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贴着耳朵。 停了。 “蒋总……空湘?!”卓绮云戴着副黑色圆框眼镜,往上一推,架在头顶,朝这对拥抱着的男女瞪着眼睛,右手下意识去捂耿嘉丽双眼,还没碰上她脸便被耿嘉丽烦躁地拍开了。 啪一声清脆,卓绮云却没骂人,老实巴交地搓了搓发红的手背,愣愣的。 梁空湘推开蒋铰明,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 不凶他还好,一凶他,蒋铰明似乎更兴奋了,在耿嘉丽和卓绮云朝看不见的地方朝她扬了扬眉,不知道在高兴什么,随后转身跟她们打招呼,“挺巧。” “是啊蒋总,”卓绮云亮着眼睛,跟蒋铰明打完招呼立马跟梁空湘说:“我刚想给你打视频呢,没想到直接见着真人了。” 她聪明地没提刚才看到的场景。是个人都能猜出一点儿,没必要问出来。 司机的车绕回来了,在她们边上停下来,见老板边上还站着两个女人,梁空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将行李帮忙搬到后备箱。 她拉开后座的门,让卓绮云她们先进:“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下完戏好来接你们。” “惊喜嘛。”卓绮云没客气,说完先钻进去,耿嘉丽脸色不是很好,站在车外没有要坐进去的打算,卓绮云拽了她一下,耿嘉丽挥开她手,皱着眉上车坐在中间,摘下口罩跟梁空湘打了个招呼:“巧。” 梁空湘察觉到她情绪不高,只点点头,没有硬寒喧的打算。正想上车,小拇指忽然被勾了一下,飘了根羽毛似的,一秒便消失了。 她弯腰上车的动作顿了顿,侧头。 蒋铰明靠在半拉开的副驾驶车门上,一只手随意搭在车门上沿,淡淡地看着她。 梁空湘无奈地小声说了句:“不饿么,回去再说。” 卓绮云见梁空湘迟迟不上车,从耿嘉丽身侧探出脑袋:“空湘,怎么了?” “没事。”她应了句,随后轻拍了拍蒋铰明手臂,坐进车关门。 她刚坐下,蒋铰明也坐进来系上了安全带,俩人在后视镜里对视了眼,他的视线像湿黏的液体,梁空湘笑了笑。 车里四面窗户都开半着,凉风哗啦啦灌进来,卓绮云用力大吸一口,崩溃地说:“我怎么没早点过来啊……” “也是,出来旅游比在家抠脚舒服多了。”耿嘉丽淡淡接了句。 “你吃枪药了啊,”卓绮云噎了两秒,简直无法忍受,但念在耿嘉丽给她介绍过几部戏的份上没骂她,“懒得跟你计较。” 耿嘉丽冷哼了声,闭着眼靠在座位上,左边是叽叽喳喳的卓绮云,右边是沉默不语的梁空湘,前面是拒绝过她的资本家,这车里哪哪都不透气,往哪挪一点都够膈应的。 “我要被饿死了,”卓绮云关上车窗,打开手机找附近的餐厅,边滑动着推荐界面边问梁空湘:“这儿有什么好吃的餐馆吗?” 梁空湘解锁看了眼时间。 曹冷玉和庄野雪现在可能刚出发去麦加餐馆,不管这两拨人到底是不是有意的,试探试探总是好的。 她若有所思地说:“我吃剧组的饭比较多,不太了解,可以问问蒋总。” “啊,这样,”卓绮云馋得紧,这会儿没管那么多,身体微微前倾问蒋铰明:“蒋总有推荐的地方吗?” 梁空湘和蒋铰明的视线又在后视镜里撞上,持续几秒,俩人都没收回,蒋铰明眯了眯眼,随后说:“麦加餐馆吧。” 梁空湘错开视线,忽然想到下午跟曹冷玉说的那句话——心有灵犀还真是老情人的必备技能。 她侧头看着卓绮云,顺势道:“是还不错。” 俩人一唱一和的,卓绮云和耿嘉丽倒是没听出来,卓绮云在手机上搜了搜店名,“海鲜啊,看着是还可以,”她胳膊肘撞了撞耿嘉丽,把手机屏幕移过去给她看,“这个,你吃不吃?” 车里原本就暗,乍一睁开眼看见刺眼亮白的光,耿嘉丽眼睛被扎了一秒,太阳穴也跟着疼起来,她皱了皱眉,敷衍:“随便。” 卓绮云翻了个白眼,笑嘻嘻地跟梁空湘说:“就这个了!” “好。”梁空湘笑笑。 她刚刚趁卓绮云和耿嘉丽拌嘴时发了信息给曹冷玉,让她大概在七点半的时候带着庄野雪在麦加餐馆楼下,拖一会儿别上去。 蒋铰明看了眼自己没动静的手机,啧了一声,盖着手机,手肘搭在车窗上,视线落在倒退的窗景。 五秒后,蒋铰明手机叮了一声。 他翻了个面解锁。 空湘【晚上来我房间】 啧。 他瞥了眼后视镜,梁空湘侧着头在跟卓绮云叙旧,低马尾垂在身后,脸侧有几缕头发被风吹得四处飞扬。 想帮她别在耳后。 就这么想着,他微微侧身,伸手了。 “我小号关注你那个摄影账号了,你最近发得还挺频繁的,”卓绮云翻出相册,“我还保存了——这张是在哪啊?有空能带我去看看吗?” 图片上是昨天跟曹冷玉一块儿拍的橡树。 “可以,”梁空湘笑了笑,说话间总有头发进嘴里,她边抬手:“那一片好看的地方很——” 脸侧突然被微凉的指腹碰上,飞扬的发丝被两根手指夹着,轻轻磨着脸颊,被人别在耳后。 两秒,很快就收回手了。 “头发进嘴里了。”蒋铰明放下手,淡淡说。 车里静了一瞬,卓绮云半举着手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屏幕光印着耿嘉丽那张艳丽的脸,她冷嗤了声,也没吭声。 梁空湘:“想看夕阳的话,可能得明天去,明天下戏早。” “……哦,没事儿,”卓绮云思绪已经飘向外太空了,只有嘴在动:“按你方便来,别耽误你拍戏。” “不会。”梁空湘笑了笑。手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曹冷玉先问了句怎么了,紧接着发了个好。 已经七点二十八了,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梁空湘靠在后座,目光落在窗外夜色。 她远远看见接近餐馆的街道上并排走了两个女人。庄野雪的背影不好认,但曹冷玉的背影她一眼便认出来。 她在心里迅速判断着,掐着时间在快擦过俩人身侧是忽然说,“麻烦停一下。” 司机急刹,车里的人因为惯性而往前扑了扑,卓绮云头发往前一甩,双手撩了撩乱飞的刘海,懵圈了,“……到了吗?” 嗡——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梁空湘平静温和的脸。 车外的曹冷玉和庄野雪听到边上的动静停下来,齐齐侧头。 车里四张脸默契地向右转,望向车旁的庄野雪和曹冷玉。 两拨人终于会面了。 ----------------------- 作者有话说:无奖竞猜,蒋铰明有可能给空湘发了啥小烧话,害得空湘这种淡定的人都不淡定了哈哈哈哈哈哈。 ok全文最毒舌的耿嘉丽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33章 夜色笼罩着克兰塔大街, 街道尽头深黑色的海翻腾着,海风掀向交错的窄街,呼啦啦吹打着灰色商务车。 梁空湘开了车门,温和地笑了笑, 朝庄野雪伸手:“好久不见。” 庄野雪穿白色长裙, 未施粉黛眉眼清秀,也微微地笑, 回握:“好久不见。” 两手相碰, 纤细微凉的触感像鹅毛似的,一秒便从手心滑过, 倒符合梁空湘对庄野雪的印象。 “曹导, 野雪。”耿嘉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来。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40节 梁空湘回头。 “啊,你们之前认识啊?”卓绮云心里的困惑转瞬即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从另一侧下来,绕到车前, 见着曹冷玉便跟小鸡仔碰见班主任似的, 微微弯腰托着手肘跟曹冷玉握了握手,恭恭敬敬的:“曹导好。” “别拘束,”曹冷玉看出这姑娘的局促, 拍拍她肩膀, 声音柔和下来:“吃饭没——早知道你们一块儿,我就提前多点些菜了。” “谢谢曹导, ”卓绮云说着, 看了眼梁空湘,接着道:“我们也是临时过来,我还打算给空湘一个惊喜呢, 没想到全凑一块儿了。” 说实话,庄野雪的到来还挺令她意外的。她怎么会来这里…… 没来得及多想,曹冷玉的声音将她拉回神。 “能聚一块儿就是缘分,”她指了指十米外那座竖着的半人高、红棕色大牌子的餐馆,“我跟野雪正要去吃饭,一起么?” 卓绮云顺着曹冷玉的手看过去,眯了眯眼认出来那串英文,惊讶一声:“也是麦加啊,这么巧,我们也要去这,是不是啊嘉丽?” 她手肘撞了撞耿嘉丽胳膊。 “是,”耿嘉丽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挪远两步,礼貌地回曹冷玉:“那麻烦您了。” 蒋铰明靠在车旁,听着他们互相客套寒暄,心里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绕到梁空湘身侧,食指曲起来扫了扫她手心,压低声音凑过去,“这饭局需要我么?”他看她一眼。 梁空湘早就察觉到蒋铰明的靠近,伸出一根手指,面不改色地抵着他小臂推远,微偏着头小声道:“情比金坚的另一半不在,这戏还有什么看头?”声音轻飘飘的,也看他一眼。 “哦,那我确实得到场,”蒋铰明扬眉,意有所指:“不然你一个人怎么演完情比金坚?” 情比金坚的账得追溯到年前了,没想到梁空湘面上不在意,实际上偷偷吃闷醋。蒋铰明回味着梁空湘刚才的表情,开始琢磨一会儿该怎么怎么逗她。 几个人一路各怀心思地叙旧,由曹冷玉引路,前前后后上楼,还是老包厢room5。 一进去,窗子紧闭,室内外温差显得房间里有些闷热,蒋铰明瞥了眼梁空湘,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立刻有清冽的海风吹进来,白帘子和蓝桌布轻轻飘晃。 他一回头,长桌上方的位置空着,大家默契地把主位留给他了。 略一思索,蒋铰明走过来,站在梁空湘身后,右手随意搭在她椅子上,偏头跟曹冷玉说:“曹导坐那儿吧,自己人吃个饭不讲究这些。” 桌上的站位以长桌为界,来探班的三个人坐在一侧,曹冷玉挨着梁空湘坐,她哪儿看不出蒋铰明意思,也没推脱,笑着起来换座位:“行,咱们就随意些。” 梁空湘左边换了个人,蒋铰明的气息淡淡飘过来,她摸上玻璃杯,正要给自己倒水,腿侧突然被温热的东西碰上。 余光往下扫了一眼。 蒋铰明的腿不经意地贴上梁空湘大腿,隔着一层薄西裤也能感受到他大腿肌肉紧实有力。 若有似无地蹭了蹭。 没等她倒水,蒋铰明先一步将水杯勾过来,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语双关:“渴了?” 其他人正看菜单交谈着,闻言都抬眼看着蒋铰明。 “蒋总怎么不问问其他人?”庄野雪点好菜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开玩笑:“我们看着不爱喝么?” “那倒不是,”蒋铰明胡诌道:“这不是担心你们喝多了拍照水肿么。” “这么体贴,”庄野雪伸手拿过那瓶还剩大半的果汁给自己倒了半杯,“都快不像我认识的蒋总了。” “你认识的少了——以后还有机会合作,”蒋铰明突然话锋一转,吊人胃口似的含糊道:“认识的时间多着。” 耿嘉丽的眼睛在俩人身上来回打转,略微皱眉。蒋铰明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网上传的悬疑片还真要给庄野雪了?她出神地想着,拨虾的动作也慢下来。 庄野雪虽然知道自己又收到一张空头支票,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愣了愣,余光见梁空湘神色淡然,没再说什么。 眼见着气氛逐渐安静下来,卓绮云有意活跃:“曹导,你们选的地方真漂亮啊,”她嗦着蟹肉,“我看空湘的发的那些图片也太美了,你们这电影上了我得在影院打地铺了,”她看了眼蒋铰明,哦了声,开玩笑说:“得在载盈影院打地铺。” “行,”她抛话,蒋铰明顺势道:“等你包场,我让影院工作人员给你抬张床进去。” 说完又邀了句:“到时候有空来看首映。” 这话是对在场其他两个人说的。这里坐着三个大流量,免费的高热度话题,不用白不用。哪怕是表面客气,她们这时候也得应声好。 卓绮云摆摆手,一副小意思的模样:“那当然,首映有空一定去,大概得明年了吧?” 她语气天真,但能混成大流量的哪儿有善茬,蒋铰明留了心眼没说具体档期,随后看了眼庄野雪,“庄小姐也刚杀青了一部吧,有缘的话没准凑一块儿。” “蒋总消息还挺灵通的,”话题到了自己身上,庄野雪打起精神应对:“确实刚杀青,但吴总打算放哪个档期,我还真不知道。” 吴总是河川影业ceo,蒋铰明跟他共同出席过一些电影节的开幕论坛活动,面上客套,私下关系很一般。以前公司是蒋铰明他爸在位的时候,河川影业和载盈影业两家出品公司打得激烈,互相倒过不少脏水,为了抢排片,踩着灰□□限用了许多阴招。 后来蒋东识逐渐淡出公司,轮到蒋铰明接手,吴总换了套态度,温和了许多,不过蒋铰明认为,这种转变一般说明河川影业的势头渐渐下滑。 庄野雪把吴总搬上来,他正琢磨着怎么试探,意外地听见梁空湘开口了。 “怪庄小姐太红,走哪儿都是你的消息,片子才刚杀青就已经是万众瞩目了。”梁空湘看着她,玩笑道。 蒋铰明微微挑眉,看了看梁空湘,喝了口果汁,手搭在她椅子上半圈着,干脆摆起置身事外的态度,不吭声了。 庄野雪移开视线,落在面前瓷白的餐盘上,口不对心地客套:“梁小姐谦虚了,我刚跟曹导还说呢,哪天能跟你一块儿合作就好了。” “那得蒋总这种资方拿出好项目了,”梁空湘不经意道:“不然哪儿能同时请得动我们。” 庄野雪点点头赞同,绕进梁空湘话里:“蒋总手里好项目确实不少,北导的电影立项过审了吧。” 绕到重点了。梁空湘不动声色地跟曹冷玉对视一眼,小腿碰了碰蒋铰明的腿,本意是想让他接话,没想到大腿突然被他握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张开,抓着白皙的腿,轻轻掐了掐。 蒋铰明那只手还流连在那处光滑细腻上,面上却一本正经地回庄野雪:“刚过审,你消息也灵通。” 庄野雪心思不在他身上,没注意到暗流涌动:“都说是好项目么,关注多了些。” 蒋铰明边周旋着,享受梁空湘的纵容,得寸进尺地用手指刮了刮,语调平稳:“过审也才慢慢长征路刚起步,角色都还没敲定下来——不过网上举荐庄小姐的人不少,”他笑了笑,“怎么,吴总舍得放你拍别的片子。” “蒋总要是诚心邀请,吴总应该没有拒绝的道理。” 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让他亲自去找吴总谈她。 她凭什么?好处全被她一个人占了。载盈不缺她一个女主角,他要是跟吴总把庄野雪谈下来,少不得要给些利益交换出去,这么简单的道理庄野雪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她到底凭什么? 蒋铰明有了大概的猜测,没把话说绝,点点头,“也是,”又指指一大桌食物,“吃吧,说了这么多,菜该凉了。” 这么拙劣明轩的转移话题的方式,傻子也能看出来。庄野雪自然没再继续扯那个话题,专心吃饭了。反正过来的目的也透露了大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是没想到这才刚过来头一天晚上就顺利见到了蒋铰明……事情进展的速度之快,有些超级她的意料。 她又情不自禁地看向坐在蒋铰明身边的女人。她温和漂亮,沉默寡言,一开口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但又冷淡疏离。摸不透。 几个人吃完后,卓绮云余光见蒋铰明慢悠悠地跟在梁空湘后面走着,打消了要跟梁空湘挤挤的念头,自觉打车回了酒店,临走前趴在窗口朝梁空湘挥挥手:“明天下午见啊。” 车子扬长而去,庄野雪看着梁空湘,“这就约好行程了,打算去哪儿?” “片场附近转转,庄小姐要一起么?” “那麻烦你了。” 梁空湘笑笑:“客气了。” 庄野雪一走,餐馆楼下就剩蒋铰明和梁空湘曹冷玉三个人,他们慢慢散着步回去。 曹冷玉跟蒋铰明没熟到那个份儿上,有的话不好当他面猜测,只随意闲聊了两句,让她明天注意安全。 梁空湘也看得出她有话没说,“一会儿我去你房间找你。” 曹冷玉了然。这是她房间不方便的意思。 “行,我先洗漱,你直接进来就行。” 梁空湘点点头,俩人在拐角分开,蒋铰明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 一进去,蒋铰明自觉找准自己的窝,坐在沙发上架着腿,问她:“有什么话不能当我面说?” 梁空湘对着镜子绑了个低马尾,但抓得头皮太紧,又只好散下来重绑。 嘴里咬着皮筋,两手正撩着黑发,镜子里突然多出个人站在她背后。 一只手绕到她身前,从她手里将皮筋勾过来,指腹不小心蹭到柔软的嘴唇,一触即分。 后背的头发被那双手拢住了,轻轻梳理着。 “看我做什么,不是要刷牙么。”蒋铰明在镜子里跟她对视一眼,垂眼慢慢帮她绑头发。 “不是不能当你面说,是怕曹导有防备心放不开。”梁空湘刷着牙,突然说。 “你早知道庄野雪过来了,怎么不跟我说?”蒋铰明问。 梁空湘拍开他故意逗留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你们有联系方式,还需要我帮她通知么。” “这么凶,”蒋铰明笑了笑,用力揉她脑袋,把刚绑好的头发弄乱了,“吃醋么?” 他光是自己脑补幻想,就把自己哄好了一大半,可惜梁空湘不接这茬。 “你觉得她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梁空湘微微弯着腰凑近洗手台往脸上泼了泼水,擦干净后开始闭着眼揉抹护肤品,仍在思索:“总不可能真是来旅游的。”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得笑场,”蒋铰明侧身,反手撑在洗手台上,歪头看着她在自己脸上倒腾,“饭桌上没听出来么,她想出演《以正义之名》。” “只是因为这个么。” “你觉得还会因为什么?”蒋铰明问。 说实话,梁空湘现在也没想明白,“你觉得耿嘉丽和卓绮云过来是巧合么?” “相信自己的直觉,”蒋铰明:“这几个人凑一起不可能是巧合。” 梁空湘皱了皱眉,问:“耿嘉丽和庄野雪关系怎么样?” 她一直以为她们不对付,但从今晚来看,虽然俩人明面上没什么交流,但据她观察,那俩人对视时有种心知肚明的默契,就像私下达成过什么交易,再不济也不太像水火不容的关系。 “情敌,”蒋铰明声音笃定:“这个答案最准确。” 梁空湘瞥了他一眼。 “行了不逗你,”蒋铰明揉上瘾似的,又抬手揉揉她脑袋,这回被梁空湘躲开。 她冷眼靠在浴室玻璃门上望着他,蒋铰明举手投降,立刻说正事:“据我所知,卓绮云和耿嘉丽私下关系更好,俩人从中学起就是朋友,表面上互相瞧不上,但在你没出现之前,她和耿嘉丽抱团对付庄野雪,你红了以后,没准这三个人关系又重新调整了。” “所以她们千里迢迢一起跑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蒋铰明耸耸肩,“这要看耿嘉丽了。庄野雪大概率是为了片子来的,我猜她担心我把项目想你给你,所以知道项目过审了,一杀青就过来试探——毕竟你们在业内算得上互为竞品。” “她跟河川影业不是签了合同么,私自接戏不怕赔违约金?” “怕的就是违约金,所以来找我,”蒋铰明说:“她希望载盈来赔。” 梁空湘皱了皱眉,“除非这个角色非她不可,或载盈跟她签对赌,否则载盈为什么要做这种高风险的投资?” “庄野雪对演戏确实有追求,跟河川绑定也是为了找大树好乘凉,拿顶级资源,但限制也多,”蒋铰明猜测:“她既不想跟那边撕破脸皮,又实在想拿下《以正义之名》,一开始自炒给自己造势,后来发现我跟你关系不一般,所以急了——不过她的筹码是什么我暂时没猜到,我相信她这么聪明,一定会拿等价的东西交换,只是事情没到最后一步暂时没露底而已。” 梁空湘若有所思地理了理蒋铰明透露的信息,上楼去找曹冷玉。 曹冷玉在洗澡,淋浴头声音盖住了敲门声,关了水才听见,她大声喊了句“稍等”,迅速抹了沐浴露站在水下冲洗干净就匆匆披着浴巾去开门了。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41节 “这么快,”曹冷玉一拉门,头发还在滴水,地上很快滩了一小块水渍,侧身让梁空湘进来,“你先坐会儿,我拿毛巾包着。” 梁空湘“嗯”了声,坐在桌边的小沙发上。 曹冷玉去浴室包好了出来,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跟梁空湘面对面,手里还握着瓶冰水递给她:“想跟我说什么?” “你觉得,她们像是约好的一起来的,还是都对双方的到来不知情?”梁空湘问。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车子急刹停下来时,她没露出观察庄野雪的表情,毕竟她也是顶级演员,不然事后她只需要仔细一研究,就能发现自己在想什么。 但当时曹冷玉在庄野雪视线盲区,没准能看出什么。 “庄野雪的表情看着不像知道……”曹冷玉把头发包在干发帽里偏头搓了搓,微皱着眉回忆,“我余光捕捉到庄野雪愣了一秒,但她因为什么怔愣还真猜不出来,耿嘉丽……耿嘉丽被你挡着,又黑灯瞎火的,我倒是没看清。” 也就是说,这次会面至少庄野雪这一方是单独行动的,跟耿嘉丽她们没关系。所以耿嘉丽过来又是因为什么,只是陪着卓绮云来旅游么……未免太牵强。 “行了,明天一大早就拍雨戏,拍完还得陪客,有得累,”曹冷玉拍拍她腿,打趣她:“早点回去睡吧,蒋总该恼我了。” 梁空湘原本还在出神,听到这话无奈地看了曹冷玉一眼,站起来,“知道了。” 她刚出门下了层楼梯,没走两步便看见蒋铰明站在楼道阳台上,背对着她,双手插在口袋里平视着小镇的商店小楼,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空湘脚步很轻,走过去,“不走我就锁门了。” 蒋铰明回头,“早就听见你的脚步声了。” “这么聪明。”梁空湘笑了笑,继续下楼往房间走。 蒋铰明紧跟在她身后,突然拽了拽她脑后的小丸子。 梁空湘步子一顿,微皱着眉侧头看着他那只青筋交错蔓延的小臂。 蒋铰明很快就放开了,迅速改为抓住她手腕,三两步扯着她下楼梯回到房间门口。 她被蒋铰明大力带着,脚步凌乱地回到房间,一开门,人便被一句高大的身体压过来紧紧抱住,右肩贴着温热的脸。 ……这是怎么了。 梁空湘微微叹了口气,双手垂在大腿两侧,安静地任他抱着,没挣开。 灯还未来得及开,房间一片昏暗,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白砂帘子隐隐约约地照进来,虚虚拢着一团落在墙面上的斜长灰影。 隔了会儿,蒋铰明的手轻轻覆上她后颈。 他从她右肩抬起头,手指微微用力按住她脖子,逼她微仰着头跟自己对视,轻声问:“在机场,为什么不想让耿嘉丽她们知道我们在一起。” 这旧账翻得也太延迟了,梁空湘都快忘记这回事。也不知道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没有不想让她们知道,”梁空湘脖子不舒服,推开他的手,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解释:“只是不想让场面太尴尬。” 卓绮云肯定猜到了她们的关系,耿嘉丽又追过蒋铰明,他这样不管不顾地靠近她,落在别人眼里不知道又得怎么猜测并大做文章。 “我说了,我会改,只是很慢,”蒋铰明听她叹气,顿了顿,缠着她的手放松了一些,但仍视线灼灼地看着她,声音冷硬霸道:“你不能放弃我。” 蒋铰明人高马大又西装革履的,乍一看是冷酷精英,说起话又一副吃了委屈的模样,梁空湘听他这副命令口吻弄哭笑不得,拉着蒋铰明手腕往里走,声线温柔地安抚:“别乱想了,睡吧,我明天得起早拍重头戏。” 蒋铰明没再不依不饶,照例睡在地上,枕头毯子样样齐全。 她给蒋铰明留了盏昏黄的小灯,先躺上了床。这一天下来又是拍戏又是交际,疲惫感如潮水涌来。 无论她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见招拆招吧。她想。重心应该放在拍摄上,至于其他的,一切等…… 迷迷糊糊间,浴室的水声停了,床尾似乎塌陷了些。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塌陷感似乎一路缓缓往上,还伴随着股清香味…… ——有人踩上了床。 ----------------------- 作者有话说:无奖竞猜,烧包蒋总到底会不会对空湘这样那样占占便宜? 第35章 蒋铰明擦干身子站在床尾, 借着床头柜昏黄的灯光看清梁空湘的睡颜。 安静柔和的五官漂浮着一层暖黄薄光,像用这层稀薄的灯光提醒着蒋铰明,他们的过去是怎样一场薄如蝉翼的梦。 她的睡姿很规矩,像个小古板似的, 正面朝上躺得平平整整, 大部分时候是双手交握着放在小腹上,只有他恶作剧双手双脚缠着她时, 她才会背对着他侧身睡觉。 有些回忆实在久远, 不能细想,稍一钻入便像钻进无底洞, 只盼着永远出不来。 蒋铰明不由得出神地想到两月前, 他借着梁空湘醉了酒,将她带去松金市小屋渡过的那一晚。 他知道她喝了不少酒,可也真心对她说的那句“不后悔”恨得牙齿打颤。 在重逢之前, 蒋铰明替她编写过无数个版本的求和信,他想, 只要梁空湘说后悔,他可以大方地原谅她抛弃他的行为,甚至只要梁空湘再次纵容他靠近,他可以去跨中间的九十九步。 可她神色冷漠地讲“我不后悔”。 看她一杯接一杯的喝, 喝到最后眼神飘忽迷离, 蒋铰明原以为会痛快过瘾,云淡风轻地嘲讽一句“这借酒消愁的架势, 难不成是旧情难忘么”, 但比嘴更快的,是拦住她举杯的手。 蒋铰明截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她手中夺过杯子, 冷声问:“还喝?” 梁空湘的视线从喝到一半的酒杯,沿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往上,落在蒋铰明锋利冷硬的五官上,像是在确认什么,没争夺,几秒后甩开蒋铰明的手,垂着眼没吭声。 因为夺杯子的力道大了些,洒了不少酒液在蒋铰明手上,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抬手抽了两张纸随意擦了擦手背,余光见梁空湘一副安静可怜的模样,擦手的力道更大,磨得手背泛了层红,又站起来声线冷淡地朝她“喂”了一声。 梁空湘没应,仍然低着头,垂眼望着餐具。 蒋铰明曲起手指扣了扣桌子,清脆的咚咚两声,“说话。” 梁空湘似乎皱了皱眉,偏头看着他,“凶什么?” “……谁凶了。”蒋铰明脸色缓和不少,错开她盯着自己的视线,“我不吃装可怜这套。” 梁空湘又微微皱了皱眉,没理他,指尖撑着太阳穴缓缓吐了口气,小幅度甩了甩头,两手虚虚撑着桌面借力起身,一站起来觉得世界在颠倒,抬脚刚迈出一步,像踩着棉花似的,总感到踩不实。 边上还立了个存在感极高的人影,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折腾,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梁空湘仅存的意识只有“他是蒋铰明”,仿佛潜意识将现状判断为安全状态,整个人没那么紧绷,反而因为酒醉而思绪放空,难得的松弛。 她无视蒋铰明的存在,解锁手机打算给司机打电话,可刚拨通号码,一只手伸过来,两指夹着机身抢到自己眼前,瞄了眼号码备注,果断帮她点了挂断。 俩人僵持着,站在包厢里四目相对。 “我送你。”蒋铰明突然说,但没有将手机还给她的意思,幸灾乐祸地明知故问:“站得稳么?” 她嘴唇微微抿着,像在较劲,可却很诚实地一言不发,蒋铰明见她这难受的模样,终于畅快不少,一伸手,握住了她手臂,轻轻拉到身前,低头看着她,轻声问:“再问你一次,站得稳么?” 梁空湘脸色薄红,双目失焦,脑袋像根木头似的,直直地正视前方,站她十米外远远一瞧,是个人都会误以为女子军误闯了娱乐圈。 蒋铰明笑了声,手掌朝下攥住她手腕,又脱了西装外套盖住她头,牵着她往门口走。 他没喝酒,把梁空湘塞进副驾替她系好安全带以后,转而进了驾驶位,踩油门之前偏头注视着她闭上眼睛的侧脸。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了。 窗外街景是再熟悉不过的松金市夜景,每一条街道、每一颗香樟、每条岔路口的拐角,小巷里的涂鸦、咖啡店的玻璃窗、人行道掉了漆的白线,忽闪的黄灯。 这竟然不是回忆,在这座拥有旧情的都市,这一刻的宁静竟然不再是蒋铰明自欺欺人的虚构。 鬼使神差的,他偏航了。 车子停在枯树环绕的老小区下,他出神地握着方向盘,思绪已然悬在半空,还未来得及深思自己的算盘,人就已经把半睡半醒的梁空湘抱下车了。 她躺在蒋铰明怀里,手无力地下垂,呼吸平稳,甚至贴着蒋铰明紧实的胸膛无意识蹭了蹭。 蒋铰明单手插钥匙的动作顿了顿,一低头,梁空湘似乎嫌左耳听到什么如擂的声音吵耳,偏了偏头。 门开了,蒋铰明抱着她站在玄关愣神,还没想好把她扔在哪,环视这间屋子,正想走到沙发前,却跟梁空湘四目相对。 她安静地仰着脸望着蒋铰明。 一瞬间,蒋铰明竟然双手一松,差点将梁空湘摔下去,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小臂往上紧紧一卷,梁空湘鼻子撞上他胸膛,皱了皱眉,抬手推他下巴,弄得蒋铰明的头往后仰。 “……老实点。”蒋铰明勉为其难地用下巴戳了戳梁空湘手心,“别碰我。” 等她躺在沙发上,蒋铰明在沙发尾蹲下来,将她的鞋脱下来,捞过一旁的毯子盖在她身上,正提着鞋站起来想往鞋柜走,另一只手忽然被一只温热的食指轻飘飘地勾了勾。 他往前走的动作一顿,低头。 梁空湘侧躺着,手无力地垂在沙发边,眼睛看着他。 蒋铰明盘腿在她身前坐下来,梁空湘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从上往下,最终平视着他。 “想做什么?”蒋铰明凑过去,声音很轻。 清幽的光透过四角窗户照进来,梁空湘漆黑的瞳孔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有生物在呼吸,微张着嘴吐泡,泛涟漪,沸腾。 她不说话,蒋铰明突然抬手,梁空湘的视线落在他半抬的手上,他缓缓朝她的脸伸过去,在快要触碰到那张红润的脸后,停了下来。 刚要放下手,突然被一双带着酒香的手捧住。 蒋铰明愣了愣,看着交叠在自己手上的那双纤细的手,僵硬地半举着,头一次脑子空白,直直地望着两双手。 一股轻微的力量捧着他的手往前压,很缓慢,很缓慢的。 随后一张滚烫的脸贴上了他的手掌,在他手掌里有些急促的呼吸,热气喷在他手心,那些他从未在意过的手掌纹路忽然变得突兀起来,像每一条交错的线开始打结。 蒋铰明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有些愣愣地看着梁空湘埋进他手心的脑袋,几秒后,缓缓、缓缓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脑袋。 “空湘。”他小声喊了句。 没人应。 没等他开始煽情,头突然被人大力一推,整个人没设防,反手撑着地,抬头愣愣的。 呕—— 盘着的腿正好给人当了垃圾桶,兜了一碗的酒液。 他低头,西裤湿淋淋的,尤其是中间那块。 蒋铰明:“……玩儿我?” 他面无表情地倾身去够桌上的手机和纸巾,先给梁空湘擦了擦嘴,啧了一声,开始打电话联系保洁和干洗店。 梁空湘吐完后虚脱地平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愣神。 蒋铰明站起来,液体从大腿往下滑,他先去浴室快速冲洗了一番,换上家居服,等他出来,保洁正好上来了。 他开门,让人去打扫客厅,又把梁空湘从沙发上抱去房间。 她喝醉时话很少,只是观察别人时眼神赤裸裸,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此时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看着蒋铰明。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42节 “看着我做什么?”蒋铰明一番心思全被梁空湘打断,语气算不上好,冷笑一声:“你今晚这么多小动作,就为了整这一出吧。” 梁空湘仍然没吭声。 蒋铰明一手叉腰,指了指她:“还有什么招数,一块使出来。” 见她视线往下,停在自己腰间,蒋铰明大方地掀开上衣,露出排列紧实的腹肌,往前走了两步,凑嘴边,“怎么,想咬它?” 叮咚—— 有人按铃,估计是干洗店的人来了。 蒋铰明放下衣服,琢磨着怎么把梁空湘的脏衣服弄下来…… 干洗店过来的员工是个年轻小伙,蒋铰明数了十张钞票给他:“麻烦帮我买套睡衣,多了的算跑腿费。” 小伙子一听自然乐意,立刻点头答应,刚转身要下楼便突然被人叫住。 “喂。” 小伙回头,那位富二代帅哥看着他。 俩人大眼瞪小眼。 小伙子夹着声音谄媚地笑:“先生,还有什么要求呢?” 蒋铰明咳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要求:“要吊带,”说完补了一句:“蕾.丝的。” 砰一声关了门,他回到房间,床上的人闭着眼,他慢慢走近,看了她一会儿,又出门找保洁阿姨,让她给梁空湘擦个身体。 钱到位,事情又顺利地解决了。 他坐在床上,浴室亮着灯,水声哗啦啦淋着地板,那淋浴头喷出的细长液体仿佛化作细针,刺着他全身,简直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好在门铃又响了,干洗店小伙带着一套粉色短款蕾丝吊带睡衣返回,一副“求夸奖”的表情望着蒋铰明。 蒋铰明捏着真丝材质的睡衣,指尖捻了捻,将脏衣服一块地给他:“谢了。”又塞了点钱让他下楼买罐蜂蜜。 想她清醒,又不想她太清醒。 浴室的门开了一道缝,保洁伸出手拿睡衣,蒋铰明递过去,抬眼不小心瞥见半边赤裸,很快便淡淡移开视线,坐在床尾。 几秒后,浴室门开,他缓缓抬眼。 梁空湘似乎清醒不少,被保洁扶出来,也坐在床上,只不过没坚持两秒,又往后倒。 睡衣太短,跟没穿似的,该挡的地方全都露出来了。 蒋铰明欲盖弥彰地抬手往下扯了扯,但也好不到哪去。 梁空湘甩开他作乱的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么凶,”蒋铰明点了点头,“明白了。”又把刚刚扯下来的裙子掀上去,看着她:“这回满意了?” “蒋铰明。”梁空湘皱眉。 “还知道我是蒋铰明?”他站起来,凑近她,跪在离她脸很近的地方,掀开自己上衣,“怎么样,给你解气的机会,敢么?” 梁空湘看着他露出来的小腹,不自觉地凑近,刚张嘴,蒋铰明却往后退了一大步,下床了。 她困惑地抬眼,跟蒋铰明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 他朝她勾了勾手指,语气轻佻:“下床咬,我暂时没兴趣跟你上.床。” 梁空湘脑子里有根弦推着她,竟然真的按照蒋铰明的话起身了,坐在床上,突然握着蒋铰明手腕把他往前一拽。 这让蒋铰明有些意外。 “这么恨我啊,”他挑了挑眉,任由梁空湘折腾,帮她掀开自己上衣,故意凑过去,拍了拍她脑袋逗小狗似的:“咬。” 他本意是激她生气,没想到她竟然真下嘴了,还特么不是调.情的那种,这一口咬下去可真是结结实实的,使了大劲儿,像要活生生咬下一块肉,疼得蒋铰明“嘶”了一声,直冒冷汗。 等她咬够了,蒋铰明低头一看,有血印子冒出来。 他抬手碰了碰那块牙印,忽然轻轻捏着梁空湘双颊迫使她张着嘴,皱眉:“别舔,血不脏么?” 梁空湘很安静,蒋铰明牵着她去浴室帮她刷了刷牙,也许是因为酒醉,她总是站不好,微微往下滑,只有靠着他才勉强站稳。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完气,她整个人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身轻松,刷完牙沾上枕头便睡了,蜂蜜水也没来得及喝。 蒋铰明见她睡着,原本想去沙发上躺着,可看到醉得厉害的梁空湘,认为她此时实在需要他这个热心市民的帮助与照顾,假如他在此时遵守礼貌距离一走了之,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得不到帮助的可怜人。 他大发慈悲地掀开了被子,从她身后抱住了她,以免她因酒醉而滚到地上。 距离那个安静的相拥而眠,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他站在床尾凝视着这张总是口是心非的脸,认为梁空湘在疲惫的拍戏之余也应该得到一些能使她幸福和安心的东西。 比如蒋铰明的拥抱之类。 他踩上床,照旧是轻轻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头埋着她的肩侧,轻车熟路地给自己编织又一场梦。 * 清晨,整个西萨港的天空仍是墨汁一般的漆黑,微微凉的空气充斥着四点钟的街区,海面吹来的凉风冻得几百号人都一哆嗦。 灯光组的小姑娘咬着面包在架柔光板,侧边竖着大功率聚光灯,两边有的工作人员拿了雨条灯和小led灯。 摄影在架车轨,胡子拉碴的助理双手捏着雨罩给机器套上,弄完了之后从设备里跟灯光组沟通调整光线位置。 原本沉静的街区瞬间变得热闹起来,大家干着手上的活,时不时你一句我一句地抛话接话,开开玩笑。 梁空湘跟孔菁英在走戏,俩人顺着追逐的路线大致过了一遍,街道上的障碍物也都提前摆好了:大垃圾桶、堆叠起的一人高的海鲜箱子,最顶层的框子里全是虾蟹、卖零件大小商店外支了摊子、面包店前停了几辆自行车。 “一会儿你回头看菁英一眼,等她在海鲜箱那块儿的时候反脚把那些箱子踹下来,”曹冷玉给她示范了甩腿的动作,右腿半抬着,很用力,又跟孔菁英说:“等空湘跑过拐角,你立马往镇上另一条街追过去,穿过窄墙等时候小心些。”她指了指两个商店之间的地方。 梁空湘和孔菁英都点点头。 路面已经被浇得湿黑,在大灯下印着街道两边的商店,湿淋淋的渔网垂在杆子上,影子剧烈地抖动。 一切准备就绪,曹冷玉坐在监视器前喊了声“action”,场务打板,梁空湘先猛地跑进镜头。 一瞬间就被淋了个落汤鸡,头发立刻像吸水拖把似的垂在她脸上,大雨顺着脸颊滚下来,眼睛几乎要睁不开,喘着气抬手胡乱抹了两把,用力往前奔跑,时不时回头看后面的人和自己的差距。 “站住!”后面的人高声喊,声音在巨大的雨幕里显得那样渺小微弱,她抓起手边的渔具猛地朝前扔! “我叫你站住!”她又喊了声,哭腔中带着绝望。 薄问香对身后之人的哭喊全然不理,后背被硬质木棍击中了,闷哼一声又抹了下眼睛,眼见着前面有东西反击,立刻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毫不犹豫地抬腿踹上一叠满满当当的箱子,还在跳动的虾蟹顷刻间流满一地,在湿雨中生机勃勃地跃动。 身后的人也眼疾手快地往左侧闪了闪,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踩上一只透明色的活虾,往前趔趄了一瞬,扶助墙才堪堪站稳,抬起头撕心裂肺地喊了声:“问香!” 薄问香怔了怔,但没回头,又扯下手边那根支着几张渔网的棍子。一瞬间,地上又一阵撞击的混乱声,沿路溅起一滩污水。 她正想往街道右边拐,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重重一扑,双腿膝盖着地,但很快她便撑起来继续跑,身后的人也换了个策略追。 “卡!”曹冷玉怼着麦说了声,监视器里,梁空湘几乎是瞬间就直直往后倒,周围的人一哄而上,很快就把梁空湘包围起来,只看见簇拥在一起的人群。 耳麦里突然有人说了句“梁老师受伤了”,曹冷玉几乎是立刻站起来,边走过去边用对讲机问:“严重么?哪里受伤了?” “双腿。”有人说。 工作人员刚报备完,曹冷玉已经跑到梁空湘面前了。 坐在地上的梁空湘嘴巴发白,脸上都是脏乱的雨水,汩汩鲜血沿着膝盖留到膝盖窝然后掉了线似的蹦下来,瞬间满地的血水,血腥味和地味海鲜味混在在一起。 她已经疼得说不出什么话了,看见曹冷玉过来只是咽了口口水轻拍了拍她半湿裤脚下的小腿,是她惯用的让人安心的手势。 “拿止血的啊,愣着干什么啊!”曹冷玉火上来,围了这么多人都只会干瞪眼! 一转身却跟戴着口罩的庄野雪正面撞上,俩人都愣了愣。 庄野雪视线往下,梁空湘还坐在地上,面色憔悴灰白,脆弱得好像轻轻抚摸就能让她四分五裂。 俩人对视了几秒。 曹冷玉没闲工夫周旋了,正要打电话联系医院,庄野雪突然开口说:“您先拍戏,我带她去处理伤口。” 剧组不可能因为一个人受伤而停拍,但也没缺人到让庄野雪帮忙,谁知道她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曹冷玉佯装为难,“人生地不熟的,跑一趟够辛苦的……我还是让小常送她去吧。” “没事,野雪送我去就行。”梁空湘朝庄野雪伸了伸手,庄野雪拉她起来,梁空湘胳膊圈在庄野雪脖子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她还真是轻飘飘的。庄野雪这样想了想,为了帮她保持平衡,右手环着她腰,跟曹冷玉说:“到时候我把大概情况发给您。” “那辛苦你了,”曹冷玉说完,又跟梁空湘说:“有事打电话给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三个人应该都心照不宣。 梁空湘点了点头,庄野雪把她扶出片场,再坐上车是,右边身子湿了大半,腥臭味黏黏糊糊地粘了她一身,她坐在后座拿纸擦了擦,白纸变黄了。 “麻烦你了。”梁空湘说,抬手闻了闻自己,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些。 庄野雪没说什么,下了车后扶她进医院做检查,梁空湘没有逞能让她坐在原地等她,被她搀扶着做检查时也没硬扯话题活跃气氛。 但意外的不尴尬。她想。 天还没亮,庄野雪为什么会出现在片场,她想了一路。果真那么巧合么,巧合到路面上的海藻绊倒她后,庄野雪及时出现,主动带她来医院么?可庄野雪又有那么愚蠢,主动在这时候现身么? “这有轮椅。”庄野雪忽然说,拉了只过来。 梁空湘回神,挪着小步子艰难地坐上去:“谢谢。” “不客气。”庄野雪推着她进电梯。 病房不大,但是个小单间,敞亮且整洁,对着门的窗户下有个短白色的皮沙发,门侧病床前挂着台黑色边框的电视机。 梁空湘在病床上坐下来,膝盖被白色纱布包着。她没什么跟朋友相处的经验,更没有跟庄野雪这类人私下打交道的经验,这时候不开口也许是最好的做法。 想了想,还是给蒋铰明发了个地址。 庄野雪打开电视换台,病房里终于有了点声音。 梁空湘又说了句谢谢,“医疗费多少,加个好友转给你吧。” 调到新闻频道,庄野雪放下遥控,“谢谢就不必了,我也没打算白帮。” 她这么坦率,梁空湘笑了笑,“是么,你想要什么?” “有个问题想问你,”庄野雪站在床边,看着她:“北导那部电影,蒋铰明是打算给你么?” “这你得问蒋总,我经纪人暂时没收到邀约。”梁空湘实话实说。 庄野雪狐疑地看着她:“他没跟你提过这项目么?” “庄小姐希望我做什么?”梁空湘反问。 “你也看出来了,我想拿下女主角,但你也知道,这圈子里一半看实力,一半看人脉,”庄野雪直截了当地说:“我有这个实力,但没这个人脉,蒋铰明不会轻易给我,而你的存在会增加这种概率,所以我需要知道你的意向——如果有必要,我会再权衡一下它的价值。”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43节 “蒋铰明的作风你也知道,他只看重利益,你给他的利益够了,他也就会选择你了。”梁空湘说。 沉默了几秒,庄野雪冷嘲了声,“你说话还挺好听的。虽然我对做你们调.情的工具不感兴趣,但老实说,他能投资这部称得上是烂摊子的电影,大概率是因为你。” 梁空湘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你想多了,是片子本身够好。首映的时候欢迎来看。” 庄野雪正想说什么,梁空湘手机响了,是蒋铰明的电话。 俩人都看见了号码备注,庄野雪没吭声。 梁空湘放在耳边接听,那边立刻传来声音,“你现在怎么样?还疼不疼?医生怎么说,边上有人陪护么?” “还好。微微疼。医生说问题不大,没伤到骨头,不用手术,”她一个个回,看了眼庄野雪,“有人陪,你慢些。” 蒋铰明上了车,不准梁空湘挂电话,一路飞驰过来。 庄野雪原本想嘲一句“感情挺好”,但卡在喉咙里却上不来,闷聚在舌苔反倒酿出点苦味。她找水喝。 梁空湘默了默,将电话点了静音,继续跟庄野雪聊:“你刚刚的问题我没有答案,等蒋铰明来了,你可以当面问他。” 听到这话,庄野雪把最后一口水咽下去才嘲了出来,“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他在溜我么?他压根没真心,嘴里也没几句实话。”她觉得自己跟蒋铰明认识以来,从未真的认识过他。他常常在自己面前竖起透明玻璃,看得见,但从未真的靠近过。 哪怕是一秒钟。 “庄小姐也不真诚,不是么。”梁空湘淡声说了句,点明:“是你对他抱有幻想。” 所以才要求过高,以至于忘记他原本的个性,转而怨恨他的无情。 庄野雪放杯子的动作顿了顿,静了会儿,“早就没了。”她瞥了眼梁空湘,“你们不是复合了么。” 这话也在变相地承认——她知道梁空湘和蒋铰明的事情,那次春节档的陷害也跟她有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庄野雪说,“但你猜错了。” 梁空湘看着她微微皱眉。 庄野雪正想说什么,门突然被推开。 蒋铰明呼吸急促,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胸膛不断起伏,头发凌乱,看见梁空湘坐在病床上,被白纱布堆起来的膝盖肿得很高,心脏像被人用两块长方形冰块大力拍击打,缓缓走过去,垂眼看了几秒,蹲下来。 他仰头看着梁空湘,抬手整理她贴在脸上凌乱的头发,捻走脏泥,摸了摸她从来都这么平静的脸,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怎么又受伤了。” 病房开着窗,但却似乎密不透风,像保鲜膜把庄野雪从头到脚都裹住。 小风透过方窗把她头发吹得飞扬起来。她站他们身旁,垂眼看着蒋铰明,嘴里那句话本要告诉梁空湘的关键信息被她按下来。 觉得那些话说给蒋铰明听,或许能带来更好的效果。 既然她的爱情赌不来,那这份卑劣就拿来给自己挣个前途吧。 也会闪耀的。 她想。 而这闪光只属于自己。 ----------------------- 作者有话说:提示,这章结合第13、14章,嘿嘿。 梁空湘知道真相后松了口气:……早就知道不可能是我主动咬的。 蒋铰明(嚣张脸)(打死不改):哦,那又怎样? 有坏人要搞事情了。 庄野雪(回头):谁? 耿嘉丽(面无表情地回头):谁? 站在最后的卓绮云(蒙圈)(指着自己):啊?我吗? 猜猜到底是谁,嘻嘻。 第35章 蒋铰明动作轻缓地捏住梁空湘脚踝, 小心翼翼地把梁空湘双腿挪到床上,调了调病床的倾斜度,观察她的脸色:“行么?” “可以,”梁空湘双手撑在两侧, 把重心移到上半身, 坐好以后放松身体靠着,又说:“病历单在桌上。” 病床边有个原木色方形小桌, 上面随手放了几张打印纸, 简单地记录了梁空湘的情况以及缴费明细。 “嗯,”蒋铰明拿起来扫了眼, 确认没什么其他大问题, 他给私人医生发信息,又联系了个营养师过来:“你多休息几天,片场那边不用担心, 今天这事儿不会透露出去,我给他们全体放几天假。” 开车过来的间隙, 他已经交代好了, 不会有人因为这事儿说梁空湘耍大牌。 梁空湘淡淡地笑:“这么有钱,蒋总。” 蒋铰明用力揉了揉她脑袋,“看给谁花。” 原本凌乱的头发被弄得更乱, 梁空湘微微偏头拂开他手, 调侃道:“付完庄小姐的解约费还有余钱应付我么。” 这话对蒋铰明来说,与兴奋剂无异。 “哦, ”蒋铰明点了点头, 漫不经心地在病床上坐下来,反手撑着床尾的被子,扬眉自卖自夸:“我还真是如假包换的富n代。” 意思是两个都应付得来。 梁空湘自知嘴上功夫不如蒋铰明, 岔开话题说正事:“她确实是为了那部电影来的,试探我有没有参演的意向。” 蒋铰明看病房门口一眼,确认了庄野雪还没回来,“你怎么说?” “当然是问你这个出品人,我没法左右。” “你猜她信么?”蒋铰明问。 “她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也不能替你们传话,”梁空湘说:“这事儿我还没跟陈姐说,《以正义之名》剧本和项目书也没看过,没法做判断。” 项目书的事情简单,蒋铰明:“我一会儿让人发过来,你正好利用这几天看看。” 她知道不急,毕竟拍摄档期已经排到明年,可有人急。 “庄野雪等不了,”梁空湘直接了当:“其实你也考虑过她吧。” 蒋铰明不置可否,“这得看你的决定。” 见他还真摆出一副当昏君的模样,梁空湘好笑道:“专业度有待提高啊蒋总。” “质疑我?”蒋铰明又抬手,料到她会躲开,索性从床尾站起来,身子前倾往凑近。 梁空湘背后是床头,避无可避,略带困惑地看着不断凑近的蒋铰明。 突然,两只微凉的手捧住自己双颊。 轻轻挤了挤。 蒋铰明注视着她,逐渐往下,从眼睛鼻子再到嘴唇,目光停顿了了两秒,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钱我要赚,你——” 他大拇指抹了抹梁空湘柔软的嘴唇,“你,我也要。” “贪心不足蛇吞象。”梁空湘提醒他。 “贪心?”蒋铰明轻笑了声,放开她,在她头顶拍了拍:“这就叫贪心了?听见更贪心的该怎么办。嗯?” 门外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梁空湘没往下问。 蒋铰明也听见了,收敛情绪,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退至床尾坐着。 庄野雪象征性敲了敲门,推门进来。 “打扰你们了么?”庄野雪刚洗完手,习惯性甩了甩水,蒋铰明将纸巾递给她,庄野雪道了声谢,抽了张纸擦干手后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不打扰,”蒋铰明客套道:“陪她做检查,辛苦你了。” “那有没有辛苦费?”庄野雪看着他,开玩笑说。 “这还用说么?”蒋铰明调出庄野雪的聊天框,直接发了个8888的转账,“谢了。” 钱对蒋铰明这种人来说,是最不稀缺的东西,也是解决麻烦最简单有效的手段。 庄野雪拒收了,在病床对面的椅子坐下来,“谈钱多伤感情,蒋总不如给我个好项目来得实在。” 又开始打小算盘了。蒋铰明应付这事儿信手拈来。 “我一个人哪儿做得了决定,这不是还得看导演和编剧的意思么,”他明知故问:“怎么,庄小姐看上哪部了?” “说这话就太假了吧,”庄野雪笑了笑,“你不是演员的料。” 蒋铰明见她戳破,索性说:“故意的,看不出么?” 四两拨千斤,庄野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跟蒋铰明说话实在够累的,不如梁空湘那么实在,虽然她也总不给具体答案,但说话方式让人觉得温和亲切得多,比蒋铰明这种扒开一层伪装后还有无数层伪装来的自在。 她知道刚才她出去的时候,俩人指定在病房里商量了什么,蒋铰明这会儿又开始溜她。 “说实话吧,蒋总。”庄野雪今日没心思再陪他周旋,挑明:“我确实是想要女主角。” “女主角么,正常,”蒋铰明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废话,“每个人都想要。” 庄野雪看着他,眼神里的荒谬不言而喻。她真的受够了假惺惺的蒋铰明,事已至此,不费工夫拿下角色的念头得打消了,她必须给点甜头。 “梁小姐,我刚刚没说完的话,你不好奇么?”庄野雪不再打算在蒋铰明身上浪费时间,转而看着梁空湘,继续诱惑:“还有这部戏开机之前的黑热搜,我相信你能猜到那些事情是人为。” “我的好奇心向来不强。”梁空湘神色温和平淡,并未因为庄野雪抛出的疑点而起波澜,她五官一直是舒展状,配上她不甚在意的语气,这话还真具有说服力。 庄野雪早已料到,又点点头,继续抛:“也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已成定局——那后面的事情,梁小姐不好奇么?” “庄小姐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庄野雪噎了一瞬。还真是沉得住气,比耿嘉丽和她那个帮手难对付多了。 不过——当真沉得住气么? 庄野雪打算以退为进,临走前,在病房门口站定了几秒,转过身看着梁空湘,忽然抬手指了指她脸上的泥,“有脏东西,不照镜子看不出。” 她说完便真的下楼。 门关了,梁空湘缓缓皱眉,琢磨着庄野雪临走说的话。 蒋铰明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把项目书和剧本发给我,我看完后跟陈姐商量完再给你答复。”梁空湘跟蒋铰明说着,发信息让常欣把电脑送过来。 “急什么,”蒋铰明抽走她手机,跟自己的手机叠在一块儿,塞外套口袋里,“差这几个小时么。庄野雪透露多信息已经够多了,她能知道的底无非是河川影业那几个人的,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44节 “她临走那句是关键。”梁空湘又琢磨了一阵。脏东西……不照镜子看不出。脏东西必然指的是人或事,想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得找到镜子。 庄野雪的意思是,她会告诉她答案么。 嗡嗡—— 蒋铰明口袋里有支手机在震动,他摸进去。 “卓绮云。”蒋铰明开了免提,平放在她下巴那儿,电话那端的声音像洪水似的泄出来。 “喂?”卓绮云声音含着焦急和担心,“空湘你没事儿吧?我早上起来去片场,曹导说你受伤了啊?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医院吗?我现在过来!” “现在没事了,”梁空湘补了句,“野雪陪我来检查过了。” 卓绮云松了口气,随后语调拐了个弯阴阳怪气的,短促尖锐地“啊”了一声。 随后意识到什么,静了静,恢复了一贯嘻嘻哈哈的风格:“啊,那还真是辛苦她了,她在你边上吗?野雪,真是辛苦你了啊。” “她暂时不在病房。”梁空湘说完笑了笑。 “你不早说!”卓绮云吓一跳,憋得够呛,知道庄野雪不在后简直像开闸泄洪,“她大早上去找你干嘛啊,还陪你去医院呢……我跟耿嘉丽现在过来,你在哪个医院?” 梁空湘报了个名字,“微信发给你。” “行,”卓绮云又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一个人在病房得无聊死,要么我收拾一下过来陪房吧。” 听筒里传来一声冷嗤,像是耿嘉丽的。 卓绮云捂着话筒跟她吵了几句,但用的是气声,梁空湘这边听不出她们在争论什么。 挂了电话,蒋铰明收回手机,调侃她:“人缘够好的,梁老师。” “比不上蒋总。” “你什么时候能换个称呼?比如老——” 蒋铰明扬了扬眉,说完整:“板。” 他对目前的处境抱有十分乐观的心态,通知对方不准放弃他,人还没开始追就已经提上要求。 他说话时带了点自以为是的傲慢,梁空湘全程平静地看着他说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笑了声,随后闭上眼睛,没理他。 “笑什么?”蒋铰明坐在她腰边,低头凑得很近,一根手指戳上她嘴角,微微往上提,“嗯?” 梁空湘默许了他的动作,没阻止。重新睁开眼,清冷的一张脸因为蒋铰明这举动多了几分生气,但只是看着他,视线扫到他嘴唇上看了几秒,随后又下移。 果然,蒋铰明喉结像一座小山峰上下移动了一瞬,梁空湘一抬头,跟他虎视眈眈的灼热眼神对上。 “撩我啊?”蒋铰明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提着她嘴角的食指转为摩挲她脸颊,大拇指摁住她嘴唇揉了揉,“就这点本事?” “这点本事对付你够用了。”梁空湘说话时,嘴一张一合的,轻轻在他拇指上蹭着。 蒋铰明大拇指很快久沾上湿热。 他半点儿害臊都没有,面不改色地换了根手指,往她嘴上蹭,意有所指:“想它了?那不能厚此薄彼,我这十根手指都伺候过你吧,”他食指指腹有节奏地点着梁空湘半张的嘴,慢悠悠道:“怎么,只喜欢大拇指么?” 他又加了两根手指,“还是说,只喜欢它们同时贴着你?” 梁空湘嘴唇被他三根手指覆着,羽毛似的轻轻抚扫。 她没推开他这种冒犯的动作,也抬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他凸起的喉结,曲起来刮了刮。 这座小峰在她两指间滑动着。 蒋铰明虽然神色淡淡,但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脸越凑越近——只差那么一厘米。 梁空湘微微偏头,左手伸进俩人脸颊之间盖着他脸,缓缓往后推,等蒋铰明离得远了,才正回脸笑了声,语气听着像嘲讽,“蒋铰明,你是忘了自己什么德行么?” 撩拨这事儿,永远是蒋铰明最先受不了。 “什么德行?”蒋铰明捉住她盖着自己脸的手,拿开。要不是顾着她的膝盖受伤,这会儿早就一脚跨上病床坐在她身上了。 他心里像被一千只蚊子吸了血,浑身都痒起来,但怎么也挠不到。脸色依然是平静的冷淡,话却说的直白放肆,“爱x你么。” “他们知道你这么色么,”梁空湘抽回手抱着胳膊,调侃地看着他:“蒋总,您击退追求者最好的方法是展现本色。” “这话该送给梁小姐自己,”蒋铰明视线直白地往下,扫过她下巴脖子胸口小腹,一路看到某个地方后指了指,“这地儿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也跟庄小姐一样练了超能力么,蒋总上哪儿学的透视眼?” “被我说准了?”蒋铰明抽了两张纸递给她,善解人意道:“擦擦?” “留着您自己用吧,”梁空湘往他身上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虽然神色自若,可身体却诚实地反映他此刻的兴奋。 梁空湘又重新闭着眼睛,提醒道:“再不去洗手间处理,卓绮云和耿嘉丽该过来了。”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猜猜她们看到蒋总尴尬时刻没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5章 梁空湘后背突然一空, 空陷感袭来两秒。靠枕没了。 抬眼一看。 蒋铰明已经迅速抽出了枕头,平置于大腿上,随后十分若无其事地交叠起双腿,漫不经心地回头望向门口。 卓绮云一推门便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闪到椅子上。她愣了愣, 反手带上门, 随后便跟蒋铰明对上视线,“……蒋总。” 怎么不是庄野雪? 耿嘉丽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病房四周, 可卫生间那儿的门是半开着的, 里头没声音,说明庄野雪不在这里。 “嗯。”蒋铰明应了声, 朝床尾对面的两个椅子抬抬下巴, 招呼:“坐。” 卓绮云虽然应了声好,但没坐过去,先走到病床边, 弯腰凑近梁空湘的膝盖仔细看了看,膝盖附近涂满了浅红色碘伏。 她一见这情况便浮起鸡皮疙瘩, 于心不忍的模样, 提着嗓子问:“痛不痛啊……伤成这样,怎么摔的啊,这种戏道具组的人也不上点心吗?” “拍戏受伤是家常便饭, 正常。”梁空湘笑了笑, 安慰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卓绮云心里还是过不去那点气, 见蒋铰明在边上才没放开了说。 资方在边上怎么着都是不自在的, 卓绮云笑咪咪的,“蒋总,要么您先回去休息吧, 我跟嘉丽在这守着。”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伸手从他腿上拿枕头。刚捏到个角,以为蒋铰明会顺势递给她,没想到压根扯不动,正想放手,却见蒋铰明神色淡淡地望着她,双手都放在枕上轻压着。 对视间,卓绮云微微一愣,立刻放开,心跳漏了一拍。 都怪她大早上脑子不清醒,又着急忙慌的没注意分寸了。这两回见到的都是在梁空湘身边的蒋铰明,他一副好说话任搭理的样子,尤其是昨晚的饭局,车还是他贴心地替她们叫的,她一放松便真把他当什么好脾气的朋友了…… 不过他也真是奇怪,不就帮忙拿个枕头吗,至于这么凶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枕头下…… “人家让你拿枕头了么。”耿嘉丽斜眼看着卓绮云,突然说了句,打破宁静,把卓绮云往自己身后一扯,遮住愣神的卓绮云,客套地跟梁空湘打了个招呼,问她现在觉得怎么样。 “现在还好。真是不好意思,说带你们转转,”梁空湘指指膝盖,抱歉地笑了笑:“我估计得缓两天——你们待几天?” 耿嘉丽回头看了眼卓绮云,卓绮云立刻说,“我空了一周休假,等你好了我再回去吧。” 一周时间,对顶级流量的女艺人来说算得上奢侈了。 梁空湘担心她们人生地不熟的也无聊,想了想,“给你们介绍个朋友,他是当地人,这两天可以让他带你们转转。” “谁啊?”卓绮云目含期待,往前走了走,双手搭在床尾的床架上,微微倾身打趣她,“你现在很不错嘛,这么快就交上朋友了。” 蒋铰明忽然把枕头扔给梁空湘,站起来,笑了笑:“路易斯?” 没等梁空湘回答,便自顾自扭头跟卓绮云说:“我认识,一会儿带你们见见——他人还不错,长得帅、年轻、脾气好,”说到这,侧身,目光稳稳地落在梁空湘脸上,意味深长地说:“还烤得一手好面包。” 听到这里,卓绮云来了点兴趣,先是说了声谢谢蒋总,随后朝梁空湘确认:“真的啊?” 耿嘉丽心里冷笑了声。只有卓绮云这个笨蛋才听不出蒋铰明跟梁空湘在调情,此时还在问梁空湘对方有多帅,是不是他以前分享给她过的那款。 卓绮云有时会发些男网红身材照给梁空湘,因为男艺人她都认识,无一不烂,说看到那些腹肌只想吐,网红是新鲜货,距离又远,正好可以满足满足幻想。 梁空湘回忆两秒。 路易斯的身材她没有了解,不过跟蒋铰明的身型很像。梁空湘点点头,客观评价道:“还不错。” 蒋铰明眯了眯眼,脸色冷下来。 耿嘉丽给了卓绮云一个眼神,卓绮云还没反应过来,耿嘉丽已经开口岔开话题了,“怎么不见庄野雪?” 梁空湘:“她暂时回去了,我以为野雪会给你们发信息。” 耿嘉丽脸色变了一瞬。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那你倒是高估我在她心里的位置了,我倒是想,”耿嘉丽半开玩笑,“但人家不把我当朋友。” “野雪外冷内热——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约着一块儿过来,朋友么,心有灵犀。”梁空湘淡笑着。 “病中不宜多思,梁小姐,想太多不利于恢复。”耿嘉丽轻飘飘提醒道。 “谢谢。”梁空湘哪里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意思是跟庄野雪撇清关系了。 好一会儿,连卓绮云都闭了嘴,思绪飘远,坐在床尾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缓缓回神,随后起身,“空湘,要么蒋总先在这儿陪你,我跟嘉丽先不打扰你了,你有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 “好,辛苦你们了。” 蒋铰明巴不得她们赶紧走,抱着胳膊,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躺在床上的梁空湘,听到脚步声往门口移动,头也不回地说了声:“慢走不送。” “那什么,帅哥地陪……”卓绮云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耿嘉丽觉得她丢人没眼看,直接抬脚走了,卓绮云冲她背影哎了两声,扭头朝病房里的梁空湘指指手机,慌慌张张的:“你千万记得推给我啊空湘!”说完跑去追耿嘉丽了。 俩人一溜烟儿消失了。 门砰一声关上,蒋铰明立刻上了锁,缓缓走到床边捏着梁空湘下巴微微抬着,“还不错?说说,他哪儿不错了?” “你总结得不是挺到位的。” “卓绮云给你发什么了?”蒋铰明记得她说的身材照,拿出梁空湘的手机怼到她眼前,“解锁。” 没等梁空湘反应过来,蒋铰明已经靠面部解锁把手机打开了,轻车熟路地找到微信界面,先看了遍和路易斯的聊天记录,点开聊天记录的那张合照,两指反复放大缩小,皱眉,“这又谁?” 他举着梁空湘和布莱恩的合照,梁空湘见他这样草木皆兵只觉得好笑。蒋铰明仔细确认过威胁后退出去了,嘟囔了句“魅力够大的”,随后又想搜卓绮云的名字,但猝不及防被梁空湘拿走了手机。 “再看就过了吧,蒋总。” “你心虚?”蒋铰明好奇心达到了巅峰,正琢磨着该不该趁梁空湘睡着了偷偷看两眼查清楚卓绮云到底给她分享过哪些小三。 “蒋铰明,”梁空湘把手机放回自己口袋,“不是说要我教你怎么改么?”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45节 蒋铰明一愣,沉默了几秒后又不甘心,计较道:“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看过别人。” 他同样也无法忍受梁空湘分神给任何一个人。 “我知道,”梁空湘温声说,“你也应该试着信任我。” 信任,信任。 他们曾经会走到无法挽回的一步就是因为这个词。蒋铰明此时听见这话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脏瑟缩了一瞬,抿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重新坐回梁空湘腰边,望着她。 忽然抬手捧着她脸,轻轻挤了挤,“哦。” 他又问:“可我不喜欢你夸其他男人,怎么办?” “比如路易斯?”梁空湘问。 蒋铰明掐她脸的力道大了些,从鼻腔里发出声冷哼:“还敢提他?” “说实话,我对他什么想法也没有,但你反复地提他只会让我更注意他,”梁空湘扒开蒋铰明的手,语气轻柔,“我不会喜欢别人,这一点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是没明白。 或许也不是不明白,梁空湘想到蒋铰明从前讲的那句“我很笨,你要时刻提醒我”,觉得也不是不能多给他些安全感,好让他不在自我脑补的沼泽里越陷越深。 她柔和轻缓的语调让蒋铰明不可控制的心跳起来,像是刚奋力跑完三千米,全身的血液沸腾,四肢肿胀,直勾勾地望着梁空湘。 对他而言,如果生命和生活意味着梁空湘这份温柔的目光和爱,那么他会开始想要寻找对抗时间的办法,延长人生,延长被梁空湘爱的时刻。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愣神地望着她。 梁空湘皱了皱眉,“你听到——” “我们结婚吧,”蒋铰明突然打断,语气笃定:“现在结婚。” 话题走向让梁空湘猝不及防,她愣了愣,笑了,“你在想什么?” “我会结.扎,”蒋铰明说,“你不用担心影响事业。” “蒋铰明,”梁空湘觉得有必要跟他说清楚,“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我知道你有时候没安全感,但我现阶段不可能结婚……”她有意将这种严肃的话题说出股轻松的语气,用玩笑带过:“还没开始追求,就谈结婚?” “我敢追,你敢答应么?”蒋铰明问。要不是顾及她在上升期,他早就想把这份感情公之于众,能大方地送她东西不用担心她被扒或者被骂被集火针对,最好让全行业的狗仔助力他高调秀恩爱。 “那要看蒋总追人的功夫了。” “梁空湘,”蒋铰明皱了皱眉,现在没心思跟她慢慢周旋,说话时语气严肃,“我没有办法接受别人觊觎你,但我会相信你,你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直接放弃我。”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梁空湘听笑了,“刚刚不是在教你怎么做么。以后碰到这种情况,不要把他当回事,难道你觉得他们有比你更吸引力么?” 抛开气质长相身材,蒋铰明除了在她爱他这件事上略显迟钝以外,几乎懂得她所有的喜好、想法,愿意倾听、反思,理会和重视梁空湘的灵魂和梦想,陪她在昏昏欲睡的闷热的午后走进山谷寻找罕见的植物,也在凌晨三点陪她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跳在电影院里放过的舞步。 无论爱情是互相嵌合还是磁吸共振,梁空湘都认为,蒋铰明是那个无可替代的另一半。 “但我就是嫉妒,怎么着?”蒋铰明似乎是真心求教,在找一个既能发泄不满,又能不惹梁空湘生他气的方法。 “吞进肚子里,自己消化。” “不要,”蒋铰明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我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怎么个讨法儿,俩人心知肚明。 气氛的走向又开始变得奇怪,梁空湘才发现俩人早就过了安全距离,蒋铰明的脸凑得很近,一边对视着,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 这回病房里没人,蒋铰明也就肆无忌惮的,没拿枕头。 但意料之外的,蒋铰明只是蜻蜓点水地亲了亲她的鼻尖,随后退开一些,笑了声,“梁小姐,嘴巴不用闭那么紧,”他摸了摸她唇瓣,“毕竟我这样传统,没打算谈恋爱之前先接吻。” “是挺传统的,”梁空湘没有被他戳破的尴尬,反而慢悠悠地说:“对着前女友也能竖两回杆子。” “总盯着,怎么,”蒋铰明也不见半分心虚尴尬,问:“比起手,更想它?” 再说下去又该没完没了,梁空湘没理会他越说越下流的话题,“先聊正事儿,我现在把项目书和剧本看完。” 没劲。 蒋铰明又回到椅子上坐着,手肘搭在椅背上,翘着腿,划手机时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梁老师还没加我微信吧,我怎么发给你?” “手机不是被你拿走好几回了么,给过你机会。”梁空湘这钩子放得不甚明显,蒋铰明没咬着。 他心里像降落了大片蒲公英似的,痒得厉害,又抬手想占便宜,梁空湘抓住他伸过来要捏自己脸的手,推开,回了套蒋铰明的说辞:“我这样传统,没打算在谈恋爱之前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蒋铰明这回倒真是体验了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受了,一口气儿卡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哼哼两声,“你就嘴硬吧。” 指不定心里多希望他亲她抱她。蒋铰明这样幻想着,心里好受多了,翻着项目书。 微信突然跳出个验证消息,点开一看,头像是朵纯白的百合花。 他抬眼,梁空湘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窗外的树枝上有两只鸟在树干上走动跳跃,风一吹,枝干晃了晃,两只鸟儿飞走了。 病房很安静。 蒋铰明垂眼点了通过好友验证,转发了文件,梁空湘手机嗡了两声。 蒋铰明:[项目书.pdf] 蒋铰明:又害羞了? 她点进去大致浏览了遍内容。《以正义之名》的导演有该类型片子的代表作,编剧又是罗晶这种大编剧,剪辑也是多次拿过国内外奖的剪辑,在悬疑片的题材里,一个好的剪辑很重要。说实话,如果角色的场面高光和性格亮点对她口味,她不会把这项目拱手让给庄野雪,毕竟如果这种好项目给了庄野雪,就是选择自己挤压自己的生存空间,给她让路。 “剧本还没写完,这项目倒是不急,没那么早开,不用担心跟你的档期撞上。”蒋铰明这话半真半假,其实半年后就能开,但只要梁空湘愿意,时间是小事儿。 梁空湘还在看女主角的人物设定,但单凭这些也没法完全决定下来,看完后发给了陈韵,打算跟她一块儿商量。 那头很快打视频过来。 涉及到商业隐私,蒋铰明自觉出门,打算下楼给梁空湘买点儿清淡的早饭。 两部电梯前都有躺在担架上要去做手术的病人,蒋铰明干脆懒得跟他们挤,打算走走楼梯就当消磨时间,毕竟在她附近还不能见着她真是够折磨的。 他三两步走到楼梯间,推开门,里边儿很黑,空气闷着墙体和灰尘的味道,怪不好闻的。 沿着楼梯往下走了两层,隐约听见几道女声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像中文。他皱眉。 放轻脚步,往下走了几级台阶,这回听清楚了些。 “我最后再说一遍,她受伤这事儿我完全不知情,”耿嘉丽声线冷漠,大有把人绑在一条船上的意思:“庄野雪,如果这样算起来,你也逃不了。” 庄野雪语气淡淡:“有证据么?” “那你有证据么?”耿嘉丽反问。 “哎——”卓绮云插在她们中间,无力地出了口气,“你们吵有用吗?梁空湘又不傻,她在病房里就试探过了,怀疑我们合起伙儿来害她。你们能不能先解决这个问题,要吵回去吵好吗?万一被人听到了就等着被蒋铰明封杀吧。” “我怕什么?”耿嘉丽说,“你拿得出我害她的证据么?还有,知道在外面还直呼她大名,你脑子呢?” “你……”卓绮云被她气得不轻,懒得再管她,撞开她,用力推楼梯的门,发现纹丝不动,这门被锁上了。 她绝望地抬脚上楼找其他楼层的出口。 还没走几步,忽然听见头顶有脚步声很迅速地往上窜。 卓绮云心脏快跳出来,在漆黑隐蔽的楼道里瞬间血脉喷张,几乎要站不住腿,手无意识扶着墙,转身朝后面的人飞快地小声喊了句:“刚刚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 耿嘉丽和庄野雪原本还想再对峙几句,一听这话脸色唰一下变了,互相对视一眼,立刻往上跑! 第37章 耿嘉丽的反应速度很快, 三两步跨上台阶仰着头找那人的背影,但对方动作比她更快,很快便消失无踪,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她完全不知道对方从哪一层的楼梯间出去了。 追到最后一层, 她冷静下来,胸腔那块儿火烧般发疼, 喉间弥漫铁锈味。 缓了会儿, 耿嘉丽软着腿慢慢往下走。 卓绮云和庄野雪气喘吁吁地站在下一层,一个搭着铁制栏杆扶手, 一个背靠着墙往楼上看, 都一副脱力的模样,额前的头发都黏着汗。 “怎么样?”卓绮云见她下来,问:“你看见什么了吗?” 耿嘉丽摇摇头, 没力气说话。阶梯太脏,她没坐下, 侧身倚着墙面, 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猜测,“只能排除梁空湘。” 毕竟她人在病床上躺着,伤成那样了怎么跑? 想到梁空湘, 卓绮云突然有个可怕的直觉, 独自消化两秒没敢说出来。她正要问该怎么办时,庄野雪开口了。 “可能是蒋铰明。” 这话一出, 卓绮云心脏又砰砰跳起来, 立刻追问,目光灼灼:“怎么说?”如果真是蒋铰明,那她们真是生死难料了。 “脚步声。”庄野雪说。 耿嘉丽又冷笑了声, 看着她:“够了吧,别自己吓自己了。还不如找解决方案。” “耿老师,今天这事儿跟我没关系,真相你心知肚明。”庄野雪撇清关系,不理会她的绑架。 “是么?”耿嘉丽又恢复了一贯的毒舌,“那你跑得跟条哈巴狗似的追上来又是为了什么?半路改行来医院练田径了?” 楼梯间安静几秒,卓绮云皱了皱眉,对着耿嘉丽欲言又止,“……可你比庄老师跑得快。” “是,”庄野雪笑笑,“耿老师做什么事都是佼佼者,就算是条狗也是所有哈巴狗里最优秀的那只。” 卓绮云摇摇头啧啧两声,悄悄给庄野雪竖了个大拇指。真是勇士。 耿嘉丽垂眼扫到了,气冲冲地下楼,路过卓绮云时很不经意地撞到了她的手臂。 卓绮云贴着大腿外侧的手臂被撞得猛向后扬了一秒,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瞪着耿嘉丽背影。 为什么受伤得又是我?! “走吧,”庄野雪跟着下楼,“先确定医院能听懂中文的人有哪些,没准是圈外人……”她回头问卓绮云,“你在当地有认识的人么?” “怎么了?” “调监控,”庄野雪看了眼手机时间,“这个时间段人不多,锁定目标很容易。” 卓绮云觉得不太可行,“我对这根本不熟,问问嘉丽还有可能一点。” 庄野雪点了点头,脚步快了些。 不过说实话,今天这事儿她确实可以不参与,但如果来的真是蒋铰明…… 她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如果手里最后这点筹码都被他轻松拿走了,那她还怎么跟他谈判?再者,如果他只听到了某些有误导性的对话,误以为她跟耿嘉丽是一条船上的怎么办? 这完全是飞来横祸。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46节 庄野雪推开门的力道大了些,门重重地开了又闭合。 耿嘉丽听见耳后脚步声,放慢了脚步,余光不经意看见庄野雪的小腿。 她没说话,往空旷的走廊尽头走,庄野雪果然跟了上来。 “什么事?”耿嘉丽回头问,神色淡淡的。 “斗嘴没意思,也解决不了问题。”庄野雪目的很明确,“现在的方法是,第一,你托人打听清楚偷听的人到底是谁,第二,现在立刻回到病房试探蒋铰明的态度。” 反正整层楼离梁空湘的病房只隔了两层,这两种方法可以并用。 她们暂时停了内讧,商量着怎么试探。 “要么我就先回去吧。”卓绮云良心上有些过不去,不愿再参和,毕竟她和梁空湘关系近。一边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蛇蝎青梅,一边是人美心善的好朋友……她叹了口气。 “半路下船,小心溺水。”耿嘉丽见卓绮云这窝囊样,冷嘲着提醒了句,“就算你跟我们撇清关系,她信么?” “那你怎么跟她解释你跟今天的事情没关系啊。”卓绮云也有些气愤,耿嘉丽的团队平时给其他艺人泼脏水就算了,涉及生命安危的事儿她真的不能再忍,耿嘉丽再不回头,她真害怕耿嘉丽某天再上个大爆热搜就是坐牢的新闻了。 耿嘉丽脸色难看,想说什么但又忍下来,皱了皱眉:“行了,少指责我。”她推了把卓绮云,害她往前扑了一下,但又及时拉住了她,“去病房。” 卓绮云:“……” 她带路,耿嘉丽和庄野雪跟在她身后。 三个人一路无言上了两层楼,在离病房还有几步路时默契地停了停。都是演员,这回得拿出十二分的演技和精力来对付病房里的人。 卓绮云晃晃脑袋,调整状态,立刻切换回无脑人设,尽量忘记自己刚刚收到的信息。 她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两步,笑嘻嘻地推开门—— 砰! “我天!”她飞快地关上门,脚步一转,背对着病房捂着眼睛,指缝里的眼睛瞪得很大,满脸惊恐。 耿嘉丽皱眉:“你发什么疯?”她扯开杵在身前的废物,自己推开门。 蒋铰明刚从梁空湘身前起来,领口凌乱,往后瞥了眼,眼神冰冷。 梁空湘冷白的脸则有些潮红,侧头望着窗外,难得的失礼,没跟她们打招呼。 一男一女,一个衣衫不整,一个脸红害羞。 这儿刚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耿嘉丽站定在门口,看了两秒。 “什么事?”蒋铰明语气算不上好,有被打断好事的烦躁。 “不好意思,蒋总。”耿嘉丽迎着他锋利的眼神走过来,“在楼下碰见庄老师,聊了几句,打算一块儿上来看看梁老师。”她说完回头,卓绮云她们也走了过来。 “啊,不好意思啊,应该先敲门的,怪我怪我。”卓绮云闹了个大红脸,双手合十不断拜托拜托,模样看着怪可怜的。 梁空湘无奈地笑了笑,“你怎么先不好意思上了。” 卓绮云平扯嘴角,尴尬地嘿嘿两声,搓搓脸有些挫败地说:“这不是没怎么见过人在我面前谈恋爱么。” 她眼神飘忽,也不知道该看哪儿,将心虚藏在害臊里,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她的异样。 “你们聊。”蒋铰明突然说。他捏了捏梁空湘脸,“我去给你买早饭。” 门关上,庄野雪和耿嘉丽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开始想对策。 蒋铰明这个关键人物走了,她们还怎么试探?梁空湘的模样像知道了么…… 不过庄野雪倒是没那么心急,慌的应该是耿嘉丽。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耿嘉丽的神情,发现她在愣神,微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时,梁空湘却喊了声“庄老师”。 她一怔。望着她。 梁空湘温和地说:“多谢你早上提醒我有脏东西,之前没仔细看,”她指了指桌上团成一团的卫生纸,“刚才擦干净了。” 几乎是立刻,庄野雪敏锐地察觉出梁空湘的言外之意。向来冷静理智的人也难免崩出一丝慌乱,像一箭射穿了喉咙,一阵钝痛,上半颗脑袋麻住了,思绪凝固两秒,依旧注视着她。 梁空湘知道了?她怎么突然反应过来了?难不成刚刚那人真是蒋铰明么? 不等她开口,耿嘉丽突然翻了翻包,皱眉问卓绮云,“看见我手机了么?” “啊?”卓绮云跪在皮沙发上把窗户打开,一阵夹杂草腥的风飘进来,病房透气多了。 她听见耿嘉丽的问题,回头,反应过来后立刻警惕地双手交叉贴在胸前瞪着她,生怕她倒打一耙:“我告诉你啊!你千万别赖我,我可不管你手机!” 梁空湘垂在病床边的手有节奏地点着床垫。 好戏要开唱了。 她顺势皱了皱眉,参与进来,引导道:“会不会落在酒店?” “不会。”耿嘉丽一边说着,把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数据线耳机口红、气垫小镜子,偏偏没翻到手机,“刚才下楼的时候还跟我经纪人发过信息。” “不急,”梁空湘安温声慰道,“左右都在医院里,丢不到哪儿去,二十四小时内没找到就先把重要的东西做挂失。” 耿嘉丽又把一堆翻出来的东西重新一股脑装回去,用力拉起拉链,手机丢了事儿小,“卡包磁吸在手机后面。” “真的啊!”卓绮云也急起来,从沙发上站起来,“那快去找找啊,我给你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听见声音!”她说完立刻掏手机,已经找到了耿嘉丽的电话打过去。 “没用,”耿嘉丽说:“我习惯了静音。” “你……”卓绮云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老关键时刻掉链子啊,那现在怎么办啊。” “想想上一次看见手机是什么时间,”梁空湘建议道,“再想想都经过了哪些地方,可能说话时顺手放在了哪儿。” 门又突然被推开,嘎吱一声,四个人循声而望。 蒋铰明提着牛皮纸袋那只手抵着门,另一只手上捏了根热狗,走进来,扫了眼表情凝重的耿嘉丽,随后不紧不慢地问:“出什么事了?” 把纸袋放在小圆桌上,热狗自然地递给梁空湘,自己又拿出面包,低头咬着,在椅子上坐下来。 “嘉丽手机丢了。”梁空湘说,把热狗放盒子里。她现在暂时没胃口。 “手机丢了?”蒋铰明扭头看着耿嘉丽,淡淡评价了句:“那挺麻烦。” 耿嘉丽心里又翻白眼。废话。转而又在思考蒋铰明的嫌疑和可能性,他反应这么冷淡,看不出一丝心虚,而且刚才又在跟梁空湘调情,耿嘉丽估摸着是他的可能性不大。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就必须去确认是否真实,毕竟一旦属实,她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 “得速战速决,”庄野雪继续唱戏:“这儿不是国内,保不准是被人偷了……不然掉地上,我们不至于都没听见。” 卓绮云附和:“是啊,我觉得大概率是被人摸走了,要么去查查监控吧……我记得我们经过的地方不多,应该好查的。”她回想了几秒,微微皱着眉,语气真挚,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其中的真实性:“先是我们下楼——那会儿手机还在,然后跟野雪聊完天后,你说最近运动量不达标,又走了楼梯间,再是来病房的那条走廊,除此以外没别的地儿了吧?” “应该是楼梯间到走廊的那条路,大概率是走廊。”耿嘉丽顺着卓绮云的话,问蒋铰明,“蒋总,这儿能查监控么?” “那我哪儿知道,”蒋铰明笑笑,“我只管剧组,不在西萨港当干部。” “诶?”卓绮云一副顿悟的模样,一拍手:“我记得楼梯间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但我没敢多看——会不会是他啊?” 在蒋铰明的注视下,耿嘉丽缓缓皱眉,似乎是在回想确认,随后“嗯”了声。 她看着蒋铰明:“那从楼梯间开始查吧。” ----------------------- 作者有话说:今天和明天会在评论区发红包哦~准时来~(o^^o) 走一章剧情,明天就该甜甜甜了! 第38章 人出去后, 梁空湘望了眼门口。 交叠的脚步声离病房越来越远。 “不担心他们查到么?”蒋铰明问。 “不能总是敌暗我明。”梁空湘收回目光。 蒋铰明没发表意见,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咬了口干巴的面包,看着她。 梁空湘偏头,窗户完全敞开, 外面是尚好的晨光, 薄金虚拢着枝叶,她轻轻吸了口气:“也该轮到她们紧张无措。” 她们查监控无非碰到两种情况。 第一种可能:医院的人不允许她们看监控, 所以查不到蒋铰明头上。 如果按照这种情况往下发展, 庄野雪却心知肚明她刚才那句“擦干净”在说什么,而蒋铰明借口买早饭出了病房, 她们也会怀疑监控是否被蒋铰明提前打好招呼, 导致她们查不到。 让人紧张的永远都不是既定结果,而是悬在是与不是之间的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第二种可能:她们查到了,确实看见了蒋铰明——这结果也是最有意思的。 梁空湘在脑中替她们演练了这结果下的解决方法。找蒋铰明说清楚么?她们不一定敢, 因为她们也在赌蒋铰明听去了多少,所以不敢轻易先发制人。或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装糊涂咬碎牙吞进肚子里么?庄野雪不一定甘心, 她的筹码, 梁空湘已然猜得大差不差。 蒋铰明打了个响指让她回神,“你希望她们查到,还是查不到?” 说实话, 梁空湘更倾向于后一种, “你手上有录音,可以以此威胁庄野雪把话说清楚。” 不过作用应该不大, 只看她们会不会自乱阵脚, 轻易掉进陷阱里。毕竟这种音频爆出去,对她们的影响大不到哪儿去,三家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局面, 最终也只能扯回粉圈谩骂那一亩三分地,损不了什么商业价值,风头一过,该接的商务和剧本邀约也一个不少。 感受到蒋铰明一瞬不瞬的视线,梁空湘不自然地错开,可余光仍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注视,他仿佛完全不在意被发现似的,字典中也不存在“尴尬”二字,天生只会给别人带去“尴尬”。 她只好装作不知,闭着眼休息,忽然回想起他刚从楼梯间跑上来喘着气出的馊主意。 那会儿他立刻反手关门,三言两语捡着重点说明了他无意间听到的话。 她皱着眉正理顺线索,蒋铰明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意外的沉稳:“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梁空湘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隐隐觉得不对劲。 “我,”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她,“现在亲你。”他说着,食指缓缓往下,落在她嘴唇的方向。 这种时刻,他又开始恶作剧。 梁空湘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话还没说完,门口脚步声交叠着传来,轻微的摩擦踏步声落在她耳朵里。 思绪一打岔,便给了蒋铰明可趁之机。 “别动。” 蒋铰明已经压下来,整个硬朗利落的五官突然在梁空湘眼前放大,极具侵略感的视线突然下垂,看到什么满意的风光似的,突然笑了声,又抬眼盯着她眼睛:“你这几年过得还不错。” 梁空湘微微皱眉,下意识抬手抵在他胸口阻止他进一步发疯,但却被蒋铰明按住手背,揉弄自己的领口。 “脸红成这样。这就害羞了,嗯?”他笑了声,捏着梁空湘指尖撩开自己领口,缓缓探了进去。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47节 “你……”梁空湘微微用力抽出手,却被他大力攥着不放。 “麻烦你认清状况,梁小姐,”蒋铰明声音很轻,“我这是舍弃清白陪你演戏,将来我老婆要嫌我不是个处/男,您心疼心疼我?” 梁空湘实在无法再听他这些污言秽语,另一只得空的手掩耳盗铃似的捂上右耳,强迫自己去听清门口的动静。 好在没两秒,门便砰一声被推开了。 又立刻砰一声被关上了。 梁空湘用力推开他,面色红润,张了张口跟蒋铰明一脸无辜的神情对上,一时讲不出谴责的话。 “怎么,”蒋铰明占完便宜还倒打一耙:“你毁我清白还敢生气?” 他总是这样,让梁空湘感到无可奈何,这种小事将他批评得太过显得小题大做,可不指出便只能换来他下一次放肆。 哎。 连梁空湘自己也没发现,从合上双眼开始,她竟然每一秒都在想蒋铰明。 一旁的蒋铰明没打扰她休息,抱着胳膊安静凝视着她沉静的脸。 “长大”这词儿用在梁空湘身上有种违和感,她一贯理智、成熟、冷静,然而平静温和下自有其锋芒,只是不轻易展露,从前这种锋芒展现得很少,几乎只外露给他。娱乐圈这地方真是够磨人的,只关心和分析作品的人现在也不得不参与这些复杂的弯弯绕绕,交往、猜忌、博弈、勾心斗角,这些她从前最不爱做的事情,现在竟然信手拈来。 真是长大了啊,空湘。 他忽然抬手,手背很轻地碰了碰梁空湘的脸。很久之前,他在想,他到底是希望梁空湘离开他后变得幸福还是痛苦,但哪个答案他都不想听到。可现在忽然有了答案。 病房变得宁静,微风轻轻吹进来,小桌上的白色病历单一角微微卷起来又贴回去…… 梁空湘恍然觉得心脏在身体里缓缓上升。 她靠在床上闭着眼睛,心却是睁开的。 咚咚—— 有人敲门。 梁空湘睁眼,跟蒋铰明平静对视着,她微抬高了声音,“进。”随后视线越过蒋铰明头顶。 来了。 门一开,耿嘉丽面上带笑,晃晃手机,“借你们吉言,很快就找到了。” 梁空湘也不急着问,只笑笑:“找到就好。” 她不急,有的是人急。 “科技时代,找到手机不难,调监控不出五分钟便找到了——不过,”庄野雪话锋一转,看着蒋铰明开玩笑,“蒋总怎么也去了楼梯间,还跑那么快?耿老师当时开玩笑说我来医院练田径,没想到蒋总也有这个爱好。” “爱好谈不上,”蒋铰明说:“我这个人么,八卦,路过公司茶水间也听了不少,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最盛产小道消息。”他笑了笑,问她们,“怎么,你们没听着什么劲爆的?” 庄野雪故作镇定:“人生地不熟的,哪儿听得懂别人说的话……听蒋总这意思,您听到什么了?” 她说完,像走在钢丝绳上,心提起来。 蒋铰明仍然是笑的,但这笑不达眼底,因为是单眼皮,一抬眼,眼皮子像银刀翻了个面,亮出刺尖,冷冷向庄野雪飞过来,语气淡淡:“那得看你们都说了什么。” 这几乎是明说了。 一瞬间,病房落针可闻。 耿嘉丽庄野雪卓绮云的假笑都僵住,差点儿呼吸不过来。 “蒋总——”卓绮云正想补救,开个玩笑活跃气氛,突然被打断。 蒋铰明抬了抬手,是个不容拒绝的打断手势,明显是开会开习惯了下意识对员工的汇报不耐烦,“都是娱乐圈老人,聪明点。” 他没耐心跟她们演戏周旋。 没人吭声。 “好。”事已至此,耿嘉丽也就破罐子破摔实话实说了,况且蒋铰明也就看着唬人,实际上也不一定真有什么把柄,“蒋总,老实说,这确实是个误会,” “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你也知道,艺人之间勾心斗角像家常便饭,偶尔口嗨几乎也是有的,当不了真。” 蒋铰明点点头,又说,“你同伙不是这个说辞,”他指了指庄野雪,交叠着腿,“现在轮到你说。” 耿嘉丽冷冷瞥了眼庄野雪。 庄野雪没给她眼神,看着还算冷静,“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梁小姐,你知道跟我无关。” 这是让她在蒋铰明面前帮她说话的意思。 梁空湘淡淡地笑了笑,“庄老师,你话只说了一半,让我怎么知道。” 庄野雪正要说什么,蒋铰明又开始唱白脸了,声音冷漠绝情,“梁空湘大度好说话,不代表我允许这事儿轻易揭过去,录音放出去,大家都别混了。” “蒋铰明,你非要这么绝情么。”庄野雪开始打感情牌,“我——” “停,”蒋铰明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他压根就没有心软这根神经,“你背靠河川影业我知道,但电影圈这么大,河川影业能给你的资源毕竟有限。庄小姐,你想清楚了再开口。” 这是要软封杀她的意思。 “你想知道什么?”庄野雪问。兜圈子行不通了,只能快速从耿嘉丽那团脏水里脱身,尽量撇干净。 蒋铰明看了眼梁空湘,梁空湘开了口,“庄老师原本想跟我说什么?” 她终于还是绕回了早上那个疑点。 “我说你猜错了,是因为我知道你只往我身上猜。而我们关系敌对,现阶段对我来说没有好处,只有麻烦,所以想提醒你,别只防着我一个人,”庄野雪无视了耿嘉丽威胁的眼神,接着说:“我只能保证我说的话是实话,剩下的你可以问耿嘉丽,她比我清楚得多,毕竟除了心知肚明的那个热搜,其他的事儿都跟我无关。” 原本耿嘉丽听到庄野雪来西萨港的消息,便下意识担心过她会把自己做的事情当投名状递给梁空湘或蒋铰明换点儿什么利益,千里迢迢追来盯着,没想到直觉还真准。 她冷笑了声,“蒋总,既然您有录音,那就知道今天梁空湘受伤的事情跟我无关——您拿封杀来威胁我……但何必这么大动干戈?我也相信您没那个闲工夫跟我们这群拍戏的计较,我想知道,我交代完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这倒是奇怪了,庄野雪说跟她无关,你说跟你无关,”蒋铰明问:“所以还有其他人,是么?” “我说是的话,您打算放过我么?”耿嘉丽想先得到蒋铰明点许诺。 “口头说说没行动,知道答案的用处也不大,”蒋铰明问她,“你确定把自己塑造成没什么价值的人么。” 懂了,这是想让她干实事的意思。可她能怎么办? 耿嘉丽气闷,没想好怎么应付这么冷硬的蒋铰明,梁空湘突然开口了。 “嘉丽,我们偶尔也可以和平相处,不是么?”梁空湘开始当好人,说漂亮话:“我相信你们也不想勾心斗角,但大环境就这样,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但用别人的生命做斗争的方式,我不能接受。” “我再说一遍,不是我。”耿嘉丽觉得也没必要再瞒下去,反正黑的白的,他们都认为是她干的,“是高灵,还有田磊。” 好几秒,梁空湘没说话。 耿嘉丽知道她表面上没什么波澜,但内心一定被震惊到,因为高灵藏得太好,长得也人畜无害,把梁空湘和蒋铰明的事情和怀疑以及那件晾在房间里的男款牛仔裤都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耿嘉丽,耿嘉丽又发给了庄野雪。 “《灿烂往事》开机之前那次大规模的黑热搜是谁的手笔?”梁空湘问,“给我发匿名邮件的又是谁?三个黑热搜分别是哪些人送给我的,故意让我受伤的目的是什么,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梁空湘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耿嘉丽一开始静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答案。 “嘉丽,”梁空湘叫了她一句,“田磊不是好人,迟早也会对你下手。” 耿嘉丽就是知道田磊不是个好东西才犹豫。自己如果不供出田磊,就会遭蒋铰明行业软封杀,可供出田磊的风险也很大,万一被他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好下场。夹在中间的骑墙者古往今来也都没好结局。梁空湘这话完全是诱导她爬墙,她不是听不出来,可现在除了爬墙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你们这电影开机前的热搜是田磊干的,”耿嘉丽吐了口气,一番斟酌后似乎放弃了什么,继续说:“至于那三个热搜……第一个确实不是我,威胁你的是田磊找人干的。第二个,你和……”她扫了眼蒋铰明,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理直气壮,冷声道:“你和他的热搜是我和庄野雪买的。第三个我不清楚——至于今天,是高灵买通的道具组,高灵背后的幻象传媒想在上映后踩着你营销高灵。” 梁空湘:“高灵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她没脑子,给她介绍过资源就自动靠着我了,什么都跟我说。” 其实庄野雪她们怀疑梁空湘受伤是受耿嘉丽指使也不无道理,毕竟高灵和自己的聊天记录只有两条,是早上五点多发来的——梁空湘受伤的事情我搞定了! 耿嘉丽迷迷糊糊看见这条信息,心脏砰砰跳,敲了个问号过去,对方还没回她。 等她交代得差不多后,蒋铰明点头,还算满意,漫不经心地给承诺:“录音我不会发出去,以后载盈有什么好项目还是能合作——前提是,该站那条船上、该对付哪些人,不该碰哪些人,都动脑子想清楚。” 得了蒋铰明的保证,耿嘉丽总算松一口气,但心里还是不住冷笑。从前祝他死哪个女人床上真是便宜他了。 经过这么大一个弯子,事情总算渐渐明晰起来,曾经不敢确定的猜测也都有了明确的答案。 她们三人走后,蒋铰明问梁空湘,“田磊为什么费这么大心思整你?” “我知道他狭隘,但还是低谷了他的狭隘程度。”梁空湘微微出神,随后跟蒋铰明讲了讲两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会儿她是个没名气的演员,曹冷玉是个被排挤的新人导演,她们无权无势,像悬崖边要断不断的野草,但凡风大些就能坠入谷底。 两年前的某个晚秋深夜,曹冷玉知道同档期竞争的电影后整宿睡不着。那几天她家里总烟雾缭绕,梁空湘一踏进门就能闻到呛鼻烟味。 曹冷玉坐在阳台上吹风,梁空湘就陪她安静坐着。她们分析市场和这几部同期片子的竞争力,得出情况不容乐观的结论,于是开始想对策。 后来曹冷玉实在没办法,打算去找田磊。虽然田磊干的事情不道德,也没法原谅,可只要还想继续混下去,只能低头找他。 曹冷玉拿“灵感被偷一笔勾销”作为条件,希望他能劝吴总多给点排片。吴总是田磊小舅子,田磊自己在河川影业也有股份,加上跟其他院线的经理以及发行商都更熟悉,如果他要对曹冷玉赶尽杀绝的话,那她当时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曹冷玉知道田磊这人小心眼、记仇、睚眦必报,所以不一定会应她的约,毕竟当年分道扬镳时,她往他命/根/子上踹的那脚够他去医院做手术的。所以她托孙翰伟约田磊。 梁空湘知道以后,没什么犹豫地说:“我跟你一起去。”她一个人面对两个成年男性,太危险了。 “不用,”曹冷玉摇摇头,她知道田磊那德行,少不了一番羞辱,何必让梁空湘跟着一起遭罪,“我跟他的事情也没法一直不解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时候低头没什么,我等着他有大厦将倾的那天。” 可是梁空湘坚持陪她同往,曹冷玉也就没办法再拒绝,俩人一块儿去的餐厅。 田磊架着腿吸烟,食指和大拇指虚捏着快燃尽的烟头,嘴巴一张一合,白烟全往曹冷玉脸上喷,听完她们的来意后轻蔑地眯着眼笑了声,“真把自己当回事,我用得着你一笔勾销么?圈里还敢跟你合作的,也都是些不中用的,你看看但凡想要点前途的演员和编剧,哪个敢拍你的戏?也就这个——” 梁空湘平直冷淡地望着他,同样是坐着,竟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油腻的目光在梁空湘身上逡巡,几秒后改了想法,把烟头往桌上一扔,抱着胳膊说:“这女主角陪我睡一觉,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你说的话。” 不仅如此,还当面挖墙脚,像是笃定了梁空湘会倒戈,语气轻飘飘的:“你跟着曹冷玉能有什么前途,跟了我,大制作随你挑——女人么,总是轻松的,睡一觉的事儿,你爽我也爽。” 曹冷玉喉咙憋了团火,烧得厉害,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千遍千万不能在快上映的节骨眼上意气用事,可她又实在忍不了这口气,正要起身带梁空湘走,却忽然听见梁空湘开口。 “这实在是你个人狭隘的偏见,”梁空湘声音冷静平稳,看着他,直呼其名,“田磊,我敢打赌,你这一生从未真正接近过女人。” “你特么——”田磊愣了一下,随后怒火中烧,还没来得及拿手边上的酒瓶砸过去就被梁空湘抢先一步握着酒瓶冲田磊身后的白墙用力砸过去。 嘭! 四分五裂,酒红色液体喷出来哗啦啦沿着白墙滚滚而下,碎片和液体溅了田磊一后背。他不可思议地摸了摸后脖子,瞪着梁空湘和曹冷玉,反应过来后立刻伸手去抓离他最近的曹冷玉,但只抓住了个衣角就被曹冷玉轻轻松松溜走。 梁空湘抓着曹冷玉的手腕一路往楼下跑,窜进闷热的后厨,把在炒菜的厨师都吓了一跳,顺着后门那条街一直奔跑,喘着气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冬夜的街道空旷而安静,路灯下有两只长长的、女人的影子,拉着手腕,在两排光秃的悬铃木下向更远的地方跑。 没有人回头。 …… 蒋铰明听得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会儿轻声问她:“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上为难你么?”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48节 梁空湘笑了声,少有的翻旧账:“不是不喜欢跟前女友在工作上扯上关系么?” “你入圈这么久,只有到了绝路才找我,我不能生气?”他想到那会儿梁空湘对他冷冰冰的态度,静静注视着她。 话虽然这么说,但蒋铰明知道梁空湘不需要求助自己也能解决一切难题,她仿佛天生是难题的克星,一切杂乱无解的课题在她身上都能迎刃而解。她不会发疯、不会歇斯底里,永远高抬着头,不会为任何人或事而放低姿态。 蒋铰明突然想到汉娜·阿伦特在《黑暗时代的人们》里写的话。 “当一个人不可冒犯、不可诱惑、和不可动摇之时,他身上就具有了某种迷人的东西。” 但巧了。 蒋铰明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激起梁空湘的情绪,看她只为自己动摇。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梁空湘问。但其实她对他侵略性的眼神有自己的猜测。 果然,蒋铰明忽然抬手,精准地捏住她下巴。 “我要吻你。” “要着吧。”梁空湘拍开他手,说正事:“田磊这么费劲心思搞我和曹冷玉,多半是我们挡了他道。他是不是有可能跟我们的电影撞上?” “有个同类型的片子。所以我们得走海外首映拿奖再内地上线的路,”蒋铰明说:“他这两年被骂江郎才尽,听说把宝都押在那一部片子上了,阵容豪华——老派影帝影后加流量,群星云集,到时候有热闹看了,” “不过现在谈这些也还早,《灿烂往事》要是能在三月初杀青,剪辑马不停蹄地工作也至少得要四五个月……能赶得上柏林电影节的评审期是最好的。” 蒋铰明说的电影,梁空湘多少知道些,是个文艺犯罪片。当初那部电影的还未开拍时,网络上关于核心主创的猜测言论满天飞,各大app下都是流量花生的粉丝在讨论自己喜欢的艺人能不能参演,对番位和戏份问题争论不休。 如果真的按蒋铰明的计划,那她得为柏林电影节做准备了。 “放心,”蒋铰明知道她在想什么,“欧三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柏林,柏林电影节的选片人我们都认识。” 梁空湘:“你怎么知道我认识,蒋总有搜集前女友消息的癖好么?” “需要打听?armani给你的地广铺到载盈对面了,有这待遇,想认识选片人不难。况且,去年的主竞赛开幕晚宴,你不是去了么。” 那段时间,只要蒋铰明从办公室抬头就能看见巨大的广告,梁空湘那张像湖水一样的脸渗进宽大的办公室,几乎让他感到没地落脚。 “知道的这么清楚。”梁空湘笑了笑,没往下问,因为答案她也知道。 蒋铰明看着她:“你呢,这几年打听过我么?” “没——”她只发了个单音就被人截住了。 蒋铰明立刻自欺欺人地捂住她嘴,没让她说完,眯了眯眼,语气带着几分不满:“这时候怎么这么诚实?” 梁空湘被他大力捂着只能放弃说话,眼睛弯弯的,跟他略凶的眼神对视几秒。 随后双手轻轻贴上他两侧耳朵,捧着他脸压向自己,额头轻轻碰了碰蒋铰明的额头。 窗外绿意盎然,小风潜入室内。 她不用说话,蒋铰明也能从她那双笑盈盈的眼睛里知道她在说什么。 笨蛋,被骗到了么。 ----------------------- 作者有话说:甜不甜,嘻嘻。 一会儿依然发红包。拜托拜托,请给zz大王一点营养液( ^w^ ) 第39章 在病床上休息了一天, 隔天下午,梁空湘脚能落地后,下床扶着护栏走了走,膝盖那儿刺痛感还是很明显, 疤痕变成粉嫩的一条, 缠着纱布。但也不是完全走不了,医生嘱咐只要不涉及到剧烈运动就没什么大问题。 原本时间便紧, 杀青之后休息两天就得赶商务活动, 要是真按蒋铰明说的多躺几天,工作计划就被打乱了, 况且耽误剧组拍摄进度, 她也过意不去,最终还是决定早点出院拍摄。 车子停在公寓外,常欣搀着梁空湘往大门里走, 俩人刚踏进楼梯口,都愣了愣。 每一级阶梯都装上了防撞条, 金属扶手也用海绵套上了。 这是谁的手笔无需多言。 常欣脑袋飞速转了转, 边扶着梁空湘,边探头往楼上看,嘴巴张成o型, 感慨:“哇……想得好周到。” 就连房间的门把手都被套上了海绵, 梁空湘有些哭笑不得。她开了门,发现房间里才是最夸张的, 地上铺了厚厚的软地毯, 房间里但凡有坚硬的东西都被套上了层软垫。 梁空湘去浴室匆匆擦洗了一番之后便去了片场。 孔菁英和项杭几个人见她纱布还没拆就赶过来,开玩笑地给她竖大拇指。 孔菁英:“我觉得吧,这些奖都得人性化一些, ”她朝曹冷玉眨眨眼,“是吧,比如加个身残志坚敬业奖什么的。” “碰伤个膝盖而已,没什么大事。”梁空湘笑了笑,扶着常欣的小臂在折叠椅上坐下来,棚子边有台大鼓风机哇啦啦对着她们吹,她别了别头发,等孔菁英离开后,凑过去问曹冷玉:“她们走了么?” 卓绮云自从离开医院后没给她发过信息,但她临走前那道愧疚和欲言又止的眼神她还记得,也能看得出她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 “嗯?”曹冷玉抬手调着监视器的内容,反应过来她们指的是谁后小声说:“都默契地没过来了。你也真是……”她调过脸,面朝着梁空湘调侃道:“真心喂狗了吧?” “不一定。”梁空湘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喝了口水就过去走戏了。 蒋铰明昨天晚上又匆匆赶回恭台市,今天下午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正好梁空湘拍完了戏回到房间,刚打算躺下来,蒋铰明就咚咚敲响了房门。 她还没下床,手机亮了。 蒋铰明【别下床,密码多少?】 直接告诉他和引狼入室没区别,梁空湘犹豫了几秒,还是发了过去。 【135888】 大拇指刚触到屏幕发出去,电子锁立刻滴了几声,随后门便开了。 恭台市仍在寒冬中,蒋铰明手上捞着黑色大衣,自然地走进来,另一只手还拖了个小行李箱,怀里抱着两支红玫瑰,用黑色长方形盒子包装起来,正面罩着玻璃。 他将玫瑰花搁在桌面上,从进来后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梁空湘。 梁空湘大概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当年刚在一起时,他也送了类似的花。 昨天早上在医院,梁空湘抵着他额头,轻轻碰了碰。蒋铰明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捂着她嘴的手也渐渐移到她两颊捧着,逼她微抬着脸,越凑越近,说话时吐出的气喷在她嘴唇上,问她:“什么意思?” “怎么越长大还越退步了?”梁空湘竖起手指抵在俩人嘴唇中间,一侧磨着自己嘴唇,一侧触碰到蒋铰明温热的薄唇,笑着说:“以前好歹送束花,现在两手空空就想套个吻走?” 蒋铰明仍然目光灼灼,忍耐两秒,随后叹了口气,脑袋一低,埋进她肩头,声音闷闷的:“别折磨我了。” 梁空湘摸了摸他后脖子,笑意明显:“这不是在教你怎么做么?” 她随口一句话,没想到蒋铰明立刻飞回去,跨越上万公里亲手带了朵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玫瑰回来。 眼下蒋铰明换了鞋,在梁空湘的注视下缓缓走近,轻细的皮鞋沙沙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响起来。 他坐在床边。俩人无声对视着,都默契地没出声。 蒋铰明忽然抬手搭在梁空湘肩膀上,把她头发撩开,拨到另一侧肩膀上,两指捏着她耳朵揉了揉,盯着那儿两秒,声音有些哑:“这么红?” 梁空湘看着他没说话,也没阻止。 他捏够了,手掌移到她后脖子轻轻摸了摸,按住,随后将脸越凑越近…… 心跳和呼吸交织在一起。 俩人垂眼看着对方的嘴唇离自己越来越近。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 咚咚咚—— “空湘……?” 门外有人小声喊,声音轻软。 啧。 蒋铰明烦躁闭了闭眼深呼吸,重重吐了口气,嘴唇改了方向,偏头在梁空湘脸颊上用力嘬了一口,随后皱着眉去拉开门,语气不善:“大晚上的,催命么?” “我……”草。 卓绮云愣愣地望着面色阴沉的蒋铰明,见鬼了似的。 视线一转,她边上还站着一脸不情愿也正臭着脸的耿嘉丽,耿嘉丽的身后,庄野雪正偏着头望向走廊另一侧,仿佛也不是真心过来的,对房间里的事情漠不关心,连看都懒得看。 蒋铰明正要啪一声关门,卓绮云赶紧拿脚抵着门,喊:“哎哎哎蒋总!稍等,我找空湘有点事!” 这人和张秉杰简直是一对卧龙凤雏,蒋铰明松了手。 “怎么了?”梁空湘听见了卓绮云的声音,皱了皱眉,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才看见来的竟然有三个人。她愣了愣,看着卓绮云。 卓绮云飞快抬眼看了看蒋铰明,梁空湘拍了拍蒋铰明侧腰,小声说:“你先进去等我。” “不呢,”蒋铰明理直气壮的,冷淡地看着她:“有什么事儿我不能听?” 梁空湘便没再说什么,冲卓绮云指指走廊,“过去说吧。” 话音刚落,手腕手腕却被蒋铰明拉住。 他双手捂着耳朵,无奈地看着她,“可以了么?” 卓绮云简直尴尬的要跳楼,但往后一看,耿嘉丽和庄野雪那表情才更像跳楼前还被喂了一嘴的屎。她面上假笑两声,不敢再瞟蒋铰明,压低声音快速而小声地跟梁空湘讲:“对不起。” 讲完垂着眼睛,又偷偷看了眼梁空湘,发现她似乎笑了笑,但又不敢面对她,继而又垂着眼,几秒后实在好奇心发作才抬着脑袋看着她,苦笑:“对不起,我知道我说对不起很……但我真的想向你道歉。” 她小心翼翼地放轻语气,望着她,试探道:“你能原谅我一点点吗,不用很多。” 梁空湘笑了笑,“只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三个人一块凑出一句对不起,怎么着都不是她们的风格。 卓绮云没要到原谅,但也没灰心,啊了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踌躇着开口:“我们……我弄了点火锅,我听说你们拍戏的地方风景很不错,想邀请你跟我们一块去。我们明天上午就回去了,”她抿了抿嘴,补充:“最后一顿。” 蒋铰明虽然捂着耳朵,但也就骗骗梁空湘,卓绮云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冷笑了声,十成十的嘲讽。 卓绮云听得出来,昏暗的走廊光线不足,她半暗的脸蛋浮起一丝诡异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来也没、没事。”她挠挠脸准备走。 “走吧,”卓绮云快转身时,梁空湘忽然同意,“稍等我一下,我换个t恤。” 卓绮云的眼睛一瞬间锃亮,热切地望着梁空湘。 耿嘉丽和庄野雪也一起沉默地望过来,没发表意见,随后又默契地背过身先下楼。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49节 耿嘉丽边下楼,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挥了挥手,声音不大:“下面等你。” “你真要去?”关了门,蒋铰明问她。 “嗯。”梁空湘找衣服往浴室走,把门关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可以先睡。” 她换衣服的速度很快,一分钟不到便捞着睡衣出来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现阶段让蒋铰明离开梁空湘一秒钟都不可能,他拉住她手腕,毫不犹豫地要求:“我也去。” 原以为梁空湘会不允许,但没想到她心情似乎还不错,笑了笑说:“好。”也没挣脱蒋铰明的手,开了门出去。 蒋铰明试探着把手指一点点下移,余光扫了扫她表情,没看出抗拒,得寸进尺地把自己五根手指都卡在梁空湘手指里,变成了个十指紧扣的样子。他正大光明地往她脸上看。 果然是想要他牵她。蒋铰明心想。 楼下卓绮云踢着小石子,脚边有个中号集装箱,看着不轻。箱子上堆了几个折叠椅,还有一张折叠桌。 她看见梁空湘从拐角出来,兴奋地招手,又拍了拍耿嘉丽,“来了来了,我们走吧。” 耿嘉丽躲开她的手自觉去抬箱子的另一侧。 让俩姑娘抬东西,自己坐享其成够不要脸的,蒋铰明打断她们:“我来吧。”说着就去接卓绮云手上的东西,瞥了她一眼,“你去扶梁空湘,她腿伤还没好。” 卓绮云一开始呆愣了几秒,但随后猜到蒋铰明大概率是在给她们创造空间,反应过来后迅速脱手道谢,两手别在后背扣了扣手指,挪着小步子走到梁空湘边上,悄悄看了她一眼。 没话找话:“……月亮真美。” 耿嘉丽被她蠢笑了,斜了她一眼,卓绮云对此一无所知,扔抬着头。直到庄野雪和梁空湘也笑了声,卓绮云才反应过来。 “笑什么啊都,”卓绮云又闹了个大红脸,不敢冲庄野雪和梁空湘发脾气,就对着耿嘉丽撅着个嘴,“我说什么了啊就笑,我说错了吗?月亮就是很美啊。” 其他三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仍然没接她话茬。四个人又默契地静下来。 草丛中有蛙鸣此起彼伏。 其实她们都知道,月亮从古至今都是那个月亮,说好听点儿是宇宙浮尸,不好听就是一堆死物,哪里会美。 但美的到底是什么,又没人肯承认了。 不过今夜的月色倒真是美得客观。 前面玉米林在月光的浸泡下像叶面都裹上一层银霜,大片浩浩荡荡的绿色上覆盖了层银白。 蒋铰明人高马大的,端着个东西显得毫不费力,脚程比她们快很多,一个人扛着笨重的集装箱走在玉米林深处,走得太远时会回头确认梁空湘的位置,隔了会儿又继续往前走。 这儿的月光很亮,像一万颗微弱的白炽灯密布在草地上空,照着这片绿地,草根淬着银光,仿佛风吹过来,一抖能流出银水来。 他把箱子稳稳地从手上卸下来,四四方方的箱底压扁了草。拉伸了会儿胳膊,回头,梁空湘她们离自己大概还有两百米的距离,卓绮云扶着梁空湘,俩人贴在一起离得很近,卓绮云张着嘴在说什么,梁空湘似乎点了点头。而耿嘉丽和庄野雪安静地走在卓绮云边上,目光投向远处。 她们走到这儿还得要上好几分钟,蒋铰明索性打开了箱子把工具都收拾出来,也把食材摆出来。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也看得出在照顾梁空湘,说是吃火锅,但减脂的水果和蔬菜也都准备了些。 刚把东西整理好,耳边隐隐传来说话声。他侧头,梁空湘也在看着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 “啊……我来就好!”卓绮云一看蒋铰明在收拾,赶紧跑过去,把锅放在卡式炉上,客套道:“蒋总,真是辛苦你了,这些东西怪重的。” “没关系,”梁空湘见卓绮云手忙脚乱的,知道她放不开,笑着说:“让蒋铰明来吧,他擅长做吃的。” “……真的啊?”卓绮云弄锅的动作停下俩,大为震惊,睁大着双眼看蒋铰明倒腾,一时也不敢上前帮倒忙,退开了凑到梁空湘边上小声八卦:“你们、呃,就是你们,”她十分刻意地干笑了两声,手背竖在唇边悄声问:“你们谈恋爱啦?” 梁空湘跟回头的蒋铰明对视了一眼,“暂时还没有。” “这样啊。”卓绮云虽然有话想问,但蒋铰明点存在感太强,她也知道有的玩笑不适合跟他开,也就放弃了深入八卦的想法。 梁空湘带她们去小木屋后面转了转,穿过灌木丛,在潮坪处停下,一阵风掠过浅水吹过来。 四个人并排站着,梁空湘腿伤未愈,卓绮云紧紧扶着她,耿嘉丽抱着胳膊望着远处出神,庄野雪蹲着拨弄着细长的草,也不知在想什么。 在外界看来水火不容的几大巨头,此时竟然平和地站在一起。 其实是场没必要的会面。彼此心知肚明对方对自己绝不可能手软或和解,你来我往的互相残害早已经被她们习以为常,可也许是这样奇异的时刻实在少有,没人戳破这份默契的体面。 潮坪对面稀稀疏疏的树林漏了一地皎白的月光。她们安静地眺望远处,呼吸着,宽大的衣服被吹得掀起来,四处衣角轻轻地互相触碰着,除了小风,这时没人出声。 耿嘉丽不动声色地左看了眼梁空湘,右看了眼庄野雪。抬头看了眼月亮。 卓绮云虽然蠢笨,但今晚说的这句话倒没说错。月亮……耿嘉丽惊讶地发现,月亮原来有这么美么。 她们从潮坪回去时,蒋铰明已经把五个碗都摆好了,也捞了些煮好的食物放在盘子里。 “真是辛苦蒋总了。”卓绮云这两天一直没胃口,现在口水快溢出来,咽了口口水,但又不好意思先动筷子,只能捏着筷子等蒋铰明或其他人先吃。 “不用客气,”梁空湘看出卓绮云好几次的局促,笑着安慰道:“今晚这顿饭是私下,不用把他当资方。” “习惯了嘛。”卓绮云也就真不客气了,吹了两口就斯哈斯哈地顾着吞咽,没工夫管什么蒋铰明了,现在就算是阎王来了也得等她吃完再收她的命。 蒋铰明不饿,在给梁空湘调料,把煮好的山药放清水里涮了涮,又夹她碗里,开始邀功:“尝尝?” 梁空湘动筷子筷子戳了戳,软烂的山药裹着香味,她吹了吹,低头咬了一口。 “好吃么?”蒋铰明凑过去追问。 “还可以。”梁空湘又吃了一口。 “这么苛刻啊梁老师,”蒋铰明看她低头吃东西,嘴唇一张一合,脸蛋微鼓,一时心痒难耐,手指戳了戳她脸颊,上瘾了似的一下下捣乱着,随后翻旧账:“比面包好吃么?” 梁空湘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实在不想理他,伸手拿了颗圣女果。 “嗯?”蒋铰明眯着眼,旁若无人地捏着她下巴强迫她点头,“我,还是他?” “放开。”梁空湘看了他一眼。 她嘴唇上还有圣女果的汁水,在月色下亮晶晶的。 蒋铰明捻了捻,吮了吮自己手指,凑她耳边小声说:“你这两张嘴流出来的水怎么都是甜的?” 说完挑衅地看着她,用口型说了三个字,目光灼热。 梁空湘无奈地抬手点了点他,没搭理。被头发挡住的耳朵已经红得不能看了。 卓绮云这傻姑娘还捧着碗,吃得嘴唇一圈红油,唇瓣肿嘟嘟地问她:“空湘,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太热了?要么我跟你换个位置……你那儿离锅太近了。” “好。”梁空湘端起碗坐得离蒋铰明远了许多。 蒋铰明:“……” 又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气笑了。 他看着梁空湘坐在卓绮云边上跟她有说有笑的,竟然渐渐看入神。 其实梁空湘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也很少,不是所有朋友都会像阮嘉颜一样,无条件包容梁空湘的冷漠,得到她稀薄的回应也能继续凑上去,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想阮嘉颜一样纯粹地爱着梁空湘,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几乎无条件保护她。 蒋铰明还能记得,大概高一时,阮嘉颜在全校念过检讨,张三说是因为她跟男生打架,那男生对梁空湘开下流玩笑,阮嘉颜气不过直接动手了,被打得头发凌乱,胳膊上有好几道抓痕、痛得泪流满面时还在倔强地讲“给梁空湘道歉”。 阮嘉颜应该是她为数不多的真正的好友,但随着他那次不管不顾的冲动,这份友谊也一并被打散了。 那是梁空湘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但却因为他而变得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他明明知道,她只是寡言,而非不需要知己好友,不是只能围着他转。明明她和朋友相处时这样快乐放松。 轰—— 蒋铰明忽然觉得有冰水从大脑灌进去顺着身体下沉,浑身的血都凉了。他现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梁空湘所谓的窒息到底是什么。 她所珍爱的人或事竟然是他亲手摧毁的。 蒋铰明定定地坐在椅子上,从头到脚像被裹了层水泥,风一吹,整个人便僵硬了。 梁空湘擦了擦嘴,隔着一桌子蒸腾的热气看了蒋铰明一眼,微微皱眉,起身坐回蒋铰明边上,“怎么了?” 蒋铰明注视了她几秒,突然抬手,大拇指摩挲着她脸侧皮肤,没说话。 梁空湘:“又想什么了?” “和阮嘉颜还有联系么?”蒋铰明问。 “嗯?”这话还真是让她摸不着头脑,怎么忽然拐到这儿了。思索几秒,随后想明白了。他这是看见自己和卓绮云聊天想起了性格相似的阮嘉颜。 但嘉颜是嘉颜,嘉颜也无可替代。 “已经没有联系方式了,”梁空湘说起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难过或是什么情绪,就好像只是在阐述客观事实,“不过《黄花》上映那年,电影下线前一天凌晨在电影院碰见过她。” 那时,梁空湘已经爆红,是春节期间讨论度最高的女艺人,走哪儿都一堆人跟着偷拍,所以只能在凌晨戴着帽子口罩去电影院。 撕完票根找2号厅。那会儿虽然凌晨,但也也有零星几个观众刚看完上一场电影从另一个厅里出来。 她推开2号厅的大门,迎面飘来一股熟悉的香味,是阮嘉颜爱用的阿玛尼my way。 梁空湘呼吸一滞,愣了愣,回头,在黑暗里和同样怔愣的阮嘉颜对视。 只一秒,她们便认出了对方。 阮嘉颜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推门出去了,梁空湘也没来得及喊出她的名字,捏着票打开手机电筒找位置。 龙标出来时,她眼神依然是虚焦的,几秒后垂着眼,叹了口气。 2号厅上一场排的也是《黄花》。 时间过去很久了,梁空湘后来去这家电影院看过几次电影,但没能碰再碰到阮嘉颜。 回忆一半,耳边忽然炸开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啊啊!”卓绮云突然惊叫起来,欲哭无泪地朝耿嘉丽她们喊,“蛇!我边上有蛇!怎么办啊!”她边说着,苦着脸边想摸上桌子上摆的瓷盘,浑身颤抖着,看样子是想砸过去。 那蛇缓慢地在草地上游移,亮着血红色的眼睛,朝卓绮云吐信子,卓绮云惶然觉得它在笑,腿瞬间软得站不住,手肘撑着小桌子,闭着眼绝望地流泪,声音哽咽:“耿嘉丽……你快帮我啊。” “先别动,”蒋铰明迅速站起来,他见耿嘉丽似乎是想上前捉蛇,喊住她,“离它远点。” 耿嘉丽罕见地着急,冲蒋铰明语气不善地说了句:“那能怎么办,她都哭成这样了。”难道无动于衷吗? 卓绮云已经泪流满面,额头的刘海全湿哒哒地黏在一起,也不敢抬手擦,就这么跟那条通身金黄的蛇对视着,蛇一吐舌头她就流两行泪,条件反射似的呜一声。 原本是可怕的场景,现在倒被卓绮云弄得让人哭笑不得。 庄野雪拉住耿嘉丽手腕让她冷静点,“蒋铰明应该有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耿嘉丽烦躁地想,但也没甩开庄野雪的手,只高度关注着蛇的动向。 “别害怕,我有经验,”梁空湘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已经绕到蛇侧面去了,提醒卓绮云:“慢慢移动,别攻击它。慢慢往后挪,动作别太大。” 这蛇不可怕,不是巨蟒,只是条细长的小蛇,怕就怕在它可能有毒,梁空湘也不敢贸然徒手捉蛇,只能慢慢靠近。 蒋铰明拉住她,“我去弄。” 梁空湘笑了声,轻轻转了下手腕,抽出手拍了拍他手背,“小看我么?” 她确实更有经验,从前去山谷或林间过夜的时候遇到过好几次蛇出没的情况,他还没开始展现男友力,梁空湘就已经戴好厚手套,一手一只青蛇,捏着它们七寸举在胸前,问他:“联系林业部门还是放生?”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50节 蒋铰明:“……”wf? 但这会儿她没专业工具,算得上是徒手捉蛇了,蒋铰明怎么可能同意,正想再拉她一把,梁空湘已经弯腰凑过去,小臂在他手心像泥鳅似的溜走了。 她动作很慢,伸出右手往小蛇头部稍下的地方探过去,朝卓绮云竖手指放在唇边,安慰她不要哭,又接着观察蛇的动作。 小蛇的尾巴变得紧绷,似乎是想逃…… 梁空湘停手,果然,那条蛇很快窜走了,耿嘉丽和庄野雪下意识紧靠在一起,腿碰腿腰贴腰的,反应过来后尴尬地分开。 卓绮云双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耿嘉丽和梁空湘赶紧过去扶她,她像是被吓傻了,呆愣愣的趴在梁空湘怀里,随后无声地哭。 几分钟后,她终于缓过来,一直不停地念叨“谢谢”,还讲:“为什么不咬耿嘉丽,明明都是她在作孽,凭什么来要咬我呜呜呜呜……” 耿嘉丽:“……”她冷哼了声推开她。 梁空湘被她逗笑了,摸了摸她头,“好了,蛇走了,别哭。” 空旷的草地只剩下卓绮云的断断续续憋在嗓子里的抽噎,蒋铰明自觉地走远,又捂着耳朵,果然能隐约听到撕心裂肺的哀嚎了。 卓绮云哭爹喊娘,边打哭嗝边往嘴里塞肉片,“这……嗝,这个好、好吃。嗝。” 庄野雪也很无奈,给她涮肉,问梁空湘:“不怕蛇么?” 梁空湘摇摇头,“以前总爱往自然村落和山林走,遇到的次数多了就不害怕了。” “去拍摄么?”庄野雪忽然问了句。 “嗯,日出的林间很美。” 庄野雪放下筷子,“挺羡慕你的。”她深呼吸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话说的很直白:“如果不是竞争关系,没准还能当朋友。” 梁空湘笑了笑没接话,卓绮云趁这间隙说:“空湘,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不知道耿嘉丽和高灵田磊他们有联系,她这个人太坏了……” “娱乐圈世世代代都这么过来的,你争我抢的,今天给你买黑料明天也会给她买,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耿嘉丽憋了会儿,还是理直气壮地说了句,“又不止我一个人。” “那也不能害人家受伤啊。”卓绮云以前很少指责耿嘉丽,因为她的团队也会给对家泼脏水,这东西无解,没有一个艺人在爆红这条路上没踩过别人,娱乐圈不缺美人不缺有才华双商高的,想爬得更高,必须踩着别人的肩膀。但梁空湘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也不希望耿嘉丽在歧途越走越远。 “要是不在娱乐圈认识就好了……” 四周安静,卓绮云突然感慨了一句。 没人接话,因为她们也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句无法实现的浪漫幻想。 假设她们背后的团队色意识形态分别是猛虎,那么曾经在很多个厮杀的场合都把对方咬得缺胳膊断腿,争得头破血流,虎皮尽褪。 可至少在这一刻——在远离名利场、利益圈、斗争局,在夜风下,在咕咕咕噜的热火锅旁,在凉爽的夏日凌晨的这一刻。 这四个女孩短暂地靠近过彼此了。 无论天亮以后她们各属何方。 至少这个燥热、沸腾、混杂着泥土和月光的时刻。 她们给过彼此短瞬即逝的真心。 火锅吃到三点多,梁空湘帮着收拾东西时,发现集装箱旁有台相机,就放在庄野雪脚边。她想起蒋铰明之前说过的话,庄野雪似乎很欣赏自己的风格。 “你居然带相机啦?”卓绮云也看见了,并大声地说出来,“啥牌子的啊……我跟你说我之前买的xx每次照片都发白,特难用。”她低头捡起来看了看,看见logo后哦了声,“富士啊。” “嗯,”庄野雪盖好集装箱,弯腰收拾椅子,卓绮云倒腾了会儿开了机,对着庄野雪开闪光灯咔嚓一张,“哇……素颜都美成这样了。” “诶——”卓绮云拉住在清理一次性碗筷的梁空湘,“空湘,你能给我拍一张吗?” 梁空湘摘了一次性手套,问庄野雪,“可以吗?” “用吧,”庄野雪说,又拆了个厚实的黑色垃圾袋,装了两个空瘪的易拉罐,一瞬的白光打在她脸上,好在她习惯了闪光灯,没闭眼。 视线清明的时候看见面前的梁空湘举起相机对她拍了一张,淡笑着说:“好看。” 庄野雪还没想好怎么说,梁空湘已经去拍耿嘉丽了。她沉默着把桌子上的东西扫进袋子里,余光瞥见蒋铰明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梁空湘,似乎他自己压根没意识到那是怎样痴迷的眼神,仿佛想把自己全部身心、时间、精力、爱恨,都只给她一个人。 闪光灯一瞬的亮白后知后觉地刺上眼睛。 凌晨三点二十八,在西萨港小镇上的破烂木屋前,庄野雪打算停止在意蒋铰明。 最后把这儿收拾得恢复原状时,每个人都大汗淋漓的,打算在空旷的地方吹会儿风休息休息再走。 蒋铰明站在梁空湘身后,两只手一左一右地对着梁空湘脑袋扇风,他手掌大,扇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梁空湘笑了声,拿纸擦了擦额角。 “你给她们拍照,怎么没想着给我拍一张?”蒋铰明手掌直直地戳她脑门,把她戳得往后倒,“怎么,我又见不得人了?” “这也要比较么?”梁空湘挥开他手,好笑道:“我给你拍的照片能塞满一张32g的储存卡。” “行吧,”蒋铰明难伺候但挺好哄,勉为其难地说:“接受这个答案。”他注视着梁空湘几秒,忽然问:“想跟她们合照么?” 她起先没说话,随后回头看了眼围在一起看相册的三个人,摇摇头:“算了。” 话音刚落。 “耿嘉丽,”蒋铰明没按梁空湘说的做,反而朝她们喊了声,她们三都下意识从屏幕前抬起头,望着蒋铰明,他问:“你们要合照么——四个人。” 卓绮云先是兴奋地“啊”了声,“可以吗!那麻烦蒋总了。” “小事儿,”蒋铰明这时候很好说话,弹了下梁空湘耳朵,欠嗖嗖的:“害什么羞啊,老——板帮你开口。” 梁空湘:“没有害羞。” “得了吧。”蒋铰明压根不信。 四个人在开阔的草地上站成一排,身后是木屋和模糊的树林。 梁空湘左边站着耿嘉丽和庄野雪,右边是卓绮云。蒋铰明喊倒计,喊到一时,连平时最吝啬给出笑容的耿嘉丽也变成了眉眼弯弯的女生。 除了卓绮云,没人去查看相片拍得怎么样。 几人原本想多待一会儿,可卓绮云困得眼皮打架,加上考虑梁空湘第二天下午得拍戏,便打车回去了。 司机过来需要些时间,梁空湘打算先去上个洗手间再下来陪她们等,蒋铰明让她别折腾,摸摸她头:“我在公寓楼下等她们上车了再回房间就行。” 梁空湘“嗯”了声,又点了点头。 “恭台见啊空湘。”卓绮云朝她挥手,“谢谢你。” 梁空湘虽然没回话,但也挥了挥手。 她回房间在床上坐了会儿,敲了敲小腿,手机屏幕亮了。 蒋铰明【到房间了么?】 梁空湘失笑,才两分钟而已,他也在楼下,怎么还要发来信息。 【到了】 蒋铰明【花看到了么?】 提这一茬,梁空湘隐隐感觉到什么。 她看了眼桌子,打字。【嗯,进门的时候不是放在桌上了吗】 蒋铰明【想起什么没?】 梁空湘装傻【没有】 几乎是立刻,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蒋铰明【嗯?】 仿佛能想到他故意夸张的语气,梁空湘笑了笑,明知故问道【你想做什么?】 蒋铰明【做没做完的事儿】 梁空湘的“下次”两个字还没发过去,玻璃窗突然传来石子击打墙面的声响。 她放下手机,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往下探身。 月色下,蒋铰明像渡了层浅银色水光,浑身都浸泡在虚虚的雾里。 他站在窗下,握着手机那只手随意垂在腿侧,显得他肩宽腿长的,另一只手虚插在胯上,仰着头,语气轻佻。 “月色这么好,老公带你找个地儿接吻。” -----------------------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依旧在评论区发红包。明天会发生什么呢,嘻嘻你们懂的。 请给zz一点营养液和评论吧,求求了。没人跟我讲话的日子好寂寞 :( 第40章 真正到了蒋铰明口中的好地方, 梁空湘才知晓他那句“月色这么好”不单纯是为了给他的心怀不轨做铺垫。 宽阔平坦的草原中间盛了一汪湖水,明镜似的湖面上搁一条小船,靠在岸边悠悠摇摆,翘起的船尾倒映在水上, 正吃了一角圆月。 “怎么样, 好看么?”蒋铰明突然出声。 梁空湘沉浸在皎白月色里,下意识抬脚往木船那儿走, 目不转睛的, 判断着上船的方法,“好看, 怎么找到的?” 蒋铰明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一副小菜一碟的口吻,“这儿美景这么多,随手一查就能找到, 日出日落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月色——爬暸望塔、追鹿群有什么好?”说到最后冷哼了声, 拉踩路易斯一脚, “没品。” 梁空湘回头好笑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迈着小步子往前走了两步,在船边停下来。 靠近湖水的草坪比较湿润, 脚踩上去会微微下陷。 她正要弯腰扒住船身要上船, 腰间突然横过一只手固定住她,往后一捞, 后背贴上温热紧实的胸膛。 “我先上。”蒋铰明另一只手放她头顶重重摸了摸, 上个船被他说出了“you jump i jump”的架势,仿佛这不是上船,而是跳海。 梁空湘见他又给自己叠“英雄”人设, 展现没必要的男友力,终究没跟他争,往边上退开些,让他先上了。 蒋铰明长腿一跨,稳稳地站在船里,侧身朝她伸手,“过来。” 他手臂修长有力,线条流畅,梁空湘五指搭上去。铜墙铁壁这词可能放在蒋铰明身上也适用,他高中时好像也没这么结实,虽然不算单薄,但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在同龄人里算身材优越的了……现在还真是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了。 “靠着我也能走神,”蒋铰明拉她进来后揽着她腰,虎口卡住她下巴逼她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梁空湘,“在想谁?” 这么明显的回忆某个人的表情,蒋铰明一眼就看出来,他迅速排查了所有梁空湘过往的绯闻对象,心里火烧似的,眯着眼追问:“谁?嗯?” 这草木皆兵的样子…… 梁空湘双手被绑住,只能垫脚,用额头撞了撞他下巴,无奈地叹口气,说他:“怎么只有第三者的肚量。” 一股柔和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蒋铰明愣了愣,食指曲起来轻轻碰碰她额头,“……不疼么。”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51节 梁空湘双肩往上耸了耸,两条胳膊在蒋铰明臂弯理上下抽动,他这才发现自己禁锢着她双手。 蒋铰明缓缓放开,又开始说疯话:“我一辈子都只有小三的肚量,怎么着,又要放弃我么?” “蒋铰明,说真心话不丢人——”她边说着边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距离,后脚跟突然踩上什么硬物,低头一看,似乎是根长木浆,木浆边堆着一团乌黑杂乱的东西,她弯腰摸了个大致轮廓,有些微讶,“怎么还带着面镜和呼吸管。” 蒋铰明还在琢磨着梁空湘走神到底在想谁,还没说话,梁空湘又摸到了其他东西。 两听可乐,两听啤酒。 在船上喝酒吗。 梁空湘借蒋铰明伸出的手站稳,笑着问:“跟谁学的。” 蒋铰明心不在焉的:“无师自通。” “这么厉害。”梁空湘夸了句,把木浆捡起来递给他一根,朝前面望了望,“不划对岸去么,那边有棵树。” 蒋铰明顺着她目光看了一眼。一颗不大的树,使使劲儿没准能爬上去。他看了眼略微兴奋的梁空湘。 这么多年了,她也见过不少美景,名利场游了一轮,归来还是能对着一颗小树露出真心的微笑。 “怎么不动?”梁空湘已经坐下来了,把桨放进水里,发现蒋铰明还定在原地,拍了拍他小腿,像招呼来家里的客人,“坐。” 蒋铰明气笑了,盘着腿坐下来,突然毫无预兆地倾身冲她脸颊咬了一口泄气,也握着自己手里那根木浆放水里重重扑腾两下,哗啦啦溅起一滩水。 梁空湘摸了摸有些刺痛感的左脸,哭笑不得,“怎么跟狗似的。” “那你记得拴好绳。”蒋铰明左手摇桨,身子往后靠了靠捞了瓶可乐,“刺啦”一声单手开了拉环,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月亮渐渐下沉,总觉得它好像在膨胀似的,越来越大,薄薄一枚清幽的圆片贴在眼前。 眼瞧着快到岸边,梁空湘收了湿答答的木浆搁在手边,突然撑着船沿站起来。 木船小幅度左右晃了两下。 “干什么去?”蒋铰明皱了皱眉,抓住她脚踝。 “站船头,”梁空湘低头笑,语气纯真:“总觉得往前走两步就能碰到它。” “碰到什么?”蒋铰明很快反应过来,“哦”了声,担心她一个人站不稳,没放开,“划对岸去不就行了?” 腿还没好全,万一没站稳翻下去又得遭一次罪。 梁空湘挣不脱他紧握的手,只好又坐下来,催促道:“那快些划。”她担心月亮比她们的速度快。 手臂快擦出火星子的蒋铰明无奈:“……行。” 他一只手一根桨,简直快在水里划出火来,湖水哗啦啦剧烈地荡漾,船摇摇晃晃很快就到了对岸。 照旧是蒋铰明先从漂浮不稳的船上下来,朝她伸手。 梁空湘借力走出来,蒋铰明小心思明明白白对写脸上,紧盯着她的表情变化,发现她这回没走神,心里好受多了,“你要去……” 他话还没说完,手也没来得及牵着,梁空湘衣角跟他擦身而过,径直往树的方向去了。他定在原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心,抬头看着梁空湘的背影,又气笑了,三两步走过去哥俩好地圈住她脖子,侧头冷冷问她:“用完就扔,把我当什么?” 梁空湘被他圈地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伸手挡脸,防止他又咬上来,而后发现他只是兴师问罪,敷衍地夸了句“你好厉害”,然后迅速转移话题:“我想上树。” “……上树?”蒋铰明果然愣了一下,掏掏耳朵怀疑自己的听力。 exm?梁空湘说的是——上树? 他愣愣地看着她,又抬头望了眼树。 这树的枝干看着还算结实,蒋铰明估摸着它承重应该不错,但梁空湘膝盖的伤才露出粉色的嫩肉,哪里经得起再刮蹭一次。 他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无奈,梁空湘偶尔的想法也会让他束手无策,高中那会儿大半夜溜出来看电影敢一个人走夜路,问就是包里有防狼喷雾,大学一块儿去徒步的时候,选的路线一个比一个难,但她身上憋着股劲儿,无论多困难的事情在她身上最终都会解决。 蒋铰明叹了口气,问她:“非要上去么?” “嗯。”梁空湘点了点头,扒开他圈着自己脖子的手顺着他手腕牵住,拉他往前走,“我踩着你肩膀上去。” 蒋铰明步子顿了顿,但梁空湘很坚持,当作没看出来,继续拉着他走,三两步就到了树下。 这树远看一般,走近了才发现它挺像那么回事儿,树干够粗的,爬上去倒是不会压垮枝干,但蒋铰明还是竖着食指在她眼前左右晃了两下,冷淡地否决:“no way。” 梁空湘见他态度这样坚决,点点头妥协,“好。” 不对劲。蒋铰明狐疑地看着梁空湘。这么快就妥协压根不是她风格…… 果然,梁空湘压根不是放弃,而是一个人双手扒住粗壮的树干,仰头确定上树方法。 等蒋铰明反应过来后,梁空湘已经前脚掌踩上去用力一蹬却滑下来,似乎低低“嘶”了声。 心脏骤停一瞬,蒋铰明立刻捉住她双肩往后带,让她靠着自己,随后低头仔细辨认她伤口,“怎么样?” 梁空湘没说话,蒋铰明烦躁地“啧”了声,眉头皱得像两根线打了死结。 他跟她较什么劲,护着她上去不就是了么,现在弄得她既没如愿上树还再次受伤。 蒋铰明蹲在她膝盖前,手背轻轻碰了碰她伤口边缘,仰头问:“疼么。” 她还没开口,蒋铰明拍了拍自己肩膀,“上来。” 他低着头等梁空湘踩上来,肩膀很宽阔,就像一头威风凛凛的忠犬。 梁空湘一手扶着树干,抬脚踩上蒋铰明肩膀。还真是稳稳当当,跟站平地似的。 两只脚刚踩好,蒋铰明就迅速抓住她小腿,确认道:“好了么?我起来了?” 梁空湘双手扒着脏树皮,目光落在右侧方横出来的枝干上,“好了。” 蒋铰明缓缓起身,密切关注着身上的梁空湘,担心她站不稳,两手一左一右紧紧抓着她脚踝,随后往右边挪着小步子,等梁空湘碰到枝干上方那截树干后问她,“我现在转身?” “可以,”她调整着手的位置,胳膊绕着粗枝干稳稳抱住,低着身子坐上去,“好了。” 蒋铰明松了口气,转身仰着头。 梁空湘神色放松不见半点害怕,只是垂头微微笑着夸他,“好厉害。” “……废话。”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往后退了两步,打量树干长度,估摸着冲刺个几米,一跃而上的几率还是高的。 “你要上来吗?”她看他那表情,猜到他在想什么。 “嗯,”蒋铰明又往后退了些,“你坐稳,贴着树干抱紧。”他瞄准梁空湘身侧的位置。 梁空湘照做。她原本就身子单薄,贴着树干就像多裹了层涂白剂而已。 蒋铰明三两步冲过来,用力扒紧树干,两腿一蹬就稳稳地跃上来,眼疾手快地伸手绕到梁空湘后背扶稳枝干。 梁空湘只觉得从草地上掀过来一阵檀木香的热风,风一停,蒋铰明就坐在她边上了。 “怎么样?”蒋铰明又用小菜一碟的口吻,扬眉问:“暸望塔看日落好,还是树上赏月好?” 这一茬怎么还过不去了,梁空湘笑了笑,“你最好。” 蒋铰明望着她怔愣两秒,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着前面半挂着的潮湿圆月,“哦。” “嗯。” 四周忽然静下来,蒋铰明才听见草丛中有蛙鸣,风也挺凉快的。他眯了眯眼,月光汇聚在他眼缝里,显得更亮,一睁眼又觉得它跟块大瓷盘似的,安静地吸收夜色。 就这么听了一会儿,蒋铰明余光扫了眼梁空湘。她出神地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年年底,”蒋铰明忽然出声,梁空湘回神,他接着说:“前年十一月二十号晚上,vm杂志典礼快结束的时候,你一直仰头看着月亮出神,你在想什么?” 那时她刚红,他们分手已经两年。 梁空湘红了以后源源不断的商务和时尚资源找上来,一到年底更是要斟酌着参加非去不可的活动提高曝光。 那年vm策划的活动在室外,艺人在草原星空底下聚会。 透过屏幕直播,蒋铰明看见他们三三两两凑一起聊天,梁空湘当然是活动最中心的位置,卓绮云凑她耳朵边上悄声说话,另外一边也是个女艺人,看着跟卓绮云是熟识,时不时接几句话,梁空湘笑笑,偶尔参与几句。 隔着屏幕,蒋铰明听不见她们谈论的话题,因为卓绮云用手捂着嘴,梁空湘又一贯只是点点头不怎么发表评价。 直播快结束时,梁空湘却一直仰着头出神。她不是会在镜头面前外露私人情绪的人。 电脑光印在蒋铰明锋利的五官上,他皱了皱眉。 画面切给其他艺人时,蒋铰明往办公室的玻璃窗外望了眼。大块电子屏上是梁空湘的广告,巨大的海报对着蒋铰明,他凝视着这张脸好几秒。 高楼背后明月高悬,但照不进他这方窄小空间。 蒋铰明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整个恭台市都浸在月光里,偏他浑身上下没被照着,哪怕一丝? 回过神,画面又切给了梁空湘,直播里的她竟然仍然望着黑漆漆的天,卓绮云在她耳边说话,她才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逐渐回神…… 蒋铰明干脆关了直播,紧接着手机噔噔几声,他没理会,走到窗边,抬手指腹碰上玻璃轻轻摩挲两秒。 电子屏上的广告是梁空湘,但又不是真的梁空湘。 他收回手。 身后手机亮着,是张三发的微信。 【生日快乐啊铰明,钱六他们嚷嚷着打麻将,怎么样,来不来?】 那一天是他的生日。 蒋铰明脑中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转瞬即逝——她会想我么。 “你当时是在想什么?”蒋铰明再次问。 他侧头看着梁空湘陷入回忆的脸。 “觉得那层云流动的速度挺快的,数秒看它什么时候能盖过月亮。” “没了?” “嗯,”梁空湘镇定地点点头,明知故问道:“你想听什么?” “……没了。” 蒋铰明自己察觉不出,其实他这几秒就像竖立着尾巴的大灰狼一瞬间尾巴扫地,怪可怜的。梁空湘也就不逗他了。 “其实也在想,你一个人过生日是不是有些孤独,”她见他总是螺旋式打转的尾巴耷拉着,眼睛弯弯的,“但看不见你,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好几秒,蒋铰明没开口,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原来他们拥有过思念对方的同一秒。 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绒毛被揉翻了面似的。 梁空湘悬空的小腿自在地晃荡着。 西萨港这个混着远处不甚明晰的昆虫鸣叫与湖水微弱的哗哗声的夜晚,一切都祥和静谧美好。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52节 蒋铰明有些不可思议地想,二十八岁的梁空湘竟然靠在我肩膀上。 他微低着头瞟了眼她膝盖……坐这儿十多分钟了,她小腿充血不难受么。 “下去吧,”蒋铰明若有所思地说:“得走了。” 其实天还没亮,看样子还会有一会儿,但蒋铰明摸了摸她脑袋先纵身而下,稳稳地踩在草地上,随后双手捞起来,“你瞄准位置倒下来,我抱着你。” “不用,”这儿也没多高,她手指往右边挥了挥,“你往边上站一些。” 这是嫌他挡道了。蒋铰明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仍然抬着,“膝盖没好全,受不住这么大冲击力,一会儿旧伤复发耽误杀青,我找谁说理?” 这理由真是太拙劣了。梁空湘笑了声,朝下看:“那你接稳了。”说完瞄准他双手的位置,斜着身子放松往下倒,闷闷的啪的一声,她腰间和膝盖窝被两只手有力卡着,一抬眼就对上蒋铰明幽幽的眼睛,他正看着她。 咕咚。 梁空湘视线从他眼睛往下移,扫了眼喉结。 蒋铰明在咽口水。 下一秒,梁空湘突然被他抬手按到胸前紧贴着,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蒋铰明脖子里,他下巴磨着梁空湘脑侧的头发使劲蹭了蹭,深呼吸一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转身抬脚,大步流星地走到船边。 这姿势只能让她嘴唇紧贴着他喉结,梁空湘难得的怔愣,懵懵的。他这又是想到什么了…… 要不是蒋铰明在叹气,她大概率会误会蒋铰明又在占便宜。 俩人上船,梁空湘顺手开了蒋铰明带过来的酒,度数不高,闻着是果酒,她握着冰凉的罐子仰头灌了几口,鼓着嘴戳了戳在努力划桨的蒋铰明,嗯嗯两声,咽下去后说:“看水里。” "什么?"蒋铰明先扫了眼她湿润的嘴唇,看见她还算高兴地望着右前方,顺着她眼睛的方向看过去,残月的倒影在一圈圈荡漾的波浪上弯弯曲曲的,像一筷子戳散半边蛋黄,稀稀拉拉地在蛋清里划拉。 水中还有两只靠得很近的影子,但一眨眼,一只黑影消失了。 扑通一声,耳边突然一声巨响,水里溅起大水花,梁空湘惊觉一只黑影从身侧跳下去,t恤前胸微凉,抬手一摸,湿了小块。 她猛地扭头。 船上哪儿还有蒋铰明的影子! 往水里一看,除了圆形波纹在四散,像巨石沉了底,一切都照旧,蒋铰明整个人憋在水下,不知道搞什么,十来秒都没动静。 梁空湘找了一圈,没猜出他现在在哪一片游移。这大晚上的,水下那样漆黑,他又没带防护装备,梁空湘冷声叫了句:“蒋铰明。” 没人应,连水花都逐渐平息了。 梁空湘心跳起来,打开手电照着湖面,激他:“不出来就别想复合。” 话音刚落,哗一声,梁空湘右边冒出个从水下冲上来的人,他浑身湿漉漉的,迅速单手捋捋把头发,睁开眼睛,满脸的水,双手扒着船身,湖水滴答滴答地顺着他手指往船里掉,急促地呼吸,“意思是,我出来就能复合?”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梁空湘关了手电,蒋铰明仍灼灼地望着她,等她的答案。 他前额的头发凝了大颗的水珠往下坠,沿着额头滑到眼皮上。 “不难受吗,”梁空湘食指横着轻轻擦了擦他眼皮,“别玩了,上来。” 蒋铰明眼睛被她指尖蹭着,突然想到什么。 ——他们第一次.做.的时候,他在快c/u/m时大汗淋漓,湿汗布满了脸,梁空湘温柔地看着他,也流着汗,微微皱眉,抬手用指尖帮他擦了擦眼皮上的汗水。 被她那样专注地注视着,蒋铰明想放慢速度,延长快感,可还没开始动就c/u/m了。 咚咚—— 咚咚咚咚咚。 蒋铰明心脏贴着木船,猛烈地上下跳动。 有些话,不在大脑缺氧的时候是很难说出口的。 蒋铰明一手捉住梁空湘还没来得及收走的手,紧紧捉住她手腕,扒着船身仰头。 梁空湘坐在船里,即使低着头也比他高出许多,略带困惑地看着他,“还……” “趁天亮之前,”梁空湘背后那月亮渐渐隐没在小丘后,还剩半个身子,天隐约要亮了。他凝视着梁空湘,目光那样专注,好几秒后把话说完:“趁天亮之前,能不能再爱我一次?” 稀薄的银白色笼盖四周,在宽阔的绿地中间嵌了一片纯净的湖,湖中有一对年轻的男女隔着原木色船身对望着。 梁空湘愣了愣,蒋铰明抬眼紧紧盯住她,像等待最终判决的罪犯。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突然,梁空湘俯身,闭着眼亲了亲蒋铰明的嘴唇,一触即分。 蒋铰明下意识抻了身子仰头想追上去,但什么都没碰着,心里有一万只蚂蚁在攀爬似的,急促地喘息。 可梁空湘已经坐直身体了,看着懵圈的蒋铰明笑:“我说了,让你先上来。” 话音刚落,蒋铰明便立刻翻身上来了,也不管自己身上湿哒哒的一片,拖了不少水进船,一上来便直奔梁空湘,急匆匆地拥着她用力地吻下来,不给她反应和拒绝的机会,舌.尖直接闯进去勾着梁空湘的舌.头抵着缠绵。 梁空湘猝不及防被他揽着后腰往前按,还在怔愣,张嘴唔了一声,没想到更是方便了蒋铰明大开大合地勾着她湿.吻。 她身子条件反射地软着下滑,但被蒋铰明紧紧箍着,双腿也微微发麻,手无力地垂在两侧抬不起来,闭着眼,微微张着嘴。 蒋铰明吮了吮她舌.尖,退出来一些,垂眼看着她,笑了笑,声音有些哑,一开口热气都喷上她嘴唇:“软成这样。” 梁空湘面色潮红地噔了他一眼,趁空隙想呼吸,蒋铰明一眼便看出来,故意凑过去再吻住,要让她在窒息时一直记着她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他来劲了,舌尖吸够了又转移到别的地方。先是像她亲他那样一下下琢磨鸟似的压着她啄吻她唇珠和嘴角,再是湿润发麻的唇瓣,随后含着上轻轻嘴唇吮.吸,舌.尖.舔.弄唇珠,几分钟后又捧着她脸舌吻,弄得梁空湘早就没了力气,大脑也处于缺氧状态,脑子发麻,眼缝里是蒋铰明那张轮廓锋利的脸。 天完全亮了,梁空湘软着手无力地推了推他肩膀,偏过脸去,蒋铰明的嘴擦过她脸颊,愣了一秒后完全自由发挥似的,对着她脸用力嘬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伸手捏着她下巴强迫她转回脸只盯着自己,扬眉:“你这到底是想躲开我,还是变相地奖励我?” “要点脸吧,蒋铰明。”梁空湘无奈地笑了声,头埋进他脖子轻轻用额头撞了撞。 蒋铰明整个人都笑得发颤,双手环着她后背用力揉了揉她头,感慨:“怎么还是这么可爱啊……” 害羞了就躲起来不让他看到。 梁空湘短促的温热气息吐在他脖子上,没理他。 他捏了捏她红而烫的耳朵,没再笑她,合上眼安静地抱着她,下巴虚虚搭在他头顶,满足地长舒了口气。 整个世界明晰了,月亮已完全退场,有一轮红日在地平线另一侧隐隐要探出头。 “我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回答?”蒋铰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什么时候变这样胆小了,” 红日喷薄而出,一万缕红色线条像利剑一样射出地平线。 梁空湘笑他,双手环上他腰抱紧。 “天亮之后也爱你。” ----------------------- 作者有话说:其实空湘爬树的时候没受伤,故意钓蒋铰明呢哈哈哈哈哈哈。甜甜的很安心! 第41章 叮—— 枕边的手机屏幕亮了几次, 一只纤细的手伸出被子沿着声源往上胡乱地摸着,碰到冰凉的手机后抓过来怼到睡眼朦胧的眼前。 梁空湘微睁着眼,头脑还昏昏沉沉的,腰间一只手臂紧紧缠着她, 后脖子埋着张温热的脸。 她手腕一弯放下手机合眼好几秒, 又缓缓睁开,这回视线清明多了。她重新解锁。 卓绮云发来一张图片, 是坐车里拍的, 车窗外一座宽广的高架桥,车流不息, 一看便知她落地恭台市了。 梁空湘从图片里退出来, 聊天框下果然跟着一条信息:我们都到了,这几天谢谢你。 她正斟酌着回复,背后突然伸来一条长臂夺走她手机。 蒋铰明半撑着光.裸的上身浏览信息, 扫到卓绮云的名字后锁了屏扔在床的里侧,没还给她。 梁空湘转了个身平躺着, 刚想说什么, 蒋铰明若无其事地凑过来埋进她脖子,细微的电流感从脖子上传来,梁空湘无奈地仰脖子推了推蒋铰明的脑袋, “还来?” 这一晚上都没消停过, 说完那句“天亮之后也爱你”时,蒋铰明疯了一般把她困在湖里亲了个够本, 船身剧烈晃动, 好几次差点侧翻。 梁空湘体力跟不上,干脆喘着气双手挡住自己脸,只露出一双薄怒的眼睛警告他停下来, 蒋铰明见她这样累,背着她找了附近的酒店对付一晚。 原以为是他体贴,没想到是顺了他的意引狼入室。她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反手关门,蒋铰明先她一步握着门把手大力带上,抱着她一顿亲吻,从头脸一路往下…… 梁空湘第二天傍晚还要拍戏,那会儿绝不能纵容他继续,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着脸问:“是不是觉得复合了就拿你没招了?” 蒋铰明急促地喘息,盯着她那张连发火也这么漂亮的脸。 他完全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只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湿润的嘴唇亮晶晶的。蒋铰明浑身难耐,皮肤里跟爬满了蛊虫一般,满脑子只有贴着她,离她再近一点。 口口 还没亲下去,一只脚踩在他肩头抵住,用力往后踹,声音很凉:“蒋铰明。” 喊大名了。 蒋铰明没防备她那一脚,跌坐在床尾,可左肩一点儿不疼,反而痒得厉害。 他一言不发地俯身紧紧抱着她,语气还挺理直气壮:“你凭什么不想让我亲?” “明天还要拍戏,”梁空湘任他抱着,这回没推开他,无奈地说:“杀青后,我有两天假。” 别说现在离杀青还有一周,就算是只有一小时,蒋铰明也根本没耐心等下去。哪儿有放着老婆贴不到还能心平气和地等待的事儿?除非他死了。 “我给剧组放几天假,”蒋铰明迅速找理由,“你的腿还没好全。” 这话说的,好像那腿长他身上似的。梁空湘心里感到好笑,但还是拒绝,学他,故意冷淡地说:“no way。” 蒋铰明掩耳盗铃地捂着她嘴不让她说话,看她两秒,随后亲了亲她眼皮,轻拍她后背突然妥协:“睡吧。” 这样好说话不是他风格,但梁空湘实在太困,没心思猜测,嗯了一声,刚合上眼,整个身体像从十楼往下坠似的,累得慌,没两秒便睁不开眼了。 半梦半醒时,恍然觉得身前有什么东西在舔.弄自己,吸裹着,然后又被翻了个面,后背火辣辣地疼和痒。她以为自己做梦,没想到迷糊间去卫生间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错觉,镜子里,她整个后背都已经不能看了,密密麻麻的红点。 梁空湘无力地吐了口气。他跟有皮肤饥渴症似的,这么多年一点没变,反而愈演愈烈,也不知道过两天看见她跟项杭拍拥抱的戏会是什么反应。 她一出神想到昨晚的事,正好给了蒋铰明可趁之机。她推不开蒋铰明凑过来的头,只好自己仰着脑袋往后挪,坐起来认真地交代他:“工作期间,我希望我们能保持距离。” 蒋铰明也坐起来了,脸色算不上好看,面无表情地:“怎么个保持法?” “公私分明,”梁空湘说着,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半了,她又说:“蒋总,这点专业度总有吧。” “哦,”蒋铰明眯着眼,“还真没有。你打算怎么办?”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53节 “你就是这么改的?蒋铰明,我是爱你,但不代表我们会一直——” 话没说完就被蒋铰明捂住嘴打断了。 俩人刚睡醒就僵持着,蒋铰明上半身还光着,被子堆在他腰间,露出排列紧密的腹肌。 梁空湘移开视线。 蒋铰明捏着她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说:“我就得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你的,怎么着?” 他说完松了手,眼神凉凉的,给她说话的机会。 “然后呢?我不拍戏了,做你蒋总的专职女友吗?”梁空湘反问。但她也明白蒋铰明现在这几句话只是过嘴瘾,发泄发泄不能在人前亲近她的烦躁。 她打了一棒子就给颗甜枣,手掌轻轻摸了摸他后脖子安抚:“保持距离也不一定是完全不说话,工作人员上班就够累了,没心思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前提是不能太过火,不能在人前有亲密举动。” 重点是后半句。蒋铰明这个人最擅长蹬鼻子上脸,你纵容他说话,他就能给自己加戏,下一秒就旁若无人地调情;纵容他牵手,他下一秒就能捧着她手干些没法直视的事情。 蒋铰明木着脸,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她。 梁空湘双手环着他脖子,亲了亲他嘴角,笑着说:“现在怎么这么难哄了。” “碰上人觊觎你怎么办?”他神色缓和了很多,但仍在意:“我这个正牌男友就这么看着?” 又在幻想莫须有的事情了。梁空湘叹了口气,身子前倾贴着他紧实的胸膛,额头撞了撞他锁骨的位置。 蒋铰明下意识双手揽着她腰,低头看了她一眼,“……撒娇不管用。” 梁空湘笑了笑。 他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拥紧她,双臂在她腰间收紧,双腿环着她臀,是个绝对占有的姿势,把梁空湘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下巴搭在她头顶,几秒后也从口鼻间重重地出了口气,“私下加倍还给我。” 已经快三点,原本要退房,但蒋铰明又拉着她舌.吻,不知疲倦地扫荡她的口腔,含着她布满混合唾液的嘴唇吮吸,好一会儿才背着浑身酸软的梁空湘上了车去片场。 一进入工作环境,梁空湘也便迅速切换状态,先去公寓里泡了个澡消肿,让常欣泡咖啡过来,自己收拾完了就去化妆了。 这几天要收尾了,剧组个个都看着很高兴的样子。 小a边架机器,跟后面的人聊天,说西萨港这段时间的拍摄跟梦一样,虽然下班了开心,但说实话,还挺想多待一阵的。 曹冷玉在指挥其他人,听到那话一抬头,跟同样看过来的梁空湘撞上视线。 俩人默契地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这里远离媒体和粉黑的环境,有辽阔壮美的海岸和草地,大部分声音是海鸟和昆虫发出来的,下工了喝喝酒看看海聊聊天,别提多惬意,还真愿意多待一阵。 尤其是这几天接近拍摄尾声,这种不舍的氛围就更浓厚了。片场的小伙子和小姑娘早就熟悉了,天南海北地聊着,梁空湘偶尔也会搭话。 她在片场大部分时间是坐在曹冷玉边上跟着看监视器,偶尔听到她调侃地问一句:“蒋总回恭台布置爱巢了啊,今天还不回?” 自从她从酒店回片场后,蒋铰明也忙着公司的事,飞回恭台了,确实好几天没出现在片场,不过复合的事也不知道曹冷玉怎么看出来的。梁空湘无奈地否认,“忙工作去了。” “这美人在怀的,还能跑回去忙工作,还挺敬业啊。”曹冷玉又调侃。 梁空湘没接话,看着剧本。她原本也担心蒋铰明在剧组太放肆,做些出格的举动,但好在他回去了。可回去也不耽误他找存在感,每天晚上打视频过来,非得看着她睡着才肯挂,早上一醒来,电话显示通话中,再仔细一听,只有蒋铰明的呼吸声。 昨晚通视频时,梁空湘想到过两天的杀青戏,她和项杭会有一个拥抱,问他什么时候回西萨港。 蒋铰明倒在沙发上戳镜头,得意地问她:“这么想我呢。” 梁空湘枕着枕头故意说:“不是很想。” 蒋铰明语调上扬,夸张地“嗯?”了声,随后冷冷地笑:“见了面亲死你。” 这就是他报复的方式? 梁空湘好笑地投降,“那对不起。” “没用。”蒋铰明很冷硬。 梁空湘嗯了声,手机放耳边,闭上眼听着他的呼吸睡着了。 拍杀青戏的前一晚,梁空湘临睡前还松了口气。按蒋铰明那个脾性,亲眼看着她和项杭拥抱算得上是折磨了,不来也好。 最后这场戏她还期待了挺久的,虽然不是整部电影的最后一幕,但却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场景,这部电影的底色是爱与希望,今天这场戏算是温馨明亮的氛围,离之前追鹿群的地方很近,也是个漂亮之地。 大伙儿分为两个大巴车转去另一个地方拍摄,她跟王建柏、项杭,孔菁英等人一辆车,剧组的灯光师摄影师全在另一辆车上,比她们先一步过去。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偶尔颠簸,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空旷,也不知道哪儿找来的这么寸土不生的景色,很远处的土地是岩石的黄色,大块大块的皲裂着,周围只有稀稀疏疏的浅黄色杂草。 项杭跟王建柏开玩笑:“要不是了解王总,我这会儿得扎紧裤带子准备逃跑了。” 王建柏推开车窗,风呼呼从窗缝吹进来,车里的人都被吹得一激灵。他回头看了满车的演员,笑着说:“还指望着你们争气点儿去欧三走走,哪儿敢卖你们。多不划算。” 有小演员星星眼,那可是欧洲三大电影节,要真能走一趟说什么都值了。 “更何况,不还有蒋总么,”王建柏有意无意地扫了眼梁空湘,乐呵呵的:“他对你们的安全问题看得特重。” 这话是对梁空湘的试探和调侃,但她跟没听到似的,跟往常一样只是笑笑没评价。 “好几天都没见蒋总了吧。”虽然他在这儿似乎也不怎么来片场。孔菁英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地随后说了句。 车子停住了,前头还停了一辆空的大巴车,剧组工作人员已经忙活起来了,大家陆陆续续下车。 确实好几天不见蒋铰明了,梁空湘从座椅上起身,心不在焉地想着,来了才应该头疼。 大巴车的底盘高,她低着头跟在大家后面顺着阶梯下来,脚侧踩到一个石头,脚腕一软差点跌倒,好在她眼疾手快地反手往身后的车门撑了一下。 但有人比她更快,几乎是同时揽了下她腰,一秒便放开了:“没事吧?” 项杭余光见梁空湘要摔跤,下意识扶了她一下,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毕竟大家都知道她腿上有伤。 梁空湘站稳笑了笑,抬眼:“没——” 突然止住声音,看着正前方愣了愣。 项杭见她脸色一愣,正奇怪着,回头一看,心里咯噔,脸僵住了,揽过梁空湘腰间的手指无意识蜷缩。 另一辆大巴车的车尾靠着个肩宽腿长,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正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 “继续。”蒋铰明扫了眼项杭的手,目光越过他,跟梁空湘平静的眼神对视。 项杭夹在俩人视线中间,一瞧这氛围,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蒋总。” “嗯。”蒋铰明淡声应,“曹导在等你。” 这话明显是台阶,项杭看出来便自觉走远了。 空气中涌动着微凉的晨风,车前只剩下梁空湘和蒋铰明安静地对望着。 蒋铰明跟第一辆剧组大巴前后脚到的拍摄地,那会儿天还全黑,四周是泥土的涩味,闷闷地灌进鼻子里。 他踩着皮鞋下了车,反手关门,一群工作人员打着哈欠布置现场,见到他过来用力眨眨眼保持清醒,额头的皱纹用力撑起来又舒展,眼神被迫清明起来,此起彼伏地打着招呼。 蒋铰明统一点了点头,眼神在穿得花花绿绿的人堆里找了找。 摄影正调参数,余光留意到蒋铰明的动作,随口搭话:“曹导在那边。”他朝蒋铰明身后指。 一回头,正好曹冷玉也看见他了,她隔着人群笑笑,算是打招呼,蒋铰明微微点了个头,知道梁空湘这是没过来。 很快,远处有轮子碾过厚泥土发出的声音,大巴车卷起黄褐色尘土驶近,蒋铰明眯着眼判断它要停的位置。 其实他早知道梁空湘今天要拍的是什么,也听得出梁空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是想他,担心他吃醋上火的原因更多。 但说实话,就项杭这种三十五岁的老男人,他凭什么吃醋? “没有话要说,我就先走了。”梁空湘见他神色淡淡,没有开口的意思。远处项杭已经走进片场了,她也得赶紧过去。 抬脚没走两步,蒋铰明忽然喊住她。 “昨晚视频的时候还喊得亲亲热热的,白天见面就翻脸不认人了。梁空湘,你玩儿我?” “我什么…”她愣愣的,根本不知道蒋铰明口中的“喊的亲热”从何而来。 “蒋铰明,蒋铰明,蒋铰明。”蒋铰明顶着张猛男脸面无表情地掐着声音喊了三声,向她示范,违和感十足。 僵持的氛围被这三声奇怪的喊声打破。 梁空湘从未用过这种语调,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无奈地否认:“我没有。” 剧组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她远远望过去,似乎从另一个方向驶来一辆大卡车,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道具组的人。 片场人多,此时又是工作时间,梁空湘便没打算再跟蒋铰明在这站着,“我先走了。”她拍拍他手臂便抬脚往拍摄地去。 柔软的触感隔着外套传遍蒋铰明全身,他盯着梁空湘的背影,视线落在她垂下去的手。 他在原地站定没两秒,正要往前,猝不及防地跟突然转过身的梁空湘四目相对。 “蒋铰明。”梁空湘忽然喊了声。她穿了身白色衣服,脸上化淡妆,笑得柔和,语调与他刚才倒打一耙的恶作剧如出一辙。 蒋铰明一愣,刚要抬起的脚被钉在原地。 梁空湘其实只是在安抚蒋铰明,她知道他仍然在意她与异性之间的距离,刚才项杭那一扶,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在蒋铰明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一瞬间,梁空湘几乎以为要旧事重演,许多吵架画面像放了倍速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没想到蒋铰明这几年确实有变化,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给了项杭台阶,没让她夹在中间难堪,也没有因此折磨他自己。 不过一会儿拥抱的那场戏,她仍然希望蒋铰明待在车里。那声掐着嗓子柔软尖细的“蒋铰明”也是在告诉他,失而复得来之不易,她想和他好好珍惜第二次相爱。 “诶,空湘!”孔菁英正在跟一群小姑娘有说有笑的,余光看见她,招手示意她赶快过来:“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慢。” “怎么了?”梁空湘走过去,没回答她的问题。 “我们正说呢,你最后那场戏,大场面要来了。”孔菁英指了指一旁板拦式的白色大卡车,两名肤色黝黑的男人正下了车,绕到车尾打开箱门,道具组几个年轻小伙子也过去搭了把手,将里面的水泵和pvc管之类的东西搬下来。 没一会儿,副导怼着喇叭开始指挥清场,项杭和梁空湘站在一起对台词,临开拍前,项杭苦笑:“蒋总没生气吧,倒是给你帮倒忙了。” “不会。”梁空湘笑笑,让他别那么大压力:“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项杭听这意思,蒋铰明估计不会给他使绊子,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找了找蒋铰明身影。眼界学识和商战堆起来的富二代还真是不一样,轻飘飘一个眼神就压迫感十足,那一眼看得项杭到现在都头皮发麻。 梁空湘察觉到项杭的眼神,没说什么。 这场拥抱的戏份拍了五条,他们调整了几个角度,在镜头前呈现出最完美最有情绪感染力的画面。 导演喊“卡”,俩人分开。 常欣抱着梁空湘的薄外套跑过来悄声打小报告:“蒋总好像一直坐在车里。” 梁空湘仰头喝了口水,目光落在那辆大巴上,离得远,也看不清什么。 她接过常欣手里的外套披在身上,“跟他说,现在可以过来了。” “啊?”常欣一头雾水,啥叫现在可以过来,为啥刚才不能过来? “去吧。”梁空湘轻拍她脑袋。 “哦,好。” 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半个头,橙黄的天空罩着这片红棕色的土地。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54节 大伙移步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在一片微微倾斜的下坡处停下来,小坡两侧长着半人高的枯黄杂草。这里的皲裂程度更甚,每一处都四分五裂的,像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皮肤,亟待水源。 道具组将水泵设置在上坡,一开闸,水流奔泻而出,稀稀啦啦地滑过黄褐色泥土,沿着小坡滚下来。 灯光摄影一切准备就绪后,梁空湘赤脚踩上这片土地,脚心被裂缝穿过,裹挟泥沙的凉水先是没过她脚背,再是脚踝。她望着远处太阳的方向,脸上浮现淡淡的笑,为这场久旱逢甘霖而喜悦。 阳光下,一场金色的雨急匆匆地下起来。 耳边一声“卡”,由此,西萨港的拍摄便真正到了尾声。 她套在薄问香这个角色的壳里,在她的世界活了几个月,随着场记那道清脆的打板声,薄问香的灵魂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 “梁老师恭喜杀青!” “啊啊啊恭喜梁老师杀青!” 片场不少工作人员激动地朝梁空湘喊,她笑盈盈的,撞进了蒋铰明的视线。 他坐在曹冷玉边上,周围的人都在向梁空湘道贺,只有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梁空湘也望着他,拿助理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头脸,蒋铰明突然站起来,她愣了愣,迟疑两秒,走了过去。“怎么了?” 明明没看见自己和项杭的戏,怎么一副失神的样子? 他仍然没说话。梁空湘无奈地问:“还在想项杭的事情吗?” “不是。”蒋铰明看着她,神色认真:“原来你杀青是这样的。” 她一愣,点头笑道:“嗯。” “你做得很好,我为你骄傲,老婆。” 从薄问香脱离她身体飘走那一刻起,巨大的落差和虚空感将她淹没,只是她面上不显。她从聚光灯走出来时,一路都处于迷茫的状态,身体里一部分虚构被带走,一部分被封锁住的真实晕头转向地寻找出路。 直到这一刻,被蒋铰明注视着,梁空湘在他的声音里找到了真实的自己。 梁空湘忽然想将订好的返回恭台市的机票取消。 虽然西萨港的拍摄杀青了。 但她想和蒋铰明在这片土地拥有二十四小时无人惊扰的爱情。 ----------------------- 作者有话说:[锁]作者有话要说内容存在问题,暂时锁定 第42章 全组杀青完是在傍晚, 天色将暗未暗,原野呼啸着冷风,穿黑色冲锋衣的男摄影师搓搓手和胳膊,站在最前面拿大喇叭指挥他们站位, 尽量让每个人都入境。 几百号人乌泱泱紧紧挤在一块, 有说有笑的。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照片里, 梁空湘抱着一束花站在最中心, 笑容恬静。她左边是曹冷玉,右边是蒋铰明, 再仔细看, 梁空湘头顶竖着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像在给她加兔耳朵。 “你这样做,我怎么发出去?”梁空湘无奈地指着图片, “网上原本就传我们的绯闻。” “不是绯闻,”蒋铰明较真地纠正:“是事实。”又见她不太满意的模样, 反问:“兔耳朵不行, 难不成喜欢猪耳朵?” “蒋铰明。”梁空湘语调平直。 得。蒋铰明双手抬起来投降,闭嘴了。 候机室里只有梁空湘和蒋铰明两个人。原本梁空湘想在西萨港多待一天,可王建柏将庆功宴订在明晚, 她是主演, 而蒋铰明又是出品人,双双不出席有些说不过去。也好在没先跟蒋铰明提取消机票, 在西萨港过二人世界的事, 不然他现在一准让王建柏挪时间。 她在相册里挑着这段时间拍过的照片,出神地想着杀青后的安排。假期对她来说太奢侈,而蒋铰明谈起恋爱又十分粘人, 有时她也头疼,这人怎么就像狗似的。 “还没挑好?”蒋铰明长臂揽着她肩膀,将她头压在自己肩膀上,低头瞄了眼她相册。这还不如不看,一眼扫过去便看到她与那个“布莱恩”的合照,想到这就想到路易斯。 “嗯。”梁空湘目光落在那张杀青大合照,正犹豫,蒋铰明食指便戳了过来,直接替她勾选了。 “有什么好纠结的,最后不都得知道么?”蒋铰明语气淡淡:“你不完全靠流量拿资源,恋情这种事算不上负面新闻。” “我知道。”她关了手机靠在蒋铰明肩膀上,微仰着脸,见他脸色不甚好看,笑道:“怎么不高兴了。” 蒋铰明“嗯”了声,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哄我。” 梁空湘牵着他的手指捏了捏,安抚:“别不高兴,我只是觉得对粉丝太残忍,对外宣布情侣关系也会给你带来麻烦。” 蒋铰明听梁空湘愿意解释哄自己,心里舒缓不少,明知故问道:“什么麻烦?” 梁空湘举例:“影响您在恋爱市场的行情。” “哦,原来是这个麻烦。”蒋铰明捏捏梁空湘脸颊:“那确实麻烦,将来我老婆要是知道我谈过女明星,嫌弃我怎么办?嗯?” 梁空湘不接话,拍开他手起身:“要登机了。” “嗯?”蒋铰明跟过去,扬眉笑得欠嗖嗖的,一路都在问:“我老婆知道了会怎么办?” 梁空湘无奈地捂耳朵和半边脸,露出来的耳尖通红,没搭理蒋铰明。 踏进机舱,身后的人才消停下来。 飞机滑行跃过地面,梁空湘身体一轻,便飞上了云端。 来时身心俱空,走时却是满载而归。 …… 正睡得迷迷糊糊,隐约记得有广播通知即将落地恭台市。鼻间飘着股淡淡的男士香,像是蒋铰明的味道。 她抬手掀开眼罩,身前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着毯子滑落。 一睁开眼,跟蹲在她身前的蒋铰明四目相对。他只穿了件衬衫,手肘撑在腿上托着脸,也不知道望了她多久。 “醒了?”蒋铰明将滑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盖回她腿上,随后抬手撩了撩她凌乱在脸侧的发丝,曲着手指轻轻蹭了蹭她微红的脸颊,笑她:“下飞机了,猴屁股。” 刚睡醒,梁空湘思绪还停留在梦里,蒋铰明手背的温度让她不自觉往他手掌上贴了贴,声音轻柔:“怎么才叫醒我。” 其实才刚落地,乘客也才刚走完,蒋铰明他们是最后一波。 “怎么没喊呢,”他开始模仿梁空湘那副小古板的严肃模样,故意骗她:“某人迷迷糊糊说别碰我,我老公可是蒋铰明。” 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双手一摊,耸耸宽肩:“没办法,谁让你这样粘人,我只好向空姐道歉了。” 梁空湘低着头看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有模有样的,笑了笑,掀开毯子。 蒋铰明站起来自觉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趁她现在还迷糊着,亲了亲她刚睡醒的脸,牵着她往外走。 机舱外的温度很低,此时正是恭台市春寒料峭的时节,熟悉的味道迎面而来,梁空湘这才有了两条腿落地的实感。 不远处停了一辆迈巴赫,应该是蒋铰明安排的。她在飞机上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这两天的安排,现在这会儿他估计想跟她待在一块。她出神地想着,活动间隙应该也能见上一面,况且一周后的活动,蒋铰明应该也会出席。 司机在车前等着他们,蒋铰明拉开车门,让梁空湘先上车,随后也坐了进去。 “蒋总,是回伽园吗?”司机问。 蒋铰明没回答,先是看着梁空湘。这是在问她想法的意思。 “我回趟家,”梁空湘报了个地址给司机,又跟蒋铰明说:“去西萨港之前跟外婆说好,杀青后回家待两天。” “两天?”蒋铰明皱了皱眉,不是很满意,像琢磨好的什么算盘子突然崩了,“那你什么时候陪我?” “明晚不是会见面吗?”梁空湘眼睛弯弯的,双手环上他脖子,叹了口气:“现在就这样不满,等我进组怎么办?” “什么时候进组?”蒋铰明揽着她腰,亲亲她发顶:“把项目书发给我。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跟投。” 他说的有必要指的是其他出品公司塞人进去,把剧本改得面目全非,或是借梁空湘之手捧自己公司的艺人。这都是常见操作。 “暂时不用,我有数。” “嗯。” 她这么说,蒋铰明也相信她有能力处理好,没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车子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楼下有两个女人,矮小的那个穿得臃肿,瘦长的女人只披了件长大衣。 “我妈妈和外婆。”梁空湘说。明明刻意把落地时间说晚了一小时,她们还是下楼等了。 “你妈和你外婆?”蒋铰明皱了皱眉。她妈和她外婆,那他怎么办? “嗯。你要下车吗?”正好车停下来,梁空湘刚要开车门,一只手拉住她胳膊,看着她。她收回拉车门的手,好笑道:“怎么了?” “你妈和你外婆知道我吗?” 没等梁空湘回答。驾驶位的玻璃被人敲响,司机降下车窗,蒋铰明下意识看过去。 一张苍老的脸夹在窗缝里,眼珠子在蒋铰明和梁空湘身上来回打转了两圈,最终落在梁空湘身上:“怎么这么久还不下来?” “来了。”梁空湘见小老太太鼻头耳朵通红,没想那么多,牵着蒋铰明下车。 他被梁空湘拉着,拒绝的话刚到嘴边,人就已经站在老太太和梁空湘她妈面前了。跟俩人四目相对,一时竟不知道该看谁。 “……阿姨好。外婆好。”蒋铰明这大少爷活了近三十年,头一回有种看别人脸色的感觉,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只得到了两声简短的回应。 梁空湘妈妈:“嗯。” 梁空湘外婆:“啊!” “我是蒋铰明。”他又开口。 “嗯。”梁空湘妈妈点头:“知道了。” “好了,上去吧。”梁空湘笑了笑,一只手牵着蒋铰明,另一只手扶着外婆胳膊。 一进电梯,蒋铰明自觉地将自己塞进在角落,牵着梁空湘那只手捏了捏她手指,想跟她对个暗号。他过来一趟什么都没准备,就这么猝不及防见丈母娘,跟人打招呼只得到两句简短的回应,说出去得让张三李四笑话好一阵。 梁空湘指尖忽然被捏了捏,她回头。 外婆听到动静,也跟着回头。 四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蒋铰明清了清嗓子:“……没事。” 叮一声,电梯门终于开了。 蒋铰明另一只手拉了两个行李箱,都是梁空湘的。他自己长了张不靠谱的渣男脸,所以没有在这过夜的打算。要是被她家里人误会成浪荡且不矜持的男生,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先换鞋。”门一开,梁空湘妈妈给蒋铰明拿了双拖鞋,朝他伸手要接行李:“给我吧。” 蒋铰明没什么和带有家人意味的女性长辈相处的经验,脑子飞速运转,但半天只憋出了句干巴巴的:“没事,箱子不重。” “妈妈,让他来吧。”梁空湘注意到她手指通红,知道她是易生冻疮的体质,将客厅温度调高了些,端了杯热水递给她:“你先暖暖手。”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55节 说着去门口帮蒋铰明,带他往衣帽间去。 没了梁空湘妈妈和外婆在,蒋铰明松了口气,问出了每个女婿上门都会问的问题:“你妈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嗯?”梁空湘有些惊讶地回头,笑了:“怎么会?” “哦。我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我。”他语气又开始狂妄起来,两条长腿交叠着,后腰靠在收拾柜边上,指指她:“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这么多年过去,还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蒋总,讲话太绝对容易翻车。”梁空湘边说着,打开柜子,指挥他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递给她。 蒋铰明起身,从她身后抱住她腰,脑袋搭在发顶,叹了口气:“她们不喜欢我怎么办?” “为什么会不喜欢你?”梁空湘见他似乎真的十分在意,转过身:“我喜欢你,她们也会喜欢你。” 虽然是个笼统的答案,但蒋铰明很是受用,三两下帮她把衣服挂好,合上柜子时说:“我明天下午五点半过来接你。” “嗯。”开车过去至少得四十分钟,五点半差不多。 咚咚—— 有人敲门。梁空湘猜测是外婆,一开门,果然是她。 她端着碗切好的苹果,见是梁空湘开门,眼里明晃晃的失望,“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一边问,一边探身,眼珠子扫到里面的蒋铰明,瞬间亮了亮,招呼:“诶,小蒋啊,来吃点水果呀,到我们家来嘛,不好拘束的呀。” 蒋铰明一听见外婆的声音便走了过去,她捧着一碗水果要递给自己,蒋铰明只好接过来:“谢谢外婆。” “哎呀客气什么,快出来吃晚饭吧,空湘妈妈在给你们煮面条。” 蒋铰明看了梁空湘一眼,“好。” 刚一抬脚想跟在她们身后去客厅,想到什么似的,脚步突然一顿。 ——梁空湘外婆怎么知道他姓蒋?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梁空湘背影,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封以冬端了碗面出来,搁在桌上,陶瓷碗底磕到大理石桌面的声音打断他思绪。 “谢谢阿姨。”他余光见梁空湘坐下,挨着她也落座。 暖黄的灯光打在灰白长桌上,将汤面照得色泽鲜美,热气腾腾的。 “吃吧,别客气。”外婆见他不动筷,又招呼一声,问他:“饮料牛奶要喝不喝?” “不用,谢谢。” “哎呀,家里有空湘和她妈妈两个小哑巴就够了,你话怎么也这么少。” “外婆。”梁空湘无奈地喊她一声:“你让他先吃饭吧。” “好好好。”外婆答应得好好的,撑着脸左看看右看看,没两秒又开口了:“小蒋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开公司的。”蒋铰明言简意赅。 “哦,是做什么方面的咯?” “影视方面。” “影视方面?”外婆看看梁空湘,故意说:“影视方面嘛蛮好的呀,那跟我们空湘有共同爱好了。” “外婆。”梁空湘叹了口气:“你让他先吃面吧,再不吃要坨了。” 外婆乐得一拍手,哈哈两声,堆了一脸的皱纹,看着蒋铰明咯咯笑:“还是你有办法,这小古板平时吃个饭都不说话,无聊死了,还是头一次搭理我。” 蒋铰明看了眼梁空湘,缓缓扬眉:“……哦?” “要么今晚就在这睡吧,家里房间多,住得下。”外婆见好就收,但小算盘又打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了,司机还在楼下等我。谢谢外婆。”蒋铰明心想,这外婆没准是在测试他男德怎么样。这时候住下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这样啊……”外婆语气失望,刚要说什么,又被一道声音打断。 “住一晚吧,大半夜的,别折腾了。”封以冬开口。 蒋铰明有些意外地望过去,能判断出这是她真心实意说的话,而非客套。像封以冬这种性格的人,跟梁空湘外婆不一样,她像是梁空湘翻版,一个大古板一个小古板,蒋铰明见是她开口,也就不好再推脱,答应了下来:“好。” 安排给他的房间离梁空湘不远,现在已是深夜,他洗漱后百无聊赖地坐在床尾,给梁空湘发了条信息。 【睡了么?】 梁空湘正洗澡,手机响了一声,这大半夜会给她发信息的人不多。 她从浴缸里坐起来,挂满水珠的胳膊伸出来将手机拿来解锁一看,果然是蒋铰明。他问她睡了没。 平时无法无天的蒋大少爷在她家竟然像个笨手笨脚的老实人,梁空湘想到他吃瘪的样子,笑了笑,忽然又觉得他有些可怜,愿意陪他说说无聊的话。 【还没有,怎么了?】 那边竟然没再发来消息。 正奇怪着,几秒后,她似乎听见浴室外有什么声音。 紧接着,门外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 男德满分的蒋铰明在深夜溜进了梁空湘的卧室。 ----------------------- 作者有话说:蒋铰明:男德这一块。 第43章 “蒋铰明?”梁空湘身体滑下去, 没入水中,一层白色泡沫将她锁骨盖住。 门外没人应她,梁空湘看着那道黑影,皱了皱眉。这身影一看便知不是她外婆或妈妈, 可她喊了他两声, 却不见他应。 梁空湘正要起身,那道黑影却忽然伸出手, 放在门把手上往下按。 她无奈地又坐回去, 可门外的人似乎只是将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到底想做什么? 那只黑影安分下来, 梁空湘瞥见手边的浴巾, 正从浴缸里哗啦啦站起身,门把手又被人按下来。 这回门开了。 光一小道缝隙泄出去,斜斜打在蒋铰明拖鞋鞋尖上, 他听见浴室里又扑通一声,应该是她又坐回去了。 蒋铰明站在门口, 隔着门板只能虚虚得看到一层自己身体的轮廓, 除此之外便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不过他知道这种门的材质,梁空湘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人影,她现在指不定有多恼火, 他光是想想她那张漂亮的脸嗔怒的样子便心痒难耐。 这么一想着, 蒋铰明忍不住低笑出声。 “蒋铰明。”梁空湘无奈。门外黑影一颤一颤的,这一声笑出来,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在故意吓她。 她干脆站起来, 赤脚直接往门口走,滴滴答答的水沿着她小腿往下流,淌了一路。 “你……”她还未说完, “砰”!一声,门关了。梁空湘皱了皱眉。他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不穿衣服?”门外,他一副良家少男的口吻,十分斥责梁空湘这种行为,声音漫不经心的,对此予以批评:“这是不检点的行为,知道么?” 梁空湘折回去擦干身子换上浴袍,蒋铰明的声音隔着门闷闷地传进来。 “我呢,刚刚心情好,就不跟你追究了。再接再厉,懂么?” “不懂。”梁空湘拉开门。 蒋铰明抱着胳膊靠在门框边,见自己出来边盯着自己,从头到脚扫一眼:“wow。” 他忽然朝梁空湘胸口伸手,梁空湘下意识偏身避开,蒋铰明的手落空了。他笑了笑,弹她脑门:“躲狗呢?”说完勾了勾手指:“过来。” “做什么?”梁空湘不觉得他要做正经事,但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蒋铰明揽着她腰将她带进怀里,另一只手两指夹着她胸口的衣料,慢悠悠地将一侧布料叠在另一侧布料上,把领口的风光遮得严严实实的,他指腹隐隐擦过她,“不想一晚上睡不了觉就遮严实一点。” 他说着话,头越来越低,热气全喷洒在她锁骨处的皮肤,眼看着嘴唇要碰上来,梁空湘笑着推开他脸:“蒋铰明,能要点脸吗?” “不是在这么?”他拿脸撞了撞梁空湘嘴唇,啧了声,“哦,这张脸现在被人偷亲了。” 这让梁空湘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只好抿着嘴抬眼望着他,不让他有可趁之机。 “这就受不了,以后怎么办,嗯?”蒋铰明笑着,亲亲她瞪自己的眼睛,叹口气:“怎么生气也这么可爱。” “再贫下去该天亮了。”梁空湘拍了拍他后腰,让他放开自己:“睡吧,明天还有场饭局。” 她掀开被子,一转身,蒋铰明站在原地没过来,“不睡么?” “睡。”蒋铰明看了她两秒,忽然说:“我回自己房间睡。” 亲也亲了抱了抱了,他现在开始立牌坊:“我不是外面那种不检点的小男生,要为未来老婆时刻守护自己的清白,知道么?” “随你。”梁空湘没看懂他又想出什么招,躺上床时,原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只是嘴上说说,或再找补一句“不过我看你的表情像是很想得到我的拥抱,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睡”之类的话,然后便冠冕堂皇地凑到她身边继续亲亲抱抱。可他竟然真走了。 “晚安,老婆。”蒋铰明轻声说完关上门。 梁空湘望着门口,笑了笑,躺下来,被子掖着脖子,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温暖里。她恍然发现,原来从前她的心口豁然缺了好大一个口子,源源不断的水一泻而出,现在却正被什么东西修补着填满。 一觉睡醒,窗外早已天光大亮,白光穿透薄纱,照得一室明亮。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梁空湘下床洗漱,边刷牙边解锁手机,看到蒋铰明早上七点半给自己发信息【我陪你外婆去菜场了】 平时都是保姆阿姨去买,今天怎么自己去买了? 她擦了擦脸,换了套米白色家居服,一出门便听见厨房那儿飘来声音。 “哦哟,小蒋啊,你这厨艺看着蛮好的嘛。” “还行。您坐着等吧。” “没事,我不累,好不容易家里有个人陪我说说话,你让我站着吧,是烦到你不啦?” “没有,那我把椅子端过来,您坐着聊。” 蒋铰明抽纸擦了擦手,想出去搬椅子过来,转身便看到梁空湘站在客厅看着他笑。 他扬眉,边走过去:“醒了?” “嗯,你怎么这么早。”她偏头望了眼厨房:“外婆敲你门了么?” “没,我醒得早。女婿上门第一天哪有睡懒觉的道理。”他真把自己当上门女婿见丈母娘似的,说:“我让助理订了些礼物,有的珠宝国内没货,晚点一块送来。” “不用买这些乱七八糟的。”她无奈:“她们不喜欢。”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心意是另一回事,放心,我给你妈订了幅画,她应该会喜欢。”蒋铰明牵着她手:“过来吃饭。”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56节 虽然梁空湘刚睡醒没什么胃口,但闻到熟悉的饭香味还是盛了一碗。 蒋铰明回国事情多,一堆工作等着他拍板,吃了午饭便回公司了,梁空湘在房间里闷着,开了电脑看剧本。最近送到陈韵手里的剧本越来越多,但好项目不多。现在的电影市场越来越低迷,都是空有外壳的大制作,远观华丽,近看早已腐烂。 以前上大学时,蒋铰明跟她讨论过,其实电影明星只是资本家在电影产业链中的一个产品,现在的环境,真正热爱电影的人不多,好剧本倒是有,但总错节,遇不上好的制作团队,而好的制作团队又需要背靠大资方,资本家又总是傲慢的,从不俯身深入群众,又怎么懂得票房低的原因,只会将结果归结于观众没有品味。 邮箱里的几个剧本都差点意思,索性关掉,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行程安排,几天后的电影之夜虽然不是专业性奖项,但平台的面子还是得给,更何况现在杀青,电影需要曝光,她得出席。 届时田磊作为资方兼导演,也会出席。 她已经预见了那天的腥风血雨。 眼下要去赴约的饭局还有个不确定因素——高灵。 她对这小姑娘的印象还停留在人畜无害的乖巧状态,其实看着倒不算多坏的人,只是初入娱乐圈,难免被人恶意诱惑教唆。 傍晚,她正拉开衣柜,蒋铰明电话便打来了。 “在家么?” “嗯。”梁空湘挑了件长卷针织衫薄裙,“怎么了?” “我这边还有两个会要开,走不开,我让小林过去了,让他陪你去。”他看了眼手表,一边打电话,一边给王建柏发信息告诉他不用等,他临时有事去不了。要是不提着一嘴,大伙指不定要等道几点。 “好,”杀青宴对蒋铰明其实也不是多重要的一顿饭,梁空湘让他待在公司:“不用特意跑一趟。” “项杭能去,我不能?” “怎么又扯别人。”梁空湘好笑地头投降,没再劝他:“记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你过来该散场了。” “散场了在包厢等我,碰到麻烦立刻打电话给我,知道么?”蒋铰明交代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是在恭台市,王建柏订的那地方又是圈里人常去的餐厅,她现在事业如日中天,又缺个保镖,保不准遇上什么麻烦。 “知道了。”梁空湘应了声,挂了电话。 餐厅订在苠如宴,恭台市的地标建筑矗立在餐厅边,白色塔尖直耸入云。 通往包厢的玻璃长廊横穿在一片绿林间,梁空湘拎小手提包,踩着镂空玻璃跟在服务员身后,稀薄的暖金色透过窸窸窣窣的翠叶淡淡地打在她脸侧,整个人散发着柔和淡雅的气质。 “梁小姐,到了。”服务员在写着门牌号的包厢前侧身,微微弓着腰。 梁空湘朝她微笑了笑,“辛苦了。” 推开门,一阵不甚明显的烟味若有似无地飘过来。 王建柏两指夹着半截烟,正摁灭了烟头,一抬眼见梁空湘推门而入,一愣,笑:“那我这烟掐得够及时的。” “什么烦心事值得王总吸烟?”梁空湘在他边上两个位置坐下来,将包放在身后。 “谈不上烦心,只是蒋总没来,怪可惜的。” 梁空湘笑笑,正好门又被推开,这回进来的男男女女得有四五个。 “哇,你们都到这么早啊?”孔菁英回国便全副武装,墨镜推到发顶,口罩褪到下巴上挂着,“我跟项杭在外面撞上的时候还以为对方够早了。” “菁英姐,”梁空湘打了个招呼,视线越过她,落在她背后个子高挑,梳高马尾的女生,笑着喊:“小高。” “……嗯?”高灵从孔菁英背后往左挪了两步,扬起笑脸:“空湘姐。” “嗯。”梁空湘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你们转组的时候我可羡慕了。”她边说着,活泼地凑到梁空湘身边坐下来叙旧。 王建柏对梁空湘主动示好的行为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琢磨着她这到底是扯到什么利益链上去了,还是只是单纯的交了好友,又或是替蒋铰明做什么。 “曹导呢?”高灵问。 话音刚落,曹冷玉便推开门进来了,她穿了件紫色冲锋衣,头发利落地绑起来,只剩个脑后的小尾巴。 梁空湘打趣地指了指门口:“嗯。你惦记的艺术家来了。” “什么艺术家?”曹冷玉自然地拿手机轻敲她脑袋,在梁空湘和王建柏中间坐了下来,扫到高灵时淡声打了个招呼。 高灵抿了抿嘴,一声甜甜的曹导还没开口就流回肚子里。 梁空湘玩笑道:“不是艺术家也有本事把小高迷得念念不忘了。她可是从开拍就崇拜上你了,我也是沾你的光,小高才格外关注我,”她说完看着高灵,神色柔和:“你说是吗,小高。” “……是。”高灵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一瞬。她望着梁空湘淡笑的脸,总觉得她虽然眼含笑意,却不是真的在笑。原本兴奋的神经突然咔嚓一声被剪断,她兴致明显低落下来,没再积极搭话,只是安静地坐着,时不时跟孔菁英说两句。 摄导和美指是曹冷玉的老熟人,酒过三巡便开始忆往昔,感慨日子越来越好了。 摄导脸色泛红,手肘支在桌上,手腕无力地虚握着半杯白酒,一开口便情绪激动,酒液在玻璃杯里摇晃打转,好几次差点洒出来:“想当初!被他田磊和吴霖赶尽杀绝的时候,我还以为没有今天了。但黄天不负有心人,只要够坚持,有毅力,我们以后一定会……会大有作为!干杯!” 他一吼便打了个酒嗝,使劲眨了眨眼晃晃脑袋保持清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酒敬王建柏。几个男人一喝酒便少不了高谈论阔,聊政.策,聊未来。 曹冷玉脸也喝得通红,额前有几根头发散到脸颊边。她抱着胳膊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长舒了口气,满嘴的酒味。 梁空湘皱了皱眉,抽了两张纸递给她,凑过去小声提醒:“喝多了该过敏了。” “高兴么。”曹冷玉擦了擦嘴角,突然侧头精准地朝梁空湘鼻间吹了口气。 梁空湘往后退了些,曲着食指横在鼻下,笑说:“怎么跟蒋铰明一样。” 他喝多了就从朝她吹气,或者含着酒液硬吻进她嘴里,看她呛着便亲亲她脸颊,笑这么点刺激的液体都吞不下,吞其他液体怎么办。 想到这,梁空湘无奈地笑了笑,扫了眼手机。蒋铰明应该还在忙,没发信息给她。 咚咚。服务员敲门进来,双手微微交叠着放在身前,缓缓走到梁空湘面前低声说:“梁小姐您好,隔壁包间有位赵公子找您过去喝酒。” 梁空湘皱了皱眉:“赵公子?” “是的。他说他是河川影业田总的侄子,想跟您叙旧。” “嗯。知道了。辛苦。”梁空湘淡淡点了个头。 叙旧是假,想挑矛盾是真。 她哪里跟赵姓公子有过交集,多半是打着田磊的旗号想作践自己一番。这酒不能喝,但也不能不喝。 “赵英睿那个毛头小子也敢搞这么大排场?”曹冷玉冷笑了声,站起来,看样子是想单枪匹马闯过去。 梁空湘冷静地拉住她手腕,“坐吧。我出去五分钟就回来。” “追根溯源,是我的事情。你别掺和。”曹冷玉抽回手要往前走。 “菁英姐,您帮我拉着她。” 曹冷玉对田磊之流原本就有意见,此时喝多了酒更是没准会犯冲动。 在场其他人安静坐着,都未发表意见。这两大势力不是他们能轻易站位的,干脆离远一些省得惹上一身腥。孔菁英听见梁空湘喊她,愣了愣便过来拉住曹冷玉了。 “我跟你一块儿。”王建柏理了理袖口,站起来。明摆着梁空湘是蒋铰明情人,而蒋铰明故意在他面前露馅,这不是在提点他对梁空湘上点心么。今天要是梁空湘在他身边出事,蒋铰明指不定怎么找他算账。况且他也不打算偏帮得太显眼,毕竟那边也是行业龙头,没必要两边的罪人。 王建柏一开口,梁空湘便知他要打什么算盘,笑着说:“行,沾您的光搭上赵公子了。” “害。”王建柏摆手一笑。 服务员带俩人走到僻静的处走,在门口架着鲜花的金边黑门包厢外停住了。 门是半掩着的,里头酒气冲天,有喝高了的男人直接坐上桌子,脚踩黑色软垫椅子,手指夹着烟,闻声侧头,见到门口的人不但没下桌,反而嚣张地架起腿斜她一眼:“哟,梁影后来了。” “赵公子。”王建柏走在梁空湘前面,手里端着杯酒,“找美女喝酒不喊我,不够意思吧?” 赵英睿喝上了头,笑起来一副下流模样:“喝酒这种事喊你做什么——你,”他说完看着从进门便镇定自若的女人,老实说,长得是真带劲,被这种人骂一句都是爽的,他轻佻地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梁空湘见他这副模样,不甚明显地笑了笑。这种公子哥不在她视线里:“赵公子,您人缘一向是好的,边上坐着这么多酒友,今晚这酒,少我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不陪您喝了。” 赵英睿被她噎了一瞬,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一般人都过来陪笑陪酒息事宁人,她凭什么站那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样? 还没来得及开口,赵英睿边上的人盯着手机信息突然说了句:“我靠,蒋铰明来了。” 边上的人问:“载盈影业的蒋总?他不是没来吗?” “小林说他往我们包厢来了。” “蒋总?”赵英睿皱了皱眉,从桌上跳下来,将衣服扯了扯,理理头发:“快请他进来,说有场好戏给他看。” 听说这蒋铰明对梁空湘可是明晃晃的不待见,这戏要是办好了,没准他一高兴,俩家影视公司迎来破冰的话,自己就是最大的功臣。 想到这,赵英睿又警告梁空湘:“别不知好歹,一会儿要进来的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你乖乖陪个酒,我们也就两清了,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道平稳的声音。 “哦?是吗?” 蒋铰明一身西装革履,身姿笔挺,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走近。 他漫不经心地走到梁空湘身后,高大的身体罩住梁空湘,左手一抬,虚虚揽着她肩膀,眼神极具压迫感地看着赵英睿。 “那你说说,你想让我老婆吃什么苦头?” ----------------------- 作者有话说:蒋铰明(掐梁空湘脸):快说那句台词。 梁空湘:哪句? 蒋铰明:就那句。 梁空湘:哪句。 蒋铰明:说,我老公可是蒋铰明。 梁空湘听见以后,选择了跟赵公子喝酒。 第44章 “……什么?”赵英睿拧眉, 瞪着贴在一起的一对男女,满眼惊愕:“你们不是……不是?” 不儿,到底谁耍的他,告诉他这俩人不对付的?这蒋铰明不是前段时间还闹出针对梁空湘的新闻出来么?怎么转头站一块儿甜蜜蜜了? 在场的人也一片错愕, 这简直算是爆炸性新闻。他们只是想陪赵英睿喝个酒, 可没想过惹上蒋铰明。要知道,一圈二代里, 他蒋铰明算得上佼佼者, 跟他们这群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完全不是一个路子,他手里是有实权的, 惹上他就等于跟自己的生活费过不去。 屁股底下的软垫一瞬间变得像针刺似的, 怎么也坐不住,都蠢蠢欲动着,想离开是非之地。 蒋铰明笑着, 但眼底却没有笑意,声音很凉:“赵英睿, 想喝酒是么?”他松了松领带, 拉开椅子坐下来,“行,今天让你喝尽兴。” 赵英睿直觉没这么简单,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后背撞上墙。他声线冰冷:“我不喝,你能怎么着?” 蒋铰明抬手, 两指并拢, 手背朝后,向门口淡淡挥了挥:“关门。” 有怕事的赶紧献殷勤冲过去锁上门,索性站在门口不进来了。 “赵公子性质确实好, 不仅喝酒,烟也没少吸。”蒋铰明看见桌上燃尽的烟头,拿了只空杯倒满白酒,抽了张纸长臂一伸,将烟头裹进纸巾里扔进杯子里。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57节 桌子一转,一杯透明色的酒瞬间被烟头浸黄,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在赵英睿面前停下来。 蒋铰明抬了抬下巴:“赵公子,请吧。”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气。这完全是在羞辱赵英睿。 梁空湘站在蒋铰明身后,若有所思。 “你…!”赵英睿怒瞪着他,忍了忍,试图搬筹码让对面这个神经病冷静下来:“你明知道我舅舅是谁,你怎么敢?!” 蒋铰明不耐地指了两个服务员:“灌进去,一口五十万。” 一口五十万。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那俩人心脏砰砰跳,一对视,几乎没任何犹豫便冲赵英睿走了过去,假模假样说了句:“赵公子,得罪了。” 说完便默契分工,一人要上前抱住赵英睿不让他动弹,一人去拿酒杯打算看准时机怼他嘴边。 赵英睿一看朝自己逼近的两个下贱打工人,登时暴怒,指着蒋铰明:“你们他妈的有种今晚弄死我!弄不死我就等着我弄死你们!” 蒋铰明笑了声,没放在眼里:“灌。” 赵英睿被一名服务员强制从身侧禁锢着双臂动弹不得,使劲抽手却如同蜉蝣撼树似的,完全不起作用,眼瞧着另一名丧心病狂的男人端起酒液,他立刻胡乱用脚踢人,紧闭着嘴巴“嗯嗯嗯嗯”几声,用力甩着头不让他有灌进来的机会。 蒋铰明知道他这是不肯配合了。 “停,”他抬手打断,站了起来:“酒给我,你抱着他头别让他乱动。” “好的,蒋先生。”那人微微躬身,将酒杯双手递给蒋铰明。 酒面还浮了两根烟头,已经泡得膨胀了。确实够恶心的。 “说说,你要让梁空湘吃什么苦头?”蒋铰明坐靠在圆桌边,看着被逼到墙边不断挣扎着的赵英睿,这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脾气倒大,到这份上了依然倔强地红着眼瞪他。 “我不过是让她过来陪我喝酒!她酒还没喝,你就过来了,你凭什么这么羞辱我?!”赵英睿怒吼着,额角青筋凸起,胸膛不断起伏。 “陪酒,你也配?”蒋铰明突然捏住他下颌。 赵英睿嘴巴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卡住,想闭嘴却动不了,挣扎着“啊啊”几声,不可思议地瞪着蒋铰明。 蒋铰明捏着他下巴迫使他把头仰起来张嘴,毫不犹豫地一灌,这掺了两根烟头的酒便悉数进了赵英睿嘴里。 他一口气咽不下那么多,舌头抵着上颚想吐出去,可火辣辣的一层酒液刺着喉咙和鼻腔,他猛地咳嗽,狼狈地喘着气,虽然被人放开了,可早就已经筋疲力尽,双腿打颤,后背无力靠着墙,已然十分虚脱,垂着眼,嘴里还低声喊着:“疯子!我要让我舅舅杀了你!” “让他来。”蒋铰明手上沾了点酒,拿手帕细细擦了擦手指,将手机递到赵英睿眼前:“打电话给他。” 手机屏幕显示“田磊”两个字,是他的电话。 赵英睿立马将手机抢过来按了拨打,嘟嘟一阵,接通了。 “舅舅!”赵英睿鬼哭狼嚎地哽咽着:“我在苠如宴,我被人给欺负啦!” 那边静了两秒,打火机摩擦声轻响,他应该是咬了口烟,说话含糊但却十分淡定:“让蒋铰明接电话。” “舅舅……”赵英睿又喊。 “别废话。”田磊不耐烦道。 赵英睿便闭上嘴。 “田总,”蒋铰明开口:“晚上好啊。” “好在哪。” 对方淡淡问。 “舅舅,他根本不把你放眼里!”赵英睿集火道:“你快来救我啊!这帮人没一个有用的!” 田磊吸了口烟,吐出来:“知道了。” 蒋铰明没吭声,挂了电话后将手伸进服务员递过来的水洗了洗,又消了毒,擦干以后走过来牵住梁空湘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手背朝后一挥,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赵英睿,”蒋铰明又问:“今晚我要是没过来,你打算让她吃什么苦头,嗯?” “不就特么的陪个酒,你至于吗!别给我装什么好人,我不信你没跟美女喝过酒!”他嘴里“草”了声,鄙夷:“装起来了还。接管公司了不起啊?还不是仗着有个爹,你妈——” “啪”一声清脆。 赵英睿整张脸被打偏过去,扶着墙差点站不稳。他不可思议地缓缓抬手,贴在自己火辣辣的脸上。 “赵公子,说话要过脑。”梁空湘收回手抱着胳膊,冷冷看着他。 她整个人散发着冰一般的洁净冷淡,让赵英睿一时不敢骂回去,就这么捂着半边脸瞪了她好一阵,随后小声啜泣着喊“舅舅你快来”。 “疼么?”蒋铰明拉过她手放在手心里揉了揉,随后把她扯进怀里抱着,巨犬一般将头搭在她肩膀叹了口气:“我还没被你扇过,被这小子截胡了。” 梁空湘皱了皱眉,推了他一把,“别开这种玩笑。” 赵英睿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从隐隐啜泣变成低声呜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在朋友堆里装个逼就变成了这样。他不是老大吗,以后他在这恭台市还怎么混! 梁空湘扫了眼哭成孩子的赵英睿,看着蒋铰明。 “放心,我有数。”蒋铰明等着田磊过来,新仇旧恨一块儿算。载盈影业和河川影业原本便关系敌对,曾经与河川影业交好的合作伙伴跳槽来了载盈,这件事让两家公司有了隔阂和矛盾,这十几年来又屡屡交锋,打得火热,俩边手段都不少,梁子便越来越多。 梁空湘知道蒋铰明不是冲动的人,今晚做得这么绝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她趁田磊过来的间隙给曹冷玉打了个电话,让她别过来了,蒋铰明能解决。 曹冷玉问她,是不是田磊来了。 梁空湘“嗯”了声。王建柏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明知道曹冷玉对田磊这般怨恨,还在她喝醉时刺激她。 好在曹冷玉不是那么没头脑的人,知道自己什么脾气,索性在包厢里没过来:“结束了叫我。” 梁空湘应好,正挂了电话,包厢被推开了。 沉重的黑色大门缓缓敞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在两个保镖中间,他眼睛微眯着,进来便盯着蒋铰明。“小蒋,别来无恙啊。” 时隔两年,田磊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仍然是黑短发,窄双眼皮下一对浑浊油腻的眼睛,留着半长的黑色胡子,脖子粗短,上身厚实,两条腿塞进西裤里,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来。 “舅舅!舅舅!你终于来了舅舅!”赵英睿哭着从蒋铰明身边飞一般蹿出去往田磊身上扑,但被两个保镖拦下了。他半点不觉得丢人,反而滑下身子抱着保镖的腿开始哭,仿佛见到了亲爹,开始哭诉蒋铰明如何羞辱他:“呜呜呜他把烟头放进酒里喂我喝,我现在肚子里还还有两根烟。” 田磊走到桌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小蒋,有这回事么?” 蒋铰明点点头,侧腰靠在桌边,微微低头看着他:“不过他有一点说错了——不是喂,是灌,”他偏头看了眼一身狼狈的赵英睿:“你说呢?”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赵英睿怒火中烧:“你别太嚣张,我告诉你——” 他声音太大,吵得人耳膜疼。梁空湘皱了皱眉。 蒋铰明眼神冰冷地盯了他一秒,赵英睿被唬得一愣,话头忽然顿住,随后用力朝地板呸了声,脸紧紧贴住保镖的腿。 “我侄子做什么了?”田磊问。 “现在是法治社会,强迫女人喝酒算怎么回事儿,您说是吗?”蒋铰明目光移到田磊身上,看着他眼睛。 “哦,”田磊了然,眼如蛇蝎缓缓盯住被蒋铰明牵着的女人身上,要说这横空出世引起整个娱乐圈热潮的女人还真是别有风味,光是站那一言不发就像拍海报似的,可惜太不识相,两年前没睡着,可惜了,他笑了声,眼睛看着梁空湘,话却是对蒋铰明说的:“原来是跟你告状了。”随后又问梁空湘:“怎么,他给的资源比我好?” “你错了,田磊,”梁空湘摇了摇头:“以你的眼界,手里不会有好资源。你不得不承认,进门开始,你称蒋铰明为小蒋,不是礼貌,而是自愧不如的心虚。”她再一次看着他,直呼其名:“田磊,资源不是睡出来的,为什么你对这一点抱有误解?这让我一直对你这些年江郎才尽评价有所怀疑。” 一直故作淡定的田磊此时脸色臭了一瞬,恶狠狠地瞪着梁空湘。他不是傻子,听得出她这是在暗暗嘲讽他以前那些出名的作品是靠卖肉换来的,现在老了没得卖,就没好作品了。 “你嘴皮子功夫还是这么厉害啊,”田磊盯着她嘴唇,笑得下流:“没少靠这张嘴伺候人吧。” 蒋铰明正要拿酒瓶砸过去,被梁空湘眼疾手快地截住了。她摇摇头不赞成蒋铰明的做法:“我不会因为这种话而觉得受羞辱,相反,我认为说出这种话的人很可怜,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想用性.交话题压迫对方。” 她又看着田磊,接着说:“你妄图让我恼羞成怒,可你凭什么?田磊,你有时间积累做流氓的经验,不多多跟曹冷玉学学怎么拍电影,毕竟再扑下去,河川影业该倒台了。” 这话简直往田磊心窝子戳。他怒了两秒,随后笑了:“是吗?那你等着看你们那片子是个什么结果。一个文艺片想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一跃成名几乎不可能,曹冷玉只是拿了个我早就拿过几次的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么,空有皮囊的花瓶而已,跟对人才是你的出路。” “下水早而已,不是什么值得吹的事情,”梁空湘像当年一般笃定道:“你游得太慢,离出局不远了。” 田磊斜着眼盯了她几秒,鼻腔里发出冷哼,带着赵英睿走了。 梁空湘出包厢站在门前,恍然觉得心口被打开,一阵畅快。 蒋铰明脱了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知道她现在没心思调情,也就没犯浑捉弄她,只是牵着她手带她回去。 “稍等,”梁空湘给曹冷玉打电话:“她还在包厢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她。” 电话很快便通了。 曹冷玉声音微哑:“空湘。” “嗯,”梁空湘牵着蒋铰明往王建柏订的包厢走,一推门,曹冷玉趴在桌子上,手机放在一堆空酒瓶边开着免提,她知道曹冷玉喝多了,把外套脱下来裹住她脑袋:“走吧,先送你回去。” 她搀着曹冷玉往外走,蒋铰明拉开后座门,帮忙把曹冷玉扶进去,让她平躺在后座。 一路上,梁空湘透过后视镜瞄了后座许多次,只看见曹冷玉缩在外套里愣神,是很少见的脆弱状态。她要强,也爱装,不常这样。 车内很安静,淡淡的清香包裹着早已酒醉的曹冷玉。曹冷玉躺在平稳的坐垫上,可一颗心却上下沉浮,恍然飘向了二十出头的自己。她闭上眼,长长舒了口气。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曹冷玉家楼下,梁空湘下车扶她上楼,蒋铰明也跟在她们身后。 临走前,曹冷玉突然捧住梁空湘脸。 她喝得醉醺醺的,眼神迷离而又专注地望梁空湘,梁空湘一愣,听见她小声说:“空湘,你知道的,我们都不容易。” 几秒后,梁空湘“嗯”了声:“我知道。” 曹冷玉听到这句话才放心进门了。 梁空湘出神地坐进车里系安全带,隔了很久才发现蒋铰明似乎一直望着她。 “怎么了?”梁空湘问。 蒋铰明忽然伸手掐了掐她脸,凉凉的,软软的。“没事。” 说完才发动车。 梁空湘没多想,脑中仍然浮现着曹冷玉那张难得脆弱的脸。 她想,她和曹冷玉这回一定要再一次在众星云集中杀出一条路。这回她不再单枪匹马,蒋铰明会在她身边。 思及此,梁空湘侧头看了眼在开车的蒋铰明。 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 她皱了皱眉。 ——这不是回她家的路。 “去哪?”梁空湘望着越开越远离市中心的路,有些困惑。 “终于想起我了。”蒋铰明扬眉。 “带你去做点快活的事。”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58节 ----------------------- 作者有话说:赵英睿以前在狐朋狗友里十分嚣张:我舅可是xxxxx。 赵英睿今天一转身发现空无一人,才知道原来自己装逼的时候收服0个小弟,哭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蒋铰明:魔童还得魔王治。 梁空湘(赞同地点头):嗯。 第45章 白色车灯照着盘山公路, 两侧古树插在护栏边沿着道路蜿蜒而上,看不到尽头。 梁空湘半降车窗,清冽冰凉的冷空气扑面而来,窗缝外, 一片隐隐约约的绿林挂着夜晚的湿气, 在黑暗中呈现出沉沉的暗绿。 蒋铰明口中所谓“快活的事情”大概率是赏景,可这大半夜的又加上大冷天的, 他赏什么? “别皱眉了, ”他单手打方向盘,绕了个大弯, 另一只手抚上梁空湘眉头, 笑了声:“到地方就知道了。” 车子突然加速,轰鸣着往山上开去,不远处有隐隐的黄白色灯火, 逐渐变成庞大的明亮在她眼前铺开。 是座庄园城堡。 “带我来这做什么?”她皱眉。 “你猜。” 巨大的自动门缓缓打开,蒋铰明沿着小道往里开, 在门口停下来, 下了车,又绕到副驾驶替梁空湘开门:“走吧。” 很快有个戴白色手套的年轻男人上前微微低头躬身托起双手,接过蒋铰明手里的钥匙去泊车。 梁空湘被他牵着, 突然眼前横过来一只手, 蒋铰明温热的掌心挡住她双眼,卖关子:“惊喜。” 蒋铰明的手掌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眼前, 她完全陷入黑暗中, 下意识往蒋铰明身边凑了一些以寻求安全感,忽然听见他低声笑。 “笑什么?”梁空湘莫名其妙。 蒋铰明低头在她脸侧吻了吻:“笑你可爱。” “……我不可爱。” “你看,”蒋铰明一副“我就说吧”的模样:“一般只有可爱的人才会反驳说自己不可爱。” 梁空湘一向是辩驳不过他的, 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闭了嘴。 她感到自己似乎踏进了一条通道,脚步声在小空间内击出轻微的回响,随后似乎又踏进了什么空间,两种不同的清香飘在夹层分出内外两个空间。紧接着,整个人被蒋铰明带得身子一停。 “到了。”他说。将覆盖在梁空湘眼上的手缓缓移开。 一瞬间,光线四面八方涌过来,轻微地刺者眼睛,梁空湘下意识皱眉眯了眯眼,随后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她愣了愣。 在她正前方是个两米高的门,门上横着镶金的匾额,匾上题了遒劲有力的金色小楷字——梁空湘专属影厅。 灯光照在上面,笔划折出的金光在四周飞流,金碧辉煌。 “林老先生题的字。”蒋铰明靠在门边,微微偏头一抬手:“梁小姐,欢迎进入您的专属影厅。” 里面有微亮的光透出来,梁空湘右手扶上他小臂,往下滑牵住他手,走了进去。 这是全息投影,正在播放她大学时拍的作品。那时她找了两个小演员拍摄名为《夏天在走》的小短片,光是找小演员就耗费很长时间,蒋铰明陪她走街窜巷寻找拍摄地点,俩人都大汗淋漓的,她额头满是汗,碎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侧,他也好不到哪去,拿纸给她擦汗。俩人在路边小卖部买了两根冰棍,碰见正放了学的一对双胞胎小学生,梁空湘灵感突发,确定了角色。蒋铰明当她的嘴巴,替她去跟家长谈。 那是梁空湘人生中第一次掌镜,在将演员谈下来时,她熬了几个通宵画分镜,蒋铰明每个夜晚都守在她边上,时不时捶捶腿捏捏肩,喂点小水果。 某天下午,梁空湘仍在书房画分镜,蒋铰明弯腰凑近看她的作品,逗她:“梁大导演将来成名了敢忘记糟糠之夫试试?” “……什么糟糠之夫,”梁空湘听得耳尖红,握着笔的手无奈地捂他嘴,叹气:“忌话满。” 话音刚落,她下巴被蒋铰明捏得抬起,嘴被堵住了。 窗户半推开,夏日裹挟着草木的风穿过层层绿浪翻进室内。长方桌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另一只纤纤细手,搭在画了分镜的纸上,页脚被风卷起来哗啦啦作响。 分镜纸上按顺序上演着黑白画面,街头、巷尾、汽水铺、老树下绕着摇摇晃晃的木椅追逐打闹的小孩…… 这些黑白画面渐渐变得清晰,多彩,纵横交错的线条连成有声彩画,通过三百六十度的全息屏演绎着。画面夹杂着喧闹的蝉鸣声,飞鸟窜过天空扑棱着翅膀,“咻”一声的震动也被收录进来。梁空湘的心也跟着一跃而上。 这些声音画面隔着长而远的时空给她带来老友慰问般的安抚。她站在自己的作品中间,下意识抬了抬手想摸上已经走远的夏天。 如果说人的一生真的有且只有一个不可磨灭的有关盛夏的记忆,那么毫无疑问,梁空湘会选择走近它。 梦想在眼前,爱人在身边。 “空湘,不要轻易对你爱的行业失望。”蒋铰明走过来,轻轻撩着她头发,“只要创作者的热爱不灭,她所热爱的行业就一定会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这个行业多的是像田磊这般无耻之人,蒋铰明知道梁空湘今晚的失落不完全是因为遇上田磊,更是因为她无法接受一直带有向往和憧憬的行业实际上只是一滩烂泥汇聚而成的地方,遇到越多田磊这种人,她便越抗拒导演这个名头。她这几年说是观摩学习,实际上也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蒋铰明摸了摸她头:“想做什么做什么,有任何事,老公给你兜底。” 四周还在放映着短片,绿林掩映,热浪滚滚。 梁空湘往前迈了一步,额头撞上蒋铰明紧实的胸膛,轻轻“嗯”了声。 蒋铰明笑,双手握住她肩膀偏头去瞧她脸,故意问:“让我看看,不会是哭鼻子了吧?” “蒋铰明……” “ok,ok。”蒋铰明投降,把她扯进怀来,“跟田磊那种人渣较劲多没意思。他话说的不对,文艺片的票房上限低,但走长线和口碑路线打翻身仗干下他的片子绰绰有余。” “情况没有那么乐观。”梁空湘客观分析:“他们的题材受众更广,加上流量云集,不缺话题度。田磊虽然人可耻,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水平仍然要比多数导演高出许多。但《灿烂往事》的故事偏魔幻现实,有些剧情有象征意义,需要细品,不符合市场口味。我肯定,这是一部成功的作品,但它不一定是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 “放心,”蒋铰明叹了口气,掐了掐她脸:“发行这一块交给我。”文艺片有文艺片的发行方式,况且曹冷玉其实给这部电影留了商业空间,没把路堵死,加上梁空湘的号召力与表现力,再去欧三游一轮,有奖项加持,这部电影必然众星捧月。 “谢谢。”梁空湘看着他,认真地说。 “那你给点奖励?”蒋铰明忽然说。 梁空湘听他用试探的口吻,便直觉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以蒋铰明的个性,一般只有在特别过分时才会用这种试探的心虚口吻询问她意见。 她没先答应,“什么奖励?” 蒋铰明咳了一声,眼睛没看她:“小奖励。” 他含糊了一句,牵着梁空湘往外走,她这才知道自己从哪个方向进来的。 眼前是一条挑高宽阔的长廊,两壁挂着当代著名画家的作品,穿走其间恍然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梁空湘才后知后觉地问:“这是你家吗?” 蒋铰明纠正道:“我们的家,”说完摸了摸鼻子补了句:“晚上在这睡。” 保姆带梁空湘去浴室,她洗漱完后才发现只给她准备了一件浴袍,可手机又被蒋铰明拿走不知道做什么了。她只好将仅有的浴袍套上空荡荡的身体,系紧以后往门外走。 保姆阿姨在门口等着,一见便说:“梁小姐,蒋先生在房间等您。” “嗯,谢谢。”她跟着走。 绕过房子正中间的厅,她被引到电梯口,原以为是上行,却没想到负三层的电梯按钮亮了。 她皱了皱眉。一般来说,地下三层的作用不是住人。蒋铰明让她洗完澡去下面做什么? 还没想个明白,电梯便开了。 暗倒是不暗,可终究没有楼上大气敞亮,房间不多,基本上都是紧闭的状态。 梁空湘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那间房为什么上了锁?” 她路过的这些房间都只是合上而已,只有那间上了锁链。 “不清楚呢,梁小姐。” 梁空湘点了点头,正要抬脚,身侧的人却不动了。她略带困惑地侧头:“怎么了?” “蒋先生在尽头的房间等您,他交代我只需要把您送到这里就不准上前。”她说完,便低着头不再上前。 空旷的走廊尽头,似乎有灯光透过半掩的门斜射出来打在青灰色地板上。蒋铰明应该就在那。 梁空湘没多想,点了点头:“辛苦了。” 她朝那处光亮走过去。 越走越近,梁空湘才缓缓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按蒋铰明的个性,他不会等她下楼来找他,而是等在浴室门外再牵着她下楼顺便在路上动手动脚。这样的安排似乎有些反常。她又想起蒋铰明口中心虚又渴望的那句“奖励”,直觉告诉她不能再往前走,可脚步却没停,一踌躇,人便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 她完全愣住。 蒋铰明站在四面皆是镜子的房间中,连天花板和地面也是镜面的,一时间,梁空湘竟眼花成这房间里坐了六个蒋铰明。 墙角一列透明玻璃柜里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玩具,蒋铰明双腿张开坐在床头,两指把玩着一颗银色小球,看到梁空湘错愕的神情后微微扬眉。 笑着说:“欢迎进入蒋铰明的专属房间。” ----------------------- 作者有话说:不用怀疑,这对小情侣以后很会玩(o^^o) 第45章 “这就是你要的奖励?”梁空湘的视线从他手里的小球移到墙边的玻璃柜, 皱了皱眉。 她走了进去,天花板和地面瞬间将她从头到脚连成一长条直线,每走一步,四面八方的影子都跟着挪动, 画面让人头皮发麻。 柜子大概一人高, 格子横纵交错排列着许多她没见过的东西,刚想拉开一格玻璃柜, 一具高大的黑影落下来。 蒋铰明覆在她身后, 双手环着她腰,轻轻蹭了蹭, 声音低哑:“玩不玩?” “不玩。”梁空湘声音果断, 反手用食指抵着他小复:“挪远一点。” “为什么?”蒋铰明不但没照做,反而得寸进尺往前贴,低头含了含她通红的耳尖:“不是答应了给奖励么?” 梁空湘耳朵很敏.感, 忍不住偏头,刚一动, 下颌却突然被蒋铰明强硬地卡住, “别动。” 耳朵的濡湿感越来越强烈,蒋铰明嘴里的话也越来越没把门:“六个蒋铰明,不好么?” “我后天进组, 精力没你这么旺盛。”刚结束一场让她心力交瘁饭局, 紧接着又是拍商务和进组,蒋铰明这一玩没有三四天根本没法出门。 她这么说, 蒋铰明也就知道这奖励指定泡汤了, “行吧。”他妥协,双手松开梁空湘的腰坐回床边。 这完全不是他的个性。 果然,梁空湘一转身便看见他单撑在腿边, 因为这姿势,领口一片锁骨露出来,胸肌若隐若现。他又指了指自己大褪:“坐上来,自己亲。”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59节 按蒋铰明这语气,估计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亲法,不过比他刚才的要求已然简单许多,梁空湘走过去,刚岔开褪坐上去却撞上蒋铰明得逞的眼神。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蒋铰明是故意的。 “晚了,”他察觉到梁空湘要起身,揽住她腰往下按,笑道:“开始吧。” “蒋铰明……” “撒娇没用。”蒋铰明很绝情,掐了掐她脸,“明知道要进组还不抓紧时间?” 接吻这种事一向都是蒋铰明主动,梁空湘经验不多,无奈地看着他。俩人持续对视数十秒钟,梁空湘叹了口气往他嘴唇的方向缓缓凑近,她一动,蒋铰明身后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动,梁空湘实在有些无法接受,干脆闭上眼。 熟悉的触感贴上她嘴唇,凉凉的软软的,还没等她退开,蒋铰明便按住她后脑勺,舌.头抵开她唇.缝闯了进来,却舔到坚硬。 “张嘴啊宝贝。”蒋铰明亲了亲她唇珠。 等梁空湘两齿刚张开,蒋铰明便扫荡着她口腔,嘬吻她舌.尖,安静的房间响起啧啧的声音和吞咽声,偶尔还有蒋铰明不要脸的声音。 “好乖。” “你看,口水在拉丝。” “湿成这样?” 梁空湘双手无力地挂在蒋铰明肩头,俩人吻得大汗淋漓的,她浴袍松垮垮地滑下来,被蒋铰明捏着肩头的布料提上去。 “够了吧。” 梁空湘偏头喘着气,蒋铰明要追上来的嘴唇落了空。 他笑了声:“够了?”他伸进去摸了摸,湿黏的五指怼到她眼前:“这就是你说的够了?嗯?” 梁空湘握住他手腕,皱着眉仰头远离那股味道。两脚刚在地面上站好便感到一阵酸软,往蒋铰明身上倒。 唉。她额头搭在蒋铰明肩头,叹了口气,放弃了。 蒋铰明见她害羞到自暴自弃的样子,笑了笑抱着她去浴室洗澡。 梁空湘原以为她要趁自己没什么力气时再戏弄自己一番,没想到蒋铰明很有自知之明地关上了门。 俩人最终还是在这边睡下了,蒋铰明半夜没少动手动脚,揉了揉吃了吃,心满意足地抱着梁空湘入睡。 隔天,蒋铰明去公司,梁空湘也回了趟公司找陈韵。 陈韵在倒水,一见她便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梁空湘关了门坐在办公椅上笑着说:“杀青了。” “多稀奇的事情。”陈韵压根不信,直觉让她补了句:“有任何事情要提前跟我报备,知道么?” “嗯。”梁空湘点头,看到陈韵在喝水,突然说:“我跟蒋铰明复合了。” “噗——”陈韵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猛地咳了出来,一边盯着她,一边摸桌上的卫生纸抽了两张擦擦衣领,有些惊讶:“这么快?” “还好。” “……没真问你速度。” 梁空湘笑了笑,“你说的么,报备。” 陈韵狐疑道:“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没灌汤,这是我考虑过的结果。”梁空湘说。 陈韵坐在桌上,把手里的杯子搁在腿边,皱着眉交代:“那你们商量过以后怎么办吗?他那样的个性,身边不缺漂亮女生,没准等这阵新鲜感过了觉得腻了呢?空湘,女艺人在娱乐圈存活不容易的,好年纪也就这几年,你看看年龄稍微再往上一点的女演员都在演什么角色?除了给男演员当妈还是给男演员当妈,好那么一点的也就是个镶边角色。同时满足女主角有深度和剧情精彩的剧本更是凤毛菱角。”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现阶段千万不要为了爱情自毁前程。” “嗯。我知道。” “蒋铰明……他怎么说的?” “什么?” 陈韵:“你们打算官宣吗?”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她考虑过蒋铰明说的话,虽然她接戏确实不靠粉丝,可毕竟还吃着流量的红利,做不出既要又要的事情,况且她也明白,一旦官宣,那么她所有的努力便只会化为轻飘飘的“蒋总女朋友”几个字。 “暂时是什么意思?”陈韵抓住这个字眼,皱眉追问:“什么叫暂时?” “陈姐,”梁空湘忽然认真叫了声,看着她:“接完这两部戏,我可能会停一段时间。反正现在也没看见什么特别值得接的剧本,宁缺毋滥。” 陈韵眼前发黑。 梁空湘见她双眼瞪着,嘴巴微张的怔愣模样,估计是被她这话吓坏了。她笑着轻拍了拍她撑在桌上的小臂,才说:“我打算自己组个电影。” “……” 梁空湘这说话大喘气的,陈韵花了十来秒才缓过来,问她:“怎么忽然要转行了?” “我原本是导演系的,”梁空湘无奈道:“不算转行。” “舒适区待着不好么?”陈韵不太想放人,上辈子得干了多少好事才能换一个梁空湘这样有能力有规划又不作妖的艺人,好不容易看到下半辈子的幸福,哪里肯答应。可她又深知不答应也没用,就算梁空湘合约在公司,真心想走也赔得起违约金。何况她也不想和梁空湘闹到撕破脸的地步,现在又加上蒋铰明这层关系,更是没必要。 “陈姐,你也说了趁年轻多尝试,机会和经验不是等出来的,一万条理论也不如亲身体验一次,”她知道陈韵担心什么,觉得她的担心也无可厚非:“放心吧,导演和演员也不冲突,第一部 电影么,我当然是自导自演的,这噱头还是得做足。至于以后,接戏肯定还是会接,不会完全转幕后。” 这事儿还远着,梁空湘没多说,转而说了另一件事:“昨晚田磊侄子要我去陪酒,蒋铰明做得很绝,算是跟田磊在明面上也撕破了脸。” 她详细地讲了讲包厢里发生的事情,陈韵越听越来火。 “那个赵英睿不止一次了,以前他还没成年就仗着自己家世好,欺负过不少艺人,男男女女都有。”女生就是揩油让她跳个舞唱个歌,男生就是给他们捶腿捏肩,偶尔羞辱几句小白脸。没人敢收拾他,他也就越来越无法无天。 不过蒋铰明竟然跟田磊撕破脸了,陈韵有些诧异,他这人不常做这种事,“这做法有点激进了吧,他是不是又打什么算盘了?” 梁空湘摇了摇头,“不太清楚。” “那行,有情况你再跟我说,”陈韵理了理梁空湘说的话,又问:“明天进组,蒋总跟你一块去么?” “他去。”梁空湘无奈。过几天就是电影之夜,她还得回恭台,可蒋铰明非要过去,而且已经提前将她住的酒店检查过一遍,在走廊每个角度装了监控,房间里也装了隔音墙和报警装置,甚至在她隔壁安排了营养师和保镖的房间。 新戏的拍摄地在遥远的南方小镇上,下了飞机还需要沿着颠簸的窄路行驶一长段距离才到酒店。 车停在后门,梁空湘走在前面,蒋铰明提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后上楼,打量这里的环境,“我尽量经常过来。” “太远了,”梁空湘:“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驳回。”蒋铰明淡淡道:“上部戏起码有个曹冷玉,这部戏你一个在这么远的地方待三四个月,我不放心。”况且他还没排查过男演员,更是不能放心。 “您这么大一尊佛在这里,导演还怎么拍戏?” “王郜我以前合作过,借口来探他班不就得了?” 他理由充分,梁空湘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只警告他在剧组不要乱来。 “能怎么乱来?”蒋铰明环视四周,“在这多竖几面镜子么?” 又来了。梁空湘捂耳朵,开门要往电梯里走。蒋铰明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电梯门正开,迎面却撞上好几个生面孔的演员,正滚着乌黑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先是看着梁空湘,又看看蒋铰明。 如果没认错的话,这不是载盈影业的蒋总么…… 之前不是一直听说他们闹得很僵么?拍了部戏就和解了? 还是说,其实真相另有隐情? ----------------------- 作者有话说:今晚明晚在评论区发红包哦~ 第47章 电梯口两行人正面撞上, 梁空湘往侧边挪了两步方便她们出来,微微笑了笑。 里头的人拉着行李箱杆,三三两两出来,为首个子高挑的女生亮着眼睛笑说:“梁老师, 你好早。” “我也刚到没两分钟, ”梁空湘抬手跟她们打了个招呼:“累了吧,先去放行李, 一会儿聊。” “好嘞!” 一群年轻有活力的小姑娘吭哧吭哧拖着行李箱跑远了, 梁空湘进了电梯。 门一关上,蒋铰明便黏黏糊糊地贴上来亲了亲她脸, “你看, 我就说不会有事吧。没有傻瓜会主动戳破的,会主动戳破的人也在这行干不久。” 大家都有分寸,那些人明摆着认识他, 只是装不认识而已。 眼看着电梯要到一楼了,梁空湘推开他脸, 侧头开玩笑说:“你这样到处跟着, 会让我觉得自己还没断奶。” “嗯?”蒋铰明笑了声,在电梯要打开之前长臂一伸,眼疾手快地按住关闭键, 往前迈了一步将梁空湘逼至按键夹缝的角落, 另一只手顺着她手指向上攥住她手腕,拉到自己胸膛前贴着:“这玩法还没试过, 晚上试试?” “蒋铰明, ”梁空湘警告地看着他:“这不是在房间。” “ok。”蒋铰明很听话地放开了她,双手抬起来投降,笑道:“你说的, 回房间就可以。” “我没……算了。”门正好开了,外面没人,梁空湘一边往车里走一边交代他,声音冷漠:“晚点我经纪人和助理会过来,你收敛一点。” “别人都巴不得男朋友每天在身边,怎么你就恨不得我离你越远越好?”蒋铰明胳膊搭在拉开的车门上,脸色算不上好。见梁空湘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也不哄哄,干脆用力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随后一言不发地开车。 车子向餐厅一路飞驰,整顿饭俩人没再说过话。落座时都是蒋铰明在点餐,安静的小包间里除了吞咽便没了声音,好在蒋铰明还记得自己得开车,没沾酒。 原本想趁这次拍摄地是个小地方,俩人能像在西萨港一样放松身心地走走,毕竟狗仔要来一趟够麻烦的,翻山越岭还不一定找准剧组在哪个方位。可蒋铰明现在摆明了兴致不高,梁空湘也就没自讨没趣,吃完饭便回了酒店。 下午她在酒店书房看剧本,蒋铰明在门外不知在做什么,很反常地没来打扰她。按道理,这时候他应该已经把自己哄好了再来骚扰她,可今天却没有。 落在满面文字上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一层糊糊的黑蒙上虚虚的白,越飘越远。 蒋铰明从小在娱乐圈里长大,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们这两种身份谈起恋爱来会有多麻烦。要么是她退让,要么是他妥协。粉丝一旦扒出蒋铰明,无论他是什么职业什么身份,都或多或少地被影响。从前她只是和某位男艺人传出绯闻,那人便被粉丝疯狂攻击人肉,甚至闹到了骚扰他家人的地步,一度让梁空湘对此类事情敬而远之。 他明知道是什么后果…… 梁空湘头疼地合上剧本。再看也看不出什么头绪,两件事情没一件能解决,除了浪费时间还是浪费时间。她索性拉开房门打算找蒋铰明沟通。 可门一打开,外面空荡荡的,沙发平整无褶皱,只有窗帘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客厅安安静静的,没人影,她和他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梁空湘反手带上书房的门走出去,在客厅中间站了会儿,随后往房间走。她握上门把手,往下按,轻轻一推。 门开了。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60节 地上有三只摊开的行李箱,箱子边是穿黑色高领薄毛衣的蒋铰明,这身衣服衬得他倒三角的身材很明显,腰身劲瘦,肩宽背薄。 察觉到门口响动,他侧头望过来,随后淡淡收回视线,手上挂衣服的动作没停。 一整个衣柜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行李箱里不剩衣服了,他把他自己的衣服也挂了进去,似乎有常住的意思。 见他生着气还在干活,梁空湘走过去从他背后环住他腰,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叹了口气:“除了电影之夜,我们只会聚少离多,不要再冷战了好吗?” 蒋铰明合上衣柜没吭声,也没抱她,冷淡地嘲讽:“这不正是你喜闻乐见的情况么?” “你确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梁空湘松开抱着蒋铰明的手。 明明是一件小事,却话赶话到了这个程度。 “你很在乎么?”蒋铰明转过身,微微低头,俩人脚尖碰脚尖。他突然捏着她下巴迫她仰头,呼吸都喷在她脸上,轻声问:“在你心里,我到底在什么位置?嗯?” 跟这双幽黑深邃的眼睛对视两秒,梁空湘错开视线也推开他掐着自己脸的手,“放开。” 她下巴被捏得微微泛红,蒋铰明看了一眼也移开视线,往外走,随后嘭一声关上了房门,留梁空湘一个人坐在床边对着一地的空箱出神。 那种迷茫感又涌上来了,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这不就是几年前发生过的场景么? 梁空湘闭着眼将脸埋在手心长长地吐了口气,下巴不小心蹭到手掌,刺痛感针扎似的传遍全身。 很细微的嘎吱一声,右侧房门似乎有一道小缝开了,细细的风吹进来。不知是不是蒋铰明没关好门。梁空湘没睁开眼。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地飘过来,梁空湘愣了愣,缓缓将手掌往下挪。蒋铰明的窄腰填在指缝间。 他正站在她身前,不知道看了她多久,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揽到腰腹处摸了摸她疲惫的脸,目光落在她发顶,轻声道歉:“对不起。” 脸贴上温热的小腹,梁空湘没推开他,视线垂在地板上。 隔了会儿,蒋铰明在她身前蹲下来,两手搭在她大腿两侧,仰头跟她对视着:“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在意我多依赖我,不要推开我……我们不像之前一样,好吗?你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一点?”他撩了撩她脸侧的头发别在耳后,虽然音调听着没什么起伏,但听得出他已经在尽力哄她。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梁空湘躲开他手,闷闷地开口。她原以为自己会理智地解决问题,可蒋铰明一道歉安抚,她便感到心脏酸胀,别开脸不想看到他。 蒋铰明:“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看,”蒋铰明笑了声,“这不是又跟我说话了么?” “蒋铰明,你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很伤我心,知道么?” 蒋铰明:“可你一直推开我,让我怎么办?” “我没有推开你,做事情要分场合不是么……算了,再讲下去又得吵。” “不准算了,”蒋铰明戳她嘴角,“我说了,我会一点点改,只是非常慢。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会努力把你不喜欢的地方改掉。” “我唯一不喜欢的地方是——你总觉得我没那么爱你。”梁空湘看着他,忽然双手捧着他脸渐渐贴近,再次认真地说:“蒋铰明,我爱你,你怎么总感觉不到呢?” 蒋铰明安静地注视着他,心脏停了一瞬。 其实他这些不安全感来源于他的家庭,母亲去得早,父亲对他严厉且缺乏关心,导致他在情感上缺乏安全感,遇到梁空湘时总像一头饥饿已久伤痕累累的狼,想要源源不断地吃下许多她的爱。 一旦嗅到一丝危机便开始焦躁,口不择言,最终两败俱伤。 与梁空湘分手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不允许自己在双方带情绪的情况下离开她超过三分钟,以免事情到了不可收场的地步。 刚才出门,他站在门口打开手机备忘录,敲下《与梁空湘的恋爱法则》。1、不能对老婆说重话。 世界上没有完全匹配、为了某人而存在的恰好的爱,只有相爱而为彼此退让互相磨合的爱。 蒋铰明在爱里是个笨学生,可也愿意为梁空湘做一回好学的人,撞一次头破血流,便在尖角处做好标记,总有一天,他能找到出口,拿到梁空湘为他打出的一百分。 嗡嗡—— 梁空湘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来电人偏偏是陈韵。 她看了还蹲在她身前的蒋铰明一眼,拍了拍他手腕,“蹲这么久不麻么?坐上来。”随后点了接听。 “喂?空湘?”陈韵问:“晚上跟王导他们吃个饭?” “今晚吗?” “嗯,你有事?”陈韵隐隐猜到什么。 室内太安静,即使电话没开免提,蒋铰明也能听见陈韵在说什么。 梁空湘说话没避开蒋铰明:“陈姐,我明天正式围读再跟王导打招呼吧,辛苦了。” “……行。”陈韵沉默了几秒才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合上嘴,挂断电话。 梁空湘将手机放在一边,把地上点行李箱合上立起来推到角落。 蒋铰明视线跟随她挪动,从门口看到房间里侧,问她:“怎么不去吃饭?” “因为要哄男朋友。” 梁空湘说着,拉上窗帘,房间内瞬间变得有些黑,只能隐隐看到人影。 蒋铰明只能靠脚步声判断她在向自己靠近,随后腿上便坐上一具柔软清香的身体。 梁空湘双手环着他脖子,低头在他嘴唇上轻轻吻了吻:“奖励你没有逃避问题。电梯里说的那个玩法,现在来么?” 电梯里说的——那时蒋铰明捉弄她,故意将胸膛凑到她嘴边,她拒绝地十分果断,没想到竟然被她放在心上了。 其实早在梁空湘说出“哄男朋友”几个字开始,他就已经爽得头皮发麻了。 至于奖励? 蒋铰明抬手伸进去,曲着食指轻轻掂了掂白腻的一团,“这才叫奖励,懂么?” ----------------------- 作者有话说:其实因为性格原因分手的话,矛盾不会因为一句“复合”就不存在的,也不是解决了某个人或某件事而彻底改变,他们还会有磨合的,而蒋铰明的《与梁空湘的恋爱法则》也会持续更新,后面会从冷战中总结逐渐变成主动复盘总结,然后十分傲娇地找空湘要奖励哈哈哈哈哈哈。因为他这人太会玩,很多玩法真的让空湘捂耳朵不敢听,所以蒋总会费很多功夫把空湘骗进来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我不确定后面写的会不会琐,所以只写到这里,你们明天准时来。 上大眼找我(懂的扣梁蒋99) 第48章 接吻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蒋铰明一只手按住她后脑勺,仰头加深这个吻。 梁空湘像回到了杀青那天清晨,坐在颠簸的大巴车上,冷空气从窗缝撞进来, 湿黏的草腥味萦绕鼻间。 蒋铰明扶着她, 让她在地面上站稳,拍了拍:“转过去。” 被推高, 双手垂在两侧被蒋铰明从身后紧紧圈住, 这姿势让她不得不高挺着,脑袋微微后仰, 靠在蒋铰明肩侧跟他接吻。 …… “爽么?”他声音有些哑。 梁空湘后脑勺无力地靠在他肩头, 小声喘着气没应他。 蒋铰明自顾自说着,又低头吻住她,见她缩脖子便卡住她下颌不让她逃开。 (原本也只是抱在一起接吻, 现在都删干净了。别锁我了,真的没写什么。) 模模糊糊的两具入影, 叠在一起, 直到真正夜幕降临,俩人才停下来。(是接吻停下来,别锁了。) 梁空湘侧躺在床上背对蒋铰明, 一场吻接得跟比赛似的, 结束后大汗淋漓浑身酸软无力。她躺在床上,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听着听着便合眼沉沉睡过去, 期间似乎有人帮她换衣服…… (换外衣,这一段不知道在锁什么,请问换个衣服有什么好锁的?) 隔天早上一醒才知道, 某个人只是把她衣服换下来却没换上去,此时正从她背后严丝合缝地紧贴着,睡得很安稳。 也不知道他昨晚自己一个人折腾到多晚,直到她下.床穿好衣服,他也浑然不觉。 这几天只是围读,蒋铰明没回恭台市,梁空湘笑他在扮演秘密情人,蒋铰明裸着上身靠在床头,接受良好地问她:“这是我独有的,还是其他绯闻男友也得到过的头衔?” 梁空湘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无奈:“心眼怎么比凤梨的鳞片还小。” 他还惦记着以前看到过的有关梁空湘的绯闻,这几天也不知是看到什么,时不时便拿出来念。 临近电影之夜,梁空湘提前一晚飞回了恭台市,在家睡了一晚。蒋铰明过了几天放纵日子,一落地便回了公司,许多项目都等着给他过目拍板,得加班到深夜。 天气渐暖,正是泥融飞燕子的季节,梁空湘一大早上车去了酒店,陈韵和造型师化妆师都在房间里等着。 常欣围着玻璃展柜一错不错地盯着呈在人造头模上的珠宝,这是陈韵姐交给她的重大任务,边上的钻石胸针也必须紧紧盯着,两件家伙加在一块够买她十八条命了。 “口水流出来了,擦擦,”梁空湘路过她时轻轻拿手拍了拍她头,笑着说:“把椅子搬过来坐着看。” “随她吧,”陈韵拍了拍化妆镜前的椅子:“坐,一会儿弄完了去楼下拍个外景,粉丝提前一个月就闹到账号里来让我们好好做造型了,诺,你看,”陈韵朝对面穿露脐装打唇钉的女生抬了抬下巴:“小叶私信快被挤爆了,账号都登不进去,别看她现在不说话,紧张着呢。” 小叶从摊开的化妆箱里翻了两个夹子,走过来替梁空湘把刘海捞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左一右往上夹起来固定住,“放心,输不了。” 上完妆,梁空湘换了身超季蓝色拖尾裙,造型师打开展柜取出项链,一条镶满碧玺和黄金的v型项链在灯光下折出霓虹绿,色泽光滑。 一切准备就绪后,常欣跟在梁空湘身后替她拉裙尾,几个人上了车出发去会场。 陈韵右边口袋的手机嗡了声,是梁空湘手机的消息。 蒋铰明:【出发了么老婆?我跟曹导都在后台。】 陈韵看见是蒋铰明,递给梁空湘:“自己回吧。” 梁空湘接过手机扫了眼:【在车上。】 蒋铰明:【行。】 梁空湘回完消息将手机还给陈韵,陈韵放回口袋忽然说:“其实也不怪你会同意复合。” “嗯?”梁空湘眉眼弯弯:“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手段高超,你会沦陷不奇怪。” “……手段?” 陈韵仍然觉得蒋铰明心眼太多:“他知道自己在外形上有优势,每次营销的时候却又抱琵琶半遮面的,外界对他越好奇,他反而放消息越少,这回为了《灿烂往事》算是破天荒地愿意出席这种场合了,今晚的男艺人话题度没准还没他高——这事儿虽然对他有利,但也不难看出来是为了你。他投资那么多电影,没见他露过几次脸,几乎只挑着重点活动去,还不允许泄露照片出去,不过……” “不过什么?”梁空湘下意识问。 陈韵似乎想起什么,“从我带你开始,这位蒋总露脸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记得你们去年碰见的那个颁奖典礼么?” 说的是她和蒋铰明头一次在圈里的活动碰上。梁空湘点头:“嗯。” “他往年没去过。”陈韵说。 梁空湘愣了愣。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61节 陈韵抬手想拍拍她肩膀,又担心留下印子,最终只是自己左手拍右手,啪唧一声:“我说吧。没准他早就有复合的意思。” 这话倒是不太可能,梁空湘笑了笑:“他要是一早有,忍不到现在。况且当初我们去载盈,他是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 似乎也有道理。陈韵摸不清蒋铰明这个人,私心希望梁空湘不要那么快离开云和娱乐,整个公司有百分之七十的收入都靠梁空湘,毕总也不肯放她走的,现在娱乐圈的女流量属她最强,往年这种活动属庄野雪和耿嘉丽最备受瞩目,现在几乎是让梁空湘霸占了关注度。 说起来…… “田磊那部电影现在也在后期阶段,今晚带着庄野雪和耿嘉丽他们走红毯,”他们那部电影从官宣演员之前便闹得沸沸扬扬,论关注度,确实要比《灿烂往事》高不少,毕竟老戏骨加各种顶级流量的阵容,外加庄耿两大打了许多年的死对头在同一部戏,根本不缺话题度,陈韵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恍然大悟:“你说……蒋铰明前段时间跟田磊撕破脸皮,是不是就等着今晚呢?” “不好说,但他肯定有他的打算。”梁空湘当时在包厢也琢磨过。 正好车在活动侧门入口停下,梁空湘踩着高跟沿红毯往后台休息室走,曹冷玉和王建柏蒋铰明三个人坐一块儿,神色严肃,不知道在聊什么。 “正说呢,你就来了,”曹冷玉笑着指了指蒋铰明边上两个空位置,“坐吧。” “在商量什么?” 王建柏笑笑:“今年电影之夜出了个吉祥物,蒋总跟平台打了招呼,到时候一共有两个合影名额,也就是说上两个电影剧组。我们这边要上,田磊那边不肯跟我们同台分关注,平台又舍不下你和庄耿的话题,没答应他,田磊那边气疯了,正闹着。” 这吉祥物是平台改的新图标,网上热议的ai人物,平台要借大流量宣传自己,流量又要借吉祥物破圈增加曝光,两边互惠互利的事情。 但田磊哪里肯。要知道电影营销宣发可是得下血本,尤其是大档期,没有一个亿打不下来。他《灿烂往事》除了一个梁空湘,几乎没有宣传点,而自己这部《游行》从主演到配角都自带流量,况且两部题材类似的片子,很容易被人拉出来做比较,庄耿和梁空湘三家原本就是缠缠绵绵的关系,大众一看庄耿就会想到梁空湘,指定会被蒋铰明引导成一看见他田磊的电影就想到《灿烂往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这种只亏不赚的生意,他田磊要是干了还不如退圈。这气谁爱受谁受。 蒋铰明便是吃准了田磊这脾性,特意提前跟平台打的招呼,两方都是人精,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同意了蒋铰明的做法。 闹么,但总归舍不下国内最大的宣发平台的,不会真撕破脸。 梁空湘听明白了,看了蒋铰明一眼。他今天一身服帖的黑色西装,戴了块百达翡丽,身姿笔挺风流倜傥的,见她望着自己,朝她扬眉。 “一会儿蒋总和空湘一块上台吧,有话题度。”王建柏这么建议了句。光是他和曹冷玉梁空湘上台,冲击还不够大,不足以吸干今晚的大盘。 “王总,这话可是你们说的,”蒋铰明偏头看着梁空湘无辜摊手,笑道:“一会儿我又该挨骂。” “嚯,哪是挨骂,秀恩爱么。”王建柏听乐了。 几个人一商定,有工作人员敲门说快轮到《灿烂往事》剧组的红毯,让老师们准备跟她过去。 “走吧。”蒋铰明站起来,他摸了摸梁空湘手心,小声问她:“怎么不贴个暖手宝?” “是不是还想问我礼服里面怎么不穿秋裤?” “嗯,我老婆怎么这么聪明?”蒋铰明抬手要捏她脸,被梁空湘偏头躲了躲。 皱眉提醒他:“有妆。” “咳咳——”曹冷玉在前面咳嗽两声。 后头俩人便拉开了些距离没再继续。 前一组走红毯的是田磊的剧组。 庄野雪和耿嘉丽皆是一身长裙,一左一右站在田磊两侧,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便回了头。 三个人的视线隔着攒动的人群和十几台黑色机器交错一秒,很快便匆匆错开了。 她们走后,主持人还未开始介绍梁空湘,乌泱泱一群摄影机便立刻聚焦在梁空湘身上,人群里爆发起哄声。 “梁老师看这里!” “空湘!看这里看看我这里——我靠蒋铰明!” “梁空……我靠一块来了。” 这简直是行走的kpi。 一瞬间,机器跟大炮似的“咔咔”声不断,闪光灯亮如白昼,地上的红毯持续映着白光。 “看我这里梁老师!” “很好……稍微侧一点,诶对……” 梁空湘从工作人员的托盘里拿过签名笔在展板上迅速签好字,站在正中间扫了眼镜头。蒋铰明笔挺地站在她身边,淡淡直视了几家媒体的镜头。 由于电影之夜的赞助品牌和梁空湘身上的代言有竞品冲突,《灿烂往事》红毯环节只几十秒便结束了。 进了内场,梁空湘换了另一套不那么繁琐的礼服,等平台分几个奖,轮到她时便上去说了几句简短的感谢,随后回了后台休息室。 结果正如陈韵在车里说的那样,蒋铰明个人讨论度已经赶上今年新火的男流量了。他五官硬朗锋利又上镜,在镜头前张力很足,又加上他是有真才实学的霸总,不少人靠着想象力再给他添一层滤镜,效果很好。 一进门,曹冷玉便笑着播报:“离合照环节不远了,听说田磊那边还是妥协了。” 意料之中,梁空湘没多惊讶。 流程走到吉祥物环节时,蒋铰明在黑暗的后台凑到梁空湘耳边笑着说:“一会儿看你老公怎么收拾大坏蛋。” 梁空湘抵着他肩膀推远,“说您自己呢吧蒋总。” 蒋铰明耸耸肩,恢复成一贯的冷淡模样跟在梁空湘身后上了台。 田磊一行人从另一侧舞台上来,他一上来便对蒋铰明礼貌客套地笑了笑。 蒋铰明心里挑了挑眉。这老东西倒是没想象中那么笨,拿出正常态度对他,外界也许不会过多关注,如果冷眼相对反而更让人研究猜测。 不过田磊是田磊,他单方面的招呼,蒋铰明没认,看了他几秒,装没看见似的,抬了抬下巴跟庄野雪打了个招呼。 庄野雪一愣,没上他当,礼貌地点了个头笑了笑。 主持人结合两部电影和平台吉祥物安排了一些问题,大屏幕上也贴上两部电影的宣传海报。 直到合影环节快结束,田磊脸色都未能好转,想瞪他们却又怕给热度和流量。蒋铰明这招很欠。田磊这会儿是吃了苍蝇屎又一时半会儿吐不出来。 果不其然,整晚的赢家当属《灿烂往事》剧组,从梁空湘到电影,再到载盈影业,曝光度提升了不止一个度,电影想看人数在当晚新增了15.7万。 打了胜仗,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但蒋铰明脸上没多少高兴的模样,面无表情地替梁空湘收拾行李箱。 “下戏的时候记得给我打视频,知道么?” “有不长眼的追你,及时报备。” “我让钱铎家那个厨师过去了,想吃什么告诉他。” 梁空湘叹了口气抱住他,什么也没说。 接下来的日子真是聚少离多,一个春节档的周期彻底结束,蒋铰明也忙着工作开新项目,梁空湘在山里拍戏更是没法随意离开。 从前梁空湘催促蒋铰明早点回去工作,以为自己会适应良好,可每晚身边空落落的,她恍然觉得手脚都开始变得冰凉。 蒋铰明和她在一块睡觉时总是要凑上来帮她暖手暖脚,从身后抱住她整个人,迫使她微微躬身完全睡在他怀里,梁空湘笑过他黏糊,可蒋铰明却闭着眼问她:现在有没有暖和一点。 他不在,梁空湘即使开着空调也觉得没有那样温暖。每日清晨醒来时,首先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愣神几秒,随后侧躺着抱住枕头轻轻呼吸着,再下床去片场。 剧组的小演员们都很好,有两个七八岁的小演员是本地人,每天黏糊糊地要在空湘姐姐房间玩,还时不时带她去山林间的矮房参观。梁空湘总是给蒋铰明发去图片,山笋、灰扑扑的天空、湿哒哒的青苔、裹着露水的鸟翅。 某天小镇落了一上午的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前,风刮得玻璃嗡嗡摇晃,窗外雾蒙蒙的,连绵的绿色隐在薄纱中,偶有几矗亮绿色在乳白中冒出尖头。 梁空湘趴在窗台前,将手机贴着被雨点猛烈击打着的玻璃窗,按住语音键,录了整整六十秒的语音。 一连录了三条,录满六十秒便自动发送,很快,她又录下一条。 录第四条时。 门铃响了。 梁空湘回头望着门口,坐直了身体,随后慢慢走到猫眼前,心脏砰跳。 穿薄外套的蒋铰明头发湿哒哒的,整个人都湿漉漉地望着猫眼。 她仿佛回到多年前那个被蒋铰明找到的雪夜。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懂得梁空湘的不善言辞,那个人只会是蒋铰明。 他曾经耗费了一整个高中尝试理解她每个微表情下真正的情绪,懂得她说“算了”不是想要放弃,而是在害羞;懂得她偶尔的大胆并非真的如表面那般坚不可摧,而是因为感受到蒋铰明站在她身后,她相信他会给她所向披靡的勇气和爱。 就像现在。 窗外大雨倾盆,蒋铰明站在门口,握着梁空湘发给他的、在他人看来是无意义的六十秒语音条。 蒋铰明也懂得,这六十秒不是空白。 是梁空湘不善言辞却又真诚热烈的六十秒思念。 叮咚—— 蒋铰明又按了一次门铃。 ----------------------- 作者有话说:前面那些将就着看吧哈哈哈哈我尽力了[爆哭] 舍不得让小情侣异地恋呜呜呜,不过节奏要快起来了。 [爆哭][爆哭][爆哭]怎会有如此会玩又纯情的小情侣呢!!! 第49章 梁空湘打开门, 手扶着门框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被蒋铰明抱住了。 他环着她腰,下巴搭在她肩头安静抱了好一会儿。 梁空湘的侧脸贴着他微凉的脖子,好几秒后才愣愣地抬手回抱。他穿了件黑色尼龙夹克,身上还带着潮湿雨季的气味, 微微的凉和清爽。 “……你怎么来了?”梁空湘仰头看他一眼, 往后退了一步,关上门。 蒋铰明脚跟着往前挪动, 没说话, 压着她三两步将她推回房间,没等梁空湘说要去拉窗帘, 蒋铰明便将她推倒在床, 急风骤雨地吻下来,咬着她的唇瓣猛吸。 俩人许久没接吻,蒋铰明风格强硬, 捧着她脸舌头进出。 “好了……”梁空湘呼吸不过来,别开脸, 但蒋铰明没停,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脸侧,一下下啄吻。 她抬手挡了挡但毫无作用,索性伸手勾了个枕头把脸埋住, 鼻子卡在柔软的棉花间悄悄换气。 蒋铰明见她这样便停下来, 跪在床下低头看了她几秒。 梁空湘手腕搭在耳边还没缓过来,忽然听到蒋铰明似乎笑了一声, 随后床沿往下塌陷, 应该是他下床了。 她正要挪开枕头,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他拦腰抱起来。梁空湘下意识环住他脖子, 略带困惑地望着他:“……你做什么?” “刚才坐哪给我发的消息?”蒋铰明边抱着他,往房间外走,脚尖勾住门轻轻往后踢,目光落在放了一杯水的窗台,“找到了。” 蒋铰明把她放在窗台,两手撑在她身侧,安静地仰头望着她。 窗外飘起虚雾,树顶毛茸茸的绿叶齐齐朝下,凝在叶尖的水珠滴滴答答坠落地面,石头被浇打得湿黑光滑,蓝绿色蜻蜓低低飞在裹了大颗水珠的花朵周围,翅膀嗡嗡震动着。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62节 春日潮湿,情人的思念也潮湿。像挂在蜘蛛网上半坠的雨滴。 梁空湘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片场的蒋铰明,戳了戳他嘴角,没说话。 “嗯?”蒋铰明任由她对自己动手动脚,“这么想我。” “只是在给你听雨。” “嗯。和恭台市的有什么区别?”蒋铰明耐心地问。 梁空湘笑盈盈的,不说话了。 蒋铰明亲了亲她眼睛,故意追问:“什么区别?” “你猜。” “真让我猜?”蒋铰明扬眉,这种说骚话的机会他哪里会放过,张口就是:“水——” 音节还没发出来,梁空湘迅速捂住他嘴,无奈地说他:“蒋总,你该去戒淫所进修。” “梁小姐,您这是淫者见淫,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诋毁我淫.荡,”蒋铰明说话一张一合,蹭着她手心:“你对我真的很严苛。” “你说的么,拴狗绳。” 蒋铰明点了点头,对她的说辞还算满意,又说:“请问是不是栓错地方了?我浑身上下像绳子的地方不应该在下面么?” “……蒋铰明。”梁空湘捂耳朵。 蒋铰明笑。 不过没笑两秒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梁空湘忽然找到反击的点,眉眼弯弯地说:“外观像。蒋铰明亲自认证。” “……”wf? 蒋铰明气笑了,梁空湘从窗台跳下来挂在他身上低头重重亲在他脸侧,笑道:“笨蛋在生气。” 笨蛋蒋铰明:“……” 因为梁空湘一会儿要上工,蒋铰明没闹他,托着她臀带她去房间休息一会儿。 “我晚点去片场跟王郜打个招呼。”蒋铰明说。一边收拾被梁空湘弄乱的床,把两个枕头靠在一起。 “嗯。”梁空湘也把床头柜的剧本和上,去衣柜里拿外套,下过一阵雨,外头温度不高:“王导人还不错,很随和,专业能力也很强。前几天吃饭的时候跟他闲聊,讲到我原来只是听说他的名字,这回合作上了,感受还挺神奇的。按理还得喊声师哥。” 蒋铰明停住整理被子的手,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梁空湘已经穿上外套,司机在楼下等她,走过来抱了抱他:“我先过去拍戏,一会儿见。” “嗯。”蒋铰明帮她理了理外套,语气淡淡:“敢在外面养别的狗,我咬死他们,听见了么?” 梁空湘叹气,拍了拍他侧腰:“栓你一个已经很费劲了。走了。” 今日空气微凉,南方的雨季持久潮湿,一片场人都裹在水汽里。梁空湘下车的时候,片场最活泼的两个姑娘在互相搓胳膊,夸张地说身上涨水了。 “尽聊天了,”王郜拿剧本敲了敲俩人的后脑勺,“让你们过来多学习,不是公司团建——你看看人家梁空湘,剧本都随身携带。” “那是因为背得不够熟练。”梁空湘笑笑,在王郜边上坐下来。 “那不是在布置灯光和机位还没开始嘛,”其实一位叫李可的女生捂着脑袋,正是之前在电梯口第一个和梁空湘打招呼的女生,她和王郜合作过两部戏了,是御用女配,说话大大咧咧的,“要是空湘姐这种水平是我靠拿剧本就能赶上,我保证没日没夜挑灯夜读囊萤映雪悬梁刺股荆轲刺秦——” 王郜警告地指指她,李可闭上了在成语接龙的嘴,故意低眉顺眼地躲在梁空湘身边。 “诶,”王郜突然想什么,看着梁空湘:“蒋总一会儿要过来啊,你知道么?” “是吗?”梁空湘笑了笑。 “是啊,上一部戏是你们一块儿合作的是吧?怎么样,他是不是特高冷?”王郜回忆起之前跟他合作的时候,伸出手指数他优点:“话少、专业、钱多——”他凑过去悄声说:“比咱们现在的资方好那么一点。” 话音刚落,李可突然喊了声“蒋总来了”。 几个人往片场入口看去,一个穿黑色夹克肩宽腿长的男人正看着他们走过来。 王郜定睛一眼,赶紧站起来伸出手:“诶,好久不见啊铰明。” “好久不见。”蒋铰明回握,扫了眼梁空湘又接着看着王郜,问:“在聊什么?” “聊你呢。”王郜给他拉了个椅子:“坐。” “我有什么好聊的。” “那可太多了……”王郜是大院出身,跟蒋铰明说话没那么拘谨,性子又爱逗乐,“聊到你跟空湘上一部戏一块儿合作呢,我还想着这戏要是你投资,咱三都是熟人,麻将局三缺一随便摇个人就凑齐一桌了。” 蒋铰明漫不经心地朝梁空湘投去视线,她没看他,视线落在自己腿上摊开的剧本上,他笑笑,跟王郜说:“你和空湘聊得来,凑个麻将局还不简单么。” 梁空湘抬头看了蒋铰明一眼。蒋铰明坐在王郜身侧,身子微微后仰,在王郜看不见的地方朝梁空湘扬眉,口型说“怎样?”。 “害,也就空湘性格好,你知道的,我这人说话没把门的,没准哪句话就得罪人了,”王郜毫无察觉,大剌剌地坐着,拍拍蒋铰明肩膀叹气:“估计我还不知道,呲着个牙搁那傻乐呢——诶昱曼昱岚,快过来过来!” 王郜朝俩双胞胎姐妹招手。她们人手一串糖葫芦,正舔着,听见王郜的声音屁颠屁颠跑过来。 这俩女孩蒋铰明见过,总是带梁空湘蹿进林间,没少出现在梁空湘给他发的图片里。 “来,这是铰明哥哥。”王郜笑着拍拍俩小朋友的脑袋,给蒋铰明介绍:“这俩孩子特别特爱黏着空湘,也老爱跟在我屁股后面转,长大了估计也就是个花痴,尽爱些帅哥美女。” 昱曼和昱岚念书似的,站在蒋铰明身前拖腔甩调齐声喊:“铰明哥哥。” 蒋铰明点了点头,忽然朝她们招手。 昱曼昱岚觉得他虽然帅,但面色很凶,一时不太敢过去,可蒋铰明却笑了笑,这下俩花痴蹬蹬蹬撞进蒋铰明腿间仰着脸笑得像朵花。 昱曼忽然皱眉,鼻子嗅了嗅,有些惊奇地蹦跳着转身喊了句:“铰明哥哥身上的味道和空湘姐姐一样!” 王郜愣了愣,看着蒋铰明。 昱岚不信,凑到蒋铰明颈间闻,蒋铰明没躲开:“怎么可能呀,我给空湘姐姐送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香——哇,真的一样诶!” 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又闻了闻,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撞进梁空湘怀里,梁空湘怕她摔倒只好伸手接住她,无奈地说:“跑慢一点,前两天不是还摔了一跤么?” 昱岚很是激动,嚷嚷着太巧了。 可在坐的成年人面上虽然没表现出诧异,内心却是天崩地裂。昱曼和昱岚是小孩,说话口无遮拦也不过大脑,但王郜就算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什么。 “……这么巧。”王郜挠了挠太阳穴,看了眼梁空湘又看了眼蒋铰明。 后面再聊天,王郜嘴里再也没出现过空湘两个字,正好要开拍了,这如坐针毡地下半场叙旧总算收尾了。 梁空湘要去拍戏,没空跟蒋铰明计较刚刚的事情,在手机里给他发信息【晚点回去跟你算账。】 蒋铰明握着手机笑了声。 危机解除。 他回到酒店,端着电脑去书房,跟王建柏开了个线上会议,边塞耳机边示意王建柏继续说。 “声音制作这一块已经到尾声了,但如果说时间多宽裕,其实没有,总体来说还是紧张的。” 蒋铰明“嗯”了声:“预计多久能完成?” “快的话估计不到一个月。” “尽快。”蒋铰明交代了句便结束了会议。 欧洲三大电影节的报名时间,只有柏林电影节对得上《灿烂往事》的发行节奏,可即使是这样,为了赶在报名截止时间之前,他仍然施压给王建柏,要求片子尽快剪出来。 送审过审拿龙标,顺利的话,前后也得将近一个月。 昨天得知田磊那部《游行》已经在送审阶段了,那么他必然会报名柏林,选片人和评委也有田磊的老熟人,他们赢面其实也不小。 假设《灿烂往事》赶不上这趟奖,一步错没准会步步错。 梁空湘和蒋铰明之前通电话时也问起这事,她说曹冷玉这几个月加班加点剪片子,要是没赶上报名……光是想想便揪心。 不用猜也知道下回见到田磊,他会对他们怎样冷嘲热讽。 …… 片场这边,梁空湘还挂念着蒋铰明一个人待在酒店,一下戏便上车回去。她这一拍便到深夜,也不知蒋铰明这大半天都在做什么。 滴滴两声解开电子锁,门只堪堪溜开一道缝,一股浓郁的菜香飘过来,厨房传来开火的声音,似乎还有油噼里啪啦在锅里跳的声音。 她换鞋进门,往厨房走。 蒋铰明只穿了条暗绿色长裤,低低挂在腰间,腰带缠着劲瘦的腰身,上半身什么都没穿,围了条粉色的围裙。 从后面看,肩宽腰窄,背部肌肉线条紧实流畅,肩胛和手臂肌肉跟随者他颠锅的动作收缩舒张,围裙的粉色细线在他腰间绑了个蝴蝶结,在小麦色的肌肉间很显眼。 蒋铰明听见身后动静转身,手里还握着锅铲。 梁空湘忽然被另一处吸引,视线缓缓下移。 他穿的围裙,正面图案是竟然是hello kitty。 ----------------------- 作者有话说:猛男配骚粉哈哈哈哈哈。 心机蒋上线~ ps:营养液一千加更一章,两千两章哈哈哈哈哈哈哈,三千三章,内心希望达到又害怕达到。[空碗][空碗][空碗] 第50章 “回来了?”蒋铰明关了火, 手里的锅铲朝右侧岛台方向一挥,吩咐道:“去吃饭。” 那条小围裙挂在他身上跟穿了件粉肚兜似的,胸肌也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偏他本人似乎浑然不觉, 大摇大摆地端着最后一道菜朝梁空湘走来。 梁空湘移开视线, 在桌前坐下。 台面摆了两菜一汤,蒋铰明手里是道清炒西兰花, 都是不油腻的食物。梁空湘见他放盘子时微微躬身,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胸膛的围裙掉下来,露出一条勾线, 笔直地往下, 一直隐入长裤。 “看这么久,”蒋铰明双手撑在岛台两侧,隔着长桌凑过去, 故意敞得更开:“就这么喜欢?” “嗯。”梁空湘诚实地点了点头,用筷子另一端挑了挑挂在蒋铰明脖子上的绑绳, 笑着问:“半遮半掩有什么意思?” “你看, 这不是……”蒋铰明食指慢悠悠地推开那根贴在自己后脖子上的木筷,笑:“钓到你了么?” 梁空湘收回手,不置可否, 低头吃了口菜, “差点火候。” “指桑骂槐呢吧。”蒋铰明哼笑一声,去盛了两碗米饭过来, 在桌边坐下来的时候索性脱了围裙放在一边。 “去穿衣服, 不冷么?”梁空湘说了句。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63节 “梁空湘,你有没有点情趣?”蒋铰明气笑了,放下筷子, 在桌下勾她腿,“你男朋友勾引你呢,给点反应,行么?” “什么反应?” 蒋铰明面不改色地教她:“喊声老公哥哥,求我把裤子也给脱了。” 他说完,梁空湘奇异地没先说拒绝的话,而是略带疑惑地看着他,忽然问:“我很好奇,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搞学术研究呢,是不是还要参考文献?” 梁空湘摇头,又问:“你这几年是不是有很多追求者?” 蒋铰明看着他,抱着胳膊,眼神里只有“废话”俩字,“想爬你老公床的人能绕恭台市三圈,懂么?” 梁空湘好笑道:“怎么见缝插针就夸自己。” “你问这个做什么?”蒋铰明见她光吃菜,给她盛汤,把她爱吃的菜调了个位置移到她碗边,看她一眼。 梁空湘说:“只是好奇。” 蒋铰明略一思忖,察觉出不对劲,又改口道:“哦。不过有一个女生倒是很令我印象深刻。长得漂亮、戏也演得好,安安静静不争不抢,怪让人心疼的。我随手投资了她的电影,媒体么,你知道的,又把我塑造成浪子形象,说我跟她相配,称我是她金主……” 梁空湘没说什么,脸色淡淡的,正低头喝了口汤,却发现对面的人止住声音。 她一抬头。 蒋铰明笑得发颤,靠在椅背上肩膀耸动,完全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说:“只准你跟王郜师兄妹,不准我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汤还剩半碗,梁空湘放下勺子抽纸擦嘴要起身,蒋铰明三两步绕到她背后双手按在桌沿上将她圈住,不让她走。 “这就生气了?”蒋铰明低头凑到梁空湘肩侧,偏头瞧她脸色,亲了亲她冷淡的脸,“自己要问,问了又生气。” 梁空湘扬脖子,不愿碰到他:“你形容这位追求者的口吻有偏向性,你自己没听出来么?” “是吗?还真不知道。”他没管梁空湘的抗拒,又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她脸颊,笑着揉她脑袋,开始瞎取外号:“笨蛋老婆。” 梁空湘指腹抹了抹被蒋铰明亲过的地方,推开他,依旧神色冷淡:“离我远点。” “原来你吃醋是这样的。”蒋铰明认真地注视了她几秒。梁空湘一直不是爱吃醋的个性,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被她占有的滋味就像浑身被细微的电流滑过,爽得头皮发麻,可见她这模样却又不忍心再捉弄她,见好就收,开始解释:“没听出来说的那个人是你么?” 梁空湘皱眉,侧头看着他。 蒋铰明:“不是早说了么,我这几年从来没注意过别人。”他越说越不爽:“怎么,你觉得我会喜欢谁?” 梁空湘起先没说话,隔了会儿回道:“……随你。” “你老公就爱你一个,怎么着?”蒋铰明讲情话跟挑衅似的,在她边上坐下来,架着腿,手心撑脸,偏头看她嘴硬的样子,继续说:“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只爱你一个,也只想干.你一个人的小——” 梁空湘立刻如临大敌地双手去捂蒋铰明的嘴,被他的口无遮拦惊到胡言乱语:“…喜欢被子就多盖一点。” 蒋铰明含着笑意的眼神在梁空湘手心上,他一把攥住梁空湘手腕,将她拦腰抱起,往房间走,没纠正她的话,反而给他可趁之机自恋道:“这是打算跟我生同衾,死同穴?” 梁空湘实在招架不住他这种个性的人,无论对他说什么话,最后都能让他拐回来占个便宜。 这天晚上毫无意外地,梁空湘又被蒋铰明玩了个大汗淋漓。 隔天早上,梁空湘起早拍戏,迷糊间摸到床边没人,像一脚踩空了似的,愣了愣,恍然以为蒋铰明千里迢迢奔来片场陪她是场梦。随后手心感受到被窝的温度才反应过来,蒋铰明的确来过。 他人呢? 梁空湘起床上,撩了撩凌乱的头发,摸着黑踩地,走到窗边拉开链子,闷闷的灰白色一瞬间扑着玻璃窗流进来。 回头一看,蒋铰明行李箱仍然放在角落。 她拉开房间门,果然又是厨房那飘来气味和声音。他这回穿得很规矩,上身是驼色薄外套,下身一条黑裤,明明是酷帅的打扮,偏偏又滑稽地系上一条hello kitty的围裙。 梁空湘站在房间门口,望着厨房里蒋铰明的背影。生命中从未有过如此飞速的二十四小时。她曾经了解到一款快门速度最高的相机,知晓它能以每秒10万亿帧的速度捕捉瞬间,可梁空湘此时竟然认为,她和蒋铰明的爱情在流动时,即使是这样伟大的相机也无法捕捉到。蒋铰明在她身边时,时间走在10万亿帧每秒之前。 她知道,半小时后,他又要离开。 就在两三个月以前,她还为蒋铰明打算长期待在片场而苦恼无奈,可生活一旦真的开始运转,她才发现想象与现实的偏差究竟有多大。 叹了口气,梁空湘不自觉走到蒋铰明身后,双手环住他腰,脸贴着他后背闭上眼睛。 蒋铰明正煎着鸡蛋,腰上突然多了两条胳膊,他回头一看,这人把自己当人形抱枕呢,换了个地方继续睡。 “去边上坐着。”蒋铰明拍拍她头,也没工夫跟她调情,专注地给鸡蛋翻面,没想到俩鸡蛋都翻了个面,身后的人都没松开手。他皱了皱眉,关火把蛋盛出来,转身捏着她下巴让她仰着脸。 梁空湘睁开眼跟他对视两秒,下巴还在他手里,索性把力道都搭在他手上,仰头安静地注视着他。 蒋铰明也看着她,见她脸上出现少见的失落,微微低头轻声问:“怎么了宝贝?” “陪我洗漱。” “……嗯?”蒋铰明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被梁空湘攥住,人跟着她进了卫生间。 她挤牙膏,蒋铰明就靠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问她:“做噩梦了?” 梁空湘摇头,但随后看了蒋铰明一眼又点了点头:“算是。” “什么叫算是?”蒋铰明被她这话逗笑了,见她叼着根牙膏一嘴白沫,想去房间里摸出手机拍两张。 可他人刚一走,梁空湘也跟了出来。 蒋铰明回头的时候面上明显怔愣了一瞬,立刻放弃了去拿手机,走到梁空湘面前揉了揉她头顶:“不是教你了么?遇到大坏蛋就喊我老公可是蒋铰明,你喊了没?” 梁空湘拉着他手又进了卫生间,刷好牙才说:“喊了你也不会立刻出现。” “梁空湘,你不对劲啊。”蒋铰明问她:“说说,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 “没有。”梁空湘说:“只是有点舍不得你。” “……?” 蒋铰明看着她。 梁空湘十分冷静地看着蒋铰明,又拉她手腕,这回是往衣柜走:“陪我换衣服。” 蒋铰明还没从上一句话的冲击缓过来,平地又炸出颗雷。他用力一扯,梁空湘撞回他怀里,俩人四目相对。 蒋铰明右手掌着她脸,大拇指摩挲着脸颊,笑了笑:“好黏人。” 梁空湘没有反驳。 蒋铰明忽然觉得,异地恋也不是那么可恨。 可五小时后,人一落地恭台市,身边没有梁空湘那张安静温柔的脸,从出机场便拉着脸,开始烦躁地骂了句阴沉的天气。川流不息的街道横竖插在心口,堵得人烦躁,办公室的盆栽碍眼,沙发也碍眼,冒热气的白开水碍眼,一大叠文件也碍眼。晚上回到家,哪哪都空荡荡的。 得。蒋铰明边解领带边想,这异地恋真够折磨人的。 他从行李箱拿出从梁空湘衣柜里翻出的睡衣,洗完澡后抱着那条连衣裙躺进被窝,口鼻都埋进丝绸里,睁着眼到大半夜,天快亮了才闻着带有梁空湘味道的衣服睡着。 俩人得有二十来天没见过了,梁空湘一直待在剧组,偶尔一个人短暂地出逃,背着相机独自绕山散步。 许多次,蒋铰明开着会便收到梁空湘发来的图片,要么是丝带似的细河流,要么是骇人的山谷,他总无奈地戴一只耳机边听下属汇报工作,边拨视频过去听着声响确认她的安全情况。 每打一次视频,蒋铰明恍然觉得自己冒出一撮白发。好在明天下午,梁空湘就回恭台市了,这磨人的异地恋终于要结束了。 后面有关《灿烂往事》的工作很多,入围的概率很大,到时主创得一块飞德国,舆论营销得打配合,给这部电影以及梁空湘个人造足了势头。 她留足了档期,俩人能待在一块的日子算算应该不少。 片子已经剪好,递给电影局了,龙标什么时候下来,这几天也就能有个结果了。 蒋铰明回办公室处理柏林电影节申报的工作,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那支手机只有梁空湘一个联系人。他拿过来解锁。 一条语音。 梁空湘:“某人说话不算数。” 竟然是控诉。蒋铰明扬眉,也回语音:“怎么不算数了?” 梁空湘站在载盈影业的大楼下,头顶的白色玉兰花大朵开着,在夜风里微微的晃动。 她仰头望着顶楼指甲盖大小的窗户,笑着按住语音条说:“我老公可是蒋铰明,” “蒋铰明为什么还没出现?” 他教给她的那句话。 她在思念他的时候说了。 ----------------------- 作者有话说:蒋铰明:我恨异地恋。 梁空湘:支持异地恋——质疑异地恋——浅浅讨厌异地恋——支持蒋铰明。 营养液一千加更一章,还差四百多[摸头][摸头][摸头] 第51章 电梯门一开, 蒋铰明大步穿过公司大堂。 玻璃旋转门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穿白色薄裙,手边拖着行李箱,见他走近便松开行李箱拉杆, 淡笑着张开双手望着他:“抱。” 蒋铰明知道她在楼下那一刻便立刻下楼, 三两步小跑过来大力拥住她。 梁空湘被扑得脖子扬起,下巴搭在他胸膛前, 有一瞬还感到呼吸不过来, 笑着斥责:“这是想我,还是想杀我?” 蒋铰明微微喘着气没说话, 二十多天没见到面也没拥抱过她, 蒋铰明此时闻到她的味道便觉得浑身血液沸腾起来,没抱两秒便嫌不够似的,松开缠在她腰间的手转为捧住她脸, 随后便压下来深吻,啧啧声在安静的一楼大堂显得格外清晰。 他吻着吻着便摸上去。 “停……”梁空湘被他黏黏糊糊地吻着, 后背抵到冰冷的墙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随后推开他乱摸的手,小声提醒道:“这是在你公司楼下。” 蒋铰明停下来,看着她薄红的脸, 低头含住她脸颊:“……那回办公室。” “回家不好么?”梁空湘理了理衣服, 被蒋铰明牵住,往电梯上带。 “不好。我要玩办公室的。”他斩钉截铁理直气壮的, 一手拉着她, 一手拖着她行李箱进了办公室。 上一回来这里还是因为找蒋铰明问投资,彼时她们讲话还刀片横飞的,没想到时隔半年, 这回再次踏足竟然是以情侣的身份。 办公室的布置没什么变化,最里面有一间休息室,外面仍然是一张办公桌和书柜小沙发盆栽,没有花里胡哨的布置。 办公桌后有面书架,上面摆了些奖杯和书。 梁空湘抽下来一本,随手翻阅着,蒋铰明放好行李箱边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环住她腰,细细密密地吻她脖子,梁空湘脖子痒,合上书放回去,笑着反手推他脸,“办公室就别玩了,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现在就该打个电话让助理回来——看见没?”蒋铰明抱着她转了个身,让她面朝办公桌,指了指椅子和桌子中间那块空位置,里头很宽敞,躲个人问题不大。他又开始教坏的:“你蹲在那里,然后我坐在椅子上,懂么?”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64节 察觉到他又开始胡言乱语,梁空湘手指按住一只耳朵无奈道:“你到底哪来这么多奇怪的癖好。” “这多正常?是个人不都喜欢么?”蒋铰明十分善解人意,大方道:“换换也行,你坐在椅子上,我蹲下面。我没意见。” 两种方式不都在奖励他么? “蒋总,”梁空湘很是无言以对,“当你员工也太惨了。” “你能不能心疼心疼你老公,嗯?”蒋铰明捏着她下巴左右晃了晃,“我才三十不到,你要我当和尚?” 梁空湘笑了声:“和尚不近女色,你能达到他千分之一的清心寡欲么?” “不能。”他把梁空湘抱到办公桌上,抬腿曲着膝盖将她两腿分开,长臂一伸拉过椅子,在桌前坐下来,随后一手护着她腰一手托着她臀往下一扯,直接将她抱坐在自己大腿上。 这猝不及防的一串动作让梁空湘猛地失去重心,下意识抱住蒋铰明脖子,有些愠怒:“你想做什么?” “爱啊。”蒋铰明说得很直白,故意使坏颠了颠腿。 窗外灯火通明,侧面落地窗对着街道和其他楼房,她说什么也不会陪他在这里玩。 梁空湘胳膊往后,想搭在桌面上借力起身,还没使力便被蒋铰明强硬地攥住手腕往前一扑,桌上几页资料不小心被她胳膊带下来,哗啦啦落在她脚边。 “玩不玩?”蒋铰明凑近她嘴唇咬了咬,梁空湘刚要张嘴拒绝,蒋铰明便堵住她嘴不让她说话。 等梁空湘呼吸不过来,蒋铰明才放开她,小声诱哄道:“玩吧老婆,很舒服的。” “不——” 蒋铰明又吻住她。 “玩……玩……好了,你先停下来……蒋铰明!”梁空湘握住他手腕阻止他的动作,拍了拍他肩膀:“先把地上的文件捡起来。” 梁空湘的视线一直被那几张白花花的打印纸占据着,心里总惦记着那几张东西,怕一会儿迷迷糊糊踩上脚印。 蒋铰明一听这简单的要求,立刻照做,弯腰将资料捡起来。其中一页飘得有些远,光伸手够不到。 “我过去捡。”梁空湘松开他脖子要下去。 “不准。”谁知道她这一走还会不会老老实实坐回来,这种亏他吃过太多次了。他拍拍她屁股:“乖,反正也踩不到,一会儿再捡。” 可梁空湘对这方面有强迫症,既然做了这件事就必须坚持做完做好,不太喜欢惦记着某样未完成的事情的感觉,那感受就像脖子里卡到鱼刺,怪难受的。 “不行。”梁空湘拒绝完便抬脚从他身上起来。 没走走两步,蒋铰明也立刻站起来跟在她身后,无奈地伸手护在她腰间,生怕她摔跤。软成这样了还要下去。 梁空湘捡起来,刚想转身便瞄到纸上《灿烂往事》几个字,往下一扫——蒋铰明公司的名字、电影名字,只有一半的影片梗概。 这是《灿烂往事》的备案记录。 她皱眉看了看,翻页,但这备案表是单面打印,后面是空白的。 “这几天还没问你,”梁空湘转身,将资料塞还给他,问道:“电影送审的情况怎么样了?曹导这几天也在问我。” “这几天就能下来了。”蒋铰明跟着她往回走,把桌上那几张页码乱了的纸叠在一块理了理,用回形针别住,放在一边。 梁空湘在椅子上坐下来,蒋铰明便自觉地坐上办公桌,宽慰道:“到时候龙标一下来,我这边会通知你们过来开会。赶么,是有一些,不过来得及。放心,问题不大。” 梁空湘“嗯”了声,“我最近也在关注电影节的消息,这回打算参赛的电影不少,竞争力很大,局面不乐观。” 这种面向全世界的电影节,每年简直是高手过招,能入围的电影寥寥无几,不过假设能一举入围,也就跟鱼跃龙门没什么区别了。 “别贷款焦虑,”蒋铰明揉揉她头发,“过几天带你回家吃顿饭。据我得到的消息,今年电影节的评委里有何慈谦,我打算让我爸出面,请他来家里吃个饭。” 梁空湘没见过蒋铰明爸爸,只听说他是个很严厉的人。 “没事,你不用说什么话,露个面就行,”蒋铰明担心她会不自在:“去我房间待着,等何主任过来了再出来吃饭。” “这怎么行?”梁空湘无奈道。哪有这种道理,况且这也是她的事情,怎么能让蒋铰明一个人处理。 “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蒋铰明说:“你只需要判断你想不想做,其他事儿交给我。” “再说吧。”梁空湘含糊道。心里有了点方向便拿出手机打算给曹冷玉打个电话。 蒋铰明见她神情严肃,忽然觉得有什么事儿不对劲。 哦,说好的办公室play,又泡汤了。 他啧了一声,不满地把梁空湘手机夺过来,看到她准备拨电话的对象是曹冷玉,脸色缓和了些,不过仍然占着手机没还给她。“才刚见面一个小时,能不能好好珍惜我?” “别闹了,”梁空湘伸手要拿回手机,“曹冷玉在担心这事儿,她是自己人,我跟她通个气。” “就闹了,怎么着,”他把手机放进自己口袋,拍拍她脸,理直气壮地回:“闹得就是你。” “蒋铰明。” 蒋铰明跟被点到名字的学生似的,懒懒抬手:“到。你老公没死。” “别咒自己。”梁空湘叹了口气。 “现在知道心疼我了?” 梁空湘拉住他手,直白道:“我一直都很心疼你。” 蒋铰明这无赖的性格难得有被人噎住的情况,就这么看着她,从她手心里抽回手:“……行吧。” 这招对蒋铰明很奏效,他果然将手机还给了她。梁空湘拨电话,直到耳边嘟嘟声响起,她的笑意还没消散。 跟曹冷玉简单说了点情况,梁空湘一看手表,已经凌晨三点了。她明天休息,但此时正值暑假档,蒋铰明这几天很忙,估计明天也得早起。 她挂了电话便喊了声蒋铰明。 蒋铰明端着电脑在沙发上查看x电影新报上来的支付申请,听到梁空湘喊他名字就知道她打完电话了。他一边快速浏览着文档,一边应她:“怎么了?” “忙完了么?不要紧的工作明天再处理也一样。”梁空湘见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走过去亲了亲他脸。 “嗯。”蒋铰明罕见地没回吻,两指滑着触控板往下看,以为她是困了,“那边有个休息室,你先去睡会儿,一会儿我抱你回去。” 梁空湘没动,看着他在工作的蒋铰明。他认真工作时跟平时很不一样,一手无意识撑着下巴,一手在触控板上滑动,不自觉微微皱眉,侧脸线条锋利。 她忽然拿手机对着他拍了张照片。 咔嚓一声。 蒋铰明下意识侧头。他看人时总带了几分锐利,直白的视线正好撞进她镜头里。 梁空湘心里一跳。 “无聊了?”蒋铰明若有所思地问。 “没有。”梁空湘按了锁屏,“不是让我心疼你么?快去睡觉吧。” “行吧。”蒋铰明关了表格,合上电脑放在茶几上,站起来:“我老婆难得心疼我一次,不睡不是人。” “又乱讲话。”梁空湘无奈道。 “知道了宝贝——”蒋铰明牵她手准备回去,笑着打趣她,“跟你说话得准备参考文献。” 梁空湘拍了他一下,跟飘了片巴掌大的叶子过来没区别。蒋铰明笑着投降:“好,好,我不说了。怎么这么可爱啊……” * 电影龙标下来的那天早晨,梁空湘在蒋铰明家的阳台上看书,正要翻页,手机电话响了,是陈韵打过来的。她点了接听,接续翻页。 “喂?在哪?”陈韵坐在车里,“现在得去蒋总那开个会,我过来接你。” 她知道这会跟柏林电影节有关,给陈韵发了个地址便换了套衣服下楼。 俩人赶到载盈影业时,其他人也都到了。 蒋铰明助理引她们去会议室,路上碰见王建柏和项杭,几个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一推门,曹冷玉和蒋铰明早就在里面了,还有几个生面孔,大概都是蒋铰明公司的人。 蒋铰明坐在左侧第一位,身旁放着跟会议有关的ppt,他见她们进来也没多叙旧寒暄,朝助理抬了抬下巴,助理会意,去给梁空湘倒温水。 “今天开个短会,主要聊聊柏林电影节的事情。”蒋铰明工作起来很认真,声线平稳,先是交代王建柏:“电影许可证已经发下来了,后面就辛苦王总做个境外电影节参展的备案。” 随后喊了句“小林”,吩咐法务部的员工:“你跟进一下,确保审核材料别出问题。” “好的蒋总。” “嗯。”蒋铰明扫了眼梁空湘和项杭:“也辛苦主创人员把个人相关资料提供给载盈,后续电影宣传工作也请二位多多支持和配合。” “应该的。”梁空湘笑笑。 “蒋总,”宣传部部长突然提议:“我们对比了电影话题关注度和讨论度,发现目前为止,《灿烂往事》的关注度落后《游行》许多,尤其是在下沉市场,”她抿了抿嘴:“是否可以走个捷径,让二位主演炒个绯闻……” 在场的人下意识将目光落在梁空湘和项杭身上。 其实这不算什么大问题,炒作博眼球是常见手段,尤其是在这种重要时期。 可炒作有利也有弊,梁空湘是电影里的一份子没错,可首先也得考虑她自己的利益。 关键就在于,这事儿对她来说,到底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还真不好说…… 她和陈韵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忽然感到身下一凉。 有双皮鞋挑开她裙摆。 踩了上来。 ----------------------- 作者有话说:蒋铰明:当我面给我戴绿帽子,当我死了? 第52章 那双皮鞋顺着梁空湘脚踝处往上挑, 轻轻拨开裙摆,鞋尖若有似无地碰到她的皮肤。 梁空湘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那力道虽然轻飘飘的,却硬生生跟条线似的, 吊着她喉口。她的表情茫然了一瞬, 像水船突然开进了旱道,戛然而止了。 蒋铰明西装革履地坐在他对面, 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处, 好整以暇地跟梁空湘四目相对。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梁空湘从他眼神里看出他想说什么。 他在警告他。 ——想清楚了再开口。 可这种事情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梁空湘没有理会蒋铰明的威胁。在桌下握了握陈韵的手。 陈韵会意。这事儿原也不应该由梁空湘开口同意或拒绝, 只不过蒋铰明在那里,这话题又这么敏感,她一开始以为梁空湘想自己出面解释, 可现在看来,她反而更不方便了。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65节 “蒋总, 我们这边还需要商量一下……”陈韵说完, 转而望向身侧的项杭,他经纪人也在场,“临哥, 你们这边的意思呢?” “看空湘吧。”临哥说:“我们这边倒是都方便。” 桌上的脑袋又齐刷刷聚焦到梁空湘脸上。 她其实也没想好。绯闻这种博眼球的方式固然可以, 但对她本身来说加成不大,她不需要这种方式破圈, 可对《灿烂往事》来说不一样, 若是普通的电影想踩在她身上拿她当噱头博关注,她坚决不会同意,可这是她和曹冷玉共同的心血, 没有人比她们更希望它成功。任何有用的方法,她其实都不应该拒绝。 宣传部部长也知道这种走捷径的方式,艺人方不一定同意,可她也有kpi要完成,见桌上的人都沉默着,她观察梁空湘的神情,也捉摸不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尽量劝说道:“你们不需要太担心,我们这边会给炒作方案和流程,双方可以先看看合不合适……” 梁空湘下意识跟项杭撞上视线。他神色坦荡,也只是在思考可行性。 部长觉得有戏,接着说:“觉得可以的话,您就在合同上签个字,如果不太能接受,我们也——梁小姐,您怎么了?”她话说到一半愣了愣,望着神色似乎不对劲的梁空湘。如果没听错的话,梁小姐刚才似乎低低“嘶”了一声…… 梁空湘眉头微微皱起来,搭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攥着笔,声线还算平稳,但仔细听也听得出一丝勉强:“……没事。您继续说。” 部长抿了抿嘴,说完:“好的。如果看完合同……” 她在说什么,梁空湘已然完全听不明白。她注意力都在桌下,刚刚蒋铰明挤进来一个用力,她有一瞬开始直冒冷汗。 这会议桌不宽,为了不闹出太大动静,梁空湘悄悄往后挪了一些,可那只脚却紧随其后,又贴了上来,完全甩不开。这会才刚起了个头,他发疯完全不看场合,只顾着朝她发泄不满。 梁空湘朝对面冷冷看了一眼,警告他别再发疯。 蒋铰明冷笑一声。她这眼神什么意思?难道要他大度地让自己老婆和别的男人亲亲热热,还得闹得人尽皆知? 他是承诺过改变,可让他接受这种事儿完全是天方夜谭。他还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他项杭凭什么在人前享受“梁空湘男朋友”的头衔? 做梦。 部长将这方法解释地很详细,正想等艺人方表态时,一道声线意外地打断了她的话。 “提议很好,但驳回。” 她的顶头上司蒋铰明掌心朝上一抬,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对发行有利的提议。 蒋铰明手上捏着笔的一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戳着桌面,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发出“哒哒”声,随后说:“我们这部电影目前为止的评价都是正面的,说明我们的观众信任这部电影,依赖绯闻只能得到短期的大量关注,我们这电影显然是走口碑和长线的路子,投机取巧的事儿少干。” 部长还沉浸在老板竟然将提议否决了的震惊当中,愣愣道:“……好的。” 桌上几个人都没发表意见,蒋铰明扫了眼项杭,他脸上一贯的谦良。 这老男人装什么? 他又扫了眼梁空湘和陈韵。陈韵没什么表情,显然是对他说的话没意见。 视线一转,陈韵边上的梁空湘就没那么淡定,脸色不甚好看,视线地垂在桌面上,压根懒得看他一眼。 “更何况,”蒋铰明盯着梁空湘,又开口了:“梁小姐以前也说了,你身上流量太大,我们这电影目前在观众心里的印象几乎是跟你挂钩,要是你靠一桩绯闻占据头条,不好说是给电影增加关注,还是带来反噬。所以——”他侧头看着下属:“换其他方案。” 要是庄野雪耿嘉丽她们的团队再接机踩梁空湘一脚,她简直是四面楚歌。他怎么着都不会同意这个做法。 “好的蒋总。”部长答应道。 王建柏听笑了。蒋铰明这种不择手段的人竟然有一天说得出这种话。什么观众信任电影……他从前可只是信奉金钱至上,有钱不赚王八蛋,甭管多俗多烂多损的招,只要管用,他蒋铰明哪次不是拍板支持? 不过他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王建柏没吭声,偏头去瞧他那位让他如此反常的女人。 梁空湘保持沉默,抱着胳膊盯住打印纸最下方的页码,没搭理蒋铰明递给她的话。他想她顺着他的话亲口拒绝,她做不到。 他占有欲上来不管不顾,在这种严肃重要的揪着那点不痛快在她身上作乱。她强调过,她不喜欢,不接受,可他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逼她? 当时在西萨港,他抱着她承诺时怎么说的?她说过自己的职业特性,他又从小游走在演员之间,明明互相理解便可以,她也提醒过,她没有功夫在处理工作时还要处理他的占有欲。 他答应的好好的,改变、改变、改变…… 梁空湘冷笑了声。这就是他说的变化么? 毫无长进。 几次三番,梁空湘其实已经想在冲动之下一走了之,可桌上有合作伙伴也有他公司的员工,她这么干脆利落地一走,除了伤体面引来误会和矛盾,什么也不能改变。 后面蒋铰明再说什么,梁空湘都只是淡淡地望着桌面不去看他,瞄了眼手表时间,知道这会议快结束了。 “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辛苦各位。”蒋铰明靠在黑色办公椅上神色冷漠地总结完,“散会。” 大家陆陆续续起身,梁空湘仿佛在陆地上待了许久的鱼,一听到散会便恍然觉得身上被泼了些水解渴,迫切地想要出门回到海里。 “梁空湘。” 人还没走完,蒋铰明忽然叫住她。 梁空湘没回头,但紧接着又听到他说:“你留一下,还有些电影相关的工作要跟你沟通。” “不好意思蒋总,”梁空湘在门口,头也不回地说:“公司有急事得先回去一趟。” 身后的人静了一瞬,随后开口。 “你确定么,老婆?” 他话音刚落,走在她前面的几个员工明显脚步一顿,随后加快速度远离了会议室。 陈韵也顿了顿,侧头疑惑地望着梁空湘,显然是想问她怎么回事。 梁空湘朝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拍拍她胳膊:“你先回去吧。” “……你们没事吧?”陈韵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梁空湘,忍不住多看了几秒。 “没事。”梁空湘宽慰了陈韵便转身回了会议室。她把门锁上,人就站在门口没再往前迈步,冷淡地望着蒋铰明。“你到底想干什么?” “过来。”蒋铰明双腿大张着,一条胳膊搭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冲她招了招,很显然是想让她坐在他腿上。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的? 梁空湘站在原地,对他的行为无动于衷,“蒋总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又开始喊“蒋总”了,摆明要跟他划清界限,当回她冷静理智的“梁空湘”。 她刚一转身,蒋铰明又喊住她:“我让你走了么?” 太荒谬了。梁空湘回头,笑了:“蒋铰明,复合以来,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是不是又忘记当初是怎么分手的了?需要我提醒你么?” “不需要,”蒋铰明说:“不会再发生的事情,我记它干什么?” 梁空湘直接握着铁质门拉手向外一推,大步穿过公司回去。 陈韵把司机留给了她,梁空湘一上车便报了家里的地址打算一个人清静清静。短期内,她不想再看见蒋铰明。 车子开到一半,她忽然又头疼地想起电脑和衣服全都在蒋铰明家里,文件资料全都在那台电脑上。她犹豫着是否要让司机去帮她取下来,可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又不止放在一处。 梁空湘额头贴着太阳穴,微微歪头搭在车窗上,闭着眼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让司机改道去了蒋铰明家。 他现在还在公司,一时半会儿应该也回不来。 衣服不着急,梁空湘先回房间拿了电脑和充电器,将行李箱拉出来,打算捡重要的东西先带走。 刚合上行李箱,门口似乎有什么动静。 梁空湘锁箱子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毫不犹豫地锁上,起身要往外走。 蒋铰明站在玄关处低头,手里转着车钥匙,靠在大门口,听到房间门开,侧头望过来。视线从梁空湘冷淡的眉眼往右下方的行李箱移。 “这是要去哪啊,老婆?” “跟你没关系。”梁空湘径直往前走,穿过玄关,就要路过他碰上门把手时,蒋铰明抬手一拦,挡住她去路。 他侧身,直视她:“跟我没关系?” “让开。”梁空湘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我偏不让呢?”他非但寸步不让,还直接一脚将她手里多行李箱踢到客厅里,揽着她腰逼她盯着自己:“为了一个项杭,你有必要么?” “你又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梁空湘想推开他,却依旧无法挣脱:“蒋铰明,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是阮旻还是项杭,他们都不是我生气的原因!” 不提阮旻还好,一提他,蒋铰明脸色瞬间冷下来,“那你说说,阮旻无辜在哪?” 自己固然有错,但阮旻当三当得理直气壮,梁空湘凭什么又开始袒护那个男的? “你放开我,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梁空湘听他这么说,反而冷静下来,声线恢复成以往的平淡。 “不放。”蒋铰明察觉到梁空湘的变化,知道她冷静下来,事情反而更棘手,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开她。 梁空湘被他大力按进怀里,胸腔紧紧挤压在蒋铰明身上,呼吸不畅,但实在不想再开口跟他有交流,宁愿小幅度换着气。 蒋铰明耳朵就贴在梁空湘嘴边,逐渐听出了不对劲,立刻卸了些力道,但仍紧紧拥住她不肯放。 梁空湘跟他耗着,仍他缠着自己,反正这也不是长远之计,他最后还是得放开她。 窗外太阳渐渐西移,夕阳斜照在大楼上,切割出明暗两半。 蒋铰明松开了梁空湘,但转为攥紧她手腕。这一下午,没人喝水也没人说话,俩人仍僵持着。 他见她嘴唇有些发白,终于打破僵局,轻声问:“饿不饿?” 梁空湘没搭理他,视线落在窗外。有飞鸟成群结队地横穿过落地窗,细小的阴影扫进来,天色渐渐暗沉。 蒋铰明见她虚弱的样子,有些烦躁,不肯放手,却又想给她做饭,最后只好一手牵着她,一手拉开冰箱拿食材。 梁空湘被他攥住手腕在厨房到处晃,心下十分无奈,可又见他气成这样还不忘做饭,一时也说不出斥责的话,只好任由他攥着。 水槽哗啦啦流着水,蒋铰明单手淘米。 当“杨过”的时间不好受,他只靠一只手淘米十分不方便,切菜也切得很艰难,梁空湘除了被他拉住没反抗外,也没她心软帮忙。蒋铰明瞄了她一眼。 她在走神。 咚咚! 蒋铰明挥菜刀的力道大了些,在案板上发出不小动静,可梁空湘竟然也没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他。 这顿饭花费了很长时间,蒋铰明将菜盛出锅,拉着梁空湘端到餐桌上,随后又拉她进厨房盛饭,带她在桌前坐下来,将米饭往她面前一推:“吃饭。” 梁空湘仍然没说话,偏头没看餐桌上的食物,抗拒的意味十分明显。 耗了一整天,她几乎是滴水未进,蒋铰明也知道她什么都没吃,又动了气,此时必然更是虚弱。 梁空湘不可能吃饭。她知道,一旦她碰了碗,他便又自作多情地认为她顺着台阶下来了。 “吃饭,听见没有?”蒋铰明曲指在桌面上扣了扣。 梁空湘微微皱眉,侧头看着他,终于开口了:“你在跟谁说话?” ----------------------- 作者有话说:蒋铰明:得想个办法让我老婆冲我发火,而不是无视我。 梁空湘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66节 但其实蒋铰明讲话没有大声,也时刻记住不能对老婆说重话,只是语气冷淡了一点点,但偶们空湘习惯了老公平时那么宠她,稍微冷淡那么一点点就会觉得蒋铰明在凶她哈哈哈哈哈。 第53章 蒋铰明听到她冰冷的声音愣了愣, 跟她那双冷淡的眼睛对视几秒,随后想去牵她,但被梁空湘抬手迅速躲开。她将头扭过去,不愿看到他的脸。 “……吃饭。”蒋铰明盯着她后脑勺, 声音轻下来, 但她没应。静了会儿,他抬手拿筷子夹菜放进碗里。 轻微的筷子碰筷子声落在梁空湘耳侧, 墙面隐隐约约糊着蒋铰明的影子, 他低头专注地拿筷子在盘子里戳弄着什么,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将筷子搁在一边, 站起来了。 梁空湘忽然感到手腕一松, 那股一直紧攥着他的手撤走了力道。 蒋铰明松开了她,随后一道声音落在她头顶,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吃饭, 我就回房间。” 他这是妥协了么……不太像他的作风。 墙面上那团黑影动了动,梁空湘正要回头, 刺啦一声, 椅子被蒋铰明拉开,他似乎真的往房间走了。 隔了一会儿,梁空湘才将头转回来。她揉按发酸的脖子, 视线扫到一堆被挑出来的葱花蒜末时, 手指一顿。 哎。她将脸埋进手心,手背贴着冰凉的桌面趴着, 长叹口气。 为什么又这样了。 她将手掌往下挪了一些, 陶瓷碗胖白的身体正对着她眼睛,距离太近,失焦了。 吃么。他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她也不是不能给一点台阶。 梁空湘缓缓坐直身体,捏着筷子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也不知道蒋铰明在房间里做什么。她的视线落在热腾腾的饭菜上,逐渐失焦,只能看到糊成一团不甚清晰的色块,最终还是选择不去喊他。 随意吃了几口,梁空湘在桌前坐了会儿,手表的短针走到了八,蒋铰明依旧待在房间里没动静。她偏头看了眼被蒋铰明踢到沙发边的行李箱,起身去将拉杆竖起来。 刚换好鞋走了两步,昏暗的廊道突然发出咔哒一声响。 梁空湘站在玄关顿了顿,仍然没回头,装作没听到,手碰上冰凉的门把手,身后的人便开口了。 “去哪儿啊老婆?”蒋铰明不知是凑巧还是听了许久,再梁空湘正要走时开了门,抱着胳膊靠在门框边,随后走过去。 随着蒋铰明的脚步声响起,某种铁制器具的声音似乎也隐隐约约响起来。梁空湘皱了皱眉,回头,从蒋铰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缓缓往下看。 他手上有一副粉色的手铐,正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无意识绕着。 “什么意思?”梁空湘将行李箱转过来,竖在自己身前,隔开蒋铰明靠近的步伐,“想锁我?” “嗯。”他大拇指按住扣合,一脸坦荡地点头承认。 梁空湘忽然觉得好笑。她实在不知道蒋铰明都在想什么,像这种情.趣.手铐,对她根本没用,为什么他会觉得,只要把她锁在他身边,就能得到安全感?他难道更不在意心和心的距离么? “犯法的,知道么?”她松开行李箱。 他没说话,但脸上的神情明显在说“那你报警抓我吧”,让梁空湘感到无可奈何。她干脆伸手,露出细白的两节手腕,朝他抬了抬下巴:“好,铐吧,” “如果能让你有安全感,可以试试。” 蒋铰明原本往前迈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仍然抓着她手腕扣住,揽着她腰往房间里带。 一进房间,蒋铰明便牵着她坐在床上。他站在床边低头注视了她几秒,“睡觉。” “怎么睡?”梁空湘抬了抬被铐住的双手,故意展现出不方便的样子。 蒋铰明在她身前蹲下来,一只手握住她脚踝,另一只手按住鞋子后跟往下褪。 从梁空湘的视角,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肩头,后脖子、脑勺。他动作突然停下来了,手还按在她脚踝上。 “我不跟你冷战,”蒋铰明突然说,他利落地把另一只鞋也脱了,提在手上站起来,低头望着她,可怜得理直气壮:“你别冷暴力我。” “这也算冷暴力么?”梁空湘淡淡问,抬手将粉色手铐亮出来,“那这算什么?非.法.囚.禁?” 他又不吭声了,把鞋子拿到门外去,外套挂起来,随后掀开另一侧被子坐上来,长臂一伸,揽住她肩膀抱着她倒在枕头上,从她身后拥着她,脸埋在她后脖子那处。 梁空湘整个身子被他双手双脚缠住,动弹不得,尤其是手腕,平放在床垫上硌着手腕,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圈被卡得泛红了。她闭上眼睛。 “为什么叹气?”蒋铰明忽然问。他声音很小,似乎不确定那一声叹息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他惊弓之鸟的幻想。仿佛梁空湘没听到他的发问,事情的走向就不会越来越糟。 梁空湘最终没说话,也没睁开眼。不知是不是太累,或是周身裹满熟悉的味道,只觉得还在思考如何应对蒋铰明,思绪便越飘越远直到大脑变成空白。 后半夜,她迷糊间感到眼皮蒙了一层昏黄色,接着手腕处一凉,有什么冰黏的东西沾上一圈手腕,沿着那层刺痛打转,躁动的痛觉神经从跳动缓缓转为平静。 隔天上午,窗外有阳光飘进来,照在相拥而眠的两具身体上。 梁空湘被抱得很紧,她一动,蒋铰明便醒了。 他睡得翘起一撮头发,从后面看像缺了一角的牛魔王,半撑着身子探过去扫了眼梁空湘的脸色,确定她没有皱眉,随后问:“醒了?想吃早饭么?” 梁空湘背对着蒋铰明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滑落到她腰间,她坐了两秒,似乎从刚睡醒的状态中剥离出来,随后赤着脚踩到地上往洗手间走。 “你……”蒋铰明立刻下床,拉住她手臂,将她横抱而起。 梁空湘膝盖一弯,落进了蒋铰明怀里,她视线平直地望着蒋铰明的喉结,没跟他对视,直到被蒋铰明放在床上,他蹲在她面前仰着头强硬地占据她的视线。 “没有拖鞋不知道喊我一声?”蒋铰明叹了口气,“你坐在这里等我,别下床。” 他说完便去取梁空湘在这里常穿的那双拖鞋进来,给她套上,“别冷暴力我,梁空湘,你骂我也好,但能不能理理我?嗯?” “你不累么?”梁空湘看着他发顶,“跟我在一起,不累么?如果你找一个能时刻给你安全感的人谈恋爱,是不是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 ?” “我不爱听这种话,”蒋铰明看着她,也冷着脸:“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不要任何人,我只要你。” 梁空湘跟他坚定执着的眼神对视几秒,错开视线站起来往卫生间走,“那你应该学学怎么能让我们不再重蹈覆辙。” 蒋铰明紧跟在她身后,“我在学,但你不能抛弃我。” 梁空湘原本想抬高手腕摆在他眼前,问他这就是所谓的学习么,但低头一扫,那副手铐早就被换成软毛制的了。难怪早上也没有刺痛感了。她最终还是没提这件事。 “出去,我要洗漱。”梁空湘扶上门。 “不出去,”蒋铰明侧身从她手和门缝里弯腰钻进来,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她:“洗吧。” “上厕所你也跟着么?” “嗯,”蒋铰明十分不要脸地淡定点头:“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碰过?吃也吃过,不能看么?” 梁空湘无奈地闭上嘴,不打算和他在聊这方面的事,多说无益,还搬石砸脚。 她刚一抬手,蒋铰明便抢先一步拿走牙膏和牙刷帮她挤好,递给她,水也接好放进她手心,等她要洗脸时,洗脸巾也准备好了。 “……有功夫做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我到底在气什么,”梁空湘擦干净脸,将洗脸巾丢进脚边的垃圾桶,回头靠在洗手台上看着他:“想明白了再和我说话。” “没想明白不能和你说话么?” 梁空湘看了他一眼,走出了卫生间。 这意思是——当然。 可蒋铰明哪里受得了梁空湘不搭理他,只要梁空湘肯开口,无论是打是骂,他都十分愿意承受。 他不允许梁空湘冷暴力他,改道而行,话多到仿佛在对梁空湘进行热暴力。 一上午,蒋铰明不是在做美食就是说些废话逗她开口。好几次,梁空湘都已经忍无可忍地红着脸捂耳朵,可却一直不肯开口再搭理他。 “宝贝,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理理我,嗯?”蒋铰明蹲在她膝盖前,下巴搭在她膝盖上,整个人像巨犬将尾巴摇成螺旋桨的形状,双手抬起来捧着她脸,“我向你道歉,或者向那个老男——神,老男神项杭发正式邮件道歉。” 怕他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梁空湘推了推他搭在自己膝盖上的脸,“不用。” “终于理我了啊。”还是因为提到了项杭那个老东西。蒋铰明知道这招有用,可它真的奏效,心里又瞬间不爽了,见梁空湘推开自己脸,他短暂地偏过头后又挪到她大腿上。“别推开我。” “你今天真的很烦人,”梁空湘叹了口气,苦恼:“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说了,无师自通。”他似乎还用了十分骄傲的口吻。 “建议你找一个师傅学学。”梁空湘招架不住他的攻势,想找陈韵打个电话来催她去工作。 “不要,我只要你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蒋铰明一眼将她看穿,“你最近几天都放假。” “所以呢?”梁空湘又抬手,将那个不堪入目的玩具手铐抬起来,“我这几天都得被你铐着么?” “等你不想走的时候才能解开。”蒋铰明说完,看了她一会儿,“现在还想走么?” “想。”梁空湘的回答几乎毫不犹豫。 得。蒋铰明想,真是多余问一嘴,给自己找罪受。 他怕给梁空湘闷坏了,带她去了放映室,挑了部她喜欢的电影后,走到阳台给张秉杰打了个电话。 他社交圈很广,但交好的朋友一直都是那几个——张三李四赵五钱六……现在跟张三一块儿工作,关系更近,能谈感情方面的事情的人也就只有张三了。 他拨电话过去,嘟了几声后,有人接听了。 “喂?”张三应该是在饭桌上,说话时有吞咽液体的声音:“铰明啊,怎么了?” “来一趟我家——” “好啊。” 蒋铰明把话说完:“楼下的咖啡厅。” 张秉杰:“……我去你的。”他喝了口水,“怎么着,大白天的,搞金屋藏娇那一套呢?” “嗯。” 张秉杰:“……” “行吧。” 挂了电话,蒋铰明坐在阳台上失神,桌上摆了一本梁空湘昨天没看完的书,书封被她摘了,不知放在了哪里,眼前只有纯白的封面。 他手指在合起来的书页上戳了戳,不小心戳到了尖锐的书签,索性拿过来翻翻。 这一翻便愣住了。 有一大段话被梁空湘用红笔划线标注起来了。 “我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这句话再次用了另一种标记符号圈出来,边上画了一个狗的简笔画,打了箭头,写着“我是大坏蛋蒋铰明”几个字。 梁空湘又在简笔画边上写了一小串文字。 这段或许不可能有人问津的话摆在太阳底下,阳光穿过两幢高楼间射进透明半身玻璃,穿过挨挨挤挤的绿叶盆栽,细碎地照到白纸黑字上,金光和黑影在打印纸上游移,将黑字周围浮动的红色记号衬托得像在海上浮浮沉沉,仿佛一瞬翻涌一瞬平静。 像蒋铰明此时在阅读这句话的心。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67节 ——你很多臭毛病,但我很爱你,狗狗知道了,蒋铰明什么时候能知道呢? ----------------------- 作者有话说:那段话by王小波。 ok,蒋总下一章应该会疯狂找外援。 and,晚点(十二点之前)还有一章,大家十二点多或明早看也行。 二编:我困得翻白眼了bb们,我先睡一会儿,半夜起来码字。还是明天再看吧[爆哭][爆哭][爆哭] 第54章 “哪儿呢?”张秉杰手机贴在耳边, 跟蒋铰明通着电话,一推开咖啡厅的玻璃大门边四处逡巡,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得了,我看见了。” 他收起电话走过去, 一屁股在蒋铰明对面坐下来, 车钥匙扔桌上,上下扫他一眼:“嘿, 说说吧, 这幅丧家犬的样子……你把那谁怎么着了?” “吵架了。”蒋铰明偏头望着窗外。街角的斑马线正好绿灯,两批人流对冲。 “梁——那谁这脾气你都能惹毛, ”张三竖起大拇指隔着桌子怼到他眼下, 感慨:“兄弟,你真是神人啊。” “别废话,”蒋铰明问他:“我现在要怎么办?” “那我得知道你们到底为什么吵啊。”张三叹了口气, “你俩大学是不是也吵过几次?当时你就这幅死样子……所以到底为什么啊?” 蒋铰明没吭声。 “问你呢哥们儿,”张三嘿了一声, 手掌在他眼前挥挥:“你不说我怎么让你对症下——” “我觉得她没那么爱我, ”说这种话挺矫情的,蒋铰明偏头望着窗外一地斑驳的树影,那影子在地上扫动, 弄得他心烦。随后又说:“我不知道。” “什么意思?”张秉杰被他反复的答案弄不会了, “你俩是因为这个吵架?”他掰指头理了理:“你觉得她不够爱你,所以作她, 她觉得烦和累, 是吗?” “嗯。”蒋铰明含糊应了声。 “不是,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对象不爱你?”张三无法理解。 蒋铰明纠正:“准确来说,是觉得她以后会放弃我。” 张秉杰注视了他几秒, “……铰明,为了渺远的以后丢掉当下真实的幸福,我看不懂你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没看明白?” 正午的阳光打在蒋铰明脸侧,面颊盖了一层阴影,冷硬而脆弱,他低头喝了口咖啡:“所以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你说具体,做什么事儿了把人家惹毛。” “我当着项杭他们的面捉弄她。” 项杭这名字一出来,张秉杰便隐约猜到了原因,不过能让梁空湘生气,得是多过分的事情。张三看着他,犹豫再三,问:“什么样的……捉弄?” “别管。” 张秉杰瞪他几秒:“嘿你……算了。行吧,投其所好呗哥哥,您这本事我哪敢给您支招——再不济,你的话她不愿意听,其他朋友的话总听吧?” “曹冷玉?”蒋铰明问。 “嗯哼。”张三点头:“现在能说得上话的应该就她了,不过曹导不一定愿意掺和你俩的事儿,你要真把你对象惹了,她能帮你么?非必要情况,可以先不喊她。归根结底,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想想她在气什么,对症下药不就结了?” 张秉杰一拍手,啪唧一声清脆,总结道:“兄弟,没有哪对情侣经得起猜忌,这玩意儿跟白蚁过境一样,再茂盛的树又有什么用?一旦被白蚁入侵,那还不是照样得垮——” 他说了这么多,却话锋一转,挠了挠太阳穴,不是很理解蒋铰明在想什么:“不过铰明,你怎么会觉得她没那么爱你?你不是最清楚了么,她这种性格的人,不爱你是不会多看你一眼的。你想想,以前咱们高中的时候有多少人喜欢她,有钱有颜的一大片,可她哪次不是拒人千里?就这种个性的人能吃回头草,放出去可是能被人喷恋爱脑的。你不好好珍惜,还在这没事儿找事儿,闲得慌就去上两天班,啊。” 听完张秉杰的指责,蒋铰明罕见的沉默,也没反驳张三的谩骂,只是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淡淡问了句:“你觉得她爱我么?” “……兄弟,你该去看病了。”张秉杰调了个位置,在他边上坐下来,拍拍他肩膀叹气:“不是因为爱走到一块儿谈恋爱干什么呢?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闲么?” 蒋铰明拿手机拨电话。 张秉杰瞄到备注吓了一跳,立刻按住蒋铰明的手:“你干什么呢?” “看病。”蒋铰明侧头,“不是你说的么。”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给我打十万块钱。”张秉杰翻白眼。“算了,要么我去找她聊聊。” “你去?”蒋铰明看着他。 “你什么眼神?我告诉你,我张三一出手,明政局都哭着跪下来求我去上班。” “行,”蒋铰明点点头,“事成给你放三个月假,年终奖翻五倍。” “好呢蒋总。”张秉杰夹着声音,拿着车钥匙屁颠屁颠地跟在兄弟身后上楼。 期间,蒋铰明在想,梁空湘生气的真正原因——他总轻视她给出的爱,认为它太少、过淡,表现出不安、占有,导致这段感情时常充满争吵和强求,让他们都为此受到折磨。 爱情的终点究竟是否是“爱”,如果是爱,蒋铰明已经给出所有的爱,梁空湘也给出了她的爱,可为什么他们的爱绕成一圈又一圈以后,不但没有更坚固,反而会变成打结的线? 是因为她没那么爱他么?还是其实自己没那么爱她? 或许都不是的。 蒋铰明忽然在想,既然爱情受阻的原因不是双方不够爱,那一定是爱情衍生出的其他品质出了问题。 信任、理解、尊重,这些都是爱情的伴随品质,就像张三所提到的“猜忌”,这是信任环节出现了问题。而他当着大家的面不顾梁空湘的意愿和她的工作需求而捉弄她,这是十分不尊重她的行为,或许也缺失了对她的理解。 这些行为和白蚁蛀树毫无区别。 他出神地想了许久,忽然拿出手机,打开《与梁空湘的恋爱法则》,删删减减敲下一行字。 ——爱情最重要的品质是爱,但恋爱最重要的品质还包括信任、理解和尊重。 随后,他又在这行字下打了个括号,提出问题:怎么做? “干嘛呢?”张三见蒋铰明人高马大的,把自己塞进电梯角落抱着手机也不知在处理几个亿的大项目,神态认真,连电梯门开都没注意。 “没事,”蒋铰明收了手机走出电梯,像在考场铃声响起前一分钟写完作文最后一段话,畅快不少,他走过去开门,忽然回头冲张三说:“你先回去吧。” “……啊?”张秉杰完全不明白他上个电梯怎么突然变卦了:“那我的假和年终奖?” “哦,”蒋铰明笑了一声,砰一声关门:“没了。” 门外张秉杰果然在踢门大骂,蒋铰明往放映室走,一开门却没有声音,电影画面暂停在硝烟纷飞的战场,年轻的戴军帽的士兵捏着蓝帽往湖边走,巨幕的蓝光映在梁空湘睡着的脸上。 她闭着眼,头靠在沙发椅上,长发垂在肩头一侧,身旁小桌上摆了副手铐,而她手腕上空落落的。 蒋铰明愣了愣。 原来她知道怎么解开。 所以这两天完全是为了配合他,给他安全感。 蒋铰明看了她一会儿,将电影关了,轻轻抱起她回了房间。 梁空湘睡得不安稳,身体刚失去重心时便清醒了,从被蒋铰明放在床上再到被蒋铰明从身后拥住,她的思绪都像一根直线。 “醒了么?”蒋铰明察觉到她的动静,松开她。 梁空湘没说话,看了眼时间,距离蒋铰明出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去哪儿了?” “找张秉杰问问,怎么才能让你消气。”蒋铰明实话实说。 “嗯,”梁空湘转过身看着他,俩人对视着,隔了一会儿,她问:“找到了吗?” “不知道,但应该找到了。”蒋铰明摸了摸她眼睛,“看我表现。” 其实梁空湘此时已经不那么生气,看蒋铰明这样挫败的模样也实在不好受,所以又给了台阶。可她也实在不知道,这样的台阶她还能再给几回。 恋爱方法不对,就一定得靠爱来解决问题,到最后问题都解决完了,爱也消耗完了。 蒋铰明说的“表现”是什么,梁空湘没有深究。 她看见蒋铰明一直盯着她眼睛,随后缓缓朝自己的方向凑上来,在嘴唇和她只有一厘米不到的距离时,却忽然停住,没吻上来。 “能亲么?” 想不到他也会问这种问题,嘴唇在说话间已经隐隐约约擦过她的嘴唇了,还问能不能亲。 “我躲开了么?”梁空湘问。 下一秒,蒋铰明便急风骤雨地吻下来,长驱直入,勾出她舌头吮吸。这两天短暂的争吵让蒋铰明心里长出个窟窿,只有现在紧紧拥住她,吻住她,才恍然觉得心正在被一点点填满。 他亲完,喘着气停在梁空湘身上,“能不能理理我?” 梁空湘也喘着气,“怎么理?” “你真的不生气了么?”蒋铰明执着地确定,“如果你还生气,可以骂我,但不要憋在心里,也不要不跟我说话。” 梁空湘无奈地拍了拍他后腰,“你先离我远点,很重。”等蒋铰明重新躺回她边上时,梁空湘才说:“搭理你还叫惩罚么?你下回能长记性么?” “你写的话我看到了。”蒋铰明突然说。 “什么话?”梁空湘微微皱眉,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她看蒋铰明神色认真,似乎她写过类似谕旨的文字,让她觉得好笑,又问了一遍:“是什么话?” 可蒋铰明沉默了一会儿,说的是另一句话。 “爱情需要信任、理解和尊重。” “……嗯?”梁空湘愣了愣,仔细搜寻了自己的笔记,确定:“我没有这样写。” “是我记错了。”蒋铰明揽着她脖子,凑过去亲了亲她怔愣的脸,笑:“这是蒋铰明自创。” “这回答对了么,梁老师?” 梁空湘叹了口气,摸了摸被啃了一口的脸,无奈道:“你那样做真的让我很为难……我和项杭根本不会有什么,况且那是工作,我不能因为男朋友占有欲太强就给其他人拖后腿,知道么?” “这电影,你是眼睛,不存在拖后腿这个说法,”蒋铰明说:“炒作绯闻只能解燃眉之急,对你来说绝不是上策,我驳回不光是因为看不惯那个老男……男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后天回我爸家吃的那顿饭,到时候何慈谦也在,我牵线你们认识。” 几个月前的那种认识远远不够。 “再加上,”蒋铰明没有刻意抹黑项杭的意思,只是阐述客观事实:“项杭看着不争不抢,可他要是不争不抢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么?大部分奖项都是需要背后的资本运作的,有能力还得有人脉,说是炒作给你添火,可他图什么?” 项杭不是流量,现在只需要奖项傍身,可一部电影几乎不会出现男女主同时拿奖的情况。万一项杭到时候过河拆桥,踩着梁空湘扩大声势,那她只能吃个哑巴亏。 这种老男人只配给梁空湘当垫脚石,想踩着她往上走,他凭什么? 梁空湘也想过这一点,但这部电影几乎是围绕着女主叙事,项杭那个角色也只是女主成长线的一环,高光都在她身上……应该不太可能。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也不是什么上上策,不炒cp也无不可。 “语气这样正直,心里偷偷开心了吧?”梁空湘见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认真分析,但给出的结果依然是他最想要的。她笑了笑,抚平他的眉头,“好了,不捆绑cp,但是宣传时还是得配合策划,到时候别再这样了。红毯的时候,我得跟他一起走。” “我也去。”蒋铰明说。 “也行,”梁空湘想到他上次在电影之夜的关注度还挺大的,不输男流量,也确实是个话题点,“你跟曹导走。”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68节 “我老婆在边上,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走?”蒋铰明安排好了:“我走在你和项杭的中间。” “又开始了?” 蒋铰明眯着眼睛:“我是出品人,站在正中心,有问题么?我不喜欢你跟其他男人走在一起。” “怎么这样霸道?”梁空湘语气又渐渐变得无奈,但也知晓这不是什么大事,也就随他去了,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她想着后天要去见蒋铰明爸爸的事情,思索着给他爸以及何主任带些什么礼物。像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不缺奢侈品,一时还真是苦恼送什么。 正要打电话给曹冷玉商量时,蒋铰明端着一碗水果酸奶过来,把勺子递给她:“脸色这么严肃,想什么呢?”他捏捏她脸。 “在想给你爸送什么礼物,还有何主任。”她叉了一块芒果,边吃着,又叉了一块西瓜给蒋铰明。 蒋铰明低头咬住,摸摸她头:“别想了,我去买。我爸这边随意一些,自家公司出品的电影,他会上心的。何主任……他估计不收——再来一块芭乐,老婆。”他朝梁空湘勾勾手指。 “你逗狗么?”梁空湘叉了一块芭乐,抬手往蒋铰明嘴边送,等他低头凑过来时却瞬间挪手,送进自己嘴里,笑他:“笨蛋。” “那又怎样,你不是爱死这个笨蛋了么?”蒋铰明语气自然,仿佛梁空湘已经为他痴狂许久,离开他就活不下去一般。 “现在才知道,不是笨蛋是什么呢?”梁空湘跟他拌了两句嘴,说正事:“何主任为什么不收礼物?” “要遵守规定。”蒋铰明说:“他刚上任不久,盯着他的眼睛很多,来我家吃顿家常便饭无可挑剔,但被有心人大做文章对他会有影响。况且,他疑心重,连老婆都不一定信得过,你送的礼物,他大概率不收,怕你反手给他举报了。” 原本蒋铰明说这些是为了宽慰她,没想到让梁空湘更苦恼。毕竟这样一来,可选择的范围更小了,“那怎么办?总不能提水果牛奶去。” “我那儿有几台相机,其中一台是绝版的,以前他拍电影的时候用过,后来停产了。之前也想过送,一直没找到机会。”蒋铰明捧着空碗自觉去洗,揽着梁空湘陪他一块:“你到时候送给他。” 看着蒋铰明冲碗的侧脸,梁空湘忽然想起什么,“你爸现在还那样对你么?”她记得蒋铰明爸爸对他一直都很严厉,可以算得上是打压式教育,蒋铰明不怎么愿意在她面前提到他爸,梁空湘也就没有戳他伤口。但梁空湘心里多少有些先入为主,一直以来,对蒋东识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她也想过,蒋铰明这样的性格大概率是受他爸的影响。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不喜欢自己的小孩,蒋铰明是一个对亲人朋友都很好的人,到底有什么非常的理由,需要对他言辞讥讽? 蒋铰明洗完手抽了张纸擦手,侧头看她一眼,发现她眉头不自觉皱起来,把湿纸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两指卡住她下巴掐了掐:“这么心疼你老公。” “早就告诉你了呀,”梁空湘被他掐得轻晃脑袋,很无奈地双手握住他小臂阻止他继续晃:“我是很心疼你。” 话音刚落,蒋铰明抱住她,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边拥着她边往房间去。 “……停,你让我换个面,我看不见路。” 梁空湘想在他怀里转个身面朝着路,但蒋铰明没放开她,俩人像跳舞似的,脚尖你追我赶,交错着前后脚进了房间。 俩人刚和好,蒋铰明简直恨不得长在她身上,这里亲亲那里摸摸,跟打地鼠似的,她阻止完他右手,他左手便摸上来了,阻止左手,右手便趁虚而入,好不容易截住他双手,嘴唇正中间猝不及防被他嘬吻一下。 她摸着发肿的唇瓣,“别闹了。” “这也算闹么,嗯?”蒋铰明一下下轻轻吻在她面颊上。 “算了,随便你。”她伸手将灯和窗帘关掉。 蒋铰明一个人弄她也没意思,看她闭着眼,也就安静下来认真看着她的睡颜,随后发信息给助理,让他去把那两台相机取出来。 临出发那天早晨,梁空湘起得很早,自己做了一些烤面包装进纸盒里,换了一身居家常服,微卷的头发披在肩后,戴了顶棒球帽,两耳挂了珍珠耳环,只涂了薄薄一层浅色口红。 此时已经九月底,清晨的风很凉爽,沿着无人公路行驶,窗缝里吹进的风都含着灌木丛和翠林的气息。 遥远的大门两侧,似乎两位保安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看见车辆过来便按了钥匙将门打开。 蒋铰明开进去,经过一段笔直的路,又绕过水池,才隐约看见门厅前有个中年男人躺在黑色长椅上,手上抱了只萨摩耶,听到车辆行驶的声音也只是淡淡抬眼看了看,随后仿佛没听到似的,又在摸狗。 车子停下来,梁空湘侧头看了蒋铰明一眼,他神情日常,仿佛早已习惯。 梁空湘学他以前掐她脸的动作,让他看着自己,语气温柔地安慰:“别害怕,我保护你。” ----------------------- 作者有话说:sorry,这章算肥了吧。我将在评论区发大红包[摸头][摸头] 快完结了,有木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呢?在评论区点菜吧[撒花] 第55章 蒋铰明抬手按在梁空湘抚摸自己脸的手上, 深深看了她一眼,静了会儿,随后下车绕到副驾驶外拉开车门,牵着梁空湘下车往蒋东识的方向走。 蒋东识手边的萨摩耶套了项圈, 正兴奋地原地打转, 听见关车门的声音,想要往蒋铰明那边扑过去, 但被蒋东识拉住了。“回来。” “爸。”蒋铰明走过去, 揽着梁空湘肩膀介绍:“这是梁空湘。” “蒋叔叔。”梁空湘将棒球帽摘下来,温和地笑笑。 “汪!汪汪!”萨摩耶吐着舌头。 蒋东识边摸着狗边抬头看着梁空湘, 朝她点了个头, 招呼:“里面坐吧。”他坐起来,拉住狗绳带他们进去。 清晨的金光安谧,高门下映着斜长的四边形阳光, 梁空湘牵着蒋铰明的手,跟在蒋东识身后走进去, 三人的黑影叠在一起, 很快便穿过宽敞的阳光,走到了客厅。 里面熏了香,有股淡淡的清香, 厨房那边传来动静, 是两个阿姨在做早饭,刀在案板上哒哒的响, 除此以外, 这栋楼房里几乎没有声音。她侧头看了眼蒋铰明。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厨房,随后也看着她,扬眉小声说:“我好害怕, 你快保护我。” 调侃意味很重。 梁空湘装作没听见,不动声色地打量这栋有些安静的房子。天花板很高,四面八方的中式小窗子也多,阳光穿过凸起的透明图案,一缕缕照在地上,五彩斑斓的。 蒋铰明斜着身子靠过来掐着嗓子喊:“老婆,我好害怕。” 他又开始了。蒋铰明一旦抓住梁空湘爱他的证据,便用语言当作放大镜,照着那一处不肯移动。 “蛋糕什么时候给你爸?”梁空湘不搭理他,转移话题。 “现在给就行,”他拉着梁空湘在另一侧小沙发上坐下来,和蒋东识隔了一张茶几,蒋铰明从梁空湘手里拿过蛋糕纸盒放在茶几上推过去,“爸,这是空湘给你做的蛋糕。” “放着吧。”蒋东识简短地回应。他没有梁空湘想象中那样凶神恶煞,相反,他的长相和媒体登载的照片一样,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桃花眼,浓眉,鼻梁高挺,气质威严,话不多,身上总有种淡淡的疏离。他似乎也没有要跟她聊天的意思,“铰明,你带空湘去花园坐坐。” “行。”蒋铰明巴不得,他跟他爸也没什么好说的,更不想梁空湘在这儿待得不自在,“走吧。”他站起来朝她伸手。 梁空湘牵上去,站起来向蒋东识笑着说:“叔叔,我先跟铰明去花园逛逛,”她指了指桌上的蛋糕:“您可以先尝尝,放久了口感该不好了。” 蒋东识点了个头,示意她听到了。 梁空湘前脚刚走,还没走出去,忽然被人喊住:“等等。”她回头。 是蒋东识。他松开绕在手腕上的狗绳,拍了拍萨摩耶的脑袋,“去吧。” 萨摩耶吐着舌头朝蒋铰明的方向迅速飞奔过去,绕着他腿打转,蒋铰明啧了声,一边牵着梁空湘,一边微微弯腰把狗抱在怀里,低头嫌弃道:“我爸还真是存心不让我好过,二人世界又被你搅和了。” “二人世界还不够多吗?”梁空湘一早便看上这只小狗,碍于是蒋东识的,没有多看,此时它在蒋铰明手里,她没什么顾忌上手摸了摸它脑袋,这只萨摩耶立刻把头凑过去往梁空湘手心里钻,梁空湘被它顶得手痒,往后退了退,抬头笑着跟蒋铰明夸它:“好乖。” 蒋铰明原本就嫌弃这狗,一听梁空湘夸它,冷嗤了声把狗放下来,连狗绳都懒得牵,“你摸我的时候我也任你摸,怎么不见你夸我乖?” “这也能比较么?”小狗钻到梁空湘脚边贴着她腿小跑着,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以免不小心踩上它,“我会跟你接吻,不会跟狗狗接吻。” 也是。蒋铰明听完舒服多了。随后把狗绳拉到手腕上,很烦这色狗:“别贴着我老婆。” 他将绳子收得很短,狗可行走的范围很小,几乎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他脚边。蒋铰明一手牵傻狗,一手揽着梁空湘肩膀,穿过两排高林,带她往花卉区走。 不远处有棵巨柳,枝条随风飘荡,叶尖拂扫着树下的小玻璃房,蒋铰明拉开房门,带她进去。 “在这儿坐会儿。”他把狗拴在门把手上,没让它进来,随后关了门。 “怎么又带我坐着?”梁空湘推开他压在自己两肩的手,回头无奈道:“我想出去走走。”她见外面明明很美,有很多品种的花卉,再远一些的地方似乎有一块是果树,问他:“果子能摘么?” “虫多,”蒋铰明不愿带她去吸蚊子:“你看上想吃的,我让人去摘。” “不要。”梁空湘牵住蒋铰明的手,推开玻璃房门,阳光一瞬间扑过来,她从蒋铰明手里拿回自己的帽子戴上,“你跟我一起去。”她顺手解救了被蒋铰明拴着的狗,牵着一人一狗,往小坡上走。 走近了才发现这一片种了不少果子,里面有五六名阿姨浇水除草,端着大篮子摘桃子,看见梁空湘和蒋铰明过来愣了愣。 梁空湘朝她们笑了笑,走过去探了探篮子,里头堆了几个粉嫩多汁的粉桃,“看着好新鲜。” “是的。梁小姐,您坐着吧。”她指了指里面的长椅,“这儿蚊虫多。” “你看,”蒋铰明耸耸肩,“这回不是我喊的。” “又偷偷高兴了吧?” “替你难过着呢宝贝。”蒋铰明假模假样道。 梁空湘知道在这儿也耽误她们工作,索性挑了两个桃子坐在长椅上,把狗放在两脚中间,喂它吃桃子。 金光透过绿林间隙斑驳在她身上,她捏着大桃子举在萨摩耶头顶使坏,忽上忽下地引诱它在原地傻不拉几地蹦跳去叼那口吃不到的桃子。梁空湘被它逗得眉眼间全是笑意。 她很少有这样肆意的时刻,蒋铰明开了相机对准她。 她一只手托着下巴,撑在交叠的大腿上,还在笑,眉眼弯弯的,不停地抬手逗萨摩耶:“好笨,再往上跳一点……别着急,乖狗狗。” 梁空湘偶尔发出笑声,混合着狗狗呜呜和汪汪的声音,林梢夹着呼呼的小风飘过来,裹着水果甜味,吹得她发丝微微飞扬,珍珠耳环在太阳下映着金光。 蒋铰明找了个角度把镜头对准她。 他摄影技术不错,以前大学时就总爱给梁空湘拍照,给她拍照算是一种享受。 镜头里,那只傻终于狗叼到了桃子,咔哧咔哧嚼碎了果子,满嘴汁液,凑到梁空湘腿边蹭了蹭,她双手抵住狗脸无奈地推开。 “快过来,”梁空湘挡不住萨摩耶的进攻,赶紧搬出蒋铰明,朝他伸手勾了勾手指,她眉间笑意还未散去,“站那儿做什么?不是说蚊虫多么?”随后才发现他半举着相机,应该是在拍她,“别拍了,你情敌比你还黏人。” 蒋铰明今天穿搭很怪,戴着帽子,上身灰色潮牌卫衣,脖子上挂了台微单,下身灰色短卫裤,小腿是露出来的,再站那儿,蚊虫一准咬上他。 “这算什么情敌?”蒋铰明关了相机,三两步走过去。 傻狗还叼着狗绳想往梁空湘手心送,但梁空湘两手已经背到身后了,不接它嘴里的绳子,安抚它说,“哥哥来了,快去找哥哥。” 蒋铰明拴狗的动作一顿,侧头眯了眯眼,“喊我什么?” “嗯?”梁空湘略带困惑地望着他:“按辈分,它不应该是你弟弟么?” “嗯,”蒋铰明扯过狗绳在梁空湘边上坐下来,把狗抱到自己边上坐着,侧头问:“所以它应该喊我什么?” “蒋铰明,你招太烂了。”梁空湘笑话他。 “哦,所以你刚是故意的?梁空湘,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癖好呢。”蒋铰明倒打一耙,语气十分勉为其难,“行吧,我今天乐意做你哥,再喊两声听听?” “哪有哥哥和妹妹能接吻牵手拥抱的?铰明哥哥,您口味太重了。” “宝贝,你今天怎么这么嘴甜?嗯?”他一听那声哥哥,心里酥酥麻麻的痒,凑过去亲亲她脸颊,看着她。 “嗯,你把功劳算你情敌身上吧,它太可爱了。”梁空湘见他老老实实坐在蒋铰明腿边,又开始招惹它,手指戳了戳它眉心,笑着骂它笨蛋,随后又问:“你爸看着不太像能养得出这种傻狗的人,我以为他得养条凶猛点的狼狗。” “我妈以前养。”蒋铰明解释了句,“这狗原本是我妈之前养的那条狗生出来的,那狗前两年也走了,留下条傻狗。”他掐了掐狗脸。 这倒是让梁空湘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像蒋东识这种人,未必对妻子有多好。可她又忽然在想,蒋东识并非无法拿出耐心和爱,为什么对蒋铰明如此吝啬,给他如此严苛的精神成长环境。他或许忽略了,他在给狗狗爱的时候,会让蒋铰明心里有更大的落差。 她没有爸爸,也不需要父亲这个角色,此时对蒋东识便更没有好印象,叹了口气捏捏蒋铰明的耳朵。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69节 蒋铰明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现在不在乎了。” “在不在乎都无法抹去他对你的伤害,”梁空湘张开手:“抱抱你……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一抱便抱了很久。 蒋铰明被梁空湘手臂圈着脖子,恍然觉得自己在变小。 母亲去世那一年,他十岁,站在三月的冷雨里,周围全是穿黑色西装和黑色长裙的男人女人。他们手里捧着一束白花,面色悲戚,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匆匆来,匆匆走,留他一个人穿梭在身材修长的大人之间,听他们悲哀。 蒋东识自此便对他十分冷漠,将重心都转移到公司上,虽然对蒋铰明是放养式,但对他成长环节每一步的结果有高度要求,从来不几乎正面反馈,即使蒋铰明做到了一百分,蒋东识也只是冷嘲热讽。 随着他渐渐长大,蒋东识变得更寡言了,他似乎也知道儿子长大了,很少再斥责贬低他。不过蒋铰明早已经修炼出了对抗冷漠的心,对蒋东识和家庭与爱不再抱有幻想。如果不是今天与梁空湘再提起这件事,蒋铰明会以为自己早已忘记。 被梁空湘抱着的感受很神奇,她仿佛是一阵温和的风,轻描淡写地卷走刺在他身上的雨滴,这么多年,那股潮意弥漫在他身心间,此时竟一点点变得干爽。 长椅上,梁空湘和蒋铰明面对面拥抱着,她下巴搭在他肩头,正好跟萨摩耶四目相对,它依旧呲着牙乐呵呵的,梁空湘揉了揉它脑袋,笑着说:“幸福小狗,分走了哥哥那么多爱。” 狗听不懂,汪汪两声,跳下椅子要跑,蒋铰明无奈地收紧绳子把它扯回来,“知道往哪儿跑么就跑?” “走吧,在这儿待久了也不好。”梁空湘说。 蒋铰明“嗯”了声,牵着她往回走,正好手机响了,一看是蒋东识,蒋铰明按了接通。 “过来吧,你何叔快到了。”说完便挂断了。 “这么快么?”梁空湘看了眼手表,“才九点半。” “嗯,一会儿我让人把后备箱里的礼盒拿出来,饭前给他。” “好。” 他们正到了客厅,门外有车辆的声音,蒋铰明一回头,何慈谦下了车招了招手,“诶,铰明啊。” 他大步走过来,蒋铰明松开梁空湘跟他握了握手,“何叔,这么早啊。” “九点半,不早了,”他跟蒋铰明打完招呼,又指了指梁空湘,“这是空湘吧,好久不见啊。”他也跟梁空湘握了握,笑着说:“你们那电影出的预告我看了,明年估计又得横扫了。” “何叔这么说,那我真得期待了。” 何慈谦乐了两声,问蒋铰明:“你爸呢?” “里面。”蒋铰明带他进去坐,朝厨房喊了声赵姨,里面有个女人端着水果“哎”了声走出来,蒋铰明指着摆在桌上切好的水果说:“现摘的,尝尝。” “看着是不错,”何慈谦吃了一块,忽然朝蒋铰明身后挥了挥手,站起来:“喊我来家里做客,你这个主人还姗姗来迟,东识,一会儿桌上不喝两杯说不过去吧?” “喝,”蒋东识拍拍蒋铰明肩膀:“你和空湘去酒窖里挑两瓶酒,一会儿陪你何叔好好喝一场。” 梁空湘听出这是在给她牵线亲近何慈谦的机会,和蒋铰明一块儿去酒窖了。蒋铰明趁这档空隙打电话让人去车库里把东西一块儿拿过来。 俩人折回去的时候,蒋东识和何慈谦正在聊电影节的事情。 “田磊那电影我也看了,出彩的地方也不少,但里头的角色人物太多了,就看到时候柏林那帮人吃不吃这类型,往年这类群像获奖的例子少,得拍得特别出彩才有可能,况且今年有比田磊更擅长群像反应社会现实的导演也打算参加柏林,我估计他悬。”何慈谦见蒋铰明和梁空湘返回,让他们坐,又接着说这事儿。 “其实我说实话,我确实更看好梁空湘拍的这电影,”何慈谦看着蒋东识,没有客套的意思,原本他是打算可客套几句打马虎眼,可他真看了那部电影,完全有底气说出这些话:“柏林偏好现实题材,《灿烂往事》反应的也是现实世界小人物的命运,再加上它的取景地有西萨港,拍摄手法和叙事结构也很出彩……到时候看场刊给多少。”他说着,又笑着夸了句蒋铰明:“你这小子还真是青出于蓝啊,不比你爸差,当初这电影缺投资的时候,我可是听说你一口应下来了——有魄力啊蒋总。” “刘鑫阳被抓的时候?”蒋东识突然问了句。 “你这几年对电影行业关注太少了,这么大事儿都不知道,”何慈谦说:“那会儿没几个人愿意接手,说到这个——铰明,你跟空湘也是因为这电影在一块呢吧?”他笑了笑,跟梁空湘调侃道:“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这小子能对女演员有想法,以前我介绍朋友的女儿给他认识,他一口回绝了,说不谈艺人,嫌被拍到麻烦,没想到现在一谈就是个顶流,这倒是不嫌麻烦了。” “别揭老底儿啊何叔,”蒋铰明笑笑:“她爱吃醋,您这一说,我到时候该跳黄河了。” 他又开始胡诌,梁空湘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但又不好打断。 “哟,你跟你爸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妻管严啊。”何慈谦跟蒋东识是大学同学,回忆道:“但一般是你爸管你妈管得多,不让这个不让那个,哎哟现在想想都牙酸。” “你们是拍《灿烂往事》认识的?”蒋东识喝了口水,看着梁空湘,突然问了句,“以前呢,认识么?” 梁空湘笑说:“之前在颁奖典礼也见过的。” 蒋东识沉默了几秒,又说:“颁奖典礼之前,准确来说,” “是你拍第一部 电影之前。” ----------------------- 作者有话说:依旧发红包! 五千字,甜不甜!!!有木有人夸我[爆哭][爆哭][爆哭] 第55章 “是我看着眼熟么?”梁空湘笑着问蒋东识。她摸不清蒋东识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似乎认真打量了自己几秒,随后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问出来的。 “没别的意思,”蒋东识只是看了她一会儿,笑了声:“只是觉得巧。” 巧?梁空湘皱了皱眉, 没明白“巧”从何而来。她侧头看了眼蒋铰明, 他仿佛没听到似的,喝了口茶, 脸上没什么表情。 梁空湘再想问什么时, 蒋东识已经和何慈谦说另一个话题了,蒋铰明凑到她耳边低声问:“无聊么?去我房间?” “不用, ”梁空湘毫不犹豫地拒绝, 她哪能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子,去了他房间没有一个小时根本出不来,“一会儿要吃饭了。”专门让人等不好。 “行。”蒋铰明见她并没有十分不自在, 也就没强求。多跟何慈谦待一块儿对她事业有助力,无论是她当演员还是转幕后, 何慈谦的人脉一旦握在手里, 得比大部分人少走许多年弯路。 四个人在客厅聊了会儿,移步到餐桌上,蒋铰明和蒋东识刻意抛话给梁空湘, 梁空湘顺着节奏和何慈谦聊得还算不错。 “那辛苦何叔了, ”梁空湘双手托着酒杯轻轻碰了碰何慈谦的杯子,笑着说:“我敬您。” “客气什么, 铰明的女朋友么, 那跟我女儿差不多,你说说,哪有人不向着自己人是不是?”何慈谦握着酒杯朝她杯子的方向歪了歪, 碰杯的声音清脆。 一顿饭边吃边聊,硬是到下午一点半才结束,何慈谦只坐了会儿便走了,蒋东识让蒋铰明送送,“你何叔脸都喝红了。” “害,”何慈谦摆摆手,但还是将手臂搭在了蒋铰明小臂上:“年纪大了,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 “年轻人能出头,那不还是您这一辈在托举么,”梁空湘笑着说,“没有您和蒋总早年在电影行业的摸索和成就,哪有我们年轻人的时代,我们只是站在巨人肩膀上享受了把果实而已。” 听人吹捧了两句,何慈谦乐呵呵地半扶着蒋铰明往车里走。 这下只留了梁空湘和蒋东识在客厅。 她从蒋东识让蒋铰明送何慈谦开始便隐约猜到蒋东识应该是有话要跟她谈。 “坐吧,”蒋东识坐回餐桌上,倒了杯温开水给她,“喝这么多酒能行么?” “谢谢蒋总。”她握着温水,手指摩挲着杯壁,没喝。 “铰明不在的时候也可以叫我叔叔,”蒋东识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上,再次凝视着她的脸,“你跟铰明在哪认识的?” “高中同学。” 蒋东识点了点头,“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梁空湘:“导演专业。” “难怪。” 蒋东识说了句让梁空湘再次疑惑的话。 她又想起他那句“巧”,问道:“您说的巧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铰明应该不会告诉你,我这个第三人不好参与。”蒋东识笑了笑,“这小子情感淡漠,打小不跟人亲近,我以为他得走联姻这条路。” 梁空湘原本对前半句起了好奇心,可听到后半句却静了一瞬,看着对面的蒋东识,难得说出不礼貌的话,语调微凉:“蒋叔叔,您理解错了。铰明不是情感淡漠,他对爱他的人都很好。” “是么。” “算计也被列为好的范畴里的话,那他对你确实够好的。”蒋东识淡淡道。 梁空湘笑了声,没上当:“当父亲的要离间儿子和女友,蒋总,您不但教子方面与众不同,行事其他方面也过犹不及。” “只是做个提醒。我儿子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他不适合结婚。” “蒋总,”梁空湘戳穿他:“您是想让他联姻,但又不想自己当这个坏人,才把事情推在他身上——铰明性格没有问题,是您教育方式出现了问题。” 她顾忌体面才没讲话说绝。蒋东识的算盘子她前几分钟才反应过来,不得不感慨,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难免会变得冷漠。 蒋东识听完只说了句:“还不算笨。” 这幅高高在上的口吻让梁空湘有些难以忍受,她皱了皱眉。 正好蒋铰明从门外走过来,一见她便发现不对劲,问:“怎么了?”他问完,神色冷淡地看着桌对面的蒋东识:“你跟她说什么了?” “简单聊了两句,心虚什么?”蒋东识吃饱了,没兴致看儿子谈恋爱,转身上了楼。 蒋铰明在梁空湘腿间蹲下来,仰着脸,指腹挠挠她下巴,问:“怎么了宝贝,嗯?跟我说说。” “没事,回家吧。”梁空湘胳膊圈着蒋铰明的脖子,叹口气:“不想走了。” “今天怎么愿意给我吃这么多甜头?”蒋铰明抱起她,小臂托着她臀,往车库走,按了按车钥匙,那辆大g闪了闪,他单手拉开车门,把梁空湘放进后座,招手让人过来开车。 她一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靠在他肩头闭着眼,兴致不高。蒋铰明猜测是蒋东识跟她说了什么。抬手轻轻捏了捏她脸。 到家的时候,蒋铰明给他泡蜂蜜水,让她喝完便抱着她睡了会儿,睡醒才发现梁空湘手臂圈在他腰上,脸也埋在她胸膛。他退开看了会儿她的睡颜,亲了亲她那张睡得红扑扑的脸。 也不知道蒋东识跟她说了写什么,后面几天,梁空湘竟然跟当初异地恋那会儿差不多黏人,而且十分配合他的占有欲。他原本问问她到底跟他爸聊到了什么,但后来俩人都越来越忙,他也就没找到机会。 按往年的节奏,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影片会在开幕前六周公布出来,也就是两个月后。 这几个月是梁空湘的拍戏空档期,但也正好是年底各种时装周和红毯扎堆的日子,十一月底去完了戏剧节,又接着飞国外去看秀,原以为拍完戏能休息一会儿,一拉行程表,发现也没得歇。 蒋铰明从十二月开始忙跨年档的发行,梁空湘飞巴黎那天,他不得空,只能不停打视频过去。 夜晚的巴黎在下雨,街区罩在昏黄的雨丝下,梁空湘撑着伞去便利店买了盒糖,另一只手上握着手机,切换摄像头照着自己,语气很无奈地冲手机里的蒋铰明说:“没有坏人,常欣在酒店陪着我。” 起因是昨晚她刚落地到酒店时,被一个金发碧眼的肌肉男塞了张房卡,那时蒋铰明正好在跟他通话,她下意识去看手机屏幕里的蒋铰明,果然见他冷着脸说了句“滚”。那男人一见她有对象,也没多纠缠,可蒋铰明却要立刻订票飞过来,梁空湘只好保证自己二十四小时都给他打着视频,蒋铰明才熄了火。他现在极其不愿把其他男人称为情敌,所以用“坏人”代称。 梁空湘看了手机左上方的时间,国内已经凌晨三点了,“快睡吧,我买完就回去了。” “不困,等你到酒店再睡。” 他这样说,梁空湘忽然觉得到时候飞德国时,他作为出品人一起出席实在是很有必要,不然得知她和项杭待在一起,又该整宿不睡觉。偶尔,她也觉得他的占有欲太旺盛,总过多脑补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可上回隐约能明白,他在感情中这样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完全有迹可循。算了,他只是黏人了些而已。梁空湘加快了回酒店的速度。 好在二月份,俩人都空出了几天,蒋铰明跟着梁空湘回妈妈家住了一个礼拜。那会儿正是春节期间,曹冷玉来梁空湘家拜年,穿了一身红,连棒球帽也是红的。 梁空湘恍然以为门口燃了团火,笑着说:“哪来的年娃娃。” “还是给我留面子了,”曹冷玉把帽子挂门口,“我以为你这张嘴得说年兽。”她忽然看见蒋铰明围着条粉色围裙从厨房出来,俩人大眼小眼对视好几秒,她缓缓挑眉:“蒋总。” “嗯,坐吧。”蒋铰明淡定地打了个招呼,手里端着碗饺子馅料,凑梁空湘鼻间:“闻闻香不香。” 梁空湘往后仰,无奈道:“这怎么闻得出,”随后笑着指了指曹冷玉:“年兽擅长这活儿。” 蒋铰明才发现曹冷玉今天穿了一身的红色,夫妻俩脸上一脉相承的调侃:“嗯?市内不是禁燃么。” 梁空湘眼睛笑弯了。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70节 “别调侃了,这不是希望有个好兆头么。”曹冷玉被梁空湘打趣还能回个嘴,被蒋铰明打趣只能认真解释,端起那副正经架子,“一会儿该公布入围名单了。” 蒋铰明看了眼手表,“还早,你们先聊,我去包饺子。” 他进了厨房,曹冷玉跟她调侃,“你们俩私下玩儿挺花啊。” 梁空湘选择无视这句调侃,给她到了杯温水,“坐着等晚饭吧,他手艺还不错。”看着曹冷玉,它又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蒋东识问的那个“拍第一部 电影之前是否认识蒋铰明”的问题。 为什么蒋东识会以拍第一部 电影为时间节点问出这个问题?为什么不是拍《灿烂往事》之前? 第一部 电影…… 第一部 电影是她和曹冷玉拍的。 “你知不知道……”梁空湘若有所思地开口:“你和蒋东识的关系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曹冷玉看了眼厨房,“他爸不好相处是么?” “还好,”梁空湘说,“只是问了个让我疑惑的问题。” “什么问题?”曹冷玉问。 梁空湘将蒋东识的问题复述了一遍,却见曹冷玉看着一直她,沉默了。 “空湘,”曹冷玉安静了几秒,压低声音,“其实我从第一部 电影开拍的时候就想问你,你跟蒋铰明以前是不是认识。” 梁空湘一愣:“什么意思?” “你知道么,我遇到你的那个摄影展,准确来说,我选择你作为女主角这件事,其实也不算巧合。”曹冷玉接着说。 “那天能遇到你,是蒋铰明提的建议。” ----------------------- 作者有话说:其实偶们空湘真的很护短。 其实偶们铰明也真的很心机。 到底想看啥番外呜呜呜 第57章 蒋铰明提的建议。 “……蒋铰明提的建议, 是什么意思?”梁空湘没明白二者之间的联系。 “我跟田磊闹掰后,跟田磊有点关系的人都不愿意沾上我,我只能从他们那个阵营跳出去另寻他路,你也知道, 蒋东识和他们不对付, 那我当然选择这颗大树,”曹冷玉回忆道, “那天我约了蒋东识吃饭, 他和蒋铰明一块儿来了,饭桌上, 我提到了要拍电影的事儿。” 她跟两个电影出品人提拍电影, 潜台词当然是要拉投资,那时她身边有能力的制片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只能靠自己一步步重新往上爬。 载盈影业的制片人也是业内顶尖人士, 曹冷玉打着加入的算盘,但蒋东识和蒋铰明持保留态度, 饭桌上该吃吃该聊聊, 谈到电影也只是装傻打哈哈。 不过好在那天没人灌她酒,三个人在酒桌上竟然喝的是白开水,在曹冷玉以为没戏的时候, 蒋铰明突然看着她, 长久而出神地望着她那张被灯光照着的、经历过风霜的酒红色的脸,也不知透过她想到了什么, 随后说:“曹导这个女主角的气质类型不常见, 专科出身的有演技未必有气质,您可以从女主角这类人常去的地点碰碰运气,没准有意外的收获。” 曹冷玉愣了愣, 蒋铰明又开口,似乎在提醒着什么:“您个人摄影风格很强,也能看出女主角的类型与您个人风格很契合,我相信您是宁缺毋滥的人,无论最后有没有合作,我都祝您顺利。” 个人摄影风格。 她下个月会在松金市办一场摄影展。曹冷玉当时第一念头是:我可以在那里碰碰运气。 那天她正从摄影展门口进去,角落的射灯照着墙上挂着的摄影作品,在一副黑白照片下站着穿一身褐色毛衣长裙的女孩,背影修长,仰头托着手臂安静地注视着那张照片,松松垮垮的丸子头对着曹冷玉的眼睛。她心脏停了一瞬,站在门口望了很久,仿佛想留住自己的幻想。 许久,她上前轻拍那个女孩的肩膀,开口问: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 梁空湘出神地听着她从自己的视角回忆,厨房里偶尔有蒋铰明拿厨具的声音,咚咚打在她心脏上。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顺着那杯冒热气的咖啡,思绪竟然沿着那片白雾飘到了分手的那个阴雨天,看见蒋铰明一言不发地躺在病床上。 她已经许久没回忆过这个场景。她想象着在饭桌上说出那些话的蒋铰明——那时他们才分手两个多月而已,她无法想象出蒋铰明提议时在想什么。他难道不是怨恨她的么?至少那时,梁空湘认为,以蒋铰明的个性,他一定是恨她的。 “这么安静,”蒋铰明解了围裙,手里捏着筷子夹了个刚煮好的饺子走过来,“吵架了?” “……没有。”梁空湘见他只端了一只饺子出来,问他:“这么快就好了么?” “嗯,你先尝尝。”蒋铰明吹了吹,递到她嘴边,梁空湘张嘴,蒋铰明看着她咀嚼吞咽,等她吞下去才问:“怎么样?肉熟了么?” 梁空湘顿时觉得嚼到的软肉是粉色的,无奈地看着他:“不知道熟没熟还给我吃?” 蒋铰明笑得肩膀颤抖,摸了摸梁空湘头,侧头问曹冷玉:“你们刚在聊什么?这傻姑娘怎么变成落水小狗了?” 曹冷玉先是看了梁空湘一眼,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也不好替她询问,只好岔开话题:“这么快就煮好了么,我以为得等到入围名单公布之后。” “嗯?”蒋铰明抬手看了眼时间,确实接近六点了,他回到厨房端了三碗盛好的饺子出来,给曹冷玉指了料理台的方向,“那儿有酱醋。” 趁曹冷玉去调料,蒋铰明倾身吻了吻梁空湘嘴唇,“怎么了?兴致不高?在担心入围的事么。”他估摸着曹冷玉和梁空湘俩人坐一块儿,聊的大概率是电影的事儿。 “嗯,”梁空湘看着他,几秒后,在他关切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有一点。” “你这表情哪里是一点,”蒋铰明掐了掐她脸,左脸被拉得老宽,梁空湘皱眉挥开他手,蒋铰明就使坏去掐领一边,笑着说:“这就对了么,有脾气朝你老公发,闷在心里做什么?嗯?” 他亲亲她脸颊:“别焦虑没发生的事儿。” 关于电影入围这事儿,梁空湘倒没太担心,只是蒋铰明这样说,她也就顺势靠在他胸膛上轻轻用额头撞了撞,叹了口气:“我不焦虑。这不是有你么。你不是一直会陪着我么。” “不焦虑还叹气?”蒋铰明轻轻捏着她下巴让她仰着脸,眯了眯眼:“到底怎么了?” “怎么还虐上狗了。”曹冷玉端着调料出来,在桌前坐下,拿筷子戳了个饺子靠在椅背上望着抱在一起的俩人,吃了一口说:“别恩爱了,宠幸一下饺子吧。” 蒋铰明松开梁空湘,拉开椅子按着她肩膀坐下来,刚坐下时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来电人姓名,他挑了挑眉,“王建柏来电话了。” 梁空湘跟曹冷玉对视了一眼,俩人的心像落到了实处,踏实了不少,望着被蒋铰明摊在桌面上按了免提的手机。 “喂,过年好啊蒋总。”王建柏那端语调轻快。 “嗯。”蒋铰明吹了吹饺子蘸了点醋,放进梁空湘的空碟子里,应他:“怎么样?”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还是要道一声恭喜了。”王建柏笑声爽朗,听得出是高兴坏了。 “后面有关电影节的工作还要再辛苦王总了。” “哪里话,这不是应该的么。没有蒋总投资——再加上空湘,这电影哪能开得起来。” 王建柏恭维了几句,蒋铰明挂了电话,朝她们笑着耸耸肩:“这回能放心了么?” 晚上睡前,卓绮云发来信息,说庄野雪她们那部电影也入围了,同时也恭喜她要去柏林。 说实话,《游行》那部电影入围也确实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现在还有个疑问,既然那电影是众星云集,谁会作为主角出席柏林电影节? 庄野雪和耿嘉丽大概又得大打出手,上回电影之夜听说是因为男主身体抱恙才未参加,这回有得争了。 蒋铰明关了灯,从她身后拥着她:“时间过得还挺快。” 梁空湘还在出神地想着电影的事,“嗯?”了声。 “上回这个时候,你还在拍a组的尾巴,”他哼哼两声,咬了咬她耳朵,“说什么不后悔分手……” 梁空湘耳朵痒,缩了缩脖子,笑着翻旧账:“你不是也很过分么,说向来不爱跟前女友在工作上有牵扯——蒋总,您用词不当啊,就那一次牵扯怎么谈得上向来,那会儿是想试探我吃不吃醋么?”其实她也才这时候反应过来,蒋铰明从一开始见到她就目的不纯。 “那你吃醋了么?”蒋铰明问。 “没有。”梁空湘果断道。身后的人果然语调上扬“嗯”了声,惩罚性伸手探到她身前用力按了按,梁空湘迅速伸进被窝里挡了挡,笑着翻了个身面朝着蒋铰明,眼睛弯弯的,亲了亲蒋铰明的眼睛:“不吃醋是因为我足够聪明,知道笨蛋虽然很笨,但只会爱我。” “嗯。”蒋铰明在昏暗里灼灼地望着她:“我只会爱你。” 别人都不是梁空湘,他不会爱上除梁空湘以外的人。她象征着温和、从容,给蒋铰明带去生命中从未得到过的丰沛的爱和美,让他的爱平稳地降落在名为梁空湘的星球上,转动、转动,从未停歇。 蒋铰明爱她这一点,梁空湘早已知晓。 窗外夜色渐深,梁空湘躺在蒋铰明的臂弯里,仰头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同样是在恭台市,也同样是面临人生中第一次接触的奖项,比起几年前那一夜的彻夜难眠,她此时更多的是期待。她像礁石上的美人鱼,在夜幕降临时悄悄爬上来望着遥远的内陆。 几年前也许是初出茅庐,带着几分天真的莽气,也没有那样强烈的争夺的心,对结果持了一种随遇而安的态度。但此时却不同,她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得到这个奖项对她有何益处,能让她站在什么位置,这都是她一早便考虑过的事情。 她看了眼睡在她身边的蒋铰明。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会陪在她身边。他像海水,总能在她濒临窒息时裹住她。 越是临近电影节,梁空湘反而放平了心态,偶尔戴着口罩帽子在楼下喂猫,蒋铰明最近爱上了给她拍照,有时一大早便举着录像拍她洗脸,调侃:“最佳主角在刷牙。”隔了会儿又拿着录像追着她跑,说:“最佳主角害羞了。” 连睡前也打开机盖,亲亲她,问:“最佳主角明天想吃什么?” 梁空湘捂着脸,不让他拍,无奈道:“八字还没一撇,事以密成。” “这叫心想事成,懂么?”蒋铰明关了摄影机,“无论入围者有谁,我都押你。” 虽然知道蒋铰明又在乱讲话,但梁空湘被他感染得很有力量,仿佛已经登上了讲台一般。 这段时间有关《游行》的消息也很多,讨论最多的还是《游行》与《灿烂往事》都入围柏林争奖的事情,还有一部分声音聚焦在《游行》主演上,都在猜测那边会派谁去。 梁空湘私心还是希望庄野雪和耿嘉丽去,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在西萨港那个虫鸣月夜太过遥远梦幻,让她衍生出“她们似乎也是朋友”的错觉,在这样珍贵的时刻,恨显得渺小了。 关于《游行》到场的主创,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但奇怪的是打架的竟然不是庄野雪和耿嘉丽两方,她们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没买抹黑对方的稿子,同电影的男主角倒是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蒋铰明扫了两眼舆论:“一看就是先一致对外了。” “所以说明大概率是她们和田磊一块儿去是么?”梁空湘问。 “嗯。”蒋铰明说:“放心,她们该撕的日子还长着,你看热闹就行。” 飞柏林那天,天朗气清,梁空湘一落地便拉着蒋铰明在广场附近的小公园散了散步,蒋铰明一手牵着她,另一只手依然握着那台相机对着梁空湘录。 梁空湘调过脸不看镜头,“……怎么又开始了。” “明天就开幕式了,紧张么?”蒋铰明录她后脑勺。 “不紧张。” “真的?” “嗯。”梁空湘回头,五指张开去握镜头,但被蒋铰明往上抬,她手心落了空,见争不过,索性也就不抢了。无奈地望着他。 蒋铰明镜头朝下,没放过她任何表情,见她完全拿他没办法的模样笑了笑,突然问:“准备好了么?” “什么?”梁空湘下意识望着蒋铰明。 蒋铰明语气笃定,视线越过相机屏幕,望着她。 “准备好,接下来站在世界瞩目的舞台上,拿属于你的奖项。”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71节 ----------------------- 作者有话说:应该周日能完结~ 但其实有关《灿往》还有票房之战的part,会在完结后写,还有很多日常番外,因为要走剧情,所以有一些日常甜甜的番外,例如蒋铰明去空湘家里做客的滑稽事儿,还有张三李四赵五钱六见嫂子震惊大跌眼镜的事情哈哈哈哈哈,还有空湘的友情线(阮嘉颜),以及空湘当导演的路,和庄野雪她们后续的关系,其实都想写。还有啥想看的番外或者普雷吗? 第58章 李涛|柏林金熊银熊花落谁家 这几天的柏林好热闹, 们内鱼门面流量花都在这里了,柏林你好大的福气。。 1l 有一说一,我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箱子][雪花]和[梨]同场活动,更可怕的是, 载盈影业那位居然也来了, 浪子携三位绯闻女友共度柏林之夜。。哪位天才想出的剧本。 2l 什么绯闻女友啊,你忘记去年他怎么吸[箱子]的血了吗, 太搞笑了, 俩人纯恨来的。 3l 哪里恨了,我看蒋好像很关注[箱子]的样子, 谁敢看开幕式红毯, 还有媒体见面会,蒋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箱子],我记得有个外国男演员和箱子打招呼, 是蒋替她握的手,好可怕, 什么关系才能这样做。关键[箱子]好像还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才伸手跟那个男演员握手。还有,在拍xx采访的时候,视频左下角带到了[箱子]和蒋, 看样子是蒋在给[箱子]引荐奥斯卡最佳导演……按理说, 箱子压根不是载盈系的演员,蒋费这么大心思帮她做什么。 回复:真的假的卧槽, 为什么热搜上一点水花都没有。我要重新看一遍。 4l 这帖子不是在讨论柏林吗, 怎么起承转[箱子]了?? 回复:sry我这个楼主也在瓜田里上蹿下跳。柏林已经无人在意了。 5l 认真答题的来了:金熊奖最佳故事片我看好日本的《井上望》,银熊奖最佳主角估计是美国的费利克斯.珀西,其他的奖项我不是很关注, 不知道两部华语影片想争什么奖,要是金熊就洗洗睡吧,银熊得看哪个具体的奖项了。曹冷玉那部电影看着是冲金熊最故事去的,[箱子]肯定看准了最佳主角,田磊那部电影冲击金熊更是难上加难,想要营造群像故事,但每个演员都做手脚争戏份,成片就很难出彩了。 回复:是啊,但田磊水平还是在的吧,只能说不如从前,但吊打一些导演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游行》去了两个女主角啊,但最佳主角不是只能报一个吗? 5l 《游行》梦里的金熊银熊呢,磊子真是有多大舞台丢多大脸啊,多少年没拍过好电影了,现在全靠啃老本,同期大导上戛纳,他连柏林都悬。《灿往》场刊高得吓人,总共4分拿了3.5,和《井上望》并列第一,《游行》只有声量没有质量,到底怎么好意思踩其他电影的? 7l 楼上,不好意思哈,你口中只有声量没有质量的电影刚才被柏林召回了呢,受你,嬷嬷哒。 8l 啊????? 9l 啊??????? 1xx85l 卧槽什么意思,那《灿烂往事》呢??? * 夜晚,一架私人飞机降落在柏林勃兰登堡机场。 梁空湘戴了副墨镜口罩,和蒋铰明一前一后出了机舱。迎面冷风呼啦啦吹打她的头发,微卷的发丝凌乱,她裹了裹长大衣钻进了迈巴赫后座,蒋铰明紧随其后,关上车门,驶往主办方安排的酒店。 “《游行》也被召回了,”梁空湘对柏林电影节不太熟悉,但大奖名额很少,大概率不会让同一个国家的影片占据两个重要奖项的名额,“所以《游行》和《灿烂往事》谁能拿到满意的奖杯还不好说,是么?” 下了车,蒋铰明揽着梁空湘上楼,让她别想那么多:“明天颁奖典礼就知道了——你忘了么,庄野雪和耿嘉丽一块儿来了,俩人只能报一个最佳主角,没准是她们之中有人获了配角的奖。” “嗯。”梁空湘点了点头。颁奖典礼就在明天,此时想再多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不如放轻松迎接明天。她订了一早的闹钟,给陈韵发了房间号,等着造型师上门。 这回的颁奖典礼没穿太长的礼服,造型师给她选了套偏中式的白色贴身礼裙,将她头发盘起,两耳戴着圆形翡翠耳坠,是柔和利落的美。 一到会场,许多台摄影机追随着她乘坐的车,快门声和闪光灯不停。 车刚停稳,蒋铰明拉开车门先下车,站在一旁扶着梁空湘下来,曹冷玉项杭王建柏则从另一侧车门出来。 红色围栏外的媒体记者顿时爆发尖叫,簇拥着往前挤,大声呼喊梁空湘的名字,所有眼睛都聚焦在梁空湘身上。 手持云台摄影机的黑人小哥将镜头对准梁空湘和蒋铰明。暖金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朝镜头微微笑了笑,又转身朝洪水般的人群抬手打招呼。 原本哄闹的人群尖叫着伸手呐喊,整个会场因为她的到来变得沸腾,这颗白色的明珠降落在天气阴沉的柏林,让一切都变得轻快闪亮起来。 今日温度低,会场外没有暖气,梁空湘肩背大片皮肤裸露在外,她轻轻吐了口气,手背碰了碰脸颊,一片冰凉。 蒋铰明握了握她手,将外套脱下来想披在她身上,但被梁空湘按住了:“马上就到观众席了,没事。” 见她坚持,蒋铰明只是把她双手扯进自己手心捂了捂,调侃:“也是,开奖的时候就得热了。” 会场里摄影机很多,全球同步直播,蒋铰明没抢风头,见到机器便松开了梁空湘,俩人在人前稍微保持了些距离。 曹冷玉一路沉默着,梁空湘有心逗她:“这么安静,是把每个奖的获奖感言都想了一遍么?” “是啊,”曹冷玉深呼吸一口,看着她:“奖杯太多,不知道该挑哪个,索性都想想。” “别紧张,”梁空湘拍拍她肩膀,意有所指道:“该紧张的是田磊。” “嗯。”曹冷玉瞄了眼观众席最右侧,田磊和庄野雪耿嘉丽已经落座了。 梁空湘一进会场便注意到了,和庄野雪匆匆对视了一眼,她神色淡淡,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梁空湘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她跟着剧组在第三排中间落座,左边是蒋铰明,右边是曹冷玉。 其他剧组陆陆续续落座后,整个会场一层二层都满员了,舞台屏幕上突然切了颁奖典礼的主题海报,会场静了一瞬,随后响起掌声。 梁空湘忽然感到身旁的蒋铰明身子微微倾斜,她侧头,蒋铰明看着她,将手移到她搭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握了握,低声提醒:“要开始了。” 两女一男在灯光和掌声下缓缓走出来,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和开场白,随后便开始颁发奖杯。 前面的奖项都是金熊奖,最佳影片只有一个,颁发给各类型影片的中佼佼者。 梁空湘知道曹冷玉明面上对这个奖项不抱希望,但内心说不渴望是假的。她看着讲台上的评审员拿着题词卡片,对着麦克风宣布金熊奖最佳影片,余光看见曹冷玉专注的眼神,心也跟着提在半空中。 “金熊奖最佳影片授予——”评审团笑道,“恭喜,小岛理央导演《井上望》。” 梁空湘抬手鼓掌,但斜着身子轻轻碰了碰曹冷玉肩膀,看着她:“没准是最佳导演。” “先不预设,”曹冷玉声线没什么起伏:“小岛没得这奖才该惊讶。” “想这么开。”梁空湘玩笑道。 俩人说话间,最佳导演的奖项也已经过了。 曹冷玉怕梁空湘多想,安慰道:“能不想得开一点么,单干的第二部 电影能入围欧三,已经满足了。” 她这话有道理,梁空湘点点头:“也是,我也想得开一点,非科班出身的第二部 电影跟世界级演员角逐最佳主角,也该满足了。” “你么,”曹冷玉看着她:“跟任何人比都不会输,没必要想这么——” 话没说完,突然被音响声打断。 “第83届银熊奖最佳剧本授予——《灿烂往事》曹冷玉!” 俩人都愣了愣,还是梁空湘最先反应过来,拉了拉曹冷玉手腕站起来,罕见地欢呼了一声,朝着曹冷玉热烈地鼓掌,笑道:“愣着做什么,曹大导演,该你领奖了。” 曹冷玉仍然没从冲击中缓过来,脑子一阵嗡嗡响,机械地跟身边所有人抱了抱,直到从领奖台上下来为止都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她从未想过奖项以最佳剧本的形式给了她。 最佳剧本。当年田磊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就特么因为抢了她的灵感,没想到同场竞争下,命运会给她如此巨大的惊喜——她在最初的矛盾里,用奖项直白地打在田磊脸上。 这一刻简直太畅快了,她甚至忘记去看田磊的神情。 梁空湘见她怔愣的模样,由衷地高兴,小声和蒋铰明感慨了句:“福往者福来。” “嗯。”蒋铰明摸了摸她微微出汗的手心,没戳穿她的紧张,也说了句:“福往者福来。” “没关系,路还长。”她知道蒋铰明在安慰她,因为按照往届电影节的规律,一部电影大概率只有一个奖项。既然曹冷玉得了最佳剧本,那么她获得最佳主角的概率将会小很多。 评审换了一位女士,脸上带着几分卖关子的笑容,“wow”一声,用英文说:“接下来,我将揭晓万众瞩目的奖项。” 领奖台前,这位短金发的女人两手搭在奖台两侧,身体微微前倾凑近话筒麦克风:“第83届银熊奖最佳主角的获得者是——” 她微微笑着,用平稳有力的声音温和地揭晓悬念:“《灿烂往事》,梁空湘。” “啊啊啊啊!!!”话音刚落,观众席瞬间爆发出欢呼和掌声。同时,笛鼓的背景音乐响起,舞台上的大屏播放着梁空湘站立在金色太阳雨下的片段,另一侧屏幕连接着现场的摄影机,正实时拍摄着舞台下的梁空湘。 她靠在红色联排椅上,似乎也愣了一瞬。她边上的男人却十分淡定,仿佛意料之中,笑着在她耳侧用中文说了句什么,看口型似乎是在喊“最佳女主角”。 梁空湘回神,在排山倒海的欢呼中笑着站起来跟身边的人一一拥抱。 曹冷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几乎快要冲破皮肤,她大力拥着梁空湘,情绪从未这样明显地外露出来,感觉到自己似乎鼻酸说不出话便快速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松开她后凝视她的脸,几秒,小声说了句:“恭喜。” 梁空湘的手和她交握在一起,在吵闹的颁奖典礼中,思绪忽然回到了当年手牵着手逃离肮脏酒桌的那个夜晚,她们手牵着手,疾速奔跑在悬铃木下。那时她们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谁都没能想到,仅仅三年,她们再次带着作品杀出重围,站在了更广阔的舞台。 拥抱时,她们胸口贴着胸口,像将两颗最纯粹的梦想之心紧贴在一起,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只需要短暂的五秒钟的拥抱,她们便知道对方在这沉默的五秒钟里表达了什么。 ——你看,我们做到了。 拥抱的间隙,她越过项杭的肩头看见舞台另一侧的庄野雪和耿嘉丽也站起来了,她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看不出笑意,但仍冲她的方向鼓掌。梁空湘朝她们笑了笑。 梁空湘拥抱的最后一个人是蒋铰明。 他站在她边上,却一直等着她先和所有人拥抱。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身姿笔挺,见她抱完其他人后,扬眉缓缓张开手臂。“快让老公抱抱最佳女主角。” 梁空湘注视了他几秒,无奈地笑着,随后伸手抱住他,却没将胳膊环在他后背上,而是紧紧环在他腰间,也没顾着脸上有妆,脸埋在他胸膛悄悄松了口气,感受到他似乎笑得胸腔震动,梁空湘仰头,撞进他调侃的眼神里。 “再抱下去又该上头条了,”他摸了摸梁空湘头,“去领奖吧,最佳主角。” 摄像机将这一幕映在大屏上,观众席立刻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梁空湘淡笑着,从容地提着晚礼裙,穿过座位间的过道,在聚光灯的追随下一步一步往阶梯上走,登上了颁奖台。 评审将奖杯递给她,梁空湘微微躬身双手接过,笑着道谢,随后站在奖台前发表获奖感言。 她握着沉甸甸的通体银白的小熊奖杯,站在世界瞩目的舞台上。 下面坐着各国优秀演员导演制片人出品人,黄面孔、白面孔、黑面孔,无论什么肤色、性别、履历,此时一同仰头望着举着奖杯的东亚女人——梁空湘。 “谢谢柏林电影节评审团以及《灿烂往事》每一个工作人员,让我站在这个奖台上。”在掌声中,梁空湘微微侧头再次看了一眼手中这座这样小却沉重的奖杯,随后看着镜头笑着继续道:“说实话,拿到这座奖杯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当然,我知道它值得。20x5年,我和《灿烂往事》的导演曹冷玉女士跨越一万公里寻找适合它降落的拍摄地点,最终,我们找到了西萨港。” “在西萨港,我们总共经历了三十六个夜晚,那里总是燥热、白天比黑夜长,大家总抢着在降温炮下吹风,经常在下工时吵吵闹闹地沿着海岸线奔跑。那是像梦一样的日子,我们和《灿烂往事》的主角薄问香一样,在异国他乡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她握着奖杯,好像再次握到了飘走的薄问香的灵魂,角色短暂地拥抱住她,抬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握住越来越热的奖杯。 她笑着回忆短暂的西萨港往事,忽然撞进了舞台下蒋铰明的眼睛。 他坐在人群里,一如几年前,她站在金凤凰奖台上捧着人生中第一个荣誉时,他也这样专注地望着她。 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72节 那时,她举着人生中第一个奖杯,人人都觉得她淡定极了,将她塑造成娱乐圈横空出世的新神。 她站在立麦前,底下也坐着许多生面孔:演员、导演、媒体记者,她淡然地握着长立麦发表感言,可没人知道,她那年二十出头,所有经历都是人生中头一次,她不是神,即使对结果持了一种随遇而安的心态,但首次站在陌生的舞台上,她也会紧张。 那一次捧着奖杯时,她只感到巨大的孤独和迷茫还有一小部分崭露头角的雀跃,未来的路像大雾罩在她眼前,让她无法辨认清方向。发表获奖感言时,她面上十分镇定,可没人能看穿她最心底的紧张。 感言说到一半,她忽然被一道不可忽视的灼热视线紧紧盯住。 对视。 心脏像缠了根细线扯住,直直往下坠。 ——是蒋铰明。他专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时隔五年,她和蒋铰明再次一同出席颁奖典礼,他仍然坐在台下望着她。 这一次,他们带着爱和梦想,隔着沸腾的人群与光线对视着。她忽然又想起许多年前,她和他在高中的篮球场,也同样隔着沸腾的人群对视过。 原来她们已经相爱这样久。 梁空湘的感言已经接近尾声,却忽然看着摄影机的镜头温和地笑了笑,接着道:“《灿烂往事》给了薄问香新的生活方式,也让她找到了新的爱和希望。我第一次读到这个剧本时,只觉得羡慕,因为那时我和她一样,徘徊在旧的生活和琐碎的回忆里,不知新的出口在哪——后来薄问香在西萨港找到了出口,” 她越过前排扎堆的黑色摄影机,跟在缓缓挑眉的蒋铰明对视着,笑说:“我想,我也十分幸运。爱和希望,我也找到了。” 舞台下,几台摄像机急匆匆地捕捉梁空湘的视线,迅速朝后旋转,定在人群里矜贵却莫名气质张扬的男人身上,他眼里看不见任何机器和人头,视线从始至终落在舞台上的女人脸上。 梁空湘最后那句话透过场馆的音响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蒋铰明恍然亿起很久之前,在金凤凰重逢的那个颁奖典礼,她也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裙礼服,头发盘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零碎的发丝散在两颊。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整个人身上蒙了一层虚白的雾,每一处肌肤都流淌着金杯折射的光,闪耀、透亮、不可忽视。 她也这样望过他的,仅仅一秒。 那时她脸上有从容,但也有难以捕捉到的紧张。她捧着闪耀的金色瘦长奖杯,在排山倒海的欢呼下,视线一视同仁地扫过他,没有多停留,她或许不知,其实她的变化很大,眼里有她自己未尝察觉的野心勃勃——或许还有微不可察的旧情难忘。 一眼,蒋铰明确定了,他们的故事即将开始。 柏林电影节会场里,周围依旧是猛烈的欢呼,依旧是蒋铰明毫不掩饰的爱。 属于梁空湘的时代,正式到来了。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呜呜呜啊啊啊呜呜呜,正文完结了[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