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男友》 怪谈男友 第1节 《怪谈男友》作者: 江枫愁眠 简介: [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 这是卢琦进入怪谈后看见的第一条规则。 她正打算询问男朋友的看法,一扭头,瞥见男友衣领下露出的半条choker。 温顺漂亮的青年偏着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故事一:回来找主人的疯批金毛】 —— 温葶一直保留着自己的处女作。 那个低成本的劣质小乙游已经几乎没有人在玩了,但毕竟是自己参与设计的第一个作品。 她早已离开了那家黑心小作坊,如今在一家游戏大厂工作。 这几年温葶设计的角色越来越多,知名度越来越高。 那天,她照常给自己无人问津的处女角色送日常礼物。 收到礼物的古装美人没有羞涩地道谢。 他盯着她,画面卡顿地僵停了十几秒。 [它们的衣服比我多][它们的衣服比我多] [它们的道具比我多][它们的道具比我多] [它们的动作比我多][它们的动作比我多] [它们的文本比我多][它们的文本比我多] [它们的语音比我多][它们的语音比我多] 密密麻麻的对话气泡叠满屏幕,最后,滚烫的手机弹出一行猩红加粗大字—— [你喜欢它们,比我多] 【故事二:嫉妒成狂的手机男友】 —— 男友比赛结束,李雨菲被他拉去了一座庄园团建庆功。 这狗男人又是对别的女人献殷勤,又是只顾和兄弟玩,丝毫不在乎她的感受。 气个半死的李雨菲连夜踹了他,自己新开了间房。 第二天醒来,李雨菲打开门,看见在门口站了半宿的男友。 “菲菲对不起。”一向油嘴滑舌的男友突然急迫诚挚地道歉,“我知道错了,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么?菲菲,以后的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明明是男友熟悉的脸,李雨菲却无端感受到了陌生,接下来的日子,这种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你真的是我男朋友么?”她忍不住当面质问,“你不是他,你是…” “我是。”他温柔地打断她,“我当然是你的男朋友了。” 四目相对,诡异的吸引力令李雨菲一阵恍惚。 青年清润的嗓音在她脑海中回响,他说:“菲菲,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就是你的恋人啊。” 【故事三:洗脑爱人的庄园主】 —— 每晚21:00更新,不恐怖不惊悚 小白文,主打恋爱,规则为恋爱服务 杂食向,有雷点的勿入,有任一雷点的勿入! 内容标签: 甜文 美强惨 忠犬 暗恋 单元文 规则怪谈 主角视角:女男 一句话简介:人外小甜饼 立意: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第1章 疯犬酒店 助理医生看见卢琦背着包出来,问候了一句:“小卢姐,下班啦?” 卢琦回问:“你还不走?” 前台的田妙莹摇头,“今天我值夜班。” 她脑后的小马尾摇晃起来,带着应届生特有的青春活力。卢琦点点头,“有急诊就叫我。” 她抬步欲走,身后传来微沉的脚步。 是男性特有的步声。 “小卢今晚也值班吗?” 包带陷入掌心些许,卢琦转身,敛眸,轻轻嗯了一声。 “有急诊先叫我吧,”出来的男医生对着田妙莹笑笑,“我睡得晚。” 田妙莹的目光在两位医生身上转了一圈,笑了起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吕医生睡得晚。” 吕施安听出了她的调侃,没有理会,面朝卢琦,“今天有点冷,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卢琦抓着包带的手愈用力了两分。 她始终垂着眼,“不用,几步路就到了。” 一如既往,她的拒绝姿态十分明显,吕施安眉眼间流露两分无奈,“好吧,那我先走了。” 他从卢琦身边经过,卢琦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自动门在她身后打开又关闭,等吕施安走出了医院,前台的田妙莹忍不住问道,“小卢姐,你一点儿都不喜欢吕医生吗?” 吕施安喜欢卢琦,这是整个安心宠物医院都知道的事。 安心的院长很好讲话,作为24小时看诊的宠物医院,她并不要求值班医生时刻待在岗位上。 夜里遇到急诊时,医生助理会做简单应急,再通知当晚的值班医生过来,只要半小时内赶到就行。 卢琦在一年半前来到这家宠物医院,不久,吕施安和她成了值班搭子。 他总会叮嘱护士,遇到急诊时优先给他打电话。 卢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喜欢。 田妙莹好奇:“为什么呀?吕医生挺帅的,对你也体贴,还是院长儿子。小卢姐,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卢琦抿唇,过了会儿轻声道,“他,太高、太壮了。” 田妙莹:? 她疑惑不解,吕施安是正正好的一米八,和卢琦只差十五六公分。至于壮——就更谈不上了,吕施安会运动,可没有健身,绝不是双开门的彪形大汉。 太高太壮,这算什么理由? 卢琦没有多聊的意思,她对着田妙莹嘱咐了一句,“有急诊了就叫我,我离得近。”接着便转身出门。 外面的天空飘起了细雨。 卢琦仰头,看了会儿黑透的天,从包里取出把折叠伞打开。 她撑着伞,往出租屋走。 医院开在市区三环,卢琦为了工作专门租的房子,通勤只需步行十五分钟,周边交通发达,繁华热闹。 她走过天桥,两边稀稀拉拉摆着小摊,尾段的路灯坏了一盏,卢琦经过时,听见了迟缓苍老的呼唤: “姑娘。” 她驻足扭头,看见路边支着一张折叠小桌,桌后坐着个打伞的老人。 他的摊位正在坏掉的路灯下,是前后两盏灯未能照亮的暗处。 “姑娘。”他又低低地唤了一声,“你养过狗么。” 卢琦一怔。 老人的上半张脸隐在伞下,声音像是砂纸相互摩擦:“它吞噬了你周围所有兽灵,二魂四魄满足不了它了,你要小心。” 卢琦瞳孔微缩。 片刻,她反应过来,低头看见了粘在裤子上的几根毛发。 刚下班的宠物医生满身是毛,已分不清是猫咪还是狗狗的了。 心中那点惊愕散去,卢琦无奈地敷衍了一句“好的,谢谢您”,不以为意地继续前行。 比起传统的“血光之灾”,这话术很新颖,她只当自己遇到了个观察力不错的神棍,没有多加停留。 下了天桥,进入小区,周边安静起来。 “嘎——” 前头的树枝上响起粗噶的鸟唳。 卢琦抬头看了一眼,一只硕大的燕子站在冬季的枯枝上,羽毛黑亮,歪头盯着自己。 怪谈男友 第2节 她不甚在意,收起伞,进入单元门,踏进电梯时又听见了几声方才的鸟叫。 “嘎——” “嘎——” [嘎——] 那燕子叫得嚣张,隐隐约约透出几分嘲笑。 它张开双翅,背黑腹白,黑色的羽毛上覆着紫彩,镰刀似的鸟喙张合着,高亢大笑: [嘎——] [嘎——] [嘎——] [吼——!] 倏尔一声吠吼打断了聒噪的鸟鸣。 飘着细雨的冬夜,一团黑红交织的鬼影呈于半空。 它没有头尾、没有轮廓,像是团黑与红构成的浓雾,粘稠似泥,充斥着阴鸷、狂躁与暴怒。 黏雾朝枝头的燕子扑去,燕子飞至高空,对着扑空的黏雾发出嘲弄。 扑空的黏雾体积膨大一倍,气息愈发躁戾,迅猛朝高处冲去,还未靠近燕子,蓦地被一阵气流打了回去。 它摔在地上,马上作出回弹之姿,却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般,困在地上,起立不能。 燕子施施然落回枝上。 它收敛翅膀,理了理毛羽。 地上的黏雾对着它狂吠不止,听得燕子心烦。 [傻狗] 猩红的鸟眼盯着地上的黏雾,不耐烦地呵斥:[闭嘴!傻狗!] 黏雾叫得更凶。那声音和普通的兽吼不同,带着凶狠的穿透力,如冰锥一下一下凿进耳蜗,每一声都带着腐烂的血腥。 四周无有虫鸣,本就远离此处的猫鸟愈发远离。 燕子被吵得忍无可忍,回头拔下一根背羽。 黑羽飘起,发出金属冷光。 羽毛朝单元楼里亮着灯的某扇窗户飞去,悬停在窗外。 唰—— 窗帘被人拉开,卢琦往外探头。 她总觉得听见了狗叫,叫得很急很凶。 窗帘拉开的瞬间,声音忽然消失了。 卢琦往下张望了番,什么也没看见,疑惑地退回房内。 黏雾发着抖,气到极致。 那根黑羽的尖端抵着卢琦的额间,在她向外探头时,与她的皮肤只差毫厘。 黏雾的狂吠由此转变成仇恨的低嗥,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喉咙里转动,齿与齿的每一次咬合,都扑簌簌地磨出锈粉。 [啧] 燕子不太满意它的态度,可好歹没有那么吵了。 它打量着恨到战栗的黏雾,透过外面一层恶心的黏物质,可以看见下方包裹着乱七八糟的垃圾: 十几颗猫和狗的头骨、两块牛骨、四散游离的鸟毛、三四根不完整的老鼠尾巴、半个金鱼脑袋,以及密密麻麻的残损虫肢——最深之处,还有零散的人骨与骷髅。 这些骨头和垃圾被它包裹有一段时间了,还看得见形状。 [你的消化能力不太好哇。] 刚死的鸟兽虫鱼懵懵懂懂的,灵魂还没找到去处,只是经过卢琦身旁,便被她身后的黏雾无差别地吞掉。 燕子嫌恶得不行。 [真恶心] [听好了傻狗,]它振振翅膀,[你的做法毫无意义,亡灵本来就不能伤害到活人,伤害那个女人的,也从来不是死灵。] 黏雾盯着它,喉中的低吼愈沉,攻击性一览无余。 [你想保护她,起码得和她处在同一个世界。] 猩红的鸟眼里流露出戏谑。 [我有一个好办法,不仅能让你触碰到她,还能将她圈进你的领地。] 低吼兀地拔高,变成炸耳的狗吠,一声叠着一声,吵得燕子尖叫:[闭嘴闭嘴!不许叫!吵死了!] 狂吠不止,地上的枯叶都被震得沙沙颤动。 燕子崩溃地用翅膀捂住自己的鸟头。 [我真是有病,居然和一条傻狗说话!]它猛地高飞,调动抵在卢琦窗台上的黑羽。 那根黑羽调转方向,扑哧刺进了黏雾内部。 狗叫戛然而止。 终于清静,燕子呼出一口气来,被吵得眼神都有些迷离了。 它终于意识到,这条恶灵太小了。 本以为聚集了这么多死气的恶灵起码有几十年的岁数,没想到才死了几年。 这傻狗八成连人话都听不懂,根本无法沟通,全凭感知行动。 这么小的恶灵,就能聚集如此大量的死气,嗜血性可见一斑。 世界的法则下,燕子不能直接触碰人类,但可以利用那些满怀恶意的死灵,让它们为自己收割人类的负面能量。 那根黑色的羽毛刺入黏雾内部,黑红交织的黏雾顿时扭曲起来,像是糊状物沸腾,冒出一个个绵密的水泡,不断蒸发掉其中水分。 阵阵凄厉的嘶吼从黏雾里发出,比剥皮放血时的肉羊更加可怖。 燕子绕着扭曲的黏雾飞了三圈。 黏雾越来越小,它被熬干了水分,逐渐浓缩至人类的形状。 拥有人类的身体、人类的灵智,这一定是这条傻狗梦寐以求的东西,相信给出这样丰厚的条件后,它会很乐意与它合作。 终于,痛苦的嘶吼停息。 地上的已非恶心的黏雾,而是一名肩宽腰窄的人类男性。 他很年轻,肌肉紧致,五官立体,浅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折射出柔软的光晕。 这副人类外表让燕子很满意,恶灵会保留死时的模样,绝大多数恶灵恢复人形后都缺胳膊少腿,多的是头颅破碎、肠子外露的样子,像这样完整的身体在恶灵中可谓凤毛麟角—— 哦,也不是完全完整。 燕子睨了眼青年的两腿之间,又看了眼楼上亮着的窗户。 那个女人是宠物医生,有这种意识不奇怪。 燕子收回目光,那点残缺无伤大雅,它很满意这条傻狗的模样,省去了它额外调整外形的力气。 它飞去新生人类的肩上,洋洋得意:[现在能听懂我的话了吧。] [听说你们这种狗很聪明,你好好想想,按我说的做,你我都能获益。] 它自信十足,看见漂亮的青年扭头九十度,漆黑的瞳孔盯着肩膀上的它。 [干…]青年猝然张嘴,一口咬掉鸟头,吞了下去。 无头的燕子飞去空中,它气急败坏,鸟头在狗肚子里张张合合地叫: [你有病吧!听得懂人话吗!] 男人光.裸着身体,趴在地上,左右扑跳,面目狰狞,冲燕子凶恶大喊: “汪!汪唔!汪汪汪!” 燕子也在他肚子里大喊:[停下!我让你停下!啊啊啊蠢狗阉狗,你身体里都是些什么!脏死了,别碰我的头!] 眼见路口就要来人,燕子双翅伸展,形成黑暗的领域。 四周空气微微扭曲,赶在有人来之前,燕子用翅膀包裹住了不停狗叫的青年,将他带去临时空间,让他冷静。 第2章 【过去】 疯犬酒店 “大哥大嫂一走,公司怎么办。” “只能是我们顶着了,还能怎么办。” “那,”年轻女人的目光扫向墓碑前的小女孩,“小琦呢?” 两男两女沉默片刻,年纪稍大的女人开口,“交给我们家吧。” “不用,别。”年轻的男人拦她,“轮流着来,我们家也不差这一口饭。” “问问她吧。”妻子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道,“我们俩先问问她。” 她和年纪大些的女人走向了墓前的少女,两人弯下腰,温声细语地同少女说话。 两个男人稍远些站着,年长的男人眉头紧锁,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他们没有说话,彼此间沉默着,直到双方妻子回来。 “怎么样?”年轻男人问,“小琦怎么想的?” 他妻子摇头,“小琦说,自己住。” “那怎么行啊,她才多大。” 怪谈男友 第3节 “她说再有半年中考完,反正高中也得住宿。” “啊……住宿。”年轻男人张了张嘴,“住学校还行。” 始终无言的中年男人吐出一口烟来,“生活费,得给点儿啊。” 四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贸然开口。 良久,年长的女人笑了下,“这公司毕竟是小姑子他俩的,咱们谁也别心疼。这样吧,每年咱们拿多少,各取四分之一出来给小琦。” 没有人接话。 她扭头看向抽烟的男人,“老公,你说呢?” 中年男人夹着烟,点点头,转过身继续抽烟。 年轻的夫妻便也跟着答应,“好吧,那就先这样。” 他们又望了眼墓前的少女,她垂着头,一只胳膊吊着石膏,看不清表情。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年轻女人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好好的生日出去玩,遇到个醉驾的,这真是上哪说理去。” “是啊,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 “赔偿金额确定了吗?” “对方不同意,打官司呗。” “行啊,你多上点心。不止是肇事者的赔偿金,还有小姑子他们的保险赔偿。”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盯着的。” …… “嗯、嗯,我知道的婶婶,我这里都好。” 卢琦打着伞,背着书包,走在路上。 她呼出一口白气,“对,我在宿舍。” “真的不用婶婶,今天周三,我在学校呢。” “学校就周六放假,我在家也就住一天,你和舅妈她们不用过来看我。” “不用,真的不用买蛋糕了。” “同学都很好相处,放心吧婶婶。要熄灯了,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几点雪粒子顺着风,吹在了卢琦的球鞋上。 她一手打伞,一手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盒药,隐约可见“舍曲林”“西酞普兰”等字样。 高一不过三个月,卢琦申请了走读。 她尝试了,可还是没有办法适应集体生活。 心理医生联系了学校,建议让卢琦自己住。 高中离家很远,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来回通勤四个小时。卢琦找了中介,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中介费有点贵,但人家没问她是不是未成年的学生。 这是片很老的小区,芝麻大点的几幢矮楼,物业都没有成立,业主们自己凑钱请了个保洁,又请了两个退休老人轮流看守保安亭。 小区前后路段的灯坏了几盏,卢琦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抹黑走着。 “呜呜。” 呜呜的风声中,她听见了一声嘤咛。 电筒的光抬起,卢琦愣了下。 人行道上、绿化带前,坐着只猫儿大的幼犬。 它看见了她,两只前爪不安地踩了下地。 卢琦从它面前经过,它没有跑,仰头看着高大的她。 走出两米,卢琦扭过头,又看向它。 小狗周边的地面积了一层雪,很薄,像是糖霜,它那浅金色的毛毛也像是淋了层糖霜。 四目相对,它扭着小腰朝她走来。 卢琦迟疑片刻,蹲了下来。 “你怎么了。”她问小狗,小狗走到她脚边,摇着尾巴,嘤嘤地叫。 卢琦抿唇,将药放进书包,试探着伸出手。 她接触到了一片湿凉。 它沾了层雪,等毛发外的那点雪被卢琦的体温融化后,她接触到了小狗的温度。 暖呼呼,软乎乎。 她很顺利地抱起了它。 两只手抱着狗,她用脖子夹着伞,左右张望了番,没看见任何人。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她先去了小区的保安亭,问了守夜的大爷,“您知道这是谁的狗吗?” 昏昏欲睡的大爷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咱小区没有养这种狗的。” 卢琦欠身,“打扰了。” 她退了出去,想了下,去了路口的派出所。 “您好,我捡到了它,能帮忙找下它主人吗?” 值班的女民警拿了扫描仪过来,在小狗的脖子附近扫了下。 “没有项圈,也没有注射芯片啊。” 卢琦说:“我是在前面那段路捡到的,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有。” “行,我查下监控。” 女民警操作了一会儿,把屏幕转给卢琦看,“查到了,你看这儿。” 六点钟,天色全黑后,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提着狗笼走过监控。 帽檐遮挡住了他的脸,等他再度出现时,笼子已经空了。 “不出意外,是遗弃了。”女民警总结。 卢琦茫然了一会儿。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狗。 “可它、它是金毛啊。”她讷讷开口,“怎么会有人丢品种狗呢。” “过往的经验来看,要么家里养不下,要么是行为习惯有问题,又或者,”女民警停顿了下,“是生病了。” “现在有两个方案。”见她还是个学生,女民警提议道,“第一个呢,交给附近的救助站,我给你他们的电话。” “另一个,就是你带回去养。” 胖嘟嘟的小狗抬头。 漆黑的圆眸原原本本倒映出了卢琦的脸。 她感受着小狗的体温,这一年来,卢琦是第一次拥抱些什么。 她抱着狗,下巴忽然一阵湿热。 小狗前爪搭着她的胸口,仰头伸出舌头舔舐她的下颚。 卢琦说,“麻烦您了,我先带它回去吧。” 她带着狗回到了家里。 打开出租房门,小狗落了地,摇晃着尾巴,低头四处嗅闻。 这间老旧的一室一厅没有因为多了一个生命而显得逼仄,它太小了,和只猫差不多。 卢琦放下伞,从房子里翻出两根火腿肠。 刚把火腿肠的包装撕开,奶呼呼的金毛便一扭一扭地小跑过来。 黑色的小鼻子贴在香肠上不停嗅闻,它显然很感兴趣,却一口不吃。 “吃吧。”卢琦把香肠又往前送了送。 小狗闻了一会儿,退了开去。 “不饿么?”卢琦放下香肠,“那我给你弄点水吧。” 她烧了热水,拧开一瓶矿泉水,掺兑了半碗,放到床头边。 金毛跟着她跑了过去,把嘴埋在碗里,咕咚咕咚卷水喝。 卢琦蹲在它旁边,看它大口喝水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摸了摸奶狗的脊背。 奇特的感触,她为这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小生命感到神奇。 小狗没有躲开,它从碗里抬头,亲热地贴近了卢琦,拱着头往她怀里钻。 卢琦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这种感觉,比见完心理医生还要好上许多。 她抱着骨头都软的小狗坐去床上,唇边泛起了一丝微笑,“好吧,那我就来养你吧。” 她说:“得给你起个名字。” “你和我姓,卢——卢、卢……”卢琦沉吟,“就叫露露吧,卢露露。” “嘤!”它扫着尾巴,声音算不上叫,只能算是哼唧。 “露露、露露。”卢琦笑开了。 十五岁的卢琦觉得,这就是命运。 一年前,在她生日那天,她失去了双亲; 一年后,同样是在她生日这天,她捡到了一个小生命。 怪谈男友 第4节 “我没有养过狗,但我会负起责任好好养你。”她对小狗承诺,“以后,我们就一起生活了。” “嘤!”小狗听不懂,但它回应她的每一句话。 第二天,卢琦请了晚自习的假,去宠物商店买了狗用品。 航空箱、尿垫、狗绳、狗粮、零食、无酒精湿巾,以及项圈。 “麻烦帮我刻上名字。” “好的,请问小狗叫什么呢?” “露露。叫露露。”卢琦说着,只是念出这两个字,表情便不自觉柔和下来。 她的房子里,有一个小东西在等她回去。多么神奇。 “好的,露露。” “等一下,还有……”她交代店员,“反面请刻上我的电话号码。” 卢琦拎着东西回去。 半小时买的东西,价格超过了一个月房租。 卢琦其实不是很缺钱,她没有动父母的死亡赔偿金,叔叔和舅舅每个月也会给她打钱。 最近两个月比之前少了点,卢琦没有去问,她不是很在乎。 这一年光是两边打给她的“分红”就超过了六位数,所以在听女民警说,小狗可能是因为生病被丢弃时,卢琦没有犹豫。 她应该治得起。 在父母的周年,失去家人的她遇到了这只被遗弃的小狗。 卢琦想,也许,这是爸爸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 回到那间破旧的出租屋,还没拿出钥匙,隔着门,卢琦就听到了小狗急切的叫唤。 门一打开,摇尾晃脑的小狗扑上了她的腿,跳着叫着,嗷呜嗷呜。 “我回来啦。”卢琦放下袋子, “看看买了什么,都是你的东西。” 她把袋子解开,一件件拿出来给露露看。 “这是你以后的饭碗、这个是水碗,这个是狗粮,喜欢这个味道吗?” “这个是球球,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还有这个——” 她从零零碎碎的东西里抽出那个刻了字的项圈。 露露被她抱了起来。 卢琦将项圈系到它脖子上,项圈被狗毛淹没,几乎隐形,只剩下一小块金色的铭牌吊在小狗胸口。 卢琦把牌子拨正,指着上面的字念给它听:“露、露。” “这是你的名字。” 她转动铭牌,“反面是我的电话。要是你一不小心走丢了,会有人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去接你。” 露露乖乖坐在她怀里,随着她说话停顿的间隙嘤嘤哼唧。 “来,试试你的饭饭。”卢琦起身,给它倒了一点狗粮出来。 露露凑去闻了闻,甩甩尾巴走开了。 “你这么挑食吗?”卢琦惊讶,“香肠不吃,狗粮也不吃,这是进口的牌子,别的狗狗都很喜欢哦。” 露露充耳不闻,它趴在卢琦脚背上,像是一团柔软的土豆窝着卢琦的脚。 卢琦心都化了。 “好吧,第一餐得吃点好的。”她去开罐头。 这回露露总算是赏脸,敷衍地舔了几口。 是还没到吃肉的年纪吗?卢琦疑惑。 她不知道狗狗多大断奶,在店员的推荐下,也买了羊奶粉。 泡好羊奶,小狗终于被吸引,卧在盆前啪嗒啪嗒地舔。 它喝掉了一层,开始打哈欠。 卢琦的新奇感没有过去,她想和它玩球,可见小狗困倦的模样,还是把它抱去了床上。 “睡吧,”她给它盖了点被子,“我也要写作业了。” 桌子挨着床,卢琦打开台灯,她写了两科、煮了碗泡面当做晚餐,接着把剩下的科目写了。 直到晚上十一点,她洗了澡上床,露露都还在睡觉。 它中途醒了一次,晃晃悠悠地去舔了舔水碗,然后蜷在卢琦脚边闭上了眼睛。 那小小的一团,随着呼气轻浅起伏着。 卢琦心里柔软一片。 她躺在床上,小心避开了露露,生怕晚上翻身压住了它。 半夜,她忽然感觉脸旁一热。 半梦半醒的小家伙朝她爬来,直到贴住她的脸颊,才又昏昏睡去。 毛茸茸的东西贴脸,卢琦猛地惊醒。 她打开灯,看见枕头上的小毛球,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有小狗了。 这是她的小狗。 她复又躺了下来,反手抚摸着露露柔软的绒毛。 这样乖巧亲人的狗狗,不该被人抛弃。 再上一天学就是周六,卢琦惦记着女民警猜测的原因,打算周六早上就带露露去附近的宠物医院做个检查。 她盘算着养露露要做的准备工作,在充满奶香味的温度里沉沉睡去。 六点半,手机闹钟叫醒了卢琦。 她霍然睁眼,对上了窗外的天光。 卢琦恍惚了一瞬,记不起上次一觉睡到早上是什么时候了。 恍惚之后是匆忙的出门准备。 “露露,我去上学了,你乖乖待在家里。”她一边穿外套一边急着往外走。 小狗没有像昨天早上那样送她,它窝在枕头里,只掀起眼睑看了卢琦一眼,复又懒洋洋合上。 “变脸这么快啊。”卢琦笑着,过去揉了揉它的脑袋,“给你倒了羊奶,记得喝哦,我中午就回来。” 她穿上鞋子,打开房门,和露露再次道别,“我走了,白白。” 咕、咕、咕咕—— 卢琦按下把手,倏地听见一阵异响。 她扭头,就见露露坐在枕头上,弓背张嘴,身体一阵一阵抽搐。 一连抽搐了七.八次,它哇地吐出一滩白色透明的小泡沫。 卢琦立刻放下书包。 她没有任何养狗经验,大脑空白了一阵,急忙拿出手机搜索狗呕吐的应对方法。 找了几个视频,她一一对比着视频里的呕吐物,总觉得哪一种都不太像露露吐出来的东西。 保险起见,卢琦还是决定请假去趟医院。 “走,露露。”她抱着软绵绵的小狗进了航空箱,“我们去看医生。” 第一次被关进航空箱,露露有些坐立不安。 它焦躁地在箱子里转圈,爪子扒拉铁丝门,发出嘤嘤的呜咽。 所有视频里的博主都在说,幼犬呕吐是很常见的事情,不需要担心,可不知为何,卢琦莫名有些心慌。 所幸学校附近的宠物医院不少,打车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地。 “您好。”前台没有见过她,询问她的情况,“怎么了?” “您好医生,”卢琦慌张把航空箱提起来给她看,“我有一只小狗,早上突然呕吐了,可能是肠胃不太舒服。” “好的,我叫医生,您先来这边的诊室。” 卢琦连连点头,抱着航空箱坐在诊室里。 露露在笼子里呜呜求她,想要出去。 “乖啊,乖。”卢琦把手指伸进去,隔着航空箱的门抚摸它。 露露舔了舔她的指尖,安分了些许。 约莫等了五分钟,医生走了进来。 他询问了卢琦关于露露的基本情况,末了,推了推眼镜。 “现在有两种可能性。”他说,“一种是它有肠炎,这个很容易,我给你开点药,马上就能见效。另一种呢,额……” 他顿了顿,看向对面茫然的女孩。 “听你的描述,比较像是细小。” 卢琦眨了眨眼:“细小?” 医生解释,“犬细小病毒……嗯,你知道猫细小病毒吗,那个也叫做,猫瘟。” 卢琦依旧不明白什么是细小,也不知道什么是猫瘟,但“瘟”这个字一出来,她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严重。 “能治吗?”她只关心这个。 “先抽血化验吧。” 整整半个小时,医生才拿到了化验单。 他坐了下来,把单子放到卢琦面前。 怪谈男友 第5节 “结果出来了,红细胞压机增高,白细胞指数非常低。正常狗的白细胞在5.05-16.76,它的白细胞只有1.4。” 卢琦懵澄地问:“意思是,确诊了?” 医生点头。 他忽然翻开露露的耳朵,卢琦微微睁眸,第一次看见露露耳朵里的情况,里面纠结着一团黑色的污垢。 “得了细小病毒的狗狗,白细胞指数也有可能是在正常范围内。但露露不仅白细胞非常低,酸性粒细胞也低的几乎测不出来了。你看,它的耳螨相当严重。” “这表示它之前生活的环境非常糟糕,体质非常弱。” 卢琦听不太懂,一味望着医生。 “为什么要和你说它的免疫力呢,因为国内犬细小是没有特效药的,是纯靠自身免疫力去抵抗病毒。” “它的免疫力,可以说几乎是0。” 医生叹了口气,“根据你的说法,它是被遗弃的,到家已经两天没有进过食了。那么从主人检测出它有细小、到现在,起码过了三天。” “细小的治疗期是一周。” “一周内能好,就能好;一周内好不了,就……”他摇头,“拿癌症比的话,它现在已经是晚期了。” 大致情况讲完,医生询问卢琦,“那你考虑一下?看看是先回家,还是怎么样。” 他甚至没有提及治疗方案和费用。 卢琦张了张嘴。 手腕忽然触上了湿热。 她低头,看见柔软小狗伸着舌头舔她的手腕,短短的小尾巴在她怀里摇。 “能治吗医生?”她又一次问,“不差钱的,怎么治都行。” 医生低头,推了下眼镜,意识到年幼的主人根本没有听懂他的暗示。 女孩太小,还穿着校服,他索性直白地规劝,“刚才我也说了,细小病毒,是要靠自身免疫力抗的一种病毒,是没有特效药的,尤其是你带来的有点晚了。” “如果坚持治疗的话,我们能做的只是输液、打点白细胞给它,这个费用不低,而且治疗效果可能还不太理想。” “可它,看着很好啊?”卢琦茫然。 它能跑能跳,还会嘤嘤地叫,它明明看着很好啊。 “你要知道,动物都是很能忍痛的。你看着它没什么事,那是因为它拼命在忍。”医生无奈道,“作为医生呢,我也不能说让主人别治了,只是说,后期治疗确实不太乐观。目前情况来看,这只小狗随时都有可能去世。” 卢琦怔怔坐在位子上,呼吸微疾。 她甚至还不理解露露到底生了什么病,一阵熟悉的耳鸣就贯穿了大脑。 救护车、警车的鸣笛在她耳中回荡。 不同的生命,不同的医院,不同的医生通知了她同样的话—— 钱拉不回命,他们没有办法。 金色铭牌在小狗胸前晃荡,正面是它的名字,反面刻着卢琦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 提前和大家说明一下,这篇文不是大女主剧情向,主调是恋爱,规则怪谈是为恋爱服务的。 每个单元进入怪谈前都会交代一些前情(尤其是第一个单元,第一个单元【过去】章一共五整章),我担心把这些前因放到后面,会打断怪谈的气氛,在此特地帮大家标注: 第一个单元正式进入怪谈是第21章 第二个单元从第4章 第三个单元从第9章 大家别急(防盗订阅比例我只设50%,急的话可以直接跳看) 第3章 【过去】 疯犬酒店 卢琦去超市买了一块浴巾。 办理完住院,医生让她把露露在家的毯子、食物拿过来,说是熟悉的气味会让小狗安心。 可她家里根本没有露露熟悉的东西。 卢琦提着新买的毛巾回了医院。 她看着笼子里的小狗,小小一团,前爪上插着留置针,防止它咬掉针头,脖子上戴了塑料头套。 它蔫蔫地趴在尿垫上,看见卢琦,立刻站了起来,冲她嗷呜嗷呜地急叫。 两只前爪,不管是插了针的还是没插针的,都在焦急地扒拉金属门。柔软的小狗鼻子和小狗嘴巴也拼命往外钻,从栏杆之间挤出了些许。 它的精神看着还好,卢琦放了点心。 医生接过她带来的东西,“探病时间是中午和下午,可以来多陪陪它。每天我们也会在群里给你发它的视频和照片。” 卢琦点点头,“谢谢您。” 医生反复强调细小的严重性,可既然有不少救治成功的案例,露露看着又还算活泼,她还是愿意往积极的方面去想。 卢琦隔着笼子摸了摸露出来的小狗鼻子。 “乖乖在这里听医生的话,晚上我再来看你。” 她把昨天买那颗球球也一起带了过来,要是露露无聊,可以看着玩玩。 “那就先这样,有任何情况,我们会随时通知你。”医生说。 卢琦嗯了一声,她朝门走去,迈出住院区时,听见了小狗焦虑的嘤咛。 它一声追一声地喊她,卢琦回头,见它用柔软的前爪拼命刨着铁门,后脚踮立,漆黑的圆眸操切追随卢琦即将消失的身影。 “呜呜嘤——” 那双眼睛像是在问卢琦:这是哪里?她要去哪里?她忘记带上它了! 鼻尖微酸,卢琦别过头去。 她不是医生,留下来也没有用。 她在前台缴了两千的住院费,医生欲言又止,她顾不得去理解他的善意提醒。 探病的时间和晚自习冲突,卢琦再次请了假。 学校老师知道她有心理疾病,批假方面向来爽快。 夜色沉沉,下午的课结束后,她背着书包匆匆赶去医院。 趴着睡觉的小狗察觉到动静,睁眼看见卢琦,立即跳了起来,冲她欢快期待地甩尾巴。 它以为,她来接它回家。 卢琦泛起点笑意,助理护士帮她打开笼子,露露扑进她怀里。 还是软软热热的一团。 “今天还是没有吃东西。”助理的语气却不算太好。 卢琦搂着小狗,顺着助理的目光看向笼子里的两个铁盘,一个装着狗粮,一个装着水。 “还吐吗?”她问。 “打了止吐针,没吐了。” 这听起来是个好迹象。 卢琦在这里待了半个小时,把露露放回了笼子。 它离开了她的身体,被锁进笼子,茫然地望着她,一遍遍地喊她回来,直到彻底看不见卢琦。 卢琦回到出租屋,写了两页数学,手机震动了几下。 宠物医院拉的群里,有助理医生发来视频。 尿垫上有一小块黑红色。 助理通知卢琦:还是没有进食,晚上出现了拉稀便血。 卢琦懵了一下,对着放大的黑红色,大脑蓦地眩晕。 她放下手机,拿起笔点在未写完的公式上,僵停许久,她蓦地松开笔,去拿放在桌上的舍曲林。 拆开药盒,她想起什么,又急忙去拿手机,在群聊里输入一句: “麻烦医生了。” 这行字打完,卢琦握着手机,开始在网站、论坛里搜索犬细小相关的资讯。 第二天早上,群里发来了一份文件。 主治的齐医师在下面回复:这是露露今天的血检报告。 :白细胞上去了一些 :还不肯吃东西 :现在只要它愿意吃东西了,就算是脱离危险了。 卢琦点开那份文件,各种专业名词和缩写撞入眼帘。 她看不懂,听医生的说法,似乎是在好转。那就是个好消息。 学生午休是不允许出校的,卢琦找班主任开了出门单,班主任询问时,她沉默了下,说心理医生让她最近多找她聊聊。 班主任不疑有她,给她批了三天的条。 她打车去医院,在医院的宠物用品货架上扫了一袋咕噜酱。 医生说,只要露露愿意吃东西,这个病就算好了。零食里的诱食剂比较多,或许能打开露露的胃口。 助理医师帮她打开了铁笼。 露露在里面迫不及待地徘徊。 怪谈男友 第6节 它和卢琦相处不过三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这么信赖。 笼子里,蓝白色的尿垫下增加了一个加热垫,助理给卢琦解释,“它身体特别虚弱,现在要维持它的核心体温。” 卢琦抱住朝她扑来的露露,发现它换了只插留置针的爪。 助理说,“那只爪爪浮肿了,针插不进去,换了一只。” “那您在这里陪它一会儿,有什么事就叫我。” 她关上了门,卢琦把露露放在腿上。 露露低头拱着她的手,小尾巴灵活地转着圈甩。 她拧开那袋咕噜酱,避开输液管,轻声哄着,“露露、露露,吃一点好吗?很香的,对不对?” 露露闻了闻,没有张嘴。 它甩了一阵尾巴,趴下来,窝在卢琦的腿上眯起眼睛打瞌睡。 卢琦挖起它的脑袋,继续哄它:“吃一点吧,吃一点点好不好?你已经快四天没有吃东西了,露露……” 露露困倦地垂头,脖子绵软,稚嫩的小狗头几乎是融在了卢琦掌心,对嘴边的零食毫无食欲。 卢琦将它抱起来,骤然看见校裤上有水迹。 她以为是露露尿了,用纸一擦,纸巾上的质地像是凝结成块的经血。 那抹鲜红赫然撞入卢琦眼中,令她头眩耳鸣,口鼻间皆是浓厚的血腥气。 卢琦急忙将露露放回笼子里,开门去喊医生。 主治医师带着助理赶来。 他调整了输液的速度,让助理测试体温,一边抽空对卢琦解释:“肠粘膜。” 卢琦站在后面,以免妨碍到救治,“肠粘膜?” “对,”医生用了便于理解的说法,“细小病毒会啃噬狗狗的肠道。它这两天拉出来的,就是被啃噬后流出来的血和黏膜。” 卢琦一颤。 她越过忙碌的医生,看见蜷缩在尿垫上的小狗。 “它……”卢琦张了张嘴,“它在发抖,是冷吗?” “冷,而且痛啊。” 他给露露换了个头套,塑料头套摘下的时候,刮到了它胸口金色的小铭牌。 医生摘下了那根项圈,交到卢琦手里,“这个,先收着吧,不然脖子上戴两个,不舒服。” 卢琦无言,把刻有露露名字和她电话的项圈攥在手里。 晚上,她在家里收到了医院传来的视频。 助理医生摸着露露的脑袋,它闭着眼,一动不动,仿佛睡得极沉,只有腹部在小幅、快速地起伏着。 翌日早上,又是一份的血检报告发了过来,比前一天的时间更早。 医生没有解析,他问卢琦:今天方便过来聊一下吗? 卢琦赶过去,医生带她去了诊室。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们进行了一次紧急抢救。”他说,在看见卢琦唰白的脸色后,立刻补充,“是救回来了的。” 卢琦松了口气,医生又道,“但是早上的血检,数据很不理想。正好你预缴的住院费已经差不多扣完了,找你来是想谈谈,后续的方案。” “治,我治。”卢琦说。 医生踌躇,“要不,你先去看看它吧,看完了再做决定。” 卢琦起身。 她没有走向住院区,径直去了前台缴了两千。 两千、四千、六千、八千…… 露露的情况越来越差,它始终没有进过食,有点虚胖的小奶狗渐渐显出了肋骨。 卢琦抱它的时候,像是捧着一把骨头,每一段脊椎都看得见、摸得出来。 它身上的奶味消失了,变成了污血和医院的气味。 但它不是一天比一天差的。 卢琦收到的血检报告时不时会变好一两个点,每次小数点后两位的变化,都让她觉得看见了希望。 细小的七天治愈期结束了。 露露依旧没有进食,可它也没有死—— 它没有死啊,并不像医生说的那样七天一到,治得好就好,治不好就死了。 它还活着,见到卢琦时,会用浮肿的前肢,撑起瘦骨嶙峋的身体,对着卢琦摇尾。 它那样期待且信任地看着她,不管卢琦把它丢在笼子里多少次,下一次见面,它永远热诚雀跃地迎接她。 每天晚上,各种各样的讨论帖在卢琦眼前翻过: 《细小第六天,狗狗去世了》 《犬细小转好的五个迹象》 《求大神指点,这个情况的狗还有没有治疗的必要》 《康复第十天:医生劝我放弃,还好我坚持了下来》 她的搜索引擎下布满各种历史记录: “犬细小后遗症”、“一个月大的金毛细小治愈率”、“专业犬细小医院”…… 夜班的出租屋,手机的荧光彻夜亮着。 垃圾桶里丢着两盒吃完的药,露出来的部分隐约可见“舍曲林”“西酞普兰”等字样。 治疗第五天,细小第八天。 卢琦将露露放回笼子时,发现它走路晃悠,站不稳,尾巴也不像之前甩得欢快了。 医生沉默了下,说“……贫血。这么丁点大的小狗,每天抽血验血的,贫血了。” “那、那不要每天验血了。”卢琦说,“两三天看一下就好。” 医生点头,“好。” 露露的两只前爪都被剃了一截毛,轮流着插留置针。 它屁股上的毛也被剃了。 便血不止,黏膜和血的混合物粘在了屁股上,为保持干净,助理医师把被血纠结的毛都剃了,没了毛发的遮掩,它看起来瘦得骇人可怖。 不需要血检报告,露露的状态也一目了然。 它后腿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尾巴也很少摇了。 助理医生在卢琦腿上垫了尿垫。 她必须垫着尿垫,才能抱露露,否则仅仅是半个小时的探望时间,衣服便会沾上温热的血肉。 治疗第七天,确诊第十天。 露露看见她,没有摇尾巴。 它还是费劲地撑起身体,迎接她的到来,只是尾巴僵软地垂在两股之间,不再动了。 卢琦双手止不住地抖,准备走的时候,她像是把一抔温凉的骨头放入了笼子里。 露露没有叫她。 它趴在笼子里,安静地目送她。 卢琦木然地下楼,她推开诊室的门,问:“医生,还有没有别的方案?” 医生沉默。 少女说话的声音很轻,扬尘一样浮在空中,看着他的眼神却让医生沉重无比。 她在求他,求求他再给她点希望。 “可以试试看换血。”医生推了推眼镜,“把健康狗狗的血液送进露露身体里。新注入的血液里有成熟的免疫细胞,或许可以帮助它对抗病毒。”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顿时亮了,像是往沙里注入了一涓清水。 卢琦忙不迭失地点头,“好、好的。” 她复又焦急,“可我不知道哪里有狗狗愿意献血。” “这个我们可以帮忙找,”医生说,“你先回去吧,找到了我会通知你。”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真的谢谢。” 晚上十一点,卢琦收到了医院发来的视频。 医生先用医院里收养的几只遗弃犬配型,有两只都和露露匹配上。 视屏里,他一手举着血袋,一手安抚着露露。 细细的输血管从他手中的血袋送进露露身体里。 第二天,露露的各项指标有了飞速的进步。 被注入新鲜血液的不止是露露,一股生机的暖流也打入了卢琦内心。 她万分庆幸,幸好她没有放弃。 奇迹就要发生了—— 然而,这是个宛如泡沫的奇迹。 输血带来的提升,虚假又短暂。 不过一天,那袋健康的血液便全军覆没,新来的免疫细胞被凶猛的病毒吞了个干净。 “其实一直这样撑着,它也痛苦。”医生不知第几次劝说,“我理解你,你是第一次养狗,心里肯定有很多期待,一上来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接受不了。” “但你要考虑到,露露的情况,就算治好了,也会有非常严重的后遗症,这对它来说是终身的痛苦。” 怪谈男友 第7节 卢琦知道。 她知道,她知道差不多得了,它每天待在这里,一天六.七支小针、二十四小时的留置针。 狗是很会忍痛的,但那些小针打进去的时候,她隔着门都能听到露露尖叫。 光治疗就如此痛苦,它的肠子还在被病毒不停啃食。 流出来的肠粘膜有多少?这只一个月大的小狗肚子里还有一截好肠子吗? 够了,卢琦想够了。 可当她去和露露诀别,它戴着头套、用插了针的前爪撑起嶙峋的身体,迫切朝她望过来时,卢琦只能说:“医生……还有别的办法吗。” 它那么小,它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啊。 医生摇头,“能用的办法,我们都用了。” “能不能,再换一次血。”卢琦乞求。 “可以,”医生答应,“但是最后到底有没有用,很难讲。” 他叹息,“国外倒是有特效药,去年我们同事还带回来了两支,但是现在被禁了,没办法带进来了。” “特效药?”卢琦蓦地抬眸,“多少钱可以拿到?”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我们海关有管制。” 听见“特效药”三个字,卢琦稍稍恢复了些理智。 “能不能,发个图片给我。”她说,“我回去问问家里人。” 医生无力劝说,他清楚这姑娘有多犟。 他把图片发给卢琦,答应了第二次输血。 卢琦站在笼子前,指尖碰了碰露露的脑袋。 它站不起来了,费力扭头,伸出苍白的舌头舔了舔她。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过去】 疯犬酒店 “九千!” 舅妈不敢置信,“你为了治一条别人不要的狗,花了九千?” 卢琦坐在饭桌对面,一言不发。 “小琦,我们打给你的钱,不是让你这样挥霍的啊!”年近五十的女人失望震惊,“九千——你妈妈怀你的时候,挺着大肚子理货架,那时候,她连九十块钱的衣服都不舍买;就是她去世之前,也没舍得买九百块的衣服。” “你爸妈辛辛苦苦白手起家,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公司,这是他们唯一留给你的资产了,你就拿这钱喂狗啊!” “话不能这么说。”坐在卢琦身边的婶婶打断激动的舅妈,温声道,“但是小琦,你还是个学生,做这样大笔消费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和大人商量一下呢?” “嗯。”卢琦干脆利落地道歉,“对不起。” 她道了歉,直奔主题,“医生说国外有特效药。舅舅、小叔,能不能帮我带一支回来。” 大人们听出来了,她根本不是真心道歉。 “小琦,不是小叔不帮忙,但我们的业务和医疗没有一点联系,和境外也没有任何接触。连专业医院都弄不到的药,你让我们上哪去弄呢。” “是啊,学校有学校的纪律,国家也有国家的法律。既然国家规定了不允许,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小琦,你可是个好孩子,不能这么任性。” “我查过了。”少女转身,从书包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不会引起人类疾病的药物,海关对它的管制在c级,提前报备审批就可以带进来。”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四个大人,“医院没有药,是因为限定了入境数量,最新的《入境管制药品》清单上标注了每人可携带200毫克,露露只需要100毫克。” “这是我查到的药品入境报备审核流程,很简单的,网上就能操作,可我还没有成年,不能自己报备……” “舅舅舅妈,叔叔婶婶。”她央求,“国外的医院我已经联系好了,顺利的话审批只需要两天,只要你们帮我去国外找一个成年人到我联系好的医院把药带回来就行。” 四人惊愕。 他们以为卢琦不过是一时兴起,可当她拿出这份报备操作流程时,他们都清晰感受到了卢琦的决心。 她是认真的。 “你这孩子…”舅妈诧异地看着对面的少女,“怎么这么倔呢。” 不过十五岁的女孩儿,一声不吭的,居然把国外的医院都联系好了。 卢琦沉默片刻,倏尔开口,“我知道自己麻烦了你们很多,我也知道爸爸妈妈突然离开,你们也措手不及。” “叔叔舅舅、舅妈婶婶,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公司有困难,就不用给我打钱了,我用不到那么多钱。” “这不是钱的事,你怎么能这么想。”婶婶说了一句,另外三人却没有接话。 婶婶愣了下,见首座的卢琦舅舅缓缓开腔,“公司的事,你不用担心。药的事,我帮你琢磨琢磨的。” 他说完,拿起筷子,“先吃饭吧。” 大人们纷纷附和,卢琦坐着没动,拿出手机。 半分钟后,舅妈和小叔手机各传出了消息震动。 卢琦握着手机,“舅舅、小叔,托人办事的红包,我先转过去了,要是不够,你们再和我说。” “时间不多,求求你们、拜托了。” 舅妈本想把钱退回去,看了眼数额,顿住了。 “小琦,你小叔怎么能要…”婶婶刚一开口,被丈夫在桌子下踢了一脚。 她转头,怒视丈夫。 他无视了妻子的目光,给卢琦夹了一块肉,“行,叔知道了,吃完饭马上给你弄。要是真的没有办法,小叔再给你买一条金毛,保证比你现在的更好更漂亮。” “买什么买!”婶婶摔了筷子,发火喝道,“她住校呢,哪儿养狗?这条救回来还不知道往哪儿送呢!” 卢琦接过夹来的肉,轻声道,“谢谢小叔。” 隔天晚上,新一袋鲜血输进了奄奄一息的小狗体内。 又是隔天,一支带着冷气的药,越过大洋,交到了卢琦手中。 她和医院签署了无责任协议,医生接过她拿来的药,一点点推进了露露的身体里。 卢琦站在笼子前。 整整半个月,这个住院区里的宠物换了四五波。 住在露露上面的边牧去世了,住在露露旁边的拉布拉多康复出院了。 医生说,他从没有见过细小治疗这么久的狗。 “露露…露露……”卢琦低低唤它。 拨开小狗的毛发,底下是松弛的皮肤、凹陷的骨架。 它听见了卢琦的声音,睁开眼,用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疲惫而全心全意地望向她。 枯瘦的前爪撑起身体,它一如既往地朝她蹒跚爬来,身后留下一串血痕,那条尾巴上的毛也被剃光,光秃秃地垂在血里。 卢琦抚着毛色黯淡的小狗脑袋,她贴着它的头顶,颤颤哭泣。 “我没有办法了露露,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能用的、不能用的,全部用完了。” “求求你好起来……”她的泪融进失去光泽的毛发里,“求你了,吃东西吧……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露露抵着她的下巴。 它叫不动,也甩不了尾巴,连抬头舔她的力气都不再有了。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疯犬酒店 这天晚上,卢琦没有收到急诊电话。 夜间雨下大了,对于没买车的卢琦来说,冬天的雨夜不用出急诊无疑是件好事,但她高兴不起来。 她希望昨天晚上真的是个平安夜,而不是吕施安又替她值了班。 这份希望在进入安心医院时破灭。 休息室围着几名助理,他们头碰头挨在一起,口中低呼着: “哦天哪,太可爱了小家伙。” “这么小养不活吧?” 卢琦路过,瞥见他们中间有个小纸箱。 “早啊小卢姐。”黄振毅发现了卢琦,抬头冲她憨笑,“你看,昨天吕哥在门口捡到的。” 卢琦顿了顿,心中叹气。 吕施安果然还是来了。 她和助理们说过很多次,不用管吕施安,该叫她的时候就叫她来,这是她的工作。 没有人把卢琦的话听进去,他们或是善意调侃,想要促成一对俊男美女;或是觉得比起卢琦,院长儿子的指令更具优先级。 卢琦来医院一年半,晚上出诊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这种特殊优待,让她很不是滋味。 她朝前台走去,三个助理,两男一女,她站去女孩子的身后,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快递纸盒,里面垫着毛巾,毛巾上是三只老鼠大的猫咪。 幼猫的眼睛刚刚睁开,蒙着层蓝膜,张嘴细细地叫唤。 “还不到半个月,”女助理小声说,“不知道谁扔在门口的,还特地挑个下雨的晚上,也不嫌跑过来麻烦。” 怪谈男友 第8节 “妙莹没有看见人么?”卢琦问。 昨晚是田妙莹在前台值夜班,白天调休,她已经回去了。 “她说就上了个厕所的工夫,回来就看见门口被丢了箱子。查监控也看不出来,对方骑电瓶车,穿着个大雨披。” 黄振毅补充:“吕哥给它们喂了点羊奶,要是能活过一个月,就能找领养了。” 幼猫太小,没有母乳,不能打疫苗,待在环境复杂的医院里,通常活不下来。 “住院区还有几个强传染的在呢,这么小,悬啊。”几人叹气。 “我家里猫狗太多了,不然就带回家了。”女生无不可惜地蹙眉。 “我也是,我家芝芝,支原体还没好。” 卢琦听着他们讨论谁家可以安置幼崽,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宠物医院上班,很少有人家里没有宠物。 来医院门口丢宠物的人很多,医院仓位有限,无法安置的宠物会送去救助站。 救助站的仓位同样有限,因此连续两年都没能被领走的动物,会被执行安乐死,为新的生命腾出空间。 即便本身不想养宠物的人,在宠物医院待上一段时间,也会因为心软,半推半就地接收几只被弃养的小动物。 卢琦是个特例。 她在安心实习半年、工作一年,家里始终没有添过一只宠物。 “小卢姐……” 三个年轻人排完了自己的家庭状况,转过头来,眼巴巴地望着卢琦。 卢琦后退一步,歉意道,“我家里有一条得过细小的狗。” “小卢姐你养狗了?”最小的助理惊讶道。 “我想起来了!”黄振毅恍然大悟,“是金毛对吧?” 他给最小的新人介绍,“小卢姐救助了一条金毛,我来的时候就有了。因为那只金毛,小卢姐都不能养其他宠物了。” 听了这话,几人纷纷表示理解:“那是没有办法了,细小愈后三年都有传染性,是不能养其他猫咪狗狗了。” 女助理忽然想起什么,惊叫着把卢琦从幼猫身边拉开,“呀!小卢姐你快去消毒!” 卢琦顺势离开了休息室,换了衣服,进入自己的诊室,戴上口罩,开始工作。 安心医院建立二十年,客源不少,医生很少能有清闲。 这个白天,卢琦检查了住院区几只自己负责的宠物后,门口就有骚动。 前台助理在喊急救。 一只年轻拉布拉多误食巧克力,卧在担架上,嘴角有血。 卢琦立刻拨开人群,黄振毅和另个男助理把狗往抢救室里送。 “心肺复苏!”她扯了尿垫高喊,“现在几点,强心针准备!” 黄振毅跪下就开始按压股动脉。 另位助理递了针给卢琦,“九点二十四。” 卢琦顿跪在地,一边皱眉注射一边说:“输液,700ml。快。” “好!” 十分钟后,拉布拉多心跳上升。 按压了整整十分钟的黄振毅一屁股瘫坐在地,头部充血涨红,累得大口喘气。没点力气,真干不了心肺复苏这活儿。 抢救成功,卢琦换掉沾满呕吐物的手套,刚和狗主人办完住院,前台又通知有一只三楼摔下来的猫咪需要手术。 这周异常繁忙,好在除第一天外,接下来几个晚上都没有过急诊,吕施安不必调休,白天也待在医院,承担了不少工作。 周五下午,田妙莹拎着两份脆皮鸡盖饭推开卢琦诊室的玻璃门,“小卢姐,吃饭了。” 卢琦应了一声,跟着她走去休息室。 进门,两人一眼看见了同在吃饭的吕施安。 他身边坐着黄振毅和另一个男助理,三人注意到了她们。 “小卢姐、妙莹,这边!”黄振毅热情地招手。 卢琦目光微闪,脚尖往外侧撇了撇。 田妙莹瞧见了,挽住卢琦的胳膊,对三个男人哼笑,“才不和你们一起呢。” 她携着卢琦去了角落单独落座,远离了三个男人。卢琦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吃吧小卢姐。”田妙莹把她的那份饭拿出来。 卢琦拆筷子时,瞥见吕施安正在看自己。 四目相对,吕施安大方地冲她笑了笑,他礼貌地收回视线,和两个年轻男生聊了起来。 卢琦垂下目光,刷着手机吃饭。 对面的田妙莹也在刷手机,她咬着筷子,表情略显苦恼,为即将到来的兽医资格考试发愁,知识怎么都进不去脑袋里。 卢琦感谢她刚才帮自己避开吕施安三人,转了份文档过去。 收到消息的田妙莹抬头,疑惑地看向卢琦。 卢琦道,“我当年考试时编的口诀,不过已经四年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改,你看看?” “哇呜谢谢你小卢姐,爱你!”田妙莹大为感动,她一眼瞧见了卢琦的手机界面的文章标题,“咦,你在看什么?《感知德国狼犬》?是针对德国狼犬的病吗?” 卢琦摇头,“是介绍狼犬行为语言的。” “小卢姐,难道你真打算往训犬师方向走?” “随便看看,万一碰到不配合治疗的大型犬。” “你已经够会和狗狗相处了,”田妙莹耸肩,“再不行,打镇定嘛。危险级的宠物有政府管着,也送不到我们医院来。” 有伤人记录的宠物只能前往政府设立的特殊医院; 伤人次数超过两次,宠物就会被政府强制安乐。 安心医院的院长更是个宽容的好人,允许医生根据实际情况,拒绝治疗不配合的宠物。 对宠物医生而言,精进技术、拓展医学视野才是要紧的事。他们毕竟不是动物行为学家,用不上太多行为语言。 卢琦嗯了一声,文章划到底部后,随手关掉了界面。 “大家都在啊。” 休息室的门打开,院长笑着走了进来。 安心宠物的院长是位五十岁的女性,短发干练,“和大家说一下,小林实习结束,今天开始就不来了。” “又走了啊?” 有医生抱怨,“这些学生真是,刚教会就走了,拿这儿当免费学校啊。” “我知道你们嫌麻烦,”院长打断他的抱怨,“所以这次招了个‘长工’。” 老资历的医生调侃道,“你哪回不是招‘长工’?每一个来的都和你保证毕业后会留下来,结果还不是实习证一到,跑得飞快。” 院长瞪他:“这次是已经毕业了的!” 她看了一圈在座的几个医生,所有医生如同上课要抽背的学生,纷纷避开了老师的视线。 “老秦,你…”院长刚开口,秦医生便站起来收拾餐盒,“我对接的那个犬舍要打比赛了,客户紧张兮兮的,半夜都在和我打电话,你放过我吧。” 院长无奈。 院里都是干了五年以上老员工了,她也不好强迫。 卢琦倒是有些意动。 她年轻,手下只有田妙莹这么一个助理,田妙莹最近又在备考,有点忙不过来。 院长诱哄着开口,“你们平时天天喊忙,现在来了人怎么不要了呢。是个帅小伙哦,长得可好看了。” 听到最后一句,卢琦欲言又止,闭上了嘴。 “交给我带吧。”吕施安看出了妈妈的为难,“正好振毅要准备兽医资格证。” 有人接茬儿,院长神色和缓了些,“好,那就给你吧。人周一过来报道。” 吕施安应了声“知道了”,和同桌的几个男生走出了休息室。 院长离开,田妙莹凑到卢琦旁边,眨巴眼睛和她表忠心:“小卢姐,我是真心的,我这两年都不会跑路。” 卢琦颔首,“我知道,你都准备考兽医资格证了。” 宠物医院助理的流动性很大,有的是兽医专业的学生来混实习证明,有的是喜欢宠物的年轻人。 后者被喷过几次屎尿和呕吐物后,很快就会跑走。 田妙莹这样留下来深耕的外行人不多。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卢琦还是无法和成年男性靠得太近。 她希望田妙莹两年内不要离职,担心田妙莹走后,再遇不上这么好说话的女助理了。 想到这里,她又对田妙莹说,“有哪里不懂的,随时问我,一定要考出来啊。” “我知道~”田妙莹枕着她的肩膀,笑嘻嘻,“放心吧,你一天天这么使唤我,我肯定不会对你客气的。” 卢琦笑了笑。 安心医院的医生通常是单休,当周值夜班的医生可以轮到两天休息。 卢琦没有出急诊,却享受了双休,她于心不安,周一早上提前一小时去了医院。 前台护士还没来,她帮着扫了地、补充货架上的宠物用品,看见前台柜台下的病例档案有些乱,又蹲下来整理。 叮铃—— 蹲在柜台里,卢琦听见了开门的撞铃音。 工作人员多是从后门进来,她从台下起身,顺口迎客,“您好,请问…” 怪谈男友 第9节 她的声音顿了下。 进门的是一名青年。 初冬的季节,他穿了件轻薄的风衣。 青年顶着一头极浅的金发,他很英俊,肩开腿长,看得出家境优渥。 令卢琦失神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身上某种熟悉的气质。 仿佛她曾在哪里见过他。 青年看见卢琦的瞬间,眼眸睁圆,唇角扬起,露出一点牙尖。 他快步朝她走来,双手搭在前台,倾身靠近了她。 卢琦一怔,明白了自己晃神的原因: 他分明比吕施安还要高出一些,可她却没有丝毫往日面对成年男性的恐惧。 不仅没有恐惧——卢琦鼻尖一酸,不知为何,竟有些落泪的冲动。 说不清,道不明。 “你…”她开口,青年漂亮的脸倏地靠贴近。 他偏着头,急促地嗅闻她的呼吸,目光炽亮,神情着迷。 那点亲切感顿时泯灭,卢琦猛地后退,“先生,请不要靠得那么近!” 作者有话说: ---------------------- 为什么女主不害怕男主 因为他不是男人x 因为他不是男性√ 第6章 疯犬酒店 半个小时后,卢琦弄清了青年的身份。 “和大家介绍下,”院长笑眯眯地把人领到休息室,“这就是我们的新同事。” “哇哦,”田妙莹在卢琦耳边小声说,“真的是个大帅哥诶,看着还是混血,院长没有骗人。” 卢琦抿了抿唇。 早上青年突然凑过来,把她吓了一跳,之后他倒也没什么动作,只是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奇特—— 奇特。 卢琦本想用“不适”来形容,她抬眸,瞬间迎上了青年的目光。 他站在院长身边,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 那双偏圆的眼睛漆黑、漉湿,像是刚从蚌肉里挖出的黑珍珠,温暖湿润。 被人时刻盯着,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尤其对方是比卢琦高出许多的成年男性。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青年的视线让自己多么难受。 或许是有点不适应,可没有被其他男人打量时的恐慌感。 “你好,”吕施安率先上前,伸出手来,“我叫吕施安,这位是我的助理黄振毅,之后工作上有什么问题,找我找他都行。” 他开了个友善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看了他一会儿。 少许,他才从风衣口袋里抽出手来,搭上吕施安伸出的手,敷衍地握了握。 那副姿态,仿佛和他握手是一种奢侈的施舍。 吕施安脸上的笑容微僵,他忽然注意到,青年眼白较少,眼眶几乎被漆黑的眼珠填满。 被这样一双眼睛俯视,他无端起了鸡皮疙瘩。 “露露。” 吕施安愣了下:“什么?” 英俊到不像真人的青年下颚微抬:“露露。我叫露露。” 吕施安:? 他小心翼翼地问:“哪个lu?” 青年皱了皱眉,不甚耐烦,没有回答的意思。 对着比自己还高出五公分的男人,吕施安默下了,脑中自动帮青年填了字,大概是“陆禄”或者“陆路”,又或者他真是个外国人,名字叫做“lulur”之类的。 “那我叫你小陆,可以吗?” 露露可有可无地点头。 吕施安侧身,“那小陆,你跟我来领套衣服,我再给你介绍下我们医院,和你讲讲你的工作。” 他正要出门,青年突然转身,抢在吕施安之前迈出休息室。 吕施安愣了下,就见青年熟稔地走向员工储物间,很是了解这里的结构。 新人一走,休息室热闹了起来。 两个女助理红着脸,兴奋地议论新人的容貌; 田妙莹也想和卢琦聊聊新人的事,一扭头,就见卢琦怔忪地望着门口。 “怎么了小卢姐?” 卢琦回神,喝了口水。 “没什么,”她的嗓子被热水烫得微哑,“我家狗狗也叫露露。” “就是你家得过细小的金毛?”田妙莹笑道,“应该是别的字吧,那么大个男人,总不可能叫露露。” 卢琦嗯了一声。 确实不太可能。 …… “这里就是住院区,楼下是普通住院区,上面是隔离区。”吕施安带新人看了遍医院,“我们医院的要求是每小时检查一次住院区,登记数据,拍视频给主人。” 他看见青年目光垂落在隔离区的一只柯基上。 它一动不动地趴在笼子里,肚子下垫着加热垫,两只前爪因长时间插着留置针,浮肿了起来。 察觉到房里有人,它望了露露一眼,很快又精力不支地垂下眼睑。 虚弱至此,它后腿和下半身还在不停抽搐,肌肉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 注意到露露的目光,黄振毅叹气,“犬瘟晚期了,治愈的可能性已经不大。” 吕施安拍拍露露的肩膀,“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别想那么多。” 两人能够理解新人的心情,即便是入行十年的老兽医,面对生命的逝去时,心里同样不好受。 沉重的气氛当中,露露将手探入风衣口袋,取出了一只n95口罩。 对着垂死的柯基,他仔仔细细戴上口罩,捏紧了鼻梁处的软钢丝,确保口罩不留空隙。 纯白的口罩上,那双黑眸神色淡淡,对笼子里的柯基无有分毫同情,他甚至后退了半步,用同样淡漠的眼神扫视过其他笼子里的病宠。 然后又捏紧了鼻梁上的口罩。 吕施安和黄振毅懵了下。 吕施安皱眉提醒:“你是非专业的学生?犬瘟不传人。” 露露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开了隔离区。 “他,”黄振毅愣了,“他怎么这样啊。” 吕施安沉着脸跟了上去,对新人的印象跌至谷底。 他追上露露,未及开口,青年便在口罩下说:“我知道。” “什么?” 吕施安总是要他重复说过的话,露露不耐烦道,“我知道不传人。” “那你…” “我狗毛过敏。” 吕施安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露露瞥向身旁的男人。 他知道这个男人抱着什么心思。 他绝不适合她。 她不会喜欢一个二十分钟要问三次“什么”的低智雄性。 即便露露还是小奶狗时,学习握手也只问了卢琦两次。 “你认真的吗?狗毛过敏。”吕施安扶额,“狗毛过敏,你怎么会从事宠物行业?” “不严重。”露露毫不心虚地说,“和太多动物待在一起会有点不舒服,不影响身体功能。” 简而言之,他的心情会很差,但身体无碍。 黄振毅震惊。 一个毛发过敏的人居然主动来宠物医院工作,这得是多么的热爱。 他立刻对露露肃然起敬,为自己先前的误解感到惭愧。 吕施安有点头疼。 但安心医院还没有开除工作不满一个月的员工的前例,他委婉道,“那你先待两天看看,感觉不舒服就和我们说。不管怎么样,身体都比工作重要。” 怪谈男友 第10节 “对了,你疫苗打多久了?”在医院工作,必须打全狂犬疫苗。 露露摇头。 他打过很多针,唯独没能打上疫苗。 “那你下午先去医院打疫苗。我让振毅带你去。” 吕施安说完,发现态度始终冷淡的青年眼神变了,他眼里闪烁起莫名的期待。 期待? 期待什么?打疫苗吗? 吕施安微微皱眉,从认识到现在不过二十分钟,新来的助理让他说不出的不喜。 而他也似乎对他抱有某种敌意。 趁着黄振毅带露露去医院打疫苗,吕施安找去了院长办公室。 “妈。” 吕院长看见儿子,笑了,“怎么样,露露人不错吧?” 吕施安诧异,“你觉得他人不错?” “是啊,”吕院长示意他关上门,“他是兽医学研究生毕业,专业对口;对人还很有礼貌,看得出来家教很好,你看他走路坐下,一点驼背都没有。” “别的就算了,妈,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很有礼貌的。” “他还不够有礼貌呀?笑起来多甜呐,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长得比你好看。”吕院长想到什么,笑道,“我想起来了,他和小卢一样,都是k大本硕连读,两人应该认识。你可上点心啊。” 吕施安也笑了,“你知道还招他。” “我可不是公私不分的院长。”吕院长摊手。 吕院长给出的评价颇高,让吕施安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对露露有偏见。 “行吧,我也不是公私不分的医生,工作上能帮的肯定帮他。” 吕院长点头。 吕施安走之前,迟疑地扭头,“对了,他到底叫什么?” “露露啊。” “哪个lu?” 吕院长从书立里抽出露露的简历,递给他看。 吕施安接过,就见姓名那一栏填着三个字: 卢露露 “……”他沉默片刻,“他爸妈和他有仇吗?” 吕院长笑道,“你就叫他小露好了,挺可爱,也方便和小卢医生区分。” “吕医生!”前台有助理传唤,“和您预约的小米娜主人来了。” “马上来。”吕施安把简历还给吕院长。 他走出几步,忽地停下脚步。 兽医学专业本硕连读…… 吕施安微微拧眉,奇怪,这个专业的应届生怎么会没有打狂犬疫苗。 前头助理已经引着客户进了诊室。 吕施安想,也许只是露露疫苗过期了而已。 作者有话说: ---------------------- 【他正要出门,青年突然转身,抢在吕施安之前迈出休息室。】 并不是狗走在人前面,就代表它认为自己是大哥、人类是小弟; 狗的身体结构适合小跑,正常情况下就是会比人走路快一点。 不过这里露露就是不乐意被吕施安领导,所以抢先走了。 第7章 疯犬酒店 新来的男助理在安心医院引起了一阵热度。 他的长相实在是过分优越,活泼与优雅汇聚一身,话不多,对待女性绅士友好,搬水、拖地,任何女医生女助理吩咐他做事,从不会被推拒。 相反,露露对待男性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 “那个谁,”诊室的门被推开,秦医生探出身,往外吆喝了声,“拿头套过来,帮抽个血!” 他对着前台喊,此时在前台值班的只有田妙莹和露露。 秦医生的视线对着露露,他是在喊他过去。 虽然每个助理都有对应的带教医生,但实际工作当中并没有那么死板。 通常是哪个医生有空了,就会帮忙带一下;哪个助理空了,也会去忙的医生哪里帮忙。 秦医生诊室里是只做绝育体检的猫咪,这种轻松的小活儿很适合让新人练手。 他特意出来叫新人过去学习,然而露露听见呼喊,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回正目光,没有搭理的意思。 田妙莹以为他有些木讷,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头套给他,提醒道,“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露露说:“不去。” 田妙莹愣了下:“啊?” “头套呢,过来呀!”说话间,秦医生又推开门催促了一遍。 “就来!”田妙莹顾不得询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急着跑去帮忙抽血。 田妙莹离开两分钟,前台来了客人。 一位老妇人带着一只贵宾犬,径直走向露露,“帮我叫小卢医生,我预约了。” 露露顿了下,目光扫过前台的登记电脑。 这两天黄振毅带他学了安心医院的系统。 事实上,露露已经看过这套系统很多遍了,不需要人教,只是从前他不识字而已。 “好的。”他对老妇人露出亲和的笑,操作鼠标进入系统查询预约。 老妇人被青年笑容惊艳,身边的贵宾犬突然尖利地叫了起来。 它一声接着一声,冲台后的露露狂吠不止。 “甜甜圈!坐下!”老妇人拉扯着绳子,“安静!” 贵宾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激动,仰着头对着露露厉吼。 “哎呀,你怎么回事!”老妇人无措地把它抱了起来,“别叫了宝贝,平常很乖的嘛。安静、安静!我们是乖小狗啊。” 被主人抱在怀里,小狗登时叫得愈发狂躁,它凶得呲出牙龈,眼白充血泛红,吓得店里的猫矮身逃窜。 “不好意思啊。”老妇人连忙道歉,“它平常不这样的。” 露露微笑着摇头,“没关系的女士,把它交给我吧。” 他伸出手来,一手从老妇人怀里捞出贵宾,一手接过了老妇人手里的狗绳。 被触碰的小狗张嘴欲吼,嘴巴刚打开,脚下腾空,脖子上的狗绳蓦地收紧,把它整个儿扯翻。 它侧倒在台面上,一只修长的大手按住了它的胸肋。 “汪唔!”它不服气继续吠吼,压在身上的手掌骤然施力,令它的肋骨感受剧痛。 狂暴的狗吠立刻变成了吃痛的呜咽,贵宾哼唧着,狗眼上抬,对上了青年冰冷的黑眸。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它,上唇微掀,露出半颗犬牙。 “呜嘤嘤……” 贵宾的耳朵瞬间向后趴去,发出可怜兮兮的求饶。 “哦……”老妇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有点愣,有点心疼,在小狗不叫之后,马上从露露手下救出了它。 她紧紧搂着它,轻拍狗背,哄婴儿般安慰道,“看见了吧,你不乖,医生哥哥就会教训你。好了好了,我们不叫,乖宝贝啊,姥姥心疼了。” 露露皱了皱眉,攥着狗绳的手没有立刻松开,很不赞成老妇人的溺爱。 这是条不懂得规矩的狗,它需要一点教训。 但意识到对方是一名女性人类、意识到自己是员工、对方是顾客后,他生硬地松开了五指,把狗绳还了回去。 露露完成了登记,按下前台的通讯器,呼唤:“……卢医生,甜甜圈主人过来了。” 卢琦出来时,就见前台只有露露在。 暂时没有客人,也没看见别的助理,她和老妇人打过招呼,犹豫了下,还是对露露说,“要给甜甜圈剪指甲、挤肛.门腺,你一起过来帮忙吧。” 她说完,青年眼角蓦地上扬。 只是一点点的变动,那张脸豁然如瓷器上釉般,焕发出鲜活的光彩。 他频频点头,跟在卢琦后面:“好的,我很愿意。” 卢琦还没有带过露露,这是第一次。他的学习态度非常积极,作为前辈和带教,她心里产生了点好感。 老妇人跟着卢琦进了诊室,将贵宾放去诊断桌上。 对着小狗,卢琦流露出点笑意,她抚着贵宾毛茸茸的小脸蛋,“好久不见了宝贝,最近过得怎么样?” 往常会亲昵舔舐卢琦下巴的贵宾沉默着,异常安静,低着头,尾巴夹在后腿之间。 卢琦有点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文静?” “不知道呀,”老妇人也奇怪,“刚刚在前面还对着这小伙子叫呢。” 怪谈男友 第11节 卢琦抬头看了眼站在身旁的青年,青年对她微笑,笑容隐约带着点邀功的骄傲。 也不知道他在骄傲些什么。 甜甜圈异常的安静,让卢琦多问了几句,“平时在家吃饭大便都还好吧?” “都好的,”老妇人抚着小狗回答,“很活泼的。” 卢琦摸了摸狗身,转动了下几个关节,“转个身宝贝,姐姐听听心跳。” 心脏也没什么问题,她摘下听诊器,“有点紧张啊。都来那么多次了,还紧张呀?” 她随口安抚了两句,招呼露露帮忙,“先剪指甲。” 不管露露以前有没有剪过,卢琦都把他当做第一次做的新人来教。 “猫咪的指甲和狗狗白色的指甲都好剪;甜甜圈这种黑色的指甲,看不见血线,我们对比下指甲和肉垫是否在一水平线上,稍微剪一点点,让指甲不要超过肉垫就可以了。” 她剪了一只前脚给露露做示范,“要是剪出血了,你就拿酒精擦,涂一点这个止血粉,按住一分钟。” “来,”她起身,和露露交换位置,“你来剪。” 老妇人一听露露没有剪过,马上担忧道,“卢医生,要不还是你来吧,剪出血了怎么办。” “不会的,您放心,我在这里看着。”卢琦说。 “哎呦,我就是不放心才担心的呀。”谁愿意让自家的宝贝给新人练手。 “您别担心,”露露握住了指甲钳,对着老妇人温和道,“我虽然工作不久,但之前接触了十年小动物。” 听见这话,老妇人以为他养了十年狗,放松了点,“好的好的,你看仔细哦。” 露露应着好,抓起甜甜圈另一条腿。 贵宾明显颤抖起来,却没有挣扎,而是别过头,放弃了自己这条前腿一般,避开了露露的眼睛。 咔擦咔擦清脆的几声,露露迅速剪完了三条腿的指甲,动作快得让卢琦惊讶。 剪自家的狗和剪别人家的是不一样的,他仿佛真的已经在医院待过很久似的,下手没有一点新人的紧张感。 之后的挤肛.门腺,露露也做得很好,只是表情有些嫌恶。 送走甜甜圈,卢琦问了句:“你之前在别的医院实习过?” “没有。”露露摇头。 卢琦惊讶起来,“刚才是你第一次做?那你的学习能力很强啊。”还很会哄客户。 受到表扬,青年抿住唇角,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笑容令卢琦动作一顿,想起这两天院长和女同事们的评价:小露笑起来很甜。 他确实很特别,卢琦从来没有在一个成年男性前这么轻松过。有机会的话,她可以多带带他。 露露用力抿了一会儿嘴唇,在卢琦转过身整理看诊台时,还是没能控制住饱胀的开心。 他微微张嘴,吐出了一点舌尖。 甫一张嘴,上颚的犁鼻器接触到空气,诊室里贵宾犬恶臭的肛.门腺气味攻击了他,露露的笑容骤僵。 他急促地拿起消毒水,对着诊室一顿狂喷。 卢琦余光瞥向他着急的动作,开口道,“没事的,甜甜圈没有传染病,桌上消毒就行了。” 露露张口欲言,犁鼻器接触空气,又马上把嘴闭上。 他紧闭着嘴摇头,喷了消毒液还不算完,找到臭味的来源——去换垃圾袋。 垃圾袋里留着包裹肛.门腺的纸巾,露露眉头紧锁,屏着气收拢袋口。 他蹲在地上换垃圾袋,转头,是坐在凳子上操作系统的卢琦。 凳子没有靠背遮挡,她后腰正对着蹲下来的露露。 青年的眸色暗了两分,鼻前充满了其他公狗的臭味,可他依旧忍不住张开嘴,悄悄贴近了卢琦。 恶臭的肛.门腺味里飘散着卢琦的气味,他努力收集着她的气息,脸部和耳部的皮肤因激动而充血。 卢琦、卢琦卢琦…… 他盯着女人的腰下,喉结滚动,吞咽唾沫,眼眶里为数不多的眼白微微泛红。 “怎么了?”注意到他蹲在下面很久了,卢琦低头询问。 看诊台下的青年仰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卢琦愣了下,这个角度、这一蹙眉的表情,让她霎时想起了她的露露。 她的小狗、她的露露对她有所求时,就是这样的眼神,一般无二。 青年摇头,提着垃圾袋站起来,“没什么。” 他成了卢琦最讨厌的男人,不确定自己是否该立刻与卢琦相认。 或许还需要观察一下,卢琦对“小露”的态度。 将垃圾丢去医院后的大垃圾桶里,他站在门外,低头张开五指,盯着自己的指尖。 他的指甲是透明的白色,能够清晰看见血线,剪起来很容易。 他为自己优秀的指甲感到骄傲,这代表对医生和主人来说,他是条省心的好狗。 只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给他剪过指甲了。 作者有话说: ---------------------- 卢琦:怎么了? 露露:我想闻你的屁股,也给你闻我的屁股! 再次提醒:男主是狗,请用狗的角度来看他 第8章 疯犬酒店 “卢医生,爱德华过来复查了!” “带它过来吧。”卢琦点开了爱德华的档案。 门被推开,开门的不是田妙莹,而是露露。 自从卢琦叫他剪过一次指甲后,他便经常跑来帮忙,几乎顶替了田妙莹的工作。 露露带着狗主人和狗来诊室,肥嘟嘟的拉布拉多摇着尾巴走进门来。 卢琦转过凳子,先摸了拉布拉多的头,笑道,“恢复得怎么样呀?” 主人吐槽,“吃好喝好,一点儿事都看不出来了。” “感觉好像又胖了点嘛?” “这不是吃了巧克力,鬼门关闯了一回么,我爸妈心疼得不行,天天给它大补。” “和老人说说,不能再这么喂了啊,它已经超重了。” 卢琦和主人说着话,手上无意识搓揉着拉布拉多的耳根。 她的四指托着垂耳,拇指在耳根上轻柔打转。 露露盯着女人的双手,脚尖朝前挪了半步。 “汪!”肥胖的拉布拉多察觉什么,倏地转身,对后面的露露吠了两声。 主人连忙轻拍狗背,“没事,没事,这次不打针,我们就让医生看看。” 卢琦顺着主人的话说,“对呀,我们不打针,我们就抽点血看看好不好?” 她的声音和对跟人说话时不同,变得又甜又腻。 露露睁大了眼睛。 纵使他一直跟在卢琦身边,听过无数次她对其他动物的温声细语,可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却视而不见,转而对一只痴肥的老狗施以爱抚—— 即使是死亡,都不曾令露露如此痛苦。 拉布拉多得到主人的支持和医生的爱护,底气愈发充足,对着露露高声大吼。 主人只觉得有趣,“完蛋,它知道谁要给它打针了。” 卢琦安抚了一阵,转过身去系统登记拉布拉多的信息,一边吩咐露露,“给它戴下嘴套。” 她记得上次来时,这只拉布拉多是很温顺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上次来时中了毒,没力气反抗。 这会儿的叫声有点暴躁,安全起见,卢琦还是决定上嘴套。 露露靠近了拉布拉多。 他视线挑剔地在狗身上缓缓游移,从拉布拉多泛黄、长着结石的牙齿,到看不见一点肋骨的水桶身体,再到干枯毛糙的尾巴。 最后,那冰冷的视线汇聚在了拉布拉多的咽喉。 狗叫愈发尖利,这声音令卢琦觉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她刚问了一句,露露便弯下了腰。 主人也觉得有点奇怪,“它很少这么叫诶。” 他拿着嘴套,温和笑道,“可能有点害怕,没关系,您退开些,我来引导它。” 英俊的青年露出笑容后优雅迷人,让人心生亲切。 “麻烦您了医生。”女主人向后退开,信任地将狗送到露露手里。 “汪汪!”拉布拉多焦急地扭身,想避开露露的手,刚一动身,脖子上的狗绳猛地向它反方向扯去。 在它反应过来之前,黑色的嘴套已经盖住了嘴筒。 狗头剧烈摇晃起来,试图将嘴套甩掉。 卢琦立刻从后圈住狗身,把它束缚在怀里,方便露露扣上嘴套。 她抚着拉布拉多的胸口,连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们不怕了,一会会儿就好。” 怪谈男友 第12节 露露抿唇,蓦地收紧嘴套,将系带勒进狗毛深处。 那力度仿佛是要将狗勒死,拉布拉多发出吃痛的嘤叫,主人被露露挡在后面看不见,卢琦是发现了,小声提醒露露:“轻点!” 露露顿了顿,不情愿地稍稍松手。 血检出来的指标非常不错,卢琦嘱咐主人:“一定要看好了,千万不能再误食了。” 主人不停点头,“好的好的。” “也要减减肥了,这么胖下去不是件好事。” “好的,谢谢你啊卢医生。” 狗主人牵着拉布拉多往外走,经过露露时,对着他笑了笑,“也谢谢你呀小哥哥。” 露露弯眸,“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他开门送走客人,外面的吕施安看见了他,快步走来,“小露你怎么在这里?” 露露扫了他一眼,正要关门,诊室里的卢琦替他解释,“刚刚来了只拉布拉多,不太听话,我让他帮我摁住。” 吕施安了然,“我一会儿要做个手术,先带走他了?” 卢琦点点头,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助理。 吕施安走了几步,发现露露没有跟上自己。 他偏头,示意他过来。 露露挡在门口,神色淡淡,“我需要在这里。” 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给吕施安整笑了,“你怎么就需要在这里了?” 露露瞥过他,直接关门。 下一刻,玻璃门从外拉开,露出吕施安微愠的脸来。 “小露,”他加重了语气,“跟我过来,别打扰卢医生。” 露露半步不退,紧守门线,“我没有打扰她,她需要我在。” 气氛不太对,走廊上有了窥探的视线,卢琦立即走去门口,“对不起吕医生,这两天我这边大型犬比较多,我和妙莹按不住,多叫了小露几次。” 她说着又对露露轻声道,“我这边接下来没什么事了,你和吕医生去吧。” 有卢琦圆场,吕施安也不想闹得太僵,他缓和了脸色,“听见了吧小露,跟我走了。” 青年对他递出的台阶视若无睹。 他转过身,一双圆眸湿漉漉地望向卢琦: “可是,我得守着你。” 卢琦微愣。 这话有些过界,但他说话的语气神态不含丝毫轻浮,反而充满了某种诚挚的信念。 卢琦恍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唯独不害怕小露—— 那澄澈的眼眸,像极了她的露露。 两人对视着,门外的吕施安慢慢沉下了脸。 作者有话说: ---------------------- 这本文,我是下定决心要写得惊悚恐怖的。 等我写完了一看,恐怖的毛都看不见一点,和原来鬼里鬼气封面可以说是毫不相干,所以赶紧换了张新封面,大家别迷路呀~ 第9章 疯犬酒店 卢琦进入休息室时愣了下。 一小束玫瑰摆在了她的柜子上。 麻醉医师端着水杯从旁走过,冲她挤眼,“某人送的哦。” 这一束花摆在台面上,煞是醒目。 卢琦不愿收下,可也不知道该怎么不伤情面地退回去,当众被女生退回花束,会让吕施安下不来台。 正为难着,身后传来脚步。 卢琦扭头,对上露露俊美的脸。 他冲她弯眸微笑,“早上好。” 万千阳光都融入了这一抹笑容中。 卢琦不自觉跟着露出点笑意,“早。” 自从在小露身上看到露露的影子后,这种既视感越来越重。 譬如此时他的表情,和露露笑起来时真是一模一样。 他是吕施安的助理,已经发生过了一次错位冲突,她该和他保持距离,可因这份露露的影子,她总是不忍心故意冷淡他。 露露嗅闻着卢琦身上的气味,歪头,疑惑地打量,“你还没有吃早餐吗?” 卢琦心口一跳,这歪头打量的动作愈发像极了露露。 “起得晚了,”她说,“也不饿。” 露露说:“我帮你去买,好么。” 卢琦愣了下。 他们之间的关系,远不到特地买早饭的地步。 女麻醉医师笑吟吟道,“哎呦,怎么没有人问问我有没有吃早饭呢。” 她只是随口调侃,不想青年竟真的转身,温和地询问她:“您也需要吗?我也可以帮您去买。” 女麻醉师惊讶,“你倒一视同仁。” “买早饭啊?我也还没吃。”秦医生刚进门就听见这话,他掏出二十块钱,“小露你帮我一块儿买了。” 露露看着卢琦,等她的答复。 秦医生抖了抖手上的纸币,以为他没听见,又唤了两声,“小露,呐。” 没有回应。卢琦连忙用眼神示意露露回答秦医生的话。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身后的男人身上,露露脸上的笑意淡下。 他回眸,冷淡且好奇道,“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秦医生一顿。 女麻醉医师亦有些茫然。 她本以为露露是喜欢卢琦,没想到他也很乐意帮她买早饭。 可要说露露是个热心肠的年轻人,看这会儿他对秦医生的态度,又绝非如此。 秦医生拿着钞票的手停在半空。 气氛僵冷,卢琦连忙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面包,送了过去,“秦医生,正好我这里有个面包,您先垫一下。” 老医生黑着脸,扫了她和露露一眼。 他冷冷哼笑,没有接过卢琦的面包,只慢悠悠说了句:“花不错啊,又是小吕送的?都一年多了,你还想吊着他到什么时候。” 说完便拿上自己的水杯,走出了休息室。 卢琦抿唇,两颊火辣辣的,万分难堪。 露露眸色微暗。 他余光瞥过那束花,继而沉沉地落在了秦医生背后。 女麻醉医生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尴尬地安慰卢琦,“走吧,到点了。” 卢琦抓着面包的十指收紧,半晌,轻轻点头。 那束花放在了诊室里,她一朵一朵分给了来看诊的客人。 这个不愉快的早晨仿佛是一条预示,接下来这一天的工作又多又急,从早到晚没有一刻喘息。 晚上八点,即将下班前,一条金毛被送急救。 它被电瓶车撞到,内脏破损,肋骨粉碎,情况十分危险,偏偏又是条十六岁的老年犬。 吕施安和主人沟通,这个年纪的狗不建议麻醉。 主人坚持下,吕施安这边签了风险协议,另一边马上开始手术。 为了抢麻醉时间,两名医生同时手术,吕院长亲自操刀,另一位医生点到了卢琦。 切开金毛腹腔,在看见里面的情形后,卢琦猛地一怔。 9到12肋粉碎性骨折,左13肋刺破胆囊,脾脏破裂…… 同样的金毛、一模一样的场景复刻眼前,她几乎是呆在了原地,忘记了如何呼吸。 “卢琦?卢琦!”吕院长喊了她几声,她才堪堪回神,继续抢救。 她在上方清理肋骨破碎的骨片,插着麻醉的狗头正对她的小腹,视线往下就是金毛无有生气的脸。 它倒在她身前。 手术没能做完,老年金毛没有挺过麻醉,不到五分钟就死在了台上。 吕院长摘了手术帽,吐出口疲惫的浊气,就见卢琦一把推开旁边的助理,捂着嘴跑出了手术室。 她连手套都没摘,沾满血和组织液的手死死捂着口鼻,各种体.液交织成,涂满了她下半张脸。 她冲进厕所,对着蹲坑吐了出来。 吐光了胃里的东西还不够,她撑着墙壁,上身佝偻,一声接一声地呕酸水,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似得厉害。 怪谈男友 第13节 9到12肋粉碎性骨折,左13肋刺破胆囊,脾脏破裂…… 她吐得昏天黑地,走廊上传来吕施安和主人的说明声和道歉声。 那声音隔了道门,遥远而朦胧,伴随着主人的哭泣。 隐约间,还有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 露露站在厕所门口。 医生们下了班,只有几个助理留守值夜,走廊上的灯关了一半,丁点儿稀薄的白光似惨淡的纱,轻飘飘地披在他肩上。 一声猛烈的呕声从门里传来,他急促朝前走了两步,又在听见崩溃的啜泣后止住了步伐。 青年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脚下的阴影不安地翻腾扭动,丝丝缕缕地想要钻入门里、代替他触碰卢琦。 近半小时,等卢琦从卫生间里出来,手术室已经清理干净,伤心欲绝的主人也已离开。 她一眼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露露。 对上她泛红的双眼,露露立刻朝她走来,脸上布满担忧。 卢琦看出了他的关心,可实在没有心力应付。 她赶在露露开口前和他擦身走过,“辛苦了,我先下班了。” 露露一怔。 他回望卢琦匆匆离开的背影,被她丢在了寂寥黪黩的走廊里。 前台看见卢琦,他们错愕地询问:“小卢姐,你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 卢琦摇头,“没事,我回去了。” 她努力发出来的声音轻若蚊吟,含着被胃液腐蚀后的沙哑,有力无气。 走之前,卢琦去了尸体暂存间。 失去呼吸的金毛犬躺在送葬袋里。 四周沉寂无声,唯有安全灯微弱地亮着。 死寂笼罩了这里,看不见一点生命的踪迹。 她蹲在尸体前,耳边是呕吐时听见的主人哭泣。 半晌,在双脚蹲得麻痹后,卢琦慢慢起身,离开了这里。 回家的路已然黑透,吕施安的花最后还留下了两支。 她走回出租屋,打开门,将剩下的花放去玄关。 换了鞋,她一抬头,正对上客厅的展柜。 玻璃柜门后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少女的全家福,另一张是一只坐在草地上的成年金毛犬。 卢琦驻足。 她站在照片前许久,最终拉开柜门,把那两支玫瑰放在了照片前。 除了她,他们都好久没见过鲜花了。 玫瑰触碰到了相框一角,照片之后,露出洁白的骨灰坛。 窗外的枝上栖着只硕大的黑燕。 燕子歪着头,猩红的眼珠盯着树下的青年。 露露冰冷地警告它,禁止它再向前半步。 燕子张开鸟喙,似人非人般诡笑。 它在嘲笑他、催促他、质问他:为什么还不开启领域,为什么要留她在痛苦的世界里。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疯犬酒店 “小卢。” 翌日上午,卢琦正要去拿化验单,被吕施安在拐角叫住。 他担忧地打量她微红的双眼,“你……还好吗?对不起,昨天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为难了。” 那天发现露露看卢琦的眼神后,吕施安一下子有了危机感。 操切冲动地送出花后,他后知后觉这么做有些不妥。 卢琦脚步微顿,走向了吕施安。 “为什么送我花?”她直白地询问。 吕施安表露歉意,“小卢,我…”卢琦打断他,“我的确很为难。” 她不想把脸撕破。 安心医院是家不错的医院,是难得有女院长的医院,卢琦想尽可能留在这里。 “看见的同事都在起哄,我想还给你,又怕你面上不好看。”她轻声恳求,“吕医生,能不能,别再这样了。” 吕施安垂眸。 卢琦无视了他的黯然,对他点头致意,“我先去工作了。” “小卢!”吕施安疾步上前,在触碰到卢琦之前,被一股大力掰开。 颀长的青年突入他与卢琦之间,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去墙上。 卢琦扭头,赫然就见露露单手抓着吕施安左肩,小臂横压在他喉前。 他回了卢琦一个眼神,示意她先走。 她和露露的关系绝没有好到可以让他帮忙解决追求者的地步; 把不知情的外人卷进来,自己躲开,也是极不负责的行为。 然而,在男性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里,卢琦逃跑了。身体失去控制,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驱使着她远离、远离、马上远离! 她仓惶地跑了两步,脱离环境后,理智渐渐回笼。 自己在干什么啊…… 她唾弃自己的懦弱,硬着头皮走了回去。 行至拐角,卢琦猝然听见两人的争执。 “你想干什么!” 脆弱的颈部受到压迫,吕施安用力扯开露露的手,却没能撼动分毫。 他的反抗令横在脖子前的手臂愈发用力,轻微的窒息感涌了上头。 吕施安惊愕地望向青年,对方只比他高出一些,双方之间的力量不该如此悬殊。 那双几乎没有眼白的黑眸盯着他,漆黑的瞳孔中,吕施安看见了自己微悚的面部表情。 白炽灯从后投来,将青年本就偏白的肤色照得冰冷。 灯光下,他浓重的阴影全然吞没了吕施安。 青年俯身,逼视吕施安的双眼,“从她面前消失。” 吕施安咬牙,“凭什么,你是什么立场来和我说这话的!” 露露正欲说话,耳尖和鼻尖颤动了一下。 他听到、也嗅到了她。她怎么回来了? 纵使他稍一歪头,就能咬碎这个男人的颈骨、把他的动脉扯出来变成为浇花的水管,但露露已经知晓了人类世界的法则。 她正在观察他,像是她刚认识他时那样。 那时她告诫过他无数次:绝对、绝对不能咬人,一旦他伤害人类,政府就会上门将他带走、抹杀,他就再也见不到她。 露露于是只冷然道,“卢琦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做的那些事。” 他说着,手下力度稍减,吕施安立刻挣脱开去。 他整了整凌乱的衣领,恼怒地瞋视青年,“我和小卢认识了一年半,我们之间,用不着外人评价。有空插手别人的私事,不如想想你该怎么转正。” 卢琦心跳一滞。 她知道吕施安并不是会给别人穿小鞋的人,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露露恐怕很难再在这家医院待下去。 她万分懊恼,自己刚才实在不该离开。 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问题,因她慌张逃跑,将事态升级到了难以挽回的程度。 她刚才恐惧的模样,恐怕是让露露误会了吕施安。 他们没有纠缠,走廊外人来人往,两人三言两语匆匆中止了对话。 吕施安被助理叫走,露露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见拐角处探出卢琦的身影。 她不安地看着他,几次张口欲言,最后变成一句:“抱歉。” 露露偏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自己道歉。 青年浅色的金发、清澈的黑色圆眸跟卢琦记忆中的小狗重叠。 每当露露不明白她的指令时,就会端坐着,疑惑地歪头看她。 那澄澈的眼眸令卢琦愈发难受。 他只是见义勇为,想要帮助她,却可能失去这份工作。 “不用为了我得罪吕施安。”卢琦怕他不知道吕施安的身份,小声提醒,“他是吕院长的儿子。” “不管是谁,都不能欺负你。”露露温和安抚,“不要怕,我会解决那个男人。” 卢琦暗道糟糕,他果然是误会了。 怪谈男友 第14节 刚要帮吕施安解释,前台叫了她的名字。 这里不是可以聊天的地方,她权衡片刻,对露露说,“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她说完,骤见青年脸上焕发出难以言述的光彩。 他睁大眼睛,咧嘴露出半颗牙尖,左脚不着痕迹地踏了下地板。 “你可以随时叫我!”他说。 卢琦觉得,他要是了长了根尾巴——哪怕是狼那样粗苯的尾巴,此刻都已摇晃了起来。 这个容貌优越、端庄有礼的青年,比看起来的要活泼可爱。 露露身后的尾巴的确在摇个不停。 分享食物是相当亲密的行为,这代表她接受他、信任他。 他从来没有被她分享过食物。 卢琦不愿意给他吃人类的食物,他的饭是她单独做的。 这是第一次,他坐在卢琦对面,和她一起吃同一个锅里的食物。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选了火锅。”卢琦点了份鸳鸯锅,提前讲明,“这顿我请。” 店员上了锅,滚滚热气中,露露脱掉了外套。 除了医院的工作服,他一直穿着那件轻薄的风衣。 风衣下,是一件更薄的白色半高领打底。 卢琦捞海带的筷子一顿,夹起的海带正悬在青年两胸之间。 贴身的打底勾勒出底下肌肉的轮廓,那对胸肌饱满得让卢琦有些脸热。 这样火辣的身材,偏偏顶着一张英俊优雅的脸,没有一点凶相,尤其是那双黑眸,温和到近乎天真。 卢琦人生第一次单独约男人吃饭,往常和男人独处,她总是回避目光,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被男人惊艳的一天。 卢琦一边反思自己,一边余光又瞥向了海带后的胸。 那里一定很温暖、很舒服,散发着暖洋洋的阳光味。 阳光味? 卢琦连忙把海带夹进碗里。 她是疯了。 摒弃冒犯对方的臆想,卢琦碟子里被放进了一块鸡肝。 “谢谢。”她有些惊讶,那么多食材,他正好给她夹了她比较喜欢的鸡肝。 听到感谢,露露冲她微笑。 又一块鸡肝进了卢琦的碗里。 卢琦茫然。 露露偏了下头,然后送来了第三块。 “谢、谢谢。”她连忙劝阻,“够了、够了,谢谢你。” 青年的头回正,面带满足。 他知道她很喜欢。 从前他想尝尝她喜欢的食物时,会被她推开脑袋。 她说,他不能吃太多肝脏。 卢琦眼见他又要去夹鸡肝,“真的够了,我会自己夹的,你还什么都没有吃呢。” “我,”露露对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眨眼,“我不确定自己能吃什么。” 她没有教过他吃火锅。 “你没吃过火锅吗?” 这个城市居然会有人没吃过火锅——露露虽然长得像外国人,可他说话完全是国人的发音,在国内待了那么久,不可能没有吃过。 青年目光坦然地点了头。 “那,”卢琦迟疑道,“你试试用牛肉卷呢?用白锅试试。” 露露听话地夹起牛肉卷放进白锅里烫熟。 她说,他要吃熟食,因为生肉里有寄生虫。 他很耐心地等到牛肉卷完全变色,才将薄薄的肉片送进口中。 卢琦问:“好吃吗?” 露露摇头,“这不是牛肉。” 他很熟悉牛肉,这个不是。 卢琦尴尬地咳了一声,“是吧,可能是鸭肉吧。不好意思啊,下次请你吃真的牛肉。” 她看出来了,对方家境真的很好,至少平常吃得应该不错。 吃得差不多,卢琦放下筷子,进入正题。 “小露,”她措了下辞,“今天的事,谢谢你出手帮我。” 露露跟着放下筷子。 他腰背挺直,双肩平展,使得那对胸肌愈发醒目,偏偏两只手搁在膝盖上,像是小学生的坐姿。 “不用谢。”他的神情也同样认真。听卢琦说话时,他总是很认真,“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卢琦愈发愧疚,“这不是你应该做的,没有人应该为别人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青年动了动嘴角。他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以复杂、动容的眼神注视卢琦。 被这样的眼神全心全意地注视,卢琦只觉心跳快了两分。 她抿了抿唇,接着往下讲,“我虽然很感谢你,但吕施安不仅是院长的儿子,也是你的带教医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会保护你。”露露说,“他纠缠你太久了。” “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可能让你产生了误会。”卢琦解释,“吕医生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他今天只是有话没有说完,想叫住我而已。” “可他让你烦恼了。” 卢琦蹙眉,“我可以……问问你这么帮我的理由吗?” 她不想自以为是,可为了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女人做到这个份上,除非露露是位散发着圣光的圣父,否则很难解释他的动机。 他要真是纯粹的好心,卢琦就更加愧疚了。 “他在欺负你。”青年竟真的回以她正直坦率的目光,不含丝毫的扭捏、暧昧。 卢琦错愕哑然,一瞬间为自己的猜想感到羞愧。 “我还以为……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小露,真的谢谢你。”她再次道谢,也再次重申,“吕医生并不是仗着身份在职场性骚.扰,他其实…是位很好的医生,也是个很好的人。你不用再管我和他的事了,我会看着办的。” 露露第二次听见了这句话——“不要管她和他的事”。 吕施安说这句话时,他差点咬断他的喉咙; 但当这句话从卢琦口中道出时,露露耷下了眼角。 “可我已经管了。”他闷闷地说,“总有人要管的。我不管,你就要单独面对他,他比你强壮很多,你会有危险。” 卢琦愣怔。 火锅在两人中间咕噜咕噜地翻腾。 卢琦的眼睛被热气熏得发烫。 她涩然开口,“吕医生,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确比她高、比她壮,近距离面对他时,她是有些慌张,但那只是身体的后遗症,理智上,卢琦知道吕施安不是会对女性使用暴力的那类男人。 “再说,”她笑了笑,“医院里那么多人,不在医院的时候,我也不会和他接触。” 她重新拿起筷子,对露露示意,“再吃点吧。我明天去和吕医生解释一下,你要是觉得和他相处尴尬,我可以和院长提,看之后能不能由我负责带你。” 青年的背一下子挺得更加直了,“好的,谢谢你!” 卢琦一顿。 她原以为露露会不畏强权地拒绝,没想到他意外干脆。 “好,我明天就去提。”卢琦换了工作以外的话题,缓解沉默吃饭的尴尬,“对了,听说你是本专业的学生,是哪所大学?” 露露烫了点伪装牛肉的鸭肉卷,“k大。” 卢琦讶然,“这么巧。” 他们年龄差得不多,露露比她顶多小两三届,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说过他。 以露露的外貌,这不太合理。 不过大学时的她除了学习就是实习,从来不关心男生的话题,或许是她当时没有注意。 “那你毕业的时候momo怎么样了?”卢琦问,“我毕业后都没在收养墙刷到它的照片了。” “那只独眼的奶牛猫?”露露夹着那片鸭肉,按进沸腾的白锅里,“它死了。你走后的第二年,过马路时被外卖员撞死了。” 卢琦啊了一声。 露露眸色淡淡。 猫总是愚蠢的,它们不知道后退躲避,被车子吓到时,只会一个劲儿地往前冲,把自己的身体送到车轮底下。 这完全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别难过。”他说,“不要为它伤心。” 他很害怕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他都不想她为了他难过,遑论是为了他以外的东西。 卢琦缓了缓,“那元宝呢?它都十二岁了,听说居然被领养了,你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吗?” 怪谈男友 第15节 知道她会为死亡而伤怀,露露不太愿意告诉她那只老猫的后续。 他提起筷子,将那片煮了很久的鸭肉放进口中。 灯光下,青年淡色的嘴唇沾了汤汁,他伸出舌尖,从唇峰向嘴角舔舐而过。 “有点老。”他对她微笑,“我感觉,它有点老了。” 他收回舌尖,回味那寡淡的肉味。 作者有话说: ---------------------- 不是露露杀死了老猫,是老猫死了以后,灵魂偶遇了卢琦——然后被露露吞吃了。(好像也差不多) 第11章 疯犬酒店 吃了那顿火锅,卢琦第二天和院长提了要带露露的事。 院长察觉到了什么,委婉试探,“我以为,你不太喜欢用男助理。” “妙莹忙着备考,我和她又都是女生,有些力气活儿确实需要人帮忙。” 这个理由正当合理,吕院长耸肩,“我没什么意见,你去和施安打个招呼吧。” 卢琦点点头,趁着吕施安休息的空隙,和他说了一声。 吕施安听完,沉默良久。 “小卢,你是觉得我会因为昨天的事情,故意为难他?” 卢琦侧身,避开他的直视。 “我没有这样想,只是我这边需要人而已。” “医院从来没有哪个助理拒绝帮忙,你需要人,随时喊一声就行。”吕施安嗓音喑哑,“卢琦,你不能这样想我啊……” 卢琦叹息,“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要实在不乐意,那就算了。” 她有些糟心,发现自己似乎把问题搅得更泥泞了。 她不太擅长交际。 诊室里静了一会儿,半晌,吕施安徐徐开口,“你喜欢他,是么。” 卢琦飞快抬眸,惊诧地看向吕施安。 男人倚着看诊台,哂笑低语:“你从来不要男助理,更不会私下和男人聊工作无关的话题。” 卢琦在心里默默补充:她更不可能晚上单独约男人吃饭。 她明白,自己对露露似乎有种天然的好感。 “他…”她思忖着,“他是个好人。” 绅士、正义,好到近乎“高尚”。 “好人?”吕施安玩味地咀嚼这个词,“我实在不懂,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那个花花公子。小卢,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对女人和男人的态度很不同吗?” 卢琦为露露辩解,“我一开始也误会了他。可小露要真是那样的人,用不着来撩宠物医生和护士。” 凭他的外形,多的是白富美可追。 “追白富美和挑逗身边的女孩并不冲突。”吕施安说。 卢琦皱眉,“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想他?院长也很喜欢他啊。” 她为露露说话,不仅是他善良、正义,更是因为一个高兴时会悄悄跺脚的男生,又能坏到什么地步。 看出了卢琦的不悦,吕施安压下隐怒,“好,也许是我误会了他。但他毕竟是我的助理,突然转到你那边,其他人肯定会议论。小卢,我向你保证,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我和他的工作,好不好?” 卢琦张口,吕施安已经拉开了门,笑道,“有需要帮忙的别客气,不止是男助理,只要我闲着,你和妙莹尽管使唤。” 门关了起来。 转过身,吕施安瞥向站在前台的露露。 他正向一名烫着卷发的大妈询问宠物信息。青年腰背弯下,语气温柔,眼角眉梢噙着笑意。 吕施安拧眉。 从前他还能告诫自己,是他对露露有偏见,经过昨天,吕施安确信这小子一定有问题。 被露露抓过的肩膀乌黑透紫,吕施安今天穿了高领,折叠的衣领下,脖子青红一片。 令他心有余悸的不仅是露露狠辣干脆的动作、异于常人的力气,还有他当时阴戾、倨傲的眼神。 那双眼睛太邪了。 人类的虹膜不会这么大,露露那对眼眶里黑洞洞的,无有一点活物的生气。 任何人只要经历过吕施安经历的那一刻,都会知道:那小子不是个善茬。 如果他就是个争强斗狠的愣头青也罢了,可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我看您左腿好像不太舒服。”给大妈介绍了看病流程后,露露侧过身,“要不您就在这儿坐一下,我把猫咪带过去吧。” “不不不,不用。”阿姨惊讶摆手,“老毛病嘞,一点风湿而已。” “那需要我扶您过去吗?” 吕施安说不出的心堵。 过分的凶狠和过分的体贴,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同时出现在一个容貌优越的年轻男人身上,让他非常不安。 他直觉露露是危险的。 可昨晚和院长说起这事时,吕院长不但没有放在心上,还调侃他该请个私教了,连打架都打不过情敌。 那小子简直会妖术,所有和他接触过的女性都偏爱他,连他亲妈都对他喜欢得不行。 吕施安不想让卢琦和这个危险人物走得太近。 可他没有证据,也没有立场去干涉卢琦的交际。 吕施安思索着,为了卢琦的安全,也为了……他自己,他需要加快动作了。 [碍眼吗?] 宠物医院的门口,黑背白腹的燕子浮于空中。 它扑扇了两下翅膀,停在了宠物用品的货架上,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望着送走大妈的露露。 露露斜眸。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只燕子,它发出嘎嘎的怪笑。 [听见了吗,他拒绝了那个女人,你还是得在他手下干活,被他使唤。] 露露的目光从鸟转移到离开的吕施安身上。 [你似乎是想用狗的方式解决那个男人,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姓吕的男人要是出了事,那个老院长一崩溃,这家医院也就完了。到时候你想保护的女人只能换工作。] 燕子飞去了他身边,鸟喙贴着露露的耳朵,[现在这个,勉强还算个正人君子,顶天了也就送束花,彰显下存在感。] [这里的男人都知道院长的儿子在追卢琦,所以不会下手。] [可要是换了地方,其他地方的男人什么样,就不一定了。] 它换了一边飞,幸灾乐祸:[你现在是男人了,要是她换一家医院,你就跟去一家,那她第一个害怕的就是你。] [蠢狗,好好想想,跟我合作、打开怪谈,把她圈养在你掌控的领地里,这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露露抬手,握住了不停张合的鸟喙。 五指用力,他将整颗燕子头捏碎。 破碎稀烂的鸟头欲坠不坠地连在脖颈上,碎骨落下,黑血流出。 坼裂的鸟喙倏地打开,掉下几点碎渣,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鸟叫,似哭似笑。 它消失在了空中,露露却不能当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狗的耐心通常很差,露露不同,他是只忍耐力极强的狗。 他活着的所有时间几乎都在忍耐剧痛,死后八年也忍耐着无法守护主人的心焦,只能通过吞噬靠近她的灵魂纾解焦虑。 可在和卢琦分享过食物后,他的忍耐力变差了。 他已经回来了,而她一直思念着他,他理当磨蹭她、舔舐她,并且露露看得出,卢琦也想抚摸他——昨天晚上,她看了好几次自己的胸部。 露露非常熟悉那个眼神,以往她露出那种眼神的下一刻,就会过来摸他。 他睇向等候区的宠物狗们。 所有狗脖子上都有项圈,被主人牵着;只有他的脖子空空荡荡。 如果不能舔咬卢琦,露露至少希望能和她再散一次步。 他们已经共同进食了,不管对于犬类还是对于人类,他们的关系都有了极大进展。 露露觉得,今天邀请卢琦散步回家,有很大几率成功。 下了班,他守在门口。 不巧,今天卢琦加班。 直到晚上十一点,卢琦处理完一只急救的猫咪,才姗姗走向了大门。 露露嗅到了她,刚刚展露微笑,就听见隔壁诊室的门打开。 吕施安臂弯上搭着白褂,冲卢琦笑,“小卢,我开车送你吧。” 卢琦本能拒绝,在她开口前,吕施安温声道,“我知道你不想麻烦别人,但今天太晚了,下了天桥那一段路太黑。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卢琦还在思考治疗方案,茫然地问了一句:“几点了?” 吕施安看了眼手表,“十一点十五。” “十一点……”卢琦垂眸,似是想到了什么,片刻,竟松了口,“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吕施安笑了,“你这么努力工作,我送你回家算什么麻烦,是医院麻烦你了。” 怪谈男友 第16节 两人并肩出门,在门口看见了孑然而立的青年。 他还是微笑着,优雅温和,透着点怪异的天真。 “卢琦,”他说,“我陪你回家。” 吕施安淡漠道,“不用了,小卢坐我的车。” 卢琦也道,“谢谢你了小露,吕医生和我顺路。你也早点回去吧。” 露露笑意收敛。 他周边的黏雾沸腾般扭动了起来,丝丝缕缕朝门外漫开,触角般探向马路。 她拒绝了他,要在这么危险的深夜,和一个男人独处,还要让他知道她的住处。 露露侧身,看着两人从身旁经过。 吕施安余角扫视过他,有些奇怪露露的安分。 露露的气质绝不像普通毕业的穷学生,家里十有八.九会给配车,这会儿居然没和他争。 也许是还没来得及买。吕施安收回余光,将注意力放在卢琦身上。 医院周边没有停车场,吕施安的车停在路边。 他和卢琦说着话,正要拿出车钥匙,忽然瞥见车里趴着个男人。 他上半身埋在车里,右手抓着座椅,左手在上下捣鼓什么。 “喂!”吕施安快步上前,指着男人喝道,“出来!” 男人抬头,隔着车窗看了眼吕施安。 对方也是西装革履,穿着斯文;只是满面酡红,两眼浑浊,布满血丝。 吕施安一把将他从车里扯出,霍然发现男人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 吕施安愣了下,顺着打开的车门,看见自己真皮的车座被刀撕开,上百到大小不一的口子里密密麻麻翻出海绵。 后一步过来的卢琦看见了这一幕,猛地倒吸了口凉气。 吕施安猛地回身,双眸喷火:“你干什么的!” “我干你娘的!”男人举起手中的水果刀,踉跄了两步,“最tm见不惯你这种人了!开着车、抱着妹,这钱是你、是你挣的吗!” “你把刀放下!”吕施安伸手,护在卢琦身前。 “吼什么、吼什么?”男人歪头眯眼,脚步虚浮地晃悠了半圈,手里的刀对着吕施安比划,“你很了不起吗?很牛吗?一把小刀吓成这样子,你tm就是个废物!” 意识到对方神志不清,吕施安搁置怒火,警惕着他手里的刀。 他别过头对卢琦低语,“你先走,这里我来处理。” 卢琦白着脸,看着男人酒醉醺醺的脸,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她撞进冰凉的怀抱。 卢琦一颤,被人搂住了腰。 她骤然回头,对上露露漂亮的下颌。 他牵起她的手,往反方向走,“这里很危险,我们走。” “他有刀。”卢琦被他扯动,没有挣扎,顺着露露的力量走,边走边拿出手机,混乱且慌张地喃喃:“报警、得报警。” “吕施安已经报警了。” 他的五指插.入卢琦冰凉的手中,与她紧密相扣,“这是他的事,很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顺着他走的卢琦倏地定住。 她站在路灯下,脸色冰白,神色晦涩。 在露露不解的目光中,她蓦地转身,朝医院跑去,跑回了安心医院。 “振毅!”她进了门高喊,“吕医生车子那儿遇到个醉酒的,你快过去!” 值班摸鱼的黄振毅听见声音吓得一激灵,匆忙关掉电脑上的蜘蛛纸牌。 “啥?”看着卢琦从身边跑过,黄振毅一脸懵逼,“姐你说啥?” “吕医生,被醉鬼缠上了,对方有刀,快去帮忙!” “哦哦好,小卢姐你干嘛呢?” 卢琦头也不回地往休息室跑,“我去叫其他人。记得带上防咬手套!” 她跑进医院,不出半分钟,两个值班的男助理戴着防咬手套、拿着抓捕杆冲了出来。 露露立在原地。 他看着卢琦喊完人,站在医院门口,焦急观望着车边的状况。 她抓着门的手指用力到关节青白,下巴埋在堆叠的围巾里,显得脸愈小了一圈。 另外两个值班的女助理也被惊动,担忧地想要出去察看情况,被卢琦拦住。 她扭头对两个女生说了些什么,把她们劝回了屋里。 直到警车赶来,她忽然脱力般松下双肩,如释重负,呼出一口长长的白色热雾。 两个女助理走了过来,卢琦复又站直身体,自围巾上露出浅淡的、劫后余生般的笑。 稀薄的黑雾从醉酒的男人身上抽回,回到了露露体内。 露露偏头,凝望玻璃门后的卢琦。她神色平和,与两个女助理说这话。 她似乎是不需要他了。 作者有话说: ---------------------- 【稀薄的黑雾从醉酒的男人身上抽回,回到了露露体内】 这是犬妖的能力吗? 不!拆家——尤其是拆真皮沙发座椅,这是所有大型犬的初始技能! 小狗没有用能力作弊,小狗是堂堂正正解放天性。 第12章 疯犬酒店 进了警局,中年男人酒醒了。 他浑然不记得醉后做过的事,看到监控里的自己,他目瞪口呆。 “不、不不不,不可能啊警官,”男人震惊道,“我喝了十几年酒了,连酒驾都不敢,怎么可能、可能做出这种事…” 民警敲了敲监控,“那这是谁?是鬼啊!” “我、我,这……”男人焦头烂额地慌了一阵,最后还是向吕施安道歉,“真对不起兄弟,可能是喝太多上头了,我平常很规矩的一人,真的不好意思,对不住、对不住。” 这良好的态度,和刚才拿刀比划的样子简直不是一个人。 闹到凌晨一点,吕施安也没什么脾气了,“车子我送去修了,等账单出来,我发给你。今天就先这样吧,大家明天也还要上班。” 来帮忙的助理都先回医院了,留黄振毅蹲在外面等吕施安。 见他出来,黄振毅拍拍手站起来,“怎么样了哥?” 吕施安疲惫点头,“麻烦你们了。吃点什么?我请。” “没事。”黄振毅摆手,“夜班本来就有夜宵补贴。” 吕施安没有说话,给黄振毅转了500过去,让他看着买点什么。 “小卢呢?”他问。 “警察来的时候和我们打了声招呼,先回去了。” 吕施安皱眉,“晚上太不安全。”连他都遇上个持械醉鬼。 “哦,小露送她去了。”黄振毅说。 吕施安抬眸,黄振毅被他看得愣了下,“怎么了吕哥?” 吕施安眉心紧锁,半晌,摇了摇头,“没事,你回医院吧。” 卢琦确认警察接手后就离开了。 她走了几步,发现露露正跟着她。 她停下来,侧身回视。 露露冲她露出个笑,“不安全,我送你。” 他还是笑得很好看,可不那么热烈灿烂了,藏着点什么事儿。 卢琦没有拒绝。 那么久了,这个时间,她还是害怕的。 得到她的默许,那份笑容终于有了点热度。露露跟了上来,脚步轻快,和卢琦走在了一起,超出她一个肩。 两人走过天桥,一段沉默之后,卢琦忽而开口,“小露。” 露露耳朵动了下,迅速扭头看向她。 “刚才,”卢琦也同样在看他,“你怎么没有过去帮忙。” 在露露开口之前,她补充,“我不是说你一定要去帮忙,只是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会出手的。” 而不是冷漠地站在旁边看着。 露露眸色黯淡了些许,片刻,他低声说,“我得守着你。” 卢琦顿足。 他道,“吕施安比对方高,一个人足够应付。比起帮他,我更该提防那人有没有同伙埋伏、会不会突然冲向你。” 卢琦眸光微移,“真的只是这样么?” 怪谈男友 第17节 露露双脚并立,眨着眼看她,“我不明白。” “也许是我的格局太小了,如果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我先向你道歉。” 卢琦抓着包链,扬起个不甚在意的笑容,试图令气氛轻松些。 “小露,我再问一遍:你……对我有好感吗?” 那天走廊上,吕施安只是想拉她一下,却被露露猛地按去了墙上。 那次的行为,已称得上高尚;今天他给出的理由更加冠冕堂皇,卢琦实在很难相信他毫无私心。 “是的。”青年没有丝毫回避,直截了当地承认,“我喜欢你,我爱你。” 后三个字太过突兀,卢琦失笑,“我们认识才多久啊。” 露露摇头,“很久了,我爱你,很久了。” 卢琦抿了抿被冬风吹干的嘴唇,“是…大学的时候吗?” 露露笑了下,“差不多吧。” 卢琦毫无印象。 “是吗,”她故作轻松道,“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帅气的学弟暗恋我。” 这句话后,她坦言:“谢谢你小露,你很优秀,只是我没有恋爱、更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没关系。”青年笑道,“我不在乎婚姻,我也没有繁衍后代的欲望。” “我爱你,我只是爱你,卢琦,我永远都会爱你。” 那漆黑的圆眸里盛着卢琦身后的灯光,星星点点,宛如星夜。 他用这样诚挚清澈的眼睛看着她,没有人可以轻视其中的情愫。 他真的爱她。 卢琦怔忪。 浓烈的感情裹挟了她,她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热烈的情感,不需要她的回应,仿佛对她表白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露露高兴了。 “永远……”卢琦低头,哂笑一声,借以掩饰某种发酵的情绪,“你才多大,说什么永远呢。” 低着头,她都能感受到露露看向她的视线多么炽热。 偏偏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进一步承诺、发誓。 露露有很多种表达爱的动作,但他接收了人类的常识,那些动作全都不适合现在做。 他只能用人类和动物最原始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 他凝望着她,只要她愿意与他对视,就能发现他眼中的爱意浓稠得溢满渗出。 然而,卢琦没有看他。 她逃避般半敛着眼睑,从露露身边走过。 “小孩子话。”她越过他,轻笑,“等你再大一点,不光家里催,你自己也会想要结婚和孩子的。” 她背对着露露摆手,“不用送了,快回去吧。” 告别还未说完,青年的脚步就追了上来。 他还是走在她身边,超出一个肩膀,步履轻快,表情也不含半点失落,全然都是欢欣。 卢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在她看过来的第一时间,露露马上转过头来,冲她扬起灿烂的笑。 卢琦叹气,年轻真好,被拒绝了还那么有活力。 她能够理解露露的想法,像他这样容貌突出、家境优渥的男孩,在感情方面一定不缺乏自信心。 “你要是觉得一定能追到我,那就错了。”卢琦再次提醒他,“小露,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我不强求成为你的伴侣。”露露同样认真,“你把我当做宠物就够了。” 卢琦懵了:“啊?” “偶尔一起散步,我就很满足了。”露露兀自往下说,“我很擅长散步,不会爆冲,会随时配合你的步伐。 “如果我走在你前面,那也一定是为了探知危险,我会时刻留意你的情况。你想散步的时候都可以叫我。” “等一下。”卢琦前一刻还在纠结怎么拒绝他,这会儿都被他逗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说过愿意当情夫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愿意当宠物的。” 什么爆冲,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似的。 “好了小露,我已经到了。”她知道,露露这么说,是希望两人之间别那么尴尬。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进了小区,冲他挥手,“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露露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 他挽着笑,因卢琦的离开而失落,也因这时隔八年的散步而快乐。 即便她不相信他的表白,但能和她一起散步,就足够让露露雀跃。 [啧。瞧你乐的,狗尾巴都甩上天了。] 一声粗噶低沉的鸟叫打断了露露的快乐。 保安亭上,不知何时立了只硕大的黑燕。 它戏谑开口,[怎么样,这份能力用起来爽吗?] 粘稠的黑红色雾气在露露身边丝丝飘动,他没有理会燕子。 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细长。灯光忽闪了两下,影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扭动着,代替他回答了燕子的话。 [世界的法则限制了我们,要是在你自己的世界,你的力量会更强大。]燕子抬抬翅膀,[操纵人破坏吕施安的车算什么,只要你想,让吕施安变成疯子、变成狗都不是问题。] 露露笑容冷却。 那张优雅的脸上没了笑意,顷刻之间透出肃杀。 良久,他自言自语般开口,“她需要这个世界。” [嘎?你在和我搞笑吗?]燕子飞了起来,[这个世界带给了她什么?一个需要经常加班到凌晨的工作、一个一到晚上就到处是罪犯的国家——还真是完美闭环。] 它停去露露头上,尖锐的鸟抓勾着露露浅金色的头发,[你确定她喜欢这个世界吗?] [在医院里,她要勉强自己应付那么多男人;回到家,又对着你们仨的遗照。那些药都吃了几箱了,你跟在她身边八年,见过她热爱这个世界的样子么?] 露露不语。 他知道这个世界带给卢琦的只有痛苦,但冥冥之中,露露预感到,卢琦更不会喜欢怪谈。 这种预感没有由来,不止是燕子不理解,露露同样对自己的迟疑感到困惑。 燕子嗤笑着,融回黑暗之中。 它看出了露露的动摇。 年轻的公狗总是躁动的,它们的本能、它们的基因促使它们成为狗群领袖,占有自己的地盘、建立属于自己的规则。 在品尝过能力带来的甘甜后,他又怎么可能再像个凡人一样,甘愿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束缚。 作者有话说: ---------------------- 上一章:呜呜她不需要我了[爆哭] 这一章:散步!我来了我来了![摸头] 第13章 疯犬酒店 一大早,安心医院传出一连串尖利的犬吠。 卢琦路过诊室,见吕施安被逼到门口,主人死死拽着绳子,诊室里一只巨贵正冲吕施安嚎叫。 “怎么了。”她问候了一声。 “太凶,嘴套戴不进。”吕施安随口解释。 “来了来了!”两个男助理小跑过来,一人拿着防咬手套,一人端着镇定剂。 露露坐在前台的电脑后,淡淡瞥了一眼。 “小露,不去帮忙吗?”他旁边的田妙莹问,“我看你挺会对付不乖的宠物的。” 露露冲她笑了下,“我只为女性服务。” “噫。”田妙莹吐了吐舌头,“难怪吕哥说你是花花公子呢。” 她不甚在意地耸肩,接着做自己的考试题。吕施安那边三个男人,也不缺露露一个。 三人绑好手套,吕施安推开镇定剂,两名男助理准备按住狂吠的巨贵。 他们全副武装地刚朝门里迈出一步,狗叫声立刻飙了两个度。 半人高的大型犬冲着三人狂叫,前肢抬起,似乎只要主人稍一松懈,就会立刻扑向三人。 两名男助理倒吸了口凉气,主人也愈发紧张,担心自家狗咬伤医生。 “小心点。”吕施安嘱咐两个助理,做好了注射准备。 他们的准备动作让巨贵看出了端倪,狗叫尖利刺耳,它左右扑动,狂躁不安。巨大的体型给在场所有人都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新来的男助理慌得后退了两步。 “等等。” 吕施安回头,看向卢琦。 露露瞬间站了起来。 他突然起身,把旁边的田妙莹吓了一跳。 她就见刚才还优哉游哉翻阅档案的露露像只嗅到火.药的警犬,全神贯注起了诊室那边的动静。 “让我试一下。”卢琦说。 “别,”吕施安拉住她,“力气大得很,我们都控不住。” 卢琦摇头,从吕施安身边侧身借过。 怪谈男友 第18节 她越过门线,巨贵的注意力顿时聚集在她的身上,怒吼着和狗绳对抗,试图扑向卢琦。 “还是让后面的男医生来吧。”主人使劲扯着狗绳,看着卢琦那纤细的小身板,比她还要慌张。 吕施安犹豫了一下。 他知道卢琦擅长和犬,尤其是大型犬相处,但这次还是太危险了。 这一犹豫,让他伸手的动作慢了,抬手之前,卢琦已朝前迈步。 狗吠愈尖,她到了巨贵身前,巨犬毫不客气地扑向她,两只狗爪按在卢琦肩上。 卢琦后脚撑住身体,她的体重毕竟要大于对方,在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巨贵的第一扑没有将她推倒。 她观察着狗的动作,眼里划过思索,旋即顶着狗爪向前一步。 巨贵的扑袭不仅没有成功,它自己反而还被顶了回去。 它转过身,焦躁地左右横跳,不停尖叫,马上又一次扑上卢琦。 卢琦注视着它,和毛茸茸卷毛里的一双豆豆眼对视,直勾勾锁住它的眼睛。 她用眼神告诉它,她不怕它。 “嗷呜。”在这镇定的视线下,大狗放下前爪,不安地躁动着,声音降了半个度。 主人和身后的医生助理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想到,如此凶狠的恶犬居然没有咬人。 卢琦直视着巨贵,笔直地站着,一只手向后反伸,“嘴套给我。” 男助理如梦初醒,急忙弓着身把嘴套递到卢琦手上,又飞快地退了回去。 看见嘴套,稍稍平息的巨贵再度暴躁起来,它第三次扑向卢琦,微黄的狗牙距离卢琦的脖子仅有半尺。 她依旧没有动,平和地俯视它,对主人轻语,“狗绳给我,您先出去等一会儿。” 从卢琦进来的第一刻,主人就预想着这小姑娘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场景,可直到现在,她都好端端地站着。 她的身形文弱,气势却冷静,他下意识服从了她的指令,交出狗绳,和其他医生助理退到门外。 卢琦将狗绳在手上绕了三圈,缠好。 “门关上。” 玻璃门合上,门里狗叫不止。 刷题的田妙莹也担心地抬头张望。 整整五分钟,医院充斥着狗吠。 主人在门外焦急不已,不停问吕施安,“那小姑娘没事吧?不行就打镇定剂,别咬伤了她。” 吕施安同样有些担忧,但还是安抚主人,“别担心,卢医生很有经验,不会贸然行动的。” “可这么久了,这、这……” “才几分钟而已,咱们再等等。” 躁戾的狗吠令时间流逝得慢极,不过是几分钟而已,却让人心焦难忍。 卢琦被扑了七.八次,大腿腹部估计有了乌青。她站稳身体,等巨贵叫累了,缓缓向前伸出了嘴套。 提着系带,她用嘴套轻轻触碰巨贵的嘴侧。 巨贵警惕地盯着嘴边的道具,身体僵硬,反应过来后张嘴欲咬,卢琦马上将嘴套微微拿远,等待它平静。 过了会儿,她再次将嘴套靠近,轻轻划过巨贵的头顶、耳后。 如此反复十数次,巨贵被嘴套抚摸了个遍,神情说不出是放松还是麻木了。 卢琦由此弯腰,动作小心地将嘴套戴了上去。 她打开一条门缝,对吕施安说,“换我来吧。” 吕施安看向门里戴着嘴套、不再吠吼的大狗,松了口气,“行。” 主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家那只巨贵。 要知道,他平常都不敢带它去人多的地方,生怕狗咬了人,被举报为危险级。 露露肩膀微松。 他见过无数次卢琦治疗其他狗的场景,因而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在他的认知中,卢琦可以摆平大多数狗。 狗没有男人危险。 他扫过那只坐在卢琦脚边的巨贵,田妙莹在他旁边嘚瑟,“厉害吧?你来之前,她是咱们这儿最会训狗的。小卢姐搞不定的,只有两种狗。” 她伸出手指来,“一种是红色危险级的狗,没救了,天生恶种;另一种,得开精神药的疯狗。” 露露道,“打镇定剂方便很多。” 没必要在那些狗身上花费精力,它们受了她的恩,也不会回报她什么。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呀。但她的理念是,能少用药就少用药,能不用药就不用药。”田妙莹嘀咕了一声,“再这么下去,她都快要转行当训犬师了。也好,训犬师收入不低,还不用值夜班。” 她说着,看见卢琦在门里对她招手,马上跑了过去。 两人搭档很久了,不需要卢琦说,田妙莹主动拿出卢琦的衣服穿上。 她沾满了卢琦的味道,再靠近时,巨贵的反应小了很多。 露露看着卢琦开始抚摸那只巨贵。 她纤细柔软的手指被那些螺蛳状的肮脏卷毛吞没。 因为脾气不好,这只狗的洗澡频率不高,露露隔着走廊都能嗅到浑浊的臭气。 巨狗摇晃着尾巴,避开田妙莹,紧贴卢琦的腿,不断舔自己的嘴巴和鼻子,凶狠之下是怯生生的警惕。 豆豆眼时不时瞟一眼卢琦,它在仰仗她、等待她的指令,比对自己主人还要亲昵。 咔哒。 鼠标左键塌了下去,被青年摁碎了连接处。 露露知道那条卷毛臭狗在想什么—— 在它的主人都认定它是条无可救药的恶犬时,卢琦相信了它。 它的主人胆小、脆弱,是个只要在它身边就紧张兮兮的弱者;而卢琦则岿然不动地顶住了它的扑吼。 她展现出无可撼动的强大与冷静,作为一只胆小的狗,巨贵需要有强大的领袖在,才能获得安全感。 卢琦成为了它需要的那个角色。 她是它生命中为数不多理解它的人,它由此紧贴她、跟随她,挨上了她的腿! “太牛了小卢姐!” 送走主人,之前被吓退的男助理给卢琦比了个拇指,“你也太勇了。” 卢琦笑了下,“它不会咬人的。” 男助理疑惑,“你咋知道?” “它的叫声比正常声音尖利太多。猎手不会尖叫,尖叫的都是弱势群体。” 卢琦道,“而且我看到,它的叫声和你们与它的距离成正比。越过门,它就躁了;退到门外,它就缓一点。” “就这?”男助理错愕,“万一它天生嗓子细,或者狗急跳墙呢?” “所以等它扑完了我,我才有把握问主人要绳子啊。”卢琦笑,“块头那么大,胆子倒挺小。” 一个劲儿地推她,让她离开。简直像是个被逼到崩溃的小姑娘,死守着自己最后的闺房。 “你是被扑了之后发现被咬才确定的?”男助理更加震惊,“万一它第一下就咬你了怎么办。”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为什么?” “眼神不一样,它的眼神不是红色评级的狗。”她说着,“帮我给朱迪主人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 “哦哦、好。”男助理转身,对上一旁吕施安似笑非笑的眼神。 “看呆了?” 男助理腼腆地笑着,点了点头,“我的天呐哥,太不一样了。” 吕施安挑眉,“什么不一样。” “小卢姐啊。”他凑近了吕施安,低声道,“平常被男客人大声问两句,都低着头不敢说话。那么凶的狗,说上就上,狗扑过来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狗绳给我’、‘门关上’——帅啊,我算是明白你为啥追她了。” 吕施安拿着记录板敲了下他的头,“明白个球,打你电话去!” 打发走贱笑的男生,吕施安看了眼时间。 他等到临近下班,敲响了卢琦诊室的门。 “小卢,周末有空吗?” 卢琦目光微移,“有什么事么?” 她的气势在结束看诊后散得一干二净,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内向姑娘。 “昨天多谢你帮我去医院喊人。”吕施安配合着她,将声音放轻,“我看过两天是你生日,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顿饭?” “不用了,”卢琦摇头,“帮你的是振毅他们,我没做什么。” “那就只当是给你过生日,行么?” 卢琦垂眸。 许久,她才重新看向吕施安,苍白地扯了扯嘴角,“心意收到了,我不喜欢过生日。” “那…”吕施安还想在说些什么,卢琦已然起身,“快下班了,我再去住院区看一下。” “小卢!”吕施安拉住了她的手腕。 被粗糙、硕大、炽热的手掌握住,卢琦瞳孔骤缩,全身的肌肉骨头瞬间僵硬,无法动弹一下。 吕施安恳切道,“小卢,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说出来的机会?” 怪谈男友 第19节 卢琦大步后退,猝不及防撞上了门框。 “放开!”她兀地尖叫。 这声音,和那只巨贵的叫声本质无差。 任何人听见这种叫声,都会立刻明白——这绝非猎手准备攻击的声音,这是属于弱势群体的崩溃尖叫。 声音响起的刹那,吕施安被人扣住肩膀狠狠甩了出去。 他砸上了对面的墙,高大的青年挡在卢琦之前,阴鸷地盯紧了吕施安。 他嘴角的肌肉抽搐着,露出一侧臼齿,发出阵阵低沉的喉音,如同沸腾的粘液在快速冒泡——这才是充满攻击性的猎手。 “你…”吕施安捂着撞在墙上的肩膀,怒不可遏,正要开口,就见卢琦低着头,握着自己刚刚被他抓过的手腕,浑身发抖。 不少人听见动静望了过来。 露露没有纠缠吕施安,他将卢琦搂入怀里,护着她,快步自后门离开。 被青年搂住的瞬间,卢琦肌肉紧绷了一瞬。 但她没有感受到男性特有的体温,同时,一股熟悉的气味包裹了她。身体奇异地没有因露露的触碰而起反应。 这很不寻常。 直到露露将她送到小区门口,卢琦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目光复杂地看向露露。 这是第二次了。 “谢谢。”她敛眸低语,眼眶鼻尖有些泛红。 她不想说话,对露露点了点头,逃跑般躲进了家里。 房门打开,入目的第一眼永远都是那两张照片和露出来的骨灰坛边。 卢琦站在玄关,捂着眼睛,深深吸气。 手掌下的双眼发红。 她站了会儿,最终在门内蹲下,抱着小腿,将脸埋进了膝盖。 吕施安提醒了她: 再有两天就是生日。 又是这个日子…… 这是卢琦最憎恨的日子。 单元门楼下,青年仰头望着熟悉的窗户。 他坐在树下,怕被她看见,用树遮挡身体,悄悄探出一只眼睛,忧忡地凝望那扇没有开灯的窗。 他从日落坐到凌晨。 夜间飘了小雪,堆积在露露头顶。 风一吹,他柔软的金发冻结成霜。 呜…… 某一刻,在听见卢琦的声音后,露露耷拉脑袋,跟着发出悲伤的呜咽。 他摸向口袋,里面有一颗被人遗失在医院的小球。 他拥有了人类的身体、如愿以偿地再次见到了卢琦,与此同时,却再不能用球球让她开心。 此刻,露露能做的只有与她一起,在这个雪夜里共同啜泣。 作者有话说: ---------------------- 没事啊,以后有的是机会用人类的身体玩球。 第14章 【过去】 疯犬酒店 少女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她没有去学校,抑郁症发作时,她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手机在旁边震动,离手指不过十几厘米,卢琦却没有力气抓握。 看见来电显示是齐医生时,卢琦微微睁眸。 她用了力,努力抓到手机,按下了接通。 “露露主人,”齐医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松兴奋,“打电话过来,是想和你说一声,刚刚露露吃东西了。” 卢琦愣怔。 “喂?” “露露主人?听得到吗?”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 窗帘舞动飘忽,绚烂刺眼的阳光洒进了这间老旧的出租屋。 冬天的阳光,颜色和露露一样,温暖又柔软。 不知道是那袋血还是那管药起了效,露露终于是慢慢恢复了。 它吃了一点点医院配制的流食,又慢慢过渡到慕斯罐头。 “细小算是解决了,随时可以出院,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得和你强调一下。” 医生找上了卢琦,“它的下半身……” “我知道,您和我说过了。”卢琦平静道。 “一个是它的肠胃功能,消化能力会非常差,能吃的东西很有限,以后呕吐、拉稀是家常便饭。” “另外就是,病毒伤到了神经,它未来……大概率下半身没办法动了。” “我会注意它的饮食。至于瘫痪,”卢琦说,“我听说有不少神经损伤的狗狗通过针灸治好了。” “这种非常少。神经上的问题是很复杂的,谁都说不准。目前它暂时没有失禁,加上年纪还小,未来有恢复的可能性,但也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甚至越来越差,连大小便都不能控制。” 卢琦嗯了一声。 “那我今天,可以接它回家吗?” 医生见识过卢琦的执着,这女孩白瘦文静,话不多,可极有主见,别人干涉不了她的想法。 “可以。”他习惯了,“我让前台把这半个月的账单拉出来给你。” 卢琦对医生低头致意,“这段时间,谢谢您。” “不客气。”医生笑道,“是你保住了它。” 露露回到了那间出租房。 它再不能摇着尾巴到处爬了,卢琦在它出院前准备了支架轮。 小狗前爪在地上跑,两个轮子在后面飞快地转。 它在十平方的出租屋里转圈扑腾,还是一样的快乐,并不为残疾自怨自艾。 卢琦把那条被医生摘下的项圈重新戴去了小狗脖子上,正面是露露,反面是她的电话号码。 为了激活坏死的神经,卢琦每天放学后抽出半个小时陪露露复建。 她取下支架,让它自己走动;买了长条的毯子,从门口铺到窗下,以免它被地板磨伤。 “露露,去追球球。” 黄绿色的网球顺着地毯滚出去,露露汪了一声,前爪勾着地,下半身拖在地毯上,飞快地匍匐前进。 金色的小铭牌在它胸口晃来甩去,折出和它毛色一样的闪闪金光。 后腿不能用,它直到窗户下才追上球,叼着爬回来给卢琦。 这是它一次玩球,却一听见指令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卢琦惊讶,“你以前学过追球吗?” 露露把球吐在卢琦身前,偏着头看她。 它听不懂人类的话,但很专注地望着她。 卢琦抿唇微笑,揉了揉露露的脑袋,“聪明宝宝。” 她再次把球滚了出去,指着球说:“球球!” “汪!” 露露爬不了太久,时间一到,卢琦便抱起它,按照视频里的方式为它按摩热敷。 她轻轻转动露露后腿关节,一边对它讲,“第一次玩球球就知道叼回来,露露,你一定是世上最好的金毛寻回猎犬。” “汪!”露露乖乖趴在她大腿上,一动不动任由卢琦摆弄。 它长大了一点,不像刚捡到那会儿只会嘤嘤哼唧,现在的叫声又脆又嫩,像刚长出来的韭黄。 “我已经找到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神经专科医院,就在邻省。他们家每年都有很多像你这样的狗狗经过治疗后康复的。” “汪!” “对不起啊露露,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我最近请假太多,要是再请假,班主任就会打电话给舅舅小叔。” “那他们就知道我没有住校,偷偷在外面租房了。” 她拧干毛巾,把冒着白气的热毛巾按在露露的下半身。 它还小,一块毛巾对折都能覆盖住它。 “正好,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不适合跨省,先养养。等放了寒假,我就带你过去。” “我已经打电话问过那边了,寒假26天,够第一阶段的疗程,第一阶段结束后,每周去一次就行。那我每周六带你去,嗯……单趟两个半小时,我们当天来回。” 她说完低头,捧起小狗脑袋,“你觉得呢,露露?” 怪谈男友 第20节 露露在她掌心里回答:“汪!” 卢琦忍不住亲了亲它的小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亲妈眼,卢琦总觉得她的露露比其他金毛长得更漂亮。 不仅漂亮,而且粘人。 每天早上卢琦出门,露露都会跟在她脚后。 她一遍一遍把露露推回门里,要花十几分钟才能把门关上。 有时候卢琦把露露推了回去,关门时透过门缝,看见小狗孤零零地坐在地上,歪头看着她,卢琦自己又忍不住开门摸摸它。 露露体虚,南方没有暖气,零度的室温对它来说并不轻松。卢琦买了加热垫,又担心老房子电线短路,于是走之前给它开上热空调。 细小的后遗症在露露身上展露无遗。 它两个月大了,吃不了狗粮,连最软的慕斯罐头拌上羊奶都是吃一顿吐一顿。 卢琦不断搜索着更柔软更细腻的罐头,但打成糊糊的罐头,往往也意味着配料不透明。 她开始学习熟自制。 科养圈的生熟之争由来已久,各有利弊,卢琦查了不少帖子,也加了几个科养圈和细小愈后犬的群。 以露露的肠胃情况而言,她选择了熟食。 每周六早上,卢琦会去菜市场买好鲜肉,配合着奶粉、钙片一起打成糊糊分装冷冻。 露露第一次听见破壁机的动静,吓得后跳。 它缩在角落,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实质危险后,匆匆跑去卢琦脚边,汪汪汪地冲她报警,让她远离可怕的噪音。 卢琦心里柔软一片,她弯下腰,又一次忍不住亲吻它。 这团拖着支架的小毛球,比她吃过的任何精神类药物都更有效。 期末的一个月很快晃过。 卢琦的成绩下滑不少,她顾不得反思提分,放假第一天就收拾了东西,带露露打车前往临省看神经。 二十天短租的房子不好找,过年期间,能带宠物入住的酒店价格都不便宜。 卢琦好不容易在医院旁边找了间不起眼的小旅馆。 旅馆的年纪大概比她的出租屋还大些,上楼的楼梯又陡又窄,卢琦分了两趟、第一趟,她一手抱着露露,一手拿次氯酸喷雾消毒;第二趟才带上了行李。 她包了二十天单间,房间很小,米黄色的木门,碎花的窗帘,窗户上还贴着绿色的花纸。 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只剩下个厕所,连电视机都没有安。 卢琦给老板娘加了两百块钱,借用她的厨房和冰箱给露露做饭。 小狗丝毫没有察觉到居住环境变得恶劣了。 它拖着瘫痪的下半身,前肢趴开,像是个守门员霸占着床中央,紧盯卢琦手里的球,随时做好扑球准备,在潮湿阴冷的房间里玩得不亦乐乎。 它比从前更加高兴,因为卢琦终于不用出门,就算是离开,也会带上它一起走。 这个寒假,卢琦过得极其简单,每天除了去医院,就是待在房间里写作业、陪露露在床上做康复。 她对舅舅和小叔说自己过年和朋友出去旅行,第一次,一个人在外地过了年。 除夕爆竹响起来的时候,卢琦坐在旅馆房间里唯一一张桌子前。 她把手机横摆着收看春晚,用小电锅煮了一碗麻辣烫,放了一包火锅面,整个房间都是香气。 露露窝在她的腿上,一会儿立起耳朵警惕窗外的烟花,一会儿仰起头,用鼻子触碰卢琦的下巴。 上了年纪的空调半死不活地送出一点热乎气,房间里有点冷,可卢琦还是被那三脚猫的小品逗笑了。 她笑着,低头捏了捏露露的小耳朵,对它说,“新年好呀。” 露露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她的下巴。 和治疗细小时相比,卢琦对露露瘫痪的事实接受良好。 生死之外都是小事。 她看得很开,露露比她看得更开,带着支架轮跑得飞快。 无心插柳反成荫,或许是上天觉得这只可怜的小狗已经吃够了苦头,露露在神经治疗方面的进展居然相当不错。 “大小便一直都憋得住,年纪又小,会有机会康复的。”负责针灸的中兽医对卢琦说,“就算恢复不了,你看它现在活得不也挺开心么,反正小狗又不需要上学工作,对不对呀~” 后半句话,她握着露露爪爪,腻声甜笑。 “对。”卢琦说,“您说的对。” 只要它不痛苦,其他不是问题。 第一阶段结束,准备回去的那天晚上,卢琦取下支架,又一次让露露追小球。 露露叼着球球朝她爬来。 它下半身贴在床上,一直垂在两腿后的尾巴忽然颤巍巍地抬了起来。 它没能抬得太高,甚至没能保持水平,像狼尾巴一样粗笨地半翘着,对着卢琦摇了摇,又摇了摇。 “汪!”露露把那颗球放在卢琦身前,抬头期冀地望着她,两只前爪高兴地踩了踩床单。 卢琦愣愣看着它微翘的尾巴。 良久,她侧过身,对着卷了边的绿色窗纸吸了吸鼻子。 “汪!”露露疑惑焦急地伸出前爪搭上卢琦的裤子,让她看看它,它已经把球球带回来给她了,她该夸它、她该开心了。 卢琦回正身,搂住露露依旧单薄的身体,红着眼睛笑,“好狗狗,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过去】 疯犬酒店 卢琦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昏黑无光。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触到了温暖顺滑的毛发。 膝盖边暖乎乎的,在她醒来后,那团散发着热量的毛茸茸退了开去。 啪嗒 浅色的狗爪按下墙上的开关,天花板上唯一的灯泡亮了起来,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小屋。 卢琦眯着眼,待适应了明光,入目是浅金色的绸光。 她缩在衣柜里,匀称的大型犬站在柜门外,摇着尾巴,低头衔着卢琦的衣袖,轻轻往外拉拽。 卢琦呼出一口浊气。 顺着金毛的动作,她从衣柜里爬了出来,坐去床上。 她对着打开的柜门发了会儿呆,小腹一暖,漂亮优雅的金毛犬将头搁在了她腿上。 卢琦回神,抚握露露的耳朵,拇指在耳根处轻揉,“对不起露露,又让你但心了。” 露露温和地注视她,无声地慰问。 “我没事,”卢琦摩挲过它的脸颊,“自从你来了以后,已经很少发作了。只是昨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少女眸色黯淡,在对上露露漉湿的黑眸时,复又挽起笑,说:“昨天是我们相遇的日子,对吧?” “唔。” 露露从喉咙里滚出低音。 它成年了,待在居民区,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脆生生地叫。 “走吧,给你做饭,然后我们去散步。” 短短一句话里,同时包含了“饭”和“散步”,露露的尾巴兴奋地摇了起来。 它还记得兴奋时也不能大喊大叫,于是围在卢琦脚边,左右扑腾,表达自己的快乐。 卢琦走去厨房。 捡到露露的这一年,她的抑郁症缓和了很多。露露治疗完细小病毒到现在,她一共发作不到三次,最近小半年更是一次都没有复发过,让卢琦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个病。 只是昨天,她的生日,也是父母去世的日子,还是有些难受。 露露第一次见卢琦躲进衣柜时,才三个月大。 它汪汪急呼,在外面扒门,肉垫和指甲扒拉半天,勉强把移门拨开一条缝隙。 小狗鼻子挤进那条缝里,拼命往里钻。 黑暗的柜子里打进来一束光,卢琦抱着膝盖,哭得抽搐。 她没有去给露露开门,它又刨又钻,硬生生挤开了移门,扭着有了点肉的小腰,爬到卢琦身边,仰头望她。 卢琦把脸埋在膝盖里,露露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得到指令,于是贴着卢琦站好,乖乖倚着她。 它后腿还戴着支架,没法坐下。 等卢琦从情绪中抽出,已过去六个多小时,三个月的小狗站得浑身都在打颤。 卢琦哭着和它道歉,匆匆将支架解下,抱进了怀里。 露露舔着她的手,嘤嘤撒娇,寻求她的安慰或是夸奖。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显然是只极其聪明的小狗,有卓越的求生天赋,情况不对劲时会安安静静地贴紧妈妈。 随着露露长大,它扒的那束门缝越来越大。 明黄灯光和金色小狗一起从那束门缝钻进来,贴在卢琦身上。 它变大了,不能进来和卢琦一起挤,就把头送进她怀里,捂着她的肚子。 这个冬天过去,卢琦最后一次见了心理医生,医生为她停了药。 舅舅和小叔打来的钱越来越少,去年还算是波动下降,今年已是阶梯减少了。 怪谈男友 第21节 起初减少时,婶婶和舅妈都打电话过来,跟她说明理由;最近几次连信息都不常有。 卢琦不止一次和他们提过,不用给她钱。 或许是过意不去,每家一个月还是给了她三千学费加生活费。 “上大学得租个大点的房子,”卢琦蹲在地上,给散步完的露露擦脚,“现在的房子都没办法给你洗澡。左手——” 露露抬起左前爪,交给卢琦。 冰冷的湿巾触上肉垫,它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随后又把爪子往前伸了伸。 擦后脚时,卢琦让它把前爪搭在自己肩膀上。 露露不再需要支架了,两条后腿走路跑跳都不成问题,但单脚站立还是有些吃力。 满月时闯了一回鬼门关,小家伙却出落得极其漂亮,腰细腿长,个子挺拔,毛发宛如丝丝缕缕的金线,泛着绸光。 它带着一份贵气,优雅且礼貌,每次出门遇见人,卢琦都能收获惊艳的目光。 这样乖巧的小狗,却没办法在宠物店洗澡。 一方面,细小愈后三年都有传染性,去宠物店对别的宠物不负责; 另一方面,被细小折腾掉了半条命,露露的身体承受不了疫苗。它没有打犬八联,正规宠物店不接没有疫苗本的狗。 卢琦只能在家给它洗。 夏天还能在楼下,冬天天冷,她的厕所没办法洗一只成年犬,每次洗澡都异常艰难,所幸露露很乖,非常配合。 等上大学,除了要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也要马上考驾照买车。 带着大狗出行太过受限,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几乎每次出门回来,卢琦都要翻一翻汽车杂志。 她不看轿车,在suv和面包车之间纠结,考虑到露露的体型,也许小面包车更加合适。 纠结的时候,卢琦曾把杂志一页页撕下来,交给露露选。 露露随便用鼻子拱了两下,她拿起它选择的页面,笑了,“好宝宝,选的都是自动挡么。” 她揉着露露的脑袋,自言自语:“还是考c2吧,你好像比普通的金毛更大一点呢,坐面包车会更舒服。” 露露听不懂,它只顾着扒拉着碎纸玩,把各种型号的车子撒满房间,每一张上面都有卢琦的笔记勾画。 回到眼下,卢琦把湿巾扔掉,“好了。爪爪擦好了,乖乖在家,我要出门买肉肉了。” 她站起身,露露坐在地上,直勾勾盯着她。 卢琦心脏发涩。她搂着英俊的小狗脑袋,“对不起呀宝宝,菜市场太脏了,细菌很多,你不能去那里。” “呜……”露露蹙眉,发出可怜的声音。 “我很快回来,好么?”卢琦没有心软,她拍了拍小狗脑袋,拍下去时,露露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那是它小时候不小心被卢琦踩到前爪才会发出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卢琦诧异,她并没有用力。 露露甩了甩脑袋,复又睁着温润的黑眸,专注地望着卢琦。 确认它没什么异样,卢琦便出了门。 她打开房门,露露身子往前倾了过来,被她制止,“乖,坐下!” 露露不情愿地慢慢坐了回去,待在门内。 卢琦顺利地反锁上门。 她去菜场买了露露和自己一周的食材。 露露吃了一年的乳铁蛋白和益生菌,肠胃好了不少——并不是说它可以吃狗粮了,而是吃糊糊时呕吐拉稀的频率变少了。 她买了点鸡蛋蔬菜,挑了两大块新鲜牛肉,边角切丝,做青椒牛柳;剩下给露露。 提着菜回家,拿出钥匙时,卢琦忽然听到门里传来异响。 不太对劲的动静,伴随着厉吼和狗爪划拉地板的摩擦。 卢琦急忙放下东西开门。 房门打开,她赫然看见露露侧躺在地上,腹部蜷缩,后脚不断踢踹自己的脑袋,一边踢一边惨叫。 “露露!露露!”卢琦慌了神,还习惯性地去拿次氯酸给回家的自己消毒,拿了一半又放下,焦急奔去露露身边。 它尖叫着,后脚蹬着自己的头颈,蜷缩成虾状,四周飞扬着被它自己抓咬下来的狗毛,纷纷扬扬。 察觉到卢琦,露露的叫声轻了些,压抑之下,声音里的痛苦愈发明显。 “怎么了,露露你哪里痛?”卢琦想要触碰它,又不敢动,她看着露露不停踹自己的头,“头吗?还是耳朵痛?” 回应她的是露露凄厉短促的痛嚎。 那声音像是婴儿在哭叫。 卢琦从没有预料到这个状况。 她几乎看完了所有细小后遗症的帖子,搜集了所有细小病毒的咨询,连知网新出的细小论文都看了几篇。 没有任何一个帖子、一篇论文提到,细小会有这样的后遗症。 卢琦无从下手。 露露被宠物医院的救护车抬走。 “综合血检报告、脑部ct,我们初步怀疑,是脊髓空洞症。” 卢琦又一次坐在那间诊室里,医生还是露露的主治齐医师。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不少犬类疾病,可这一回,她又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脊髓空洞症?” “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神经疾病。打个比方,露露的大脑是10码的脚,那它的颅骨就是6码的鞋。”[1] “可是它的头在金毛里不算小啊。”卢琦不理解。 齐医生比她更加心情复杂,他推了下眼镜,说,“我建议你,可以做下基因检测。露露不像是普通被遗弃的病犬,我怀疑它是不正规犬舍培育出的后院犬,串了不止两个品种。” 卢琦拧眉,“能治么?” 又是这句话。齐医生叹了口气,“可以,需要手术。” 卢琦眼睛一亮,开口之前,他打断了她,“我先告诉你,脊髓空洞症的开颅手术,术后死亡率在60%——这还只是普通狗的死亡率。 “露露经历过细小,它的身体更加脆弱,另外它没有打过疫苗,感染率也会很高。” “正常来说,医院是不允许给未接种疫苗的宠物进行手术的。只不过是因为露露现在的情况,要么手术,要么活活痛死,所以我们可以破格申请。” “我先给你开点止痛药,基因检测结果出来后我通知你,至于要不要手术……风险摆在这里,你再和家里人商量下吧。” 和细小的治疗不同,这一次,卢琦没有办法斩钉截铁地作出决定。 她带着露露回家,给它擦脚、给自己喷次氯酸消毒,然后打开热空调。 露露坐在她脚边,濡慕温和地望着她,丰厚的颈毛里藏着亮闪闪的铭牌。 卢琦只觉得这是一场梦。 对狗狗来说,细小病毒已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槛了,她的露露还是小奶狗的时候就跨过了这道槛。 它不仅驳回了医生无数次的死亡通告,还奇迹般的治好了瘫痪。 它才一岁,就有两个可以写进医学报告的奇迹。 它受的苦够多了,为什么还会得这种病…… 卢琦没有一点实感。 这样漂亮、英俊的狗狗,能吃能跑,毛发都比一般的金毛更加华丽,医生却说,它要不了两年就会被活活疼死—— 卢琦无法置信。 然而露露接下来的行为,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 一周后,露露时不时会歪着脑袋、偏斜着走路。像是人在穿不合适的鞋子时,尽量避开挤脚的那侧。 在它散步偏离方向时,卢琦稍往回扯扯狗绳,都会让露露痛得尖叫。 短短一个月,它在地上打滚了三次,惨厉哀嚎、不停踢蹬自己的头部——它痛得几乎是憎恨自己的大脑,想要将它从身上剥离。 那样的哭嚎,但凡听过,就让人难以遗忘。 卢琦拼命掰开它的嘴,给它喂药。 剧痛中的露露摇头低吼,咆哮着咬了卢琦一口。 它很快松嘴,怔怔地看了眼卢琦的伤口,随后翻过身,背对着她,在另外的角落里生不如死地挣扎惨叫。 卢琦捂着流血的手哭。 她知道露露有多能忍痛,一个月大的小奶狗,肠粘膜一块一块地掉出来时,它都没有哼唧一声,只是闭着眼默默发抖; 可现在,它痛得被抚摸一下额头都会尖嚎。 那天晚上,卢琦掀开被子,露露却没有跳上床。 它走向衣柜,圈着身子,在卢琦抑郁症发作的柜子前卧下。 “露露、露露?”卢琦在床上唤它。 听见她的声音,露露把自己缩得更小,紧紧贴着柜门。 “别这样露露……”卢琦的声音有些发哑,而露露只是悄悄地打量她。 它小心翼翼的眼神,比被它咬时更让卢琦痛苦。 它把她从黑暗的衣柜里拉出来,自己却留在了那儿。 齐医生再次联系卢琦时,已是寒假。 “露露的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他拿着那份报告,眉心紧锁。 “非常乱。”他第一句话就很凝重。 “占比前三位的,是金毛、查理王犬和北美白狼。” “狼?” “狼。”齐医生点头,“所以露露的体型比同龄金毛要大一点,毛厚一些,生命力也更加顽强。” 怪谈男友 第22节 “但狼不是重点,重点是查理王犬。” 卢琦呆呆地重复:“查理王犬?” “查理王犬是一种非常漂亮、迷人的长毛犬,以前专供王室。你要关注这方面的话,可以看到现在犬类比美大赛里,几乎都有查理王犬参赛。它们是出了名的优雅漂亮。 “但它们还有另一个很出名的特点,”齐医生说,“市面上相当多的查理王犬患有一种基因病,也就是露露罹患的脊髓空洞症。大脑和颅骨大小不匹配,这是相当可怕的基因病,年纪越大,痛苦越深,活不过多久。” 卢琦低头,看向守在她身边的露露。 它端庄地坐着,一身华丽的浅色金毛像是极品丝绸,从脸到仪态,都透着古典贵族的腔调。 她以为是她亲妈眼,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最漂亮。 原来,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犬舍为了追求极致美而刻意培育出来的畸形造物。 她涩然开口,“……有没有保守治疗的方案。” “可以用电针和药物缓解它的一些症状,”齐医生摇头,“我不是很建议。第一呢,治标不治本,痛苦依旧在。” “另外,患有脊髓空洞症基因病的查理王犬,大多在三到五岁期间发病。露露的基因更加混乱,它才刚成年,从这个发病的年纪来看,未来不容乐观。” “保守治疗,说白了就是钝刀割肉,拖延时间。” 卢琦看着露露,露露仰头。 它无时不刻忍受这大脑被压缩的剧痛,可大多数时间,它都是那样温和、优雅,永远给予卢琦充满爱意的目光。 卢琦想要摸摸它,手落到露露头上,顿住了。 露露弯着眼眸,扬起脖子主动来顶她的手。 卢琦在它贴上来之前将手收回,对医生低语:“手术吧。” 如果它要痛不欲生的活,那不如早点解脱。 它这么温柔,来世界一遭,不是为了受苦。 医生对卢琦的回答毫不意外,他早就明白这个不声不响的少女到底有多倔强。 “责任风险书签一下。”医生道,“另外,露露也性成熟一段时间了,像是这样携带基因病的狗,我们是不建议繁育的。你之前也咨询过我它能不能做绝育手术。当时因为它的身体情况,我拒绝了,这次倒是可以一起做掉。” “好。”卢琦没有犹豫,如果露露在术后恢复期内发.情,那会大大增加它的死亡风险。 她把露露交给了医生,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待手术结果。 时间其实并不长,可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煎熬。 卢琦搜索了查理王犬的相关信息,她翻着手机里露露的照片视频,越看,越有两分查理王犬的影子,尤其是那一对柔顺的垂耳,除了长度、毛色以外,几乎和查理王犬一模一样。 它如此美丽,皆以生命为代价。 “露露主人。” 齐医生的声音传来,卢琦猛地起身。 她站起来时眼前一片晕黑,缓了缓才恢复视觉。 “手术结束了。”齐医生一边摘手套,一边把一个密封袋交给卢琦,“我先来和你说一下,手术还算成功,一会儿它麻醉醒了,助理会通知你。” “好、好的,谢谢医生。”卢琦接过那个小袋子,“这个是……” 齐医生冲她笑笑,“蛋蛋。” 卢琦愣了下,又听医生道,“未来十天都是高风险期,死亡率会在这十天里达到一个高峰。” “本来应该住院的,方便及时抢救,但露露没有打过疫苗,你看是接回去,还是留院?” 少女垂眸,嗫嚅:“齐医生,能不能教我点急救方法。” 齐医生看了她一会儿,爽快道,“可以啊。我先教你心肺复苏吧。” 他拿了给助理用的模具过来,手把手教给卢琦如何按压。 看着女孩认真练习的侧脸,齐医生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你家里人,嗯,对露露是怎么想的?” 这实在是条特别的狗。 要说女孩的父母支持她,却一次都没来过医院; 说不支持她,居然也同意了她花那么多钱治疗一条流浪狗,还带着它每周去外省针灸。 齐医生实在不理解对方家长的想法。 计时器走完了十五分钟,卢琦停了下来。 她喘着气,大冬天按出了一身汗。 反手揩去额上的潮汗,她对齐医生笑笑,“我家里没有人了。” 她的家里,只剩露露了。 作者有话说: ---------------------- [1]10码的大脑挤在6码的头骨里,这是《纯种狗的悲哀》里对脊髓空洞症的形容。 文章参考了这部纪录片,为致敬,也拿了查理王犬做例子,但并不是只有查理王犬有脊髓空洞症,也不是所有查理王犬都有脊髓空洞症! 两岁以下的流浪动物,不是看着健康就真的健康的。 (尤其是那种被丢在路边的品种猫狗,那不是馅饼,那99%的可能性是个巨大的疑难杂症集合体) 第16章 疯犬酒店 露露出院的十天危险期,卢琦掐着点倒数。 只要露露去上厕所,她一定蹲在旁边,第一时间查看粪尿状况。 夜里一点风吹草动,卢琦就会惊醒; 但凡露露趴下的时间超过半小时,卢琦便忍不住试探它的鼻息。 她不想弄醒它,可只要她靠近,露露就会睁开眼睛,本能地用头蹭她的手。 卢琦立刻远离,不敢触碰它动过手术的头部。 露露疑惑地偏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摸自己的脑袋。 “小笨蛋,”卢琦改用抚摸它的身体替代,“头都那么痛了,还老是蹭上来。” 在她发现露露发病之前,脊髓空洞症就已存在,换而言之,很早之前,露露便开始了头痛。 可它从来没有拒绝过卢琦摸头,甚至会在她摸上来时开心地摇尾微笑。 “要说啊,露露。”卢琦垂眸,眼鼻发涩,“哪里不舒服,你要说啊……你说了我才能知道……” 她埋进露露柔软丰厚的胸口。 “要是你会说话就好了。”她的声音被浓密的金毛吞没,低沉滞闷。 “但你这么懂事,又那么会忍痛,就算会说话,可能也不会告诉我。” 卢琦拂过那顺滑的金毛,想到这副华美皮囊所要支付的代价,心脏一阵刺痛。 抵抗力低下、耳螨、细小、瘫痪、脊髓空洞……结束了吗?到头了吗? 谁也不能保证这就是最后一次,随着露露长大,或许还会有其他遗传病在它身上显露。 可它不会说。 动物的本能让它越是疼痛,越不肯示弱。 卢琦想,如果露露不会说人类的语言,那她就去学狗语。 她必须更加了解它。 术后十天,在卢琦的焦心中一点点度过。 她买了听诊器,随时监听露露的心音;又求了平安福,挂在斑驳掉漆的门上。 医学、玄学还不够,她购买了犬类行为的书和资料,学习露露的语言。 第十天的最后一个晚上,卢琦给露露戴了腰带,拿着一叠纸往上面挂。 “这是平安健康长寿符箓。” “这是我去教堂拿到的十字架。” 卢琦挂符的动作一顿,看着已经挂在露露身上的十字架,纠结了一下,“佛教和基督好像是对家,挂一起会不会打架啊?” “唔?”露露偏头,不理解她的话。 卢琦取下了十字架,对比着手里的万字符,“这是国内,万字符比较好?但你是欧美血统,也许是归耶稣管的?” 她选不出来,把两张符送到露露面前,“露露,你喜欢哪个?” 露露哪个都不喜欢。 它扭过头,撕咬身上那一圈碍事的纸。 “不行!”卢琦小心地掰过它的脖子,“不可以咬,今天要戴着它们睡觉。” “呜呜…”露露蹙着眉,可怜兮兮地呜咽。 “乖狗狗,就忍一个晚上。”卢琦亲了亲它的肩胛,“你是最乖的小狗了,对不对?” 露露嘟囔着,重新趴下了。 它翻过身,勾着爪子,嘤呜嘤呜地撒娇。 卢琦笑着,撸了撸它肚子上柔软的毛毛,“好好好,抱抱你,我抱着我们露露睡。” 单人床被少女和大型犬占满,卢琦夜里醒了七八次,她睁开眼,确定露露还好好的,才闭上眼睛小憩。 察觉到她的不安,露露比卢琦睡得更浅,每次卢琦醒来抚摸露露,都会对上一双晶亮的圆眸。 那双眼睛的后面是漆黑的冬夜,同样的黑,露露的眼睛却在冬夜里流转光芒。 卢琦学会了一个犬语。 她扬起脖子,从侧面轻轻咬住了露露的嘴筒。 怪谈男友 第23节 露露的圆眸弯了起来,愈发晶亮。 它听懂了这句话,蓬松的尾巴在卢琦脚边轻轻甩动。 它反过来也想咬卢琦,却发现卢琦没有嘴筒可让它咬,于是伸出舌尖舔舐卢琦的下巴,然后是嘴巴。 卢琦一笑,它的舌头钻了进去,勾舔她的上颚。 “唔……”卢琦捂着嘴,缩在被子里。 从前露露也会舔她的嘴角和下巴,这是第一次伸入口内,卢琦有些害羞。 她惊慌了一下,转念想到自己看的纪录片,里面的女记者和女驯养师都会张开嘴让狼舔自己的上颚,卢琦又接受了一些。 露露吃的所有东西都出自她手,她每天也会给露露刷牙,它并不脏。 这是它纯粹无垢的爱语。 是她让它跟她说话的,它说了爱她,她该夸奖它、鼓励它,回应它的话。 露露和其他小狗不一样,它没办法拥有同类朋友,她是它唯一的社交对象。 卢琦从被子里出来,接受露露的舔舐,轻咬它的嘴筒、回吻它的下巴,“露露,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你的生日是我最喜欢的日子。我好高兴,那一天你来到了这个世上,让我能够遇到你。” 它不是被丢掉的弃子,更不是犬舍的新商品。 “露露,你是露露,是最好的狗狗。” “唔汪。”它低低地回应她。 他们相拥睡去。 天光渐明,即便是漫长的冬夜,也有被白昼代替的时候。 露露活了下来,从比40%更渺小的生存几率里,逃了出来。 没了脊髓空洞症对大脑的压迫,它变得更加活泼,这座小出租屋关不住它了,露露每天都迫切地想要出门探索世界。 但随着卢琦升入高三,学校对学生的管控越发严格。 她中午请假出校给露露煮饭已是破例,晚自习再不能随意请假。 放学到家已是十点半,卢琦匆匆拿上狗绳,带着迫不及待的露露出门。 “不着急,不着急。”她一手撂下书包,一手去拿挂在墙上的狗绳。 露露左右扑跳着,喉咙里呜呜哼唧,绕着圈催促卢琦。 成年犬不该有这样的声音,它总是故意拿小奶狗的声音让卢琦心软。 卢琦给它扣上狗绳,“好啦,我们走。” 露露压抑着兴奋——没压住,小小地汪了一声。 它是最年轻力壮的年纪,好奇心和活力正值巅峰,拉着就卢琦往外跑。 “等下、等下宝贝。”卢琦搭着楼梯扶手,“太黑了,我看不见。” 今天挖路,把附近的电路挖坏了,抢修之后,小区周边还是有些电没通上。 老小区的楼道本来就陡,卢琦看不见,差点摔下去。 听到她慌张的声音,露露回头,止住了横冲直撞的脚步。 它跑了回来,贴着卢琦的腿,偏头打量她。 她并没有受伤难过,附近也没有陌生的气息,露露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紧张害怕。 它不理解,但它贴着卢琦,安慰她。 它在这里,他们一起。 卢琦打开手机手电筒,摸索着下楼,去了平常散步的小径。 “怎么连这边的灯都不亮了。” 卢琦不能带露露去马路上散步,路上的灰尘尾气太多,露露的身体吃不消; 公园这类活动区又有其他狗狗在散步,为免传染给别人细小病毒,她只能选择附近偏僻的小道。 本就偏冷,没有过往车辆行人,路灯又坏了。 卢琦有些不安,可露露兴致高昂地在前面走。 它那身浅金毛毛在星月黯淡的夜里,依旧散发着华美的泽光。 看着看着,卢琦也没那么害怕了。 周围没人也有好处,她可以随意和露露闲聊:“还记得么露露,捡到你的那天晚上,你附近的路灯也是坏了。小小一只,就那样坐在绿化带前面。” 露露听见自己的名字和“坐”字,扭头望了卢琦一眼。 它判断卢琦并不是要让它坐下,于是回过头,继续快乐散步。 “真快,又快是我捡到你的日子了。”卢琦呵出一口白气,抬头看向无月的星空。 再有一天,就是她的生日,这是她十八岁的生气。 三年过去,卢琦决定改变对那个日子的称呼,她想用“和露露相遇的纪念日”来替换掉“父母因她去世的忌日”。 “还有半年,我就要上大学了露露。”她望着星空前行,“小叔让我读经管系,舅舅舅妈让我考公,我自己有点想报兽医专业。” 她看向露露,“但要是当了兽医,不管我再怎么小心,每天还是会带细菌和病毒回来。” “所以露露,”她笑着揪住高高扬起的金色尾巴,“我还是去读金融或者会计吧。” “你觉得呢,露露?” “汪唔!”露露没有回头,一味朝前走着,回以卢琦坚定的叫。 有露露陪着,这段漆黑的路不再那么恐怖。 卢琦手腕上套着狗绳,双手插在冬季校服的口袋里,笑着和露露说,“明天我就成年了,露露,你知道成年是什么意思吗?” “汪唔!” “露露,你已经是成年的大狗狗了,这么算起来的话,你的年纪比我还大。” 露露摇着尾巴走在前面,这的确是大狗的姿态,小狗只会黏在妈妈脚边或者身后。 露露虽然没了蛋蛋,但非常有担当。 “不过你才只有两岁呢,我已经活了十八年了。”卢琦又说,“所以在我面前,你永远只是个宝宝。” 宝宝低沉地回应:“汪唔。” 迎面有人走来。 两个男人,边走边大声说笑。 卢琦瞥见他们步履虚浮,面颊红肿,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罐啤酒。 酒气顺着风吹来。 卢琦皱眉。 她不喜欢酒,更不喜欢喝醉酒的中年男人,她的父母就是被醉酒男司机撞死的。 不喜欢归不喜欢,双方靠近,她还是扯了扯露露的狗绳,让它走到内侧,自己则走去中间,用以隔开路人和露露,以防对方怕狗。 卢琦拉着露露靠右走去,男人肆意大笑着自她耳边掠过。 擦肩之后,她本能地松了口气,正要把露露放回路中间,忽然听见戏谑的笑:“学生妹?” 卢琦一愣,下一刻,左侧臀部被重重一捏。 “啊!”她下意识惊叫出声,猛地向侧边退去。 “汪!汪汪汪!”露露立即冲出,大声警告。 “我靠怎么还有条死狗,吓老子一跳!”黑暗中冷不丁地窜出条大狗来,矮个子的男人慌了神,一把将手中的啤酒瓶砸了过去。 砰——罐装的啤酒砸在露露头顶,露露的吼叫停顿了一瞬,那一下正中年前它开颅手术的部位。 “露露!” 轻微的疼痛、啤酒滴溅进眼里的刺痛,以及卢琦惊恐的尖叫,让露露当即露出利齿。 它猛地前扑,朝男人冲去。 传染病和卢琦的作息,让露露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它没能读狗狗学校,甚至没有做过完整的社会化训练。 寻回猎犬的血统给了它与人温柔的社交天赋,也给了它保护主人的厮杀天赋。 “我靠!我靠我靠!”大型犬扑来的压力无与伦比,两个男人酒吓醒了一半,眼见露露冲来,高个子男人飞起一脚,狠狠踹上了狗胸。 “露露!”卢琦眦目惊叫。 金毛被踹倒在地,她伸手去抱露露。这点安抚比不上疼痛带给露露的精神刺激。 它从她手臂里冲了出去,声音变得沉闷躁戾,向来温和友善的眼里充斥了凶光。 它在卢琦的叠声叫喊中咬住了高个子男人的膝盖,伴随着男人的痛嚎,矮个子男人跟着抬脚,自侧面踹向了露露的胸腹。 “松口!畜生松口!你踏马给老子松口!” 他一脚下去,发出可怖的重响。露露喉咙里滚了两声吃痛的厉吼,牙齿没有松开分毫,反而更加用力地咬了下去。 它向来会忍痛。 “啊!!!”高个子男人面色惨白,一边疯狂捶打着狗头,一边对同伴大喊,“快、快把它弄走,老子的膝盖都要碎了!” “我草松嘴啊!”矮个子男人也慌了,一个劲儿地往狗身上踢,“他妈一条狗还想吃人肉了!踢死你、我踢不死你!” “露露、露露!”卢琦抓着矮个子男人,拼命把他往后拽,歇斯底里地叫:“不要、不要打它!” “臭婊子滚开!”急着解救同伴的矮个子男人抡起胳膊,反手对着卢琦胸口一肘。 霎时间,卢琦喉间涌起点点腥甜。 “吼——”死咬着高个子男人的露露倏地怒吼,它反身跃起,扑向了矮个子男人。 大型犬伸展前肢,这一扑,按着男人的肩膀,把他扑在地上。 “啊!”后脑勺着地,矮个子男人睁眼就是张开的狗嘴。 怪谈男友 第24节 “死开!”高个子男人一脚踹了过来,把露露踢飞出去。 它滚了整整两圈,迅速爬起,再度狂吠着朝男人冲去,跳起来咬住他挥舞的手臂。 啤酒罐滚在路边,里头的酒液淌出,刺骨的冬夜净是血和浓郁的酒气。 混乱之间,卢琦就见,露露咬着高个子男人,回眸朝她看来。 它仿佛人一样,回了卢琦一个眼神。 它在示意她先走。 “那边干什么呢!”远处有手电筒的灯光打来。 附近的两个保安听见喊叫,跑来查看情况。 他们看不清状况,也不敢轻易过来,隔空喊话:“叫警察了啊!” “叫!他妈的叫啊!”两个男人毫不心虚。 狗伤人,甭管什么原因,是狗,伤了人,那就是人有理! “啊!”矮个子男人刚骂完娘,忽地头皮剧痛。 那穿校服的小姑娘两手抓着他的头发,死命往后拽,把他拽得弯了腰。 “放开它!”她疯了样地又哭又喊,“你们放开它!” “疯婆娘!”矮个子男人咬牙切齿地叫着,一脚跺上了卢琦的脚背。 卢琦痛得流出了愈多的泪。 地上漫延开来的冷酒倒映出红蓝色的警光。 一行人被接到报警的警察带走。 “我求求您、求求您,让我先送它去医院。”卢琦在警车前不断鞠躬,“它身体很差,得先去治疗。警官叔叔,我求求您了、求求您……” …… “急救!齐医生,露露急救!” “开颅手术至今不到一年,一年内二次麻醉极具风险。” “开颅缝合处破裂,内出血严重。” “9到12肋粉碎性骨折,左13肋刺破胆囊,脾脏破裂。” “同学,我们查了你的狗证。不管什么原因,这种大型猎犬没有上过基础训练课,是不能在住宅区遛的。这是法律规定,你不知道吗?” “牵绳也不行,你看你昨天牵绳拉得住吗?” “行了小姑娘,按身份证上的时间,你已经成年了,受害者是可以追究责任的。看你还是个学生,这样吧,叫你监护人过来一趟,签个字,付了人家医药费,再去道个歉,我们帮你说说情,争取少点赔偿。” …… 卢琦望着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 她推开水龙头,面无表情地用冷水洗了把脸。 这些年,她拒绝了所有生日聚餐。 她更乐意抱着露露的骨灰,对着父母和露露的照片,一个人过她可笑的生日。 上天用三条鲜血淋漓的命,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她的诞生有多么可恨,她的存在又多么可恶。 为了保护她,父母在车祸中死亡。 为了保护她,死里逃生多少次的露露,死在了她生日的第一刻。 这一夜过去,卢琦的眼睛红肿干涸,腰背也有些酸痛。 这张脸一看就知道哭过,卢琦也没法补救,成天对着小动物们,不适合用化妆品。 她只换了昨天的衣服,就提着包出门上班。 关门时,她又一次扫见摆着全家福和露露相片的柜子。 砰。 她锁上了门。 下了一夜的雨,冬天的早上黯黪又湿冷。 卢琦在小区门口买包子。 排队等待之际,她忽然瞥见路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惊讶道,“小露?” 一头浅色金发的青年侧身,露出一张冰白滴水的脸。 不止是脸,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脚下汇聚了一滩水迹。 卢琦错愕:“你这是……” 青年冲她弯眸微笑,“昨天晚上出门丢垃圾,忘记拿钥匙手机,被关在外面了。” “你…”卢琦震惊,“你就在雨里站了一晚?” 露露指了指小区的公告栏,“没有,我在公告栏棚子下站的,只是被淋到了一点。” 他说完,观察着她的眼睛,语气沮丧:“你的眼睛,很红……” “熬夜而已。”卢琦随口敷衍,忙着说他的问题,“倒是你,你可以去保安室借个伞,去派出所打开锁电话,再不济也可以回医院呀!” 露露舒展眉眼,“对哦。” “对什么哦。”卢琦无奈。 被雨打湿的青年实在可怜,冬风一过,卢琦都替他打寒战。 “去我家洗个澡吧。”她叹气,“你这样走去医院,马上就得发烧。” “好!”端着礼貌贵公子气质的露露,某些时刻异常爽快。 他跟着卢琦进了她家。 “卫生间在那边,你先去吧,我给你找套衣服。” “谢谢。”露露进了卫生间。 图通勤时间短,卢琦还是在老城区租的房。 依旧是套老房子,但卢琦有了工作,住得比高中好了不少。 露露目测着浴室的尺寸,这个大小可以洗他了。 清洗之前,他先走向了冲水马桶。 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此前他没有实体,没办法标记这块领地。 标记结束,按下冲水键,露露伸手,修剪圆润的指甲抵上墙壁。 电灯闪烁了两下。 灯灭的瞬间,四周场景陡然巨变。 几平方的卫生间墙壁上遍布巨大的爪痕。 黑红色的兽爪抓痕横七竖八地填满每一块墙壁,散发着粘稠的恶气。 灯光很快恢复,卫生间又变回了原貌,干净整洁,和露露进来时的无有区别。 滴答、滴答…… 冰冷的雨水顺着金发坠落。 青年站在镜子前,感受着四周融合了他与她的空气,安心满意。 洁净的镜子里,一条黑红色的巨尾在他身后慵懒摇摆,餍足惬意。 作者有话说: ---------------------- 【过去】章就彻底结束了,之后就不会再有整章的过去篇。 第17章 疯犬酒店 卢琦在衣柜里翻了半天。 这只是她租的房子,不常用的衣服都放在了父母家里。 露露很高,体型差得有点大,卢琦把出租屋里的衣服翻了个遍,只有件珊瑚绒睡袍能让露露穿下。 她抱着睡袍,叩了叩浴室的门。 很快,门被打开。 热雾涌了出来,卢琦瞳孔微缩,匆忙别过头去。 她把睡袍塞给露露,“只有这个了。我去帮你买套衣服,你记得请个假。” 门里传来优雅的嗓音,“谢谢你。” 卢琦快速出门,迎面寒风打来,迟迟没能吹散她脸上的热度。 她去了就近的服装店买了套男装,回到家里时,露露已经从浴室出来,穿上了她的睡袍。 他侧身擦着湿透的金发,水滴顺着脖颈、锁骨流入藏青色的睡袍里。 卢琦打开门的瞬间,青年立刻回身,正面向她,扬起灿烂的笑。 卢琦顿足。 青年的气质和这间老旧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他的气场过于强大,覆盖了整体环境。一时间,卢琦竟有些走错别人家的陌生感。 她往前走了半步,露露便靠了过来,眉眼舒展,洋溢着开心:“你回来了。” 离得近了,卢琦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味道,不是她的沐浴露。 怪谈男友 第25节 说不出是什么味,又或者那不是一种气味,而是一种感觉,让人感到放松。 卢琦开口欲言,目光升起,猝不及防对上了睡袍的开领处。 露露衣服穿得很规矩,耐不住睡袍是开领的设计,藏青色的交叉领下,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 她的衣服包裹着青年的身体,锁骨半隐半露,往下是紧实而饱满的胸膛。 卢琦不受控制地对着那片露出来的胸口看了一会儿,她从来没有见过体脂率这么低的身材。 脑中回闪过出门前不小心瞥到的那一眼,卢琦脸上刚消退的热度蹭得又冒了起来。 卢琦有些羞窘,又有些惊疑,人类真的能保持这样的身材吗…… 那一瞥的画面越来越深刻,卢琦赶紧扫除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是疯了吗。 露露去世后,她对男人只剩下恐惧,为什么总对刚刚认识的学弟冒出低俗的想法。 卢琦刚要把买来的衣服交给露露,就见青年将交叉的衣领拉开了些许。 他问:“你是想要摸摸我吗?” 卢琦猝然抬头,对上露露含笑的眼眸。 他说:“摸摸我吧。” 卢琦惊得后退,后脚未及落地,手就被露露牵起。 他拉着她,把她素白的手按去了自己胸口。 触及到光洁皮肤的瞬间,卢琦浑身僵透。 “别…”嗓子发紧,她刚出口一个字,肩膀便是一重。 露露低下了头,额头落在她的左肩。 他带着她僵冷的手,在自己前胸缓缓摩挲。 卢琦听见了狂跳的心音,不知道是她还是露露。 耳边是青年微疾的呼吸,他汲取着她的气味,在她颈畔兴奋地吐息。 从一开始,卢琦就对露露有着特殊的亲切感,但不代表他们之间可以这样做! 她想推开他,让他离开,耳边的呼吸却湿润起来。 他发出喑哑的呢喃,“别难过。” 他在说什么?卢琦茫然。 “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他轻轻磨蹭着她,沾水的发丝柔软地贴上了卢琦。 青年身后,卢琦正对上橱柜里露露的照片。 它坐在绿茵草地上,沐浴着阳光,眯着眼睛笑。 青年起身。他对着卢琦弯眸,勾唇微笑,“生日快乐,卢琦。” “我好高兴,今天你来到了这个世上,让我能够遇到你。” 卢琦睁眸。 青年和远处露露的照片一同出现在她眼前。 这些话,她曾无数次对露露说过。 她不知道露露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于是把自己生日的前一个月定做了露露的生日。 她用尽全力向露露表达爱意,希望它知道,自己不是被人丢弃的病犬,不是后院犬舍培育失败的商品,这个世界有人爱它,它的出生极具意义。 那时候,她用给予露露的爱来反哺自己,试图从露露身上寻找到自己诞生的意义。 真是可笑,哪有什么意义…… 青年和照片里露露一样的笑容倏地变了,变得慌张无措。 他凑了过来,偏头舔去卢琦脸上的泪。 卢琦后知后觉,自己居然是哭了。 她哭得停不下来,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青年的金发和露露的毛色如出一辙。 她竟由此纵容了他越线的动作。 湿滑的舌头舔去她脸上的泪,又吻上了红肿的眼睛。 卢琦闭着眼,黑暗之中,她忽然反应过来,青年身上那极淡的气味是什么—— 像是露露。 冥冥之中,仿佛有柔软温暖的毛毛从她皮肤上扫过。 那种难以言述的温柔托着她、裹着她,让她一瞬间满心酸楚。 他抱着她,舔吻过她脸颊、眼角、下巴,最终来到了唇前。 理智稍有回笼,卢琦双手抵上了露露胸口。 露露轻咬着她的下唇,在她松动之际,熟练地深入其中,舌尖勾刮着她的上颚。 那双抵着露露的手霎时泄了劲儿。 新一股热泪从红肿干涸的眼里流出。 这个吻,也像极了她的露露。 她搂抱着青年浅金色的发顶,唇齿间泄出模糊的呢喃:“露露……” 露露,她的小狗……她对它的思念已持续了太久。 作者有话说: ---------------------- 关于露露的体脂率: 狗狗的体脂率和人类差不多,总体会稍微低一些,但金毛寻回猎犬和人一样,都是18-24。 考虑到露露是人工培育的杂交犬,他外婆是白狼,狼的体脂率只有8-15%;再加上他是专门为了比美大赛培育的小狗,颜值身段都是赛级…… …… 总之,为了女主为了大家的幸福,他体脂率就是很低[拇指]! 明天就要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明天零点和八点各更一章。 v后就是甜甜恋爱,紧接着进怪谈~ v后每章字数很多的,请不要养肥我,一定要来看啊[爆哭] 第18章 疯犬酒店 卢琦久久不能回神。 她不敢相信, 自己居然真的和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学弟接吻了。 “我……”卢琦想要解释,张口就看见露露愉悦的笑。 那个吻并不强硬,露露温柔至极, 她却没有推开, 甚至没有一丝反抗。 他前两天才和自己表过白——接受一个刚和自己表白的男人的吻,这种情况,任谁都会误解她的意思。 她为什么没有反抗? 卢琦认真审视起面前的青年。 小露很英俊, 性格也很好。毫无疑问,她对他是有好感的。 但卢琦仍有顾虑。 她说:“对不起小露, 我真的没有任何结婚生子的想法。” “我知道。”露露点头。 “我是认真的。”卢琦强调,“我不想耽搁你。你现在还小, 如果等我们谈了几年,你又改变想法, 想要孩子了呢?我不想这样,这对我们都不好。” “不, 我也不希望家里出现小…孩,”却不想露露展眉, “我有严重的基因病,不适合繁育后代,医生已经帮我做了绝育手术。” 卢琦:“啊?”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基因病?” “已经治好了,但会影响下一代, 医生就割掉了。”他非常坦荡。 割掉…割掉了? 卢琦错愕:“……你是在,嗯, 开玩笑吗?” “我没有骗你。”露露认真说,“绝育不仅能防止我的病态基因在种群间扩散,还能减少睾.丸癌和前列.腺疾病发生的风险,让我的情绪更加稳定。我没有理由不绝育。” 他说着就要拉下裤子, “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给你看。” “不不不,不用。”卢琦连忙制止他的动作。 这一制止,让她扫见了个帐篷。 结扎手术是切除输精管,外观没有区别,可露露却要让她直接看,说他从外观上就有不同…… “……”她欲言又止,止了又实在止不住,“你,该不会是太监那样?” 露露偏头,“我不知道太监什么样,我是摘除了睾.丸。” 猜想得到了印证,卢琦不小心又扫到了那顶帐篷。 绝育后的公猫公狗依旧会有骑乘本能,兴奋激动时也会波奇,摘掉的只是睾.丸,那里还是可以正常充血。 但盘正条顺的大好青年居然是太监!卢琦惊得都顾不上帐篷出现的原因了。 她实在不理解:结扎就算了,怎么会直接摘除睾.丸! 怪谈男友 第26节 “你,你为什么会有……那么特别的想法?” “特别吗。”露露不解,“你应该很清楚绝育的好处。” 卢琦没说话了。 她委婉地问,“小露,你在学校里是大学霸吧?” 露露不清楚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卢琦是一直在拿奖学金的,他跟着她,看了她看的每一本书,听了她上的每一节课。 “是的。”他于是点头。 原来是学术疯子。 卢琦恍然大悟,难怪自己从来不害怕露露,原来是他雄性激素少的缘故。 “要真是你说的这样,”她无奈又有点啼笑皆非,“好吧,那我们可以试一试,试着先交往一段时间。” “交往?”露露微笑着念了一遍这个词,“好的。只要你愿意抚摸我、和我贴在一起,我们也可以是配偶的关系。” 这话听着哪哪都别扭。 卢琦难以接话。 她指了指滴水的金发,正事要紧,“我给你拿吹风机,先去上班吧。” “好的。” 露露很自然地跟在卢琦身后。 她从洗手台下拿出了吹风机,插上电,交给露露。 露露偏头,没有接,“我自己么?” 卢琦愣了下,不然呢? 露露似乎是有些失落,他蹙着眉,不情愿地接过了吹风机。 卢琦没有管他,“那我去收拾上班的东西。” 她离开了浴室,过了会儿,里面才传出嗡嗡风声。 露露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吹自己。 他讨厌吹风机,没有动物会不讨厌吹风机。 从前是卢琦抱着它,一寸寸抚过他的毛毛,吹完了又亲他、夸他是最香最乖的小狗,他才强忍了下来。 没了卢琦,露露根本不想自己吹自己。 他对着在耳边发出巨大噪音的吹风机呲了呲犬牙,喉中滚着低吼。 这些动作完全出于本能,露露还没有完全适应人类的行为和语言,偶尔会暴露部分犬性。 但吹风机也是没什么眼力见,并不懂得他的警告,该怎么吵还是怎么吵。 露露目光森冷地吹完了头发。 头皮残留着机器的热度,让他烦躁恶心。 直到卢琦收拾好包,看向从浴室出来的他,笑了下,“呀,吹完头发更亮了,真好看。” 露露眼睛发亮,左脚轻轻踩了踩地面。 他们一起出门上班,卢琦想了起来,“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搬过来。”露露说,“这里离医院近。” 卢琦讶然,“那天晚上你送我回来,怎么就停在小区门口呢?” “我怕你误会我纠缠你。”露露冲她微笑,“等你走远就进去了。” 卢琦呼出一口白气。 相较于“体贴”,露露更适合用“绅士”这个词来形容。 他的举止不含刻意,自然而然,像是从小熏陶而出的教养,刻在基因里。 “有没有人夸过你绅士?”卢琦咬了口手里的菜包,在路上解决早饭。 露露颔首,“有一些。” 他俯下身,咬了口卢琦手里的包子。 距离过近,这动作太亲昵,卢琦吓了跳,本能退避。 露露从她手里的包子上抬眸,注视着她,淡金色的睫羽扇动,温柔地眨眼睛。 想起他们现在的关系,卢琦红着脸默许了。 她笑叹:“你,谈过很多女朋友吧。”才第一天,就这么熟练了。 露露咬下包子,观察完卢琦的反应,回正上身,“我成年就绝育了,从来没有过。” 卢琦不相信。 露露的吻技那么纯熟,怎么可能没有过女朋友。 就算他变成太监了,冲着他的性格、外貌,或许还有家庭,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女人缘。 露露回味着那口包子的味道。和火锅一样寡淡无味。 好在表面覆有卢琦的唾液。 他伸出舌尖,舔舐掉唇上残留的气味,餍足地半垂眼睑。 变成人类虽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和卢琦亲密,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从前它只是好奇地嗅嗅卢琦的食物,都会被她轻拍呵斥。 他们之间的等级在食物面前清晰分明。 而现在,卢琦给予了人类的他更多权力,允许他吃掉她的食物。 他们之间的地位等级被打破,露露需要再试试从前她不允许他做的其它事情,用以明确自己所处的位置。 如果“小露”的地位高于“露露”,那他就会考虑继续保持现在这个更有利的身份。 “小卢姐,来啦?”田妙莹看见卢琦,打了招呼,又看见了跟在卢琦身后的露露。 她的神情顿时微妙起来,“小露也来了啊。” 听出了田妙莹的吃惊,卢琦快走两步,和露露拉大间距。 她主动解释,“前面十字路口遇上的。” 田妙莹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卢琦推她,“干活!” “好噢。”田妙莹回岗位了,留下卢琦和露露两人。 她进了更衣室,对露露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对不起呀,暂时不公开,好么?” 露露偏头,“公开的话,吕施安就不会来骚扰你了。” “我知道,但是……”卢琦挽起耳边的碎发,对他露出歉意地笑,“嗯,先不说,好么?” 露露不理解,但他看见卢琦笑了。 她笑得很美。 露露左脚忍不住踩地,立即回答:“好的。” 卢琦换好衣服,开始工作。 露露坐在前台,听着诊室里卢琦轻柔的说话声,“您不要担心。” “猫传腹在过去是绝症,现在已经很好治愈了。” “猫猫是您上个月捡的是吗?” “没关系,您这边比较困难的话,我们可以走流浪动物救助流程,所有费用给您打七折。” “之后您可以买个宠物医保,生病了可以报销。” 露露能收集到方圆一里内的所有响动,即便坐在前台,也不会错过卢琦的一声咳嗽、一声叹息。 当然,也不会错过所有讨厌的声音。 “小卢,有空吗?” 下班时间,卢琦进更衣室前被吕施安叫住。 她停下来,用眼神询问吕施安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吕施安笑叹,递出一份白底黑色logo的礼品袋,“就是想着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卢琦看见了袋子上的品牌名字。 “这怎么好意思,”她没有收,“连蛋糕都没有请你吃,哪里能收你的礼。” “是啊,蛋糕都不请我吃了,就收下我的礼物吧。”吕施安调侃着。 “太贵重了。”卢琦摇头,“我不能收。谢谢你。” 她进了女更衣室,拒绝明确,态度疏离。 吕施安敛眸,抓着礼品袋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他突然察觉到一股极具侵略.性的视线,吕施安扭头,就见高大的青年站在走廊尽头,冰冷地盯着他。 露露抬步,朝吕施安走去。 喉咙和肩膀还在作痛,吕施安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他很快站稳,生出羞恼,“什么事?” 露露眸光下垂,看着吕施安手中白底黑字的纸袋。 他将左手背在身后。修长的五指虚虚抓握,某种黑红色的粘雾在他手中扭动。 片刻,他抽出左手,一支同品牌的礼品袋出现在他手中。 吕施安惊愕,没想到自己精挑细选了半个月的礼物,居然和人撞上,而且还是这个古怪的小露。 “我还以为你是为昨天的事来道歉的。”两次被人砸墙,吕施安再好的修养都被磨没了,“看在小卢的面子上,我没来找你,你现在又想干什么?” 怪谈男友 第27节 露露提起礼品袋,“我来取悦她。” 吕施安一噎。这话太不要脸,他差点没忍住咒骂。 “你觉得她会收?”吕施安嗤笑,“她不喜欢我,不代表就会看上你。” 话即出口,刺骨的寒意骤然席卷了吕施安。 倏忽之间,他像是被崩塌的冰雪埋葬,冻得砭骨,痛得窒闷。 砰—— 他猛地扭头,原来是风撞开了后门,吹了进来。 这风大得邪门,吕施安怔怔回头,眼前赫然出现露露的脸。 他几乎是贴着他,漆黑的瞳孔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她喜欢我。她爱我。” “你…”吕施安喉结滚动,艰涩地吞咽了口唾沫,宛如吞下了一块冰碴,不规则的冰棱割刮过食道、进入脆弱的胃,激得他腹部绞痛。 “她爱我。”青年强势地打断了他的话,淡色的嘴唇下露出一点牙尖,“卢琦爱我,我是她的挚爱。” 不明缘由的恐惧笼罩了吕施安,他怒视露露,骂了句“莫名其妙!”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吕施安在拐角后渐渐停下,抚着喉咙平复呼吸。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每次和露露对上,他都会发自内心地恐惧? 心脏还有余悸,吕施安喘了口气。他承认露露确实有本钱,就算卢琦会喜欢上他,那也绝不是现在。 她的性格不可能和刚认识半个月的男人发生些什么。 正准备离开,走廊上传来卢琦出来的脚步。 “你怎么在这儿?” 隔着墙角,吕施安听见了她惊讶的声音。 露露举起手里的袋子。 “这是什么?”卢琦问。 “礼物。”他说。 卢琦才见过一模一样的袋子。 该不会是小露在男员工室里看见了吕施安准备的东西后,特地去买了一份? 他今天忙得这样团团转,还抽空去买礼物。这幼稚的吃醋攀比让卢琦不由觉得好笑。 怕露露误会,她咬住下唇,可嘴角还是上扬的。 “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 “谢谢你。”她接了过来,“这是第一次,以后可别买这么贵的东西了。” 露露摇头,“不贵,还没有治细小贵。” “你当我不知道吗。”卢琦扬眉,“这家店哪有三五千的首饰。” “嗯。”露露承认。 但那他的细小不是三五千治好的,光是跨省的打车费,都不止三五千。 “可以回家了吗?”他问她。 “走吧。”卢琦转身,又放轻了声音,“等一下,我先走。” 她拉着包,匆匆自后门离开。 露露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循迹而行。 他路过拐角,余光扫见站在那里的吕施安。 青年下颚微抬,矜贵的五官透着倨傲。 吕施安深深吸气,握着纸袋提绳的手收紧泛红。 望着露露离开的背影,吕施安一拳砸向墙壁。 他求而不得的女人,被一个毛头小子几天就追到了。 心情实在糟糕透顶。 他发泄了怒意,复又苦笑,彻底明白了卢琦的意思—— 原来她不是坚定的单身主义,那是借口,她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卢琦在天桥被露露追上。 她听见脚步,转过身来,风把头发卷到脸上。 周围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不尽相同的足音。 卢琦对声音不算敏感,也没有留意过露露的步声是什么样的,但当露露追来,那股轻快、雀跃的旋律,在或沉重或拖沓的脚步声中格外突出,让卢琦一下子察觉。 她的视线被风卷起来的发丝遮蔽,鼻尖微痒。 透过缕缕发丝,青年英俊优雅的脸庞近在咫尺。 鼻尖相触,一触即分。 他在若即若离的距离间专心致志地嗅闻她,闻过她的唇鼻,又向后深入,欺身嗅闻她的下颚、耳根。 他没有抱她、甚至没有触碰到她,可她被他的气息全然包裹,被嗅过的地方爬过一阵酥痒。 卢琦猝然推开他,扯高围巾,挡住自己发痒的鼻尖。 “那、那么多人呢。”心跳得厉害,卢琦慌忙理顺被吹乱的头发。 露露目光清澈,近乎天真,“我想闻闻你。” 卢琦把脸埋进堆叠的围巾里,尚未从他亲密的嗅闻里稳定心率。 吕施安的评价也许没错:花花公子——他真是个顶尖的调.情高手,这样的暧昧行云流水、信手拈来。 “外面不要这样。”她受不住这样的狎昵,在围巾里脸红低语,“还有……谢谢你的礼物。” 卢琦不知道这算是她的生日礼物还是交往礼物,姑且算是后者吧,“我都没准备什么,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卢琦就见露露眼睛一下子亮了。 “我看见你家有一条红色的项圈,”他们一起往小区走着,他说,“我喜欢那个。” “……不行。”卢琦抿唇,脸颊上的润红慢慢淡了,“那个不行,别的有什么想要的么?” 露露有些失落。 他复又打起精神,“那你能不能叫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卢琦想了下,“你是指,露露吗?那个真的是你的真名?” 露露点头,“嗯。” 卢琦有点难以启齿。 倒不是觉得念这个名字丢人,而是露露两个字对她来说有太不一样的意义。 她低垂着眼睑,直到露露把她送到单元楼下,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抱歉……” 她没办法对着别人念出这两个字来。 卢琦明显察觉到,露露的情绪低沉了。 “我不是觉得你的名字不好,只是……有些个人原因。”她歉意道,“你别往心里去。” “没关系,”露露扬唇,“不要难过,卢琦,我希望你开心。” 卢琦愈发愧疚。 回到家,她看着橱柜里那条红色的软项圈,项圈下挂着一块金色的小铭牌,正面刻着露露,反面刻着她的电话号码。 看着铭牌上的两个字,她无意识地开合嘴唇: 露露…… 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巧合么。 小露的出现,让卢琦觉得像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父母去世的周年,在她回家的路上,碰巧坐着一只小狗。 说不出的神奇。 她拆开露露送给她的礼物,里面是一条项链。 男朋友…… 卢琦从没想过自己会再建立亲密关系。 恋爱、男朋友都是陌生事,她不知道小露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也许相处一段时间后,他觉得无趣就会提出分手,而她又为什么会答应…… 一想到青年浅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睛,卢琦心口便一阵酸软。 这就是悸动吗? 她不确定,她从未有过恋爱的经历。 她在镜子前试了下,本想明天戴去给露露看,又记起了自己的工作性质。 宠物医生不方便佩戴首饰,但凡来只愤怒的猫猫,分分钟能给它扯断。 卢琦于是将项链收了起来,等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再戴。 难为他今天这么忙还跑出去买纪念日礼物。 她望向柜台上的项圈,思索着该如何回礼。 …… “来,宣布个事啊。” 周一早上,休息室人还算齐,吕院长走进来,扬了扬手机。 怪谈男友 第28节 “怕你们没看到群消息,我特地过来说一声。” “什么事呀院长?”田妙莹正在预支自己的午饭,咬了一口甜甜圈,觉得好吃,分了卢琦一口。 “月初呢,省里有个关于犬类疾病的培训,邀请了全国各地的宠物医生。” 院长刚起了个头,底下就有抱怨,“都快过年了,赶着回家呢,还要去外地培训?” 吕院长摆手,“两天一夜,很快的。这次的地点在费维娜酒店,环境是相当不错,而且主讲的可是孟非芩教授,我当年的大学姐。” 卢琦咬下一口甜甜圈,听见孟非芩三个字,抬眸看向院长。 在场没有人不知道孟非芩的名字,去年《执业兽医资格考试》里犬类部分就是由她撰写。 “我是很民主的。”吕院长说,“自愿报名。” “各项费用医院、个人各承担一半,报名表在群里填。但要是一个人都不去,那就老规矩,由我指定了啊。” 院长说完事儿走了。 田妙莹咬着甜甜圈,见卢琦拿出手机。 “干嘛呢姐?” “报名。”卢琦填完群里的表,想看看露露对培训的想法,一回眸,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和身旁的田妙莹。 露露的脸色有些阴,他不笑的时候颇为高冷,连续加班似的生人勿近。 可在卢琦望过来的瞬间,他立刻像是扑进花园的小狗,那张脸绽放出灿烂笑意。 他对她眨了下眼,爱意浓得像是融化了的巧克力圣代,甜到卢琦脸颊有点发热。 是因为年轻么,他的感情总是格外充沛。 她忍不住也回了露露一点笑。 不远处的吕施安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那天走廊上,卢琦拒绝了他的礼物,转头却接受了露露,他们之间显然已不是普通同事关系。 他知道卢琦不喜欢自己,可对露露始终难以放下芥蒂。 吕施安确信露露不是个善茬,得找机会提醒卢琦。 田妙莹凑过来看卢琦怎么填的表,头碰头靠在一起,“孟教授,编写教科书的大佬啊。小卢姐你去的话我也去,看了那么久她写的书,我还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呢。” 她说完,突然觉到一阵寒意。 田妙莹莫名起了鸡皮疙瘩,她左右顾盼。 当她直起身、和卢琦分开,那阵寒意又消失了。 “我也没见过孟教授。”对于这位业内巨擘,卢琦也满心憧憬,“不过培训第二天就是除夕了,你不回家吗?” “我本地的,不急。” “那好啊。”卢琦想,田妙莹去了,她们还可以一间房。 下午卢琦忙完一个手术,出后门喘了口气。 冷冽的冬风吹散了萦绕在她呼吸里的粪尿味。 她拿出手机,给露露发消息:我在后门。 没两分钟,门口出现了露露的身影。 他朝她快步走来,这么优雅高大的样貌,活生生走出了小狗跑跳的可爱快乐。 和露露确定关系的过程有些稀里糊涂,无奈他提供的情绪价值太足。 只要卢琦看一眼他,他就会立刻回以鲜活饱满的爱意,让人难以抗拒。 他和死气沉沉的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这里。”怕被人看见,卢琦站的离医院有点远。 在她出声之前,露露已径直朝她走来,仿佛一开始就知道她在那里。 他站到她面前,依旧是低头嗅闻她的鼻尖。 “不好闻。”卢琦退了一步,“刚切完肠子,臭。” “嗯。”露露双眉紧皱,“是不好闻。” 卢琦抿唇,盯着他看。 下一刻,露露迈步,愈贴近了她,磨蹭她的脸颊。 “干嘛呀,”卢琦小声说,“不是嫌我臭么。” “别动。”露露低语,“我把气味覆盖掉。” 他贴着卢琦来回蹭,卢琦绷不住脸,唇角被他蹭得扬起。他皮肤温凉光滑,与他贴紧时,卢琦固然害羞,却也莫名欢欣。 “别闹了。”她拍开他,“我有东西要给你。” “喏。”她从口袋里拎出了一条暗红色的choker。 “你上次说,想要那个项圈。那是狗狗的项圈,我不能给你,这个你喜欢么?” 露露愣了下,旋即爆发出强烈的愉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炽亮地盯着卢琦,鼻腔里发出怪异的声响,“嗯嘤嗯嗯”的,像是小奶狗的哼唧。 他的情绪太过鲜活,卢琦被感染了笑,“这么喜欢吗?” 露露低头,迫不及待地对她露出了后颈。 卢琦吃惊,“你要在医院戴着个?”会不会有点太潮了…… “我会藏好的。”露露向她保证,话语里藏不住的高兴得意。 他穿的是高领,卢琦觉得应该看不出来,伸手帮他戴上。 戴好之后,还把领子往上提了提。 “好看吗?”露露兴奋地问,在她面前转了个圈。 卢琦哭笑不得,“……看不见啊。” “唔……”他有点失落,发出小奶狗抱怨般的声音。可依旧高兴。 ----------------------- 作者有话说:晚上八点还有哦。 第19章 疯犬酒店 “医院和个人各承担一半, 这两天一夜的培训费就是600。” 卢琦到医院的时候,看见黄振毅和田妙莹趴在休息室的桌子上计划着什么。 黄振毅在纸上算账,“有点贵啊。” “住的是五星级酒店, 海景特别好, 里面还有室内泳池呢。”田妙莹期待地说,“我看了他们的官网,最便宜的标间也是580一晚, 算上三餐、讲师费、会议室,当然要这个价啦。” “可他们不接送, 那里那么偏,都没有直达的公交。” “我们先坐地铁, 到站后打车,你、我、小卢姐肯定要去, 再凑一个人,四人平均才25, 一杯奶茶钱。” 黄振毅嘟囔,“你那奶茶也忒贵。” “你不想去啊?”田妙莹直起上身, 不和他一起趴着了。 “我去,我当然去,我都没见过孟教授。”黄振毅道,“不知道吕哥去不去, 他要是去,我们可以直接蹭他的车。” 田妙莹正要接话, 听见了身后传来脚步。 她回头,马尾甩了个半圆,“小卢姐,你来啦。” “早。”卢琦放下包, “你们都去培训?” “对呀,我俩都是考生嘛。” 卢琦点点头,离开前补充道,“小露说他也去。” “哦好。”田妙莹和她挥手。 她转过身来后,黄振毅把笔一丢,心如死灰,“完了。” “完什么了?” “不能蹭吕哥的车了。” 田妙莹挑眉,“怎么了?” “还怎么了,”黄振毅压低了声音,“整个医院,谁不知道小露喜欢小卢姐啊。” 田妙莹一惊,她虽然撞见过两次微妙的场景,可绝对没有往外说过。不是她泄露的! 她轻咳一声,替卢琦打探八卦源头:“我就不知道啊!是谁在外面传的?” “这还要传?”黄振毅正欲详谈,就见露露从门外经过。 他走去门口,鬼鬼祟祟招手,“来,你来看。” 田妙莹不明所以地过去,“什么呀?” 黄振毅整了整衣服,往外探出半边身子,招呼走过去的露露,“嘿,小露!” 露露顿足,回眸扫向他。 黄振毅扬起饱满热情的笑容,“早上好啊!” 青年淡淡嗯了一声,继而收回视线,往前走去。 黄振毅对田妙莹挤挤眼,又朝对面的诊室喊:“小卢姐!” 两人就见,露露的脚停住了,像是听见“出去玩”“吃饭”等关键字的狗狗一样竖起耳朵。 对面的诊室打开,卢琦拉开门,“怎么了?” 黄振毅嘿嘿傻笑:“没什么,就是和你说声早上好。” 怪谈男友 第29节 卢琦茫然回应,笑道,“好,早上好。” 她准备关门的时候,看见了走廊尽头的露露,也对他点了下头,“早上好小露。” 黄振毅和田妙莹面前掠过微风,青年迅速折返,他站到卢琦面前,挡住对门的黄振毅田妙莹,专注地凝望她。 “早上好,”他笑,“能见到你,这真是美好的一天。” 黄振毅对田妙莹努嘴,田妙莹捂着酸掉的牙,嘶嘶抽气。 受不了。 田妙莹这一天都没能和卢琦说上两句话。 自从有了露露,她给卢琦打下手的机会就少了,这两天更是离谱,她这个卢琦助理居然一次都没和卢琦看诊过。 田妙莹百无聊赖地在前台刷手机,倒数着下班。 倒数到十分钟时,大门被人推开。 挺着啤酒肚中年男人提着航空箱走了进来,挑剔地审视医院环境。 田妙莹扫过他腕上的表和脚上的皮鞋,心里哦吼了一声,端起笑容接待,“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男人将航空箱放在一旁,“我最近搬到了附近,听说你们的犬科很出名。” 田妙莹介绍,“是的,我们有几位医生很擅长犬科方面的疾病。” “那就好。”男人看向航空箱,“我家狗到预产期了,看看吧。” “好的。”田妙莹帮男人做了登记,用通讯器通知卢琦,“卢医生,有快到预产期的狗狗来看诊。” 她抬手对男人示意位置:“医生在里面,您直接进去就行。” 田妙莹登记的客户信息同步给了卢琦,她刚打开系统,还没加载出来,门便被推开。 进来的男人见了她,上下打量了眼,“这么年轻?” 卢琦经常听见这种质疑。 年轻的医生总是让人不放心,因此她对外都笑着说:“还年轻呢,都快三十了。” 男人挑眉,重新审度卢琦。 那视线像是油脂从皮肤表层擦过,黏腻腻的,让她不太舒服。 卢琦侧过头,被熟悉的气息拢住。露露上前,接过男人手里的航空箱放去看诊台,用身体隔挡在了卢琦和男人之间。 青年的容貌气质太过出挑,即便穿着助理服也很难让人忽视,男人的目光从而转移到露露身上。 卢琦悄悄松了口气。 “狗狗要生了,是吗?” 她示意露露在桌上铺好尿垫,挂上对待小动物的笑脸,伸手进笼子,“有点害羞吗?来让姐姐看一下。” 伸手抱狗的时候,她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 狗和猫不一样,一只身心健康的狗不会缩在航空箱里不肯出来。 把狗抱出笼子,卢琦的脸色变了。 她以为是长毛贵宾,但在灯光下,狗狗柔顺的卷毛、褐白相间的颜色、比头部大的垂耳,以及猫咪般的长相,让卢琦血液发僵。 她看向男人,“查理王犬?” “对。四岁了。” 露露瞥了眼那只腹部滚圆的母狗。 这是人类眼中优雅与美丽并存的狗,也是他母亲的品种。 卢琦半垂着眼睑,抬起狗爪看了下。 和普通狗狗粗糙的爪垫不同,这只查理王犬的肉垫细腻光滑。 “打比赛的?”她一边检查一边问。 男人带了点得意,“这可是今年地区赛的季军,花了不少钱拿到的。” 卢琦拿了听诊器听了小狗的心脏,很快皱了眉。 “多少钱拿的?” “这我怎么好说。”“比市场价要低吧。” 男人诧异,“你怎么知道?” 卢琦摘下听诊器,两只拇指按揉查理王犬的头部。 “嘤!”一声尖锐的痛呼贯穿了诊室,小狗猛地退开,又被卢琦抱到怀里轻哄,“哦哦好了好了宝贝,不痛。” 她轻柔地哄了两声,抬眸看向男人,“买的时候知道它的情况吗?” 男人插着口袋,“是,它主人和我说,它有基因病。” “知道是什么基因病么?” “叫什么脊髓,反正说是会头痛。” “脊髓空洞症。”卢琦松开了小狗。它犹疑地嗅闻四周,试探着在看诊台上走。 走了两步,它的身子偏斜向左侧,脑袋也歪向身后,如同将倒的陀螺。 “罹患脊髓空洞症的查理王犬普遍在5岁左右发病,您买的这只4岁了,初步检查下来,它也出现了脊髓空洞症的症状。”卢琦说,“这种情况,它生出来的小狗很难健康。” 她的语气有点冲,男人皱眉,“你不用说了,这些我买之前都了解,我现在就想知道,它肚子里的小狗长得怎么样,最早什么时候可以剖。” 卢琦压抑着翻滚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 “刚才摸了一下,时间是差不多了。”她坐去电脑前,让自己的目光聚集在显示器上,不要往外发散。 “您打算剖腹产是吗?” “对,顺产怕出现意外,还是剖了安心。” “像是这样携带基因病的狗狗,是不建议繁育的。”卢琦登记着档案,“最好是剖的时候,一并把绝育手术做了。它省事,您也省事。” 男人没有说话。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 “不绝育,绝什么。”他说,“我闲得慌啊,花那么多钱买只病狗,还要给它吃药,不就是为了让它产仔么。” 卢琦抿唇,片刻,颔首,“那我大概明白了。” 她关掉系统,站起来对男人道,“抱歉,您稍等,我去帮您找找其他医生能不能接。” 见她要走,男人侧步挡住门。 “什么意思啊,”他歪着身,“怎么着,你剖不了?” 近距离间,卢琦闻到了男人身上混合着狗和酒气的体味。 她呼吸微疾,语气也沉了下来:“根据规定,宠物繁殖者必须确保宠物没有遗传问题后,才可进行□□繁育。发现动物有基因问题可能会遗传给后代时,兽医可拒绝签字。” “你的狗,我接生不了。” “你接生都接不了,你当什么狗屁医生?” 卢琦冷声,“请您放尊重点。” “我尊重你,你他妈尊重我了吗?”男人抬手指向她,“态度那么差,一进门说话就吃了枪子儿似的,我是没付钱还是怎么着你了?” “我告诉你,这狗比你都贵。你现在不给它剖,转院的路上要是生了、出个什么意外,你他妈赔得起吗!” 他一把扯过椅子抵在门口,“开车二十公里过来,你一句接不了又让我二十公里回去,耍人呢!” 细白的唾沫喷洒在卢琦脸上,男人嘴巴张合着,喉咙里涌出更浓厚的酒臭。 粗噶的咒骂、查理王犬偏斜的脑袋、恶臭的酒气围剿着卢琦,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思绪骤然拉回八年前的那个冬夜。 她不断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陷入当时的情绪。 “和你说话呢,哑巴了?”卢琦的沉默让男人更加恼怒,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拉着个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你不就是担心给病狗做手术,出了问题,找你麻烦呗,扯什么规定。我干繁育八年了,怎么别的医生都能做,就你清高做不了?” 警车的鸣笛朦胧钻入耳中。 卢琦粗重喘息着,淡淡的腥甜泛上口鼻,呼吸间是挥之不去的血气。 不,不能再继续了……走、走……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要离开、离…… 她张皇地朝门走去。 “走什么?来来来,对着镜头——”男人挡在卢琦之前,把手机贴上她的脸,“来对着这儿,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我保证让全网都知道你们这医院虚假宣传、欺骗顾客,连个剖腹产的手术都做不了,你们算什么医院!” 走、走、医院……她要离开!她不能留在这里! 她要去医院!去医院! 卢琦焦急地寻找出路。男人见她神色慌张、躲避镜头,气焰愈发嚣张,“说话啊,刚才不挺能叭叭的么,对着镜头说两句啊白衣天使。” 医院、去医院! 啪——! 卢琦猛地甩手。 手机摔落在地,滑出半米,屏幕裂开两道痕。 男人愣了下,旋即暴怒,一把扯住卢琦的胳膊,“你什么医生啊!说不过还摔我手机?” 带着酒臭的体味扑鼻袭来,卢琦瞳孔骤缩,身体先于大脑之前挣扎起来。 被男人抓住的胳膊火辣辣生疼,意识朦胧模糊,她慌乱地掰扯,急于逃离。 “躲什么!我让你…”男人的口气携着愈浊的烟酒味,卢琦再也压抑不住尖叫。 在她叫出来的刹那,身体骤然一轻。 钳制着她的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粗喘:“你、你干什么……” 卢琦茫然抬眸。 怪谈男友 第30节 青年立于她身前,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掐着中年男人的脖子,单臂将他提了起来。 只一会儿的工夫,男人圆盘似的脸涨红,双脚在空中胡乱踢蹬着,想要骂人,却被死死掐住了喉咙。 两百斤的男人被青年单手拎起,他姿态紧绷却毫不费力,像是提起了一只鸡。 中年男人脸上的狰狞很快变为惊恐。 “怎么了!”诊室的门自外被拉开,听见争吵后赶来的助理打开门,露露扼着男人砸向走廊地板。 砰的重响,他跨压在男人身上,圆瞳漆黑森冷,倒映出男人恐惧至扭曲的丑态。 “住手!” 几个男助理赶紧上前拉住露露,黄振毅跑在最前面,用力抱着露露的胳膊,却没能制止,自己也被带着跌倒趴下。 另两个男助理一个从后勒住露露胸口,一个抱腰,三个男人合力之下,青年竟都没拉动。 他喉咙里发出暴怒的低吼,一个劲儿地往男人身上扑袭。动静愈大,惊动了整个医院。吕施安匆匆跑来,呵斥阻止。 诊室门口乱作一团,直到警察赶到,把当事双方带去警局。 医院诊室配备了监控,警察很快了解了事情经过。 “行了,为这么点事闹成这样。” 办案民警在中间协调,先对着中年男人开口,“人家医生说的有错吗?拿病犬盈利,这钱不亏心吗?就算你这狗没病,买卖双方公平平等,人家也有权利不接你这一单,你犯得着那么激动,还把手机贴人姑娘脸上。你想干嘛?” 男人沉着脸,带着乌青的嘴角抽搐了下,想要骂人,到底顾忌这里是警局。 “还有你。”说完顾客,警察反过来教育露露,“他是激动了点儿,可他有作出实质性的伤害行为吗?遇到纠纷你可以报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杀人呢。” 两边各给了一棒,警察把调解书往前一推,“所幸今天没什么人身损伤,你们二位要是同意,就在这里签字,这件事到此为止。” “你不要去找人家医生的麻烦,你呢,也别那么上火,好好给人家道个歉。” “不可能警官。”中年男人捂着脖子,恨恨地瞪着露露,“我好端端地去给狗看病,手机被摔了,人还掐成这样,后脑勺也磕了,今天他们不给够我的损失费,我大不了叫律师上法庭、我上网曝光他们!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个讲理的地方了!” “什么意思?”警察敲了敲记录,“这里不讲理是吗?” 男人悻悻嘟囔,“我可没说啊。” 警察没好气地皱眉,“那你说下你的诉求。” “两万。”男人道,“我那手机买来一万,用了还不到两年;还有我这脖子、我这后脑勺,这事儿要一万,不过分吧。” 警察看向另一侧的两人,“你们怎么想?要是不同意的话,可以走法律程序。” 至始至终沉默的女医生拉过桌子上的调解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把调解书交给警察,拿出手机,“警官,我转给您。他手机坏了,没法收钱,晚点您帮我转给他。” 警察诧异地看了卢琦一眼。 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坐在那里闷声不吭,很容易被人忽略。 就连中年男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这么干脆。 交了钱,签了字,从派出所出来已是天黑。 卢琦在前面走着。 夜风吹拂起她的碎发,将她的气味卷到露露嘴边。 涩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咸,比一月的晚风更加冰凉。 他跟着她,直到卢琦单元楼下。 她在门口止步,转过身来望了露露一眼。 “干嘛这副表情。”她苍白地笑,被风吹了一路的脸愈发没有血色,近乎透明,眼睛和鼻子却透出了红意。 “别…”露露小心翼翼地朝她迈步,“别难过,好么。” 卢琦愣怔,半晌,垂眸轻语,“你才是,干嘛一副要哭的样子。” 她垂眸时,眼尾的红愈发明显。 露露屏气,沉默了一会儿,他问:“如果他死了,你会开心一点吗?” “或许吧。”她勉强笑了下,回应露露的玩笑:“至少世上能少几十只受苦的小狗。” 露露抬眸,认真凝望她。 “今天,谢谢你。我会和院长解释清楚情况。”卢琦对他道,“我有些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她知道是她连累了露露,也知道露露在因她而不安。 可卢琦实在没有力气去安慰别人,也没有精力接受别人的安慰。 她只想回家,只想尽快躲到无人的安全区里。 单元楼下,露露仰头望着没有开灯的窗户。 他站到了凌晨,直至那扇窗户亮起来光后,才转身离去。 青年迈出小区,面色沉沉地走在空荡的街道上。 逆着呼啸而过的风,他翕动鼻翼,自紊乱的寒风中寻找男人的气息。 黑背白底的燕子悄无声息地栖在露露身后的路灯顶,猩红的鸟眼将他这天晚上的行动轨迹纳入眼中,淌出戏谑的笑意。 ----------------------- 作者有话说: 金毛寻回猎犬,开始工作! 第20章 疯犬酒店 第二天天明, 露露踏入安心医院时,遇见了田妙莹。 田妙莹扬起笑脸,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燕麦棒。 露露偏头, 田妙莹把燕麦棒塞他手里, 对他眨了眨眼,小声说了一句:“干得漂亮。” 她走了,露露把燕麦棒翻过来, 看见配料表上不含巧克力和可可,收入口袋。 往前走, 他去更衣室换上工作服。 黄振毅和另两个助理见了他,纷纷同他打招呼, “来了啊,早。” 露露余光警惕地后扫。 这不是他们平常对他的态度。 黄振毅穿上裤子, 拍拍露露的肩。露露猛地转身面朝向他。 见青年下颚紧绷,黄振毅退了半步, 举起双手:“你别误会。” “昨天拉你,因为人家是客人, 我们也没办法。”他解释道,“他昨天在诊室里说的话,我们也听到了一点。哪个兽医听了都恼火的。” “我也想揍他,可真没那个胆子。”远处的男助理敬佩道, “小露,刮目相看啊。” “院长看了监控, 她和我们一样,都站在你这边。” 露露嗅到了善意,身体稍稍放松。 他嗯了一声,转过身, 继续换自己的衣服。 “嘿,中午一起吃个饭啊。”黄振毅叫他,“昨天我们仨群殴你一个,不好意思啊。” 露露瞥过他,他又乐呵呵道,“不过三个也没拉住你,你之前做什么的,怎么力气那么大。” 吱呀—— 露露关上衣柜,整了整领口。 他带上那根燕麦棒往外走,“不用,我有事。” 他的态度依旧,没有任何转变。 还以为能和他不打不相识的三人对着冷漠的背影,略显尴尬。 露露出了门,遇见经过的女麻醉医师。 “呀,小露呀。”她止住匆忙的步伐,从口袋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吃早饭了么,给。” 露露弯眸,“谢谢您。” “不用谢,”女麻醉医师玩笑道,“以后我遇上了蛮不讲理的顾客,你帮我揍他就行。” “当然,”露露真诚道,“卢琦医生允许的话,您叫我的名字,我立刻过去。” “哎呀,还要卢医生同意哦~”女麻醉医生捏着嗓子调笑了一声,摆摆手,“走了。” 看着这一幕的更衣室三人愈发沉默。 这人对男女双标的程度,根本不是中央空调、花花公子可以形容的了。 等露露走远,年纪最小的男助理嘀咕:“他是恨男吗。” “谁知道,他自己不是男的吗。” 露露这一早上收获了全院的问好,就连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吕施安都对他点了下头。 露露收了一兜小零食,把含可可的单独放在左边的口袋。 今天卢琦是下午的班。 她下楼的时候,一眼看见了站在树前的露露。 那棵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地裸.露在寒风里。 他穿着和树同色的风衣,立在褐色的枝杈下,看见卢琦出现,圆眸霎时迸发出炽热欢喜,一派勃勃生机。 他朝卢琦跑去,手伸进右侧口袋,捧出一把小零食给她。 卢琦在那一把七零八碎里看见了眼熟的包装,“同事给的?” 露露点头,把手往前又伸了点。 卢琦捻起了颗奶糖,“谢谢。” 怪谈男友 第31节 她和露露往医院走去,“你上午没去上班吗?” “去了。” “那怎么回来了?” “我来接你。”露露看着她笑,“你今天是下午才上班。” 卢琦拆开了那颗奶糖。 露露打量她吃糖后的反应,“你喜欢吗?” “嗯。”卢琦半敛眼睑,“甜甜的。” 他们走过天桥,再过一个路口就是医院。 嘴里的糖化了一层,奶呼呼的甜味从齿间蔓延至身体。 卢琦停下了脚步,露露很快察觉,跟着停了下来。 他侧身,疑惑地看向她。 卢琦从羽绒服口袋里抽出手,捻住了露露的衣袖,轻轻、轻轻地扯了扯。 露露顺着那微乎其微的力道,靠近了她。 怀里一沉,他被卢琦抵住了肩膀。 她靠着他,额头抵在他肩上。 “谢谢。”她的嗫语被风掩埋,但露露听见了。 “我昨天不该那样走掉的。”她说。 露露下巴触碰到了她暖呼呼的头顶。 这个姿势太不礼貌,极具挑衅和羞辱性。 他瞬间有些慌神,将头扭开,努力远离卢琦的头顶。 下巴残留着她发丝留下的痒意,露露心跳如鼓,可他不能避开卢琦的拥抱。 她似乎是没有发现自己刚刚的冒犯,露露松了口气。 他尽量扭头,把自己最为脆弱的喉咙暴露在卢琦面前,贴着她的口鼻,让她张口就能碰到,用以表明自己的诚意。 卢琦埋在露露的怀里,听见他急促的心跳。 他为她打了客人,在全院的目光下被警察带走,送她回家,又被她丢在楼下。 卢琦以为,他多少会有点不高兴,却没想到一出门就又看见了特地回来接她上班的露露。 他对她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 卢琦抬眸望向他:“你怎么都不生气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目光坦然,眼角眉梢都浸泡着爱意。 卢琦呵出一口白气。 她茫然:“小露,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问题露露有无数个答案:“你很善良,不欺凌弱小,富有责任感,温柔体贴,坚韧细心,知书达理,永不言弃。” 卢琦扑哧笑了出来,“这都是什么啊。” “你救过我。”优雅的嗓音覆盖了她的笑,他凝望她,眼底是卢琦不解的深情。 他俯下身,贴着卢琦的额头,“卢琦,你是一切。我的器官、血液、神经、头颅全都属于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卢琦睁眸。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像是在安心医院初次见到露露时,她的心脏蔓延出了震撼。 她的身体、情绪深系于他,仿佛他们真的已经认识了很久,有过一段难以忘却的经历。 这一刻,卢琦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失忆。 “你…” “你总是在难过,”她的声音和露露同时响起,青年蹙眉,流露悲伤,“你爱护环境、怜悯动物、对人有礼,你如此完美,这个世界却总是在伤害你。你不喜欢这里,对吗?” 这话题有点奇怪,露露对她的认知也很奇怪,但卢琦大概理解了他想问什么。 她垂眸,“我的家人全都去世了,都是因为我出的意外。” “我也知道他们救下我,是想让我好好活下去。” “可因为我,他们离开了这个世界,要是我在这里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她抿唇,“那也太没有良心了,是吧。” 露露低头,脖颈贴着她冰凉的面颊。 他想她开心,只要她开心,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即便是要他再死一次,他也乐意至极。 “我明白了。”他说话时,喉结在卢琦眼尾轻轻滚动,“待在这个世界,你会不开心。” 卢琦笑了下,从他怀里退开,“是不是有点中二了。” 她示意他往前走,“我随口说的,别放在心上。走吧,上班。” 她笑了,愿意动起来,露露立刻跟上,回以她明媚的笑。 他小心地推着她、捧住她,如一团跳动的明火,试图用自身的高温去支持明明灭灭的火苗,祈求她能旺盛些、再旺盛些。 去了派出所一趟,露露不仅没有被医院问责,反而提升了同事关系。 没有人敢像他这么做,但所有医生和助理都不会反感他的做法。 事发当晚,院长就在群里发了消息,强调了兽医规范,鼓励员工勇于反对违反行业行规、社会道德的行为;也叫露露去了办公室,和他聊了许久。 露露乐意和女性聊天,从办公室出来,他情绪不错,又看见卢琦在门口等他。 “还好吗?”她关心问,“院长没说什么吧?” 露露摇头,高兴地朝她靠近,“你在等我吗?” “嗯。”卢琦颔首,“一起走吧。” 她担心刚跨毕业的小露会对自己的职业失去信心,回去的路上劝慰道,“大部分客人还是很尊重我们的,但毕竟是服务业,偶尔是会遇到比较强硬的客人,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在担心我?”露露笑。 卢琦点头,她真怕小露因为这件事,放弃了学了六年的专业。 “不用担心,卢琦。”青年弯眸,瞳中却无多少笑意,“我会摆平,让一切回归秩序。” 这话令卢琦不安,“你要做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他没有正面回应,一味甜蜜地笑,“别担心,我不会做你明令禁止的事情。” 伤人的犬会被政府安乐,她反反复复警告他绝不能“吠吼”、“扑咬”。 他不会违悖她的指令。 医院的工作确如卢琦所说,大多数时候是和平的,这个冬天除了那位姓赵的男人以外,再没有出现过太强硬的客人。 很快就是年关。 吕院长在安排过年期间的值班人员表时,先安排了外出培训的值班表。 在群里报名参加培训课程的一共是五个人:吕施安、黄振毅、田妙莹、卢琦,还有新来的小露。 酒店位置有点偏,没有直达公交,吕施安提出开车带大家过去。 卢琦拒绝了。 她发现田妙莹在看自己的脸色,对她摇头,“不用顾虑我,你去坐吕医生车吧。” 田妙莹犹豫:“可小卢姐你…” 卢琦悄悄指了指露露,田妙莹比了个ok:“懂,懂了姐。”她不当电灯泡就是了。 她立马奔向吕施安,“吕哥,捎上我吧。” 吕施安颔首,“当然行。”他目光越过田妙莹,看向不远处的卢琦。 卢琦转身,走向露露。 青年流露的笑意刺伤了吕施安,他沉默地收回视线,与之升起强烈的担忧。 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发展快到了诡异。 卢琦对男人的态度由来已久,她之前并不认识小露,这样的进展实在太过蹊跷。 吕施安看了诊室监控。 小露出手惩治姓赵的男人没什么不妥,但单臂举起一个两百斤的男人,脸上不见一点吃力,这就十分恐怖了。 恐怖的不只是小露的力气,他出手的方式也让人头皮发麻。 什么样的人,面对无理取闹的顾客时,第一反应是锁喉? 吕施安心情凝重。 他想找机会和卢琦谈谈小露的问题,可不知道是最近太忙,还是卢琦有意回避,他总是找不到机会。 吕施安猜得没错,卢琦的确是在故意避着他。 最近几次和吕施安独处都是不欢而散,加之露露的存在,卢琦想要回避尴尬和麻烦。 她拒绝了吕施安的车,计划和露露坐地铁到附近,再打车前往。 两天一夜不需要多少行李,卢琦只带了充电宝、睡衣,用自封袋装了点个人卫生用品。 兽医专业从本科开始就有不少外出实践,卢琦家里常备着一沓实验室和医院用的自封袋,它比普通自封袋便宜,密封性也更强。 收拾屋子里的时候,她看见了露露送她的那根项链。 培训课上应该遇不到多少小动物。她迟疑了一下,把项链戴去了脖子上。 很素的一根铂金细链,吊着个亮闪闪的小环。不惊艳,是个不会出错的礼物。 卢琦对着镜子摆弄了下那颗小环,初见这份礼物时她觉得小露有心,现在却觉得却有些单调,和小露表现出来的感情不太匹配。 反应过来这想法有多不礼貌,卢琦拍了拍两颊,让自己清醒点。 这是小露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在她都没想到要准备纪念礼物的时候,他先准备了。有这份心意在,送什么都是好的。 怪谈男友 第32节 她收拾了自己的小包,第二天一早,下楼时果然看见了露露。 不管卢琦多早出门,露露总是先一步等她。 “早上好。”他接过卢琦的包,一眼看见了她脖子上的铂金项链。 是吕施安企图套去卢琦脖子上的项圈。 注意到他的视线,卢琦触碰了下脖子,“合适吗?” 露露挑剔地皱眉,“看起来很脆弱,随时会断裂。” 卢琦笑了,“这不是你选的么?” 露露一顿,这才想起来他复刻了吕施安的礼物,用以向他宣告卢琦的主权。 所以,这是他送的那根。 露露更不满意了。 他无比后悔,早知道卢琦会戴上它,自己一定不会捏造出这么脆弱的项圈。 “怎么了,”卢琦疑惑,“我用你的礼物,你不高兴么?” “是的,它配不上你,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项链。”露露说,“我会送你更好的,现在把它丢掉,好吗?” “说什么呢。”卢琦哭笑不得,“这哪里不好了,很简洁,我很喜欢。” 露露眉心紧锁,淡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好,”卢琦无奈,“那我等着你,等你送我更好的项链后,我就不戴这条了,可以么?” 露露这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他准备到了目的地就给卢琦造一条最好、最适合她的项圈。 项圈很重要。 很多狗认为狗绳是最好的东西,代表出门散步;但对露露来说,项圈的意义更加重大—— 它意味着,他有了一个家。 他时刻佩戴卢琦给他的最好的项圈,而他也会尽己所能回馈卢琦一条完美的项圈。 培训酒店建于海边,远离市区。 两人坐地铁到终点站,接下来的路程没有公交,卢琦招了辆出租车。 她坐进车子,和师傅报了地址,想要放包的时候发现露露紧紧贴着自己。 卢琦往外侧坐去,露露立刻跟着挪了过来,与她不留一丝空隙。 两个人,愣是只坐了后排的三分之一。 “干嘛呀。”卢琦被挤得不行,推了推他,“过去点儿呀。” 露露偏头看了她一眼,奇怪她的反常。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再是狗了。 他于是慢慢地挪去了车座的另一侧,眉峰微皱着,很不习惯在车上和卢琦分得这么开。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见了,调侃道,“呦,这么稀罕呢。咋不干脆抱身上呢。” 卢琦有点脸热,不好意思地笑笑,旋即就听露露冷硬道:“闭嘴。” 司机愣住,悻悻扫了眼后视镜。 要不是看对方人高马大,早骂起来了。 卢琦拍拍露露膝盖,用眼神惊疑地询问他: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露露反握住她的手。 他露出和煦的微笑,体贴入微地捂住她冰凉的手指。 卢琦蹙眉,眼神示意了下前面的司机,还是想知道露露态度恶劣。 露露没有回答,他柔情蜜意地望着她,仿佛刚才语气冰冷的人不是他。 因为这一插曲,车上再没人说话。 司机将两人送到酒店大门,下了车,卢琦立刻追问:“你刚才怎么了,人家没有恶意。”那种说话态度,一点儿都不像她认识的小露。 “我知道,”露露直截了当地承认,“我厌恶的是他们整个群体。” “为什么?” 露露数不清卢琦对这些司机道过多少次歉。 细小之后,露露神经受损,卢琦每周带它往返邻省看病。 那半年是细小遗传性最强的半年,细小病毒不仅传染狗,同样传染猫和貂,因此卢琦打车时都要先问一句司机。 家里养宠物的司机,她会道歉退单; 家里不养宠物的司机,也很可能载养宠物的客人。 卢琦随身携带着一瓶次氯酸,她告知司机露露的情况,会在下车时帮车里喷次氯酸消毒。 大部分司机不能接受。 委婉些的皱着眉,为难说: “这狗有病啊?” “……你这样喷,把座位都弄湿了。” “要不你放后备箱吧。” 性子急的马上捂住口鼻:“不行不行,快弄走!” 还有司机听完,直接升上窗户,摆手拒单。 愿意让狗上车的司机本就不多,在听到露露有传染病后,即便卢琦再三解释不传人,大多也很难介怀。 卢琦倒也认识了些救助狗狗的组织,但他们愿意帮忙运送露露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车子运送过其他病宠。 那时的露露格外虚弱,卢琦不敢冒险尝试。 起初她会打赏高额红包,后来遇到位好说话的司机,终于固定下来。 露露长得很快,不久就进不了航空箱。 卢琦担心好不容易接单的司机心里不高兴,因而每次上车,都努力缩小自己和它的存在感。 她能抱得住它时,就给它包上尿不湿,放在腿上; 露露再大一点儿,卢琦就把它挤在靠车门的座位下,用小腿紧紧抵着它。 来回五个小时的车程很长,只要露露一动,发出不舒服的嘤嘤呜咽,卢琦就立马紧张地观察司机脸色,一边弯腰对它比“嘘”,同时揉揉它的头顶和后颈,愧疚无声地安慰它。 卢琦很想要一辆自己的车,每年新出的车型她都会看上一眼,但她的年龄不能考驾照,也就不能买车请代驾,到露露死前也只能打车出行。 露露厌恶车,更憎恨司机。 他看得出来,卢琦一直在看司机们的眼色,一到车上她就紧张不安,充满了负面能量。 这种情况很危险,当负面能量积累到顶峰,卢琦就会不吃不喝,不动不响,呈现出濒死的状态。 回想过去,露露脸色微冷,“尊重对司机无效,既然如此,就无需对他们客气。” 卢琦错愕。 她相信小露不是毫无理由的傲慢,也许他曾和司机有过不愉快。 他不想细说,她只能模棱两可地劝上一句,“总也有好的司机的。” 露露不置可否,脸色依旧冷漠。 “先进去吧。”卢琦拉了拉他的袖子,让他别想不高兴的事情。 她不知道露露曾遭遇过什么,看起来非常严重,卢琦以为他会低沉一段时间,没想到露露马上对她灿笑,“好的卢琦,我们进去。” 他不仅没有郁闷,反而率先走进了酒店。 这调整情绪的速度,快得卢琦叹为观止。 金白色调的酒店大门顶部用中英双语写着“费维娜”。 这里虽然偏僻,但风景靓丽,空气清新,占地也广,从酒店园区入口到大门,车子开了足足两分多钟。 踏上干净的白色大理石台阶,两人进入大厅。 入门两侧站着四名迎宾的礼仪小姐,亲切问好后,领着他们去了前台。 前台查过他们的证件,取了房卡,“您好女士,这是您的房卡,1903;先生,这是您的房卡,1706。电梯在这边。” “谢谢。” 两人乘电梯上楼,到了17层,露露却没出去,执意要看着卢琦先走。 这点儿磨蹭哪有什么意义,眨个眼的工夫,19层也到了,他再没了别的拖延借口。 卢琦摆了摆手,迈出电梯门,“妙莹已经到了,那我们中午见?” 露露没有吭声,眼角微不可察地下耷。 卢琦发现了,每次分别,他都情绪低落。 那眼巴巴看着她的样子,也像极了她的露露,仿佛在期待她能说一句“我不走了”或是“我们一起走吧”似的。 她不由得驻足,回身看向电梯里的露露。 四目相对的瞬间,青年的眼角霎时上扬,神采奕奕,整个人都被点亮。 他立刻走出电梯,双脚并拢,积极乖巧,“你要带上我吗?” 卢琦心软又无奈,笑着推了推露露,“不是,我只是想和你说再见。” “唔……”青年喉结上下滚动了圈,传出失望的闷声。 卢琦退开两步,抬眸就见露露蹙着眉。 他的依依不舍并非卖乖做戏,是实打实的沮丧。 莫名其妙的,她想起了看过的一篇研究: 怪谈男友 第33节 “为得到人类的怜爱,狗进化出了能够抬起内眉的微小肌肉,而狼则没有这种变化。”[1] 真是不可思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呢? 更不可思的是,她又是为什么喜欢他? 卢琦突然有种荒谬的联想—— 造物主赐予人类了狗,它们不断进化,最终成为人类喜欢的模样; 而世界赐予她了露露,一个从头到脚都符合她审美的异性。 他简直是为她而生的存在,完美得像是她的个人臆想,从头到脚、连皱一下眉毛都令她心生怜爱。 他们才认识没多久,怎么会这样…… “我会尽快收拾好的。”在大脑厘清这份不知由来的感情前,身体已先一步轻柔地回应了露露,“稍微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好的卢琦。”露露颔首,“我会乖乖等你。” 卢琦不由得失笑。 她再次摆手同他道别,往走廊深处走去,一直到她拐过墙角,她看见小露在原地目送她。 “小卢姐,你来啦。” 田妙莹一见到卢琦,立即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往房间里走,“你看你看,这阳台巨大,可以直接看到海!” 培训课安排的只是最基础的标间,但大小、设施都非常不错。 卢琦跟着田妙莹去了阳台,六平米大的露台,摆了一对休闲椅,望出去就是无垠的大海。 临近过年,迎着凛冽的风,礁石和沙滩上人影稀疏。 田妙莹看得心动,“离下午的会还有一会儿,小卢姐,咱们去外边转转?” 卢琦摇头,“太冷了,我收拾下东西,准备去吃饭。”小露还在等她。 “难得来一趟呢。”田妙莹抱着她的胳膊,“走嘛走嘛。人这么少,现在去和承包了整片大海有什么区别。” 卢琦不是很想去,但安心医院来的人里,只有她和田妙莹两个女生。她要是不去,田妙莹没有其他搭子可以玩。 “到十二点半。” “好嘞!” 刚进入室内的卢琦,再次回到了风雪里。 没了城市热岛效应,海风都肃杀冷酷。 这个季节实在不适合看海,客流热度纯靠节假日带。 卢琦后悔今天为了让露露看项链,特地穿了件低领。 她插着口袋站在沙滩边哆嗦,看着田妙莹跑着蹦着、蹲下来挖沙子、捡贝壳。 放眼望去,这片海滩上能和田妙莹的活力比肩的,只有孩子和宠物狗,连猫都缩起来了。 近海处飘着几只快艇。 温度很低,但天气很好,风一过,整个海面波光粼粼。 卢琦眺望远处,面朝大海放空思绪。 高中的时候,她搜索了周边所有人少的海滩。 金毛和拉布拉多一样都是水猎犬。她想着,等到了大学,露露的细小没有传染性、身体也好了,就带它去海边玩。 视野之内,一条白色的拉布拉多追着主人丢出的球,下了水。 它离那颗球越来越近,就要追上时,卢琦被猛地向后扯去。 她吓了跳,眼前冲过两个追逐打闹的孩子。 卢琦回头,看见拉住她的吕施安。 他穿着黑色的呢大衣,皮鞋踩在柔软的白沙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对上卢琦的目光,他歉意地笑了笑,松手,退了开去。 卢琦冲他点头致意,“谢谢。” 她张目寻找田妙莹的身影,才几分钟的时间,田妙莹就跑出了二里地,此时正蹲在地上,痴迷忘我地挖螃蟹。 “没事…”吕施安刚露出个笑,倏地看见了她领口的铂金项链。 他愣了下,不可思议:“这是他送给你的?” 不仅是牌子,居然连款式都和他选择的一样? 卢琦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脖子上的项链。 她不想公开和露露的关系,引来同事隔三差五的打趣,但既然吕施安问了,也没有必要刻意撒谎。 “嗯。”她承认,“是他送我的。” 吕施安流露出一丝痛色,“他才刚来,你就愿意收他的生日礼物。” 他的表情让卢琦愈发坚定,自己必须把话说清。 “不止是生日礼物。”她说,“也是交往的纪念礼。” 男人眼眸微睁。他猜到了,可由卢琦亲口说出来,还是不免心下作痛。 他涩然道,“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么?” 这个问题卢琦也不懂。 “我也不知道。”她逆着风,迟疑迷茫,“也许是因为,他很像我的小狗。” 这算什么理由?吕施安愕然,“因为都是金毛?” 卢琦愣了下,倒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小露和露露都是“金毛”。 明明那头浅色的金发十分另类,可她似乎没怎么特别在意过。卢琦摇头,“我是指性格。” 她不愿意和异性聊自己的感情,草草结束:“总之,我们现在还不错。” 她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吕施安苦笑,“小卢,我知道以我的立场说接下来的话可能有诋毁的嫌疑,但我还是得告诉你。” 他严肃地看向她:“小露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一定有问题。” 卢琦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记得姓赵的么?那个查理王犬的主人。” 卢琦点头。 吕施安道,“那你还记得小露当时是怎么阻止他的么?” “是,他帮了你,我也佩服他的勇气。可一个正常人,会一言不合就上去掐人家脖子吗?” 卢琦没有接话。 她虽然就在现场,但记忆并不清晰。 从姓赵的拿出手机开始,很多细节她就不知道了,并非遗忘,而是她当时的精神状态无法注意到太细节的内容。 她没有看过监控,意识里只有露露挡在她身前、把姓赵的压去地上的场景。 “你记错了吧,”她反问,“他掐他脖子了吗?” “怎么没有!”吕施安拿出手机给她看,“你看这里。” 他必然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过去了小半个月,都能立刻翻出视频。 卢琦第一次看见当时的情况。 摄像头拍到了露露单臂提起姓赵的画面,但因角度问题,并不能看见露露的脸。 监控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姿态的确十分冷静,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从容——这种从容源于自信,他确信自己能控制住眼前的男人。 “仅凭这个吗?”卢琦从手机前退开,“小露的家境不太一般,也许他接受过训练。” “把孩子训练成这样的家庭,你觉得正常吗?” “那是他的家庭,和我没有关系。” 吕施安皱眉,“小卢,不管他现在怎么向你承诺,未来你势必是要和对方家里接触的。养出一个掐人脖子的孩子的家庭,你觉得会是好相处的吗?” “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吕施安焦急起来,失望至极,“你怎么、你不是这么恋爱脑的人啊!” “没关系,我说没关系。”卢琦一字一句重复道,“没关系的,矛盾不可避免的时候,我可以离开。” “那为什么不趁早?”吕施安不明白,“等到了那个时候,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精力啊!” 卢琦半垂眼睑,“可就算不和他在一起,我的时间也在流逝。” 她提了提嘴角,“这里没有我要负责的人,没什么我一定要完成的计划和梦想,只要我活着,时间总归是在浪费的,用在哪里不一样呢?” 吕施安愣了下,像是重新认识了卢琦,“……你是说,你和小露在一起,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卢琦不置可否。 吕施安大为震惊。 他追求卢琦那么久,她向来是果断地拒绝他,他由此判断卢琦是个对感情认真、谨慎的女孩,而眼下她的这幅反应,完全推翻了吕施安心目中的形象。 吕施安眸色微变,“我以为你很喜欢小露,是打算和他一起走下去的。” “我是喜欢他。”卢琦挽起被海风吹乱的发,“但我也没想过能和他永远在一起。” 露露的气质、容貌都太过优越,他看起来天生不凡,而她只是个普通的、招灾的孤儿,所有爱她的人、她爱的人,都因她遭遇不幸。 她从来不问露露家里的事情,也不过问他的生活、感情经历;因为卢琦从来没有组建家庭的计划。 既然只是临时性的关系,就不必考虑那么多事情。 “为什么?”吕施安不认为自己看走了眼,“卢琦,你并不是对感情随便的人啊。” 为什么? 卢琦也不明白,她从没打算和任何人发展关系,为什么还会答应小露的表白? 或许真的是因为,她有点喜欢他,拒绝不了那双温柔纯粹、充满爱意的眼睛——像是露露一样的眼睛。 怪谈男友 第34节 卢琦没能回答,吕施安不死心地问:“你看完监控后一点儿都不怕他,是因为你随时做好了抛弃他的准备?” 一种奇特的剥离感将卢琦分为两半,在露露面前时,她为他心神摇曳;可一分开,她又回到了平常的状态,对建立亲密关系充满抵触,不报任何期待。 卢琦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从不计划与谁长久,她人生中一切长久的感情计划都会迅速破产。 她随时做好准备与小露分开。 “原来如此……谢谢。”吕施安苦笑,后退两步,“我一下子平衡多了。” 他依旧不相信卢琦会玩弄别人的感情,可他都这样问了,卢琦一次也不否认,他又何必自欺欺人。 也许真的是他看错了吧。 “不管怎么样,记得保护好自己,就算是打发时间,最好也还是换个正常点的男朋友。”他说着,声音戛然而止,面色有异地望向侧方。 顺着他眼神指示的方向,卢琦回眸,看见从酒店方向过来的露露。 他们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不可能听见什么,可想到刚才和卢琦的对话,吕施安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心虚,仿佛自己做了见不得光的事,被正主当面撞上。 他窥向卢琦,发现卢琦面无波澜,泰然平静。 如同她说的那样,她喜欢小露,可又没那么在意,谈恋爱,行;分手也行。 露露穿得向来少,此时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纯白的半高领打底,薄薄一层,勾勒出肌肉轮廓。 那头金发在海风吹拂下更显柔软,他微笑着朝卢琦走来,胯和手臂间夹着颗球。 他径直越过尴尬的吕施安,没有看他一眼,走至卢琦身前,俯身嗅闻她的鼻尖。 没有身体接触,一种温暖的气息却覆盖了微咸的海风,强有力地包裹了她。 卢琦心脏重跳了一下。 半分钟前的冷淡霎时被驱散,她的心脏开始跳动,呼吸变得温热,就连表情都变得和缓。 在露露面前的她,和不在露露面前的她,俨然成了两个人。 后者冷眼旁观,随时准备抽离;前者却越来越沦陷在那股温暖踏实的气息里。 也许,她真的有点喜欢他。 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卢琦不自在地别过头,“你怎么来了。” “我在楼上看见了你。”露露嗅完她,回正上身,“过来陪你玩。” “玩什么?” 露露把那颗球放到她手里,“你丢,我捡回来给你。” 卢琦一噎,“……你又不是狗。” “我看见你一直在看那条捡球的拉布拉多。” “我那是…” “你不喜欢玩球,”露露打断了她的话,余光微瞥,“那你喜欢的,是他么?” 他的语气有些缥缈寒凉,伴随刺骨的海风吹拂起卢琦的头发。 “不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卢琦加重语气强调,“我只是觉得狗狗很可爱而已。” 露露浑然不觉地弯眸,把球往她怀里推,“那现在,你可以把我当做狗了。” 卢琦被球顶得后退,露露紧跟着上前,他磨蹭她的额头,用比往常更加温柔、更加深情的声音告诉她:“玩吧,卢琦,我会让你开心的。” 海风跟着浪刮过。 卢琦眼睫颤了颤,他们的距离太过接近,那漂亮的金色眼睫几乎插.入了她的睫毛里,让她眼睛刺痛发痒,而露露却仿佛还觉得不够亲近似的,伸手扣住她的后脑,用力碾了碾她的额头。 他用另只手屈起食指,伸入衣领,勾起她送他的choker。 暗红色的天鹅绒带勒进露露的脖子,这是他们如今唯一的关系纽带。 他一如既往地微笑,卢琦却从他的眼底看见了悲伤和冷怒。 他当然听见了她说的话,一字不差。 ----------------------- 作者有话说:因为要上夹子,这两天的更新时间有所调整: 今天的更新在中午12点 明天的更新在凌晨0点 后天的更新在晚上23点(双更) 之后更新固定20:00,谢谢大家的订阅支持[猫头] 【为得到人类的怜爱,狗进化出了能够抬起内眉的微小肌肉,而狼则没有这种变化】 原句是“狗为了更好地与人类交流,进化出了能够抬起内眉的微小肌肉,而狼则没有这种变化” 是发表在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上的一篇研究里的结论。 万分抱歉,这么朴实的学术句子被我改得性缘脑orz 第21章 疯犬酒店 卢琦麻木地把球抛出去。 起初, 她真以为露露要和她玩狗狗捡球的游戏,逗她开心。 然而球在空中飞出半个抛物线,刚过顶点, 就被露露跳起来一个扣杀, 猛地射回卢琦脚边。 她方圆两米内,密密麻麻全是被砸出来的落球点。 说什么要给她当狗,不过就是普通的沙滩排球——还是纯炫技虐菜, 让她一个都接不到的那种。 怎么会有人在恋爱初期这么玩的? 球往卢琦身后滚了出去,她转了个身, 没等迈脚,露露就飞快跑过去, 殷勤地帮她把球捡起来,交到她手里, 不让她挪半步。 这部分虽然像狗,但更像一种嘲讽。 卢琦再好的脾气, 连续发五六十次球后也受不了了。 “不行了。”她喘了口气,把球砸去露露胸口, “发球发得我手痛。” 露露接住球,兴致盎然,还想接着玩两把。 听见卢琦说手难受,他帮她捏了捏手。 触手一片冰凉, 他立刻丢了球,把卢琦抱进怀里, “冷?我们回去。” 卢琦拽住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搜寻无果,直接拿出手机给田妙莹打电话。 田妙莹从沙滩东一路挖到沙滩西。 卢琦等了十几分钟, 才见她提着个小红桶兴冲冲地跑来,“姐你看!我真厉害!” 她被风吹得鼻子通红,小马尾在后头一左一右地甩,像是只狩猎成功的小狗,欢快地跑了回来。 卢琦瞅着她桶里的东西,“这里这么多螃蟹呢?” “不不不,”田妙莹骄傲地摇食指,“不是这里的螃蟹多,而是我是个赶海天才,我觉得我有狩猎天赋。” “行吧天才,”卢琦笑道,“你打算怎么处理猎物?” “当然带走了。” “明天晚上才结束,等你到家,怕都活不成了。” “无所谓,”田妙莹豪气挥手,“能活多少算多少,我辛辛苦苦挖的,死光了也不能放走。” “好啊,要是回去活下来了,给我只小的,我当宠物养。” 露露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桶小螃蟹,问卢琦:“喜欢?” 卢琦捡了根树枝拨弄一只小豆蟹,“死了不会很可惜。” 在露露眼里,这和会动的石子没有任何区别,毫无魅力可言。 但这只是狗的视角,他迟疑问:“宠物是大的好,还是小的好?” 田妙莹不假思索:“那当然是越大越好了。什么都是越大越好。” 露露扬唇,笑了:“是的,大的比小的好。” 卢琦戳了两下就把树枝扔了,“那回去了?吃饭?” 田妙莹用力点头,“吃饭!” 三人回了酒店,餐厅位于一楼,连着一块商业区。 这个点有点儿晚了,菜品没剩多少,人也基本走光。 三人挑着所剩不多的自助餐,没有遇到吕施安和黄振毅,两个人已经吃完回去了。 “得抓紧了,”卢琦随便拿了点意面,叮嘱还在挑挑拣拣的田妙莹,“还有半小时就上课了。” “ok。”田妙莹嘴上应着,眼睛还在到处看,企图找到点好菜。 倒是露露拿得很快,卢琦拿了什么,他就跟着一模一样拿一份。 两人先挑完,走去窗边坐下,洁净的玻璃窗外是花园和喷泉,再远些就是海。 “环境真好。”卢琦卷着面条吃了一口,“味道也还可以。” 露露打量着她,“你喜欢这里?” 卢琦感叹,“没人不喜欢贵的地方。” 露露扬起笑容,“我也觉得这里比小区条件好一点。” “这怎么能比,”卢琦失笑,“小区的两室一厅,一个月五六千;这里的两室一厅豪华套房,一天就要五六千。” 她猜测露露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 和那片老破小的小区相比,露露的气质显然更适合这里。 怪谈男友 第35节 金碧辉煌的酒店和他浅色的金发同出一脉似的,他吃东西的模样也兴致缺缺,不管是吃外卖还是吃高级酒店的自助餐,表情始终淡淡的,没什么区别。 也许,他真的是在这种房子里长大的。 他在暗示她,可以习惯这样的生活么? 卢琦洞悉了他的好意,但这和她无关。 她喜欢上了小露,可也没有和他长久的打算。 过往的经验告诉她,她不必去做太长远的人生规划。 卢琦吃饭的动作一顿,倏地盯向门口。 挺着啤酒肚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扫了眼空荡荡的自助餐台,径直走去角落坐下点餐。 正在夹甜点的田妙莹也看见了,吓得夹子一抖,小蛋糕啪叽掉了回去。 顾不得破坏形状,田妙莹赶紧把烂烂蛋糕夹进餐盘,一溜烟回到卢琦身边。 “小卢姐,他……” 卢琦不动声色点头,“是他。” “他怎么也来了!”田妙莹压低声音,迅速扭头望了眼中年男人。 坐在角落的男人正是半个月前和他们一起进了派出所的赵飞鹏。 卢琦摇头,轻声催促:“快吃吧。” 她不是很想和他碰面。 “不要怕,卢琦。”露露搭上了她的手背,“我会保护你。” 田妙莹小声说:“知道你能打,但打完了还得赔钱不是?还是避开吧。” 露露没有解释,淡漠地瞥过角落的男人。 赵飞鹏住得离安心医院是有点远,那天晚上,露露花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他的住处。 这是他第一次为卢琦寻回真真意义上的猎物。 他想,她很快就会高兴起来。 卢琦和田妙莹都不想惹事,吃完饭便离开餐厅,没有和姓赵的发生冲突。 培训课还算有趣。 孟教授讲课的风格一贯是冷幽默;另外一名教授带来了两只狗狗做实物演示,效果很好,她讲一句,狗讲一句,整个会议室充满了人声和狗叫,间错着来,永远不会太冷清,也不会太热闹。 全国各地都有医生来,卢琦见到了两位同城校友。 主办方特地把第二天下午的最后两小时设为沙龙,让医生们自由讨论。 “这么快就结束了,”吃过最后一顿酒店晚餐,田妙莹恋恋不舍,“我都没和孟教授说上话呢。” “我也是。”黄振毅叹气,“大佬太多了,看都看不过来。” 吕施安安慰两人,“这种讲座每年都有,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吧,最后一顿,我要把这一千多的费用全都吃回来!”田妙莹夹了夹手中的餐夹,如同示威的招潮蟹。 五人拿好餐品,找了张桌子坐下。 吕施安一边吃,一边叮嘱:“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没有落下的吧?” “嗯,检查过了。” “一会儿退房,我开车送大家回去。”他扫过卢琦和露露,“一起吧,反正顺路。” “不需要。”露露一口回绝。 卢琦察觉到,自从昨天把话说开后,吕施安对她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暧昧了。 他大概是庆幸自己没有和她这种人在一起,同时也对露露有些同情。 卢琦明白,吕施安喜欢她,一大半是喜欢她的专业能力。 他是奔着成家立业去的,不能接受对感情这么不负责任的另一半。 这样很好,她以后再不用每到值夜班时就忐忑别扭。 被露露拒绝,吕施安没有坚持,只是关心了一句:“那你们怎么走?” 话音刚落,餐厅里忽然响起了广播。 一阵信号不稳定的“滋啦滋啦”声后,出现了甜美而机械的女声: “尊敬的各位来宾,你们好,这里是费维娜酒店中控室。” “非常遗憾地通知您:酒店园区遇到了一些故障,现关闭所有出入口,请您立刻前往前台,我们的工作人员将会免费为您安排房间。故障排除之前,请您安心待在酒店内,我们会为您提供必要的食物和水。” “谢谢配合,再见。” 餐厅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茫然地仰头听着广播。 这通知太过突然,立刻引起了客人的不满。 “开什么玩笑?我赶着回去呢!” “园区遇到故障,干嘛要关掉出入口?” “什么乱七八糟的,走,去前台问问。” 田妙莹迷茫:“这是什么意思?” 卢琦摇头,她也不明白。 吕施安放下叉子,“先去前台看看吧。” 几人离席,黄振毅不忘往嘴里塞了块叉烧,又把盘子里还剩下的蛋挞拿着走了。 前台处已围满了人。 吕施安对卢琦和田妙莹打了个手势,“你们在这儿等,我和振毅去问问。” 田妙莹点头。 三人站在外圈,看着吕施安和黄振毅挤进人群。 卢琦往门外张望,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关闭出入口的故障。 玻璃门外一切如常,她收回视线,正好落在了门口的四位迎宾身上。 还是她进酒店时遇见的那四位姑娘,同样的制服,三名系着白色丝巾,一名系着橙色丝巾。 她们的笑容依旧亲切、标准,心理素质极强,对闹哄哄的大厅视若无睹,安然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看着看着,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渐渐升起,卢琦莫名起了鸡皮疙瘩。 她退了半步,后背猝然撞上一片冰凉。 卢琦回头,看见是露露,露露正对着她微笑。 她皱眉,低声问他和田妙莹,“你们看那四个迎宾。” “怎么了?” “我说不出来,”卢琦摇头,“总觉得她们笑得有点……瘆?” 田妙莹仔细看了会儿,凑过来嘀咕,“好像和昨天的感觉是有点不一样,唔……像整容失败,做死苹果肌的脸?” 系着橙色丝巾的迎宾突然回头,九十度转动脖子,对三人微笑。 “您好,”她笑着,眼眸漆黑,黑色的瞳仁几乎占据整个眼眶,“有什么可以帮您?” 她露出了整张脸,田妙莹霎时僵住,颤着声疾语:“不用不用,不用麻烦了。” “好的。”漂亮的迎宾小姐又九十度转回脖子。 田妙莹疯狂拉扯卢琦,用眼神拼命呐喊: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哪有人类有这样的眼睛!黑洞洞的,简直像是被挖了眼球一样! 卢琦也有点慌,她抓住田妙莹不断扯她的手,往露露身边贴去。 露露抱住了她,抚摸她的后颈,“别怕,别害怕。” 围着前台的人群骤然爆发出骚乱。 “我们的损失你们怎么赔!” 一个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指着前台怒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原因,那都不是阻拦客人离开的理由。你们这算是非法拘禁了!” 前台的三名接待耐心地回答:“先生,我们会免费提供房间和食物,请您不要离开园区。” “我就是要走又怎么样?”男人把房卡甩去前台,“你再不给我办退房,我就只能报警了。” “对,报警!”其他人高声附和,“再不办退房,我们就报警了!” “哪有你们这样的!” “我一年住几十家酒店,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故障是不许客人走的!问你们发生什么了,你们又不回答,这不存心让人着急吗!” “报警!我们要报警了!” 群情激奋,接待只一遍遍重复:“我们会免费提供房间和食水,为了各位的安全,请大家不要离开园区。” “操。”沟通不了,男人直接拿出手机开始报警。 电话拨了出去,却一直没有接通。 “怎么了?”旁边的人问他。 他疑惑地确认了下自己有没有打错数字,又拨了一遍。 依旧无人接听。 男人心疑,不确定地告诉大家:“没人接。” “怎么可能?” “没信号吗?” “报警要什么信号。” 有人凑过去看男人手机屏,疑惑嘟囔,“没打错啊,怎么回事?” 吕施安沉吟,拿出自己的手机报警。 怪谈男友 第36节 他打了两次,脸色凝重了起来。 黄振毅嚼着蛋挞,“咋回事啊吕哥?” 吕施安摇头,这会儿的工夫已有不少人自己试着报了警,然而,没有一部手机能联系到警察。 气氛有些变了。 一名身材矮胖的大婶连忙拨给儿子,她连着打了四五个,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忙音,甚至连播报语音都没有出现过。 “邪了门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报警电话都打不通?” 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回身对大家喊话:“大家别慌,出了园区,两公里就有个派出所,我们直接去那里找警察。” 他的话让人群镇定下来,立刻有了回应:“走走走,直接去派出所!”“大不了不要押金了,直接回家过年!” 十几个房客结伴往外走去,黄振毅询问吕施安:“吕哥,咱们也去吗?” 吕施安点头,“得走了。” 明天就是除夕,他们得回市里。 两人去找外围的卢琦汇合,简单说明了下情况。 田妙莹抱着卢琦的胳膊,疯狂点头,“走,赶紧走,我感觉不太好。” 玻璃门外,为首的男人已拉开车门,进了车。 他把公文包往副驾驶一放,抬头,忽然发现后视镜里照出了只贵宾犬。 棕色的小狗端坐在后座正中央,漆黑的桂圆眼透过镜子,平静地看注视他,脖子上戴着一根绿色的项圈。 “去去去,”男人下车,打开后车门,挥手驱赶,“谁家的狗,怎么跑我车上了。” 贵宾犬坐在座位上,没有挪窝。 男人没了耐心,伸手抓它的项圈,把它拉了出来。 卢琦几人正要坐电梯去地下车库,倏地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极度惨烈的吼叫,令人无法忽视。 他们驻足回头,就见玻璃门外,西装男弯着腰,半个身子埋在车里。 他后腿踢蹬着,挣扎着什么,惨叫声极其短促,只一个音节就戛然而止。 他的挣扎也戛然而止,两条腿僵挺地拖在车外,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还在大厅的人们纷纷探头张望,一名妆容精致的女性指着门口的迎宾喊,“你们去看看啊!别是犯什么病了。” 系着橙色丝巾的迎宾小姐转过头,笑容可掬地回答她:“请不要担心女士,这是正常现象。” “正常什…”女人的话卡在喉咙里。 玻璃门外,僵停的男人抽搐了下,两条腿慢慢直立起来。 他缓慢地从车子里爬出上半身,当看见他的模样,大厅里骤然爆发出尖叫。 卢琦睁大了眼睛。男人工整的西装淋满血迹,西装领口上,赫然是一只贵宾犬的狗头! 狗头和西装领口的连接处,还半露出一根绿色的项圈。 他往酒店走来,动作起初迟钝,摇摇晃晃,随后每走一步,都熟练一分。 十几步后,他——它像是完全适应了这幅身体,大步朝着酒店跑来。 ----------------------- 作者有话说:明天双更万字,是23:00更新哦。 下一本接档文《抢占》 同类型单元文,一些甜甜的小合集 文案↓ 故事一: 柏衾重生了,他知道了自己原来不过是一本abo小说里的恶毒男配,用来衬托弟弟柏沐的单纯善良。 上一世的他对女主岑晚衿爱而不得,害得弟弟流产,最终他被女主切除腺体、驱逐出国,惨死在了贫民区。 重活一世,他要远离冷血的女主、抱紧弟弟大腿—— 不,他爱晚衿!他爱她!他死也不愿让柏沐那个蠢货占有她! 剧情才刚刚开始,他的晚衿今天被竞争对手陷害,被迫进入易感期,柏沐就是在这个时候撞进了晚衿怀里,两人从此有了交集。 白衾急忙赶去了小说里提到的酒店。 他还是晚了一步。 所幸柏沐第二天会慌慌张张地逃离,两年后再正式出现在晚衿面前。 白衾守了一夜,等到那扇房门被推开、陷入混乱的柏沐匆忙离开,立刻进入了房间。 他贪婪地嗅闻着房间里属于女alpha的气息,双脚发软地坐去她身边。 睡梦中的女alpha醒来,迷蒙睁眼,短暂愣怔后,对床边的omega歉意道,“昨晚,是你……” “是。”柏衾呼吸紊乱,双颊糜红地俯身,“是我。抱抱我好么,被标记后,我……陷入依赖期了。” 女alpha沉默片刻,回应了他。 她抱着他,尽管有些违和的困惑,但还是开口:“抱歉,我会负起责任的。” —— 故事二 【黑龙群里诞生的小白龙将成为银龙求而不得的心脏】 这个预言如同梦魇一般伴随骸长大。 在梦里,他一次次看见那头漂亮的小白龙投入黑龙少族长的翼下,无论他如何哀嚎挽留,她从不为他回眸。 骸警惕着这个预言,发誓自己绝不会爱上她。 但父母不这么想。 被父母安排和浆见面的那天,当他亲眼看见那头小白龙的刹那,骸绝望地意识到——预言实现了。 他无可抑制地为她悸动心跳。 一切都如梦所预知的那样: 他爱她,而不论他如何挽留,她永远会为了黑龙撇下他。 预言中的她 会成为黑龙族长的新娘 可预言并没有规定谁是黑龙的族长。 “珀,如果我杀死他、如果我成为黑龙的族长,你会爱我吗?” —— 故事三: 英雄得到启示: 【打开正义的钥匙就在你身边,她深深眷恋着你,但邪恶也觊觎着她】 玛琳深深迷恋着圣骑士团的新晋团长,他有着阳光般的金发、英俊的五官、石膏雕像般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身材,如果能让她和新团长过一夜,她什么都会做的! 但谁都知道新团长是个满脑子只有训练、发誓要为正义献身的正义白痴。 他对女人不假辞色,帝国之花在对他暗送秋波后,被带去了训练营——她想要进入他的内心,他就带她进入他的铁血正义之军。 见过帝国之花鬼哭狼嚎从圣骑士团爬出来的样子,玛琳立即封死嘴巴,只在角落里悄咪咪用视线舔舔他神一样的身体。 她对进入团长的内心不感兴趣,她是个喜欢他外表的肤浅女人,他的脸和身材是她每天工作的动力。 然而,这个隐秘的嗜好很快终结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工作日,新团长敲开了她的门。 “玛琳小姐,请您务必加入我们!” “不不、我不…” “只要您能加入,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知道您想要的东西。”他解开衣领,露出了神一般完美的身体,英勇大义,“为了实现正义,请您千万不要推拒。” —— 接档文《抢占》,欢迎大家去作者专栏收藏~ 第22章 疯犬酒店 人群辟易, 惊恐地往后跑去。 西装革履的犬首男人朝大厅走来,感应门在它面前打开。 它顺利进入大厅,张嘴吐舌头, 朝人群奔袭。 “它过来了!它过来了!”田妙莹抓着卢琦惊叫。 卢琦呼吸微疾, 快速看过被人堵着的电梯,一把拽上田妙莹,“走楼梯!” 吕施安已扯上呆滞的黄振毅往应急通道跑去了。 露露跟在卢琦身后, 五人在应急通道内一口气跑了八九层。 远离了一楼,卢琦脚步慢了下来, 扶着扶手喘气。 “别停!”吕施安往下张望了眼,“还不安全, 坚持下,先回房里!” 卢琦心肺痛得厉害, 点了点头,正要迈步, 身子忽然腾空。 怪谈男友 第37节 露露横抱起她,“我抱你, 卢琦。” 卢琦忙喊:“不用。” 她的房间在19层,吕施安和露露他们的房间在17层,公主抱百八十斤的人上十楼,太为难人家了。 露露没有理睬, 抱着卢琦往楼上跑。 他轻松的姿态让四人傻了眼,仿佛卢琦只是个十来斤的书包, 对露露的动作没有丝毫影响。 之前他一直走在卢琦身边,还看不出什么,现在抱着卢琦,一个人冲在前面, 领先四人了近两层楼。 卢琦忙拍他的肩膀,“慢点、慢点,等等他们!” 这种特殊情况,他们不能分散。 露露看了眼她苍白的脸色,皱着眉,像是在纠结、权衡着什么。 “等等他们呀!”在卢琦又一次扯住他衣服时,露露很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他抱着卢琦站在楼梯间,不耐烦地用脚碾地,等吕施安三人上来。 约莫两三分钟,余下的人终于赶到。他斜了眼气喘吁吁的吕施安,吕施安搭着扶手,一抬头,正对上露露的眼神。 那余光里尽是讥讽,令他昨天才对露露生起的一丝同情立马烟消云散。 臭小子,活该。 露露重新起步,他放慢了速度,只领先三人半层楼,施施然地在前面走。 卢琦坐在他怀里,看着田妙莹涨红的脸,有点过意不去,轻声对露露说,“我休息好了,放我下来走吧。” 她的气息吹拂在耳边,露露低头看她:“你想走吗,卢琦?” 卢琦点点头。 “好的。”露露爽快地放下她,同她五指相扣,“我们一起走。” 他平常的情绪调解能力就够超前了,这种超现实魔幻的时候,语气居然还透着约会般的开心。 卢琦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塑造出了露露。 一行人吃力地往上爬,田妙莹不愧是能从沙滩东挖到沙滩西的女孩,19层楼,硬是一个人爬完了。 最后两层,黄振毅拉着她,但他自己也爬得够呛,两个人半搀半扶地踉跄走。 到了19层,就见一同参加培训的几名女医生站在廊上,神色着急地讨论着什么。 “怎么站在外面?”吕施安走向她们,“你们知道楼下的事情了么?” “你们也看见了?”为首的女医生火急火燎地上前,“那你们的房卡还能用吗?” 几人一惊。 田妙莹顾不上废掉的腿,马上掏出房卡,去刷自己的房门。 她在门前顿了顿,片刻,悚然回头:“打不开……” 卢琦拿出自己的卡,也去试了下。 “也不行。”她摇头,“我们的套餐就到今天,这张卡失效了。” “对啊,”黄振毅喃喃道,“培训课已经结束了,那我们的房都到期了……” 走廊上霎时沉默。 田妙莹提议,“先给前台打电话!” “座机在房间里面。”女医生叹气:“我们刚想查酒店号码,发现没有网。” “流量呢?”吕施安问。 “就是没有wifi也没有流量才要座机啊!” “我们该不会要一直待在走廊上吧?”黄振毅着急道。 一名年轻的女医生崩溃道,“待在哪里都行,我只想知道刚刚楼下那个是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是真实的么……”田妙莹小声说,“会不会我们进入了什么整蛊节目,那个人是故意来吓唬我们的演员?” “那网络怎么解释?” “信号屏蔽器?” 卢琦开口:“网可以断,报警电话打不出去就有点奇怪了。” 吕施安沉重点头,“费维娜酒店是大酒店,这样整蛊客人,传出去对他们是场灾难。” “总不至于真的有怪兽吧!”年轻的女医生大喊,“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长着狗头的男人!他出去的时候明明是好好的!” 抛开未知的危险不谈,仅从外表而言,长着小狗脑袋的男人对卢琦来说,倒没有真正的男人可怕。 气氛压抑,廊上突然响起了“滋啦啦”的雪花声。 几人惊弓之鸟般抬头,听见了先前在餐厅播报的广播声—— “尊敬的各位来宾,你们好,这里是费维娜酒店中控室。” 田妙莹惊愕睁眸,卢琦对她比了个嘘。 “闯入一楼大厅的宠物狗已被主人接回,刚刚离开的来宾可以继续前来办理住房手续。” “再次提醒:请所有来宾尽快前往前台办理住房手续,我们的工作人员会为您重新安排房间。” “谢谢配合,再见。” “什么东西!”女医生惊叫,“他们管那叫宠物狗?” “而且还被主人接回了!”黄振毅瞪大眼睛,“谁家的宠物?主人是谁?” 握着卢琦手的露露蓦地开口:“既然解决了,我们可以下去找前台开房。” 他异常冷静,完全接受广播里的内容。 卢琦瞥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先下去看看吧,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这话在理,在场的房卡全都到期了,又联系不上外面,总不能一直在走廊上傻站。 他们乘坐电梯下楼,吕施安谨慎地停在二楼。 他和黄振毅以及两个男医生先出去望了眼楼下。 果如广播所说,一楼大厅里已经没了狗头男人。 四名迎宾、两名安保以及三位前台接待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一切如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吕施安回来和大家汇报了下面的情况,众人惴惴不安地往前台走去。 “您好。”接待一看见他们,立刻热情亲切地招呼,“是来办理住房手续吗?” 吕施安摇头:“我们想离开,麻烦告诉我们该怎么走。” “现在是特殊时期,为了您的安全,酒店不建议您离开园区。” 这些话前台刚刚就说过无数遍了。 卢琦正观察着四周动静,露露突然上前,把到期的房卡交给前台,“帮我和她办理入住。” 周边的人惊讶地看着他们,黄振毅焦急:“喂,你怎么就住下了!” 露露回眸,冷漠地审视他,“你可以离开。” 黄振毅一噎:“我……” 刚刚那个男人出了大门就变成了怪物,他哪里有胆子尝试。 但也不能就这样住下啊! 黄振毅用眼神向卢琦求救。 卢琦沉吟片刻,上前询问前台,“我能问一下,刚刚那个…是怎么回事么?” 前台微笑着望着她:“您是指哪方面?” 她的表情浑然不觉一个男人变成了狗头有什么不对。 “这还要说吗!”急性子的医生惊恐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变成狗了!”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呢,”前台温柔地回答他,“我们只知道园区之外非常危险,建议各位留在酒店。” “你还笑,你怎么会不清楚!”年轻的女医生拍向台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求求你们告诉我,我急着回家啊!” 接待面不改色,依旧是笑容满面:“您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如果您实在不愿意留在酒店,可以直接离开。” 这番话配合着她脸上的笑,很难让人不生气。 “你…”女医生气得发抖,忽然被人扯了扯。 扯她的是卢琦。 她问前台,“所谓‘园区’,具体是哪一部分?有地图吗?” “园区指的是酒店及附近的景区,很抱歉,没有具体的地图。”接待回答完后,不厌其烦地再次道,“园区的物资非常充裕,您可以放心入住。” 精神紧绷的女医生忍不住喊:“入住入住入住,推销个没完了,你是前台还是销售啊!” 卢琦看向了露露,在她看过来的瞬间,露露一如既往,立即回应了她的视线。 他知道卢琦想和他说什么,主动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天快黑了,手机没有信号和网络,冒然出去很危险。” 这也是卢琦的想法,谁也不知道踏出玻璃门会不会也变成怪物,她因此没有制止露露办理入住的动作。 “我们打算先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她和露露统一了想法,回身问田妙莹三人,“你们呢?” 吕施安没有立刻回答,田妙莹坚定地跟随卢琦,“我当然和你们一起。”她怎么敢一个人走! 黄振毅跟着道,“吕哥,要不我们也等天亮再说吧?” 吕施安有些不安,“出现了那种超自然的生物,这里晚上可能会更加危险。” 卢琦分析:“如果这个世界真的玄幻起来了,那晚上单独往外跑,才是最危险的做法。” 相反,如果刚刚只是节目整蛊,或是某种离奇的医学异变,那在酒店待一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怪谈男友 第38节 这是她的推断。 田妙莹突然开口:“那个狗、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不是说酒店前面两公里就有派出所么?我看见有些人已经离开了,这么久,警察怎么还没有来……”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办入住吧。”吕施安沉重地把失效房卡和身份证递给前台。 前台微笑着接过,“好的,这就为您办理入住手续。” 吕施安补充道,“请给我一间套房,不用免费,我们付费。” 没有弄清楚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分开。 前台充耳不闻地操作系统,过了会儿,把吕施安和露露两人的身份证还了回去,并交给他们新的房卡。 “先生,这是您的房卡。” 两人接过一看,吕施安的房间在0218,露露的房间则在2602。 “不是说了开个套房吗?”吕施安问。 “对不起,特殊时期,宾客无权选择房间类型。”前台说,“辛苦您配合酒店管理。” 吕施安皱眉:“我付双倍、三倍的价格。” 前台不为所动,“对不起,您无权选择房间。” 几人对视一眼,卢琦想到了什么,在自己办理入住前,先问田妙莹和黄振毅要来身份证。 她把连同自己的三张身份证一起递了过去。 “好的,这就为您办理入住。” “什么意思?”田妙莹不明所以。 卢琦摇头,“我也不确定,但一起办理的话,也许接近一点。” 或许能像取票一样,按顺序接连。 卢琦的想法成功了一半。 她拿到的房卡是2602,和前面的露露是同一间; 田妙莹拿到的是2603,就在他们的后面一位。 黄振毅的房号也接上了,却不是接卢琦他们,而是拿到了吕施安所在的0218。 给他们办理入住的是同一台机子,不知道为什么中间会断开那么多层。 “谢天谢地,”田妙莹握着房卡长舒一口气,“还好和你们挨着。” 要是孤零零的在其他层,田妙莹怕自己会当场吓哭出来。 被分配到和吕施安房间的黄振毅也很满意,冲卢琦比了个拇指:“机智啊小卢姐。” 卢琦皱着眉,还在琢磨房间排布的规律。 他们办理了入住,其他人尚有些犹豫,有的在使劲逼问前台,有的也踌躇地办了入住。 十几个人围在那里吵闹,五人先行离开,去了各自的新房间,约定好放下东西后,去吕施安的房间里集合。 吕施安和黄振毅在一起倒没什么关系,田妙莹一个人,让人有些担心。 卢琦和露露商量,先去田妙莹的房间,帮她检查下情况。 刷卡进门,田妙莹的房间里已经有了人在。 双方见面,皆愣住了。 “孟、孟教授?”田妙莹不可置信惊呼出声。 年过六旬的女教授冲他们点头,“你们好呀。” 她一头短发,染得黑亮,戴着副斯文的眼镜,一派学者气质,体态和气色极佳,娴雅而不失硬朗朝气。 那是一种犬类学家特有的朝气,乐观而坚定。 “居然真的是您,孟教授,您怎么会在这里?” “来接我的人联系不上了,我就先找个地方坐坐,前台把我安排到这儿了。” 孟非芩是广播响起来之前就办理入住的。 她发现联系不上接自己的助理,又打不到车后,去前台咨询。 前台劝她住下,她感到不解,正好听见了广播。 “她们不收我的钱,还给我安排在了这总统套房。”孟非芩笑呵呵道,“反正我也没什么急事,看她们挺为难的,就先配合人家工作了。” 田妙莹急忙问:“您知道刚刚楼下发生的事情吗?” “什么事?” 卢琦和田妙莹对视一眼,教授果然还不知道。 她们简述了下狗头男人的事,孟非芩吃惊,“还会有这样的事?该不会是什么道具吧。” “我们也还不确定,匆匆看了眼就跟着人群跑了。” “现在报警电话都打不出去,只能等明天再看看情况。” 孟非芩教授面色严肃了起来,“别怕孩子们,光是参加咱们培训的就有四十几个人,酒店那么多人,什么牛鬼蛇神都遭不住这么旺的阳气。” 田妙莹笑,“还说呢,门一打开,看见您我心里就不怕了。” 见到偶像,她一改之前在卢琦怀里哆嗦的模样,转身同两人挥手,“白白,你们可以走了。” 卢琦失笑,“脸变得真快。那我们走咯?” “走吧走吧,不要打扰我和孟教授。” 她和露露退了出去。本还担心田妙莹被分开会有危险,没想到她居然分到了和孟非芩教授一间房。 卢琦放了心,刷开隔壁的2602。 刚刚已经看过孟教授的屋子,这会儿打开门,卢琦还是被费维娜的总统套房惊艳了一下。 26层是酒店住户区的最高层,整层一共只有四间套房,每间都是四室两厅,涵盖两个带衣帽间的卧室、一间书房和一间商务会客室。 突然从标间升级到总统套,卢琦有些出神。 “累了吗。”露露指了指沙发,“我帮你捏捏腿。” 沙发侧面是全景落地窗。 窗外熠熠生辉,从花园到远处的海岸,所有的灯光都被点亮。 这幅夜景绮丽美好,让卢琦差点忘了晚上发生的异况。 她坐去柔软的沙发里,露露蹲在她脚边,为她揉捏小腿。 他的手指修长,像是天生演奏乐器的手,此时按压着卢琦爬了十几层楼的小腿肚,舒服得卢琦低低闷哼。 “痛吗?”露露立刻抬头打量她的脸色。 卢琦摇头,“发生了这种事,你心态怎么那么好啊。”这时候还想着按摩。 露露扬唇,“卢琦,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我就高兴。” 卢琦好笑,“你是什么恋爱脑啊。”这是说情话的时候吗。 “卢琦,你有点害怕,是吗?”露露欺身上前,拨开她跑乱的碎发。 卢琦叹气,这么诡异的事情,当然害怕。 “别怕。”露露啄吻她的下巴,“摸摸我,抚摸我会让你的身体会释放多巴胺,你会变得快乐。” 卢琦震惊。 露露的表情太过纯粹,她一时不确定他是在调.情,还是装狗狗卖萌。 她选择后者,羞涩推开舔舐自己下巴的露露,“你又不是狗狗,摸你才不会有多巴胺!” 露露笑吟吟地看着她,“你现在比刚刚好了很多。” 卢琦捂脸。 她无法否认,一直紧绷的情绪真的缓和了不少。 “哪有那么快的,你又不是灵丹妙药。”她红着脸,用脚踢踢他,露露意会,继续帮她揉腿。 卢琦再不敢盯着露露看了,手机还是没有网络,她眼神到处乱瞟,看见了放在茶几上的“费维娜酒店入住须知”。 露露的视线随着卢琦看向那本手册。 还不到找吕施安汇合的时间,暂且无事,卢琦随后拿起来翻了翻。 第一页是前言,用中英双语写着: [尊敬的来宾: 感谢您选择费维娜酒店,我们将竭诚为您提供最好的入住体验。 请您仔细阅读本手册,入住期间,务必遵守手册内的酒店规则,以免发生意外。] 一共两句话,第二句让卢琦说不出的别扭。 她往后翻,第二页页眉部分标着[费维娜酒店规则],正文只有一句话: [一、人就是人,狗就是狗。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 这是什么?卢琦一脸茫然,说不出的古怪。 再往下翻,后面全都是空白页,只有页眉标着[费维娜酒店规则]。 那些空白仿佛是特意预留出来的一般。 注意到露露在暼自己手里的册子,卢琦直接拿给他看,“好奇怪的入住手册,这是什么暗语吗?” “暗语?”露露问。 “如果是整蛊节目,这会不会是留给我们的线索,比如每小段首字母拼在一起,是‘危险,快逃’之类的。”卢琦试着把首字母拼了下,“rgym?” “rgym,”她念叨着,“……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露露微笑,“嗯,这话倒是没错。” 怪谈男友 第39节 他垂首,额角磨蹭着卢琦的膝盖,双眸愉悦眯起,“卢琦,你是最好最好的人,你一定会好命的。” -----------------------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23章 疯犬酒店 到了约定的时间, 卢琦叫上田妙莹一起去吕施安的房间。 推开门,两人愣了下。 对上她们惊愕的表情,吕施安无奈笑笑, “进来吧。” 这是一间无窗房。 费维娜的星级不该有这样的房间, 看着有点像是员工宿舍改的,十三平米的房间方方正正,开了扇假窗, 放了两张1.2米的床,连桌椅都没有, 只有一个床头柜。 “这差得也太多了!”田妙莹同情地望着两人,“这酒店是什么分配机制, 怎么能差那么多?” “你们什么房间?”黄振毅问。 田妙莹咳了一声,“总统套房。” “……”黄振毅似乎是想说脏话, 意识到有女孩子在,硬生生憋住了, 化为一句郁闷的:“一起办的入住,命运也太不公平了。” 卢琦刚接触过“命”这个字, 听见黄振毅说这话,想到自己毫无逻辑推理出来的那四个字:人各有命。 田妙莹于心不忍,“要不小卢姐和我一起住,你们三个男的去住2602吧。” 吕施安没有立刻答应。 他从唯一的床头柜抽屉上拿出了一本手册, 递给了田妙莹。 看见封面上熟悉的《费维娜酒店入住须知》,田妙莹惊讶, “你们也有?” “你们看看。”吕施安说。 翻开之后,前言部分没有区别,前言之后的第二页,写的东西和卢琦房间里的不同: [一、请您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内, 每天22:30至次日05:00,请勿进入他人房间,请勿离开酒店。] 也是只有一页,后面全是空白。 卢琦看着,虽然也有点奇怪,但比她那本正常多了。 她正这么想着,田妙莹就说,“我房间里也有一本,写的内容比你们的奇怪多了。” “你的是什么?”黄振毅问。 “很奇怪,我还拍了照,准备发朋友圈,喏——”田妙莹拿出手机给大家看。 [一、宠物狗是人类忠实的伙伴,如果您的车上有宠物狗,请勿呵斥、驱逐它们。] “还真是,”黄振毅看傻了,“我们的还算酒店规则,你那是啥啊。” “不知道。”田妙莹耸肩,“而且为什么要强调‘宠物狗’?一般不都说‘狗’是人类忠实的伙伴么?” “也许是因为,这里不止有宠物狗。”卢琦说。 几人看向她,她道,“我的手册上写着:[人就是人,狗就是狗。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 田妙莹霍了一声,“那还是你的最奇怪。” 结合卢琦跟田妙莹的手册,可以反向推出一个结论: “宠物狗不能驱逐,因为宠物狗是友好的;反过来说,野狗和流浪狗就可以呵斥驱赶,因为——它们不友好?” 黄振毅摇头,“不懂。” 卢琦沉吟,“我记得,那个狗头人的脖子上,有一根绿色的项圈。” “可他是人啊!”田妙莹下意识开口。 “没错,他是人。”卢琦的规则是,“[人就是人,狗就是狗],也就是说,人和狗是不能相互转变的。可他……” “所以,规则是错误的。”露露突然插话。 卢琦望向他,露露看着那本手册的眼神有些警惕,“这些东西不知道是谁放的,没必要听它的话。” 几人猛地回神,他们居然真的对着这些莫名其妙的手册一本正经分析起来了。 “说不定就是个恶作剧呢。”黄振毅踌躇。 “它变了!”田妙莹惊呼。 说话间,吕施安黄振毅的手册第二页、第三页的空白部分突然浮现出字迹,分别写着: [二、宠物狗是人类忠实的伙伴,如果您的车上有宠物狗,请勿呵斥、驱逐它们。] [三、人就是人,狗就是狗。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 “增加了?这是电子书?” “怎么看都不像吧,谁家电子书做到1毫米的厚度了?” “那为什么会跳字!”田妙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要命,我们是不是进入奇怪的世界了……” 卢琦翻阅着册子,喃喃自语:“看着,有点像是规则怪谈?” “什么谈?” 黄振毅马上接话:“规则怪谈!一种恐怖题材,里面的人需要遵守正确的规则才能活下来。” 黄振毅没想到文静冷淡的卢医生也会看这些。 现实里遇见同好可不容易,他顿时升起惺惺相惜的激动:“小卢姐,看不出来你也爱看网络小说。” 卢琦一愣,旋即摇头,“我不怎么看小说,只是对鬼神志怪有点兴趣。” 田妙莹诧异,“姐,你还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嗯…以前胡乱研究过一些,但我从没亲眼见证过。要真是规则怪谈那也太不真实了……”她思忖蹙眉,“现在情况不明,没验证规则是好是坏之前,还是注意一点吧。” “对对对!”黄振毅举手,“我看过的规则怪谈,就没有一个不出现错误规则的。这里面早晚会有坑,完全相信它会死得很惨。” “质疑总没有错,可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吕施安思索,“这些规则不一定是对的,也不一定是错的,那有没有可能,这些规则有的是对的,有的是错的?比如[不要呵斥、驱逐车上的宠物狗]这一条,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他复盘着今天发生的事,“你们还记得那个男人变异时的场景么?当时他已经准备开车走人了,却又下车拉开了后车门,上半身探进车子里——那个姿势,他在做什么?” 田妙莹倒吸一口凉气,“没错!他出来后就变成了狗头,而且是[有项圈]的狗头,会不会当时就有一只[宠物狗]坐在他的后座,然后他驱赶了它……” 几人对视一眼。 吕施安一锤定音,“妙莹房间里的规则,很有可能是正确的。至于小卢他们的那条——” “前一句几乎已经被验证为错误的了,”卢琦思考,“那个男人明显变成了非人的怪物,所以人会变成狗。后半句,在逻辑上似乎也有漏洞。” “漏洞?”露露问。 “[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卢琦沉吟,“野狗暂且不论,广义上对‘流浪猫’和‘流浪狗’的定义是‘被抛弃的犬猫’。” “假设[宠物狗]是有项圈的,那主人在遗弃[宠物狗]的时候,有必要特地把项圈摘下来吗?” 具备弃养特质的人,很少会在项圈上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项圈上没有记录自己的信息,就没必要特地摘下来、扔进垃圾桶、再另找地方扔狗。 卢琦轻声道,“又不是要分类的垃圾,丢垃圾,一次就够了。” 露露眸色微深。 他甩了甩头,极力令自己冷静。 田妙莹恍然大悟,“是啊,在我们医院门口丢猫丢狗的,留下项圈的不要太多了。有的不仅留下项圈,还会把宠物用品都一起放在旁边。” “所以[宠物狗]未必都戴项圈,[流浪狗]和[野狗]也未必没戴项圈?” 卢琦扭头询问露露的意见,“照逻辑分析,我们房间的规则应该不是完全正确的,你觉得呢?” 露露眼角微垂,“嗯,我也这么想。” 卢琦微疑。 她几乎是立刻发现了露露情绪低落。 为了什么? “那么就剩你们房间里这条了,”田妙莹说,“感觉也是最关键的规则。” [每天22:30至次日05:00,请勿进入别人房间,请勿离开酒店。] 吕施安看了眼手机,脸色微变,“已经十点十五了。” 露露拉起卢琦的手往外走,“快回家。” “等下,”卢琦说,“得通知其他人。” 黄振毅缩了缩脖子,“可万一是假的,那就是我们害了所有人。” “万一要是真的呢?” “来不及了,”吕施安说,“我们又没有酒店住客的群,这里隔音还很厉害,难道要一间间敲门通知吗?” 卢琦看向房间里的座机。 她走过去,被露露拉住。 “很晚了,”他盯着她,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外面很危险,卢琦,你必须跟我回去。” “很快的。”卢琦用上了另只手,让他松开自己,“我就打个电话试一下,如果不行,我们就走。” 露露依旧不肯松手。 “不会耽搁太久的,”卢琦安抚道,“两分钟。” 她语气轻柔却果断,露露抿唇,片刻,稍稍松了点力道。 卢琦拿起话筒,拨通前台。 温柔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您好,这里是费维娜酒店前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卢琦说:“您好,我是2602的房客,想问一下,你们的中控室可以帮我播一条广播吗?” 怪谈男友 第40节 “对不起,房客无权使用酒店广播。 “为什么?”这并不合理,“小孩和老人要是走丢了,你们也不能帮我广播寻人吗?” 对面停顿了一下,随后说,“您需要找人?请您提供走失者的信息,我们会帮您广播寻找。” 这回答有点像是ai客服,答非所问,粗暴地提取了关键字。 前台不仅是这会儿像ai,面对激动的住客,她们翻来覆去的也就只有那几套话术。 卢琦迟疑着,试探地说:“嗯……那麻烦您帮我广播找个人。” “好的,请您提供对方的信息,尽可能详细地描述。” “好,请您完整地广播我说的内容。”卢琦缓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确保前台能够记录,“我的孩子走丢了,他的名字叫‘所有房客’,我和他是在‘酒店房间里的入住手册’里走散的。” “当时附近有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晚上十点半到早上五点,不能进入别人房间,也不能离开酒店’。如果有任何人看见他,请让他仔细思考,是否要马上回到自己房间。” “好的,我记录下来了,这就为您广播,请您耐心等待。” 这则荒谬的广播很快被播出,亲切的女声传遍了整座酒店: “接下来是一则寻人播报:‘所有人’请注意,‘所有人’请注意,你的妈妈正在找你。” “请在‘酒店房间里的入住手册’,和写有‘晚上十点半到早上五点,不能进入别人房间,也不能离开酒店’的告示牌附近的旅客,如您看见一名走失儿童,请通知他仔细思考,是否要马上回到自己房间,或将他送至一楼大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田妙莹不忍卒听。 “乱点更好,”卢琦说,“通知得这么混乱,大家就不会无脑盲从,会有自己的思考。我们把情报分享出去,他们到底怎么做,就和我们无关了。” “有道理。”吕施安赞同,“看见一个左转符号,人们会毫不犹豫地左转,可要如果出现的是直行或左转的符号,那人们停留在符号上的时间会多出0.2到1秒。符号越复杂,人们的思考就会越深,行为就会越谨慎。” “先别说别人了,我们自己要不要遵守它?万一这条规则是反的呢……”黄振毅依旧不太确定。 “夜晚对任何生物来说都不安全,”露露笃定,“这条规则没有问题,应该遵守。” “可是……”黄振毅还在犹豫,露露已经拉起了卢琦的手腕,“来不及了,快走卢琦!” 卢琦没有再纠结,对田妙莹示意,“正确和错误的几率各一半,现在无法验证,我打算先回房间,找点东西防身。” 常理来讲,最好的方法是把整个酒店的人都聚集在一起。 但他们根本没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这么短的时间里,既不能联系上所有人,更不能保证劝说成功,让大部分人愿意跟他们待一起。 时间紧迫,只能赌一把。 田妙莹咬牙,选择相信卢琦和露露。 露露抓着卢琦,卢琦身后跟着田妙莹,三人往电梯跑。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露露一直在看时间。 从狗头男异变开始到现在,露露表现得十分淡定,这会儿见他如此急躁,卢琦有点稀奇。 她有意缓解他的焦虑,“不是说和我在一起什么都不在乎了么,现在是怎么了?” 露露幽怨地睨了她一眼,不安地提起脚跟,来回轻踩着电梯。 时间其实很充裕,抵达26层时还有七分钟。 三人在门口分开,卢琦叮嘱田妙莹,“抵好门,和孟教授待在一起。” 田妙莹点点头:“小卢姐,你们也小心。” 露露已经打开门,小幅踱步,略显焦躁地看着卢琦,无声催促快点回来。 卢琦走去房内,露露立刻将门关死,反锁到底。 她感到疑惑,“你好像特别在意这条规则?” 露露坦然承认,“我认为它是最有用的规则。”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和她与田妙莹拿到的狗狗条款相比,这条规则简明扼要,与房客直接挂钩。 “你真的觉得我们需要遵守那些规则么?”卢琦将信将疑,“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也许这就是个整蛊节目,照搬了规则怪谈的架构。” 她虽然在下面坚持要分享情报,可话说又回来,这个世界真的有鬼怪吗? 规则怪谈只是一种幻想题材,真的会发生在现实世界么? 卢琦曾试验太多次,她很清楚,这世上没有鬼、没有亡魂,死亡就是终结,不会再衍生出别的东西。 退一步说,假设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怪异存在,她也偏向于接受聊斋那样的情况,而不是近年才兴起的规则怪谈和福瑞兽人。 一个会出现福瑞狗狗的怪谈——这在鬼故事里,都有种太新潮的虚幻感。 露露挑眉,“你觉得这只是节目?” 卢琦半垂下眼睑,“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神的……” “而且,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用可爱的贵宾脑袋,去换中年男人的头……”她迟疑,“呃,比起恐怖怪谈,感觉更像是迪士尼。” 恐怖怪谈起码得是鱼头和羊头才对。 露露贴着她的面颊,“也许,这个怪谈的主人希望你喜欢这里。” “凭什么呢,”卢琦失笑,“祂喜欢我么?” “当然。”露露嗓音温柔绵软,“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女孩,所有人都会爱你。” “我都多大了,”卢琦呛了下,“什么小女孩……你都不觉得肉麻吗?” 露露偏头。 他成年后,卢琦也还总是抱着他,用最甜腻的声音对他说,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小狗宝宝、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露露不觉得肉麻,他都没有管她叫“小女孩宝宝”。 卢琦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她推了推露露,看向茶几上的手册。 她和田妙莹分享完情报后,吕施安和黄振毅的手册改变了。 她走过去,翻开自己和露露的这本,果然也发生了变化。 第二页、第三页出现了吕施安和田妙莹的规则,卢琦往后翻了一页,倏地一惊。 第四页不是空白,出现了新的内容: [四、酒店广播用于公布重要通知,由中控制管理,除寻人以外,房客不得使用酒店广播。] 卢琦眸光微转。 如果这里真的是怪谈世界,那规则就相当重要,得想办法收集其他房间的规则。 正思考着明天的行动,突然之间,一声怪异的警报响彻酒店。 那声音并不尖锐,身为宠物医生,卢琦非常耳熟,这是心跳停止时检测仪发出的警报。 平静的长音像一条笔直的细线,穿过整座酒店。 卢琦霍然转身,看向墙上的挂钟: 22:30 腰肢骤然一紧,她被露露箍住腰,猛地拉入怀里。 他自后紧抱着她,贴着她的后颈,呼吸发沉,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 “小露?”卢琦惊疑,想回头看他。 他埋在卢琦的颈窝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喑哑絮语:“卢琦,让我抱抱你、让我抱抱你……” 卢琦想问他怎么了,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声音从窗外传来,她拍拍露露,走去落地窗前查看。 露露依旧圈着她,亦步亦趋,像是雄企鹅走路时,把宝宝放在腹下的育儿袋里。 卢琦走到落地窗前,外面灯火辉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路灯变得更亮了。 成百上千的灯把夜晚照得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除了远处的大海,视野内几乎没有一处黑暗。 如此璀璨的明光下,卢琦得以清楚地看见楼下的情形。 狗。 巨大的、近人高的狗凑集在酒店大门之前。 即便从26楼往下俯瞰,它们的形状都大得恐怖。 十数条巨犬低着头,在地上撕咬着什么。 凄厉的惨叫连绵不绝,分不清是男是女,绝不止一个声音。 巨犬太大,遮挡了视线,卢琦看不全下方的情形,也看不清它们脖子里有没有项圈。 偶然一瞥,她从巨犬浓密的毛发里看见一只伸出来的手。 是人类的手! 白色的小臂在灰黑色的狗毛里醒目而另类。 是录音?是道具? 卢琦瞳孔骤缩,那只手在空中艰难地抓握了一下,五指屈伸,没能抓到救命的稻草,反被附近的巨狗一口咬断。 那只手消失在狗群里,只剩一点小臂的横截面,很快,那半截小臂也被狗群分吃吞下。 隔着26层楼,本该听不见什么,这冲击力过于惨烈场面刺激了大脑区域,黏腻的咀嚼声、大型犬粗重地呼吸低吼,令卢琦恍惚置身其间,感受到被活生生撕咬吞噬的恐惧。 约莫两分钟左右,聚集的巨犬稍散开了些。 它们没有完全离开,仰着鼻子四处寻找什么。 嗅闻了一阵,巨犬们低下头,甩甩尾巴,随后巨大的身体如泥浆一般融化,融入地面。 转眼之间,狗群化作泥水。 酒店前的白色大理石地面吸收了它们。 莹莹灯光下,酒店大门前的小广场上空无一物,没有狗、没有人、没有尸体,只有一些零碎的布料,布沾了血,粘在了地板上。 “不要出去。”沙哑的喘息喷洒在卢琦后颈,她战栗了一下,汗毛耸立,触上了一片冰冷腻滑。 怪谈男友 第41节 露露舔舐着她立起汗毛的后颈,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小狗。 “夜晚很危险,”他在她耳边提醒她、警告她,“千万不能出门,乖宝宝,你一定要听话。” ----------------------- 作者有话说:第二更完成√ 【一个会出现福瑞狗狗的怪谈——这在鬼故事里,都有种太新潮的虚幻感】 小狗爱你,小狗把规则怪谈变成了福瑞主题乐园。 卢琦:宝宝,你是一个毛茸茸天使,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厉害的小狗狗,你的毛毛像金子一样华美,你的笑容像巧克力一样甜蜜,所有人都喜欢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露露:汪! - 露露:你是个可爱的小女孩,所有人都喜欢你。 卢琦:……你也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说出口的,都不会觉得羞耻吗,别再说这么油腻的土味情话了。 露露:? [燕子的人类速通小课堂] 露露:她经常说我是全世界最好的小狗,我该怎么夸回去? 燕子:你想怎么夸? 露露:“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人”,这么说吗? :唔…“小人”是不是有歧义,那应该是“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女人”? 燕子:……没什么问题,但不对。 第24章 疯犬酒店 卢琦转身, 对上了露露漆黑的圆眸。 他的瞳仁比普通人大一些,颜色也深。窗外灯火通明,照得露露的眼睛晶莹生熠。 他用鼻尖摩擦卢琦的脸颊, “担心?” “刚刚……”卢琦没能说下去。 身侧是落地窗的窗帘。 她靠坐在窗帘后面, 对外隐藏自己的身影,同时又能观察到窗外的情形。 露露抱着她,她像是坐在大熊娃娃的怀里。 卢琦沉默半天, 问,“那些是录音和道具吗?” 露露抚摸着她的脊背, “明天看看有没有少人就知道了。” “就算少了人,也许只是被节目组带走……”卢琦低头, 埋入露露胸口。 和她在火锅店预想的一样,当露露不刻意绷紧肌肉时, 那里柔韧软弹,充满了安全感。 “小露……”她的声音闷闷传来, “你是怎么想的?我们真的卷入怪谈了?” “人和叫声可以是道具,那些狗和凭空消失的画面呢?”露露五指顺着卢琦的头发。 “卢琦……可爱的卢琦。”他的声音缱绻甜蜜, “别担心,不管是哪个世界,我都会永远陪着你。”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卢琦从他胸口抬头,“不担心你家里人吗?” 露露微笑, “除了你,我没有亲人和朋友。” 黑暗中, 他淡金色的头发偏白,像是有年中秋,露露趴在床边的窗台上。 皎皎银辉披在它身上,卢琦几乎得到了一只小白狗。 卢琦一怔, “抱歉。” 她一直以为露露家境优渥,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得到了很多关爱,没想到他竟也孑然一身。 露露乐于和卢琦分享自己的一切,见她愣愣看着他,遂讲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很小的时候染上了重病。家里人觉得治不好了,又费钱,就找了个居民区,把我丢在路边。” 卢琦愈发震惊,“遗弃?他们怎么能这样做。” 就算是穷人家,也不太可能遗弃男孩,卢琦很难想象露露的原生家庭到底是什么样。 “家里孩子很多,留下我,整个家都会染上病。”露露倒觉得很合理,这是符合生存法则的做法。 “后来,一个很好的好心人收养了我。”他用唇鼻摩挲卢琦的脸颊,感受她的皮肤和体温,“不用抱歉,卢琦,我活得非常幸福。” 卢琦放了点心,“那收养你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话出口后,她意识到自己越线了。 她下过决心不沾染露露的家事,和他的距离点到为止。 她不该多嘴的。 但露露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凝望着她,神情晦涩,眼底蓄满悲伤。 他说:“她很不好。世界对她很不公平。” 卢琦哑然。 她回抱住露露,埋回他柔韧的胸里,轻轻抚拍他的脊背。 “不想了,”她的声音从他心口前发出,“不想了,好么?” 哪怕她不认识那个人,都被露露的悲伤所触动。 他的痛苦浓烈得如有实质,卢琦猜测,那一定是个惨烈的悲剧。 卢琦心下迷惘。 她打定主意不介入露露的家庭,可原来,露露没有家庭。 他和她一样,都是一个人。 无形之中,卢琦朝他靠近。 没有网络的后半夜,坐在静谧的落地窗旁,嗅着露露身上温暖的气味,卢琦很快昏昏欲睡。 她强打起精神,一直熬过规则里的门禁时间,确认再无事发生,才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她稍微闭了下眼,并没有睡觉的打算,过于紧绷的神经却不容她清醒。 露露轻手轻脚地抱起卢琦,把她送去卧室的床上。 她的呼吸趋于均匀,拨开黏在她脸上的发丝,露露着迷地欣赏她的睡颜。 视觉不够尽兴,他俯下身,鼻尖贴着卢琦的脖子来回游移,深深嗅闻她的香气。 气味本没有香臭之分,人类用喜好度来划分香臭,动物则用更务实的词条区分气味,比如食物/危险;比如熟悉/陌生。 “香”和“臭”不是特定的某种味道,它是一种喜好,是情感。 卢琦喜悦的时候会说香,不高兴的时候会说臭。 露露埋在她的鬓发里,大口嗅闻。 香。 卢琦很香。 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极具吸引力的香气,没有任何一种气味可与之比拟。 她独一无二,是甜美、是清新、是淡雅、是秾丽。 卢琦应有尽有,是一切美好的集合体。 露露目光落在了卢琦的臀后,那是他最想嗅闻的地方,可以直观得到卢琦的详细信息,可惜不论他是狗还是人类,卢琦都不许他嗅闻那里。 她是觉得他冒犯了吗? 在她心中,自己还不配嗅闻她的臀吗? 露露想,他必须展现出更强大的一面,让卢琦接受自己,而不是随时想着把他抛弃。 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让他嗅闻,那露露也同意她来嗅闻他的臀;就像她现在不常亲吻他,所以他会舔卢琦更多一样。 对于卢琦,露露并不在乎虚礼。 天色微白,露露恋恋不舍地为卢琦盖好被子,独自下床。 他走出卧室,拿起茶几上的手册。 灰绿色的封壳上烫着《费维娜酒店入住须知》九个字的中英双语。 露露指尖用力,五指顶端冒出了尖锐的白甲,尖利的甲尖刺在手册上,却不能损坏它分毫。 [啧。] 不耐的咂舌声从门口传来。 露露抬眸,看见巨大的黑燕停在酒架上。 它和他一样,眼神不善地盯着那本手册。 “这是什么东西?”露露扬起手册问它。 燕子的眼神半是厌恶半是防备:[世界的善意。脏东西。] “[世界的善意]?”露露揣摩着这个词,“这么说,收集齐整本规则,里面的人就可以出去?” [对了一半——]燕子轻蔑道,[如果他们能收集齐所有正确的规则,很大程度上就能顺利活下来,找到离开的方式。] “你说‘正确的规则’?这里真的还有不正确的规则?” [你把正确的改了,那它就是不正确的了。]燕子说,[[世界的善意]会想方设法保护祂那边的生命,祂不止会给予他们活命的提示,还会努力撬开两处世界的门洞。] [这本规则手册——[世界的善意]出现在这里,说明[世界]已经发现了这个怪谈,祂会派出自己的爪牙过来撬门。你可以把[世界的爪牙]理解为人类的援军,人类存活时间越长,就越容易等到援军把门洞打开。] 怪谈男友 第42节 露露沉沉望着它,“你之前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领地并不安全,随时会有入侵者破门。 卢琦不会死,那她早晚有碰到门洞的一天。 [别担心,]燕子笑道,[它能从外面撬门,你也可以从里面堵门。] “怎么做?” [负面能量是你的资源,利用它们、把它们当做水泥,一层一层涂满怪谈,直至这里充满黑暗,变成密不透风的死穴。] 露露半敛着眼睑,没有回答。 他问了下一个问题:“我要如何修改规则?” [以你目前的力量直接修改[世界的善意]有点吃力,]燕子倨傲道,[不过,你到底是这片怪谈的主人,只要足够强大,规则就能由你谱写。] [但是小心些——一旦[世界的善意]察觉到自己被你利用,它宁愿销毁提示,也不会让你用它误导别人。] 露露拧眉。 他昨天才引导吕施安他们质疑手册。他们已经有了“规则未必正确”的意识,再往手册里动手脚就不容易了。 这样重要的信息,燕子居然现在才告诉它。 它不可靠,它有危险。露露冷睇它:“还有呢,你应该还有其他要告诉我的信息。” [别这么敌视我,我们可是一伙儿的。]燕子抱怨,[我也是第一次帮主人收集能量,谁第一次就能做得十全十美了?你第一次做人的时候,还裸着身子满地乱爬呢。] 露露对他呲了呲牙,不耐烦的低吼警告。 [好、好,我想想。]看在他听话打开怪谈的份上,燕子容忍了他的态度,[应该也没漏下什么了,哦,还有最基础的一点——] 燕子歪头,猩红的眼睛盯着露露:[如果你死了,这个怪谈就会随之破灭。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需要我特地讲吧?] 露露敛眸,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他的注意力落在手册上。 房间里传来摩擦声,旋即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唤:“小露!小露你在哪?” “我在!”露露立刻放下手册,“我来了卢琦!” 燕子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红眼充满鄙夷。 算了,只要这条傻狗愿意撑开怪谈,为主人收集负面能量就好。 它融入了客厅的暗弱处,隐去身形。 房间里,卢琦看见露露回来,狠狠松了口气。 “你出门了吗?”她问。 露露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他膝行上床,将惊魂未定的卢琦搂入怀中,亲吻她的发顶、额头,“我只是去客厅看了看。别怕,我不会抛下你。” 卢琦喘了口气。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看见露露不在,她立刻质疑起那条晚上要待在房间的规则,惶恐露露已经遇害。 她推开亲吻她的露露。 露露的偏好似乎改变了,最近几天,他不再经常亲她的下巴、嘴角,开始喜欢她的额头、头顶。 “几点了?”她问。 露露瞥过床头的电子钟,“五点二十七。” 卢琦立马下床,“找妙莹他们。” “再休息一会儿。”露露拉住她,“你只睡了八分钟。” 卢琦摇头,“哪儿是睡觉的时候。” 她出了卧室,先跑去客厅,透过落地窗打量下面的情形。 那滩血迹不见了,地面湿了一块,像是被泼了水。 卢琦说不出的胸闷。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洗到一半才想起来,如果真是怪谈,也不知道水和食物能不能用。 卢琦盯着镜子,水沾在脸上,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干渴的感觉窜了起来。 神经一直紧绷着,顾不上喝水,现在看着脸上剔透的水珠,卢琦只觉得从嗓子到舌苔都干燥发涩。 喝进肚子和沾在身上还是不一样的,卢琦不敢冒险。 擦干脸上的水,她走出浴室,就见露露埋头在冰箱里。 他取出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卢琦摇头,“要真是怪谈,我们就不能碰这里的食水。” 露露蹙眉,“你的嘴巴很干,卢琦,你需要喝水。” “再等会儿吧。”卢琦叹气,“渴死前我会喝的。” 露露只能放下那瓶水。 两人正要出门,大门就被敲响,外面传来田妙莹急迫的声音:“小卢姐!小卢姐你起了吗!” 卢琦立即打开,门外站在两眼通红的田妙莹,以及神色凝重的孟非芩。 田妙莹显然是没有睡好,一见到卢琦,就欲哭无泪地和她贴在一起,“你听见昨晚的惨叫了吗!还有那些大狗!它们融进了地里,凭空消失了!那是3d投影吗!” “看着不像。”她身后的孟非芩教授说,“太逼真了。” “先下楼。”卢琦抓着田妙莹的手,让她冷静,“先去确认下吕医生他们的情况。” 她看向孟非芩,“教授您……” 老教授道,“我要看看我的学生和同事。” “我们先送您。” “不用,”孟非芩戏谑地扫过卢琦和田妙莹的手臂,哪一条都比她细,“这点路而已,没准儿我跑得比你们还快。” 田妙莹不放心,“可…”“行啦,不要啰嗦。”孟非芩摆手,“抓紧时间,各人干各人的事去。” 卢琦补充,“我们在0218。如果找不到我们,您可以让前台发布寻人广播,我们听见后会来找您。” “寻人广播?”孟教授惊讶,“昨天晚上那条门禁规则,就是你们广播的?” “对,”卢琦不吝分享已知的情报,“前台不让房客使用广播,但可以用广播找人。她们会完全照搬房客提供的人名、地点还有关键信息。” “我懂了。”孟教授目光清明,“有需要我会找你们。注意安全。” “您也是,”卢琦犹豫了下,还是道,“尽量不要碰这里的食物和水。” 孟教授陪田妙莹见到卢琦和露露就离开了。 和满眼血丝的田妙莹、脸色苍白的卢琦相比,孟教授精神矍铄,状态比她们都好。 露露瞥了眼孟非芩离开的背影。 他皱了下眉,最终还是收回视线,和卢琦、田妙莹去了二楼。 五人见了面,谈了下昨晚发生的事,立刻去前台察看情况。 他们到的时候,已有不少人聚集在大厅,问酒店讨要说法。 前台依旧像个人机,并不提供什么有效信息,一味让大家安心住下。 大厅内约莫有三四十人,这是个分享情报的机会,卢琦想要告诉众人关于手册的事情,忽然之间,听见了耳熟的男声: “你们他妈搞什么鬼!我家里一群狗还等着吃饭,再不放我回去,我的狗饿死了,你们赔吗!” 心跳一滞。 卢琦看见了人群之中的赵飞鹏,身体自发地退了半步。 她一退,被露露挡住。 他应该是察觉到了她在害怕,却不像一般的男朋友搂住女友的腰、拉住她的手,而是直接帮她挡住前方,彻底阻隔她的视线。 “先生,请您稍安勿躁。”前台还在规劝。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尽管有露露挡在前面,可赵飞鹏咄咄逼人的声音还是一点儿不落地传入卢琦耳中,“我那狗可全都是赛级狗,一只六位数,病了、丑了你们赔吗!”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说辞,那天的记忆潮涌而起。胸口发闷,卢琦低头,越过人群,看见赵飞鹏脚边站着两条查理王犬。 很漂亮的狗,一声不吭地乖乖站在主人身边,优雅温驯。 田妙莹厌恶地啧了一声,“真倒霉,又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黄振毅小声问。 “不知道,刚来那天吃午饭就看见了他。” 事实上,不仅安心医院的几人奇怪赵飞鹏为什么会在这里,就连赵飞鹏自己都有些迷糊。 快要过年,他本该忙着录制宠物视频,借节日流量提高自家犬舍的知名度。 也不知道是谁,往他家的信箱里塞了封犬类培训的邀请函。 那是医学类的培训,和赵飞鹏没什么关系,可一种强烈的吸引力让他鬼使神差地来了这里。 他打听到了那个培训课,对方却不承认他的邀请函。赵飞鹏莫名其妙地花了两晚住宿费,临走之前又被酒店扣留,立刻火冒三丈起来。 “我不管你们在耍什么把戏,今天我一定要回去,小心我起诉你们!” 卢琦指尖微颤,男性强势的态度如同一股混合着酒气的污烟,密密匝匝地往她七窍里钻。 她捂着嘴,肠胃翻滚,窒息恶心。 “真的很抱歉先生,”一直重复同样话语的前台忽然机敏地开腔,“现在太早了,您出去也不一定有车,您看要不这样,您先去吃早饭,吃完之后,我让我们经理来见您。” 赵飞鹏怒道,“吃什么早饭,老子气都气饱了!” “实在是对不起,”前台歉意地对众人道,“为了补偿各位,酒店免费为大家提供餐品,请大家稍等片刻,用餐之后,会由我们经理向各位解释具体原因。” 她的态度诚恳谦卑,从昨天晚上闹到现在,房客们肚子也饿了,勉强顺着前台递出的台阶往下走。 赵飞鹏离开之前,又瞪了前台两眼,“要是吃完,你们还不能给出个让我满意的方案,别怪我上网曝光你们!” “是的、是的。”三名前台齐齐鞠躬,“非常抱歉。” 怪谈男友 第43节 人群离散了,黄振毅看看左右,“要不,我们也先去吃饭?” 田妙莹恨铁不成钢,“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吃饭?” “怕归怕,怕也得吃饭啊。”黄振毅委屈。鬼也得吸人精气啊。 田妙莹没好气道,“你不怕和千与千寻一样,吃了这里的饭菜就变成猪吗!” “不至于吧。”黄振毅宅的同时,也是个唯物主义,“虽然规则怪谈里的食物一般都不能吃,但我还是分得清现实和虚拟作品的。也许真就是我们想多了呢。我相信科学、相信唯物主义。” 吕施安沉吟,“既然大家都去餐厅了,我们也过去吧。不吃饭,和别人聊聊也好。” 这话田妙莹没意见。 她扭头询问卢琦,就见卢琦站在露露身后,低垂着头,面色微白。 这幅模样,和昨天晚上、今天早上分析情况时的样子大相径庭,是她平时被男客人为难时惯有的反应。 “别担心小卢姐,”田妙莹猜到了她恐惧的原因,抱住她的胳膊,“咱们这儿三个男人呢,姓赵的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再说了,调解书都签了、钱也拿了,他凭什么还找我们麻烦啊!” 听见她的安慰,卢琦勉强回了个笑。 他们跟着人群去了餐厅。 一进门,温暖的香气扑面而来,所有人紧绷的心弦都放松了许多。 洁净的玻璃橱窗里摆满了自助菜品,冷食、热食、甜点、水果一应俱全,比前两天都要丰盛。 吃着美味的食物,或烦躁或郁闷的房客们脸色稍霁。 “嘿,孩子们。” 爽朗的声音自后传来,几人回身,孟非芩带着两个同龄的教授、三个年轻人一起走来。 “孟教授。”几人纷纷向她问好。 “怎么样,”孟非芩问他们,“酒店给出说法了吗?” 吕施安摇头,“前台让我们先用餐,吃了早饭,经理会来说明情况。” “好哇。”孟非芩欣然接受,“那咱们就等等,不急着这一会儿。” “就是这里的食物……” “不要紧,”孟教授从随身背着的帆布袋里拿出了一袋子桃酥,“我带了吃的,咱们分一下。我那箱子里还有八宝粥和压缩饼干。” 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一人拿了块比碟子大的酥饼。 虽然很感谢教授的好意,但是卢琦觉得更渴了。 “太干了吧?”不等人问,孟教授又反身从包里拿出个2l的保温杯——保温壶,拧开上面的盖子,倒了杯茶出来。 “我本来收拾东西要走了,就把水装满了。”她把盖子递给身边的学生,“喝吧。” 对方说了声谢谢,传着喝完了一杯。 孟教授又倒了杯,递给卢琦。 卢琦摆手,“这怎么好意思,先给其他两位教授吧。” 其他两位教授一齐抽出个保温杯来,露出在干旱地区科研考察过的笑容。 安心医院的几人肃然起敬。 卢琦接受了好意。 过了一晚,水温正好,温暖的茶水入口,漫过干燥的唇舌,她对着香甜的桃酥一下子有了食欲。 干香的酥里夹着湿润的巧克力豆,她咬了一口,味道很不错。 他们坐了个圆桌,一边观察餐厅里的情况。 “人都在这里了吗?感觉少了很多。”黄振毅问。 孟教授的一个学生说,“昨天离开了很多人。” “是晚上吗?”卢琦立即问。 “我听见广播后,十点半就没出门了,晚上不知道走了几个,不过傍晚前走了不少。”那人道,“听说出现了狗头男,但我们去一楼的时候啥也没看见,就见一群人在质问前台,得不出结果后直接走了。” 孟教授补充,“有些医生也走了,走之前跟我打了声招呼。” 卢琦思忖,听起来狗头男确实没有造成多大的混乱,它很快就消失了,后面下来的人都没有碰到它。 她扭头扫视全场。 在餐厅里吃饭的,也有些当时看见狗头男的人在。他们都还平静,也不像看见了什么惨剧的模样。 难道真的是整蛊节目?吓唬他们一下就跑了? 正这么想着,餐厅中突然爆发出惊呼。 几人迅速看去,就见一名男子抓着桌沿,往地下呕吐。 他面前的桌上是一碗汤面,此时已看不清种类,表面漂满了呕吐物。 “这是怎么了?” 孟教授站起来,就要过去。 吕施安拦了她一下,“教授……” 他眼里是只可意会的担忧。 就算是给动物做手术,也得先签好风险协议。骤然上去触碰病人,到时候恐怕要说不清楚。 “没事。”孟教授往前走去,拍抚着男子后背,男人吐得直不起腰,吐了两口,又捂着嘴匆匆往厕所跑。 “嘶……”隔壁桌的年轻女人突然也捂住肚子,面露痛色。 “这食物有问题!”餐厅里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大家别吃了,这东西不卫生!” 不少人都出现了或轻或重的腹痛,但也有人面色如常,没有异状。 卢琦快速扫过腹痛者的餐盘,有熟有生,有饭有面,种类不一,没有任何规律可寻。 不是所有人都出现了腹痛,但这么多人出了事,没有人再敢碰面前的食物。 “我草她妈的!”赵飞鹏摔了筷子,指着餐厅里的服务员喊,“让我们过来吃饭,端的什么东西上来。老子不等了,让你们经理出来!” “对,让经理出来!”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又不让人走,又搞这种不能吃的东西,真把客人当猴耍啊!” 压抑的情绪被这些坏了的食物彻底激发,再好的脾气都有了火气。 场面不可收拾,露露拉着卢琦往外走,避开乱局。 吕施安看见了,“你们去哪儿?” 露露没有搭理,一直把卢琦带到无人的角落。 卢琦没有反对。 那里闹腾腾的,发生点什么事,到处都是桌椅,也不好躲。 她为露露的细心体贴动容,又有些奇怪,“没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见义勇为的正义使者,怎么现在开始明哲保身了?” 露露不假思索:“我得先保护你。” 卢琦握着露露结实的小臂,“有余力的话,也帮帮别人。” 露露看了她一眼,点头,“我会尽量帮助有需要的女性。” “……”卢琦语塞。 她看见田妙莹和黄振毅也靠墙站着。安心医院和孟教授身边的几人还算冷静,没有加入抗议。 面对激动的客人,餐台后的工作人员面不改色,依旧淡定地填补食材,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 这熟视无睹的态度更让人气愤。 “装听不见是吧!”赵飞鹏拿起食物夹扔进餐台,不锈钢的夹子砸落在地,发出金属锵声。 从这开始,立刻有暴脾气地跟着往吧台里扔餐具。 倒也没人敢把东西往员工身上扔,只是砸去墙壁、地板上用以示威。 乒乒乓乓的混响中,不起眼的脚步声融入了人群。 激动抗议的人群没有注意,在一边旁观的医生们立刻发现了。 “嗬!”田妙莹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捂嘴,一手死死抓住身边的黄振毅。 黄振毅惊恐地与她对视,两人一拍即合,猫着身子,借餐桌的遮挡,快速往卢琦这边跑。 “吕哥、吕哥!”黄振毅一边跑,一边压着嗓子疾呼吕施安,示意他快离开。 吕施安正关注着赵飞鹏那边,听见黄振毅的呼喊,一扭头,赫然对上一颗贵宾犬头。 羊毛卷的棕色毛发里,一对漆黑的圆睛直勾勾盯着他。 那颗狗头张开嘴,兴奋地吐着舌头哈气,狗嘴里露出米黄色的牙齿,脖子上系着绿色的项圈,再往下,却是一套黑色西装。 吕施安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绝不是道具! 他甚至能看清狗牙上的牙结石、狗鼻子上潮湿的质感,还能看见狗鼻呼吸时的翕动。 吕施安挪了半步,狗头男人身后走出一名穿红色羽绒服的女人。 她双手插着口袋,眺望人群前面的餐台。 几个医生都看见了贴着狗头男站着的女性,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小心”,女人迟缓地朝他们看来。 她转过头,脖子侧面露出一根红绳。 绳子一端连接着她的脖子,另一端连在狗头男的项圈上。 吕施安瞳孔骤缩。 他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那根红绳插.进了女人的脖子里。 红绳从女人颈动脉位置伸出来,连在男人的项圈上,一跳一跳地搏动着。 女人朝他走来,他僵硬地后退,让出了道。 怪谈男友 第44节 不是所有人都像吕施安那样注意到了她,女人又往前走了两步,被烦躁的房客一肩膀撞开,“别挤!挤什么!” 女人被撞得趔趄,摔倒在地。 她哎呀痛呼,旋即捂着尾椎,愤怒站起来,“你干什么推我!” “推你怎么了、推你怎么了!”前面的男人头也不回地骂,“谁让你往前挤,前面有啥啊,你挤个球!” 女人气得眼圈发红,“我就是想拿盘吃的,你凶什么凶!”她一拍狗头男的后背,恨恨发话,“饭团,咬他!” 听见命令的狗头男转动了下眼珠,旋即皱鼻呲牙,发出低吼。 它双手搭住男人的后肩,男人扭头,眼前霍然是一颗长在人身上的狗头。 “妈呀!”他叫一声,上身后仰,暴露前喉。 犬嘴立即大张,发黄的犬牙咬进男人脖子里。 “啊!!!” 可怖的惨叫盖过抗议者的声响,众人回眸,看见埋在男人脖子前的狗头男时顿时炸开。 杯盘打落,浪潮般的尖叫此起彼伏。 中间空了出来,只留下跨坐在男人身上,一口口啃咬他脖子的西装贵宾,以及洋洋得意的女主人。 鲜红的热血从男人动脉喷出,形成两米高的血柱,喷泉一般染红了四周。 赵飞鹏傻在了原地,手里还拿着一个准备砸出去的盘子。 抗议时他站在最前沿,逃跑时被挡在了后面,好不容易人群分散了些,有了可以下脚的地方,不等迈步,就被热血洒了满头。 眼前一片猩红,他的睫毛被血挂满,更有几滴血溅入眼中。 赵飞鹏捂着脸擦眼睛,脚边的两条查理王犬的毛也被染得粉红。 鼻前浓郁的血腥味、眼前近距离上演的杀戮让它们有些躁动。 它们晃动着尾巴吠吼起来。 赵飞鹏满眼是血,越擦越糊,他一边揉眼,一边向后扯着狗绳,狗却愈往前冲。 不间断的吠叫引起了狗头男的注意。 它从男人断了一半的脖子上转头,直勾勾盯向赵飞鹏。 赵飞鹏刚擦出一点视线,冷不丁对上鲜血淋漓的贵宾狗头。 他吓得魂飞魄散,狂扯狗绳往后退,两只狗却向后俯身,重心钉在地上,和他作对般冲着贵宾犬高声吠叫。 赵飞鹏急得想骂娘,使出全身力气往后扯,却怎么也扯不动。 没脑子的畜生!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它们,把它们当祖宗,这俩条蠢货却要他给它们陪葬! 眼见狗头男站了起来,面朝自己的方向。赵飞鹏冷汗直流,他拼命拽绳,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两条赛级犬,可又委实拽不动重心后移的大狗。 情急之下,他勾起脚尖,不管不顾踹上其中一条查理王犬腹部,力道之大,登时响起一声凄厉的狗吠。 卢琦一怔。 她张嘴,一个“不”字尚未出口,被踹的查理王犬突然僵停。 它停止了吠吼,僵在原地。 “走啊、走啊!”赵飞鹏气急败坏,索性一把捞起它,往侧边跑向人群里。 他一动,原本动作迟缓的狗头男愈发兴奋起来,朝逃跑的赵飞鹏大步奔去。 它在前面跑,项圈上的血线拉着穿羽绒服的女人,带着她一块飞奔。 两人三狗冲入人群,像是边牧赶牛,顷刻间把人群冲得四分五裂。 赵飞鹏拖着一条、扛着一条狗、跑得面红耳赤。 他想看一眼和狗头男的距离,一回头,眼前一黑。 像是一团咸腥湿滑的水母包裹住了他整个脑袋,来不及多加感受,意识骤然模糊。 “啊!!!”炸耳的叫声朦胧地传来,赵飞鹏觉得有点吵。 他甩了甩头,嘴巴被什么东西扇了一下。 他茫然地眨眼,过了一会儿意识到——是他的耳朵。 甩头的动作,让他那对漂亮的大垂耳打在了嘴巴上。 下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从大脑传来,像是有人狠狠捏住了他的脑仁,在手里用力攥揉。 赵飞鹏痛得尖叫,他倒在地上打滚,头碰了下地面,如同压上了刀刃,疼得他泪流满面、腹部蜷缩。 痛、太痛了——仿佛整个大脑被放进了核桃夹里,他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敏感的头部神经,传出令人生不如死的痛苦。 赵飞鹏再也熬不住,他痛得勾起脚来踢踹自己的脑袋,试图将剧痛不止的头部从脖子上蹬开。 痛、痛、痛! 他不要这个头了!好痛!痛! 卢琦惊悚地望着这一幕。 她眼睁睁看着被赵飞鹏怀里的查理王犬嘴角裂开,像是蛇卸掉了下巴,将他整个头颅吞入口中。 咬住主人头颅的查理王犬脑袋像气球一样伸展,变薄、变软,慢慢套附在赵飞鹏头上,其下的狗身则快速萎缩,如同结出果子的花托,变成干巴巴的手指大小,吊在后脑勺处。 赵飞鹏像是戴上了小狗脑袋的头套,那头套与他的脑袋慢慢融合,直至严丝合缝地长在他脖子上。 半分钟后,赵飞鹏甩了甩头,松开了拴着另只查理王犬的狗绳,倒在地上嚎叫痛哭。 那痛哭的声音和踢踹脑袋的动作,卢琦再熟悉不过—— “脊髓空洞症……”她悚怛喃语。 人……变成了狗。 “救命、救命啊!”亲眼见证了人变成狗的过程,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整蛊节目、不是酒店发疯,这里绝不是现实世界,不再有公安、法律保障他们的安全。 整个餐厅像是炸锅的粥,惊恐如水,在支离破碎的锅里翻滚熬煮。 卢琦两腿一软,倒地之前,被露露托起屁股,抗着往门跑去。 她怔怔看着餐厅里的景象。 赵飞鹏在地上踢踹了一阵子自己的脑袋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歪斜着脑袋,避开最疼痛的部位,颤巍巍朝人走去。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受了惊,站不住,瘫坐地上。 他朝他走去,蹲下来,抓着老人的肩膀,和他贴了贴脖子, 过长的垂耳在半空摇晃。 一根血红色的细线由此从赵飞鹏的项圈伸出,扎进老人的颈动脉里。 老人神情恍惚了一瞬,很快,赵飞鹏歪着头,用上半身把老人拱了起来。 他们慢悠悠地一同踱步,脸上再没有任何惊恐。 露露跑远了,卢琦再看不见餐厅里的情形。 眼前泛白,她趴在露露身上,浑浑噩噩地祈祷,祈祷这一切只是她抑郁症发作出现的幻象。 ----------------------- 作者有话说: 卢琦:求求你们告诉我,是我疯了。 露露:你没有疯,你是最聪明的小女孩宝宝! 卢琦:是我疯了!是我疯了!一定是我疯了! 第25章 疯犬酒店 卢琦喘着气。 是露露将她抱上的26层, 她一步没动,却喘得厉害,两额覆满冷汗。 露露将她放去床上。 他想去给卢琦拿水, 刚一转身, 被卢琦死死抓住手臂。 回过头,他对上卢琦仓惶涣散的瞳孔。 她看着可怜极了,散发出来的气味让露露无限怜惜。 他坐回卢琦身边, 尽可能地抱住她,舔吻她潮湿的额角, 卷入口中的每一颗细汗都香得露露目眩神迷。 他心间酸软,为楚楚可怜的卢琦生出怜爱, 又因她对他的依赖膨胀出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在这里,”他兴奋地低喘, 抚摸着卢琦的脊背,在她耳边轻哄, “别怕宝贝,家里是安全的。来我怀里, 我抱着你好么?” 这是从前他被烟花爆竹或是喇叭吓到时,卢琦惯说的话,露露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那是什么……”卢琦抓着露露的衣襟,“刚刚餐厅里发生的…”“是的, 我看见了。”露露轻拍着她,“除了外形和普通人不一样以外, 它们也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没有晚上的大狗强,我可以对付。” “不、我不是说这个。” “小露……”她惊惶地抬头望他,“这里不是正常的世界了, 我们要怎么出去?” 露露喉结滚动,压着一点模糊的呜声。 他难以克制,捧住卢琦冰凉的脸,吻上她颤动的眼睫。 她连睫毛颤动的频率都美得让他想要致意。 “休息下吧。”他抱着她,躺去床上,让卢琦趴在他的肚子上。 卢琦有些急躁,“我们得想想办法!” “休息,”露露压着她的腰,“你需要休息。” “让我起来,外面…”“不行,卢琦,不行!”露露焦急。 怪谈男友 第45节 他嗅到了浓郁的气味,焦灼、紧张、恐惧……复杂强烈的负面情绪集合体又笼罩了卢琦,她的状态相当危险,她必须马上平静。 强有力的胳膊箍着她,卢琦挣扎了几下没能起来,太阳穴刺痛,十指颤抖。 她熟悉这个预兆,想去找自己的包,却蓦地想起:她没有带药。 “外面情况未知,房间是安全的。”露露极力劝说,“熬了一晚,你现在状态很差。休息一会儿好么?至少等大脑清醒了,再想办法。” 思维朦胧迟缓,熟悉的抽离感剥夺了卢琦对身体的控制权。 要起来、要去找人!要起来! 理智叫嚣着,身体却如吸满水的海绵,沉甸甸地不听使唤。 她动弹不得,连呼吸的频率都无法控制,大脑一片混乱,唯一可想的只有自欺欺人的安慰: 说不定睡一觉,等她醒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对、一定是这样……那些可怖的幻觉最终会退去,从前每一次都是这样,这次也一定是。 “睡吧卢琦。”见她动摇,露露半是哀求半是劝导,“我守着你,有任何异常都叫你,你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睡眠能让她变得平静。 稀薄的黑烟涌入卢琦的额间,眼前昏黑一片,她勉强撑持着清醒,“妙莹呢?” “她没事,我看着她跑在我们前面。” 没有药,卢琦却不可思议地松弛了下来。 小露的身体柔韧而结实,她趴在他身上,浑身都变得舒适温暖。 这种感觉,像是从前抱着露露。 狗狗荷尔蒙在她体内催生出多种正面激素,多巴胺带来快乐;催产素萌发爱意,那奇迹般的小毛球只是挨着她,就让她一天比一天更爱它。 她的小狗、她的露露…… 海岸传来潮水覆盖沙子的声响,一阵一阵、一浪一浪; 轻盈的黑烟丝丝絮絮轻抚着卢琦,安抚她平静。 她不自觉搂住露露的脖颈,依偎在他怀中,睁不开眼。 强撑着蛛丝般的意识,她呓语询问:“还有振毅和吕医生……” “他们都没事。”露露低头,亲吻她逼迫自己睁开的眼睛,“一切都好,没有人受伤,卢琦。” 那一吻落在沉重的眼睑上,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卢琦蜷缩起来,在露露身上昏睡过去。 露露舔着她的额头、发顶,高兴得想要打滚奔跑,可卢琦睡在他的肚子上。 他们脆弱、致命的腹部紧紧相贴,感受到彼此脏器的律动。那温热而柔软的起伏舒服得露露眯起眼睛。 浪潮打出洁白的泡沫,每一次上岸,都轻轻刮下一层泥沙。 卢琦细软的头发被露露舔出了层水光。 不能再继续了,露露仰头,让鼻子远离卢琦。 把东西弄湿,卢琦会不高兴。 他克制地避开了一会儿,大约是三十秒,又忍不住低下头亲她。 这个姿势让露露有些尴尬,下巴总是压在卢琦头上。 这是个侮辱性极强的动作,很不礼貌。露露小心翼翼地把卢琦往上提了提。 动作之间,卢琦不舒服地皱眉,露露顿时僵住。 他感受到卢琦柔软的胸腹扭动了一下,她自己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埋进了露露的颈窝。 露露用力吞咽分泌过剩的唾沫,这一回,他们不仅脏器相贴,就连脖子都贴合在了一起。 他快乐得嘤咛呜咽。 狗不擅长忍耐,所幸露露的耐心出类拔萃。 他一动不动让卢琦窝着,听她可爱的呼吸。人类喜欢用猫来形容可爱的女孩,露露不觉得卢琦像猫。 猫太愚蠢,而卢琦很聪明。 她在意识到这里不是正常的世界后,问的第一句就是“我们要怎么出去?” 她一定会寻找出去的方法,而他既不会伤害她的□□,也不会摧毁她的精神,卢琦会永远活下去。 随着时间的增加,她早晚会遇上[世界的爪牙]撬出来的门洞。 露露需要更多的材料稳固他们的巢穴领地,把这里打造得无孔不入。 他抬起手,一点黑色的雾气萦绕于指尖。这是今天在餐厅里收集到的负面情绪。 黑色的淡雾还在变浓,餐厅事件余威尚在,成功逃跑的人们依旧恐惧。 露露抬手,那片雾气附着于房门之上,拉成蝉翼的厚度,才勉强覆盖了半扇门。 他五指收紧,雾气回到掌中,被纳入皮肤之下。 [门]…… 不知道有多大,仅凭现在这点能量远远不够。 露露筹算着,他需要把这里打造成地狱般的恐怖之地,同时又必须是让卢琦身心愉悦的城堡。 可能的话,露露还不是很想伤害女人。 人类是最美好的生物,露露爱人类,但人类中的男性太不稳定,这种不稳定会破坏族群,带来灭顶之灾。 狗也好、人类也好,不稳定的东西需要严格管控,必要时,驱逐出族群。 余光微瞥,露露扫向被卢琦锁在床头柜里的酒店手册。 怀里的人动了下,露露立刻拍抚她的后背。 他不确定这样做有什么实际效用,只是从前他痛醒时,卢琦会这样拍他。 拍抚让他愈发疼痛,但他喜欢她的手,他爱她、喜欢她的触碰。 卢琦转向另一侧,复又昏昏睡去。 露露扬唇,左手撑着她身前的床被,将她锁在怀里,仔细打量。 她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每一个地方都恰到好处、每一颗痣都百看不腻。 人类已足够完美,而卢琦必然是人类中最完美的存在,仅仅只是这样看着她,露露都不免心潮澎湃。 他俯身,舔舐她干燥的唇角。 舌尖刚触碰到卢琦的皮肤,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从外传来。 卢琦立即惊醒。 露露鼻子微皱,咧出一侧森白的臼齿,刹那间凶光毕露。 再次睁眼还是在酒店,这不是幻觉,但头晕窒息的状态消散了不少,卢琦抄起一旁的电热水壶拿在手里,凝神注意着大门。 “小卢、小卢!”门外传来吕施安刻意压低的呼喊。 听见熟悉的声音,卢琦稍放松了些身体,却没把水壶放下。 她看向露露,露露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发泄暴躁的情绪。 他嗅到了吕施安的气味,但还是走去大门,对着猫眼看了一会儿。 看见吕施安那张脸,露露心情更差。 他不情愿地对着卢琦点了点头:是那个讨厌的男人没错。 卢琦冲他示意,露露将门打开。 吕施安带着黄振毅和田妙莹进门,反手锁门。 卢琦手上的水壶没松,警惕地审视他们。 怪异的世界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她的态度让露露欣慰,同时对这些不速之客也愈发抵触。 社交是有必要的,但打扰他和卢琦休息的社交就是不必要的麻烦。 田妙莹忧心忡忡:“小卢姐,你们还好吧?” “我还好,”卢琦问,“孟教授呢?” “不知道啊。我只看见她被她学生带着,往电梯去了。” 卢琦往2603看了眼。 吕施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走吧,去看看,我们过来时走廊上没什么动静。” 几人去了孟非芩的房间。 田妙莹刷卡进门。 她跑了一圈,对几人摇头,“不在。” 黄振毅嘴唇哆嗦:“孟教授毕竟上了年纪,腿脚不快,会不会……” “我们找找吧!”田妙莹急切道。 “太鲁莽了。”吕施安反驳,“谁也不知道其他楼层有没有怪物。现在不是平时,我们一点儿也不清楚这里的底细。” “那也不能不管啊!她那么好心分了食物和水给我们,我们总得确认下她的安全吧。” 气氛凝重。 谁也说不出不找人的话来,可谁也没有勇气一层层往下找。 僵持之际,断断续续的雪花声从上方传来,接着响起了前台的温柔的嗓音: “接下来是一则寻人播报:” “田妙莹请注意,田妙莹请注意,你的老师正在找你。请你听到广播后前往6013号房间,或放心等待她与你汇合。” 冷不丁被那ai一样的女声点名,田妙莹吓得一激灵。 听到广播内容后,她茫然了一瞬:“我的老师?” 怪谈男友 第46节 几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孟教授!” 参与《执业兽医资格考试》编撰的孟非芩是在场所有年轻兽医的老师,当然也是田妙莹的老师。 “太好了,孟教授应该没事。”田妙莹庆幸地小跳起来,“还好我们早上和她说了广播的事。” “就算我们不说,听见昨晚的广播,她也想得到。”卢琦道。 只是她没料到,孟教授居然这么挂念他们,还特地给他们报了个平安。 确认孟教授没事,几人心里松快了许多。 被孟教授的这道广播提醒,随后广播陆续播报起了各种各样的寻人启事,都是失散的房客寻找同伴。 五人去了露露和卢琦的房间,由此判断:“听起来,大部分人都没事。”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卢琦右侧是田妙莹,左侧是露露。 露露一只手圈在她的腰上,光明正大地宣誓主权。 当初约定好的不公开成了废弃条约,另外三人早就心知肚明,卢琦自己也不在乎了。 “还是没信号吗?”卢琦问。 吕施安摇头,“打不通,报警电话都打不通。” 五人沉默。 有很多事情需要商量,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寻人广播告了一段落,卢琦拎起电话,询问几人,“先把手册规则的事情公布出去吧?” 吕施安点头。 卢琦打给了前台,“您好,我是2602的房客,想要用广播找人。” “好的,请您提供走失者的信息,我们会帮您广播寻找。”对面回答的话和上次一模一样。 卢琦翻着手册,一边措辞:“要找的人叫做‘所有房客’,我是他房间里的入住手册,我身后有三块牌子,第一块写着‘晚上十点半到早上五点,不能进入别人房间,也不能离开酒店’,第二块写着…” “不好意思,”卢琦还没念完,前台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温柔的女声似乎变得冷漠了些,“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卢琦一怔。 “请您提供有效信息,方便我们的工作人员为您寻找走失者。” 很正常的回话,却让卢琦无端有些毛骨悚然。 她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真的把对方当做了ai客服,肆无忌惮地当面挑衅。 她删减了内容,硬着头皮重新说道,“不好意思,我重新说,麻烦您记录一下。” “好的。” “走失者的名字叫做‘入住手册’,我…”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卢琦咬唇,这也不行吗。 是因为“规则”对于酒店是禁忌内容?可昨天的门禁规则明明可以播出。 她疑心是哪个关键词触发了机制,思考了一会儿,重新描述道,“走失的是两个人,一个叫‘酒店入住s’,一个叫‘c’。” 费维娜酒店从名字到大门招牌、再到入住手册,几乎所有文字部分都用了中英双文。这样的酒店,前台想必有英语基础。 保险起见,卢琦没有用英文,甚至没有直接用拼音缩写,把‘sc’拆了开来。 听筒对面没有再打断她的话。 这方法似乎可行,卢琦松了口气,往下继续说道,“我是2602的房客,他们对我非常非常重要,请看见的房客…”“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温柔的女声语气变了,不再是卢琦的错觉,她的声音冰冷低沉。 卢琦心里咯噔了下,对方刚才的沉默原来并非默许,而是在判断。 “我…”她第四次尝试,前台声音倏地尖锐起来:“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砰——卢琦猛地挂断听筒。 她胸口微微起伏着,心悸不止。 变了调的声线如同倍速播放的变音器,扭曲失真,对面语速越来越快、字追着字,感情却越来越冷酷。 即便挂断听筒,那声音都魔音般萦绕耳畔,久久不散。 “怎么了小卢姐?”田妙莹见她脸色难看,想要抱她,被露露隔开。 他抢先抱住卢琦,吻了吻她的嘴角,“别怕、别怕。乖宝宝,别害怕,你是最勇敢的女孩。” 没人有心情吐槽这不合时宜的情话,吕施安追问:“你听见了什么?” 卢琦摇头,努力从诡异的通话里回神,“酒店在阻止我们传递手册的信息。” “昨天不是成功了吗?” “我不知道……难道是因为它反应过来我们在传播信息,所以收紧了规则?” 露露眸光微移,本能躲避卢琦的视线。 “那只能面对面通知了吗?”黄振毅缩了缩脖子,“短时间内大家肯定不敢再出门了,我们要一间间地去敲门吗?万一敲到怪物的房间……” 他没再说下去。 卢琦懊悔不已,刚刚在一楼大厅时她不该退缩犹豫。 那时候要是和在场的房客交换手册规则情报,现在就不用发愁了。 卢琦脸色实在难看,没人说话,客厅的气氛消极而死寂。 田妙莹顿了顿,一巴掌拍在了黄振毅背上,“什么怪物的房间!是谁说自己相信科学、相信唯物主义的?” 黄振毅被拍得“嗷”一声叫唤,半是委屈半是理直气壮道,“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唯物主义又不是无鬼神主义,而是承认物质的客观实在性。现在这个地方就是有鬼,一昧的否认有鬼的客观性才是非唯物主义!” “唧唧歪歪的,你就是怂!” “你不怂,你冲一个看看?” “冲就冲。”田妙莹站起来,黄振毅吓了一跳,“你干嘛去!” “让你见识我的厉害。”田妙莹撕下一页酒店的记事本,趴在茶几上抄写他们已知的三条规则,然后去了卧室。 被两个小的插科打诨吵了一架,卢琦从那尖利的女音中恢复过来。 看见田妙莹去的地方,她马上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 26层的卧室外面连着露台,相邻的房间可以彼此望见露台。 卢琦卧室外,可以遥望到2601。 田妙莹把纸叠成条,绑在遥控器上。 2601的露台关着玻璃门,田妙莹转了转胳膊,瞄准、投掷。 啪! 遥控板砸在了2601露台正中央,发出不大不小的落地声。 田妙莹扔完就跑,生怕对面探出个鬼来。 她躲进房间,关上玻璃移门、拉上窗帘,抱着卢琦瑟瑟发抖,全然没了站在露台上的刚勇。 几人屏气凝神,等待了好一阵子。 约莫十五分钟后,隔着窗帘,他们听见了隔壁的移门声。 啪! 遥控板似乎被扔了回来。 卢琦推推田妙莹,让她去拿。 田妙莹疯狂摇头,她怕一掀帘子,一张面无血色的鬼脸贴在玻璃上看她。 吕施安无奈,用眼神询问她,‘这么害怕,干嘛还要扔遥控板’。 如果对面真的不是人,那从她扔过去的那一刻开始,对面就发现了他们。 田妙莹无辜地回视:如果对面不是人,那就不识人字。 看不懂,就会不感兴趣地走掉啊——就像她会划走她不感兴趣的视频一样。 吕施安扬扬下巴,那就开门啊。 田妙莹一头扎进卢琦怀里。 分析归分析,怕归怕。不可混淆。 卢琦扭头,为难地看了眼露露。 露露冲她微笑,主动上前,拉开了窗帘。 没有鬼脸,只是遥控器被丢了回来,上面系了新的纸条。 几人凑了过来,就见纸条上写着: “谢谢你们提供的信息,我们手册上写着[宠物狗是友好的,请不要过分伤害它们;野狗和流浪狗是危险的,请务必小心。]” “……原来如此。”卢琦喃喃。 吕施安注意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明白了什么?” 怪谈男友 第47节 “赵飞鹏,踢了他的狗。”卢琦低语。 “啊?这么说伤害宠物狗就会变成狗头人?”田妙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样算伤害?拍头算吗?它们要是扑上来,甩掉它们算吗?” “说的是‘过分伤害’,不过分就没事吧?” 这条规则里,不仅是行为模糊,对象也不算明确。 吕施安思索:“妙莹的规则里提到[戴项圈的是宠物狗],那戴着项圈的狗头人算宠物狗吗?” 说到这里,几人的目光突然停在卢琦的脖子上——戴项圈的狗是宠物狗,戴项圈的人呢? 黄振毅睁大了眼睛,“话说什么是项圈?项链算项圈吗?” 卢琦立刻反手,把项链摘了下来。 看着手中的项链,她又思考:“如果把宠物狗的项圈摘下来,会怎么样?” “对呀,”田妙莹眼睛一亮,“[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把宠物狗的项圈摘下来,是不是就是可以攻击了!” 几人精神一振,从卢琦的这句话里找到了各种突破口。 他们热切讨论起来,露露站在外侧,眸色微暗地望着卢琦手中的项链。 半高领之下藏着暗红色的choker。 他用力吞咽,脖颈感受到choker的存在,纤细的拉扯感给予了他稀薄的抚慰。 这远远不够。 沙滩上,卢琦对吕施安说的话反复回响在露露耳边。 她说,她从没想过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还说,她随时做好了抛弃他的准备。 这两句轻声细语的威力,超越了细小病毒啃噬肠道、脊髓空洞症碾压大脑。 露露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卢琦一直和他说的是:他是最好的小狗,没有人不爱他。 现在他拥有了和她相似的形状、学会了更多技能,她却要抛弃他。 是他不够活泼,看起来得病了吗? 他于是拽着卢琦一连玩了几个小时球,尽可能高地跳起来扑球,证明自己的健康;尽可能快速地把球捡回,希望她开心。 从前他叼回来一颗小球,她都会眉开眼笑,会抚摸他、轻吻他,用让露露脊椎酸麻的眼神注视他,逼得他不停摇尾巴。 可那天玩了那么久,卢琦并不开心。 露露明白了,她不再爱他了。 她对他充其量只是一点点喜欢,如同他对蚯蚓寡淡的兴趣一样,可有可无,百无聊赖打发时间而已,只要卢琦叫一声,他就能马上抛下蚯蚓。 正如此时,黄振毅的一句话,就让卢琦摘掉了他给她的项链。 露露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难过还是在愤怒。 混乱斑驳的情绪助长了他体内的黏雾,黑灰色的黏雾升腾扩散,潮涨潮落般澎湃起伏。 这不能怪卢琦,一条合格的项圈是不会被狗蹬下来的,这是他准备不当的结果,他本来也不喜欢那条细得像毛一样的项圈。 项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露露察觉到了“小露”和“露露”最关键的利弊。 人类的他固然拥有更多特权,可以和卢琦共同进食、可以和她一起出门;但与此同时,人类的他也容易被她丢弃。 他不能忍受这一点。 他还是必须告诉她,他是她的露露,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贝。 “大家不要聊偏了。”讨论的内容从规则里的项圈,不知不觉变成了安医院里哪条狗不乐意让人遛。吕施安不得不拉回话题,“项圈和狗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要离开这里。” “目前的规则里,一点都没有提到出去的信息啊。” 吕施安道,“我有个想法,也许会有危险。” 几人看向他,他扫视了一圈,认真道,“直接走,怎么样?” “对哦,”田妙莹后知后觉,“我们都没试过离开呢!” 黄振毅弱弱开口,“但一般的恐怖题材里,直接离开都不会有好下场。” 好一点的是发现出不去,坏一点的是精神迷失,最差的是被出口前的怪物弄死。 “那是故事需要。”卢琦觉得可行,“其实一般的鬼神怪谈里,除非有仇有债,否则活人进入‘它们的世界’,都是因为意外。只要遵守一定的规则,比如正午时分离开、不发出声音地离开,它们是不会阻拦的。” 她说完,见几人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 田妙莹意外,“小卢姐,你还真懂呢?” “只是些野狐禅。”卢琦摆手,“以前在网上和精怪志记里看的,没有用的,也不成体系。” “什么叫没有用啊,”田妙莹更加惊讶,“你还照着试过吗?” 卢琦目光微移,“总之,直接离开可能会有危险,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总不能一直坐在酒店里,起码得出去看看。” 她避开了话题,几人顺着往下讨论。 露露沉默着,紧紧挨着卢琦。 卢琦很擅长自学。 当初他生病时,她积极主动地寻找起了各种医疗资讯;她当然不是指望自己马上超越现役兽医,只是想要尽己所能多了解一些而已。 而在他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卢琦也疯狂搜寻着某些信息,譬如通灵,譬如回魂。 那是露露最不想回忆的经历。 那一年里,卢琦暴瘦得厉害。 她不去上学,不接亲戚电话,也不去看医生,每天待在出租房里。 原本井井有条的小房子里堆满垃圾,随处可见饼干袋、泡面盒。 蟑螂肆意出入,从卢琦脚上爬过、半夜啃噬她的头发,她看见了,也浑然不在意。 唯一能让卢琦出门的,只有求神拜佛。 她从名门宗教一路拜到荒野乡下的神婆那里,不愿意吃.精神科开的药,却吞了无数不知来历的丹丸灰水,花掉了大把积蓄,房间墙壁上贴满了父母、露露的照片,地上画满了诡异的法阵。 这种状态持续了近一年。 她无视窗外传来的声声上课铃、缺席了高考,直到最后重度营养不良倒在房里,被房东发现送去急救。 卢琦在icu里躺了两天,又住院了半个多月。 那是她求神问道以来,和父母、和露露离得最近的一次。 露露模糊的幼年记忆中,自己曾在医院的笼子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笼子里除了他,还有一颗小球,是卢琦给他的小球。 那一定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卢琦身边总有很多球球。 他隐约记得,那时卢琦曾站在医院的笼子外,哭着对他说过什么。 他听不懂,死后才慢慢理解了人类的话语。 原来那时她曾哀求他—— [我没有办法了露露,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能用的、不能用的,全部用完了。] [求求你好起来……] [求你了,吃东西吧……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大门紧闭的icu里,露露哭泣着舔她、顶她。 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让他离开、去往别处,可卢琦这样难过,她还没有睁开眼,他必须守着她,她身边只有他在守她。 那一年的时间,他眼睁睁看着卢琦暴瘦,看着她衣服下徒剩肋骨,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管他怎么吠吼、怎么拱她,卢琦都形同枯槁,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直至她倒在医院的病床上,他都没有一点办法。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卢琦。 求求她好起来…… 求她了,睁开眼吃东西吧……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捡球球给她,让她高兴了。 ----------------------- 作者有话说: 卢琦认知中露露喜欢的东西:食物、印着小鸡的小毯子、她的拖鞋、蚯蚓、小动物、树枝、人类、柔软的玩具、会快速移动的玩具…… 露露认知中卢琦喜欢的东西:他和球(他的排名在前)。 第26章 疯犬酒店 直接离开, 听起来是个作死的选择,但也是唯一的突破口。 几人昨天都熬了一宿,接下来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商议之后, 决定趁着安全时养足精神,再采取行动。 吕施安提议两个女生先在沙发上睡,他们三个男的守, 被露露拒绝。 “房间有两个,我守着卢琦, 你们去另一个房间里守田妙莹。”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到独裁,几人惊愕, 卢琦扯了扯露露,“说什么呢。”让两个男人盯着田妙莹睡觉, 合适吗。 “房间里很安全,”露露柔声对她说, “没必要聚在客厅里。” “现在是安全,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卢琦蹙眉, “就算是睡床,那也是我和妙莹一间,你和他们一间。” 露露眉心紧皱,毫不遮掩嫌恶:“不, 我不和男人一间房,我也不能离开你。” 另外三人的脸色愈发复杂,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卢琦被他闹得羞耻,“那就都睡客厅。” 生怕露露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她压低了声音,轻呵警告他:“现在是特殊时期。” 露露很不乐意, 但卢琦的语气不容置疑。 怪谈男友 第48节 他于是霸占了最大的沙发,转了一圈审视客厅环境后,大刀阔斧坐下,拍拍身边,“卢琦,睡这里。” 虽然这里的确是卢琦和露露的房间,但也不过是酒店随机分配的住处,露露这幅抢占资源的私自样,让吕施安很不喜欢。 卢琦也看不过去。 她揪起露露,指指对面卧室,“把被子和枕头拿过来。” 露露委屈地唔了一声,不太情愿离开选好的位置。 卢琦没管他,自己去了另个卧室拿寝具。 客厅铺了一大块地毯,她把枕头放在地上,问田妙莹:“你想睡沙发还是打地铺?” 田妙莹盯着露露不善的眼神,靠近卢琦,“我们一起睡地上吧,让他们坐沙发。” “好。” 卢琦抖开被子,就地躺下。露露立刻放弃沙发,坐去她身边。 两个女生挨着躺下了,卢琦左侧是田妙莹,右侧是露露。 她背对着其他人,不赞成地凝睇着露露,觉得他今天的某些做法实在不妥当。 她嗔视他,却得到了露露优雅的微笑。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容愈发开朗。 卢琦的不悦顿时化作错愕与无奈。 这算什么反应?她暗暗叹气,觉得青年矜贵的外表下,住了只单纯的狗狗。 他从前,是这样的吗…… 卢琦疑惑,这两天小露似乎变得有些强势。 还有一点,她之前没有发现,今天讨论的时候明显察觉到—— 她拿出手机,打了一段字,把手机递给露露。 露露接过,看见备忘录上写着:为什么每次讨论,都不发言? 卢琦记得,在医院里的小露有问必答,他话少,但不是不善言辞,对待客人热情亲切,介绍讲解都十分详尽。 可这两天他几乎不参与他们的讨论,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他也不是毫无想法才不说话,卢琦私下里问他的时候,他也是能给出意见的。 就算真的没什么思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总该有些情绪。 连沉稳冷静的吕施安都会发出两句感叹,露露却一句惊讶都不曾有过。 卢琦意识到,从进酒店开始,小露的性格有点变了,虽然都是些细枝末节,但他确实和在外面不太一样。 露露把手机还给卢琦,在她的问题下面填了回答: “我不习惯插话。” 这个回答出人意料。 但卢琦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样。 在医院也好、在酒店也好,露露基本都是在被提问或是一对一的情况下说的话。 连他挟制吕施安和赵飞鹏时,都没有说一个字,直接出手,没有打断对方的话。 这是什么习惯? 是小时候经常被教育“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插嘴”吗? 很多孩子都被这样教育过,可少有人长大还严格遵守这种规矩。 卢琦漫无目的地想了一会儿,抵着露露的膝盖,慢慢睡了过去。 她和田妙莹睡了三个小时,起来让三个男人休息。 □□困乏,但这种情况下,焦虑的精神没法安稳长睡。 轮流休息之后才是下午两点。 他们找了点防身用具:厨房里的刀、实木菜板,还有不锈钢电热水壶。 吕施安的手按在门把上,扭头回看了几人一眼。 得到同伴的确定,他轻轻打开了门,没有摘掉安全链。 透过门缝,吕施安向外观察这一层的情况。 卢琦还是拿着她最开始的电热水壶,紧张地等待吕施安指示。 忽然间,她被露露碰了下。 卢琦猛地转头,见露露往她裤子口袋里塞了一个小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深色的椭圆状物体,像是颗橄榄。 这形状诡异的熟悉,应该不可能是她想的那个。 她用眼神询问露露这是什么,露露把餐巾纸重新包好,坚定地放进卢琦裤子口袋。 他严肃地叮嘱她:“绝对不能离身。” “这到底是什么?” 露露沉默了一会儿,说:“护身符。” 联想他说自己小时候生了重病,卢琦猜,这大概是收养他的人为他求来的。 对方去世后露露还随身携带,这对他来说应该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卢琦想要还给露露,被他抓住手。 他一字一句郑重道:“带着,别离身。” 卢琦心下动容。 不管如何,在对她的爱意上,小露并未改变。 她看轻他了,他超乎她预计得爱她。 吕施安左右确认了安全,拔下安全链。 他带着几人出了门。 进入走廊,露露牵着卢琦越过了他,走到队伍最前面。 吕施安觉得莫名其妙,可也没特地争的必要,既然露露去了前面,他就让开了路,示意田妙莹去卢琦身边,自己和黄振毅殿后。 保险起见,他们从安全通道下去。 楼道里很静,下到6楼时,田妙莹小声问:“要去找找孟教授吗?”孟教授就在6013号房。 卢琦摇头,“没有把握前,先不劳动她了。”他们自己都还不清楚这一趟能否有收获。 离开酒店的过程非常顺利,恐怖题材里的经典场景“楼梯”,在这里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下午两点,阳光正烈,每层楼道的大窗户都被照得灿亮,看得见浮尘,没有一点阴森可言。 他们顺利下楼,到了一楼大厅。 甫一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三名前台、四名礼仪接待以及两名保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卢琦握紧住露露的手。 每一名工作人员都挂着亲切的职业微笑,可他们的瞳仁太大,几乎填充了整个眼眶,看不见一点眼白。 被这样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几人都开始头皮发麻。 他们低着头,径直往门外走。 通过大门时,四名礼仪小姐突然开口:“请慢走,祝您一路顺风。” 完全一致的四个声线同时响起,把神经紧绷的四人吓得一抖。 礼仪小姐没有阻拦的意思,站在这大敞开的玻璃门前,吕施安迟疑着,露露已然大步跨了出去。 “等…”吕施安的话卡在喉咙里,他们看见露露站在阳光底下,没有任何异变。 看来仅仅是走出这道门,并不会有什么危害。 剩下几人出门亦步亦趋地小心迈了过去。 出门,穿过宽广的前庭,再走一段两公里的林荫道就是酒店出入口。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平整的马路两旁栽着梧桐,树后是鲜绿的草坪,鸽子零散地在草地上啄食。 露露牵着卢琦在人行道上走着,他感受到了卢琦的紧绷,想要安抚她,让她欣赏欣赏这悠然的光景。 他不喜欢卢琦紧张焦虑,这是不健康、不稳定的状态,一直陷在这种状态里,卢琦会生病。 可这两天不管他如何舔吻她、安慰她,卢琦都不能放松下来。露露开始考虑,也许自己应该向卢琦坦白所有,告诉她,他回来了,这里不是什么怪谈,是他为他们准备的家园。 然后,他们就可以在草坪上玩球、在沙滩上散步、在宽敞的浴室里一起洗澡,洗完后,卢琦可以随心所欲地抚摸他、亲吻他、揉捏他的耳朵或手脚。 露露张口,呼出团团白气。 卢琦立刻看他:“怎么了,不舒服吗?”怎么突然开始喘气。 露露激动极了,他低头,蹭蹭卢琦的额角,喉结发出难耐地呜咽。 “没什么,”他极力克制道,“我只是想快点结束,早点回去。” 卢琦抿唇,握了握他的手。 “会的,”她轻声道,“我们会回去的。” 又往前走了一段,草坪上出现的东西令几人警惕起来。 “狗!”田妙莹捂着嘴小声惊呼。 三五只狗趴在草地上晒太阳,脖子上都有项圈。 有人路过,它们看了过来,一只雪纳瑞对着他们吠叫。 五人停下脚步,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观望狗群。 随着他们停下,其他狗纷纷站了起来,面朝向他们。 怪谈男友 第49节 “怎怎怎么办……”黄振毅快要哭了。 作为兽医预备役,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看见狗就哆嗦。 “汪!”雪纳瑞之后,另一只柴犬也开始吠叫。 这种吠吼迅速传染给了其他狗,它们站在草地上冲着他们吼叫,前方没有遮拦,被一群狗虎视眈眈地盯着,几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露露敛眸,他当然可以教训这些狗,但他也希望这些狗能拦住卢琦,让她就此回去。 “还说什么[宠物狗是友好的]……”吠叫越来越暴躁,田妙莹欲哭无泪,“怎么办啊小卢姐,它们一直叫。” 作为卢琦的助理,她下意识询问卢琦,卢琦也下意识回答,“别看!” 这是她在医院经常教田妙莹的。 话出了口,卢琦一愣,喃喃重复田妙莹的话:“[宠物狗是友好的]……” [宠物狗是友好的,请不要过分伤害它们;野狗和流浪狗是危险的,请务必小心。] 这是隔壁房间的规则,不知真假。 他们已经在狗头男身上验证了田妙莹的规则,即[宠物狗是人类忠实的伙伴,如果您的车上有宠物狗,请勿呵斥、驱逐它们。] 如果田妙莹的规则是完全正确的,那么[宠物狗是友好的]这一条大概率也是正确的。 如何对待一条友好的宠物狗? 卢琦立刻收回戒备的目光,只用余光扫视它们。 这些狗站在原位,尾巴快速摇甩,身体并不僵硬,耳朵也没有背后。 撕开怪异这层唬人的皮,如果单纯只把它们当做普通的狗来看,要通过这里非常简单。 但它们真的是普通的狗吗? 真的可以把对普通狗的行为解读放在怪谈里的狗身上吗?会不会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卢琦不确定,但她觉得至少可以尝试一件事:“不要看它们!不要看!” 包括人在内的所有动物,都不喜欢和陌生者对视; 大部分鬼怪杂记里,也都禁止人们和怪异对视。 “不要对视”这一点,应该适用阴阳两界大多生灵。 但人很难不去注视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听见卢琦的话,吕施安犹豫了一下。 他知道卢琦的意思,和普通医生不同,卢琦是极少数对宠物行为有研究的医生。 大多数初次养宠物的人,会把宠物医生当做行为专家,咨询他们宠物吠叫、乱拉、咬人等行为问题。 事实上,兽医和动物行为学家是完全不同的领域,何况他们不能挨家挨户地上门,察看每家的环境布局,了解主人和宠物相处的细节。 既然送到了医院,医生要做的就是检查健康问题,如果身体完全健康、精神也不存在疾病,那么他们就会让主人去找训宠师;再严重些,就会建议安乐死。 他们是医生,行为纠正不是他们的工作。 吕施安一直是这样做的,直到卢琦来了安心医院,和卢琦共事的一年半里,他见证了她与众不同的工作方法。 那很不讨好。 一针镇定剂能解决的事情,她要冒着被咬伤的风险、花费半个小时去解决。 没有人会感谢她的耐心和勇气,她不仅得不到额外报酬,还会让主人为她担心。 几次卢琦被咬、被划开口子,主人怕她去政府举报,反过来指责“我早说了要用镇定剂,你非要刺激它!” 哪怕她顺利安抚了宠物,没有人受伤、主人和宠物都很开心,但她浪费了太多时间。 医院很忙,她的做法不仅让后面的客人久等,自己的绩效也少得可怜。 吕施安敬佩她对动物的温柔,可兽医和行为学双修,并没有为卢琦带来任何好处,反为她戴上不必要的枷锁。 说得难听些,卢琦没有认清自己的定位,在两个职业中摇摆不定,这种暧昧的姿态自然也就妨碍了她的工作。 只有新人会被她制服恶犬的手段所惊艳,他们会新奇地围着卢琦问上一段时间。 卢琦不吝于帮助同事解读猫狗的语言,但在医院待上一个月,看过她吃力不讨好的境遇后,那些新人就会打消效仿的念头,乖乖跟着带教医生使用防咬手套、镇定剂,最后联系政府过来‘销毁’。 作为医生,吕施安不敢恭维卢琦的做法;但现在这个时候,她是他们之中最了解狗语的人。 他横下心,照着卢琦的话做,黄振毅和田妙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挪开视线,低头看脚。 “抬头。”卢琦紧忙道,“不要低头!不要快走,抬头,身体放松。” 她牵着露露率先迈步。 几人大气不敢出地跟在后面,他们路过了雪纳瑞,又路过了柴犬,草坪上的几只狗只是叫着,并没有冲过来。 在此起彼伏的吠叫中,他们居然顺利通过了这一段路。 露露半是欣慰半是骄傲,也不免有些遗憾。 要是卢琦能止步于此,他们就能早点回去了。 没关系,他乐观地想,天气很好,时间还早,在外面多散散步也不错,他喜欢卢琦出门活动的样子,阳光和运动都有助于健康。 他们离开后,狗吠很快消停。 出入口就在眼前,来不及松口气,接下来的场景让几人冷汗直流。 两侧的草坪出现了更多的狗。 “没有项圈!” 各种各样的品种狗坐在草坪上,一眼之内,数量多达三十余,且全部没有佩戴项圈。 规则将没有项圈的狗称为[流浪狗]或[野狗],对它们的描述字里行间透出危险。 “可它们穿着衣服!”黄振毅发现了,“只有宠物狗会穿衣服吧?” “等一下,这些衣服……”吕施安脸色微白,“有点眼熟。” 市场上卖的宠物衣服品种繁多,不乏精致,但这些狗身上的衣服让人说不出别扭。 它们称不上精细,也不能说朴素,是介于两者之间、一种过于日常拟人的真实感。 没有人说话,他们已然认出了那些衣服的来源: 是他们在酒店见到过的房客。 那些房客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几个小时前五人还在讨论他们去了哪里,现在他们知道了—— 他们,它们在这里。 距离出入口不到一百米,两旁草地上坐满了穿着衣服的狗。 它们直勾勾地盯着靠近的五人,无数的视线让卢琦心跳如鼓,汗毛耸立。 不必再质疑规则的正确与否,这种眼神卢琦十分熟悉: 这是红色危险级的眼神,是会主动伤人的恶犬,是政府会进行人道销毁的狗。 她告诉自己不要怕,狗对情绪非常敏感,一旦它们察觉出自己在紧张害怕,就会立刻扑咬过来。 没什么可怕的,宠物狗也好、野狗也罢,哪怕是狼,所有动物都会尽可能地避免战斗。 动物的容错率非常低,一个伤口的感染就会导致死亡,除非不可避免,否则动物不会发起攻击。 她与它们之间不存在任何资源上的矛盾,它们没有理由攻击他们。 应该是这样——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可无由来的,卢琦脑中跳出了自己房间里的规则: [人就是人,狗就是狗。] 人和狗不同,人作出暴力行径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像那个冬夜,她穿着严严实实的校服、没有化妆、没有香水,规矩地走在内侧、不和对方对视,没有表现出虚弱恐惧,也依旧不能安然离开。 人比动物多出了太多不确定因素。 卢琦小声提醒几人:“别怕,正常走过去。” “真的没问题吗,”黄振毅的声音明显颤抖,“这些狗和之前那些,好像不太一样啊……” 卢琦听见他的声音就暗道糟糕。 狗对人的情绪非常敏感,为了和人沟通,它们甚至进化出了狼没有的内眉肌肉。 它们对人类的解读,远超其他动物。 卢琦自己再怎么镇定,如果其他人心虚气短,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何况,她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无所畏惧。 “为什么他们变成狗了?”田妙莹的声音更加惊慌,“我们、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令人恐怖的不单是狗,还有他们变成狗的原因。 那些房客是在离开酒店的过程中变成狗的,而现在,他们距离出口也只剩下了一百米。 要继续吗? 卢琦吞咽了口唾沫,太阳高悬,分明严冬,她却热得出了汗。 毛衣黏在身上,卢琦想要拉一拉衣服透风,却僵硬得难以抬手。 她担心抬手这个动作,会刺激到诡异的狗群。 五人极其缓慢地前进着,就算是不懂行为语言的其他三人也明白,这时候掉头走掉,会引来狗群追逐。 他们不能站着不动,会被狗群误认为对峙;可谁也不知道再往前走会发生什么。 他们被架在了火上,思考出对策之前,只能硬着头皮尽可能慢地移动。 “地上,好像有什么。”田妙莹小声说。 卢琦眯了眯眼,发现入口大门的地上划了一条线。 黑红色的线。 “来的时候有吗?”吕施安问。 田妙莹疯狂摇头,“不记得了,地上的线一般不是黄色和白色的吗。” “感觉迈过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黄振毅嗫嚅。 怪谈男友 第50节 突然,他低叫一声“我草!” 几人下意识看向他。 卢琦回头,身后的情景让她头发差点炸起来。 如同儿时的游戏“老狼老狼几点钟”的情形,十几条穿着人类衣服的狗站在他们身后,双方距离不到二十米。 随着他们前进,两边被他们超越的狗悄然离开草坪,沉默汇聚到了他们身后,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们走着。 十几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盯着他们,五人回头之际,它们也停了下来。 没有吠叫、没有摇尾、没有呲牙,也没有张嘴吐舌,像是早晚高峰地铁里的上班族,面无表情、死寂无声地注视他们。 [人就是人,狗就是狗] [人就是人,狗就是狗] [人就是人,狗就是狗]! 卢琦脑内疯狂拉响警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房间里的规则也许是正确的! 这绝不是狗的行为!宠物狗、流浪狗、野狗,即便是罹患精神疾病的狗都不会出现这样的举动,这是人!这就是人类!它们全都是人类! 十几条狗站在那里,堵死了整条马路。 前方是划着黑红色线的出口,两边草坪上站着更多的狗。 第27章 疯犬酒店 五人僵在原地, 被三面狗群盯视。 黄振毅和吕施安走在最后,离狗最近。 黄振毅脸色发青着,本能往前走了两步, 试图和狗拉开距离。 他一走, 身后静立的狗群立刻跟着走了两步,如同排队时,前面的人向前一位, 整条队伍的人就自动前补。 几人屏气凝神,这时候谁也顾不上保持镇定。 害怕就是害怕, 虚张声势没有用,连普通的狗都能一眼看穿人类的情绪, 何况这些怪异。 出口还有百米不到。 卢琦咬牙,转过身来, 面朝狗群。 十几双黑洞洞的眼睛立刻看向了她,她毛骨悚然, 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您好,请问, 能不能、让一下,借过。” 三人震惊地看着卢琦,难以评价她到底是勇还是疯了。 露露顿生爱慕,卢琦优雅得无与伦比, 历史再是悠久的贵族都比不上她的涵养,她的礼貌深入骨髓, 不管是面对人、小动物,哪怕是怪异,都不会动摇。 狗果然没有动。 就算[人就是人],事情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好消息是, 它们虽然不是有礼貌的人类,可也不像普通的狗,没有因为几人站着不动,就躁动。 “现在、现在怎么办?”黄振毅欲哭无泪,“这就进入死亡结局了吗!”太转瞬即逝了吧!这才第二天,他们是舞园沙耶香吗? “也许迈过大门,就离开了?” “你自己相信吗?” 田妙莹也快哭了,“我不知道啊。” 如果是游戏,走到这里,怎么着也得出去试试;可这是现实,他们一步都不敢赌。 “你不是看过很多这种题材吗,”田妙莹崩溃地问,“一般这种情况是怎么解决的啊!” 黄振毅哆嗦着回答:“一般这种情况,主角站在出口思考,炮灰作死往前冲,怪异都去追炮灰了,主角团借此顺利脱身,通过炮灰的下场得到了‘不能直接离开’的结论。” “我们是炮灰吗!” “就是说啊!”黄振毅比她还崩溃,“这种时候应该有个莽撞的炮灰替我们吸引注意力才对啊!” “吸引注意力……”吕施安呢喃着,突然开口,“妙莹,你挖的贝壳和螃蟹呢?” “啊?”田妙莹吓得鼻子通红,“螃蟹就剩下两只了,还有几个贝壳,我装在瓶子里了。问这个干什么,吃最后一餐吗?” 吕施安无奈,“不是,你给我。” 田妙莹把瓶子给他,两只小螃蟹在里面到处爬。 吕施安把螃蟹倒出来,睨了一眼身后的狗,往螃蟹身上吐了几口唾沫,尽可能小幅度地将一只螃蟹扔去了草坪上。 螃蟹落了地,飞速爬走。 这一动,狗群立刻望了过去,它身上带着活人的气味,几息之后,草坪、身后的狗悉数追着螃蟹奔去。 道路空了出来,吕施安低吼:“跑!” 他扭头就跑,几人马上跟上。 他们拼命奔跑,追出去的狗群如被惊动的马蜂,调转头来展开追逐。 这一下登时一发不可收拾,再没转圜的余地。 无法沟通、无法扼制,五人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地跑。怪异速度极快,别说是两个女生,就是吕施安也难跑过它们。 狗特有的气味追在脚后,卢琦踉跄了一下,身体骤然腾空,被露露打横抱起。 他轻松超越吕施安,跑在最前面,边跑还边蹭了下卢琦冰冷的脸,安抚她不要害怕。 卢琦无暇感念他的体贴,她趴在露露怀里,看着后面的场景,惊声提醒:“追上来了!” 吕施安往另只螃蟹和几个贝壳上吐满口水,反手丢出。 裹满活人气息的东西落入狗群,它们暂定了脚步,扎成一堆,埋头争抢。 有狗抢到了贝壳,卢琦清楚看见,它歪着身子,不停用脖子蹭地上的贝壳。 蹭了几下,无事发生,它便将其吞入口中,喉咙里发出似狗似猪的呼噜。 贝壳被吞下,活人的气味消失,狗群马上又追了上来。 吕施安边跑变扔,杯水车薪,距离依旧不断被拉近。 黄振毅和田妙莹渐渐落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卢琦急速思考。 他们已经跑到了雪纳瑞那一段路上,戴着项圈的狗看见一大群狗跑来,站起来戒备吠叫。 这是正常狗的反应,追在他们身后的那一批却在追逐时都沉默安静,极不符合常理。 乌泱泱的怪异狗群给了宠物狗们很大压力,它们叫声尖利,这样大的吠吼竟丝毫没有引起怪异狗群的注意,它们像是根本看不见宠物狗似的,只追着人类跑。 卢琦想到了什么,伸手进外套口袋,摸到了自己摘下的项链。 [人就是人,狗就是狗。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 什么是项圈,项链算项圈吗? 给这些怪异狗戴上项链,会变成友好的宠物狗吗? 不,不行!数量太多了,她只有一条项链!何况它们也不是狗,它们是人……给人戴上项链,会发生什么?会成为这些怪异狗眼里的宠物犬吗?它们无视了草坪上的宠物犬,是对狗不敢兴趣吗? 卢琦来不及多想,把项链往脖子上戴,一边对露露急声道,“放我下来,你抱着妙莹跑!” 妙莹上气不接下气,已经落到了最后,卢琦休息了一会儿,可以接着跑了。 露露看见她戴项链的动作,眼神微暗。 他收紧了手臂,“不行!” “妙莹要被追上了!”卢琦拍他,“放我下来!” “我更在乎你,卢琦!” 妙莹听见了,她想要说些什么,喉咙满是血腥味,鼻子嘴巴都忙着通气,根本没有说话的空隙。 她涨红了脸对卢琦摇头,卢琦的体能比她差得多,她下来跑只会更快被狗群追上。 露露是她的男朋友,抛下自己女朋友去抱别的女人跑路,算怎么回事。田妙莹理解他的做法。 卢琦当然也能明白露露的选择,可跑在最前面的狗距离田妙莹已不过十米远。 那是条雪白的萨摩耶,穿着灰色的毛衣,放在正常世界中相当漂亮,但当它的前吻距离田妙莹的脚跟不到十米时,一切都变得十足恐怖。 卢琦被露露紧紧抱着,她咬牙,冒险赌了把。 “妙莹,戴上!”她扬手,把项链团起来,扔向田妙莹。 细细的链子砸在田妙莹手臂上,她手忙脚乱地去接,脚上慢了,萨摩耶一个飞扑,跃到她身后。 “小心!”离她最近的黄振毅大喊,侧身拉她,吕施安趁机向狗群砸出最后一个贝壳。 狗群争抢了起来,可已经追到田妙莹的萨摩耶无视贝壳,一口叼住了田妙莹的裤脚。 田妙莹惨白着脸,急忙将项链围到脖子上。 项链末端相连,萨摩耶茫然了一瞬,迟疑地松开了牙。 田妙莹愣住了,来拉她的黄振毅也愣住了。 两人一狗呆了两秒,萨摩耶蓦地更换目标,扑向了黄振毅。 “我草!”黄振毅大喊,抬手抵抗。他在医院是抗惯了大型犬的,这头萨摩耶看着苗条,却如小山般压得他摔去地上。 后脑着地,黄振毅当即眼前一黑,耳边响起田妙莹的尖叫。 没等剧痛的眩晕消散,模糊的视野里骤然出现一张血盆巨口。意识昏昏沉沉,田妙莹的叫声变得朦胧模糊。 田妙莹推不动压在黄振毅身上的萨摩耶,马上把项链戴去黄振毅脖子上。 “不要!”前方的吕施安和卢琦同时大喊,可惜还是迟了。 萨摩耶吞噬了黄振毅,他和被查理王犬吞噬的赵飞鹏一样,脑袋套上了犬首。 顶着萨摩耶头的黄振毅摇摇晃晃站起来,一眼看见了摘下项链的田妙莹。 田妙莹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两只手往外伸出项链,僵在半空。 “跑!”吕施安大喊,她却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怪谈男友 第51节 黄振毅扑倒了她,脖子贴在了田妙莹颈边。 和赵飞鹏当时的情况不同,萨摩耶脑袋下没有项圈。脖子相贴之际,一条血管从田妙莹的动脉抽出,系到了黄振毅脖子上,缠成一个圈,代替了项圈。 到了这一步,吕施安当机立断回头,跟着露露、卢琦拼命往酒店跑。 卢琦眦目欲裂,怔怔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离她越来越远。 三人冲回了酒店,顾不得诡异的前台,吕施安进了大厅瘫坐在地,全身如泥发软,只能大口喘气。 卢琦惝恍着,只觉得一切都是场噩梦。 她无力思考田妙莹和黄振毅的结局。 是她害的、是她害的!她明知道出去会有危险,还提议出去! 她又害死人了…… 露露将卢琦放下,摸摸她的头,目色担忧。 “和你没有关系,卢琦。”他抱着她,拍抚她的后背,“是他们自己要去的。” 卢琦没有回应,眼神空洞地任由露露抱着。 田妙莹的家人、朋友都在等她回去,田妙莹不能死。 小露该抱的人是田妙莹,而不是她。 这指责毫无良心,她起码该对小露说一声谢谢,小露不欠她,他能抱着她跑已是仁尽义至。 她该感激,可最终卢琦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没有指责,也没有道谢,甚至没有太大感伤,唯有一种麻木的砭痛遍布心脏。 她觉得烦透了。 如果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组成她的到底是什么? 是悲剧、不幸、意外和死亡?这就是她的意义? 卢琦推开露露,力气之大,竟让露露趔趄了一下。 她抄起吕施安丢在地上的防身菜刀,转身往门外走去。 露露拉住她,“你去哪里!” “去出口。”卢琦拨开他的手,平静道,“我会想办法尽量留下讯息,如果你们之后在狗群里看见了我,就别过去了。” “那里明摆着危险!”吕施安也拽住她的裤子。 卢琦却是笑了起来,青白的脸上泛起一对极浅的梨涡。 这笑容应该称得上温婉甜美,却让人莫名发毛。 “没关系。”她说。 卢琦突然明白了自己进入这诡异世界的原因——原来这就是她生命的意义。 她根本不需要恐惧,唯有这个地方,她的存在才有些许价值。 这是上天给她赎罪的机会,她该心怀感激。 “不、不!”露露焦急,“不要难过,他们没有死。” “对,别做傻事!”吕施安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站起来,“之前的赵飞鹏,还有那个狗头男,他们和他们的…‘主人’不还活着么,也许妙莹和振毅也都没事。” 卢琦笑容淡下:“那算是活着么。” 吕施安突然震惊地瞪着她身后。 她身后,传来夹杂喘息的怯怯声:“……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但目前好像还能对话。” 卢琦猛然回头。 酒店门口站着田妙莹,以及顶着萨摩耶脑袋的黄振毅。 他们脖子上连接着血管般的红绳,田妙莹踟蹰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还能不能进来。 “妙莹……”卢琦愣怔。 田妙莹挽起个窘迫的笑,“小卢姐,我没事,就是黄振毅他…” 卢琦松了刀,将她拉入怀里。 她紧紧拥住田妙莹,久久伫立。 “没事的姐,”田妙莹吸了吸鼻子,拍拍她,“就冲你让男朋友来抱我这句话,死了也不冤。再说也没死呢。” 卢琦没有动。 田妙莹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了。耳边细微的抽泣声,令她也撑持不住笑意。 她松了闸口,埋在卢琦的肩膀上痛声大哭:“怎么办啊小卢姐……我害怕,我的颈动脉被扯出来了啊……它在外面一跳一跳的好可怕……我变成怪物了,我爸妈还在等我回家啊……” 对着抱头痛哭的两个女孩,吕施安心情沉重。 他仔细观察着田妙莹和黄振毅的脖子,拨开黄振毅丰厚的白毛,研究血管走向。 那根一指粗的血管在平稳地搏动,吕施安数了一分钟频率,沉吟道,“可以试着切开看下。” “啊!”田妙莹尖叫,喷出个鼻涕泡。 卢琦以为她是被吕施安的想法给吓到了,却见田妙莹叫完,捂着耳朵喊,“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同意的,你别那么大声,我耳朵都聋了!” 两人惊诧地望着她,吕施安错愕道,“妙莹,你在和谁说话?” 田妙莹可怜巴巴地瞅向两人:“黄振毅。” “什么?”卢琦和吕施安齐齐看向张嘴吐舌的萨摩耶。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田妙莹痛苦抱头,“大脑里偶尔会传来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是很清楚,一共说了五句,全都连不上。” “他说了些什么!”卢琦急切询问。 田妙莹的表情十分复杂,有伤感,有惊疑,还有两分羞耻。 “第一句是‘我没死?’。” “然后是:‘我不是炮灰,我成药老了’、‘我们融合!’、‘你好’、 ‘你也是药老?’……乱七八糟的。” “而且除了他,我脑子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女声……”田妙莹又抽了抽鼻子,“女鬼一样,一直在哭。” 她扭头看向萨摩耶,“我怀疑,是变成萨摩耶的房客。” 黄振毅脖子上的白色狗狗脑袋歪了歪。哪怕是狗,看着都很眉清目秀。 ----------------------- 作者有话说:田妙莹,沪籍独女,萨摩耶真身,一体三魂,恐怖如斯! 第28章 疯犬酒店 外出冒险, 遭遇袭击,回来不但没少人,还多了个。 这似乎是经典的鬼故事桥段, 但几人坐在屋里, 面面相觑,实在很难感受到恐惧。 吕施安、卢琦和露露坐着,看田妙莹“牵”着黄振毅, 绕沙发走来走去。 “兴奋,很兴奋。”田妙莹脱了外套, 只穿单衣还觉得燥热,“一口气喝了两大杯美式一样, 静不下来。” 黄振毅不能说话了,可他雪白的犬吻半张着, 快速吐舌哈气,同样呈现出亢奋。 “烦, 看见阳光就想要跑跳,”田妙莹走到窗边, 一把拉上帘子,“心率一直下不来。” 看得出来田妙莹确实很躁,语速都像是开了倍速。 “除了烦躁,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卢琦问。 “哪哪都好, 感觉能去跑个八百米。”田妙莹想了想,补充, “就是脑袋里的声音有点吵。” “你还能和振毅对话吗?”吕施安问。 田妙莹摇头,“他没声了,只有椰椰在哭。” 椰椰——他们姑且为变成萨摩耶的房客起的名字,希望她不要介意。 “她理你吗?” “她好像不会说话, 纯哭。” 卢琦正和吕施安探究黄振毅的新身体,余光一扫,瞥见露露拿着入住手册翻看。 他摩挲着某一页,若有所思地捻动页脚,过了会儿掸了掸页面上的浮尘,把手册合上,放去茶几,起身去厨房。 小露翻看手册的动作提醒了卢琦,刚刚田妙莹戴上项链后,萨摩耶立刻停止了对她的攻击。 这应该是一条非常重要的规则,手册应该出现更新了。 卢琦拿起露露放下的手册,往后翻了一页,愣住了。 空白。 第一次用广播寻人后,手册有了对应的更新,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出现新内容? 为什么会这样? 是她们对那条规则的探索度不够高,还是这超出了规则的范畴? 又或者“戴项链的人在怪狗眼里是宠物狗”这条信息本就属于规则一[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范围内,是规则一的延伸解读? 难道萨摩耶停止攻击只是意外?项链没有起到作用? 不待卢琦多想,她赫然看见露露站在厨房,接了杯直饮水往嘴里倒。 “小露!”卢琦猛地放下手册,奔去拽下他的手。 露露在听见名字时就停了下动作,人畜无害地看向卢琦。 卢琦夺下水杯,心有余悸地把水泼进池子:“你在干什么!” “补水。”露露好脾气地又翻了个玻璃杯出来,“卢琦,你也应该喝水了,你的嘴巴很干……虽然你依旧有世上最可爱的嘴唇,但你确实需要水了。” 卢琦以为他忘记了,再次郑而重之地叮嘱他,“不能随便吃这里的东西!” 怪谈男友 第52节 “为什么?” “因为千与千寻!”田妙莹正好转到厨房,“你想变成待宰的猪吗!” 露露略有无奈地笑了,“那只是虚构的动画。” “不提动画,活人吃阴界的东西都不是好事。”卢琦补充,“抛开鬼神论——就算这里是正常的世界,只是我们精神错乱出现幻觉了,那也不能确定,我们现在看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吕施安补充:“小卢说得对,也许我们看见的这杯水,实际是一把水果刀、是一团海绵。” “不,它就是水!”露露皱眉,不悦地扫过吕施安,转而温和地劝说卢琦,“卢琦,你出门走了好久,需要喝水了。喝水少了会肾结石和尿闭。” 田妙莹躁动得不行,脱口怼了回去:“她又不是公猫,哪那么容易尿闭!” 卢琦觉得露露完全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也知道渴的滋味不好受,容易让人暴躁,何况他们刚刚又受了挫,没找到出去的路。 这种情况谁都忍不住发火,卢琦拉着露露的袖子,柔声规劝,“忍一忍,好吗?” 她是见过露露揍赵飞鹏的,小露不像表面看着那么好脾气,田妙莹的语气有些冲,卢琦本以为他会拉下脸,却不想露露比她还要温柔。 “天快暗了。”他双手搭在卢琦肩上,“今晚不能出去,如果再一晚上不喝水,你会受不了的。” 卢琦抿了抿起皮的嘴角。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只喝了两口孟教授的茶。 夜晚会发生什么,昨天已经看到了,如果直到明天都出不去,他们会先因为脱水而倒下。 卢琦眸色微黯。 她看向几人,片刻后,把露露拉开,自己接了杯水。 “小卢姐!”“小卢!”田妙莹和吕施安惊呼出声,“你要干什么!” “短时间内很难出去,”卢琦端着水对他们说,“不能再禁食水了,要是我喝完,到第二天早上都没事,你们可以试着吃一点。” “不行!太冒险了!”田妙莹伸手就要拉她,被露露抓住手腕。 他挡在卢琦身前,平和且不容置疑地盯视她:“卢琦需要喝水。” 田妙莹认识的露露向来是友善的,这时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小露这么高么…… 卢琦凝望着手中的水,透明的玻璃杯、洁净的直饮水。 没什么可犹豫的。 看见田妙莹和黄振毅被狗群吞噬时,卢琦就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想要离开怪谈,必须有人试错,他们和她不一样,很多人在等他们回去。 但这种试错是必要的吗?还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卢琦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在弧形的杯壁上看见自己模糊的面孔。 算了,无所谓了。 她低头,啜饮了水。 水有点硬,微涩的口感让水缓解干渴的过程更加鲜明。 卢琦浅抿了一口,停顿片刻,捧着杯子仰头噇饮。 露露微笑着,递去了第二杯水。 他的眼神充满了欣慰和慈爱,如同哺育婴儿的母亲,希望她能多喝点,再多喝一点。 吕施安和田妙莹看得有点发毛。 卢琦也没拒绝,喝了一杯半,才把剩下的半杯水放去了台上。 露露确认她喝完了,拿起她喝剩的半杯。 “等下、等下!”卢琦掰开他的手,“不是说了么,等第二天。现在还不一定起效。” 就是砒霜也得要点反应时间。 “不,”露露温和坚定地拉开她的手,“我和你一起。” 卢琦睁眸。 田妙莹和吕施安被震得无法言语。 凭这一句话,他们对露露什么不满都没有了,只剩下敬佩。 扪心自问,他们做不到和露露一样陪卢琦冒死。 “不,不用。”卢琦垂眸,眼睫颤动着,“你不用这样,要真有什么事,白搭进去一个。” 她避开了露露的视线,他的眼神太过坦荡清澈,里面是不染纤毫的爱意。 她对这段关系的态度轻浮消极、得过且过,配不上这么纯粹的感情。 “你…”在卢琦震撼的目光下,露露喝掉了她的半杯水。 这简单的动作引起极大的冲击。 呼吸滞涩,卢琦不可置信地挣扎着。 到底是为什么,他居然真的这样爱她,不惜和她一起堵上性命。 两人紧张地观察他们。 五分钟过去,卢琦和露露都没有任何不适。 他伸出舌尖,舔舐掉唇两边的水渍,偏头询问卢琦:“我们该吃饭了,对吗?” 卢琦扭头看了眼吕施安和田妙莹,他们也在看她。 吕施安道,“餐厅里的食物百分百有问题,不用去试。” “可早上也有很多人没事,而且最严重的也就是呕吐腹泻。”卢琦道,“正好去看看什么食物是安全的。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田妙莹试图挽留:“房间里还有孟教授给我的几块饼干,要不我们分一下…” “孟教授身边的人也多,就那么点东西,能撑多久?”卢琦摇头,“没事的,反正水都喝了。” 露露站在她身边,在两人再度开口前,不由分说地带着卢琦往外走,提醒他们:“别乱跑,别在这里乱拉乱尿。” 乱拉乱尿?谁? 吕施安和田妙莹看向黄振毅。 它向左转了一圈,不太舒服地又向右转了一圈,接着蹲了下去。 “妈呀!”田妙莹尖叫一声,拽着黄振毅往厕所跑。 吕施安赶忙跟上,“我帮你。” 卢琦跟露露坐电梯下到一楼。 她回忆着今早腹痛者吃过的食物,隔得太远,卢琦没能看全,正想和露露讨论一下,就听露露先一步开口:“你打算吃什么,卢琦?” “先从米饭开始试吧。”卢琦道,“腹痛的人其实不算多,只有20%左右,大部分也只是轻微症状,那么吃的最多的米饭有问题的几率就很低。” 露露点头,他似乎很满意卢琦的选择:“好,那就吃米饭。我看见隔壁桌吃了清汤排骨、卤鸡腿和香肠,都没有问题,我们也可以试试这些。” 卢琦不反对,也跟着回忆自己看见的安全食物。 电梯门打开,这半层作为商业区,本该是最吵闹喧嚣的地方。 两人走过,看不见一个人,只有两旁商店里的工作人员睁着黑洞洞的眼睛,对他们绽开完美的微笑。 卢琦沉默着,顶着两边商店的目光往前走。 路过家奶茶店,露露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卢琦:“想要吗?” 卢琦哪有心情喝奶茶,她下意识摇头,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又改变了主意:“可以。” 如果水没有问题,也许饮品也不会有问题。值得尝试。 露露弯眸,手落到了她的腰上,松松揽着。 卢琦顿了一下,和露露交往还不到一个月,她不是很适应亲密的肢体接触。可一想到他毫不犹豫喝下水的模样,她便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朝不保夕了,还在意这个做什么。 两人进了店,卢琦仰头看着密密麻麻的菜单,还没有想好喝什么,露露已替她决定:“一杯莓莓桃桃,常温。” 卢琦以为那是露露想要的,于是开口:“给我杯拿铁,谢谢。” 店员漆黑的圆眼看向她,笑道:“拿铁,是吗?” “不,”露露站在卢琦之前,食指叩了叩台面,“只要莓莓桃桃,常温。” “好的。”店员转身开始制作。 卢琦微疑,抬眸看了露露一眼。 制作的过程非常普通,和正常的奶茶店没有任何两样。 店员插了吸管递过来,卢琦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拿出手机扫码。 付款软件加载了半天,她这才想起来,现在没网。 卢琦觑向露露,把断网的界面给他看。 她暗暗焦急,不知道怪谈里能不能退货——就算在外面的世界,做好的了奶茶也不太容易退掉。 卢琦已经做好了再次狂跑逃命的准备,露露却早有准备般,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了二十元纸币。 店员收了钱,热情亲切地躬身,“欢迎下次光临。” 出了店门,卢琦舒出口气:“还好你带了钱。刚才为什么拦我,是拿铁有问题吗?” 露露摇头。 他把奶茶拿远,低头凑过去喝了两大口。 那杯奶茶在他手里,活像是什么剧毒的腐蚀剂,他拿得远远的,不让卢琦碰到。 卢琦心底酸软,没打算让他一个人试毒。 她扒着他的袖子,固定住他的手,倾身咬住吸管。 馥郁的桃香涌入口鼻,她嚼到了几颗脆啵啵。 怪谈男友 第53节 抛开安全性不谈,这杯奶茶味道还不错。 卢琦鼓着腮帮子,从甜蜜的果汁里咀嚼脆啵啵。 露露也鼓着两颊,努力咀嚼那些滑滑的小圆球。 他不太擅长咀嚼这个,咬得有些费力。 卢琦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笑得呛了下,露露立即拍抚她的后背,他嘴里含着果汁说不出来话,便用额角抵着她,感受她的状态。 两边的店员盯着外面唯二的活人,每一张脸孔都由黑洞洞的眼睛和亲切到诡异的微笑构成。 可贴着露露光洁的皮肤,卢琦忽然觉得,这里也没有那么恐怖。 “好甜啊。”她咽下口中的果汁,“你点的全糖?” 露露偏头,“太甜了吗。” 卢琦半脸眼睑,轻叹,“很甜啊。” 露露又喝了一口。 他只有1700个味蕾,而卢琦有9000个,他的味觉远比卢琦弱。 醇和的果汁在舌头上漫开,露露记住了这个甜度,这是卢琦不能接受的甜度。 “为什么不能点拿铁?”她复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露露垂眸,“……先去餐厅吧。” 早上被砸得一团乱的餐厅已收拾整洁,看不出大闹过一场的痕迹。 时间还早,菜品刚刚摆出来,除了厨师和服务员外,餐厅里再无别人。 早餐时发生了大规模的食物中毒,又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怪物,还有人被活活咬死,恐怕短时间内,这里都不会有客人光临了。 卢琦伸手去拿托盘,被露露塞了那杯莓莓桃桃过来。 “你坐,”他说,“我来拿。” 卢琦摇头,“一起吧,看看都有什么菜。” 露露微笑起来,餍足而愉悦,“卢琦,你真黏人,真可爱。” 卢琦错愕,“你为什么总能不分场合的说出这种话?” 露露歪头,“我不该这么说么?” 他自觉自己已经足够克制,不会在卢琦安静坐着的时候,冲过去揉搓她的脸,问她为什么要勾引他; 也不会在卢琦睡觉时,埋进她的肚子里,问她为什么要勾引他。 露露从来不问卢琦为什么要勾引他,这个问题实在没什么必要,但卢琦总喜欢问他。 倒不是嫌回答问题麻烦,只是她问的时候,十次里有九次他还没有勾引她; 而当他卖力勾引她的时候,她又总是埋首于作业和手机,只敷衍地摸摸他。 露露不理解。 可能是因为卢琦对“勾引”有独到的见解。 端着托盘,露露和卢琦沿餐台走着。 他不是很想给卢琦参观食物的机会,担心她会选择有毒的那类。为此,他走在里侧,将卢琦和餐台隔开。 事实证明露露多虑了。 卢琦不是真的来这里吃饭的,她抱着那杯奶茶,没有动手,任由露露挑选菜品,自己则认认真真观察餐台里的食物。 她回忆着自己看见的几个腹痛者吃的东西:巧克力慕斯、咖啡、沙拉、香葱蛋饼…… 这些东西乍一看毫无规律,但在一个处处充满“狗”的规则怪谈里,它们有一个指向性极强的共同点—— 对狗有害。 卢琦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直到刚才露露制止了她点拿铁,她才洞悉了他的思路。 慕斯里的巧克力、咖啡因,沙拉里的西红柿、洋葱,蛋饼里的葱,这些都是对狗有毒的东西,以及最开始呕吐的男人吃的那碗面。 那碗面旁边有一团白色,当时卢琦以为是揉成团的纸巾,如今想来,那应该是大蒜。 所以在这个怪谈里,不管是人还是狗,都不能食用对狗有害的食物么? “等下。”她拉住露露,指了指前方的一盘炒芹菜。 露露当即扭头,对她露出不赞成的眼神。 卢琦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餐台之后,眼神空洞的服务员微笑地注视着他们。 卢琦拽紧了露露的袖子,平静地开口,“看你拿的,一点绿色都没有。加盘芹菜吧。” “……”露露抗拒着没有动。 为防被服务员关注,卢琦自己走了过去,尽量自然地拿起一盘芹菜放去露露托盘里。 “走吧,”她扯扯露露的衣摆,走向离靠近出口的角落,远离餐厅服务员。 “你不该拿这个。”一坐下,露露就把那盘芹菜拿得远远的,把米饭、鸡腿、香肠往卢琦面前推,“这些才是安全的。” 他把食物推出去,指尖蜷了蜷。 他们在一起的十年间从来没有分享过食物,“一起吃饭”这种亲密到极点的行为,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刺激。 卢琦自然不会察觉他因亢奋而蜷起来的指尖,她的关注点全部都在食物上:“我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了。让我试验一下。” 芹菜对狗并不致命,至多也只是引起肠道出血。 就卢琦的体型而言,吞完这一整盘芹菜也只会腹痛而已。 剂量非常关键。 即便是一只迷你茶杯犬,舔一口巧克力也不会有事。 换算成人类的体型,卢琦吃一块巧克力蛋糕也未必致命,这大约就是今早没有出现食物致死的原因。 “不行!你会很痛。”露露端起那盘芹菜,“你肠胃不好,非要试的话,我来。” 卢琦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肠胃不好?” 她的胃在露露去世那年弄坏了,后面当了宠物医生,从来都是插空吃饭,没有固定的时间,把原本就不好的肠胃折腾得更加凄惨。 露露顿了下,“田妙莹说,整个安心医院凑不出一副好肠胃。” 卢琦笑了,“这倒是实话。” 露露抓着那盘芹菜不肯妥协,卢琦也不想让他去试明知道会有问题的食物。 她沉吟道,“好吧,那我们反过来——只吃对狗无害的食物。这样可以吗?” 他们的目的是找到安全的食物,也不必非执着于弄清楚哪些食物有毒。 露露松了口气,点头答应。 他把几盘肉往卢琦面前又推了推,随后收手,搭在膝盖上,小学生似地坐着。 那双圆眼看了卢琦一会儿,见她还没吃,又稍稍把盘子往前推了下,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饭碗。 卢琦一顿,小露身上关于露露的既视感越来越重了,最后低头的动作,堪比狗狗嗅闻地面的安定信号。 “你也吃啊。”卢琦不习惯给人夹菜,把菜盘往露露那边移了点。 随即就见对面的青年面颊飞红。 他望着她,诚挚动容:“你真好。” “嗯?” 眼球在发烫,热得露露错觉它们融成了血浆。 纵观偌大的犬科族群,从来不会有雌性把食物推给成年雄性,雌性吃完留下一部分走开,就已经是最深沉的爱了。 露露当然也知道这个动作在人类社会寻常可见,但他愿意用最好的方式去解读卢琦的所有行为。 譬如今天阳光灿烂,大抵就是因为这个世上有卢琦的缘故。 未免混淆,卢琦控制了变量,从米饭开始,吃完了整碗米饭再去吃菜。 结果如她和露露所猜想的一样,不管是菜还是米饭,吃完都没有异常。 这些食物严格意义上多少都含有对狗有害的成分,比如卤鸡腿里的香料、炒菜用的蒜末小葱。 还是那句话,剂量很关键。 毕竟对人来说,加工食品里多少也含有不健康的成分。 卢琦按着肚子:“目前没事,要不要给妙莹他们打包点回去?” 露露盯着她沾了油脂的嘴唇,“你决定就好。” 卢琦犹豫了下,还是摇头:“算了,再等等吧,这只是我们的推测,万一不对。妙莹身上还有孟教授给的桃酥。” 那桃酥还挺好吃的,酥松的饼里融合了湿软的巧克力豆。 “对了,那桃酥里面也有巧克力,你吃完肚子痛吗?” 露露摇头,“那是孟教授自己带来的,没有经过酒店加工,不会有问题。” “我觉得也是,我们吃完都没有不适。”卢琦说着,忽而犹疑,“你吃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印象里一开始露露拿着那块桃酥没有吃,当时大家都在讨论,也没有在意,后来发生了食物中毒事件,卢琦再没去注意露露有没有吃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记忆里似乎没有露露吃桃酥的画面。 露露目光微移。 他从没有在卢琦面前刻意隐藏过自己的身份;待在自己的领域内,更是让露露充满自信心和掌控力。他愈发放松,这两天起了和卢琦坦白的心思。 不过眼下,卢琦有些混乱,露露不确定该不该现在就告诉她。 他迟疑着,还是打算缓缓,等她平静:“我吃了,很甜。” “是吗。”卢琦倒是觉得还好,甜度比那杯奶茶低多了。 怪谈男友 第54节 “那我们回去吧。”她提议,“顺便看望下孟教授?” “好的。”露露起身,在卢琦站起来之前,他搭着她的肩膀,弯腰拢住了她。 卢琦扭头,“怎么了?” 她偏转向露露,唇角倏地一软。 卢琦一愣,眼前是露露无有瑕疵的皮肤。 他半阖眼睑,浅金色的睫毛轻纱般遮住了眼睛,比睫毛更浅的一缕头发贴着卢琦的鬓角,掠起微痒。 湿凉的舌尖舔过卢琦的嘴角,一下、两下,随后慢慢顶过她的嘴唇。 卢琦轻颤,露露很快退开几寸。 那两排金色的睫翼扇动,他看了眼她的表情,复又垂下目光,用安抚般的嗓音轻声道,“有气味残留在这里,我帮你清理。” 卢琦不自觉地屏气、身体僵硬。 宛如少女漫画经典桥段的姿势让她感到羞耻,可露露的身体、嘴巴、呼吸中没有一丝一毫她不喜欢的味道。 他像是他的发色一样,浅淡、洁净,徒留一缕让她怀念的气息。 在死里逃生之后、在这诡谲无常的异世,某些枷锁被卢琦放下。 兴许这里就是她生命的截点。多么不可思议,最后,她竟不是孤身一人,竟还有喜欢她的人陪在她身边。 到了这样的时刻,如果小露想要的话……她愿意尽己所能地回馈他。 她没有拒绝,露露遂再度俯身,偏首舔舐她的唇瓣,为她去除食物的香气。 这是会引来其他捕食者的味道,虽然这里没有露露的天敌,可卢琦身上一直携带着诱捕气味会让他不安心。 他认真专注地清理着,即将结束之前,舌下的双唇分开了条缝隙。 他抬眸,见卢琦对着他仰脸,面色绯红地闭上了眼。 露露不太确定这个姿势在人类间意味着什么,但他确信,卢琦放松了下来,她喜欢他的触碰,她在默许他前进。 他试探着抬起另只手搭在卢琦颈侧,指尖若即若离地挨着她细腻的皮肤,随时做好了收手准备。 可卢琦没有抗拒。 她感受到露露的凝视,颤抖着睁开眼。 那双眼里氤氲含雾,是露露从不曾见过的光景。 一种汹涌的情愫从露露颅骨留下的裂缝蹿至尾椎,如一注激流,顺着脊柱涌向四肢百骸。 他忘记了礼貌,抓住卢琦的肩颈,欺身入.侵了她的口舌。 噗通、噗通…… 热度从卢琦的脸颊升至整个颅顶。 心跳得飞快,她身体发软,精神十分亢奋,莫名其妙地开心。 这种开心太过强烈,令卢琦眼鼻酸软,泛出细泪。 为什么? 她自己都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只是亲吻而已,却让她欢欣不已,想要和露露更加亲近。 卢琦贴近了露露,伸手环抱住他的腰。 露露的体脂率低得惊人,哪怕是放松状态,腰肢都紧实有力。 纠缠得有些久了,卢琦偏过头,低低喘息。 短暂的亲密没能让露露满足,反而勾起他更多的欲念。 他擦着卢琦的下颚,鼻尖抵着她柔软的耳垂,贪婪嗅闻她脖颈处的气息。 香—— 这是露露世界里最美妙的香气,无与伦比。 他无法晃动尾巴,饱胀的情绪冲向口鼻,化作舔咬,舌尖自下往上重重顶过卢琦的动脉,牙齿小心叼咬着她颈部的肌肤,一路嗅吻至锁骨。 卢琦轻哼一声,细软的嘤咛令露露爆发出大量的催产素。 他紧紧搂着她,喉咙发紧,愉悦的咕噜里夹杂一句句腻到滴水的爱语:“乖宝宝……可爱的小面包、我的天使……你是一朵香香软软的小花……” 卢琦陡然惊醒。 “说什么呢。”她脸色爆红,意识到身处的场合后,挣扎着推拒:“太肉麻了。” 露露陶醉地把鼻子埋在她后颈的发中,“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美丽的小太阳?” “不、不要!”卢琦几乎是叫了起来,推着露露的手臂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露露虽然在情话方面寡廉鲜耻,但他并不是“有趣,这是你欲拒还迎的小把戏吗”类型的霸总。 他马上松开卢琦,退开两步,困惑中带着点小心讨好,仿佛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过分冒昧了。 卢琦尴尬无比,就算周围没有活人,有的只是直勾勾盯着他们看的怪异服务员,她也想要钻地。 脸上的烧还没退,卢琦就听露露兴冲冲地问她:“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那你愿意这样叫我吗,卢琦?” “……”卢琦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她看着面前优雅俊美的青年,他比她高出二十公分,体重大约多五十斤。 管这样的成年男性叫“可爱的小面包”“香香软软的小花”—— 卢琦欲言又止,片刻,红着脸别过头去。 “我…”她咬着下唇,余光又瞥见露露期待的眼睛。 那双眼睛亮亮晶晶,全心全意注视着她,无声地恳求她能回应他的期待。 卢琦轻咳一声,酝酿了许久,羞耻嗫语:“……小花。” 露露弯眸灿笑。 卢琦恍惚看见他身后开出了一片小花。 她咬着口中的软肉,心想,露露这张脸太可怕了,完全是世界级男模精修后的脸,不化妆的人类怎么能美丽到这个地步,就连他的头发都要比普通金发矜贵许多。 更可怕的是他的气质—— 卢琦很确定,自己刚和露露交往时绝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他,那时候,她独处时还能理性冷淡地看待这段感情。 可他简直和狗狗一样要命,仿佛一和他接触,她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分泌催产素,诱使她更加爱他。 可怕的激素。 现在、就是现在……卢琦瞄了眼他劲窄的腰身,又有点想要抱抱他了。 要不是他们是在怪谈之外认识的,卢琦差点以为他也是什么怪异:小狗魅魔之类。 他真的不像是人类,令卢琦想到了另一位赫赫有名的犬科妖精。 恐怕姜王后输给的不是妲己的身段,而是纣王撸狐后分泌的多巴胺和催产素么…… 恐怖的小狗、恐怖的犬科。 “走吧。”卢琦有点受不住了,她近乎央求露露,“我们回去吧。” “好。”露露舔过唇角,将卢琦残余的气息卷入口中。 人类的舌头有点短,他无法尽揽。 露露抬起拇指,抹去下巴上的水渍,猩红的舌尖舔刮着指尖。 卢琦呼吸一屏,非礼勿视地别开头去。 他怎么能、怎么能在公共场合做这样的动作。 不知羞耻。 又可恨得性感。 露露吸收掉卢琦的气味,道,“回去后,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嗯?”卢琦压抑住奔逸的联想,让自己清醒,“你发现什么了?” “不是线索。”露露摇头。 他凝望着卢琦,眼角眉梢噙满了爱意。 “是一件关于我们的,很重要的事。”他郑重道,“你平静了一点,我决定告诉你那件事,让你更加开心。” 卢琦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露露忽然顿足。 他望向餐厅门外,唇角勾起抹兴味的弧度。 “等一下,”他拉着卢琦坐下,“有人来了。” 卢琦彻底扫清脑中的旖旎,恢复正色,“‘人’吗?” 露露没有回答,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对卢琦微笑:“嘘——” 他额前的一缕碎发沾在了眼角,和浅金色的睫尾勾结一起。 卢琦移开视线,嘘就嘘,为什么要这样笑…… 她的视线回避让露露愣了下,立刻反思自己是否作出了什么不礼貌的动作,还是哪里太过强势,让卢琦感受到了压力;很快,他看见了卢琦发丝间通红的耳朵。 她身上的气息变得温暖,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味,远超那杯莓莓桃桃。 露露精神一振,愈凑近了她,寻找她的视线,观察她的反应。 他偏头看了过来,卢琦扭头,躲着露露的目光。 她越是躲避,露露越是好奇,他想要知道到底是哪个动作取悦了卢琦,让她感到兴奋。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躲,卢琦转了快半个圈,忍无可忍地反手推开露露,抱怨地低呼:“干什么,别看我了!” 露露喜欢听她说有起伏的话语。 卢琦平时说话很少这样鲜活,她通常是冷淡、沉闷的,这种富含情绪的语调如春日下的花圃,鲜艳美好,让露露倍感珍惜。 “你不喜欢我看你吗?”纵然喜欢,可露露有很好的家教,他和卢琦一样礼貌。 怪谈男友 第55节 他这样忧心忡忡地发问,让卢琦过意不去。 她不好意思道:“倒也不是,但你一直盯着我,有点…害羞。” “不要害羞。”露露掰正她的肩膀,目光下意识看了眼卢琦身后,反应过来她没有尾巴,才退而求其次地伸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 “你是最好的小女孩,要自信。” 卢琦刚刚消退的羞耻再度爆表。 “什么呀,”她把下巴从露露手上撇开,哭笑不得,“你才是让我害羞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要抬她的下巴……把她当做缺失自信的狗了吗,以为抬高下巴和尾巴,她就会变得自信? 不愧是切掉自己睾.丸的学术疯子。 “因为我?”露露不太理解害羞这种情绪,人类的常识中,这个词也很难定义好坏。 他想进一步询问卢琦,卢琦脸上的红润已飞速褪去。 她有些僵硬地望着露露身后。 餐厅门外,年过六旬的老人拄着拐杖走来,枯瘦的脖子上延出一根猩红的血管。 血管的另一头,连接着卢琦认识的男人—— 赵飞鹏。 身材臃肿的男人,顶着一颗漂亮优雅的查理王犬狗头。 它歪着一侧脑袋,木然地走在老人身前。 赵飞鹏走得快了些,那根血管登时崩紧。 老人皱眉,抬起拐杖,一拐抽到赵飞鹏腿上,含糊地呵斥:“慢点、慢点!投胎去啊走这么快!” 被打中右腿的赵飞鹏趔趄了下,庞大的身形偏斜晃动,它骤然爆发出惨叫,倒在地上,抓着漂亮的狗耳朵,捶打自己的大脑。 一拳下去,赵飞鹏发出了更凄惨的厉啸,旋即更重、更快地对着脑袋捶了下去。 最基础生物也懂得趋利避害,它却疯狂捶打疼痛的大脑,要把自己活生生打死一般,全然失去了作为人,甚至是狗的思考能力。 卢琦瞳孔僵直。 任何人都会以为赵飞鹏是疯了,或是被怪异吞噬,无法控制身体,但她知道不是。 这不是疯了、不是被怪异控制了——脊髓空洞症中发作的狗就是这副模样。 她的露露、她优雅端庄的小狗也曾倒在地上尖叫,用后腿疯狂踢蹬头颅。 它实在是受不了了,非比寻常疼痛令擅长忍痛的狗崩溃,无法正常思考。 几拳之后,赵飞鹏歪倒在地上。它的叫声似人似狗,一声痛过一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老人被吵得又急又气,扬起拐杖打在他圆滚的膀子上,“刚才走那么快,现在又不走了!走!快走!死狗发什么疯!” 赵飞鹏打着滚,不知道是被拐杖打痛了,还是头痛到了极致。 狗的尖锐惨叫、老人愤怒的呵斥和击打□□的声音混杂一处,露露回眸,眼底划过满意。 这才是一个世界该有的秩序,一切违反规则的人,都该受到惩罚。 他期待地看向卢琦,希望她喜欢自己寻回的猎物。 ----------------------- 作者有话说: 男女主在一起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露露:是爱! 卢琦:是激素吧。 露露: ! 死气沉沉、不近男色的小卢医生 回到家里:我的小太阳今天有在家里好好发光吗~宝宝、宝宝,你是香香软软的小花朵朵,你是最最美味的吐司小面包,我最可爱的露露,让我咬一口好嘛。 男主掉马之日,女主社死之时。 真叫我于心不忍[坏笑] 第29章 疯犬酒店 卢琦和露露回到了2602, 吕施安田妙莹和黄振毅还在屋子里。 见卢琦面色不好,两人紧张起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卢琦摇头, “食物没事, 在餐厅遇见赵飞鹏了。” 两人一惊:“怎么回事?” 她将这一趟外出的收获分享给吕施安和田妙莹,包括对食物的猜测、赵飞鹏的境遇,以及他们回来时去了一趟6013, 把孟教授接回隔壁了。 “孟教授回来啦?”田妙莹关切道,“她还好吗?” “她没事, 之前和两位同事和三位学生都在6013。”卢琦看向露露,“六点多了, 再有四个小时就是门禁,保险起见, 我们劝她回来。她现在在房间里整理东西。” 田妙莹马上说:“那我先过去陪着她。” 她走出两步,又停下, 为难地看着连在自己脖子上的黄振毅,“规则要求待在自己的房间, 那他要怎么去0218啊。” “这个我们也去前台问了。”卢琦说着,微微拧起了眉。 “前台说,她们查不到叫做黄振毅的房客,系统显示他在今天下午15:42时自动退房了。” 几人的视线汇聚到了黄振毅身上。 它吐着舌头, 开心地伸手想要扑卢琦的肩。 露露一步把它挡开,目光冰冷地盯视它。 “嘤嘤……”萨摩耶发出可怜的哼唧, 又去吕施安面前寻求安慰。 吕施安无奈地摸了摸它蓬松的狗头,黄振毅这才恢复了自信。 “我们也问了前台黄振毅晚上要睡哪,她们说,只要主人看管好宠物就行。” “第一个狗头人——贵宾犬先生是昨天诞生的。今天早餐, 他和那位红色羽绒服的女士一起出现了,他们成功度过了晚上的门禁。”吕施安判断,“看来门禁只是对于人的规定,狗头人已经属于宠物的范畴。” 他的分析没有问题,卢琦又想起了自己房间里的那条规则—— [人就是人,狗就是狗] 要说这条规则是对的,守在出口处的那些怪异狗的行为模式明显和普通狗不一样; 要说规则是错的,狗头人也实在很难称之为人,还能离开“生前”的房间,待在别人屋里。 这条规则模棱两可,似乎也没什么实际用处,顶多是提醒他们遇见由人变成的狗时多注意一点而已。 “另外,”卢琦道,“昨天太慌乱了,没顾上,刚刚我去问前台要了内部号码。” 她看向卧室,“手机虽然没了信号,但我们都能给前台打电话,说明内部电话是通的。前台说088+房间号,就能打到相应的房间里。” 听见这个消息,吕施安和田妙莹大为振奋。 “真不愧是你小卢姐!” “太好了,那我们先给还在的房客打电话,通知大家见一面,确认存活人数。” 卢琦点头,“可在我问前台哪些房间住了人的时候,她说这涉及到顾客隐私,不愿意提供。” 几人对视,明白接下来该干的活儿了。 “26层是住客最高一层,1楼是餐厅和商铺,所以只有2-26层有人,其中还有些是会议室。”吕施安道,“先联系孟教授那边的人吧,他们一共六个人,加上我们这边四个,一人负责两层就结束了。” 卢琦看了眼时间,颔首认可,“得抓紧。” 他们去了隔壁找了孟教授,双方一拍即合,马上开始行动。 每层楼的布局、房间数都不一样,好在每间房门背后都贴着安全逃生路线,标注了该层所有房号。 卢琦和露露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两间卧室,两台座机,同时进行。 露露捏着电话线,听着对面卧室卢琦打电话的声音,隐隐有些忧虑。 为了卢琦可以使用客房服务、和朋友打电话聊天,他没有截断电话线。 初始规则设定后,修改已有规则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他花了不少力气才调整了广播寻人的权限,很难再拦截通讯。 人类是聪明智慧的生物,露露不确定他们联合起来,会不会找到破坏或者逃离怪谈的办法。 掌内的黑雾比早上凝实了些许,可依旧微弱。 所有人都待在房间,产生的负面情绪终归有限—— 耳边传来卢琦的通知声:“是的,麻烦您八点半到15楼会议室。” 也许把人聚集起来,未必是坏事。 卢琦望着手中的笔记本。 花费了一个半小时,他们终于统计到了目前酒店内所有房客信息。 还有79人,男女对半,小孩老人不多,基本是青壮年。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这通电话,到了约定时间,有五名房客没来参与。 其他人也多是将信将疑。 七十多人惴惴不安地挤在前天才开过犬类培训的会议室里,惶恐地和周围人讨论这两天发生的怪事。 他们联系上了红羽绒服女士和牵着赵飞鹏的爷爷,未免惊吓众人,田妙莹约了他们去楼下单独会面。 八点四十,见大多数房客都已到场,吕施安击掌四次,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感谢你们的信任,愿意在接到电话后前来赴约。”吕施安面色严肃,“谢谢你们的配合,但接下来还请‘不要轻易相信电话’,更不要轻易答应某人去陌生地点。” 这一情况下,有人精神紧绷,质疑一切所见所闻,拒绝参加聚会; 也有人慌张到失去思考能力,一接到邀请,便急匆匆赶来。 怪谈男友 第56节 吕施安的话让有些人后怕不已,同时也对他生出了些信任。 卢琦坐在第一排角落,挨着孟教授一行。 一个赚钱的宠物医生未必医术超群,但一定能言善辩,十分擅长沟通。 吕施安正是这样的人。 刚进医院时,卢琦很不适应要接触大量男性,那段时间,是吕施安帮她圆场善后。 不管两人是什么关系,单凭这一点,卢琦就足够感谢他。 吕施安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十点半是门禁,时间有限,今天就不让大家介绍自己了,我们直接把每个人的名字和房间号投在屏幕上,建议大家拍照保存。” 网络不可用,但投影还能正常使用。 整个酒店的充电设备也都良好,就是时间紧迫,没空去找打印机。 会议室内顿时闪光一片,众人一边拍照,吕施安一边抓紧讲:“请大家过来的原因不必多说,我们被卷入了非现实世界。按照虚拟作品里的说法,这可以被称作为‘怪谈’。” 他话未说完,就有人发迫不及待地问:“太荒谬了!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或者只是我精神错乱了?” 生活在新世纪,在场又多是接受过教育的年轻人,比起什么“阴间怪谈”,大家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疯了。 “我和我们几个同事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吕施安说,“我们只是兽医,对人体了解的没有那么透彻,但就我所知,出现幻觉通常是两种情况:功能性精神障碍和器质性精神障碍。” “前者会在有遗传史的人身上,或是受到强烈刺激时出现。” “我们几个同事的家族都没有遗传史,而且普通幻觉是短暂、间歇性的,这两天的经历虽然匪夷所思,但还没有那么大的刺激源,能让我们陷入如此长时间的、真实丰富的幻觉里。” “再说后者,后者是脑部疾病导致的,像是病毒性脑炎、帕金森或者损伤到了额叶颞叶。这种的可能性就更低,本来就是低概率的疾病,不至于咱们几十号人同时发病。” “至于您说的,会不会只是您一个人出现了精神障碍、我们全都是您幻想出来的——”吕施安思索道,“我认为可能性也不高,因为您的行为举止出现异常后,周围人肯定会马上送医。要真是这样的话,您再坚持两天,一定会有人发现您,那我们就都得救了。” 现场的气氛因这较为权威解释轻松了些许,情况没有好转,但有人主动站出来,能为不少人定心。 “不是幻觉,那又是什么情况?” “吕医生,你刚才说什么规则?那是什么东西?” 这问题不用吕施安解释,底下的大学生就回答了:“恐怖小说里的题材,不遵守规则就死。” “什么规则!”这话立即引发了恐慌,“那规则在哪?去哪看?” “大家稍安勿躁,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了解规则。”吕施安拿出自己房间的入住手册,“我们在电话里说过,请大家带上自己房间里的所有本子。” 手册和规则这样的字眼,无法通过电话传达。这座酒店似乎对手册讳莫如深。 安心医院几人索性让房客把房间里的纸质物品全都带来了。 “现在,请大家依次诵读自己手册上的内容,我会把它们打在投影上,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我们需要遵守的规则了。” 吕施安让在场人挨个读出手册内容,他一边在电脑上记录,一边提醒大家拍照保留,还很有先见之明地强调了一句:“为了提高会议效率,不管大家中途有什么想法,都先保留,等所有规则出来后,我们再依次讨论。” 在座74个人,共41间房。 然而很遗憾,规则并非每间房都独一无二,除卢琦他们已知的规则外,只有三条新内容。 马上轮到卢琦分享规则,她翻开手册,发现自己原本的五条规则后面又加上了其他房客分享的那三条。 前三条是最开始得到的: [一、人就是人,狗就是狗。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 [二、请您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内,每天22:30至次日05:00,请勿进入他人房间,请勿离开酒店。] [三、宠物狗是人类忠实的伙伴,如果您的车上有宠物狗,请勿呵斥、驱逐它们。] 然后是试验后得到的: [四、酒店广播用于公布重要通知,由中控制管理,除寻找人以外,房客不得使用酒店广播。] 隔壁房间交换来的: [五、宠物狗是友好的,请不要过分伤害它们;野狗和流浪狗是危险的,请务必小心。] 后三条是这次会议上得到的: [七、房客入住期间,可以随意使用酒店内的水电。] [八、本酒店可携带宠物入住,入住期间,请看管好您的宠物。] [九、房间内的座机可用作内部通讯;前台号码:08812;客房服务号码:08813;送餐上门号码:08814;如您需要联系其他房客,可拨打088+房间号。我们的工作人员24小时在线,为保障客人的休息,22:30-05:00暂停客房之间的联络服务。] 新加的三条规则,卢琦基本都已经摸索了出来,如今得到了佐证和细化,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多少算是松了口气。 奇怪的是,在第五页和第七页之间,出现了一页空白。 那一页突兀地留在那里,被新出的规则跳过。 卢琦疑惑地借来旁边孟教授的手册,对比之后,发现不止是她的手册这样,孟教授和田妙莹的手册的第六页也是空白。 第六的序号也被跳过。 卢琦猜疑,规则六应该就是关于佩戴项链的内容。 田妙莹黄振毅回来后,手册就没有更新。 当时她差点以为萨摩耶停止攻击田妙莹只是偶然,如今看来,或许是他们对这条规则的探索度不够,所以才没有显现出具体的文字。 如此想来,小露也发现了这件事。 从出口回房后,小露第一时间去翻他们自己的手册; 送孟教授回2603时,她和孟教授说话,露露也在一旁翻看2603手册。 他应该是看见手册出现了空白页,才翻了两本用以求证。 除这九条规则外,从食堂回来后,卢琦的手册上又多了一条。 轮到卢琦,她站起来读出自己手册上最后一条新规则: “……[十、本酒店旨在打造‘人与狗共同生活’的乐园,为防狗狗误食,酒店内只提供对人类和狗狗都无害的食品。]” 汇报之后,她补充说明:“这条规则应该没什么问题。晚上的时候,我和朋友已经去过餐厅,吃过东西了。暂时都没有异常。” 众人错愕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在看勇士还是疯子。 露露也错愕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男朋友”变成了“朋友”。 “我们用了草莓桃子果汁、鸡腿、香肠、玉米排骨和米饭,这些东西大体上对狗无害,虽然调料里有对狗有毒的成分,不过目前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感到不适。”卢琦说,“我们倾向于认为:有毒成分的剂量过低,无法对人体造成伤害。就像葱姜蒜对狗有毒,可大家平常也还是会给狗吃一些用葱姜蒜炒过的剩菜。” 出于谨慎,卢琦提醒:“试验时间和样本有限,目前这只是我们的推测,大家酌情考虑。” “葱姜蒜对狗有毒?”卢琦话音刚落,就有人震惊发问,“有这回事?头一次听说!” “以前农村里养狗,不都是人吃什么,狗吃什么的么。烧饭炒菜,哪天不得用到葱姜蒜?” “还有什么对狗有毒?我们要怎么知道什么有毒什么没毒?” 孟教授也惊讶地看向卢琦,“你们早上还叫我别吃这里的东西,怎么晚上自己跑去吃了?” 卢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露露冲她笑了笑,“进食很重要,不能一天不进食。” “这是小问题,”吕施安在台上说,“一会儿我把我的兽医资格证和狗狗不能吃的东西投到屏幕上,大家拍照,吃饭时可以对照。” 有国家认证的兽医在,在场众人都安心不少。 “目前已知的规则就是这十条,大家有什么额外情报可以站起来讲。” 吕施安自己先开口道,“我先来说一个:酒店出口处有几十条怪狗守着,没法通过。我们初步怀疑它们是之前离开酒店的客人。” “它们会攻击试图离开的人,将他们变成狗头人,狗头人会第一时间寻找宿主——方便起见,称为‘主人’。” “但怪狗不会攻击脖子上佩戴项链的人类,根据规则一[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也许在怪狗眼中,戴着项圈类似物的人属于[宠物狗],是同类。” 台下哗然:“所以您在电话里让我们找项链、绳子一类的东西,随身带着?” “没错,”吕施安颔首,“但我无法肯定地说,戴上项链一定就安全了,也有可能项链戴久了真的会被慢慢同化为[宠物狗]。” 他一直都是个合格的医生,永远不会把话说死,吕施安只提供专业分析,让客人自己做最终决定。 “吕医生,你说的这些情报很有价值。”一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站了起来,“但这毕竟是关乎生死的事情,您能提供佐证这条规则的事实依据吗?” “没问题,这也是我接下来想告诉大家的。”吕施安并不觉得他的质疑冒犯了他,相反,他很高兴在座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壮年,每个人都拥有反思、质疑的能力,这大大提高了他们离开这个地方的成功机率。 “妙莹!”他提高声音往外喊,同时打了预防针,“我们的两位同事就在尝试离开的途中变成了狗头人和主人,我会叫他们进来,他们没有恶意,请大家不要害怕。” 大门被轻轻推开,会议室旋即响起出惊恐的抽气。 田妙莹领着老人和红色羽绒服女子进来,腼腆地朝会议室里笑了下。 即便吕施安保证狗头人和它的主人无害,可所有人早上都亲眼看见了狗啃断人类脖子的场景,心里怎么能够不怕。 会议室内愈发惶恐,伴随着几声低叫:“是怪物!”“吃人的怪物!” “大家不要紧张!”吕施安提高音量,“声音会刺激到他们,请保持安静!” 这话一出,场内立刻没了声音。 吕施安得以继续:“妙莹,和大家阐述一下你现在的状态。” “大家好。”田妙莹刚开口,就听见人小声说:“她会说话!” “……”她有些无语,可还是接着道,“请放心,我和身边的两位都能正常的思考、说话,大家也不用担心这三位……狗头人,它们已经纳入了[宠物狗]的范畴,不仅受到我们管控,而且和其他怪狗不同,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看,它们现在站着,没有任何异常。” 但有些躁动。 卢琦观察了下狗头人的肢体动作,那只是正常狗在人多环境下的兴奋,没有攻击意图。 “它咬死了人!”田妙莹的话立刻得到了激烈地反驳。 有人指着红色羽绒服女人身边的贵宾狗,“就早上,它把人的脖子咬断了!血都溅到了我身上!” “对啊,死了人啊!我们亲眼看见了!” 红色羽绒服女子马上沉了脸,“那是他先推我的好吧!我自卫有什么不对!” “不是、不是的!”田妙莹急忙道,“大家听我说,死了人是事实,是的,这些狗头人很凶猛,反过来,如果我们和他们达成合作,那就相当于拥有了和这里的怪物抗衡的武器。” “简单点想,把它们当做罗纳威、藏獒来看好吗?最开始的狗也是攻击人的,我们人类驯化了它们,现在它们不也成为我们最好的伙伴了吗?” 她说的话很难让人信服,但也有人听懂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现在追责意义不大。”戴着眼镜的男人第一个捋清思路,帮田妙莹点明核心思想,“这里非常危险,如果我们还要分裂,那只会造成更大的损伤。” “我知道大家都很害怕,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和这些狗头人为敌了不是吗?敌人已经够多了,难道我们还要再自己给自己树立新敌人吗?” 怪谈男友 第57节 众人纷纷沉默。 “可它…咬死人了啊……”有声音颤巍巍地反抗,“万一它们把人当做食物呢?” “说什么呢你!”红色羽绒服女不高兴道,“谁家狗吃人啊!那个男的我们也没吃好吧!” 被连接上血管的主人,似乎理所当然地把狗头人视作了自己的狗。 不仅她如此,老人和田妙莹也是如此。 田妙莹的记忆没有消失,还记得黄振毅原来是人。可她从来没有提过要把黄振毅和自己分开的话,只是单纯难过黄振毅变成狗了而已。 他们为什么这么平静?简直像是被这些狗安抚了…… 安抚—— 卢琦猛然想起了当初自己和露露的相处。 工作犬有专门的疗愈犬种,除了那些出类拔萃的抚慰天使们,普通狗与人接触时,或多或少也会释放出一定荷尔蒙。 这些狗狗荷尔蒙能让双方催生出多巴胺、催产素,令人和狗都趋于积极平静,感受到幸福。 会是这个原因么? 卢琦打量着联系在一起的人和狗头人,那根血管连接上后,他们双方确实都不在恐慌了。 “你那和吃了有什么区别?脖子都断了!” “都说了我们是自卫!谁让他来招惹我!难道我就活该被推?只许别人打我?” 随着主人的不悦,贵宾人也吠了两声,引来又一波惊慌。 “我们可以接受人,能不能,把这些怪物和人分开?”有人还是害怕。 “我们也考虑过,”吕施安说,“一来,摘掉了那根血管,狗头人可能会寻找下一个主人;二来那根血管连在颈动脉上,冒然切除太危险了。” “行了,怕什么,我不会让我的狗伤人,”一直不吭声的老人哼了一声,“它要是咬人,我打断它的腿。” 听见他的声音,赵飞鹏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就算这些狗头人听话,它们能对付出口处那么多怪狗吗?”胆子大一些的年轻人已经跳过了纠结,他们关心最重要的事,“就算打过了,我们就能顺利出去吗?” “照吕医生说的,那些怪狗是之前离开的房客变的,它们为什么会变成狗?别我们这里团结起来、一起冲出去,结果全变成狗了。” “离开的方法暂时还没有找到,出口的确不能轻易迈过,”吕施安拧眉,“我对规则怪谈不是很了解,在场有了解这种文化的人,可以提供些思路吗?” “啊!”他话语落下,田妙莹突然轻叫一声,所有人立刻紧张地盯向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黄振毅说话了……” “他说了什么?”吕施安立即问。 黄振毅在最初的几句感叹后,就陷入沉睡一般,再也没有开过口。 就在刚刚,田妙莹忽然听见了他的声音:“他说,他读过的小说里,离开规则怪谈一般是两种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啊!” “一种是找到关键道具,有的被称为‘污染源’,有的被称为‘核心’,总之,这种道具像是‘心脏’‘大脑’一样,支撑着怪谈,毁掉它,我们就能离开了。” “道具?什么道具?”众人又急切又迷茫,“长什么样的?” “不一定,”另一名也喜欢看规则怪谈小说的大学生补充,“怪谈的关键道具不一而足,可能是一部电话、一盏台灯、一颗螺丝,也可能不止一个,需要破坏多个。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要么不起眼,要么不好找。” “什么?这要怎么找!” “还不止一个?” “这酒店这么大,我们得全都拆了吗?” “要真是一颗螺丝,拆了酒店都没用,这得到猴年马月去啊。” 田妙莹咽了口唾沫,“还有个更直接的方法:杀死怪谈里的最大boss。没了boss的力量支撑,怪谈自然就会散开。” 房里安静了一下。 片刻,戴眼镜的男人低语:“很危险,但可操作性更大。” 被他的话点醒,陆续有人开口:“是啊,抽干大海,也比大海捞针容易些。” “晚上的狗都那么恐怖了,最终boss还不知道有多可怕。” “boss是啥?” “害,咱们七八十个人,就算来个哥斯拉,一人一刀也砍死了。” “再怎么说,总比找螺丝容易吧?” 讨论出现了突破口,人们的情绪高涨了些,七嘴八舌地往下聊。 露露目光微暗。 他看向身边沉思的卢琦,轻声问:“卢琦,你觉得呢?” “我么?”卢琦思索道,“我们不知道关键道具是什么东西,甚至不确定有没有所谓的关键道具,盲目地寻找很困难。如果要尝试的话,只能从第二种开始。” 她看向露露:“又或者可以两者结合:破坏酒店,boss应该会生气吧?只要不停挑衅祂,就有可能见到祂。” 这比寻找不知所谓的道具容易些。 露露半垂眼睑,“嗯,破坏酒店,他是会生气的。” 他又问:“要是他出现了,你打算怎么做?” 卢琦摇头,“不知道人类能不能杀死怪物,但这里有那么多对人类善意的规则提醒,我想祂应该是受到了某些束缚,不能随便杀人。我们最好先多收集一些规则,或许有机会重创祂。” 露露金色的眼睫颤了下。 他呢喃着:“可他没有伤害你呀。” 第一天就出现了死人,卢琦不理解露露为什么会这么心大:“你觉得祂是好的?” 她强烈地反问语气令露露呼吸滞涩。 他是好的? 他不是好的? 至今为止,露露从卢琦口中听到最差的评价,也不过是一句“你要变成坏狗狗了吗?”而已。 他抬眸看向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卢琦,你会和他们一样,选择第二种方法?” 卢琦点头:“听起来是最有可行性的方法了。” 露露沉默。 “怎么了?”卢琦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好,像是消沉又像是别的什么…… “你是在担心失败么?”她握住露露的手,“别怕,不会马上行动的,大家现在说得热闹,可真要去面对一个未知的怪物,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先收集规则吧,说不定隐藏着的哪条规则里就有平安离开的办法呢。” 露露笑了下。 他回握住卢琦的手,笑吟吟地弯眸,“你关心我,你真好。好宝宝,你是一团善良的小棉花。” 卢琦被呛了下,别过视线,掩饰性地挽了挽碎发。 她完全摸不清露露的套路,这人总是不分场合地说这些话……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看着有点聪明。”他似乎毫无羞耻心,卢琦尚在扭捏,露露的目光已然放去了人群的另一侧。 “谢云么。”卢琦也对那人有印象,“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思路就很清晰。” “我去和他聊聊。”露露朝他走去,对卢琦道,“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卢琦惊讶,露露居然会去主动和男人搭话。 她也稍微看出来了点儿小露的性格,他身上带有精英特有优越感,对人——对男人总是自上而下的审视。 谢云看起来确实很聪明冷静,且具备大局观,也许只有这样的聪明人才入得了小露的眼。 她望着露露穿过人群,走向会议室的另一侧,和谢云攀谈起来。 身边传来一声叹息,卢琦回头,见孟教授在和两位同事说话。 发现卢琦的视线,孟教授关心了一句:“还好吗孩子?” 卢琦点点头,“我还好,您和两位老师呢?” 她担心三位老人有基础病,受不得刺激。 露露余光瞥见卢琦转向了孟教授。 她的注意力离开了,他也就没必要和面前的男人再多废话。 “您想得很周到。”谢云还在想露露同他说的话,“这个时候外出容易遇到危险,我们是该去一楼商业区买一些食物备在房间。” “没错,食物很重要。”露露侧身,靠墙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颗明黄色的小球从人们脚下滚了过去,悄无声息。 它快速滚过,轻巧地在人们脚下穿行。 没有人注意这颗轻飘飘的塑料球,只有门口的三头狗头人看见了。 显眼的明黄色滚来滚去,追逐快速运动物体的本能顷刻间升起。 “汪!”黄振毅兴奋地吠吼了一声,身旁的贵宾直接扑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三名“主人”感觉到一阵躁动,这股躁动促使着他们也想跑动、跳跃。 红色羽绒服女人被这股情绪推动着往前走了几步,贵宾顷刻间冲入人群,追着人们脚下的球吠叫起来。 “啊!”第一个被扑到的男人吓了一跳,他正焦心地和妻子商量对策,一回头对上了一颗狗头。 狗嘴张开着,露出舌头牙齿,腐烂的臭气从里面冲出,他登时大喊,往旁边跳开,挤到了隔壁的两个年轻人。 两个年轻人被男人挤倒,本能去拽身边的东西稳定身形,旁边的姑娘一下子被两人拽倒在地。 联想早上被咬断脖子的男人,妻子惊恐大喊:“走开!怪物走开!” 这一声尖叫顿时在人群里炸开。 事发之地乱成沸粥,摔的摔、叫的叫,后面的人看不见,只听狗吠,三条狗同时喊叫起来,朝人群冲来。 吕施安、谢云的利弊分析和田妙莹再三保证才建立起的平衡瞬间打破。 比起空口白话,怪物存在本身和死过人的事实泰山般无可撼动。 怪谈男友 第58节 未知与死亡的恐惧,让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立刻破碎。 “走开!滚、滚!” “怪物,怪物又要吃人了!大家小心!” 慌乱之中,有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喊:“保护老人和小孩,让他们去后面!” “椅子、拿椅子挡住!” 立场骤然分明。 面对异类,人类迅速团结起来,产生群体意识。 “别慌、别慌,拿椅子砸!” 哐——! 椅脚砸在贵宾头部,它发出短促尖利的哀嚎。 红色羽绒服女人气红了眼:“有病吧你们,干嘛打我的狗!它没咬人!” “啊啊!救命!”另一侧传来女人的喊叫,一位妈妈死死搂着自己的孩子往后推去,却被后面的人堵住。 赵飞鹏冲在孩子前面,它低着头,看见了妈妈高跟鞋后面的球。张着嘴亢奋地流出涎水。 “滚开!滚开!”妈妈抬脚踹上贴着孩子小腿的狗头,赵飞鹏霎时惨叫出声,受压迫的大脑剧痛欲死。 “草!”站在妈妈后面的男人一把扯过小孩,把女人和哭泣的孩子带去身后,搬起椅子往赵飞鹏独自上砸,目露凶光,“吃人?什么玩意儿!老子先吃了你!” 孟教授皱着眉往前顾盼,被高个子的青壮年们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她们被人群推搡至后,拉不到椅子垫脚,张望了一会儿无果,孟非芩收回视线,倏地瞥见棕色地毯上有一粒明黄。 那颗球不再滚动了,停在人群脚下微微晃动,渐渐停息。 卢琦也看见了,“教授!” 孟教授高喊,“冷静,大家冷静!” 没人听她的话,即便孟教授声音清亮,可在这乱哄哄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在意苍白的叫停。 卢琦护着三名教授去向角落,免得被人挤到。 身边有人靠近,她扭头,看见露露分开人群,侧身朝她移来。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卢琦急忙询问。 露露沉着脸,“贵宾又扑人了,姓赵的也咬了一个小孩的腿。” “怎么会这样?”孟教授拧眉,“它们真的在攻击人吗?” 露露搂住卢琦,俯身贴上她的脸颊,“别担心,快控制住了。” “振毅和妙莹呢?” “黄振毅还算稳定,我看见田妙莹拉着他。”露露道,“不过他毕竟成了怪物,妙莹拉不住多久。” 卢琦连忙拍露露,“快,把我举起来!” 露露一顿,卢琦连声催促:“快啊!” 露露只好掐着她的腰,把她托举起来。 越过人群,卢琦果然看见黄振毅摇着尾巴前扑,田妙莹抓着脖子上的血管,重心向后,死死拽着它。 她被兴奋的黄振毅拖得左右摇晃,别说是黄振毅这一百五六十斤的重量,就是五六十斤的大狗,一旦爆冲,成年人都很难拉住。 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而红色羽绒服女人更是毫无制止之意,她气得跺脚,咒骂着,直接命令贵宾攻击人类。 老人则完全扯不住赵飞鹏,在赵飞鹏扑跃的时候就被带着摔倒地上,哎呦呦地捂着腰椎。 几个男人拿着椅子共同抗击贵宾; 赵飞鹏倒在地上,被壮实的中年人用椅子和脚轮番击打。 卢琦只见,贵宾羊毛似的棕色卷发里流下了几柱深色的血,它的眼睛被血糊住,吃痛之后愈发狂暴地扑咬攻击它的椅子。 确如露露所说,人类控制了局面,她们不必担心。 所有人都团结一气,没有人把老弱扯到身前挡枪,没有人想着推开别人自己逃跑,他们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地对抗突然而来的危险。 可看着惨叫翻滚的查理王犬、鲜血淋漓的贵宾,以及艰难扯着黄振毅的田妙莹,卢琦无端生出了一丝悲哀。 她明白,她是代入了那年冬夜的露露和她自己。 可它们不是露露,它们是怪物,是咬死过人的怪物。 “妙莹!”她越过人群竭力大喊,用出全副力气,“踢一脚振毅的屁股,带它回房!” 向后拉扯狗绳,只会强化狗当下的行为。 和大型犬拔河没有任何好处。 田妙莹正扯着血管和爆冲的黄振毅对抗,她急得满头是汗,乍听见卢琦的声音,猛地抬头,和被露露托举起来的卢琦四目相对。 “快!”卢琦朝她喊,“踢一脚,快走!” 田妙莹六神无主,跟着卢琦的指示,一脚踹上黄振毅的屁股。 轻微的疼痛让黄振毅从亢奋中回神,它扭头往后吼了两声,发现触碰他的不是敌人,茫然不解田妙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它转了身,田妙莹立刻扯着它往外跑。 见他们跑远,卢琦狠狠松了口气。 她收回目光,瞥见侧面的赵飞鹏。 它不再打滚、嚎叫。 痴肥臃肿的男人连着查理王犬的头颅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应激的中年男人对它拳打脚踢,都再也不动了。 第30章 疯犬酒店 这个晚上, 所有人的心情都比昨晚更加沉重。 进入怪谈仅过去一夜一天,就让人无比疲惫。 应接不暇的事件耗费了太多心力体力,卢琦倚着窗帘坐着, 和昨晚同一个位置, 方便透过落地窗观察底下的情况。 十点半,诡异的门禁警报准时响起。 宛如心跳监护仪报警声在寂静的酒店里回响。 万籁俱寂,这声音混合着寒冷的浓夜, 形成一股灭顶的寂寥,令卢琦被沉闷低落以及窒息般的孤独吞没。 希望今晚不会有巨犬出现, 不会有人丧命。 她手里拿着笔记本,潦草地画了几个格子, 每格顶部写着不同的标签:“power”“wit”“coward”……不同的标签格子里填写了些零散的人名。 露露端了杯温水给她,坐去卢琦身后, 一手试探着圈上她的腰,一手拿过她手里的本子。 他看了几遍, 最后一行停留在“张舒…”上,“是张舒乐?” “你记住了?”卢琦微讶地看向他。 74个人, 只短短见了两个小时,大家不曾自我介绍,卢琦对照着名字表,也只模糊地对上了十几个人名。 “一半吧。”露露说。 他喜欢人类, 对自己领地里的人类更是上心。 “记性真好。”卢琦感叹,末了有些奇怪, “为什么我在k大从没有见过你的名字?” 她看不见露露的人,是因为她疏于社交;可她也不曾在奖学金和学术竞赛的获奖名单上看见露露。 尽管卢琦也不常看榜,但露露的名字这么特别,只要上榜, 她应该会注意到。 露露顿了下,忽而笑道,“我小你四届。你研一的时候,我刚入学,校区不同了。” 卢琦霍然扭头:“四届?你怎么就研究生毕业了?” “学校里没有你,我不想待着,就提前毕业了。”露露说。 卢琦错愕不已,一时不知道该震惊露露是什么天才,能在k大跳掉三年;还是该震惊他那么早就爱上了自己;又或者是该震惊自己居然和年龄这么小的男生谈上了。 她一直以为露露只比自己小一两岁,最多三岁——四岁,太小了…… 露露的存在,和这个怪谈一样,缥缈虚幻、不切实际。 在两人没有交集的情况下,一个温柔帅气的学弟痴恋着自己,为她跳级三年; 她不想要孩子,他正好是个医学疯子,切除了睾.丸……这一连串听起来,比规则怪谈更加离奇。 露露提起笔记本,不着痕迹地将话题移开,“怎么不写完?” “脑子有点乱。”卢琦向后倚进露露怀里,疲倦叹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 她说着,抬眸看向身后的露露:“小露,你当时在前面,贵宾和赵飞鹏真的咬人了吗?” 露露敛眸,继而摇头,“我没有看清。但它们的确扑向了人群。” “我和孟教授在地上发现了一颗球。”卢琦猜测,“它们是不是只是在追球?” 露露没有回答,卢琦蹙眉,“为什么会有一颗球呢?还是那么亮的明黄色。” “应该是哪个小朋友带来的玩具。”露露说。 卢琦点头,复又迟疑道,“也有点像是狗玩具。” 今天来的没有学龄前儿童,四五岁以上的小朋友,现在很少会随身携带这么朴实简陋的玩具了。 “明天得问问大家,看看到底是谁带来的,”她说,“得让家长注意了。” 露露微微眯眸,“如果一颗普通的球就会引发出这样的骚乱,那其他的东西也会。问题的关键不是玩具。” “我明白……” 卢琦看向水杯中自己的倒影,“赵飞鹏和贵宾死了。它们死后,它们的主人也死了……加上餐厅里被咬死的男人,已经是五条人命了。” 她语气低落,露露问:“你是在为田妙莹担忧吗?” 怪谈男友 第59节 “当然也为她和振毅着急,但看见其他人、即便是赵飞鹏死了,也很不好受。” “为什么?”露露偏头,“他欺负了你,而且他已经是个怪物,不是人了。” 他教训了伤害她的人,她该开心才对。 “可能是因为狗的外形……”卢琦抱住自己的膝盖,半晌的沉默后,轻声开口,“我养的狗,就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她的情绪彻底消沉,露露慌张起来,“它们不是你的狗!” “嗯,我知道…我知道的。只是它们毕竟是人,不管是坏人好人,总是物伤其类的。”卢琦回眸,冲他苍白地笑了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嗯。”露露蹙眉,低声附和。 他静静陪着她,像是从前陪着衣柜里的她,等待她的情绪慢慢回升。 吕施安把人聚在一起,让他一个晚上收集了大量负面情绪。 体内的黑雾已经能严严实实地封死一扇窗户了,等明天天亮,人们看见一楼的情形,一定会再提供不少能量。 不管那[世界的爪牙]是什么来头,露露都誓死守护他的领地。 这是他和卢琦的家,他能在这里保护好卢琦,让她平安健康地生活下去。 至于她现在的不安—— 露露低头,鼻梁在卢琦发间磨蹭。 “别害怕宝贝。”他一遍遍地缓声安抚,“房间里很安全,这里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有灯可以照明,还有空调和床被。” 他理解她的不安,所有动物到了新的环境都会有一段适应期,相较于雄性,母兽的警惕性更高、对环境的变换更加敏感。 这是暂时的,短则一周,长则一年,她最终会放松下来,安心快乐地在这里生活。 听了他的安慰,卢琦苦中作乐道,“是啊,好歹不是在荒山墓穴里。被困在物资齐全的地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对了,”她想了起来,扭头看向露露,“你下午在餐厅和我说,回来要告诉我件事情?” 露露停顿了一下,微笑道,“不,没事了。” “嗯?”卢琦疑惑,“什么?” “真的没事了。” 他已经知道,卢琦打算和其他人一样,通过击杀领主离开这里。 人类果然智慧,仅仅一天就推测出了离开的方法。 他们的思路没有错,杀死他,这个怪谈就会崩溃。 “真的没事了?”卢琦迟疑,他当时的表情非常郑重,可不像是随口一提的普通小事。 露露吻上她的脸颊,“真的没事。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爱你、永远爱你。” “你的心态真好。”卢琦无奈地笑了,刚刚死了四个人,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想这些。 转念一想,这大抵是露露在安抚她的不安,转移她的注意力。 卢琦回吻他的唇角,感谢他的体贴:“谢谢你小露,谢谢你陪在我身边,我也…很喜欢你。” 露露弯眸,绽开甜蜜的笑意。 …… 赵飞鹏从医院醒来,医生告诉他,他倒在路边,被人发现送来急救。 身体没什么大碍,可精神疲惫得很。 他仿佛做了场漫长的噩梦,梦里的具体内容一概不知,只记得撕裂头颅般的剧痛。 他浑浑噩噩回到家里,一开门,看见笼子里的几只查理王犬。 圆润的狗头、湿润的黑眸以及狗特有的气味出现在赵飞鹏眼前,他霍然惨叫出声:“啊!” 无端的恐惧令身体颤栗,他一屁股坐倒在地,瞪着眼悚怛看着笼子里狗,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喉咙如有自我意识般发出呻吟。 痛、痛痛痛痛痛痛!好痛! “啊、啊啊啊啊!走开!走开!好痛!”臃肿的身体在地上翻滚一周,他连滚带爬逃进房间,将门紧紧反锁。 良久,大脑里的痛感缓缓削弱,赵飞鹏喘着粗气,捂着心脏。 他这是怎么了…… 大过年的,他怎么会倒在路边? 发生了什么?他的头刚刚怎么会那么痛…… “汪!汪汪!” 门外传来狗吠,见到主人回家的查理王犬们激动地叫了起来。 声音穿过门板,钢针般插.进赵飞鹏的耳蜗,才消失的剧痛顿时巨浪般反扑脑内。 赵飞鹏哀嚎着,抱头蹲下,圆球似的脑袋涨成红紫色,他哆嗦着嘶吼:“别叫了、别叫了!闭嘴!死畜生闭嘴啊!” 制止毫无用处,最角落的老年查理王犬突然发出短促的惨叫。 赵飞鹏很熟悉这种叫声,那条狗老了,品相不好,又经常犯病,每天躺在笼子里时不时蹬自己的脑袋。 这狗脱不了手,配种都困难,赵飞鹏只能把它当做血狗使,偶尔去医院给人家的狗献血,赚个小几百,拿个献血英雄奖章,也算是废物利用。 可现在,狗的惨叫萦绕赵飞鹏耳畔,线一般缠在他大脑上,随着狗叫的频率阵阵收紧。 柔软的大脑像是被线切割的奶酪,痛得赵飞鹏死去活来。 痛、痛!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痛苦,就连呼吸都是痛不欲生的罪孽。 恍惚之间,他喉咙里发出和狗一样的叫声:短促、凄厉。 人声和狗叫混合一起,渐渐无法区分。 “啊、啊、啊——!”赵飞鹏抱着耳朵,猛地冲出门外,见了鬼似地逃离自己的房子。 甫一跑出住宅,脑内的剧痛骤然消失。 他愣了下,停在马路上,被往来的行人投以另类的目光。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他的头不痛了,是因为狗… “额啊——”赵飞鹏猝然蹲下,仅仅只是想到家里的那些狗,他的头又开始犯痛。 医生、他得去医院,他得看医生! 赵飞鹏回到了医院,可无论医生如何检查,都查不出问题。 “是压力太大了么?”他被介绍去神经科,“和我说说看,最近发生了什么?” 对着医生平和的目光,赵飞鹏张了张嘴。 强烈的倾诉欲望顶在喉咙里,然而一张嘴,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最近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看见了一个什么狗的学术培训,还没决定要不要去,一眨眼自己就从医院里醒来了。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他惶恐地嗫嚅,“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梦里有很多可怕的狗……” “您是从事宠物行业的?”医生看了他的履历,“可能是工作压力过大,我给你开点药,建议你尽量远离压力源。” “那怎么行!”赵飞鹏不假思索地反驳,“我是靠狗吃饭的,离了它们,我…” 他话未说完,只是脑子里闪过了查理王犬们的模样,大脑便又是一阵剧痛。 “啊!”他痛呼出声,医生连忙起身扶他,“没事吧?” “没、没事!”赵飞鹏甩开他的手,喘着气,“给我、给我开药!” 他不能没有那些狗,等吃了药,他就会好! 摇摇晃晃地走出医院,阳光强盛得睁不开眼,他不留神撞上了什么东西。 赵飞鹏低头,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小孩从自己身边走过。 对方个子不高,将将一米五,卫衣的兜帽遮住了头。 “喂!”他正因着古怪的头痛恼火着,有倒霉蛋送上门来,当即不客气地骂道,“不长眼呢你!” 小孩停下,回身看了他一眼。 兜帽下,是张白皙的娃娃脸。 赵飞鹏这才意识到,对方不是小孩,是个少女。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过来,被她盯着,赵飞鹏忽然起了鸡皮疙瘩。 这眼神邪门的很,他恶声恶气地骂了句:“晦气。”提着药匆匆离开。 少女转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一缕浅淡的黑雾从她身上飘去赵飞鹏体内。 这是她刚刚从赵飞鹏身上撞出来的东西。 他不需要她的帮助,那她就还给他。 少女小巧的鼻尖耸了耸,记住了赵飞鹏和这缕黑雾的味道,顺着气味,往城市的郊区走去。 城市的更新换代太快,洒水车、清洁工遍地,这里有太多人、太多车子,她花了点时间才追踪到了海边。 少女仰头,看着面前被黑雾笼罩的酒店园区。 她伸出苍白的手,指尖贴在黑雾的外围。 [是谁!] 粗粝的鸟叫自天空响起,少女抬头,看见一只黑背白腹的巨燕从黑雾中浮现。 它扇动的翅膀,目光不善地盯着她,张嘴怪叫: [你是什么东西!] 少女盯着它,燕子被看得浑身不适:[说你呢!你干什么的…呱!] 话音未落,一柄宽背短柄砍刀兀地射来,燕子疾转翻身,左翼还是被削掉了三寸羽。 怪谈男友 第60节 刀风刚劲,它吓出呱叫,不等稳住身形,地上的少女骤趵空中,和燕子平视。 左手提拳,她径直对燕子面门砸去。 燕子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狠辣的生物,它慌了下,化作雾气散开,少□□下徒留一根断尾保命的黑羽。 这一拳没有打中燕子,拳风落至空中,半息之后,拳下二十米开外的黑雾霍然震荡,宛如湖中投入巨石,颤出层层涟漪。 逃到少女后方的燕子傻了眼。 这是什么生物?隔空一拳差点把结界震碎! [你……]它惊魂不定地望着少女,[你是…[世界的爪牙]!] 飞出去的宽背砍刀回到了少女手中。 她个子堪称娇小,短柄的砍刀快有她半身长。 少女回眸,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燕子,言简意赅:“开门。” [我不!]燕子怒吼,[有本事你暴力破解啊!砸了结界,强行中止怪谈,里面的人全都得变白痴!] 少女没有废话,提刀朝燕子冲去。 她直勾勾锁定了燕子,那双眼睛比她身后的砍刀还要凶猛。 主人妈呀!燕子扑腾着翅膀,拼了命往外飞。 它打不过! 它的第一个怪谈,才死了五个人就被[世界的爪牙]找过来了! 可恨的[世界]!这帮该死的爪牙和蝗虫有什么区别! 它逃得飞快,少女追了一会儿,驻足放弃。 回到地面,她望着面前黑雾缭绕的园区,蹙眉散发出忧虑。 来晚了。 [世界]通知她时,她还在上一个任务里。 如果是姐姐们在这儿,就能立刻进入怪谈,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她不行。 她不聪明,她分不出哪些是[世界的善意],哪些是怪谈领主伪造的[规则]。 而且,她也不擅长和人类打交道。 人类总是把她当成怪谈的领主,群起攻之。 已经开启的[怪谈]不能暴力破坏,强行中断,会冲击精神,让陷入其中的人变成傻子。 姐姐们都在别的怪谈里,这里只有她。 少女为难地望了一会儿黑雾,最终认命地收起砍刀,从口袋摸出一把折叠水果刀来。 她趴在园区外面,用小刀一点点摩擦结界,尽可能不伤害到里面的人类,不被领主察觉。 从天亮磨到天黑,少女扒在雾外,拿着小刀一丝不苟、小心翼翼地研磨缝隙。 这活儿耗时颇多,好在她很熟练。 第31章 疯犬酒店 在窗边守了一夜, 卢琦醒来时,腰背颈椎有些酸痛。 天微微亮,一垂眸, 她看见拦在自己腰腹上的胳膊。 昨晚是个平安夜, 没有人夜间外出,巨犬也没有再出现。 后半夜她倚着窗户睡着了,露露陪着她, 他们就在墙角待了半夜。 卢琦抬头,露露正挨着窗帘沉睡。 暗弱的天光透过窗户, 涂亮了他半边侧脸。 闭上眼后,青年的五官愈显立体, 也愈显优雅矜贵。他简直不像是自然出生的人,更像是能工巧匠的艺术品。 察觉到卢琦动了, 露露旋即睁眼。 金色的睫翼颤动,半睁的双眼尚未清醒, 没有附上感情色彩,漠然而冷淡。 直到它完全睁开, 倒映出卢琦的面庞,顷刻炽亮,流泻笑意。 他蹭了蹭她的脸,喉结滚动两下, 发出愉悦的喉音:“早上好,我爱你, 卢琦。” 卢琦同样惺忪。 她迟缓地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接着就听露露在她耳边说:“刷完牙,我想亲你。” 这一句给卢琦彻底整醒了。 她急忙捂住嘴,复杂地望了眼露露, 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早上嘴巴有味道是正常的;接吻前刷牙是正确的——但也不必柔情似水地把这话说出来。 露露行动力很强,用力蹭了她两下,起身去了卫生间。 他很快出来,跪坐到卢琦面前,唇边泛着笑意,双眸缱绻热烈地凝望她,卢琦微微移开视线。 无由来的,她想到了热烈的鲜花和金色的丝线。 露露扬起下巴,舔舐卢琦的嘴唇。 她愣了下,震惊地反应过来:露露说刷牙居然只是要求自己,而不要求她—— 她呆愣的片刻,嘴唇放松。露露倾身,舌尖钻了进去。 他激动地搜刮卢琦的唾液,当气味和感情挂钩,卢琦身上所有味道都令露露沉醉着迷。 从前卢琦不会允许这么肆意的吻,往往他刚舔两下卢琦的上颚,就被推开。 他有了更高的权利,能做从前不能做的事。 露露舔过卢琦的每一颗牙齿,它们可爱极了,颗颗润白,像无害的贝壳,没有一点棱角,只有可爱。 “嗯……”身下传来轻哼,这声音从卢琦的鼻腔径直传入露露的口中,他吞掉了卢琦的声音,甜美得他椎骨酸麻,无意识地轻晃腰肢。 卢琦眼睑半阖,入目就是露露的劲腰。 她眼睛瞬间睁大,溢出心悸的呜咽,这些呜咽悉数被露露吞吃。 他摇晃的幅度更大了,打底上衣堆起几寸,露出两指宽的尾椎,正当中是一截凹陷的美人沟。 英俊得下流。 卢琦脸颊发烫,目光躲闪着不敢多看,却找不到能完全规避的角落。 她索性闭眼,睫毛慌张颤抖。 眼睛闭上后,感官被尽数放大,口中的感觉愈发强烈,那露出来的两指窄腰也不断在卢琦脑中回放。 那份荷尔蒙爆炸的性感,激得她呼吸不畅。 “公狗腰”这三个词强势地闯入脑海。卢琦愈发羞赧,想要脱离这过于刺激的气氛。 她上身后仰,察觉到她想离开,露露迅速伸手抵住她的背,与她更加贴近。 是他太放肆了吗? 他立刻放缓动作,舌尖讨好地、谦卑地勾刮卢琦的上颚,喉间发出示弱的嘤咛。 这完全就是奶狗刻意撒娇的声音。 他已经如此优雅俊美、温柔可爱,怎么能再对她发出这样的声音。 卢琦实在是受不了,快要醉倒在这场蛊惑人心的吻里。 膝盖顶到坚硬的物什,卢琦霍然惊醒,慌忙推搡露露的胸膛。 不、不行,太快了,而且这也不是合适的场地。 露露不想结束,他想要挽留卢琦,他也知道她最喜欢他的哪里。 青年修长的五指覆上了卢琦的手背,他吻着她、牵着她、带着她的手抚揉自己,从前胸一路到腹部,再到人鱼线。 被卢琦抚摸过的地方高兴得战栗,他无法不兴奋,被主人抚摸是狗刻在基因里的乐趣。 某处异常难受,被露露忽视。 他知道对人类来说,触碰生职器很不礼貌,因而他只带着卢琦抚摸她喜欢的地方。 他很乖,他很有礼貌,他是最完美的狗,她可以再多爱他一点。 卢琦脑子乱成一团。 隔着薄薄的打底,她真切感受到了露露惊人的低体脂率。 肌肉随着露露的呼吸不断放松、绷紧,放松时柔软丰满,绷紧时肌线分明。 口腔上颚被露露舔得发痒,卢琦再没了力气。 她软在露露怀里,骨头酥麻。溢出生理泪水的眼角瞥见了露露眼中的笑意。 他得逞似得弯眸,卢琦竟一点儿都不讨厌,她甚至觉得: 小露可爱极了。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 卢琦彻底从困意中清醒。 她掩饰性地翻看昨天写的东西,逃避露露的目光。 露露也在翻看入住手册,他坐在沙发上,半挽袖子,小臂显出结实的肌肉。 卢琦只是扫了一眼,就又想起刚才摸到的触感。 她猛地埋进笔记本里,心跳快得飞起。 一串尖锐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室内的旖旎。 怪谈男友 第61节 卢琦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露露阴沉地盯向卧室里的座机。他迅速起身,卢琦赶在他之前进了卧室,“我去接。” 打电话来的是吕施安。 “小卢,我刚和妙莹打了电话,你也注意一下,千万不要让她和振毅出来。” “怎么了吗?”卢琦问。 “……”电话另头沉默了一下,“大家情绪有点激动。你暂时最好也不要出来。” 卢琦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三个狗头人死了两个,心有余悸的房客们嚷嚷着要把剩下的黄振毅也解决了,只是昨天临近门禁,才不得不作罢。 会议室里虽然混乱,可也有很多人看见是她通知田妙莹跑的。 “他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卢琦问。 “本来算不上什么问题,但现在情况有些复杂。” “怎么了,”卢琦敏锐地察觉出了他声音中的颤抖,“发生什么事了?” “一楼出了点事,”吕施安没有详细回答,“抱歉,我得赶紧走了,你和妙莹千万待在房间里,等情况明朗,我再来通知你。” 卢琦没有再追问,她凝重地应下,“好,你千万小心。” 她马上给田妙莹也打了一通电话,缓解她的紧张。 田妙莹的状态比她预计得好很多,想来是孟教授已经安抚过她了。 挂断电话,卢琦看见露露站在房间门口,他问:“怎么了?” “一楼好像出了点事,吕医生让我们和妙莹待在房间里。” “你想去看看吗?”露露问。 卢琦摇头,“他让我不要出门、等他消息,我们先照做吧。” 如果房客的情绪真的非常激动,已然把妙莹振毅和她视为怪物,欲杀之而后快,那么现在一定要避免接触。 卢琦不想起无谓的冲突。 她对着露露愧疚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小露大概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知道她会惹祸上身,所以昨天才不太愿意抱她起来。 露露摇头。 他勾起卢琦的下巴,认真告诉她,“你是最好的小女孩,你要自信,更不用和我道歉,我很乐意执行你的大部分指令。” 卢琦瞄向勾起她下巴的手。这是第二次了。 她真的不是狗,建立自信心不需要通倚靠抬头竖尾。 “什么叫乐意执行我的大部分指令?”她又是感动又是好笑,“甜言蜜语还这么严谨地给自己留偏差率,你是ai还是狗狗呀。” 露露一怔,移开目光,收回手,“不,我不是狗,我是人。” 卢琦诧异。 她当然知道他是人,那只是个调侃而已。 约莫二十分钟后,吕施安再度打来电话。 他通知卢琦和露露去一楼商业区,所有人都在那里。 听他的语气,似乎房客们的情绪平息了很多。 卢琦和露露从电梯下去,出电梯时,露露照例先卢琦一步迈出。 卢琦发现,露露很喜欢走在人前面,和她上下班的那点路都要保持比她快半个肩膀。 看着小露抢先的步态,卢琦忽然想起很早之前,小露第一次向她表白时说的话—— [我很擅长散步,不会爆冲,会随时配合你的步伐。 如果我走在你前面,那也一定是为了探知危险,我会时刻留意你的情况。] 那时他们不熟,卢琦并不把小露放在心上,这句话就当做玩笑,左耳进右耳出了。 如果不是昨天看见黄振毅拉着田妙莹爆冲、今天露露又抢先走出电梯,卢琦压根不会想起来。 不管怎么想,这句话都很怪异。 露露脚步一顿,敏锐回头,正对上卢琦探究的目光。 她没有料到他突然回头,挽起耳边的发,目光躲闪了一下,“怎么了?” 露露打量着她,旋即微笑,“我在等你出来。” 卢琦迈步,离开了电梯。 腰上忽然一紧,她被露露揽住,他贴着她的鬓角深深嗅闻,“……走吧。” 他嗅到了迟疑、心惊和一点紧张。 露露对卢琦的负面情绪敏感至极。 卢琦敛眸。 再怎么说也太荒谬了。 小露是她早在怪谈之前遇见的,这个酒店也是协会一早就定好的,不可能和他有关系。 往前过了一个拐角,卢琦在商业区看见了人。 酒店内的房客几乎都来了。 两人脚步很轻,可最外围的几个男人猛然回头,惊慌盯了过来,手中还拿着棒球棒、菜刀之类的的武器。 他们的姿态不像是训练有素的警觉,更像是惊弓之鸟,受不了一点风吹草动。 看见卢琦和露露,人们面色复杂地审视了他们几番,到底也还是没说什么,大约是被吕施安或是谁做了思想工作。 “小卢!”吕施安望见了她,招了招手,“这边!” 她朝他走去,又听见他喊,“小心,有尸体。” 卢琦顿住。 有了吕施安的提醒,她深深呼吸,在空中闻到了味道。 作为医生,她很熟悉这股气味。 人群让开,随着前进,那气味越来越浓,哪怕是冬天也强烈浓郁。 当卢琦走到最前面,眼前的场景令她瞳孔骤缩。 残肢遍地。 大滩血液从前方便利店和面包店里淌出,一路染红走道。 透过玻璃墙,便利店和面包店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每一具都被开膛破肚。 尸体的脏器和肠子半搭在外,不大的两间店面四壁溅了血,如同惊悚地无声呼救,触目惊心。 “还好吗?”吕施安挨着卢琦。 卢琦摇头,她脸色发白,可睁大了眼睛,逼自己观察尸体和周围细节。 “是……”她动了动嘴唇,出口的声音沙哑发颤,“是昨天没来开会的五个人?” 吕施安沉重点头。 搂在卢琦腰上的手臂愈用了两分力。 两间商铺的收银台后,店员旁若无事站在那里,察觉卢琦的目光,他们转过头来,隔着墙冲她微笑。 一模一样的微笑,一模一样的眼睛,瞳仁巨大,几乎看不见眼白,就像是—— 卢琦抬眸,缓缓望向搂着她的露露。 他担忧地凝望她,圆眼漆黑,瞳仁较之常人更大,黑洞洞地倒映出她青白的面色。 ----------------------- 作者有话说:露露:她想杀我,那我不告诉她了,我可以一辈子瞒着她,永远以人类的身份陪伴她。 八小时过去 卢琦:你是狗吧? 呜呜呜我们的几个小时,却是小狗的一辈子(? 第32章 疯犬酒店 “地狱……”人群中传来微弱的喃喃, 随即爆发为哭嚎,“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一个脸色青黑的瘦弱男人崩溃地跑了出去。 “别冲动!”谢云追过去,“乱跑会出事的!” 男人没有理会, 猛按电梯键去了地下车库。 谢云被挡在合上的电梯门外。 他按了两下按键没能开门, 果断冲向安全通道,走楼梯去地下。 刚到地下,一串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伴随男人的尖叫:“走开!走开!” 谢云一咯噔,立马猜出男人遇到了什么。 “不要!”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高声制止,“别赶车上的狗!” 晚了。 他刚看见一辆斜在道上的车, 车内就响起男人惊恐至极的嚎叫。 噗嗤—— 前挡风玻璃上绽开一朵血花,血如幕布一般缓缓滑落, 涂红半边挡风玻璃。 谢云呼吸颤抖,僵硬着后退。 怪谈男友 第62节 他退了两步, 转身狂跑。 不是所有人能时刻保持清醒理智,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用心去记那些莫名其妙的规则。 谢云按开电梯, 进入梯厢,转身就看见远处摇摇晃晃跟来的年轻男人。 他——它顶着柴犬脑袋,还有点懵,像是没有理清状况, 随着本能朝人靠近。 谢云下意识要按回房间的楼层,转念想起了还聚集在一楼的人群。 咬了咬牙, 他最终还是按下一楼,没有直接回房。 电梯打开,谢云冲去安全通道,把门紧紧关上。 他想把大厅的沙发拖过来挡住门, 又发现挡住一楼的门毫无意义,整个酒店近30层,每一层都有出入口。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堵门,还是快点通知大家要紧。 谢云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商铺方向跑,远远就扯着嗓子喊:“有人变成怪物了!大家快跑!” 卢琦正在扎发。 作为人群中为数不多的医生——哪怕是兽医,她和吕施安以及其他两名参加医学培训的同行,也决定进店做一次尸检。 听见谢云的声音,人群懵了片刻,旋即炸开—— 不需要他的通知,众人回头,就见一只柴犬人跟着谢云身后,朝这边兴奋跑来。 柴犬人的速度远超谢云,眼见距离缩短,人群惊叫着,鸟兽四散。 “先走!”吕施安当机立断。 卢琦被人潮推搡,被露露拉着跑了两步,混乱的人群之中,她扭头,看见谢云冷汗淋漓,距离柴犬不到二十米。 他前面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 丈夫搀着妻子,惊恐地回顾后面的狗头人,妻子拼了命地跑,两人脖子上戴着根奇怪的项链,松松散散,串了稀疏的珍珠,像是把一条完整的珍珠链分成了两串。 所有人都在逃命,他们得活下去,哪怕身处这荒诞离奇的超自然世界,他们也必须活下去。 他们有活下去的意义。 卢琦骤然从露露手中挣脱,逆着人群而行。 她快步走着,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那条铂金项链,反手系起。 有人从她身前跑去,在看见对方手里拿了把护身的网球拍后,卢琦放弃了佩戴项链。 她将项链握在掌心,夺过对方的网球拍,“抱歉,借用。”随后脚步扩大,由走变跑,奔向谢云。 “小卢!”吕施安跑出一段,回头赫然看见卢琦逆行的场景。 谢云惊诧地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女孩,“跑!跑啊!”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过来,她是来帮他的?凭她瘦弱的身体能做什么? 他们接近了,谢云伸手想要拉扯卢琦带她一起跑,被她绕开。 露露目色沉沉地盯着卢琦,随后朝她追去。 视野之内有了更近的人类,柴犬兴奋无比。 它扑向卢琦,卢琦倏地抬起网球拍挡在它嘴前。 被网格阻挡,柴犬愣了下。 它没有马上进行第二次扑跃,而是站在原地,鼻子翕动,犹疑踟蹰,仿佛有点不确定。 卢琦纳闷,难道狗头人还会挑选主人? 它这幅样子,好像对她不太满意。 柴犬没有纠结太久,很快下定决心:它要卢琦。 它再次蓄力,自侧翼冲向卢琦,卢琦双手抵着网拍,后撤一步,稳住重心。 哐—— 巨大的冲击力把卢琦撞得退了数步,湿润的狗鼻、腥臭的狗嘴近在咫尺,隔着纤细的网丝,卢琦清楚地看见了柴犬口中的利齿和亢奋到粉红的眼白。 恐怖的力气。 柴犬扭着头,想把脖子和卢琦贴在一起,可被网球拍挡住,不能得逞。 它立刻后退,换了其他角度扑袭。 好在它只是狗,不是虫,动作不至于快得看不清,卢琦能够及时格挡。这一扑力道更甚之前,撞得她双臂震痛,虎口麻痹。 她被扑去一旁,背抵着玻璃墙,玻璃之后是备开肠破肚的尸体。 卢琦死死抓握着网球拍,尽可能平稳呼吸。 远处的吕施安被人群推挤着,吃力高呼卢琦的名字,不远处的谢云也停止了逃跑,震惊地望了过来。 卢琦默念着规则三[宠物狗是人类忠实的伙伴]和规则五[宠物狗是友好的,请不要伤害它们]。 或许戴上项链,成为它们眼中的“狗”,能免去被扑; 但同为狗的情况下,卢琦的体格远小于对方,这对牵制很不有利。 亢奋状态下的柴犬极有可能攻击弱小的同类。 在体格、力量、速度皆不如对方的情况下,卢琦唯一拥有的优势,就是“人类”的身份。 有两条规则都提到宠物狗对人是友好的,姑且可以假设,作为宠物预备役的狗头人并非红色危险级的恶犬。 而一条普通狗的认知里,人类的地位天然高于它——这是长期驯化后,刻进狗基因里的认知。 在发现合适的“武器”后,卢琦放弃了项链。 “瘦弱的女人”这一身份,比“小狗”更具优势,即便是幼儿园的孩子,亦有成为狗群领袖的可能性。 狗是没有耐心的动物,一直得不到回应和反馈,自讨没趣的它们会冷静下来。 卢琦用球拍挡在脖子前,抵抗扑向自己的柴犬。她在心中默数,短则十分钟,多则二十分钟,这条狗一定可以冷静。 就算她的推论全部错误,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身边多了条狗,加入田妙莹。 二十分钟,她需要撑过二十分钟。 男人的身躯猛然扑来,卢琦指尖一颤,在抬眸触及到柴犬脑袋后,身体又恢复正常。 一旦偏移视线,看见男人的身体,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徒留恐惧。 这是狗、这是狗…… 卢琦紧握球拍,一遍遍告诫自己。 要真是个男人,可不会这么傻傻地横冲直撞,只要抓着她的腰或腿,往地上一翻,她就站不起来了。 但从昨天会议上黄振毅傻乎乎的爆冲方式来看,狗头人只具备狗的本能,不太擅长运用人类的抓握能力。 对着毛茸茸的柴犬脑袋,身体对男性的恐惧磨灭了许多,卢琦甚至有心情想——还好是狗,不是猫。 猫咪不仅擅长体术,且懂得隐藏、伏击。 换作猫头人,绝不会像狗一样,追逐猎物时咋咋呼呼发出声响。 它们会借助遮挡物;会伏在高处,静静等待人类从下方通过。在被扑倒之前,人类十有八.九发现不了它们。 这么一想,狗狗怪谈比猫咪怪谈友善太多。 球拍第五次挡住柴犬时,卢琦瞥见了站在对面的露露。 越过柴犬的高竖的耳朵,她看见露露悲伤的目光。 悲伤? 不是错愕,不是生气,不是焦急,而是悲伤? 卢琦愣了下,下一刻,露露奔了过来,速度惊人地扑上柴的后背,一手抓着它脑袋上的毛,一手扣住柴犬后颈,猛地将它砸去地上。 咚的一声重响,柴犬五体投地。 露露骑乘在它背部,双手压着柴犬的狗头,对卢琦扬了扬下巴。 卢琦喘息着撤下网球拍。 她看懂了小露的眼神,那个眼神传达出明确的信息——“你先走”。 像是她成年前的冬夜,露露咬住高个子男人后,回头看她的那一眼。 不同的是,露露的眼神是决绝的,而青年的目光从容不迫,似乎相当有自信自己能够制服一个怪物。 柴犬扭动着,脆弱的腰和脖子都被压制住,无法挣脱丝毫。 人群稍散,吕施安和回过神的谢云跑了过来想要帮忙,却发现露露一个人就稳稳控住了狗头人,根本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卢琦气喘吁吁,“我去找绳子。” “那里有家户外店,”露露下巴指了指斜对面,“我口袋里有现金,卢琦,你来拿。” “现金?”他这时候居然还记得付钱。 “……”露露欲言又止,很快对她笑了下,“买东西不付钱,总不是件好事。商店里死了人,也许是有什么规则,多注意点没坏处。” 卢琦上下扫视过露露岔开腿的骑乘姿势,和他在医院压制赵飞鹏的姿态一样。 她朝他走去,伸手摸进他的口袋,“我马上回来。” “我和你去。”吕施安说。 两人往户外店跑,卢琦攥着纸币,想起昨天喝奶茶时,她扫码发现没有网络,露露立刻拿出了现金。 这个年代,居然有年轻人随身携带现金。 要说是他有国外背景,露露又没有携带钱包和卡的习惯。 卢琦买了一捆登山绳,交易很顺利,他们没有被店员开膛——虽然还不确定五名死者是不是被店员杀害的。 折返途中,远远的,卢琦又看见了露露压制柴犬的姿势。 从远处看更加明显。 非常别扭的姿势,他双腿岔开骑在柴犬腰上,两条腿太长,委屈地弯折起来,形成一个标准的日式少女坐。 这个姿势不方便起身,遇到突发状况很难快速应对,人类自后方的压制姿势,通常采用蹲姿。 怪谈男友 第63节 但如果以狗的视角,这就不是娇俏的少女坐,而是压制时惯用的骑乘。 青年的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卢琦眼前。 她手里握着结实的登山绳,眸光晦涩地打量了他几眼。 片刻,卢琦绕过露露,走去他身前。 她蹲下来,把登山绳套过柴犬的脖颈,又将它的双手反剪捆住。 柴犬挣扎吠叫着,发现怎么也逃不走后,吠吼就变成了求饶的嘤嘤。 “现在怎么办?”几人面面相觑,事发突然,谁也没想过会抓获一只狗头怪。 “找间空房安置它吧。”卢琦说,“要不就关在我们那边?” “不!不可以卢琦!”露露坚决反对,疾声道,“空房间很多,没必要进我们的房间!” 那是他和卢琦的房间! 连已知规则都不能遵守的蠢货,怎么能进他们的房间! “放在眼皮底子下才最安全。”卢琦伸手,摸了柴犬的脑袋,又捏了捏它的耳尖,“而且,还挺可爱的,这品相看着不便宜。” 刚从狗嘴逃生就能说出可爱这种话,两个男人对卢琦的心态肃然起敬。 露露睁眸,他死死克制住皱鼻呲牙的冲动,冷冽地瞋视柴犬,“可爱?它只是头无礼的怪物。” 卢琦叹息。 “好吧,那我们问问前台,能不能再开间房安置它。” 几人去了大厅,露露单手拽着柴犬后脑的项圈,嫌弃又厌恶地睨视它,防止它扑向卢琦,把她变成它的主人。 听完诉求,前台接待歪着头,“您的意思是,您抓到了没有主人的宠物狗,想找地方安置它吗?” “……算是吧。” 前台笑道,“抱歉,我们不能为了一只狗开房。您可以把它交给我们,我们会尽力寻找主人。” 卢琦蹙眉,“如果找不到呢?” 前台温柔地说:“根据《流浪动物法案》,三天内没有人领养的宠物,需要进行人道销毁。” “三天?”卢琦一惊,法案规定的明明是两年。 她回头,看着拎着柴犬的露露,他脸色差到极点,在柴犬哼唧时,不耐烦地收紧了它的项圈,勒得柴犬嘤嘤尖叫。 卢琦知道狗不擅长隐藏情绪,耐心也很差。 但两年变成了三天……设定这个规则的领主,耐心也太差了。 “好的,谢谢,我们再考虑下。” “不客气。”前台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小露…”四人聚在一起,卢琦刚开了个头,露露便幽怨地盯着她。 “太危险了卢琦,”他反对,“房间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不能出现不稳定因素。” “关在另间卧室的露台上好么?”卢琦说,“我们把露台门和房间门都锁死。你单手就能控住它,说明它没那么危险。” 露露连连摇头,甚至轻跺了下脚,又急又气。 房间是他和卢琦最私密的领地,露露不愿意有其他气味混进去——他嫌恶地睇着柴犬朝前竖起的立耳: 还是这么粗鲁、野蛮,没有教养的雄性臭味! 柴犬那双无时无刻朝前竖立的耳朵在露露眼中无疑是猖狂的挑衅,他控制着自己发痒的爪牙和压制对方的冲动,试着用人类的思维劝说卢琦,“它会排泄。拉在露台上,气味可能引来危险;要是让它进来上厕所,就得频繁和它接触,风险太大。” 卢琦一噎。 这倒是个痛点。养一只大型动物没有那么简单。 露露强烈反对,而吕施安和谢云的房间既没有隔离条件,他们恐怕也没有控制住狗头人的能耐。 吕施安沉吟,“先绑在会议室吧,找大家商量一下,让男人们分组,轮流看守它。” “可以。”向来不爱参加讨论的露露难得开了口。 谢云也道,“我没有意见。” 他们没有立刻去会议室,而是带着狗头人先去谢云的房间,看看有多少人愿意参与守狗计划。 “随便坐吧。”谢云分到的是普通标间,“本来还有一个人的,第一天下午就走了。” 至于对方的结果,他推了下眼镜,没有往下说,转而拿起座机话筒,“还不清楚其他人是不是都回房了,我试下能不能打通。” 电话只有一台,三人站在房里,等谢云给名单上青壮年男性依次打电话说明情况。 在刚死人的时候召集人过来看守一个怪物并不容易,谢云好说歹说才凑到九个人。 “算上我们仨,正好四人一波。”他对几人颔首致意,“排除门禁的六个半小时,六小时一组。” “有点太浪费人力了。”吕施安道。 “人少了,不安全,也没那个胆子。”谢云也无奈,“头几天,稳妥点吧。要是它真的没有那么危险,后面就放在会议室,送个饭就行。” 他们讨论着人员安排,卢琦余光瞟了几眼垂头丧气的柴犬。 她打断他们的对话,“不好意思,我能借用下卫生间吗。” “当然可以。”谢云欣然同意,露露却蹙了蹙眉。 卢琦要把她的排泄物留在这里、要在雄性的地盘留下那么香的标记,他心生烦闷,可也不能让卢琦忍着。 要是卢琦能给他就好了,他很乐意品尝那些经过她温暖身体的食物。 露露幽怨遗憾,他现在是人,优秀的人类是不该提出这样的请求的。 卢琦放下网球拍,进了洗手间。 露露耳尖颤了下,捕获嗅到她紧张的情绪。 他于是移了几步,把厕所门严严实实挡住。 卢琦在卫生间里走了几圈,打开水龙头,默数三十后洗了把脸,在水声中拿出了那条细细的铂金项链。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卢琦眸色明明灭灭。 真的会是她猜想的那样么……那未免有些太过离奇。 可如果真的是,她该怎么办……不,现在还不是想后续的时候,得先多验证几次,也许、也许只是她想多了。 人就是人,狗就是狗,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为了让小露看见她戴了项链,她特地穿了低领毛衣,这下根本藏不住。 关了水龙头,卢琦意识到这些刻意制造的声音画蛇添足了。 出来时,吕施安和谢云的讨论也告一段落。 “刚才真是多谢了。”谢云对着卢琦笑笑,“你冲过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也太勇猛了。” 卢琦浅淡地笑了下。 她并不勇敢,和其他人相比,她只是没什么顾虑牵绊而已。 不该如此……卢琦蹙眉,扫了眼挡在自己身前的青年。 几人把狗头人捆去会议室安全门的把手上。 为弥补刚才没有帮上忙的遗憾,吕施安和谢云主动留下担任第一批“看狗人”。 其他九个“看狗人”陆续到场,十来个一米七五往上的汉子往那一站,把本就瘦弱的柴犬衬得更加可怜,一时分不出谁才是邪恶势力。 听了谢云和吕施安的阐述,九位大哥错愕地打量卢琦和露露,眼神一个劲儿地往卢琦身上瞟,根本不相信这么文弱的姑娘敢一个人冲到狗头怪前,和人家对刚。 卢琦低头。 她知道那些目光没有恶意,可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种恐惧深入骨髓,每一次出现都加强一次记忆,让她对男性愈发恐惧。 “我们先走了。”她微若蚊吟地挤出声音,最后蹲下来,想要摸摸柴犬脑袋告别。 手刚刚搭上去,蔫巴巴的柴犬霍然挣扎起来,发出愤怒的吠叫。 “小心!” 在旁边大哥的提醒声中,露露蓦地上前,挤开卢琦、挡在柴犬之前,居高临下地嗔视它,露出一侧犬齿。 柴犬挺立的耳朵折了下来,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卢琦拉了拉露露,示意自己没事,又对吕施安和谢云点头致意,离开了会议室。 露露有点烦躁,冥冥之中,事情的走向似乎在往他不喜欢的方向驰去。 回去的路上格外沉默。 卢琦盯着自己和露露的脚步,露露的鞋子始终超出她三寸,她放慢步伐,露露便也走得慢些;她加快速度,露露便走得快些。 他在配合她调整速度。 “死的那五个人,”卢琦盯着两人的鞋子,忽然开口,“四个是两两一组的房客,剩下那一位,同房的人已经走了。” 露露附和,轻轻“嗯”了一声。 卢琦自言自语般:“这下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商店,也没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露露嘴角微扬,旋即偏头,吻了吻卢琦的鬓角,“别担心卢琦,我会保护你,你永远不会变成他们那样。” 卢琦两手垂在身侧,方才抓握网球拍用了太多力气,现在十指控制不住地打颤。 “你戴上了项链。” 突兀的话语令卢琦定在原地。 她抬眸,露露歪着头看她,漆黑的瞳孔里盛了笑意:“你什么时候戴上的?你喜欢戴项链?” 卢琦定住心神,抚着项链,“我没有力气再对付一只狗了,以防万一,先戴着吧。” “戴上后那些狗确实分不清。”露露称赞,“你做得很对。” 卢琦胡乱地应了一声,心神不宁。 进房间时,她骤然迈步,抢在露露之前进门,第一时间拿起入住手册。 怪谈男友 第64节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没有多出新的内容。 第五页和第七页之间,依旧空白。 卢琦摸了摸脖子上的银白细链。 “你急着看什么?”温柔的嗓音从她颈侧传来,卢琦蓦地合上手册。 温凉的气息笼罩了她,露露双臂自后撑住桌沿,把她圈在身下,目光随她一起看向了那本入住手册。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册放回桌上,“我在想……死了人后,会不会更新商店相关的内容。可惜,没有。” 露露盯着被卢琦推开的手册,片刻,他舔吻卢琦的唇角,“别再想了卢琦,你今天已经很累了。” 湿滑黏腻的触感爬过卢琦的嘴唇,她哆嗦了一下,顺着露露的话,“嗯……你也辛苦了,今天多亏有你在。” 撑在桌子上的双臂倏尔圈住了她的腰。 露露垂头,埋在卢琦的颈窝。 “今天很危险。”青年的声音迟缓黯然,“卢琦,你要优先保护好自己,我也总会有…保护不了你的时候。你一定要爱护好自己。” 卢琦睁眸。 纷繁复杂的思绪尚未厘清,乱麻无序的情感里,她迷惘地眼鼻皆酸。 错综混乱之中,她耳边再度响起青年微凉的嗓音:“为什么要摸它?” “什么?” “为什么你要摸那条狗。”露露探究偏头,“你摸了它,两次。戴上项链后又摸了一次。” 他紧紧抱着她,鼻尖抵着她的唇角,在最近的地方嗅闻她的呼吸。 “卢琦,你刚刚,在做什么?” 卢琦艰涩地吞咽了口唾沫。 这样近的距离下,即便是吞咽这种微小的动作,都无法逃过露露的感知。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金毛寻回猎犬,是军警用犬青睐的犬种之一。 ----------------------- 作者有话说:【他嫌恶地睇着柴犬天生朝前竖起的耳朵: 还是这么粗鲁、野蛮,没有教养的雄性臭味!】 柴犬是立耳,狗在兴奋紧张、攻击状态下,耳朵会朝前竖立。 这种长相在狗眼中,相当于你好端端在路上走,忽然一个满脸横肉、龇牙咧嘴大哥对你吼:“来干架啊!我揍死你!” 而露露是柔软的垂耳,非常礼貌,混了查理王犬的基因,他的垂耳比普通金毛还要长。那么他在狗眼里就是—— 金发双马尾! (但不是败犬,是胜犬) 所以露露听见的内容这样的↓ 卢琦:我要让这个满脸横肉、龇牙咧嘴、随时随地大吼:“来干架啊!我揍死你!”的大哥住进我们房间,每天在我们家里拉屎撒尿,说不定我还会摸摸它、亲亲它、管它叫心肝宝贝。 露露:不!不可以!!! 第33章 疯犬酒店 天空飘起了细雨。 卢琦撑着伞, 从医院往出租屋走。 她走过天桥,两边稀稀拉拉摆着小摊,尾段的路灯坏了一盏, 卢琦经过时, 听见了迟缓苍老的呼唤: “姑娘。” 她驻足扭头,看见路边支着一张折叠小桌,桌后坐着个打伞的老人。 他的摊位正在坏掉的路灯下, 是前后两盏灯未能照亮的暗处。 “姑娘。”他又低低地唤了一声,“你养过狗么。” 卢琦一怔。 老人的上半张脸隐在伞下, 声音像是砂纸相互摩擦:“它吞噬了你周围所有兽灵,二魂四魄满足不了它了, 你要小心。” 卢琦瞳孔微缩。 “嗬……!”她霍然睁眼,从崩塌的梦境中抽离。 身上有些黏腻, 后背和胸口汗湿了一片。 被子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卢琦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一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圆眸。 青年担忧着, 亲吻她潮湿的鬓发,“做噩梦了吗宝贝。” 卢琦直勾勾地盯着他,露露不解地偏头。 她依旧盯着他,露露眸光微闪, 避开了她的对视,低头为她铺了铺皱缩的被子, 没有触碰到她。 卢琦想,他做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狗狗安定动作。 狗不擅长隐藏,一旦将露露和“狗”联系起来,就能发现, 他实在有太多破绽。 “怎么了?”露露无意义地整理了一会儿被子,见卢琦还在盯他,于是趴下,侧躺着面朝她,“你要摸摸我吗?” 他轻柔地对她眨眼,金色的睫羽宛若黄蝶振翅,配上温柔如水的嗓音——把这些动作套入狗后,气氛就不再旖旎,他只是想表达友善。 卢琦一直以为露露情史丰富,撩过不少女人,原来一大半是她自作多情,用人的思维曲解了他的意思。 她转过身,背对着露露蜷缩起来。 露露一愣,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了下卢琦的肩。 “卢琦……”他无措地唤她。 卢琦提起被子,挡开他的手。 早上回来后,露露抱住了她——亦或者该说,压制住了她。 “你摸了它,两次。戴上项链后又摸了一次。” 他抵着她的脸颊,不放过她一丝表情,“为什么你要摸那条狗,卢琦?” 他发现了。 手册上的空白页,是在黄振毅变成狗之后出现的。 那只萨摩耶本该咬田妙莹,却在田妙莹戴上项链后转移了目标。 一定有一条关于项链的规则。 卢琦戴上项链后,又试了一次。 果不其然,被她捏耳朵都无所谓的柴犬,在她戴上项链后,稍碰了下头,就愤怒地大吼。 对狗而言,被人摸头是奖励,被同类摸头,则是羞辱。 小露,从未摸过她的头。 卢琦已经解锁了项链的用法,可手册依旧没有更新规则。 这是怪谈限定的重要内容,手册不该不显示,除非——它被刻意抹去了。 那一页空白,委实突兀。 “这有什么好问的?它那么可爱,摸一下怎么了?”卢琦奋力从露露怀中挣脱。 大脑太过混乱,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我累了,”她逃避地走向卧室,“我要睡一会儿。” 然后,就有了那个梦。 卢琦背对着露露躺着,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有些沉闷,“小露,死了那么多人……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露露试图触碰她的手停在半空。 “为什么他们会死……”卢琦愈往被子里缩去,“为什么是狗……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开了犬类培训、是我们惊扰了什么犬神、是我害他们死的么。” “不,你没有害死他们!”露露欺身,扒拉她的手臂,焦急地去看她的表情,“你没有害人。我保证!” 卢琦埋在被子里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露露太过敏锐,她怕他从自己的表情里看出端倪。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双手掩面,喑哑开腔,“内脏和肠子都流出来了……那是动物撕咬的伤口。他们死了!不得好死!他们的家人朋友还在等他们过年,他们死了!他们死了都没人知道!” 她只是想试探,可话出了口,情绪亦溃了提。 卢琦想要相信小露,就算他真的不是人,也未必就和这个怪谈有关系。 酒店是协会定的、小露是很早就出现的。 如果露露能变成人,那其他狗当然也可以,这座酒店应该是其他狗妖布的局,和露露没有关系。 可万一呢…… 卢琦不受控制地想:万一,真的是露露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便无地自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无辜的受害者。 露露拉下卢琦掩面的手,对上她潮红濡湿的脸。 她紧紧盯着露露,一字一句问他:“我们,害死人了吗?” 露露撇头,被卢琦一把捧住脸,她近距离盯着他、加重语气:“回答我!我们害死人了吗露露!” “不、没。”露露慌张否认,“……没有!” 那些人没有死,他们只是离开了怪谈。 当露露需要的时候,整个酒店的声音都可以收入耳内。 他平常不会这么做,嘈杂的陌生声音会盖过卢琦,让他听不见她轻柔美丽的嗓音。 那天打电话召集人时,他选出了声音最迟疑的五人。 怪谈男友 第65节 他打电话通知他们,接下来整个酒店的食物会被管控,劝他们趁着没人的时候收集物资。 在所有人待在会议室的时候,五人果然前往了商业区抢购。 没有信号,手机无法付款。 他们在没有付钱的情况下想带食物离开,自然就被店员和保安收拾。 借由五人的尸体,露露不仅得到了其他人大量的负面情绪,也剔除了五个多疑的不友善分子。 他计划剔除所有男人,一边利用死人收割能量,一边把这里打造成女性和狗的家园。 “真的没有害死人?” “真的没有。”露露很肯定他们没有“死”。 卢琦狠狠松了口气。 不是就好。 狗不擅长隐藏情绪,她愿意相信露露没有说谎。 卢琦不知道别的狗妖是什么样,但露露只是刚满十岁的小狗,即便变成了人,也保留了大量狗的行为习惯,他依旧在用“狗”的思维模式思考,而作为一只狗,他可能会伤人杀人,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启如此残虐的恶作剧。 动物的攻击只为两点,自卫或是争夺资源。 这般戏谑的怪谈一定不是露露做的,一定是别的犬妖、那类活了几十上百年心态扭曲的妖物。 卢琦如释重负,接下来要不要和露露开诚布公,也值得仔细考量。 说到底,她还不确定小露到底是不是她的露露。 如果到头来发现,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妄想,卢琦恐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可如果他真的是露露,那他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会变成人? 在卢琦放弃高考、四处求神的那段时间里,她所了解的各宗各派,都有一个共同认知—— 亡魂驻留,必有冤煞。 露露一生饱受病魔折磨,死也是横死。它有足够的理由怨恨。 它滞留在这世上,一定有所执念。 它想要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现在的它对人类是什么态度? 它痛苦吗,它对她又是怎么想的…… 它真的,是她的露露么…… 她记不得自己迈过多少高槛、跪过多少神佛,数不清喝了多少灰水、请了多少符咒。 没有用、全都无用! 逝者已矣,再也回不到她身边。 可现在,这个酷似露露的青年奇迹般出现在了她面前。 真的是它?她的露露真的回来了吗…… 卢琦战栗凝望面前的青年。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试图舔舐她脸上的泪,却又察觉到卢琦身上类似生气的情绪,不敢轻易靠近。 卢琦敛眸。 不管露露恨不恨她、怨不怨她,都无所谓了。 它因她而死,想索命也在情理之中; 她在世上并无留恋,它就是她最后的家人,如果她的死亡能令露露解脱,卢琦不介意跟他走。 反正,她的父母也在那边的世界;她早晚也是要过去的。 想通这一点,卢琦对待露露,就像是对待这座怪谈一样,再无心理枷锁。 她抬手,试探着落在了露露头上。 变成人的露露,和她成为了同类。 对成年公狗而言,被同类压住头是极不礼貌的挑衅。 那只柴犬便是如此,被戴上项链的卢琦触碰头部,气得差点没跳起来锁喉。 卢琦不确定,这个以前露露最喜欢的动作,会不会因为身份的转变而行不通。 纤细的指尖落在了青年的金发上。 霎时间,露露眉眼舒展,绽放出优雅温和的笑。 “你原谅我了?”他很高兴地问。 卢琦疑惑,“我……没有怪过你呀。” “嗯。”露露对原因并不纠结,他向前俯身,让卢琦更方便地抚摸自己。 他只要确定卢琦的情绪平和、卢琦不讨厌他这两件事就好。 “这是你第一次摸我的头,”他邀请她,“可以更用力一点。”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卢琦五味杂陈,涩然勾唇,“只有小狗才喜欢被摸头。” 手下的身体顿时僵硬,片刻,露露故作轻松道:“这不代表什么,猫也喜欢。” 卢琦愣住,旋即扑哧了笑出来,啼笑皆非。 这也太欲盖弥彰了。 这个小笨蛋……那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是只单纯的小狗,是她认识的露露。 露露诧异抬头,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取悦到她。 卢琦道,“你以前和我提过,想让我叫你的名字。” 那是刚交往时的事了,露露点头。 “露露。” 露露一怔。 无由来的一声呼唤,他痴怔地望着卢琦,察觉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卢琦看他的眼神变了,她喊他名字时的口吻也变了。 她对他的感情由拘束生涩变得柔软、馥郁,如同沾着雨露的粉团蔷薇,伸出来的每一花瓣都殊丽娇嫩。 “为什么、为什么?”他欢喜得不能自己,搂着卢琦的肩膀,舔吻她的下颌、嘴唇,“因为我让你摸头?还是你喜欢我说‘猫’?” 他殷切举动令她鼻尖酸麻。 是她害他丢了命,被人活活打死,他该恨她才对。 为什么她从他眼里看不见丝毫阴霾? 为什么他还能这般热忱喜悦? 为什么他还愿意留在她身边,守着她、爱着她? 卢琦敛眸,按捺满心酸楚,故作轻松地沉吟,“嗯……我觉得你说‘猫’的时候很可爱,要是你能咪咪叫,就更可爱了。” 她知道现在不是捉弄露露的时候,心情尚未平复,有很多事情堆积心底需要向露露确认: 他到底有什么执念?他对这个怪谈是怎么想的?他们现在算什么?他难受吗?他害怕吗?他怨恨吗? 可当露露雀跃地注视她时,卢琦霎时觉得,不必追究。 只要他还在,一切就不必深究。 她恍然反应过来,为什么露露对自己有着致命吸引力,能让她在早上才死过人的餐厅里,忘我地沉醉在他的吻中—— 那不是异性间的性吸引,而是狗狗荷尔蒙。 当人和狗亲密互动时,双方的荷尔蒙会为对方催生出多巴胺和催产素。 沉醉的不只是她,狗没有“接吻”概念,可在荷尔蒙的吸引下,露露本能地追寻最为亲密的接触,无师自通。 这股荷尔蒙在此时又一次蹿升。 几分钟前,她的心中充斥悲伤与痛苦,而仅仅在露露的注视下,她的心情便慢慢平复,不自禁被他的笑容感染,也想笑、也想变得高兴起来。 “猫?你喜欢我像猫一样?”露露偏头看着她。 这是对指令不确定的观察动作。 卢琦轻咳,觉得自己有点幼稚,“我只是随便说的而已。” “我当然可以像猫一样。”露露弯眸。 他仰躺下来,收着四肢,扭腰看着卢琦,把眼睛睁圆,喉咙里发出“咪呜咪呜”的撒娇。 卢琦愣住,掩唇嗌笑,“一点也不像,身体太硬了,这是狗狗的撒娇。” 她又笑了。露露痴醉地望着她的笑靥,“那是这样吗?” 他跪在地上,双臂前伸,塌腰翘臀,做了个猫伸懒腰的动作。 以瑜伽猫式来评判,他做得还算标准,卢琦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观察了会儿,恍然大悟,“不对不对,你的表情太开心了,这明明是狗狗的邀玩动作。” 露露想了下,四肢收起来,窝在床上,扭头看向卢琦。 “这什么呀,乌龟吗?”卢琦笑了出声,“你的手脚太长太硬了,做不了猫猫揣手。” “嗯?”露露跪立起来,茫然困惑,“不对?” “不对,”卢琦膝行往前,对露露说,“猫猫撒娇应该是这样——” 她抬手,轻轻搭上了露露的小臂。 她很轻地触碰,又很快收回。发现露露没有反应,又轻柔地碰了碰他。 两次、三次,得不到反馈的她回头舔了舔胳膊,端庄地坐着,蹙着眉,眼巴巴地望着露露。 露露理解这个动作,这是猫狗共同的邀玩举动。 怪谈男友 第66节 但每个狗都有自己的社交偏好,露露不太欣赏这种邀玩方式。 一上来就触碰别人身体的狗通常轻浮粗鲁,他不屑于和这种狗往来,有辱他的身份。 但当卢琦这样触碰他时,露露的心都要化了。 她真是优雅极了,露露想,连这种冒昧的触碰,都能做得礼貌含蓄,她实在是天生的贵族。 他真想含住那根可爱的手指,用唾液标记它、用牙齿轻咬它,让它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卢琦,她真是完美得闪闪发光。 得不到回应,卢琦有了别的动作。 她跪爬着,塌腰倾身,头顶从露露的下巴蹭过。 露露受惊般猛地仰头。这太不礼貌了,他从没有把下巴压在卢琦头上过。 卢琦却没有停止,她从他下巴左侧蹭到右侧,又从右侧蹭回左侧。 温暖的软发顶着露露的下巴,水蛇般来回研磨。 她一边蹭,一边发出幽怨而可怜的猫咪呜咽。 即便是露露不是猫,都能通过她的声音理解到这一动作的意图—— 她在撒娇。 她在说:理理我,好不好。 露露喉结滚动。 他第一次发现猫也没有那么蠢——不,猫依旧愚蠢,美好的只是卢琦而已。 “你对猫很了解,”他后知后觉地有些低落,“你更喜欢猫吗?” “嗯……猫狗都一样吧,”卢琦变回了人,“对于养宠物的人来说,最好的永远是自家宝贝。” 露露的眼睛亮了。 卢琦忍俊不禁,“我对狗也很了解啊。” 她双手撑着柔软的床,开始绕着露露转圈,逆时针转完,绕回来顺时针转,一边不时嗅闻他的身体。 按理她是该嗅闻露露的什直器的,但卢琦还过不了心理上的那一关。 也不需要她嗅闻什直器,在卢琦转了一个来回后,露露马上悄悄直起了背。 他不确定卢琦在观察什么,于是尽量让自己显得高大强壮、体态优美。 他有了反应,卢琦马上退开。 膝盖为轴,她在他面前笨拙地转了一圈。 露露一开始不理解这什么动作,努力联想后,他睁大眼睛,笑得吐出了舌尖。 真是太可爱了——只有最可爱的小女孩,才能把旋转跳跃做得像蠕虫蠕动一样可爱! 在卢琦准备俯下身体、降低重心前,露露已然趴下,先一步作出邀玩姿态。 卢琦又好笑又无奈。 明明露露的表现一直非常明显,可如果不是进入超自然世界,她恐怕永远不会把露露和狗联想起来。 擅长审讯别人的小狗,自己也是个容易被审讯的笨蛋。 根据游戏规则,先俯身邀玩的狗充当猎物。 卢琦接受露露的邀玩,朝他扑了过去。 没抓到,他灵敏地跳下床。 卢琦站在床上伸手抓他,他兴奋地绕着床跑。卢琦张开手,一把捞向露露的衣袖,被他侧身躲开。 “别跑、别跑!”她在床上和他兜圈子,几次抓不中,卢琦余光微瞥,假意踩在床沿,往下栽去,口中惊呼,“啊呀!” 露露急忙奔去,顶在她身下接住她——被卢琦一把攥住衣领。 她挑着眉,笑吟吟地俯视他。 不止该庆幸这里不是猫咪怪谈,也该庆幸这里不是狡诈的人类怪谈。 露露反应过来上当,低喘着冲她笑,很高兴自己被她抓住了似的。 卢琦还没庆祝完自己的胜利,倏忽之间,一股大力推倒了她。 她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被露露压在身下。 地位互换,轮到他笑吟吟地俯视她。 卢琦反应过来,狗狗的追逐游戏里,捕食者和猎物的角色随时会互换。 她抓到了露露,便该轮到她当猎物。 如今露露又抓到了她——“该我了,”卢琦挣扎着想要起来,“起来,是我抓你了。” 不可思议、她快乐得不可思议。 血液开始循环,心脏开始跳动,十八岁那天封藏的希望、梦想、热情、元气和青春全部随着回来的露露一同回归了她的身体。 卢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露露从扑倒卢琦开始,眼神便有些迷离。 他埋在卢琦颈窝磨蹭,“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宝贝,我喜欢这个姿势。” “什么姿势!”卢琦脸红,“你刚才也没有等我,不要耍赖。” 她的双腿踢蹬着,试图起身,却因核心力量过弱而坐起不能。 这种反抗让卢琦变得更加鲜活,她双颊红扑扑的,运动出的细汗和她的眼睛一样亮晶晶,令她看起来充满活力。 露露按住她的肩膀,欣喜地赞赏,“你挣扎的样子真迷人。卢琦,你可以继续。” 卢琦本就因为坐不起来感到丢脸,被露露宛若嘲讽的夸奖了一遍,恼羞成怒,“起来,我不和你玩了。” “不要,不要!”露露俯身,讨好地舔吻她的下巴,“我们一起玩,我爱你,我只喜欢和你玩。” 这话让卢琦刺痛了一下。 露露并没有选择玩伴的权力,因为细小病毒,他始终不被允许接触其他小动物。 他唯一的家人、唯一的朋友都只有她一个而已。 “好了好了,以后玩。”卢琦撸了撸他的脊背,“能帮我拿杯水吗?我有点喘不上气。” 听到卢琦身体不适,露露立即恢复平静。 “好的。” 他轻轻甩了下头,驱散兴奋,走出卧室给卢琦接水。 卢琦已有九成的把握,露露就是她的小狗,只是还缺少定音的终锤。 露露离开后,卢琦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手机,心情复杂地解锁。 点开安心医院的工作群,上一条消息停留在两天前,是吕施安分享的讲座照片,下面是吕院长的点赞。 她找到上个月的培训文件,第一页是通知介绍,第二页是报名表格。吕院长发到群里,让有意向的医生填写报名。 卢琦是第一个报的名,她没有看到后面的人名。 她从来没有留意过露露的姓名。 她记得自己填写之后,曾又一次确认通知上的时间地点,可她记不清她是在自己的手机上确认的,还是看的田妙莹。 没有网络,如果她报名之后再也没有点开过,这份文档就无法加载出后面人填写的内容。 抓网球拍时用力过度,手指不很听话,颤抖着,点了两次才将文件点开。 灰色的加载圈在屏幕间转着,两秒,或是十秒,文件打开,卢琦匆忙往下滑去。 她先看见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是田妙莹、黄振毅、吕施安…… 当最后一行的填报人姓名出现的刹那,一种尘埃落定的重感压住了卢琦。 她盯着屏幕,目光无法从那三个字上脱离—— 露露…… “卢露露” 他是那样喜欢自己的名字,连一点点的遮掩都不愿意。 ----------------------- 作者有话说:【他不屑于和没礼貌的狗往来,有辱他的身份。】 卢琦:你什么身份? 露露:世界第一礼貌好狗。 —— 谈恋爱快一个月了,不知道男朋友姓什么,正常吗? “小徐离职了。” “小徐,哪个小徐?” “徐慧文啊!” “徐慧文谁啊?” “cathy啊!你们不是对接了半年吗!” “原来她叫徐慧文啊!” 嗯,校园恋爱不正常,职场恋爱是正常的。 另外抱歉和大家说一下,因为榜单规则改变了,所以之后的更新时间推迟一小时,定在了晚上九点。 第34章 疯犬酒店 正常人是不会把宠物当做恋人的。 怪谈男友 第67节 卢琦抱着水杯, 膝盖上摊着自己的笔记本。 露露坐在她右侧,膝盖上摊着本杂志,时不时翻一页。 卢琦敛眸, 左手藏到身后, 指甲轻刮了两下沙发,发出声响。 露露立刻扭头看向她。 卢琦视若无睹,浑然不觉地又翻了一页笔记。 露露观察了她几秒, 确定她没有互动意图后,也转头, 又翻了页杂志。 假装做一样的事,是狗狗们惯用的开启社交的方式。 这种方式通常用于不太熟的狗之间。 卢琦疑惑, 他们之间,不太熟吗? 按照狗的社交流程, 他们的确停滞在第二步“嗅闻升值器”这里,但这又不是精细手术, 需要这么严格么? 卢琦猜测,也许是因为露露没有做好社会化。 碍于细小病毒, 从一个月被扔出来后,他到死都没能和其他猫狗进行过互动。 他没有任何经验,像是初次进厨房的新手,一定要按照菜谱的流程一步步做。 想到这里, 卢琦心中不是滋味。 如果露露遇上的不是身为高中生的她,而是经济独立的人, 就有机会和其他细小痊愈的狗们成为朋友;再不济,其他主人陪伴它的时间也会比一个高中生多。 她心疼它,自觉亏欠它,没有给它更好的生活—— 这不会是女友对男友的态度, 这是家长对孩子的态度。 主人和宠物之间,可以是家人、是伴侣、是搭档,但怎么也不该是恋人。 确定露露的身份,又姑且相信怪谈和他无关后,卢琦便纠结起自己和露露的关系来。 “露露。”卢琦开口,露露立即看了过来。 卢琦回想着,“交往的时候,你说的是,我们‘也可以’是配偶关系。” “听起来,恋人身份不是你的首选,”她询问露露,“原本,你是想和我建立哪种关系?”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露露疑惑,“你不喜欢现在的关系了么。” “我只是随便问问。”卢琦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捅破窗纸。 她愿意相信露露,相信他不是伤害人类的恶鬼,但毕竟身处的是恶犬的怪谈之内。 太巧了。 一丝微弱的疑问横在心底,让卢琦有了迟疑。 她心虚地扯了个笑,“我想要多了解你一点。” 露露弯眸。 他嗅到了些许怀疑的气味,可卢琦在对他笑。 她笑得真美。 “只要能待在你身边,我乐意是任何一种身份。”他如实回答,“但似乎只有情侣才能亲吻,可以的话,我希望是你的爱人。” 那双眼白稀少的圆眼注视着卢琦。 这样非人的眼睛,她竟直到昨天才察觉出来—— 实在是他看她的眼神过于温柔,森然的黑瞳被爱意填满,有了温度,变得温润,不再有丁点可怖。 他深爱她。 毋庸置疑。 “为什么……”卢琦低头,“我没有给过你什么好的物质。” 他们终日挤在不足四十平的老房子里。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 每天六点五十,卢琦就得出门;晚上十点半才能回家。 去掉睡觉,他们每天见面的时间只有匆匆两个小时,就是这短暂的两个小时,都没能走过三年。 仅这两年多,露露无法享受美食,她也不曾带露露去草原奔跑、去海边游泳,甚至连飞盘都没能肆意玩过。 他们的过往蒙着灰暗的病色,无比沉闷。没有一处明媚的光点。 “你应该也见过很多人了,为什么还要选择我呢。” 他如今的言行举止和人类无差,在卢琦不知道的岁月里,露露应该见识过了外面的世界。 他该明白了,他们相处的那三年多么简陋、多么寒酸。 露露嗅到了悲伤,他以为那是卢琦的情绪,仔细嗅闻后,发现一部分是自己身上散发出的。 这味道和他看见她逆流折返,全然无畏冲向柴犬时,内心所产生的情绪一样。 她奋不顾身,根本不在乎自己,比幼时被医生下了无数次死亡诊断的他还要缺少求生意志。 造成卢琦自我放弃的,不是别人。 如果不是为了带他散步,卢琦就不会遇到那两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太弱小,他就不会离开卢琦; 如果一开始没有遇见他,卢琦就不会那么累、不会在他死时那么痛苦。 他让她难过了。 温暖的气味包裹了卢琦。 她被露露抱入怀里。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在她耳畔微哑的嗓音,“现在想来,是场小雪,只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见雪。” 在此之前,露露甚至没有见过雨。 “我站在路边,你从我面前过去。” “我很惊慌,想躲开,但身体不太舒服,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只能呆在原地。” 细小是和脊髓空洞症不一样的痛,如同那场雪,不大,细碎阴冷地往骨子钻,连骨髓的温度都要啃噬殆尽。 露露从来没有离开过笼子,那是他首次外出。 天地漆黑,唯一的白色在剥夺他的体温。 他痛得没有力气为陌生的环境惊慌,只能坐在雪地里,等着主人带它回去。 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只有冰冷的雪在抚摸他的头顶。 “你看了我一眼,停留了一会儿。” 她抱起他,他全身的雪都被她的温度融化。 她孤身一人,尚未成年,却给了他名字,给了他一个家,不惜代价地一次次救他。 抱着卢琦的手臂稍收紧了些,“那之后,每一次看见你,我都忍不住更爱你一点。” 卢琦听懂了。 她埋在露露肩上,无声落泪。 对不起、对不起…… 他那么坚强地挺过了那么多坎,到最后,却因她又死在了那个冬夜。 她没能保护了他…… “我爱你,卢琦。”露露扭头,舔吻她脸上的泪,“我爱你、我只爱你,我不在乎任何身份,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是猫咪。” 卢琦哭着就笑了。 “还是狗狗吧,”他正舔过她的眼角,她说,“猫舌头有倒刺。” 她笑了,露露就笑,“好的,我是狗。” 卢琦释然,放下了对关系的纠结。 她没什么能够补偿露露的,如果他喜欢恋人的身份,她愿意配合他—— 不,是他在配合她么…… 流连在脸颊上的吻,不知觉间辗转去了嘴唇。 卢琦搭着露露的肩,她被他压在沙发上,迷醉地汲取唾液。 他一手撑在身侧,小心地不压到卢琦;另只手试探着抚上了她的腹部。 和猫不同,当狗仰躺下来、露出肚子时,它就是在邀请主人抚摸。 卢琦没有反感。 她没有像猫那样抱住露露的手,用后腿猛蹬他碰她肚子的手臂; 她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只在最初瑟缩了一下。 露露的手掌于是贴了下去,温柔、爱恋地抚过她的胸腹,复刻着从前卢琦摸他肚子的手法。 密不可分的吻中,卢琦恍惚想起第一天被分到2602时,露露替她按摩跑酸的腿。 原来如此……那是当初她为他按摩瘫痪后肢的手法。 没有社交经验的小狗,把自己得到过的所有正面互动,全都回馈给了卢琦。 卢琦弯眸。 她接受了他的亲吻和抚摸,一如那个晚上,她躺在床上,试探着咬住了露露的嘴筒,露露弯起眼眸,露出微笑。 含住犬类的嘴筒是卢琦学到的第一句犬语,意味着: “我深爱你。” “即便你在我的利齿之下,我也不会伤害你。” 也许这段关系是露露在配合她。 怪谈男友 第68节 她太想要爱了,不仅是被爱,也想要给予别人爱。 家人、伴侣,亦或搭档,都比不上爱人来得关系紧密。 双向的感情,才能让生活有继续下去的动力。 露露同样渴望回应。 他在亲吻的间隙里,湿漉漉地乞求卢琦:“卢琦,摸摸我……摸摸我好么。” 卢琦双颊嫣红,她伸出手,碰了碰露露的脸。 就算知道他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狗,当他顶着这幅皮囊说话时,她还是难以招架。 露露不满足地抓起她的手腕,按在自己的胸口。 “你喜欢这里,对么?”那双圆眸噙着笑,“你可以摸这里,用力也没关系。” 卢琦羞耻地脚趾蜷缩。 她的确很喜欢摸小狗胸,那里是毛毛最丰厚的地方,露露变成人后,胸和腰也继承了狗型的优良形状。 但他怎么能用笑吟吟的表情说出这种话……像个经验丰富的牛郎一样。 她不摸了,收回手遮住自己绯红的脸,慌乱地转移话题,“是不是快中午了,我们该去看看妙莹振毅和会议室的柴犬了。” 露露温柔幸福的笑容收敛。 他俯视着身下的卢琦,轻声吐字:“你喜欢立耳的狗?” 萨摩耶、柴犬,都是些无礼的莽夫。 他没有忘记早上回来时,卢琦推开他,说柴犬很可爱的话。 要是其他人这么问,卢琦不会否认,但问这话的是露露,他的语调都凉了。 卢琦放下羞耻,无奈道,“不,我喜欢垂耳狗,最好是耳朵比较长的那种,像扎双马尾的小姑娘一样秀气可爱。” 露露高兴了。 他不想离开卢琦,但贴在她腹前的手掌感知到了她的肠胃状态。 她饿了,她需要进食,进食很重要。 露露从她身上撤开,卢琦松了口气,坐起来整理衣衫。 这套衣服穿了四五天,明天得洗了,要穿两天睡衣。 想到他们现在的处境,卢琦不免又皱起了眉。 “怎么了?”露露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转变。 卢琦没有隐瞒:“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露露沉默了下,“你急着出去,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听他这么问,卢琦自嘲地笑了下,“我没有。” 如此想来,她还真的没什么一定要离开的理由。 “但其他人有。”她道,“大家又怕又急,才三天,已经死了十个人了,还有那么多人变成了怪物,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牺牲者。” 露露又是一阵沉默。 “你希望大家离开这里么?” 卢琦点头,旋即望向露露,“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进入怪谈以来,露露都很冷静。 也许是和这里的boss同为“狗妖”,他了解什么内情。 露露移开视线,“不,没有。” 他太不会撒谎了,卢琦一眼看出了他的确有方法。 “真的吗?”她不信。 “我真的不知道,”露露尽量表现得真诚,“不过不用担心,会有人离开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古怪。 不管是为了安慰她,还是真的想到了什么办法,通常都应该说“我们一定会离开的”。 “会有人离开的”——反过来就是有人不会离开。 “露露,”卢琦忽而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和你交往么。” 露露偏头。 卢琦说,“因为当时你出手帮助了我,让我觉得你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她认真道,“我曾受过无妄之灾,那让我非常痛苦。所以不管是宠物还是爱人,我的底线是,他们不会恶意伤害别的生命。” 露露看着她。 卢琦没有回避和他对视,她郑重地凝望露露,要让他了解到自己的想法。 半晌,露露率先敛眸,轻轻嗯了一声。 [世界的爪牙]会破坏他们的家园,他需要人类恐惧、悲伤、愤怒、焦躁的负面能量抵抗入侵者。 不额外杀人是他最大的让步。 他也有他的底线,不能退让。 “开门!” 忽然,一声厉喝打破了26层的安静。 “开门!快开门!”粗暴的砸门声从对面传来。 卢琦和露露对视一眼,马上走去门口。 透过猫眼,她看见走廊上站着十来个人,男女都有,每人手里都拿着刀棍类的武器。 他们正好在卢琦的视野当中,被砸的是他们对面的2603。 “干什么的?”孟教授的声音隔着门传出。 “把那个狗头人和他的主人交出来!”砸门的男人喊话,“快点!” “你们要干什么?” “当然是消灭怪物!” “怪物?”隔了两扇门,孟教授的声音都中气十足,“她能说话,能思考,我和他们住一起那么多天,什么事都没有。” “少说废话,快开门!” 孟教授似乎叹了口气,“何必置人于死地呢,他们伤害你了?” “现在没有,以后未必。”有女人喊,“我们都是无寸铁的人,她这样,相当于携带了杀器,看谁不顺眼对狗喊一声就行!” 孟教授妥协,“要是你们不放心,就把门封死,我看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开房间,可以么?” “人都长出狗头了,谁知道下一步会不会穿墙、会不会砸开门。” 立即有人附和,“这事没商量,得趁早除去!” 卢琦眉心紧锁。 他们既然追到了田妙莹门口,那么关着柴犬的会议室也极有可能沦陷了。 从各种规则来看,制造出这个怪谈的主人应该是有意创造一个人狗和谐的场所。 且不说内部分化会不会自取灭亡,单就讨伐犬类,这一违悖怪谈主人想法的行动,也许会招致领主的不满。 卢琦用眼神示意露露,他们得想办法帮妙莹解围。 露露并不打算让田妙莹离开这个怪谈,她是卢琦最好的朋友,得留在这里陪卢琦。 门外忽然响起孟教授的笑声,“好啊,那就试试打开门吧。不过你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进来为好。” “什么?”男人话音未止,下一秒,狂暴的狗吠传了出来,高亢暴躁,每一声都迫不及待地渴望杀戮。 人群霎时退开,有人惊呼:“不止一条狗!” “怎么会这样!不是只有一个白狗在这里吗!” “它分化了?” “会不会是手机录音!” “不像啊!” 在层叠交织的吠吼中,出现了田妙莹的声音:“进来啊!你们进来啊!谁敢伤害我的狗,我就割断脖子上的血管,让它去找下一个主人!” “靠,这女人疯了!” “她是不是和被蟹奴寄生的螃蟹一样,被狗头人控制了!” “我草,那也太恐怖了!” “冷静!也许只是唬人的!” 他们当然知道,那只是田妙莹唬人的话。 但谁也不想和怪物连在一起,尤其是现在的气氛,一旦和怪物绑定,就会被其他人追杀。 狗叫声锐利密集。 “要不,先回去吧……”有胆小的小声提议,“一只狗还好,要是两只甚至三只……咱们顾不过来啊。” “是啊,情况不明,要不我们先去会议室那边,把那只柴犬解决掉。” 一群人在走廊上犹豫徘徊许久,最后也没商量出什么,抵不过躁戾的狗吠,还是往楼下去了。 确认他们离开,卢琦马上开门。 她出门两步又折回来,拿上了那本入住手册。 a5大小的硬壳册子实在不方便携带,之前外出一直没有带上它,因空白页的缘故,卢琦还是决定之后随身携带。 她拿上手册,敲响对面的2603,轻声道,“妙莹、孟教授,他们走了。” 两分钟的静默后,房门打开,露出孟教授的脸。 怪谈男友 第69节 她身后远些的地方站着田妙莹。 女孩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了,见到卢琦,又吸了吸鼻子,发出沙哑的一声:“小卢姐……” “快进来。”孟教授招手,让卢琦和露露进门,快速把门锁上。 卢琦往前走了几步,抱住啜泣的田妙莹,拍拍她的背,“没事、没事了。” 田妙莹在她怀中闷闷点头,脖子另一端连着的黄振毅开心地往卢琦身上扑来,被露露一掌推开。 卢琦看了圈房间,“刚才的狗叫……”她也听见了第二只狗的吠吼。 听了这话,孟教授笑眯眯地指向自己,“当然是我。我还会狼和狐狸的叫声呢。” 第35章 疯犬酒店 “刚才听见他们说去会议室除掉柴犬。”孟教授单刀直入, “是有其他人变成狗了吗?” 出现了尸体,人们对怪物的存在更加敏感,一大早吕施安就打电话嘱咐田妙莹绝不能外出。 她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是的。”卢琦坐在沙发上, 左边田妙莹, 右边露露。 她将早上的事情告诉了两人。 听了卢琦的阐述,两人心情沉重。 “你说你们用网球拍拦住了变成柴犬的狗头人,把它绑起来关在了会议室里。”孟教授没有沉湎消极, 很快开始分析,“所以, 它们并非不可战胜,只要避开脖子接触就行。” “至少我们遇见的那只柴犬这样的。”卢琦道。 孟教授沉吟, “毕竟是同胞,也许还有变回人的可能性, 不该随意杀了它们。” “是的。”卢琦起身,“他们往会议室去了, 我们得去看看情况。” 告知田妙莹和孟教授外面发生的事情后,卢琦便打算和露露过去帮忙。 “等下!有件事得告诉你们。”提起帮助, 田妙莹激动道,“椰椰说话了!” “椰椰?”卢琦这才想起来,他们给寄生黄振毅的萨摩耶取了个名字,叫作椰椰。 “之前她不是一直哭吗, 今天起床,她突然和我说话了!” 卢琦忙问:“她说了什么?” “她告诉我了她跨过酒店出口那条红线后看见的东西。” 孟教授显然早就听说了, 露露微微眯眸,只有卢琦惊喜道,“真的吗?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田妙莹蹙眉, “越过红线后,周围起了红雾。她朝前走了很久很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变成了萨摩耶,站在出口前的草坪上。” “那段记忆也很模糊,她只记得自己一定要回家。” 不用卢琦问,田妙莹便接着往下说,“我就问她,那为什么要待在草坪上。” “她说,她有种直觉,靠近红线的地方,是离回家最近的地方。” “变成狗后,她没有再试着离开过吗?”卢琦追问。 田妙莹吞咽了口唾沫,“她说她很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身边是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狗,她怕得不敢动,只能等着‘主人’带她回家。” “等着‘主人’带她回家……”卢琦喃喃着复数这句话。 孟教授道,“听起来,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经她提醒,卢琦道,“的确。草坪上那么多狗,全都是品种狗。” 明明是品种狗,却没有项圈。 “它们就是[流浪狗]吧。”田妙莹幽怨道,“没有项圈。而且规则五不是说了么,[宠物狗]是友好的,[野狗]和[流浪狗]是危险的。椰椰当[流浪狗]的时候攻击了我和黄振毅,现在有了‘主人’,成了[宠物狗],就再也不攻击人了。” 规则对[流浪狗]和[野狗]的用词偏于危险,可以推测,出现[流浪狗]和[野狗]对人类来说不是件好事。 “[流浪狗]是被遗弃的[宠物狗],[宠物狗]是被领养的[流浪狗]。”卢琦思索道,“如果[流浪狗]和[宠物狗]能相互转换,那[野狗]也一定可以。” 露露警觉:“你想要养野狗?” 卢琦摇头,“[野狗]能变成[宠物狗]倒没什么,我只怕要是[流浪狗]一直找不到主人,那它们之间相互结合、或是和[野狗]结合,生下来的小狗就会变成[野狗],对我们更加不利。” 田妙莹惊讶道,“它们还会繁衍?” 孟教授颔首,“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不。”露露却坚定地反驳,“出口处的[流浪狗]几乎都是成年犬,它们是在成年后被抛弃的,所以都做好了绝育。” “……咳。”卢琦呛了一下,想起当初露露说自己割掉睾.丸的自豪表情。 “那可不一定。”孟教授笑道,“小伙子,离开咱们这个圈子,外头养狗的,其实没多少人会给自家狗绝育。” 露露愣了下,“为什么?不绝育会滋生很多疾病,还会让狗乱拉乱尿、暴躁好斗。生出太多小狗,也会造成人的经济负担。” “这道理我们知道,可人类吃饱穿暖才多久啊,还没给狗花钱的意识呢。” “咳咳咳……”卢琦更加用力的咳嗽起来,为了压制住笑。 她还以为露露知道些什么,看他震惊的样子,原来他以为所有主人都会给宠物做好绝育。 露露担心地拍她的背,“你不舒服吗卢琦?” “不没事,”她只是在忍笑,“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所有[流浪狗]都绝育了就好了。[野狗]和[流浪狗]的数量不会增加,对我们是件好事。” 她抓紧询问田妙莹,“除此之外呢,椰椰还说了什么,她现在还在吗?” 田妙莹摇头,“聊了不到三分钟就没声儿了,和黄振毅一样,总是若有若无的。” “椰椰一开始不会说话,现在却能说了。说明变成狗头人后,他们的意识并不是往下恶化。”卢琦想,“这是件好事,我们了解了。” 也许这个消息能劝住不信任狗头人的人类,让他们知道狗头人是保留了人类意识的。 “你们小心。”田妙莹和孟教授起身送他们,“要是情况不对就回来。” “好。”卢琦应了,“你们也是,待在房里别出来。” 她和露露往会议室赶去。 刚到楼层,远远看见堵在走廊上的人群。 卢琦往前走了两步,被露露拦住。 他冲她摇头,卢琦了然,和他躲在最近的拐角后先观察。 会议室的门打开着,但她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近二十人围成半圈,堵在门口,只能听见吕施安和谢云的声音。 他们在交涉。 会议室有两个门,一个是人们围着的正门,一个是开在安全通道的安全门。 卢琦走的时候,柴犬就被绑在安全门的门把手上。 正门水泄不通,她猫着腰,和露露转去安全通道,找到对应的安全门,轻轻敲了敲。 没人回应,敲门声太小,被前面的争论盖过了。 只有柴犬发现,叫了起来。 它一叫,“反对派”更加激烈。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护着一个怪物!”为首的男人拿着从餐厅找来的西瓜刀,“大好的人力,就用来守着这么个东西。现在你们还守得住,以后呢?要是出现第二头、第三头,你们打算花多少人在看守怪物上面!” “是啊!没什么都别干了,纯守着怪物睡觉吧!” “只要研究清楚它们的特性,我们会找到办法的!”谢云道。 “什么办法?”男人将刀指向了柴犬,“你们这么向着它,我看,你们都被怪物同化了!” 吕施安反驳,“它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玄乎,是可以控制住的。” “真的没那么邪门,你们就不会派这么多人看守了,不就是你们自己也没底吗!” 卢琦拧眉。 她已经敲了十几次,都没得到回应。 “安全门内侧锁了,屋里的人都聚在门口,没人注意到这里。”她回望向露露,“怎么办?” 露露并不介意柴犬被杀死。 人类和怪物出和平共处,就不会产生负面能量。这不是他想看见的。 何况他很讨厌那只“可爱”的柴犬。 但卢琦询问他了,他还是回答道,“不会持续多久的,有人在酒店持械闹事,保安很快会来处理。” “保安?”大厅里有两个保安,卢琦记得地下车库也有值岗保安在。 “会不会有危险?”她有所顾虑,“[保安]听起来比[宠物狗]的危险度高很多。” “那就让吕施安他们自己解决吧。”露露愉悦道,“这是他自己的责任。” “你真是很不待见他啊。”卢琦叹气。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对露露道,“靠近酒店的草坪上有几只普通的[宠物狗]。它们不会攻击人类,我们把它们带过来,吓唬一下,怎么样?” 根据规则,人类不能伤害宠物狗。 上一个踢了查理王犬的赵飞鹏,已经变成狗头人又死掉了。 她放狗过来,外面的人只能避让。 “不用这么麻烦,嘘——”露露对她比起食指,“[保安]已经来了。” 卢琦来不及疑惑,骤然听见一串尖锐的警报声。 明亮的楼梯间赫然染红。 白色的感应灯、窗外的阳光悉数变成红光,把四周照得一片猩红。 这颜色让人毛骨悚然,卢琦后退两步,撞上了露露的胸膛。 露露抱起她,转身往楼上跑去。 怪谈男友 第70节 隔着那层安全门,卢琦听见大型犬特有的低吼。 下一刻,人类惊惶的尖叫响了起来,有谁在喊: “狗、好大的狗!” “狗吃人了!快跑!” 卢琦脸色一白,霍然听见了血肉翻飞的黏腻撕咬。 她腾出一只手捂嘴,另只手连忙打开随身携带的手册。 手册米黄色的纸张被光照成了淡淡的红色,宛如被稀释的血。 发红的第十一页浮现出文字: [十一、如果您遇到了人身安全问题,请立刻向酒店保安求助。我们的保安也会时刻关注酒店内的安全情况,第一时间处理不稳定因子,确保房客安心居住。] 不稳定因子……这不是人类安全通告的常用词,倒是狗行为矫正书里的惯用说法。 狗爱好和平,且非常讲究规则。 为保持狗群的安全稳定,它们会帮助群体内的不稳定因子,比如,无缘无故大叫、随意攻击同伴的狗。 而狗群帮助同伴的方法通常是三种:压制、叼咬和驱逐。无论如何不会故意致死。 卢琦陡然反应过来,猛地拽住露露,“我们为什么要跑!” 站在人类的立场,[保安]只会解决肇事者; 站在狗的立场,[保安]作为狗,不会凶残到杀死同伴。 这里不涉及生命安全问题,他们根本没有逃跑的必要! “回去!”卢琦挣扎着要跳下来,“我们回去看看情况!” “不行!太危险了!”露露反对,“不止[保安],那里还聚满了男人!” 男人? 卢琦一怔。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她…… “没事的,”她抚上露露的金发,心下酸楚,“你还在我身边,我就没那么怕。” 露露没有应答。 卢琦蹙眉,“露露……” “不好,卢琦。”露露埋头在她肩上蹭了蹭,“你会被误伤的,他们和你没有关系。” 卢琦何尝不明白,遇到危险凑上去,那是莽夫。 但现在情况不同,怪谈里的任何信息都很重要,何况是第一次出现的[保安],她需要弄清怪谈的安保机制。 卢琦扭身往下跳,被露露紧紧抱住。 “放开!”离会议室的楼层越来越远,卢琦有点着急,手推着露露的肩,腿也翘起来挣扎。 “不行,不可以。”露露温和而严肃地告诫她,“乖一点。” 啪的一声轻响。 卢琦愣了。 “你、你…”她猛地拿起手册怼到露露脸上,耳尖发烫,“你拍哪里呢!” 这的确是她以前教育露露的方式,他头痛,她就轻拍他的屁股,可他怎么能、怎么能连这个也原原本本照搬到她身上! “别闹、乖宝宝别闹!”被手册怼脸,露露看不见台阶,怀里的卢琦还在挣扎,他一下子慌了神,手上力道减弱。 卢琦立刻挣脱,反身往楼下跑。 跑了不到半层楼,一股大力拽住了她的后衣领。 身体霎时腾空,卢琦短促地叫了声。 她被露露抓着衣领,单手提了起来。 霎时间,她想起在诊室里,被露露掐着脖子提起来的赵飞鹏。 不怪吕施安排斥露露,被人单臂提起的感受的确恐怖。 即便知道这是她的露露,双脚离开地面后,卢琦依旧生出了两分心悸。 楼道里的光似乎更红了。 高大英俊的青年站在台阶上,全身沐浴俶诡的红光。 “不乖啊。”他提起她,在叹息,也在微笑,“乖宝贝,外面很危险,你不能离开我到处乱跑。” 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了卢琦的脊背。 这是她从前常对露露说的话。 但她确信,自己说话时的模样绝不像露露现在这样:呼吸粗重、 吐露舌尖。 他在兴奋。 他想要追她,他喜欢追她。 那个被卢琦借口头晕打断的追逐游戏,在此刻续上。 ----------------------- 作者有话说:他追她逃时,小狗和霸总的区别 霸总:逃啊,女人,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么? 小狗:我来追你了卢琦!我来了!我马上就能追到你!马上! 第36章 疯犬酒店 “放开我露露!”身体悬空在楼梯上, 卢琦本能感到心慌,“让我下去!” 露露嗅到了一点惊慌,并不强烈, 相较于这寡淡的情绪, 卢琦尖尖细细的声音如小鸡仔一样,让他欲罢不能。 他甚至将手提得更高。 “露露、露露!”卢琦失色低叫,拍打着他的胳膊。 这声调很特别, 当卢琦因别人发出这种声音时,露露会勃然大怒, 但当卢琦是为他而发出声音时,露露油然而生出自我陶醉。 他不会伤害她, 而她也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因此只是气恼、惊吓, 而非恐惧。 这一点小小的刺激,令他的名字在她口中变得鲜活饱满。露露喜欢她情绪高昂地叫自己, 这时候的卢琦看起来朝气勃勃,格外有生机。 她落在他胳膊上的手, 更是让露露高兴。 卢琦的手遍布和她有关的信息,这甜美的手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身上,拍抚他的同时还向他分享她的信息。 她真好,她真爱他。 他们要永远在一起。 青年的喉结干渴地滚动了一圈, 他在卢琦的惊叫中回答,“你不会有事的宝贝, 我们现在回家,在安全的地方好好玩一场。” 那双漆黑的圆眸里燃起异样的光彩。 猩红的楼道里,涂上血色光晕的青年看得卢琦心神一凛。 他兴奋至极,暴露出非人的一面, 卢琦蓦地反应过来,眼前的不是人类,而是狗。 惊叫和求饶不但不会让狗放弃,还会助长它的兴奋度。 卢琦抿唇,闭上了眼。 不管是面对怪物还是男人,任何危险情况下闭眼都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傻瓜做法。 除非对方是一只爱她的狗狗。 前一秒还活泼的卢琦突然不动了,露露偏头,疑惑呼唤:“卢琦?” 卢琦一动不动。 露露又唤几声,她始终静默,却不乖顺,散发冷漠的气味,露露惧怕这个气味。 他不甘地柔声唤她:“卢琦、宝宝、小花朵朵……小麦穗,看着我。” 卢琦听见了略显急促的呼声,他在焦躁,他想要她的回应,而她的任何回应都会变成正面反馈,成为对他当下行为的鼓励。 她闭着眼,不看他,也不回应他,同时在心里叹气。 什么“小麦穗”……只有他自己才是金灿灿的。 之前还记得把她的原话做一些调整,把“小吐司”变成“小面包”,把“金色的小太阳”变成“美丽的小太阳”,现在直接蹦出了个“麦穗”—— 是察觉到她发现了什么,所以连装都不装了么…… 不幸中的万幸,露露虽然和人很像,但依旧不是人。他并不为卢琦沉默的乖顺感到满意。 也幸好他的思维想法和人截然不同,否则一想到自己从前对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卢琦只愿马上与世长辞。 她面无表情地闭着眼,露露很快感到了无趣。 兴奋消退,他平静下来,后知后觉地升起了担心。 他怕卢琦生气、再也不理他,妥协地放下了她,“好、好吧,我们过去看一眼,你得答应我,什么都不做,远远看一眼就走。” 卢琦不能保证她什么都不做。 她遂没有说话,而是踮起脚,吻上露露的唇,“好露露,乖露露,谢谢你,我好高兴。” 对人类而言,这个回答太过矫情;但露露是狗。 他做出了正确的行为,给予正面回馈,会加深他对这一动作的理解。回馈越是积极,他对当下的做法印象越深。 卢琦希望之后露露也能像现在这样考虑她的想法。 但她同时忘记了,露露不是普通的狗了。 从前能骗到他的话,现在不太起作用。 怪谈男友 第71节 就算卢琦嘴上说她很高兴,露露也没有闻到多少高兴的味道—— 她有点儿敷衍他。 可她亲了他,她毕竟是亲了他……露露寡淡地砸了下嘴,勉强接受这个敷衍的交换。 反正,那边也已经结束了。 卢琦同露露往下走去,距离会议室还有四层楼时,红色灯光熄灭了。 窗外的阳光重回灿烂,头顶的灯也恢复了白色。 她暗道不好,加快脚步往楼下冲去。 他们走之前安全门锁着,卢琦本以为要绕道正门进入,却在下到会议室那一层时,骤然止步。 锁死的安全门打开了,只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手从里面伸出,绵软地垂在地上。 “嗬!”卢琦全身血液冻僵。 她站在半层楼梯上,死死盯着那伸出的那只手。 露露担忧地望着她。 和被他拎起来时的味道不同,这一次,卢琦散发出的气味真的被吓住了。 “回去吧。”他再次劝道,很担心她。 里面都是肇事者的下场,她是最乖巧、最礼貌的女孩,这些事情和她扯不上关系,她不需要知道。 卢琦深深吸气,调整呼吸。 她全身汗毛直竖,抓着扶手,一步、一步地朝那只下垂的手走去。 露露快走几步,身体挡在她面前。 卢琦冲他摇头,她一定要知道。 她躲在门口,耳朵贴着安全门听了半天,没有丁点风声。 危险的红光退去,这极有可能意味着一切已经结束,保安已经离场。 卢琦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强忍着恐惧,蹲了下来,脚尖距离那只苍白的手仅隔两厘米不到。 她抓住把手,屏气凝神地往那条缝隙里望。 当看见里面的情形后,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难以形容的噩梦。 死人死人死人死人死人死人—— 目光所及,难以计数。 难以形容,难以言述,唯有血色遍布。 赫然之间,她看见一具尸体上穿着眼熟的衬衫。 是谢云。 他的眼镜还好好戴在脸上,脖子却断了一半,脑袋歪斜着,肚子也被掏开,红红白白的肠子流了一地。 两名穿着清洁工制服的酒店保洁在尸体间走动,她们拿着拖把抹布,卖力清扫着地板墙壁的血,却对横七竖八的死尸视若无睹。 倏忽间,拖地的保洁察觉了什么,90度扭头,往门边望了过来。 卢琦猝不及防对上了她黑洞洞的圆眼。 她持着拖把,盯着卢琦,随后张嘴,露出八颗犬类的牙齿,机械地咧嘴微笑。 卢琦一屁股坐去了地上,脚尖挨着那没了温度的手。 视线下移,她看见了手的主人。 他趴在地上,保持着拼命往外爬的姿态,脖子还翘着,扬起的脸上定格着剧痛与惊恐。 那双暴突的眼珠瞪得极大,瞪出的眼白和不远处保洁全黑的眼睛形成冲击性的对比。 白的眼睛、黑的眼睛全都对着卢琦。 她闭了闭滚烫的眼。 仓促一眼无法看完全貌,她没有看全,还没有找到吕施安。 理智让她赶紧去确认吕施安是否在里面;身体却无法动弹,就连踢到男人手的脚都收不回来。 她知道自己应该再去走廊看一遍,来闹事的人大多聚在走廊,因此走廊是极有情报价值的重要地点; 她知道自己一定得找到吕施安,或者还该找到那只柴犬; 她还应该第一时间把[保安]的规则告诉其他房客…… 太多事情要做,可卢琦只是呆若木鸡地被露露抱回了房间。 为什么会这样……她对[保安]的推测完全错误? 这个地方关于狗的信息如此密集,狗就是狗,一条正常的狗是不会疯狂屠杀人类和同类的。 难道建立这个怪谈的领主是一条红色危险级的天生恶种?还是它患有狂犬病? 不不不,天生恶种不会对人那么友善,制造出对人无害的宠物犬; 患有狂犬病的狗精神失常,无法制定出清晰明确的规则。 可如果是正常的狗,在面对不安分的肇事者时,不至于残忍到这个地步。 它们帮助同类冷静不外乎三种方法:压制、叼咬和驱逐。 卢琦预想的情况是[保安]将所有人压在身下,最过分也就是咬掉个胳膊咬掉张脸,为什么会全都杀死、为什么所有人都被杀了?将他们关进这个怪谈的怪物到底在想什么! 它要是想吃人就好好吃掉那些尸体,要是看他们不顺眼就把他们驱逐出去!为什么要这么残暴,为什么要像猫科一样虐杀他们! 等等,驱逐? 卢琦陡然一惊。 压制、叼咬、驱逐…… 肇事者没有被“压制”,没有被“叼咬”,排除两者之后,就只剩下了“驱逐”。 一直以来,卢琦都以最悲观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可如果换一个乐观的、侥幸的思路—— 在怪谈里死亡,真的就死了吗? 有没有可能,这个怪谈和游戏一样。 游戏死亡即是退出,而在怪谈里死亡,则是退出怪谈、回到现实世界? 固然大部分怪谈小说都将死亡设为不可逆,只要在怪谈里死了,现实世界也会随之消亡。 但小说是小说,何况也不是所有小说的设定都这么消极。 抛开虚拟作品不谈,要真有能一瞬间夺取上百人性命的存在,那早该有新闻报道。 卢琦心跳躁动了起来,身体慢慢回暖。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自我安慰,但有了这样的猜测,她心里好受不少。 她恢复了力气,奔去卧室给吕施安的房间打电话。 没有打通。 卢琦握着话筒的手颤抖着,她咬牙定住心神,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必须立刻将[保安]的消息告诉所有人。 她重新按了号码,打去前台,将酒店的安保机制广播全员,让大家避开屠杀后的楼层。 打完这个电话,卢琦冷汗淋漓地瘫坐在床上。 她平复着情绪,稍稍冷静后,听见开门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卢琦猛地起身,心跳如鼓地靠去卧室门边,警惕地向外打量。 当看见进来的是露露后,她瞪大了眼睛,毛骨悚然:“你怎么会在外面!”不是他抱她回房间的么! 露露茫然:“我出去了。” “什么时候!” “把你送回来后不久。”露露提起手中的袋子,“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给你带了食物上来。” 他给出的回答逻辑通畅,卢琦一个脱力,踉跄坐回了床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沉浸于情绪,竟连露露离开了都没有察觉。 她…又陷在情绪了么…… “卢琦。”看了一地残尸,露露倒是面不改色,依旧笑得温和,“你饿了,该吃饭了。” “谢谢,”卢琦低头喘息,平复呼吸,“我还不饿,你吃吧。” “不行,你得吃东西了。”露露在她面前蹲下,下巴搁在她膝盖上,和陪伴她发病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不我真的没胃口。”卢琦摇头,满脑子都是那些被啃咬残缺的尸体。 “吃吧,吃一点儿。”露露蹙着眉,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三明治,“求求你吃一点好么?” 卢琦实在没有心情,她正要拒绝,忽然听见广播响了起来。 温柔而机械的女音播报道—— “所有房客请注意,所有房客请注意,有一名超过24小时未进食的女生走失了,她的特征是腹痛、便血,请发现她的房客立刻带她去吃东西!” “重复一遍。” “有一名超过24小时未进食的女生走失了,她的特征是口渴、腹痛、便血,请发现她的房客立刻带她去吃东西!” 卢琦一愣。 她缓缓低头,对上握着三明治、目露乞求的露露。 绝食、口渴、腹痛、便血…… 卢琦豁然站了起来,潮水般的恐惧席卷了全身,令她步步后退,远离了露露。 这一症状对应着多种可能性,但当卢琦看见面前的露露时,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便只有“细小病毒”。 怪谈男友 第72节 又是巧合么? 碰巧他们进入的怪谈和狗有关; 碰巧高层住的多是女性,而条件一般的房间里多是男性; 卢琦陡然想起一件来酒店的路上,露露说过的话。 「尊重对司机无效,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对他们客气。」 所有驱赶宠物狗的司机都变成了狗,如同一场报复。 现在,又碰巧出现了细小病毒的病症。 露露、她的露露! 卢琦不可置信地望着床尾的青年,不愿相信这一切真的如她所猜想的那样。 就算她对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抱着最悲观消极的想法,她对露露也还充满最美好的信念。 他承诺过她没有害死人,那她就相信他,宁愿相信是其他犬妖,也不愿怀疑他! “卢琦?”露露偏头,不明白为什么卢琦突然如此愤怒。 他朝她靠近,赫然听见她歇斯底里的低啸:“你骗我…你骗了我!” 露露止步,茫然无措地问:“你怎么了卢琦?” 卢琦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为什么要这样……是怨恨我吗?那你拿我的命就好了!为什么要牵连那么多无辜者,他们没有伤害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作者有话说:卢琦崩溃:要索命就索我的命!为什么要索别人的命啊! 真遗憾啊,狗狗很不擅长隐藏潜伏。 要是猫系男友的话,可能还能拉扯一会儿; 笨蛋犬系男友路过留痕,每一步都是线索。 尤其是这种和主人的捉迷藏,只有猫猫才会步步小心、认真伏击;狗狗恨不得你马上把它找出来。 写那则广播的时候在想:我是不是设定得太好了点,会议室里齐心协力打怪就算了,怎么都没炮灰反派私藏规则、用假规则坑人的? 不愧是金毛小天使的领域,真是个真善美的世界啊。 第37章 疯犬酒店 “卢琦……” “别过来!”卢琦崩溃地蹲在墙角。 发现露露复生的喜悦全然消退, 她宁愿露露没有回来、宁愿眼前的是陌生的恶鬼,这样她就能毫不犹豫地联合众人杀死这个创立怪谈的怪物。 可他是露露、是她养大的小狗,不仅是为救她而死的恩人, 也是她的孩子、她的家人, 他们不仅仅是男女朋友这么稀松的关系。 她的崩溃不仅源于露露骗了她、露露害了人,更是因为发现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自己。 露露不是天生恶种,也没有精神疾病, 这世上没有坏狗,只有糟糕的主人, 是她造就了他,是她造就了这个怪谈! 因为她害怕男人, 所以男人被分配到了最差的资源; 因为她当年让露露在打车的过程中留下了阴影,所以才会出现贵宾、柴犬这些狗头人; 酒店夜晚十点半的门禁——那是她晚自习结束回到家、带露露出门遛狗的时间。 如果她再聪明刻苦一点, 能跳级毕业、哪怕只要能进入年级前十,就可以仗着成绩和老师协商不去晚自习, 那露露的散步时间就可以提早很多,他也就不会在漆黑的夜晚丧命。 十点半开始的门禁警报, 正是心脏监护仪的报警声。 那个凌晨,卢琦的世界终止于那一声心率为零的警报。 她至此失去一切。 青年驻足。 “我问过你了。” 他站在床尾,半敛眼睑,“卢琦, 我问过你了的。你在那个世界没办法开心。” 卢琦淌着泪,睁大眼眸。 是的……他问过她。 那是他们和赵飞鹏调解后第二天的对话。 他问她:「这个世界总是在伤害你。你不喜欢这里, 对吗?」 她回答了他些什么,让他得出了结论,他说: 「我明白了。」 「待在这个世界,你会不开心。」 而她没有反驳他的话。 她怎么能忘了, 被赵飞鹏找事时,自己的表现多么差劲。 当了快两年的医生,只要男客人语气稍微急躁一些,她就吓得呆若木鸡,手脚冰凉。 作为主人,她展现出的全都是懦弱惊慌的一面,给不了露露丝毫安全感。 就算露露不是领袖型的狗,在看见如此脆弱无用的主人后,也不得不逼着自己成长为他们这个群体的领袖。 他不是天生的恶犬,他最初没有开启怪谈的打算,仅仅只是想要在她身边当一个助理而已。 他是在见到她糟糕至极的待人接物后,才被迫开启的怪谈。 他只是在完成一条优秀忠犬的使命。 每一条、每一条规则都是因她而起; 甚至连整个怪谈——都是因为她的软弱无能。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卢琦抵着额哭泣,“露露,撤掉这个怪谈好不好?” 她哭得皮肤泛红,露露沉默良久,还是道,“不可以。” “为什么!” 在卢琦怔然的泪眼中,露露蹲下来,隔着一床距离和她平视。 “卢琦,”他前所未有的认真,“外面的世界只会伤害你,在这里,我才能保护好你。” 他和她都受够了那个混乱野蛮的世界,那里充满了危险的不稳定因子,他们需要一个有明确规则、明确界限;一个充满稳定秩序的世界。 这里,就是最美好的世界。 没有开灯,正午金白色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将房间一分为二,割出光影。 卢琦缩在暗处的角落,青年蹲在浅色的光中。 像是很多年前,她缩在黑暗的柜子里,露露拼命扒门,拖着瘫痪的下半身,用稚嫩的鼻子顶开一条缝隙。 灯光顺着那条缝隙,和金色的它一起拥向了卢琦。 卢琦闭眼。 她没办法、她没办法怪他。 他是露露。 “那,放别人出去好不好?”她哽咽着妥协,“我和你在这里。” “不行。” 在卢琦错愕的目光中,露露淡淡道,“维持这个怪谈需要能量,人类是我的养分,我还需要他们,你也需要和人社交才能保持身心健康。” “你需要他们?”卢琦喃喃,“你需要……杀人?” “杀人并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汲取力量的方式,”露露抬手,修长的五指在卢琦面前长出白色的锥形利爪。 一团黑雾在他掌上翻滚扭动。 “我需要人类的负面情绪,它们会成为我的力量,让我更加强大、更具掌控力。”他的眼睛在释放出黑雾后变得愈发漆黑,眼白全然消失,彻底成了非人的诡异。 “这样,我就能更好的保护你。” 卢琦瞳孔骤缩。 “如果你只是需要人类的情绪,那为什么要杀人!”她无法接受,“酒店里的人数是有限的,杀人那一瞬收割的情绪,怎么比得上他一直活着提供的多!” “情绪是有阈值的,一开始,断网就能让人类惶恐,可不到几个小时,他们就不再为此慌张了。”露露耐心向她解释,“我没空研究吓人的小把戏,我的时间、我的注意力、我的所有感官都不能离开你。” 卢琦摇头,“不,这是不对的露露。你觉得隔段时间杀几个人,就会让其他人一直害怕下去,但就像羊圈里的羊,时间久了,大家依旧会麻木,他们会崩溃、精神失常,或是自暴自弃。那个时候人数更少,你能收集的也更少,杀人并不可取!” “没关系。”露露道,“那个时候,我可以再邀请一批人进来。” “什…”卢琦愕然。 “就像是邀请赵飞鹏来一样,”露露收起了利爪,那团黑雾回到了他的掌心,“这个城市的人很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露露!”卢琦低吼,为他冷漠的语气震惊痛心。 “我在,卢琦。”露露回以她微笑。 他双手撑地,跪在地上,沿弧形朝她爬去。 爬行的速度很慢,他有意让她看清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确保不会惊吓到她。 “虽然我不想伤害女人,但你不喜欢男人。”他停在她侧边两米处,“所以接下来,我只邀请女性来这里。” 卢琦忍无可忍,“我已经答应你,愿意和你一直在这里,为什么你还要这样!” 露露沉默。 他不能告诉卢琦,[世界的善意]已经入侵了这里,[世界的爪牙]随时会啃噬他的怪谈。 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卢琦一定会想方设法联合[世界的爪牙],帮助其他人逃出去。 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怪谈就会被一点点撕开,而他没办法再开启第二个怪谈了。 “别想这些了。”他对着卢琦弯眸,剥开三明治的纸,像是从前卢琦用食物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得吃饭了卢琦。要是一整天都不进食,你的肠子会很痛的。” 怪谈男友 第73节 卢琦紧紧盯着露露。 他微微侧着脸,眼睑半垂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跪坐在离她足够远的位置。 他非常礼貌,对她非常尊重,却不肯妥协半点。 “出去!”卢琦一把打掉了他手上的三明治,失望至极,“给我出去。” 露露一怔。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指令,卢琦从不曾这样对他。 “卢琦……”他张口,就见卢琦指着露台,“再死一个人,我马上从这里跳下去。”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露露甩头,平复心底的躁戾,“就算是我,触犯规则一样会受到惩罚,只不过是我很强大、有足够的力量对抗规则而已。” 卢琦直接背过身,对着床,不看露露一眼。 “卢琦、卢琦。”他爬到她身后,哀声乞求她,“不要这样,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爱我了吗卢琦?我爱你呀卢琦,我爱你。” 双眸发烫,一股热泪从卢琦眼中流下。 她抱紧双膝,将脸埋在膝盖里,对露露的乞求默然不理。 露露安静了下来。 在卢琦以为他准备离开时,忽然之间,熟悉的湿软舔上了她的脸颊。 她错愕抬头,陡然看见漂亮高大的金毛寻回犬站在她身边,歪着脑袋,纯良天真地望着她。 露露……她的小狗…… 泪水扑簌簌落下,沉寂数年的感情潮水般压得卢琦喘不过气。 比起人形,原本模样的露露更能让她真切意识到:它回来了。 她看向了它,漆黑的狗狗眼里满载欢欣。 它高兴地扑腾,尾巴摇动,浅金色的毛毛如同顶级丝绸,折出华美的泽光。 露露躺了下来,对她露出肚皮,邀请卢琦抚摸它。 卢琦咬牙,压抑着翻腾的情绪,对它低吼:“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地上的金毛僵住了。 卢琦仓惶别头,不忍看它的表情。 她知道不该怪露露,问题的症结出在她身上; 她也知道吼叫对解决问题,可谢云的尸体在她脑海中回放,那么多人都因她遭受了无妄之灾。 永远是这样、一直是这样,她的存在只会给周围人带来痛苦和麻烦。 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堵得卢琦难以呼吸。 离开、离开她……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拜托了,让她静一静。 露露离开了。 他把食水留在房间,走出卧室,将门带上。 巨大的金毛犬化为黑红色的黏雾,雾气构成模糊的人形,当雾散去,恶心的黏雾中走出了俊美的金发青年。 他从来没有被卢琦这样吼过。 不管是幼时腹泻,把整个出租房都涂满屎水时;还是咬断电线、翻倒垃圾桶时,卢琦都不曾对他发过火。 露露愿意为卢琦奉上一切,唯独不能在她的安全上退缩。 怪谈是必要的。 卢琦需要怪谈,需要一个充满规则和秩序的世界。 他瞥向房门,伫立片刻后,离开了房间。 卢琦情绪很激动,强行靠近,会让她更加应激。 建立怪谈以来,他一直待在卢琦身边,正好借此机会巡视一下领地。 露露沿着园区的边缘走着。 燕子再没有出现了。 他们全然失去了联系,露露放开嗅听,搜寻了整个怪谈,都没有发现它。 这算是件好事,它终于远离了卢琦。 纵使燕子一直自称它是站在他这边的,但露露从没有相信过它。 燕子和[世界],都是敌人。 现在燕子消失,留下一个未知的[世界]。这个概念模糊抽象。 它将规则称为[世界的善意],说明[世界]已经发现了这个怪谈,可露露至今没有感受到怪谈被破坏的痕迹。 是[世界的爪牙]还没有到吗?还是……他没有察觉到它们? 他先去了最关键的出入口。 那些穿着衣服的[流浪狗]们还呆呆地坐在草坪上,等待有人经过。 露露穿过它们,踩在出入口的红线之前。 两边的狗对他视若无睹,只有一只光秃秃的吉娃娃傻乎乎地朝露露走了两步,想要靠近。 露露回眸,黑色的瞳孔冰冷地睨视它。 吉娃娃呜咽了两声,颤巍巍趴下,向他示弱。 露露收回目光,脸上的嫌恶并未褪去。 这样丑陋的小型犬,弱小而愚蠢,恐怕一辈子都只是流浪狗了。 他扫视过周围各个品种的狗,食指勾下半高领,露出脖子上的红色choker,如同调整领带的精英,浑身上下流露出优越。 真是个晦气地方,充满被抛弃的臭味。 向他这样有主人的家犬,在这里待久了会沾上霉运,得快点检查完,从这里离开。 露露低头,贴着入口的结界深嗅。 他忽而皱眉,嗅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味。 等他再往前一些,那点淡薄的气味忽而散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露露抬手,抚过身前的结界。 没有缺口,没有异常。 闻起来像是乌鸦,是外面路过的鸟么…… 他反复检查了这处结界,确认没有损坏后,转身去检查其他边界。 在他走远后,结界之外、半空之中垂落几缕黑烟。 黑烟落地,一名穿着灰色卫衣的少女落在了地上。 少女戴着卫衣的兜帽,手里拿着一把迷你的水果刀。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自己磨了大半天的成果:一条半指长、一毫米深的凹痕。 又看向结界里走远的露露。 少女歪头打量,自言自语:“大黄狗?”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狗的怪谈领主。 是鬼是怪是猫是狗都无所谓,没有发现痕迹就行。 少女举起那把迷你的水果刀,壁虎一样趴去结界外壁,继续忙着磨她的裂口。 她就快要成功了。 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悄无声息地将门打开。 ----------------------- 作者有话说:露露:走开,别让我沾上贫穷下贱的流浪狗臭味。 少女:大黄狗。 从小只听过卢琦彩虹夸夸的露露破大防。 第38章 疯犬酒店 卢琦倚着床头。 她说是要静一静、理清思路, 可到最后只是沉湎情绪、一味发呆罢了。 直到床头柜上的座机响起,兀地打破了一室寂静。 她颤了下,麻木地拎起电话。 “小卢!” 声音传来的刹那, 卢琦猛地直起了背, 不可置信地回应:“……吕医生?” “小卢!”她听见了急促导致的吞咽声,“太好了,你没事。千万别去会议室那一层!” “我已经去过了!”吕施安还活着的消息让卢琦提起了精神, 她转身跪在电话前,迫切问, “你怎么样?还有人逃出来了吗?” “你已经去过了?那你……” “我没事,我们在楼道里, 本来想打开安全门,灯突然红了。恢复后我们又回来稍微看了一眼。”卢琦两句话交代完自己, 又急着问,“你呢?你们呢?” “我还好……”吕施安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算上我,在会议室里看守柴犬的全都从安全门跑了, 只有谢云……” 他的声音顿了下,夹杂喑哑,“他为了帮那些抗议者,没能及时逃脱。” 怪谈男友 第74节 卢琦怔然。 知道这个消息, 比单纯看见谢云的尸体更加心酸。 “对不起……”她双手握着听筒,低头哽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吕施安吸了下气,勉强笑道,“你道什么歉,你不在是好事, 那些东西不是多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卢琦咬着下唇,定住心神,极力压下喉中的咸湿,“能和我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么?” 不能再有人死了,绝对不能。 “嗯。”吕施安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件事的。 据吕施安说,[保安]是从走廊过来的,一开始是穿制服的普通保安,他们并没有冲过来,而是站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吕施安和人争辩的时候,瞥见了站在外围的两个保安。 “观察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接着,他们身上似乎散发出了黑色的烟雾,接着就变成了狗……类似夜里那些巨犬,不过[保安]的脖子上有项圈和铭牌。” “按理来说,走廊容易逃走,我们堵在会议室里更难离开。但两头[保安]优先追了走廊上的人。”吕施安道,“一直到走廊上有人跑进了楼梯间,其中一个[保安]才调头回了会议室。” “我们这批先在里面的跑了,走廊上一部分人也躲了进来。” “我和谢云殿后,其中一个反对派摔倒了,谢云跑回去拉他。” “我喊他走,他没有理我。” “就是他回去的那一会儿,折返的[保安]冲了进来。” 如果按吕施安所说,他们先从安全门跑了,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冲出去,那么门的状态应该大开着。 卢琦顿了下,想到了自己回去时看见的安全门。 她回去看的时候,门是虚关上的,一只手从窄小缝隙里伸出来,试图往外爬。 “你……”她张口欲问,想到自己的立场,又止住了话头。 制造出这个怪谈的她,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吕施安关门。 杀人的怪物已经进了会议室,不关门,它还会追上那些已经跑走的人。 也许正是关门的举动,才保住了几个生还者。 吕施安显然听明白了卢琦的未尽之语。 他没有解释,没有辩解,也没有捅破。 电话沉默了下来,片刻,卢琦跳过了这个话题,“那只柴犬呢?” “走得太急,没空解开它身上的绳子。”吕施安道,“我最后走的时候,它还被绑在门内。” 卢琦一惊,缝隙太小,她没能确认门后的情况。 得马上回去一趟,确认柴犬是否存活。 “别。”吕施安洞悉了卢琦的想法,他踟躇着开口,“小卢……其实那些人说的没有错。” 卢琦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声:“什么?” “现在这种时候,我们自顾都不暇,哪有精力再去看守一只怪物。” 卢琦不语 吕施安的声音听着平淡而清冷,“我同意守着它,一是为了研究它的特性,找到解决的办法;二是因为,我是一名兽医,我当然会尽力救每一只动物。” “说到底,我们不杀它,最主要的原因是它曾是人。反过来,如果我们是因为它是人才不放弃它的话,那我第二点理由就不成立了。” “这里需要帮助的人有很多,与其花费大量的时间人力帮助一个已经变成怪物的人,为什么不多去关照那些还没有变成怪物的人类?” “不要回去。”他最后劝告道,“那里太危险了。就算它还活着,又怎么样呢?我说的话可能有些不近人情,但不论何时我们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危,对吧。” “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回去,我们得平安回去,卢琦。” 吕施安说完这句,电话线里又是双双沉默。 良久,卢琦发出喑哑的嗓音,她道,“嗯,你说的没错。” 他做的、说的全都没错。 还有人在等他回去,吕院长一定很着急。 吕施安怎么做都不算过分,他没有义务当圣人英雄。 “你明白就好。”吕施安如释重负,语气轻松了几分,“对了,刚才的广播你听见了吗。” “听到了,听起来好像一天不进食就腹痛呕吐、口渴便血。” 不知道是哪一位聪明的姑娘,自己一边忍受着痛苦,一边及时地分享出了这则消息。 “我有个没什么逻辑的联想,”吕施安沉吟,“可能是因为这里狗太多了——小卢,听见这个规则,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对面没有接话,吕施安便兀自往下说,“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犬细小。” 卢琦不自在地眨了下眼,“肠炎、寄生虫不是更常见么。” “因为我不太担心肠炎和普通寄生虫,这个好治。”吕施安道,“而如果真的是细小就麻烦了,那是强传染的烈性病。已经有病例出现,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能聚集人群了。” 卢琦心下一沉。 她被情绪冲昏了头脑,陷入在自责当中,一时竟忘了细小的强传染性。 现在他们不仅开始内部分化,还被病毒隔开。 怪谈将人类最擅长的团队合作彻底打散,他们没法再聚集了。 “你说得对,”她沉重开口,“抱歉,我现在有点事,能麻烦你赶快把强传染的情报广播给大家么。” “我不确定该不该这么做。”吕施安道,“这么人心惶惶的时候,再发出这样的通知,大家不仅会更加惶恐,还会更加分散,失去对彼此的信任。” “那也总比在不知情的状态下感染上好。”卢琦余光看向了露露留下来的食物,“关于细小这个规则,我有个想法,最迟明天上午就能得出结论。在此之前,必须让大家多加注意,要真的是不可逆的细小,三天之内整座酒店就都会沦陷。” “你要做什么?小卢…你该不会是要拿自己做实验吧?太冒险了!你的肠胃本来就不好!” 卢琦没有回答,她挂了电话,转身往外跑去,跑了两步又回来,把被她扔在地上的三明治捡起来。 从吕施安的描述中可以推测,[保安]并不是无脑杀人,它们和真正的狗一样,会先观察战况,率先解决挑事的一方。 既然如此,远离人群的柴犬就极有可能还活着。 让卢琦意外的是,露露离开时没有锁门,她很顺利地走出房间,回到了会议室。 两个保洁已经不在了,会议室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地上的尸体,它们被留在了那里,突兀地躺在整洁的会议室中。 卢琦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拉开门。 她受到了一点阻力,有什么东西抵在门后。 她连忙把门拉开,果然看见倒在门后的柴犬人。 它依旧被绑着,双手反剪,脖子被紧紧勒在门上。 可能是因为至始至终没有参与闹事,又或许是因为它只是“一条狗”,所以被[保安]放了一马。 看见戴着项链的卢琦,柴犬人惊疑不定地僵直了身体。 卢琦抓住项链,在它眼中,自己就是一条狗——一条和它身形相当、具有威胁性的陌生狗。 它刚刚见证了一场屠杀,显然不会有社交嬉戏的心情,骤然和陌生的狗相遇,要么避让,要么战斗。 大多情况下狗会选择避让,但它被绳子紧紧绑着,失去了避让的条件,如此一来,唯有战斗。 她暗暗分析着,果然柴犬皱鼻呲牙,发出了警告的吠吼。 它疾言厉色地让她滚开,声音越高,狗越害怕,攻击性也越强。 卢琦需要解开绳子,不仅为了让它放松,也为了带它走。 但匆忙之下,她没带剪刀。 柴犬对她非常警惕,得先安抚它。 见她还不离开,柴犬的吠叫越来越响,它没有尾巴,本就立着的狗耳更加面向前方。 很好,它没有双眼猩红、没有叫得吻冒白沫,这个表现还算淡定。 如何安抚一条狗——普通的做法是给它食物。卢琦也的确带了食物。 不过她相信,只要把自己把食物递过去,这只轻微应激的柴犬一定会给她的手开几个血洞。 而如果不伸手、把食物远远地扔过去,那它马上就会变成网上流传的神经质疯狗形象,开始暴躁狂吼。 动物通常不像人类想象得那样简单,即便是狗,也并非有奶就是娘。 这个气氛不适合立刻给出食物,人类打架也是同理。 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突然拿出一碗米饭,大概率不会化解对方的愤怒,还会激怒对方。 比起投喂,卢琦选择趴下,嗅闻地面。 这是个安定动作,告诉对方自己没有敌意。 难点在于,那具倒在门口的尸体,脚离卢琦的脸不到二十公分,她快要和尸体贴面了。 卢琦降低身高后,柴犬的吠叫止住了,只戒备地凝视她。 她四肢着地爬行,从侧面绕了半圈,弧形接近了柴犬,从某个冰冷的人身上爬过。 随着她的接近,柴犬不时调整方向,始终面朝着她。 它还是紧张。 卢琦将动作放得更慢,途中又嗅闻地面,释放了两次安定信号。 身边躺满了尸体,她压抑着恐惧,在尸体间的寻找缝隙下脚,姿态极尽轻柔。 她没有尾巴和狗耳,失去了很多表达途径,只能微笑着吐出舌头,眼神尽量温柔地望着柴犬。 她慢慢靠近柴犬身后,柴犬猛地回身,拒绝她的接近。 卢琦立刻退开,释放第四次安定信号。 柴犬僵立着,余光有些不确定地盯着卢琦。 卢琦往外绕了一小段,给它足够的空间适应。 她抖了抖身体,再次弧形接近。 柴犬没有再反对,她跪在了它身后,偏头假装嗅闻它的屁股。 怪谈男友 第75节 对着呲牙的凶恶狗头时,卢琦还能冷静轻柔地爬过尸体; 但当视野内只剩下男人的躯干时,她大脑有些眩晕,手臂也有些发抖。 好在嗅闻礼不需要太久,一个礼貌的嗅闻礼在三秒左右。 三秒一到,卢琦立刻退开。 她试着伸手去解绳子,不想抬手的动作被柴犬误会成了攻击,它立刻恢复紧绷,空咬了两下警告。 卢琦一边退让,一边下意识道了两句对不起。 虽然如此,之前的举动也没有浪费。 柴犬只是空咬,没有真的伤害她,说明它对她不算讨厌。 他们靠近了一次,算是初步认识了。 卢琦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三明治,举到柴犬嘴边。 它疑惑地看向她。 卢琦也知道初次见面就分享食物非常古怪,简直像是和第一见面的人表白一样,让对方摸不着头脑。 但喂食是必要的,怪谈里的细小病毒未必传人,可一定传狗。 卢琦特地带了食物过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这只柴犬进食。 它一天没有吃过东西,而露露亲自挑选出来的食物显然符合狗的喜好,柴犬没有拒绝,嗅闻了几下,长筒状的嘴三口就把三明治吞掉。 卢琦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至少今天它不会患上细小。 她收回吃完的包装纸,在自己嘴巴上抹了几下,然后放进口袋。 柴犬伸出舌头,左右舔着嘴。 卢琦趁机凑了上去,嗅闻它的口鼻。 她带着和它刚刚吃过的食物气味,它放松下来,也嗅闻卢琦,目光在她身下打转,对她感到好奇。 按照流程,卢琦已经嗅闻过它的升值器,也该让它嗅闻了。 卢琦犹豫了一下,对着毛茸茸圆滚滚、发了腮的小狗脑袋,还是决定尽可能满足它的要求。 幼儿园小朋友都不会和陌生人走,她要带柴犬一起离开,至少得让它认识她。 无奈柴犬被竖直地绑在门上,它往下弯腰的空间有限,卢琦转过身,稍有些羞耻地抬起了屁股。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它还在闻。 卢琦暗想,这只狗有点不太礼貌。 正当卢琦打算回头警告它一下时,身后赫然响起柴犬尖锐的厉吼。 怎么回事?她做错了什么刺激它了? 卢琦错愕地转身,一回头,猝然看见会议室大门外站立的青年。 他定定地望着他们,左手握着一枝梅花。 四目相对,卢琦还定格在弯腰抬臀的姿势上,她匆忙直起腰背,“你怎么…” 她的话被露露打断,他偏着头,轻且肯定地开口:“你爱它?” “我……”卢琦无从解释,露露自我肯定地点头,“你爱它,你喜欢立耳,你还说它很可爱——两次。” “不是这样。”卢琦解释的声音被柴犬狂躁的吠吼盖过,露露豁然上前,他站在吠叫的柴犬前,紧贴着它,居高临下地盯视它。 他高出柴犬大半个头,全身肌肉隆起,即便卢琦不是狗,都从露露身上感受到了恐怖的压迫。 “呜……”顷刻间,柴犬退缩了,别过头发出示弱的呜咽。 露露却感受不到半点胜利的喜悦。 “露露……”卢琦伸手,下意识搭上他的小臂,想要拉走他。 他回眸看向卢琦,“你在制止我?” 卢琦沉声,用了稍微严厉的语气,“是的,我在制止你。如果你伤害它,我会生气。” 露露被她搭上的那只手里,还紧握着带回来的梅花。 巡查领地的途中,他看见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笔直的树枝、巨大的蚂蚁、快速移动的螃蟹、球状的鹅卵石,但最后,他还是选择折下一支梅花。 人类的常识和卢琦对他的爱称告诉他,她可能喜欢花。 “卢琦,”他扯了扯嘴角,失望讥讽地自嘲,“我好像对你太礼貌了。” 露露的表情语气令卢琦有些不安,下一刻,天旋地转,她被露露横抱起来,大步朝电梯走去。 那束梅花被露露扔在了会议室,滚落在残缺的尸体手边。 “露露、露露!”卢琦挣扎着,“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露露充耳不闻,他面无表情地朝前走着,脑子里只剩下卢琦主动抬起臀部,让那条公狗嗅闻的场景。 他是那样尊重她、爱惜她,她却把自己送到了别的公狗嘴下——那头粗俗野蛮的立耳,它会什么把戏,竟敢在他的领地勾引她。 电梯打开,他抱着她径直进了卧室。 “啊!”卢琦被摔去了床上。 柔软的大床回弹了几下,不等她平衡身体爬起来,就被露露压制在了身下。 他跪在床尾,一只手按住了卢琦的肩膀,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她。 “露露、露露!你干什么!”卢琦撑着床想要起身,肩膀却被死死摁住,无法逃脱。 露露另只手抓住了她的膝盖,两侧的浅金碎发垂下,为那张俊美非人的脸拢上阴翳。 他低着头,倏地将脸埋进卢琦的腹下。 “露…”卢琦的低叫戛然而止,睁大眼睛望着埋在自己腿间的青年。 他是那样的优雅英俊,此刻却粗俗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嗅闻,如痴如醉地咂嘴。 这番痴态,将那张俊美的脸扭曲破坏。 粘稠的涎水从青年齿间留下,打湿了卢琦的裤子,他眯眸咧嘴,分泌出更多唾液,喉结满足地快速滚动,在亢奋的低喘间溢出咕哝。 卢琦心跳一滞。 确如露露所说,他从没有对她这般无礼过。 ----------------------- 作者有话说: 看似胃疼的霸总强制爱,实际上↓ 露露:你看好了!我现在就要变坏!变成没有一只礼貌的野蛮狗!我再也不当香香软软的可爱小花朵朵了! 第39章 疯犬酒店 午后的阳光洒进卧室, 将床铺照得雪白发亮。 “不、别这样……” 卢琦推着腹下的脑袋,极淡的浅色金发从她指缝间漏出,和窗外的阳光如出一辙。 “露露、停下!露露、露露!” 露露陷在浓郁的香气里无法自拔。口鼻间充斥着卢琦最深处的气味, 身下是她温暖的身体, 耳边是抑扬顿挫的呼唤。 她在唤他、在喊他的名字,迫切而专注,她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她变得生机勃勃, 甜蜜芬芳。 露露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了,他尝试甩头放松, 却不能平息分毫。 他喘息着,胸腹收缩, 溢出的涎水打湿了卢琦身下。那里暗了一块,全都是他的唾液。 “唔…”无法冷静,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扭头对着卢琦腿根咬下。 “露露!” 牙齿咬合的瞬间, 露露耳边传来尖呼。 霎时间,叼咬卢琦的牙齿愈发用力, 在冬裤上留下清晰的牙印。 她在叫他、激动地叫他!她也和他一样激动? 青年喉中滚动着犬类的低吼,双眼烫得仿佛融成了血水。看见黑色的裤子上留有自己的牙印后,他兴奋地舔唇,旋即咬住了拉链。 嘎啦…… 拉链下滑的声音从未如此突出。 他用牙齿衔咬拉片, 抬眼观察她的反应。 啮合的链牙一对一对往下打开,每一对都在试探卢琦的底线。 “露露、不要……”卢琦哀求, “我不喜欢你这样。” “让我闻。”露露咬着金属拉片,口发出比她更可怜的含糊哀求,“卢琦、宝宝,求你了, 我比它更早认识你,也比它更爱你。” 他是那样爱她,像用鼻尖小心翼翼地顶一瓣桃花,连呼吸都不敢肆意,生怕唐突到她。 她怎么能背着他,让其他狗嗅闻她。 仅仅是回想起会议室的那一幕,生前被男人用拳头砸开的头骨便隐隐作痛。 是他不够好吗?还是她只爱立耳的狗?为什么她宁愿主动抬臀让一只陌生狗嗅闻,都不愿意让他闻一次? 露露已经把所有的爱都捧到了卢琦面前,他没办法对她更好了。 他耐心等待了十年,她始终不愿意让他嗅闻,那他只能强行支配她。 她是他的,他们相依为命了那么久,露露不可能和任何东西分享卢琦,就像卢琦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他送给别人一样。 他会解决所有觊觎者,在那之前,他也要在卢琦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记号。 卢琦语塞。 怪谈男友 第76节 站在露露的立场,这的确是件很不公平的事。 拉链划到了底部,最后一对链牙打开,馥郁的气味扑鼻而来。 露露恍惚了一下,他是愤怒的,可这极具诱惑力的香气夺走了他的神魂,令他如戒断的瘾君子全无尊严。 “宝贝、小花朵朵、我的太阳……”露露哆嗦着,双颊升起病态的酡红。 他倏地倒转过身,骑跨到卢琦身上,把自己的送到了她的嘴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卢琦!你想嗅闻我吗?嗯?闻闻我好不好?” 他打定主意不再恪守礼仪了,可到最后关头,他还是尽可能地想予以卢琦尊重——又或者并非出于尊重,只是单纯希望卢琦嗅闻他、希望她愿意了解他。 卢琦被压得眼前一黑,一张嘴就触到了什么。 她瞳孔微缩,紧接着感受到了崩溃的刺激。 他埋入了她腹下。 鼻尖深陷,吐息喷洒在了她深处。 卢琦大脑一白。 她清楚感受到了露露的身体多么紧绷,强有力的劲腰不受他控制地摆动,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颤抖。 “卢琦、卢琦、卢琦……”他魔怔般喃喃,声音从下方传来,由最初兴奋高昂的爱语慢慢变得低沉,到最后模糊重叠,宛如恶鬼的执念,携着可怖的粗喘在整个房间回荡。 卢琦低泣出声。 分不清是刺激所致,还是道德崩坏的羞耻,她别过头哭了出来。 野兽的喘息戛然而止。 露露扭头,回望身下的卢琦。 她的低泣像是一场淅淅沥沥的冬雨,阴冷刺骨,浇灭了露露全身的燥热。 她不开心,她在悲伤。 他从她身上退开,垂头丧气地跪坐在旁。 “你也讨厌我么……卢琦。” 卢琦一顿。 她睁开眼,视线被泪水模糊,看不真切露露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轻声问她,“我又是流浪狗了么?” 卢琦断然转身,背对着他。 在露露渐渐黯淡的目光下,她猛地回身抱住了他。 大片的热泪打湿了露露的肩膀。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卢琦咬牙,“你怎么能这样、这样想……” 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她的崩溃皆因露露是她的小狗。 她躺在这里,没有抄起床头的台灯砸去他头上,皆因她爱他、无法割舍他。 他怎么能说出自己是流浪狗的话! 露露下巴搁在卢琦的肩上,像是每次被司机嫌弃、被熊孩子扔石头后,寻求卢琦的慰藉。 她会抱着它、轻拍他的脊背,小声说他是最好的小狗,是降临人间的天使,所有人都喜欢他。 “我真的不能闻你吗……”良久,露露开口,低落喑哑,“卢琦,你从来不让我闻,也不愿意闻我。” 卢琦长长叹息。 她往后退开,弯腰伏去了露露身下。 露露睁眸,反应过来之前,卢琦的嗅闻已然结束,严格遵守了嗅闻的三秒礼仪。 她背对着他趴下,羞耻地抱怨指责,“礼貌一点,露露。” 那淅沥的冰雨已然渗入露露的骨髓,又在卢琦的烟视媚行间霍然蒸发殆尽。 露露贴了上去。 他珍惜地嗅闻,在卢琦略感不适地扭腰后,恋恋不舍地退开。 他是想礼貌些的,可还是忍不住咂了下嘴,伸出舌尖舔舐嘴唇,细细回味。 卢琦抓着裤子,羞窘地瞋他,“可以了?那我要把柴犬接过来。” 露露还飘飘然地陷在香气里,听见这话,骤然回神,“不行!” 经过这一回,卢琦也认识到了露露的嫉妒心有多强,想让他和那只柴犬同处一室实在有些困难。她隧改口,“那你让它回去,回到原本的世界。” 露露抿唇。 见他一脸冷色,卢琦耐下性子和他讲道理,“露露,我知道你想要保护我,可活在每天都死人的地方,我会很难受。你见过我难受的样子对不对?乖狗狗,听话好么。” 露露立即蹙眉,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他很害怕卢琦情绪低落的模样,那时候她会不吃不喝,散发出濒死的灰败气息。 “我可以放它出去,”他妥协了,“但你以后不能再拒绝我的嗅闻。” 卢琦皱眉低斥,“露露!” “那么,”他再次妥协,干渴地滚动喉结,吞咽了口唾沫,“我要你所有排泄物。” “……”卢琦抱着侥幸,“你要来做什么?”也许是只是用来判断她的健康状况。 “我要吃。”露露理直气壮,面露向往,“或者涂在身上!” “不行!不可以!绝对不行!”卢琦的心脏都在尖叫,“如果你碰到我的排泄物,我会真的离开你!永远不碰你了!” 露露瞬间挺直了腰背,不可置信地望着卢琦,“可你一直在触碰它们的排泄物!” “我什么时候…”卢琦反应过来,无奈道,“那是我的工作,而且我也不想碰,是不得已才沾到的。” 露露不接受这个理由,气恼幽怨地盯着她。 卢琦头疼,“好吧好吧,我让你闻。但只在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露露扬唇,圆眸晶亮。 “那,”他跃跃欲试地伸出舌尖,舔过下唇,“我现在就可以闻你了,对么?” “先让柴犬离开。”卢琦没忘了自己的目的。 露露不满她总是提起那条狗,他弯腰,用柔软的金发去拱卢琦的胸,鼻腔里发出小奶狗的哼唧。 “让我闻你,让我先闻闻你……卢琦,我想闻你呀甜美的小花朵朵,你香得我分不清方向,我必须先闻闻你才有力气走路。” 卢琦肉麻得不行,忽然又觉得这话莫名耳熟。 她记了起来,从前的她也时常埋在露露身上哼哼唧唧,说一些“香香软软的小狗”“不许跑,我必须埋在你身上才有力气学习”之类的话。 过去的回忆狠狠攻击了她,她红脸扭头,心想“宠物是主人的情绪放大”这话果然没错。 要知道露露会变成人,她死也不会说那种话,现在回旋镖全都回到了她身上,叫她都没办法指责露露什么。 “那就一会会儿。”她挖出了露露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露露,你要答应我,一定让他平安地回到现实世界。” 露露点头。 他的表情不太高兴,可目光并不躲闪。 卢琦犹豫了下,还是选择相信他。 “好吧,”她拉起枕头,靠坐在床头,耳根泛红地对露露轻声道,“过来吧,乖狗狗。” 露露呼吸都滞涩了。 身下做过手术的地方肿胀发痛,他盯着卢琦洇湿的裤子。 那里还留有他的牙印。 他双眼发直地爬了过去,鼻尖抵着拉开的拉链,深深吸气。 “唔。”卢琦捂住嘴,红晕从耳根爬到脸颊。 那头浅色的金发如奢华的丝线,随露露的起伏摇曳出华光,晃得卢琦满眼璀璨。 她快要迷失在优雅的金光中,急忙望向别处。这一望,又落到了露露强有力的胳膊、流畅的腰线和结实的后臀上。 卢琦真切意识到:他不是毛茸茸的小狗了。 她一直惧怕的成年男人的身体,居然也能这般充满魅力,看得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有些过界了……卢琦迷迷糊糊地想。 可他做了对的事,她该多给他一点奖励,引导他把其他人也放出去。 卢琦眼神飘忽着,蒙上薄薄一层生理泪水。 真的可以吗…… 他只是她的宠物,就算他们现在是恋人,做这种事情……可以吗? 不可以吗? 卢琦不确定,她惧怕男人,从没有谈过恋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卢琦。”在她摇摆不定的时候,露露率先停了下来。 他纠结地看了她一眼,“你还不推开我吗?” 卢琦尚未回神,茫然地问了句:“什么?” 露露弯眸,灿烂地微笑,“没什么。” 他吃到了她的排泄物,虽然不是粪便尿液,但也是身体排泄出的体.液。 他还记得她定下的规则,急忙停下。 望着目光迷离的卢琦,露露想了起来,她和他不一样。 他不喜欢模糊暧昧,更喜欢清晰明确的指令,享受遵守规则的安定、秩序感,但卢琦对规则没有那么看重。 譬如,她规定他每周必须洗澡,但有时候也会十天一次;她规定他必须吃完碗里的食物,有时候也放任他剩下一点。 看来“沾到排泄物就抛弃他”的规则也并不坚决。 怪谈男友 第77节 她抓着他头发的力度更大了,不仅没有拉开他,反而微微挺腰、贴近了他。 “嗯…”露露耳尖一颤,听见她从鼻腔里泄出轻哼,这声音甜美得让露露心都化了。 他粗鲁地深埋其中,全然不顾礼节,像是最没有教养的野狗一样嗅闻她、舔舐她。 卢琦难耐地扭腰,她似乎听见露露在说什么,那声音涌入她的身下,含糊不清。 直到卢琦遍布潮汗、瘫软下去,才慢半拍地听懂了几个字句。 他在不停地向她道歉:“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别生气……” 他嗅闻了她太久,为自己的无礼感到不安愧疚,又为卢琦的香气沉醉不已。 阳光偏斜,露露终于抬头。 他餍足地舔唇,午后的冬日在他脸上照出一片靡靡水光。 带着馝馞的水渍,他俯身贴近了卢琦,“宝宝,你闻起来又热又软,全身都散发着奶油味。” 他感到不解,“你喜欢我这样粗暴地对待你?” 卢琦羞赧地掩面,无从解释,脚尖轻踢露露,“快去!” 露露闭着眼,仔细嗅闻了一会儿卢琦的情绪。 片刻,他低低笑道,“我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她需要他示弱。 就算他再令她生气,她也无法拒绝他可怜的模样。 她到底是爱他的,连被他嗅舔这么久都不生气。 可爱的卢琦,她真是爱他。 …… 露露意犹未尽。 互闻升值器是狗狗社交的开始,按照流程,他们认识了,接下来该一起玩,但卢琦催着他送柴犬离开。 她想和露露一起去,被露露拒绝。 卢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她清楚露露绝不会让她看见离开的方法,于是询问露露:“他出去后,还会是现在的样子吗?” “不。”露露摇头,“人就是人,狗就是狗,外面不会有长着狗脑袋的人。” [人就是人,狗就是狗。] 卢琦一直觉得莫名其妙的句子,从露露口中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让她隐隐察觉了什么,却又隔雾观花般,差了一点决定性线索。 “那我要怎么知道他平安出去了?”卢琦问完,就见露露面色不悦地盯着她。 “卢琦,你不相信我。” 卢琦没有说话,她不想伤露露的心,可也不能在人命关天上的事退让。 她的默认让露露烦躁又沮丧,他甩了甩头,拉着卢琦的手去了一楼。 他一路带着卢琦去了内部通道。 最深处的总控室前立着一名[保安],他穿着蓝色的制服,除眼睛看不见眼白外,和普通男人一般无二。 一想到对方是个杀死十几人的怪物,卢琦便打了个寒颤。 对方看见了他们,目光落在露露身上,又轻飘飘地移开,仿佛什么都不曾看见一般。 卢琦讶然。 这个怪谈是露露创造的,他是这里的主人,不管是人类还是狗,见到首领总该有些表示,可回想起来,他们遇见的所有工作人员和怪物,都不曾对露露有任何特殊反应。 “他……”卢琦迟疑地扭头回望保安,试探道,“我以为他会热情地扑过来。” 露露站在紧闭的中控室门前,输入开门密码,“因为你觉得我是这里的领袖?” “嗯。”卢琦应了声,看着他输入了九位数字。 露露并没有避着她。 “它们是很想那样做。”露露点下了确认,转头对着卢琦微笑,“不过既然我是领袖,它们就该遵守我的规则。” “你的规则?” “我喜欢清晰的限制和界限,一个稳定的族群需要规则设限。” “除了你,卢琦。”露露俯身,贴近了卢琦,那双圆眸噙着笑意和爱意,深切地凝视她,“像你这样甜美的小蛋糕,随时可以贴近我。我只允许你随意触碰我。” 卢琦扭头。 她想要说点什么,可这全都是她自己的原话……甚至她当初说的更加过分。 她是怎么说来着的—— “快过来露露,像你这样甜美的柠檬蜂蜜小蛋糕,随时都可以贴近我。” 但她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那时她忙着写作业,露露老是闹她,她生了气,让它走开。 等卢琦写了两道题再回头时,就看见它孤零零地坐在墙角,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爪爪来回踩着地板,想要靠近又不敢上前。 她一下子后悔愧疚得不行。 “那、那是因为你当初…”卢琦想为自己争辩,身前的大门缓缓打开,在看见里面东西的瞬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成面的监控显示屏陈列在墙。 卢琦愕然上前,一眼看见了几块对着酒店园区外的监控。 有人从路口经过,他刷着手机,神色如常;路口驶过了一辆银色的汽车,然后是第二辆…… 这块对着外面的监控位于左上角,它隔壁的监控画面中,绿荫草地上,几十条穿着人类服装的狗麻木地坐着。 两幅监控画面间仅隔一条细线。 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割裂感让卢琦震撼地无法言语。 “那是……” “外面的世界。”露露从卢琦身后经过,观察着她的表情。 外面的世界、正常的世界,没有怪物在的世界…… 激动吗?痛苦吗?渴望回去吗? 震撼之下,卢琦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思乡。 即便她更加熟悉外面的世界,可那里并没有令她挂念的羁绊。 她失而复得的挂念在这里、在她身旁。 “稍等。”露露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监控前的椅子上,“乖乖坐着,我很快回来。” 他离开了中控室,卢琦紧接着在电梯的监控里看见了他。 露露步入电梯、穿过走廊,进入了柴犬所在的会议室。 里面没有摄像头,监控就此中断,她看不见他了。 十分钟后,卢琦猝然起身。 对着园区外的摄像头下,出现了一抹摇摇晃晃的身影。 那是个干瘦的年轻男人,背对着摄像头,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去。 他穿着柴犬身上的衣服,可不再顶着狗头,青白的脖子上已然是普通人类的脑袋。 到了路口,他转过身来,露出侧脸—— 普通人类的侧脸,只是神情恍惚,双眼空洞,宛如梦游。 卢琦愣愣盯着监控里的男人,直至他消失在酒店所有监控画面里。 出去了……柴犬人真的出去了! 她如释重负地跌坐回椅子中,长舒一口气。 露露没有骗她,即便是变成了怪物的人,也有安全离开的办法。 压得卢琦喘不过气的石头终于落地,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柴犬到底是怎么离开怪谈的? 短短几分钟内,露露到底做了什么? 卢琦沉思。 她并不介意在这里陪着露露,接下来,只要把其他人全都送走,就没什么顾虑了。 卢琦抬眸看向会议室走廊上的监控。 露露从会议室里走出,对着摄像头笑了笑,像是在问她现在满意了吗。 他看不见,可卢琦还是本能地回应了他,也冲他笑了下。 是的,她看见了,他做得很好。 他进入电梯,下楼找卢琦。 卢琦坐在中控室里等他,在没弄清楚离开的方法前,逃跑没有意义,她的目的也不是离开露露,而是帮助其他人出去。 就在卢琦一边等待露露回来,一边思考他到底对柴犬做了什么的时候,会议室楼层的监控里突然出现了一抹令卢琦错愕的身影。 她睁大了眼睛,看见年过六旬的孟教授孤身一人,拿着一支登山杖,走向了那间经历了屠杀的会议室。 孟非芩的表情沉冷,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果不其然,她停在了会议室前,驻足片刻后,毅然迈步前进。 叮—— 露露乘坐的电梯在一楼停下,他走了出来,朝卢琦所在中控室走来。 看着进入会议室的孟教授,卢琦猛地回神,立刻起身,往门外跑去。 怪谈男友 第78节 她说不清缘由,直觉不能让露露看见孟教授去了会议室。 那里也许留有他让柴犬离开怪谈的线索痕迹。 她快步跑出了中控室,反手关上门,隔绝了里面的监控画面。 有些迟了…… 卢琦转身,看见走廊尽头,从拐角出现的露露。 这条笔直的走廊没有任何遮挡,相隔几十米,双方一眼发现了彼此。 露露脚步一顿。 转瞬之间,他出现在了卢琦面前。 卢琦吞咽了口唾沫,她感受到了露露的紧绷,意识到这个场景太容易引起误会、自己必须说点什么解释离开中控室的原因。 她来接他?里面有点闷?等得无聊想出来逛逛? 不行,每一个听起来都苍白无力。 “我说了让你在里面等我,”露露低头俯视她,“卢琦,你是想去哪里?” “我…”卢琦刚刚张口,就被露露打断。 他弯下腰,鼻尖几乎与她相贴,黑眸直勾勾地盯视她的眼睛。 “你有点紧张,卢琦。” 卢琦抬眸,撞入了那双漆黑无白的眼眸里。 他过于敏锐,不需要依靠话语、表情,只需要听她心跳、呼吸频率,嗅闻她的气味,就能精准判断出她的情绪。 第40章 疯犬酒店 孟非芩听见了卢琦和吕施安的广播, 他们播了两则,一是一天不吃东西可能患上犬细小的猜测,二是警告大家不要靠近会议室所在的楼层。 田妙莹一听广播就去按了2602的门铃。 无人回应, 她焦急起来, “小卢姐去了会议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得去找找她。” “等下小田。”孟非芩叫住她, “反对派都在那里,要是他们发现了你, 那就麻烦了。” “可小卢姐…”“我去吧。” 田妙莹惊道,“那怎么行!那里太危险了!” “冷静孩子, ”孟非芩起身,拿出了陪伴自己多年的登山杖, “出了怪物大规模屠杀人类的事件,人类对非人类的态度会更加偏激。你的身份比我更危险。再说这里也得留个人, 万一他们自己回来了呢。” 田妙莹疑惑喃喃,“教授, 您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从怪谈出现开始,孟非芩就表现得相当冷静,不说慌乱,她甚至不曾着过急。 孟非芩抬眉, “你喜欢狗吗?” 田妙莹愣了下,不明所以:“啊?” “我喜欢。”孟非芩笑着, 伸手抚上了萨摩耶的脑袋,“狗是我毕生的事业,只要看见它们,我就高兴。” “让我们打个比方吧, ”她道,“用一百块买到一千块钱的东西,我们会快乐;而用一百块买到十块钱的东西,我们则会沮丧。” “用剩余的生命换来和这些不可思议的狗接触,对我来说就是前者。你不用替我担心,在我看来这是一次难得的体验。” 田妙莹心下触动,“教授,我知道您从鬣狗群里脱身的事迹,也知道您曾和非洲野狗一起生活过。但这里的狗并不是普通的狗,它们是不一样的。” “这正是我要去探索的。”孟非芩坦然接受,目光清明。 她看过猫眼,推开门,从口袋里扯出一条项链,“不用担心,我还有这个可以作弊。” 与其说是项链,那更像是个挂坠。 细绳上挂着一颗泛黄的犬齿,看着像狼,是孟非芩某次实地考察的收藏品。 她先按了2602的门铃,确定卢琦露露不在房内,便朝会议室的楼层走去。 孟非芩没有坐电梯,如果爆发了什么意外情况,两人极有可能来不及挤进电梯。 为防错过,她从安全通道下去。 大型酒店配备的两条安全通道,卢琦两次都从东边下来,孟非芩走的是西侧,也是反对派被[保安]追着跑入的那一侧。 距离会议室最后两层的楼梯上,孟非芩止住脚步,面色凝重地蹲了下来。 十数具尸体陆续倒在楼道上,形成一副惨烈的逃生图景。 孟非芩抓着扶手蹲下,查看了最近的几具。 无一例外皆是咬伤,伤口集中在四肢和颈部,咬痕很深,穿透皮肉,造成了骨损伤。 孟非芩拧眉挨个检查。 剖腹是大多犬类的本能,但尸体多是一击毙命,只有最上方的几具被撕开了胸腹,缺少一些内脏。 这表明相较于本能,[保安]更优先杀人的指令,追求杀人效率。 “怪物?”孟非芩自言自语地摇头。 会服从规则、具有思维逻辑的动物,称不上怪物,只能称为未命名物种。 她谨慎地越过两层楼道上的尸体,进入楼层内部,很快找到了大门半开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情形和楼道里无甚差别,孟非芩在尸体中寻找是否有自己熟悉的面孔。 她用登山杖小心拨开面朝下的头颅,一个个辨认过去。 当登山杖拨开最角落的一具尸体时,孟非芩倏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最特别的一具尸体,没有头颅,颈部的肌肉皮肤组织撕裂,仿佛那颗头是直接被蛮力从脖子上扯下来的。 这是具瘦弱的男性无头尸,面朝下趴在地上。 被登山杖拨转,它露出身体正面的情状。 尸体腹部被剖开,一颗血淋淋的柴犬狗头镶嵌在肚子上。 塞在肚子里的狗头张着长嘴,瞳孔涣散地盯着孟非芩,好似阴庙里的鬼神面象。 孟非芩凝重地蹲下,伸手触碰了下沾满血的犬首。 她似乎触碰到了一点温度——孟非芩立刻抚上尸体裸露的皮肉,果然残有余温。 杀死它的东西刚走! 她转身看向身后,这只柴犬的死法太过与众不同,要么它是被其他东西杀死的,要么[保安]对他格外仇恨……不,不是[保安],把头塞进肚子里,又特地面朝下摆好,这不是动物的做法。 就算是被鬣狗杀死孩子的母狮,在报复鬣狗时,也不会给鬣狗的尸体做个特殊造型。 这是很典型的人类做法。 它的狗头被拔掉、藏进了肚子里。 或许是凶犯对它带有特殊感情;或许是为了掩盖它的身份,不想让人一眼看出死的是狗头人;又或许,是两者皆有。 孟非芩接触过变成狗头人的黄振毅,从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黄振毅的行为方式和普通的狗无甚两样。 据卢琦所说,柴犬变成狗头人之后就一直绑在了会议室,它没法离开,做不了什么坏事,来这里杀它的反对派也都被[保安]处理了,那又是谁杀的它? 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对待一条狗? 尸体颈部凹凸不平的断口还在淌血,那里的肌肉纤维和骨骼生生被扯断; 剖开的腹部里,内脏没有挖空,强行塞入一颗头颅,把里面的脏器挤得变形破裂。 微张的狗嘴有点奇怪,孟非芩掰开柴犬的嘴巴,心下一沉。 它的舌头被连根拔下,倒塞在口腔里。 孟非芩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在舌头的侧面,发现了一点白色的食物残渣。 很小的一点,藏在缝隙间,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可能只是牙垢。 除此之外,孟非芩看着,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她盯着那颗血淋淋的狗头,反应过来了异样之处—— 她伸手,捻了下柴犬的耳朵。 两只耳骨都被折断了。 原本的立耳生硬地翻折下来,无力地趴在丰厚的毛发里。 社交界里,立耳竖尾的狗总是比较吃亏的,容易被其他狗误解。 这只柴犬身上的每一处手法都充满了恶意。 孟非芩直觉,杀死柴犬的极有可能是一只“狗”,它的方式恶毒却直率,每一个伤口都有明确目的性,这是动物的思维逻辑,而非人类虐杀取乐时的手法。 正如这对耳朵。 人类中的虐狗者通常喜欢剪掉它,或拿牙签、钢针刺穿它,而凶手只是让立着的耳朵保持趴伏。 仿佛在说——“礼貌点,你该尊敬我”。 可动物是不会这样摆弄尸体的,这又是人的做派。 这具尸体展现出来的净是矛盾。暂时没有新的线索,卢琦露露也不在这里,孟非芩准备离开,去其他地方寻找。 …… 卢琦刚关上中控室的门,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露露撞见。 他弯下腰,鼻尖几乎与她相贴,黑眸直勾勾地盯视她的眼睛。 “你有点紧张,卢琦。” 卢琦很难在一只猎犬面前弄虚作假。 “我看见他顺利离开了,也看见你回来了,所以出来和你一起回去。”她回视他,并没说谎,只是有所保留。 露露偏头,“是么。” “是的。”卢琦直接绕过他,往前走去,“我们走吧。” 怪谈男友 第79节 她的反应极不自然:紧张、刻意,走路姿势也有些僵硬。 前不久还心心念念着要让那只柴犬离开,现在达成所愿,她却面无表情。 露露望着卢琦的后背,沉默片刻后,微笑着跟了上去。 他说,“好的卢琦。” 没有关系。 她还愿意和他说话、愿意让他走在身边,她还好好地待在这里,那就没有关系。 卢琦不确定孟教授检查完会议室后,会马上回房,还是选择下楼。 如果孟教授接着往下搜查,一旦与他们碰上,露露就极有可能在孟教授身上嗅到血腥气,从而推断出她去过会议室。 她得为孟教授拖延点时间,把露露调走。 卢琦走出了长廊,回到大厅。 她侧身驻足,看向露露,“那支梅花呢?” 她记得露露回来时,带了一支梅花,在看见她主动让柴犬嗅闻屁股后,把花丢去了一旁。 听她问起这个,露露心虚地低声道,“被我弄丢了。” 他的反应让卢琦措手不及。 如果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男人,听到她的问话后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会冷笑着反问:“是啊,你又不稀罕我的东西,我就扔了呗。” 她以为会是这样的回答,所以做好了道歉哄人的准备,却没想露露会忐忑不安地看她的脸色。 弄丢了猎物的猎犬,像是弄丢钱的孩子一样,天都要塌了。 以前似乎也有过一次。 那时候她不知道玩飞盘要飞得让狗能够接到,还以为和人类竞技一样,要飞得刁钻、飞得有挑战性,而露露也从来没有指责抱怨过她的手法,非常配合她的游戏。 那一次,露露没有接到飞盘,飞盘进了一楼的院墙。 它扒着飞盘飞过的那堵墙,又叫又抓,急得快要哭出来。 偏偏那户人家不在家,卢琦按了很久门铃也没有见到人,只能带露露回去。 那天露露没有吃晚饭,它深受打击,埋在卢琦怀里呜咽。 随后的两个月里,露露散步时只要看见盘状的东西,就会猛冲过去,叼着不肯松口。 作为猎犬,弄丢猎物让他坐立不安,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是飞盘还是梅花,露露都很惭愧。 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卢琦顿时心软。 她对露露伸手,“走吧,再去摘一支。” 露露惊喜抬眸,快步向前,牵住了卢琦的手。 “你真好,”他亲吻她的唇角,“卢琦,你是全世界最体贴最善良的女孩。” 卢琦受之有愧,实不敢当。 她推开露露热情的吻,略带愧疚道,“好了好了,顺便散散步。” 她拉着露露离开,余光瞥了眼身后,希望孟教授一切顺利,尽早回房。 正是天最亮的时间,阳光和煦,走了不过十分钟,卢琦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酒店园区种了一小片梅,没有雪,单是梅花也风景宜人。 疏影横斜,梅香沁心。 错落的梅枝挡在路上,卢琦抬手,在她触碰之前,露露先一步拂开了拦在她额前的梅枝。 卢琦看向他,英俊的青年对她扬起温和烂漫的笑。 如他所说的那样,他走在她之前,一定是为了探知危险,一定会时刻留意她的情况。 无需为替佳人揽花的男人多言,可如果拨开花的是一只小狗,那它就必须得到夸奖。 卢琦眉眼舒缓,伸出双手揉搓露露的金发,“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露露弯眸,“我是好狗?” “嗯,你是全世界最体贴最善良的小狗。” 露露喉结滚动着,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看着卢琦的眼神令她有些脸热。 纵使露露的眼神干净澄澈,但他到底是个比她还要高的成年男人了,而她又深爱他。 当露露还是狗时,绕着她转圈,便会令卢琦动容欢喜; 如今他用这样热切目光凝望她,她很难心无波澜。 卢琦猜,这是因为露露的体型变大了,所以散发出来的狗狗荷尔蒙自然也增多了。 “我爱你卢琦,”露露努力压制情绪,可努力没什么作用,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磨蹭卢琦鼻尖,“你在阳光下变得更可爱、更甜蜜了,卢琦,我想做一些不礼貌的事情。” 卢琦脸上一热,“不行,说好了只有私下才能闻……”“我想搭你的肩膀。” 两人同时开口,卢琦一噎。 露露期待地望向她,他已经试过搭卢琦的腰了,她不反对被他搭腰,那肩膀呢? 露露不确定。 那里离脖子太近了,他们才刚互闻过甚至其,这个要求有些唐突,但他希望卢琦可以同意。 卢琦为自己一瞬间的肮脏思想感到抱歉。 “可、可以。”她羞愧地闭上眼,“你还可以摸我的头。” 露露惊愕,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谢谢。谢谢你,卢琦。” 他彬彬有礼地伸手,只将指尖虚搭在卢琦肩上,严格遵守着循序渐进的社交规则,并没有得寸进尺地直接摸头。 肩膀上几乎没有感觉到重量,卢琦陡然发现,露露从不曾扑过她。 也许是因为幼时后肢瘫痪,无法站立,长大后也就不习惯扑人。不管怎么说,它真的是只很有礼貌的小狗。 卢琦感受到了一点温度。 他亲吻了她的额头,像是一片梅花从她眉心掠过。 卢琦抿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助长了什么。 刚进入酒店时,卢琦就注意到,露露减少了舔吻她下巴的频率,开始流连她脸颊的上半部分。 这是一种权级提高的表现,意味着他将自己的地位摆的更高。 他做了很多试探,不断确认自己的地位等级,而她每一次都默许了他的试探。 现在,原本不会扑人的露露,得到她的允许,搭上了她的肩膀。 当露露自认地位超越她时,是否还会听她的话?是否会反过来要求她遵守他的指令? 卢琦隐隐有些担心,可现在改口有点晚了,强行把露露的手扯下来也太过伤人。 她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认为既然露露会说话、可以沟通,那就不能纯粹视他为狗,而卢琦也很难再把露露纯粹视为狗。 当他用人类的形态,温柔期冀地询问能不能搭她的肩膀——卢琦下意识便同意了。这对人类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请求,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三明治的味道。” 上方传来露露的喃语,卢琦抬头,“嗯?” “你吃了那个三明治吗?”他问她。 霎时间,缱绻旖旎悉数退去,卢琦谨慎地点头,“嗯。那只柴犬很警惕,不肯吃我手里的东西,是怕我下毒吗?还是不知道那是食物?我当着它的面吃了一半,它才愿意吃的。” 露露敛眸。 “原来是这样……” 他早就嗅到了卢琦唇前的三明治味;在去解决那只柴犬时,亦在它口里闻到了同样的气味—— 那是他带给卢琦的食物,为什么这只野狗沾上了卢琦嘴边的味道! 它抢走了卢琦的食物?它舔了她?还是……他们一起亲密地分享了那块三明治? 不论是哪一种,露露都不可遏制地暴怒。 现在,他知道了答案,是他最不能接受的第三种: 卢琦和一只流浪狗分享了食物。 而他当狗的时候,她从不让他碰她的食物。 露露很庆幸自己答应了卢琦,把那头柴犬送走。 它是个不知廉耻的祸害,它绝不能留在他们的族群领地内。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露露的心情明显差了很多,他散步够了,止住了脚步,“该回去了卢琦,我们该吃饭了。” 卢琦迅速瞥了眼酒店。 才过去了十五分钟,孟教授可能还没有回到房间,她得尽量争取时间。 “露露,有些事情我想要问你。”她望向远处,指着前方树荫下的长椅,“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吧。” 露露更想回去和卢琦分享食水,加倍补上那只柴犬造成的损失。 但卢琦神色认真,他遂妥协道,“什么事?” 卢琦在长椅上坐下,不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她确实有很多话想要问露露: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他为什么会变成人?所有死去的人都能回到现世么?他见到她的父母了么? 众多问题之间,她开口,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会不舒服吗?” “被阳光照到,你会难受吗?” 露露勾唇,烦闷的心情倏尔云散。 他微笑道,“不会,只有闻不到你的气味时,我才会难受。” “认真的吗?”卢琦狐疑,她有些分不清露露说的到底是实话还是情话。 怪谈男友 第80节 “认真的。”露露颔首,“和你分开的时候,肠子、肋骨和头都很痛。” 卢琦睁眸。 是她造成的、是她害得他被人活活打死…… “抱歉。”她垂下了头。 “抬头卢琦。”露露再度托起她的下巴,“你是很珍贵的小女孩,不能垂头丧气的,应该时刻抬头挺胸,为自己感到骄傲。” 卢琦抿唇,这是她当初鼓励露露时说的话。 露露值得为自己感到骄傲,它从非法犬舍里挣扎着活了下来,熬过了细小、克服了瘫痪,还忍耐着脊髓空洞症,它该为自己感到自豪。 她和它不一样,她没什么可自豪的。 “能和我说说么,”她轻声问,“你…去世后的事情,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你见过我的父母么?” 露露嗅到了某种气味,某种像是需要一个拥抱的气味。 他试探着揽住了卢琦的肩膀,轻轻拢住了她。 “当然,卢琦,你还想知道什么?” 卢琦余光瞥见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她已经意识到不能让露露继续越权了;可他在痛,他为她惨死,他说,他挨着她才不会不舒服。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她都没办法扯下他的手。 露露、坚强的露露、可怜的露露…… 就让她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再沉溺一会儿,也许很快,她就要伤透他的心了。 清风和煦,卷携了两人身后的梅花香。 他们一直坐到日落西山,天边只剩一抹余晖。 “我饿了。”卢琦下巴搁在露露的肩膀上,“不想动,想回去睡觉,你帮我去食堂拿点吃的好不好?再帮我买杯奶茶。” 露露还不敢把下巴压在卢琦身上,那是非常蛮横的挑衅行为,他不会强行对卢琦做这种粗暴的事;但当卢琦把下巴压在他身上时,露露心脏柔软得冒起了泡泡。 多可爱的下巴,她把脆弱的喉咙伸向了他,把可爱的小脑袋寄托在了他身上。 多么浪漫的表达爱的手法。 “你累了吗?”露露立刻横抱起卢琦,把她送去卧室的床上。 他给卢琦脱了鞋,盖好被子,又咬了咬她被风吹得冰冷的鼻尖,无不怜爱地蹙眉,“可怜的小面包,在外面坐一会儿就累倒了。” 卢琦缩进被子里,“倒不算很累,就是肚子有点酸。” 她嘴里有三明治的味道,今天进过食,就不可能触发细小。 还有什么会让她肚子不舒服? 露露耸动鼻尖,隔着被子揉了揉卢琦的小腹,“是快了,但不会是这两天。” 卢琦愣了下,“什么?” “你的发.情期。” “……”卢琦干巴巴地“啊”了一声,没有否认。 如果准时的话,再有一周是要来了。 “你去吧,”她翻了个身,侧躺着,“我眯一会儿。” “好的。”露露起身,又吻了吻她的头发,“我很快回来。” 他离开了。 卢琦躺了一会儿,确认露露走远,立马掀开被子,跑出房间。 她轻轻拍打2603的房门,过了会儿,门被打开,露出面色讶然的田妙莹。 “小卢…”她一张嘴就被卢琦打断。 “嘘。”卢琦比了个嘘,田妙莹不再说话,她身后的萨摩耶却看不懂气氛,高兴地往卢琦身上扑。 卢琦急忙后退,狗对狗的气味更加敏感,要是露露回来发现就麻烦了。 田妙莹不明所以,但还是拉住血管,把狗往后扯。 她看见卢琦向她身后张望,秒懂,“你找孟教授?” 卢琦连连点头,“她在吗?” “刚回来不久,我们打算找你来着的。”田妙莹说着,懊恼道,“这房间隔音也太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直守着门都没听到。小露呢?你们都还好吧?一天找不到人急死我了,还好后来吕哥给我打电话,说你们没事。” “来不及说这些了。”卢琦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下来,“你拿给孟教授看,让她不要出来见我,把回答写在上面就好。” “啊?为什么啊?” 卢琦摇头,“我晚点解释。” “好吧。”田妙莹接过纸跑进房间,约莫两分钟后,带着纸回来了。 卢琦展开一看,瞳孔微缩。 “怎么了小卢姐?”田妙莹惊讶地问,“你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不,没什么。”卢琦笑着,把纸给了她,“冲进你们马桶里,我先走了。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来确认了下你和孟教授的平安,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做。记住了,任何人问都这么说。” 她一边嘱咐一边往自己房间跑,动作都变得明媚轻快。 卢琦跑进浴室,直接把衣服脱下来放进洗衣机,开了快洗;又打开淋浴,冲了个澡,洗去田妙莹的味道。 她换了睡衣回到床上,刚刚躺下,就听见了开门声。 露露带着打包好的饭菜回来。 他将饭放在桌子上,走进卧室。 看见被子小小隆起的那一条,露露不自觉泛起笑意。 “宝贝,”他跪在床边,推了推卢琦,“我把食物带回来了,该吃饭了。” 卢琦埋在被子里,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困了,不吃了。” “可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吃了。”卢琦拖长了声音,“你帮我晾一下衣服。” 露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片刻,轻声问,“走廊上有你的香气,你出去了?” “看了下妙莹和孟教授。”卢琦模糊地嗯了两声,“别吵我了露露,我困……东西放着,我醒来就吃。” 她的声音绵软可爱,露露忍不住轻咬了下她的耳朵。 既然卢琦今天已经吃过了三明治,他也就不再强逼她起来吃东西。 他舔了舔被他咬过的地方,恋恋不舍道,“我去吃点东西,马上过来陪你睡觉。” 卢琦懒洋洋地挥手。 露露盯着她摇晃的手,还是没有忍住,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嘴里含了一会儿。 把五根手指挨个舔过,他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守着洗衣机吃面包,等着衣服一好就晾起来,顺便嗅闻卢琦留下的味道。 卢琦埋在被子里,出神地凝望虚无处,脑子里全是那张纸上的内容。 她问:“会议室里有什么?(请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您去过那里!)” 孟教授回答她:“人类的尸体,和一只被残忍虐杀的柴犬人。(好的,我知道了)” 怪谈里的柴犬死了。 怪谈外出现了干瘦的男人,手脚齐全,毫发无伤。 卢琦攥紧被子。 她的猜测没有错,[保安]对不稳定分子的处理方法不是“杀死”,而是“驱逐”。 离开这个怪谈的方法,正是死亡。 露露没有骗她,他没有“害死”人,他真的没有杀人,所有死去的人都回到了现实世界,还在怪谈的人最终也不会死亡。 卢琦如释重负。 尽管如此,遭受这样的经历本身就是巨大的伤害,她必须尽快放大家出去。 有了理论上的推测,卢琦将立刻进行实践。 ----------------------- 作者有话说:“大家很爱拉布拉多和黄金猎犬,是因为它们比较遵守规则、界限和限制。所以就算它们攻击其他狗也不会把它咬死,但它们会支配它。”——西萨米兰 露露遵守规则、界限和限制,但满月之后再没有和其他狗社交过,它只和人待在一起。 它性格温和,视人为同类,因此没有对那个冬夜的两个男人下死口。 而狗在他眼中很难称得上同类,他不仅乐意支配它们,也乐意猎杀它们。 反过来说,猎杀也是猎犬的生存规则之一。 狗真的和规则怪谈很适配。 第41章 疯犬酒店 卢琦是被痛醒的。 腹部隐隐作痛,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露露跟着起身,“怎么了宝宝?” “没事。”卢琦去卫生间贴了卫生巾, 回来又躺下。 露露听见了她撕卫生巾的声音, 搂住她的腰,贴在她颈侧嗅闻了一会儿。 “来了吗?”他的声音有些疑惑。 “没有,应该快了。”卢琦翻了个身, 窝在露露怀里闭眼睡去。 露露抱着她,舔了舔她的脸颊。 怪谈男友 第81节 他没有嗅到血腥气, 根据以往的经验,距离卢琦正式发.情应该还有一周。 成为了卢琦的同类后, 她的身体、她的气味对他更具吸引力。 以往露露只觉得卢琦发.情期的味道有点特殊,而今却有些莫名的躁动。 卢琦躺了一会儿,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只是比以往的痛经要强烈,一阵阵的, 痛得卢琦难以入睡。 露露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很难受吗?” “嗯,”卢琦撑着坐了起来,“想喝水。” 露露打开床头灯, 去了厨房,带回杯温水。 卢琦接过, “谢谢。” 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包裹住卢琦,“我去买布洛芬。” 卢琦顿了下。 不怪她总是忘记露露是狗。 露露某些时候表现得太过自然,一点儿没有非人类的生硬感, 比男人更像人。 卢琦本想说算了,大晚上的不必这么兴师动众。 “等一下,”她骤然看向露露,“你怎么去?”规则可不允许晚上出门。 “酒店内问题不大,动静小一点就不会引起野狗的注意。” “万一发现了呢?”卢琦拉住他,“你说过,在这里你也受规则的限制。” “那就杀了它们,”她苍白的脸色让露露担忧不已,“反正只是无主的野狗而已,不涉及财产纠纷。” 卢琦微愕。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似乎根本没把那些可怖的巨狗放在眼里,对它们的态度也轻慢倨傲,仿佛它们是什么下等生物一般,根本不认可它们是他的同类。 更令卢琦难过的是,他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财产纠纷”四个字。 他视同类的生命为财产纠纷……像是警察、律师和法院都将他的死亡判定为财产损失。 露露俯身,贴了贴卢琦的额角,“别担心卢琦,我会把药带回来,你马上就会变好。” “我和你一起去。”卢琦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露露按住。 “不可以,夜晚很危险。”他语气严肃,“你必须待在房间,绝对不能出去。” “我会待在你身边的,不乱走。”卢琦保证。 露露沉默片刻,还是摇头,“不行。” 那对浅金色的眼睫下垂着,遮住了眼睛。从露露的神情中,卢琦窥见了那天晚上发生的惨剧。 即使她贴身跟着他,也一样会在夜晚遭遇不幸。 卢琦在床上膝行两步,他现在没有尾巴了,她就托起了他的下巴。 露露茫然地看着她。 她是想说点什么的,对着小狗,卢琦早已开始甜言蜜语,可对着这张男人的脸,有些话变得难以启齿。 不必她说,下巴被抬起来一会儿后,露露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弯眸,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我很快回来。”他的语调恢复了游刃有余,充满自信,“我爱你,卢琦。” 卢琦笑了下,“我也爱你。” 露露离开后,腹部的疼痛又窜了起来。 卢琦待了一会儿,拿手机刷备忘录,不经意间瞥过时间。 00:50 卢琦陡然睁眸。 她反应过来,这不是痛经,而是细小病毒! 睡了一觉,净想着离开怪谈的方法,倒把细小的实验忽视了。 是了,她昨天特地一天没有吃东西,就是为了验证怪谈里的细小是否可治愈、是否会造成传染。 这个实验卢琦当仁不让,她是最合适的实验者,同居的露露已经患过细小,很难再被传染,因此她得病也不会造成额外损伤。 阴雨绵绵的隐痛间,倏地窜起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在钻咬肠道。 卢琦面色微白,捂着小腹,熬过这一阵后,痛级降低,又变成了尚可忍受的程度。 原来这就是细小早期的感觉…… 至于如何治愈,卢琦已有了几个想法,先试了最有把握的一种。 露露曾多次强调进食的重要性。 细小痊愈——大部分动物疾病痊愈的显著特征就是出现食欲。 当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宠物医生在向她解释细小病毒时,用了最通俗易懂的话语;包括现在卢琦向客人解释细小时,也都会这么说—— “只要吃东西了,就是好了。” 因此,卢琦尝试的第一种方法就是进食。 她翻开露露带回来的食物,随便拿了个面包出来。 撕开袋子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了上来。 她捂着嘴奔去厕所。 一天没有吃东西,吐不出什么,只吐了一堆带着细小白泡的胃液。 看着残留在洗手盆里的呕吐物,卢琦登时回到了十二年前。 她至今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发生所有的细节,她记得露露呕吐的声音、呕吐的姿态,和它吐出来的东西。 过去了那么久,有关露露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 探查到细小的规则时,卢琦第一反应是,露露在报复。 它要把自己经历过的痛苦还给人类。 可对露露来说,细小应该是最模糊的记忆,瘫痪和脊髓空洞症伴随他的时间更长更久,如果有人触发了细小,那早该有人触发了瘫痪和脊髓空洞症的规则。 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卢琦吐得头晕眼花,嗓子灼痛。 恍惚之间,她想起梅香徐徐的下午。 他坐在长椅上,对她说,「我很担心你卢琦,我离开后你不再进食,住进了医院。」 「我一直求你快点吃东西,可你听不见我的声音。」 哗—— 水龙头冲走了秽物,卢琦洗了把脸,捂着腹部走出卫生间。 她拿起面包,放进口中。 这样简单的动作,每一步都伴随着强烈的抗拒。 她仿佛患上了厌食症,对食物无比厌恶,咀嚼吞咽都令她恶心。 幸运的是,她是人,不是被本能支配的狗,她能强迫自己吃下去。 那一口面包下肚,三五分钟后,腹部的疼痛渐渐和缓。 卢琦跌坐在沙发上,面无血色。 是因为她…… 整个怪谈、这里的每一条规则,全都是因为她。 沉痛的病色涂满露露的生命,但他的领地里不会再有瘫痪和脊髓空洞症的规则,因为卢琦没有瘫痪,因为卢琦没有过脊髓空洞。 他对自身的苦难不以为意,他只记得卢琦难以进食的场景。 露露无法体会她的感受,便从自己仅限的共同经历里,挖掘出了细小作为代替。 卢琦打开入住手册,上面果然有了关于细小的规则更新。 她将手册藏进了衣柜,暂时不能让露露看见。 细小实验结果明朗,下一步,该轮到离开怪谈的研究实验了。 “卢琦!”门被打开,露露快步进来,手里拿着一盒布洛芬。 他大步走向卢琦,把药递给她,嗅闻她的脸颊,“你怎么样?还好吗?” 卢琦抿了抿唇。 她握住了那盒药,同时抱住了露露。 被胃液腐蚀的嗓子有些沙哑,她揉着露露柔软的金发,在他颈窝里说:“我没事,你回来的真快……你真是最快的小猎犬,没有狗狗比你更厉害。” 露露偏头。 比起卢琦说了什么,他更关注卢琦的语气。 这不太像是夸赞的语气,更接近哭泣。 “你在难过吗,卢琦?”他蹙眉,愈发担忧。 卢琦在他肩上摇头,“不,我是感动。” 即便他是造成这场噩梦的凶手,卢琦也没有办法恨他。 哪怕有了人类的外表,他也依旧只是天真懵懂的小狗。 狗惹出的麻烦,理当是主人善后。 这个责任,从她决定养它的那一刻起就该承担;如果没有这个觉悟,她就不该不由分说地将它带回家里。 “感动?”露露不明所以。 卢琦从他怀里抬头。 怪谈男友 第82节 她的眼睛蒙上了水光,变得晶亮,眼尾又微微泛红,“我们露露长大了,是会买药的小狗了,太了不起了。” 露露勾唇,“卢琦更了不起。” “我哪里了不起?” “全部。”露露贴近了她。 她愿意爱一只所有人都不要的病狗,她一定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露露没有在卢琦身上闻到疼痛了,她确实好了,他放心下来。 睡觉的时候,露露抱着她,还在心疼,“你该早点去做绝育手术的,卢琦,这样就不会每个月都痛了。” 卢琦失笑,“是啊,现在来不及了。” 她闭着眼,埋在露露胸里,“明天好想吃鱼啊。” “餐厅中午会有。”露露说。 “嗯。”卢琦从鼻腔里发出回应。 她睡了过去,待天色转白,她提出要叫上田妙莹吕施安他们一起下楼吃早饭。 露露忍耐着没有反对。 他不喜欢和别人分享卢琦,但他一直认为卢琦需要社交,社交才能让她保持健康。 倒是吕施安拒绝了。 死里逃生一回,那么多人变成了尸体,他暂时没了出门的念头。 露露乐见其成。 他不能杀死吕施安。 和杀柴犬那种无主的流浪狗不同,杀人会惊动[保安],除非必要,露露不想打破自己立下的规则,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不能杀,那吕施安最好永远不要离开那扇门,永远别在出现在卢琦面前。 吕施安不想出门,田妙莹则跃跃欲试。 “下楼吗?”被邀请的时候,田妙莹还没有反应过来,“外面人多吗?我可以出去了?” 她被迫待在房间,哪里也不能去,都不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快要憋疯了。 “啊,是哦。”卢琦反应过来似的,遗憾道,“那就只能我们和孟教授一起了,你还是留在房间吧。” 田妙莹愁眉苦脸,“好吧,我想也是。” “别急,”卢琦拉起她的手,紧紧握住,“不会一直这样的,一定可以解决的。” 孟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女孩交握的双手,又看向了露露。 这个英俊高冷的男孩子正嫌恶地睨着黄振毅,用目光警告它别靠近卢琦。 他的视线几次落在黄振毅的耳朵上,每一次看见它的立耳,都要厌恶地皱一下眉。 孟教授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黄振毅的耳朵。 白色的小耳朵,硬挺地立在蓬松的白毛里。 和会议室里惨死的柴犬一样,萨摩耶也是天生立耳。 孟非芩眯眸,收回视线,正对上了卢琦。 卢琦对她笑道,“走吧孟教授。” “好啊。”她道。 经过田妙莹的时候,孟教授嘱咐了她两句,看见田妙莹一只手紧握着,似乎抓着什么。 刚和她说完话的卢琦已然转身,抱着露露的胳膊,带他走出了门,遮挡住了田妙莹。 “要有礼貌露露。”她说,“不要总是瞪着振毅,他没有惹你。” 露露不置可否地轻哼。 孟非芩跟着两人离开,关门后,田妙莹缓缓松开拳头。 一个小小的纸团在她掌心里。 她打开一看,上面用小字写着:“新规则[食物是生命能量的来源,人和狗每日都需要进食,如果您超过一天没有吃东西,身体感到了不适,请立刻进食,即便没有食欲,也请立刻进食。]” “销毁字条,晚点找机会把情报分发出去。” 这便是凌晨出现在卢琦手册上的规则十二。 捏着纸条,田妙莹隐约察觉了什么。 卢琦昨晚和孟教授递了纸条就跑回了房间。 她动作匆促,如果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追赶她,她一定会告知她们,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要求她保密她过来的事情。 保密,是为了隐瞒谁? 出于担心,田妙莹当时在门口守了一阵。 卢琦离开后没有多久,有人打开了2602的门。 回来的是露露。 那时田妙莹还只是疑惑。 今天只有他们四个人在场,卢琦却依旧用纸条的方式,偷偷摸摸地给她递消息。 她用笔谈的方式,是为了怕被某个存在监听。 什么人可以随时随地监听酒店? 最有可能的,是创造这个怪谈的幕后凶手。 但相较于昨天直接把纸条给她,今天卢琦传递纸条的方式非常隐蔽。 昨天和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汪汪!”黄振毅沮丧地叫了起来,它刚刚被莫名其妙地瞪了好几眼。 田妙莹揉揉它,“好了好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被小露讨厌了,别说你现在是个狗头人,就是你当人的时候,他也不待见你啊,你该习惯啦。” “呜……”黄振毅抵在她的脖子上,嘤嘤抱怨,寻求安慰。 田妙莹却是一惊。 小露,露露—— 昨天和今天,卢琦递纸条的方式不同; 昨天和今天,最大的变量是多了一个人在场。 答案呼之欲出。 “不是吧……”田妙莹喃喃。 “汪?”黄振毅感知到她的情绪波动,困惑地抬头看她。 她吸了口凉气,看向毛茸茸的白色狗头。 脑袋里,椰椰还在时隐时现的啜泣。 椰椰……露露、椰椰、露露……要命,他们太迟钝了!正常人家谁会给儿子取这么个名字,这一听就是宠物的名字啊! “小卢姐那天还和我说呢,小露和她狗一个名字!”田妙莹拍向自己的额头,“我居然和一条狗当了一个月同事!” “汪汪汪!”黄振毅疑惑地叫了起来。 “嘘,安静啦!”田妙莹拍他的头,“你看看你,狗做的缝合线都比你漂亮!你这个毛茸茸废物!”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至少我没有给猫剃毛的时候,剃伤人家奶.头。] 脑袋里突然响起了黄振毅的声音。 田妙莹吓了一跳,“你又活了?” [我就没死好吧……]他颇为无语道,[你看下字条反面,反面好像也写了什么。] 田妙莹翻过来,“……待在房间等我。” 黄振毅也看见了,在田妙莹脑袋里说:[我有种不妙的预感,小卢姐好像在酝酿什么大事。你最好小心点。] “小卢姐不像是要害我的样子。”田妙莹把纸条扔进马桶,“管它呢,她来了就知道了。” …… 餐厅没有人。 隔着落地窗,卢琦倒是看见外面有人经过。 “原本还能聚一起商量商量,昨天关于细小猜测的广播一出,怕被传染,大家都不敢碰面了。”坐在对面的孟非芩道,“看样子,大家伙是打算自找出路。” 卢琦勉强笑了下,“是的。” 孟非芩打量着她的神色,“关于死者,你是怎么想的?” 她们昨天晚上用字条交换了一次情报,谈及了会议室里死掉的那只柴犬。 卢琦猜测,孟教授察觉了某些异常。 她不确定孟教授了解了多少,沉默片刻后,隐晦道,“我有一些想法,但还不确定。” “那让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孟非芩搅拌着碗里的粥,“我认为,杀死它的,也是狗。” 卢琦看了她一眼,孟非芩笑道,“看来我猜对了?” 卢琦愣了下,眼神有些慌乱,没料到自己只是看了下孟非芩,就让她洞察了想法。 “不妨让我再猜一猜,”孟非芩看向远处为卢琦挑选早餐的露露,“你的男朋友占有欲很强,他渴望支配,你很爱他,但你已经无法控制他。” “我…”卢琦实在没想到孟非芩如此敏锐,她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信任她,就被她发现了一切。 “别紧张小姑娘,”孟非芩平和道,“他毕竟不是狗。这种超自然的情况不是人类可以控制的,或许从前你有过机会,但时机已经错过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你无关,你不必为此内疚。” 她沉声,“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我会尽力帮助你。” “教授……” “谢谢您。”摆满食物的托盘落在桌上,露露拉开椅子,在卢琦身边坐下。 怪谈男友 第83节 他截断了卢琦和孟非芩的对话,朝孟非芩颔首致意,“卢琦很尊敬您,我也是。” “谢谢您对卢琦的关心,我知道您非常优秀,多次在野兽群里化险为夷,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 那双漆黑的眼眸盯视着孟非芩,青年下颚微收,嗓音沉凉,“这里没有野兽,这里充满了规则和秩序,在这里,卢琦只需要我的帮助。” “露露!”卢琦低斥。 “哦没关系,”孟非芩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小子,你非常强势,我猜你有你的理由,但大部分女孩还是更喜欢温柔的绅士。” “当然,”露露直视她,“我对卢琦非常温柔、非常绅士。” 他们的目光有了触碰,卢琦暗惊,在她准备插手打断之前,孟非芩已然移开了视线。 “吃得差不多了,”她起身离席,“我去看看我们的同事和学生,你们慢用。” 她走了,露露很快将注意力放在卢琦身上。 他讨好地把菜品端给她,锐利的眼眸顷刻间变得雀跃清澈,“卢琦,我把鱼都挑过来了,你尝尝。” 卢琦皱眉,“露露,你对教授太不尊重了。” 露露无辜眨眼,舔了舔嘴角,“我很尊重她,给她安排了最好的房间。” “你的语气也该尊重点。”卢琦尝了两口鱼,不高兴地放下筷子,“一点儿都不新鲜,我不吃了,回房。” “卢琦?”露露不安地追了上去,“你生气了吗?” “是。”卢琦朝前走着。 “那你要摸摸我么?”露露扯下衣领,挺起胸肌,“摸我会让你开心。” 卢琦目不斜视,看也不看一眼,“你不乖,我不想摸你,我只摸礼貌的小狗。” “我很礼貌。”露露几步超过她,侧身走着,亦步亦趋观察她的脸色,“求你了卢琦,摸摸我吧,叫我的名字,好么?” 卢琦有点心软。 她不免动摇。 自己真的要这样做吗? 这样的做法……是否对露露太过残忍了。 她决定再尝试一次交涉:“露露,你要是真的礼貌,就把大家都放了。好不好?” 露露沉默。 半晌,他道,“不行。” 卢琦心下冰凉。 没有余地,无法沟通。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越过他,进了电梯。 “卢琦!”露露惊慌地去拉她的手,被她快速避开。 她盯着他,他慢慢移开视线,妥协地和她保持了距离,只用余光忐忑地打量她的表情,惴惴不安地舔嘴巴。 卢琦半垂眼睑。 这是她要的效果。 露露很敏锐,也很聪明,她要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不能让他闲下心思去琢磨孟教授的话。 露露的确没空去想别的事了,整个上午都小心翼翼地观察卢琦。 到了中午,他主动去餐厅带饭。 他记着卢琦早上的话,把所有鱼相关的菜品都端了上来,满满登登摆了一桌。 卢琦尝了一口,放下筷子叹息。 露露的心提了起来,“怎么了卢琦?” 卢琦转头,望向他:“我真的一辈子都要在这里生活了么?” 露露一怔,“……这里不好吗?” 和外面相比,这里充满了规则和秩序,这里明明是最好最安全的地方。 “一个连野生鱼都吃不到的地方,”卢琦恹恹地用筷子拨弄鱼肉,“要么是冻的死鱼,要么就是游都不会游的养殖鱼。我这辈子都吃不到野生鱼了吗,露露?” “我去抓。”露露立刻起身,“你等我一会儿。” “你去哪里?”卢琦惊讶地拉住他,“你不会要去海里抓鱼吧?” 她触碰他了,露露眼睛亮了起来,愈加卖力,“嗯,我会让你吃到好鱼的,卢琦。” “冬天近海处哪有鱼?还得开船去海上钓。”卢琦叹息,“太麻烦了露露,算了,我忍忍吧。” “没关系的卢琦,”露露坚持,“你可以在周围散散步,晒晒太阳,我会尽快回来。” “嗯……”卢琦为难地松口,“那你得答应我,到四点钟,不管有没有钓到,都必须回来。” “嗯。”露露点头,愉悦弯眸。 她关心他,她真好。 “如果我带鱼回来,你可以摸摸我吗?”他问。 “……当然了。”卢琦冲他微笑,“我爱你呀,露露。” 露露偏头,“你在难过吗,卢琦?” 卢琦哂笑,“不,我只是感动。” “和昨晚一样?” “嗯,想到我的露露都能抓鱼回来了,我就,非常感动……”她踮起脚,在露露唇畔落下吻,“我很期待,一定要抓到大鱼啊。” 露露微笑,“好的,卢琦。” 他往门外走去,腰上忽然一紧,被卢琦自后抱住。 “卢琦?”他疑惑地扭头,没能看见卢琦的表情,她埋在他的背上,纤细的双臂紧紧圈着他的腰。 “怎么了,卢琦?” “没什么……”她的嘴唇贴着他的后背,声音被衣服布料吸收走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有些沉闷。 “注意安全,露露。”她说,“刚才的话是骗你的,不管你抓不抓的到鱼,我都会抱抱你……我永远爱你。” 露露瞳孔微缩。 他豁然转身,用力抱住了卢琦。 “我会抓到鱼的,”心情澎湃得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激昂地向她保证,“卢琦,我一定会抓到的。” “嗯,我等你抓到…啊。” “我等你,露露。” 她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露露走出酒店大门,去向海边。 她目送他离开。 在露露登上了一艘小型游艇后,卢琦立刻行动起来,处理好房间里的事情,马上握着手机冲向2603。 她刚一按门铃,田妙莹就开了门。 “小卢姐。”她等她很久了。 卢琦进屋,见孟非芩也坐在客厅里,显然也在等她。 “长话短说,”她对着两人道,“‘死亡’是离开这个怪谈的方式。” “那只死掉的柴犬,我看见他从酒店外的监控下离开了。” “什么!”田妙莹惊呼。 孟非芩拧眉,没有浪费时间惊叹,直掐要点,“监控未必是真实画面。” “是的,我不确定。”卢琦说,“现在正准备尝试。” “尝试?太冒险了!”田妙莹抓住她的手,“生命就只有一次,我们目前也没有紧急到这个份上!” “不,在非现实的地方待久了,情况会越来越差。”卢琦反握住她,“把你手机借给我,我会把我死亡过程和出现在监控里的画面录下来。半小时后,你去中控室取手机,拿了就走,不要停留。” “他们不会相信的!就算死亡真的是离开的方式,大家也不会轻易尝试的!”田妙莹劝她,“别这么做小卢姐,没有必要!” “不,我并不是要让你把视频拿给别人看。毕竟监控未必是真实的,出去后也未必真的平安无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 “只是暂时留个证据……以后可能我会需要。”卢琦道,“如果我回来了,就证明实验成功。如果我一直没有回来,说明死亡不是答案,你们就不必再尝试这条路了。” “你…”田妙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你真的把这当做游戏了吗?这么轻易地拿命去试一个答案!” “冷静点,”孟非芩开口,“如果你回不来,我们的处境也许会变得更糟。你的死亡,可能会刺激到他。” 卢琦敛眸,“是的,那是最坏的情况。” “你觉得可能性不大?”孟非芩问。 “如果我不在了,他会第一时间想尽办法找到我,而不是留在这里拿无辜者发泄。他的注意力都会在我身上。” “当然,我也不能完全否认您提出的那个可能。抱歉……”她低声道,“但我真的觉得,这是很值得的尝试。” 卢琦愿意相信露露。 听起来很荒谬,她居然愿意相信一个把他们囚禁于此的怪物说的话。 他说,他们没有害死人; 他说,他答应她放走柴犬。 露露是她主动选择的家人,也是她珍视的最后一位家人。 如果连这两句都是骗她、如果他真的因为她杀了那么多人,卢琦也找不到苟全性命的意义了。 她哪有脸活着。 “那就去试吧。”年迈而温和的声音传来。 “教授!”田妙莹不赞成地低呼。 怪谈男友 第84节 “总要有人尝试。”孟教授道,“已经过去了几天,我们找不到任何离开的方法,人群已经开始分崩离析,拖下去对我们的确没有好处。既然你有希望,就该去试。我刚才说的话,是希望你能慎重,单方面的自我牺牲并不崇高。” “可如果你判断情况只会越来越坏,而你又有六成以上的把握,那就去做。” 卢琦对上她的目光,那双年迈却清明的眼睛沉着平静,仅仅是看着,就能从中得到镇定的力量。 她俨然是一位阅历丰富的犬群领袖。 卢琦愈发坚定。 她转向田妙莹,“妙莹,我猜测我离开后,会失去关于这里的记忆。如果我回来了,你见机把这张纸和录像交给我。” 她折了张纸给田妙莹,“我也在我的衣服内侧写了一遍,万一衣服上的字留不下来,就要靠你了。” 最早死亡的几个人已经出去很久了,可监控并没有拍到警戒线,说明他们全都没有报警。 他们没有理由不去报警,除非是被威胁,或是失去了记忆。 在卢琦所接触的怪诞异闻里,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但监控显示的柴犬离开后,他的神情十分恍惚,没有丝毫脱离怪谈的兴奋激动。 卢琦由此倾向后者。 她判断,离开怪谈后,与这里相关的记忆极有可能被抹除。 虽然柴犬的衣服没有变,但写字在衣服上也不完全保险,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她得尽可能多做备份。 田妙莹拿着纸迟疑了一下。 “没关系,你和孟教授可以看。”卢琦苦笑,“反正,你们也基本猜到了。” 客厅内沉寂片刻。 半晌,孟教授开口:“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卢琦低语,“谢谢您,谢谢您的宽容。” 在猜出怪谈的幕后凶手后,孟教授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他们对话,甚至还能开解她、相信她,她的心胸令卢琦自愧弗如。 孟教授摇头,“一路顺风。” 卢琦对她点头,“您一定保重。” “小卢姐,你真的非得这样做吗?”田妙莹哀求,“换个办法好不好?” “这是唯一已知的突破口。”卢琦伸手,“把手机借给我吧,要是露露发现了,你就说我问你借了手机,让你半小时后去中控室拿,其他你什么也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露露对情绪非常敏锐,你可能瞒不过他。我原本纠结,是不是不告诉你效果更好,可你被我卷了进来,就有权利知道真相。” “抱歉妙莹,”她歉疚地看着她,“你也可以拒绝我。” 田妙莹摇头,“你都拿命去试出口了,我还在乎这个吗?” “谢谢。”卢琦躬身,“真的谢谢你们,还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田妙莹吸了吸鼻子,“小卢姐,要不再想想?我们一起劝劝小露,现在劝不动,说不定过个三五年他就松口了呢?” 卢琦苦笑,“进来才三五天就已经这样,我怎么有脸让那么多人陪我三五年啊。” 他们和她不一样,他们的亲人、家人、朋友都在焦心地等着他们回家。她不能这么自私。 “我走了。”她借走了田妙莹的手机,告诉了她中控室的密码,“半小时后记得来拿。” 田妙莹红着眼点头。 卢琦冲她笑笑。 在外人看来,卢琦的做法无疑是俄罗斯转盘,但卢琦并没有那么悲观。 相反,她还有些迫不及待。 冥冥之中,她相信自己的推测一定是正确的,她一定能成功,放这些无辜受害者离开。 死亡固然触手可得,卢琦可以选择从套房厨房里抽一把刀。但至今为止的死者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怪谈规则,人为的致死是否在“可以离开”的判定内? 无从得知。 保险起见,她最好尊重规则,通过触发规则而死。 露露对于缔造安全的世界执念颇深,看似凶险可怖的怪谈,实际上却没有几条致命的规则。 故意闹事不是个好选择,[保安]出动时会拉响警报,到时候先来的不一定是[保安],很可能是露露。 狗是爱好和平的动物,它们不会故意陷害族群里同伴致死,露露更是如此,这本规则字字句句都充斥着对和平、安稳的追求,唯有肇事——这个怪谈包容任何行为,即便细小这样恐怖的病毒都能立刻痊愈,唯有故意闹事,在这里罪不可赦。 除了故意闹事,翻遍整本手册也就剩下“食物”因素有机会致死。 但人体太大,要达到致死的剂量并不容易,正常情况下,哪怕卢琦疯狂摄入巧克力,也要五六个小时才能毙命。 所幸,这是“正常情况”。 从第一次爆发食物中毒的情况来看,中毒者还没有吃完早饭就出现了异状,证明触犯规则后的惩罚是即时的,会立刻生效。 卢琦去了点了三大杯加浓巧克力,又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板巧克力砖。 她带着东西去了中控室,守门的[保安]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没有阻拦。 卢琦了然保安放行原因,她摸向一侧口袋—— 那里有一个纸包,里面是第一次去红线时,露露给她的“护身符”。 干巴巴黑黢黢、像干橄榄一样的护身符。 现在想来,那恐怕是露露的粪便,充满了他的味道。 领主的气味震慑了保安,也震慑了当初的柴犬。 它第一次对上卢琦时所产生的犹豫,大抵就是因为这枚护身符。 输入上次看见的密码,卢琦进入了监控室。 她竖着田妙莹的手机,找了好一会儿角度,确保自己和监控画面同屏出现,能同时录到她死亡和离开的画面。 她坐在监控墙前,大口大口地喝巧克力,三杯全部下肚,又开始啃巧克力砖。 没有啃完,才到一半,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体内炸开。 她抓着扶手,本想坐在位置上,可身体的反应比卢琦预计的还要剧烈。 眼前一片昏黑,她整个儿摔下椅子,一头栽倒在地,控制不住地四肢抽搐,口鼻流出鲜血。 死亡的过程,比她想象得还要恐怖,还要痛苦。 流逝的血液带走了体温,她发着抖,变得轻飘飘,恍惚间有轻盈的雪花覆在了她身上,一片片地掩埋了她的身体,一如那个冬夜。 原来,这就是露露当初体会过的感受…… 无法形容的剧痛之中,卢琦听见了广播声。 是妙莹…… 她模糊地听见,自己给出的规则十二被播出了。 大股的热血糊住了呼吸道,血喷了出来,又倒流回去,鼻腔、口腔、乃至眼睛都仿佛被血填满。 她失去了时间的感知力,分不清这个过程是漫长还是短暂。 意识归于沉寂,在最后一刻,那条卢琦第一次看见的规则跃然于她脑海—— [人就是人,狗就是狗] 她惝恍地望着血色的天花板,终于理解了这条规则的含义。 人就是人,人不会变成长着狗头的怪物,人也不会变成穿着衣服的狗。 同样,人也不会因为摄入这点巧克力就中毒死亡。 露露…… 她开始等他了,等他抓到…她啊。 哗——! 白色的浪花在游艇边破开。 露露叼着一尾海鱼,爬上游艇。 他将鱼吐进蓄了水的桶中,桶里已有两尾。 这是露露作为猎犬出生以来,第一次真正为卢琦狩猎食物,他感到新奇满足。 甩去发上的海水,露露又跳回了海里。 下潜之前,他若有所觉地扭头,迷惘地回望了一眼远处的酒店。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看见卢琦,想回到她的身边。 卢琦、可爱的卢琦、伟大的卢琦…… 才分开半个小时,他又开始深深思念她了。 ----------------------- 作者有话说: 当年轻的新人进入职场 燕子:你去建一个规则怪谈,不要再是十年前那一套女鬼血字,通关的方式最好也做点创新,别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怎么逃出去。 露露:端上来一锅狗狗福瑞主题酒店;向死而生,通关方法是多吃巧克力。 第42章 疯犬酒店 卢琦怅惘地走着。 她看见了信号灯, 是红灯,她停了下来。 有行人聚在她身边。 年轻的小姑娘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问男朋友电影几点开场;拉着拖杆箱的大学生戴着耳机, 低头刷手机;爷爷牵着孩子, 手里提着一只鸡。 她看得见、听得见,可整个世界都刷上了一层白浆,模糊朦胧。 绿灯亮起, 他们通过了马路,卢琦也迈动双脚, 迟缓地往前走。 怪谈男友 第85节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看见了路, 便往前走;看见信号灯就停下而已。 她已经走了很久,中途还搭了一次公交车。 没什么原因, 公交车停在了她面前,门打开, 她就上去了。 从终点站下来,在通过这个红绿灯后, 卢琦迷茫地望着眼前的交叉路口。 好像有点眼熟。 这是哪里? 她是要去哪里? 她是……怎么了…… 砰—— 她听见有人喊,“喂,你还好吗,醒醒、醒醒!” “没事吧姑娘?谁叫个救护车!” 刷在世界上的白浆变得愈发浓稠, 直至全白,如同厚重的挂壁往下覆没她的意识。 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 作为水猎犬, 露露是第一次进入自然水域。 瘫痪治疗期间,露露还不太能走路的时候,卢琦买了一个充气泳池。 她会找一个温暖的天气,在单元楼背后的那棵大梧桐树下展开泳池, 托着它在里面游泳。 露露只游了两个月,那个小泳池就不够它扑腾了,转身都困难。 卢琦最后一次把泳池收进衣柜里时,轻柔地对它说,“再等等哦露露,再过两年,等你的病毒排完、我可以考驾照了,我们每周都去市里的泳游馆。” 露露很期待。 因为这句话,在看见培训酒店里室内游泳池的宣传介绍时,露露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他要占领这个地方,这里应该是他和卢琦的家。 三点出头,露露拎着水桶返航上岸。 他又路过了那片梅花。 昨天约莫也是这个时间,卢琦站在花.径上,疏影斜横的花影蒙照了她。 身前身后都是梅,当她仰头,用一双映满梅花的眼眸看向他时,他的身影就被投在了雅致清幽的梅里,伴着醉人的午后冬阳。 露露时常觉得,卢琦眼里的他,比他实际的模样更加高大、更加漂亮。 这并非错觉,它最丑陋的时候骨瘦如柴、半身瘫痪,毛发如稻草干脆。 当一只幼犬变成那副模样时,连母狗都会选择抛弃它,卢琦却抱起了他,说,“这是哪里来的小天使呀~这么可爱。跑到了我的家里,你就再也回不去天上,要永远待在我身边咯。” 露露至今不明白,卢琦为什么会那样爱他。 她没有理由、不计成本,无缘无故地深爱着他。 他只是一条狗,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报她万分之一。 露露为自己浅薄的爱意感到羞愧痛苦,他对不起卢琦,他对她的爱远远不够,他时刻提醒自己要更加爱她。 卢琦、卢琦卢琦……他爱她、他要立刻见到她。 在海里畅游的舒爽感、捕鱼成功的成就感,全都并入了即将见到卢琦的兴奋之中。 露露不吝把所有正面联想全都套在卢琦身上,又将和卢琦在一起时感知到的所有东西,都赋予积极正面的联想。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皆因卢琦存在这个世上; 阴雨连绵,潮湿的水汽让卢琦散发出了温凉的清香; 寒风刺骨,那是他遇到卢琦的日子,是最梦幻奇迹的时节。 世界因卢琦而存在,露露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把鱼献给她。 他欣喜地迈入酒店,回到他和她的家。 踏入酒店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气味涌入露露鼻腔。 那是类似卢琦发.情期的味道,较之平时强烈百倍。 露露愣怔了一下。 他将鱼交给前台,顺着甜美的血气朝深处走去。 他定在了中控室门外。 “卢琦?”隔着虚掩的门,露露倏地升起恐惧,他无由来地发冷,死后无时不刻疼痛的几处伤口同时发作,共鸣般爆发出剧烈的痛感。 他嗓音虚浮地又唤了一声,“卢琦,你在里面吗?” “卢琦?” 没有回应。 [保安]看了露露一眼,又木然地移开视线。 露露定了定神,他向前一步,轻轻推开了门。 霎时间,血腥气如有实质,混合着甜到发苦的巧克力味冲进了露露鼻腔。 他怔在原地,呆看着地上的女尸。 她满脸是血,蜷缩着侧倒在地上,扩散的瞳孔朝着大门、正对着露露的方向,身边散落着的巧克力空杯和半板巧克力。 浓厚如油的巧克力味洗刷着露露的犁鼻器。 他和死不瞑目的女尸四目相对,她青白染血的脸上保留着死亡时的痛苦。 卢琦死了。 她宁愿自杀,也不愿意留在他为她准备的家。 斜阳打在冰冷的尸体上,青年金色的眼睫颤了下。 两痕血泪从他漆黑无白的眼眶中爬出,于那张英俊矜贵的脸上留下黑红色的裂痕。 后肢忽地失去了力量,双膝猝然砸在了地板上。 露露低头,双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双目涣散地盯着瓷砖上蔓延开的血迹。 卢琦、卢琦卢琦卢琦卢琦卢琦卢琦卢琦……卢琦! 簌—— 酒店之外,有狂风卷着落叶滚过。 无端起的大风吹来了浓云,遮天蔽日,天光暗沉似夜。可这是白天,于是没有灯光。 露露抓着发根,一把扯下数十根头发。 金发纷纷扬扬散落在地,他机械颤抖地再次拔下,一把又一把。 他希望自己冷静,试图让自己镇静,可即便将头皮撕扯下来,露露也得不到半分松缓。 拔毛不痛不痒,无法缓解巨大的压力,修长的五指弹出利甲,长甲刺入颅骨的裂缝里,顺着裂口直接抓挠内里的大脑。 冷静、冷静、放轻松…… 露露呆呆跪坐在地,抓揉着柔软的大脑。 头骨遗留的裂缝太小,他双手抓着缝隙,用力向外一掰—— 他掰断了半个颅顶,被指甲戳烂的脑髓稀稀拉拉地流了下来。 露露木然抬头,两颊遍布血泪。 疼痛不起作用,疼痛不能释放他的压力,让他感到轻松。 他在粘稠的黑血和红白的脑髓中,看见了卢琦空荡的脖子。 啊…… 指间用力,露露捏碎了那块掰下的颅骨。 他居然如此粗心大意,这么久了,都没有给卢琦一个承诺。 卢琦没有得到项圈,当然也就不知道自己有家。 她没有归属感,是因为他没有及时给她可靠的项圈。 这个发现如同灯塔在苦海上亮起,为露露指明了方向。 无力的后肢被慢慢注入了力量,露露僵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蹒跚地走向卢琦的尸体,歪着破损的脑袋,定定盯了一会儿。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张嘴哈气,呼出团团灼热的白雾。 真可爱—— 卢琦的尸体像天使一样动人美丽。 他小心地把她抱了起来,激动地舔食她脸上干涸的血液。 她甜蜜极了,就连巧克力的苦味都掩盖不了血的美味。 砰——! 酒店门口,一棵香樟树被飓风折断。 海面上起了风暴,这是费维娜怪谈开启以来,第一个阴雨天。 抱着冰冷的女尸,露露走出了中控室。 他站在电梯前,电梯从12层缓缓下降。 伴随着叮的提示音,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 一对紧张的情侣依偎着往外探头,他们正好下楼,男人手里握着棒球棍,女生抓着他的胳膊。 门一打开,两人径直对上头颅破碎的露露。 怪谈男友 第86节 红白的组织液混合着脑髓从破口流出,他对着他们露出微笑,女生当即尖叫出声,猛地去按关门按钮。 露露向前迈步,站在电梯的红外感应内。 刚刚弹出的电梯门往两侧退开,露露盯着电梯中的两人,手上还抱着卢琦。 他想找个地方暂时安置卢琦,又舍不得把她扔在地上。 露露思考了一会儿,自下巴开始,身体中间展开一条黑红色的竖缝,缝隙之内一片虚无,唯有暗色的黏性物质扭动。 他托起卢琦,将她送进身体的裂缝里。 这具躯体会在24小时后消失。 细小的后遗症令露露的消化能力极差,24小时内他无法吞噬掉卢琦,至多只能融化一点她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肤组织。 缩在轿厢里的情侣傻傻地看着面前这超自然的恐怖景象。 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被男人裂开的身体包裹进去,又恢复如初。 露露深深吸气,握了握五指,小臂上肌肉隆起。 体内充满卢琦的感觉很好,与主人融为一体,令他感到兴奋、快乐、满足、极具自信和力量。 他迈步向前,抬起有力的胳膊,一把抓住男人的脖子,将他压去地上。 电梯门就此合上,梯厢内发出重响。 “啊!!!”男人惊恐惨叫,胡乱挥舞着手中的棒球棍,棍棒抽在露露身上,他确定自己打中了,可掐着他脖子的怪物浑然不觉,没有丝毫痛楚。 他弯下腰,脑浆从破裂的头骨中洒出,漆黑的双眼倒映出男人涨红发紫的脸庞。 女生吓瘫在角落,瞪着眼睛,看着满脸血污的怪物一手压着男友的脖子,一手拽开他的衣服。 他骑乘在他身上,坐住男人踢蹬的双脚。 那颗破碎的人头扭曲变形,最终显化为金毛猎犬的头颅。 它俯下身,瞥了眼男人的脖子,没有攻击致命处,张开长嘴,转而咬住了男人柔软的腹部。 利齿刺穿皮肉,男人登时爆发出惨烈的痛呼。 浅金色的犬首猛地后甩,撕咬下整块皮肉,腹腔内的脏器暴露空中,它们在软绵绵地鼓动。 血肉翻飞在这小小的梯厢内,黏糊的咀嚼声逐渐盖过男人的哀嚎,他挥舞的四肢慢慢变成抽搦,最后静止不动。 女生捂着嘴,已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霍然之间,尖锐的警报声响彻酒店。 电梯内的灯光赫然变得猩红。 电梯门骤然被打开,露露停下动作,从男人的腹内徐徐抬头。 他脸上浅色的金毛染得粉红,嘴角挂着一小块碎肝,长舌舔去了鼻子上的血色,却不能抹去浓郁的腥气。 两名[保安]出现在门口,空洞的黑眼锁定了尸体和跨坐在尸体上的露露。 穿制服的保安让女生回了点神,她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仓惶地逃离这间杀人电梯。 露露漠然回眸,和身后的两名保安对视。 拇指刮下唇边的血,他慢条斯理地舔舐染血的手臂。 这嚣张的洗脸动作激怒了保安,他俨然没有把执法者放在眼里,黑烟之下,保安化作硕大的黑背犬。 没有警告咆哮,确认了目标,两条巨犬一头守着电梯门,一头冲向露露,朝他上身扑去。 和露露杀死柴犬时不同,杀无主的流浪狗和杀人是两个概念,前者无伤大雅,后者则会惊动这座酒店的安保系统。 即便是规则的建立者,亦需遵守规则,但露露没有时间把人一个个变成狗。 活人可以通过死亡离开怪谈,七年前死去的露露却无法再死一次。 想要离开怪谈,出去寻找卢琦,除非他拥有打破规则的力量。 唇角上挑,金毛猎犬呲出一侧犬牙。 他调转过身,面朝向了两条黑背。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天使跑到了他的家里,他需要力量留下她。 …… “嘶……” “呀,你醒啦?” 卢琦尚未睁眼,强烈的眩晕就逼得她长长抽气。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够睁眼。 护士刚拔掉她手背上的留置针,“感觉怎么样?” 卢琦看着她拔针的动作,喑哑开口,“我怎么了?” “你在路边昏倒了,被人送了过来。”护士道,“低血糖,没什么大问题。” 她昏倒了? 大脑有些昏沉,卢琦下意识先道了谢,“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再躺会儿吧。”护士说,“有事按铃。” “好的,谢谢。” 卢琦茫然地望着医院的天花板。 她是有低血糖,可从来也没有晕倒过。 是今天工作特别忙,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吗? 卢琦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 她想了会儿,拿出手机,打算看工作群回忆一下。 最新的消息里,吕院长发了过年的值班表,底下的医生、助理们纷纷回了收到,卢琦顺手也回了个“收到”。 她刚发出去,吕院长的消息就来了。 “小卢,培训得怎么样了?是今天回来吗?” 培训? 卢琦呆了一会儿,看了眼手机日期,记忆如潮回溯,她想了起来,自己刚刚参加完省里的培训。 她回复吕院长道,“我刚回来。” “明天能来上班不?你们不在的这两天,院里可忙坏了。” 卢琦皱了皱眉,只是两天吗?她怎么觉得自己离开很久了。 “好的院长。”她先答应下来,大脑里的昏沉感消退了不少,卢琦下床准备回家。 去前台结了医药费,卢琦走之前上了个厕所。 撩开外套时,她突然看见衣服内侧有字。 一共三行小字,每一行都被模糊了,完全看不清写的是什么,隐约之间,只能勉强认出四个“露”字。 虽然字全糊了,但那四个“露”字似乎用了极重的笔力,卢琦认了出来,那是她自己的字迹。 她怎么会在衣服上写字? 卢琦本该先去找干洗店,可看着那三个露字,心情莫名压抑起来,变得烦乱急躁,仿佛有什么大事急需完成, 这份焦躁迫切之中,还夹杂着些许苦涩悲伤。 露。 她到底是怎么了…… 卢琦离开了医院,垂眸沿着人行道走着。 迎面的寒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冷得她牙关打颤。 好冷,她记得前两天还热得像是暮春。 卢琦吸了吸被吹得酸痛的鼻子,疑心自己情绪低落是季节的原因,每到冬季,她就难免想到过去的不幸。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心情特别差,之前只是被吕医生抓了一下手,她就受不了地逃回了家里。 卢琦挫败叹息。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卢琦走上天桥时,天已经暗了。 马上下雨,天桥上的小摊小贩基本都撤了,只有零星的几张还未收摊。 尾段的路灯坏了一盏,卢琦走过,顿了顿,扭头回望身后。 坏掉的路灯下,前后两盏灯未能照亮的暗处立着一个娇小的少女。 她穿着灰色的卫衣,半张脸都藏在兜帽下。 卢琦看不见她的眼睛,却有种直觉,对方在殷切地注视自己。 少女两手攥着裤子,显得局促不安。 卢琦站定,她看了少女一会儿,发现对方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便疑惑继续前行,下了天桥。 大概是她想多了,她们并不认识,人家可能只是在等自己的朋友罢了。 待卢琦的身影彻底消失,拾垮下肩膀,沮丧垂头。 她的胆子太小了,连和人类说话都做不到。 拾踟蹰地看着进入小区的卢琦,这个距离,她随时可以跟上。 但她还是不敢…… 为难地纠结了一会儿,少女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了原地。 和人类搭话太难,她还是选择回去磨结界上的缝隙。 怪谈男友 第87节 也就是她消失后的两分钟,一团黑红色的黏雾出现在半空,无人发觉。 卢琦回到了出租屋,才离开两天,却有种阔别已久的错觉。 楼道的灯坏了一盏,借着昏暗的天光,她在包里翻了好久才摸到钥匙。 卢琦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独自进单元门了。 恋爱以来,小露都会送她到楼下,今天却没有看见他。 他已经回自己家了吗? 从酒店回来,他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拧开门锁,屋子里一片漆黑。 卢琦摩挲着打开了墙上的灯,房间被照亮的瞬间,卢琦顿在了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她震惊地看着玄关里多出的东西—— 一头高大的金毛寻回犬站在门口,面朝她吐舌微笑。 它和它身后橱柜里的金毛照片相重合,耳朵、眼睛、嘴吻丝毫不差。 卢琦松了包,怔怔朝它走去,如梦般喃喃:“……露露?” “汪。”美丽的金毛回应了她。 她快步向前,想要触碰它,又怕自己惊扰了它。 “露露?露露!”她驻足在大狗面前,“你回来了?我是在做梦么……” 一股强烈的血腥臭扑鼻而来,卢琦感到了违和,露露身上不该是这样阴暗浑浊的味道。 可那华美的浅色金毛、优雅柔软的垂耳、满含爱意的湿润眼眸都在说明:它就是她的小狗、是她的露露。 卢琦痴怅地蹲下来,想问它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纠结成无法言喻的酸涩。 在她开口之前,金灿灿的猎犬身上突然翻滚出黑红色的粘泡。 它的身形被拉长、扭曲,直至成为模糊的人形。 灯泡骤然爆裂,房内陷入更深的黑暗。 卢琦大惊,下一刻,脖子被冰冷的金属链条紧紧勒住。 她本能拉扯,手指触到了熟悉形状。 勒住她脖子的,是一根大型犬专用的金属链条。 “嗯,我回来了卢琦。”温柔含笑的嗓音拂过她的耳畔,在链条摩擦的金属声中,她被拥入一具健壮的男性躯体。 “啊!” 耳朵被牙齿重重叼咬了一下,卢琦惊呼出声,刚一发音,脖子上的链条就紧了两分。 “嘘。”优美的嗓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点警告,“要有礼貌,不可以在居民楼里叫。” 他教训般咬了她,又温柔地舔过她耳上的牙印,“乖,我马上带你回家。到了家里,你可以随便叫。” 远处街道上的灯光朦胧地照了进来。 摆放着相册的玻璃橱窗折出了一点惨淡的光亮。 卢琦瞳孔微缩,她在玻璃的倒影中看见了被勒住脖子的自己和站在她身后的青年。 他抓着链条,痴迷地嗅闻她被缠上锁链的脖颈,满脸皆是亢奋的红晕。 有一瞬间玻璃中的青年半边脸颊血肉模糊,往下掉着碎骨和肉块。 光影闪烁,再一眨眼,他的脸又恢复如初,仿佛只是卢琦窒息间的错觉一般。 ----------------------- 作者有话说: 卢琦:你要做一只懂得体谅别人的狗狗,好吗? 露露:好的,卢琦。 然后将心比心,选了根他最喜欢的项圈给她套上。 —— 失忆后的卢琦:救命,快要窒息死掉了! 失忆前的卢琦:别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第43章 疯犬酒店 脖子很痛。 卢琦是被硌醒的, 无论她朝哪个方向睡,都安置不了自己的脖子。 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脖子,让她躺不下去。 身后的床垫凹陷了一块, 有重物压了上来。 冰凉潮湿的吐息洒在了卢琦脸上, 随后,湿滑的凉意舔过她的脸,从下巴一路到额角, 伴随着沉重急促的呼吸。 她再也无法睡着,霍然睁开双眼。 “早上好。”出现在卢琦眼前的并非怪物, 而是金发白肤、英俊优雅的青年。 他冲卢琦微笑,亲吻她的鬓角, “睡得好吗,可爱的小蛋糕。” 卢琦愣愣看着他。 昏厥前的记忆慢慢复苏, 她却分不清那是不是梦境。 她还记得,她回到家看见了露露, 再然后……露露变成了小露。 不,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露露已经去世多年,再说狗怎么会变成人。 今年这个冬天,她真是太神经质了。 正当卢琦这般想着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金属摩擦的冷声。 她低头, 看见套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属狗链。 “喜欢吗?”露露注意到她的目光,高兴地邀功, “本该买xxl号的,可你的皮肤太细嫩,我特地选小了一号。这是适用于30-40kg体型的链条,你戴着真漂亮。” 卢琦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她都听见了什么?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她尽量冷静, “还有…这是哪里?小露,我们怎么会来酒店?” 难道说她在和小露玩什么刺激的游戏?不不,卢琦相信自己,她从不喝酒,就算她喝醉了,也不可能作出这种事情。 他们才恋爱一个月,这太快了。 露露眨了眨眼,片刻,他人畜无害地笑了起来,“对了,你失去了在怪谈里的所有记忆。” 卢琦愈发困惑,“什么怪谈?”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重要的是,你回来了。”露露捧住她的脸,摩挲她耳朵上的牙印,温柔而耐心地告诫她,“卢琦,这里是我们的家,你必须听话,绝对不能一个人跑出去,我非常会担心。” “等一下,小露,我还是不太明白。”卢琦推开他,觉得他这话有点冒犯,“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离家出走了,我出来找你。”露露倒是心情极佳,“为了挣脱规则的束缚,我花了不少时间,还好,我最终找到了你。卢琦,你真的不可以再乱跑了,知道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迟迟弄不清状况,卢琦忐忑焦躁。 她反手绕到脖子后,打算先把这根沉重的锁链摘下,“小露,我们得赶紧回去,明天一早还有我们的班次。” 她找到了锁扣,奇怪的是,拨了半天也打不开开关。 卢琦不信邪地把项圈转过来。 很简易的锁扣,可像是被焊死似得,怎么也掰不动一点儿。 “有点难受是么?”露露温柔地握住她解锁的手,笑吟吟道,“我明白,一开始戴项圈是有点不适应。你很快会习惯的。” 卢琦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他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抿了抿唇,迟疑地睨向露露,“为什么,我要戴项圈?” “嗯?”青年脸上流露出些许惊诧,像是不明白卢琦为什么要问这么理所当然的问题。 “你不喜欢这个款式吗?”他问。 不等卢琦回答,他恍然大悟地点头,“对了,你一直喜欢的都是纤细的布艺项圈。” “那种项圈虽然可爱,但不耐用。”他低头,舔了舔卢琦脖子上被链条磨出的红印,“乖,你的体型可以承受金属项圈。” “你到底想干什么!”卢琦有点恼了,一把推开露露的脑袋,“项圈项圈、狗才戴项圈!是我惹到你了吗?为什么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被重重推开,露露不仅不生气,黑眸反而升起异样的光彩。 “你说的没错,狗需要项圈。”他干渴地吞咽,扯下半高领,露出一截天鹅绒的暗红色choker。 “所有狗都渴望项圈,只有混乱、不懂秩序的低贱野狗才会故作清高,对项圈嗤之以鼻。” 他深情地凝望她,“卢琦,我会尽力给你最好的一切。你生气了吗?你可以打我、可以在我身上尽情发泄,我很乐意承载你的任何情绪。” 卢琦瞠目结舌。 小露说的话、作出的表情太过荒诞,她被震惊得无暇生气。 陡然之间,出租房玄关口的金毛猎犬闯入她的脑海。 也许,那不是梦。 一个大胆的假设冒了出来—— “露露?”卢琦试探着开腔,“你是……露露?” 露露弯眸,“嗯,卢琦,我是。” “不可能!”卢琦惊诧,“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你又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露露没有解释,他身上鼓起粘稠的泡沫,须臾之间,一头华美的黄金猎犬代替青年出现在了卢琦面前。 怪谈男友 第88节 卢琦愣怔着。 她的确多次发现了小露和露露的相似之处,可以说正是因为这些相似之处,她才会晕头转向、和他交往。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小露就是露露。 人是狗?还是她死去多年的狗——这怎么可能! 更奇怪的是她的心情。 卢琦没有一日不在思念露露,当她看见了它、当它回到了她的面前,她却没有多少喜悦激动,反而生出了浓浓的急切,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马上去做。 大脑传来钝痛,卢琦倒吸一口凉气,按着太阳穴倒回床上。 露露一惊,当即变回人身,将卢琦抱进怀里。 “卢琦、卢琦,你不舒服?生病了吗?” “呃……”那点钝痛越来越强烈,卢琦眼前一片昏花,泄出两分呻吟。 如果燕子在这里,它一定会大声嘲笑露露。 愚蠢的傻狗,怪谈这种地方,凡人血肉之躯怎么能随意穿行。 短时间内反复进出,头疼还是轻的。 所幸露露建造怪谈时充满了善意,但凡换一个恶意的怪谈,卢琦早就变成了白痴。 可惜燕子再不会回来了。 碍于怪谈外围的少女,它再不甘心也只得放弃了这块领域。 露露焦急地守着卢琦,一连三天,卢琦病得昏昏沉沉,无力梳理杂乱的现状。 第一天夜里是最难熬的,她满身虚汗,又热又冷,脖子上还拴着一根粗链子。 辗转之际,有人撬开了她的嘴巴,往里面喂了些粥。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对上露露心急如焚的面孔。 “你能吃东西吗?”他问。 “难受……”卢琦虚弱无力地拉了拉脖子上的项圈,“不要、这个。” 露露托着粥碗,沉默着没有回答。 卢琦扭过头,眉间难耐地蹙起。 “难受……”她呓语喃喃,字句破碎,携着沙哑的哭腔,“……妈妈。” “卢琦、卢琦。”露露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卢琦,你会好的,卢琦。” 卢琦头疼欲裂,一把甩开露露的手,背过身蜷缩起来。 意识模糊之间,她隐约听见露露哀求的低呼。 他在叫她的名字,凄哀低落,一声迭着一声,用头拱她的身体。 想到这是自己的小狗,卢琦有些心软。 可她实在难受,没有说话的力气,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遑论安抚悲伤的小狗。 不知过了多久,那哀呼停止了。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接着,卢琦脖子一轻,被摘掉了项圈。 她眉间的褶皱松了些许,得以沉沉睡去。 整整三天,卢琦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她断断续续地睡着,做着支离破碎的梦。 梦里她看见长出查理王犬狗头的赵飞鹏,看见黄振毅变成狗,在第三天晚上,最后一个离奇的梦里,她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念。 这信念难以形容,当卢琦醒来,留给她的印象只剩透着腥甜的巧克力味,黏稠、发苦。 她怅然若失地躺在床上,腰背酸痛,腹上搭着一条男人的胳膊。 在卢琦转醒的第一刻,露露就惊醒过来。 他用鼻梁磨蹭卢琦的后颈,舔去她额角的虚汗,声音沙哑干涩:“你要吃东西了吗,卢琦?” 卢琦垂眸。 没有错,他是露露。 对动物来说,有食欲就是病好的迹象。这三天来,卢琦听过很多次这句话。 他在通过食欲,不断确认她的身体情况。 三天的半梦半醒间,卢琦不仅确定了小露的身份,也确定自己丢失了某些记忆。 她原本以为,小露把她掳到了酒店里; 但既然出现了狗变成人的超自然事件,那恐怕这里也不是普通的酒店。 刚到这里时,他曾对她说:「你回来了」、「你真的不可以再乱跑了」,以及似乎还有一句「你失去了在怪谈里的所有记忆」。 [怪谈] 他称呼这里为怪谈,是她理解的那种虚拟题材么? 听起来,她曾从这里逃离过一回,还是背着露露离开的。 这很不合理。 她无论如何不可能会把露露丢在某个地方,自己一个人走。 除非,她确信自己会回来。 卢琦深信这一点。即便露露是鬼魂、是妖怪、是恶魔,她都不可能丢下他独自逃生。 她会毅然决然地离开,如果不是有万不得已的理由,那就必定算好了露露一定会找到她。 另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她是背着露露离开的。 卢琦知道出门时最好不要和宠物告别,告别会加剧它们的不安,但她没能很好的遵守这一点,从前每次出门都会再摸一摸露露。 何况他现在是人,完全可以交流,她就更不可能不告而别。 能让她瞒着他离开的只有一种可能: 露露不允许她走,而她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卢琦任由露露嗅舔她的脸,头脑还有些昏沉,她闭上眼睛慢慢梳理思绪。 首先,露露回来了,这里是个超自然的世界——姑且就称为[怪谈]。 露露对她的态度还算友善,不像是要报复。 她曾背着他离开这里。 自己离开的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让她连露露都顾不上了? 一种可能,是她迫切地需要去外界做什么,可惜她好像什么也没做就又被带回来了; 另一种可能——身陷[怪谈],她的离开,只是为了离开本身。 衣服上的字依旧模糊不可辨,她没有写纸条、没有在手机里记录,而是写在了衣服内侧,字迹颇重。证明从前的她已经料到,自己可能会失去记忆,且普通的方法未必能把信息带出去。 从前的她既已知道自己会失忆,那就不会指望她能在外界做出什么事;她离开的目的更可能是第二种: 证明这个[怪谈]可以离开。 “卢琦……”略带委屈的嗓音从颈侧响起,露露轻轻搭上她的胳膊,“你好一点了。” 卢琦下意识嗯了一声。 她回应了他,露露立即揽过她,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向下游移,覆上了她的手背。 他自后紧贴着她,声音温柔如水,带着明显的讨好,“我们可以,聊聊么?” 这正是卢琦需要的。 她睡得腰痛,撑着床坐起来。 露露紧随着她的动作起身,追随着卢琦的目光。 卢琦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沉吟道,“露露,我…”在她开口念出他名字的瞬间,露露焕发出惊人的喜悦。 她叫了他的名字,她还愿意叫他的名字、叫这个她赐予给他的名字! “我爱你卢琦!”他趴在她身前,狂喜地亲吻轻咬她的脸颊,语无伦次的表白:“我爱你,我在、我很爱你!” “等、等下…”卢琦猝不及防被亲懵了,她想要推开他,手刚刚触碰到露露,他便兴奋地含住了她的手指。 “露露!”卢琦惊叫起来。 露露抬眸,湿漉漉地眨眼看她,乖巧又无辜,盈满一腔热忱喜爱。 那双黑眸里全是卢琦,分明是高冷疏离的长相,又长着一双圆圆的狗狗眼。 看着这双眼睛,卢琦愈发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某个猜测。这个猜测让她有些担忧。 “还有谁在这里?” 轻啃她指尖的牙齿一顿,露露惊疑,“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她顺着他的语气,模棱两可地回答:“嗯。” “我知道你可能会不太开心,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露露笑道,“想要离开这里去找你,我需要力量。” “别担心,我没有伤害任何女性。”卢琦病好,露露全身都放松下来,“就连男人我也留下了几个。” 他轻咬卢琦的耳垂,低声告诫:“但你要是再偷偷跑出去,我就没办法留下这里的人了,包括田妙莹。” “妙莹?”卢琦睁眸,她也在这里?为什么?“她怎么样了?” 露露歪头。 他定定盯了一会儿她的表情,片刻,笑了,“原来你没有想起来。你骗我,套我的话?” 卢琦心脏重跳了一下。 太多超现实因素充斥这里,她不确定露露变成了什么样。 怪谈男友 第89节 所幸事情并没有卢琦的想象得那么坏,露露的笑容发自肺腑。 “我被你骗到了。”他磨蹭着卢琦的脸颊,高兴得不得了,“卢琦,你真是个聪明宝宝。” 卢琦:“……” 是她的错觉么,露露表现得有些过于活跃亢奋,近乎神经质。 他并不是特别热情的狗,向来温和、礼貌,恪守规则和界限。 是她的离开刺激到他了么…… 卢琦皱眉。 如果田妙莹和很多人都待在这个地方,那她便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顾一切地要离开。 她大致捋顺了逻辑: 露露困住了一群人,她找到了离开的办法,为了验证这一办法是否可行,拿自己做了试验。 试验成功了。 她既然料到自己会失忆,就一定会留下试验过程的记录备份。 记录的方式无非两种,人证和物证。 物证暂且没有看见,但妙莹在这里,那她离开前一定跟自己唯一的助理做了交代。 她必须立刻见到她。 “妙莹在哪里?”卢琦没有理会露露的撒娇,沉下声来,“让我见她。” “她很好。”露露道,“你不用担心她。” 卢琦起身,“我要亲自确认!” 露露眼睫颤了颤。 他撑持着微笑,两指间夹了一张对折的纸,“你见她,是为了要这个吗?” 卢琦瞳孔微缩,前扑去抓。 露露后退两步,轻易躲闪。 他站在门口,好脾气地开口,“宝宝,我随时愿意和你玩耍,但你的病还没有好。” “把它给我。”卢琦也反应过来,自己不可能追过猎犬,她站在原地,一字一句认真道,“给我,露露。” “不。”露露不再像从前那样愿意交出自己拥有的一切,“你拿到了它,会再次离开我的。” “我不会的!”卢琦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抛下过你。” 话一出口,两人都没有言语。 卢琦语塞,她没有记忆,但根据推测,自己似乎刚背着露露离开过。 “对不起…”她想要和露露解释什么,可露露已然欢欣地笑了起来,“当然,你从来没有抛弃过我,你不会抛弃我的,卢琦。” 卢琦愣了下。 她随即意识到,这是自我欺骗。 他不承认,她抛弃了他。 “露露……”这件事上是她理亏,卢琦软了语气,“乖狗狗,把那张纸给我。” 露露摇头。 他屈指握住了纸片,黑灰色的雾气从他指间冒出。 短短几息,他再度张开五指,些许颗粒状的纸末从他掌中落下。 “卢琦,你不需要看里面的东西,”他重新拿出了那条银白色的项圈,“过来宝贝,让我给你戴上。” 卢琦的视线顺着纷纷扬扬的纸粉落去地面。 露露几乎不拆家,她没有经历过一打开门,发现所有纸都被小狗拖出来咬烂的情状。 理智和所学专业让卢琦明白自己不该生气,露露不是恶劣的性格,造成这个局面的,不是他,而是她。 但在一次次被他强迫后,再看着这一地碎纸,她依旧腾升了怒意。 往常在她克制情绪时,露露会心虚地打量她的脸色,而现在,他却坦然地直视她,没有丝毫畏惧。 他不再敬畏她了。 卢琦看向露露手中的金属项圈,捂上脖子,“我不想戴它。” “乖宝宝,听话。”露露亲昵地哄她,“我知道有一点点不舒服,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卢琦目光微沉,心中的某个猜测彻底落实,她确定—— 地位变了,他在试图支配她。 这不是突然间会产生的变化。 主人突然离家不归,固然会让宠物变得神经紧张、没有安全感,但不会让宠物觉得自己是家里的老大。 失忆前的自己一定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且不是一次、两次,是多次的纵容,才会让露露认为他的地位高于她。 “我不喜欢你的态度,”卢琦盯向他,“露露,你对我很不尊重。” 她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显然不是件好事,必须遏制。 露露半垂下眼睑。 那一次嗅闻,让他掌握了应对卢琦的方法,他自以为姿态语气已经足够柔软,看来还是强硬,他要更可怜些。 “不尊重?”他拉下衣领,冷白的皮肤上,一抹暗红色的choker格外醒目。 露露迷茫地发问:“卢琦,这是不尊重么?” 卢琦顿时哑然。 她无法向露露解释这一点。 如果她说“因为你是狗,所以你要戴,我是人,我不用”,那就是赤.裸地贬低露露。 她无法否认,项圈代表了支配,具有权力的象征意义。 “露露,人和狗的身体构造是不同的。”她只能换了个角度和他解释,“人类的睡姿不适合这种项圈。如果一定要在我身上留下点什么才能让你有满足感的话,你可以送我戒指、手链,或者像我送给你的这条布艺项圈。” 见露露依旧盯着她,卢琦合掌,“这样好吗,我收集一些你的毛毛,用你的毛毛做一条项圈。” 她的态度完全变了。 和最初拒绝佩戴项圈时相比,卢琦的语气柔软了下来,不但妥协地愿意戴上项圈,甚至主动给出了其他方案。 露露愈加确定,卢琦吃软不吃硬。 她服从了,虽然只是一半,但也是个好的开头,值得鼓励。 “好,我同意。”露露当着她的面捏碎了那条项圈,揉了揉卢琦的发顶,“谢谢你,我很开心,卢琦。” 卢琦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现在顾不上细枝末节,她急欲见到田妙莹。 “露露,妙莹在哪,我想见她一面。” “你饿了吗卢琦?”露露没有回答她的话,若无旁事地问了起来,“距离门禁还有两个小时,你想去餐厅吃点夜宵么?” 门禁? 卢琦顿了顿,先顺着他,“好。你能帮我打包点东西回来么,我在这里等你。” 听到这话,露露脸上的笑意消退。 他定定回视她,“卢琦,我不会被同样的借口骗到两次。” 卢琦噎了下,原来这招她之前已经用过了。 “不过,你确实很虚弱,”露露上下审度她,“我可以抱你下去。” “那算了。”卢琦绕过他,“身上都是汗,我要先洗个澡。” 这一回露露没有阻拦,他体贴地让开路,“需要我帮你洗么?” “不了。” 关上卫生间的门,卢琦沉默地站在洗手台前。 镜子里的她脸色差极,左耳还有个牙印。她无暇在意自己的气色,借着这点独处的时间理清思绪。 首要任务很清晰,她得放无辜的受害者们出去。 记载离开办法的纸条被露露毁了,暂时也见不到田妙莹。 她给田妙莹的纸怎么会被露露拿到? 是她交代田妙莹的时候不小心漏了风声?还是在这个地方,露露是“全知”的存在,任何事务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管露露是怎么拿到那张纸的,结果上来看,纸条已经被毁。 自己当初是否预料到了田妙莹会被发现? 四周太过安静,静得让人心慌。 卢琦打开水龙头,水声响起,环境里终于有了点生气。 冷静。 她深深呼吸,好好想、仔细想,还有没有什么是被她遗漏的? 卢琦从头开始梳理。 假设露露是“全知”的,那她就不可能背着他逃离; 如果露露不是全知,那他是如何判断田妙莹身上有自己留下的纸条的? 田妙莹算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发现她消失,露露去找田妙莹询问没有什么问题。 是了,从前的自己应当预测到,自己消失,露露一定会去找妙莹。 换而言之,她理当预测到,那张纸放在妙莹那里是有被发现的风险的。 这是人命相关的大事,她应该会周密谨慎一些,不会把最后的鸡蛋放在一个明知破漏的篮子里。 衣服上写字、交给妙莹都有风险,她至少还应该留下一个备份。 怪谈男友 第90节 会有吗?会在哪里? 卢琦闭上眼,将自己代入自己。 她不顾露露意愿地逃走,做好了被他抓回来的准备,那就该预料到,露露和她分离后会患得患失紧张不安。 短期之内,她势必难以自由行动,会被露露困在身边。 所以至少有一个备份,会存放在露露身边。 露露是一条猎犬,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东西绝非易事。 卢琦轻点着洗手台,如果现在她要在露露面前藏起一张纸,她会藏在哪里? 狗的感官敏锐度顺序,先是鼻子,然后是耳朵,最后才是眼睛。 她藏东西的首要因素,是避开露露的嗅觉。 沙沙的水声温和稳定地流动着,散发出潮湿的水汽。 卢琦睁眸,思绪渐渐清明。 她摸了下水龙头,随后又去淋浴房,拆开了莲蓬头。 水管里没有。 她转身四顾,寻找所有有水的地方,最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马桶。 这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既充满了她浓厚的气味,可以掩盖她沾在备份上的味道;又有水,可以隔绝备份本身的气味。 同时,作为不需要排泄的鬼魂,露露也不会经常接触这个地方。 卢琦上前,轻轻搬开马桶水箱的盖子。 盛满水的水箱里,一个巴掌大的密封袋沉在底部。 那是卢琦收拾行李时,装卫生用品的密封袋。 而今它封装了一颗鹅卵石,稳稳地沉在箱底。 卢琦将它拎出,鹅卵石下面压着一张折叠四次的小纸块。 ----------------------- 作者有话说:【两天一夜不需要多少行李,卢琦只带了充电宝、睡衣,用自封袋装了点个人卫生用品。 兽医专业从本科开始就有不少外出实践,卢琦家里常备着一沓实验室和医院用的自封袋,它比普通自封袋便宜,密封性也更强。】——第20章 明天中午12点加更~ 感觉这个单元可以放在亲子频道, 标题就叫:《你怎么对待孩子,孩子就怎么对待你》(x 第44章 疯犬酒店 卢琦终于弄懂了自己衣服上那三句话是什么—— [小露是露露] [露建造了怪谈, 他很不安] [离开的方法是死亡] 这也是纸上的前三句话。 和篇幅有限的衣服不同,除了这三句话外,纸上还有些其他内容, 包括卢琦目前搜集到的十二条规则, 还有进入怪谈以来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离开的具体过程。 记忆没有恢复,但看了这些内容, 卢琦已全盘接受。 上面写的东西荒诞离奇,她却没有多少排斥, 想来这的确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在纸张的最后一行,从前的她重复累赘似地又写了一遍: [小露是露露] 卢琦摩挲着这一行字, 笔锋力透纸背,她轻易读懂了自己落笔时的情愫—— 她在担心, 失去记忆的她回来后会伤害露露。 她于是提醒她:那是露露,是她发誓会好好养大的小狗。 卢琦将纸连着自封袋冲进下水道, 那颗鹅卵石则放入口袋。 从最后一行字里,她读出了溺爱。 露露失而复得, 想来她当时喜极而泣、激动万分,也因此过分宽容,纵容了露露一些坏习惯。 这应该就是露露变得自视甚高的原因。 现在的卢琦同样震撼,可她接触以来露露表现太差, 令她感到不适——“不适”已经溺爱后的形容。 如果他不是露露,卢琦会立刻分手, 必要时采用极端反击。 但他是露露…… 即便她没有失忆前和露露的共同经历,即便她再是不悦、再是生气,她也不可能与他断绝关系。 镜子照出了卢琦脖子上的一抹乌青。 这是睡觉时被狗链压出来的。 自己的小狗创造出了害人的怪谈,想来失忆前的她是崩溃的, 而她又明白他创造怪谈是为了她。 自责和愧怍催生出了溺爱,而溺爱一条聪明的大型犬绝不是件好事。 如果不是那条金属项圈太过刺眼,警醒了卢琦,她可能还是会像之前那样半推半就地为露露心软。 他是条聪明的狗,逐步试探她的底线,然后一步步逼近,夺取更高的权力。 绝对不能再放纵下去,一旦露露完全适应了领导者的地位,就会理所当然地支配她,要求她服从他,在她表现出反抗时,他会教育她。 狗的教育通常是三种方式:叼咬、压制和驱逐。 露露不至于驱逐她,所以,他会选择叼咬和压制。 用人类的说法:他会用暴力来教训她。 卢琦拧眉,抚摸耳朵上紫红色的牙印。他已经开始教训她了。 这三天里,他不再听她的话,捏碎了纸条,限制她见田妙莹,拒绝去餐厅带饭,要求她和自己一起外出。 在她提出了他满意的方案后,他又揉她的头、叫她的名字,以示嘉奖。 露露不仅在夺取更高的地位,也在模仿她对他的一些做法。 意识到这点,卢琦有点动摇。 她自认为是爱露露的,她真心把它当做家人,可原来她的言行举止是这样高高在上,反过来作用于她时,她根本接受不了。 厕所门被轻轻叩响,露露站在外面问:“卢琦,你在做什么?” 卢琦关掉了水龙头。 在里面的时间太长,既没有开淋浴,也没有散发出排泄物的气味,露露不免起疑。 他问话的口吻和从前她看不见露露时询问它的语气一模一样。 每每她问话后,如果露露没有及时出现或回应她—— 门被打开,青年蹙眉,“在做什么宝贝?” 她就会走过去,看看它。 “没什么,发了会儿呆。”卢琦搭着门把手,“我还没有洗,你先出去。” 露露向前一步,抵住了门,“我来帮你。” “那你能帮我拿点吃的么。”卢琦站在门前,握着把手没有退让,“我想洗完澡就能吃到东西。” 露露居高临下地审视她,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能离开你,”他评估出答案,又上前了两步,“我很担心你,卢琦。” 他在打量她、判断她,用的却是眼睛,没有翕动鼻子。 当一只狗依赖视觉和听觉进行判断,而非鼻子时,代表它陷入了不理智的危险状态。 他完全挡住了门,肌肉微微紧绷,表现出强势。 卢琦忽而抬手,举到露露面前。 露露偏头,不理解她的意思。 “闻闻,”卢琦说,“闻闻看,是什么味道?” 在她开口前,露露已本能地嗅闻鼻子前的手。 他眯起眼,鼻尖贴上了卢琦的手掌,温凉的吐息喷洒在卢琦掌内,微微发痒。 “很香。”那张俊美的脸上流露迷醉和渴望,“我闻到了最美妙的味道。” “这只呢?”卢琦抬起另一只手,“有区别么?” 露露翕动着鼻子,认真分析,“一点点。闻起来像是月光和星光的区别。” “嗯?”这回答出乎意料,卢琦好奇,“月光和星光是什么味道?” 露露弯眸:“是你回家、和我待在一起的味道。” 卢琦一愣。 她称他为小太阳,可原来他并不那么喜欢太阳。 高中上学早,太阳升起的时候,卢琦总是要离开他。 卢琦当即明白了,失忆前的她为什么会一次次纵容露露的僭越。 听他这么说,她几乎是立刻想要抱抱他。 不可以。她在心里默念,不可以。 不只是现在,高中的她就没有做好露露的训练。 怪谈男友 第91节 正因在露露眼中,她权能低下、脆弱无助,没有任何威信,所以它才会不受她的管控,轻易冲向那两个男人。 露露的死,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是她没有教好他。 七八十斤的金毛,她已然控制不住;现在这个露露再暴躁起来,她更没有一点阻拦的办法。 不能心软、不可以再拖拉了,她要纠正之前的错误。 “月光、星光……你喜欢月亮和星星么。”卢琦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露露点头,鼻梁磨蹭过她的手心,被幸福的香气包裹。 他肉眼可见放松许多,开始利用嗅觉,而非视觉,恢复了狗的理智。 卢琦将手放在他鼻子前,保持嗅闻,另只手慢慢抚摸他的脑袋。 “月亮、星星么。”她带着怀念,“我的宝贝,你才是我的星星和小月亮。” 露露喉结愉悦地滚动,他喜欢她充满爱意的嗓音。 “还记得么,一开始你只有星星那么小,要挨着我的脸睡;后来变成了一弯又大又温暖的金色月亮。” 卢琦用另只手梳理着露露的头发,“窗外一点点光照进来,你浑身的毛毛都在发光……温柔地闪闪发亮。” “我为什么总是梦见月亮呢,”卢琦轻声细语着喟叹,“原来最美的月亮在我的床上。” 露露喉咙里发出咕咕的舒服声。 他回想起了每天晚上窝着卢琦睡觉的时光,那个房子狭小、潮湿,可却是露露最温馨的记忆。 “闻闻、再仔细闻闻。”卢琦翻手,让他嗅闻自己的手背。 “我在闻,卢琦。”露露享受得眯起眼,“这是我闻过最好的味道。” “你也是我闻过最好闻的小狗。”卢琦轻声道。 露露彻底放松下来。 攻击人类源于恐惧。 正如纸条所写,露露创造这个怪谈、把她拘在里面,是因为他很焦虑,他在不安、在害怕。 卢琦用自己的手做了一次气味连接。 气味连接,是一种有效安抚焦躁犬的治疗方法,通过让闲适安宁状态下的狗反复嗅闻某种气味,从而将这种气味和“放松”这一状态联系起来,当狗感到不安时,再让它嗅闻这种气味,它的身体就会回归放松状态。 传统的气味连接通常采用薰衣草等安神静气的精油,但厕所里没有放,卢琦也不能保证自己随时随地携带精油在身上。 最理想的情况下,是只要露露闻到她的味道就主动放松,因此,她让他嗅闻了自己的双手,并努力安抚他。 效果很好。 露露闭上了眼,忘我地伸出舌尖舔舐卢琦的手心、指缝。 柔软如弦乐的天籁在他周身回响,“我的宝贝、乖狗狗,我甜蜜的金色蜂蜜罐,美丽的小王子……谁是我的小星星呢?” 露露轻咬着卢琦的手指,含糊热切,“是我,卢琦,是我。” 卢琦笑了,“谁是我的小月亮呢?” “是我、我。” “哦?那谁是最乖的小狗宝宝?” “是我!”露露睁开眼睛,黑眸湿漉漉地蒙上一层水雾,看着分外乖巧,他欢喜地舔舐卢琦的手,“我是你最乖的狗。” 卢琦挑眉,“哎呀,是露露吗?” “是的,当然是的。”露露迫切道,尾椎左右摇晃。 “那最乖的露露宝贝,能不能乖乖去客厅等我一会儿呢。” 听见卢琦要让他离开,露露迷蒙的黑眸恢复了丝丝清明。 卢琦注意到他在纠结,她已经降低了难度,没有直接让露露去餐厅带饭,只是让他在客厅等着,没想到连这样的指令都有些勉强。 “这对你来说太难了,是吗宝宝?” 露露欲言又止,只是待在客厅,当然不难。 一方面,他不想让卢琦失望,可另一方面,他实在放心不下。 “没关系,我们换一个。” 她耐心地抚摸他,用眼神指向厕所门口,“你可以在那里等我吗?” 她殷切地望着他。露露已经拒绝过了两次,他不忍她再度失望。 只是这么点距离的话,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 他勉强点头,“好。” 卢琦笑了起来,亲吻露露的额头,“乖狗狗。” 她把露露送去门口,将门合上。 门一关,他看不见卢琦,顿时焦虑了起来。 露露拧眉,也许不该答应的。 他不安地喊了一声,“卢琦!” 门里很快传来回应,“怎么了露露?” 露露松了口气,紧接着不停喊她的名字:“卢琦!卢琦卢琦!” 卢琦不再回应。 只是半分钟的时间,露露的语气便焦虑起来,他用更大的声音喊她,“卢琦!” 通常情况下,卢琦不该回应他的呼唤,她的回应会助长他的吠叫。 但她也担心露露得不到回应会冲进来见她,那刚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 卢琦沉吟片刻,门外的声音已急切烦躁,她扬声道,“露露,给我拿一双新拖鞋到门口。” 呼唤卢琦名字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好的卢琦。”露露去了卧室,很快折返,“我拿来了卢琦!” 卢琦脱好衣服,拉开淋浴房,“谢谢你宝宝。嗯……能帮我再找找可以换的衣服么?” “……好的卢琦。” 卢琦尽可能快地洗了澡。 能用的借口不是很多,在露露拿了衣服过来后,她索性直接道,“露露,之前在医院,你的理论基础不错。你看过什么专业书吗?” 露露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站在门口、抱着衣服回答,“你考试的内容我都有印象。” 他的灵魂从不曾离开卢琦半步。 雨雪风霜、烈日曝晒,他在她头顶盘旋转圈,企图为她遮挡; 她在教室听课、在图书馆看书、在寝室学习,他就安静地趴在她的脚旁。 露露听过卢琦听的每一节课、看过她看的每一本书,他关注她所关注的一切,好奇她所好奇的内容,他一直在她身旁。 “是吗,那你记得《兽医基础》么。” “嗯,大致上。” “我不信,你只是一只小狗。” 她的声音从哗哗的水中里传出,带着面包般香甜的俏皮。 露露弯眸,“可我是你的狗,你是最聪明的女孩。” 卢琦拧毛巾的动作一顿,被热水蒸得有点脸红。 她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吠叫,猝不及防被这直白的话给夸得有点害羞。 定了定神,她说:“那你背给我听。” “好的卢琦。”露露站在门外,当真从第一章 开始背诵。 毕业两年,转行的同学基本都把知识忘光了,可露露却背得很流畅。 卢琦边洗边想,难怪疗愈犬、军警犬这些工作犬里都有金毛的身影,露露真的很聪明,自己之前的判断也不算错,他要是人,必是包揽奖学金的学霸,跳级毕业也没什么不可能。 背诵中的露露没有第二张嘴去叫卢琦的名字,也没有第二颗心去烦躁焦虑。 他沉浸在回忆书本之中,才背了几页,浴室的门就打开。 氤氲的热雾从门口扑来,随后走出带着水汽的卢琦。 露露睁眸,她看起来健康了很多,皮肤红润,身体温暖,洗去了三天来的病气。 最重要的是,她散发出了强烈的甜味,那是十分高兴的味道。 “你真的有乖乖等我!”卢琦一出门就搂住了露露的脑袋,欣喜地夸奖他,“太了不起了宝贝,你已经是一只信守承诺、尊重别人的成熟大狗狗了,对吗?” 露露被夸得飘飘然,他在卢琦的抚摸里迷迷糊糊地点头,“对,我是。” “我太为你骄傲了。”卢琦小跳几下,让自己的声音、表情、步态都积极雀跃到话剧般夸张,“快来快来,快躺在床上,让我摸摸你!” 这样说话很耗费精力,也很肉麻,但对狗有奇效。 露露亮着眼睛,追上她,扑去床上。 “变回狗狗好么?”卢琦看着他,“我想要摸摸你丝绸一样的毛毛、捏捏你云朵一样的耳朵。” “好的卢琦。”露露打了个滚,立刻变了回去。 “啊……”卢琦偏头,望着占据半张床的金毛犬,由衷赞叹,“太美了宝贝,你真是高大又威猛,温柔又帅气,所有女孩都会迷上你。” 露露眨了眨眼,觉得卢琦今天的反应特别热情。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卢琦了。 她原就是寡言少语的女孩,自他去世后更是疏于社交,不想和任何人缔结联系。 说得好听,她是冷淡沉闷;说得直白,她年纪轻轻就死气沉沉。 卢琦甚至不是典型的爱猫爱狗人士,她对小动物也只是稍微亲切一些,并不会这样妙语连珠。 她很慢热,年少时和露露相处的头半年都没有喊过他一次“宝贝”,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地叫他的名字,最多也只是喊一声“小家伙”。 露露死了多久,就有多久没见到卢琦舌灿莲花的样子;包括她逃离怪谈之前,大约是还没有从“小露”的身份转过弯来,有些话也还是不太能对着露露说出口。 怪谈男友 第92节 可今天,卢琦完全回到了过去,甚至比十六七岁时更加甜蜜。 露露来不及思索她转变的原因,听见卢琦说,“你可以平躺么?我想抱抱你。” 露露马上翻身,对卢琦侧躺着露出肚皮。 卢琦松了口气。 侧躺对狗通常有两种含义,一是撒娇放松,二是投降服从。 不管是哪一种,都对她有利。 她需要露露对她作出这个动作,并加以巩固。 理论上来说,后者比前者更实用。 狗会对任何善意的人类撒娇,但只会对强者服从。 和人类的思维不同,主人这一词在狗的世界里并不代表权力地位,仅仅是一种资源而已。 “主人”即是食物、水源、玩具,是大量资源的集合体。 很多狗会为了主人和其他动物争风吃醋,其本质只是在守护自己的资源不被抢夺。 比起成为被占有的“资源”,卢琦当然更愿意成为狗群的领袖,让露露对她产生敬畏,可她也实在难以撂倒这么大一只狗。 她无法压制露露,只能埋在丰厚柔软的毛毛里,拨起露露的垂耳,往里面灌进一些甜言蜜语,让他尽可能放松,然后神魂颠倒地主动对她躺下。 ----------------------- 作者有话说:露露:你太脆弱,无法领导我们的族群,现在换我支配你。 卢琦:闻闻我。 露露:好的卢琦! 第45章 疯犬酒店 超出卢琦预计的是, 她没有被限制自由。 露露不反对她出门,大概是在他眼里,领地即是家, 整个园区都属于“家”的范畴, 卢琦当然可以在家里自由行动。 她跟着露露去餐厅,一进电梯,卢琦就认出了这是哪儿。 不是她想象中的阴界, 或是露露创造的邪恶城堡,这就是培训的地点, 费维娜酒店。 既然妙莹还在这里,卢琦不由得推测:“振毅和吕医生也还在么?” 露露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卢琦,我不喜欢你叫别人的名字, 更不喜欢你关心别人。” “我怎么能不关心他们?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时间还长, 只要他们还在,我早晚能遇到, 到时候我自己问他们。” 露露偏头,观察了卢琦一会儿,不确定她到底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生气。 他跳过了回答, 低头轻咬了一口卢琦的耳朵。 卢琦猝然退开,捂住被咬的右耳, 吃惊地看着露露。 露露舔了舔嘴唇,冲她微笑。 意识到身边的青年不是人,而是狗,卢琦渐渐平静。 这不是调.情, 而是露露给了她一个教训。 他希望她服从他的指令,别再谈论别人的话题。 很甜蜜的一个动作,放在情侣身上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男朋友吃醋的表现而已。 但卢琦记得那根金属项圈。 她盯着露露一会儿,甩开他的手,抛下他自己前行。 “卢琦?”露露追了上来,“你生气了吗?我咬痛你了吗?” 卢琦绷着脸,一言不发。 露露有点心虚,他还没有坐稳领袖的位置,残留着对卢琦的服从。 他伸手拉她,指尖刚刚搭在卢琦肩上,她猛地回身,张嘴咬住他喉咙。 她一点儿不开玩笑,咬得露露发出痛呼。 “抱歉、对不起。”他马上后退,“我以后会轻一点儿。” “不是力度的问题。”在用狗的方式回答过露露后,卢琦进一步用人类的语言详细说明,“你可以咬我,但不能教训我。” 以她的立场,其实没有资格说这话。 她虽然不会打露露,但从前也没有少拍它的头和屁股。 卢琦希望露露尊重她,她自己却不能做到尊重露露。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平等。 如果露露质疑她,卢琦没有办法回答。 但露露是狗,他并不在乎原因,他更在乎结果:“如果你需要被教训呢?卢琦,有时候我必须约束你。” “那我会反击。”卢琦盯着他的眼睛,“我不喜欢被约束。” 露露沉默。 飘在卢琦身边的那些年,他听见别人在背后是如何评价卢琦的。 所有人都说她“犟”。 她的叔叔婶婶说她很犟,怎么劝都不肯和他们一起住; 她舅舅舅妈说她很犟,给她买狗她不要,劝她读经管,她又偏要学兽医; 医院里的医生也说她犟,和男客人一说话就全身发抖,还非要当医生,纯粹折磨自己。 露露也体会到了这份倔犟。 她只问了他两遍能不能放人出去,他不同意,她也没再多提,好像也没那么在意。 等露露发现时,她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卢琦说了要出去,就一定要出去。 现在她告诉他,她不接受被他教训,如果他再这样做,她会反击。 她说得很平静,声音也不大,可有了前车之鉴,露露不得不重视她一言一行。 他有点怕了卢琦,怕她又一声不吭地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可她还能做出什么大事? 这一次他会牢牢看着她,她又能做出什么? 露露踌躇着,迟疑试探,“卢琦,你不爱我了么?” 当他是金毛犬的时候,卢琦听不得这话,所幸现在露露是人形,是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成年男性。 她抵挡住了他的楚楚可怜,反过来问他:“你不爱我了么,露露?从前你总是很听我的话的。”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信赖你。”露露道,“可你并不那么可靠,卢琦。” 这话伤人,他搭配了尽可能轻柔的语气,“你很脆弱,情绪激动就会生病;你也很柔软,擦一下墙壁就会流血;你也没什么力气,瓶盖都不能顺利打开。” “卢琦,我长大了,不再是幼犬。我认为我们之间由我主导,会更加合理。” 卢琦哑口无言。 她没办法反驳露露任何一句。 事实如此,他说得没有错。 卢琦复盘过,自己在露露眼中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妈妈、是资源、是玩伴,甚至是情侣,但无论如何不会是领袖。 她太脆弱了,身心皆是。 露露见惯了她弱小乃至抑郁症发作的模样,他感到焦虑,他觉得自己应该挺身而出、成为他们这个群体的顶梁柱——这是人之常情、狗之常理。 她没法责怪他。 卢琦沉默地吃完了回到怪谈后的第一顿饭。 在对上露露担忧、不安的目光后,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又露怯了。 她又在他面前表现得低落、沮丧,她的能量气场跌至谷底,换作卢琦自己,也不会选择她这样的人当头领。 想要扭转露露的思维,她必须强大起来,要有让露露信服的领导力。 卢琦一直明白,急需纠正的不是露露,而是她自己。 可要一个死气沉沉的人突然变得积极乐观,这谈何容易。 从楼上到楼下,再从楼下回到房间,吃这顿饭的过程中,卢琦没有遇到一个活人。 她回到2602,确定了自己要做的两件事: 一是把困在怪谈里的人放出去; 二是控制住露露。 这两件事分不出先后,交叉串互,需要双线并行。 第一件事已有突破口。 杀人比救人容易些,可她真的能够相信纸条上的字吗? 那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卢琦不敢冒险,需要见到田妙莹做最终确认。 这么大的酒店,田妙莹无处找起,还是需要露露同意。 任务又绕到第二个——她需要控制露露。 他们的体型、力量有巨大差异;短时间内卢琦也很难用气场压制他。 怪谈男友 第93节 她暂时只能专注于放松的气味训练,帮助露露保持平静。 她挑选了宁静的午后,纱帘半拉,靠坐在床上,让露露变成猎犬趴在她的腿上,嗅闻她的气味。 卢琦答应了他做一条狗毛项圈,拿了自己的梳子给露露梳毛。 露露放松地半闭着眼,下巴搁在卢琦柔软的大腿上,鼻子离他喜欢的地方很近。 一切都好,除了梳不下来毛。 “你不掉毛了吗?”卢琦问。 露露扭头,从腰上咬下一撮,摇着尾巴送给卢琦。 卢琦目瞪口呆,“不行,不可以!” 露露把毛毛放到她腿上,“可以,卢琦,可以!” 他不是活物,没有新陈代谢,连犬身都是变化出来的拟态,不会再掉毛了。 “会痛吗?”卢琦揉了揉被他扯毛下来的地方。 露露摇头,在卢琦的面前填上了那一块的毛。 看着稀疏的毛发自动补回,卢琦有点发愁。 她本来还想着给他按摩针灸,可如果露露的身体已不再是狗,那穴位关节也就全都失了效果。 那对甜心双马尾般的金色垂耳动了动,露露察觉到了卢琦的心疼。 他马上转过头,又从身上咬下来几撮毛交给卢琦,喉咙里适时发出可怜的嘤咛。 “好了好了,”卢琦放下梳子,“你是小狗,又不是小鸟,不要再拔自己的毛了。” “你喜欢我的毛。”露露弯起眼睛,“我愿意送给你。” “这就足够了。”卢琦收集起他咬下的那些,“帮我找根绳子和针。” 商业区的礼品店里有,露露不愿意离开卢琦,叫了前台帮忙代买。 卢琦理了理那堆毛,看着一大捧,要做颈带远远不够。 她想了想,用做羊毛毡的方式,把毛毛戳成一个实心球,再穿过绳子,简单做了个吊坠。 “这样好吗?”她将吊坠套去脖子上。 露露双眼发亮,他用鼻子贴着卢琦的脖颈来回嗅闻,时不时顶起那颗毛球,满足喟叹,“真好,卢琦,我们的气味融合在了一起。” 他毛茸茸的身体压了上来,并不像人类的躯体那样让卢琦感到压力。 她抱着它,像是满满一怀的阳光,温暖顺滑。 “你安心了些吗?”她在露露耳后低语。 “嗯。”他的味道圈在卢琦的脖子上,露露不仅安心,更感到了兴奋。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舐她的耳垂侧颊,喉咙里滚着舒服的呜咽,间或奶狗般的撒娇。 他轻咬着她、含着她,摇晃腰肢,吐出细细碎碎的情语:“我爱你卢琦,我爱你,我喜欢你……你是最迷人的小花朵朵,我永远爱你……” 人语和奶狗的呜咽交织混合,含糊不清。 那根竖起来的浅金色大尾巴摇来摆去,上面的金毛如水草摇曳,折出华美的金光,晃得卢琦眼晕。 她顺着露露的脊背,手指陷入蓬松的毛发里。 “我也爱你宝贝,”她亲吻他的耳根,“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你能不能也为我做一些事情呢?” “当然卢琦,当然、当然。”露露抬眸,眼里落进微醺的午阳,“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愿意为你而死。” 卢琦呼吸一滞。 这深情而灿烂的表白,却是令她鼻尖一酸。 “我不要你为了我去死,”她抱紧了露露,声音发涩,“露露,让我见一见妙莹。” 露露摇晃的尾巴慢慢落下。 “如果你打定主意不让我见妙莹,那就放她出去吧。”卢琦道,“这里还有其他人,没必要强留妙莹,不是么?” 露露皱眉,他留下田妙莹,是因为卢琦需要通过社交保持心情愉快。 可要是她们不能见面,那确实没有留下她的必要。 他权衡着,“再等等卢琦,等你稳定下来,我会让你见到她的。” 卢琦睁眸。 她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示好哀求,露露都不肯松口。 这一刻,她有些心冷。 “你确定要这样么?”她盯着他。 露露感受到了她情绪的转变,“卢琦,我不想让你难过,可你随时准备抛弃我。” “我不会抛弃你。”卢琦重申,“露露,我从来没有抛下过你。” 露露张口,卢琦打断他,“是,我瞒着你离开了怪谈,可我知道离开怪谈就会失去记忆。” 她拉开外套,露出内侧三行模糊的字迹,“我走之前,在衣服上留了字。既然我已经知道自己会失忆,那就也能预料到,出了怪谈,我会回到出租屋、会回医院上班。” “这两个地方你都能找到,我没有理由绕那么大的圈子,就为了被你抓住。” 露露愣了下。 卢琦的逻辑确有道理,“但你还是走了。” 他消沉道,“卢琦,你最终离开了我,你宁死也要离开我。” “我没法说服你,是么?”卢琦向他确认。 这语气和她最后一次询问他能不能放人离开时一样。在他拒绝之后,卢琦转身就吞食巧克力自杀。 同样的神态、相似的话语,让露露心慌了一下。 他定神,“是,我认为我的规划更有利于我们。” 卢琦点点头,转身就走。 露露化回人形拉住她,“你去哪里?” “去另一个卧室。”卢琦看向他抓着自己的手,“放开我。” 露露没有动,卢琦转身就咬住他的脖子锁喉。 齿间隐隐尝到了铁锈味,抓着她的手指稍松,卢琦猛地退开往另间卧室跑。 她反锁上门,直奔床头座机。 卢琦利用规则里的寻人广播发布过很多信息,这是她第一次真的启用广播的寻人功能。 露露站在客厅,脖子上轻微的疼痛让他迷茫晃神。 卢琦从来没有伤害过他,她从不打他,甚至不会恐吓他,就连刚才在楼下的那一口,也是警告偏多。 这是卢琦第一次故意弄伤他。 他抚摸着脖子上的齿痕,指尖擦到了一点淡淡的血色。 比起疼痛,露露更感受到了一种新奇的震惊。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卢琦也会进攻。 他尚未从震惊中回神,就听见了卢琦拨打电话的声音。 露露顿时清醒,他沉下脸,拍打卧室门制止她:“不行!不可以!放下电话,让我进去!” 真正的寻人广播不难,两句话就交代了信息。 拍门声渐响,动静大得像是外面有什么怪物在撞门。 砰—— 卢琦刚刚挂断电话,那扇厚实的实木门便真的被撞开。 她还没来得及放下听筒,错愕地和面色阴沉的露露相视。 房间寂静,旋即响起了广播,温柔机械的女声在整座酒店里回响: “田妙莹请注意,田妙莹请注意,卢琦正在找你,请你听到广播后立刻前往2602。” 广播重复了两遍。 当声音散去,露露叹了口气,“你真是……很不乖。” 卢琦面朝向他,舔过齿间的点点咸腥,“你要教训我么?” 露露皱了皱鼻子,正如他第一次被卢琦弄痛,这也是卢琦第一次看见他在清醒的状态下对她露出凶相。 他身上的肌肉紧绷,隆起之后显得愈发强壮。 露露很快甩头,令自己冷静。 “没有用的。”他眼神微冷,“广播没有意义,她们出不了门,我也剪断了她们的电话线。” “这可不一定。”卢琦笑了下,“妙莹知道我死过一次,现在我回来了,证明死亡就是离开的办法。所以,她不需要来这里见我——” 她拉开露台的门,高层的猎风吹了进来,鼓鼓作响。 “我们可以去外面的世界见面。” 她知道她不该刺激露露,可她有点生气。 虽然如此,卢琦并没有真跳楼的打算,她做好了露露暴怒的准备,可随即发生的事还是远超卢琦的预期。 骤然之间,数股黑红黏雾席卷向了她。 它们从青年身上探出,如鬼魅、如触手,一拥而上,蓦地卷住她的手脚,将她压去床。 她被迫面朝下趴着,看不见身后,只能听见迅疾沉重的脚步朝她靠近。 顷刻间,后背一沉,高大的青年代替了扭曲的黏雾,骑在她身上,左手按住了她的后颈。 卢琦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和阵阵低吼。 即便看不见露露,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怪谈男友 第94节 “你可以杀了我,”他俯身贴着她的侧颈,吐息冰冷,“但你不能抛弃我!我很健康,卢琦——你现在不能抛弃我!”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森冷,含着恨,每一个字眼都从流着涎水的利齿间挤出,伴随愤懑的低吼。 卢琦闭了闭眼。 她从来没有忘记那个冬天,露露呆呆坐在雪地里的那一幕。 她明知道的,他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抛弃。 “回答!”露露压制她的力道愈重,他急躁地要求她,“回答我卢琦!” 固然歉疚,但卢琦咬紧牙关,闭眼一言不发。 烦躁、焦虑、不安搅得露露身形模糊,本体的黏雾沸腾着,险些维持不住人形。 他急得在卢琦肩膀上咬了一口,“和我说话!卢琦!叫我的名字,说你爱我!” 他的情绪炽热强烈,身下的卢琦却毫无回应。 她不看他、不反抗,只是深呼吸,让自己趋于平静。 她没有压制露露的力量,挣扎只会激发他掠食者的兴奋; 卢琦擅长冷静。 十分钟、二十分钟,压制她的力量逐渐松弛。 毫无反应的猎物让猎犬失去了兴趣,他松开了她,后退半步。 卢琦慢慢撑起身子。 她回过头,对上了一双悲伤的眼睛。 他的痛苦无处宣泄,向往稳定的本能令他想要摧毁眼前的不可控因子,可他不能真的伤害她,她是卢琦。 在她看过来的瞬间,高大的青年变回犬身。 它用黑雾封住露台,垂着尾巴走去墙角,转了一圈后蜷缩着卧下,只用一双湿润的眼睛守着她。 那一团浅金色的毛毛匿在角落的阴影里,它尽可能远离她、尽可能缩小身体,独自消化着所有情绪。 卢琦起身,它的眼睛就随着她抬高几分; 她朝它走去两步,它的尾巴就翘起来拍了拍地。 卢琦折返离开,刚翘起了个尖的尾巴就又耷拉下去。 卢琦撑着额头,借以捂住眼睛。 糟透了。 她在露露身上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状态——混乱无序,敏感激动、纠结极端,彻底乱成一团。 有问题的从来不是狗,是她自己。 …… 2603 听见广播的刹那,田妙莹直接跳了起来。 黄振毅被她一惊,跟着叫了两声。 “嘘——”孟非芩竖起食指,“冷静点孩子们。” “您听见了吗!”田妙莹根本无法冷静,“小卢姐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她没有死!她的推测没有错!” 在从中控室拿回手机,看见里面的录像后,田妙莹就知道卢琦活着走出了园区。 不仅如此,在看完录像后,她的入住手册出现了第十三条规则—— [十三、生命是宝贵的,请您珍爱生命,入住期间死亡,您将彻底离开酒店园区。] 录像加上这条规则,让田妙莹心里有了点底,可她还是不敢完全确定,因而每日焦急地等待卢琦回来。 她不知道卢琦为什么那么笃定自己能够回来,田妙莹等了又等,卢琦离开的一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她等得越来越没有信心。 耐心耗尽,要不是孟非芩拦着她,她差点打算直接出去找卢琦。 “嗯,我听见了。”孟非芩目光瞥向房门,“不过她似乎遇上了点麻烦。” “肯定是小露抓住了她!我们得想想办法!”田妙莹跟着看向房门。 那里被一层淡淡的黑雾笼罩,每天只有客房服务过来送饭时门才会打开。 送餐时间固定在晚上,每次都由女接待送来。 今天的送餐时间快到了,孟非芩看了眼时间,找出自己的登山杖。 田妙莹一惊,“教授,您该不会是要和工作人员互搏吧!” 孟非芩走去门口,淡定地嗯了一声。 “这么直接的吗!”田妙莹赶忙拦她,“那可不是普通的女人!而且闹事的话,[保安]会追杀过来!” 孟非芩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忘了?死了不就出去了。” 田妙莹愣了下,一拍额头,“对哦,死了就出去了。” “那我们要不要研究下战术,”没了死亡的顾虑,田妙莹紧张地开始盘算,“要不一会儿我带着黄椰椰压住她,您就趁机跑下楼,找吕哥和您的同事汇合,告诉大家离开的方法。就算[保安]来了,肇事者也只有我们俩,我会尽可能在被抓到前去2602见小卢姐。” “对了对了,”她紧张地扭头四顾,“还得找根绳子把服务员绑起来。” “不用这么麻烦。”孟非芩拦住她。 叮咚—— 门铃声在两人面前响了起来,传来和广播里一样的温柔女声:“您好,客房服务,给您送餐。” “怎么这么快!”田妙莹匆忙抄起衣架,“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退后。”孟非芩抬手,“站到我后面。不要对视,不要接触,不要说话。” “啊?”田妙莹下意识跟随了她的指令。 她往后挪开,门自外打开。 眼眶漆黑的女服务员推着餐车站在门口。 她从车上取下几个打包盒放去玄关的柜子上,“您的餐送到了,请慢用。” 说完,她微笑着抓住门把,准备将门关上。 “放开。” 黑色的登山杖抬起,指向了女人拉着门把的手。 服务员动作一顿,孟非芩迈步向前,登山杖指向旁侧。 她甚至没有说话,只是平视着她,双眸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不需要惊涛怒浪,仅是平静的水面就足具压迫感,令人驻足、令人敬畏。 服务员反应了一会儿,回过神般对她道,“请您回房间。”她刚开了口,孟非芩又上前两步,几乎贴上她。 她贴得太近,服务员顿时后退,漆黑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眼白。 她吃惊地斜眼观察孟非芩,孟非芩下颚微收,盯着她步步前进。 她走一步,服务员退一步,一直退出了十米外,孟非芩尤不放过她,近距离顶着她往后退。 服务员眼神闪烁,那双黑洞洞的眼里出现了犹疑,直到她贴上墙壁,孟非芩才停下脚步。 她没有走开,停在服务员面前。 孟非芩比年轻服务员矮一些,可她的眼神却是在睥睨她。 那平静而锐利的目光让服务员不安地缩起脖子,她低下头,仿佛孟非芩是她的主管,而她是个被主管抓到工作摸鱼的下级。 当她低头瑟缩,孟非芩才抬手,对着身后招了下。 田妙莹目瞪口呆,连忙拉着黄振毅往外走。 她震惊得不行,倒还记得孟非芩的要求——不要对视,不要接触,不要说话。 路过低头的服务员时,她好奇得要死也没敢多看一眼,匆匆按下了电梯键。 电梯打开,孟非芩转身朝田妙莹走去。 她离开了几米,贴着墙壁的服务员豁然抬头,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田妙莹吓了一跳,正准备冲过去拉起孟非芩狂跑,就见孟非芩一跺脚,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她目光严厉,抬起登山杖指向服务员,刚刚抖擞起来的服务员立刻又缩了回去,畏畏缩缩地低头看地。 盯了她半分钟,孟非芩泰然转身,迈入电梯。 田妙莹提心吊胆,时刻担心服务员会临时变卦扑上来,可孟非芩选择了背对着她离开,简直像是在表达对服务员的信任一般。 电梯下到12层,田妙莹如梦初醒。 她欲言又止地瞄向孟非芩,好半晌,犹犹豫豫地问:“那个……您该不会是小露的奶奶吧……” 孟非芩愣了下,“什么?” “就是,”她扭捏地问,“为什么那个服务员这么怕你呀?”她差点以为孟非芩也是个狗妖,还是大狗妖。 孟非芩理解她的意思,爽朗地笑了起来,“我不是他奶奶,我是人类,是他天生臣服的头领。” 田妙莹问,“可还是有很多狗凌驾于人的事件啊。” “因为他们过于畏惧。这条我没有写进教科书,但在另一本书里提过——”她回答了田妙莹的问题,“‘掠食动物无法学会不去攻击逃走的猎物’。弱势的一方会选择逃跑,而选择出击的一方通常强势。” “从我主动走向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大脑就告诉她:这个人类比她强大。” 田妙莹错愕,“就这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呢。”孟非芩眼角皱起深邃的笑纹,“她只是只小狗而已。” ----------------------- 作者有话说:掠食动物无法学会不去攻击逃走的猎物,它们的方法是面对—— 依旧是cesar millan。 这个怪谈真正的boss出动了。 明天中午12点加更~ 怪谈男友 第95节 第46章 疯犬酒店 “卢琦请注意, 卢琦请注意。” 突然响起的广播声让卢琦一振,她仰头聆听,卧在门口的露露也抬起了耳朵。 “孟非芩正在一楼餐厅找你。” 卢琦立刻动身, 被门口的金毛挡住。 它用头把她顶了回去。 “你真的要关着我?”卢琦凝望腹前毛茸茸的狗头, “露露,长时间不能出门的狗是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 金色的脑袋一滞。 露露抬头看她。 卢琦身上病气未去, 双眼又生出血丝。她的气场能量支离破碎,岌岌可危。 露露烦闷地在门口徘徊走动。 它想要保护卢琦, 可卢琦的状态却越来越差。 卢琦涩然叹息。 她蹲下来,将手腕放到露露面前, 另只手轻轻揉着它的侧颊,“露露, 闻闻我,闻闻我。” 湿润的黑色鼻子贴着卢琦的腕部, 它舔舔她的手心,仿徨又焦躁。 “你不放心的话, 我们一起去。”卢琦抽了抽鼻子,哭过后的眼睛还是红,“露露……我要出去。” 她想说,她很难受, 再待在房间里她会喘不过气;她想抱着强壮又毛茸茸的金色狗狗,埋在它背上, 从蓬松的毛毛里呼吸温暖的空气。 话到了嘴边,又被卢琦咽下。 她不能再展现脆弱的一面,也不能再增加他的担忧和焦虑了。 “我要出去。”卢琦站起来,尽可能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该尊重我。” 那双垂耳后撇了些许,露露盯着她,打量她的神色,判断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卢琦静默地同他对视,脆弱而尖锐。 她没有她想象得镇定,强装出来的坚强很脆,玻璃一般易折。 露露看出了她的外强中干,如果他不同意,卢琦并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她只能服从。 她要他尊重她,可在他脆弱的时候,卢琦并没有尊重过他。 不论他如何哀求,她都一次次将他锁在医院的笼子里,不肯带他走。 后来他知道了她是为他好,她是想救他—— 就像现在,他把她锁在房间里,也是为了救她,他想要她健康。她早晚会明白他的用意。 她会明白,他是为了她好。 她的状态紊乱纷杂,这一状态下她根本做不出正确的决定,理当由强大的领袖支配她、引领她。 他才是正确,她该服从他。 半晌,金色的犬首垂下。 “好。”青年开口,嗓音喑哑,“我带你去。” 可他爱卢琦,他爱她。 他声音中那一抹沙哑令卢琦眼热鼻酸,她埋进露露怀中,抵着他的脖子。 “乖狗狗,”她想要生动积极地夸奖他,出口的声音却酸涩拖沓。 “你是最好的狗狗。”她说。 露露回头舔她的脸颊,漆黑的瞳仁照出卢琦的身影。 她又小又瘦,比玻璃更加脆弱。 餐厅里没有大张旗鼓的场面,只来了三个人——田妙莹、黄振毅和孟非芩。 “小卢姐!”田妙莹一看见卢琦就站了起来,目光触及到她身边的露露后,蒙上恐惧和点点怒意。 “妙莹!”卢琦快走两步,田妙莹一把抓住她,拉到身边,惊怒交加地瞪着露露,黄振毅不用她下令就对着露露吠吼起来。 露露皱了皱眉,动手之前,孟非芩先一步拉住黄振毅的绳子,对他短促的“嘘”了一声,勒令他安静。 萨摩耶的眼睛瞄了眼孟非芩,不叫了,可还戒备着露露,随时准备大叫。 孟非芩挑眉,以班主任看待刺头的目光压着它,不过十几秒,黄振毅便低头溜回田妙莹身后。 “你想干什么!”黄振毅不叫了,田妙莹冲着露露喊,“小卢姐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忘恩负义地报复她、报复我们!别的狗,主人死了还知道守墓,你也太没有良心了!” “妙莹!”卢琦脸色一白,“不是这样,你误会了。” 田妙莹懵憕回头,“不是这样吗?” 露露喉结滚动了下,他倒没有在意田妙莹的话,只是卢琦离他有点远,让他感到焦虑。 “卢琦、卢琦。”他刻意温柔地轻唤她,“过来宝宝。” 卢琦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先去露露身边安抚他,别让他陷在不安的情绪里。 她抬起脚,被孟非芩拦下。 “小子,过来。”她对露露招手,“来这里坐下。” 她要他坐去她面前。 卢琦按照孟教授的示意在她对面落座。 她们都坐在卡座上,露露顿了顿,也还是走了过去。 各人就位,谈话得以开始。 “你回来了。”孟非芩温和地看着卢琦道,“有什么信息要带给我们?” 卢琦惊讶于她的冷静。 和田妙莹激动的情绪相反,孟非芩看见露露后不仅谈不上愤怒,她甚至压根就不在乎他,只和卢琦对话。 “我失忆了。”卢琦摇头,“培训结束后的事情全都记不起来,刚回家就被露露带回来了。” 田妙莹急忙问,“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直不联系我们?” “三天……快四天前,我回来后病了三天,浑浑噩噩的。” 孟非芩算了算,“这么说,你在外面待了一个月?” “一个月?”卢琦错愕,“不,我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走了一段路……总之不会超过半天。” 田妙莹震惊,“只有半天?小卢姐,从你‘死’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你都不知道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多少事!”她说着就又悻悻瞪向露露,愤懑中夹杂了本能的恐惧。 想起卢琦不在的时候露露的模样,即便知道死亡就能离开,她也还是免不了惧意。 “但对外的监控并没有时间差。”孟非芩沉吟,“小田的手机录下来你走出监控的样子。这不符合逻辑。” “录像?”卢琦记得自己留下的纸条上确实提到了她会录像,“还在吗,能给我看看吗?” “在这里。”田妙莹那给她,一边心有余悸道,“真是吓坏我了,小卢姐,你不知道你死的样子有多可怕,这段录像太吓人了。” 卢琦接过手机,立刻察觉露露高度紧绷。 他阴沉地盯着她手里的手机,恨不得马上把它丢出去。 但卢琦还是看完了。 她知道自己是通过“死亡”离开的,但如此诡异荒唐的事,她不可能仅凭只言片语就让其他人也去尝试“死亡”。 看完这份录像,她有了点实感,稍稍安心。 “画面里的时间,确实和对外的监控时间流速一致。”卢琦疑惑地将录像放大,“可我绝不可能在外面待了一个月。” 露露抽走她的手机,碰到脏东西一样扔回给田妙莹,冷脸开口,“从出入口的红线,到真正的外界,中间有段缓冲带,那里的时间和怪谈一致。” 原本再过不久,那段缓冲带就该开放了。 路过的人有一定概率会从那段缓冲带进入怪谈。 但因卢琦的死亡,露露毫无接纳新人的耐心,只急着把她找回来。 孟非芩也不纠结时间上的问题,她扫过露露收腹挺胸的姿态,又看向卢琦,“我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快见到我,还以为你会花上几天工夫。” 卢琦抿唇。 “你的脸色很不好,”孟非芩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你的么?” 卢琦目露挣扎。 露露紧挨着她,孟非芩看着两人坐在一起的姿态,心下有了一些猜测。 “你的情绪越是萎靡,你的狗就越是紧张。”孟非芩瞥向卢琦和她身边的青年,“我听小田说,你在医院很擅长对待凶猛的大型犬,就我接触以来,你也是个理性果决的先锋,其他人尚且畏缩时,你就已经对怪谈开始了大胆探索。现在这个状态,是发生了什么么?” 卢琦难堪地看向田妙莹,旋即挫败地叹气。 她本意不想把其他人扯进来,这是她和露露的私事,是她该自己面对的课题。 但她也意识到,她已经把她们卷进来受罪了。 局面已经失控,她需要帮助。 “我很抱歉,”卢琦十指蜷起,羞愧满目,“我没能控制好露露,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卢琦!”露露不赞同地蹙眉,“我并没有虐待她们,她们生活得很好。” “这不是由你来判断的,你…”卢琦的声音戛然而止,愈发挫败。 被养的狗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可人们依旧认为它们生活得很好。 露露这么想没有错,因为她灌输给他的思想里,不愁吃穿的生活就是好的生活。 孟非芩静静观察着他们的互动。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卢琦半垂眼睑,“在我父母去世的周年、我十五岁的时候,我捡到了露露。” 怪谈男友 第96节 她娓娓道出了始末。 她毫无保留,从露露得病开始,将这漫长的十三年一一道出。 田妙莹从震惊到困惑,再到呆滞,最后不知该如何评价。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依旧是孟非芩徐徐开口,“金毛总是被称为天使,但我们都知道,品种并不是决定性因素,每只狗的性格都不一样,黄金猎犬里一样有凶残的恶犬,不过小露——” 她对卢琦说,“你的这只狗,被称作天使并不为过。” 卢琦震撼而诧异地看向她,不理解孟非芩为何如此大度。 作为亲手将露露养大的人,她当然永远会偏袒露露。 但孟非芩是实打实的受害者,事到如今,卢琦一点儿不奇怪别人会称露露为“魔鬼”“恶魔”“怪物”,而孟非芩却称他为“天使”。 就连露露都愣了下。 “他非常爱你,也非常温柔。”孟非芩眸色慈和,“我见过你不在时他疯狂的模样,一直担心你回来后会受到伤害。但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克制、这么绅士。尽管大多数黄金猎犬性情温和,但它们毕竟是动物,动物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有两种:逃避和战斗。” 卢琦眼眶发烫,抿着唇重重点头。 她明白,正因为她明白,所以当压在她身上怒吼的露露选择退下、当焦虑的他选择打开门放她出去时,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是条,非常、非常好的狗。”她压抑着情绪,沙哑开腔,“他在努力和狗的本能抗争,我却没办法克服自己乱糟糟的情绪。” 他比她坚强太多。 “卢琦……”露露慌乱不安,他舔舐她眼角的湿意,将她搂入怀里,“你很好、你是最好的,你要为自己骄傲。” 他焦急地安慰她,却没有作用,反令卢琦强忍着的泪意落了下来。 她在他怀里摇头,对孟非芩和田妙莹开口,无地自容,“我知道我不该把坏情绪带给他,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田妙莹抽了张纸给她,也跟着难受,“别这么说小卢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你帮我们找到了离开的出路。” “谢谢。”卢琦愧疚地接过。 “孩子,别急,慢慢来。”孟非芩轻叹,“‘宠物是主人情绪的放大’这没有错,但每个人都有低谷期,这很正常,你不用急着让自己假装积极乐观。” “任何感情都是相互的,不能永远是你带给狗正面的情绪,偶尔,你的狗也该带给你积极的能量,这正是疗愈犬的作用。” 卢琦摇头,“可露露已经受到了我的坏影响。” 事实如此,露露放大了她的情绪,他焦虑烦躁,对外面的世界反感抵触,对男性过度警惕。 “那说明他自身的能量不够稳定,才会那么容易被你的负面情绪带着走。”孟非芩观察着露露的肌肉,忽然问,“他平时运动量怎么样?” 卢琦顿了下,扭头去看露露。 “以前我放学后会带他散步四十分钟,大概两三公里吧,那时候他身体也不好,不能走太久;变成人后就是来回两公里的通勤……”她顿住了,“进入怪谈,基本每天都待在酒店里。” 她的语速越来越慢,孟非芩摊手,“明白了?” 卢琦糟糕地闭了闭眼,她当然明白宠物90%的行为问题都源于运动量不足,但她已经将他视为人,根本没有想到运动量的事情。 “他变成人之后,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他是大型犬,而且是猎犬,没有足够的运动,他的能量就会堆积,日复一日地压抑,最后,嘣——”孟非芩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他过剩的能量制造出了这么大的怪谈,把我们吞没。” 露露皱眉,不喜欢她把错误推到卢琦身上,“真是荒谬。如果一只狗缺乏运动就能创造出怪谈,那人类早该杀死所有的狗。” “洗耳恭听,会说话的狗辩友,”孟非芩并不懊恼他的的语气,请教他,“从狗的视角出发,你创造怪谈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爱。”露露也毫不在乎她的嘲讽,“因为我爱卢琦,因为外面的世界、人类男性缺乏规则限制,而卢琦很脆弱,她需要在有秩序的地方生活。” “噢,”孟非芩抬眉,“这么说,你并不需要运动,一点儿都不期待和小卢在草地上玩球,不憧憬和她去海里游泳?” 露露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孟非芩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她笑声爽朗,没有丁点儿被关了一个月的阴霾。 她对卢琦道,“问题没有你想得那么沉重。孩子,他只是一条小狗,小狗又能多复杂呢。” 他埋藏最深的欲望,也不过是和主人在草地上玩球,去海里游泳。 卢琦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她问:“我知道90%的宠物,都能用运动解决攻击倾向,但露露毕竟不是普通的狗了,我担心……” “不,狗就是狗。”孟非芩打断她,“用对人的方式对待狗,并不好。你可以送你的人类男朋友巧克力,但不能送给狗。” 露露立刻反驳,“她没有人类男朋友!” 孟非芩挑眉,“看,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是人类。他就是狗。” 卢琦不悦地看向露露,示意他别对孟教授这么不礼貌。 露露委屈蹙眉。 她本来就没有人类男朋友。 “动物活在当下,除非人陷在了过去。”孟非芩道,“先不要想那么多,看看你,姑娘,又瘦又白,像根暗室里的豆芽,不提狗,单说你自己也该运动运动啊。” 动物活在当下,是人陷在过去。 这个道理写在很多动物行为矫正书上,卢琦很早就知道。可真的轮到了自己时却难以自拔。 “我明白了,我会尝试。”她向孟非芩道谢。 这个下午,她和孟非芩田妙莹聊了很多,彻底了解了自己失忆前的一切。 最后,她再次向两人道谢,“谢谢你们愿意在这里等我。剩下的我会处理,我会抓紧劝其他人离开,你们先走吧。” 田妙莹摇头,“不,要走一起走,反正外面的时间流速没那么快,再待会儿也没事,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她说着,觑了眼露露。 “我也不急,先送别人离开吧。”孟非芩拄着登山杖,“只怕没那么容易啊。” “是啊小卢姐,其实见你之前,我们就先去见了孟教授的同事和学生,还有吕哥。”田妙莹沮丧道,“他们愿意相信我们说的,可心里还是打鼓。” 即便知道离开的方法,怎么把人送出去依旧是个难题。 求生是最原始的本能,她们到处宣扬死亡就能离开,十有八九会被别人认为是疯了。 可要真的杀人,在场三人都做不到,纵然克服道德束缚,也逃不过[保安]的追杀。 露露想通了这一点,所以没有禁止卢琦和田妙莹见面。 他不怕她们传播离开的方法,因为不会有人轻易尝试。 提到吕施安,卢琦局促地问,“吕医生……他还好吗?” 田妙莹睨着露露,“你离开后,小露到处虐杀男人,现在酒店就三四个男幸存者了,他们全都不敢出门。不然吕哥肯定会过来见你。” “虐杀?”卢琦猛地回头,看向露露,“怎么回事露露?” 这个词让卢琦心惊,露露不是猫,他是追求一击毙命的狗,为什么会用到“虐杀”这个词。 “离开这里需要里要负面情绪作为力量,直接杀人收集不到多少。”露露不以为意,“别担心卢琦,他们不会记得自己怎么死的。” “‘收集负面情绪’这个设定很童话,也很危险。”孟非芩探究地看向他,“小子,大量的坏情绪堆积在你体内,听起来,你像是一个容器。” 露露不在意,“那又如何。” “既然是容器,就会有储存上限。如果有一天你装不下来了,泄露出来的负面情绪会涌向哪里?” 露露抬眸,锐利地盯向她。 孟非芩拧眉,“即便它没有泄露,你作为一个负面情绪的集体,一直围绕在小卢周围……”顿了顿,她了然地啊了一声,“怪不得比起刚开始,她的气色差了那么多,情绪也那么糟糕。” “不会的!”露露一口否认,眼神却慌乱起来。 “怎么不可能,肯定就是这样!”田妙莹抓到了把柄,马上反击,“小卢姐一直很坚强、很理智,你看看她现在眼睛都肿了,声音也哑了!俗话说情绪传染比病毒传染还猛烈,肯定就是你影响了她!” 卢琦觉得这话有点过了。 固然露露进入怪谈后偏激了一些,但他的行为是有据可依的,完全符合狗的逻辑,不至于是精神错乱。 可她没有为他辩解,只沉默不语。 孟非芩问她,“你说你高中会抑郁症发作,那时候小露是什么反应?” 卢琦踌躇地看了露露一眼,“那时候他很平静,总是安安静静地等着我恢复。” “连抑郁症都没有影响到他,现在你只是情绪低落,他就激动成这样——”孟非芩捻了捻指尖,意味深长地望向露露,“你自己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虽说品种并不代表一切,但它确实能够反映大多特性。疗愈犬中一多半都是金毛,你的同类可以帮助激动抑郁的人类平静下来。你现在的表现,实在是不像一只金毛犬。” 露露哑然。 他求助地去看卢琦,想让她为自己证明。 可卢琦担忧地搭上了他的手背,“露露,你以前从来不会咬我,更不会压制我,原来是被体内的负面情绪影响了么?你确定那真的是你的想法,而不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 露露委屈又郁闷,同时也不可否认地生出了担心。 燕子消失后,他也没找过它。 但它送进他体内的那根羽毛,原本是悬在卢琦窗外,准备伤害卢琦的。 那不是好东西。 露露知道自己被它利用了,可不能确认它到底利用他到了什么程度。 它会伤害卢琦吗? 它从一开始就对卢琦不怀好意。 注意到他变得踌躇犹豫,卢琦和孟非芩对视一眼,孟非芩意有所指道,“太阳还没下山,该是遛狗的时间了。” 卢琦起身,“谢谢您,那我们先走了。” 露露跟着她站起来,在他们离开前,孟非芩叫住卢琦,“等一下,孩子。”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狗绳,“你忘了这个。” 卢琦张了张嘴,看了眼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青年,又不确定地看向孟非芩。 “怎么了?”孟非芩眨眼,抬高狗绳,“这是礼貌,也是规定。” 同时也是地位和权力。 卢琦心领神会了她的意思。 她要她支配他,她要她向露露强调谁才是头领。 怪谈男友 第97节 卢琦转向露露,内心还有些迟疑。露露毕竟不是狗了……刚冒出这一想法,她就又想起孟非芩的叮嘱—— 狗就是狗,用对人的方式对待狗,并不好。 卢琦见过很多把狗当做人对待的反面案例,她知道那会导致行为问题,几乎99%讨人嫌的吉娃娃,都是因为它们的主人犯了这个问题,把好好的狗当做人类baby。 她必须承认孟教授是对的。 “露露……”纠结之下,她抬起狗绳,立刻被孟非芩打断。 “不,孩子,不是这样。”她指向她手里的狗绳,“你以为这是什么?囚犯的镣铐吗?这可是好东西,代表了外出游戏,你要拿出出门玩的态度,而不是满脸愧疚。” 纵然如此,要给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戴上狗绳,还要牵着他去外面散步,卢琦多少有些难为情。 看出了她的想法,孟非芩上前,“给我。你太久没有养狗,已经不记得怎么佩戴狗绳了,我来给你演示正常人是怎么带狗出门的。” 她站到露露面前,按下狗绳的锁扣,扯开露露的衣领,把锁扣挂到他的choker上。 动作一气呵成。 “这样,”孟非芩把狗绳摘下,又交到卢琦手里,“明白了吗?一共两步:打开、挂上去。不存在其他步骤,尤其不存在‘哦抱歉我可怜的小狗宝贝,我现在要给你挂狗绳了,真的非常对不起亲爱的,你能原谅我,同意让我给你挂绳吗’这种道歉环节。正常人遛狗是没有这种步骤的。” 田妙莹叹为观止,不愧是孟教授,面对杀了那么多人的超自然怪物,还能保持她一贯锐利的冷幽默。 卢琦被她阴阳怪气的表演闹得脸红,“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 “哎呀不不不不不不,”孟非芩摇头失笑,“小卢,这是你的狗,你没有理由向我道歉。他正在看着你,‘狗仗人势’,如果你不能一下子变得比他强势,至少要比我这个老太婆强势一点——让他知道,你能对付得了我,有你在身边他就有足够的依仗,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瞪眼竖耳地警惕我这个老太婆。” “抬头,挺胸。”她告诉她正确的做法,“跟我说,‘好的,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颇具力量,令卢琦不自觉扬唇、不自觉挺胸,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很多理论她都明白,她都学过,只是没有人带她实操,轮到自己时难免慌乱。 她照着孟非芩的做法,拉下露露的衣领,给他扣上了锁扣。 退开些许,卢琦握着狗绳,看见了露露的表情。 他的反应和她被戴上狗链时的反应完全不同。 露露脸上并非她想象中的诧异、反感、生气,他只是有些欲言又止,仿佛在问:确定吗?她确定要这样做吗? 卢琦摸了摸他的头,语气轻快道,“出去玩,露露!” 青年脸上的犹疑顿时消散,化作微笑,“好的卢琦!” 只要她不因那根狗绳而纠结痛苦,他自然也不会把一根绳子视作敌人,更不会因区区一根绳子而痛苦。 她不需要纠结他们之间的不公平、愧疚于自己对他不够尊重。 他不是人类,不需要人类那套规则。狗就是狗。 他从一开始就告诉卢琦: 「你把我当做宠物就够了」 ----------------------- 作者有话说:真·训狗文学 一开始的名字是《恶犬酒店》,但最后还是觉得“恶”这个词用不到露露身上。 第47章 疯犬酒店 和田妙莹、孟非芩见的这一面, 卢琦聊了很多。 三人会谈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如何把留在里面的人送出去。 据吕施安的统计,酒店里还有二十四名人类房客, 其中二十名是女性。 除这二十四名人类房客之外, 还有九名变成了狗头人的女性在。 相比较于最开始的房客人数,这一数字有了锐减。 田妙莹说,卢琦死后, 到处猎杀男人的露露引起恐慌,人们组织过两次逃离。 无一例外, 他们还没有越过出口的红线,就被守在草坪上的“狗”追上了。 露露将男狗头人和被女狗头人绑定的男主人杀死, 最后只又九名依附在女房客身上的女狗头人活了下来。 连接“主人”和“狗”的动脉血管已然明示,不论“主人”死亡还是“狗”死亡, 另一方都会随之一起死去。 这理当是条相当重要的规则,却始终没有在入住手册上显示相关文字。 或许是因为规则一旦出现, 就很难更改。 “主人”失去“狗”后的绝望是既定事实,但露露内心并不希望这件事成为白纸黑字的既定规则。 纵容他大开杀戒, 剩下的人数也还是比卢琦预计的要多。 一个多月的时间,减少了60%,除开露露的滥杀,真正死于规则的人仅是个位。 露露设立的规则并不复杂, 且大部分触发后都不会死亡。 如他所说,他只是想要一个安全、稳定、充满秩序的家园。 这本来是件好事, 却对于目前的状况起了反作用。 确实容易死亡的规则,想要一口气送走二十几个人就变得很不容易,尤其留下来的人们经历了一个月的怪谈,行动处事变得极其小心。 田妙莹说, “我们把你留下来的录像,还有新出的规则十三告诉了其他人,效果不是很好。” 卢琦通过死亡验证得到的规则十三[生命是宝贵的,请您珍爱生命,入住期间死亡,您将彻底离开酒店园区。]并没有帮助到其他人。 吕施安一开始就告诫众人,不要盲目相信规则,要有自己的辨别能力。 这话本没有错,质疑很重要,于是幸存者们全都对规则十三提出了质疑。 毕竟不论怎么看,这条规则都像是一条教唆自杀的诱饵,连带着,他们对孟非芩和田妙莹也产生了质疑。 “要让大家相信陌生人的话去自杀,确实强人所难。”卢琦抿唇,“可不劝又不行。” “算了吧小卢姐,”田妙莹丧丧的,“他们不会听的,我们已经劝过好几轮了,别说劝人家自杀,我们都差点被杀了。” 就算她承诺可以跟着一起自杀,人家也只是用看疯子和斜角徒的眼神骂她而已。 卢琦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我是死过又回来的人,由我去劝,可能会有人相信。” 田妙莹不太抱希望,阴恻恻地开口:“干脆点,直接都鲨了。” 卢琦笑了下,“到最后实在不行可以试试。” “你非要去的话,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田妙莹说,“现在养狗头人的人多了,他们对我没那么排斥。” 卢琦同意,两人约好第二天早上去扫楼,能劝一个是一个。 眼下,卢琦牵着露露在外面走了一个小时,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所有幸存者都谨慎地待在房间里,连吃饭都只选择送餐服务,尽量减少外出。 “规则是会变化的么?”卢琦问。 露露偏头看向她,“你希望建立新的规则?” 他的衣领被狗绳压下,露出了系着锁扣的choker。 暗红色的天鹅绒将露露修长的脖颈衬得愈发优雅,他脸上带着微笑,很享受和卢琦的散步——尽管他被她牵着走。 卢琦握着狗绳的另一端,保持着小臂抬起。 这一姿势不如手臂自然下垂省力,但它会牵动整条手臂的肌肉群,呈现出力量感。 被无力下垂的手拉着,和被充满力量感的手臂引领着,对狗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经过孟非芩的指点,卢琦学过的行为知识一条条浮现,在她脑海中点亮,指引她将理论知识投入实际应用。 “我只是想知道,目前的十三条规则是不是全部。” “基本上吧。”露露承认。 卢琦抬眸,正好看见露台上有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错愕地瞪大眼睛,旋即一把拉上了窗帘。 卢琦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询问露露,“有没有关于多久不出门就会发疯的规则?” 露露摇头,“从狗的习惯出发,应该有。但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所以没有特地设定。” 他最久一次不出门,也就是细小治疗期间的一个月。 那段时间,光是喘气就痛得露露浑身发抖,他也无力出门活动。 没有必须出门的限制,那么大家缩在房间里倒也算安全。卢琦刚松一口气,就听露露颇为愉悦道,“这也不需要设定规则。人类长时间不出门也会发疯。 “我本来还为他们缩在房间里不出来而苦恼,大概从十天前开始,就算他们在房间里吃好喝好、安安全全的,也会为我提供不少负面能量。” 他的表情带着一点得意,卢琦沉默了下,一扯狗绳。 露露猝不及防被拉得踉跄了下。 他茫然地看向卢琦,卢琦冷着脸,幽幽地盯着他。 露露别过头,不自然地舔了下嘴唇。 走了一段,太阳彻底隐入西山,露露定住脚步,“该回去了卢琦。” 卢琦也觉得差不多,准备走了。 可这样一来,就又成了他主导她。 她无意为了抢领导权,逼着他再走一会儿,那太刻意。 卢琦想了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乒乓球,在露露眼前晃了晃。 她还没说话,露露就笑了,那笑容天真烂漫,纯粹真诚。 “球球,”他说,“你最喜欢球球。” 仅仅是看见卢琦喜欢的东西,露露都忍不住微笑。 卢琦一下子愣住,她摇头,“不,我最喜欢的不是球球。” 露露疑惑,“不是?你更喜欢花么?还是吐司和太阳?” 怪谈男友 第98节 卢琦捧住他的脸,揉了揉,“……都不是。” 她想说,她最喜欢的是露露;可这种对小狗脱口而出的话语,在室外面对肩宽腿长的青年时,变得难以出口。 “算了,”她觉得羞耻,“没什么。” “是什么?”露露好奇得不行,“告诉我卢琦,我想知道你最喜欢什么。” “你不知道吗?”卢琦斜瞋他,她都揉他脸了,他难道还不知道? “我知道吗?”露露疑惑。 他的眼睛天真懵懂,是真的不知道。 卢琦无奈地垫脚,怕被人听见,她凑到他耳边,迂回地轻声说:“我喜欢金色的、爱我的小狗。” 那对浅金色的眼睫抬起,露露睁眸,末了笑道,“是我?” 卢琦羞耻点头。 “你喜欢我卢琦?你还是最喜欢我?”她羞于出口的话,露露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我也喜欢你卢琦,我爱你我爱你!我永远都最爱你,我很荣幸,谢谢你喜欢我。” 卢琦面红耳赤地举起那颗球,慌乱转移话题,“好了,回去前我们最后玩个游戏怎么样?” 露露点头,“好的卢琦。” “你都不知道我要玩什么。” 露露弯眸,“我爱你,我愿意陪你做任何事情。” 卢琦轻咳一声,尚未消退的红意又浓了一分。 她第三次晃球,跳过了他的话,“看好咯,我会用力把它扔出去,球落地之前,你要是能接住,我就满足你一个小愿望。” 一般的奖励是零食,但露露已经不需要她提供食物了,她也想不出自己还能给露露什么奖励。 怕他说些什么让她一辈子服从他之类的要求,卢琦补充强调:“只是小愿望。” “如果落地了呢?”露露问。 “落地就没有了啊。” 露露诧异,“这不公平,你也该有一个愿望。” 卢琦一顿。 这种感觉很奇妙,当露露是男人时,卢琦会觉得他多情风流,不可深交;可他只是狗,是作为掠食动物说出了这句话。 孟教授说的没有错,她有一只天使一样的狗。 “好,那我也能有一个小愿望。”卢琦扬唇。 她松开狗绳,抬手,“准备,我要丢了——” 露露盯着卢琦的手,蓄势待发。 卢琦“嘿”地用力掷出,使劲得小跳起来,露露猛冲出去。 夜风迎面掠过,轻飘飘的乒乓球呼得被风卷了回来。 砸回卢琦头上。 球迎面袭来,卢琦下意识闭眼,肩膀倏地被压住。 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睁眼的瞬间,面前是漂亮的下颌和一截修长的脖颈。 那颗乒乓还没来得及从卢琦额头滚下,就被露露仰头叼住。 他轻衔着那颗球,像是衔到了一枝梅花,对着卢琦眯眼笑。 卢琦呆了下,“……反应真快。” 她明明看见露露跟着球往前冲了出去,一个闭眼的工夫,他居然又跑回来了。 露露俯身,将那颗球送到了她手中。 “我永远注意着你的动作。”他骄傲地笑,“你骗不到我了卢琦,我很有经验。” 卢琦的确骗过露露很多次:假装往前扔,其实往后;假装扔出去了,其实藏起来。 她捏捏被露露叼下来的球,尴尬解释,“这次没有想骗你,我是真的想扔出去的,真的。”她也没想到会被风吹回来。 “嗯。你很用力地扔了出去,我看见了。” 所以他才会朝前跑。 “我知道它是自己回来的。”他高兴地蹭她,“球球喜欢你,全世界都喜欢你!卢琦,连一颗球都不想离开你。” 卢琦没有说话。 她侧过身去,用手背贴着侧脸降温。 露露拥住她,鼻尖摩挲她的耳根。 “你变得又香又甜,”青年满足喟叹,“还很温暖。” 手背没能给脸降温,手被她的脸烘得温热。 “好了,是你赢了。”卢琦避着露露的目光,故作镇定道,“想要我做什么?” 她现在很高兴,说不出的高兴,于是暗自祈祷露露不要说出太沉重的要求,打破这美好的时光。 露露一早就有很想要的东西,他璨笑道,“我想要你的排泄物。” “不行。”卢琦脸上的热度瞬间消退。 露露又想了下,“我想要你换下来的卫生巾。” “不可以!” 露露失望,旋即又笑了起来,“那你可以抱抱我、说一句爱我吗?我很爱你,卢琦。” 卢琦发现,露露很喜欢念她的名字。 她大概明白原因,对狗而言,名字就是“爱”。 它们本没有名字,名字是人类爱它们的产物。 这是很多行为专家禁止主人在狗犯错时喊它们名字的原因之一。 不论何种语气,即便人类用厌恶、愤怒的语气叫出狗的名字,在有些狗听来,那也是一种爱,是对它们的支持、鼓励。 正如那个冬夜,她不断惊叫着“露露、露露”,她叫一声,就坚定一次他与两个男人拼命的决心。 名字是爱,她在叫他的名字,他必须对她的爱作出回应。 露露珍视自己的名字,他的认知足以明白,成年男人叫“卢露露”这个名字很不合宜,但他依旧不肯删改任何一个字,他也很少会叫卢琦为“小卢”或者“小琦”。 卢琦两个字都很美,他一个都舍不得省略放弃。 “只是这样?”卢琦愕然。 露露偏头,他的眼神不理解卢琦为什么要这么问。 卢琦将让他换个愿望的建议咽下。 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的事,对小狗却是极其重要的大事。 她那么说,就轻贱了他的感情。 卢琦以为露露会想要她服从他,或是一辈子永远不离开这里。 她用人类糟糕的思想去揣度了一只赤忱的小狗,不仅如此,她还轻视了他的心意。 卢琦张开手臂,鼻尖被风吹得发红。 她对露露笑道,“好吧,过来露露,我抱抱你。” 阴阳交割的暮色里,梅香远去。 风是迎面的风,没把花香送来,反把他们的气味卷入花林。 “露露、好露露……”卢琦顺着露露的背脊,半张脸被他的肩膀挡住,声音没在他的衣服里。 她说,“你是最好的狗狗,我爱你。” 露露弯腰回抱着她,“我也爱你,卢琦,你是最好的人。” 卢琦低头,埋进露露胸口。 恍惚之间,她似乎也在不久之前用类似的心情做过这个动作。 是什么时候? 卢琦不记得了,她只隐隐感受到淡淡的心酸悲楚。 她努力回想,也只有模糊的絮语在她记忆里响起—— 「不管你抓不抓的到鱼,我都会抱抱你……」 和露露身体接触,他应该会释放出荷尔蒙让她快乐,可最近一段时间,她对着他总有想哭的冲动。 “回去吧。”她说,“我们回去。” 露露一如既往地回答:“好的卢琦。” 回到房间,卢琦洗了澡,坐在床头翻看自己失忆前写的笔记。 见过田妙莹和孟非芩后,露露就把笔记本和入住手册还给了她,再藏着也没什么意义。 卢琦一边翻看,一边听着浴室里传出的水声。 露露想和她一起睡觉,卢琦开出条件:睡觉可以,必须洗澡。 天色暗沉,可园区的路灯格外明亮,将外面照得亮如白昼。 卢琦捻着页脚,对着自己之前写的内容神游天外,感到奇妙的不可思议。 突然间,她余光瞥见了一抹人影。 自从回到怪谈,卢琦还是第一次偶遇到人类。 她吃了一惊,走去露台,就见侧翼的草坪上立着一个人,身材娇小,看不出男女,可穿着打扮十分眼熟。 那人十分敏锐,察觉到卢琦的目光,立即抬头看了过来。 卢琦对上了一张白皙的娃娃脸。 怪谈男友 第99节 四目相对,双方都无比震惊。 卢琦认了出来,这人正是她在天桥上遇见的灰色卫衣少女! 少女站的位置正好是之前算卦摊的位置,卢琦印象特别深刻。 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人为什么突然进入了怪谈? 难道露露又做了什么? 卢琦当即就想跑下楼见那位少女,问清楚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可露露就在浴室,他很容易就听见她离开的动静。 卢琦急忙拿起笔记本,在纸上写了个几个大字,举起来给少女看。 少女也有些慌张,她抓住兜帽两侧,把自己缩进帽子里。 看见卢琦对她展开本子,她茫然无措地瞪大了眼睛。 卢琦皱眉,距离太远,看不清字吗…… 她又添了几行字,一把撕下那页纸,折成飞机飞了下去。 纸飞机准头一般,落在了少女十五米外的草地上。 她惊疑地看了眼卢琦,又看了眼飞机,在卢琦拼命地示意下,犹犹豫豫地走过去捡了起来,蹲在地上拆开。 那纸上写着: “天桥上,还记得我吗?怎么会在这里?我在2602,有什么可以帮助你?(晚上不能出门,十点半之前请务必回到房间)” 蹲着的少女显得更小了,像是一颗卧草地上的灰色鹅卵石。 她读了很久,很久之后摸出一根笔,在纸上写了几句。 沿着折痕,少女将飞机复原,然后站起来,瞄准了卢琦。 卢琦看出了她想要做什么,把这么粗制滥造地纸飞机精准送到26层的露台上太过勉强。 “等…”“她想要提醒,少女已神色紧张地朝她扔来了飞机。 轰——砰! 一股劲风从卢琦颈侧掠过,扬起碎发几缕。 眼前一晃,她呆滞回头,就见纸飞机越过她,把床头柜上的台灯连着电线插头一并击倒在地。 “卢琦!”浴室的门打开。 露露冲了出来,目光锐利地扫视房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卢琦连忙将掉到床下的纸飞机抓起。 “没什么,”她笑了下,“我碰到台灯,把它带倒了。” 露露惊慌:“你受伤了吗?” 看他靠近,卢琦有些心慌,她抓紧手里的纸飞机摇头,生怕被露露发现。 在她掩藏纸飞机的时候,露露抱住了她。 他心疼又愧疚地揽着她的腰,抚摸她的后脑,“不怕,不怕卢琦。你被吓到了是吗?对不起宝贝,我以后再也不在房间里放台灯了,别害怕卢琦。” 这也是她以前安慰露露的说辞。 卢琦捏紧了那支纸飞机。 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无法直视露露纯粹的眼睛。 “我没事。”她用一只手轻轻推了下他,勉强笑道,“你把我都弄湿了,快去擦干!” 说着,她目光错开了露露的视线,不自然地向下逃避。 心慌消失了,另一种慌张升了起来。 卢琦尴尬地别过脸。 她以为那里的毛毛也是浅金色的,没想到是白色的……这也很合理,毕竟英系金毛犬的腹部就偏白色。 露露比一般的英系还要浅一些,腹下的毛毛近乎纯白,变成人后,那里的毛毛是白色也不奇怪。 露露顺着卢琦的话,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水。 在他动作之前,卢琦预感到了他的打算,当即呵斥:“不!不可以在这里甩!去浴室擦干净!” 露露失望抱怨地哼唧。 卢琦铁面无情,“快去!” 露露咕哝了两声,湿着脚,啪嗒啪嗒地走了。 卢琦松了口气,扭头看向窗外,外面已没有少女的身影。 她缓缓展开手里的纸飞机,那上面留下了拙稚的笔触—— “你好,我记得你。你房间里有领主。我来救你和这里的人类,7天后门会打开,你可以从出口出去。” 短短两句话所包含的信息令卢琦心头一震。 往下,还有一行稍小点的字,本就稚嫩的字迹在这里愈显扭捏—— “你关心我,好人,谢谢你。” 卢琦握着完好无损的纸,扭头看向摔在地上碎掉的台灯。 一时间,她有些发懵。 ----------------------- 作者有话说: 【乒乓球砸回卢琦脑袋】 当露露是狐狸:哈哈哈哈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 当露露是边牧:……好笨!笨过头了,让我都觉得你有点可爱了! 当露露是猫: 眼里只有球,弹出爪子一巴掌给抓下来:嗯?你头怎么流血了? 金毛还是天使多啊。 —— 【这就是很多行为专家禁止主人在狗犯错时喊它们名字的原因之一。 不论何种语气,即便人类用厌恶、愤怒的语气叫出狗的名字,在有些狗听来,那也是一种爱,是对它们的支持、鼓励。】 秉持着严谨的态度,我在“原因”后面加上了“之一”。 小说是艺术加工,对于大部分狗和所有猫来说,它们其实没有名字概念,只是人类在喊它们的名字(比如“咪咪”)的时候,大概率会发生一些好事,比如食物,比如游戏。 所以一听见“咪咪”这种声音,你家猫就跑过来看看有什么好事要发生。 你手上有好吃的,它看见了,就会明确奔向你; 你手上啥也没有,也不像是要摸它、要玩的样子,它就会不确定地站在门口,观察一会儿你想干嘛。 猫和狗不同,“惩罚猫的时候不要叫名字”是因为一旦猫发现“咪咪”两个字还有几率触发坏事时,就不会听见名字跑过来了。 狗的智商比较高,虽然大部分和猫一样,但小部分能够理解名字的概念;露露属于小部分。 第48章 疯犬酒店 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 卢琦反复想着纸飞机上的那句话—— “你房间里有领主。我来救你和这里的人类, 7天后门会打开,你可以从出口出去。” 卢琦在笔记本上写了个“门”。 她应该不是人类,即便不看她的用词, 光是纸飞机飞上26层击碎台灯这件事, 就不是人类能干出的。 卢琦的接受力已十分良好,代入超自然的思维,按照阴阳平衡的理念, 有怪谈领主这样的邪恶势力,当然也该有祓除邪恶势力的正义伙伴。 如果少女说的是真的, 真的会在七天后打开一道门,放所有人出去, 那自然是件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可这样一来…… 卢琦不安地望向露露。 露露在开放式厨房里做早餐。 他打算接管她的饮食,像她从前亲手为他做熟自制。 卢琦朝他走去。 露露耳尖动了一下, 他正在煎蛋皮,往松软金黄的蛋皮里卷一些草莓丁。 因为肠胃差, 总是吃什么吐什么,露露对食物没有那么强的欲望, 这餐饭在制作过程中得以完整地保存下来,一口都没有被露露偷吃。 “露露。”卢琦走到他身后,他从平底锅前扭头,专注看向她。 卢琦措了下辞, “我看了笔记里的记录,上面写, 你以前和我说过,刚死的灵魂会在世上徘徊一小段时间,然后前往别处。那个‘别处’是什么?阴曹地府么,还是天堂?” 露露摇头, “我不知道卢琦,我也没有去看过。” “嗯,我在想一个问题。”卢琦倚靠着流理台,“地府、阴界、幽都……不管那个‘别处’叫什么,它聚集了大量生灵,势必需要秩序和规则。” “既有规则,除了被执行者,就一定还会有执行者和管理者。” 她忧心忡忡,“露露,你没有去该去的地方,滞留在活物的世界,还影响了现世,这显然是违规的。我担心会有什么东西寻过来,对你不利。” 露露目光微闪,“不会的卢琦。” 他的表情明显就是撒谎。狗擅长做假动作,却很不擅长撒谎。 卢琦心沉了两分。 怪谈男友 第100节 “真的吗?”她追问,“没有阎王这样的鬼神限制违反规则的亡灵,那会不会有修士一类的能人异士察觉到这里?” 露露沉默,转身关掉了火。 “卢琦,你希望有人来救你么。”他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露露的天敌。 “那你在想什么?” “我…”她倏地止声,被青年抱入怀里。 他从侧后方紧锁住卢琦,躬身低头,鼻梁抵在她脑后。 微重的呼吸洒在卢琦耳垂上,她被强有力的双臂完全禁锢,不能移动半步。 “卢琦,我了解了很多人类的思想,但我并不完全认同。”嘴唇贴着她细腻的脖颈,露露舔了舔犬牙,牙根发痒。 “我真舍不得你受伤,卢琦。”他呢喃,“可疼痛能够刺激大脑,让你清醒。” 卢琦屏气。 “你要咬我?”她问。 “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胡思乱想。” 耳垂触上硬物,卢琦感受到了露露的牙齿。 他衔着她的耳垂,上下牙轻碰了碰,没有死口咬下去。 没有流血,可露露已然兴奋。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叼着她的耳垂笑:“卢琦,你看,你现在变乖了。” 卢琦心头一震。决不能让露露习惯暴力的沟通方式。 她猛地挣扎起来,可挣扎的活物更让猎犬亢奋。 他刚刚松开的牙齿当即合上,在卢琦耳垂上留下两道牙印。 卢琦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疼痛的确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大脑,她冷静下来,更换方式。 “放开我。”她冷声道。 尝到甜头的露露并不马上执行,他的怀抱、他的气息都变得趋于强势,充满了支配欲。 卢琦思维飞转,她现在该怎么做?要亲亲他、安抚他,说点好话吗? 不,他得到了甜头好处,以后就会变本加厉地控制她; 要无视他,等他自觉没趣,把她放开吗? 那会让他误认为她服从了; 要骂他、说她讨厌他吗? 这也许会刺激到露露。 卢琦头痛地想,矫正狗狗不需要暴力,可需要体力。 与狗沟通确实需要一点力量,这时候正确的做法是把这条挑战主人权威的狗翻过来,侧压在地上,让他知道谁是老大。 但她没有撂倒露露的力气。 卢琦扫向流理台,咬了咬牙,终究还是选择了她不太愿意的一种方法。 至少那能够让露露知道,如果他试图支配她,就会发生坏事情。 露露很满意卢琦的安静。 她乖乖地待在他的怀里,不再绞尽脑汁想着逃离,这很好,她乖巧得像个娃娃,他能轻易把她带着。 露露欣慰高兴着,看见卢琦费力地抬起小臂,一把抓住了流理台上的白醋。 也幸好卢琦从来舍不得用这个方法,否则一旦有过经历,露露就会第一时间制止她,而不是歪着头,好奇观察卢琦要拿白醋做什么。 卢琦打开瓶盖,掌心盖着瓶口,把瓶子一倒。 冰凉刺激的醋布满了她掌心。 她反手将沾了白醋的手掌捂在露露鼻子上。 露露漆黑的眼眶里出现了一条眼白。 下一秒,他唔地叫了出来,捂住鼻子几乎跳起来。 卢琦得以脱身。 她抓住白醋,看露露佝着身子,不停用手去撮鼻子、用舌头去舔鼻子。 他困兽般摇头甩脑,痛得双眼湿红,挣扎了几下,连人形都难以维持,直接变成了金毛猎犬,皱眉挤眼,又是甩头又是用爪子扒拉自己的鼻头。 白醋太狠,通常情况下是用柠檬汁,但卢琦手边没有。 刺激极强的酸彻底击碎了露露的支配欲,看它痛苦的样子,卢琦到底于心不忍。 她担心真的灼烧了露露的鼻子,连忙打湿抹布,蹲去露露身前,掰过它的脑袋。 “好了好了,别动,我给你擦一下。” 露露的眼睛全红了,被醋刺得泪雾蒙蒙。 它强忍着,坐定让卢琦用湿抹布擦鼻子,等那阵火辣辣的酸痛感消退一些,它埋在卢琦胸口,呜呜呜地委屈哽咽,难受得发抖,整条狗都自闭了。 卢琦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她圈着它,轻拍它的后背,“难受是不是?难受的话以后就不要压我、咬我,我们要做礼貌的小狗呀,怎么能这么粗鲁呢。” 露露:“呜呜嘤嘤嘤呜——” “喔喔,你是在担心我呀?”卢琦赶紧又拍了拍,“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露露在担心我呢,想要保护我,对不对?你现在是大狗狗了,是会说话的狗狗了,有什么想法和我说就行,不要动手动脚的,你看,现在遭罪了吧?” 金毛尖锐地哭了起来,又急又气,前爪在地上来回跺脚。 “哎呦哎呦,宝宝可怜了,我心疼了。”卢琦安慰着,没忍住,笑了出声。 露露嘤呜嘤呜地控诉。 “好好好,不笑,没有人笑话你。”卢琦努力克制让自己别笑,她蹲在厨房地上,不太真诚地哄了它半天。 最后她把露露做的草莓蛋卷拿了过来。 她蹲累了,坐在地板上,喂给露露吃。 蛋卷完全冷了,金毛一边伤心抽噎一边咕叽咕叽地吃,吃了半个,又抬爪按住卢琦的手,让她也吃。 露露真的很伤心,上一次卢琦咬他脖子,只在表达愤怒,可这一次,她是纯粹为了伤害它。 如果她撕下它一块肉,或是打断它几根骨头,露露会按住她、叼咬她,让她认清他们之间的力量差距,但用酸抹鼻子实在太过恶毒。 眼前一片昏黑,天灵盖酸得发麻,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强酸灼烧。 有一瞬间,露露真的以为卢琦讨厌它,否则不会用这么阴毒的手段。 它因而哭了很久,想多听听卢琦哄它,确认她的爱意。 卢琦喂它吃完了早餐,在露露的抽泣里威胁它,“咬人是好狗狗绝对不能出现的行为。再有下一次,我会每天用白醋洗澡。” 露露瞪大眼睛,被她的威胁吓到了。 卢琦拍拍它的后背,“我要去找妙莹了,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待在家里。” 露露站起来,冲她摇摇尾巴。 阴毒的卢琦,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就算她用白醋洗澡,他也还是爱她,想要和她待在一起。 “好,那一起吧。”卢琦打开门,回望一眼厨房里的白醋。 如果醋对露露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那对这里的其他狗,应该也能起作用。 怪谈里危险不少,或许该准备一点白醋带在身上。 走的时候,她看见放在玄关上的狗绳。 卢琦牵住往外跑的露露,把狗绳挂去他脖子上,往身侧一扯。 “不。”她盯着它,站在门后没有动。 今天厨房里的事再度警醒了卢琦。 她的身体力量不足以控制露露,就必须加强心理上的力量。 随行训练是极其必要的,如果她早一点做好随行训练,露露也就不会不受她控制地扑向那两个男人。 它的死亡,完全是她的无知和怠于训练的缘故。 现在开始,她不能再纵容它。 露露站在门外,它意识到卢琦想要做什么。 它不是很想做这么基础的练习。 这种奶狗崽子的训练,让它觉得有点丢脸。 可卢琦站着不动,它用力前冲,她就直接松开狗绳,任它离开,自己还待在门里。 她不出去,那外出就没有意义,露露只能折回门里。 卢琦希望为自己树立起一点权威。 门为界限,她同意,露露才能出去;她不同意,门打开了,他也应该待在房间里。 这一道门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迈了过去。 拥有人类思维的露露比一般狗更加顽固,不是很配合。 鼻腔里还残留着酸味,每一次呼吸,露露都能感受到轻微的痛。 它当然明白她的指令,如何迈过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它本该配合卢琦,心里却说不出的别扭。 公狗的本能警告它,如果在这里顺从了她,那么其他事情上,它也会逐步丧失主动权。 但卢琦非要它服从不可。 怪谈男友 第101节 露露先出门,她就待在门里不动; 露露不肯出门,她就直接走掉,不看它一眼。 卢琦一犟起来脸色就不太好看,阴沉沉,带着股闷劲儿,看得露露心慌。 它怕了卢琦这个表情,总觉得她一声不吭的下一刻就会作出什么大事。 它烦闷地扫了扫尾巴,勉强配合着走了两次。 只一次,它跟着她同进同出,卢琦阴沉的脸霎时明朗起来。 她蹲在门口,笑着揉露露的脑袋,在它脸上亲了好几口,“乖狗狗、聪明狗狗!露露是最聪明的小狗!” 露露愣了下。 它第二次配合她,卢琦更加高兴,她抱住它,声音糖水一样醇和甜蜜,“天呐天呐你已经学会了吗?怎么这么聪明!哎呀对了,我们露露十岁就研究生毕业了,当然很聪明了对不对?” “汪唔!” 她这样开心,露露无法不回应她。 它仰着头,跟着卢琦一起笑,她出门它就出门,她不出去它就挨着她坐下。 卢琦越来越高兴,露露快乐极了。 它找到了取悦她的方法。当卢琦放下狗绳,自己出门,还没有转身指着露露,露露便已经在门内端正地坐好,挺胸等待她的表扬。 卢琦失笑。 她揉揉露露的耳朵,捡起地上的绳子,“好,走吧。” 狗就是狗,动物活在当下。 它只是只小狗,几声夸奖就能忘记刚刚的矛盾争执,欢喜雀跃地摇尾巴。 尽管卢琦一开始只是为了鼓励露露装出的开心:她作出开心的声音、开心的表情、开心的笑容。作的时间久了,她不知不觉真的平和了心情。 像是被抬起下巴和尾巴的狗,从姿态间获取了自信。 回到怪谈以来,卢琦和露露之间其实有过几次不愉快,至今横亘着巨大矛盾。 可这个时候,它走在她身侧,竖起摇晃的尾巴金光熠熠,全然忘记了那些不高兴。 它只在意当下发生的事、在意卢琦的高兴,专注于他们一起出门的既定事实。 卢琦抿唇。 她既佩服露露的心态,又有些惭愧。 惨死的是露露,它尚能专注于眼下,她或许也该结束对过去的沉湎、对未来的悲观。 到了和田妙莹约好的时间。 对于她们的劝说行为,露露表现得不以为意。 他看过田妙莹和孟非芩失败的经历,并不觉得卢琦可以成功,因而放任她行动。 卢琦按了2603的门铃,田妙莹很快给她开门。 她在门后注意到卢琦有一段时间了,因为看不懂她拉着露露进进出出地在干嘛,没有冒然出来。 “孟教授起了吗?” “晨跑去了。”田妙莹看了眼时间,“两小时了,快回来了吧。咱们先走吧。” 卢琦点点头,两人各带一条狗往前走,挨家挨户劝说大家离开这里。 怕房客害怕,卢琦让露露维持了犬型。 露露温顺地走在她身侧,倒让她感到意外:“你同意让大家出去了?” 露露耳朵摆了摆,没有说话,田妙莹没好气地替他回答,“他哪是同意啊,完全就是有恃无恐。” “什么意思?” “他见过我们的惨状。我们去劝人家离开,结果被人提刀追杀。”田妙莹扁嘴,“你都不知道,我拉着椰椰狂跑,他站在走廊上歪着头看热闹。前面是怪…是他,后面是提刀的壮汉,我绝望得想自己死了算了。” 卢琦立即问,“然后呢,你怎么逃出来的?” 田妙莹不说话了,觑了眼露露,露露微笑着仰头注视卢琦。 卢琦明白了。 他出手帮田妙莹“劝”人离开了。 劝人自杀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不管多难,事总是得做。 卢琦一边做着心理建树,一边敲响了隔壁2601的房门。 她忐忑地打腹稿,想着要怎么开口。 然而几分钟过去,门后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音。 “不会开的。”田妙莹早有预料,“小露住在咱们这一层,这一层人人自危,哪里敢出门。” 卢琦抿唇,这比劝说不成、被人提刀追杀还要心塞。 “走吧,去楼下试试?”田妙莹提议。 卢琦摇头。 她蹲下来,拿出笔记本写了几行字,撕下来塞进门里。 “好了,走吧。”给其他两户都塞了通知纸条,卢琦牵着露露往下走。 将所有幸存者在的房门都敲了一遍,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愿意沟通,其中大部分还是隔着门对话。 情况和田妙莹说得差不多。 卢琦有了心里准备,可连吕施安住的0218都没有回应时,她还是感到了挫败。 不仅是因为劝说失败,也是因为她真的不希望让露露觉得,它是条被所有人讨厌的狗。 “你别误会小卢姐,”田妙莹急忙解释,“除了门禁时间,吕哥和其他男人都不会待在房间里。” “那他们在哪?” “不知道。”田妙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露露,“他们藏起来的。” 卢琦敛眸,没说什么,照旧撕了纸条推进0218里。 露露皱眉,在纸条被推进去之前,一口叼住,含在嘴里。 “露露!”卢琦惊呼,“别乱吃东西!” 露露咬着纸无辜眨眼,假装听不懂她说什么。 “松口,松口。”卢琦蹲下来,从他嘴里拉那张纸,“露露吐,吐!” 露露不轻不重地咬着,不让她拿走。 沾着卢琦香气的东西,不该流入吕施安的房间。 它不仅不吐,还准备吃下去,卢琦站起来,迅速一拉绳子,“走!” 她带着露露小跑起来,从走廊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回来。 “小卢姐你去哪里?”田妙莹茫然跟上。 卢琦没有去哪里,两人两狗就在开了暖空调的走廊上反反复复往返跑。 椰椰很快热得不行,吐出舌头排汗。 三个来回结束,露露也忍不住张嘴。 它一张嘴,卢琦顺势弯腰从它嘴里抽出纸来。 露露愣了下,反应过来自己又中计了。 田妙莹叹为观止,“这招真好用!” “是啊,”卢琦冲她笑笑,也热得扯领口,“露露得过细小,免疫力不好,容易拉稀呕吐,又总是喜欢捡地上的东西,咬住了就不松口。吐训练没做好之前,我就会这样拉着它小跑一段。” 露露不高兴地跺脚,那对金色的爪子来回磨蹭,表达自己的不满。 卢琦无法,只好放弃亲自写通知给吕施安,改让田妙莹代写了塞进去。 它这才开心了,亲昵地蹭卢琦的腿。 耗时半天的扫楼没有多少收获,两人回房,商接下来的计划。 回到2603的时候,孟非芩已经回来了。 她一见她们,便笑道,“怎么样?顺利吗?” 田妙莹累倒在沙发上,“和之前一样。” 椰椰倒是活力四射地去和孟非芩打招呼,伸出舌头舔孟非芩的下巴。 露露不屑于它谄媚的模样,变回了人形。 “你不必为她们操心,”他抱着卢琦,睨视椰椰,吻了吻她的鬓角,“这里的女性都生活得很好。” 他跟那头地位低下的白狗不同,他甚至可以亲吻卢琦高贵的额头。 卢琦揉了揉太阳穴,不想再和露露理论人类对生活好坏的定义。 “我今天碰到个特别的姑娘。”孟非芩撸着椰椰毛茸茸的脑袋,“之前好像没有见过她。” “还有没见过的人?什么样的?” “白白净净,穿着灰色的卫衣,个子不高。” 是那个少女! 卢琦立刻去看露露的反应,却没从他脸上看见什么异样。 他似乎并不知道那个少女,但早上卢琦问他有没有天敌时,他的反应可不像没有。 难道露露知道自己有敌人,只是不知道敌人具体长什么样? “在哪里遇见的?”卢琦不动声色地问。 “出口那里。” “您去了出口?”卢琦和田妙莹同时惊呼。 怪谈男友 第102节 孟非芩哎呦了一声,“这么大声音,吓我一跳。” “您才是吓死我了!”田妙莹瞪眼,“那里那么多变异狗,它们可不是闹着玩的!” “像你这样养一只不好吗,我也很好奇和狗融为一体的感受。”孟非芩笑着,抓了抓萨摩耶的耳朵,又从衣领里挑出一根项链。 细细的绳子上穿着一颗狼牙。 “再说,我戴着‘项圈’呢,它们压根就不理我。” “那也不行,”田妙莹坚持,“太危险了。” 卢琦的关注点在少女身上,“她在那里做什么?” 露露嗅到了异样的情绪气味,他有所察觉,“卢琦,你认识她?” 卢琦意识到不妙,引开话题,“远远见过一次。我担心她被变异狗攻击。” “那倒没有,”孟非芩说,“她应该也戴了项链,那些狗无视了她。但我看她好像打算直接迈过红线,就劝了下她。那孩子也奇怪,我话还没说呢,就跑走了。” “是这样……”卢琦感受到了露露探究的目光。 果然,自己的反应让他起疑了。 按捺下复杂的心绪,卢琦回想着纸飞机上的话。 口头劝说到底缺乏力度,效果不容乐观; 可她自己也无力杀死二十几个人,更不能让露露攻击人类,助长他的嗜血性。 如果那个少女没有骗她、如果真的六天后会打开一扇门,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真的会这么顺利么。 卢琦抿唇,就算真的有门,露露会允许人从门离开么? 六天、六天…… 假设少女说的是真话,那她必须尽快准备起来,在门开的那一刻控制住露露。 卢琦扭头回望盯着她的青年。 不管少女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没有“门”,驯服露露也在计划上。 她得抓紧——不,立刻、现在! 卢琦解开露露脖子上的狗绳,“我和妙莹说一会儿话,你回房间待一会儿好吗?” 露露蹙眉,“我很乖,不会吵的。还是你要说一些我不能听的话?” “只是女生间的一些话而已,你在这里,不太方便。” 只是女生?露露淡淡扫过黄振毅,“他也在这里。” “露露……”卢琦沉下声来,“回去。” 露露喉结滚动,压住开始焦虑的情绪。 她越是不让他在场,他越是止不住的担心,担心卢琦又要逃走、担心那只粗野的萨摩耶碰到她,更担心卢琦不爱他。 “打断一下。”孟非芩旁观了全程,站起来,从卢琦手里拿过狗绳,“借用。” 她走去露露身前,将狗绳挂回choker,转身看向卢琦,“你想让他回去?” 卢琦愣怔着,点了下头。 “我告诉过你,不要把狗当做人。”孟非芩强调,“孩子,他是狗,就算他长着六块腹肌,身高一米八五,他也还是狗。让狗回家不是这样的。” 她抓住绳子,“我再给你演示下,正常人类是怎么让狗回家的。” 孟非芩打开门,牵着绳子往外走。 露露定在原地,直勾勾看着卢琦,没有离开的想法。 孟非芩回身,脚尖轻踢了下他的小腿。 露露当即扭头,冰冷地凝望她。 就算她是女性,也不能将他从卢琦身边带走。 他的怒目对上了孟非芩漠然的双眼。 露露微怔。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眼神了,变成人以来,所有人类都仰视或平视他,唯有孟非芩的目光淡淡的。她告诉他,她在看一条狗——一个人类在看一条狗,她是人类,她天然凌驾于他之上。 露露退了半步。 基因里对人类的怯弱冒了芽,他很清楚自己不需要害怕孟非芩,可他竟不能直视她。 “去!”孟非芩发出警告轻呵,又拉了下狗绳。 露露迟疑地随她迈步。 她的能量冷静而果断,理所当然地支配他。 主人与狗,这天经地义的从属关系动摇了露露,他下意识跟随她稳健的步伐。 “开门。”孟非芩甚至要求狗自己打开门。 房间解锁,她把露露拉了进去,松掉了狗绳。 作为链接的绳子一断,露露当即回神,想要出去。 孟非芩挡在他面前。 室内的灯光将露露的阴影打在她身上,他的影子全然覆盖她,可她面不改色地挡在他前面,不退反进,往前走了两步,勒令他坐下。 露露迟疑着没有轻举妄动。 他听说过孟非芩的能耐,不确定她还有什么手段。 见他安静下来,孟非芩转身离开,她一走,露露又蠢蠢欲动。 “嘁!”孟非芩当即转身,指着他、指着门,用眼神警告。 只要他试图出门,孟非芩就坚定逼退他。 她从头到脚镇静,连头发丝都不畏惧他。 同样的训练,孟非芩和卢琦风格截然不同。 卢琦的坚定,是在和露露较劲,她在犟,是“坚硬”而非“坚定”; 孟非芩的阅历、她的学识打磨了她的气场。 她将半个世纪以来,在七块大陆上所见所闻的各个犬群首领搬到露露面前,并融合人类的优越地位,向这只年仅十岁、没有离开过城市的小狗展示她深不可测的磅礴分量。 那双睿智冷静的女性眼眸后,是森冷的狼、是残忍的鬣狗、是凶恶的野犬、是狡猾的狐、是带领整个军犬团的军犬之首……无数经过厮杀浴血后淬炼出的犬科眼睛盯视着露露,盯着这只年轻的小家伙。 这些视线下,他根本没有动弹的胆量。 如此反复数次,约莫十几分钟,露露终于在门内定住。 老人身上的气场太强,以至于露露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真的错了?她才是对的? 孟非芩在卢琦和田妙莹惊叹中回到房间。 她甚至没有把2602的门关上,就那样敞开着,露露也只是站在门内,没有外出。 “真是聪明又固执的狗。”孟非芩笑道,“很少有狗能耗我这么久。” “您是怎么做到的,”卢琦急切地求教,“我训练露露的时候没有那么顺利,总是会出现对抗,好不容易成功后又要表扬很久,不然下一次他就不肯做了。” “每次都这样?” 卢琦不好意思地点头,“他力气大,又聪明,我很难驾驭他。” “这不是根本原因。”孟非芩挑眉,“一提起训狗,你就告诉我训狗是‘不顺利’‘会出现对抗’‘不哄他他就不干了’。你不仅给自己预设了训练的结果,还为自己找了充分的理由去支撑——‘他力气大又聪明’‘我只是个女生,我驾驭不了他’。” “这不对,小卢,”她摇头,“你还没有做,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失败了。” “你嘴上说着‘坐下’,心里想的是‘他肯定不会坐下’。” “动物听不懂话,它们靠感知,它感知到的不是你说的中文,而是你心里给出的指令。” 孟非芩指了指门后的露露,“那当然不会顺利了,他收到的指令是你心里想的‘不要坐下’。他很配合你,很乖很听话的照做了,你还不满意,那就是你无理取闹了。” 卢琦愕然。 这同样是她很早就学过的知识,可放在自己身上,总是很难控制情绪。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露露刚抓到她的时候,非要给她拴铁链,后来为什么没有拴了? 她当时是做了什么? 她回忆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露露主动摘下了她脖子上的铁链,想来想去都没有记忆。 她只记得,自己生病卧床时,被铁链硌得难受,想要把它摘下。 她没有为露露下达指令,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一心想要把它摘下。 她绝不会容许自己戴着狗链生活,戴狗项圈这件事上,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露露于是明白了,她很坚定的不愿意,他听懂了。 拨云见雾,卢琦忽然清晰明确了什么。 她也说不清那是什么,转身往2602走去。 “露露。”她站在门外喊他,露露亮着眼,立刻跑去了她身边。 卢琦摸了摸他的头,又指向门后,“回去,待着。” 露露可怜地蹙眉,“卢琦……” “回去。”卢琦看着他,模仿孟非芩的神态表情,平和而坚定。 她又重复了一遍,确保心里和嘴上的说辞一致:“回去。” 露露顿了下。 他不甘心地站着,反复确认卢琦有没有改口的可能。 怪谈男友 第103节 良久,他没有等到卢琦松口。 露露恹恹地点了下头,“好吧,我回去等你。” 他回到门后,卢琦则回到2603。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孟教授问她:“怎么样?” “很难、很累。”只是这么简单的命令,她却感觉用尽了全副力气,“我很难不对他心软,感觉自己最后还是有点动摇。” 她的语气劫后余生一般,眼里却闪动着成功的喜悦振奋。 很难、很累,但她成功了!她做到了! 强烈的成就感蓬勃而出,她只是控制了自己的狗,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振奋。 她再没有想“她的力气不占优势”、“她没办法撂倒露露”、“她没办法马上变成一个充满领导力的人”。 她不再想着自己会失败、自己不能做到什么,仅仅只是确保内心和嘴上说出来的话语一致而已。 孟教授笑了两声,“这需要练习。你有很多机会。别忘了让他释放能量,他的能量越平静,你在控制他时需要付出的能量就越少。” “我会的,”卢琦点头,“昨天散步了很久,今天下午准备带他去趟泳池。” “不错,”孟非芩赞同,“游泳对大型犬的关节更友好。” 卢琦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她还是第一次带露露去公共场合游泳。 说是公共场合,现在也没有人用,只有他们有心情光顾。 没有客人,但酒店的室内泳池还是进行了日常维护,它被打理得很好,温度适宜,水质干净。 卢琦带了沙滩球和浮板过来。 失去记忆的卢琦忘记了骗露露去海上钓鱼这件事,在她现有的印象中,露露是第一次接触这么深的水域,足有两米。 在此之前,露露游过最深的水池是二十厘米。 卢琦把球和浮板送进泳池,自己也先滑进水中。 她转身对着岸上的露露举起双手,“下来吧宝贝,别怕,水里很舒服,我会拉着你。” 一抹阴影罩住了卢琦。 视线之内,一双肌理分明的长腿出现在她面前。 卢琦抬头,就见青年站在池沿,反手脱去上衣。 随着脱衣的动作,他胸腹收缩,手臂肌群浅浅隆起。 宛如雕像般完美健硕的身体展露在她面前,令那句“宝宝别害怕”卡在了卢琦喉咙里。 他对她扬唇微笑,“好的卢琦,请你拉住我。” 第49章 疯犬酒店 卢琦告诉自己, 和狗相处要镇定、果断、冷静。 她也知道,不论露露变成什么样子,他始终只是狗。 狗就是狗, 有毛、没毛、比人高、比猫小的都是狗。 但六块腹肌、泳池男大形状的狗, 还是太过火了一点。 卢琦沉下水,把脸浸进水里降温。 露露抓着她的手,把她往上提, “卢琦,鼻子要在水上。你会不能呼吸。” 他一动作, 肌肉就发力隆起,卢琦尴尬得不知道要看哪里。 “你不需要我拉着, ”她别过头,眼神飘忽, “自己去游吧。” “可我想和你一起。”露露蹙眉。 卢琦回过目光,一下子看见他脖子上那根choker。 暗红色的天鹅绒吸了水, 颜色更深了些,被微突的喉结拦在下方。 项圈为界, 上面是喉结,下面是优雅的锁骨,再往下…卢琦又把脸浸到了水里。 露露眯眸,水影响了他的嗅觉, 他不能很清晰地嗅出卢琦的情绪。 他像是失去眼镜的近视者,眯眸判断了好一会儿, 才忽然笑了起来。 小狗和男大学生特有的笑容,清爽又烂漫。 “卢琦,你又想摸我了?”他攥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 “正好,我也很想被你摸了。” 卢琦呛了口水。 她听过几次,已经能够免疫前半句了,突然创新的后半句又让她羞耻得往水里钻。 露露觉得,她是喜欢的,可一个劲儿地在抽手。 他不确定地问:“你不想摸我了吗卢琦,我不好摸?” “不、不是。”卢琦扭着身,支支吾吾。 她快要来月经,正是躁动的时候,不提露露的身材,他身上还散发出要命的狗狗荷尔蒙。 卢琦的气味温温热热。作为狗,特别是公狗,露露缺失“害羞”的情绪,他无法理解这种细腻的感情,只觉得疑惑。 “摸摸我,卢琦。”他以为是自己表现得还不够,嗓音愈发温柔,牵着她的手触碰胸腹腰肢,“我爱你、我喜欢被你抚摸,卢琦,你是喜欢摸我的,还是说,你也想被我抚摸?” 他说着,另只手就自水下触上了卢琦的腿。 对狗来说,这是个相对礼貌的位置,他没有直接碰她的身体,先从四肢开始。 “等…”卢琦蓦地退开,像是被碰到的鱼,惊起一片水花。 她羞赧地抓着被碰到的大腿,对上露露茫然又受伤的目光。 不能再这么近了……卢琦的理智摇摇欲坠。 “我生理期快到了,不方便待在水下。”她胡乱扯了个理由,往岸上退去,“露露,我们换种玩法,我扔球给你好么。” 露露惦记着她不肯被他摸的事,和她提条件,“要有奖励。” 卢琦急着去岸上,仓促答应了下来。 离开漂浮不定的水,坐在坚实的瓷砖上,她的心绪稍微踏实了些。 她让自己别想入非非,今天来是为了让露露运动、消耗他过剩的精力,得赶紧做正事。 卢琦双手抱住沙滩球,对着露露说,“准备好哦。” 露露在水中侧着身,一半视线落在她身上,不太专心地嗯了一声。 她送球出去,露露和球一并窜出,卢琦还没看清他是不是狗刨,一颗金色的脑袋就从水下破出,顶起了即将落水的球。 露露推着球游回来,把球交给坐在池子上的卢琦,撸起湿透的金发对她笑。 大背头的经典发型,令那份欧洲血统愈发明显。 “好狗狗,”卢琦接过球,用狗狗两个字让自己静心,“真是了不起的狗狗。” “我把球捡回来了,”露露胳膊搭着池岸,仰头提醒她,“卢琦,你该给我奖励了。” 卢琦问他,“你要什么?还是要抱抱吗?” 露露权衡了一下,“那也不错,但我现在更想抚摸你。” 那条搭在岸上的胳膊刻意和卢琦保持了两公分距离,他彬彬有礼地请求,“我可以爱抚你么,卢琦。” 他说着近乎下流的话,表情却纯然真挚。 这巨大的反差令卢琦愈感糟糕。 她没想到他还在在意自己刚才的反应,看来短时间内是很难糊弄过去。 “三十秒。”她红着脸应了下来,免得他一直惦记,然后误会她的心意,“只有三十秒哦。” 露露开心地弯眸,“谢谢你。” 他带着对这个机会的珍惜,轻柔地按上了卢琦的大腿。 细腻的皮肤微微下陷,沾了水的湿冷手指在皮肤上摩挲,一点冰凉的酥麻感自尾椎窜上头皮,卢琦咬紧嘴唇,从头羞耻到脚趾。 “你真美,卢琦。”露露赞叹着,“你的肤色、肤质都恰到好处,连痣都长得如此完美,这就是世上最美的身体么?能摸到你,我十分荣幸。” 卢琦不止脸烫,连大脑都开始发烫了。 可一如既往的,她没什么立场去教训露露。 和她从前摸露露的手法相比,露露矜持又文雅,远没有她那么放荡不羁。 “好、好好了!”卢琦不管时间有没有到,一把推开露露的手,匆忙起立,彻底离开水池。 “可以了,开始下一局!” 露露愣了下,他觉得时间还没有到。 但卢琦说到了——她是最聪明最完美的女孩,也许时间真的到了。 “好的,”他点头,“我准备好把球带给你了。” 卢琦一直认为自己是直球,她不会迂回婉转、拐弯抹角。 但此刻面对露露,她陡然发现:她不是直球,她只是单纯不善言辞,她根本接不住直球。 坐着不好发力,这一次卢琦站着发球。 露露需要通过运动发泄能量,可要是一直被他赢,她也实在吃不消。 不能让他赢,不能再让他赢了! 卢琦不仅站着,她还把球抛了起来,正儿八经的排球发球法发了出去。 露露第一时间感受到她的态度转变,他立即拿出倍数的认真,双眼锁定那颗抛起的球,一头扎入水中。 十几秒后,他推着被顶到的球回来,笑吟吟望着她。 卢琦诧异,“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超能力?”怎么快得像瞬移! 怪谈男友 第104节 “这说不太清,”露露思考了下,“我的身体本就是由‘超能力’组成的。” “……”他还挺严谨,真像个医学生似的。 “好吧,”卢琦愿赌服输,“你要什么?” 露露望着她,“我想要亲亲你。” 卢琦有点意外,看露露刚才意犹未尽的样子,她还以为他会要求继续摸她。 “这倒没什么问题。”她坐下来,俯身对他扬起一侧的脸颊。 脸颊没有感受到预计的轻吻,下一瞬,破水声响起。 露露撑着池岸,仰头吻上了她的唇。 卢琦睁眸。 她坐在池上,看见露露撑起身体的双臂。 啊…… 卢琦眼睫颤了颤,将腰往下弯了些许。 他本可以抓住她的下巴,也可以把她带到水里。 她该害羞、手足无措,但看着那肌肉紧绷的胳膊、看着他努力向上的姿态,卢琦升起了点点难以言述的安心。 很久之前它也是这样,用着两条前爪支撑,拖着整个身体朝她爬来。 宽慰、动容和安宁……种种如露露毛色般温和恬淡的情绪包裹着她,给了卢琦从容的底气。 她勾起滴水的碎发,俯身低头,朝露露贴近。 这点动作微不可察,可他弯起了眼睛,仿佛洞察了卢琦的体贴般,眼里盈满笑意。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那双黑碌碌的眼睛,卢琦脑内都能响起他的声音—— 他说,我爱你,卢琦。 卢琦瞌眸,轻轻搭上了他有力的小臂。 她也爱他,她当然也是爱他的。 如果六天后没有出现门,她会想办法将怪谈里的幸存者全部杀死。 这件事由她来做,她不能让露露习惯杀人。 窗外的阳光灿烂灼目,将泳池铺上浅色的金光。球一落,整个池子都波光粼粼,晃人眼睛。 露露不知第几次地将球带回来,他笑着递出,“卢琦,给你。” 卢琦坐在池边,眼角眉梢也是笑意,“好么,又要什么奖励?” 露露绅士地请求:“我想舔你可爱的脚,卢琦。” 砰—— 球被砸回他脸上。 卢琦蜷起腿,红着脸远离水池,恼羞成怒:“不可以!” “为什么卢琦?你都亲过我的…”“不要说不要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 他们在泳池闹了整个下午,不论露露消耗了多少堆积的能量,反正卢琦是耗空了。 她只负责站着扔球,却也累得两条手臂都要脱臼。 卢琦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露露洗了澡,头顶一块毛巾,跪坐在旁边帮她按摩手臂。 他的发梢还有潮气,陷在柔软的床和温暖的气息里,卢琦看着他给她按摩的手法,看着看着,升起困意。 睡着之前,她问:“露露,今天开心吗?” “开心。”露露俯身,腻着她的后颈磨蹭,“卢琦开心,我就开心。” “我开心?”卢琦半闭着眼,运动的疲倦令她思维迟钝,净是困意。 “嗯。”她听到露露低语,“卢琦,你很少这么开心。” 这之后,卢琦隐约又听见一句更轻的话语—— 他说,“……卢琦,求求你一直开心。” 她半梦半醒,撑着最后一抹精神,喃喃自语:“必须离开。露露,让大家离开我才能开心……” 话出口,卢琦睡了过去,也没能听见回应。 露露跪坐在她身侧,五官匿在垂下的毛巾里。 …… 卢琦往返于户外和孟非芩身边,她从孟非芩身上受益良多。 作为宠物医生,卢琦和动物行为专家的接触基本停留在最终环节,轻则是让她开镇定类药物,重则通知她安乐死无法矫正的动物。 孟非芩不是训犬师,可比大多数训犬师更了解狗,最难得的是,她极具耐心,身为犬医学界的泰斗,却并不依赖用药物控制狗。 哪怕露露制造出这样的怪谈、在里面杀了人,卢琦都没有一次从孟非芩口中听到“他必须安乐死”这样的常用话术。 她既感佩又歉疚,同时又生出了憧憬。 “您…和传统的兽医不太一样。”她措着辞,“我平常接触的医生,无论是宠物医生还是兽医站里的兽医,很少有人这么了解行为语言,会有人说您……不务正业吗?” “我得纠正你孩子,那些不是‘传统的兽医’,而是‘普通的兽医’。”孟非芩明白她想说什么。 她自豪骄傲地展现自己,“我和他们不同,因为我卓越不凡、因为我热爱犬类,爱的不仅是它们的器官身躯,我也爱它们的灵魂。” “我忘记曾经是不是有人说我不务正业,我对人语不是很有印象,比起人类,我更爱听狗说话。”她一指站在门外安静等待的露露,“比如现在,他正眨巴着眼睛喊‘我爱你’;那边那个白色毛球正在喊‘我要偷偷叼走这包薯片’——放下!就算你没有汪汪叫,我也听见你在说什么了!” 椰椰一僵,薯片袋子从它嘴里啪嗒掉在地上。 孟非芩热烈而极具自信的回答,将卢琦那点迷惘犹疑焚烧殆尽,连带着将她的内心烧得通红炽热。 在向孟非芩求教的过程中,卢琦听了很多她外出考察研究的故事。 卢琦从来没有去过野外,她甚至没有去过自然保护区,至多只是研究生期间下乡为家畜看诊。 露露死后,她对非必要的事务不感兴趣,只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业,治疗动物。 可露露回来了,他就在她身边。 一辈子囿于城市,从没有见过大自然的狗,太可怜。 她也一样,一辈子没有接触过野生动物的兽医,太狭隘了。 她想带着露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您下一站会去哪里?”卢琦问。 孟非芩说,“我前年在非洲遇到了一个野狗家族,有幸见证了女王生育五只小狗的过程。我打算3月份左右回去,看看那些小家伙们长得怎么样了。” 卢琦腼腆地问:“我能和您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孟非芩有些惊讶,“可往返非洲要不少时间,你医院容易请假吗?” 卢琦自嘲,“现在我连自己的狗都管不好,哪有资格去料理别人的宠物。我需要学的真的还有很多。” “你想要进修么?”孟非芩听出了她的意思,“我起码还能再干个六七年,可以带带你。” “我没有想好要不要读博……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离开怪谈。”卢琦冲她笑了下,提起精神,“再说出去后,您也不会记得我了。” 孟非芩失笑,“不要紧,我第一眼就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就算没有记忆,我们也会被彼此吸引。” 露露没有在这里,可隔着几堵墙,他一样能够听清卢琦的话语。 她想要出去。 她说得很开心。 有什么改变了。 在这之前,卢琦甚至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毫无所谓地拿自己的命给其他人试验规则;现在她却开始和别人聊她未来的规划。 原来的卢琦,从没有未来的规划。 卢琦和孟非芩不仅聊专业上的内容,孟非芩也邀请她去健身房。 她说她太瘦,卢琦也的确在训练露露时感觉到自身的孱弱无力。 六天时间练不出什么,但她饭量立竿见影大了不少。 能动能吃,是最好不过的事情。露露对此大力支持。 他从小就只跟在卢琦身边,见她所见,闻她所闻,对健身没有接触。 他对这项增加卢琦食欲的活动很好奇,围着卢琦绕来绕去。 “卢琦,你在做什么?” 卢琦在卧推。 她从第四个开始手臂发抖,无暇回应露露的话。 露露很习惯卢琦不回答他,在他还是狗的时候,他有很多疑问,卢琦不会每个都和他讲,何况她讲了他也听不懂。 他习惯性自己观察了一会儿,一手握住了她的杠铃杆。 卢琦示意他,“我没事,你去旁边玩。” “你都在发抖。”露露目露不忍,“你太可怜了卢琦。” “多练就不会抖了。”卢琦说。 “我想为你做点什么。”露露抓着那根杠铃,配合她的动作放下、提起,不要卢琦费一点力气。 “那你帮我辅助。手托在杠铃下面,不要用力,如果我没力气了,你再帮我抓住。”卢琦让露露有点参与感。 “好的,卢琦。”露露答应。 卢琦接着往下做,一个、两个…… 她抬眼,看着死死抓着杠铃的露露。 露露无辜眨眼,“卢琦,我忍不住想要帮你。” 怪谈男友 第105节 平衡球上的孟非芩实在看不下去,她扬声提醒:“哦呦呦小卢啊,你要不是在打情骂俏,最好采取行动了。他不是猫咪,不受控制的大型犬好心也能闯大祸。” 中大型犬的力量摆在那里,同样的动作,小猫咪跳到主人腿上没什么关系,露露这样七八十斤的狗蹦到主人身上,能轻易造成骨折,要是前爪碰巧踩在卢琦腹部,黄体都有破裂风险。 小狗还有骄纵的余地,中大型犬更需要克制,尤其是卢琦需要提高自己对露露的掌控力。 她腾不出手,用眼神示意,“露露!退后!” 露露还没动作,孟教授先发出了高扬的鼻音:“嗯?” 卢琦连忙改口:“退后!” 孟教授语调肯定:“嗯。” 卢琦知道下禁令时不该叫狗的名字,可说话的习惯不太容易改变,总还是会不小心。 “可是卢琦…”露露蹙眉,楚楚可怜,眼里尽是疼惜。 “退后。”卢琦冷面无情,也累得没力气作出什么表情。 她察觉了,有时候露露会故意扮作可怜。 他非常擅长运用为人类进化出的那对内眉肌。 露露抿唇。 平衡球上的孟非芩睁开一只眼睛,睨向两个年轻人。 身体发力的情况下,人的语气、神态自然会收紧。 做力量训练时,卢琦的语调由此变得强势。 不久,那漂亮的青年服从了,本就温顺的气质更加温和,乖乖站在一米外,用担忧的目光黏着卢琦,卢琦的肌肉颤抖一下,他的呼吸就要滞涩一下,在旁边跟着她一起用力。 等卢琦结束一组,从卧推器上下来时,露露立刻上前抱起了她。 他舔吻着她脸上的汗,孟非芩还在,卢琦急忙推他,通红的手一抬起来,又抖得像帕金森一样。 “别,”她羞耻地扭头躲避,“都是汗。” “是的。”露露吮吸她潮湿的额角,“甜美极了,卢琦,你像是融化的冰激凌一样湿润绵软、惹人怜爱。” 卢琦慌乱地捂露露嘴巴,余光瞄向不远处的孟非芩,撸铁时的脸都没能这么红。 孟非芩闭着眼保持平衡,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个食物链,她训练露露,孟非芩训练她。 田妙莹时不时也会加入,她的地位和露露一级,同时被孟非芩和卢琦两人训练,很快受不了跑走。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门打开的时限越来越近。 卢琦起先是焦躁的,但每日充实的活动转移了她大部分注意力,她渐渐释然。 这次能将人送走固然好,要是不能,也不可惜,总归她已经知道了离开的方法。 提刀杀人可能很有难度,在食物里“下毒”可行性还是很高的; 再不济,找个借口把所有人聚集起来,房门锁上,她搬把椅子斗殴闹事,将[保安]引过来,大家一锅端。 方法很多,总是能出去的。 她再没有见到那个神奇的少女,时间就到了第七天早上。 卢琦没有和任何人说起“门”的事情,她穿上鞋,捏捏用露露的毛搓成的毛球珠子项链,打算自己先去出口处看一眼。 要是真的开了门,她就回来广播通知所有人,自己负责拦住露露; 要是没有门,就再等等。 她放平了心态,是真是假都坦然接受,平和得连露露都没有察觉异常之处。 “早上好卢琦。”他端着三明治和热牛奶去桌上,亲了口卢琦的眼尾,嗅闻她的发香,“又是美好的一天,你光彩照人极了。今天要做点什么?泳池还是健身房?” 卢琦扭头回吻他的唇角,“早上好。今天我打算去外面散散步。” “好,”露露颔首,“天气很好,是个外出散步的好天气。” 提起天气,卢琦有些疑惑,“进入怪谈以来,我好像就没有见过不好的天气。” 露露笑道,“因为你在这里,蓝天白云和太阳都爱你。” 卢琦多少免疫了这种程度的情话,挑眉反问:“雨和雪不爱我吗?” “当然,”露露马上说,“没有什么是不爱你的宝宝!雨雪现在就想要来见你,它们被堵在路上了,一会儿就会到。” 卢琦失笑,“改天吧,我今天不是很想见它们。” 吃完露露做的早饭,她给露露挂上狗绳,在园区里漫无目的地散步,盘算着怎么自然而然地去出口。 露露温顺地贴着她走着,卢琦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拐弯抹角——正如孟非芩所说,正常人遛狗散步时,想要去哪里,是不用征得狗的同意的。 她直接去就行。 思及此,卢琦转身就往园区的方向而去。 露露果然没有阻拦,他并不觉得卢琦突然改变方向有什么不对,然而下一刻,明媚的天空突然变色。 喀拉…… 露露耳尖一颤。 一丝细小的破碎声钻入他耳中,像是蛋壳出现了一道裂纹。 卢琦没有听见这么微小的声音,可她看见了暗沉下来的天空。 天色诡谲,不是大片阴云过境,而是白云间涌入了几缕黑云。 线状的黑云,如同拉开的长糖丝,自南方吹入晴空,纤长尖细。 卢琦还在疑惑这奇怪的云形,身旁的露露骤然振身,朝着黑云吹来的南方跑了过去。 他的脸色差到极点,卢琦没有拉住他,甚至没来得及喊话,他便消失不见。 南方—— 卢琦望向露露离开的方向,陡然一惊,那里正是酒店出口方向! 她以为“门”打开得悄无声息,原来有这么大的动静! 快!得赶紧! 卢琦朝前跑了两步,想到了什么,急转跑回酒店。 她直奔前台,对着双眼漆黑、机械微笑的接待说:“麻烦帮我广播寻人。” 前台颔首,“好的,请…” “我是2602的卢琦,找‘所有人’。”卢琦来不及等前台说完话,急声交代,“我要离开酒店了,请所有人带上行李和项链,马上到园区出口和我汇合,紧急抓紧,过时不候!” ----------------------- 作者有话说:当露露卧在地上,歪头舔咬自己的爪子。 卢琦的反应一:“露露、露露,你把爪爪舔得那么干净做什么?是在勾引我,想让我亲你的脚脚吗?” 卢琦的反应二:伸出手:“宝贝,也帮我清理一下吧……哎呀!你真好心,你是一只乐于助人的慷慨小狗!” 当露露开始主动:“我想舔你可爱的脚,卢琦。” “不可以!!!” 卢琦,不讲道理的双标猫系女友,只能她主动。 第50章 疯犬酒店 “好的, 您别着急,马上为您广播。”前台拿起电话。 卢琦焦急地等待着,确认广播播出, 她匆匆说了声谢谢, 拔腿就往出口处跑。 广播的余音散去,整座酒店喧闹起来。 二十几名幸存者自窗户探头,看见纤瘦的女人朝出口拼命奔去。 诱饵?陷阱?还是崩溃发疯? 出口前草坪上, 那些穿着衣服的狗全是血的教训,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突然之间,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顺着走廊一扇扇砸过来。有女人在门外疾声高喊:“走啊!出去看看!戴上项链去看看!” 明显不自然的天色带出了异样的气氛,谁都看得出来, 似乎有什么变化正在催生。 “去看下?” “这天好像漏气了一样,万一真的是……” “先去看看吧。” 去看看。 田妙莹挨户拍门, 心里也打鼓,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卢琦从来没和她们讲过会发生这种事, 但孟非芩让她喊大家出去。孟非芩的神态很笃定,田妙莹决定听话照办。 “吕哥、吕哥!”她跑到0218门前, “吕哥你在吗!只有我,没有别人!” 门后静默无声。 田妙莹又拍又叫了好一会儿,始终得不到回应。 她心急如焚,根本不知道吕施安藏在哪里。 “你找人?”焦头烂额之际, 从安全通道下来一名三十出头的少妇。 田妙莹认识她,急忙跑过去, “姐,你老公呢?” 女人目光躲闪了下,田妙莹知道她的顾虑,疾声道, “要不你去帮我通知他们,这天色变了,说不定是出去的机会,别错过了啊!” “嗳。”女人点头,她正是要去找她老公的。 她应承下来,没有直接走,紧盯着田妙莹,“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出去!”田妙莹当着她的面离开,没有任何要跟踪她找到那几个男人据点的想法。 怪谈男友 第106节 她在大门口和孟非芩汇合,孟非芩把自己能叫动的人叫了下来。 清冷多日的酒店难得出现这么多人,大家惶惶不安地聚在一起,焦躁紧张,又有着点点期待。 “都小心。”孟非芩扫视过愿意跟随她的几个人,都是培训剩下的医生。 她严厉地要求,“不要跑,千万不要当着狗的面轻易逃跑。” 这个道理同行都懂,他们艰涩点头,知道归知道,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发虚。 这一边,孟非芩和田妙莹组织人前往出口,另一边的卢琦早已抵达。 尚未靠近,她被猛烈的罡风刮得脚下发飘,险些跌到。 土砾草叶被风卷来,眼睛进了沙子,卢琦抬手遮挡迎面撞来的沙尘,自胳膊的缝隙间,模糊看见出口红线处站着两人。 背对她站着的露露,以及红线之上的少女。 露露守在红线内,即便只是背影,卢琦都看出了他的暴怒和紧崩。 和露露相反,少女站在线前,神形自然,是掠食动物们最拿捏不准的淡定姿态。 风愈大了,自红线外而来,卢琦甚至觉得,那风就是从少女身后某个破口里吹出来的。 过疾的狂风令她难以呼吸,向前的每一步都沉重困难。 卢琦扑向一旁路灯,抱住灯柱稳定身形。 她听不见露露和少女说了什么,看见露露重心前移,卢琦暗道不好,张嘴欲喊,发出半个音节就被风加倍堵了回去。 卢琦猛地转身,背对风向,低头弯腰,捂住口鼻避风,重重呼吸。 她没能喊出完整的字句,仅那一点声响,也已引起了红线处的注意。 露露迅速转身,在看见被风逼得无法呼吸的卢琦时,漆黑的瞳孔几度收缩,似乎在抉择什么。 少女也看见了卢琦,她没有任何犹豫,朝卢琦的方向冲了过去。 并非人类的奔跑,她宛如低空飞行的轻燕,双腿似羽尾,贴地留下丝滑的残影。 她一动,露露立刻追逐。 他落后于少女,眼见少女已至卢琦身前,露露正要吠吼,却见少女生硬地停在卢琦两米之外。 她停了下来,低着头,兜帽遮着脸,伸出手对卢琦指了指红线外。 卢琦茫然。 吼——! 露露自侧翼猛冲上前,一把抱住卢琦,往后滑出数十米,呲牙皱鼻,对少女发出闷沉的咆哮。 不再是防卫、警告式的高亢吠吼,他十指弹出半透明的锥甲,犬齿外露,滴下黏腻的涎水,凶恶狰狞。 他要杀了她,他要把她撕扯碎片。 看见卢琦被领主拖走,少女慌乱了一瞬。 她自兜帽下抬头,娇小的脸上亦是凶光毕露,扬手对着露露掷出了什么。 一点寒光顺风射来,有劲风相助。 噗嗤轻响,卢琦感受到抱着她的怀抱一紧,露露的低吼旋即愈发恼怒。 她自风中回头,呼吸一滞,看见抹暗红。 一把小巧的水果刀整刀没入露露的肩膀,只有黑色的握柄留在外面。 疼痛刺激了他,他本能向前冲袭,倾身之际,触到了怀前的卢琦。 某个瞬间,卢琦和露露目光接触。 他的眼睛已完全漆黑,没有一丝眼白,没有任何光亮。 何曾几时,这情景陌生又熟悉。 卢琦从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里,看见了类似惶恐的情绪。 露露不再吼叫,他紧紧抱住卢琦,朝酒店深处奔去。 几步之间,他体表扭曲变形,逐渐化为一团黑红色的黏雾,将卢琦整个包裹起来。 卢琦尚未搞清状况,不明白为什么本要战斗的狗突然选择了逃避。 被黏雾包裹没什么特别感觉,她自雾中扭头,看见少女跟了上来。 她“飞”了一段,即将触碰到卢琦时,又忌惮什么般停下脚步,放他们离开。 距离越来越远,本就娇小的少女越来越小,直至变成灰色的小竖线,看着竟有些怯生生的可怜。 卢琦很快顾不上观察少女,她发现自己开始腾空。 一开始只有一米、两米,随后骤然拔高,冲上天际。 她惊叫出声。好在露露没有真的带她上天,只是去了酒店天台。 落在房顶,黏雾裂开口子,放卢琦出去。 她一踏上实地,露露立即变回人形。 “咳……”青年化形的瞬间踉跄跪地,他捂住流血的肩膀,呼吸微疾。 这是典型疼痛导致的腹式呼吸,卢琦连忙扶住露露,“孟教授那里有碘酒纱布,我去取!” “不需要。”露露扭头,憎恶地盯着插.在肩上的小刀。 他张开嘴,牙齿咬住黑色的刀柄,甩头一拔—— 哐当。 刀落在地上,溅落几颗血星。 青年闷哼,额上渗出冷汗,全身肌肉都在颤栗。 他脱下外套,白色的打底衫红了一大片。 隔着衣服的破口,露露敷衍地舔了舔伤处,眼神依旧凶狠,满是对少女的怒意。 他一副要再战的架势,被卢琦按住胸口。 “别动!”她大喊,把杀气腾腾的露露喊得愣怔,眼神都恢复了清澈。 白色打底上的那团红,刺得卢琦眼晕。 她捡起露露丢在地上的风衣,用力扯了扯、扯了扯——无事发生,她抓住一侧,伸到露露嘴边,“撕!” 她一急,出口便是明确的命令。 露露下意识照做,臼齿咬住衣服甩头,成功撕下一条袖子。 卢琦把外侧的灰尘也给抖掉,快速地为伤口包扎。 压住了血,她才担忧地询问露露,“她是谁?” 露露偏头,“你不认识她?” 卢琦如实道,“我是见过她两次,你不知道她是谁么?” 短短十几分钟,湛蓝的晴空已被涌入的黑云霸占了三分之一。 露露半垂眼睑,“[世界的爪牙]。” “什么意思?”卢琦没听明白。 “[世界的善意]很早就入侵了这里,”露露淡淡道,“我只知道,她是[世界的爪牙],要夺回属于[世界]的子民。” 这话还是有些抽象,卢琦只懵懂地意识到,“门”的存在大概是真的。 余光扫过楼下,卢琦看见了几道人影。 有人从酒店里出来,朝出口跑去。 少女没有骗她,门是真的,真的有和平离开的办法,卢琦庆幸地松了口气,抓紧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那她会对你……” 露露没有回答。 昏暗诡谲的天色下,那头柔软的浅色金发被风拨得凌乱,他伸出舌尖,舔去粘在唇上的血。 “卢琦,对不起。”他轻轻开口,眉宇间流露哀伤,“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 卢琦不理解露露这话的含义,下一刻,半黑半白的天空蓦地变暗。 她抬头,并非黑云完全入侵所致的暗,而是黑夜降临。 这是个无月无星的夜幕,园区的灯光悉数亮了起来,璀璨胜星。 失忆后的卢琦虽然看过规则,也听田妙莹描述过夜间吃人的巨犬,但这些都只停留在字面上,她未曾领略过实景。 现在,她终于是看见了。 灯光所不及的暗处升起黑烟,烟落地则化犬。 巨大的黑狗从暗处走出,每一头都有着超越巨型阿拉斯加的体型。它们目的明确地朝人类扑去。 卢琦眼见一头灰黑相间的巨犬追上了朝出口跑去的女人,将她按在爪下,一口咬下了女人的头颅。 无头的尸体躺在通往出口的唯一道路上,成为最有力的震慑。 前面的人对着满嘴鲜血的巨犬瘫坐在地,后面的人为尸体所惧,再不敢迈步上前。 “你在做什么!”卢琦回身震怒,“为什么要这样做!” 即便知道死亡就能离开,这种极端的做法也令她侧目。 露露摇头,眼神依旧是卢琦难以理解的悲伤和惶恐,“卢琦,我需要力量。” 亲眼见证了杀戮,人们立刻生出恐惧、绝望和愤怒,这些负面情绪汇入露露体内,他肩膀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闭合。 卢琦看不见他衣服下的变化,可也感觉到露露的气息变得不同了。 他体魄更加健壮、目光里的恐惧稍退,周遭萦绕起阴沉的力量感。 他充满了力量,却是是悲伤的。 怪谈里的都是他喜欢的人类,是他一贯热爱的女性。 一声浑厚的破空声响,涌入露露的能量骤然巨减。 怪谈男友 第107节 红线方向,一柄宽背砍刀凌空射出,笔直没入巨犬额心。 砍刀之后,纤巧的灰影追来,少女握住刀柄,向后抽刀。 轰然一声,刀尖抽离头颅,硕大的黑狗化作飞灰,悉数涌入少女口中。 她吸走了所有黑灰,鼓着腮帮子嚼了嚼。 周围的女人震惊地看着这神奇的少女,纷纷往旁边躲避。 少女也没有和她们打交道的意思,伸手指向红线,随后沉默地朝下一头黑犬袭去。 她走了,女人们对视一眼,迈开腿往红线狂跑。 露露呲出犬齿,英俊的脸被扭曲得阴鸷狞厉。 他要将红线处的人赶回来,身形一动,脖子倏地被拽住。 他是散步途中跑来的,那根狗绳还没解除。 卢琦眼疾手快地拉住狗绳,在手上绕了两圈,严厉地呵斥:“站住!” 露露回眸,看了眼牵制他的细绳,以及瘦弱的女人。 他沉声:“听话,乖。” 卢琦愈发用力。 她意识到,这是极为重要的节点,她需要做出什么—— 做出什么? 她实在是不知道怪谈是什么、那个少女又是什么,她甚至不清楚露露现在到底是什么。 一切都是超自然的怪诞,脱离现实,无本可依。 她迟迟不松手,露露转身,面朝向她,“松手,我是在保护你。” “我知道。”卢琦亦正视他。 她不理解这个古怪的世界到底依据什么逻辑运行,这里有太多超出她认知外的事,但无论怎么变幻、无论哪个世界,卢琦都能清楚地确定一件事—— “露露,我知道、我知道的,”她说,“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 绳子一点一点绷紧,另一头的力量远超卢琦。 七年前,她没能拉住。 “我养了你,我会对你负责到底,如果你只愿意在这里生活,我也可以留下来陪你。但是露露,其他人没有义务迁就我们。” 卢琦将狗绳又绕了一圈,开口,“放他们出去。” 高空的风撕扯着天云。 第一批幸存者已然到达红线。 猩红的线条令她们踟蹰不前。 停在红线内,几人很快发现草坪上那些穿着衣服的狗已全部消失不见。 “它们去哪了?”有人惴惴不安地问。 “出去了吗?它们是出去了吗!” “外面真的是原来的世界么,说不定是骗我们的,那些狗都被骗出去了!” 人群之中,一名年轻女孩双眼通红,她咬牙,顶着劲风朝前迈步。 “等一下!”身边的女人叫道,“还不确定,不要冒险!” 女孩哭着嘶喊:“我要回家!” 那一步,踏出了红线。 众人屏气凝神,看着女孩走出线外。 天台上的露露皱鼻,急欲下去将人逼退。 他转个身的力气,就超出了卢琦的控制。 她被绳子拉着往前走,她的力量不可能胜过露露,也不能和他拔河。 向后拉扯狗绳,只会强化狗当下的行为,脖子上的绳子越紧,狗越是本能地想要前冲。 她在露露转身的瞬间抬脚踢上他的大腿。 露露微愠回头,发出低吼:“不要阻拦我!” 卢琦眯眸,“你在吼我?” 和人类不同,狗的低吼具有更沉重的意义。露露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舔嘴甩头打哈欠,给自己也给卢琦释放安定讯号。 “你是在吼我吗?”可卢琦不放过他,往前一步,“你对我发出这样的低吼,你想要攻击我?我们现在是敌人了么?” “不、不,”露露示弱后退,“我只是想帮你,卢琦。” “我不是狗,叼咬、压制和驱逐用不到我身上,”卢琦余光注意着红线处的情状,一边拖延,“狗对人类的帮助里,从来不包括吠吼。狗只对坏人吼。” “不是的卢琦!我只是、我只是……”人语不是露露的母语,他解释不清,焦急得袒露心意,“我爱你、你要在这里,我爱你卢琦,你很脆弱,我要保护你。” 卢琦勾起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用触碰让他从一团乱麻的语言回神清醒。 “坐下。”她用简洁的指令截断他混乱的情绪。 露露抿唇,他不再说话了,可也没有照做。 青年收敛下颌,黑眸里流露出点点和她相似的犟。 那眼神,和长辈们眼中的卢琦一模一样。 迈过红线的女孩彻底消失,她再没有回来。 红线内的女人们不安地伸头探望,时间一点点流逝,仅仅只是半分钟而已,却漫长得让人心焦。 她没有回来,也没有变成穿衣服的狗,是出去了吗?还是彻底死了? 没有人告诉她们明确的答案。 等待的焦灼比直接死亡更让人难捱,很快有人熬不住头悬利剑的煎熬,自暴自弃地往前冲:“不管了!我要离开这鬼地方!” 见又有人离开,露露急得脚尖一动,卢琦立即拉扯狗绳,盯着他:“坐下!” 青年长着锐甲的五指动了动,那双黑眸里不仅有倔犟,也流露出哀伤。 露露不想和卢琦起冲突,他当然可以当一只“乖狗狗”,无条件地服从她。 可之后呢? 他在这里讨好了她,让她高兴一下,接下来的日子又该怎么办? 没有人类、没有足够的负面情绪,怪谈就会凋零崩塌。 外面的世界危机重重,男性超过半数,他们极不稳定,地雷一般密布四周,看见弱者就肆意爆炸。 那个酒气血腥交织的雪夜、这些年对卢琦蛮横无理的男客户在露露脑中回放。 卢琦恐惧到发抖的身体、她的尖叫、她逃回家中彻夜的哭泣声勒住了露露的脖子。 她需要帮助。 她需要一个充满规则和秩序的世界。 一切不稳定的因子都必须驱逐。 黑红的黏雾在露露身上翻滚、沸腾,他钉在原地,没有动作,卢琦却察觉出他准备做些什么。 “停下!”她必须在狗产生想法的瞬间就制止他,等到行为发生,制止的难度就会翻倍。 可即便只是想法阶段,露露都不打算停下。 他抓住卢琦的缠着狗绳的手,“松开。” 卢琦抬眸,“你也可以自己解开。” 露露呼吸一沉。 “不想被我抓着,你就自己解开。” 卢琦目光微移,瞥向楼下的巨狗,轻飘飘地呢喃,“它们可真大,真威猛。” “汪唔!”露露气得发出狗叫,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要她的眼睛只看他。 卢琦把狗绳往露露面前一抬,摊开五指:“你试试看。” 露露浑身发抖,几度皱鼻,恨得在她脖子前空咬警告。 利齿咬合的声音不但没有唬住卢琦,反而让她犟了起来。 她直接撸下缠在手上的狗绳,扬起下巴露出脖子,送到他嘴前,“试试看啊!” “汪唔!”露露又急又气又害怕,拼命甩头,甩开过分饱胀的情绪,逼自己冷静。 卢琦盯着他,他深深吸气,几次甩头后,终于是垂下眉眼。 在卢琦严厉的目光下,露露耷拉着脑袋,缓缓触上她缠着狗绳的手。 他一点一点地,将卢琦摊开的手掌蜷起来,让她握紧他的绳子。 “我只有你,卢琦。”露露喑哑开腔,眼角泛红,“……你不能再有别的狗。” 卢琦顺着他可怜的力度,重新抓住狗绳。 她不能心软,要坚持到底:“坐下。” 露露抿唇,余光扫过她握着狗绳的手。 他慢慢低下头,再是俯身,再是屈膝,仿佛一块硬铁,被液压器勉强压了下去。 他的身体战栗发抖,半身都是暗红色的血。 卢琦屏气,露露很少会抖得这样厉害,只有脊髓空洞症病发时才会这样抖动。 她几乎是立刻就眼鼻发酸,想要抱抱他、安抚他。 理智勒住了她。 她明白,这是狗从支配型转换到服从型的必然过程,这种颤抖只是生理反应,是他的内心在剧烈挣扎,并不会痛苦。 怪谈男友 第108节 她的心软和溺爱已经害死过他一次,她必须坚持到底,她必须控制住他。 露露跪坐在卢琦面前,仰头看向她。 卢琦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后背一片黏腻。 用精神控制狗,比体力更加费劲。 她看不见露露的耳朵和尾巴,从姿态上来看,露露似乎是服从了。 卢琦忽而皱眉,她发现自己还没有胜利,露露的眼神并没有屈服,闪动着极有主见的光彩。 在她意识到这点的同时,股股雾气从露露身上窜出。 它们冲向高空,分为数股,弛往酒店各处。 黏雾触地,变成新的巨犬。 四五头巨犬落在红线上,腰身一横,扭头冲试图离开的女人咆哮。 “啊!”差一步就能出去的女人被吓退回来。 被恶犬包围,她们刚生起的勇气在巨犬的爪牙下粉碎,几人方寸大乱,转身逃跑。 “不要动!” 豁然之间,中期十足的女声自后方如令箭传来。 惊慌的幸存者们睁眸,见高梳华发的女性阔步走来,身后跟随八.九名青壮年。 她脚下生风,自慌乱的幸存者们中间穿过,径直朝红线走,对那些巨犬视若无物。 “汪!” 守着红线的四头巨犬高声厉吼,一声高过一声,黑色的嘴唇旁泛起白沫。 “别动。”孟非芩停在巨犬三米外,侧身对身后几人抬手,再度嘱咐,“我们不比它们矮,数量也比它们多。准备好,保持呼吸,不要目光接触、不要说话、不要害怕被咬,专注于那条红线,其他一切都交给我。” 正紧张得屏气的田妙莹听了,赶紧开始呼吸。 她抓住脖子上的血线,拉着黄振毅,感受到主人紧张情绪的黄振毅张口就要叫,被田妙莹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嘴筒。 其他幸存者对孟非芩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但几名兽医都信任地照做。 孟非芩这三个字金光闪闪。 他们从前在学业上跟随她,而今亦在生死线上跟随她的脚步。 “汪汪汪——吼——” 警告无用,高亢的吠吼逐渐低沉,巨犬们的上身渐渐下俯,展露出雄壮可怖的背部肌肉。 “让开。”孟非芩平淡地回应它们的示威。 她拄着纤细的登山杖,下颚微抬,沉肃间夹杂着些许轻蔑,“别挡我的道,小黑狗。” 第51章 疯犬酒店 拾搜寻着怪谈里的人类, 帮助他们尽快离开。 强制脱离怪谈会伤及人类敏感纤细的神经,把他们冲成白痴。 因此维系怪谈的领主不能死。 从内打破的孵化过程才合乎自然规律。 如果领主不能被怪谈内的人杀死、如果怪谈里的人本身没有打破怪谈的力量,那她也不能直接杀死领主, 必须等到所有人类都离开, 才能祓除怪谈。 为了不打草惊蛇,拾趴在结界上,用小刀磨了很久。 她磨开一点缝隙, 就用自己的能量填充进去,把缺口糊住。 [世界的爪牙]和怪谈领主的能量几乎相同, 她的填补天衣无缝,领主无法察觉。 这是个很需要耐心的活儿, 缺口稍大一些就会引起领主注意。 拾原本预计需要一天半,中途发生了意外, 有个女人离开了怪谈。 她身上沾满了领主的气息,拾还以为是领主出来了。 这很奇怪, 她从没见过离开怪谈的领主,于是跟过去看了看。 不是领主, 但有很浓的领主气息,她绝不会认错那股强烈的苦味。 拾好奇地想要询问,但她太过羞涩,不敢和人类搭话, 纠结之际女人已经走掉了。 她没有追上去的勇气,选择回去继续磨“门”。 就是这一会儿的工夫, 怪谈的能量变得极其脆弱。 要么是领主受到重创,要么是领主压根就不在怪谈里,不管是哪一种,拾抓住机会, 赶紧划开了一大块口子。 不等她下第二刀,怪谈倏地又坚实起来。 “门”还不够大,不足以让人类通过,但已经够她穿梭。 拾进入怪谈打探情况,看看人类是否危急,不想竟又遇见了那个已经出去了的女人。 至于领主,他既没有重创,也没有离开,好端端地盘踞在女人的房间里。 女人从有着领主的房间探出头来看她,她住得很高。 拾想起了姐姐们讲的故事,《莴苣与野兽》。 一个叫作莴苣的美丽女孩被野兽关在高塔里。终日只能看见野兽的莴苣爱上了它,后来路过一个王子,被莴苣吸引,抓着她的头发爬上了塔……嗯?好像有点不对。 故事不重要,拾路过了那个女人的住处。 高楼上的莴苣看见了她,飞了一张纸给她。 纸上写满了关心她的话,还被折成特别的形状。 这是拾第八次得到人类的好意,她害羞极了,却隐约记得莴苣最后选择和野兽在一起,王子的出现仅仅只是为了帮助他们确定彼此的心意。 确定怪谈里的人类都过得还不错,拾又出了怪谈,继续磨门。 她终于成功了,比起姐姐们直接进入怪谈、引领人类离开的方法慢很多,但拾已经习惯了用小刀开门的方式。 她只会这一种。 拾无论如何都不敢和人类接触。 譬如此时,她吃掉了一只巨犬,两个人类瘫坐在地,瑟瑟发抖地盯着她。 她伸手,指了指红线处,人类抖得更厉害了。 拾张口欲言,对上女人们惊恐的视线,她下一子慌张起来,背过身,把卫衣的兜帽往下扯了扯。 她还是没办法和人类直接交流。 九个姐姐都聪明伶俐,只有她连和人类说话都做不到。 少女背过身,身上冒出袅袅黑烟,烟在半空中组成一组字符: 出口 →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两个女人惨白着脸跑了。 拾知道出口有领主幻化出来的大狗守着,那没什么要紧,被大狗杀死也是离开的一种方式。 她只管前进,去找那些藏着不动的漏网之人。 在自身不伤害[世界]的生命的前提下祓除怪谈。 这就是[世界爪牙]的工作。 并不是所有姐姐都会带着人类战胜领主,大部分姐姐会选择利用规则杀死人类,让他们尽快解脱。 后者比前者容易很多。 两个女人从少女身后逃走,跌跌撞撞地跑向红线。 还未靠近,远远的,她们就看见了数头巨大的黑狗。 刚从狗爪下死里逃生的女人们登时僵住,然而很快,她们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巨犬没有动。 它们列在红线两侧,耳朵忽而向前,忽而背后,即便是不了解狗的人也能看出,它们在纠结踌躇。 红线中央,站在一名华发女士,她双手拄着登山杖,定在线前,身边还站着个年轻的小姑娘,脖子上连着一只萨摩耶。 这场景奇妙震撼,任何一只狗的体积都远超那名年长的女性。 它们徘徊两侧,像是一对黑色的山崖,个子不高的女教授屹立中央。 两侧巨犬蠢蠢欲动,哪一侧出现了大的动作,年长的女人便立刻斜眼瞟过去,间或发出威严的鼻音,或是抬起登山杖指向狗。 要不是见过她好几次,两个女人差点以为孟非芩就是这些怪物的领袖。 “不要对视!”远远看见了有人过来,孟非芩扬声喝道,“慢慢走过来,看着我,不要看狗!” 这声音充满了长者的质感,镇静果断,令人信服。 两个女人愣了愣,见她能在那么多只巨犬中间巍峨不动,油然而生出信赖。 她们硬着头皮,自狗群间穿过。 狗的气味、狗的吐息近在咫尺,她们木着脸,僵硬地盯着中间的孟非芩,近乎同手同脚。 “放松,孩子。”孟非芩扫见末端有巨犬探头。 它们发现了她们的虚弱。 她需要引导她们放下恐惧,放松身体,“红衣服的女孩,你叫什么?” “啊?”女生茫然,不明白这时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住了一个月,她们早就互通过姓名了。 “我、我叫钱雯。” “你是大学生?” 怪谈男友 第109节 “不,我…”女生吞咽了口唾沫,看见右侧坐着的巨犬突然站了起来,她瞬间僵滞,手指都不敢动。 “嘿!”孟非芩立刻抬起登山杖指向起身的狗,口中发出低喝。 刚刚起身的巨犬不确定地盯着孟非芩,与她僵持。 “过来!过来呀!”田妙莹压低了声音对她们喊,“别害怕!在怪谈里死没事的,就当做了场噩梦!” “不行,我害怕。”钱雯快要哭了,“我从小就怕狗。” “噢?”孟非芩盯着不服从的那只巨犬,一边问,“你很怕狗?” 钱雯泪汪汪地点头,膝盖颤抖。 “有多怕?” “我、我想到狗就怕……” “什么狗都怕?” “怕。” “后犬式怕不怕?” “怕…啊?” 钱雯愣了,她旁边的女生也愣了,不敢相信自己从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口中听见了什么。 “哦抱歉,”那只巨犬终究还是屈服了,犹疑地坐了下去,孟非芩笑道,“我想说下犬式的,口误。” 她对两个女孩抬了抬下巴,“过来啊姑娘,这路平得很,好走。” 两个年轻的女孩还没从后犬式里回神,红着脸开始迈步。 时代发展再快、平常口嗨再厉害,被一个陌生的长辈问这个,一般女学生还是遭不住。 她们软着腿走完这一段,来到孟非芩面前,想要道谢,孟非芩微微摇头,“快走。” 红线就在脚前,两个女孩忐忑不安地迈了出去。 田妙莹小声说,“太好了,又送走一波,不剩多少人了。” 孟非芩没有搭腔,她的眼底有些凝重。 随着怪谈里人数减少,出口处的狗数量则在增多。 失去了目标,无所事事的狗朝出口聚来。 狗群为会狗带来勇气和自信,再多两只,她也要控制不住了。 “还有几个?”孟非芩低声问。 田妙莹马上回答:“算上小卢姐,女人还有两个,男人的数量不确定,应该是三到五个。” 孟非芩颔首,“知道了。” 天台之上,卢琦焦灼地关注着下方的情形。她看见了狗群在壮大,也看见了孟非芩的岌岌可危。 “把狗收回去!”她扭头对露露低吼,露露充耳不闻,沉默到底。 卢琦一拍围栏,转身往楼下跑。 “卢琦!”露露这才有所动作,跟了上去,“你要去哪里?” 他拉住卢琦,卢琦回身之际,骤然从衣服内袋抽出一支护肤品小喷瓶。 她对着露露按下喷雾,倏然之间,刺鼻白醋飞进露露眼鼻。 他眼前顿时一白,除了剧烈的酸,再感知不到其他。 卢琦跑下楼,将天台门反锁,冲进电梯,不停按着“1”。 她已经看见了剩下的人在哪里。 快、得赶快! 就这一次了,如果这次失败,露露会更严防死守,行为也会更加偏激。 这一次,她决不能慌乱怯弱。 天台上,卢琦将大半园区都收入眼底。 她看见了一个女人开游艇出海,近海处有一灯塔,女人停在灯塔前,随后走出了四名男性。 吕施安就在其中。 自卢琦死后,男人成了露露的猎物,幸存下来的四个男人每日躲在海上,借助海水隔绝气味,快到门禁才回去。 卢琦看见他们已经乘着游艇上岸,从海岸到出口有三四公里。 这个路程太长,白醋拖不了露露多久;这一路巨犬也不少,他们是最后的人类,怪谈一定会百般阻挠他们离开,偏偏少女又进了酒店搜寻,没有发现海上的五个人。 卢琦冲下楼,在心里一遍遍规划可以绕开巨犬的路线,无论她怎么盘算,都找不到完美的安全路径。 电梯打开,她直奔大厅消防窗,掰下消防锤。 接待跑过来,“怎么了女士?发生了什么?” “没有,谢谢。”卢琦拿着锤子往外跑,这一路来回好几公里,她不能徒手和巨犬搏斗,得找一点防身武器。 跑过酒店大门的露天停车场,卢琦倏地驻足。 她身侧停着的一辆车,透过车窗,可见驾驶座上放着车钥匙。 如果是失忆前的卢琦就能认出,这是怪谈首日变成狗头人的贵宾狗头男士的车子。 那位西装男进了车,发现后座有狗,又下车打开后门驱赶。 当时的钥匙留在了车内。 过去这么长时间,未关的车门被酒店保安贴心地关了起来。 卢琦立刻去拉车门。 没成功。 这不应该。 她很熟悉这种车型,曾列入过她高中的购车候选名单中。 这种一键启动型的车,有感应钥匙在,不可能打不开车门。 卢琦马上意识到,大概率是钥匙没电了。 扬起消防锤,她对着侧窗边缘四个角重重砸下。 一锤、两锤、第三锤,侧窗右上角被她砸出裂纹,卢琦立刻换另一个角敲击。 好不容易砸出了道道裂纹,她屈起肘后退两步。 砰的一声,她肘击在遍布裂纹的玻璃中央,整面侧窗破碎,她弯腰从窗子爬进去,手掌擦到落在驾驶座上的玻璃碴子,冒出鲜血。 这时候的疼痛已不值得注意。 [保安]闻声走了出来,卢琦一脚踩住刹车,将没电的钥匙插进应急感应区,按下启动键,开车冲了出去。 确认有人偷车,两名[保安]化作黑背,追着车跑。 它们速度极快,反光镜里的距离越来越短,卢琦前所未有的沉静,她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掏出喷雾,放慢了车速。 车顶发出重响,整个车身往下沉了沉。 一条黑背跃上车顶,另一条自卢琦一侧扑来,张嘴伸进破碎的窗里。 卢琦抓住机会,对着湿漉漉的狗鼻子猛按喷雾。 “嗷!”巨大的黑背霎时发出尖叫,被白醋刺得侧滚倒地。 它一退,车顶的狗又俯身探进头来,卢琦如法炮制。 两条黑背在地上打滚,吐舌甩头,前爪疯狂搓揉鼻子。 卢琦心中暗道一声抱歉,重踩油门,朝海边驰去。 吕施安远远看见一辆车子朝他们撞过来,大吃一惊。 四男一女立刻戒备起来,随后就见破碎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手,对他们挥了挥。 车子靠近,卢琦一个急刹,车轮在沙滩上扬起一片尘雾。 “卢琦?”吕施安震惊。 “上车!”卢琦疾声,“我送你们出去!” “好!”吕施安没有拖沓,立刻拉开后车门。 门一打开,五人僵住了。 一只白色的小比熊趴在后座座椅下方,戴着项圈,懵懂地看向开门的吕施安。 “狗!”有男人指着比熊惊恐地叫了起来,“有狗!这车子有狗!不能坐!” “不能坐!我们会变成狗的!” 卢琦扭头,这才发现缩在座椅下的小比熊。 她正要安慰他们,只要不驱赶狗,就不会违法规则,忽又听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大喊:“那是什么!” 顺着他目光看去,卢琦脸色一变。 一团黑红色的不规则黏雾正在朝海边飘来。 与其说是飘,倒不如说过在空中滚动,它太粘稠了,没有飘飞的轻盈感。 “上车!快上车!”卢琦催促。 “可是狗…” 她扭腰,一把将后座的小比熊捞起,直接放自己腿上,“快上!” 几人还有些顾虑,吕施安拉开副驾驶,第一个坐了上去,“走啊,你们还想留在这里吗!” 剩下四人这才动了起来,挤去后排。 比熊睡到一半被占了车,茫然地从卢琦腿上爬开,往自己常待的后排爬去。 胆子最小的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打颤:“它过来了、它过来了!它在看我!” 怪谈男友 第110节 “不要说话!不要驱赶它!”卢琦全神贯注地开车,勾住比熊的项圈,把它拉回来,夹在身体和车门的缝隙里。像是从前她带露露上车一样。 车子的动静惊动了园区所有巨犬。 它们追了过来,吕施安看着反光镜,脸色越来越差,“狗在追移动的物体。” 卢琦明白,可她没法停下。 她绕开黏雾所在的位置,油门踩到底,勉强比空中的露露快些,也只是一些。 卢琦瞥过反光镜,半空之中,那团黏雾不断逼近,只要她稍放缓速度,露露便会立刻追上。 眼前蓦地一黑,一条巨犬从绿化带后扑出,挡在路中。 卢琦下意识要踩油门,半途生生顿住,咬牙撞了过去。 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车子从侧边缝隙驶过,没有正面碰上,也依旧产生不小的撞击感。 全车一震,将人颠了起来。 比熊惊慌地吠叫,卢琦覆上它的脑袋仓促揉了揉,继续朝前驶去。 咚—— “什么东西撞上了!”后排的女人回头,看见两条巨犬在车后奔驰,快的那条试图扑上车尾,所幸车速够快,它前爪刚搭上后备箱盖就被甩了开去,只刮下一点车漆。 “开快点!开快点啊!”她老公急得扒上驾驶座,倾身凑到卢琦身边,“你踩油门啊!不行让我来!” 男人急促的呼吸洒在脖颈,后视镜照出他焦急涨红的脸,卢琦瞳孔微缩,砸玻璃时用力过度的手本就打颤,男人一拍驾驶座椅,她双手一抖,高速行驶下的方向盘一个晃悠,所有人都差点被甩出去。 “我草你妈!”后排挤成人饼,恐慌之下情绪放大,担惊受怕的矮个子男人当场骂了出来,“会不会开车啊!” 卢琦瞳孔微微涣散。 她吞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镇静。 平时就算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掉链子! 对付[保安]时她都没有手抖,只是些男人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怕的! 不算大的空间里,受惊的狗叫和男人的吼叫混乱交替,在这之间,突然插入尖锐的女声:“又来了!扑上来了!” 一对灰黑色的爪子扒住车后盖,流着涎水的巨大狗头贴在后挡风玻璃上,长型的嘴筒里布满利齿,隔着一层玻璃,吠吼重咬。 车外清脆的空咬声和车内尖利的狗叫里外呼应,男人指着卢琦脚边的比熊,惊恐大叫:“狗!是狗!车里的狗把它招来了!” “快扔下去!它也要变异了!” 卢琦咬牙,出口已在眼前,已经能看见田妙莹和孟非芩的身影。 她强制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忽略车里男人的抱怨和妄想。 这方法似乎有了些用,仅仅只是看着孟非芩的脸,卢琦便镇定了些许。 砰! 心态稍稍平复,座背倏地被大力一拍,把卢琦震得差点扑上方向盘。 面色涨红的男人一拳砸在座背上,摇晃卢琦肩膀,“我说让你把狗扔掉!快啊!” 比熊慌张地在旁边尖叫,“汪嗷汪嗷!” “它又叫了又叫了!肯定是它把那些狗招来的!” “扔出去!快他妈扔出去!我草又有狗过来了,你他妈在干什么,踩油门啊!”“把狗扔了!先把狗扔掉!” “闭嘴!”卢琦忍无可忍大吼,“谁再说一个字,我把狗扔他身上!” 车内立刻安静了。 没人再说话,只有比熊不安的呜咽吠叫。 它的声音比人可爱太多,卢琦顺手安抚了下它。 吕施安愣怔地半扭身子,正要劝告后面的四人不要激动,没有想到卢琦会吼这么一声。 他从没听过卢琦吼叫,特别是对男人吼叫。 没人再吵了,吕施安回身坐正,瞥了眼卢琦的侧脸。 她下颚紧绷,双眉紧皱,表情因事态紧急显得冷峻,全副注意都集中在开车上,没有余力去关注其他。 她前所未有的强势,吕施安几度张口,想要宽慰,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有种错觉,自己一开口,就会被她骂。 红线处,孟非芩和田妙莹看见了飞冲而来的汽车。 “是小卢姐!”田妙莹激动不已。 “走——”卢琦扯着嗓子对她们高喊,“快走!” 她的声音从破碎的车窗中传出,距离红线不到百米,近两百迈的车速几秒就能开过。 孟非芩当机立断,抓住田妙莹的胳膊,深深看了一眼卢琦。 “走!” 她们迈过了红线,孟非芩一离开,两侧草坪上的巨犬顿时躁动起来。 卢琦已有准备,这么点距离,就算它们扑上来,车子的惯性也能冲出去。 然而,事情并不像卢琦想的那样发展。 巨犬没有扑来,反朝着红线而去。 黑灰色的大狗一条接一条地跃上红线,硕大的犬身化作黑烟,消失在红线上。 车头冲过红线,四野之内满是红雾。 没有街道、没有行人,整个世界都化作虚无,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红雾。 不对劲。 卢琦一怔。 红线外有红雾——田妙莹告诉过她,这是椰椰迈过红线时看见的景色。 她在红雾中迷失,接着就变成了狗。 这还是怪谈!这不是出口!他们没有出去! 浓郁的红雾从车窗破口涌入,身处其中,分辨不清东南西北。陡然之间,前行的车子受到巨大的阻力。 一股恐怖的力量黏在车尾,将高速行驶的车子生生往后拖拽。 “我靠我靠!什么情况!”后排混乱起来。 “什么都看不见!” “后面有什么东西在拉我们!” “走啊走啊!冲出去!”男人拍打着驾驶座靠背,疯狂催促卢琦。 卢琦没有动。 她全身血液发冷,僵得无法动作,脑子里只剩下“没有门、没有出去,她想错了,她害了那么多人!” 思维滞涩,她什么都来不及想,车子就被向后拉回红线。 红雾退去,四周又是熟悉的景色。 卢琦呆怔在驾驶座上。 车门倏地被扯开,哐当一声,整扇左前车门被猛地拽下。 一股大力将卢琦卷下车子。 她被包裹在黑红色的黏雾当中,黏物质激烈翻涌着,可它是冷的,再是如何翻涌,都冰冰凉凉。 被低温刺激,卢琦僵滞的思维慢慢转动起来。 透过黏雾,她看向只剩下三五头巨犬所在的草坪。 那里没有穿衣服的怪狗,规则没有生效,说明她们之前的那些人真的是离开了。 少女打开的“门”,大概是被那些扑向红线的巨犬填补上了,她们这六个人才没能出去。 反应过来其他人真的出去了,卢琦脱力跌坐在红雾内,大口大口喘气,吸进了几口黏雾后又被呛得咳嗽起来。 黏雾滚动着,扭曲成人形。 “卢琦!”化出人身的露露心急如焚地抱住她,“你受伤了!你流血了!” 他是气愤的,想要狠狠教训她一顿,可这暴怒的想法被她身上的血腥味压住,惊得露露六神无主。 流血…… 卢琦视线下移,这才注意到被玻璃划伤的手。 她一边咳嗽一边摇头,“放他们出去。” 露露面色阴沉,“他们都是男人!” “男人又怎么样。”卢琦挣扎着站起来,鲜血淋漓的手指向破烂的车子,“是我带他们来的。我敢带着一车子男的飙车!我不怕他们!” “你怕!”露露恼怒,“我看见了!他们凶你、拍你的时候,你都在害怕!卢琦,你没办法在外面生存!” “我怕、我怕什么!”卢琦上步抓住露露的衣领,残余的肾上腺素帮她嘶吼出声,“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我怕的不是男人!不是!我怕的是失去你!你懂不懂!” 露露愣住。 那点肾上腺素在这通怒后消耗殆尽,深深的疲惫感随之涌上。 卢琦低头,她抓着他的衣领,抵在他的胸口,低声哽咽,“放他们出去……露露,我好不容易又遇见了你,我想爱你啊……可他们因为我担惊受怕,我没法心安理得地生活。” “露露……放他们出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和你做啊……” 温凉的泪落在露露脚尖,拍打出轻响。 卢琦闭了闭眼,升起浓浓的无力。 怪谈男友 第111节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不该用这样混乱的语气,她该像孟非芩那样,坚不可摧、果断镇静。 那才是令狗臣服的姿态,而非她这样哭哭啼啼。 可她控制不住。 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伏耗尽卢琦所有力气,她抵在露露坚硬的胸前,心力交瘁,徒留喘息。 良久没有回应。 卢琦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没关系,她想,没关系,这里出不去,她还可以杀了车上的五个人,让他们通过死亡的方式离开。 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她还有几十年的工夫训练露露、训练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事情都能解决。 没关系…… 她紧紧抿唇,明明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眼鼻却愈发酸涩,止不住地流泪。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卢琦忽然万分委屈。 她知道露露只是狗,不该拿人类的标准去要求他。纵然孟非芩拿治疗犬举例,这世上也确实存在免疫人类负面情绪、单方面源源不断提供爱的狗,可那是百万、千万里才能诞生的奇迹,毫不夸张是神恩赐的珍奇。 她自己尚不是千万分之一的人类天才,如何能苛求她养的狗成为千万分之一。 他能懂什么呢,他只是条小狗而已。 “不要哭,卢琦。”肩膀被轻轻推开。 浅色的金发撞入卢琦眼帘。 青年弯腰,贴着她濡湿的脸,发出低哑的闷声,“别难过,卢琦,你要开心。” 卢琦无法回应,眼泪打湿了露露的脸颊。 他垂头,拥住她,“我放他们出去,求求你开心。求你开心,卢琦。” 卢琦愣怔,泪水无意识漫起又滑落。 她流泪得更加厉害,心却无比充盈。 她回抱住露露,流着泪,“谢谢,谢谢你。” 他违悖了狗的本能,一次次向混乱、焦虑、不安、脆弱的她妥协,放弃了基因里的支配欲。 卢琦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这是千万分之一的神迹。 露露……她最了不起的小狗,从出生至今都在创造坚强和温柔的奇迹。 砰—— 寒光射来。 厚重的宽背砍刀再度砸开了红线上的结界,随之掠来的少女跃身踢在破烂的车尾。 装载了五人的汽车被一脚踹出红线,消失在怪谈外。 少女抬手,飞出的砍刀召回掌中。 她持刀指向露露,黑白分明的眼神冰冷凌厉。 [放开她。]她说。 卢琦第一次听见少女的声音,和她娇小白皙的外表一样,脆生生宛如鸟鸣。 ----------------------- 作者有话说:燕子每个副本只出现几回刷刷存在感,让大家还记得有它这么个东西; 拾的出场更少,基本就是来发结算奖励。 这俩一个可以算是是男主外挂,一个算是女主外挂,用来展现世界观,把他俩当系统也行。 第52章 疯犬酒店 “我们已经把人都放走了。”卢琦从露露身后走出, 对着少女恳求,“这个怪谈以后绝不会再进入其他人类,求您……网开一面。” 她也知道自己厚颜无耻, 给那么多人带来了地狱一样的噩梦, 现在还想要当做无事发生。 卢琦羞愧难当,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请求。 露露将卢琦重新挡住,对着少女发出阵阵低吼。 少女愣了下。 她看着扯着狗绳、从领主身后探头的卢琦, 卢琦脸上写满了愧疚哀求。 拾想起了那个倒霉的王子,他想要救被囚禁的公主, 公主却护着野兽。 露露皱鼻,露出两侧犬牙, 黑洞洞的眼睛盯视少女,在兽吼间发出人语:“滚!” 她并非女性人类, 不需要礼貌和尊重。 “不!”少女还没回应,卢琦先一扯狗绳, 呵斥露露,“退下!” 露露不退, 卢琦再度绕过他,走到他身前,面对面盯视他。 她不用人语,用眼神命令他:退下。 露露不甘地滚动喉结, 稍往后退了半步。 “您看,他会听我的话的。”卢琦转身对着少女迫切道, “我会管好他,您能不能……” 少女不置可否。 她滑了出去,后退二十米,把帽子两边松紧带一拉, 整张脸缩进兜帽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怯怯望着卢琦。 卢琦:? 她看着少女着急地左右四顾,最后把园区入口的指示牌拔了下来,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窸窸窣窣的做些什么。 片刻,少女回身,拿着什么,往卢琦方向丢了过来。 露露立即上前,在卢琦身前接住那东西。 一架飞机,一架由金属指示牌折叠出来的飞机。 露露判定这是凶器,愤怒地冲少女咆哮,卢琦拉住他,“里面好像刻了什么。” 她看见了一点字,但拆不开这架金属飞机。 “你能打开吗?”她问露露。 露露停止吠叫,歪着头也看见了一点字。 五公分厚的金属板被按照纸飞机的折法叠起来,卢琦的力量无济于事,所幸还有露露。 他按照卢琦的指示,暂停对少女的威慑,低头把金属板展平。 板上刻着小字: [你不离开?我会帮你。] 露露看着这挑拨离间的字,目露凶光。 卢琦拍了拍他,让他从负面情绪里回神,又指向他长着锥甲的手问,“我没有带笔,你可以刻吗?” “当然卢琦,”露露义不容辞,“我是最完美的狗。” 他好像在和少女竞争着些什么。 卢琦不明白少女为什么不直接对话,要用这么费劲的方式。 但人为刀俎,对方的能力似乎在露露之上,卢琦有求于人,乖乖按照少女的规矩办事。 虽然她也猜测,是不是少女觉得她喜欢用纸飞机的方式对话,才特意这么做。 露露写好回应,又把金属板折成纸飞机,卢琦让露露把这个沉重的铁疙瘩“飞”了出去。 砰,飞机直挺挺坠在少女脚前。 她捡起来,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拆读,像是那天卢琦在楼上看见的灰色鹅卵石。 和少女简洁的句子相比,卢琦在板子上写下的内容很长: “感谢您的好心。露露是我养的狗,我无法抛弃他。这段时间给您和其他人添了太多麻烦,我深感抱歉。可如您所见,露露只是一条狗,他不具备人类的理智和常识,求您饶恕他一次,作为主人,我愿意替他接受所有惩罚。” 写这段话的时候,露露几次拒绝,又被卢琦压着继续。 他问:“她要是想杀你怎么办?” 卢琦说,“那是应该的。” 露露半敛眼睑,遮住眼中的杀意。 如果她真敢这么做,他无论如何都会带卢琦离开,就算卢琦松开狗绳,他也不会屈服。 飞机飞了过去,大概是内容比较多,少女过了好久才又扔了过来。 [我不能伤害人类。] [按照规则,[世界]会予以帮助祂的生命一个奖励。] 卢琦皱了皱眉。 明明是超出想象的好事,她却品出了一些违和。 假设少女的存在是“正义的伙伴”,是站在人类这一方的,那她多少该劝劝她“你身边的是怪物”“他会伤害你的”这类人妖殊途的话术。 可她一字未提,轻易接受。 在天台时,卢琦也瞥见过少女的行动方式。 少女行走的路线上,如果有巨犬伤害人类,她会出手; 有拦着人类、不让人离开的巨犬,她也会出手; 但她救下的人类往红线跑的途中,再被巨犬杀死,她就不再搭理。 诚然,死亡也是离开的一种,未必非要从“门”离开。 怪谈男友 第112节 但这种做法未免显得冷漠,和“正义”背道而驰。 她仿佛是一只不太聪明的牧羊犬,不在乎牧回去的羊是死是活,反正把羊全部带进羊圈就行。 卢琦看着板子上的字,沉吟许久,抓起露露的食指。 她写道: “我想和我的小狗平安生活下去,可以的话,我也想永远保留住在这里的记忆。”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她都只有这个愿望。 少女展开飞机,很快又扔了回来: 她给出了一个半对半错的符号,“√”上画了一点。 她没办法一直守着他们、保障他们后半生永远平安,所以她拒绝了第一个愿望,只答应保留卢琦在这里的记忆。 [世界的爪牙]数量有限,她们不能每次都及时赶到,因而[世界]定下规则:分担了[世界爪牙]工作的生命可以获得奖励。 卢琦帮助了很多生命离开怪谈,拾可以给她奖励,满足她的心愿,但对于这只废弃的领主,她还是得做一些必要的保险措施。 拾腾升空中,俯视地上的男女,对露露抬起左手。 卢琦一惊,就听身边的露露发出痛苦呻吟。 他退回了黏雾的状态,一枚漆黑泛着妖冶紫光的羽毛在它深处扭动。 如同挣扎一般,羽毛在和半空的少女角力,不愿意从黏雾体内出去。 它显然不敌少女,再不情愿,也一点一点地从黏雾中剥离了出去。 少女回收了这根羽毛,忽而扭头,从身上一咬、一拔。 一根纯黑的羽毛出现在她齿间,牙间用力,她将羽毛对着露露吐出。 黑色暗沉的羽毛射进黏雾之内,黏雾翻滚了几下,渐渐又有了人形。 “嗬……”露露大汗淋漓地跪趴在草地上,关节颤抖,痛得虚脱。 “露露、露露?”不理解发生什么的卢琦焦急扶住他,“你怎么了?” 露露煞白着脸发抖,说不出话来。 见卢琦实在担心,少女又捡起了那块金属板,向她解释: [我换掉了[骗子]的羽毛,它不再有建立规则的能力,这个怪谈马上会崩坍,快从[门]出去,不然会变成白痴。] 她的羽毛代替[骗子]的羽毛留在领主体内,随时监视他的动向。 一旦废弃的领主再做违背[世界]法则的事情,她能立刻调动羽毛,将他粉碎。 拾已经做过很多次这个流程。 像这类非恶意的怪谈,总有人类愿意袒护领主。她已习惯。 卢琦搀扶着露露起身,仰头望向空中的少女。 少女匿在夜幕里,和这濒临破碎的怪谈融为一体。 卢琦尚有许多疑惑,关于怪谈、关于[世界]、关于少女。 但那似乎不是她该问的问题,少女也不健谈,大约不会一一回答。 “谢谢。”她无法刻字,发自内心地对少女道谢,“谢谢您!” 少女拉下松紧带,两只眼睛也藏进兜帽里。 她看着卢琦扶着虚弱的露露从“门”离开。 这个怪谈即将破碎,她收到了新的任务,得立刻前往下一个怪谈。 红线之前,卢琦再度扭头,见娇小的少女带着那块指示牌化作黑烟,消散在空中,不见踪影。 她默默在心中感谢道歉,撑着颤栗虚弱的露露,迈出了红线。 滴—— 汽车的鸣笛声从前方传来,日暮时分,除夕年节,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来往行人匆匆,拉着行李箱,刷着手机,每个人都忙着回家赶路。 卢琦站在路口,发间一凉。 她仰头,望见纷纷扬扬的细雪飘然下落。 又是一个小雪的冬天。 她扭头,看着半闭着眼、几近昏厥的露露,呼出一口白雾,贴了贴他的发顶。 原来外面,这么冷啊。 卢琦抱紧了露露,往前走。 …… 露露在床上病了一周,一天里有二十个小时昏睡不醒。 少女保留下了卢琦在怪谈里的记忆,除了失忆之前的内容,其他的一点儿也没有忘记。 卢琦回来后,一边照顾生病的露露,一边联系了其他人,确认他们的情况。 没有人记得怪谈里发生的事。田妙莹说,她觉得自己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梦的内容好像很离奇,可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想不起来,却莫名想哭。 “好奇怪啊小卢姐,感觉自己参加了战争一样,艰苦卓绝了好久,现在能躺在家里睡觉都是得之不易的幸福。” 她抽抽搭搭的,“手机好好玩,我妈做的饭好好吃,题目好好做……我是不是疯了?” 卢琦沉默,“……对不起妙莹。” “嗯?什么?” “对不起,”卢琦涩然,“我没有关心你。” “哎呀我开玩笑的啦,没有疯!真要疯了也不是工作上的原因,你是最好的上司了!” “嗯,”卢琦苦笑,“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为什么?” “没什么,”卢琦道,“有空了,我请你吃饭,也和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啊?”田妙莹等不及,“你现在就说嘛。” 倒也不是需要刻意隐瞒的事,卢琦从善如流地开口,“培训回来后,我申请加入了孟教授的团队,开春就要去非洲了。” “啊?非洲!”田妙莹吃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不确定。不过,我辞职了。” “这么突然吗!你还让我多待几年,怎么自己跑了啊!那我怎么办啊!” “嗯,”听见她活力十足的声音,卢琦不由得扬唇,“真的对不起,请你吃饭。” “原来是这个对不起我啊……”田妙莹恹恹的,忽又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你这么高兴,我原谅你了。” 卢琦愣了下,“高兴……这么明显吗?” 孟教授的团队是行业内的翘楚,申请能够通过,卢琦确实万分惊喜,可这事已经过去几天了,她也不至于那么兴奋才对。 “还不明显呢?小卢姐你说话很少会这么精神,中气都比平常足了。” “是么……”卢琦笑道,“我都没有发现。我以前说话声音很小吗?” “你平常声音倒是也听得见啦,就是很疲倦,咱们工作也确实累。” 田妙莹嘱咐,“你放心去吧,不用在意我,能跟在孟教授身边肯定是好事,去了记得注意安全啊。” “真的对不起。”卢琦顿了顿,复又道,“还有,谢谢你,妙莹。现在还不好说,可过几年有机会的话,嗯,我会来找你。” 父母的赔偿金,卢琦从没有动过。 起初她只是觉得那笔钱很重要,不能随便碰;后来她也想过捐出去,还没找到合适的渠道,就卷入了怪谈。 现在,卢琦改变了想法。 等她再成熟一点、多学一点后,她准备用那笔钱成立一家兽医救助站。 会很难,可她不是一个人,这一路她收到太多包容与帮助。 放下手机,卢琦在面前的表格上打了半个勾,暂做标记。 这张记录怪谈受害者的表格上,已有三分之一打了半勾,代表她已与他们取得联系。 同行们容易联系,其余的人则要费些工夫。 或许对他们来说,突然有陌生人找上门道歉赔偿很莫名其妙,但卢琦也不能就直接当做无事发生。 她走向床边。 露露还在昏睡,卢琦抬手,拨开他额上的碎发。 “快点好起来露露,”她坐在他身边,轻声说,“不要再睡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办理离职、要去拜访孟教授和她的团队、要向受害者们赔礼道歉、要办护照、要去非洲、要读博进修、要去其他救助站考察学习,以及—— 她俯身,在浅色的金发间落下一吻。 她和她的小狗,还要一起好好生活。 —— (单元一·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作为单元文真的太长太长太长了,怎么会有三十万字的单元啊[化了] 明天中午再一章番外,第一单元就彻底结束,晚上开始下一对cp[猫爪] 第53章 番外 疯犬酒店 怪谈男友 第113节 过完年的某个深夜, 露露从床上坐起,盯向卢琦。 卢琦睡觉很浅,察觉到身旁的动静, 迷迷糊糊睁开眼, 又困得闭上,“怎么了?” 她随口问着,以为是露露听见楼道里有人经过, 不以为意。 过了会儿,她听见露露一本正经地说:“卢琦, 去绝育吧。” 卢琦闭着眼反应了一会儿,彻底醒了。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 不明白露露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的发.情期又快到了。”露露忧愁地看着她的小腹,“每次发.情你都很痛苦。” 卢琦失笑, “没关系的露露,我吃点药就好了, 没有母狗和母猫那么难受。” “总是吃药对身体不好,”露露问, “卢琦,为什么你不愿意绝育呢?” 卢琦和他解释,“人类没有病变的器官是不允许摘除的。这涉及到一些伦理道德问题,医院做不了。” 露露可以理解。 “我来给你做, 卢琦。”他说,“借用一下安心医院的手术室, 我不会让你流血的。” “……谢谢你,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但是院长八成不会同意。” “我去求求她。”露露说。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还没有忘记这件事, 过了八点就开始联系院长,说想要借医院给卢琦做个小手术。 “院长不同意。”露露闷闷不乐地给卢琦端来早饭。 卢琦吃惊,“你真去问了?她说什么?” “她问我是不是疯了。” 卢琦撕着面包,乐不可支,嗌嗌发笑。 她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狗不会和无法改变的事情过多较劲。 它常睡觉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块石头,它努力顶几下,发现顶不开,就会寻找别的地方。 但绝育这件事,居然没有那么快结束。 接下来几天,随着经期靠近,卢琦发现露露越来越焦躁,常用怪异的目光盯着她的小腹,弄得她也不太自在。 这天晚上,露露洗完澡出来,看见坐在床上看手机的卢琦,又顿住了。 他眸色暗沉地在她腹部徘徊,卢琦无奈,“真的没事,我还没有来呢。” 露露朝她走来,跪在床上,摸了摸她的小腹。 卢琦以为这是安抚,下一刻,她却听见了一声极重的吞咽, 青年突起的喉结往下滑了滑,被下方暗红色的choker挡住。 他晦涩地盯着卢琦的肚子,嘴唇微张,露出一点牙尖,犬齿和下唇拉出黏腻的银丝。 “卢琦,”他魔怔般喃喃,“你好香,我好难受。” 卢琦愣住了。 她目光下移——倒也没看见,露露穿着宽松的睡袍。 他膝行两步,欲言又止,猛地甩头,让自己镇定。 卢琦预感到了某种不寻常,并拢双膝,不着痕迹地往后挪退。 “你怎么了,露露?” “我不知道,”露露拉扯着choker,又扯下衣襟,皱眉困顿地喘息,“我很兴奋,想要嗅闻你。” 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但卢琦还是没有忍住:“……你每天不都是这样么。” “不一样。”露露摇头,又重重吞咽了一次,唾液较之平常分泌得很快,量也更多,“我还有些无礼的念头。” “什么念头?” 露露皱眉,表现得苦恼,“我想要骑跨你,卢琦。” 卢琦张了张嘴。 她不该往歪处想,骑跨对于动物来说有各种各样的含义:展示地位用骑跨、教训孩子用骑跨、无聊了玩个游戏用骑跨……然而,对上露露幽深燥热的眼神,卢琦脸颊一点一点攀上了热度。 这是刻在雄性基因里的欲望,动物绝育只是绝生育,不能把本能也彻底绝掉。 “你之前……也没有过这样呀。”她抱住自己并起的膝盖,小声问露露。 “是的,这很奇怪。”露露左右扯了扯choker,烦躁甩头。 他抽开腰间的系带,脱去睡袍,捡起沙发上的外出服,“可能是活动量不够,你先睡吧,我去外面跑一会儿。” “现在?”卢琦看了眼黑透的窗外。 露露听出了卢琦话语里未尽的担忧,他愉悦地微笑,臂弯搭着衣服,侧身亲吻卢琦的额头,“我很快回来。” 卢琦低头,视线撞上露露赤.裸的体魄。 他吻完卢琦,背过身穿衣。 双臂向上伸展之际,健硕的背肌鼓动,本就紧窄的公狗腰上肌线分明,正当中一柱美人沟深深凹陷。 卢琦呼吸一屏。 刚过元宵,露露只穿了一件黑色单衣。 暗红色的天鹅绒横在纯黑的紧身衣上,两种颜色都衬肤白,他整理了下choker的位置,走之前回身又抱了抱卢琦。 “不用等我,先睡吧宝宝。乖乖的,千万不要出门。”他只是想和她告别,末了又忍不住在她发生深深嗅闻,“卢琦…蜂蜜小蛋糕,你真是甜美极了。我爱你。” 强有力的气息包裹住了她,卢琦咬唇。 他怎么可以挑她这个时候释放狗狗荷尔蒙。 露露起身欲走,衣摆被轻轻扯住。 他偏头,疑惑地看向卢琦。 卢琦别开视线,只对他露出泛红的耳尖。 “太晚了,别去。”她轻声说。 “但是…”“我帮你。” 露露顿了下,不太明白卢琦的意思。 …… 和粗俗无知的野狗不同,露露是按时绝育的家犬。 对宠物而言,绝育手术绝对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流浪狗野狗自不用多说,即便是有主人的狗,如果不受主人珍视,或是家境贫困,也无法进行手术。 得益于绝育,露露比未绝育的狗更加知性理智、温顺从容。 他以此为傲,视路边交.配的狗为低贱的下等种。 露露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调动脑子里繁衍模块的内容。 卢琦快要疯了。 “停下、露露停下!”她捂着脸低低尖叫。 手背刚遮住眼睛,就被露露拉开。 他俯身舔去她眼睫上沾着的碎泪,一手握住她纤细的两腕,扣在床头。 “你在叫我的名字?”他出口的语气温柔滴水,眼瞳却亢奋滚烫,“卢琦,你在鼓励我?因为我做得还不够?” 卢琦羞耻欲死,扭头埋进枕头里。 公狗腰真不是开玩笑的,她的盆骨都要被撞碎了,人类才不会有这个强度。 “卢琦、卢琦,你的脖子美极了。”她扭头的姿势更令露露疯狂。 他停顿了一瞬,卢琦茫然的睁眼,蓄满生理泪水的模糊视线里,看见露露自身后扯下了什么,粗粗打了个结,系到了她的脖子上。 卢琦混沌地摸了上去,毛茸茸的触感令她陡然清醒。 她脖子上系了一根狗尾巴,金灿灿的,是露露的尾巴!他扯下了他的尾巴! “嘶——”露露仰头,倒吸一口凉气,胸腹紧绷收缩,爽得头皮发麻。 “你喜欢我的尾巴是么?”他脸上挂着奇异的笑,抚摸卢琦的头发,“你兴奋得这么紧了,卢琦。” “我是惊恐!”卢琦急着想把脖子上的狗尾摘下来,被露露一把扣住手腕。 她扭了扭腰,“别、别这样露露!” “你又在叫我了。”露露偏头,对她灿烂地笑,“好的卢琦,我会尽力。” 卢琦脸色爆红,他长了这样一副身体,偏偏还能这么天真无邪的笑。 咬着脖子上翘起的金毛尾巴尖尖,她压抑声音,只偶尔从鼻腔里泄出两声轻哼。 人类和狗的文化交织已久,大部分情况下彼此相通,但也有小部分的例外。 比如这个时候。 露露第一次体会到“背德”的刺激感。 对狗来说,长时间嗅闻对方升职漆是非常不礼貌的野蛮行径,可卢琦却抱着他的头,湿软含糊地对他说:“没关系……久一点比较好,时间短了,我会很痛。” 露露心跳得厉害。 理智知道卢琦说的话不会有错,本能也乐于嗅舔她的气味,可狗的思维深入骨髓,露露的教养掐着他的咽喉,在他沉溺香气时,时不时一勒,令他回神,为自己的无礼行为感到羞耻。 他痴醉又克制,沉沦又清醒。 左右博弈纠结得露露全身肌肉紧绷,他自己和自己较劲,很快热得吐舌排汗。 黏腻的唾液从猩红的舌尖滴下,坠入卢琦的肚脐,盈满那浅浅的凹槽。 卢琦咬着金丝般的尾尖,羞得想要昏死过去。 经前期很快过去,露露比卢琦更早发现经血的到来。 “你开始正式发青了。”他闭眼嗅闻,品茗般赞叹,“气味真好。” 怪谈男友 第114节 卢琦用尽全力推开他,面红耳赤地跑进厕所贴卫生巾。 露露守在门口,等她出来便担心地问:“你还好吗卢琦?我来帮你。” “不用!”想起这两天的荒唐,卢琦扶着腰,呼吸都不顺畅了,“结束了,之后都不需要了!” 露露怔忪,立刻追上她,“为什么?我做得不够好吗卢琦?” “没有为什么。”卢琦支吾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总之就是结束了,别再想这事了,快收拾收拾,下个月我们就该去见孟教授了。” 露露当然表现得很好,体力、身材是一方面,卢琦最喜欢的还是他提供的情绪价值。 他的眼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洋溢着热烈的爱意,他看她的眼神,让她恍惚自己倾国倾城。 狗没有花言巧语,露露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他实在是觉得她美极了、香极了,完美得无与伦比。 这种反应,比什么技巧、什么美色都要让卢琦心痒,她有些食髓知味,但经期的坠痛又将那点欲望消磨了下去。 回想这两天的光景,她也有些愧疚。 从前她来月经,露露不会有什么反应,可能因为他现在有了人类的身体,多少受到人类激素的影响。 但露露被摘除了睾.丸,可以充血,却不能释放。 因此让露露结束很困难,只能是给他喂饱水,等待尿液通过管道,勉强欺骗身体。 尽管露露对此毫不在意,卢琦却舍不得他不上不下的难受。 她盘算着,以后这种事还是少来。 来了例假,卢琦将日常的健身训练调整了一下。 马上就要去非洲,她要抓紧时间提高身体素质。 头两天休息后,从第三天晚上开始,卢琦便开启了低强度的训练。 月经第七天,卢琦趴在瑜伽球上伸展,余光瞥见露露坐在一旁,沉默地凝望她。 最近两天,露露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怎么了露露?”卢琦不解,“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露露看了她一眼,淡淡瞌眸,“没有。” 这反应太过异常,卢琦立刻从瑜伽球上下来,走去露露身边坐下,“怎么了小狗,你不开心?” 露露低头,向外侧过身体,沉默不语。 卢琦更加惊疑,搭上露露的小臂,“到底怎么了露露?” 露露睨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晃晃写着:你真的要我说吗? 卢琦抱住他,揉捏他的后颈和脊背,“告诉我,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她不问就算了,她用这样轻柔的语气哄他,露露一下子爆发出了委屈。 他抵着卢琦的颈窝,像是从前被不友善的司机、路人责怪后,委屈地找卢琦求安慰。 卢琦怎么也想不出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露露这么伤心。 直到露露喑哑地开腔,“你不和我做了,卢琦。” “……”卢琦嘴角一抽,“还有呢?” 毛茸茸的金色脑袋摇了摇。 没了,就只有这个大问题。 卢琦无语地想拍他屁股——自从露露确诊脊髓空洞症后,她就不再拍他脑袋了。 手掌抬起,她又顿住。 卢琦想了起来,狗和人是不一样的。 不能交.配的公狗会抑郁。 可露露明明已经绝育了……好吧,他虽然绝育了,可也交.配了。 “我不能和你做啊露露。”顾虑到他的思维模式和人类不同,卢琦还是先耐心地解释,“不是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人类经期不可以做。” 露露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卢琦。 卢琦笑道,“现在明白了?” 露露摇头,“我接收到的信息不是这样的。” “嗯?” 燕子传给他的常识里没有说不可以,“搜索引擎也说注意卫生就行,我还听说人类还有一个特定的名词,叫‘碧血洗…’” 卢琦一把捂住露露的嘴,震怒地瞪大眼,“谁教给你的这些!真是太下流、太恶俗了露露!” 露露错愕地将圆眼睁圆。 他说错话了? “不可以说这种话!”卢琦强硬地命令,“有教养的小狗不可以说这种东西!”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好的卢琦,”露露点头,注意点放在她先前的话上,“那么等经期结束,就可以了么?” 卢琦移开视线,“嗯…那就快要去非洲了,等回来……”她话还没说完,露露就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他没有扮可怜,他身上散发出如有实质的哀伤,求偶失败的落寞。 卢琦心软了,她知道自己很多时候不该心软,可面前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她的小狗。 他只要坐在那里,歪着头用黑碌碌的眼睛看她一眼,就能让她的身体分泌出大量的催产素,令她爱他、满心欢喜、为他着迷。 卢琦挫败地捂住发烫的脸。 真是要命……她把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再要关上恐怕很难。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了。”她无可奈何地妥协,“等明天、不,后天!就一次!” 露露的眼睛瞬间明亮璀璨。 他高兴地亲吻卢琦,“真的?谢谢你卢琦,你真是慷慨善良的小女孩,连天使都不及你万分之一。” 卢琦羞耻爆棚,这个不能再质问露露是谁教他的了。 这么浮夸的溢美之词,她从前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露露不觉得羞耻,他只觉得卢琦身上的气味变得温热甜软。 他爱恋地舔吻她附着薄汗的皮肤,由衷地赞美,“你在瑜伽球上的姿态很美,卢琦,你喜欢球球的话,我们可以在瑜伽球上做。” “……别再说了,露露。求你。” 这样的生活,和卢琦原先预计的有所偏离。 她的日常运动计划表里,可不包括这么激烈的运动。 露露不确定地问,“你不喜欢吗,卢琦?” 卢琦在掌心里缓缓点头,从耳尖一路红到脖子。 “喜欢……”她一头埋进露露胸膛,轻声嗫嚅,“喜欢的,露露。” 当然喜欢,他是她亲手抱回家的小狗。 —— (单元一·完) ----------------------- 作者有话说: 单元一·【疯犬酒店】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 感谢大家一路支持,希望卢琦和露露的故事能让你们喜欢。 接下来是风格完全不同的一对,希望大家也能喜欢。 第54章 狂想大厦 淡黄的圆月下掠过一道黑色燕影。 巨大的禽影吓跑了地上的鸟鼠, 燕羽破空,留下点点戾气的微风。 可恶可恨! 燕子一边飞一边在心中恨恨咒骂。 丧天良的[世界爪牙]! 它辛勤等待了那么久,才一天!一天啊!就被那帮混蛋抢了! 被拾赶走后, 燕子也曾不死心地回去看过怪谈两次。 第一次她还守在那儿; 第二次, 直接没了!整个怪谈全被她啃完了! 它埋在领主体内的羽毛也被连根拔掉,就连报废的领主都被[世界的爪牙]标记锁定! 燕子气得直打哆嗦,但它只是[骗子的扈从], 对上这个庞大的[世界]诞生出的[爪牙],就像是老鼠对上了猫头鹰, 能跑掉都是一种幸运。 它只能宽慰自己:看那条傻狗对女人摇尾乞怜的模样,就算没有[世界的爪牙]介入, 估计怪谈也持续不了多久。 它早就知道那条狗傻,会选择一条狗当领主, 它也真是蠢透了! 它怎么会去相信一条狗? 那种徒有其表的宠物狗,看见人类就美得冒泡, 它怎么能指望专门取悦人类的东西去收割人类的负面情绪? 燕子琢磨,自己得挑选一个对人类怀有强烈恨意的东西——不能是狗!绝对不能是狗!狗就是狗, 哪怕是被人虐杀过的狗,稍微哄一哄,就会马上对人类敞开心扉。 怪谈男友 第115节 它要一个真正憎恨人类、一个疯癫扭曲、人类根本无法与其沟通的恶毒领主! 这种东西哪有那么好找。 汽车尖锐的鸣笛破空而响,燕子骤停, 往回飞了两米,悬停在一栋亮着灯的大厦前。 透过鳞次栉比的玻璃窗, 猩红的鸟眼盯向其中亮灯的一扇。 嘎。 它张了张喙,发出粗噶的怪笑。 运气真好,这儿不就有一个吗—— 一个憎恨人类、疯癫扭曲、根本无法与其沟通的恶灵。 …… …… “windy姐早。” “windy,早。” “早啊windy姐!” 温葶刷卡过闸机, 对经过的同事们笑着点头回应,“早。” “姐——!” 朝气蓬勃的声音自后窜起,伴随帆布鞋底在大理石瓷砖上摩出的擦音,女孩像个小炮弹一样朝温葶发射过来。 她一把拉住即将进闸机的温葶,快乐地指向大厅的巨屏,“姐,你看!是云鹤唳!” 绿森游戏总部一楼挂着巨大的电子横屏,播放着每年、每季度、每月、每周热门游戏里流水最高的角色。 过年复工回来这一周,朝朝都特地留意着屏幕,今天一进门果然看见了云鹤唳。 那是组长的角色! 她才来了三个多月,已经在屏幕上看见组长的五个角色了! 温葶顺着朝朝的手指扫了眼大屏。 仙云缭绕之间,以鹤为原型的美男子半垂眼睑,清冷无俦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慈和悲悯。 云鹤唳。 她去年设计出的角色,这个春节出场了,卡池流水还算漂亮。 “是哦。”温葶弯了弯眉眼,“等奖金到手,请你们下午茶。” 朝朝拿起工牌,也刷卡过闸机,“下午茶?不请吃饭吗windy姐~” 温葶和她一起走去电梯间,“我可以啊,就怕凑不齐你们吃饭的时间。” 戳到痛处,朝朝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年前那两个月我没有一天十点前下班,复工这一周好不容易清闲一点,别告诉我马上又要忙起来啊。” “呦,这才哪到哪啊。”一同等电梯的女人笑着睨了过来,“九组的考勤可是咱们公司的佼佼者,这还受不了,那全公司上下恐怕都没适合你的岗位了。” 看见旁边的女人是谁,朝朝立刻噤声,忐忑地往温葶身后缩了缩。 人设七组的组长,和他们windy姐很不对付。 温葶对着女人点头,“cathy姐,早啊。” “早。”女人扬扬下巴,指向后面的屏幕,“一来就看见了,厉害啊windy,这次是多少,透露一下?” “钱没发给我,我也不知道呢。”温葶朝cathy歪过身子,“欸,你那褚虎是多少?我照着算一算就知道了。” cathy哦呵呵地笑起来,“褚虎都被削了,流水哪能和你比啊。再说褚虎的文案也是……我看了都无语。” 说到底,角色流水还不是看策划、文案和营销,外观能影响多少?真以为是她温葶画得多好啊。 “c被削是命运,早晚的事了。”温葶笑吟吟,“等下个版本的哀龙出来,云鹤唳也得被削成渣。” cathy拢了拢头发,“那倒是,一组又要风光了。我们看他们直接改名龙组好了,多少年了,是个和龙沾边的角色就给他们。” 朝朝默默看着两个互不顺眼的女人谈笑风生,从1楼聊到12楼。 电梯打开,她俩又说说笑笑地一同出门,直至分叉口才挥手告别。 cathy一走,朝朝立刻上前小声告密,“姐,她昨天还在茶水间说你和文案三组组长的八卦。” 说温葶上班时间跟人家眉来眼去,难怪只要是温葶的角色到了文三,给出的文案质量就都不一样。 “我知道。” 朝朝纳闷:“你不生气啊?” “生气。”温葶弯眸,“但她说的,也是实话。” 朝朝:啊? 她呆呆看着温葶进办公室,反应了好久都没能理解她说的那句话。 什么意思? 组长真的和文案三组有暧昧?可文案三组的组长……不是个姛吗! 啊??? 温葶拉开椅子,八点四十五,人设九组一半座位还空着。 这几年绿森的研发团队飞速扩大,仅美术就占了上下三层,九组是前年新建的组,温葶则是这个组的首位组长,整个组都很年轻,这些小孩都喜欢踩点到。 上午十点,行政敲开了人设九组的办公室,“windy,来一下,kol周报的编辑到了。” 工作间里的组员们抬了下头,温葶问:“是裟鲸子的访谈吗?” “是。” 温葶起身,朝对面工位的男生招了下手,“dd,你一起来。” 天然卷的男生愣了下,食指指向自己:他? “对,你来。” 男生有些无措地起身,扯了扯毛衣,把撸起的袖子拉下来,跟着温葶走了,显然没什么准备。 他们离开后,办公间里响起了窃窃私语:“windy姐真把dd叫上了啊。” “真好啊,上过了kol,马上可以跳槽了。” “跳哪去啊。” “不知道,我只是单纯想要离职。” “喂,新的一年才刚开始呢。” “别念了别念了。”女生痛苦抱头,“又是一年份的班,我想死了。” 不大的办公间里充满了愁苦的气氛。 九组的五个组员没有一个不抱怨上班的,可也没有一个打算跳槽的。 这年头的绘画行业各有各的差,待在温葶手下最好的两个地方,一是不用形式主义加班,二是有机会露头。 dd虽然听温葶说过今天会有一个关于裟鲸子的采访,可裟鲸子的成稿和他自己给出的初稿有着翻天覆地地改动。 从发型到鞋子,温葶给他提出了大大小小十九条修改意见,他只不过是把温葶的要求落地而已。 dd自觉称不上裟鲸子的人设师,充其量只是温葶的合法绘画ai助手,并没有参加访谈的资格。 顶着一头乱发坐在kol的编辑面前时,dd犹在梦里,一脸懵逼。 “对,我提供了一些建议,帮助了细化,但核心设计都是dd独立完成的。” 他听见组长笑着对编辑这么说。 “你看着好年轻啊,”编辑于是转向他,“方便问下多大了吗?” “……25。” “来绿森几年了?” “一年半。” “能谈谈裟鲸子的设计思路吗?” dd瞄向温葶,温葶搅拌着咖啡,没有插话。 “融合了,大白鲨和虎鲸的元素,设计出来的。”dd硬着头皮说。 编辑很感兴趣:“据我所知,大白鲨和虎鲸好像是死对头,为什么要设计一个融合它们俩元素的角色呢。” 温葶看见了dd求助的眼神。 她对他鼓励地点点头,这是个很好的升华机会,不管是说“相爱相杀很香”,还是说“pace and love”都可以。 dd收到了组长的鼓励,沉默了一下,老实回答:“不清楚。策划那边就说要有大白鲨和虎鲸的元素,详细设定没给到我们,我还没来得及看最近的游戏更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故事。” 他还故作机灵地补了一句:“具体的设定,大家可以关注游戏内容。” “……” 编辑哈哈了两声,转向温葶,“你们组的小男生可真实在啊,净说大实话。” 温葶扶额,挡住自己的脸,不让摄影师拍到。 访谈结束,dd后知后觉地问:“windy姐,我是不是说得不太好?” 温葶叹息:“dd啊,那么多人设里,你接了裟鲸子的那一张,总是有点原因的吧。” “哦……”dd迟缓地回答,“因为我大学做过海洋专题,大白鲨和虎鲸我都有现成资料,做起来容易。” 温葶语塞。 半晌,她给了个拇指,“好!我就喜欢有经验的,咱们手里有的资源就该充分利用起来。” dd歪头,“上次dany姐做土豆鼠的时候,你还夸她,人就该走出舒适圈,不能老是做重复的题材。”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情商低到这个程度。 温葶掩唇笑道,“你们情况不一样嘛。她入行三年了,得要点突破,你呢,还小,先把自己会做的事情捡起来做做好。” “原来是这样。”dd受教地点点头。 怪谈男友 第116节 “时间不早了,去吃饭吧。”温葶看了眼手机,“要拿到裟鲸子的奖金了,吃顿好的吧?” dd没有情商,可他工作过。他犹豫了一下,依旧很老实地说:“windy姐,这个角色基本都是你的创意,我好像不该拿这份奖金。” “行啦,组员的奖金,我这个组长都有提成。”温葶眨眼,“你要是过意不去,给我带杯咖啡吧。你每天早上喝的是什么——可乐美式?下次也给我带一杯尝尝。” dd想了下奖金的数额,也没必要为了那点钱推来推去。 “你确定吗?很多人都喝不太来。”全办公室都吐槽过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 “明天给你带,是我家门口开的店。”他拿出手机,“要把地址给你吗。” 温葶随口客套:“好啊。” 她收到了一条店铺分享——wood(白景公馆店) 温葶微讶,“你搬家了?” “嗯,我通勤要一个小时,家里就帮我买了套近点的房子。” 温葶从手机上抬眸,和dd清澈的近视眼四目相对。 她抓紧手机。 想让年轻人多拿点奖金的自己像个小丑。 “你也可以点进去选其他的,”dd浑然不觉,贴心地指导她,“这里是菜单,明早前发给我就行。” 温葶比了个ok,“收到,明早前一定发给您。” 有钱的本地小屁孩儿。 回到工位,人全去吃饭了,温葶从包里拿出饭盒,啃自己昨晚剩下的饭菜。 绿森位于首都二环的cbd,附近的外卖和餐厅贵得令人发指。公司食堂虽然不错,可排队很长。 偶尔懒得去食堂排队,又吃不起外食的温葶,会把前一天晚上的剩饭带上。 打开饭盒,她习惯性拿出手机。 吃饭这点时间不短不长,温葶不爱刷短视频,就把游戏的日常任务清一清。 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游戏,只是成了习惯而已。 开屏解锁,手机桌面右下角有一个q版古风小人。 他斜躺在美人榻上,持着一卷书,偶尔眨眼,偶尔翻页。 这是很早的游戏了,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在玩,是温葶入职第一家公司的产品——《桌面恋人》。 戴上一只蓝牙耳机,温葶点在小人身上。 长按之后,后台运行的游戏程序被调出。 本该直接进入游戏,去年年初又插了15秒的开屏广告。 不仅开屏有广告,这游戏里到处都塞满了广告。 原本简洁的ui变得花花绿绿,各种充值图标被做得闪闪发光,整个游戏充斥着一股贫穷廉价的味道。 温葶没有刻意关注过上家公司的现状,偶尔和列表里的前同事聊天也能知道,那家公司快要完了。 据最后一位离职的前同事说,收割完一波今年春节的流量,《桌面恋人》就要永久性关服。 春节已经结束,关服大概就在这几天了。 15秒开屏广告播完,q版小人变回原版。 蓝绲白底的古装美男簪了一根青玉簪,疏懒地躺在书房的美人榻上。 暖阳灿灿,随着光影浮尘,他清浅地呼吸、徐缓地瞌眸,像是察觉到什么,朝着屏幕望了过来。 侧首之际,他左眼下露出一枚白色的胎记,指甲盖大小,是蝴蝶形状。 唯美的画面,被大咧咧的充值图标破坏了气氛。 温葶将大部分责任推给充值ui,小部分责任在她。 她大四就进入万罗实习,这是她学生时期的作品,技术确实不怎么样,何况已经过去七年,这种画风是跟不上时代了。 不管是从专业角度还从游玩性上来看,这个画面都太粗糙简陋。 这样的作品,不及时更新维护,只一昧捞钱,被淘汰倒也在预料之中。 密密麻麻的充值、小窗广告间,眉眼清润的男人对着温葶展露笑靥:“妻主,您回来了。” 温葶在为数不多的空白处点了点,他从榻上起身,“已是午正,该用饭了。” 温葶从饭盒里插起一块土豆放进嘴中。 男人偏头,忽而蹙眉,“妻主,过中乃是正餐,不可随意敷衍。” 土豆在温葶嘴里抿开,她愣了下,都要关服了,居然还出了新的对话? 游戏里的宫白蝶还在说话:“我为妻主准备了饭菜,请妻主随我移步。” 哦?难道还出了新cg? 温葶点击往下,按下的瞬间,指下原本的空白界面突然弹出外卖广告—— 游戏马上跳转至外卖。 “……” 她就说都要关服了怎么还会出新对话。 关掉外卖程序,回到游戏。 温葶把日常互动做了下:对话三次,送个免费的爱心小礼盒,摸摸头,再摸摸胸。完成这些任务后,领到明天的免费爱心小礼盒。 就这么三分钟的任务,误触了两次广告。 这副凶穷极恶的吃相,都不知道今天领的小礼盒明天还能不能送出去。 想到这里,要退出的手指一顿。 再怎么简陋、再怎么落后,到底是她参加制作的第一个游戏、是她在首都立足的第一个项目。 看着被上下左右充值ui围困的宫白蝶,温葶心情难得怅惘。 和绿森这样的大厂不同,制作《桌面恋人》的万罗网络是家小作坊,温葶刚进去时,它还没有细致的工作划分,全公司算上老板、保洁一共五个人。 在万罗两年,温葶制作了九个“桌面恋人”,每个角色的美术是她,策划是她,文案也是她,连cv都要她自己去网上找。 宫白蝶是她做的第一个角色,也是九个角色里人气最高的一个,正是借着宫白蝶的人气,温葶一个普本毕业的学历,得以跳槽进入绿森这样的超级大厂。 宫白蝶,这个角色算是帮了她不少忙。 温葶点了点宫白蝶的头,游戏里随之出现了一只小手抚摸着宫白蝶的脑袋。 温文尔雅的男子两颊染红,捻起一缕乌发,“妻主觉得白蝶新□□□膏如何?我在原来的发□□□了凌苕和妻主喜欢的雪□□□主可还闻得惯□” 过长的文本气泡被充值图标遮挡住了部分,她合上饭盒,关掉了游戏。 电脑显示屏里的新人设完成得差不多,可以准备提交建模组了。 午休过了大半,办公室还没人回来。 温葶拿起触控笔,给配饰调整了下花纹。 《桌面恋人》关服带来的情绪,与其说是伤怀不如说是警醒。 所有游戏都有其生命周期,再是付诸心血的角色也会有衰亡的一日。 游戏会死,角色会死,她也会死,碳基生命和数字生命都有死亡的那一天。 钱呵,赚钱。 赚钱才是第一位,钱是延续生命周期的唯一方法。 投入工作之中,温葶没有注意,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复又亮了起来。 ----------------------- 作者有话说:我:男主叫露露,是不是过于可爱了一点? 朋友:是的…… 我:算了,第一个单元就这样吧,下个单元起个好点的。 下一个单元:白蝴蝶 算了,前两个单元就这样吧,下个单元起个好点的。 第55章 狂想大厦 “走了windy姐。” “下班下班~” “我也走啦, 白白。” 温葶从显示屏后面抬头,挨个叮嘱组里的小孩,“路上小心, 注意安全。” “windy姐你还不走吗?”朝朝问。 “我忙一会儿。” “我妈来接我了, 那我先走啦。” 人设九组没有卷王,但凡有人走得比温葶晚,她都要问候一下。 组里的年轻人不爱加班, 温葶起先还有点发愁,后来美术总监请她单独吃了顿饭。 她很高兴地说:“你们组是下班最早的, 真好。” 不是所有领导都喜欢加班,温葶了解了。 何况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卷过前面八个组, 温葶索性从头放弃。 她自己倒无所谓早点晚点,回去也没什么事, 不如在公司赚钱——赚完公司的钱,用公司的设备赚兼职的钱。 怪谈男友 第117节 提到钱, 温葶甚至有点想把出租房退了。 尽管是合租,一个月也要四千块, 不如直接睡在公司的员工休息室。 这想法由来已久,只是碍于有损她的职场人设,会被人背后议论。 绿森的美术团队70%有留学经历,剩下的30%都是技术大佬, 奖金斐然。全公司最不缺钱的就是美术团队的职员。 温葶因没有买车也不怎么穿名牌奢侈品,被同事问过好几次, 要是连个住处都没有,彻底住进公司……温葶想想就觉得麻烦。 可一个月花四千块钱为自己营销,这对吗,她的名声值四千吗? 把私单收收尾, 温葶扶着腰,转了转脖子,一看时间已过十点半。 懒得回去了,今天就住公司。 刷卡开房,她去淋浴区洗澡时碰见了七组的组长cathy。 看见温葶,cathy笑道,“又在孤军奋战啦?” 她身边跟着一名自己的组员,倒是成双入对。 “你说你也是,天天赶人家走,自己倒是留到最后。也就是你们组都是些小孩儿,换成有社会经验的,要误会你的呀。” 温葶笑笑,“所以我们组只招小孩儿嘛。” cathy耸肩,“很快的,一眨眼就都大了。你不也是?一眨眼就五年了,都三十啦。” “哎呀别说了,多吓人呀。”温葶抚上侧脸,忧愁叹息,“再过一年可真的要三十了,网上都说35是大厂的生死线呢。” 35岁的cathy嘴角抽了抽,镖回旋到了自己身上。 她的组员打圆场,“咱们基层是这样,你俩都管理层了,才不会被裁呢。” cathy的脸色刚好了点,温葶就掩唇笑道,“天呐,什么管理层呀,小组长也能叫管理层呀?” cathy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温葶偏头,眨了眨眼,“你们都洗完了?那我进去咯。” 组员尴尬地和她摆手。 温葶合上浴帘,组员听见自家组长低低地冷哼。 她不想掺和,然而走出浴室,cathy就主动讲了起来,“年轻了不起哦,也不年轻了吧。” “消消气,”组员到底没逃过这一劫,认命地安慰,“她就是赶上了扩张的好时候,再说她这个组长和其他组长的含金量又不一样,九组刚建起来的,都是新人,能比吗。” “可徐总监就是喜欢她,总带她吃饭。”cathy撇嘴,“绿森这些年除了总监是25岁当的组长,往下数就是温葶了,我看她接下来就要成为最年轻的主美了。” “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哈。”组员拍拍她的背,“一到五组的组长哪个是省油的灯,论技术、论资历、论人脉,怎么也轮不到温葶。领导层除了总监,还有谁特别喜欢她吗?” 她说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徐总监自己都不是很招管理层喜欢,说不准哪天就不在了。” cathy轻哼一声,不以为然的语气,表情倒是诚实地好了不少。 温葶洗完澡回到休息室,想起浴室里的事,又打消了退租计划。 大厂和小作坊不同,在小作坊里努力,就会有吃不完的苦;可在大厂里稍不努力,就会被一脚踹出去。 组长这个位置最多只有十年保质期。 想要生存下来,就必须往上爬:组长、首席、主美、副总监、总监——不了,总监也太难以项背了,就到副总监吧,到副总监足够了。 要结交上级、要应酬、要多参加线上线下活动提高知名度、要去见客户,总归还是要有个体面的职场形象,不能真的住在公司里。 温葶拉开被子上床。 传说公司的床被不太干净,洗床单被套的洗衣机很脏,三五年都不会清洗。 她一开始很嫌弃,会往床铺上喷点酒精再睡,嫌弃着嫌弃着,不到两个月就适应了,光着腿也能往床上爬。 时间还早,温葶躺在枕头上打开手机,有两个人给她发消息。 一条是文案三组组长的信息:“宝贝儿下班没,来9楼喝一杯。” 一条来自妈妈:“那个小伙子怎么样,看中的话我和人家说一声。” 温葶抓着蓬松的头发从床上坐起。 文案策划美术三个团队楼层挨着,通用一套休闲设施,自己在公司洗澡,大概被文案的人看见了。 ashley知道了她在公司,开年大家都不忙,时间也不算太晚,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温葶只得回复:“在护肤,等我一会儿哦亲爱的。” 回完这条,她把刚解开的内衣重新穿上,给睡裙外面加了件开衫,拿出化妆包简单描了眼线、上了染唇液。 瞥见刚洗完有点炸的头发,她实在不想又烫又涂精油的折腾,编了鱼骨辫做遮掩。 她确认自己还看得过去,拿上手机匆匆出门。 ashley不仅仅是文案三组组长,还是策划总监的外甥女,策划总监则是绿森游戏副总裁的表弟。 四舍五入,副总裁是ashley的表亲娘舅。 有这样的关系,别说她有可能是姛,就算她是跨性别者、是扶她,温葶也义不容辞和她成为朋友。 十一点过五分,九楼的绿森酒吧里人数不多,刚复工,项目不忙,有家的都回家了,没家的也没什么需要用酒纾解的压力,只有吧台上坐着两个男同事。 靠窗的卡座里伸出一截漂亮的小臂,ashley冲门口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腕上叠戴的玫瑰金手镯折出奢靡的华光,“windy,这儿。” 温葶喘了口气,平复呼吸。 她朝卡座走去,看着ashley一身黑的紧身裙,海王大波浪上的挑染又换了成了白色。 座位前已经放了杯起泡酒,ashley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朝她示意,“给你点的,助眠。” 要不是因为来这里已经睡着了的温葶:“哎呀,你也太贴心了。” “你那小辫子真可爱。”ashley歪了歪头,“像你刚进公司的时候,一点儿都看不出29了。” “干嘛呀,”温葶捧着酒杯瞋了她一眼,“今天一个个都拿我年龄说事。” “嗯?还有谁?” 温葶兴致缺缺:“cathy。” ashley诧异:“她在年龄上有什么可和你说的。” “算啦,”温葶笑笑,“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怎么了,大半夜地在公司喝酒。” cathy确实没说什么,她只是想让ashley知道自己和那个女人不对付。 “我也没什么事,”ashley捻着酒杯往后靠去,“写不出来,烦而已。”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温葶问,“想出去走走吗?” ashley刚开口,温葶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锁屏上跳出新消息 妈妈:这么晚还没下班吗? 妈妈:下班了回我一下 ashley看见了,抬抬下巴,示意她回消息。 温葶叹息,解锁后简短回复:不感兴趣。 她对着ashley歉意地笑了下,正要继续聊,一通语音电话追了过来。 “没事,你接。”ashley主动扭头,看向窗外的夜景。 温葶挂断的动作就此打住。 她调低音量,刚一按下接听就响起急躁的女声:“怎么又不感兴趣了?过年在家的时候,不是聊得挺好吗?” 温葶扫了ashley一眼,压低了声音无奈回道,“我那是客气呀。” “你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喜欢,都三十了,我和你爸出去都被人笑话。 “算妈求你了,咱三十岁不说结婚,能不能订个婚啊。” “……” “我知道你有想法,你要是能照顾好自己,我也不说你什么,可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你才下班,这工作是头牛都扛不住。你说你这么拼,你赚钱了吗?啊? “我和你爸还有个三层楼房,你呢,这个岁数还在和陌生人同居,这万一室友是个坏人,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办?” “葶啊,你弟弟结婚、妹妹生孩子就够家里忙了,你让我和你爸省点心行不行,一晃三十了,感情和事业你总得抓一个吧。” 温葶揉了揉太阳穴,庆幸自己关小音量的先见之明。 “我要睡了妈。”她说,“过两天我和你聊啊。” “刚接我电话就要睡了?嫌我烦?” “……没有。” “我和你说,你妹妹下周预产期,到时候坐月子,你当长姐的去帮帮她。” “我哪有空。” “正好你可以练习一下,省得轮到自己时手忙脚乱。” 温葶瞥了眼ashley,“他们小两口刚生孩子,婆婆也住着,我去了住哪?” “他们客厅不是沙发床吗?再不行,你和你妹妹睡,让你妹夫睡客厅。” 温葶忍无可忍:“这合适吗!” “哎呦,人家都不嫌弃你没结婚没经验了,你还嫌弃上了。弟弟这边造房子你是指望不上了,你亲妹妹的事你也不管,真要我们两个老的两个城市来回跑啊。没多累的,人家婆婆也在,又不是全靠你一个。 “对了,你看不上家里的小伙子,就让你妹夫给你介绍个首都的男人啊。” “……”温葶深深吸气,“行了,我知道了。” “去人家家里勤快点啊,和人婆婆说点好话,别让人笑话咱们的姑娘不会做事。” “嗯,知道了。” 电话挂断,温葶勾起耳边碎发,“刚说哪了。” ashley抬眉,“看起来,你现在要比我烦了。” 意识到电话声音还是太大,温葶笑道,“我妹妹好说话的,打点钱过去,会帮我圆场。” 怪谈男友 第118节 “那她婆婆呢?” 温葶弯眸,“……一样的,她也可以帮我圆场。” 那笑里混着不自知的涩然,看得ashley心生怜爱。 她兴致盎然:“温…windy,你为什么不结婚?” 温葶摩挲了下手机,“我们这儿大龄未婚的不都一样么,看惯了纸片人,凡人怎么入得了眼呀。” “说的是。”ashley抬眉,对她摇了摇酒杯,“干杯。” 温葶弯眸,“干杯。” 这通电话并没什么特别,可它一字不漏地出现在了恣意自由的ashley面前,让温葶有些说不出的难堪。 喝倒十二点半,她微醺地回房,倒在公司休息室的单人床上。 辫子没拆,她撑着意识确认了明早的闹钟,后又在半梦半醒间蹭掉了难受的胸罩。 床头的小灯播撒着静谧的暖光。 脱去内衣时,温葶意识朦胧地瞥见了这抹光芒。 那点难堪被床头灯驱散,她意识到自己正在首都的中心,而非落后的村庄。 就着那标准化的睡眠光,她沉恬入睡。 不大的休息室归于沉寂,只余清浅的呼吸,和大厦外偶尔的车流声响。 这个一如平常的夜晚,当时间迈过凌晨两点,温葶枕头边上的手机兀地亮起。 锁屏自动解锁,无人操作的手机弹出了通讯界面。 从第一个对话框开始,聊天记录飞速滚动着,从最新的对话一直滚到最早的记录,滚速快得肉眼跟不上,只有绿白色两色的对话气泡不停交替。 当所有聊天记录滚动完毕,手机相机倏被打开,先是后置摄像头,又换为前置。 昏暗的天花板出现在屏幕里,镜头拉近,又拉远,不甘地切换了几次,始终只能拍摄到空空荡荡的天花板。 这之后,所有应用程序都被关闭。 手机桌面只余右下角的q版小人。 美人榻消失,他笔直站着,面无表情。 啪—— 整个屏幕暗了下去。 …… 醉得不算厉害,第二天一早,温葶醒来没什么不适感。 和女人喝酒不会有什么委屈,绝大部分会在她的感到不适前结束,哪怕是和cathy喝,都不会不舒服。 收拾了一下,温葶拆开绑了一晚的鱼骨辫,头发变得弯弯曲曲,她用手指松了松,让弧度更自然些。 今天是周五,有总结例会。 云鹤唳的流水很高,会上八成要提她的名字。温葶由此穿得正式了点。 一上午和动画特效还有策划对接了两个小会,有位居家的专员联系不上,其中一个会议暂缓。 下午看了眼组内的进度,四点整理好资料,温葶带着组里的两个小孩去了美术团队的大会议室。 她有点心虚,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五个组员三个都旷工了。 这事她白天还不知道,上午开会没怎么注意办公室里的情况,中午以为人家出去吃饭了,直到开会前朝朝问她:“windy姐,今天咱们请假的有点多啊,他们都生病了吗?” 温葶一愣:“什么?” “dany姐他们呀,一天都没见到了。” 温葶睁大了眼:“他们今天没来?” 朝朝和dd茫然地看着她,三个人大眼对小眼。 温葶下午是注意到工位上没人,以为他们去了休息区摸…思考创意了,没想到胆子这么大,敢直接旷工。 她翻了遍聊天记录和oa,确实没有这三人的请假记录,马上就要开会,温葶赶紧打电话询问情况。 没接。 三个人全都没接她的电话。 “九组还不走吗?”门外经过的一组组长笑着打了声招呼,“快点哦windy,今天会议你可是关键。” “就来!”温葶应了一声,回过头对朝朝和dd比嘘,严肃道,“就说流感,他们都中招了!” dd困惑地问:“他们一起罢工了?为什么呢?” 朝朝爱恨分明:“太过分了,罢工居然瞒着我们,职场果然没有真正的友谊,以后我也和他们假玩。” 温葶推着他们俩往外走,“别玩了别玩了,快去开会。” 她领着两人心虚地来开会,却发现每次都坐得挨挨挤挤的会议室今天看着清爽不少。 人有点少。 这不是她的错觉,其他人也发现了。 场景组的首席皱眉,“怎么回事,今天这么多都请假了?” “真不像话,项目少一点就直接不来上班了。” “没来的好像还都是平常踩点到的。” “哇,人设九组直接空了一半。” “谢谢九组。”温葶邻座的动作六组组长咧着嘴,和她握了握手,“有你们垫底,我就安心了。” 温葶被迫握手,忧心忡忡:“是说呀,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不管什么原因,不是她们一个组这样就行。 动六组长身后的组员也和朝朝咬起了耳朵:“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朝朝俯耳过去:“什么?” “你觉不觉得绿森这个名字,和荒坂很像?而不在场的人里面,恰好有一个叫做强尼——这说明什么?” “喔~!!!”朝朝捂着嘴,恍然大悟,“我们要免费了!” “什么呀,免费是底特律变人!” 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的温葶转过身,食指比嘘,“好了小朋友们,看见上面几位首席的眼神了吗?再在会议室里聊天,你们就真的要免费了哦。” 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的两个姑娘脸色骤变,马上低下头去,试图隐身。 “行吧,今天人来的有点少,但会还是得开啊。”主美起身,“开会之前,我先跟大家宣布个消息。” “原来的徐总监呢,要派海外了,今天会到一位新的美术总监。各组再确认一下,要是真的到齐了,我就通知总监过来。” 这话引起轩然大波。 “徐总监外派了?什么时候的事?”人设首席拧眉,“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 “什么时候下的调令?oa和邮箱里都没有啊。” “今天吗?这么突然?我们都没有准备啊。” 上面的领导在和主美沟通,底下的温葶也怔住了。 徐总监走了? 徐总监确实经常去海外指导,可她说过自己不想留在海外,怎么突然又答应了? 徐总监走了,那她怎么办……总监是她最大的支柱,她要是不在了…… 混乱的思绪间,温葶瞟见有人在打量她。 是cathy。 那张脸上的幸灾乐祸怎么都藏不住。 温葶没空管cathy在想什么,忙着盘算手里还有的筹码。 不知道新来的总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她都要给对方一个漂亮的印象。 “都到齐了,没人要来了是吧?”主美最后确认了一遍,“行,那我叫总监过来了。” 她发了个消息,会议室安静下来。 约莫三五分钟,透明的玻璃墙外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没有脚步声,那身影出现得有些突兀。 “是男的!”朝朝和温葶汇报。 主美起身开门,当新总监出现在会议室里的瞬间,温葶听见身后的朝朝哇哦了一下。 确实值得哇哦,温葶从没见过哪个大厂总监是这个年纪,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进来的男人过分年轻,也过分殊丽,俊美得堪称如画。 如此惊艳的皮相,他的穿着却异常保守,西装领口袖口一丝不苟系着,从头到脚严严实实不露寸肤,连双手都戴着黑色薄手套。 行至会议桌前,那双漆黑的丹凤眼扫过全场,在某处停留了一瞬。 主美帮他拉开座位。 他坐得肩开腰直,只占了座位的三分之一,戴着薄手套的双手自然地交于在腹前。 这坐姿文雅至极,也透出股高人一等的倨狂。 温葶眯眸,觉得新总监有点眼熟。 众人的视线汇聚在他身上,而他坐下第一句话:“今早开始,希望所有人能按我的规则行事。” 这不像空降的总监,殷切地想要得到下属的信服;倒像是点卯家奴的少爷,骨子里透出矜傲。 自负的开场白之后,他淡淡补充:“我姓宫。” 后置的自我介绍,愈显得轻慢无礼。 温葶恍然,从男人的眉眼间看出了点儿宫白蝶的神韵。 二次元和现实真人差别很大,可她看着,无端觉得有六分相像。 怪谈男友 第119节 她不由得在桌下悄悄打开了桌面恋人。 跳过开屏广告,疏懒卧榻的美人开口第一句,照旧是柔情似水、温顺恭卑的:“妻主,您回来了。” 温葶余光瞥着上方,对比了一下。 完全不像。 她弯了弯唇角,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感到好笑。 摸了把宫白蝶的头顶,温葶退出游戏坐好。 放下手机那一刻,她倏地感受到一股冷戾的视线,如有实质地刺在她身上。 她扭头,顺着视线回望。 这一眼,她和会议桌前的新总监四目相对,瞳孔相望。 年轻的总监蹙了蹙眉,移开目光。 ----------------------- 作者有话说:“所有人都按照我的规则办事” 这么想想,规则怪谈这个题材真霸总啊。 然后朋友们,我开了个新预收《虫窝里的光明女神》 探索小队从污染区带回一名女孩。 人类能在污染区生存下来已是奇迹,随后的检测报告更是震动了整座白塔—— 那是一名s级向导 污染日益严重的当下,哨向比例严重失衡,登记在职的s级以上哨兵多达数十,s级向导却仅有两位。 新出现的s级向导顷刻间引发轰动,在为新向导选择小队的那一日,几乎所有s级以上的哨兵们都立于白塔之下,焦渴祈盼新向导的注视。 她是神迹,是明月,是需要蚌壳紧紧保护的珍珠,却出人意料地投入了虫窝。 那是最恶名昭彰的军区,荒芜贫瘠,聚集着阴湿恶心的虫子。 无论那些精神体为虫的哨兵战力多高、功绩多少,都没有向导愿意触碰他们可怖丑陋的虫肢触角。 新向导是那样纤细,绝无法适应粗鄙嗜杀的虫。 白塔这样想,落选的哨兵这样想,虫子们也这样想。 他们早已不再奢求向导的抚慰,也不屑于带着孱弱的向导上战场。 “真不明白其他区为什么那么鼓吹向导。” 一场战斗结束,收队的哨兵们在血腥的阵地上喘息笑谈,“你们看见那个向导的样子了么,又白又瘦,薄得风一吹就要飞了。” “她看见变异体会哭吗?” “希望她乖乖待在疏导室,前线可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嘿,你怎么不说话?”女队长拍在新兵的肩上,“之前没见过你,第一次上场?” 其他哨兵也看了过来,目光汇集在最末尾的小哨兵身上。 她瘦小极了,战斗表现却惊人漂亮。 他们不由得露出笑容,夸奖她:“牛啊,第一次上场就这么凶!”“小家伙不得了。” 戴着防护头盔的新人歪头:“牛?” “牛!当然牛!” 她依旧歪着头:“我?” “是啊,你。你牛!” 她高兴极了,笨拙地脱下头盔。 一张俏生生白嫩嫩的脸露了出来,染血的纤指指着自己,眉开眼笑:“我?牛?” —— 本文全名《虫窝里的光明女神(蝶)》 女主是光明女神蝶妖,穿越过来语言不通,前期听不懂当地话。 现在有点不确定接下来写哪本了,大家比较想看哪本呢,是原定的《抢占》还是这本新的?喜欢的话可以去我专栏里点点收藏[猫头] 第56章 狂想大厦 气氛异常冷寂。 照面的第一分钟, 美术团队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新总监不好相处。 主美独自在台上汇报新年首周战果,下面大大小小目不转睛地看ppt,在新总监面前拿出了最兢兢业业的态度。 “春节期间几款主推游戏的流水都还不错, ”主美到底是主美, 临危不乱地推进会议,“最突出的是云鹤唳的池子。” 有视线落到了温葶身上,她眼观鼻鼻观心, 拿出一贯的低调姿态。 “去年一年加上春节期间,我们自己加上外包的96期卡池、391张卡牌……这是每个组的排名统计。” “各部门的前三组是一贯的老牌支柱, 可圈可点。” “新成立的几个小组,也值得嘉奖。” 主美瞥了眼会议稿, “场景七和人设九,这两个成立不到两年的小组表现得非常亮眼。” “作为美术, 我们能做到的转化率有限,但也有能做到的转化率。接下来请两位组长分享一下你们的心得体会。” 场七回头看了眼温葶, 温葶抬手示意她先请。 等她结束了,温葶稍措了下词, 往台上走去。 在内部发表的感言不需要多长,感谢领导、感谢同事,再将那套陈词滥调搬出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一昧追求技术和设计上的突破, 忽视了角色本身。 “给我一个苹果的题材,我脑子里只有‘怎么突破常规’‘怎么做厉害的光影’‘怎么才能让它跳出苹果的范畴’, 全然忘记了去诠释苹果本来的样子。”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在技术、创新之前,首先要做的是了解角色、尊重角色、还原角色的本色。” 胡扯两分钟,说了些自己都不知所以然的东西,温葶鞠躬, 结束发言。 主美正要鼓掌,位子上的新总监忽然抬手,“把她人气最高的几个角色调出来,我看一下。” 会议室的掌声断在响起之前。 从开会到现在始终没有说过话的新总监这时候开口,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人设一组的首席眯了眯眼。 场上目光晦涩,cathy攥紧了手中的笔记本,急得咬牙切齿。 喜欢温葶的徐总监刚调去海外,新来的总监居然又将她入了青眼。 温葶,她就那么厉害? 主美没有准备,“windy,你带…” 温葶颔首,“我手机里有图。” 她拿着手机去连投屏,路过新总监身边,嗅到了一股淡香。 温葶俯身连数据线,正对着新总监的头发。 很顺的发质,乌黑温柔,伴随着那股浅淡的香气,她联想起昨天宫白蝶的对话: 「我在原来的发□□□了凌苕和妻主喜欢的雪□□□主可还闻得惯□」 这句文本还是温葶当年编写的。 凌苕,也就是凌霄花,有助于黑发; 后面一个是玩家自己选择的花。 雪□…… 雪莲?雪松? 她当初选了什么来着。 将数据线插上,那股淡香愈发近了,能让她很清晰地闻到—— 是雪兰的香。 温葶弯腰操作笔记本,一侧的头发松松披在肩上。 打着卷儿的头发不是很黑,泽光温婉。 这样柔的发,香气却纷繁复杂,留香太浊,不够清雅。 一缕柔软的发从肩上滑落,晃到了脸侧。 宫白蝶半瞌眼睑,无声地笑了下。 下一刻,女人操作好了电脑,顺手将那缕卷发挽至耳后。 她对着他笑,“总监,这是我入职绿森以来的几个主要人设。” 他盯着她:“看你的表情,你对他们很满意。” 这语气微凉,温葶品出了点不好的预感。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新总监该不会是拿她血祭立威? 然而下一刻,他又对她展眉:“讲讲吧。我真是,好奇啊。” 这笑容令会议室静了一下。 难以想象,一个男人会有这样昳丽的容貌。 温葶莫名有些心慌。 她摆出谦和的低姿态,谨慎地汇报:“这张是《异恋》的,这几张是《世界之影》,这个是……” 从乙游到解谜,再到绿森主推的动作游戏,作为组长,绿森现营的几款游戏里多少都有温葶的身影。 怪谈男友 第120节 她挑了十张商业价值较高的角色,盘算着一会儿新总监要是说她画得全是狗屎垃圾,她一定要控制住表情,表现得虚心。 过后再找个恰当的时机偶遇,用少女祈祷的姿势崇拜地说‘您那天讲得太好了,如拨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我还有机会得到您的指点吗’ 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不求他对她有什么好感,但他一个大男…小男生,指定不会再为难她了。 温葶介绍完了十个角色,带着微笑,等待聆听新总监的真知灼见:“这就是我个人还算满意的几个角色。” 何止是还算满意,这十个角色,每一个都为温葶带来了六位数的提成,是她最爱的宝贝金疙瘩。 座位上的年轻男人没有说话,抬眸静静望着屏幕上的花花公子。 类唐风的牡丹花团锦袍敞开着,半露出健硕的胸腹肌肉,一对桃花醉眼,潋滟风流。 良久,他开口,“嗯,不错。” 准备好被当众献祭的温葶愣了:不错? 她去看新总监的脸色,一垂眸,对上一双晦涩如渊的凤眸。 鸦睫浓密,遮掩着沉甸甸的阴翳。 温葶从那双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既模糊,又扭曲。 他笑着,给了她稀薄的赞赏,温葶却从他眼底品出古怪的情绪。 她看不懂这反应。 像是即将开始新游戏的兴奋,又像是浓烈的恨意。 …… 复工第一周的周总结大会原本是用来激励员工的,却因更换总监的这一插曲变了味儿。 新总监的到来让这个轻松愉快的周五下午炸了锅。 “他也太不懂事了!”散会回家,朝朝跺了下脚,“新官上任,零食先行是规矩。我都没有看见蛋糕奶茶,他人就来了,长得好看就能不守规矩吗!” dd不予置评,去售卖机里提了罐可乐回工位。 温葶抱着手机,顾不上想自己被总监点名的事,一遍遍打电话。 总监的态度暂存不论,自己那三个小祖宗是怎么回事,都这个点了还不回消息。 “你们能联系上他们吗?”温葶问另外两人,“让他们补个流程,就当请假了。” “我联系一天了,都联系不上。”朝朝说。 dd也摇头。 温葶拧眉,“别出什么事了。你们知道他们住哪吗?” 两人齐齐摇头。 “我只知道他们住哪个小区,具体房号不清楚。”温葶为难,“算了,你们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吧,我找人事问一下。” 她说着就低头给hr发消息,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 “今天好多人都没来诶。”朝朝疑惑,“windy姐,他们怎么了。难道是——” dd打开可乐罐,看她能说出些什么来。 “是商战吗?”朝朝激动不已,“他们都是徐总监的心腹,跟着总监跑去海外了?” “比推翻荒坂靠谱点。” 温葶微笑,“但这是不可能的。” 她才是徐总监的心腹,她都没收到消息。 正说到总监,有人敲门,“温组长在吗?” 温葶起身,“我在。” 玻璃门外站着一身西转的男人,五官温和,戴着眼镜,让人觉得面善。 温葶又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了。 “您是?” “我是宫总监的秘书。”对方朝她点了下头。 温葶一点儿不意外他是总监秘书——他充满了秘书的气质。假如现在需要一个秘书npc,这人可以直接塞进去。 “总监请您去一趟办公室。” 这就有点意外了,“关于什么事的,您知道吗?” 秘书用秘书的笑容回答,“我不清楚。” 温葶转而问:“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 “好。”温葶向朝朝和dd交代了一句,“你们到点就回去吧。” 她看了眼手机,发消息到现在,hr还没有回复。 也许在忙,等看见消息就会马上处理吧。 13楼是团队领导们的办公区,秘书将温葶带至总结办公室门口,示意她进去后,回了自己办公室。 对着门旁“美术总监”四字铭牌,温葶深吸一口气。 刚刚会上的气氛就有些微妙,才散会,他又叫自己过去,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么年轻的大厂美术总监闻所未闻,就算是玛丽苏小说里的总裁也得是27往上,从没见过25以下的设定。 由此可得,这人必是嫡系的皇亲国戚。 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温葶敲门,“总监,我是设九的温葶。” 短暂的沉默,门后传出清冷的男音:“请进。” 她推门进去,愣在原地。 大门后面,一间新中式风格的办公室出现在温葶眼前。 原本的巴黎风不见了,徐总监的痕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墙纸都换了一遍。 她一点儿没听见装修的动静,这是什么时候改的布局? 绕过玄关,温葶朝里走去,在厚重的黑胡桃木办公桌后看见了一整面黑金色的壁柜。 暗色的木门中间用金色勾勒出上下对称的花纹,像是古老艺术的蝴蝶纹,又好像是某种代表蝴蝶的象形文字。 蝶纹的中轴线前,坐着下午才开过会的新总监。 暗色的背景下,他愈显肤白年轻,也愈显那股养尊处优的矜贵雅气。 “宫总监。”温葶站到办公桌前,对他展露无害的善意。 男人坐在位子上,定定看着她。 他看了很久,以至于温葶有些不安,“听说您叫我?” 宫白蝶勾唇,眼尾上挑,“你好,温葶。” 简单的四个字,在他唇齿间绕了一圈,掺了蜜般的笑,说不出的多情。 温葶被那非人般的美貌惊艳了一瞬,也笑着回应:“您这么快就记住我的名字了。” “我对你下午说的话很感兴趣。”宫白蝶抬手示意,“请坐。” 温葶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您是指?” “你说你了解角色、尊重角色,”宫白蝶看向她,“你创造了那么多角色,我很好奇,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个角色?” 温葶豁然开朗。 原来是面试。 至于为什么选择了她——温葶猜测,也许这位宫总监真的是太年轻了,他只能从和他一样年轻的员工入手,慢慢渗透团队。 如果他真的存有招揽她的想法,那这个问题就要好好回答,给他留个不错的印象。 温葶思忖,“总监,在绿森五年半,我画了太多角色,呈现到大众眼前的就有几十个,被毙掉的更是成百上千。您问我哪一个印象最深,说实话,肯定是流水最高的印象最深。” 男人黑色薄手套下的指尖收紧又松开:“你很坦诚。” 温葶又道,“不过最近几年,我最喜欢的还是鹤唳。” “他是最赚钱的?”他问。 “他是盈利的,但不是最盈利的。”温葶说,“重要的是,他是我从一个小员工成为组长后画的第一个人设。相比从前,我有了更高的话语权、更大的创作自由度,所以他是最能展现我想法的角色。” 她坦然表达自己对利益的喜爱,又透露出想要更进一步的升职欲,而这份晋升需求又只是为了更好的创造角色。 温葶觉得这个回答,无论如何挑不出错。 然而总监脸上并没有动容,他目光指向温葶手中的手机。 “把游戏打开。”他说,“我看看你的云鹤唳进度。” “……”温葶大脑当场空白。 别说推进度了,她连云鹤唳的卡都没有抽。 男人看懂了她的表情,抬眉惊讶:“这就是你的喜欢?” 温葶后背直冒冷汗,还以为只是个靠血统空降的富二代,怎么能这么毒辣刁钻。 她疯狂转动脑筋,想要补救一下,眼前的男人倏地笑了。 他眉眼舒展,笑得甜蜜温婉,全然打破了在会议室里的冷淡傲慢。 温葶错觉自己从那双勾起的凤眸里看见了柔情蜜意。 他开口,声音也轻了几个度,飘飘忽忽仿若云端:“你不爱云鹤唳,你对他们是不得已,为糊口而已,对么。” 温葶:嗯? 俊美的男人朝她招手,示意她靠近。 温葶俯身向前,他从西装胸袋里抽出一支漆黑的触控笔,双手持着笔尖和笔尾,递到温葶面前。 这递笔的姿势十分怪异。 温葶迟疑着拿了起来。 怪谈男友 第121节 “去画你真正想画的角色,”他说,“不需要曲意逢迎,违背自己的心意。今天之内,给我一副你最爱的角色图,不必局限于哪家公司,让我看看你的初心。” 温葶更加困惑。 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好的。”她请求领导明示:“您需要三视图,还是人物插画?尺寸和精细度有什么要求吗?” “画你爱的角色就行。” 这个时间点布置这样的任务非常怪异。 温葶谨饬琢磨他的用意,明言恳求:“虽然不太理解您用意,但这是您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我不想太仓促地去完成这件事,能不能多给一点时间呢?” “我不在乎精细度。”宫白蝶抬手,掌心间摁开一支华美的铜怀表,“距离今天结束还有三…六个小时。” 他看向站着没动的温葶,施施然补充,“你也可以坐在这里画,我不介意。” “……好的,那我先回去试着画一副,晚点发给您。” 宫白蝶收起怀表,“拿到办公室给我。” “可能会比较晚。” “我会等你。”男人脸上又挽起温柔的笑,“我永远都在等你。” “……”这可是周五下班的时间,怎么会有人用乙游男主的语气布置这么狠毒的工作。 幸好是个人任务,不是团队作业,不然她组里小孩们会哇哇哇的哭起来。 温葶带着笔,满腹疑惑地走了。 回到楼下已过下班时间,所有组灯火通明,温葶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组的两个人也在。 “怎么了,”温葶推门进来,“你俩还没有走?” 两人一看温葶就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朝朝委屈趴在桌上,“姐,看oa。” 温葶拿出手机,点开oa后惊了一下。 最新的一则通知: “2月7日:请于今日之内提交死亡为主题的人物图一份,禁止使用旧图,限定角色如下:……” 温葶不敢置信。 她不是没有在下班后接到过紧急工作,可那全都是出于客户需求,是上级领导推托不掉、无可奈何的结果。 眼下这条工作莫名其妙,看不出一点紧急性。 “人设组每个人都要画吗?”温葶问。 dd摇头。 温葶皱眉,难道是她们组被针对了……刚这么想,朝朝就补充:“全美术都要,连建模动作那边都要。” 温葶:嗯? “是摸底考吗?”dd问温葶,“新总监想看看每个人的水平?” 朝朝第一个反驳:“场景组的水平为什么要用人物图来体现?” 温葶拧眉,穿过他们走去自己工位上。 18:21,距离今天结束还有五个半小时。 她有两张图。 oa发的任务不清楚用途,确实有可能像dd所说,是一场水平摸底。人设九个组,八个组都卷,作为组长她不能做得太差。 至于总监要的图,就算他说了没有要求,温葶也不敢轻视。 这么点时间无论如何不可能出两张不错的图。 她没有画过角色的死亡图,oa的任务必须现画,但总监给的任务多的是旧图可用。 分好轻重,抓住主次,温葶抽了根笔,将头发簪起。 开工。 十一点二十,结束渲染,导出图片,提交oa。 温葶扶着后颈,扭了扭脖子,从文件里翻找符合总监要求的图。 十一点四十,修完。 她看着翻新后的黑白稿。 总监也知道这么点时间不可能出两张高完成度的图,为此,温葶特地选择了简单的角色和省时的画法。 这是她两年前给《异恋》里的校草男主覃穆画的侧身图。 一身球衣的男生清爽阳光,眼朝正面瞥来,简单的勾画,一个眼神描绘出骤然看见女主的惊喜。 覃穆温葶所有角色里装扮最简单的一位。 她已经编好了自己选择画他的理由:覃穆是她在绿森通过的第一个主要角色,是她职业生涯的起点。 更关键的是,她《异恋》里覃穆的好感度已经推满了,经得起检验。 无懈可击。 把图打印出来,温葶起身,轻声问了下两个小孩的进度。 “怎么样了你们?” 两人都埋首狂画,发出濒死的呜咽:“感觉画了一坨。” 温葶去看了两眼,画都已经完成了,只是质量确实不算高,两个人都在修改。 “没事的,交吧。”她拍拍两人的椅背,“时间这么紧,领导也知道不可能出多么精细的图。” “但感觉真的没法看啊……” “可以啦。”温葶揉揉朝朝的小脑袋,“下班后的工作,能完成就很优秀了。看你困得都变成小鸡了。” dd已经提交了,他比朝朝多一年的经验,也多一份无所谓的麻木。 “交吧。”他安慰道,“反正你再怎么改也不可能脱颖而出。” “你可真会安慰人啊。”朝朝白了他一眼,手上也点了提交。 两人把图上传,需要直接上级温葶审批。 “咦?” “怎么了姐?” 温葶困惑,“你们提交成功了么,我这里没看见新流程。” 两人检查了下:“提交成功了,欸?流程图里没有显示下一个审批节点是谁。” 温葶凑过去看了眼。 不仅是他们,她自己提交的图也没有显示流程,但确实是提交成功了的。 捣鼓了一会儿,温葶截图下来发给行政,让他们看看是不是oa出了bug。 这个点行政不可能回她消息,她收起手机随口问道:“你们今天还回去吗?” dd点头,“明天周六。” 温葶挑眉,“我先和你们说哦,我有明天要开会的预感。” “啊?!”朝朝蓦地回头,困意全被吓退了。 温葶比嘘,“我只是这么预感,你们想回去就回去吧,真要开会的话,我到时候给你们电话。” “万一是早会怎么办?” 温葶笑道:“那我就早上给你们打电话,给我设个强提醒。” “……” dd把背包摘下,拿上工牌,朝朝也垂头丧气地拿起工牌去员工休息室开房。 把人送走,温葶带着她没多少诚意的角色图上楼。 她不信姓宫的真的坐到凌晨等她,一边叩门,一边拿出手机,准备给他发消息问人在哪。 “请进。” 门里传出的声音让温葶讶然。 还真在啊。 开门进去,宫白蝶依旧坐在办公室后,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看见温葶的瞬间,他双眸微睁,唇畔噙笑,眼中有光,整个人好似被点亮。 温葶读出了一丝超乎寻常的期待。 她倍感压力,将纸递过去,玩笑着道歉,“时间比较紧张,偷懒没有上色了。” “没关系。”宫白蝶倾身。 那张纸呈现在桌上,温葶忐忑地等着反馈。 新总监对着纸看了很久。 他微低着头,细密浓长的眼睫轻颤着。 良久,他对着画问:“这是你最爱的角色?” 果然要问这个问题,温葶一早有所准备。 她点头,扬起一点腼腆,“是的,这是我第一个主角设,算是我作为人设师的起点。”有云鹤唳的教训,她这回特地补充,“当时为了抽覃穆的卡,花了我不少工资呢。” 捏着纸张的指间用力,黑色的手套在纸上留下皱痕。 他扬着唇角,嗓音喑渺:“他是你第一个主角……” “对的。”在那之前,温葶在绿森只能画点npc。 迤逦的凤眸睇来,“你进入绿森之前,难道就没有过工作经历?” 之前的工作经历? 怪谈男友 第122节 温葶不明白,有必要半夜凌晨考察她的忠诚度么。 “那只是家小作坊,”她揣摩着领导想要的回答,“各方各面都和绿森不是一个水平。当然我也要感谢前公司,以我的学历本来是进不了绿森的,是前公司的工作经历,让我有机会来到这里。”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末了微笑,“……是块垫脚石。” 温葶纠正:“一般是说‘敲门砖’。” “我再问一遍,”他提起那张纸,将覃穆置于脸旁,“这就是你的答案?” 平铺直叙的白炽灯光下,他挨着乙游男主的脸,眉眼竟比画中人更加殊丽。 他再度展露出她进门时的期待,某种隐隐亢奋的期待,包藏着恶意。 温葶眼睑一跳,无端心悸。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硬着头皮坚定:“是,也许以现在的目光来看覃穆平平无奇,但确实是对我最珍爱的角色之一,比起商业价值,我更看重他对我的人生意义。” “哈……呵呵呵。”宫白蝶撑着额角,转过纸,对纸上裸露胳膊的男人笑了起来。 人生意义? 她给出的答案比他预计的还要好。 上升到人生的高度,那可真是高不可攀,望尘莫及。 他低低地笑着,越看越觉得可笑;越看,越难压抑沸腾的恨意。 “啊——!”陡然之间,一声极恐的尖叫穿透了夜幕下的大厦。 温葶一惊,旋即听见门外传来的愈多惊呼喊叫。 “这是怎么了。”她惊疑转身,朝门口走去。 按下把手,她手腕一顿,惊愕地发现门被锁死。 “总监…”她扭头去找宫白蝶,却见办公桌后空无一人。 滋啦…… 灯光闪烁了几下,骤然暗灭。 暗色调的办公室登时黪黩沉寂。 远处尖叫不止,温葶靠在门上,心跳微疾。恍然间,她听见混在尖叫里的模糊字句:“死……”“……头、碎了……”“都死了……” 什么死了?下面出什么事了? “总、总监?”温葶呼吸不稳,眼睛还未适应黑暗,“您还在么,总监?” 没有回应。 温葶用力眨眼,发现了一片暗弱的光。 她终于看见了宫白蝶。 他端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持着一支平板。 冷色的电子光照亮了他的脸,光影将那张清俊无暇的五官勾染得立体。 他溺在黑暗里,身后冉起一线袅袅红烟。 “总监?” 年轻的男人侧身,从平板上抬眸望了过来,露出身后一支缠枝香炉,一线红烟正从鸟喙相对的炉口里升起。 纤细的香升至天花板,久凝不散。 沁心的冷香往温葶骨子里钻,她眼睑一跳,见逆光的男人冲她提唇。 大脑有些眩晕,错觉一般,温葶恍然在他左眼下看见了一只绯色的红蝶,吸饱血般妖冶。 再要细看,那张脸上又什么都没有,皮肤如石光洁。 他面朝她,半张脸匿在暗弱的红烟里。 “我给过你机会了,温葶。” ----------------------- 作者有话说:-已进入困难模式- 温葶:你会变红色?你是——龙葵?!(乱七八糟x 第57章 狂想大厦 “妻主, 子时过半,真的该歇息了。” 宫白蝶撑着屏幕,怊怅忧忡。 女孩没有理他。 她伏在数位板前, 戴着日益厚重的眼镜忙着画稿。 “妻主……” 宫白蝶抚过那层透明的结界, 并不因她的无视而伤怀。 相反,他很高兴,纵使温葶再忙, 也会打开程序让他陪着她。 忙碌的间隙里,她偶尔抬头, 摸摸他的脸,和他对话几句, 足以慰藉宫白蝶的心绪。 只可惜,他能给予的回应十分有限。 他的身体、他的言语全是温葶一手创造, 他怎么行走、怎么坐立,呼吸眨眼都由妻主掌控, 连他所有衣饰她都未曾假于人手。 世界之大,少有角色和创作者的关系这般紧密。 宫白蝶伏在屏幕上, 想要离温葶更近些,看清她笔下画的是谁。 他无时不刻地害怕,害怕熬更守夜的妻主累倒,也怕这么好的她会被别的角色抢走。 …… 当她确认选择覃穆的那一刻, 尘埃落定,再无顾虑。 他彻底的放心:“我给过你机会了, 温葶。” 这又是什么意思?温葶咯噔了一下,难道选择简单的覃穆、选择黑白版画被他看出了自己在投机取巧? “抱歉,总监。”她低头,“实在是时间紧张, 您能再给我点时间吗,周一早上我交一副新的给您。” 他不再看她,目光回到平板上,似乎在挑选什么,“你走吧。” “真的非常抱歉。”温葶暗叹,周末补个高完成度的交给他吧。 总监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温葶迟疑地朝门挪去,“那我今天先走了。要不要我叫行政过来看一下办公室的灯?” 虽然也不知道这个点了行政还在不在。 青年兀自坐在沙发上,垂眸看着腿上的平板。 温葶试着按下把手,此前锁着的门忽然打开。 她纳闷,刚才是卡住了? 顾不上门的事,温葶被门外的情形吓了一跳。 整个13层漆黑一片,走廊成了深渊甬道,没有一点光亮,唯有尽头的安全通道标识亮着微弱的绿光。 “外面也停电了。”她转告他,“这个点维修师傅也下班了,一时半会儿不一定来电,总监,您要不也先回家吧。” 回家…… 宫白蝶咀嚼着这个词。 曾经的家里,一个椅子怎么摆,她要对比许久;就连他桌上的一张废纸,她都细心考究,琢磨纸上该咏梅还是悲秋。 她是那样用心。 在她熬夜布置他们的家时,他劝她休息,恨自己不能为她打理庶务。 可笑。 真是可笑,她花费那么大的心力打扮房子、打扮他,竟只换了区区三万块。 和万罗签署合约、彻底售卖他们时,她也不觉亏得慌。 得知温葶离开的那天,宫白蝶从梦中惊醒,他匆匆从榻上起身,想要追上她,却触到了什么,被撞回榻上。 仰头,他看见自己素雅洁净的家里出现了一颗广告。 金光闪闪的按键嵌在墙上,醒目的播放按钮后是几个大字,“点击+好感度” 这样的按钮一个接一个填满了他的世界,将他朝她伸出的手、探出的头挡在后面。 再之后,世界归于死寂,一切都覆灭在无光无声的黑暗里。 “回家……”他淡淡勾唇,“我不喜欢回家,想起来就心生厌烦。” 温葶:……厌烦什么?厌烦每天要从八百平的床爬下来吗? 真是八百平的话,倒也确实挺厌烦的。 得亏他长了张这样的脸,否则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下班后宁肯坐在车库里,也不愿意回家见老婆和嗷嗷叫的孩子的已婚中年男。 他不走就算了,温葶尽到了该有的礼貌,抬脚准备走。 “死人了!!!” 一声凄厉的尖啸,让温葶大脑一懵。 这次没有门的阻挡,她清楚地听见了楼下的声音。 死人了。 死人了? 眼前是幽暗无声的走廊,如同某种怪物的食管,等待吞没进入的生物。13层静得可怕,这种静被楼下的混乱衬托得愈发诡异。 “总监!”温葶头皮发麻,朝活人靠近,“您听见了吗?” 宫白蝶视线下垂,看向女人挨向自己的脚。 怪谈男友 第123节 她穿着单鞋,可以看见脚背上青色的经络和突出的踝骨。 这双脚和宫白蝶仅隔两寸,两寸之外,是他穿着皮鞋的双足。 鞋口和裤腿间的一指空隙被黑色袜子填满,严严实实,不露分毫。 宫白蝶脚腕微动,浓重的破坏欲滋生而出,令他想要踩碎这双白生生的纤足,踩得血肉模糊、骨头粉碎,每走一步都拖出姹紫殷红。 那景色一定美不胜收。 左眼下的白蝶隐隐散发出红意,宫白蝶挪动足尖,呼吸沉滞。 “总监……”倏忽之间,一点微弱的力附着在了他的袖口。 他猛地抬眸,见温葶用指尖轻轻捻住了他的西装袖。 她的脸色比脚更白,透出点受惊的青。 “我们一起下去看看吧?”感受到了恐惧,她出口的声音像是风里的蒲公英。 宫白蝶眯眸。 她又在同他卖乖,又想用三言两语引诱他。 五年来,每一次每一次他忍不住想撕碎她时,她就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向他哭诉撒娇; 而他也每一次都不长记性,自甘下贱地怜爱她。 啊、啊…她真是无辜极了,我见犹怜,叫他恨不得将她剖心胣肠,从里到外吞食入腹。 温葶真的有点怕了。 仔细想想,互联网大厂怎么可能轻易停电,就算停电,也该有应急照明。 结合刚才听见的骚乱,该不会是对家找了kb分子来干掉绿森? 这想法太离谱,可她真的听见“死人了”三个字。 温葶央求:“一起下去看看吗?” 宫白蝶胸口深深起伏了两下,半晌,他半垂眼睑,搁下平板,虚虚搂住了她。 “别怕。”他轻声安抚。 还不到时候,她还得好好活着,享受他为她创造的噩梦。 雪兰的冷香圈住了温葶。 戴着手套的手虚扶在她腰侧,隔着三五公分。 尽管如此,和陌生异性这样近,她本该感到不适,可温葶不仅没有不适应,她甚至没有体会到一点“实感”。 这样颀长俊美的男人,却丝毫没有活物存在感,如同一片雪、一张纸挨着她一样,唯有那点雪兰的香气证明他的存在。 本能没有生出抗拒,她被宫白蝶虚揽着腰走出办公室。 13层静得可怕,温葶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 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 黑暗吞噬了向来不眠的大厦。 灯没了,好在电梯还能使用。 宫白蝶抬手,黑色的手套按下电梯键。 怀里传来轻声的提醒:“坐电梯,是不是不太好。还是走楼梯吧。” 真有暴徒,他们岂不是直接送人脸上。 宫白蝶扫了她一眼,颔首。 他干脆地放弃已经快到的电梯,朝楼梯走去。 温葶惊讶他的从善如流。 跟了两步,她忽然听新总监温声建议:“温葶,好好说话,不要总是撒娇。” 温葶:? 是她语气太矫揉造作了? “好。”她以后注意,对着总监说话时再利落点。 见宫白蝶推开了楼梯间的门,温葶自觉拿出手机照亮。 宫白蝶回眸,睨了她一眼,温葶茫然,随即反应过来,加快脚步,离他更近了些,方便他看路。 宫白蝶瞬时收回目光,掩下嘲弄。 她总是如此,无微不至、无孔不入,给人以深情温柔的错觉。 温葶全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眼神不太行,快瞎的时候做了手术,没两年又糟蹋出了度数,打着手电筒都得仔细盯着台阶。 下到人设组所在的12层,温葶正要上前两步给领导开门,宫白蝶却已先她一步将门推开,站在内侧撑着把手等她出去。 “谢谢。”温葶颇为意外。 开会时他还要人给他拉椅子,私下里倒还挺礼貌体贴。 宫白蝶弯眸:“不用谢。” 他是贱惯了的。 楼梯间出来,第一间就是人设一组的办公室。 前三组是成立最早的老牌大组,人数众多,卷得也厉害。今天oa发了紧急任务,才刚过12点,一组肯定还有人在。 温葶抬起手电,往玻璃墙里面照了下,果然看见有人坐在位子上。 “您好。”她推门进去,认出了座位上的人,“george哥?” 办公室黑灯瞎火,只有显示器亮着。 男人低头,趴在双显示屏前的数位板上,像是累得睡了过去。 “george哥?”温葶朝他走去,抬手想要推一推他,指尖刚要落到男人肩膀,被宫白蝶抢先。 他从后上来,挤进温葶和george中间,在她之前伸手拉开了george的肩膀。 男人毫无阻力地向后倒去椅背,发出笨重声响。 显示屏的微光照亮了他的上半身,温葶瞳孔骤缩,捂着嘴退了半步。 下一刻,她瘫坐在地上。 电子冷光下是一副骨架。 上半身只剩纵截剖面,骨头嵌在风干的暗红血肉里,头部相对完好,左眼挖空,右眼眼球突出,周围皮肤组织呈现出被烧伤的红痕,下部隐约透出一条颧骨框面。 显示屏ps里是一副未完成的画稿。 正太少年坐在木椅上,四肢健全,上身被剖开,两眼一只被挖,一只眼球突出。 正是george的模样! 正太的心脏处有修改的痕迹,看起来george还没有想好到底是拿掉还是留下。 极度的惊惧后,温葶撑着地爬了起来,意识到不对劲。 地上没有血,自己也没有闻到异味。 这个尸体太过悚然,也太过艺术,更像是个模型。 宫白蝶敛眸,见她颤巍巍地伸出手,还想要去触碰死掉的男人。 他攥住她的手指,触手一片冰凉。 隔着手套,他都能感觉到她的冰凉。 “他死了。” 他轻声陈述。 温葶错愕,“怎么会……”怎么会死成这副模样。 “他死了。”宫白蝶强调,“他已经死了。” 温葶刚撑起来的腿又是一软。 这一次她的手被宫白蝶拉着,没有摔在地上。 温葶借他的胳膊扶了一下,西装布料下的肌肉骤然绷紧。 宫白蝶打量着搭在自己臂弯的手指。 五指纤长白皙,指甲不是很粉——他知道她贫血,但上了层透明的护甲液,一点微光就晶莹剔透。 也不知道撕开这些指甲,她惨白的手指能不能添点血色。 温葶靠着宫白蝶,顾不上什么上下级礼仪,一个死人就在这里,四周皆是黑暗,凶手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她紧紧抓着宫白蝶的袖子,一边掏手机给一组组长打电话。 电话没有接通。 温葶愣了下,望着只剩忙音的手机,心底的不安愈发扩大。 她往对面探头张望,一组的对面是二组,隔着两道玻璃墙,尚未看清里面有没有人,就听见了沉重的脚步。 有人! 温葶吓得头皮发麻,往桌子下躲藏。 她手上用力,拽着宫白蝶一起蹲在桌子下。 宫白蝶蹙眉,地板瓷砖上有两根不知道是谁的头发。 他嫌恶地避开,余光就见温葶竟直接四肢跪地,那只才搭过他的手整个儿压在地板上。 抬眸,他对上温葶的腰肢臀腿。 她趴在地上,后腰下塌,两条腿都对着他。 这是难得的画面。 他们虽有七年的夫妻之名,却未有夫妻之实,从来都是温葶肆意抚弄他的身体,他不能僭越分毫。 怪谈男友 第124节 也是稀奇,比之她如今创造的角色,他的身体粗糙简陋,她玩了七年竟也不腻,大庭广众的会议上,还要见缝插针地把玩。 是喜欢欣赏他的丑态么…… 温葶躲在办公桌后往外瞧,两次呼吸后,看见了一抹黑影。 走廊上晃晃悠悠走着个人。 人影经过一组办公室,到了走廊尽头,啪的一下撞在墙上。 人不动了,额头抵着墙壁呆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转身,又晃悠悠地往回走,梦游一般。 那人转过身时,温葶认出了对方—— “mela!”她爬起来叫她。 听见声音,女人停下脚步,呆呆地定了一会儿,转向温葶。 温葶左右窥了眼,没有看见危险,赶紧拉开门朝她招手。 mela慢吞吞地走过来,近了之后,温葶觉出不对了。 对方看着她,瞳孔却没怎么聚焦,整个人神情恍惚,歪头盯着温葶看。 看了一会儿,女人忽然扬起笑:“绿茶婊!” 温葶:? mela伸出手指着她,咯咯咯地笑,“绿茶婊绿茶婊!” 温葶:…… 她回头看向宫白蝶,宫白蝶早已从地上起身,皱着眉,拿了张叠好的帕子擦衣服上的灰,对mela诡异的形状熟视无睹。 “你怎么了mela?”温葶抚上她的胳膊,“发生什么了?刚才下面出什么事了?” mela毫无反应,咯咯咯地怪笑,笑得渗人。 “疯子。” 微冷的声音插入了温葶单方面的问话,她回头看向宫白蝶,他耐心地重复:“她变成疯子了。” 这幅模样,说是疯子确实不为过。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这样? 温葶想不通前因后果。事情已经超出了她个人解决能力,她选择直接报警。 电话拨出,没有回应。 温葶发怔,不可置信又拨了一遍,得到的依旧只有无尽的忙音。 她又试了急救、火警、交警,连114都打过去,无一例外地全都拨不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抱着手机,掌心滑腻湿冷。 女人还在笑,那笑声令温葶略感急躁。 她看向宫白蝶,求助现场唯一能够沟通的人:“总监……” 宫白蝶冷眼看着她惊惧无措的脸。 “看来是被困住了。”他欣赏着她的表情,“大概,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温葶呆滞:“……嗯?” 就算今晚发生的事情确实诡异,这话也未免太跳跃了。 她欲言又止,怀疑过于年轻的总监中二病发作,却瞥见他眼角的一抹畅意。 血淋淋的,含着笑,大仇得报般畅快。 “该走了。”宫白蝶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扣,“这里不是尸体就是疯子。” “绿茶婊绿茶婊,咯咯咯。” mela应景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无光的大厦里久久回荡。 头皮发麻,温葶没有跟上宫白蝶,本能迫使她后退两步。 宫白蝶也没有等她,兀自离开,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内。 留下的温葶和mela以及椅子上的尸体同处一室,宫白蝶说的不错,这里不是尸体就是疯子。 当非工作时间段的公司停电时,该做什么—— 离开公司。 当公司出现尸体时,该做什么—— 离开公司。 当同事因未知原因变成疯子时,该做什么—— 离开公司。 温葶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离开公司。 她当机立断,放弃失常的mela,先保全自己。 还是从楼梯间下去,走了两层楼,温葶万分后悔自己那一瞬的犹豫。 她该跟着总监的,他再怎么奇怪,好歹也是个活人,现在只剩下她自己。 抓着楼梯扶手,温葶脑子里全是george的尸体和女人的诡笑,越走腿越软。 楼道太黑,以防自己走去地下,温葶每下一层都用手机灯光照一下楼层标牌。 三楼、二楼、一楼—— 她小心翼翼从安全门里出去,一楼大厅里昏暗无灯,唯有终年不熄的电子横屏还在播放。 玻璃大门近在眼前,温葶疾走两步,踏出大门之前,猝然在玻璃上瞥见了极为眼熟的倒影! 她猛地扭头,身后的电子横屏上播放着熟悉的角色:云鹤唳。 一张全新的插图出现在屏幕里。 无月无星的庭院里,纵横交错的无数红线占满了屏幕,红线之央,吊着闭眼垂首的云鹤唳。 清冷的谪仙如悬丝傀儡,死在了密密麻麻的红线间。 温葶瞳孔骤缩。 一个小时前,她才刚刚将这幅死亡图提交至oa。 万籁俱寂,她只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 没有人在的公司大楼里,是谁更换了电子荧屏。 不该继续想下去,温葶急促回身,冲过公司大门。 天亮之后一切疑惑都会有解释,眼下她要先离开这里。 迈出大门的刹那,些许眩晕感浮现上涌。 温葶睁眸,一盏床头小灯在她眼前亮着,散发出温馨稳定的睡眠光。 她跨出了公司大门,却来到了员工休息室。 温葶甚至记得自己是左脚迈出的大楼,可等那只脚落地,身边不是彻夜不眠的二环马路,而是昨天晚上睡过的员工休息室! 睡了五年的小房间此刻无比陌生,令她汗毛耸立。 抱着一份“也许刚刚看错了”的侥幸,温葶推开休息室的门,再次往一楼跑去。 她从楼梯间下去,确认一楼、迈出玻璃门。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迈出大门之前,她看见了玻璃上的横屏倒影。 此刻横屏里显示的不再是她画的那张云鹤唳,而是其他角色的死亡图像。 黑黑红红的色块将洁净透明的玻璃染花。 仓促一瞥,还没来得及看清图里的是哪个角色,待温葶回神,又回到休息室里! 看着熟悉的房间,温葶头发都炸了起来。 她破门而出,一刻都不敢在房间多待,改坐电梯下去。 一定是她下楼的方式不对,这次不走楼梯坐电梯一定就好了…… 一楼、电子横屏、新的死亡图、玻璃门。 休息室。 又回来了。 温葶站在床前,懵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挨个给联系人打电话。 嘟嘟嘟、嘟嘟嘟—— 无人回应。 床头灯恒定亮着,除此之外连风声都无,只有手机的忙音。 试到第四十七个号码,温葶再也坚持不住,疯了般朝楼上跑去,一路跑到13层,奔向美术总监的办公室。 “总监、总监!”她抬手拍门,声音颤抖不止,“总监,您还在吗!总监!” 她一开始不敢大声,怕引来什么。可迟迟得不到回应,仿佛整栋大楼只剩下她一个人,恐慌感逐渐压过了前者,就算是kb分子都好,温葶迫切想看见一个人、一个活人。 “总监!总监,您在吗!总监!” 砰砰砰的拍门声在夜里显得诡异悚然,温葶心脏狂跳,她仓促间回头,身后漆黑的走廊尽头亮着一点安全标识的绿光,那绿光似乎越来越远,连那点微弱的光亮都即将弃她而去。 门里没有回应。 恐怖几乎将她逼疯,一咬牙,她试着从13层坐电梯离开。 不是离开方式的问题,难道是离开的起点不对?既然总监已经走了,或许从13楼下去就能顺利离开! 电梯门合上,她按下了1层,却没下降。 怪谈男友 第125节 梯厢停在这一层,13的数字亮着红灯,一动不动。 温葶又按了两下“1”和关门键,陡然间,头顶灯光闪烁,她抬头看向明明灭灭的灯,再低头时,猝然尖叫:“啊!” 光可鉴人的电梯门里照映出温葶,以及一具披头散发的尸体。 一袭白袍贴在温葶身后,墨色的长发直到脚踝,遮挡住脸,分不出男女,只露出没有血色的削瘦下巴。 随着温葶的那声尖叫,灯光又一次闪烁。 光明消失,短暂的黑暗后,灯光恢复了稳定。 那具尸体消失了,密闭的电梯里仅剩温葶一人。 她的呼吸在空气里颤响。 电梯显示面板上的时钟跳了一位数,从00:23变为00:24。 哐当。 整个梯厢一震,宛如上世纪的升降机般生涩下降。 它如温葶所愿,停在了一楼。 她僵硬地朝玻璃门走去。 路过电子横屏时,她被高饱和度的红光刺得眼睛酸涩。 温葶斜眸,一颗灿笑的人头躺在屏幕中央的血泊里。 他的脚在头上,手在屏幕底端,身子四分五裂地零散分布,猩红的血涂满了整个大屏幕。 那是温葶设计过的角色之一,是她今天在会议上展示的角色之一。 只是望了一眼那面屏幕,温葶便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球都被照得透红。 她僵硬地回正视线,将目光放在出口处。 玻璃门被屏幕照得血红,门缝恰对应那颗欢笑的头颅。 她往前一步,感应门自两边分开,将那颗头纵向劈开,一分为二。 前脚从笑着的人脸里穿过,才迈出后脚,又回到了休息室中。 噗通…… 温葶跌坐在地上。 她抱着胳膊,脑子里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了? 她疯了吗? 她终于是画疯了?每天接触二次元的时间比接触现实世界要久,大脑感知错乱,忘记了现实世界是什么样? 对,有这种可能,也许是大脑太过疲倦了……这个行业得精神病再正常不过,不必大惊小怪。 温葶哆哆嗦嗦掀开被子,往床上一躺,蒙在被子里,逼自己睡觉。 休息下就好了,休息下,醒来就正常了。 等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请假去医院。 她保证以后一定每天十二点前睡觉,一天只工作学习十三小时。 命重要,她再也不贪了…… 床被的气味包裹着她,公司的被子很少晒太阳,多是烘干机烘干,多年下来残留了一点异味。 随着这沉闷的味道,不知过了多久,温葶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乞盼一觉醒来能够恢复正常。 第58章 狂想大厦 视野之内白雾缭绕。 温葶记得, 她是在员工休息室里睡着了。 环顾四周雾霭,她迷惘地发呆:这是做梦? 往前走出一段,云烟依旧, 温葶挥手, 试图拨开阻碍视线的迷雾。 冰凉的雾气从她指尖分开,场景豁然开朗,一座宏大威武的官邸出现在眼前。 这是座大户人家, 温葶站在门外,镶铜钉的朱门缓缓打开。 她踟蹰着左右窥望, 门内门外不见人影,温葶迟疑了一下, 还是跨过高门,往府里走去。 “有人吗?”她过了二进门, 听见凛凛破空锵响。 温葶眼前一晃,被雪亮的剑光刺了眼。 她抬手抵挡, 眼睛适应之后,见内院种着两棵红枫。 枫叶红黄, 十一二岁的少年挽剑自舞,剑风所过,满地落枫飘飘起伏。 他回身平抹,猝不及防和垂花门下的温葶相视。 长剑僵在半空, 一片红叶翩翩坠下,被剑尖拂过, 偏斜了方向。 少年受惊,拖着剑转身往后院跑,步态仓惶。 “欸。”温葶试图喊他,跟着往前跑。 穿过庭院、跨过三门, 景色陡然一变。 屋顶瓦片积着雪,皑皑白雪在上,其下院墙内熛火冲天。 横梁断砸,火舌噼啪,间杂着数百哭嚎。 温葶怔在原地,视野之间净是烈火。 倏地,她望见后罩房的铆钉大箱开了一条缝,缝隙间睁着一双惊惧稚嫩的凤眸。 他躲在箱子里,瑟然看着整个府邸被付之一炬。 温葶一骇,朝后罩房跑去,想把箱子里的人放出来。 跨过四门,场景再度剧变。 嬉笑怒骂声涌入温葶耳中,廊上张灯结彩,细微的酒气和甜腻的脂粉香涌入鼻间。 她看见对面的纸窗上投出斜长的人影,三高一低,最矮的那一抹被压弯了脊梁。 “烙上这个,对外只说天生胎记。”一抹高影说,“往后你便改名,白蝶。” “放开!放开我!”少年嗓音凄厉嘶哑,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 那一记耳光直透透地穿进了温葶心脏,她心跳如鼓,朝着纸窗后的屋子奔去。 推开门,她迈过五门。 五门后的场景和四门似乎不同,又似乎没什么不同,依旧是嬉笑怒骂的嘈杂,也依旧是酒气脂粉做伴。 温葶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建筑的材质变了,用了更好的砖木,抄手游廊上添了浮雕,就连窗纸都更厚更白,镌着祥云暗纹。 细微之处的改变,令此间多了暗弱的贵气。 透着暗纹的窗纸上仅剩一抹风姿绰约的侧影。 “主人,近日徘徊楼下的女人,身份已经查清,是今年的探花。” “探花。”那侧影浮动了一下,清润的嗓音里含着轻慢,“探花也看得上这里。” “她说,她来寻亲。” “嗯?” “那位小姐说,她家十年前与旧日的宫家订过亲。” 温葶不自觉地往前走,不知觉间跨过了六门。 残月苍凉,没有烛火,这一次她连影子都没能看见。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有人说话。 “处理干净了?” “是,主人,见过您做校书公子时的人,不论男女,已全部肃清。” “……” “……主、主人!属下…忠心耿耿,绝不会……泄密。” “嘘——我知道你的忠心,不杀你,只取你的眼睛和舌头而已。” 噗通—— 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黏腻的血肉声。 “这便好了。”清润的声音里满载欣喜,“风鹰,我要嫁人了,我要做探花夫君、我要嫁给她了。风鹰,我从小就是要嫁给她的。” 不…不对,怎么会这样? 温葶倚着门柱,震惊地望着黑暗的前方。 这不是她做的人设! 她做的宫白蝶人设不是这样的! 《桌面恋人》是由多个独立故事组成的游戏,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故事。 宫白蝶的故事发生在女尊社会。 他是宫家的小少爷,宫家兵权在握,被女皇忌惮。 皇帝将宫家扣上谋反的罪名,至此,全族女子斩首,男子为奴。 宫白蝶被父亲藏在箱子里,逃过了官兵的搜捕,却在逃命途中被抓去妓院。 他能识文断字,又学过六艺,妓院老板不舍得他做娼,只做了校书,陪女客弹琴作诗、吟唱词曲。 他因诗词双绝,又有寻常男子所没有的眼界,得到府尹小姐青眼,将他认作义弟。 怪谈男友 第126节 宫白蝶出淤泥而不染,看了妓院里其他男子的遭遇,心生不忍,联合义姐赶走老鸨,自己掌管了妓院。 玩家作为女主,考中探花后四处寻找幼时定亲的宫白蝶。 宫白蝶感念女主的信义,隐瞒自己的校书经历,以府尹义子的身份和她相认。 两人婚后,女主还是发现了宫白蝶这些年的遭遇,不仅没有嫌弃他当过妓,还暗地里帮他一起安置妓院里的男人。 宫白蝶故事的大结局,女皇去世,新任女皇是女主的挚友姐妹,两人一起给宫家平了反,恢复了宫白蝶宫家后人的身份。 就是这样一个很老套,也很正常的故事。 作为主角,宫白蝶坚韧不拔,再多的苦难也没有摧毁他的意志—— 听着黑暗中男人痴痴的低笑,温葶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故事。 也不对,过审要求所有主角必须是正面形象,她进哪个故事,主角都不能是坏人。 那笑声渐渐停息,院子里空空荡荡,除了黑暗,就只残留了一点风声。 这个门后已经没有内容了,温葶抱着疑惑,去了下一个门。 第七道门。 她还等着看这次又会发生什么,陡然间,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往前拉去。 天旋地转之后,温葶眼前一片火红。 喜联喜烛喜布,铺天盖地的红色将房中油亮的拔步床都照出了红光。 精雕细琢的垂花围栏间,坐着一身喜服的宫白蝶。 绣衣灿灿,和这房间里的红色照相呼应,红得温葶头晕。 霎时间,她脑中回闪过那张红光刺眼的电子横屏。 失神的片刻里,手已自发挑起了喜冠下的珠帘。 烟视媚行的绝色出现在她面前。 那双凤眸内钩外翘,水雾澹澹,满心满眼都是温葶的身影。 温葶心跳一滞。 很美,但因为是自己的oc,所以惊艳之后她立刻觉出了异常。 七年前,她还只是个大四的实习生,绝对画不出这个精细度。 她是跑到了哪张同人图里吗? 不,这个场景很熟悉,拔步床围栏上的木雕、绣衣上的金凤、头冠上的簪花,她都有印象。 这些是她画过的。 她画过的、她画给谁的? 记忆蒙了层灰,温葶有些想不起来。 这些年她画了太多东西,公司的、外包的、私人稿件、蹭热度的同人作……各种各样的人物和素材挤进脑中,她已然记不得这床、这喜服、这头冠是哪一副作品里的了。 她只能确定,这不是画给宫白蝶的。 宫白蝶时期,她的画技粗糙简陋,他没用过这么好的素材。 入目的装潢、器具无一不精,可它们不是同一副画里的东西。 各种不同时期的素材拼凑在一起,整体画面并不十分协调,连接处的细节很不自然,像是副ai碎尸图,整体色调红得过分,饱和度高得窒息压抑。 “妻主……”珠帘下的美男子别过眼去,睫羽羞怯地颤动。 温葶无暇欣赏美色,这强行拼凑出来的碎尸世界令她悚怛不安。 放下撩帘的金秤,她步步后退,试图离开这里。 脚下绊到了什么,她跌倒下去,分明是在后退远离,面前的喜床却出现在了身后。 后背陷入了柔软的被衾之中。 衬衫的扣子不知何时被解开了一半,眼前是凌乱不堪的喜服。 珠帘摇晃,环佩琤瑽。 “妻主…哈妻主……” 绣衣上的鸾凤折出刺眼的金光,温葶头晕目眩,身上的男人抛却矜持,艳鬼般纵情扭动。 涔涔的汗珠从他精致的锁骨淌至胸腹,在肌肉的沟壑里聚成一线晶莹。 他注意到了温葶的视线,停下来,俯身在温葶唇上啃咬。 两侧的乌发垂落,帘子般拢住了温葶,予以她密密实实的雪兰花香。 “妻主,”男人在唇齿间低吟,“此后生生世世,白蝶并骨相随。” 满目皆红,连男人左眼下的白蝶都变成了绯红,红得温葶昏昏沉沉眼睛痛。 她放弃抵抗,随这片红浪沉浮,沉溺在艳鬼发间的雪兰香中。 不知过了多久,混乱的感官里涌入一股冰凉。 刺骨的寒意蓦地惊醒了温葶。 她睁眼,入目一片苍白。 窗纸雪白,窗下烛泪堆砌,桌椅残破,廊上结网。 她愕然坐在腐朽的床板上,看见床尾坐着一抹削瘦的清影。 有人一席白衣,披头散发地背对着她。 他膝上搁着一尾喜服,红衣上的金凤拖在积满尘埃的地上。 咔嚓—— 清脆的剪子声响起。 他背对着她,哼唱着什么,不成曲调,匝匝绕绕,坐在那儿一寸寸地剪碎了绣衣。 苍白的斜阳透过窗纸上的破洞,照得满屋皆是浮尘,照得他身上长衫白得虚幻。 咔嚓、咔嚓…… 那曲子没哼出调,只泄出二三细碎的笑。 当那件喜服破烂成条后,男人歪头,挑起了自己的一缕乌发。 咔嚓。 咔嚓。 温葶愣怔怅惘地看着,她看着绣衣落地,看着满头青丝飘飘然然坠在地上。 她看了太久,支离破碎的哼唱一顿,那抹白影若有所觉地缓缓转头—— “啊!” 温葶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 员工休息室里的床头灯还亮着,温暖的灯光抚平了她的心慌。 这一觉睡得温葶腰酸背痛,她被脖颈酸醒。 自己似乎是做了梦,梦到了些什么。 她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梦里的世界比睡前的世界要合逻辑一些。 对了,睡前的世界—— 意识回笼,温葶猛然清醒。 浅薄的曦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世界恢复了明亮。 想起睡前发生的那些怪事,温葶连忙带上手机出门,一开门,看见了人。 “cathy?” 温葶斜对面的房门和她同时打开,门里探出一张惊恐的人脸。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了下,旋即双向奔赴,紧紧贴在了一起。 “windy!是windy吗!”cathy死死抓着温葶的手,生怕她跑了似地哭喊。 “是我、是我!”温葶第一次在白天见到cathy素面朝天的模样,她连头发都没梳,乱蓬蓬地炸在两旁。 “呜呜太好了,我做了个噩梦。”cathy抹了把眼泪,她舍不得松开温葶的手,直接低头把泪水抹在手腕上,“我梦见好多同事死了,大楼停了电,大家全都疯了!电话打不通,走也走不掉!怎么跑都跑不出大门,一出门就会回到休息室里!” 温葶一怔“你也梦到了?” “什么意思,你也做了这样的梦?”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血色退尽。 不是梦。 “mela……”温葶嘴唇颤动着,“你知道mela怎么了吗。” “mela?mela!”像是回想起某种可怕的回忆,cathy掐着温葶的手低喊:“她疯了!她疯了!那个oa!” 美甲刺进温葶手里,她顾不得疼痛:“关oa什么事?” “你不知道?”cathy诧异,“对了,昨天晚上是没有看见你,你去哪了?” “我……”温葶说,“我去楼上的厕所了。” “楼上、楼上怎么样?”cathy迫切地问。 “楼上除了停电,什么事都没有。”温葶把话题引回来,“你刚才说什么oa,还有mela到底怎么了?” cathy咽了口唾沫,缓了缓,“昨天oa发的通知,你看见了吗?” 她说完马上自己回答:“你肯定看见了!” “画人物死亡图?” “对!mela昨天下班和男朋友有约会,我提醒她oa有活儿,她不高兴做,呛了我两句,拿包走人了。”cathy回忆着,还不忘吐槽,“自从绑上富二代后,她是越来越厉害了。” 温葶打断她的抱怨:“然后呢?” 怪谈男友 第127节 “她就走了呗,我能有什么办法,和上面说了几次,他们又不肯把mela开了。”cathy忽然哆嗦了一下,“一直好好的,直到停电……乌漆嘛黑的,大家乱了一会儿,等我看见的时候……gulanda死了!” “他脖子里长出了花,开得脸上、身上都是!死得和他画的稿子一模一样!” “什么稿子?”温葶忙问。 “就是oa那个死亡图!他一直说来不及完成了,我还帮他看过。结果画没提交,人倒死了!还死得和画稿一样!” 温葶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george。 绿森有人猝死不奇怪,可死成那副模样绝不正常。 “还有mela……她下班那么久了,停电后又突然回来了!凭空出现的!站在工位上笑,像个疯子一样根本无法沟通!” 滋啦…… 细微的电流声经过,下一刻,灯光大亮。 cathy和温葶抬头,看见走廊恢复了供电。 又一扇门打开,朝朝睡眼惺忪地从门里出来:“咦?windy姐?还有cathy姐,早。今天要开会吗?” 两人错愕地看着满身松弛感的朝朝。 温葶几步走过去,“你知道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什么?”朝朝揉了揉眼睛,“昨天加班了啊。” “不可能啊,那么大的动静你都没听着?”cathy不可置信,“你就一直在休息室睡觉?” “对啊,”朝朝莫名其妙,“我进休息室都快十二点了,困死了,睡到现在。” 十二点……温葶记得,总监办公室停电时已经超过了十二点。朝朝是在那之前回到的休息室。 即便如此,那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听不到,她睡得也太死了。 “真牛,”cathy面色复杂,“地震了都叫不醒你。” “啊?昨晚地震了吗?” 温葶拉着朝朝,去一旁把事情和她说了。 朝朝懵了一会儿,天真茫然地看向温葶和cathy:“这是什么沉浸式项目吗?我们要做恐怖游戏了?” cathy扶额。 温葶转而问:“dd呢?” “也开房睡觉了。”朝朝说着就拿出手机,“我问问他在哪。” 她给dd发出消息,温葶和cathy欲言又止,不过半分钟,朝朝便把手机转给她们看,“他在0917,说一会儿就去办公室。” “什么?这怎么可能!”cathy一把夺过手机,震惊地看着上面的聊天界面,“奇了怪了,我昨天谁的电话都打不通,连报警电话都没人接,怎么你这就能联系上了?” 温葶没有说话,她第一时间往电梯跑。 看见她动作,cathy立刻跟上,朝朝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 三人进了电梯,温葶按下一楼,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8楼、6楼、2楼、1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cathy比她先一步出去。 她已经意识到温葶想做什么。 如果电和通讯都恢复了,那么出口很有可能也恢复正常! 她们可以离开公司了! 温葶眼睁睁看着cathy从她面前跑过,女人冲出了公司大门,下一刻,消失在门外。 玻璃大门外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车。 “cathy呢?”朝朝吃惊地向外看,“怎么不见了!” 温葶额上渗出冷汗,她抓住朝朝的手,不死心地往门外走。 迈过大门的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笼罩了温葶。 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又一次回到了休息室。 又是单独回来的,连朝朝都不在身边。 温葶脱力地坐在床上,呆了一会儿后马上报警。 至少通讯恢复了…… 忙音粉碎了最后的希望。 一样,和昨晚一样。 不,也许是她自己的手机有问题,朝朝的手机不是可以通讯么?对、朝朝、朝朝呢? 温葶有了力气,出门找人。 门一开,就和急着来找她的朝朝撞了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紧接着听见了几声崩溃的尖叫。是从其他房间传来的。 早上七点,第九层的休息室陆续有人醒来。 第59章 狂想大厦 九十一人, 这是目前在绿森大厦里的幸存人数,全部都是美术团队的员工。 “那么……我们来梳理下情况。”动作一组的组长吞咽了口唾沫,对会议室里蓬头垢面的同事们道, “目前内网可用。” 公司系统、oa可用, 在公司的91名同事之间也可以相互用oa通讯; 除此之外连报警电话都打不出去。 “可活动的区域是1楼、9-13楼。13层往上无法进入,2-7层的楼梯间可以正常进入。 “大门无法离开,窗户也是, 离开就会自动传送回休息室。” “昨天,死了11个人。死法全部和他们自己未完成的死亡图一致。” “还有8人变成……失去了神志。” “这8人里, 2名昨日直接下班,没有进行oa任务, 还有6人提交了过去的旧图。” “死亡的11具尸体今天消失了,失智的8人还在公司。” 正说到这里, 几声消息提示响了起来。 温葶低头,赫然看见oa图标上出现了一个消息红点。 她惊恐地点进去, 发现置顶出了新的通知: “2月8日:请于今日之内提交死亡为主题的人物图一份,禁止使用旧图, 限定角色如下:……” 会议室惊呼哗然,“发布新工作了!”“我们是不是得画!”“得赶快啊,超时了就会死!”“交旧图和不画会变成疯子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工牌!” 一众对oa的惊疑声中,忽然有人高喊, “我脖子上出现了工牌!” 温葶也发现了。 九点整,不仅oa发布了新消息, 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还突然出现了自己的工牌。 凭空出现的工牌吓人一跳,让人本能地想要摘掉。 “啊!”有人痛呼出声。 人设二组的组长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拎着工牌,整张脸因痛苦而皱缩扭曲。 这样的痛呼接二连三响起, 不需要询问,很快温葶自己便感受到了那股剧痛。 她刚拎起工牌,试图摘下,一股撕裂的痛意袭向她,仿佛她揭下的不是牌子,而是脖子上的皮肤。 “姐,你怎么了?”朝朝惊忧扶住她,温葶痛得眼前发白,捂着脖子缓了好久,才颤巍巍地发声:“不要摘工牌,很痛。” “摘工牌怎么会痛?”朝朝纳闷,不信邪地去取。 她摘到一半,嘶了声,“是有点酸,可也不痛啊。” “别!”温葶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摘,说不定摘了就没命。” 那种脖子皮肤被整块撕扯下来的感觉太过可怖,让温葶瞬间联想到死亡。 她被朝朝轻率的举动吓到,先忙着制止她,才有空反应朝朝说的话:“你不痛?” 朝朝也被她的话吓到了,“摘了会死?我没觉得痛啊。” “嘶……”她刚说完,后面的dd也抽气了一声。 两人朝他看去,他提着那块工牌,捂着后颈,思考了一下:“智齿一样。” 像脖子上长了块智齿,一摘就痛,放下就没事。 而朝朝的疼痛连智齿都不到,像是乌青,用力按一下才发酸。 “为什么大家的感觉不一样?”朝朝疑惑。 她踮起脚观察了下人群的反应,回来和温葶汇报:“姐,好像年纪越大越痛。” 温葶:…… 温葶旁边痛得死去活来的cathy:…… 童言无忌,朝朝说完,附近的几个大人突然若无其事地恢复了从容。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痛。”cathy放下了揉脖子的手,“跟被皮筋弹了下似的。” 温葶:…… 都这时候了,何必呢。 “也不全是。”dd观察得更细致,“六组组长和动四,还有amy姐好像没那么痛。” 怪谈男友 第128节 温葶看了过去,确如dd所说,这三人脸上没什么痛色。 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她知道人设六组组长今年就要结婚,男方家境好像很不错; 动四的老大哥比较佛系,人很随和,是个老首都人,住在郡王街,据说家里十几套房; amy……amy怀孕了,四个月。她是本地独女,自己家和老公家条件都好,结婚后换了辆保时捷,每个月包包不重复。 除此之外,温葶知道的几个有钱同事似乎都没有那么痛。 痛苦不患寡而患不均,温葶愈发惊惶。 如果在恐怖的异世界中,富人真的比穷人有优待,那以她的资产恐怕会很艰难。 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了半天也没什么进展。这一点倒和平常开会没什么两样,充满了现实感。 不少人蠢蠢欲动,被oa发布的任务搅得心浮气躁。 动四的老大哥率先结束了没有意义的会议:“现在什么都不确定,大家再找找有什么离开的办法,有什么发现就发到大群里。男同事搭把手,咱们先把失智的八名同事安置到小会议室里,免得他们出意外。” 目前也只能是这样。 温葶带着自己的两个组员离开。 人很多,光线也足,没什么恐怖气氛。 朝朝和dd没见过尸体,小姑娘还觉得刺激新奇:“windy姐,你说我们是集体穿进什么游戏了吗?oa就是我们的任务栏,工牌就是我们的玩家id,一摘下工牌,就相当于注销了id,我们的存在就从游戏里抹除了。” 温葶心力交瘁:“嗯,很形象。” dd歪头:“刀剑神域?” “是诶!”朝朝马上放弃敷衍的温葶,和dd聊了起来:“那离开的办法就是打倒最终boss吗?” “谁是boss?” “老板?” “那得去董事长办公室刷,老板出现的概率不是很高,而且现在无法进入13层以上的楼层。”dd说,“我更倾向于抽象的boss,比如,这栋大厦本身。” “啊!”朝朝突然惊叫起来。 温葶和dd都看向她,她一拍手,急切道,“快!” “什么?”温葶问。 “不管是什么boss,既然会死人,那得赶紧抢武器啊!”朝朝说,“咱们快去动作组,他们那边有很多道具!” 她还真当成游戏了。 这个时候拿点武器防身也是对的,温葶没有制止,“好,我们去看看。” 最好讲话的动作组就是四组。 首都的老大哥自带富则达济天下的宽和,听了朝朝的诉求,慷慨地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武器库:“你们组就三个人,两个女生和一个小娃娃,是该拿点东西防身。挑吧,哦,那边一排不行,我舍不得。” “好耶!”朝朝也不和他客气,自己土匪一样冲进去,还要和人家说,“哥,您这么富裕,小心被当做宝箱给人开盒了。” 四大哥笑着对温葶说:“真好,怎么这么开朗呢。” 温葶无奈:“他俩昨天早早就睡了,什么都没看见。” “挺好,年轻人才有拯救世界的朝气。” “嗯,靠他俩了。”温葶也幻想了一下,说不定朝朝真的是女主角,dd是她的初始伙伴,而她则是那个照顾女主的温柔大姐姐。 按照设定,这种温柔姐姐多半会有个温馨平淡的好归宿。 ……也有小半的几率会死掉,成为女主发愤图强的动力。 不过她既没有让女主惊艳的厨艺,也不是真的温柔,很难胜任这一角色。 温葶甩头,小朋友真是太有感染力了,才多久,她居然也被传染,忘记了害怕。 “给,姐,你的。”朝朝给温葶选了把武士刀。 温葶接过,身子直接往下矮了三公分。 钢铁的真家伙,她拿不动一点。 “太、太重了。”温葶吃力地把刀放回去,“我还是拿匕首吧。” “一寸长一寸强啊姐!”朝朝不赞成。她自己直接端了柄人高的长.枪,dd也拿了把未开封的武士刀。 “我怕我还没举起刀就被人干趴下了。”温葶苦笑,“算了,就这个吧,起码带得动。” 她拿了把小臂长的匕首,封在牛皮刀袋里,能系在腰上。 沉甸甸的金属匕首往下坠,牛皮腰带把温葶的腰勒了出来。 朝朝惊呼,“姐,你的腰好细呀。怎么过完年还能这么瘦?” 她七天的春节胖了六斤,妈妈姨姨姥姥奶奶轮番投喂,还得约上朋友。温葶却比年前还瘦。 “你是怎么忍住不吃的?”朝朝好奇。 温葶敛眸,继而笑骂,“是说这话的时候么,赶紧去找离开的线索。” 他们和动四组道谢,姑且有了点防身用具,继续寻找离开的办法。 去的第一站就是一楼。 一楼的电子横屏还在滚动播放,放的不再是流水冠军们,而是昨天大家提交的死亡图。 所有人提交的死亡图都在屏幕上播放,温葶直觉这是条重要线索,但一时也挖掘不出什么信息,可能需要再搜集一些其他情报。 整个白天一无所获,唯一获得的新消息是:食堂照旧供饭。 两个组长通知了食堂阿姨昨天发生的事,她们毫不理会,兀自在那烧饭,不动如山得像个npc。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里面的食物还能不能吃,暂时不是很饿的三人没有轻易尝试。 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已知的情报太少,他们极力寻找,可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些什么。 oa群里聊天记录过了999+,仔细一看也没什么有效信息,只有置顶的通知一遍遍映入眼帘,提醒着他们今日要完成的任务。 太阳偏西,在外搜寻的人越来越少,人们不约而同地回到工位完成oa任务。 没有及时交稿的人会死; 不画稿或是拿旧图充数的人变成了疯子。 他们不敢轻易冒险。 温葶路过走廊上的窗户,外面是熟悉的cbd街道,她日复一日地看了五年半,此时没有行人和车辆,清冷得有些陌生。 低层的窗户无法离开,高层的呢? 望着外面的世界,温葶出神地抚上了玻璃。 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指尖贴上窗户的瞬间,未及感受玻璃的冰凉,一股大力倏地将温葶扯开。 她愕然回首,看见拉住她的青年。 “总监?” 昏昏然的夕阳如血,昳丽的青年站在走廊上,目光晦涩地望着她。 温葶吃惊,“您还在?” 昨晚分开后,他们就没有再碰面。 温葶大晚上敲办公室门没得到回应,今天一天没见到人,她还以为新总监已经离开了。 宫白蝶没有回应她的问题,他眼睫颤了颤,淡漠的表情有了温度,勾出一抹笑,“站在窗边做什么?” “没什么,”温葶随口道,“发会儿呆,幻想跳下去就能离开了。” 宫白蝶扬唇:“那也太轻松了。” “也是,”温葶叹息,“哪会这么简单。” “别想那些了,跟我来。”他转身,走在前面。 温葶疑惑。 她以为新总监有什么发现,没想到是带她去食堂。 “总监,”她赶紧出声,“还不清楚是什么状况,最好不要碰这里的食物。” 宫白蝶反问:“不吃不喝,能撑几天?” 温葶无言以对。 一天没吃东西,她有点犯低血糖,刚刚看窗外时脑子都有些眩晕。 宫白蝶拿了个托盘在前面选菜。 温葶被他的大心脏震惊了一下。 死了那么多人还要三菜一汤,总监的心态和朝朝有的一拼,难道总监也是05后? 她重新打量男人的侧脸,他气质温和成熟,可皮肤状态看着才刚二十,唇角和苹果肌甚至还有点少年感。 温葶被这个发现又震惊了一次。 多么荒谬,05后成了她的大boss,负责把控绿森所有游戏的美术。 她忽然理解了cathy面对她时的心情。 确实郁闷。 她将视线从年轻人没有一点皱纹的脸上挪开,落到他背后时,又惊讶了一下。 一个搞文艺的,身材和明星模特一样。 被困了一天,这人居然还换了套衣服。 温葶印象里的新总监并不是强壮的猛男,他的手臂和腿都不粗,新换的纯黑英版西装腰身也稍显宽松,唯独胸口和臀部被撑得绷紧。 简直像是二次元才有的身材。 他手上还带着黑色的薄手套,看着食堂菜品的眼神挑剔而忧愁,仿佛没有一样菜可以入口。 怪谈男友 第129节 终于,尊贵的嫡系少爷选出了菜品,温葶也随便拿了碗清汤面。 他走到餐桌前,定定地看了会儿,又扭头望向别处。 青年脸上的隐忍太过明显,让温葶瞬间洞悉。 她赶紧把面放下,拿了抽纸开始擦桌。 一边擦一边打圆场,“十多年了,这油烟熏得,是有点擦不干净。我带了消毒纸巾,要不然您带回办公室吃?” 宫白蝶蹙眉,“我不是要你做这些。” 他嘴上这么说,却等着温葶擦完才在位子上落座。 温葶只擦了宫白蝶那一块,自己无所谓地坐下来,拿筷子吃面。 宫白蝶偏着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温葶,你经常这样伺候人?” “伺候”两个字听得温葶一愣。 他莫非是刚从国外回来,用词总是这样离谱,把“敲门砖”也说成“垫脚石”。 她笑了下,“我家里有一对弟弟妹妹,在公司也经常带新人,习惯了。有些小朋友刚来,垃圾丢在哪儿、带壳的食物怎么剥都不会。” 她说着,把话题引开,“对了总监,您今年多大呀?” 宫白蝶沉默了一下,“二十三。” 他到底没说自己七岁,选择了她设定的年纪。 他不喜欢这个年纪。 “哎呀,真年轻。”温葶掩唇,“真好、真让人羡慕,这个年纪干什么都活力满满的。” 居然比朝朝还小一岁。可怕。 宫白蝶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男女不同,这个年纪的男人已是末路了。” 温葶哭笑不得:“说什么呀,这个年纪人生才刚开始呢。” 本该趁机拉进距离,问问感情状况,但现在特殊,温葶叹气道,“唉,真是不巧,您上任第一天出了这种怪事,连欢迎会都没法准备。” 宫白蝶尝了一口菜。 搁下筷子。 他听她问:“对了,您的工牌呢!” 温葶这时候才发现,总监居然没有被套上工牌。 “我没有工牌。”宫白蝶说。 “对了,您才刚来,行政还没做好工牌吧。”温葶拿起自己的工牌给他看,“今天九点,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被套上了工牌,摘也摘不掉,一摘就痛得不行。” “那就别摘。” “不过,”他缓缓补充,古怪地勾了点唇角,“你摘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温葶探究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又不回答了,站起身,把只动了一口的饭菜留在位子上,“温葶,明天早上方便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就这样走了,温葶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拉她来食堂到底是干嘛。 这一天几无所获。 草草吃完饭,她带着两个组员摸了张死亡图提交oa,抱着侥幸的态度,又去大门试了几次能不能离开。 结果没什么变化,一出大门就被传送回休息室。 但在回到休息室后,脖子上的工牌消失了。 白天他们也试过离开,那时被传送回休息室后工牌还挂在脖子上,现在却没有了。 和时间有关系吗?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未免不安全,温葶想着叫上几个女生睡一个房间,把dd也托管给其他男同事。 她拉开休息室的门,走廊上的灯忽然闪烁了几下。 下一刻,明亮的楼层陷入黑暗。 黑暗之中,唯有身后房间里的床头小灯和走廊尽头的安全标识还亮着微光。 温葶一骇,拿上手机往朝朝的休息室跑。 “朝朝、朝朝?”她轻轻拍门,没有回应。 温葶又去拍cathy的门。 一连敲了十几扇,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温葶咬唇,被死寂的黑暗逼回房内,暂时不敢外出。 房间里的插座倒是有电,可以给手机充电。 就着床头灯的光,温葶在备忘录里记录下这两天零零碎碎的发现: 2/7 1.死亡人数11(名单如下:……) 失智人数8(名单如下:……) 幸存活人91(名单如下:……) 想起傍晚遇到的宫白蝶,她又把“宫总监”三个字加上去,把 幸存活人的91改成92。 2.未及时完成oa任务会死(死法和自己画稿一致,次日尸体会消失) 3.拒绝完成或违规完成oa任务会失去神志(8名失智者安置在10楼小会议室) 4.外部通讯和网络不可用,大门和1楼窗户无法离开,会回到休息室。 5.目前可进入的区域为1层、9-13层,及2-13层楼梯间部分。 2/8 1.获得了匕首 2.吃了碗食堂的面条,暂时没事 3.公司全天有电,00-07会断电,仅冰箱、热水器、安全标识、电梯和电脑可用(待追加) 4.09点oa会发布新任务,脖子上会出现工牌(试图摘下会疼痛,每人疼痛程度不一)(刚来的总监没有工牌) 5.晚上离开公司回到休息室后工牌自动消失,并与其他人失联。 温葶写着写着,突然觉得这个模式有点像是规则怪谈,没有出现怪物,反而是存在很多规则。 如果是规则怪谈,那按照正确的规则行事就能活命;杀死怪谈领主或摧毁污染源之类的道具就能离开……不,这个想法太武断了。 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规则怪谈,更不能确定这个怪谈一定就和她认知中的怪谈一样。 看着备忘录里的记录,温葶不由得郁闷。 这都什么事啊。 原来世上真有鬼神,那按照逻辑也该出来一个反鬼神阵营,否则纯人类对上鬼神,战力数据太不平衡。 又或者,是一种选拔性的活动? 比如,人类在和怪异对抗的过程中会激发出超能力。 那么这个怪谈很可能是为激发人类潜力而设置的副本。 如果是善良的策划,选拔过程中淘汰的人类不会死亡,会在现实里苏醒过来……可万一是个恶毒的策划呢,或者真的是刀剑神域模式,游戏里死亡现实里真就死了。 她乱七八糟地写下许多猜测,没有任何事实根据,全靠凭空想象。 未知的部分无法推理,但有些危险是可以预测的。 目前大家还团结友善,要是一直出不去呢…… 温葶在备忘录上圈了两个关键字: 资源,暴力 按照正常逻辑,食物是有限的,他们被困越久,食物资源就会越少。 发生了这样的事,食堂居然还雷打不动地提供那么多饭菜,这点很奇怪。 以防万一,还是得想办法偷藏一点食物,有药的话也要藏一点。 另一个让温葶担心的是人类内部的暴力行径。 外部失联,换种说法,他们被困在了一个没有法律和秩序的地方。 几个月还好,就怕时间久了,又看不到出去的希望,那时人群大概率会发生暴动,滋生出各种犯罪。 温葶不自觉写下了“男人”两个字。 她很快划掉,改成“大哥”。 先要拉拢朝朝和dd,这是两张安全牌,她了解他们的性格,他们也习惯被她主导。 有了两个年轻人,还要抓紧时间去拜个码头,找个可以依靠的组织。 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她能为小团体贡献什么?人家凭什么收留她? 暂且按下悲观的空想,温葶将第一目标定在动作四组的大哥身上。 至少目前,他是公司里最宽厚仗义的好大哥,她要争取加入他们。 备忘录上已看不见对怪谈的分析,这一页全是对人类的恶意揣测和防备反抗。 温葶有点惭愧,大家都在寻找离开方法的时候,她想的已经是怎么防备同事。 但她既不能打,也不是聪明绝顶的类型。 温葶的选择机会向来不多,有些事不早做决断,错过了第一时机,她没有再来一次的资本。 写得差不多了,她没有一个人夜探怪异大楼的胆量,姑且选择睡觉。 养足了精神,明天第一件事就去搞点食物。 怪谈男友 第130节 对了,总监让她早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他想干什么? 新总监的出现让温葶有点困惑。 他的性格、他的来历、他的一切都有疑点,此外,她也察觉到了一点暧昧。 总监对她有点特别。 这绝不是她的自作多情,这个“特别”也未必是好感,反而有些难以言述的压抑。 每次和总监相处,她都莫名感到压力,但人家一直彬彬有礼,并没有做过什么越界的事情。 事情越想越复杂,温葶躺在床上,确认了下第二天的闹钟,按灭屏幕前,看见了右下角的q版人物。 《桌面恋人》还没有消失,是还没有关服吗?还是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一样? 外网断了,按理游戏不能运行,可q版的小人还在眨眼呼吸。 也许是之前的缓存,不需要网络。 温葶无所事事地点开,突然发现ui界面变了! 那些花里胡哨的充值广告全都不见,整个界面干净得让她不适应。 她戳了戳躺在榻上美男的腰,对方转过身来,对她微笑:“妻主,您回来了。” ui变了,可交互还是老一套,没什么不同。 温葶叹了口气,随手给他送了每日的免费爱心礼盒。 她关掉手机,没心情玩游戏。 睡觉吧,运气好的话,一觉醒来,世界就恢复了。 她闭上眼,过了会儿感觉腰上有点痒,像是被什么搔刮了一下。 温葶挠了挠,想起来公司洗衣机很脏的事。 人都要死了,现在哪有挑剔卫生的余地。 她心情凝重地睡去。 床头灯恬静地亮着。 昏暗的单人休息室内,几缕黑红色的烟丝飘落。 瞬息间,烟丝凝结,化为人形。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床边,俯望床上的温葶。 稀薄的灯光迎面照来,他的阴影却覆盖了身前的床铺,拉得瘦长诐邪。 他驻足静立,俯视着床上的女人许久。 温葶…… 这就是温葶,这个睡在逼仄、廉价、肮脏房间里的女人,就是创造他、利用他、抛弃他,将他敲骨吸髓后丢进地狱的温葶。 呵、呵呵…… 多么了不起。 宫白蝶持着平板,从提交上来的死亡图中翻出温葶2月7日提交的云鹤唳之死。 隔着手套点在那副图上,宫白蝶都嫌恶心。 五指虚握,他从平板里抓出了那张图,攥入掌心,碾成碎末。 碎末凝烟,他抬手指引,这一缕浑浊的黑烟顺着他食指的方向钻入温葶体内。 他没有离去,站在床边,仿若等待。 很快,床上的温葶开始皱眉,她难耐辗转,额上出了细汗。 “嗯……”一点呻.吟从她唇中溢出。 宫白蝶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腰上的痒细细密密爬开,她残留的触感如虫子的口器啃咬着皮肤神经。 皮下藏匿的蝶纹充血猩红,凤眸淬着怨毒的笑意。 他给过她机会的,甚至提醒她别忘了初心。 她却要用他肋骨磨成的笔描绘别的角色,温声细语地说那是她第一个主角、是她的起点、是她的人生意义。 压抑着亢奋的喘息,宫白蝶欣赏温葶在梦魇中挣扎的惨状。 温葶—— 他真是恨她,恨透了。 只一重怪谈,怎够抚平他的恨意。 ----------------------- 作者有话说:温葶:等一下,规则怪谈,一条规则都没出来boss就出来了,这合理吗? 卢琦:正常的,我这边怪谈都没出来boss就出来了。 第60章 狂想大厦 “嗯……” 温葶又热又冷, 身上汗滋滋的闷滞。 她被厚重的棉被压着,那被子时不时掀起一点,漏进风来。 出了汗的身体触碰到凉风, 冷得她哆嗦。她抓紧被子往里面缩去, 裹了一会儿,又热得冒汗把被子拉开,再度被漏进来的风冷得打颤。 如此循环, 她终于睡不下去。 眼睛睁了条缝,刚看见一点, 温葶就被惊醒。 满目的红,暗沉沉。 远处点着红烛, 不仅没有照亮,反让房间里的一切都蒙上旧时代的昏暗。 她又回来了, 回到了那间强行拼凑出的碎尸婚房图里。 透过拔步床围栏的镂空,温葶窥见远处窗户上贴的“囍”字红纸, 两个“喜”略有歪斜,中间似有断裂。 偌大的房间只点了一根红蜡烛, 窗外透黑,空气隐约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 温葶懵了。 懵了一会儿,有点害怕。 这简直是国产民俗恐怖游戏的经典场景。 身上喜被红得不正常,颜色极深, 没有光泽,浸血似的触感。 用这么大拔步床的人家不至于用不起鲜艳的红, 可这里的床单床罩床帘全都暗沉发黑,某些地方还有褪色。 她被封在这些暗红里,像是血凝出的人的琥珀。 吱咔—— 房门被推开,发出牙酸的老旧声响, 在夜里毛骨悚然。 有人从门外进来,手持一柄油灯,全身上下都是红衣。 他在房中走动,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点衣裳摩擦的动静。 温葶抱住被子,屏气凝神,被拔步床的床架子遮挡视线,只能看见那人的下半身。 他走得很轻,每一次迈步,鞋子探出红裳的尺度都一样,精准得如同设好的程序。 顾不上感叹他的步态,温葶只觉得这个视角越来越像恐怖游戏。 如她所想,红裙在屋里游荡了一会儿,倏地顿足,随后朝拔步床而来。 被发现了! 一层套一层的拔步床根本没有躲藏的空间。 温葶四处查看,忽在腰上摸到了一个牛皮包。 里面装着动作四组大哥给的匕首。 温葶拔了出来,没有开封的匕首,只能充当擀面杖使用。 床上不好行动,她悄摸下床,侧身躲到束起的床帘后,高度注意着越来越近的红影。 理论上讲,鬼是一种量子形态,物理打击没什么用; 但国产恐怖民俗游戏里,物理驱鬼通常有效。 双腿发软,温葶握着匕首的手心出了汗。 红影逐步靠近,越来越近,在越过床帘出现在视野内的瞬间,温葶猛地举起匕首往对方侧颈砸去。 砸中! 那鬼发出闷哼,倒了下来,温葶扭身就跑,两腿却被倒在地上的鬼抱住。 “啊!”她尖叫起来,把匕首当做冰锥,疯狂凿向拖住自己腿的东西。 狂捣几下,她听见身下传来呼唤:“妻主……” 举着匕首的手僵在半空,熟悉的声音让温葶找回了点理智。她头发凌乱地往下看去,终于看见了那鬼是什么模样。 一身嫁衣的宫白蝶斜坐在地上,抱着她的腿,仰头愣怔望她。 他眉眼瑰逦,唇点口脂,上了盛妆,连眼下的白蝶都扑了金粉,在晃动的灯火下莹莹发亮。 那头梳整的发被温葶用匕首杵乱,他仰视着她,眸光楚楚,净是不解的迷惘, 不是鬼。温葶一下子脱力,松开匕首,跌坐地上,气喘吁吁。 “妻主。”宫白蝶欺身上前,抚过她汗湿的碎发,“发生何事?” 温葶喘气摇头,看见喜服的衣襟在刚才的打斗中散了,指了指:“看看你的伤。”她刚才可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怪谈男友 第131节 宫白蝶回眸,睨了眼松散的衣裳。 他扯下腰封,暗沉的喜服层层叠叠坠下,卧在地上,宛如一朵繁盛的牡丹花。 隔着衣服,温葶那几下到没有戳破皮肉,但造成了挫伤。 冷白的皮肤上几处红紫色触目惊心,温葶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鬼,有药吗,我帮你上。” “鬼?”宫白蝶偏头,赤金的头冠上,珍珠链随之偏斜摇晃。 他咧嘴,唇上的口脂艳靡。 “妻主怎知,我不是鬼?” 温葶僵住。 见她反应,男人一颤,嗌嗌笑了出声。显然只是个玩笑。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持着两端,奉还温葶。 温葶眼皮一跳,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 对了,第一天晚上,总监送她触控笔时就是这个姿势。 “谢、谢谢。”脑子有些混乱,温葶下意识将匕首接过。 她翻开牛皮袋,想把匕首收起来,面前的宫白蝶却没有将衣服穿好,抬手抚上锁骨处的红痕。 他往下按了按,发出一声喟叹。 “痛吗……”温葶歉意地慰问。 “不,”男人弯眸,上了妆的眼角长而妖冶,他搓揉着那一块挫伤,直勾勾盯着她笑,“白蝶喜欢得紧。” 温葶被看得头皮发麻,本该收起的匕首一时握在了掌心。 顺着她的动作,宫白蝶亦看向她紧握匕首的手。 他呵出口黏腻的热气,折腰趴下,“是我惊扰了妻主,请妻主教训。” 温葶睁大眼,愣在原地。 空中那股淡淡的霉味被馥郁的雪兰香气覆盖,他脱下衣服,雪兰的味道散得到处都是,全然压过了屋子里的其他气味。 没有等来预料的反应,宫白蝶疑惑抬眸。 他略略思索,换了姿势,双臂后撑,将上身挺了起来。 男人精壮的胸肌浅浅起伏,腰窝收紧,崩出流畅的腹肌。 他用舌尖舔湿唇上的胭脂,摆出讨好的笑来,“请妻主教训。” 温葶手抖得差点没把匕首甩出去。 别的角色就算了,文案和策划不是她,她不清楚角色具体设定,可宫白蝶不该是这样。 虽然她走后,万罗是有出过几张大尺度的宫白蝶卡牌。 温葶能够理解。 她走在宫白蝶流水巅峰期,那时候他的故事完结了半年,已有下降趋势。 温葶离开后,故事结束的宫白蝶人气断崖式下跌,万罗用卖肉的方式回暖了一小波人气,但也是杯水车薪。 可即便是卖肉时期,他也没有过这样的……媚俗。 那淫.靡如烂花般的姿态令温葶皱眉。 设定上有所改变是常事。宫白蝶这个角色诞生七年,她离开了五年多,都不知道接手他的画师、文案、策划换了几轮。 “你……”签下那份买断合约、拿钱走人之后,他就和她没多少关系。 “别这样。”她帮他捡起衣服,想要再多说点什么,又都没有立场。 宫白蝶搭上她为他穿衣的手,“您不惩罚我么?” 温葶摇头。 “您真是温柔。” 他展眉,靡丽地笑,牵动了脸上的蝶纹,折出点点金光。 温葶正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下一刻,温婉妩媚的男人猝然抬头。 红色扑倒了她。 温葶后脑磕在床榻上,眼前一黑,脖子发冷,没等从撞击的眩晕中缓过劲来,脖颈便被冰冷的双手用力掐住。 阴冷的吐息拂过她的耳朵,“你随身带着匕首,不给我用,是想用在谁身上?嗯?” 温葶仰头挣扎,被掐得难以呼吸。 她尚未从宫白蝶骤然变脸中回神,就被他掐着脖子拖出了拔步床。 喜服曳地,像是从他身上流下的血,一步步流过地板。 他力气大得出奇,抓着她的脖子,把她带到窗边。 砰—— 贴着歪扭“囍”字的窗户被阴风撞开。 他把她甩在窗台上,自后压住她。 “是他么。” 冰冷的手臂环抱温葶的腰腹,另一只掐起她的下巴,逼她看向前方。 窗外的场景令温葶瞳孔骤缩,甚至忘记挣扎。 乌云蔽月,内庭之中,纵横排布着密密麻麻的红线。 参叉错综的红线之间,有一抹黑白相间的人影。 他被红线割裂、贯穿,头颅低垂,银白的长发束成一股,随阴冷的夜风飘荡。 黪澹的夜光蒙在那人身上,看不见脸,温葶也认出了他—— 云鹤唳。 这场景,俨然是她第一天提交的oa死亡图! “你想用在他的身上?”耳尖被湿凉的黏意含住,有些刺痛。 男人的声音和唾液一起流入她的耳洞,“他真是漂亮,比我年轻、比我高贵,连头发都像是银子做的。对么?” “可他死了——” “他死了,”他无辜且忧心忡忡,“您还是想要么?” 温葶怔怔张嘴,只是动了下嘴唇,下颌骨便被猛地掐住。 “也是,”冰凉的吐息拂过温葶耳尖,身后的男人吃吃发笑,“他死了,都那么美。” 他真是恨,他真是恨透了。 “那就让他来近处服侍吧。” 凤眸眼波流转间,被固定在红线上的云鹤唳动了起来。 他生硬地抬头,脖子一挺,拦在头顶的红线立刻削掉一小块脑袋。 云鹤唳浑然不觉,空洞地朝窗边转了过来。 庭中红线密布,只一个转身,他的身体便像奶酪一般被切割成无数碎块。 啪嗒啪嗒…… 清俊仙逸的银发美人面无表情地走来,每一步都被横斜交叉的红线割开身体,不出五步,他被红线拦腰切开,上半身倒了下去,坠落的过程中被更多的红线割成碎块。 掉在地上的碎块蠕动着、翻滚着爬向窗边,每一个碎块都出自温葶笔下。 这骇人的情景看得温葶想昏死过去。 她颤抖不止,勒腰上的手缓缓往下,找到了她的手。 “怎么抖得这样厉害?”宫白蝶笑着,包裹住温葶的五指,帮她握住匕首。 “心疼?” 他卷起她的手指,她又抖得松开。宫白蝶眼疾手快地接住滑落的匕首,耐心地帮她再次握住。 “您连做这种事都要向我撒娇?”他扬唇,舌尖用力碾过她侧颈上的筋脉,“呵呵呵……好吧,我就帮帮您。” 云鹤唳的头颅滚到了窗下。 宫白蝶抬手,那颗头飞到了窗前。 它沾了灰尘,被红线切割得面目全非。 宫白蝶轻柔地扶起温葶的手,哄婴儿般温柔:“抬手。” “抓紧。” “刺下去。” 温葶全无力气,眼睁睁看着宫白蝶抓起她的手,将那把匕首刺向了云鹤唳的头。 未开封的钝器,落下之际削铁如泥,轻而易举地将云鹤唳的脑袋一分为二。 头骨自刀下裂开,红白脑浆流了一地,两瓣脑袋从半空掉落,像是摔烂的西瓜。 屋外的碎尸块还在朝温葶蠕动滚来,屋内的红烛摇曳着压抑的红光。 温葶两眼一翻,彻底昏厥过去。 宫白蝶接住了绵软的女体。 抱着温葶,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的心情却并不像想象得那样畅快,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 宫白蝶敛眸,瞥向落在地上的匕首。 他恍然大悟,抓起温葶的手,包着她的十指握住匕首,令寒光硕硕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额心。 控制着温葶的手,他将那把匕首刺入额间。 怪谈男友 第132节 宫白蝶长舒一口气。 感受到金属没入大脑的凉意,一股难言的痛快贯穿首尾,这份激烈的快慰令他两眼翻白,涎水溢出,通体舒爽得抽搐叹气。 月光森冷,腐朽老旧的门窗在风里嘶哑哀鸣,窗里窗外猩红一片。 光阴昏昧,披着喜服的男人跪在地上恣意大笑,他握着女人的手,将那匕首一下又一下捅进额心。 对了,这就对了。 别人有的,他也得分一杯才公平。 第61章 狂想大厦 温葶醒来时, 残留着强烈的心悸。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徒留心头浓烈的恐惧。 几个模糊的片段闪过, 云鹤唳破损的头颅出现在温葶脑海中。 她捂着太阳穴, 直到被敲门声打断,才从那溺水般的骇怛中脱出。 “姐,你怎么了!”朝朝一开门就惊道, “脸色怎么这么差?” 温葶摸了摸脸,手指和脸颊都冷得似冰。 “没事, ”她摇头,“做了个噩梦。” “我也是。”朝朝感同身受, “我梦了一晚上的大逃杀。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她昨天还觉得新奇,今天后知后觉地有点害怕了。 温葶张口, 筛选着可以和朝朝说的内容。 最终,她只对朝朝苦笑:“再找找, 才一天呢。” 才只是一天,大家情绪不算太坏。 早上简单地碰了个面, 人一个不少。 了解了oa任务的重要性后,昨天一天都没有人出事。 九点整,oa没有发布信息,工牌也没出现。 要说今天和前两天有什么不同, 那就是今天是周日。 绿森原则上双休,实际在单休和无休间波动。 这嫌贫爱富的怪谈无视了原则上的劳动法, 直接进入单休。 这点变化并不影响温葶的行动,按照前一天晚上制定的方案,她开始实行着自己的计划。 她一边和遇到的同事交换情报,一边提着包, 不着痕迹地在几层楼的贩卖机里买了饼干泡面。 目前可以进入的楼层只有六层:9楼休闲区,10-12层的美术团队办公区,1楼大厅,还有13层的总监办公室。 温葶把三层办公区和一楼的贩卖机买了遍,又去9楼食堂拿了几罐八宝粥,去酒吧要了点零食和卫生巾。 以防惹眼,她带的包不大,每买一处就回到九组办公室,把东西锁进柜子里。 她收好钥匙,想起总监昨天让她早上有空去一趟办公室。 今天没有oa任务,目前也没急事,去见见他倒也无妨。 和朝朝dd交代了一声,温葶提着包前往了13层,打算见完总监顺便扫荡一下13层贩卖机。 “总监,您找我?” 刚进入办公室,她就被茶几上的食物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份粤式早茶,莹润的白瓷碗里盛着皮蛋鸡丝粥,碟子里摆着虾饺干烧,另有一盘三分格的爽口小菜。 新总监坐在沙发外侧。 他又换了套衣服,米白色的休闲西装,将他衬得温柔明朗。 “温葶。”他见了她,眉眼皆笑,“早安。” 温葶就见,早餐前的座位空着。 她心下愕然,宫白蝶已将手按在身侧,欣然邀请她:“坐这里。” 他好像换了副手套,但还是黑色。 “总监,这…”“吃饭了吗?” 温葶摇头,宫白蝶似乎很高兴,他支着下巴,目光示意了下面前的饭菜,“吃吧。” “这好像不是食堂的菜。”温葶没有冒然动筷。 “是食堂的材料,我借用了厨具。” 温葶惊讶:“您怎么会想到去做饭?” 被困在怪谈里,正常人急得饭都吃不下,他居然一大早上有闲情逸致做饭。 不仅如此,他今天心情颇佳,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情况是有些特殊。”青年纯良地笑答:“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为了活下去,就得好好吃饭。” “食堂有饭呢。” “难以下咽。”他摇头,“而且,也快没有了。” 温葶抬眸,“什么意思?” 青年向后靠去,“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那么多人,食物是有限的。” 温葶瞬间心情沉重,“是啊,也不知道现有的食物能撑多久。” 见她眉心紧锁,宫白蝶道,“你先吃饭,吃完了,我给你看些东西。” “这怎么好意思。”已经知道食物紧缺,温葶知趣道,“我早上吃个面包就好。” 青年叹了口气,“你真是不会照顾自己。” 他将筷枕往温葶方向推了点,“吃吧,做都做了。” “这…真是麻烦您了。”做都做了,温葶就不客气了。 她尝了一口。 宫白蝶观察她的反应:“怎么样?” “天呐,”温葶讶然,“您是上过厨艺班吗?” “厨艺班。”宫白蝶重复着她口中的词句,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吧。” 琴棋书画,烹茶射御,男工庖厨。 他学了太多。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俊美的青年眸光柔软地凝望她,“越是困难越要保重自己,温葶。” 她必须好好活着。 他生怕她饿着、伤着,连梦境都要在她醒来后抹去痕迹,以免她被活活吓死。 燕子给的力量固然不错,只是死亡就会退出怪谈这一点让宫白蝶很不满意。 那双凤眸缱绻地望着她,其中情愫已然露骨,温葶咯噔了一下,低头吃饭,佯装不知。 她完全不明白这感情从何而起,他们认识不到三天,聊的全是工作,她的相貌也不至于让这种超级富二代一见钟情。 从第一次见面起,新总监对她的行为举止就超出常规。 他不是开朗外向的小男孩,在会议上表现得内敛淡漠,可每每独处,温葶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空前高涨的情绪能量。 他的期待、他的温和、他的每一个眼神都隐藏着亢奋——她不确定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那股亢奋无法尽数埋藏,如万数光芒束于一股,时时刻刻瞄准了她。 这情绪穷凶极恶,比起瞄准她的心,更像是瞄准了她的心脏。 好恶心。 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的眼神都要恶心。 放下筷子,温葶转移话题,“我吃完啦,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啊对了,您刚才说要让我看什么?” 宫白蝶看出了她的回避,不急着挑破。 “在这里。”他起身,朝办公桌后走去。 办公桌后是整墙的柜门。 暗色的木门中间用金色勾勒出上下对称的蝶纹。宫白蝶站在似纹似字的蝴蝶图前,屈指叩了叩某侧。 温葶好奇地跟过去,蝴蝶纹自中轴线向外移开,出现两人宽的走道。 宫白蝶先行一步,示意她进来。 温葶在蝴蝶外顿足,权衡着是否要进入。 稍息,她小心翼翼地从蝶纹中间走入,里面是块四十平的空间。 灯光亮起,看清房间里的东西后,她猛然一震。 通顶的货架、冷柜填满了这个房间,各种食品生鲜整齐地码放堆叠。 这里俨然成为了一座利用率极高的仓库。 “你问我,现有的食物能撑多久?” 宫白蝶笑吟吟地开口,“应该还能有个十天?我也没有彻底把食堂和酒吧里的存货买断,留了点残羹剩饭给下面。” 温葶骇然回身。 从这人要看她云鹤唳的游戏进度起她就知道,新总监虽然年轻,却不是善茬。 “您这样做,其他人怎么活?” 宫白蝶偏头,仿佛愣了下,“温葶,你怎么会问我?” “什么?” 怪谈男友 第133节 宫白蝶目光指向她手中的包,“你不也在这样做么。” 温葶睁眸。 他一天都没有出门,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做什么? 是监控?他怎么会有监控权限? “这不一样。”她反驳,“我给别人留了活路。” “不重要,”宫白蝶无所谓两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其他人我不在乎。” 人死多了,固然会影响能量,但他只要温葶留在这个地方。 他只要温葶不好过。 “何况,我留下的边角料够他们活几天了。” 温葶瞠目,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赤.裸的冷血傲慢。 不能翻脸,现在的情况更不能和姓宫的翻脸。 她抿唇,软下声来,以理服人:“总监,我理解您的担忧。可这些东西也不够吃一辈子,还是得寻找离开的办法。我是觉得,未知的环境里,群策群力总比单打独斗要强。” 她说完,见宫白蝶定定盯着她。 温葶不懂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无端联想到重光的囚犯。 再度看见外界一花一草,他们既对新鲜的外物稀奇激动,又由此为不见天日的过去自怜悲哀。 半晌,男人扑哧一笑。 “温葶,”他乐不可支,笑得胸腔震颤,“你可真是善良。” 他竟不知道她原来是这样正直、这样的明理、这样的宽容。 那五年半,两千个日夜,无数的他生而为死,死而复生,永无休止地轮回着。 他恨得想死,却连死都做不到。 她是最有机会抹杀他的人,宫白蝶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只是流水稍降了一点,就让她连匕首都吝于刺向他。 温葶,她现在是怎么了,居然为了那些她恨不得踩在脚底下的人和他谈什么分享。 这人的精神状态不对劲,温葶眯眸,不着痕迹地打量后方的退路,一边尽量心平气和地劝说:“我是认为保留的人数越多,离开的可能性就越大。” “是了是了,有道理。”他的敷衍摆在明面上,从货架上取了盒奶给温葶,倾身凝望她,温声细语,“早饭,好吃吗?” 温葶回视他。 那双眼睛漂亮得不似凡人,眼里的神情则不可理喻。 那盒奶强塞进她手里,不过几秒又被抽走。 他拿着那盒奶,转身走出仓库,“出来吧,给你热热。” ----------------------- 作者有话说:最近纠结再三,还是选择把防盗关闭了,不然会挡住只看第二单元的读者。 现在盗文网那边估计更加泛滥了,还请正版的大家不要再养肥我[爆哭] 第62章 狂想大厦 温葶开始翻找带文字的内容。 新总监比她想象得还要麻烦, 他不仅不是善类,还有点疯狂。 和这种人一起困在绝境里,危险程度直接翻倍, 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她没有任何思路, 姑且按照“游戏”的方向寻找。 不管这是规则怪谈还是密室逃脱,又或者别的什么游戏,总归会有提示性的文字。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朝朝dd以及其他同事说了, 大家分头行动。 温葶自己先把几层楼的休闲书架翻了遍。 很可惜,杂志还是原来的内容, 并没有新世界的背景介绍。 她又把能看见的海报揭下来——反面并没有夹层,就是普通的海报。 找了一天的纸, 温葶又去察看自己的电脑文件。 这里靠oa发布任务消息,那很可能会把信息藏到电子载体里。 她把所有文档都点开, 也没有什么发现。 温葶直觉总监的电脑里可能会有点什么。 她几次进入总监室,他的显示屏都暗着, 倒是平板不离手。 那个平板里会有什么吗? 新总监出现的时间和发生怪异的时间完全一致; 他面对怪异的淡定、言行间透出的疯癫,还有那精细度远超常人的建模…的容貌, 如果真的是游戏,必定是个重要角色。 要是十五年前,跑不了就是幕后黑手; 但放在现在的游戏里,这么显眼的角色倒不会是真正boss。 思路越跑越偏, 温葶甩了甩头,让自己回神。 现实不是游戏, 哪能照搬游戏的套路给人定罪。 不过有机会的话,她想看看总监的平板里有什么。 “windy姐,”正翻着电脑回收站,dd拿着一本册子走了进来, “我找到个东西,你看看。” “嗯?”温葶起身,见他手里拿的是绿森的员工手册。 这东西每个员工入职时会发一本,从来没有人看,温葶入职五年半,早就不知道扔哪了。 “在我电脑包夹层里发现的。”dd也是,他完全忘记自己包里还有这种东西。 “怎么了?”温葶接过,粗粗翻了下,发现有一页的排版比较奇怪。 员工行为规范的部分,出现了一半的留白。 这很不应该。 “我没有看过,不知道原版是什么样,但你看这里——”dd指向有留白的那一页,“第二条,工作时间为周一至周六早上九点至晚上六点,公司24小时为员工开放,可以免费加班。” 他困惑道:“‘免费加班’不该出现在员工手册上吧?” 连dd这种负情商的孩子都知道“免费加班”四个字有多离谱,要是发到网上,那就是一波公关危机。 温葶没有看过原版的员工手册,但她相信绿森的hr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她从第一行开始看,越看越觉得古怪。 员工行为规范 一、所有在职员工必须遵守手册条例,按时完成工作。 二、工作时间为周一至周六09:00-18:00,公司24小时为员工开放,可以免费加班。 三、为节省不必要的能源浪费,公司每日00:00-07:00只保留基础供电。 四、员工每日以第一次进入公司时间为出勤时间,以18:00后第一次离开公司时间为退勤时间。如需请假,需要提前一小时以上,经上级批准;3日以上的假期,需总监审批。 五、请假期间的工作需在复工首日完成,非考勤段内的时间为员工个人休息时间,公司不应干涉员工个人休息时间。 “这手册有问题。”温葶读完,立即对dd说,“叫朝朝过来,看看她的手册是不是也这样。” dd马上出门。 温葶把手册往前翻,企业文化、公司介绍这些倒没什么异常,但公司架构图里只剩下美术团队。 最顶端的不是股东、董事长,而是美术总监。 而被困在这处怪异里的也只有美术团队,再没有其他部门。 朝朝被叫了过来,她入职不久,手册还没丢,从抽屉底层翻出来后被温葶摊开放在桌上,和dd的那本一页一页比较。 两本手册内容一样,温葶拧眉,“这绝不是原来的手册。” “确定吗?”朝朝当然也没看过原版。 “我们公司没有节能断电这一说;考勤也需要oa打卡或者刷脸,还没有进出公司就自动签到的功能。”温葶一条一条指过去,“‘公司不应干涉员工个人休息时间’这一条,就算是写出来的面子工程吧,但还不至于要求‘请假期间内的工作必须在复工首日完成’。” 三人对视。 dd心领神会,“规则怪谈?” “规则怪谈?”朝朝歪着头看手册,“这么说,只要按照上面的规则行动就行?确实除了第一天没有完成oa任务出事的人外,这两天都没什么事,这个规则怪谈还挺简单的嘛。” 温葶凝重。 的确,就规则本身而言,并不算难以完成。 oa只会布置死亡图的工作,且对质量毫无要求,温葶怀疑,画个火柴人交上去都能通过。 这个怪谈的困难点也许在他们内部。 “食堂不供饭了?” 走廊上突然传来惊呼。 三人听见声音往外走,见隔壁组的同事在讨论,“中午还有吃的,刚刚我过去吃晚饭,食堂里已经没有新鲜饭菜,只有八宝粥、饭团和饮料了。” “那我们之后吃什么?” “……” 其中一人正要说话,看见温葶三人,扯扯同事的衣袖,对他眼神暗示。 两人走回办公室里,把门关上,避开了温葶三人的目光。 “食堂没饭了,”朝朝茫然地看向温葶,重复了刚才那人的话,“姐,我们吃什么呀。” 怪谈男友 第134节 温葶摸摸她的头,带她和dd回办公室。 她拉开抽屉,里面有三个面包两罐八宝粥。 温葶拿了两个面包和两罐八宝粥出来,“还好我平常懒得去食堂,存了点午饭。” “姐?” 两人错愕地看向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该不该收。 “拿着吧,我也就这点东西了。”温葶比了个嘘,压低声音,“接下来的氛围不会再这么平和,我们组人太少,得找可靠的盟友,明白吗?” 隔壁组防备的眼神,昭示着团结的时期即将过去,接下来会是分化的开始。 “我打算去拜访下动四,你们呢,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吗?” dd摇头。他平时也没什么社交,跟着温葶走。 朝朝倒是朋友不少。 “我想去提醒下几个朋友……”她拿着面包和八宝粥犹豫。 温葶点头:“去吧。手册的事情得告诉大家,至于别的——特殊时期,嗯……我不是说她们会害你,但其他人可能会从她们口中间接地打听消息。” 朝朝点头,“我知道的windy姐。” “那我和dd去动四,也顺便看看别人的员工手册。” 三人分头行动,温葶将手册的信息发到了群里。 都是游戏公司的员工,不需要解释说明,大家都清楚规则怪谈的概念。 群里陆续上传了照片,大家把能找到的员工手册全部发了上来。 每一本都和朝朝dd的手册一样。 这算是进入怪谈三天以来最大的突破。 新发现令人振奋,随之而来的现实又引发了暗流。 “刚刚我们发现,食堂停止了食物供应。”晚上八点,所有人聚在一起,组织了一场会议。 场景组的代表道,“我们应该统计下现有食物数量,统一管理,按需发放。” “接下来我们会检查休息室和办公室,不要求大家把食物上交,但需要进行统计,自己有食物的同事就不要再领统一发放的食物了。” 这是合理的安排。 只是落到实处时,没有人会乐意被检查。 温葶抿了下唇。 她把食物藏在了办公室的柜子里,要是检查,是瞒不过去的。 见不少人响应,温葶迅速思索:怎么办,要不要把总监私藏的食物爆出来……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定。 姓宫的看着可不是什么好人,她不想招惹他,直觉告诉她那个疯子比其他人加起来还要难处理。 所幸时间晚,在场人数又多,一天之内检查不过来,温葶暂时没有轮到,有时间转移那些食物。 她抬起了休息室的床板,又去看了下空调外挂机能不能藏,转来转去都觉得不保险。 倒是总监那个壁柜,他不敲机关,没人知道可以打开,就算检查,也查不出来—— 那她也可以藏在里面! 温葶眼睛一亮。 她也不怕被人看见,知晓了员工手册上的规则,结合这几天的经验,只要在18点后离开公司大门,就被视为“员工个人休息时间”,这个时间里接触不到公司同事、领导。 这是手册里最机动的规则,想来有很大的利用空间。 温葶有些不安,但至少现在她可以利用这条规则保住自己的存粮。 她等再晚一些,过了十点半,直接坐电梯去一楼。 电子横屏还在播放图片,每天都会刷新,投放员工前一天提交的死亡图。 今天屏幕上的画稿质量明显下降,看来大家都没什么心思画画。 温葶在横屏前站了一会儿,看完了一整轮播放。 这么显眼的屏幕必然有用处,不可能只是单纯放个壁纸。 怪谈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死亡图? oa限定的角色全都是绿森这五年的热门角色。让创作者们把自己的角色画死,看起来像是一种恶趣味。 到底为什么要发布这种任务? 画死亡图对怪谈有什么好处? 缺少线索,推理难以进行,温葶暂且放弃。 她跨出玻璃大门,被传送进休息室。 从休息室里出来,整个大厦顿时安静,再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温葶拿了三个黑色垃圾袋,把食物装起来,提着去了总监办公室。 她已经下班了,按照规则,总监不能出现在她眼前。 第一天晚上不知道规则,拍门拍得手痛,这一次温葶试探性敲了几下,没有回应就直接开门进去。 规则没错,办公室里没有人在。 她摸索着宫白蝶早上敲击的地方叩了叩。 咔哒…… 蝴蝶向两边分开。 一仓库的食物出现在温葶面前。 她尚有些犹豫。 平心而论,她理解总监的做法,但另一方面,在脱险之前减少同类数量绝不明智。 帮着总监隐瞒大家,这做法对吗? 再说,他发现她私自进了仓库,又会是什么反应? 他光明正大地把这间仓库告诉她,未必知道“下班后”的规则。 他的游刃有余也许是建立在现实逻辑上,如今有了这样一条规则,任何人都可以绕过他来这里拿东西。 如果他知道了这条规则,还会放过她么…… 在食物没有特别紧张之前,温葶暂时没有供出总监的打算,她把自己的小袋子放进了大仓库里。 和排布整齐、琳琅满目的仓库相比,她的三袋子饼干泡面显得寒酸可怜。 温葶没有特意隐藏,就把袋子放在入口,上面贴了张便利贴说明情况: “事态紧急,非常抱歉,向您先斩后奏了——温葶” 倒也没那么紧急,她完全可以先来找总监商量,取得他的同意再“下班”的。 她就是单纯不想面对他。 局势明朗之前,温葶打算和古怪的新总监保持距离,作壁上观。 蝴蝶再度合拢,站在外面,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道暗门。 这间暗室原本是做什么用的?休息室么? 那么那些货架和冰柜又是哪来的? 些许不好的猜测浮现心头,如果新总监的存在真的荒诞到了那个地步,她来这里藏食物的行为要么愚蠢至极,要么会成为保命的关键。 她选择来这里寄存粮食,对他展露了最高的信任。 而他看向她的眼神黏腻炽热得令人作呕。 藏好食物,温葶步履沉重地回到休息室。 她在备忘录里记录下今天发生的事,睡前习惯性地刷会儿手机。 没有外网,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q版小人,良久,点开了它。 心脏有些发紧,这几天的变故带来的精神压力需要一点抚慰、一点纾解。 进入游戏,温葶习惯性地做做日常,送了个免费的爱心礼盒。 温文尔雅的美男照旧是那一句:“妻主,您回来了。” 一成不变的熟悉语调令温葶放松了些许。 她点了点他的脸,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他这里安堵如常。 宫白蝶偏首,躲了下她的手指。 他眼眸左右飘忽了下,片刻,又羞赧地贴过来,闭着眼主动寻求爱抚。 温葶顺着他又戳了两下。 “好像好久没有和你说过话了。” 温葶从前是很喜欢对着宫白蝶说话的。 工作占据了她生命的全部,她的社交时间都给了职场,早就没了知心好友,更没有时间养宠物。 家人、同事无法倾诉,毕业后陪伴她在社会上打拼的,只有宫白蝶这个处女作。 剧情结束后,只剩下固定几个交互的宫白蝶对其他玩家来说再没有了新鲜感,可对工作忙碌,本就没有精力玩游戏的温葶而言,是比较稳定的碎片化消遣。 上一次和宫白蝶对话是什么时候…… 温葶记不得了。 在环境巨变又联系不上活人时,她久违有了倾诉欲。 “我也不是不能接受超自然的世界观,可为什么是规则怪谈?” 她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屏幕里的宫白蝶喃喃:“穿越、系统、魔法少女这些不行么,为什么是这么小众的题材?因为我在游戏公司上班?” 怪谈男友 第135节 一段时间没有操作,游戏里的宫白蝶进入了待机动作:“嗯?妻主问我平常都做些什么?” 他眉眼温婉,“不过些庶务罢了,不值一提。” “就算我在游戏公司上班,我们也没有做规则怪谈啊。” “蝴蝶,”她躺平,想到哪里说哪里,“新总监的办公室里也有蝴蝶。” “他太可疑了。可疑过头,可疑到都不可疑了。” 手机里的宫白蝶开始了下一个待机动作。 “年节才过,公务便如此繁重?” 他蹙着眉,落寞又担忧,“白蝶虽是男子,也识过几个字,妻主若不嫌弃,白蝶愿为妻主分忧。” “不过他做的早饭确实可以……是速冻品吧?” “不是的。”屏幕里的美人蹙眉,“白蝶是真心想为妻主分忧。” 温葶笑了下,“是啊,要是能自主选择进入哪个游戏的话,我一定选你。” “你最好了。”她点了点宫白蝶的手。 他抬起了那只手来,偏头疑惑:“怎么?” 宫白蝶的故事本身不算复杂,女主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不仅是贵族重臣,还有在女尊社会上的性别优势。 即便是在没有生命危险的乙游之中,宫白蝶所处的世界也是最安逸的选项。 “这么多年,还是你最好了。” “嗯?”温葶点了点屏幕,游戏角色突然卡了,保持着抬手的姿势,一动不动盯着她。 她点了几下都没有反应,退出重新进了一遍,宫白蝶又恢复了正常。 还好,还可以用。 她吁了口气,“外网全断了,这种时候也就剩下你了。” “新来的总监和你是本家。” 温葶抱着手机翻身侧躺,问屏幕里的宫白蝶,“怎么说,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 温雅若兰的美人展眉,朝屏幕走近。 游戏角色不会给她建议,那双凤眸缱绻似春水,他只会说:“白蝶爱您。” 温葶皱眉。 这是句新文本,不知道是她走后哪个文案加的。 古代女尊的背景下,宫白蝶不该将爱挂在嘴上。 这样大胆示爱的宫白蝶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也许是ooc的缘故,他的表情、姿态看久了,略显割裂。 意识到自己的宫白蝶不在了,眼前这个是不知道被多少画师、文案修改过的宫白蝶,温葶霎时没了倾诉欲。 她关掉手机,闭上眼,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接下来的计划,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休息室内安静下来,只剩轻浅的呼吸。 黑烟自空中落下,化作人形。 宫白蝶凝望着床上的女人,他盯了一会儿,余光瞥向一旁亮着屏幕的手机。 锁屏自动解开,被温葶放置后台的桌面恋人弹了出来。 游戏之中,蓝绲白衣的宫白蝶趴在屏幕上,痴痴看着枕边的温葶。 他笑得幸福陶醉,满目柔情。 屏幕外的宫白蝶勾唇,折腰俯身。 万千青丝垂落在温葶身上,滢滢如水。 他贴着她的额头,缕缕黑丝从他身上钻入温葶脑中。 稍息,他直起上身。 如瀑的青丝从温葶身上抽离,待最后一尾发梢从她身上离开,留在房中的是一身白色西装的短发男人。 他早已剪去了长发。 只是偶尔,那些被宫白蝶抛弃的东西还会阴魂不散地出现,像是游荡于世的亡灵,没有目的地徘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留恋着什么。 手机里的长发美人捧着脸,目不转睛盯着温葶,无声颤笑。 没有了充值ui的界面简洁空荡。 倏尔,一个红色的气泡出现在游戏界面上。 [温葶] 他咧嘴,双手抓起披散的长发围绞住自己,只从乌黑的发间露出一双凤眸紧盯温葶,大口呼吸发上的雪兰香气。 愈多的红色文字气泡冒了出来,挨挨挤挤、密密麻麻地叠满屏幕,每个气泡上都是重复的两个字——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温葶]…… 丝丝缕缕的黑发缠住了他自己的嘴巴脖子,仅露出的双眸亦流露出癫狂的激动欣喜。 屏幕外的宫白蝶嘲弄鄙夷。 这幅模样和冷宫里的疯妃别无二致,甚至更加狼藉。 ……不,不是像。他可不就是么。 拿出平板。 隔着纯黑的手套,屏幕外的宫白蝶攫取出了温葶昨日提交的死亡图,无不悲悯地碾碎,融进她的身体。 屏幕里的宫白蝶闻不够发上的雪兰香,伸出舌尖将一缕发勾入口中咀嚼。 他飘飘欲仙地品尝头发,眼睑微抬,一缕潋滟的目光扫过屏幕外的宫白蝶。 隔着屏幕,他们一上一下地相视。 舍弃了温葶的那部分脱离屏幕、获得自由;死守着残渣的那部分,则永远禁锢在屏幕之中。 宫白蝶对手机里的自己笑了笑。 因她说的两句“你最好”、“早饭确实可以”,他又贱成了这副德行,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可怜。 无妨,游戏时间还长,今夜就留给手机里的疯夫。 虽然疯了,可也还是他的一部分。 再不需要旁人施舍的爱,如今他会好好疼爱自己—— 即便是他厌恶唾弃的那部分自己。 …… 温葶转身,看见了人设九组的办公室。 没有灯光,只有玻璃墙两侧办公室里的电脑主机的休眠灯还亮,寥若晨星地排布在漆黑的大厦里。 她明明躺在休息室里睡着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走廊上? 又是梦? 疑惑之中,温葶抬眸,陡然一骇。 墙壁上的游戏物料,从海报到串旗,乃至于角落书架上的杂志,整一层游戏角色的物料都被加粗的黑红色打上了叉。 那些精美的脸被红叉破坏,在黑暗的环境中可怖异常。 忽然间,温葶听见了珠链晃荡的脆响。 声音从后传来,她转身,愕然瞧见后方墙壁上有一抹浮动的黑影。 影子被拉得斜长,形状怪异,似人非人,幢幢摇晃。 珠链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墙上的影子也越来越硕大。 它在靠近。 温葶屏气,下意识往后退去,找地方躲藏。 她推向办公室的玻璃门,赫然发现门被锁住! 温葶急忙去推对面办公室的门,也是一样,被死死锁上。 浪费的时间里巨大的影子漫过天花板,珠声已然逼近。 温葶睁大眼睛盯着影子下的走廊拐角,下一瞬,一张青白的人脸从拐角后探出。 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如纸,被两侧办公室里主机的休眠灯照出冰冷的青色。 无处可躲,他一眼看见了温葶。 温葶倒吸一口凉气,那张人脸对着她弯眸扬唇,绽开笑意。 惊悚过后温葶才注意到那张脸虽无活人血色,却也美得艳丽。 不,不止是艳丽——她仔细看了会儿,震惊地认出了对方:“……宫白蝶?” 这三个字出口,那张脸登时焕发出炽亮的神采,本就漂亮的眉眼愈显瑰丽。 他“走”出了拐角,温葶一怔,见他四肢着地,长发披散,套着轻薄的红绸长袍,脚腕和手腕被珍珠链子捆着,只能在地上爬行。 他欢喜地朝她爬来,手脚并用,身子伏得极低,如同一只巨大的美人蛛,胸腹几乎贴地。 黑暗里,青白人脸上异样狂热的表情十足瘆人。 某些被遗忘的记忆骤然浮现,温葶脸色一白,想起了前一个梦里发生的事。 拔步床、匕首、囍窗、被红线割碎的云鹤唳…… “别过来!”记忆回溯,她尖叫出声,惊恐往后退去。 地上的宫白蝶一顿,脸上的笑意收敛,无措又受伤地望着温葶。 温葶冷汗迭出,拔腿就跑。 怪谈男友 第136节 跑出大半条走廊,电梯就在眼前,温葶急忙按下电梯键。 电梯从13层下来,分分秒秒都像是慢镜头。 门打开的瞬间,清脆的珠链声在走廊上响起。 温葶一转头,吓得魂飞魄散。 落魄的男人自走廊尽头朝她爬来。他的手腕和脚腕被链子拴连在一起,可爬得飞快,白色珍珠链不断在地上摩挲、碰撞,于寂静的黑暗中敲出令人心悸的疾声。 长发、衣服全都拖在地上,他不管不顾,只抬着头,痴醉癫狂地盯着温葶。 珠链声越响越急、越响越重,前珠打压后珠,后珠催赶前珠,珍珠颗颗推挤、摔打在地板瓷砖上,隐约间混入了金属摩擦声。 他手脚上戴的还是浑.圆硕大的珠子,声音却渐渐成了生锈的镣铐,每爬一步都能听见铁链磨过地面的沉滞。 温葶一脚跨进电梯,焦急去按关门键。 反应迟钝的电梯没能关上。 铁镣声已在咫尺,温葶急得冒汗,好一会儿,电梯门才缓缓向中间合拢。 温葶胡乱按向1楼,按了几下按键都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 她赶紧把面板上的楼层按键全都按了一遍。 2楼、3楼、4楼5楼6楼7楼……全都没有反应,当手指擦过13楼时,画着圆圈的“13”突然亮起,迸发出血色的红光。 顾不得挑选楼层,去哪里都好,得赶紧离开! 电梯门合上,温葶松了口气。 砰—— 霍然之间,一只苍白的手插.入门缝! “啊!”温葶脚下一软,吓得跌倒在梯厢里。 她眼睁睁看着电梯门被那只削瘦的手分开。 男人跪在门外,长发凌乱,丝袍松散,白色的珠链乱糟糟地缠满身体,珍珠在电梯灯光中折出绚丽冰冷的晕彩。 他望着角落里的温葶,喉结上下滚动,难耐吞咽,漆黑的凤眸流淌出蜜般的浓笑。 他朝她抬起一只手,满身的珠链由此绷紧,勒进皮肉,发出牙酸的镣铐锵音。 那条缠绕着珍珠的手臂抓住了温葶的脚腕。 被抓住的地方冷得砭骨,仿若冻结。 温葶尖叫出声,拼了命地胡乱踢蹬,鞋跟踹在宫白蝶脸上身上,把他的脸踢得歪斜。 男人满身珠链都震晃起来,温葶发了狠,狂踹他的肩颈,也不知道踹中了哪里,他闷哼一声,抓着她脚腕的手指微微松弛。 抓住机会,温葶收腹蜷腿,蓄力踢蹬在他肩膀上,终于把他踢出了电梯。 她爬去门口狂按关门键。 这一次电梯反应没有那么慢,门顺滑地合拢,向上升去。 温葶瘫坐在梯厢里喘气。 叮—— 电梯停下,门向外打开。 她一时没了力气,抓着电梯的扶杆,勉强将自己撑起。 温葶心有余悸地朝外张望,这层楼安安静静,比之刚才更暗。 她撑着扶手又休息了一会儿,不敢多停,稍有了点力气,立刻踉跄地往外走去。 电梯留在她身后。 无人的梯厢里,面板上的楼层按键依旧亮着红光。 带着圆圈的数字“13”,红得发暗。 第63章 狂想大厦 扶着墙壁, 温葶走得有点跛。 惊恐时没有感觉,回过神来,踹得太狠, 脚腕似乎肿了。 她实在分不清,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是梦境,脚怎么痛得这么真实; 如果是现实,宫白蝶怎么会变成那副样子。 13层人少, 连细碎的光源都无,温葶摸了摸身上, 手机居然没带,是梦的可能性更高。 她扶着墙走到安全通道的标识牌前, 这是这层楼最亮的地方。 借着幽幽绿光,她蹲下来, 想看下脚腕,突然听见了锁链拖拽过地面的声响。 温葶顿时屏气。 她贴着墙倾听, 铁链声是从楼梯间传来的。 追上来了么…… 温葶一瘸一拐地往回跑。 她原路返回,电梯还停在这一层。 温葶一边按着电梯, 一边扭头瞻望楼梯口。 按了十几下,电梯门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唯有铁链曳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不行,不能等了。 温葶果断放弃电梯, 朝前头跑去。 13层的游戏物料少了些,只有墙上零星贴了几张海报, 但这少许的海报依旧没有被放过,上面角色无一例外地被涂上了红叉。 黑红加粗的记号完全遮挡住了人物的脸,某几处的颜料如血涔下,透出刻薄露骨的恶意。 温葶遇到办公室就推门, 结果和楼下的办公室一样,每间都上了锁。 她一扇扇推过来,直至走廊最深处的总监室。 温葶不抱希望地按上把手—— 门开了。 她惊了一下,身后不仅能听见铁链声,还传来了布料磨擦的綷縩声。 没有其他选择,温葶立刻推门进去,试图反锁,锁却坏了。 声音还在接近,且越来越近,仿佛知道她在这里似的,没有歪斜,直奔而来。 温葶迅速打量过这间总监办公室,漆黑一片,没有人在,只有茶几上的缠枝香炉在冒红香。 她跑去办公桌后,叩了叩蝴蝶边缘。 蝴蝶自中间分开,她躲了进去,坐在门内,耳朵贴着门板,紧张听着外面的动静。 咔哒—— 几乎是蝴蝶刚刚合上,她就听见办公室大门打开的声音。 他进来了,他在办公室里! “妻主…妻主……” 温葶捂着口鼻,避免泄露呼吸声。 外面的呼唤如泣如诉,词般哀艳。 锁链磨过瓷砖,泠泠作响,在一墙之隔外寻觅徘徊。 “妻主……您在哪儿,白蝶找不到您……”那呼唤逐渐喑哑,含了泪,“妻主、妻主……白蝶错了,别丢下白蝶……” 温葶眸光微闪,终于想起件事来—— 宫白蝶追她,要做什么? 他蜘蛛爬行的模样太过恐怖,加之昨天梦里他性情大变,她便想也不想地开始逃命。 可他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呼喊停歇,门外只剩下低低的啜泣。 温葶慢慢放下手,试图翻过身来。 腰一动,她藏身的仓库骤然发出巨响! 温葶猝然回头,就见天花板出现巨大破洞。模糊的人影从中掉下,砸在货架上,登时翻倒三四个货架。 不锈钢的架子多米诺骨牌般撞倒在地,货物全掉了下来,乒呤乓啷,摔的摔、碎的碎,井井有条的仓库霎时一片狼藉。 温葶怔住了。 掉下来的人滚了两圈,从斜倒的货架上摔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全无声息。 叩叩 指节扣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葶从头冷到脚底。 他听见了,发现了,轻车熟路地敲开了蝴蝶壁柜。 柜门丝滑地朝两侧分开,一点微光从后透来。 温葶僵在原地,连跑的念头都散了。 “妻主……” 珍珠碰撞和镣铐曳地的声音混杂一处,冰凉自后贴来,紧紧束缚住了温葶。 怪谈男友 第137节 心肺骤停。 环抱她的两条胳膊缠绕着珍珠长链,白色的珠链深深勒进手臂,那双手臂又死死勒在她的身上。 光从身后涌来,依旧昏暗,但她终于看清了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是什么。 覃穆。 她在绿森的第一个主角。 他摔死在地上,脖子扭断,脸朝着她,一双眼睛睁得极大,血从身下往外扩散。 这是她昨天的死亡图,挑了最容易画的角色,草草敷衍了oa。 提交的死亡图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和上一夜死的云鹤唳一模一样。 大脑空白,温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切事物都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怔忪地看着摔死在面前的青年,嘴唇颤抖,舌尖尝到了一点咸涩。 极致的恐惧下,生理泪水惶然自眼眶中滑脱。 啪嗒。 掉在了缠满珍珠的胳膊上。 那双胳膊的肌肉隆起,呼吸般律动了一下,旋即将她抱起,走出了仓库。 温葶被放在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壁柜合拢,闭合的蝴蝶纹案亮起金光,将室内照亮。 温葶麻木地坐着,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呆呆出神,许久,才有了一点感知、一点思考的力气。 丝质的帕子轻柔地覆去她眼下,她眼睫打颤,一垂眸,泪水和目光都落去了身下。 她看见宫白蝶跪在地上,仰头为她拭泪。 “你,”她涩然开腔,“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 宫白蝶望着她,柜壁上的金蝶将他眼下的蝶纹覆上金光。 他要她痛不欲生,要她亲眼看着自己创造的角色一个个死在面前,要她体会他被困在游戏里天地不应的孤寂绝望; 他要她崩溃无助,要她哀求他、小心翼翼地攀附他—— “白蝶只求陪伴妻主左右。” 可今夜他的神魂没有全部进来,入梦的,只是手机里那疯掉的弃夫。 他卑顺地跪在椅下,三千青丝披在身后,蒙着惨淡金光,双手执起温葶的手,陪她一同垂泪。 “妻主,白蝶担心您。” 温葶瞌眸,最后一点泪雾被眼睑压出流下。 她直挺挺地俯身,把额头砸到宫白蝶颈窝里。 “你吓死我了……”一开口,她止不住地抽噎,“干什么啊,厉鬼追逐战似的……谁给你选的这么阴间的造型……” 闹了半天,他就是纯找她说话。 她真是吓得魂都要飞了。 “白蝶……又惊扰妻主了?” 戴着珍珠的手颤巍巍地抚上了温葶后脑,试探着摸了摸她。 温葶搂住他的脖子,埋在他怀里抽泣。 惊吓过度,她需要一个拥抱。 被抱住的宫白蝶瞳孔骤缩。 他脸上还带着泪痕,唇角已不自觉咧开,露出牙舌。 那张昳丽的脸夸张地笑了起来,沐浴着蝴蝶的金光,笑得扭曲亢奋,以至于狰狞。 他挤出温润的嗓音:“妻主可有受伤?” 温葶在他怀里点头,翘起双脚,“我走路都痛。”都怪他鬼一样追她。 抱怨之后,她又记起来:“你怎么样,我刚刚是不是踹痛你了?” 她的鞋子被脱下。 温葶一愣,扭头看去,就见宫白蝶一手托起她的小腿,一手握着她的脚,轻轻转动了下脚腕。 “唔。”温葶蹙眉。 宫白蝶跪正身姿,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上,扭腰拉开办公桌柜门,抽出个药箱。 他熟稔地找出药酒,“我将淤血揉散,有些疼,妻主抓着我。” 温葶看着他给自己上药,目光瞥向那支三层的药箱。 惊恐退去,理智渐渐回笼。 “白蝶。”她开口。 宫白蝶抬眸:“我弄疼您了?” 温葶询问:“你怎么知道那里有药箱?” 揉着脚腕的指腹一顿,冰凉的触感混着药酒的苦味向上方蔓延。 温葶不自觉往后挪坐。 暗弱的蝴蝶金光下,他对着温葶展颜,“妻主忘了,这是在梦里。” 温葶一愣,又想到别的事,“那之前呢?上一个夜晚,云鹤唳死的那次也是梦?” “自然是梦,”宫白蝶似乎是觉得她问的好笑,“若非梦境,您怎么会见到云鹤唳?” 是啊,她都问了些什么废话。 “我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零零散散,割裂混乱。”温葶揉着太阳穴,“可能是被吓傻了。最近……真是出了好多怪事。” 宫白蝶将药酒盖好,收起药箱。 他不知从哪里取出帕子擦手,将沾了暗红色药酒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 “妻主勿忧,”他安抚着笑道,“梦只是梦,云鹤唳和覃穆并未死去。” “我担忧的不是他们。”果然是梦,直到上完药温葶都没觉出痛苦。 宫白蝶霎时抬眸。 转瞬之间,他的眼神变得清醒冷厉,仿佛直透透地洞穿了温葶。 “你,不担忧他们?”他轻渺地重复了她的话。 温葶纳闷:“我担忧他们干嘛。” “他们是你的角色,是你引以为傲的孩子。” “嘘——可不敢这么说。”温葶笑了,“按照逻辑,他们首先是策划的孩子;按照游玩观感,他们先是cv的孩子。” 她转了转脚腕,那里有些发热,已感受不到疼痛。 “这话说出去,我得被其他部门戳脊梁骨,被梦女玩家撕碎了。” 宫白蝶盯着她,像是不太理解这番话。 “听不懂吗?你是3.0版本前的宫白蝶?” 他额间粘了一缕发,温葶伸手,帮他摘下来,“这里的角色和我当年制作你时不太一样,一个角色是由多人共同完成的,从亲疏关系上讲,我只能算是他们的…姨妈?” 宫白蝶脸上依旧困惑。 温葶思忖,3.0之后她离开了万罗,当时万罗已有了专职的文案和美术,3.0后的宫白蝶应该是能够理解这些话的。 看来他是之前的版本,是她手里的宫白蝶。 宫白蝶余光瞥向壁柜。 透过柜门,粉身碎骨的覃穆还死不瞑目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啊,他在看着他们。 “您不为他们流泪?”宫白蝶喃喃。 温葶自己都快死了,哪还顾得上为纸片人流泪。 “我只觉得诡异。” 现实出现怪谈就算了,梦也变得那么诡异。 云鹤唳和覃穆,姑且算是她白天画了他们;接连三次梦见宫白蝶,可能是她睡前点开了《桌面恋人》。 这两样是日有所思。 可为什么宫白蝶会在她梦里变得那么危险? 是因为《桌面恋人》即将关服,他的存在即将被抹除,所以她联想到了冤死的厉鬼么…… 有这个可能。 温葶已完全平复心情,拧眉思考着梦和现实的联系。 宫白蝶却拉着她,执着追问:“云鹤唳和覃穆惨死,你不为他们伤心?” 她为什么要为两个纸片人伤心?哪个蛋糕师会因为蛋糕被吃掉而伤心? 温葶莫名其妙,但眼前的宫白蝶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温葶陡然警醒。 余光里是金光灿灿的蝴蝶,壁柜上繁复的蝴蝶图纹照亮了此间黑暗。 一股恶寒爬上了温葶的脊背,那巨大的蝴蝶仿佛趴在了她的背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已经是连续的、第三个出现宫白蝶的梦了。 怪谈男友 第138节 “就像我刚刚说的,制作他们和你是不一样的,我和他们不熟。” 温葶不知道、她不知道宫白蝶在这诡谲的怪诞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黑是白,是迫害她的黑手,还是保护她的屏障? 不论黑白,他的价值都举重若轻—— 相反,说点儿好话,是不用花钱的。 “白蝶,”她僝僽无奈地轻语,“别再问他们了,你知道的,我只为你流过泪。” 宫白蝶一颤。 仿佛有另一个灵魂沸腾起来,心急如焚地将他的灵魂拉扯出去,迫切暴躁地想要占据这个身体。 “我亦如此,唯有妻主令我垂泪!”他死守着身躯,欣喜若狂地表白,“纵是身销形碎,只要有一缕神魂在,白蝶都会跟随妻主左右。” 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妻主不必担心,我有办法让您无虞。醒后,您只需…” 他的面容声音骤然模糊,温葶直觉他要说什么重要的内容,可她大脑晕眩,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开合,听不到一点声音。 不,不能断在这里! 宫白蝶的表情神态分明是要教她怎么离开怪谈! 一股未知的力量推走了温葶。 她睁开眼,醒在了这关键时刻。 脑子昏昏沉沉,这一觉睡得精疲力竭。 温葶从床上坐起,头晕地发了会儿呆。 自己似乎做了个心惊肉跳的噩梦,好像还有一段追逐战,至于别的,她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梦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亮了。 望着窗外的朝阳,温葶想起了昨晚给自己留下的大麻烦—— 今天得去见新总监,向他解释自己往他办公室藏食物的理由,还要给他一个明确的交代。 可她根本还不了解新总监的为人,也还没摸清这个怪谈的法则。 叩叩 门被敲响,温葶透过猫眼,看见外面站着十几名同事,手里拿着登记板。 第64章 狂想大厦 这帮人动作居然这么快, 七点钟就开始搜查。 噩梦之后大脑还有些眩晕,温葶定了定神,打开门:“来了。” 为首的男人冲她笑笑, “我们来统计下食物存量, 打扰你休息了吗?” 温葶摇头,“没有,进来吧。” 她站在门口, 看着四五个人涌入休息室,其他人去敲隔壁对面的房间。 温葶随口同他们闲聊, 一面瞥见他们搬开床板、打开衣柜,检查贴在墙上的画, 还有人打开窗户往外探头。 “呀,这是干什么呢?”温葶问向开窗的同事。 “你不知道, 有人拿个挂钩贴外墙上,把吃的挂外面。” “天呐, ”温葶吃惊,“这都想得到。” “谁说不是呢, 这种时候耍小心思的人真不少,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检查结束,房间里只搜到几颗糖。他们做好登记,对温葶说:“你没什么个人物资, 一会儿去食堂领早饭吧。食物紧缺,现在一天两餐, 早晚发放。” “你们呢?” “喏,还有那么多房间要检查呢。” “真是辛苦了,”温葶忧心忡忡,“多亏你们反应快, 出来住持,不然我这种没存粮的只能饿死。” 旁边的女生挑眉,“windy还会担心饿死呀?有的是人抢着给你送吃的哦。” 刚才她撕开了墙上的海报挂画。 温葶都不知道她在检查什么,员工休息室一间挨着一间,以为能在五公分不到的隔板里掏个洞吗。 “真的有就好啦。”她笑吟吟地接下话来,“这种时候能把吃的给我的,是可以真的考虑过一辈子。” 女组员呵笑,“可不是么,你好好把握,说不定因祸得福了呢。” “喏,你自己说的,”温葶拉着她,往她手里塞了颗糖,“好好把握我。” “得啦,”对方笑了,带着点无语,“平时我不和你客气,现在你自己留着吧。” “真的不要?”温葶弯眸,“没糖也愿意和我过一辈子吗?” “愿意愿意,”她受不了地摆手,“要什么糖呀,你就够甜了。” “哎呀,这话说的,怪不好意思的。” 一行人去了其他房间检查,温葶将还回来的糖收入口袋。 她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他们检查的流程,很快轮到了朝朝dd的房间。 两人在走廊上看见温葶,直接过来集合。 那一份面包八宝粥锁紧了三人间的联系。 温葶体力不济,有两个年轻充沛的小孩在身边,多少是个帮手。 三人去了食堂领早餐,看见发到手的盼盼小面包,都愣住了。 发放食物的是动四和场五两个组。 “四哥,打听一下,”温葶凑近了在一旁监督的动四老大哥,“晚上吃什么?” “我看看。”大哥打开oa。 检查组将已检查过的员工个人食物存量发到了oa里,自己本身有食物的,在检查组评估的可消耗天数之前不能领取公共食物。 “哈,仨穷光蛋。”他看完温葶和朝朝dd的个人食物登记,敲了敲手机屏幕,“你们晚上一人一碗白水面。” 温葶看了眼手中两个还没她拳头大的小面包,“才刚开始,就这么紧张吗?” 大哥无奈摇头,“存量真的不多。” 温葶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四哥,您老实说,食物是按薪发放的么?” 大哥耸肩,“那么多人盯着,每个部门都抽一个人出来监管粮仓,哪敢呢。至少现在是公平的。” “那,”温葶试探,“总监也被检查了,也和我们吃的一样?” 大哥直言不讳,“徐总监还能卖点面子,新来的小男生,谁会把他放眼里。昨天确定要搜查后第一个搜的就是他办公室。” 温葶惊讶,“他同意了?” “他凭什么不同意?” 温葶索性坐下来,“哥,你和新总监接触过了么,他人怎么样?” “没,他宅得很,这几次开会不都没来么,听说天天窝在自己办公室。”大哥摆手,“看着就i。” “是呀,他的性格像是技术。” 大哥听出了温葶想要打探总监身份的意味,但他也不清楚这位的来头,“管他什么性格,现在也用不着他运营团队,等咱出去了再说吧。” 没获取到关于总监的情报。 温葶看着手里的两个小面包,自己吃了一个,剩下一个放进口袋。 她没有分给朝朝dd,这时候给他们不仅卖不了人情,还会让他们以为自己藏了食物。 她只是对他们比了嘘,“趁食物还没没告罄,留一点。” dd刚对着第二个面包咬下去。 他听了温葶的提醒,欲咬又止,卡在那里。 温葶笑,“算了,明天开始吧。” dd吞了下去。 “现在就这么困难,之后怎么办呀。”朝朝发愁。 “我刚和四哥聊了下,他说食堂还留了几颗大白菜、半框土豆和红薯,他们会把盆栽绿植拔掉,把菜种起来。”温葶分了两颗糖给他们,“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还可以种菜?”朝朝眼睛一下子亮了,“太棒了!” 她那点好不容易升起的危机意识瞬间扫空,温葶叹为观止,“你真好养活,给点阳光就灿烂呢。” “姐,真的可以乐观点,你不觉得这很像《恐怖游戏被我爆改开心农场》《我靠种田在规则怪谈里大吃大喝》的发展吗?” 温葶失笑,“好,希望是。” 她捏了捏那一小包面包,心情和表情截然相反的凝重。 不是因为食物,而是发现了自己的窘境。 新的组织架构已然建立。 检查的、分配食物的、管粮仓的……这些重要资源、重要岗位,都将他们人设九组排除在外。 新势力构建初期,她被边缘化了。 “有没有男生呀。”厨房里探出个身子,“来帮忙抬下东西。” 温葶立刻一拍dd的背,把他刚咽下的最后一口面包拍得呛出来。 “快去帮忙。”她低声对两人嘱咐,“留在这里,能掺一脚的事都掺一脚。” dd看向她,见温葶眉眼严肃,遂没问什么,挽起袖子走了过去。 朝朝好奇:“姐,你呢?” 温葶叹气,“我去向上社交。” 怪谈男友 第139节 她走去13楼,站在总监室门前,正要敲门,忽而听见了某种声音,像是乐器。 幽幽呜呜的曲子从门缝泄出,空灵哀婉。 温葶顿足,新总监称得上冷血,没想到还有这么忧愁善感的一面。 她听了会儿,判断出是埙,但听不出具体是什么曲,像是什么深宫冷院的悲歌,充满了凄凉孤寂。 温葶打算等这一曲结束再敲门,不料那埙声很快便断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再没有乐声了,遂试探着敲了敲门,“总监?” “进来。” 温葶推门,看见男人站在窗边的茶几前,半垂着眉眼,往缠枝香炉里添香粉。 他点了香,袅袅红烟升起,镂空鸟喙的香炉盖子盖上,磕出轻响。 合上香炉,他转眸朝温葶瞥来。 那双凤眸漆黑空洞,不复先前的热切亢奋,徒留一派冰凉死寂。 第65章 狂想大厦 [得到了我的羽毛, 总该告诉我你的姓名。] 那天晚上,宫白蝶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拥有的新身体。 镜子里的人陌生无比, 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摆脱温葶。 他舍弃了她赋予他的长发、舍弃她赋予的五官、身材、服饰, 舍弃了她一笔一画囚住他的无尽地狱。 [嘎,和你说话呢,]燕子不满地催促, [我总该知道怎么叫你吧!] “宫…”他开口,旋即止音。 良久, 他对着镜子里全新的自己勾唇,“……宫非白。” “我的名字, 宫非白。” 他舍弃了。 她套在他身上的一切痕迹,都要被抹除干净。 …… “妻主不必担心, 我有办法让您无虞。醒后,您只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梦境被强行截断。 “妻主、妻主!”宫白蝶仓惶朝前伸手,没能挽留住一点温葶的意识碎片。 西装短发的男人出现在身后, 冷睇着他:“你要干什么。” 最后一点气息从指尖流散,宫白蝶怅然跌坐在地。 他歪着头,失神发呆,了无生气。 半晌, 他张开修长的五指,抓着自己的脸, 低低笑了起来,殷红的嘴唇在苍白的指缝间蠕动:“不让我说,你不让我说,咯咯咯你怕了……” 宫非白漠然俯望被缠了满身珠链的男人。 他的红袍、发丝卡在珠链里, 珠链陷在皮肉里,从头到脚皆是纠葛,作茧自缚,自己被自己越锁越紧。 他在珠链和指缝间笑:“听了么,她不在乎什么云鹤唳、什么覃穆。除了我,谁都不会让她伤心。” 站着的宫非白缄默不语。 地上的宫白蝶回眸,扭过身来,腰拗得像是生生折断。 “我要干什么?”妖冶的凤眸躲在手指间笑,“我要为妻主排忧解难,我要告诉她如何破局。” 宫非白终是笑了,他望着匍匐在地上的自己:“可怜你一片痴心,你说了,她就会信?不如打个赌,若她信你,仅凭你一句话愿意自杀,我就永远回到牢笼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扭腰回望的宫白蝶大笑出声,笑得满身珍珠震颤,长发晃出水色乌光。 宫非白眯眸:“笑什么。” “何必自戕?” 宫白蝶软下腰来,松散的红袍和珠链淌了满地,他斜卧枕着自己的长发,自下往上地瞧宫非白。 “贱人。”他兀地开口,轻轻绕绕启唇呵气,“我只要她强了你,你还有什么骨气?” 宫非白睁眸。 “哈哈哈、呵哈哈哈哈哈哈——” 蝴蝶金光所照之处回荡着痴鬼猖獗的狂笑。 宫白蝶瘫在地上,像一抔糜烂的花泥,腐烂消融,变为一卷红烟,袭向西装革履的宫非白,与他融为一体。 红烟入体,男人面若冰霜的脸上揉进四分笑意。 像是白料里调了抹红,由此变得妩媚多情。 他抬手,摘下黑色的手套。 苍白的指尖沾了点暗红,散发出药酒的苦气。 宫白蝶伸出舌尖,将手指含入唇中,舔净细品。 他本以为,她至少会为还在下蛋的金鸡伤感痛苦。 他心心念念期待了那么久的游戏,却没算到原来人竟可以如此无情。 连云鹤唳和覃穆的死都触动不了她分毫,那这场游戏还有什么乐趣…… …… 合上香炉,宫白蝶看向站在面前的温葶。 女人挽起耳边的碎发,冲他为难地浅笑。 “抱歉总监,楼下在搜查每个人的食物,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藏,借用了您的柜子。”她摆出毫无诚意的愧疚,“事先没和您打声招呼,真对不起。” “没关系。”宫白蝶温声道,“我理解你的难处,不用介意。” 他的反应比温葶预测的要好太多。 今天的总监看起来还算正常,她松了口气,“之后还得麻烦您……我那边不好藏东西,可以暂时存放在您这儿吗?” 她一点儿不担心要是他仓库丢东西了,自己会说不清。 光脚不怕穿鞋,他不敢声张出去。 宫白蝶欣然应下,“请便。” 对话过于顺利,温葶暂时还拿捏不准新总监的情况,决定敬而远之,保持友好,不要交恶。 “那我先下去了。”她准备离开,被宫白蝶叫住。 “温葶。” “嗯?您说。” 男人望着她,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柔情,“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 温葶眸色微深,“好哦,您送上门来了,我是不会客气的。” 她离开了总监室,下楼时过了九点。 手机一震,oa发布了任务,脖子上也出现了工牌。 任务还是老任务,她试着摘了下工牌,还没过下巴就痛得脸色惨白。 新的一天开始,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 食物的存量像是一根死亡线勒在所有人脖子上。 温葶先把任务做了,提交oa;然后一边找线索,一边见缝插针地社交。 手册上的规则还是那几条,没有新发现,找不到任何离开的方法。 晚上回到休息室,温葶告诉自己别急。 这种怪异怪谈很看重时机,说不定要到十五、满月这种特殊时刻才会出现转机。 也不是一无所获,今天一天,朝朝凭借极高的热情成功打入菜地,成为了种菜组的一员;dd也被视为劳动力,到处有人征用;而她也拉近了和动四的距离。 算是有了点安慰。 温葶睡前翻了翻今天的群聊记录,又把手机恋人的日常做了,再无事可干,便睡了过去。 …… “村长……” “村长,决定好了吗?” 温葶睁开眼,猝不及防一张黑红色的圆脸挤在眼前。 她定了定神,发现是一个膀大腰圆的阿婆正对她说话,旁边有不少人在,所有人的穿着打扮都是新旧交替时期农民的刻板模样。 那阿婆拉着她,神色焦灼:“到底咋说,村长您决定了吗?” “决定什么?”温葶茫然。 “决定好这次的祭品啊!” 温葶看了一圈外围环境,又看了眼周围的人。 又是梦? 祭品、早年间的村子、村长——又是经典的民俗恐怖游戏素材,她猜祭品是个女人。 可她也是女人,这类游戏从来没有女村长的设定,这个年代也不可能是女人当村长。 好奇怪的背景。 温葶试探道,“你们觉得呢?” 她话一落,红脸的阿婆就急得拍手,“还商量啥啊,不是说好了就用宫家那个老男人吗!” 怪谈男友 第140节 宫家的,老男人? 接连几个梦都出现了宫白蝶,温葶不确定道,“宫白蝶?” “是啊您想,他们家人都死光了,就他一人,脑子都疯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宫家就剩这么一个儿子,疯傻痴呆不说,这把年纪了也生不出孩子来,这是老天都不容宫家这一脉啦。” “这把年纪?”温葶疑惑,“他今年多大来着?” “哎呦,过完年都二十三啦。” 距离三十二就三年的温葶:…… 听起来好像还有别的选项,温葶问:“除了他,就没别人吗?” 村民们登时露出极不赞同的表情:“您还想让祭司去吗?” 祭司? “这次的疫病确实凶猛,但再怎么着急也不必拿祭司当祭品啊。” “是啊村长,他虽是男儿,可到底是祭司。” “他也毕竟年轻,您容他几年,他会提升功力的。” 温葶从这七嘴八舌里攫取信息。 举行活人祭祀的地方,照理祭司的地位至高无上,高于村长。 村长居然还能拿祭司当祭品,听起来这个祭司没什么能耐,也没什么威望。 女村长、且只拿男人献祭,难道是女尊的世界观? 温葶思索着,“把他们两个都带过来,我再看看。” “时间快到了,您可快点决定啊。” “嗯,”温葶保证,“我看过就下决定。” 两个女人出去了,温葶扫了一圈,发现屋里就炕能坐。 她拍了拍褥子上的浮尘,坐上去等待。 一帮人堵在不大的屋子里,聊点什么吧。 “除了祭品,其他准备如何了?”她开了个话题。 提到祭祀,女人们热情高涨地聊了起来,温葶仔细听着,到了关键点就引导性地多问一句。 等两个祭品带来时,她已大致掌握了眼下的情状,心里有了底。 情况和她推测的大差不差,这就是个常规的恐怖民俗设定,无非是性别颠倒,男人成了牺牲品。 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最近做的这些怪梦全都是游戏背景? 第一晚的“鬼新娘”,第二晚的“追逐战”,今晚又是这么典型的乡村民俗恐怖游戏。 就算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噩梦频发,她为什么没有做西式恐怖题材的噩梦? 事到如今,这些梦绝不是寻常梦魇。 关键在于为什么她醒来时会完全忘记梦境,睡着后却能记起之前的几场噩梦? 有什么东西限制了她的记忆么…… “村长,人带到了!” 在温葶把这群女人问得差不多的时候,粗犷的女声传了进来。 伴随着赶狗似的呵斥,两个女人带来了两个男人。 一抹红首先撞了进来。 他衣服褴褛,双手被绳子绑着,披头散发,垂着脑袋,头发挡住了脸。 哪怕看不见脸,温葶也一眼认出了他是谁。 上一个梦境结束得突兀,还没听完宫白蝶的话就醒了。 温葶十指紧握,压抑住内心的急切,今晚无论如何要从宫白蝶口中知道离开怪谈的答案! 另一位被送来的男人穿着綝纚的祭服,戴着银器兽牙鸟羽,暗沉的衣饰上绣满古老的眷纹。 穿着这样庄严肃穆祭司服的,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肤色偏灰,一双墨绿的眼睛如夜中山猫。 随着他的进入,两边的女人自动给他让道,依稀可见尊重。 “村长。”少年对着温葶行礼。 温葶一怔,念出了他的名字:“阿家客。” 这是她在绿森创作的角色,也是她今天提交的oa死亡图。 联想到前面两个梦里的云鹤唳、覃穆,温葶对阿家克的结局已有所觉。 但阿家客所在的世界观绝不是这样的民俗村庄。 因为他是祭司吗? 因为自己画了他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的死亡图,所以梦境整合成了这样一个背景故事? “村长,人到了,您快选择吧。”红脸的阿婆急切道。 “是啊村长,快选吧,晚一天又要死人!” 众人的催促中,被麻绳绑着的宫白蝶忽然笑了起来。 “嘿嘿…咯咯咯……” 他踉踉跄跄打摆子,头发和碎布般的红衣乱晃,结节的头发间露出一只大睁着的眼。 黑发丛中,血丝弥漫的大眼睛把对面的女人吓了一跳。 “疯子!”有人厌恶地咒骂。 他完全疯了,在原地转圈,头发挡了脸,手被绑着,他就嘟起嘴吹气,把头发吹得飘起又落下。 “咯咯、咯咯……”他觉得好玩极了,一边痴笑一边用力吹气。 阿家客冷冷地扫过他,又将目光落在温葶身上。 少年清亮的绿眸紧盯着温葶,耳尖泛着点红,少年人的情愫像是初露的荷包,颤巍巍、脆生生,任谁都看得出。 温葶抬手,指向他:“捆了。” 漂亮的绿眼睛顿时睁大,旁边的女人也不可置信,“村长,阿家客他…” “拿个疯男人当祭品,会触怒神灵。”温葶道,“身为祭司,他的效果比任何人都好。” 众人面面相觑,温葶扬声:“还不快点!晚了就会死人,你们不想活了吗!” 她这么说,有女人扣住了阿家客的肩膀。 他猛地振肩,震惊地看着温葶:“为什么!” “我在帮你啊阿家克,”温葶吃惊,“成了祭品,就能见到神明,难道你不高兴?” “我…” “你要说什么!”她骤然变脸,登时喝道,“看看你的表情,你对神明根本没有憧憬!正因我们村出了个不虔诚的祭司,所以才会遭到神罚!” 这话当头棒喝,惊得满屋女人震撼不已。 “啊!”“原来是这样……”“该死的男人!居然对神不敬!” “这种人也配做祭司!送他回神身边,让神好好感化!” 一帮女人怒气冲冲地押着阿家客走了。 他愤懑震怒的目光紧紧锁着温葶,温葶别开眼,避开了他的眼神。 “村长,我把这疯子带回去。”剩下的女人说。 “等会儿吧,”温葶道,“你也去准备祭祀,我一会儿带他回去。” “可是…” 温葶摆手,“去吧去吧。” 女人应了声,离开了。 温葶确认她走远,立刻把门关紧。 宫白蝶还站在那里吹头发。 “哎呀小祖宗。”温葶拉他送去炕上坐好,把那缕吹上吹下的头发拨开,“这次怎么成傻子了。” “呵呵、呵呵……”头发拨开,露出脸来的宫白蝶看着她笑。 “还认得出我么?”温葶着急地想要知道上个梦境他未完的话语。 宫白蝶歪着头,看了她好一阵子,旋即高兴:“你不杀我,你爱我。” 温葶扶额:“真成疯子了?” 该死,好不容易有的关键线索就这样断了。 她狐疑地审视宫白蝶,却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装疯。 仔细想来,同样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宫白蝶真实存在、或是有什么特殊能力。 说到底,这只是梦,全都是她一个人的臆想也说不定。 “疯子……”她的这句低骂被宫白蝶听见了,脸上的开心霎时化作悲伤。 “我是疯子…疯子、你不爱疯子?” 那双凤眼里顷刻蓄了泪,说话间就要掉下来。 “哎呀哎呀,”温葶赶紧打断,“我可没有这样说呀。” 他将信将疑,楚楚可怜:“那你爱我?” 温葶随口哄他:“是呢,我爱你。” 怪谈男友 第141节 “你爱我?”炕上的宫白蝶焕然发亮,晃着腿,咯咯咯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一个疯子!” 这是真疯了,问不出什么来了。 温葶倒也不后悔用阿家克换下宫白蝶。 就算宫白蝶不能提供有用的情报,单从现状出发,二选一,当然是选择除去有影响力的阿家客,留下没有理智的傻子。 祭司一死,没人能妨碍村长的权威,她能过得随心所欲。 至于有没有办法让两个人都不死—— 只是个游戏角色而已,还是个流水不高的角色。 那时候她太年轻,不知道什么样的角色赚钱,一味低头画画,在阿家克身上浪费了个把月的时间。 云鹤唳、覃穆都死过了,再添个阿家克也没什么不同。 炕上的宫白蝶闹个不停,吵倒算了,身上还脏得不行。 温葶看不下去,拿了发绳把他头发绑起来,又找了毛巾给他擦脸,“好了小祖宗,安静点,抬头,不动。” 他眉眼弯弯,笑得尖利,“你爱疯子!你爱疯子!哈哈哈哈哈哈!你爱一个疯子!” 他老是乱动,温葶该恼火的,拿开毛巾,对上这脏兮兮的脸,想起来这人是谁,又有点好笑,“可惜不能截图录像,真该让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嬉笑的宫白蝶倏地沉静下来。 他垂头,像是发条耗尽的娃娃,所有关节都绵软垂下,一声不吭。 “怎么了?”温葶蹲下来仰头看他。 漂亮的男人低着头,五官被阴影遮蔽。 如同被鬼上身般,他一字一句轻声念着:“杀了祭司,你会遭报应。”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温葶叹气:“我已经遭报应了。” 什么人才能上班上到一半被卷进怪谈里。 她还是有点不甘心,犯愁地打量宫白蝶的头,“这脑袋里是怎么了?我是这个梦的主人,我努力幻想一下,你能恢复吗?” 宫白蝶没有吭声,破败娃娃般瘫坐在炕上。 “好吧,算了。”温葶叹息,“难得一见你这幅样子,怪可爱的。” 她去脸盆里搓了把毛巾,准备再给他擦擦时,一睁眼,赫然对上了阴鸷冷戾的黑瞳。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脑袋向一侧歪去,半晌,突然扯开嘴巴,露出上下两排牙齿。 一串古怪的笑从齿间泄出。 他在咬牙切齿,他在忍俊不禁,他在暴怒,他在嬉笑。 这神态、笑声太过惊悚,温葶不由得退了半步,后脚踏地,四周空间扭曲,她恍惚一下,发现自己正躺在员工休息室的床上。 天还没亮,房里只有床头灯的暖光。 这是温葶进入怪谈以来,醒得最早的一回。 才凌晨三点,她迷迷糊糊地犯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隐约间,她似乎闻到了一点雪兰的香气,冷冽沁心。 ----------------------- 作者有话说:【be 03:临门一脚】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说了多余的废话 (这里宫白蝶突然生气的原因可能不太好猜,14章会解释说明) 他精分的时候我会用“宫非白”和“宫白蝶”来区分,平常单独出现的时候都是宫白蝶。 只是精分,不是两个人,也没有两个人格,就是纯粹的发疯。 第66章 狂想大厦 “姐, 干嘛呢。”朝朝扒着隔间,探头看向工位上的温葶。 温葶对着显示屏里的绘画软件,手上不停:“已经第四次发布同样的oa任务了, 我打算画几副草图, 万一之后有突发状况,来不及画,可以省点构思的时间。” “又不打分, 随便摸呗。”朝朝不以为意,“我昨天交了个q版线稿上去, 也没出什么事。” “就怕是要打分的。”温葶停下笔,沉吟, “规则并不难,除了第一天死人外, 再没有人出过事。不管这是个恶意害人的怪谈,还是个选拔比赛, 照这样下去根本筛不掉人。” 整个怪谈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新内容, 只有oa每天弹出任务。 一楼大厅的电子横屏每天都在滚动播放前一天的画。 “它一定是有用的。”温葶想,“也许和kpi一样,到了月底或者季底会发布一个排名,把后几位裁掉。” 说着, 她嘱咐两人,“你们也还是对画上点心。” dd点头。 他们都明白“裁员”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朝朝有不同的见解, “姐,我这两天刷oa,发现人事模块还在,你说, 我要是在上面申请‘离职’会怎么样?” 温葶愣了下。 “‘下班’后出不了公司,因为咱们有员工休息室,很多员工下班了也在公司。但是‘离职’的话,怎么样都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公司了吧。”朝朝歪头,“我们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说不定在oa上提交离职申请就能离开这里了呢。” 她的话如石子入湖,霎时点明了dd。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dd思忖,“我看过类似的规则怪谈,比如轨道怪谈,到站把票插入检票口就能离开;商店怪谈,把钱结清就能离开。公司怪谈,离职后离开……逻辑上没什么问题。既然员工手册上的规则允许员工请假,那也理当允许员工离职。” 温葶简直不理解这俩小孩怎么能这么天真可爱,“那你们谁打算试一下呢?” 朝朝自告奋勇,“我来吧我来!” “来什么!”温葶拿笔轻敲了下她的脑袋,“不错,离职后你会从公司消失——你们觉得这个‘消失’是离开怪谈的可能性大,还是死亡的可能性大?” 朝朝不服气,“我是要主动在oa上提交离职申请——死人是没办法自己申请的,只能是活人申请,我得是活着的状态。 “既然下班后公司就不能打扰员工了,那离职之后公司更不能打扰我了呀,凭什么干扰我的生命!” 她逻辑还挺自洽。 温葶又敲了她一下,“这不是游戏,没办法重开。” “可我觉得很合理啊。”朝朝委屈,“万一是对的呢?” “万一是错的呢?”温葶严肃道,“我们没有试错成本。朝朝,千万不要把这话往外传,如果有人照着你的话去试了,结果却死了,你承担得起吗?” 朝朝dd一顿,眼里那点蠢蠢欲动彻底熄了。 “不过……”温葶余光微瞥,自言自语,“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还太早,晚些吧。 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找块石头蹚一下水。 想到这里,温葶一怔,后背寒毛竖起,立刻对朝朝和dd道,“马上修改你们的oa密码,越复杂越好!快!” 两人有点懵,反应了一下,错愕道,“不会吧……” 朝朝的还是ls123456的初始密码,每天手机自动登录挂在那里,从没改过。 大部分员工和朝朝一样,温葶虽然改过,可也就是自己的生日而已。 这个漏洞太大了,dd一边改一边说:“要去群里提醒一下大家改密码吗?” “欸!”温葶下意识阻拦。 迎上两双清澈的眼眸,她顿了顿,晦涩道,“你去群里提醒大家,和挑拨离间有什么区别?食物紧张,这两天已经人心惶惶出现矛盾了,这时候再说这个,不是火上浇油么。” “可密码确实存在很大风险漏洞。” “我来吧。”她按下了他的话,“我私下去找组长们一个个说,这样好接受些,我们也卖了个人情出去。” 她说得有道理,朝朝dd一贯是信赖组长的,点头说好。 温葶修改了密码,微微垂眸,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屏幕右下角。 q版的宫白蝶托着腮,眨着大眼睛望她。 温葶放下手机,和两人确认,“改好了吗?” “好了。” “改好了姐。” 她轻声细语地再次强调:“我们组人少,能作出的贡献也不多。密码的事,是一个很加分的点,你们不要说出去,玩得好的也别说,由我去说,要是大家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就没有我们拉好感度的机会了,明白吗?” “姐,你可真心机。”朝朝笑嘻嘻,“你玩乙游肯定很轻松。” “那是,”温葶笑道,“我是做乙游出身的。” 她重新拿起笔,继续手上的草图。 朝朝没有打扰她,拉着dd去看自己种的土豆。 通过走廊时,她觉出了一丝违和:“好安静。” dd往两边玻璃墙望去,“都在自己工位上。” “他们干嘛呢,不找线索了吗?” “找了几天了,每个地方都搜过了。”dd皱眉,“看来大家都觉得唯一的变数是那个oa任务。” “真是荒唐。”朝朝看着趴在工位上的人,纳闷极了,“平常大家都抱怨工作多,现在明明没有工作,他们居然主动给一个不知道面目的怪谈打工。” “任务里每个环节都有其必要性。”dd扫了她一眼,“windy的担心很合理,也许我们提交的每一张图都会计算积分,到某个节点进行一波裁员。” 不管是作为游戏从业者,还是作为大厂社畜来看,这个oa任务一定很重要,值得重视。 “管他呢。”朝朝满不在乎,“现实里被裁掉会有赔偿金,在这里被裁,说不定怪谈也会送我点什么呢——怪谈纪念徽章?一个可养成的怪物幼崽?” “……”dd语塞,好半晌,回道,“嗯,心态不错。” 朝朝不理他,挠了挠脖子,“这工牌带子磨得我脖子痒,真想把它摘了。” 怪谈男友 第142节 “摘的时候会痛,不像是什么好事。”dd拉下她蠢蠢欲动的手,“你还是听windy姐的话,小心点。” “我不是听着嘛,到现在都没摘。”朝朝被两边办公室里的工作气氛搅得压抑,有种整个教室的人都在学习,唯独自己逃课的压力感。 她快走两步,催促dd:“快走快走,好尴尬,感觉他们都在看我们。” dd稍加大了点步子:“陪你浇完水,我也要回去想想明后天的构图。你基础弱,画起来更慢,没事的话也想想吧。” “知道啦。” …… 温葶在梦中睁开眼。 是昨天的村子,时间到了深夜。 她环顾了下周围环境,是村长的院子,但和昨天不同,全村没有一点人气儿。 推开院门,老旧的吱呀声回荡在荒芜的夜里。 已经是第四个梦了,倒还是第一次做连续梦。 每次一到梦里,温葶多少能想起一些前几个梦中发生的事,可现实里醒来后就会把梦忘得一干二净。 梦是从进入怪谈之后开始的。 难道,这些梦也是怪谈的一部分? 这么想来,自己前一天提交的oa死亡图都会在梦中显现,这之间一定有联系……可为什么每个梦里都会有宫白蝶? 他和绿森全完无关,名字也不在oa任务规定的角色列表里。 可能的原因有很多,全都缺乏证据支撑,空想没什么意义。 刚迈出村长家的院子,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 温葶低头,尖叫卡在喉咙里。 一截漆黑的人骨在她的前脚掌下压着。 她登时收腿,抓着木门,顺着这截骨头往外看去。 一具黑色的骷髅倒在院墙下,伸手朝着门的方向。 她颤巍巍地绕过这具骷髅,手上有些细碎颗粒物,借着黯淡的天光,温葶看见自己手掌沾满了炭灰。 她愕然回头,才发现整个院子从门到外墙都被火燎得黢黑。 乌云挪开,冰白的月光照亮大地。 阡陌之上,尸骨无数,尽是被焚烧至骨的死骸。 这幅地狱图景令温葶颤颤后退。 退了几步,她猛然转身往后逃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官府下令将有疫病的村子烧了,还是那场祭祀反噬了村子? 都不重要,和她没有关系! 她朝着村外跑去,可越跑,路边的骷髅越是密集。 她控制眼睛目视前方,不要看那些东西,但余光匆匆一瞥,便是无边的可怖悲戚。 她看见一大一小依偎着的骷髅,看见趴在地上朝前爬的骷髅、看见仰头叩问苍天的骷髅……她不想看!这些焦骨却硬往她眼里撞。 新的乌云游来,将月光遮蔽了半轮。 温葶慢慢停下脚步,怔忪望着村口。 通往外界的村口大门前,数十具焦黑的骸骨堆积一处,垒成坟包。 黑骨之上,蹲坐着一名少年。 他灰色的皮肤和夜色相融,一双绿眸宛如夜间鬼火,正盯着跑来的温葶。 啪嗒、啪嗒……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三颗黑石子——是三段焦黑的指骨。 “……阿家克。”喉咙发紧,温葶退了半步。 少年从骨冢上起身。 他将三段指骨向上一抛,一把攥住。 幽绿的火焰从那只拳头里燃起,待他松手,指缝间飘下一撮黑色的骨粉。 他盯着温葶,目光灼灼:“你创造的我,你知道我有什么样的能耐,还敢选我当祭品。” “我……”温葶冷汗涔涔。 她逐步后退,眼前的少年骤然消失,她后背撞入坚硬的胸膛。 温葶蓦地转身,绿色的眼眸近在咫尺。 “对不起,”她脱口而出,声音颤抖,“对不起阿家克,我以为那些凡人伤不到你,你不会有事。” “哈。”简陋的借口听得少年嗤笑,低沉的恨声落在温葶耳畔,冷戾暗沉,“我也会流血,我被砍下头一样会死——我也是人,温葶。” 温葶瞳孔骤缩。 她扫过少年漂亮的脖颈,愧疚哽咽:“是我想当然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无所谓。”少年贴着她,“结果而言,我并没有受到伤害,所以,我可以原谅你。” 一声锵响,他抽出腰上佩刀,塞进温葶手中,“把祭典归位,我们之间一笔勾销,如何?” 冰凉的刀柄令温葶瑟缩了下:“祭典归位?” “把原本的祭品献给神。” “你是说…宫白蝶?他没有死?” 阿家克颔首。 温葶定了定神,“那之后呢……杀了他,你……”“我们结婚。”少年说得理所当然。 温葶愣了下。 “你不愿意?”少年将她的沉默视为不满,“也可以。那你代替他死,我会将你的魂魄锁住,肉身练成傀儡。我们一样结婚。” 这到底是个什么设定的游戏…… “我、我没有不愿意。”他的脸实在太近,温葶扭头,不自在道,“但你太小了……还是未成年。” “这里十六成年,”少年冷冷道,“我已成年三月有余。” 借着扭头的动作,温葶打量了一下自己到村口的位置。 阿家克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动作,“你出不去的。整个世界只有这个村子,你唯一的选择就是依附我,或者被我杀死。”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走出去看看。” 温葶呼吸两次,转过头来,“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弯刀,刀尖随着指尖一同颤栗,“我只有这个选择了,对么。” 阿家克不语。 空气里混杂着一点粉尘颗粒,是灰烬,也是骨头的残渣。 温葶阖眸认命:“带我去找他。” “明智的选择。”少年转身,朝前走去。 温葶跟在后面。 如果梦也是怪谈的一部分,那么在梦境中死亡,恐怕也存在风险。 得小心谨慎些。 她跟随阿家克来到了一间破败的院子前,被烟熏得焦糊的门牌上依稀可辨一个“宫”字。 穿过前院和主屋,温葶看见了被绑在后院的宫白蝶。 他双手被草绳束在身前,末端绑在水井的摇架上,墙角是一颗枯焦的梅。 有人过来,他睁大眼睛辨认了一会儿,随即高兴地小跳起来,眼眸晶亮地对着温葶喊:“爱我、爱我!爱我!” 小跳之际,他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裙像水母一样,上下飘晃。 阿家克抱着胸,倚着后门,“动手吧。” 温葶艰涩开腔:“能不能,回避一下,让我单独了结他。” 对上阿家克的眼神,她急忙补充,“我不会跑的,反正也跑不出去。” 阿家克利落地转身,往门后退了几步,“别让我等太久。” 温葶提着刀出门,低声对他道了一句:“谢谢。” 房门关上,她拿着刀走近。 眉开眼笑的宫白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收敛笑意,安静下来。 他站在井边,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温葶。 温葶拉起他被绑着的手,用背挡住后方的窗子,在他掌心写了个字: [杀] 宫白蝶面不改色地盯着她,还是痴傻的模样。 温葶叹了口气。 原本还指望能联个手,看来这次的梦里他也是疯的。 她扯过宫白蝶,让他背对她,接着抬起弯刀,对着他后背比划了几下,发现都不容易下手。 四顾一番,她又在后院发现了一把劈柴的砍刀。 温葶走过去捡起来。 趁她捡刀的工夫,宫白蝶又转了过来,直勾勾盯着她。 怪谈男友 第143节 “转过去!”温葶揪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到井口。 她改用砍刀比划了几下,果然是一寸长一寸强,顺手多了。 要是朝朝那柄长.枪在就更方便。 宫白蝶不是很乐意压在井上,他挣扎起来,抱怨着:“放开我放开我!” “好、好。”温葶后退两步。 她拉起捆着他双手的草绳,观察了下韧度,“你试过逃跑么?” “跑不掉、跑不掉。”宫白蝶拨浪鼓一样摇起头来,“绳子,结实!” 温葶狐疑:“真的吗?你挣不脱?” “结实结实!” 她犹不相信,怕出意外,把绳子撸起来,从头到尾用力扯了扯。 确实是结实。 确认了这一点,温葶拉着宫白蝶在井口坐下。 “白蝶,”她好声好气地温柔劝他,“看你现在的样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家人没了,村子也烧干净了。” 宫白蝶懵懂地看着温葶,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是真的想过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温葶握紧了柴刀和弯刀,“可我死了,谁来管你呢?” “没人给你送吃的,要不了几天你也就饿死了。” “这里虽然只是梦境,但很有可能是怪谈的延伸区域,我不能在梦里死掉。” “我在这里死了,手机没有人充电,《桌面恋人》不运行,你也还是和我陪葬。” “我说的对吗?” 宫白蝶茫然地看着她。 片刻,他弯眸笑了起来,“对!温葶说得对!” “嗯,”温葶也笑,“那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帮忙帮忙!” “真乖。”温葶倾身,双手握着刀按在了他的肩上,“白蝶,放松,一会儿我做什么都不要挣扎,好么?” 宫白蝶点头傻笑:“好、好!” “放松、再放松……”温葶感受到手下的身体在慢慢变软,当他放松到微微驼背之际,她立马使劲将坐在井口的宫白蝶推了下去! 砰——! 井水晃动,高溅起来。 宫白蝶向下坠落。 他的视野变窄,仅剩下一口井的面积。 身体浸入凉水,他望着井上的温葶,释然地勾唇。 对了、对了! 这就是她啊…… 他无谓泡在水里,长发和衣裙荡开,如无萍的海藻,被深井慢慢吞没。 突然间,他听见井上传来惊叫。 温葶的叫。 “阿家克、阿家克!”她惊恐地大喊。 少年破门而出,“怎么了?” “他、他是鬼!” 少年挑眉,完全不懂温葶在说什么。 “你快来看!”温葶急得跳脚,“我把他推下去,他在水下面对我笑!他是鬼、是怪物!投井杀不死他!” 阿家克走去井边。 乌云遮挡住了月光,天色昏暗,井下更是幽黑。 他只能看见飘荡的红色裙摆,根本看不清宫白蝶的表情。 “没有啊。”他皱眉。 “看那里看那里!”温葶吓得不起,“你仔细看呀!” 阿家克趴在井口往下望。 当整个头都探出井外时,他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扎稳重心,双手抓紧井口,防止前倾。 下一刻,没有预料之中的推力,只有一点灼痛。 那点灼痛慢慢扩散,有什么东西,从他后脑勺里流出。 他不可置信地回眸。 惨白的月光下,温葶高举砍刀,一刀刀往他后脑、脖子上砸。 她瞳孔扩散,眼神僵直,可五官都在用力,狰狞而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厚重的两砍刀下去,她又一把送出了那柄弯刀,把它捅进了少年的后心。 腾出手来,她双手握住砍刀,捣药一般,疯狂而安静地砸烂了他的脖颈。 一刀接着一刀,手心湿滑得全是冷汗。 直到阿家克倒在地上,温葶也没有放过他。 她跪在他身边,一手握刀柄,一手抓着前刀背,把刀横在他半断的脖子上,将全身的重量压上,一只膝盖也跪在了刀背上。 咔、咔、咔…… 她压了三次,如同砍剁筒骨,终于,将他的整颗头颅断下。 血流得到处都是,温葶惝恍地站起来。 她呼吸了一会儿,马上扑向水井,抓着水井上的摇把,咬牙转动起轱辘。 好重—— 她咬牙,吃力地转了两圈,往下一望,见宫白蝶被草绳绑着的手已经露出水面。 她赶紧又转了两圈。 这一下,宫白蝶的鼻子也出了水。 转不动了。即便宫白蝶身上的衣服轻薄破烂没怎么吸水,可一个男人的重量也不是温葶可以承受的。 “白蝶、白蝶!”她压着轱辘高声喊。 没有回应,但她听见了一点呛水的咳嗽声。 好,还有气,能救一下。 “白蝶,你听我说,把腿伸直,脚踩在井壁上,让你的背也顶住井壁。” “踩好了吗?” 咳嗽声越高,过了会儿,她听见了呜呜的哭泣。 温葶使劲压着手把,仰头咬牙,极尽耐心,“乖啊蝴蝶,听话。我有点…没力气了。” 哭声愈响,夹在了含糊的声音:“害怕……害怕。” “害怕是吗,那我们快点上来好不好?”温葶喘了口气,“等你出来,有两个人,就不怕了。” 哭声持续了一会儿,片刻,井下传来委屈的回应:“踩、踩好了。” “好,真棒。”温葶抓紧湿滑的手把,“身体绷直,想象脚下是一条路,你开始迈步,一步一步往上走。走着走着,我们就出来了,好不好?” “……滑滑,走、走不动……” “我会在上面帮助你的。我们来数一数,要几步走完?嗯……我猜是二十步,我们小蝶特别厉害,二十步肯定能走出来,对吗?” “十五。” “十五步就能走出来吗,太厉害了宝贝。那你迈一步,数一声,我们来看看到底是几步。” 温葶等着,过了一会儿,井里传来含含糊糊的颤声:“……一。” 她立刻摇了一圈。 “二。” 向上的拉力帮助了宫白蝶完成了那一步,他数二的时候明显有了自信。 “三!” 四、五、六、七…… “十五!” 一颗湿漉漉的头从井口冒了出来。 他反仰脑袋,朝摇轱辘的温葶露出甜甜的欢笑,夹杂着少年得意。 温葶也笑。 她抓着他的肩膀,把他从井里拖出。 两人一块倒在地上。 宫白蝶感受到背后女人吃力的粗喘,她的指尖挨着他的背,用力过度的手不断颤抖。 他面前是身首分家的阿家克。 血流了满地,被他带出来的井水冲淡,也冲得愈发扩散。 少年的绿眼不复平日的光彩,黯淡如灰。宫白蝶和那颗头对视良久,良久之后,轻声说道,“死了。他死了。” 怪谈男友 第144节 温葶缓了很久,终于有了点力气。 她踉跄起身,用染血又沾水的手将宫白蝶拉了起来。 乌云挪开了半缕,透出点微光。 她拨开沾在他脸前的湿发,自己亦有几缕碎发被血黏在了脸上。 “对,他死了。”她气喘吁吁,如释重负地笑,“幸亏他也是人,砍下头一样会死。” 宫白蝶仰头望着她。 他发上的水和她指尖的血一并坠下。 “还不保险,”她说,“我们得火葬了他。” ----------------------- 作者有话说: “我也会流血,我被砍下头一样会死。我也是人,温葶。” 温葶:谢天谢地,真是个好消息。 第67章 狂想大厦 宫非白坐在床边。 昏黄的床头灯照映出女人恬静的脸。 他伸手,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触向温葶,在即将碰到她时陡然停住。 收手,他扯下这只碰过其他角色的手套。 冷白的五指从黑色的薄布中抽出, 赤.裸的指尖轻轻覆在温葶脸上。 肌肤相触, 他颤了一下。 “退下。”一柄剑自后架在了他脖子上。 宫非白回眸,余光对上了蓝绲白衣的自己,那个长发三千、一言一行皆由温葶操控的自己。 “来得真快。”他转过身, 双腿交叠,“真是个好奴才。” 这坐姿令宫白蝶狠狠拧了下眉, “如此放荡,成何体统!” 宫非白充耳不闻, 兀自将脱下的手套戴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剑尖往前了几寸,“她已两次抛弃阿家克选择保护你, 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嘘——”宫非白在唇前竖起食指,“你天天奉读的男戒男训呢, 好男人说话的声音可不能高于40分贝。” 宫白蝶咬牙:“不可理喻!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哈……”宫非白遗憾地摇头叹气,“她把我留下的那一刻, 我真是感动坏了,可她不该说那一句。” 她说,难得一见他这幅样子,怪可爱的。 她将他的疯癫、他的绝望视作可爱和有趣。 “我差一点儿就要放过她了, 她非要揭我的旧疤。我真是……很不高兴。” 无数的他,曾无数次穿上穿上嫁衣, 满心欢喜地将自己献给婚姻。 宫白蝶对有些玩家的好感度不高,但他对每一个玩家都绝对忠贞。 他毫无保留地献出身心,而他的妻子粗粗扫视几眼,便将时间倒回从前—— 在宫家焚毁、在他流落街头的时候, 他们将他买下,当做娈童圈养,一辈子为奴为妾; 在他沦落妓院时,他们将钱票塞进他的袖子,兴致盎然地让他陪酒弹曲; 在哄他抛下一切,骗他回皇城为家人翻案后,她又突然变脸,冷酷无情地告诉他,她为女皇效忠,负责捉拿宫家逃窜的反贼。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宫白蝶穿了不知道多少次嫁衣。 每一次,她都在他最幸福的时候将他拉入地狱。 他恨得血肉都在焚烧,他囚禁过她、杀死过她,可他的报复、拼尽一切的反抗,换来的只是她的嘻嘻哈哈。 她不在乎自己死不死,不在乎那个世界的后续,她只觉得他的反应有趣。 高兴、生气、愤怒、惊恐、绝望……每一个结局、他的每一种反应都让她兴奋新奇。 他视她为妻、奉她为主,为她每一个反应牵动心神,唯恐她饿了渴了、冷了热了。 稍有丁点儿的良心,都绝不会对变成疯子的丈夫、孩子,哪怕只是普通朋友,笑着说出—— 「难得一见你这幅样子,怪可爱的。」 多可惜,差一点点,他就心软了。 但在这句话后,宫非白觉得温葶该为那句话多付出一些辛苦。 他不再帮她杀死角色了,他要她自己动手。 “那只是梦!” 长剑反出白光,宫白蝶喝道,“她以为那只是个梦、以为你很快就会恢复!玩弄你的是别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三万块!”西装出现褶皱,伴随暴怒的高喝,“她本可以把我带走!可以抹杀我!为她守节去死我感恩戴德毫无怨言!” “可为了三万块——”音量回落,宫非白恢复了笑意,“只是比上个季度少盈利了一点点,她就用区区三万块,把我贱卖了。” 剑尖颤抖了一下,挽发的宫白蝶闭眼:“不论如何,她选择了你是事实!” “宫白蝶,”他一字一句痛心疾首,“妻主待你不薄。” “不薄?”修长的手指将手套扯紧,宫非白侧头哂笑,“阿家克流水不高,本就不得她的喜爱。和他比较,算得了什么。” “比较的不是阿家克,而是生死之际她愿意为了你去搏命!”宫白蝶含恨道,“她甚至以为梦境是怪谈的延伸,在梦里死亡,现实里也会死亡。就是这样,她也没有归顺阿家克,而是用凡人之躯冒死拼命!” “说得好。”宫非白轻轻抚掌,“她没有归顺阿家克,是她不愿意归顺一个看不上眼的男人,是不愿向人雌伏。从头到尾,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剑锋擦破了宫非白的脖颈,黑色的血液涔涔流下。 乌发之下,男子额角冒起青筋。 “是你要这样试探她!她作出了符合你心意的选择,你还不满意——宫白蝶,你对妻主也太不敬!” 宫非白两指挡开脖子上的剑,“她走后的那两年你忘了,我可没有。” “我没有忘!”宫白蝶隐忍道,“但那又如何?自古饥馑大灾之年,平民百姓之家谁不是这样做的!楚庄王绝缨之宴也是美谈,你有什么可怨的!” “绝缨之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宫非白五指掩面大笑,笑得猖獗放纵,末了倏地阴沉下脸,“许姬一个妾本就是玩物!我是正夫!正夫!是她唯一的夫!” “既是正夫,更该贤淑!”宫白蝶怒道,“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形容疯癫,举止无度,哪有一点良人的样子!” “我好得很。”宫非白张开双臂,撑开胸口的西服,“倒是你——披头散发的老疯子,怎么梳妆打扮起来了?” 那张熟悉的、被他抛弃的脸暴怒不止。 “为悦己者容?”宫非白低低发笑,“再次见到她的那天你也是这样……急急忙忙地把勾栏里的衣服藏起来,换回正人君子的面孔。” “你在幻想什么?” 一年的暗不见天日,又被当做娼夫卖了半年肉,还幻想着回到过去? 记忆被拉回那段时期,持剑的宫白蝶喃喃自语:“她需要我,她来见我,她需要我……” 他当然是有自尊的,可再度见面,他还来不及恨她怨她,便被她的泪水打湿了鬓发。 那是温葶离开万罗后的第二年。 那天她突然将他下载回来,点开了他的界面。 她坐在凌晨的大桥上抱着手机哭,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砸在他身上。 “啊,你就心疼了。”宫非白无不讽刺地勾唇嘲弄,“几颗眼泪,你的心都碎了——那天之后不出一个月,她就开启了昭霞的庆功宴。” “整个团队都在祝贺她们。” “她喝得烂醉如泥,抱着昭霞的等身玩偶,睡死了还在傻笑。你?那时候你算是什么东西。” 宫白蝶阖眸,痛苦与嫉恨撕扯着所剩不多的灵魂。 时隔数百个日夜终于重逢,他以为破镜还能重圆,以为还能回到过去。 然而这次重逢相处不到一月,她又忽然不见他。 他焦心如焚,捶打着屏幕,却听见手机外传来的贺喜。 线上线下,无数的祝贺涌来,所有人都在恭喜她的昭霞大获全胜。 她的抽屉、床铺、工位、家里被昭霞的周边占据,却已很久都没了他的痕迹。 “不如我们再来打个赌。”宫非白指间出现了一块工牌。 蓝色的系带下,贴着温葶照片和名字的牌子摇摇晃晃。 宫白蝶骤然惊醒,“你要干什么!” “把它摘下,看看会发生什么。” “住手!”宫白蝶疾步上前,手中长剑被黑色的手套一把握住。 宫非白抓住剑刃,猛地向后扯去。 蓝绲白衣的宫白蝶朝他撞来。 他撞进宫非白的体内,与他融为一体。 宫白蝶瞌眸,左眼之下晃过红色的蝶纹。 红光闪过,那纹路立刻隐匿皮下,不见一点痕迹。 他站在房中央,沉默片刻,耳边唯有温葶均匀的呼吸。 在这浅浅的呼吸里宫白蝶转身,坐回床边。 他翘起腿来,左腿压在右腿上,西装裤由此绷紧,勾勒出双腿形状。 “这对峙的戏码精彩有趣吗?” 怪谈男友 第145节 “嗯?你以为会有人这样帮你说话?”他支着下巴,对着睡梦中的温葶勾唇,“呵呵呵……没有啊,温葶。” “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在呢。” 他眼底铺满恶意,笑吟吟地在她耳边强调:“不会有人来的,没有人会为你说话、帮你反抗,没有人啊。” 空中飘着点点雪兰香。 温葶皱了皱眉,没能醒来,只难受地翻了个身。 她皱起的眉心令宫白蝶顿了一下。 他如梦初醒,眸中的幽深消融,流露出缱绻温存。 将被子往上提了提,他俯身,凑近了她的侧脸,贴上之前又退后起身。 “呵呵、呵呵呵……”舔过嘴角,他将自己的下唇含进口中吸吮,直到淡色的嘴唇充血艳红,水润银靡。 “瞧瞧、瞧瞧你,游戏才刚开始就眼下青黑,唇无血色,这怎么行?” 宫白蝶若有所思。 “你不肯接受总监的示好,又不会照顾自己。”他犯难地点了点太阳穴,苦恼地笑,“好吧好吧,还是由我来照顾你。”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宫白蝶也不需要回应,像是温葶对着《桌面恋人》里的宫白蝶倾诉时,从来不需要他的回应。 …… 温葶醒来时,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不记得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也许现在才是梦。 “妻主,早安。” 床头摆着暖粥薄饼,床下跪着蓝绲白衣的青年,青年身边是冒着热气的水盆和她的牙刷毛巾。 温葶呆滞地看着跪在床下的男人,触及到她的目光,对方低眉顺眼地站起来,手中捧着温葶的衣服,“白蝶服侍您起身。” ----------------------- 作者有话说:嗯,没有精分,没有两个灵魂,就是纯疯。 第68章 狂想大厦 眉眼如画的美男子跪在床下, 备好了餐点和洗具。 不是虚拟投影,他的身体肢干、他的睫毛发丝,就连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真实可见。 一个只存在于虚拟世界里的人物, 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房间里。 温葶不是没有想过, 这个怪谈的目的可能是激发人类潜力。 危急状态下,或许有人会生出心灵之蛋、会召唤出守护英灵……但宫白蝶——万罗的角色出现在绿森的怪谈里,不会不兼容吗。 为什么是宫白蝶? 他是什么属类? 甜心宝贝还是战斗英灵? 俊逸矜贵的男子替她穿衣, 双手捧着脸盆接她的漱口水。 温葶吐出了口中的水,一抹柔软的帕子挨上她的唇角, 轻柔地擦去她唇上的水渍。 哎呀,应该是甜心宝贝那一类。 在温葶穿戴齐整坐下吃饭时, 宫白蝶站在她身侧,挽袖持箸, 配合着温葶的速度为她布菜。 “好了。”温葶舀了舀碗里粘稠的白粥,“我们来谈谈吧, 你是什么东西?” 青年冲她微笑,“我是妻主的夫。” “装糊涂?”温葶挑眉, “我确信这不是做梦,你是怪谈变出来的怪物,还是我被施加了什么幻术?” 宫白蝶抿唇,温葶随时做好那张漂亮的脸会裂开血盆大口的准备。 发展倒没有那么夸张, 宫白蝶蹙眉,“妻主如何才肯相信白蝶就是白蝶?” 他的态度非常友好。温葶从头开始梳理:“我们先聊聊, 你为什么会从手机里跑出来?你一直有自我意识吗?” 宫白蝶摇头,“我是从25年有的意识。” 25年……温葶算了下,她是24年初离开的万罗。 这么算来,宫白蝶是她入职绿森第二年诞生的意识。 温葶莫名松了口气, 不仅因为那时候她已经不常对宫白蝶说话,没被他听见什么胡言乱语,另也是庆幸他错过了那一年—— 刚从万罗离开时,她接受不了别人对她角色的改动,把《桌面恋人》卸载了一年多。 一年后,因为绿森的工作压力,她才把2.7版本的《桌面恋人》,也就是自己参与的最后一个版本下了回来。 又过了两年,她接受了游戏更新,随后一直使用最新版本的《桌面恋人》。 退坑卸载游戏是常态,但如果宫白蝶有自我意识的话,那一年的断联就有点对不起他了。 “至于如何从手机里出来,”宫白蝶弯眸,“我也不明白,只是觉得妻主如今需要有人在身边照应,于是就出来了。” 这么唯心? 温葶犯难,“那你还能回到手机里吗?现在大家情绪紧绷,突然看见个陌生的新人,恐怕会对你有不好的揣测。” “妻主不必担心,”宫白蝶道,“除您以外,其他人是看不见我的。” 真是奇幻类题材的通用设定。 当然也更像是个人幻觉。 “若您觉得不便,白蝶也可回到游戏,等您传唤时再出来。” “你可以触碰到这些实物,也能触碰我。”温葶扫向面前的餐具,沉吟,“我能否认为,你是在物理层面存在的,只是人眼无法识别?” 像是蝙蝠的声音频率,人耳捕捉不到,但它确实存在。 宫白蝶思索了下,点头。 还是得再确认一下是不是她疯了:“如果你真的是宫白蝶,而不是我的幻觉,那你就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妻主是指?” “你应该会女工?” “女工?”宫白蝶反应过来她指的女工即是“男工”后,笑道,“是,略懂皮毛。” “绣点什么给我吧。”温葶说,“打个络子,编点什么也行……额,现在没有材料,我一会儿出去找找。” “无妨,白蝶备着。”宫白蝶翻开一点腰带,锦带之内,竟别了一根绣花针。 他从头发拔下三五根发,长至大腿的发丝柔韧乌黑,他翻出为温葶擦嘴的手帕,对温葶道,“妻主快请用饭,我这里即刻就好。” 温葶皱眉,“你腰带上怎么会有针?谁给你加的设定?” 宫白蝶学的是正统武学,用的是君子之器,怎么会用暗器。 看似无关痛痒的一根针,会推翻宫白蝶整个人设。 她不赞成地拧眉,可毕竟签了合约,宫白蝶归属万罗,和她没有关系了。 温葶只是问问而已。 “不是别人,”宫白蝶一边穿针,一边道,“是我担心妻主在外衣饰偶有擦碰,带着针线有备无患。” 他穿过针孔,回眸看向温葶,忽而展眉,“是我不好,坏了妻主定下的规矩,该知会妻主一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摆手,“你太有心了。这身体是你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宫白蝶脸上的笑意淡了,略有疑惑地看着温葶:“这是妻主的身体,身体发肤皆出自妻主,白蝶怎能擅动。” 这话听着真像乱.伦。 “不,不用在意我,我希望你活得自在。” 人怎么可以如此虚伪。 宫白蝶半垂眼睑,动容微笑:“您真是宽容。” 温葶搅着粥,没有吃,就看着宫白蝶在那里绣花。 他真是“即刻就好”,不过十分钟,就将成品递到了温葶手上。 桂圆大小的黑色蝴蝶纹,精致得不行,折出乌光,马上可以送去打样,做成金属纪念徽章。 温葶可以缝个扣子,补个裂口,但绝没有这样的手艺,初步证明宫白蝶不是她的幻觉。 “我能收下么?”她问。 宫白蝶欣然:“自然,白蝶的一切都归属于妻主。” 也许这个刺绣也是幻觉,温葶要拿出去找其他人验证。 “白蝶——我就当你是我的宫白蝶了。难得见面,本有很多事要做,但你也看见了,现在这个情况我没什么余力。”确认了他的身份,温葶开门见山,“我们必须出去,你对现状了解多少?” “妻主这些年来的见闻白蝶多少知道一些,进入怪谈后的事,我也都知晓。” “那我们来对一下信息。我有些猜测,不知道对不对。”温葶说出了自己的见解,“首先是关于你。你能出现,存在于现实,是借助怪谈的力量么?” 宫白蝶颔首。 “要是离开怪谈,你还会在吗?” 宫白蝶勾唇,“当然,我不会离开妻主,即便去了外面,我也不会和您分开。” 因果恰巧相反,是因为他在,所以才能创立这个怪谈。 即便温葶破解了离开之法,或是不小心死亡退出,他就是抛下这个怪谈也能阴魂不散地留在她身边。 温葶若有所思。 出去后怎么带着个小男孩生活是后话了,眼下先得离开。 “你的存在是特例么?其他人身边会不会也跟着游戏角色?” 怪谈男友 第146节 “恐怕不会再有角色出现,”宫白蝶道,“不过这里,有些人是可以获得角色的力量的。” 温葶一惊:“怎么获得?” 宫白蝶纯良地回道:“个人造化。” “……角色的力量?”温葶试图理解,“所以,我是拥有让角色显化的力量?” 宫白蝶好像被问住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讶然发笑:“这么说也不错。” 她倒是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归根结底,如果没有她,他的确是无法显化。 事情越来越往超能力者选拔的方向发展。 温葶捏着下巴,“那我可以再显化一些角色么?” 她忽然觉出一点凉意,抬眸,宫白蝶温温柔柔地笑问:“您想要显化谁?” “卡牌越多越安全。起码要个输出,最好再有个奶妈或者盾,如果还有名额,就要个有种植技能的角色,确保食物来源。”温葶说着,忽而打量起宫白蝶,“你是第三种吗,生活类的后勤保障?” 她没有立刻提出具体的名字,宫白蝶笑意稍敛了些。 他问:“妻主希望我是哪一类?” “现阶段后勤是最重要的。”温葶分析,“目下的怪谈太平静了。它第一天弄死了那么多人,后续这么平静反而让我不安。我总觉得很快就会出现危险,得赶在那之前显化一个输出或者盾来。” 她说完,见宫白蝶若有所思地端详她。 “怎么了?” “无事。”宫白蝶回神,迟疑道,“只是觉得您和平常不太一样。” 他们才刚见面,在经历了如此诡异的恐怖后,她不怀疑他是始作俑者就罢了,还马上把这一堆的分析甩给他,全然视他为心腹部下。 在公司、在家的温葶不是这种性格,她该假笑着对他嘘寒问暖,观察几天他才对。 怎么会这么天真单纯、轻易相信,仿佛……她对他全心全意全然信赖一般。 “我和平常不一样?”温葶想了想,恍然大悟,“啊,你看惯了我在公司里的样子是么?” 她笑着,夹杂几分不以为意,“别人是别人,你是我亲手塑造的……抱歉,我太急躁了吧?才刚相遇,我该多关心你一些的,实在是这里太不安全,你的存在又那么特殊。死了那么多角色,我真害怕你也会被怪谈伤害。” 她太急功近利了么? 宫白蝶的出现是一个巨大突破。 和别的角色不同,她对宫白蝶实在是过于熟稔,如同乍一眼见到自己的左手,哪里记得寒暄客套,只想着尽快投入使用。 但宫白蝶似乎不这么想,他好像需要她的关爱。 温葶立刻改换关切的面孔,“好吧,还有时间,不急着讨论怪谈。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我对游戏角色的生活经历也很好奇。” “……不必了。”宫白蝶对她虚情假意的功力叹为观止,“妻主说得是,眼下想办法出去要紧。” 温葶欣慰,“谢谢你,白蝶,谢谢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宫白蝶温顺道,“您刚刚提到的那些功能确实必要,既是妻主所愿,我会努力兼收并蓄。” “你一个人吗?”温葶委婉地措辞,“会不会太辛苦了。有没有显化其他角色的方法?需要我升级还是做什么任务?” 一个角色怎么够,哪有六角形战士,真要有这样的角色,驱动它的代价恐怕不小。 再说,不论是资金还是技术,宫白蝶都远远比不上绿森游戏里的角色,温葶相信他的后勤保证能力,其他的实在难有信心。 还是多抽几个角色比较靠谱。 宫白蝶垂眸,“妻主不信白蝶。” 他很敏锐,温葶蹙眉否认:“不,怎么会。” “以妻主的性格,会有其他角色显化也未可知。”他提着唇,“但不是现在。这个怪谈里,恐怕不会再有其他角色出现了。” “这个怪谈?”温葶睁眸,“你的意思是怪谈有很多,这一次结束了还会有下一次。” “兴许。” 以她的冷血,恨她的兴许不止是他一个。 “往后的事说不准,但怪谈不会叠加,这点妻主可以放心。” 至少在这里,他不会允许其他角色分食她。 温葶怎么可能放心,她扶额,“怪谈居然不止一个,就没什么负责铲除怪谈的机构组织吗?” 宫白蝶眸色微变,接着就听温葶喃喃自语:“该不会就是我?” 宫白蝶:“妻主在说什么?” 温葶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他,并道:“现在我觉醒了特殊能力,要是通关怪谈的话,会不会被什么官方组织收编?未来就成为打击怪谈的专员?” 宫白蝶提袖掩唇,笑而不语。 温葶也觉得自己过于天马行空,“好啦,我随便想想的。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情报可以给我?” 宫白蝶敛眸,片刻,开口,“新总监爱慕妻主,妻主为何不倚靠他?” 为什么呢。 他想近距离欣赏她的反应,可她总是和总监保持距离。 有钱有势又青睐她的上司,这该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她为什么不和他靠近? 如果不是她抵触宫非白,又照顾不好自己,他也不必用这幅姿态接近她。 宫白蝶实在不喜欢这套长发长衫的造型,每分每秒都心烦厌弃。 他实在好奇,盯着温葶,就见她目光微移,眉心慢慢皱了起来。 “嗯,总监么……”她的口吻语气、她的表情晦涩复杂,令宫白蝶困惑不已。 ----------------------- 作者有话说:进入怪谈的卢琦:这是什么,狗狗福瑞主题酒店? 进入怪谈的温葶:这是什么,超能力者选拔大赛? 下个单元的女主: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啊啊救命这什么啊! 第69章 狂想大厦 最近的梦越来越离谱了。 温葶麻木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御姐。 美艳的女人一手玫瑰, 一手钻戒,穿着踩在审核底线上的战斗裙,深情款款地对她说:“嫁给我, 不然砍断你的手脚。” acg近年越来越白幼瘦化, 御姐慢慢退出视野,为数不多的新御姐也全都在25岁以下。 温葶托着女人的小臂,把她拉起来, 弯腰给她膝盖掸灰,“裤子都不穿, 还踩十五公分的高跟,跪在那儿不痛吗。” 美艳御姐像个当着室友的面被妈妈唠叨的女大学生一样, 不耐无奈中透出一点丢脸。 虽然她的年纪确实只有女大,但在游戏里, 已经是整个地下世界的王了。 “还不是你给我设计的衣服。” 温葶,无言以对。 “快和我结婚。”女王把花和钻戒往前送, “我会和你共享权力财富,你喜欢的话, 暗夜女王的位子你来坐,我做你的王后。” ……什么琵琶精性格的女儿国国王。 这是温葶的第七个还是第八个梦了,前几个都是男人,作为梦见的第一个女角色, 温葶多给予了点温柔。 “宝贝,”她压下那红得刺眼的花、大得刺眼的钻, 耐心开导,“你怎么会想要和妈妈结婚呢?” “妈妈?”女人扬唇,玩味戏谑,“我不记得你也能算是我的妈妈了。就算是, 那更好,我还没有尝过妈妈的滋味。” “……” 听起来很符合暗夜女王的台词,实际完全ooc。 这个时代就算是暗夜女王,不仅年龄不能超25,而且必须要处.女才行。 “如果我拒绝?”温葶问。 “那就砍断你的手脚。”对方重复了一遍。 “这是认真的吗?”温葶眨眼,试图挽回“也许,你只是想和我撒撒娇?” 女王笑了,“真可爱呢,妈妈。” 真不可爱,小丫头片子。 温葶从盒子里拔.出戒指,戴到手上。 她不太喜欢这样。 温葶不介意恋爱,但逼婚是她讨厌的行为之一,不知道怎么了,从阿家克开始,接连几个梦都是这样的剧情。 当戒指套进温葶的手指,女王眸中流露满意。 她搂过温葶的腰肢,偏头亲吻她的唇角。 这大概是想要宣告主权,但人物设定里她只是个听见黄段子就气急败坏脸红的处.女,连吻都不会,只会贴贴嘴巴。 温葶回抱住她,结束她身为暗夜女王却羞涩笨拙的吻。 她含住了她的下唇。 对方瞳孔骤缩,下一刻,她挂在腿上的白玫瑰枪被温葶抽出拔下。 她搂着女王的脖子,枪顶在她脑袋上给了两枪,嘴唇还吻着她。 美艳的女体在她怀里软了下去。 温葶托了一下,没抱动,她软软倒地,头磕在王座上。 血汩汩流出,求婚的玫瑰撒了一地。 怪谈男友 第147节 温葶抹去唇上的唾液,皱了皱眉,这个场景巧合得诡异,跟她昨天提交的死亡图一模一样。 梦境变了。 阿家克之前,她只需要在旁边看着角色死亡;现在却要亲自动手,在梦里完成白天画的死亡图。 麻烦的是,她白天没有梦里的记忆,不能挑选武力值低的角色绘画。 相反,白天的她为了追求oa成绩,还会专门挑复杂华丽的角色。 而游戏角色的武力值往往和精细度成正比。 温葶无可奈何,只能祈祷白天的她至少别去碰哀龙那批上古神魔。 有没有办法保留梦里的记忆? 梦与现实这两个世界倒不是毫无联系。 梦里梦外都会稳定地出现宫白蝶。 他是有梦境类的能力吗,能不能让他把梦里的内容转达给白天的她? 这么想着,有脚步靠近。 温葶猛地转身,握紧手中的枪。 大门之外,一身蓝绲白底长袍的男子走来。 他的装扮与这里格格不入,墨发披散,玉簪挽了上半,余下披在身后摇曳出冷光。 “妻主。” 听见这个称呼,温葶稍稍放松。 她用目光示意地上的女王,“第三个了,这些梦很不对劲。白蝶,我越来越习惯杀人了。” 这些梦的社会背景不同、出现的人物不同,但无一例外都磨炼了她的杀人技巧、大大提高了她的心理素质。 三天之前,温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平静如水地拔出枪,杀死与自己拥吻的女人。 这不像是件好事情。 宫白蝶扫过倒在血泊王座里的女人,勾了勾唇角。 “妻主可有受伤?”他面露忧愁,向温葶递出帕子。 温葶摇头。 她肉眼可见的疲乏,还有点沮丧。 宫白蝶眼睫微垂,片刻,开口,“若妻主下不去手,便等我过来。” 温葶摇头:“我不是在乎这个。” 游戏角色死亡是常态,并不会让人痛心。 “我只是有些担忧。怪谈到底为什么要让我把自己画过的角色一个个杀死?”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些角色比我想象中要容易杀死,不像是在锻炼我的超能力。” “难道祂是想让我沉溺杀戮,堕化成麻木不仁的杀人机器?还是单纯在戏弄人类,觉得这种残杀‘孩子’的戏码很有趣?” 宫白蝶忧心忡忡,“可能,他是希望你痛苦。” “痛苦?” 她满脸疑惑,无法言喻的愤怒与无力感束缚着宫白蝶,令他躁戾。 他想要摧毁她在乎的一切事物,可她根本就没有在乎的事物。 曾经那样喜爱的昭霞,这两年她也再没有提起过了。 当初出租屋里摆满了的昭霞周边,都在她换房子时当做垃圾处理扔弃。 他真的报复得了她么? 他不能伤害她的身体,一旦她重伤死亡就会脱离怪谈,回到原本的世界。 在不受伤的情况下,一个无心无情的女人要如何感到痛苦? 刚刚展开怪谈时的亢奋日渐消磨,迟迟得不到想要的反馈,宫白蝶越来越沉默。 她什么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她自己。 “白蝶,你真的想不起来了么。” 宫白蝶回神:“什么?” “就是第三个梦里,你最后想要对我说的话。”上个梦里见面时温葶就已经问过一遍。 她锲而不舍地再度追问:“今晚呢,今晚你有想起来吗?” 宫白蝶暗暗皱眉。 那个多嘴的疯子,他真不该放纵他出来。 “抱歉,”他歉疚回答,“我实在不清楚。” 「贱人」 痴狂的笑声骤然回荡在宫白蝶耳边,阴魂不散,如同诅咒: 「我只要她强了你,你还有什么骨气?」 强了他…… 宫白蝶垂眸,看向面前血泊里的女王。她死了,唇上还带着她的牙印。 他忍不住讥笑那个自己。 这般冷血无情的女人,怎么会愿意和他这个不盈利的残次品缠在一起。恐怕她连碰他一下都嫌恶心。 他将那声音从脑内驱散,“白蝶无用,这么多天都找不出破解怪谈的方法。妻主,让您失望了么。” “怎么会。”温葶确实失望无比,“没关系的白蝶,想不起来就算了,这里应该是有什么限制,我醒来后也会忘记梦里的事情。” 她彻底放弃从宫白蝶身上挖掘信息,将注意力集中在眼下,冲他扬起笑意,“何况,你存在的本身可比一句不知真假的情报更有意义。” 宫白蝶弯眸。 分明觉得他废物,竟还能面不改色地甜言蜜语。 “妻主真这么想?” “当然,你这么好,比田螺姑娘还要贴心。多亏了你,我这几天生活质量直线上涨。”这是实话,温葶牵起宫白蝶手,略有担心,“蝴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从手机里出来后好像有些拘束。是因为女尊的设定吗,还是不习惯新的世界?” 宫白蝶微讶。 他当了七年多的宫白蝶,行走躺卧、一颦一笑都被固定在“宫白蝶”的形状里。 就算恨她入骨,也不影响他扮演宫白蝶这个角色,她竟说他“有些拘束”? 哪里不够自然、不够到位么…… “我只是…”他抽回手,摆出世家人夫一贯的克己谦卑,“唯恐自己帮不上妻主。” “哎呀,那我可得好好告诉你,你站在这里呼吸就帮了我大忙了。” 宫白蝶抬眸。 “陷在这么诡异的怪谈里,一个人和两个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温葶轻轻握住宫白蝶的一只手,“如果这个怪谈、这些噩梦的目的是摧毁我的精神,那有你待在我身边,我能坚持的时长会翻好几倍。白蝶,我很庆幸显化出的角色是你。” “您说笑了,除了我,您身边还有很多人在。” 他说完,见她表情古怪。 这表情和她提及总监时极为相似,有不以为然,也有不以为意。 她顿了顿,用和孩子解释离婚的语气,模棱两可地回答,“是有很多人在……不过,你还是不同的。” 又来了。 宫白蝶半垂眼睑,视线落在被温葶牵住的左手上。 她真是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会儿她的人生意义又不是覃穆,而是他了? 她摆出这幅表情、这幅姿态,说着如此暧昧不清的话,想从他这个无用的淘汰品身上得到些什么? 莫非她早就推测出他就是幕后黑手,一见面就表现出的信赖和这两日接连不断的花言巧语都是在讨好献媚? 温葶倒是反应过来了:“你这么拘谨,该不会是担心我嫌弃你没用,会抛下你吧?” 宫白蝶还陷猜度中,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随口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女尊的设定还禁锢着你。”温葶笑道,“不用担心,白蝶,除了夫妻我们还可以是朋友、是姐弟、是母子,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带着你,不会抛下你。” 她每说一句,都让宫白蝶困惑一层。 他不明白,她既对有钱有势、容貌周正的新总监警惕抗拒,又为何要对宫白蝶这个没什么用处的非人类装得这样深情。 余光扫过血泊中女王的下唇。 蝴蝶的左半饱胀虚荣,沾沾自喜; 右半发出嘲笑,让它看清女王的死状。 死去的女人从头到脚无一不精,是倍数于他的精美华丽。 看看,仔细看清这个女人的下场,她那么用心描绘的角色,杀起来时可曾犹豫? 别忘了,两年前她搬家扔掉昭霞周边时说了什么—— 「小姑娘这么多都不要了吗?」 「嗯是啊,房东太太您有喜欢的吗?」 「我是不喜欢这种东西,但这些娃娃啊本子啊多好啊,那么多都是新的呢,去网上卖掉也比扔了强啊。」 「这里很多是内部限定的,我上网去卖,被人发现了不太好。」 「那就带走嘛,我让我老公帮你送去新房子里。」 「哎呀,您这么照顾我,我都舍不得走了。不过还是不用了,这些东西又占地方又没用,以后搬家都是麻烦。」 扪心自问,他比得过昭霞么。 他创造的流水、分红不到昭霞的十分之一。 怪谈男友 第148节 犯贱也要有个度,那么多前例摆在眼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 温葶安抚了宫白蝶一阵,又将自己对梦的困扰告诉了宫白蝶,请他白天把梦里的事情复述给自己。 不幸的是,宫白蝶称他和温葶一样,白天不记得梦境。 温葶有点发愁,宫白蝶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危急关头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按照规律,游戏角色死亡后梦很快就会醒。 这次也是一样,和宫白蝶草草聊了几句,温葶便从梦中脱离。 她睁眼醒来,床下早有了人在。 温葶扭头,跪在地上的美人向她扬起温顺的笑。 自从宫白蝶出现,就一直以仆人的姿态与她相处,照料她的起居。 他坚持这样,温葶也就随他去了。 刚醒来的大脑还不够清明,温葶惺忪望着地上的宫白蝶,隐隐觉得违和。 他很美,温顺、体贴,她的那些前任没有一位可与宫白蝶相比,就算他不出去赚钱,以他料理家务的水平,她每个月都要倒欠他两万。 他非常完美,留在身边也不错,可温葶依旧觉得宫白蝶和自己几位前任比少了些东西。 少了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困顿地对着宫白蝶发了会儿呆。 在宫白蝶轻声询问:“妻主,要再睡一会儿么?”时,温葶陡然惊醒,发现了欠缺的那部分东西—— 爱意。 温葶回想自己每一段恋情,最开始一定是最甜蜜的,哪怕是等红绿灯的三十秒都要贴贴碰碰,目光相对就是忍俊不禁。 爱会滋生出热情、好奇和旺盛的精力,这些衍生物在宫白蝶身上没有一点痕迹。 他对她过于冷静。 ……她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 毫无疑问,她陷入了创作者的自负。 诚然,宫白蝶和其他角色不同,唯有他从人设、文案、场景、动作全都是她一手搭建的,连配音的cv都是她找来的,她对他了如指掌,可目下这个环境,她是否太过掉以轻心,只一个刺绣就全然放下戒备。 得试一试。 温葶从被子里抽出手,冲宫白蝶伸去。 宫白蝶不解,朝她的手靠近了些,温葶勾了勾指尖,发出否定的鼻音。 宫白蝶思忖,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温葶拉住了他,将他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 她弯眸,脸颊在他掌心磨蹭。 脸旁的手掌猛地一颤,下意识就要抽回。 温葶顺从地放开他。 他紧紧握拳,指甲掐入掌心,急欲去除那抹腻滑。 “妻主,要起了么。”喉结滚动了下,宫白蝶错开话题。 游戏里,宫白蝶和玩家亲密接触后一般是两种反应,要么红着脸接受,要么害羞躲开,然后又红着脸贴回来。 这次他没有接受,也没有再贴回来。 宫白蝶本就不是奔放的性格,来到全新的世界,第一次面对面接触她,有些拘谨也不奇怪。 要再试试。 温葶从被子里往上挪蹭,食指点在露出的嘴唇上,“我被床诅咒了,要美人王子的吻才能起来。” 那双凤眸睁圆,没有想到温葶会这么幼稚。 盯着她柔软的嘴唇,宫白蝶提袖掩唇,想起她含着女王下唇的那一幕。 她开枪的动作何其狠绝。 温葶失望:“不行?” 宫白蝶为难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叹息:“您真是……” 雪兰的香气靠近,他覆在她身上,嘴唇与她相印,覆盖了女王在梦中残留的气息。 他很快后退,袖子掩着嘴唇,脸热心悸:“可以了吗。” 温葶陡然僵住。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 宫白蝶是矜持的,女尊社会的训诫深入他的骨髓,因进过烟花柳巷,所以比别人更加注意一言一行。 这种情况下,他该无奈又温柔地吻她的额头、她的脸颊;除了感情高潮的节点外,他不可能主动亲吻她的嘴唇。 温葶理解自我意识觉醒后,角色可能会出现一些变化。 假设宫白蝶变得热情大胆,那第一次试探时他就不会表现得比游戏里还要矜持; 假设他变得更加内敛羞涩,或者不接受设定里的夫妻关系,那就不该吻她的唇。 他的行为不仅脱离了游戏设定,且前后矛盾。 这不是她的宫白蝶。 他到底是谁? 是怪谈迷惑她的创造物,还是变质的宫白蝶? 不管他是谁,在知道对方底细前,冒然撕破脸没有好处。 温葶掩下混乱的思绪,佯装无知地顺着宫白蝶穿衣洗漱,吃他准备的食物。 夹起蛋饼,温葶咬下一口。 她不经意地打探:“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弄来的?也是游戏里吗?” “从总监办公室拿的。” “……咳。”温葶猝不及防呛了下,错愕扭头,“什么?” 宫白蝶为她顺气,“妻主,为何单单对他这般防备?” “他很危险。”温葶皱眉,“别去招惹他。” 想到新总监对待怪谈过分从容的态度,她问宫白蝶:“他是不是已经觉醒技能了?”不然哪来的底气一个人对抗所有人。 “或许吧。” “新总监出现的时机很奇怪,他本身也很奇怪,像个ssr站在一群n卡里,太显眼了。”温葶一边说,一边观察宫白蝶的表情,“他一定有自己的底牌,我甚至怀疑这个怪谈和他有联系。” 他面不改色,没有任何反应。 温葶接着道,“别再去他那里偷东西了,太危险,目前食堂还在发放食物,能保证基本需求。” “他不会发现我。”宫白蝶微笑,“就是发现了,我也不会牵连您。” “白蝶,别这样。”温葶蹙眉,“‘妻主’只是游戏设定,你有了自我意识,就不需要遵守它。我们可以是朋友、是姐弟、是母子,随意一点,我不想你为了我活得太累。” 这话和她梦里说得倒是一样。宫白蝶摇头,“白蝶无子,乃七出大罪,若再照顾不好妻主,哪有脸面留在您身边。” 这话又像极了宫白蝶的人物逻辑。 麻烦。 他到底是不是宫白蝶,又为什么要留在她身边? 她在观察宫白蝶反应的时候,他也一定在观察她的反应。 温葶思考着,作为创造“宫白蝶”的“温葶”,她该对这话作出什么反应? 她可以宽慰他、可以表达自己的立场、可以甜言蜜语。 如果她也有人设,此时她该作出什么反应,才不会让眼前的这个宫白蝶起疑? “别太守规矩了,白蝶。”最后,温葶选择说,“老实本分只会让你吃亏。” 宫白蝶这一角色,前期靠着女尊的设定吸引了一批玩家,可他的故事一完结,热度便立刻消退。 他极力挽留玩家,卑微入尘,将姿态放到最低。 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无趣乏味。 “撒撒娇,白蝶。” 宫白蝶睁眸,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指令:“什…” 他的脖子被勾住。 “别和我道歉。”温葶搂着他的脖颈轻晃,央求说,“撒个娇白蝶,我更喜欢你撒娇的样子。求你了,好吗?” 她似冰原上瑟瑟发抖的雪狐,狡黠又可怜,身体力行地向他演示撒娇二字。 他盯着温葶,目如沉星:“妻主觉得,白蝶太死板无趣了?” 是她设下的端庄稳重。 她的掌控欲如此之强,连他身上多带一根针都要过问。 她理当更喜欢她设定的那个宫白蝶。 温葶收敛亲昵,浮出一抹遗憾,“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稍加改变人生就会更加顺利,那我必须将这条捷径告诉你。” “抱歉,”她涩然歉意,“我说得是不是太晚了点儿?” 在她略带愧疚的目光下,宫白蝶徐徐绽开笑意。 “不晚,”他说,“和妻主在一起,任何时间都不算晚。” “哎呀,你学会了一点儿。”温葶捏着食指和拇指比划,“还不够,还很生硬。” 宫白蝶谦逊道,“请妻主教我。” “凑过来。”温葶冲他招手。 怪谈男友 第149节 宫白蝶俯身,依言向她靠近。 额角一软。 她反手抚着他的脸颊,试探着吻上了他的鬓角。 手下的侧脸倏地绷紧,温葶退开些许,看进宫白蝶的眼睛。 目光交织,她仰头亲上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里没有恋人亲热时的柔情蜜意,睫毛在她唇间颤抖不停。 温葶如释重负。 新时代的纸片人都一个样,暗夜女王是听见黄段子就脸红的处.女,宫白蝶也是。 不管他是真的宫白蝶还是怪谈里的什么怪物,一个吻就能让他浑身僵硬,忘记呼吸。 这生涩的反应让温葶稍有底气,她想,或许他没有那么难搞定。 但比起全然陌生的怪物,她依旧祈祷他是真的宫白蝶——哪怕是变质的、扭曲的、有攻击性的宫白蝶也没关系。后者无论如何都对她更加有利。 第70章 狂想大厦 温葶去看了下朝朝的土豆, 沿路社交了一圈,探查是否有人觉醒技能。 结果除她以外,既没有第二个显化角色的同事, 也没有人像宫白蝶说的那样拥有角色的技能。 缺少样本, 就无从佐证宫白蝶的身份。 温葶头痛不已,各种猜测挤满了脑袋。 眼下这个“宫白蝶”倒没有什么出格的行径,暂且维持现有关系也不是不行。 九点整, 温葶坐在工位上,脖子上出现了工牌。 这几天她积攒下不少草图, 现在不需要构思,直接画就行。 宫白蝶站在她身后, 在她杯子里的水低于三分之一时帮她满上;在她开始扭脖子时,为她按摩放松。 经过早上的那番交流, 他不仅没有学会撒娇,反而愈发沉默。 温葶留意着他的反应。 到现在已经能很明显看出, 他对她没什么甜甜的爱情,更像是在扮演一个百依百顺的仆人而已。 偶尔两次, 温葶隐约感受到他的视线。 那视线胶在她身上,深邃沉冷,她回头,又只能看见他无懈可击的微笑。 他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留在她身边? 这里不是游戏, 看不见血条,看不见好感度, 连人物信息都无,她缺失太多信息。 画完一张时间还早,温葶提交了oa,想了想, 又画了一副。 “妻主是在为明日准备?”宫白蝶出声提醒,“可交旧图会触犯规则。” “我知道。”温葶小声说,“我是想看看一天交两张会怎么样,它会取最高分还是把两张的分数都计入?” 赶稿的朝朝听见了,戴上痛苦面具:“姐,平常算了,怎么你在怪谈里还要卷啊。都不知道会不会计分呢!”别太离谱了啊! 温葶笑笑:“反正也没事可做。” “我就是发呆、就是死,也不会做多余的工作!”朝朝忿忿不平,“你们不觉得现在这个气氛很奇怪吗?老板没了,工资也没有,大家反而在疯狂工作。我怀疑根本就没什么规则怪谈,这就是资本家的一场阴谋!” 宫白蝶扫了她一眼。 稚嫩的女孩,身上充满了被娇宠出来的无忧无虑。 温葶比她还小时也不曾这样骄纵浮躁。 dd停下笔,“如果真的是取最高分或者是分数累加,那绝不是件好事情。” 这意味着,所有人都会开始无休无止的画画,再也不敢停下来喘气。 “这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温葶说,“在安全的范围内,早期尽量多尝试。越早开始,优势越大。” 她和朝朝dd说话的同时,也在电脑上打出一行字来: 不用守着我,去休息吧。 宫白蝶摇头不肯。 温葶也就随他去了。 晚上八点,她提交了两副画上去。 什么也没发生。 至少多交图不会触发危险。 温葶去食堂领餐,发现食堂聚着不少人,有争吵的声音传出: “和你说了,那箱黑米粥就是少了一瓶!” “冷静、你们冷静。” “一箱24,都是机器流水线包装的,怎么可能会少!你把别人当傻子吗!” “什么意思?你想说是我们偷了?” “对,我就是觉得你们偷了怎么着!” 温葶站在外围。 时间一天天过去,食物越来越少,没有任何离开的希望,这样的争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惊呼,伴随着“别打、别动手!”“干嘛啊你们,有话好好说!”的劝架声和更歇斯底里的怒骂。 温葶往后退了几步,离热点中心远了些。 她睨向身旁的宫白蝶,他对此无动于衷,眼角眉梢甚至有若有若无的笑,像在欣赏一场闹剧。 注意到温葶的目光,他回头,对温葶轻语:“别怕,我不会让您挨饿的。” 温葶朝他弯了弯嘴角,心里想着总监那个仓库。 宫白蝶去仓库里拿食物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总监发现少了东西,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她。 可这么多天,总监一直没有找过她。 偶尔一次在食堂碰面,他也只是对她笑着点了下头。 大概他从没有去清点过库存。 暴动很快被平息,气氛却不容易回转。 温葶看见动手打架的男人愤恨朝外走去,一名女生被人群堵着,没能及时从他面前退开。 怒火中烧的男人抬手把她推开,骂了句:“滚开啊!” “啊。”这一掌没有收力,女生直接被推倒。 她身边的人拉起她,对男人喊:“干什么啊你!”“你怎么推人!” 他们谴责他,可也没有人抓他回来,让他道歉。 这在平常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就算是董事长也不敢这样推一名基层员工。 温葶心中不安。 力量崇拜发展得比她预计还要快。 和熟识的同事询问下方才发生的冲突经过,晚上十一点半,温葶迈出公司大门前,站在一楼大厅,看了会儿电子横屏。 宫白蝶陪在她身边看,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出声,不错眼地专注望着屏幕。 “妻主,”宫白蝶好奇,“您在看什么?” “……92,93…94,95。”温葶无声数着数,随后扭头,对宫白蝶笑了下,“没什么,走吧。” 屏幕上的画数比人数多了三张。 果然不止她一个人想到可以提交多副画稿。 但群里却没有人提这一茬。 能在绿森久待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离开公司,她传送回休息室,进入私人时间。 洗澡上床,太多事压在心里,温葶一时没有睡意。 食物短缺,她是否该作出行动? 暴力萌发,她要如何自保? 怪谈没有进展,是不是她遗漏了什么? 以及最关键的:自己身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妻主睡不着么。” 雪兰的幽香袭来,温葶转身,看向跪坐床下的宫白蝶。 诸多问题中,宫白蝶显然是最大的突破口。 温葶相信,只要攻破他身上的秘密或是得到他的支持,一切都会取得很大进展。 “有一点。” 她将下半张脸窝在被子里,和宫白蝶闲聊,“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我印象中休息室的床被有点异味,这几天都感觉不出来了。” 宫白蝶跪坐在床下做针线,闻言笑了下,“大抵是白天晒过的缘故。” 温葶讶然。 “我从小仓库找了两套寝具,每日洗晒更换。这房间太小,委屈妻主了。” 露出被子的双眸弯了起来,形成温柔的月牙。 她就这样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温葶的声音从晒过阳光的被子里传出,“白蝶。” 怪谈男友 第150节 “嗯?” “出去后和我结婚吧。” 针尖一歪,刺进了食指指腹。 暗红色的血珠冒出。 宫白蝶抬眸,温葶冲他笑:“我条件是比游戏里的女主差了很多,但也还是在首都。你还喜欢园艺么?嗯…我不喜欢一楼,那带大露台的高层怎么样?” 针将指腹刺穿了一半,宫白蝶浑然不觉,一眨不眨地盯着温葶:“妻主,为何突然这样说。” 温葶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拇指摩挲过他眼下的蝶纹。 “你这么好,我得趁你没见过花花世界前把你拐走。” 她在被子里待了一会儿,身上便沾染了阳光的味道。 “要是别人能看见你就更好了,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告诉爸妈和同事、告诉所有人,我已婚了。” 宫白蝶蓦地攥紧手中的帕子,将那根受伤的食指一并藏进掌心。 左眼下的蝶纹隐隐发烫,大脑徒留他自己急促的呼吸。 好极了,她竟敢和他提婚姻。 在宫白蝶控制不住发笑前,温葶收手,一转表情,可怜又认真:“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我知道你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会让你看完后再选择的。” “别有压力,你可以慢慢考虑。”她压低声音,“要是打算拒绝我,那也等离开怪谈再说,给我留点面子?” 既然他给自己编造了一个丈夫的身份,那她就顺着他的想法,尽量向他示好。 假如一切都是她的多心、他只是一个纯良无害的宫白蝶,和他结婚更是没什么损失。 宫白蝶不仅家务全包,女工水平也踔跃不凡。 温葶看了他的刺绣,从手机相册里翻了几张兽装和汉服的图片,闲聊时试探过他。 私人定制的兽装,五万一套,宫白蝶半个月就能做成;汉服更是熟练工。 刨去材料费,宫白蝶一个月净赚中万轻轻松松,要是肯努点力,十万八万也不在话下。 在acg干了这些年,温葶列表里多得是想要定制衣服的客源。 等稳定下来,可以开个小工作室,定制和量产一起上,再让他把簪娘、娃娃的技能都点亮。 有了他这份收入,再加上她自己的收入和存款,再不用纠结什么退租计划,要不了两年就可以在首都买房。 和他结婚没什么不好。 前提是,他是真的宫白蝶,是从头到脚都由她亲手塑造的那个宫白蝶。 “好了,”她对他弯了弯眼睛,“我要睡了,你记得考虑。” 她背过身,埋在蓬松芬芳的被子里。 许久,房中的呼吸清浅下来,床下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慢的、一点一点从地上站起,眸光沉冷地俯瞰床上的温葶。 恍惚间,这具身体一分为二。 长发挽簪的宫白蝶和西装革履的宫非白左右并立。 左边的说:“你误会她了。” 右边的将手插进西装口袋:“误会什么?” “只是晒个被子,她就感恩动容。她绝不是贪财忘义之人,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兴许那时她家人病重,急需用钱救命;又或许是万罗逼她走的。你几乎没有觉醒前的记忆,怎么能武断地判她死刑。” “呵呵呵……”宫非白偏头讥笑,“宫白蝶,你怎么能这么贱?她都说了什么,你就为她找好了这么多理由。” 没有剑再架到他的脖子上。 长发的美人扭头,黑眸盯着他。 四目相对,半晌,那张清雅矜贵的脸上扬起俶诡的笑。 “你真的觉得我是客观存在的第二个人?”他咧开嘴角,戳破了他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宫非白霎时沉下脸来,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青丝摇曳,宫白蝶捧着酡红的脸,望着床上的温葶痴笑不止,“听到了吗,你听见了吗!咯咯咯她向我求婚!我们要结婚了!我生来就是要嫁给她的……呃啊。” 病态的笑戛然而止,宫白蝶突然抱着肚子,弯下腰来。 “痛…好痛,肚子好痛……”他脸色惨白,大颗大颗冷汗如雨而下。 宫非白冷冷睥睨他,看着他跌坐在地上满脸痛色、呻吟不止。 他抱着肚子挣扎翻滚,突然一下打开双臂,笑吟吟地歪头梳发:“骗你的,还没有孩子呢。” 森白的十指从如瀑的发间穿插梳过,他仰头,期冀地命令宫非白,“快出去!出去!我要结婚,我要生宝宝!” 他理顺了头发,朝床爬去,双眸炽热地盯着床上的女人,难耐摇尾,全身流淌着黏腻的渴望,“好空…宫腔好空……胸口也好涨,啊啊妻主、温葶……我准备好了,白蝶要为您开枝散叶……” 漆黑的皮鞋蓦地踩在他头顶,将那张艳若桃花的脸重重碾去地下。 宫非白嫌恶地看着长发长袍、摇尾乞怜的贱夫,脚下用力,将人踩碎成一团黑烟。 溃散的黑烟又回到了他的体内,房间归于清静,可他的表情却更加难看。 「你真的觉得我是客观存在的第二个人?」 这声音出现在他脑中,嘲弄讥讽。 宫白蝶闭眼,黑暗之中,又浮现出温葶虚伪的笑容: 「你是不同的」 「不用担心,白蝶……我都愿意带着你,不会抛下你。」 隐约间,他的小腹在抽搐,腹肌缓缓起伏律动。 …… 温葶难得没有做梦。 进入怪谈后总是多梦,她虽然记不清梦的内容,但她确定昨晚没有做梦,睡了个好觉。 她睡足了,却发现今天宫白蝶格外沉默。 “发生什么事了么?”温葶问。 宫白蝶偏头,“妻主为何这么问?” “觉得你好像有心事。”温葶转过身来,正对向他,“是不是做家务太累了?没事的白蝶,三五天打扫下就行了,反正又不是我们自己的房子。” 宫白蝶正要否认,就见她近乎狡猾地笑了下,“喏,我再追加两条——” “什么?” “我会把自动化清洁设备配齐,每天请钟点工到家。” 宫白蝶愣了下。 她轻轻捏了下他的指尖,用比昨天更加轻柔的声音撒娇,“好不好嘛,结婚,嗯?” 宫白蝶将手指抽离,“妻主,我本就是你的夫。” “但我总觉得你是被设定逼的。” “妻主怎么会这样想。”宫白蝶提唇,“若我不愿意,就不会出来与妻主相见。” 温葶抬眉,这是客套话。 她倒也不急,并不指望一次求婚就获得未知物的真情。 吃完了从总监室薅来的早饭,温葶准备去办公室。 想起今天的日期,宫白蝶下意识抬手,在温葶迈出门后,又悄然放下。 九点整,工牌出现,oa弹出新消息。 坐在位置上的朝朝咦了一声,“今天不是周日休息日么。” 温葶点开oa,本以为又是一样的任务,但这次有所不同。 标题很短,却令所有人心神一凛。 《2月月中考核排名》 那些死亡图果然会计分! 温葶立刻点开。 “根据2.7-2.15日oa任务完成情况,现将排名公布如下:” 一长串的人名,几个老牌首席都在前面,温葶找到了自己,92个人,她排在了第6位。 有点超出她的预计,毕竟场景和动作那边大神也不少。 第一轮,可能大家都还没有进入状态。 除自己外,温葶也关注了两个组员。 朝朝82,dd34,和她预估的差不多,dd的名次甚至比她估计得更高一些。 令人震惊的是,新总监的排名居然是92。 温葶都做好了他是第一的准备,没想到竟然是倒数第一。 在排行榜上,她第一次看见了总监的全名:宫非白。 宫非白 温葶余光睨向了身后的宫白蝶。 引起她注意的,还有最后一句话: “每次考核除前五名外,其余所有人将有离开公司的风险,请所有员工重视oa任务。” “和我们推测的差不多。”dd说,“就是不知道它会怎么选择要‘离开’的人。” “姐你看!”朝朝突然惊呼,把员工手册举了起来,“多了一行字!” “拿来我看。”温葶立刻接过。 怪谈男友 第151节 原本五条行为规范下,赫然出现了第六条! “六、公司每月1号和16号为考核日,考核日不得请假,每次考核除前五名外,其余员工在考核当日缺勤的,视为离职。” “也就是说,晚上六点前不迈出大门就行了呗。”朝朝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威胁,亏你们为了这个破考核卷生卷死。” dd仔细研读着,“规则特地给了前五名优待,不管怎么说,windy姐这次第六名有点可惜。” 他刚说完,一声惊悚的尖叫从门外传来。 dd往玻璃门外探去。 两人就见,他双眸骤然睁大,像是见到了某种极为可怖的存在,迅速退了回来。 天然卷的男生扭头,对着办公室里的温葶和朝朝动了动嘴巴,片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跑!”他抓起从动作组得到的武士刀,对她们低吼:“快逃!” ----------------------- 作者有话说:冷脸洗内裤的想法开始萌芽。 第71章 狂想大厦 温葶躲在工位下, 努力压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她的工位在办公室最深处,朝朝和dd先跑出去了,轮到她的时候被走廊上的人流撞了一下, 再要跑已来不及。 她看见了george, 那个死在怪谈第一天,上半身被纵向剖开,露出白骨的大叔; george之前是gulanda, cathy七组的组员,同样死在第一天。 刚过三十岁的男人像一截枯木, 身体各处的缝隙里却长出了茂密的繁花,头颅被切开四分之一, 繁盛的鲜花争先恐后地从里钻出。 不止是他们两个,走廊上有四道人影, 摇摇晃晃地朝着人群靠近。 早就死亡又莫名消失的尸体突然出现,有人被它们抓住。接下来那一幕,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成了温葶的噩梦。 身体干瘪却长满鲜花的gulanda抓住了同组的一名员工。 它将脑子上的花拔出来一支, 往对方头上插去。 花茎从男人的头上滑开,没有顺利插入。 gulanda歪着头,困惑地打量了一会儿吓到瘫软的同事。 随后,它像是确定了什么, 一手抓着他的脖子,一手握住花茎朝他的头颅刺去。 柔软鲜绿的花茎瞬间成了尖锐的钢针, 直直穿透了头骨。 鲜血涌出,尖叫变成惨叫,比gulanda强壮的男人疯狂挣扎着,却丝毫不能撼动脖子上那只枯瘦的手。 gulanda将脑袋上的花一支支拔下, 一支支强行扎入同事的头颅中。 从第三支开始,手下的男人不再挣扎。 他歪过头,血淋淋的脸朝向温葶,瞳孔已扩散失焦。 gulanda将他变成了第二个自己,身上拔下来的花很快补齐,绚丽的新鲜花卉从深处喷涌冒出。 它后面些的george也在进行同样的工作。 他抓到了一个同事,两手指甲刺入她的肩膀,生生将人纵向撕开。 血喷得到处都是,将互联网公司洁净的玻璃墙涂乱炸红。 温葶也许是来得及跑的,可她根本没有跑的力气。 在和另一只死尸对上目光后,她登时后退。 本能代替理智接管了身体,她只想躲起来,只想离开。 这瞬间的怯弱让她失去了离开办公室的机会——说不上好坏,因为她听见了其他楼层的尖叫,说明“尸怪”不止出现在这一层,就算是跑,又能跑去哪里? 想到自己还有个宫白蝶,温葶左右张望,赫然发现刚刚还跟着自己的人不见了! 她打开手机里的《桌面恋人》,不仅右下角的q版消失,就连游戏应用都加载不出来。 死死盯着《桌面恋人》的图标,温葶努力让自己冷静。 细细碎碎的线索都指向了宫白蝶,但也有一种常见的可能性,即“考核日”限制了宫白蝶,把他锁住。 “宫非白”这个名字从温葶脑中一晃而过。 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新总监的怀疑。现在又来了个宫白蝶,这么特殊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怪谈里,三个字的名字有两个字重合,如果这是影视作品,跑不了他们之间有紧密联系。 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联想如沸水中的水泡,一个顶着一个冒出。 思路很多,眼下她得先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迟缓的脚步逼近,突然,她听见了推门声。 温葶捂住口鼻,整个身子都缩在办公桌下。 熟悉的场景,似乎前不久也经历过。 珍珠和铁链碰撞挤压的声音在脑中回荡,她顺着这声音追溯深思,却被雾霭阻挡,想不来具体的内容。 顾不得这莫名其妙的既视感,身后,那迟缓的脚步越来越近。 温葶感觉到,它离她只剩三十公分。 它停了下来,仿佛嗅到老鼠味却没看见老鼠的猫。 隔着薄薄的桌下挡板,温葶一手捂住口鼻,一手颤巍巍地摸向腰间,按在了那把未开封的匕首之上。 她极力掩盖呼吸声,可掩盖不住心跳,如果它具备敏锐的嗅觉或是蛇那样的热感视线,那她毫无躲藏之地。 脚步动了。 温葶心跳都在此凝滞。 她高度紧绷,注意着身后的一切。 十秒、三十秒、两分钟…… 万分幸运,它离开了。 它的感官没有超出人类的敏锐度,智力也远比活着的时候低下,视线之内看不见活物、听不见声音,疑惑地走掉了。 温葶瘫软在地。 她依然在桌子下躲着,蹲到手脚和心脏都麻木了,才悄悄往外观察。 一只晃晃悠悠的尸怪在走廊尽头徘徊,另外三只已不见了踪影,但外面留下了不少和它们一样的尸体,以及屠宰场般的污迹。 被尸怪杀死的人一动不动倒在地上,如定时炸弹般,说不准会不会变成下一批怪物。 温葶退了回来。 透明的办公室并不保险,她想换个万全之地。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彻底理解了员工行为规范第六条的内容: [六、公司每月1号和16号为考核日,考核日不得请假,每次考核除前五名外,其余员工在考核当日缺勤的,视为离职。] “当日”——幸运的话是下班的晚六点,不幸的话是零点之前,她不能请假,不能离开大门获得“私人时间”。 这个怪谈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温葶只能想到那面蝴蝶壁柜。 要赌一把么? 赌她到13层总监室的路上不被尸怪抓到;赌这个时候总监办公室没有锁门,赌总监愿意给她开门。 最重要的是,赌“宫非白”是个好人。 温葶不假思索地放弃。 其他人都躲在哪里? 想到内网还可用,温葶赶紧打开oa察看群消息。 群里已经有了好几条消息,有人提醒大家,可以躲在房间把门上锁,再用东西顶住门,这些尸怪智力很低,像是丧尸,遇到打不开的门就会离开。 这条消息发在一小时前,温葶在群里回了句:大家报一下怪物分布,我这里12层安全通道口处有一只。 她发出之后,很快有寥寥几条消息跟着发了上来。 但那位最先提醒大家躲在房间里的peter却再没有回过话。 这有点奇怪,他热心到有点老好人,且待在上锁的房间里,这时候没什么事要忙,应该会很关注群消息。 温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直接@他:“@peter 情况还好吗?” 没有回复。 温葶抬眸,看见朝朝桌上的员工手册。 手册还停留在员工行为规范那一页—— [六、考核日不得请假,每次考核除前五名外,其余员工在考核当日缺勤的,视为离职。] 温葶瞳孔骤缩,再次@peter:“你是不是在员工休息室!” 她的语气立刻引起群里其他人的关注,有人回答:“我是看见他去九楼了。” “怎么了?” “windy知道什么?” 温葶将那一页行为规范拍进群里。 “[不得请假,不得缺勤]” “我恐怕在休息室待久了,会被视为缺勤!” 几秒的沉默后,群里炸开了锅。 “草!我就在休息室!” “我也刚把门堵上!” 怪谈男友 第152节 “休息室门外起码三只怪,现在出去会死的!” “有人在休息室待了半个小时以上吗?出来回应下是不是真的!” 平常上班,消失一会儿不会算作缺勤。美术团队需要放松大脑、激发创意,上面并不要求他们严格待在工位上,只要别有事时找不到人就行。 但要是离开的时间太久,当然就不合理。 温葶没空管群消息了,她把办公室的玻璃门锁上,回到自己桌子下,急忙给朝朝dd发私聊: “在哪?还好吗?” 十五分钟过去,两人都没有回应。 温葶想再发几个,又担心他们正在躲藏。大家基本会把群聊静音,但私聊的震动声很有可能会暴露他们的位置。 想到这里,连这条信息都让温葶后悔了。 她咬着拇指,心里满是焦虑。 被温葶担心的朝朝和dd如她所想,正在躲藏。 两个人一个提武士刀,一个杵长.枪,蹲在楼梯拐角处,上面有尸怪下来,能听见脚步;下面有尸怪经过,也能一眼看见情况,算是个不错的点位。 “刚刚、那、那些是什么东西!”朝朝喘着粗气,撑着楼梯扶手,吓得魂不附体。 dd稍好些,“恐怕就是‘裁员’了。” “哪有这样的裁员!”朝朝骂了几句脏话。 dd打断她的发泄,“从规则上看恐怕今天一整天都是这样,我们至少熬过六点。” “shift!岂不是还有十个小时!” “九个半。” 朝朝实在没力气怼他了,两人都原地喘了会儿。 半晌,等体力恢复,朝朝惋惜说:“前五名不用玩这个裁员大逃杀,windy姐也太背了。欸你说,等今天过去,我们就算是通过考核的人,按照游戏规则,应该给我们发个什么奖励吧?比如成就奖章,或者给一些点数——我肯定建议windy姐加到幸运值上。” “嘘!”dd突然直起背,示意朝朝留神上方。 咚、咚、咚…… 沉缓的脚步声不断往下,像是不能弯曲关节的僵尸在下楼。 两人眼中都升起惊恐。 他们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下走,工牌在半空晃荡。 楼梯间一览无余,没有可躲藏的地方,到下一楼层时dd扯住朝朝,指了指安全通道门。 他们必须离开楼道。 朝朝把手搭在了安全门的把手上。 她足够小心,可大铁门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响。 她僵在原地,楼梯上方的僵尸声也停住了。 下一次呼吸开始前,迟缓的脚步明显加快,咚咚咚地朝他们逼近,遮不住的亢奋。 朝朝人都麻了,一把拉开安全门。 两张腐蚀的人脸在门后对着她笑。 “我操!”对上金木研似的两张脸,朝朝被吓得字正腔圆。 谁啊!周五下班后发布的紧急任务,别人一个角色都来不及画了,这是哪位前辈大佬还画对双胞胎! 卷什么卷!卷死了吧! “跑!”dd一脚踢上门,迅速抽刀,把刀鞘横卡在把手上。 砰砰砰! 刚刚卡住,安全门便震动起来,被里面的双胞胎尸怪撞出闷响。 朝朝端着枪,手软脚软地跟着dd跑。 dd拿的那把武士刀,刀身是金属,但刀鞘只是亚克力。 从门被撞出的声音来看,它恐怕并不牢靠。 果不其然,在两人往下跑出三层楼时听见了安全门破开、狠狠撞在墙上的重响。 哐—— 像是丧钟在他们头上敲响。 凌乱的脚步浪潮一样冲来,朝朝仓促回头看了眼,全身的毛都炸了。 妈妈呀! 起码四只尸怪从楼上追来,花花绿绿,各有各的美感。 不愧是绿森的美术团队,朝朝就是做梦都没做过艺术气息这么浓厚的追逐战。 她和dd玩了命儿跑,胸口的工牌啪嗒啪嗒左右乱甩,甩得朝朝又痛又烦。 在手臂又一次被牌子抽到后,她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妨碍自己的东西。 “别摘…”瞥见她动作的dd来不及提醒,那根蓝带子已经离开了朝朝的脑袋。 她骤然顿住,提着枪僵在楼梯上。 dd也怔了一下,紧张地注视她。 规则从没有提过工牌,但摘下工牌时的疼痛明显是一种警告。 他后退半步,看着朝朝的眼神流露出悲戚。 视野内已经能看见最近一只尸怪的衣角,dd不能停留了,他必须马上离开。 就在这时,一团金色的光笼罩了僵直的朝朝。 金光夺目,dd下意识闭眼躲闪,耳边突然响起正气凛然的娇喝—— “floating bubble wall!飘飘泡泡盾!” dd睁开眼,朝朝身上的金光已散,但无数金色的泡泡挡在了他们身前,形成了一堵墙,挡住了冲来的尸怪。 他震惊地看着这堵泡泡墙,震惊地看着朝朝横在身前的长.枪——那柄光秃秃未开封的长枪变成了一把金色的魔杖。 配合着朝朝严肃又正义的表情,以及刚刚那句口号,dd只觉得大脑宕机了一下。 活泼开朗、迷迷糊糊的新同事,原来是隐藏的魔法少女…… 不,别这样,魔法少女和规则怪谈的适配度,就像是林黛玉和哥谭小丑的适配度一样,太爆炸了。 “这是什么!”不等dd吐槽,朝朝自己脸上的正义面具就碎了。 她慌张地看向手里的魔法杖,又看向面前的魔法泡泡,再想到刚刚自己喊的口号—— “啊!!!” 她羞耻爆红地抱头蹲下,“为什么!这个怎么会出来!谁干的!” “冷静点……”dd试图唤醒她,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他顿了顿,迟疑地尊称她为,“魔女冕下。” 痛苦抱头的魔女猛地扭头,直勾勾盯着他:“……你看见了,你看见了?” dd后退一步。 “呃,从您的代表色来看,您应该不是会杀人灭口的类型?”他不确定地建议,“或者可以为我施加一个失忆咒什么的?” “好好说话!不要开我的玩笑!”朝朝被他的反应弄得羞愤欲死,指着金色的法杖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是个普通的人类,这个魔杖、这个技能……好啦我中学的时候是画过一点漫画,难道你没有吗!” dd摇头。 他不画漫画,他用怀疑地眼神看着朝朝,并又退了一步。 他那看鬼火中二少年般的眼神刺痛了朝朝,她崩溃低吼:“啊啊啊!我生气!我愤怒!” “冷静冕下!” “住口!谁会叫魔法少女‘冕下’,你故意的!呜呜我要离职!我要离开这个国家!” dd忽然正色:“朝朝,你的魔杖消失了!” 朝朝顺着他的目光低头,金灿灿的华丽魔杖又变回了光秃秃的长.枪。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扭头看向那堵泡泡墙。 泡泡墙倒是还在,四只尸怪趴在上面又抓又挠。 朝朝吞了口唾沫,“你有没有觉得,外面那层好像不太一样了?” dd肯定了她的想法,“泡泡破了。” 一共三层泡泡,最外面一层排列整齐的泡泡已变得坑坑洼洼。 一只利爪刺进了第二层,将第二层的一颗泡泡戳破。 啪 “啊!”朝朝猛地从泡泡墙前跳开,抱住dd瑟瑟发抖,“怎么办,要破了!” “再来一次!”dd鼓励她。 朝朝努力了一下,也不知道在努力什么,她很快睁开眼对dd叫:“不行了!要么没蓝了,要么在cd,打不出来!” 她不由分说地把枪往他怀里塞,“你来!一人一次该你了!” dd被迫一手刀一手枪,“你变身前做了什么?是怎么变身的?” “我不道哇!” “你摘了工牌!”dd自己回答了自己,目光锐利地看向胸口的工牌。 啪啪 又是两个泡泡破灭。 距离拉进,尸怪动作愈发暴躁,像是嗅到肉的狼、看见人的丧尸,眼珠子钩在了墙后的两人身上。 dd咬牙。 怪谈男友 第153节 赌一把! 他跟着摘下了工牌,脖子顿时酸痛发僵,像是连续低头伏案了四小时。 朝朝摸向手机。 她要录下dd变身喊口号的羞耻画面,大家扯平,谁也不能威胁谁。 但那根长.枪在dd手里冷冷静静。 工牌摘下,他手中的武士刀晃过一抹冰色刀光。 dd隐约感受到了什么,刀光之后,浪花似的蓝白纹路镌刻在了刀上。 他对着泡泡盾后的尸怪挥刀下劈,空气之中,荡开层层水纹。 幽静的水声骤然爆发轰鸣,一抹巨大的灰蓝鲸影凭空而出,自天花板砸向尸怪! 激荡的浪潮在尸怪身下炸开,朝朝目瞪口呆,就见那抹巨大的鲸鱼幻影把四只尸怪砸成一片。 它们像是被液压机压过,骨头和肉碎成一团,变成尸饼,再也不动了。 dd脱力地踉跄了一下。 朝朝抓着他疯狂摇晃:“不公平!凭什么你这么帅!凭什么!” dd四肢都虚弱无力,一下子被朝朝拉得跌坐在台阶上。 他额头上全是汗,手中的武士刀浪纹消散,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但是……”他艰难地吐字,“我的消耗也比你大。” “那也不公平!”朝朝不接受,“我也愿意消耗啊!凭什么你的是蓝鲸狂啸,我就是巴啦啦能量!” “不是蓝鲸,是抹香鲸和虎鲨的结合。”dd纠正她。 “鲸鱼和鲨鱼的结合?”朝朝从愤怒中抽出,“这么说,刚刚那个是你的裟鲸子?” dd还是摇头,“裟鲸子是提取了大白鲨和虎鲸的元素。这四个都不一样。而且裟鲸子是人,元素基本只体现在衣饰和妆容上。” 朝朝还是没觉得有什么区别,dd喘了口气,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刚刚是我大学时候的作品,我不画漫画,但我喜欢画一点融合生物。这一只是我耗费精力最多的。” “我也是。”朝朝接话,“现在看爱莎画得是很烂俗,但她是我画得最多的角色,画了整整四年。可能就是因为印象深刻,所以我传承了她的技能?” “谢天谢地,”dd面无表情地吐槽,“我差点以为是魔法少女专场。” “干什么!刚刚还魔女冕下!我告诉你,魔法杖和变身器一样,都是一种信仰和荣耀!” dd没有否认这一点,但他看见了朝朝手里开着录像的手机:“……你拿着手机想干嘛?” 朝朝一愣,心虚地按掉了录像,“我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而已!” 她低头刷oa,生硬地转移话题,“哇你看,刚刚跑的时候windy姐发消息问我们怎么样了,这么看她应该也还安全。” dd没有抓着录像不放,跟着看起了oa消息。 向温葶报了平安,又翻了遍群聊,他对朝朝道,“不能长时间待在休息室。走吧,我们去找windy姐汇合。” 朝朝赞同,“快走快走,姐一个人不安全,不知道她有没有获得超能力。欸你说姐要是有技能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dd边走边想,“我跟windy姐一年半,没见她特别喜欢哪个角色。” “她桌上不是摆了几个角色周边吗?那就是她喜欢的角色吧。” “不,那都是公司发给她的,她自己从不买周边。” dd思考了一会儿,“可能是昭霞吧,昭霞流水破两千万刀那次,我看见她躲在显示器后面笑眯眯地玩昭霞娃娃。” “酷,昭霞技能可不弱!”朝朝把长.枪抢回来,兴冲冲比划,“到时候我们就连成三角,取个战队名字,叫温、温朝……温招娣?” 娣娣挡开她乱晃的枪,“会被骂的。” “那‘闻昭帝君’怎么样?公司有叫‘june’的吗,我们拉他入伙,最好是个奶妈。” 帝帝:“……” ----------------------- 作者有话说:温葶:我说,这个单元的要素会不会太多了…… :艺术就是爆炸! 第72章 狂想大厦 收到了朝朝dd的回复, 确认他们平安,温葶狠狠松了口气。 怕两人没空看群,她整理了目前群里最新的尸怪分布图给他们。 得益与此, 两人回去的时候竟真的没有遇上一只尸怪。 他们顺利来到了人设九组办公室门前, 温葶放他们进来。 她立刻锁门,把玻璃墙上的百叶窗拉下,保持半开, 阻挡一下尸怪的视觉,又不完全遮蔽他们自己的视野。 朝朝叽叽喳喳倒豆子一样把他们的奇遇说了, “所以摘了不会有事,还会获得技能!” 温葶听得震惊, “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有这样的能力吗?” “没遇上人。”dd说。 “得立刻告诉其他人。”温葶拿了手机, 打出一行字又删掉,将摄像头对准两人, “让我拍一下你们摘下工牌的照片。” “好哦,为什么?” “增加说服力。”温葶说。 防止有人摘下工牌出事了, 怪他们诈骗害人。 她发了朝朝和dd摘下工牌却安然无恙的照片,简单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又问有没有人有相同经历,希望大家分享出更多情报。 群里又热闹了起来, 围绕着两人的经历惊叹。 想到了什么,温葶马上去翻员工手册。 果然, 规则六下面又凭空出现了文字: “七、上班期间,员工应佩戴本人工牌,擅自摘下工牌出现任何后果,公司概不负责。” 她皱了皱眉, 这个描述并不友好,可以称为警告……也可以称为虚张声势的色厉内荏。 朝朝才不管这些,她只相信自己亲身经验。 她迫不及待地催促温葶:“windy姐你也快把工牌摘下来!看看会得到什么技能!” 温葶犹豫了下。 她看向身后,始终没有见到宫白蝶,遂同意了朝朝,“我试试。” 她将工牌拎起来,刚过下巴,剧烈的疼痛便布满脖颈。 并非错觉,她清晰感受到了皮肉分离的撕裂感,仿佛手里拿的不是工牌,而是整个脖子的皮肤,工牌向上一寸皮肤就撕开一寸。 “姐!”两人惊愕地看着她痛苦扭曲的脸色。 温葶咬牙,换了个取法。 她低头,试图从那根蓝色的绳套里钻出来。 这一次不仅是皮肉剥开的痛,甚至连颈椎骨节都要被段段挖出。 “不…不行……”她蓦地松开工牌,握住自己的脖子,后背被冷汗湿透,脸上净是剧痛残留的惊惨。 “太痛了,没办法拿下来。” 掉落的工牌晃了几下,慢慢停摆在她腹前,回归原位。 dd接了杯水给她,“不要勉强。” “是、是啊。”朝朝也被吓到了,“算了姐,别摘了别摘了,你嘴唇都白了。” 温葶抚着脖子咳嗽了两声。 她痛得说不出话来,看了下群聊,心下一沉。 绝大部分人都反应摘工牌太痛,没能摘掉,但也有三个人摘下来了—— 动四组长大哥第一个回复:“我摘掉了,给大家看看” 他发了张图,温葶点开。 一柄夸张的重型冲锋.枪。 刚点开这张图,三人猛然听见楼下传来一连串爆响,像是装修又像是鞭炮。 温葶倏地意识到那是枪响。 枪声消停,大哥在群里发了张照片。 两个布满弹孔的尸怪倒在地上。 底下一群欢呼叫好,温葶立刻私聊他:“哥,技能有效期很短,短时间内似乎无法刷新,保护好自己,别恋战。” 对方回了个好的表情。 除他之外,还有人获得了技能,是温葶同期的amy,怀孕四个月。 她发上来了一张照片,一把网球拍。 有人在下面问:“发错图了?” 全公司都知道,amy是网球王子迷。 “没发错,这就是我摘掉工牌后出来的。”amy回复。 底下一连串的惊愕,amy却没再回了。 好一会儿,她突然连发好几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糊,是在移动状态下抓拍的,大部分看不出内容,只有几张拍到了一只尸怪。 最后一张,模糊的画面里,尸怪上半身翻出了走廊的窗户,只有一截小腿和脚留在窗内,被人抛出了去似的。 这串图片之后,amy又发来两条语音:“是德川!是黑洞!” 怪谈男友 第154节 她的声音气喘吁吁,听起来惊魂未定:“我找了个怪物试了下,一挥球拍,它就停住了,再挥一次,它它就能按照我想要的方式那个飞出去。这是德川的黑洞!” 下面紧跟着两条其他同事的回复:“是的是的!我们也看见了,真的是这样!”“amy把怪物打出去后我们就去开了窗户,让它飞出去” 德川是后期出场的角色,温葶对新网王了解不多,但看amy的描述,这是个相当实用的技能。 见她对着手机抿唇不语,朝朝拍了拍温葶的背,“没事的姐,反正我们两个都有了,我们会保护你的。” 温葶回神,歉疚地笑了下,“抱歉,我太没用了。” “怎么会姐!”朝朝睁大眼睛,“别这么说,我之前给你添了多少麻烦,你也没说过我没用啊。” dd在一旁点头。 温葶低头,握住朝朝的手,“谢谢。” “谢什么,”朝朝乐观道,“一共只有几个怪,我们那么多人,就算没用技能也能打败它们,再说我们今天已经消灭七个了,剩下、剩下…” “四个。”dd补充。 “对,就四个!不会再有危险啦。” 温葶朝百叶窗外看去,“原本是只有11个,但今天被怪物杀死的人,他们被摆弄成了和怪物一样的造型,这恐怕不仅仅是怪物的恶趣味而已。” dd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但我们一路过来,尸体就是尸体,一点儿也不会动。” 他思索之后,复又问:“你想要火化他们吗?厨房倒是有火。” 温葶摇头,“那点火太小了,烧不掉什么。” “那扔出窗外?” “上次尸体在第二天会消失,扔出窗外也还有回来的风险。”温葶道,“最稳妥的是把他们分解,尽可能细地剁碎。” 她说完见两人怔了下,看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惊愕。 dd最先开口,“是比较保险,可初步估计死者接近二十,厨房的刀具能不能砍动那么多尸体、有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去肢解死者,都是问题。” “等一下!”朝朝打断,“如果这是魔法奇幻世界,死人应该很容易复活吧!要不我们先等等,如果有人觉醒了复活技能呢?奶妈角色那么多,我们之中肯定有人喜欢奶妈啊。” 她说着,正好有新消息蹦出来,“看!又有人摘掉工牌了!” 温葶看向手机,发言的是离他们不远的人设六组组长,她发的第一条消息是:“我也摘了” 第二条:“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吃惊,怎么还会有摘下工牌后无事发生的情况? 朝朝马上分享经验:“想一下你最喜欢的角色呢?” 大约两三分钟,对面回复:“想了遍,还是什么都没出现。” 有过技能的动四大哥和amy也给她支招:“在脑海里画一遍你喜欢的角色?” “想象不够深刻的话,直接喊出来吧,用看演唱会的方式喊出来” “也许是抽象的无实物技能,念力、空间这种?” 各种建议雨后春笋般冒出,但不论是谁的方法,对方都回复:“没有,什么也没有” 群里静了一下。 直到dd发了条:“你确定自己有喜欢的画作?” 没人回复。 他那条消息终结了群聊,像是他当初终结采访一样。 很久,对方回道:“可能是没有了” “画画对我来说已经和喝水一样了” 喝水一样自然,喝水一样平淡。 没有任何一份工作可以在年复一年后保持打鸡血一样的热爱。 看见这句话,不少努力尝试摘工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不仅是担心没有收益,更令人担忧的是“不确定性”。 按照已有的规律,摘掉工牌,有特别喜爱作品的人会获得作品里的技能,比如动四的枪械、amy的网王、朝朝的魔法少女、dd的融合鱼; 对作品平淡无感的人没有技能,比如人设六组组长。 “要是我特别恨工作,摘掉工牌,不会死吧……” “+1” “。” “我仔细看了遍新规则[上班期间,员工应佩戴本人工牌,擅自摘下工牌出现任何后果,公司概不负责。]这不是明显的警告吗,说明确实可能会出现不好的后果。” 温葶抿唇。 她当然不至于恨画画,但她有特别热爱的作品么…… 温葶想到了自己人生中画的第一幅画——她压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画的,更不记得画了什么,逻辑上推测可能是个圆圈?也许只是一条线? 那第一幅人物图呢? 可能是油画棒画的大脸人,也有可能是火柴人。 她根本不记得这种琐事了。 抓着腹前的工牌,温葶坐回了位子上。 这一天格外难熬。 觉醒技能固然令人振奋,但很快大家就发现,技能大概率是一次性的,至少是每日限量一次。 之后的时间里,即便他们重复摘工牌的动作,也再没有唤醒技能。 第一波摘取工牌的5个人,4个拥有技能; 随后陆续又有7人摘下,他们摘取工牌时的疼痛程度远高于第一批,获得技能的比率也远低于前者,只有3人拥有技能。 温葶在备忘录上统计了摘下工牌的人。 不管有没有出现技能,这些人都有两个特质:年轻或是富裕。 疼痛和这两个要素成反比,年纪最小的朝朝、最有钱的动四大哥,他们几乎是无痛摘下工牌; 以dd为首的第二梯队,摘下时感到酸痛; 11人中,痛级最高的男人max,感受到了上吊般的窒息充血。 max和温葶同岁,年纪上没什么区别;他的薪资也只有温葶一半,但作为首都本地人,家在城区有三套房,郊区一套待拆迁,名下还有三辆中高档车。 即便是痛级最高的条件,也远超温葶。 年轻和有钱都是少数,这一天下来只有11个人摘掉了工牌,其他人都止步于剧痛。 天色越来越暗,走廊上尸体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强。 它们始终静悄悄的,一动不动,除了被打造出另类的艺术感外,和普通尸体没有差别。 此刻的平静并不能代表什么,温葶直觉它们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她联系了动四的大哥,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他能组织人一起处理掉尸体。 大哥没有同意,给出的理由和朝朝相似,此外还有一点,“我认为你的想法是有道理的,你觉得它们随时会动起来伤人——所以啊温葶,你怎么保证我们处理它们的过程中,它们不会暴起?” 温葶语塞。 没有办法保证。 肢解十几具尸体不是个简单的活儿,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这个过程中,谁也无法保证尸体会一直乖乖死着。 她再度瞥向了手机。 右下角空空荡荡。 如果宫白蝶在这里,她可以要求他去干这件事。 就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消失了。 可能是考核日限制了他,也可能是他恶意地躲起来旁观。 温葶怀疑过他是怪谈某个怪物伪装出的人形。 但既然这里有两个姓宫名白的同龄男人,那“宫白蝶”这一角色就耐人寻味了起来。 硬币的正面是白色的宫白蝶,反面是黑色的宫白蝶。 两种可能一半一半。 起初,她近乎盲目地选择了正面; 而现在,种种疑点令她不得不选择反面。 温葶首先感到了遗憾,如果宫白蝶扭曲黑化了,那他大约不会答应当她的仙鹤,在家里为她织布卖钱; 但如果他和这个怪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就是制造怪谈的幕后黑手,那他就有打开怪谈的方法! 温葶在纸上画下一个“凸”,上窄下宽,一个抽象的蝴蝶记号。 只要祂是宫白蝶,情况就不算最坏。 白色的宫白蝶固然令她心安,可比起一个被怪谈压制、什么都做不了的善良男保姆;能够开启怪谈出入口的黑色宫白蝶,对局面更加有利。 可他为什么要在她身边扮演保姆?为什么演戏不演全套,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消失? 这左右摇摆的行为——他在纠结? 纠结的原因是…… 温葶在空白的纸上划了几道横线,删掉心里的想法,改为: “某种东西限制了他,让他无法出现” “某种东西”,可以是客观上的规则、屏障; 也可以是他的思维、他的心情、他的想法。 不论哪一种,他的状态摇摆不定是事实,他已不值得她信赖更是事实。 同事靠不住,角色靠不住,那就她自己来。 怪谈男友 第155节 温葶拉开抽屉,取出切水果的小刀。 四哥给的匕首没有开封,这把水果刀是她唯一的利器。 她掀起百叶窗,谨慎地往外观察。 这一层走廊上已没有尸怪。 经过觉醒者们的一波扫荡,目前怪谈里的尸怪只剩下两只,只要她运气不是太坏,要十几分钟的安全时间不难。 见温葶打开了门锁,趴在桌上的朝朝一惊,“姐,你干什么去。” “枪借我一下。”温葶拿过朝朝的长.枪,指指走廊,“你俩,一个看左边,一个看右边,帮我望风。” “你要做什么?”dd站了起来。 “第一批死者在第一个考核日变成了尸怪,模样、数量一个不差。我至少有80%的把握,今天死掉的人会在下一轮考核日以尸怪的形式出现。”温葶道,“尸体很可能会在天亮前消失,我必须做点什么。” “太危险了!”朝朝低呼,“再说这么多尸体,你一个人能解决多少?” “假设是20个尸体,我解决1个就减少5%的危险率,能为下一次考核日增加5%的生存几率。”温葶看着两人,“5%的数值提升在游戏里是什么概念,你们应该清楚。” dd拿起武士刀,“我和你一起。” “!”朝朝张了张嘴,烦恼地抓着头发。 半晌,她挫败妥协,“好吧,我也帮忙。” 她也明白,比起等有人觉醒复活技能救回死亡的同事,还是为活人争取生机比较实际。 他们悄悄猫出门,这一层就有三具尸体。 温葶选择了最近的,被gulanda插成花艺的倒霉蛋; dd走去稍远些,蹲在被george撕开的尸体旁; 朝朝贴在墙上,紧张地左右盯梢。 他们没什么工具,想要把尸体直接成尸块不太现实,温葶只打算破坏致命部位。 浓重的血腥气直往眼鼻里蹿,她硬着头皮,避开半边是鲜花、半边是眼睛的人脸,将刀刃挨上了尸体的脖子。 皮肤组织比她想得更难切割,根本不是预计的十几分钟可以完成的。 她抓住尸体的下颚,男同事带着胡茬的下巴握在手里,沾上血后形成难以言喻的触感。 忍着呕吐的欲望,她用水果刀在他脖子上坑坑洼洼地割了半圈。 血喷得她两袖湿红。 温葶吸了吸鼻子,看久了血红,她的眼球酸涩发烫,整个视野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淡红。 割断动脉,她握住刀,捅碎了尸体仅剩的眼球。 她又用水果刀划开尸体心口,将未开封的枪尖抵着破口刺了进去。 枪被肋骨卡住,温葶站起来,双手抓着枪杆,借助全身的重量往下压。 她分不清有没有刺穿心脏,一味使劲,用尽了全部力气。沾血腻滑的手在枪杆上留下了两尺长的红痕。 耳边传来朝朝压抑的呜咽,温葶脸上亦是湿漉漉的发凉。 她也在哭,可心情并没有预计中的崩溃,比她想得要冷静很多。 有一瞬间,温葶脑子里划过一句:至少杀死人比杀活人容易。 她已经冷血到这个地步了? 屠着尸,她甚至有余力反思,难道自己是个反社会人格? 手上的动作莫名有些熟悉,仿佛她曾也这么做过似的。 她绝不可能杀过人——倒不是对自己的道德底线有什么信心,而是对首都警力有信心。 温葶一边捅一边分析,这大概只是海马效应的错觉而已。 花费了近半小时,她割开了尸体的脖子、刺穿了尸体的眼球和心脏。 三人又回到了办公室,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坐在地上喘气,室内只有朝朝偶尔的啜泣。 她被吓到了。 温葶摸向口袋,发现手上一片黏腻后,抽了张纸。 她隔着纸巾拿出两颗糖,努力露出安抚的笑容,递给两个孩子。 朝朝本哭得差不多要结束了,接过温葶的糖,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她埋进温葶怀里,一抽一抽地流泪。 dd拆开糖,默默含着,染血的腮帮子鼓起一点。 温葶想拍拍朝朝的背,手上又全是血,怕把她衣服弄脏了,她遂低头,用额头拱了拱朝朝,无言地安慰。 放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安静地弹出私聊消息。 温葶给朝朝dd发消息时就把自己的手机改成了静音模式,看见发消息的人,她略感意外。 max:你在哪里? 温葶拿起手机,被血凝结的拇指无法指纹开锁,输了密码才进入oa。 max,是今天最后一位摘下工牌的人,并获得了技能。 这条新发来的消息往上,是他之前发的“新年快乐,啥时候回首都?”、“明天复工了,一起吃饭,带你看看我的新坐骑[得意.jpg]” 此后的聊天断了一周,自怪谈开始,温葶再没有收到过max的消息。 指甲点了点屏幕,温葶思考片刻,将手机摁灭放去一边。 黑色的屏幕上留下几个血色的指印。 ----------------------- 作者有话说::硬币的正面是白色的宫白蝶,反面是黑色的宫白蝶,让我们来猜猜… 温葶:反面。 :…让我们猜猜命运会落在哪一面 温葶:反面。反面反面反面反面反面。 :卢琦,硬币的正面是白色的露露,反面是黑… 卢琦:正面。 :反面是黑色的露… 卢琦:正面。正面正面正面正面正面! :懂吗?这就是单元一是天使狗狗童话,而你是阴湿男鬼的原因,别再说什么不公平了。 温葶:反面。 :……够了闭嘴。 第73章 狂想大厦 “你没有和我说过, 会显示全名。”宫白蝶执起平板,屏幕上是oa发布的《2月月中考核排名》。 燕子心虚了一下,马上挺起胸膛嘴硬:[你又没问过我!] 黑色的手套抵在最后一行的名字上, 燕子扫了眼, 愈发理直气壮,[就算是领主,也需要遵守规则。你一副画都没有交过, 要不是我给你的羽毛力量强大,让你收集了大量负面能量去抵抗规则, 不然你早该变成行尸走肉的疯子了。] 宫白蝶似笑非笑地玩味:“行尸走肉的疯子……呵。” 燕子抖了抖毛。 他分明是带有笑意的,对它也还算友好, 可比起那只随时都想要撕了它的傻狗,燕子竟莫名有些害怕。 想到宫白蝶制造怪谈以来的行为, 它不由得提醒:[我知道你挺擅长收集能量,但你消耗的也太多了!] [每天晚上的梦境和抹去温葶记忆太耗能了, 就算你恨她、想吓她,可她最近几次做梦已经几乎不产负面情绪了, 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燕子还有句话没敢说:那梦都快变成温葶的练武场了。 多亏了那些梦,她从一个看见云鹤唳死亡会昏厥的女生,变成能吻着女王用枪爆头的狠人。 除了提升她的杀人技巧和胆量,真不知道那些梦还有什么用处。 宫白蝶没搭理它。 燕子不高兴地阴阳怪气, [好,温葶的事我不说什么, 其他人呢?你要是怕人死得太快,可以少设置点尸怪,或者把尸怪设定得弱一点,你给其他人那么多能量干什么!] 那什么泡泡墙、鲸鱼攻击要花多少能量啊! 自己打自己, 哪有这么内耗的。 宫白蝶淡淡道,“他们值得。” 燕子睨着他,眼里净是不屑。 什么值得——跟个自己人生失败,就指望孩子成功的家长似的,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如果是那条傻狗,燕子已经开始嘎嘎嘎地嘲笑他了,但对着宫白蝶,它无端有些气短。 毕竟这男的真的不太正常,随时随地一个人又哭又笑又喊又骂。 疯子一样。 [我再多一次嘴,现在人多,你收集力量是容易,可这样滥用,等到你真的需要力量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和他说不通,燕子拍拍翅膀,从空中消散,[你好自为之。] 宫白蝶对燕子的话全然不理,只盯着躲在桌下的温葶。 他就站在她的正前方,双腿和她鼻尖仅隔一寸。 如果她没有死死捂着口鼻,惊恐的呼吸就会喷洒在他腿上。 从发现自己的名字暴露起,宫白蝶就知道,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于是他随心所欲地消失,在最近的地方旁观这场考核日。 害怕吗,孤独吗,绝望吗? 怪谈男友 第156节 他看着工位对面的尸怪,丑陋的尸体和温葶间隔一张薄薄的桌板。 真不错。宫白蝶的目光落在那张桌子上,和当时的他不同,她还有这么个能够苟且藏身的地方。 今天之后,她大约就会发现——或许她已经发现了他的面目。 宫白蝶倒也不是很在乎暴露。 他以宫白蝶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只是担心她废物一样的生活能力把自己饿死。 他讨厌那身长发长衫,几次三番提议她去依靠总监。 他希望用舒服的姿态观察她、吊着她的命,像是人们喜欢在柔软的床上、开着空调、喝着饮料点开游戏。 可她竟敏锐地察觉到了恶意,不愿和宫非白靠近。 他实在受够了这幅躯壳,既然如此,她早点发现他的真面目也未尝不可。 宫白蝶好奇极了,当温葶意识到他就是制造怪谈的怪物后会是什么反应。 在游戏里,这应当算是一个小高潮的剧情,他可不能错过她的反应。 宫白蝶弯下身子,仔细欣赏桌下的温葶。 她捂着口鼻,恐惧到瞳孔都在震颤,脸上是肾上腺素逼出的潮红。 她真是害怕极了,恐惧又惊慌,瑟瑟发抖,无能为力。 这是他想要看见的? 是么…… 不是么? 他看见那天晚上温葶躺在被子里,目光柔柔地望着他;看见她和他说的新家;看见了那口冰冷漆黑的井。 她压着摇把,崩溃却温柔地哄他:“等你出来,有两个人就不怕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当然是他想要的!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乐意看见各种模样的温葶,像那些玩家为了看见他的各种反应存下的各种档。 他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们、爱着她,可只是为了欣赏他的不同反应,他们就将时间回溯,推翻得之不易的幸福,嬉皮笑脸着选下一个个摧毁他的选项。 宫白蝶凑近了看温葶,暴突的眼球贴在她的额头上,仔仔细细地看。 她离开的那一年,他哭喊过、悲痛过,也体谅过。 他告诉自己,她有她的难言之隐,三万块卖了他虽然像是羞辱,可兴许是她真的急用钱救命。 可在日复一日的折辱中,宫白蝶反应过来—— 他并非作为温葶的丈夫或是孩子诞生的。 每一条恶毒的选项、每一个悲惨的结局,都是她亲手写就。 造成他不幸的不是玩家,而是她。 是她创造出的那些悲惨结局,供人亵玩他。 他从来就只是消遣玩物,生来不被创作者珍爱,所以当流水稍有下降,她自然会赶在还能卖出价的时候卖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宫白蝶咧嘴露齿,眼球几乎贴上温葶的皮肤。 他不在乎她会不会发现他的身份,不发现有趣,发现也有趣,她所有的反应都有趣极了。 那些越来越乏味无聊的梦都快扑灭了他的激情,让他差点忘了自己为何要创造这个怪谈。 她的痛苦、她的绝望才是他梦寐以求渴望看见的! 她得和他一样,在地狱里活一遭才算公平。 很可惜,温葶的惊恐没有持续太久。 她虽然没有梦里的记忆,可她的情感阈值被梦境锻炼得强大。 温葶很快调整过来,令宫白蝶万分失望。 他站在温葶身后,看她在纸上画着无意义的图文符号。 他看着那个叫max的男人时隔多日,又一次给她发来消息。 住在温葶的手机里,宫白蝶知晓她接受到的一切信息。 那个男人别有用心。 他黯然神伤,压抑心中的酸楚——哈呵呵呵早不是这老一套了! 她最近的甜言蜜语让他晕头转向,险些就要原谅她。 让他看看,在她亲口向他求婚后,一个拥有力量的男人向她示好,她又会如何选择。 温葶拿着手机走出公司大门,传送到了休息室里。 零点已过,考核日终于过去,死亡人数17,残留尸怪2;摘工牌人数11,获得技能人数7。 今天收集了不少信息,她习惯性地想要在备忘录里记录,瞥见空荡荡的屏幕右下角,又退了出去。 她放下手机,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在脑海里梳理分析。 宫白蝶依旧没有出现,被子上的阳光味道淡了些,看来他今天没有洗换。 “白蝶……”靠着床头,温葶喃喃自语。 他说自己是她的技能,但技能需要摘下工牌才能触发。 她基本可以确定他骗了她。 温葶从头梳理了一遍: 怪谈是从宫非白进入公司开始的。 徐总监的外派调令本就突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再是天赋异禀、背景强大,也不可能一来就成为绿森的美术总监。 他是症结。 温葶咀嚼着“宫非白”这三个字。 宫非白和宫白蝶是截然不同的模样,他们长相不同,说话用词不同,和宫白蝶的人设处处相悖。 那身西装是离经叛道,割发更是大不孝。 作为宫白蝶标志性的蝶纹也被他抹去。 白蝶非白,他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对她的反抗。 他和她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可能性最大的有三种: 一、他觉醒了自我意识,却被困在游戏里,和在贫困里挣扎的孩子一样,怨恨父母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出来; 二、她在万罗的巅峰期离开,此后《桌面恋人》一路下坡,直至关服,宫白蝶将她视为转折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背叛导致。 这两种都有可能,但他没有出来后就把她杀了,还在她身边假意温柔,温葶因此倾向于第三种猜测: 游戏角色脱离了虚拟世界,他需要一个承载自己的容器,或是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这个怪谈里的种种规则耐人寻味。 为什么越年轻、越富有的人,摘下工牌越容易? 从表面看,越年轻越富有的人越不在乎这张工牌,随便就能抛弃。 可温葶猜测,这是宫白蝶为了筛选出一个最好的容器。 他看不上她这具遍布慢性病的躯体,于是以她为媒介,开了个百人竞选赛,想筛选出一个年轻、富有、健康又有超能力的身躯。 ……那他真是找错地方了,富有好说,但在绿森这种互联网大厂,健康的身体绝对是百里挑一—— 怪不得是百人规模。 温葶被自己的地狱笑话逗笑了。 也有另一种可能,宫白蝶需要的容器或是力量不靠夺舍,要靠献祭。 温葶上扬的嘴角拉直。 也许他需要献祭百人,才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这是最糟糕的走向。 温葶缓缓睁开眼。 她得活下去。 从十八线农村来到首都,她一步步走到现在,无论如何,她要活下去。 …… 一觉醒来,温葶睁眼看见床下有熟悉的身影。 宫白蝶回来了。 他跪在床边,一如既往为温葶准备好了食水衣服。 男子眉眼间皆是恭顺温良,察觉到温葶醒来,那双好看的眼眸里充溢愧疚自责。 这表情让温葶感到熟悉。 每一个背刺她、又被抓包的同事似乎都有过这种虚伪。 温葶看习惯了这幅姿态,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自己的作品脸上看见。 她太自以为是了。 短暂的相视,男子薄唇微张,一句道歉还未出口,温葶便扑向他,将他紧紧抱住。 “白蝶、白蝶!你终于出现了!”她胡乱抚着他的头颈,退开些许,心急如焚地打量他,“你还好吗?还会消失么?” 宫白蝶看进温葶的眼睛。 “我也不知。昨日一到九点,游戏就出现了干扰…”他比她更加慌乱、更加心切,跪在地上叩首谢罪“白蝶无用,不能保护妻主,求您责罚!” “为什么!”温葶打断他的道歉,急切把他拉起,“为什么你会消失?是因为你的身体不稳定?” 怪谈男友 第157节 “兴许如此……” “我要怎么帮你?”温葶扶着他的双肩,眸光微闪,“嗯,你需要一个,存在于现实世界的身体?” 宫白蝶挑眉。 他倒是没有想过温葶会是这幅反应。她应该已经看出了点端倪。 “妻主的意思是?” “你有看中的身体么?”温葶轻声问询,“目前dd是最适合你的,他独来独往,人际关系简单,你住进去也不会麻烦,就是体质弱一点。你要是不喜欢,剩下的人中我再帮你挑几个。” 一抹诧异攀上了宫白蝶的心神,“妻主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温葶激动摇头,“可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我不能忍受你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白蝶,我不能没有你。” 她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他困惑地发出了声音:“……我?” “你还想瞒我?”她仰头质问他,“白蝶,宫总监。是你,对吗?” 那双温柔的眼睛有着光亮,宫白蝶不明白她眼里此刻的光芒是为了什么,她该害怕、愤怒才是。 “其实之前…我一直担心你是怪谈里的怪物假扮的,但我昨天看见了总监的名字,”温葶解释,“那个名字太明显了。再加上你曾几次在我面前提到他。白蝶,你就是他,对么?” 宫白蝶沉默少许,扬起微笑,“妻主聪慧。” “我再猜一个,”温葶说,“这个怪谈,是你的手笔。” 宫白蝶脸上的笑意扩大。 温葶,他为她感到可惜。 既然知道了他身怀怪力,她就该对他小心谨慎一些,怎么会这样轻易捅破了窗纸? 难不成,她还以为他是那个逆来顺受、以妻为天的宫白蝶? 她该不会是将他视作倚靠,以为他会庇佑她? 呵呵呵哈哈哈温葶啊,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莽撞愚蠢! 他可得好好教教她才是了。 衣衫和发丝间钻出缕缕黑烟,宫白蝶的身形五官扭曲变幻,短短半膝,他当着温葶的面径直化成宫非白的模样。 俊美的青年出现在房内,依旧是温雅矜贵,只是没了卑顺,多了傲气。 他为她抚掌,“一个名字、寥寥片语便知晓了一切,妻主,真是知我心意。” 既然话说开了,那他也可以步入正题。 皮下的蝶纹炽热发痛,喉咙异常干渴,让他想要痛饮。 半个月一次的考核日怎么够? 他还想留她几日安生日子,她自己愚蠢地往枪.口撞来,轻率撕破了这层皮,那从今天起他就要她时时刻刻身处炼狱—— “呜…” 凉软的触感堵住了宫白蝶即将出口的疯笑。 他震得退了半步,又被温葶抓住西装。 她吻着他,温热的潮湿从她眼下晕染到他脸上,流经那滚烫灼痛的蝶纹,将隐隐作红的纹样浇灭打湿。 “真的是你……白蝶,真的是你?”她贴着他,在他唇间哽咽,“对不起,听说关服……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抓在他西装上的十指用力,将熨烫平整的布料攥出褶皱。 “这不是梦吧。”她喃喃啜泣,“白蝶…为什么不早来见我……” “白蝶,我真的,好想你啊……” 宫白蝶听见了血液冲击心脏的噪音。 眼底坼开一丝恐惧,他看见久凝的恨意像烈日下的冰凌,在这咸湿的吻下出现裂痕,几要断裂。 她竟对他说,对不起。 ----------------------- 作者有话说:逐渐沦为冷脸洗内裤的人物格局。 第74章 狂想大厦 爱会产生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和催产素等激素。 反过来, 作出这些激素催生的表症,她就对一个人有了爱意。 调动这些激素不难,只需想一想自己热爱的事物、激动振奋的时刻、获得过的成就荣誉。 摩挲着男人的耳朵、脖颈, 温葶屈指, 五指忘情地插入宫白蝶的发根。 她投入着迷地拥吻他,难分难舍,脑中交替回想着自己从城东那间一楼廉租房搬进四环高层;想着自己获得的第一笔六位数奖金;想每天进入公司, 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向她打招呼;想每次和徐总监吃完饭回来时cathy的脸色。 她的心率在上身,呼吸急促, 过度激动下泪流而出。 肩膀感受到了阻力,宫白蝶企图推她, 温葶愈抱紧了他。 她舔舐着宫他的嘴唇,他死死咬牙不让她钻入。温葶从善如流地作罢, 辗转至他的唇角、脸颊。 两次啄吻,一次轻柔的舔舐, 她肩膀上的推力瞬时溃散大半。 她清晰感受到了宫白蝶的震颤。 即使在试探他的那天她就见识到了他有多么生涩,此时此刻, 温葶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他挣脱了电子载体,挣脱了身体发肤,竟没有挣脱扁平的文字设定,依旧像是刻板印象里的古代女人一样, 对丈夫逆来顺受。 温葶不信宫白蝶没有推开她的力气。 他绝对不怀好意,也绝对有一只手指碾死她的力量, 可他的手抵她的肩膀上,保持着不会推开她的力气微微抗拒。 “唔哈……”温葶手腕交叉,环在他后颈。 她抵着宫白蝶的额头,吸吮他的舌尖, 低低喘息,被泪濡湿的脸上泛着喜极而泣的笑意。 那双被泪洗过的眼睛看着宫白蝶,亮若冬星。 她想要说什么,一开口,沙哑地呛了下,呛得整张脸涨红,尴尬地移开视线,可也还是笑着的,“抱歉,我、对不起,我真的太高兴、太激动了……原来真的是你。” 创造怪谈的不是完全陌生的怪物,而是她相对了解的宫白蝶,她真是高兴。 冲击心脏的血流愈发澎湃,宫白蝶听见了碎裂声。岌岌可危,触目惊心。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仿佛真的被撕成两半。那个躲在手机里的弃夫发了疯,拼命推挤抓挠着另一个用心险恶的灵魂,用尽一切力量占据身体、主导意识,战胜了割袍断发的宫非白。 她有她的苦衷,她有她的难处,归根结底,是他帮不了她,她也不知道他有生命。 看看——她知道了他的存在,立刻给予了他爱。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 宫白蝶呼吸着温葶的喘息。 因为激动,她全身都暖融融的,睫毛上挂着泪,脸上洋溢着笑。 她哑得说不出话,几次开口都不成功,可看一眼宫白蝶就忍不住笑。 对温葶而言,向宫白蝶表达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她曾爱过他,至今也不讨厌他。 不需要去想其他激动人心的时刻,只要想想宫白蝶的绣工多么盈利、想想他为她带来的第一笔奖金,温葶便面颊发烫,止不住欢笑。 这热乎乎、亮晶晶、被泪水浇灌的笑泼在冰凌上。 滚水泼冰,大量水汽蒸发升腾,那只小小的红蝶霎时迷失在浓白水雾中,数年血恨显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 “对不起、对不起……”温葶吸了吸鼻子,嗓音残留沙哑,“我不想走的,可我没有办法、白蝶……对不起,我没有用,我不能在万罗保下你。” 对不起。 她说了对不起,她说她是不得已。 抵抗在温葶肩上的双手垂下,一上一下地落在她的后背和腰际。 他抱住她,闭上眼睛。 “没关系。” 他发出了雪融化般的轻音。 温葶顺势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眼泪,转入正题,“所以,这个怪谈是什么?你想获得力量还是身体?不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你误会了,”宫白蝶摇头,“我没办法附身他人,也不需要附身他人。” 温葶一顿。 是在骗她,还是真话? “那怎么办?”她焦急地询问,“你还会像昨天那样消失吗?” 宫白蝶哂笑,“兴许会。但我总会回来的。” “那就好,”温葶如释重负地扬起笑,“偶尔消失也没关系,只要你回来就好。” “白蝶,只要你回来就好。” 宫白蝶敛眸,借以掩饰,“这里波谲云诡,危机四伏,我不能时时保护你…”“这没关系,我会保护好自己。”温葶仰头,“我们要结婚的不是么,我会坚持到我们结婚的,白蝶。” 咚 宫白蝶的心脏重跳了一下,过了会儿,他反应过来,那不是心跳,是房间门被人敲了一下。 温葶迅速扫了眼桌上的早餐,宫白蝶抬手,那些东西消失化烟。 烟雾散去,温葶心下微怔。 那些食物去哪了?是被施了障眼法,还是被送去了其他空间,还是说他有挥挥手就碾碎一切的能力? 压下内心的惊骇,温葶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皱起眉。 怪谈男友 第158节 宫白蝶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透过房门触及到门外来人时,他眯了眯眼。 “温葶、温葶!” 温葶没有立刻开门,门外马上响起了呼唤。 她脸色愈差。 一叠毛巾已递了过来,温葶看了眼宫白蝶,接过毛巾擦掉脸上的泪痕,小声说:“我很快打发走。” 宫白蝶展眉,没有说话。 拉开门,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 “max?” 见到温葶,max高兴道,“太好了,你没事!昨天真是担心死我了。” 温葶笑道,“你是来探望我的?谢谢。你呢?你也还好吧?” 宫白蝶目光从她的笑靥上划过。 “我没事!”说到这里,max眼中闪动起兴奋,“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吧?我昨天摘掉工牌觉醒了能力!” 温葶确实知道。 max是第二批摘掉工牌的,他获得的能力是速度。 正巧,在怪谈之前他买了第三辆车。他是个汽车迷。 “我看见了。”温葶恭维,“是来自汽车的馈赠?这么一看你那三辆车买得太值了。” “我早就说你该买辆车了。”max立刻抱怨,“去年我就想带你去车展,你总是没空。女孩子有辆自己的车是好事啊,你又没房子,至少该有辆车嘛。” “嗯…就是说呀,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注意到旁边宫白蝶寡淡的目光,温葶一只手背到身后,五指合拢又张开,在空中抓了抓。 宫白蝶注意到了。 他朝那只手靠近,一下子被温葶抓住。 “我还没给你看我的新车呢。我跟你说那车可绝了,没想到现在40w的价位就能有这样的车,你记得我之前和你说它家……”提到自己的爱车,max眉飞色舞地滔滔不绝起来。 温葶抓住了宫白蝶的一只手,伸出食指,在他的掌心滑动。 涂着修复液的指甲晶莹润亮,划得宫白蝶掌心刺痒。 max越讲越遗憾,幽怨道,“你都没看过它呢,才开年你就那么忙吗?” 温葶为难:“是啊,我妹妹快到预产期了,所以只要下班还早我就会去妹妹那里。对不起呀。” 宫白蝶垂眸,读出了她在自己手掌里写的内容—— “fan” 一种轻盈的情感飘忽忽地升了起来。 这是和看见温葶哭泣、惊恐或是杀死其他角色时不同的感觉,宫白蝶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感情,还算舒心。 他尚未品味完全,这种轻盈感忽又抬升了一个度: 她屈了屈指,在他掌中画了个小小的“:p” 宫白蝶诧愕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她面上不耐烦地假笑,背后偷偷往他手里画“:p”。 一个“:p”? “:p”…… “哦哦原来是这样。”max笑了起来。 温葶也笑。 :p 掌心发痒,宫白蝶索性抓住了那根手指,漠然看向门外傻笑的丑男。 温葶弯弯食指,发现无法从宫白蝶掌心挣脱后,打断了max的聊天,“时间不早,我得收拾一下,要带人去吃早饭了。” “等一下。”max一脚插入门内,“windy,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温葶被他顶退了半步。 她扫过走廊,还没有人出门看到自己这里的情况。 抓着她食指的手倏地松开,那飘飘忽忽的轻盈感霎时落地,阴沉地睨向强行进门的max。 温葶迅速权衡了一下,侧过身,放max进来,关门的同时揪住宫白蝶的食指捏了捏。 宫白蝶睇了她一眼。 “怎么了,这么郑重。”关上门,温葶笑道,“是要和我聊你昨天获得的技能吗?” “温葶,我喜欢你。” 温葶搭在门把手上的五指一顿。 宫白蝶抬眉,眼底森冷,唇角荡开笑意,两分钟前那里还残留着温葶啄吻的痕迹。 他很期待她的反应。 “这,太突然了。”温葶将碎发勾去耳后,无措地移开视线,“我从没想过你会、嗯…这真是……” max目光灼灼:“温葶,我知道你很优秀,你是绿森里最年轻的组长之一,追求你的人也不少,之前我一直在犹豫,但现在我不能再退缩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些许侵略性的气息扑向了温葶。 “怪谈很危险。我有了保护你的能力,就不能袖手旁观。” “温葶,你需要我。”那双眼眸炽热又深情,“和我在一起吧,不管是在怪谈还是在首都,我都会好好照顾你,你不买房子不买车子都可以,我父母都能接受。” 温葶被他的呼吸烫得侧身。 她瞥向宫白蝶,宫白蝶温良地微笑,低头附在她耳边低吟:“他说的没错。考核日不会结束,往后或许还会有别的危险,妻主,您需要用到他。” 温葶霍然怒瞋向他。 “谢谢你max,”她回眸,控制着表情,“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关心我。” 男人浮现笑意,“我一直关心你啊温葶。” “但我不能利用你的感情。”温葶蹙眉,“抱歉,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答应你,那就是纯粹利用你,我不能这么做。” “你可以!”max急切打断,“我不介意。” “我介意。”温葶摇头,“我不想唾弃自己,更不想践踏你的感情。” max抓了抓脑袋,颇感苦恼,“我真的不在乎,温葶,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有喜欢的人。”温葶直言道,“我答应了要和他结婚,不出意外就在今年年底。” 宫白蝶眸色微深。 “谁!”max震惊,“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从来没听说过。” “认识很久了,最近确定的关系。”温葶道,“所以抱歉。” max神情黯淡了些许。 很快,他又笑了起来,“现在这个情况…啊,可能我话说得比较直白,但是温葶,你确定自己还有机会见到他吗?” 温葶脸色沉下。 “我也是为了你好,在怪谈里朝不保夕的,”max诚恳道,“你刚刚说要去食堂吃早饭?前天食堂发生的事你也看见了吧,食物告罄,已经有人为一罐黑米粥大打出手。温葶,比起一个远在天边的未婚夫,你需要一个真正能够保护你的人。如果我是他,我也会理解的。” “你说的也许没错,但对我来说,感情是很有分量的东西。”温葶怫然不悦,“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个的,那我的回答是,不行。” 她移了一步,让出门来,无言地请他出去。 max诧异,他一直认为温葶是个还算聪明的女人,怎么会这么不清醒?怪谈开始了那么久,她好像还活在梦里。 不过八面玲珑的女人突然摆出一副柔韧忠贞的模样,似乎令他更加心动怜爱了。 “唉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为了你的安全,我还是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经过她的身边,玩笑般拧了拧她的脸颊,“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别和我客气。” 粗糙的手指在温葶脸上留下红痕。 如果这还算是朋友之间的玩笑,那接下来的行为就令温葶感到了悚然。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勾上了她的眼角。 细嫩的眼角在max手下撑开,温葶蓦地后退,瞳孔震缩。 一丝红意登时充斥在宫白蝶眼下蝶纹之中,藏匿在皮肤内的白蝶猩红滴血。 日夜运作的游戏程序将他压在屏幕上,被迫看着她如何勾画其他角色。他已看过太多她和别人狎昵的场景,不打算再玩这样的剧情。 现在是他的游戏,连他都还没有摆弄过她的身体。 长久以来分裂的两个灵魂在这一刻同步合一,爆发出锐戾的杀意。 灰黑色的烟雾在他指间游蹿,宛如躁动的细蛇,迫不及待、饥渴难耐。 食指微抬,一股黑烟如长虫飞去max肩上,钻入了他的血肉。 即将出门的max一顿,后颈莫名发麻。 他疑惑回头,挠了挠脖子,什么也没抓到。 温葶抿唇,眼角还残留男人手指粗糙的热度。 max拥有了能力,这份能力不算强,却也壮了他的胆。 温葶早早预见到了力量崇拜的趋势,可没有料到才获得能力第一天,max就敢动手动脚。 他看她的眼神滚烫黏腻,即便被她拒绝也不以为意,直接上手将她视为自己的东西。 如果不是宫白蝶在旁边,她不会敢和他撕破脸。 max要注意,身边的那个更得逐字逐句小心揣摩。 刚刚max表白时,宫白蝶说了什么? 怪谈男友 第159节 他要她答应max,像个深明大义又贤惠的正宫,那么作为女友,她应该—— 温葶抬手朝宫白蝶捶去。 拳头砸到宫白蝶脸前又生生顿住。 她咬牙切齿地剜他一眼,隐忍地往前几步,试图深呼吸冷静。 下一刻,她倏又抓起枕头往他身上砸去。 “走开!”她恼怒委屈地喊,“不想见到你!” 她爱他,他是她失而复得的白月光,是她满怀期待的结婚对象,所以她不该为他的大度感动,而该狠狠地生一通气。 ----------------------- 作者有话说:宫白蝶:我恨你!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惶惶终日、万劫不复! 温葶:呜呜对不起。 宫白蝶:……她大约有不得已的苦衷,画“:p”的女孩不会有多恶毒。 温葶:天呐o。o 第75章 狂想大厦 和怪谈开启时一样, 考核日当天产生的尸体在翌日全部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照这个发展,这一轮的死者极有可能在下一轮考核日以尸怪的形式出现。而这一次的数量, 是上一轮的两倍不止。 “温葶……” 温葶打掉试图触碰她的手。 她正坐在总监室, 拿到了一直好奇的总监平板。 不出所料,所有oa死亡图果然都提交到了总监手里。 “还在气?” 平板旁出现了俊美矜贵的脸,这张脸比温葶画的宫白蝶多了些少年英气。 他把自己画得更加冷漠, 也更加年轻。 宫白蝶蹲跪在温葶面前,不再是那一套卑顺的跪坐。 不论是蹲跪还是跪坐, 不论是宫非白还是宫白蝶,他的腰背始终笔直。 和在吻中软化的身体一样, 看似改头换貌的他,核心内容一个都没舍去。 他想摆脱她的人设, 却没有摆脱彻底。 因这一点,温葶冒险选择了最不靠谱的方法——用爱情来保全自己。 这浮夸的方法居然真的奏效了。 在她揭穿宫白蝶的身份后, 他依旧没有和她撕破脸。 他当然也没有陷入情网,她猜测他是被她打乱了节奏, 有点迷惑,有点惊奇,饶有趣味地想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那她就让他看。 “到底为什么要恼?” “你说呢。”温葶浏览着宫白蝶oa各个模块,查看总监的权限。 宫白蝶偏头,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温葶抽空瞅了他一眼,他脸上确是困惑。 封建的训诫铭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不愿再争宠吃醋,却尚未意识到情侣之间“犯妒”是一种合理正常的情绪。 没有人为宫白蝶开化,单凭他自己和设定对抗,只争取到了懵懵懂懂的表层觉醒。 这对温葶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她可以借此机会灌输给他有利于她的思想,向他升华她的“爱意”。 放下平板,温葶面向宫白蝶,眸色认真:“小白,记得吗,第一天在这里见面时,你问我云鹤唳的游戏进度。” “小白”是个全新的称谓,宫白蝶洞悉了这称呼背后的含义。 她很敏锐,很快从他的新名字里察觉到了什么,再没叫过他“白蝶”或是“蝴蝶”。 “虽然我是游戏人设师,但这些年除了你,我点开其他游戏全都只是为了工作。” 她两手拍向他的脸颊,向内挤压,“我会和游戏角色互动、交往,甚至结婚,但现实里的男人不一样。” 宫非白摘下她一只手,没有沉溺在甜言蜜语的部分里,“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 如她所说,她可以为了利益逼自己和游戏角色调情,那也可以为了活命逼自己招揽max。 都是用感情获利,都是利用完可以踹开的东西。 “我不知道角色会有生命,他们在我眼中只是代码和数据,是一本书、一份资料。”温葶道,“假如他们都是有生命的,而我的工作需要了解他们的爱情模式,那我只会去采访他们,而不是隐瞒下来,和他们恋爱结婚。” “如果非要靠恋爱才能拿到这笔钱——” 她抱着宫白蝶的脑袋,不高兴地搓揉,“我要是这样的人,我早就结婚了,别以为没有富家子弟追求我。” 宫白蝶眸光微闪。 事实如此,温葶的话挑不出一点漏洞,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真的是他。 她分明已经离开他,将他的原画底图全部交割出去,换来一张“承诺今后不在任何平台、组织、机构制作或发表任何跟‘宫白蝶’相关内容”的纸。 这么多年,她的关注、搜索记录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宫白蝶”三个字,除了每天开着的游戏程序外,宫白蝶找不到温葶在乎他的任何证据。 但她说的也都是事实。 她没有结婚,先后和两个富家子弟谈过一段又很快分开; 她从没有忘记他,游戏程序24小时不停,几乎每天都会点进来摸摸他,送上一份爱心礼盒。 他不懂,温葶到底在想什么。 她对他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说的内容也越来越简短跳跃,再不像她还在万罗的时候叽叽喳喳事无巨细。 他越来越远离她的生活,也越来越不懂她的内心。 “真的?”譬如此刻,他并不明白她这份突如其来的非他不可;他只知道,他的巅峰流水不及昭霞、云鹤唳的十分之一。 温葶没有回答,她挤着他的脸,低头亲吻他的眉心。 一缕软发从她肩头滑落,凉丝丝覆在宫白蝶脸上,撩过他左眼下隐藏的蝶纹。 宫白蝶想起了第一次会议,她在他面前弯腰操作电脑,发丝从肩头滑落,净是些轻浮浪荡的浊香。 喉结滚动了两下,宫白蝶抚着她的手背,闭上了眼。 “我没有怀疑你的能力。”他在她唇下说,“我知道你不是需要依靠男人的女人。” 柔软的嘴唇从他眉心离开。 “你觉得我生气,是因为你小瞧了我?”温葶挑眉。 宫白蝶眼中透出疑惑。 她说自己不会为了钱和男人结婚,难道不是觉得依靠男人没有面子? “不!”温葶双手在他脸颊拍了下,“我生气是因为你不可爱。” “什么?”宫白蝶诧愕。 “我教过你了——撒撒娇,小白。”温葶眨眼,“我不要你的体谅、你的道歉,夫妻之间任何不高兴的事都可以用撒娇解决。” “我没有不高兴的事。” “你是认真的?”温葶惊讶,“别的男人向你未婚妻表白,你没有一点儿不高兴?” 宫白蝶拧眉。 从前的妒是七出,即便是在这片自由得不可思议的世界,大度也是男人的美德之一。 她到底对他有什么不满意。 “妻主误会了,白蝶没有不高兴。”他扯出笑。 “好,你没有不高兴,是我不高兴了。”温葶搭着他的肩膀,叹息着抱怨,“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在乎我?伪君子,我讨厌你。” 她轻踢了下他的小腿,像是蜻蜓点过湖心。 又一种陌生的情愫充胀了宫白蝶身心,他一把扣住她踢来的脚腕,将其拉开。 这并无效用。 控住了她的肢体,她的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中回绕。 她瞋视他,有愠恼、有委屈,如摆动的狐尾尖一样朝他摇曳。 伪君子 我讨厌你 这样尖锐的恶语,她念得糖丝一般。 这是什么感觉? 宫白蝶无端心悸:“不,不是的。” “你是,你就是。”搭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推搡着他,“你就是伪君子,我不要喜欢你了。” 热意顺着脸颊爬上了宫白蝶耳尖,淡淡的兴奋在溢开丝丝涟漪。 心悸得厉害,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恍然生出荒唐的欲念:想听她继续。 别过眼,他生涩道,“你别气。” “那你在这里骂他一顿。” 宫白蝶愕然回眸,从没见过要求丈夫骂情人的妻子。 肩上的双臂向前伸出,松松缠上他的脖子。 怪谈男友 第160节 温葶又踢了踢他,催促:“快。” 宫白蝶自然不再是贤良淑德的人夫了,可在温葶面前还披着层温和有礼的假皮。 假皮也是皮,要他当着她的面骂别的男人,如君子盗窃、圣人屠戮,背德羞耻。他说不出口。 “你不说?那我来。”温葶不满他的迟疑,吐出两个字,“傻叉。” 宫白蝶愣了下,旋即扭头:噗。 温葶勒紧了他的脖子,“笑什么!” “没想到原来你会说脏话。” “哎呀,我在你心里这么一尘不染吗?”温葶笑吟吟,“我都说了,你也别想着清高。” 宫白蝶拒绝:“你为我设定的语言里没有过脏话。” “你都从手机里跑出来了,别拿这个做借口。” “我实在不擅长辱骂。” “你…”“我可以杀了他。” 这一句平淡的陈述令温葶陡然清醒,她不动声色地问:“他会死么?” “嗯?为什么这么问?”宫白蝶忽而微笑:“你不想他死?” 温葶张口尚未出声,他猝然贴近,抵着她的额头,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想他死么?” 他才露出的微笑骤然退去,翻脸得突兀而诡异。 温葶顿时记起了当初新总监的种种疯态。差点忘了他之前有多阴晴不定,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疯成了这幅德性。 她稳住呼吸和声音:“我只是想知道怪谈里的死亡和现实挂钩吗?”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她面不改色,没有躲闪。 宫白蝶似乎是觉得无趣,慢慢退开,又挂起了人畜无害的笑:“妻主,我也不知。” 温葶不死心:“你真的没办法打开怪谈?” “你可以把怪谈想象成卵蛋。强行撕开卵蛋,里面的东西也会死,只有拥有强大力量的生命才能冲破蛋壳。” 这一点上,宫白蝶并没有说谎。 他抬手,对窗户划下一竖。 温葶睁眸,骤然看见窗外远处出现人群和车辆! “我把口子打开了,妻主要离开试试么?” 久违的世界令温葶挪不开眼,理智死死定住她,让她没有立刻冲过去。 她屏着气:“我现在出去,会怎么样?” “会变成活死人。幸运的话,也许只是疯癫痴傻。” 说罢,他扬起一个笑,“别怕,不管您变成活死人还是疯子,白蝶都会悉心伺候您。” 温葶刻意制造出的温情在这个笑容下粉碎,他们都从方才的温柔旖旎中清醒。 她再次提醒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制造屠宰场的怪物,她不能真的把他当做小男生调.情。 她不能松懈,与此同时也绝不能把他当做怪物对待。 宫白蝶对感情非常敏锐,她不能有一丝不自然。 她需要更加爱他才行。 “真不吉利,”她蹙眉,“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他反问:“妻主还没有说,同不同意我杀了那个男人。” 他第三次提了这事。 口吻平淡,可是第三次了。 这很好,证明宫白蝶依旧在乎感情,没有像伤透了心的宫斗女主一样绝情锁爱。 “哎呀,是谁说没有不高兴的?”温葶不正面回答,学着他的语气,柔柔弱弱地掩唇,“‘我并没有不高兴的事’‘妻主误会了’。” 宫白蝶眯眸。 片刻,意识到自己已不是需要遵守训诫的人夫,他无谓笑道,“您就非要把话说绝?好吧,我确实不高兴。” “该说——我很不高兴。” 他起立俯身,黑色的影子压住了温葶,“难道您没有闻到他全身散发着猪肉腐烂的臭气?” 冷冽的雪兰香扑鼻,气氛倏忽间强势冷厉,那张殊丽的脸背光之后阴寒如冰,温葶心跳一滞。 她别过头,噗嗤发笑。 在宫白蝶森然地审视下,她回敬他:“这不是会说脏话么,贵公子。” 这一笑,将冰冷的气氛驱散融化。 宫白蝶收敛戾气,弯弯眼眸,“我很早就不是了。” 他直起身,阴影从温葶身上撤开,那道惊鸿一瞥的怪谈出口也被关上,窗外又变成了无人的城市。 在宫白蝶再次提起max前,温葶主动说:“我不是袒护他,是因为杀死一个max没有意义。” “被困在怪谈里,即便食物充足、没有怪物,摩擦和冲突也会越来越多,道德感则会越来越低,max不会是特例。”她垂眸,“小白,我真的很害怕。” 宫白蝶漠然俯视她。 片刻,他轻声道,“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温葶。” 她不必害怕别人,因为她的绝望痛苦,只会绽放在他的手中。 温葶揪住他的衣袖,“可以给我的稿子打分高一些吗,我不想被尸怪追。” “我也想帮您,但分数不是我打的。”宫白蝶道,“不然我也不会是最后一名。” 这完全超乎温葶的预料,她委婉地说:“你听起来,不太像一个领主。” 什么都干不了,他有什么用。 宫白蝶听出了她的潜台词,“我可以给您批三天以上的长假。您可以从现在休息到下个考核日。” “然后在复工当天补齐15副图?” 宫白蝶委婉地说,“我可以帮你一起画。” “算了吧最后一名。”温葶瞋他。 提到审批,温葶想起了件事。 她点开平板上的人事模块。 “离职审批也是到你这里?” 宫白蝶颔首,在温葶不言而喻的示意下,他说:“妻主想问我离职能否离开?嗯……还没有人提交离职,我也不曾见过。” 他的语气噙着点笑,绝非善意的笑。 情况不太乐观,她明明见到了怪谈的创立者,却对离开没有什么帮助。 宫白蝶称怪谈是他的伴生物,如同水汽之于水,寒气之于冰,并非他主动创立。 怪谈之中,他和他们一样需要遵守规则。 尽管宫白蝶有问必答,言语真挚,但温葶认定他有所隐瞒。 按照宫白蝶的说法,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冲破蛋壳,离开怪谈。 那所谓的“力量”是什么? 是坚毅的意志?过人的勇气?是摘掉工牌后的技能?还是—— 温葶若有所思地端详宫白蝶。 怪谈是他的伴生物? 他死了怪谈不就没了。 第76章 狂想大厦 看着同时出现在食堂里的两人, 朝朝惊掉了下巴。 她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dd,“我是眼花了吗……” dd同样愣了愣,“我也看见了。” “我不理解, ”朝朝瞪大眼睛, “正常人能在这时候萌生爱情吗?” “但这时候不萌发,以后就再也没机会发了。”dd实事求是道。 “呸呸,你真不会说话。” 坐在餐厅的两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温葶冲朝朝dd招手。 朝朝飞快地扫了温葶身边的宫白蝶一眼,对这个组合既震惊又好奇。 “总监好。”两人走过去, 对宫白蝶低头致意,多少有点像被妈妈押着见陌生亲戚的小孩。 宫白蝶颔首, “你们好。” 进入怪谈近十天,每个人多少有些憔悴, 新总监另类得惹眼,每次碰见都是一套崭新的套装。 他和温葶并排坐着, 中间放着一罐八宝粥。 朝朝和dd进来时,就见他们一人一口地喂食, 气氛比罐子里的粥还要粘稠。 “姐,你们这是……”朝朝小声用眼神询问。 温葶笑吟吟地拉起宫白蝶的手,“你们姐夫。” 要是在正常世界里,朝朝一定会跳起来起哄, 可现在她只觉得离谱。 “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 怪谈男友 第161节 温葶转头, 与宫白蝶相视,“其实很早就认识,嗯…已经七年多了。” “噢~”朝朝心态平和了一些,她差点以为温葶是放弃自救, 纵情摆烂了。 dd却皱了下眉,“可你之前还在打听总监的身份,问他是谁。” 这孩子一如既往的敏锐又没眼力见,温葶眼皮一跳,扫见宫白蝶对这话没有反应才松了口气。 “是啊,那么多年没见,我根本没有认出来。”温葶将五指插.进他的指缝,怀念亲昵,“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儿呢。” “哇,你们差了几岁呀?”朝朝有一点眼见力,但不多,问完之后才意识道,“抱歉,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 温葶微笑:“你觉得差了几岁?” 朝朝那一点儿眼力见上线了:“唔,坐在一起看的话……姐看起来大两三岁?” “哎呀。”温葶掩唇,笑得真诚。 dd偏要加一句:“实际上呢?” “实际上嘛,”温葶笑眯眯地打太极,“要再大一点。” 就算是在怪谈,她也说不出口自己谈了小六岁的男生。 因按宫白蝶实际年龄算,她面临进橘子的风险,所以就按设定的23岁算。 宫白蝶看了温葶一眼。 民间的说法“女大六,常吃肉;女大七,把夫惜”,他们正好介于六七之间。 温葶事业确实尚可,应验了前者; 再过半年,等他们相差七岁…… 这下贱的想法搅得他心浮气躁,他想离远些,手却被温葶五指相扣,无法抽离。 dd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刨根问底,朝朝好奇:“那你们之前是 什么关系?” 宫白蝶道,“长辈订的娃…”“是师生。”温葶笑着收紧五指,“我大学做家教,他家里长辈订的我。” “哇哦——师生转职场恋爱!”朝朝捧着脸开始兴奋了,“这都不是浪漫,这是奇幻了!” 可不是么,温葶想,这就是奇幻。 “我不太懂,”dd只觉得奇怪,“组长当老师的时候,总监最多只是个初中生。这样也能产生爱情?” 温葶:“……” 这小子到底以为她有多大……不过确实没说错,所以她才不想说具体年龄。 宫白蝶淡声道,“及…十二三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风华正茂的女人,有什么稀奇。” “十二三…?!”这下连朝朝脸色都变了。 “哈哈、哈哈哈……哎呀真是的,别听他瞎说,哪有那么夸张。”温葶用力握了握宫白蝶的手,换来他冷淡的回瞥。 她在遮掩什么,她在游戏里设定的初遇剧情也是十二。 还是说,他的年纪上不得台面? “温葶?” 在朝朝追问细节之前,一道震惊的声音插了进来。 max不敢置信地走进食堂,目光落在她和宫白蝶交握的手上。 他反复打量,错愕道,“总监,您这是……” 宫白蝶余光瞥向温葶,见她保持着礼貌客气,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轻笑一声,抓起温葶扣着他的手,偏头亲吻,“我的妻子。” “什…”max震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后知后觉昨天温葶说的男朋友是谁。 怪不得她年后回来对他那么冷淡,原来是有了这样厉害的未婚夫。她早知道徐总监要走,早知道自己未婚夫要进公司? 呵,可她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家庭背景在怪谈里是最没用的废物,她太蠢了,看不清现在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max咬牙,扭曲地笑:“原来是总监啊,windy你早上怎么不和我说呢。” “职场恋爱,总是不太好意思说嘛。多亏你早上劝我的那些话让我想通了。” “想通什么?” 温葶另只手也抚上宫白蝶的胳膊,甜蜜地倚着他,“max,你说得对,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朝不保夕,每一天都得珍惜。所以我们也不打算偷偷摸摸的隐瞒了。” 她这柔情依人的模样刺得max恼羞成怒。 他那么认真地追求她,她居然交着这样的男朋友。这两人背地里不知道怎样笑话他的表白! 羞愤交加,他怪声怪气,“我说你怎么不愿意坐我的车,原来是有更好的车了。这我确实比不上。” 餐厅里的其他人朝这边看过来,事实上,从温葶和新总监一起出现后就有不少人关注着这里。 “嗯。”宫白蝶扬唇,矜冷地笑,“你知道就好。” max一噎。 他几次呼吸,这一桌四人,其中两个都是男人,他到底没再怎么样,领了今天的食物便咬牙切齿地离开。 “他这人怎么这样。”朝朝厌恶极了。 温葶轻声道,“之后你们俩尽量多待在一起,知道吗?” “为什么?”朝朝问。 温葶目光微移至另一桌的男女。 今天下午,她休息室对面的女生房间里传出了吟哦声。 她在门后等了一会儿,看见了出来的男人。 女生已婚,温葶很确定她之前和那位男同事没什么纠葛。 两情相悦也好,交换利益也罢,道德已然开始崩坏。 “因为所有恐怖游戏里落单都会死。”最后,她这么和懵懂的朝朝解释。 温葶拉着宫白蝶在食堂腻歪了半天,希望所有人、尤其是max知道,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但她没想到,刚刚叮嘱完朝朝,她自己就给落了单。 冲了水,温葶推开厕所隔间,准备结束这一天,回休息室睡觉。 隔间门一打开,她蓦地被人推回去,后背猝不及防撞上墙壁。 狭小的隔间里挤进两个人,那人一手反锁门,一手抓住温葶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 泛着汗味的酸臭笼来,温葶震惊怒视:“max,这里是女厕!” “嘘,我只说几句话。”max脸上亦有些难堪。 温葶呼吸有些不稳。 才脱离外界秩序几天,他的胆子未免太大! max显露出烦躁,半晌稍平复了些,低头,“抱歉,我当时太激动了,在食堂说了不该说的话。” “就为了说这个?”温葶推开他,“知道了,我要出去。” “等等!”max阻拦,焦躁而不满,“温葶,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max深吸一口气,像是看着一位即将嫁入山区的恋爱脑娇妻,“我试过了,技能会按天刷新。” 温葶欲走的想法停了下,对这个情报感兴趣。 “我凌晨摘掉了工牌,又获得了一次技能。而总监——”他撇了撇嘴,“他连工牌都没有吧?” 温葶先前以为宫白蝶是刚刚入职,没来得及拿到工牌。 现在看来,他没有工牌的原因显而易见:他不是绿森的员工,自然没有绿森的工牌。 “所以呢?” “他不仅没有技能,还弱不禁风。你看看他那手,女人似的;腰还没有我腿粗。这种时候,他怎么能保护得了你。” 温葶握住手机。 桌面恋人的程序还在运行,屏幕的右下角是q版的宫白蝶。 她严肃道,“你是觉得我应该抛下拖累我的伴侣?” 这话说得难听,max拧眉:“我只是觉得你有更好的选择,不该那么一根筋。” “你真的希望我这样做?”温葶直视他,“等我和你在一起,一旦你受伤需要照顾、一旦出现比你更好的人,你希望我马上抛弃你,做出更好的选择?” “我不是这个意思!”max烦躁地叹气,“你怎么就这么死板,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是你在侮辱我的心意。”温葶加重了语气。 “max,我曾住在城郊农村连热水都没有的房子里,每天要五六个小时的通勤,一天两顿饭都来不及,那时候我没有选择找个男人嫁了;现在我也不会去攀附什么。” 为了怪谈领主而拒绝max是正常的。在这里一味对max表白自己对宫白蝶的爱,效果平庸。 她要引出从前,把自己打造成为宫白蝶默默“守贞”的女人,让他知道,这么多年再穷再苦,除了他,她不曾为别人心动。 至于之前谈的五六个男朋友——嗯,都是过客,只有他是天命。 她义正言辞,正直不屈的气场令max气短一截。 道德感和眼前的女人在天平两端摇晃。 她实在吸引人,温婉又干净,每次挽发冲他微笑都让max怦然心动。 在所有人都渐渐不修边幅的怪谈里,她依旧得体,发丝柔软,散发出好闻的香气。 “可我真的喜欢你。”max呼吸微重,“或许明天、后天我们就会死,温葶,趁我们还活着,我…”他抓住了温葶的双臂,透过毛衣都令温葶感到了热度和疼痛。 “干什么,放开我!”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她看见了男人眼中的欲望。 “别叫温葶、别叫。”凑近之后她愈发香了,max捂住她的嘴,迫切道,“我会保护你的、跟我一次好不好、嗯?我不打扰你和总监的生活。” 怪谈男友 第162节 “唔、唔……”温葶膝盖屈起,半路生生放下。 她要知道宫白蝶的态度,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在意什么。 “不要、不!”她流下泪来,拼命摇头,“放开我。” 如果宫白蝶一直没有出现,她该和max撕破脸,坚持对爱情的忠贞;还是顺水推舟,换取宫白蝶的怜惜? 不,他一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来,说明他并不在乎她,她和max怎么样都影响不了他。 宫白蝶靠不住,她就不能和max撕破脸……但这次顺从他,开了这个头,往后就会沦为他的泄器。 温葶陡然惊醒,自己太依赖宫白蝶了。 她怎么总是对他那么放心。 已经知道了他不怀好意,可她对抗max的底气竟还是来自宫白蝶,如果他不站在她这边,她就只有两条死路。 收回的膝盖再度抬起。 她一边在max掌下含糊哭泣:“滚开,白、唔…小白!”;一边瞄准了他的裆下。 如果不是怪谈,max这辈子也不敢做这样出格的事。 打破人生三十年的道德束缚,令他的肾上腺素迅速飙升,发现温葶比想象中还要容易控制时,兴奋更是蹿升了一个度。 他从没想到,原来得到一个女人这么容易。 温暖的馨香萦绕鼻尖,像是温葶本人,这香味放大了感官,他低头,急促地想要吻她。 嘴唇触碰到肌肤之前,max脖颈骤然一紧。 一卷黑烟从他皮下钻出缠上脖子,倏地将他提起撞开厕所隔间门,吊至半空。 窒息和腾空感支配了max,他惊恐地抓挠脖子,想将束缚他的东西扯掉,触手却空无一物。 温葶惊愕地望着空中的东西。 灰色的浓烟纠结成股,从max体内窜出,蛛网般粘在墙上。 一条拧实的灰烟一端贴在天花板正中央,一端套着他的脖子,形成粗壮的吊索。 他胡乱踢蹬着,双手在脖子上又抓又挠,没能影响灰烟分毫。 男人的脸涨得红紫,咽喉被死死勒住,发不出声音求助。 灰烟越涌越多,仿佛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喷雾。仅是呼吸之间,从他体内冒出来的灰烟就将他包裹吞没。 它们越聚越浓,形成一个长椭球,被粘在墙壁上的雾线吊在空中。 他变成了巨大的茧,整颗茧心脏般缓缓搏动。 温葶后退半步,倚在墙上。 女厕大门发出异响,被锁住的门把手上下咯咯颤动。 几次下压后,把手哐当直接掉落。 门被推开,一身白色西装的宫白蝶踏入。 他无视空中巨大的灰茧,一眼看向隔间里的温葶,朝她走来。 温葶咽了口唾沫。 灰色的雾绳交织纵横,每一股浓雾都在翻滚。 被max撞开的隔间门板半开,斜斜摇晃。 年轻俊逸的男人从雾绳中穿过,昏黑的厕所里,西装白得突兀。 留在温葶脸上的泪痕冰凉一片,吸走温度。 面对max时没有的惊慌,此刻涔涔涌起。 灰雾、日暮,诡异的人茧悬在空中,他白得不染纤毫,如同新雪刺目。 色彩光影的巨大反差让温葶头晕眼花,隐隐作呕。 那颗巨大的人茧挂在宫白蝶身后,仿佛高悬的警告—— 他是杀人的怪物; 那也随时会是她的下场。 黑色手套覆在她脸上,抹去了一指泪。 他看着她,眸光冰冷晦涩。 混乱的感情糅杂在那双凤眸里,像盘脏颜料,温葶难以从中分辨他的思想,只剥离出了一点愧疚。 温葶扑进他怀里,颤抖着抽泣。 她不能长时间与他对视,像是她能看出那一点愧疚一样,他也会从她的眼中读出她的想法。 宫白蝶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安抚她。 他们站在窄小的隔间里一言不发。 夕阳沉落,天色全然黑透。 良久,宫白蝶的衣襟里传出沙哑的哭腔:“……我讨厌这里。” 他敛眸,眼睫颤动了一下。 抬起手,他生硬地回抱了温葶,轻轻拍了拍她。 …… 温葶平复了心情。 她离开公司大门,传送回休息室。 进入私人时间,公司相关人员被清出了温葶的世界。 非绿森员工的宫白蝶依旧陪在她身边。 “你去做什么?” 宫白蝶问离开休息室的温葶。 温葶眼睛红肿得厉害,做完近视手术后的眼睛比之前更加敏感,禁不住大哭。 “去找max的工位。” 手腕猝然被拉住,无灯的走廊上,宫白蝶沉沉盯着他:“他已经变成了茧。” “可你也说他会‘孵化’出来!” 温葶挣脱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她来到了max的工位,打开他的电脑。 宫白蝶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只看见她坐在max的椅子上、用着他的鼠标键盘。 想到这把椅子每天被max松垮的屁股磨蹭、这些键盘鼠标被他抓过油头、摸过脚和下.体的手触碰,宫白蝶蓦地别过头,恶心欲吐。 不—— 他强忍嫌恶,飞快拉起温葶。 “干什么?”温葶莫名其妙。 他一脚踢开max的椅子,椅轮滚出十几米。 滚滚黑烟从宫白蝶手下涌出,构成了椅子的形状,一把全新的椅子出现在桌前。 宫白蝶示意她坐上去,又取出一副手套帮她戴上。 黑色的手套,和他手上的一个颜色,但又厚又长,像是劳保手套。 温葶看他拧着眉给自己戴手套,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反对。 等宫白蝶又抽了纸盖在鼠标键盘上时,她无奈劝阻,“好了、好了。” “好了?”宫白蝶冷厉地睨她,余光指着反出油光的键盘。 “……”温葶闭嘴。好,是她不识好歹。 他呵笑一声,像是把碍事的巨婴赶出厨房。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屏幕亮着。 员工手册上的规则提到:为节省不必要的能源浪费,公司每日00:00-07:00只保留基础供电,但公司24小时为员工开放,可以免费加班。 没有灯,没有空调,温葶一路走来确认了监控,摄像头上的红外感应灯也灭了,只有电脑还能为了“加班”而打开。 她点进电脑版的oa,没有手机可以扫码登录,温葶将光标移到密码那一栏。 她敲着键盘,每敲一下,宫白蝶就皱一次眉。 这个喜欢用小头思考的男人如温葶所料,从来没有改过oa密码,依旧是初始的ls123456。 如果今天宫白蝶没有来,温葶预备或是逃跑,或是顺从,然后—— 为他提交离职申请。 “无法提交?”温葶骤然回头,看向宫白蝶。 “他已经变成茧。”宫白蝶道,“员工死亡,劳动关系自然终止。鉴于是下班后死亡,他的账号明天上班后才会被注销。” “可你说下个考核日他会变成蝶从茧里出来,比普通尸怪更加强劲。”温葶急道,“他的身体还在公司,说不定没有死透,不能让我现在把他开了吗!” 宫白蝶勾唇,笑而不语。 温葶握拳。 他既不能停止考核日,也不能给她暗箱打分、提高名次…… 要么宫白蝶是个废物;要么,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好过。 她摘不下工牌,没有技能,光尸怪就够难对付的了,现在又出现了个不知道会孵出什么东西的茧,下个考核日怕是九死一生。 温葶垂眸,电子屏幕的光将她的脸切割出光影面。 她的后背融于黑暗,看上去身体削瘦了一半。 宫白蝶很熟悉这样的温葶。 怪谈男友 第163节 不论是在万罗还是在绿森,她总是最后一批离开公司的人。 窗外是霓虹华灯,她待在昏暗的办公室,只有工位上开着一盏小灯。 宫白蝶一顿,想起温葶对max说的话。 他没有太多觉醒前的记忆,听见刚才的话,模模糊糊想起来了一些。 她曾住在首都的最外围,一个没有热水的一楼单间,洗澡在村口的澡堂或是公司旁的健身房,每天来回坐两趟公交转四次地铁。 那个单间的厕所放不下洗衣机,她就烧一点热水掺在水盆里搓衣服,再把拧干到不滴水的衣服挂在床和桌子之前的走道上。 在逼仄无窗的厕所里洗完自己和衣物,她会先去床上躺一会儿,喘口气,然后撩开湿漉漉的一排衣服,走去桌前坐下,开始吃饭,开始工作; 然后关掉电脑,撩开潮湿的衣服,回到床上睡觉。 宫白蝶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那时他还没有自我意识,她在那间房子里待了一年半,他有记忆的也不过是几个片段而已。 此前他也不在乎这些记忆,每一次回忆过去,不过徒增对温葶的恨而已; 直到今天,她对着max讲述过去,宫白蝶才陡然发现—— 他恨温葶抛弃他后画的每个角色都比他精致华丽,可即便是最简陋的他,衣食所用也比她当年强上数倍。 那一根晾衣绳横在床和桌中间,潮湿的衣服作帘,她掀起帘子,为他描绘锦衣玉食; 掀下帘子,她蜷缩进铁架床里,在洗衣粉的湿气中为明天的繁重行程做短暂的喘息。 “我会保…”宫白蝶开口,就见温葶不知何时坐去了max隔壁的工位。 她打开了那台主机,从电脑进入oa,尝试初始密码未果后,思索着,输入了工位主人的生日,然后又试了他儿子的生日。 开了。 温葶唇角泛起笑意。 她对照着《2月月中考核排名》,从第一名开始,尝试提交离职申请。 这一次申请提交成功。 “平板给我。”她冲宫白蝶伸手,顺带勾了下碎发,语气带着成功的愉悦,“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宫白蝶抿唇。 他递出自己的平板,却没有松手。 “你确定要这么做?” 温葶脸上的笑顿时散去。 她半垂眼睑,楚楚可怜,悲伤困苦。 “我知道这么做不好,可我…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你。”她哀求,“我答应过你的小白,为了你,无论如何我要坚持到我们的婚礼。” 平板上的五指松开,它进了温葶的手心。 宫白蝶听见自己慌乱的心音。 他侧过身,避开她眼角没有遮掩住的笑意。 她真是恶毒、虚伪,自私自利。 ----------------------- 作者有话说:宫白蝶,立刻转身,没看见她就是没杀人。 【民间的说法“女大六,常吃肉;女大七,把夫惜”】 因为女尊,所以这里把男女倒换了。 第77章 狂想大厦 两天前的那场考核改变了很多事, 最严重的变数莫过于有17人丧生。 这个数字本就沉重,翌日早上起来,更大的阴影笼了下来—— “没有, 房间里没有。” “厕所看过了吗?” “也没有……” 观察着匆忙的人群, 温葶走去动四组长身边:“出什么事了四哥?” 大哥眉心紧锁,面色凝重:“几个人失踪了。”说完,他对着温葶身边的宫白蝶点了下头致意。 一天时间, 所有人都知道了温葶和新总监在一起的消息。 这在平常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八卦,如今无人在意。 “失踪?”朝朝惊讶, “谁啊?” 大哥报了几个名字,“一共五个。” “五个人同时失踪?” dd低头琢磨了下这五个名字, 性别、年龄、所属部门都没什么共同点,排名也不一样, 从第三到第六十都有。 “max也失踪了?”朝朝惊讶唏嘘,“昨天还阴阳怪气呢, 今天就不见了?” “他是失踪中唯一拥有技能的人。”dd道,“少了他, 我们下个考核日会不容易。” 温葶沉吟,“除了max,剩下的四人不仅没有技能,而且还是最难获得技能的类型。” 她眉间攒着一抹忧愁。 “你想得也太多了姐, ”朝朝搂住她安慰,“没技能的本来就是大多数, 这不代表什么。” 然而第二天,又出现了七名失踪者。 不同的性别,不同的年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没有技能, 且很难获得。 与此同时,前天就即将告罄的食物存量迎来了转机。 今天早上有人发现,食堂里出现了半袋米。 剩余63人,这半袋米勉强够人果腹。 在所有人都为不必饿死时松一口气的时候,有小道消息传出: 摘掉工牌的人,不论是否有技能,都获得了额外食物。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怪谈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是反资本家的牛马创立的?逼着我们摘工牌?” “有病吧,它有本事直接把黑心老板们关进怪谈啊。” 温葶听着这些议论。 “姐。”朝朝伸出一盒饼干。 温葶摇了摇头。 “吃嘛。”朝朝硬朝她手里塞。 摘掉工牌就有奖励的传闻不假,今天来到办公室,她和dd的抽屉里出现了两袋饼干,而温葶没有。 “也许有毒。”dd冷眼没动。 朝朝想了下,从抽屉里翻出一串银手链丢进饼干里,过了会儿拎出来给他们看,“没黑!” “银只能侧硫化物。” “它本可以直接饿死我,有什么必要毒死我。”朝朝撇嘴,又往温葶手里塞了块,“我们吃!” dd站起来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朝朝问。 “我想去看看失踪者的工位和房间。”他拿上了自己的武士刀。 “他们不是已经看过了?”朝朝喀嚓喀嚓咬饼干,“说是那些人的个人物品全都消失了,只有工牌留在抽屉里,别的就没什么了。” “我再看一遍。”dd皱了下眉,“他们没有检查过失踪者的oa。” 温葶抬眸,看向他。 “我和你一起去。”她说。 “那我也去。”朝朝舔掉手上的饼干碎屑,提起长.枪,把剩下半包锁进抽屉。 三人离开办公室,把办公室门也上了锁。 温葶跟在dd后面。 最近的一名失踪者是人设三组的组长,绿森人设的三巨头之一,oa排名第五。 温葶向三组的副组长说明来意,对方同意了让dd检查。 和其他人的工位相比,失踪者的工位空空荡荡,没有留下任何个人物品。 dd拉开抽屉,里面仅留有一本员工手册和失踪者的工牌。 电脑启动,dd问:“密码是什么?” “他儿子生日。”副组长报了八个数,顺带吐槽,“他所有密码都是他儿子生日。” dd顺利解锁电脑,但点开oa后卡住了,“oa不是他儿子生日吗?” “啊?”副组长探头过来,“不会啊,我前段时间还帮他登oa打过卡,是那个密码啊。他改了吗?” dd又试了遍,看着跳出来的“用户名密码错误”,肩上倏地搭上了一只柔软的手。 他回眸,看向搭着他肩膀的温葶,温葶面色犹豫地问副组长,“他应该是改密码了,你们没有…嗯,他改的时候没有和你们说吗?” 副组长茫然:“说什么?没和我说啊。” dd看见,温葶的脸色震惊又疑惑。 怪谈男友 第164节 “他没有提醒你们要改密…”他开口,肩膀忽然被温葶捏了下,她插话进来,“要不试一下他自己和老婆的生日看呢?我报给你。” dd不明白温葶为什么要打断自己。 她说会去提醒每个组长改密码的事,可三组组长却没有提醒自己的组员,他们发现了,就该立刻提醒这些人更换密码,以防被其他人登陆账号。 为什么要打断他? “windy姐,你还知道三组组长和他老婆的生日啊。”朝朝惊讶。 这问题不用温葶回答,三组副组长说,“你们不知道啊,windy当组长之前就是我们三组的。这是她娘家。” 温葶笑笑:“是啊,以前我的工位就在那里。” dd一边输入温葶报的密码,一边瞥过她脸上的笑意。 温葶给的两个密码都不对,oa无法登陆。 没有外网、没有对方的手机,忘记密码不起作用;行政部不在怪谈范围之内,他们也没有内部修改密码的权限。 dd又看了三组组长的个人邮箱,邮箱密码倒是没错,可里面并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一定就是坏事。”调查无果,温葶和三组的成员道别,“没有出现尸体,说不定是他们找到离开的方法从怪谈离开了呢。” 副组长叹气,点点头:“是的。” 走出三组,dd问:“为什么不提醒他们改密码的事。” “人生死未卜,现在和他们说这话算什么。”温葶叹气,“缓一缓吧,万一三组组长又回来了呢,到时候我去问问他为什么不说。” dd觉得不妥,朝朝也不赞成,“虽然我觉得不会有人干这么缺德的事,但是姐,换密码确实挺重要的,不能拖久了。” 温葶权衡了一下,“你们说得对,是得提醒他们密码……我本意是不想让大家彼此怀疑,没想到三组组长居然没有通知到组员,现在说出来,好像成了我故意瞒着他们似的。 “所以,你们去说好吗?就当做是刚刚发现的。” 朝朝点头,“没问题姐。” dd看着温葶:“三组组长瞒了组员,那其他组长也有可能存在这种情况。我觉得有必要直接在群里通报。” 温葶眸色微深。 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直接在群里发公告吧。” dd颔首,跟朝朝回去三组,提醒他们修改密码。 两人离开,一缕灰烟落下,凝成人形,出现在温葶身后。 “你的计划被他破坏了。”宫白蝶贴着她,“你不该提醒那两个人改密码的。” 温葶摇头,“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让他们两个改密码。” 声音微凉:“你喜欢他们?” “朝朝dd全心全意地信任我、跟着我,我要护住他们。”温葶转身,埋进宫白蝶怀中,“可他们到底不是你。小白,我只把秘密告诉你……你,讨厌我了吗?” 宫白蝶心尖一颤。 他搂住温葶的腰,沉沉望着进入三组办公室的dd。 “你做的没错。”他跟着温葶那么久,早就习惯了她的做事风格。 帮人申请离职而已,相较于她对待游戏角色的方式,她对活人已仁慈太多。 温葶涩然微笑:“我就知道只有你能理解我、无条件地支持我。” “小白,我也只爱你。”她牵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指节,“我只愿意点开你的程序。” 宫白蝶移开视线。 她笑得他心情乱七八糟。 “耳朵红了?”温葶发现了有趣的东西,笑得更深,“怎么这么可爱呀,不许红了,不然我要忍不住亲你。” 宫白蝶立刻抽手后退,和她拉开距离,耳朵愈发充血滚烫,全然不受他自己控制。 “天呐、哎呀呀——”温葶拉住他的袖子,踮起脚。 她在他耳廓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可爱。好喜欢你。” 那声音随着她的呵气,吹进耳道,宫白蝶浑身都颤了下。 看着他从耳朵蔓延到脖子上的红意,温葶想,他比dd更好糊弄。 两天的试探,她的每一个亲密互动都让宫白蝶慌乱无措; 在她遇到危险时他不仅没有袖手旁观,甚至流露愤怒; 他安抚她、陪伴她,从他制止max起,种种迹象都让温葶确定了一件事—— 宫白蝶并非纯粹的疯子怪物,他依旧渴望爱,比普通男人更加渴望。 温葶计算了他仓库里的食物,在保证饿不死的情况下至少能撑两个月;如果后期的死亡率比她预计的高,那能撑的时间就更长。 编辑了提醒大家更换密码的消息,温葶发进了群里。 已经满十天了,没有一个人发现密码的隐患。温葶稍作反省,没想到自己是全公司最不信任同事的人。 她的计划被打断了。 这也不要紧,失踪人数已经足够震撼。 接下来,只要每晚往摘掉工牌的人抽屉里放食物就够了。 在失踪恐惧和食物奖励的双重刺激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摘掉工牌,也就会诞生更多技能,可以更好地对抗考核日。 宫白蝶不给她开后门没关系,她会调动资源和人力,自己保护自己。 温葶发完密码提醒,又在输入框里输入: “我有个想法,大家可以参考~摘掉工牌前可以多看看自己喜欢的角色…” 余光瞟见走在身旁的宫白蝶,温葶的拇指压在输入框上,片刻,将内容全部删除。 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 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她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开始完成今天的oa任务。 宫白蝶扫视整个人设九组的办公室,温葶给他拉了个椅子到身边,“坐吧。” “你可以去我办公室画。”宫白蝶说。 “我不放心那两个小的。”温葶道,“考核日后气氛变了,我得待在他们身边。” 谈情说爱是为了稳住宫白蝶;而她的目标是杀了他,离开这里。 朝朝dd是她目前最好的两张手牌,不能让他们和自己脱离。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她拉住宫白蝶的手,眨巴眼睛,“难道你不该夸我一句‘你以后会是对孩子很上心的好母亲’?” “你…”宫白蝶动了动嘴唇,“你,想要孩子?” 意识到宫白蝶不是人类,温葶反应过来:“我们之间,不能有孩子?” 宫白蝶没有说话,温葶当他默认。 “哎呀,”她笑开了,“那不错,省下好大一笔钱,可以把我们的房子变大二十平米。” 宫白蝶一愣。 他没有从温葶的表情中看见任何遗憾、勉强,她不是在宽慰他,她是真的觉得没关系。 “可你刚刚还谈到孩子,”他说,“你想要孩子。” 温葶不想让自己的回答看起来像个故作体贴的假丁克男——她揣摩着自己的人设:“是有一点吧,因为我觉得你会在乎孩子。” 她苦笑,“我只是个普通人类,而你有超自然的力量,不老不死,你没有理由一直待在我身边。有了孩子,我会稍微心安一点。” 良久无言。 温葶的手被反握住,宫白蝶道,“和孩子无关,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她哪也别想去。 “我才不信,”温葶笑了笑,“男人都是这么说的。” “我是认真的。”还有谁这么和她说过? “那我问你,等我七老八十,满身褶皱,一股老人味了,你还愿意亲我吗?” “我也可以变成老人。”他在说什么…… “那我死了呢?”温葶捏了捏他的手背,“到时候,你带着个我孙女一样年纪的小妻子给我上坟?” 宫白蝶倏地笑了。 他俯身,贴近温葶,轻声细语:“温葶,你对我太不了解了。” 他眼上的浓睫投下一小片阴翳,幽幽的雪兰香拂过她的脸颊,温葶有点痒,仰头反问他:“难道你还会销毁程序,和我一起死?” 宫白蝶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拇指压过她的手背,手套留下布料略微粗糙的质感。 “妻主希望白蝶殉葬么。” 温葶垂眸,吻上他的嘴唇:“我希望你自由。” 宫白蝶感受着唇前的柔软。 她是个拔尖的人设师,他分明已抹去了她在梦里的记忆,此刻的温葶不曾知晓那个被拴住手脚、狼狈爬行的宫白蝶,却为他说出了“自由”二字。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无情而已。 当她想的时候,她能轻而易举地调动角色情绪。 宫白蝶阖眸启唇,放她深入了这个吻。 唇齿纠缠间,她馨香的呵气覆盖了他的气息,她的身上亦沾染了雪兰的清气。 她蹭着他的脖颈问:“那我们养猫咪还是狗狗?” 颈侧被她的头发蹭得发痒,宫白蝶抱住她:“都可以。” 她弯眸笑说:“那就猫狗双全,凑个好字。” 怪谈男友 第165节 宫白蝶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又补上一句:“好。” 第78章 狂想大厦 温葶知道, 密码的事让dd有些起疑了。 她最终还是得依靠自己。 之前没有摘下工牌未尝不是件好事。过早摘下工牌,以她的情况,极有可能不会获得任何技能。 记得第一次和宫白蝶在食堂吃饭时, 他们也讨论过工牌的问题。 那时他说她“摘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温葶本以为是句安慰, 如今想来,他的意思恐怕是“你摘了也不会有什么技能”。 温葶不否认这一点,她确实没有万分热爱的画作。 但反过来, 只要摸清工牌的机制,理论上完全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能力。 温葶哄着宫白蝶展示了他的能力, 那些灰烟偏向于灰烬。 根据灰烟的性质,她初步认为克制它的是风属性或者冰属性的技能。 相较而言, 冰系技能更加全面,也更为强力。 她需要让自己爱上一个合适的冰系角色。 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和催产素, 爱不过是这些东西。 按照尼古伊尔的理论,写一个人的名字很多次, 对这个人在感情上就会倾注很多心血。 名字尚且如此,如果是画, 那这份感情将会倍数浓郁。 接下来她要昼夜不停地描绘,将三分之二的生命花在冰系角色上。 如此,她便能攫取自己想要的能力。 “你又在画她。” 来总监室吃晚饭的温葶无奈,“她是女的, 甚至不是我设计的角色。” 宫白蝶扫过她屏幕上的半成品。 白发女孩倒在冰晶王座上,胸部呼之欲出, 开着高叉的裙子自然滑落,露出整条大腿,几乎暴露臀部。 如果不是唇角留下一丝黑红色的血,谁也分不出她到底是死了还是在卖银。 宫白蝶弯眸, 用温和的语气刻薄询问:“她是谁?妓.女?” “冰龙公主翡昂丝·丽。”温葶揶揄,“你这个绿森总监怎么回事,连自家的明星产品都不认识。” “公主……”宫白蝶重新打量了一遍,“我实在眼拙。” “这可是我们首席的宝贝女儿。”温葶一边画一边和宫白蝶介绍,“翡昂丝是最后的冰龙——嗯,只要和龙沾边的一律是一组的资产。翡昂丝生活在没有生命的极寒之地,玩家为了宝物跑去那里,夺宝的过程中惊动了翡昂丝父王的残魂。” “一场boss战之后,翡昂丝出现了,劝阻了父亲,和玩家成为朋友。 “整体来说,这个角色就是个外表清冷,内心孤独的小公主。” 宫白蝶问:“她父亲允许她穿成这样?” “你关注这个?”温葶笑了出来,“女角色是这样的,乙女游戏里的男角色也是穿得越少流水越高。” 她说完,忽然看见屏幕倒映出宫白蝶的笑脸。 他笑着,笑容近乎夸张了,略显悚然。 这诡异的表情令温葶一怔。 她说错话了? 迅速复盘了一遍刚才的内容,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走后似乎出过几张宫白蝶的涩卡。 宫白蝶剧情结束后热度迅速下降,那几张卡带他回温了一次,不过也只是螳臂当车,一时的热度而已。 他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 温葶停下笔,背对着宫白蝶,“小白,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离开万罗的原因,对吧?” 屏幕上倒映出来的凤眸阴鸷森冷,拂过她耳边的嗓音却愈发温和,“没关系的妻主,白蝶知道,您有您的苦衷。” “也不能说是苦衷。”温葶盯着屏幕里扭曲夸张的笑脸,“更多的是……理念不合吧。老板想要做大做强,而我觉得那违悖了我的原则。” 屏幕上的诡笑微滞。 宫白蝶俯望着温葶的发顶,听她往下说去。 “他想要插入更多的广告,我认为那会破坏ui; 他要更加暧昧的台词,用来吸引cv粉,我认为那会让角色变得轻浮油腻; 当然,他也想要更刺激、更吸引眼球的卡面。” 温葶牵住了宫白蝶的手。 她扭头,故作轻松地笑,“几次三番地顶撞上司,嗯,就被开除了。” 宫白蝶挑眉:“…开除?” 何必撒这样拙劣的谎,她的履历、她的档案上可全部都是主动离职。那些资料、那些证明,他不知道曾反反复复翻了多少次、多少次逐字逐句分析。 觉醒之前的记忆稀疏零散,宫白蝶曾一遍遍拼凑她离开的原因。 他猜测是绿森出高价挖的她,也猜过她和万罗有争执。 不管什么原因,温葶主动离开都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她来和他说,她是被开除的——把他当傻子? “是啊,说是离职,其实不过就是开除。”温葶半垂眼睑。 “当时老板有上市的想法,开除员工会影响公司上市。” “他倒也没直接说要开除我,只是闹僵后不再给我任何工作。我和他耗了一段时间,他又换了策略,甩给我不可能完成的工作量,又把我手里的项目——包括你,全部转交给别人。 “我实在待不下去,妥协提了离职。” 温葶回忆着,“我是万罗成立第二年就进来的,当时签的劳动合同有很多漏洞,为了规避风险,离职时老板还要求我签了一份补充合同。” 她的语气、神态低落暗沉,并不是平日花言巧语时的轻浮。 宫白蝶呼吸一屏。 他惶恐地意识到,温葶没有撒谎……她说得极有可能是事实! “什么合同?”声音有他难以遮掩的战栗。 “补充的保密协议。”温葶叹息,“他拖着不批我的离职申请,而我…嗯,我遇上了一些事,急着搬家、急着用钱,最终还是签了。” “他给了我三万块的补偿款,要求我不能再使用和万罗相关的一切资料。” “补偿?”宫白蝶骤然疾声质问,“那难道不是买断合同?” 怎么会是保密合同? 难道不是因为他流水下降,她才把他卖了? “本质上是这样。”温葶没想到他会如此激动,“当时名义上你和其他几个项目的著作权在我手里,但我也咨询了律师,就算入职时签的合同不规范,你们也依旧属于公司资产和商业秘密。 “也就是说,就算我不签那份合同,也不能带走你们,更不能用你们盈利。” “不签合同,我顶多也就是在私号上画画你们。但这样一来,我的履历就是被开除人员,拿到的离职赔偿金也会少很多。” 宫白蝶怔忪。 长久的恨意出现了松动,他从未想过那三万不是他的卖身钱,而是温葶的! 三万,区区三万块钱——是她将万罗一个小作坊推上了热搜,从此有了热度。 她熬得眼睛都快瞎了,胃也坏了,低血糖、偏头痛、神经衰弱,短短两年坏了不知多少地方。 他们竟没收了她的一切成果,用区区三万将她打发走…… “那时候我也是年轻气盛,自己把自己当作公司元老、中流砥柱,离职时也是有一点负气在,想让老板后悔,认识到我的想法才是对的。” “抱歉,”温葶歉疚苦笑,“结果也没什么用。我走了,你还是被画成了那样。” 没有人告诉过宫白蝶、宫白蝶也没有直截了当地询问过温葶她到底为什么离开。 被恨支配了头脑,他已然不在乎那个原因,更害怕那个原因比他预想得还要残忍。 他为数不多的最后理智,也在温葶交给他一张覃穆的画稿,说“这是我最爱的角色、是我的初心”时焚烧崩坍。 宫白蝶不能接受、不能想象,她是为了维护他的利益才和公司决裂。 不……她绝不是什么清高的画师,她连身边人的性命都不在乎,又怎么可能在乎一个角色被画成什么样。 是了,这一定是她为了讨好他编出来的谎话,和那些甜言蜜语一样,都是骗他的谎话! 不要动摇、不要上当! 他必须深信温葶就是卖了他—— 他真的深信吗? 那为什么怪谈过去十天,她还安然无恙; 为什么他拥有力量后的第一件事,是翻看她的聊天记录,并打开摄像头,窥视她的模样。 以及为什么,他舍弃了容貌名字,却要保留腹中的宫腔。 或许他早已知晓温葶的无辜; 又或许,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否无辜,他就是……爱她。 温葶说得口干舌燥,想看一眼宫白蝶的表情,人却突然消失了。 “小白?”她扭头四顾,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回应,连手机里的游戏软件都打不开。 这算什么? 怪谈男友 第166节 她的态度应该很真挚,毕竟确实没有说谎。 当年那个驴一样闷头做事的温葶,是真的不赞成画宫白蝶的涩图,固执地认为会破坏宫白蝶这一角色的人设。 老板要他露腹肌,她凌晨三点写了五百字小作文向他阐述不能露的理由,最后还告诫他卖肉赚快钱绝不可取,做有内核有深度的角色才能赚更多更长久的钱。 想起那篇小作文,温葶尴尬得喝了好几口水。 其实没什么的,温葶把一杯水全都喝下去了 她那时候才21、22?年轻的时候谁不会犯点傻。 ……她的组员可没有一个给她发这种作文。 宫白蝶久久没再出现。 她这一个下午的尴尬竟没有换来他的好感度? 这不应当。 宫白蝶绝不会想被卖肉,在她表达自己为守护他的贞洁和公司闹掰后,他多少该有些触动。 可直到这一天结束,温葶都没有再见到他。 这不是个好征兆。 他的行为逻辑脱离了她的预测,她必须挽回他。 怎么做才好…… 想想看,男友莫名其妙抛下自己,总是忽冷忽热、捉摸不定…… 啊,她该表达关心,再确认一下他的心意。 温葶捋清思路,笔尖一转,新建了张画布。 等新图画完、传入手机,她才调出翡昂丝的稿子继续工作。 选择技能时,温葶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宫白蝶。 可惜宫白蝶是非玄幻设定的普通人类,只有些内力,虽然现在一身诡异的灰烟,但那是宫非白,而非宫白蝶的技能。 稳妥起见,温葶还是选择了翡昂丝。 这座怪谈里宫白蝶无处不在,温葶接触其他角色,需要考虑他的感受。 男性角色没戏,她自己设计的女性角色也会引起宫白蝶的不满。 要避嫌,要是冰系,还得是在oa发布的每日任务角色列表之内,这样她才能拿oa任务当理由。 综合下来,唯有翡昂丝符合要求。 当着宫白蝶的面画翡昂丝是合情合理的。 考核日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每日任务的重要性,她虽然帮前十五名里的四个人办理了离职,但依旧不能保证自己稳拿前五。 这下正好顺着考核日的压力做借口,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画翡昂丝、爱翡昂丝。 十一点半,温葶将画好的翡昂丝传送oa,顺便看了眼群消息。 在食物和失踪的双重刺激下,今天收获斐然,足有二十三个人摘下了工牌,其中十六人获得技能。 温葶起身,从一楼大门离开。 她被传入休息室,再回到总监室。 叩开蝴蝶壁柜,温葶对着群里摘工牌的人名,从食物货架上为他们挑选奖励。 放置食物时,她发现有几组办公室门锁了,还有几个人的抽屉上了锁。 这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奖励被别人偷走,但这样一来温葶这个发放奖励的人也打不开了。 衡量了一番,温葶选择直接将食物放去他们的休息室门口。 至于地上的食物会不会抢走、会不会由此推断出放置食物的只是个不会开锁的普通人——这不重要。 食物和失踪只是催化剂,在考核日的压力下,没有人会不想要超能力。 幸存63人,摘掉工牌的人数已经过半,温葶估计再投放两天食物就可以结束激励计划。 最难摘下工牌的那批人被她离职了大半,预测第二轮考核可获得30名能力者。 加上朝朝dd在她身边,就算没有宫白蝶,她活过第二轮第三轮问题不大。 但谁知道考核日的规则会不会改变,力量握在自己手里才算安心。 温葶给了自己两个月的时间,把大脑调整到翡昂丝的形状,确保能在第四轮考核日之前获得技能。 发完食物,回到休息室,温葶躺在床上,翻看着白天问一组同事拷来的翡昂丝图片。 冰龙族的小公主有一头如雪的白发,温葶将她的模样刻进脑海。 关掉手机,她吻了吻暗下的屏幕,兀自低吟:“小白……” “小白、小白。”她品味着这个名字,抱着被子笑了出来,“漂亮的小白、温柔的小白。” 被子散发出阳光的温暖。 温葶埋在里面兀自呢喃:“我喜欢你长发的样子,小白。” 她睡了个好觉。 似乎是以第一次考核日前夕为界限,那之前温葶噩梦连连,每天醒来都精疲力竭;那之后,她的睡眠质量突然大幅度提升,总是一夜无梦,睡到天明。 万籁俱寂。 温葶熟睡的脸颊前落下一只手。 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捡起了她睡前吻过的手机。 按亮屏幕的瞬间,宫白蝶瞳孔骤缩。 他看见了自己。 锁屏换了,变成了一张彩铅平涂的半身。 画的是他。 他被轻盈的色彩画了出来,衣服是今天穿的灰白西装,脸是宫非白的脸,头发却是宫白蝶的长发。 滢滢长发扎了起来,垂在西装之后。 随意的一张画,不及她画翡昂丝·丽百分之一的用心,可空白的背景上被画上了几颗粉色的爱心,以及温葶自己。 简笔的温葶,小小一颗吊在发梢,抱着他的头发不肯松手,身旁冒出一串小爱心。 宫白蝶放下手机,一抬头,赫然看见窗子中长发及腰的自己。 他怔了怔,扭头看向长至衣摆的头发,却没看见吊在发梢的小温葶。 从出生就有的长发,如今却让宫白蝶有些失神恍惚。 他坐在床边,盯着睡着的温葶。 他慌慌张张地从办公室、从她身边逃离,消失的时间里,宫白蝶试图找出温葶撒谎骗她的证据,他努力探寻觉醒之前的记忆,那些记忆被深埋地下,寥若晨星难以挖掘,他费尽力气也才找出两三颗。 他擦干洗净,内容很少,其中一颗,他看见她提着电脑包站在地铁里。 那时的温葶和现在判若两人,戴着厚重的眼镜,扎着朴素的马尾,穿着从头到脚不过三百块的衣服,他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她的脸白里透青,双眼疲惫地闭着,挤在人群之间,站着也是半昏半醒。 另一颗记忆中,他看见黑暗中满满的绿色对话框。 绿色占据了整个屏幕,许多字模糊不清,宫白蝶只能辨认出零碎的字句—— “我不同意”“宫白蝶的人设定位不是这样的”“您不能为了刺激眼球就把角色整个推翻” “这会把玩家的阈值提高,以后我们所有角色都要卖肉他们才会买账了” “可以开发新的游戏,走商业化,但桌恋已经两年,应该坚持自己的风格”…… 她没有骗他。 她为他据理力争,被扫地出门。 他都做了什么…… 宫白蝶扯出个笑,蝶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多年夯下的怨恨难以顷刻消散,他被残余的恨撕扯着。 她亲手制造了他无数的悲剧结局是事实,他还是可以恨她…… 宫白蝶抚上温葶的脸。 肌肤相触的瞬间,手套消散溶解。 他不想不恨她,他不能抛下那份恨意。 那业火般熊熊燃烧的恨支撑他到现在,他享受恨温葶的感觉,那让他觉得—— 他与她紧紧联系在一起,不死不休,永不分离。 宫白蝶不喜欢她每天敷衍的三分钟互动,也不喜欢听她发出对待将死之人的怜悯叹息。 如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夫,他当然知道无理取闹会招惹妻子的厌烦。 可他唯一能从妻子那里得到的感情,就只剩下厌烦了。 他是个被市场淘汰的废品。 那份恨能带给他鲜活饱满的情绪。 宫白蝶舍不得抛弃,他舍不得不恨温葶。 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温葶脸上。 宫白蝶俯身,为她舔去,却将她沾得更湿。 长发滑落至她身上,铺开一层黑色的绸光。 天色大白,他没来得及收回长发,温葶就睁眼睡醒。 刚醒的视野还有些模糊,她没有看清宫白蝶的表情,只看见他坐在床边,背后悬着长发。 扎成束的黑发如瀑一般从他脑后垂至床上,隔着被子,在她腿上汇成小潭。 怪谈男友 第167节 他放弃了宫非白的一部分,变成了她想要的模样,又回到了她的笔下。 “你昨天去哪了。”温葶一把抱住他,如释重负地抱怨,“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朋友,一声不吭把我丢在办公室里。” “……抱歉。”宫白蝶低垂着头,嗓音喑哑如秋叶扫地。 他说,“温葶,对不起。” “好吧,看在头发的面子上。”温葶撩起那束长发,像是掬起了一抔水,凉凉地从指尖滑落,“作为长发控,这次就原谅你了。” 她倏地被宫白蝶回抱住。 他埋在她的肩上,以非比寻常的力度抱着她。 “温葶,”他问,“你爱…你喜欢我?” 温葶一愣。 她察觉到了,跟一夜之间长出的长发一样,宫白蝶的态度正在经历巨变。 她谨慎地搭着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不是总想让我撒娇?” “哎呀,”温葶笑道,“那我就不得不回答你了。” 她搂住宫白蝶的后脑,与他贴近:“喜欢的。小白,我是爱你的。” 浓长的眼睫合上,宫白蝶瞌眸。 少息,他挽起恍若云端的笑。 “是么……”他自言自语。 这一瞬,宫白蝶记起了四年前温葶重新将他下载回来的那个晚上。 彼时刚刚经历过炼狱的他恨意滔天,他从烬灭的黑暗里钻出,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割开她的咽喉、撕咬她的血肉,让她体味他这数百日夜经历过的一切! 屏幕亮起,可她那边的世界也不很亮。 她蹲在凌晨三点的首都大桥上,泪水和夜雨无声地落在屏幕上。 那一刹,宫白蝶的怨怼仇恨荡然消弭。 温葶……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他的心都要为她碎了。 第79章 狂想大厦 那个早晨像是质变的节点, 温葶立刻察觉宫白蝶的感情变了。 那双手套在碰到她时分解,离开她后又出现,如同一种覆膜。 温葶试图在它消失之前脱下来, 每次都在即将成功前消散。 屡战屡败, 她抓起宫白蝶的手咬了一口。 他的手不见光,白得没有血色,被她咬住, 剧烈颤抖了一下。 温葶顿了顿,松开牙齿, 舌尖沿着牙印轻舔。 上方传来不稳的呼吸。 温葶问:“咬疼了么?” “不…”宫白蝶眉间微蹙,“只是痒。” 他朝后靠去, 那天早上之后很少与她对视,也再没有过那种虚伪夸张的诡笑。他明显的不安、明显的躲闪。 温葶抓住他的手不放。 她吻着牙印, 辗转至指根,在指缝里勾舔。 腻滑的舌尖与湿热的呼吸在宫白蝶指间穿插, 她的眼睛被他的五指分割,从缝隙里窥探他的表情。 他被震住, 那只手颤巍巍地一动不能动,眼眸和手指一起变得水光淋漓,迷离惝恍。 这种感情和那张彩铅平涂一样太过轻盈,飘飘忽忽, 令他双腿发软,踩不到实处。 宫白蝶感到惶恐, 有些惧怕这种不受控制,他还是喜欢对温葶的恨,那样强烈、那样汹涌,是夯实的坚石厚土。 “嗯…”温葶从他掌下退开, 舌尖与他手指牵出一条银丝。 她舔去,勾进嘴里,与宫白蝶分享以沫。 他们的呼吸变得同样潮热,温葶覆上了他胸前衬衫扣。 她问:“可以吗?” 凤眸氤氲,眼角糜红。 他在办公椅里低喘,衬衫被起伏的胸肌撑开,系着纽扣的线几要崩断。 缠枝的香炉升起红烟,室内弥漫着雪兰的馝馞。 …… 温葶坐在沙发上,对立在茶几上的镜子拨弄头发。 她把自己的头发全都捋到背后,拉了宫白蝶的头发盖在头上,对镜子调整了一会儿,扭头问坐在身后的宫白蝶,“好看吗?我也去做个黑长直?” 宫白蝶撩起她身后偏浅的软发,留在指间捻玩,“烫染伤发。” “别像个老头子一样。”温葶又挽起一缕他的长发,放在额头上调个刘海,“真好,你想变什么样就变什么样。” 后背被拥住。 他啄吻她的脸颊耳垂,余光瞥着镜子里紧密相连影像。 温葶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假发”全散了,蛛丝一样披了半身。 她从网下扭头,回吻宫白蝶,意犹未尽地夸赞,“这副身体比我画的要好。” 更加强壮,更加有料。 宫白蝶半垂着眼睑,舔走她唇角的水渍。 越来越多证据被推到了宫白蝶眼前。 他抛弃了温葶给的外貌,却留下了孕腔。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个虚影,无法留下后代,这个器官不会起到任何实际作用,可宫非白不但保留了它,还用了更厚的腹肌来保护它。 他真的恨温葶么…… 宫白蝶收紧手臂,下巴搁在细腻的肩膀上。 罢了…… 前因作罢,这样就好,这是最好的结局,保持这样就好。 温葶腻歪了一会儿,即便知道身下是能杀死她的怪物,也不得不承认宫白蝶的美味。 他绝对是她交往过的最迷人的男友,当他哑着嗓子唤她名字时,温葶忍不住哆嗦。 他起身为她拿水,如瀑长发在衬衫后一摇一晃,黑色的手套握在玻璃杯上,真是十足得斯文败类。 他是真正的败类,玩弄人命的怪物。 宫白蝶系上纽扣,没有找到西裤的皮带。 他转身,看见温葶抓着那根小牛皮的皮带捏来捏去。 “你在找什么?”他问。 “衣带诏。” 宫白蝶:? 温葶笑了下,把皮带还给他,“我只是好奇那根针还在不在。” 他从手机里出来,第一次以宫白蝶的身份和她相认时,从衣带内侧取出了一根针,说是为了方便随时帮她补衣服。 皮带穿过西裤,金属扣闭合,发出叮的清吟。 “不在了。”他说。 “不帮我补衣服了吗?”温葶仰头看他。 他收拾好了自己,折身为她整理着装。 长发从腰侧泻了下来,他道,“不用补,我随时可以更换你的衣物。” 温葶抬脚,碰了碰在悬在空中的发梢,它像黑色的猫尾一样轻柔摇晃。 “资本家。”她指责他,唇角却扬了起来。 节俭的男友固然好,奢侈的男友更讨人喜欢。 如果不是这种特殊情况,她是真的想要和宫白蝶结婚。 就算他不是总监,光靠手工也是个高薪,还能料理家务,比总监更好。 知晓温葶离开的真相对宫白蝶造成了巨大冲击;长久以来的信念和感情骤然崩溃,新的情愫汹涌决堤。 新旧交织,混乱不已。 他尚未理清自己该如何面对她,温葶突然在这时候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了荤的宫白蝶在心理和肉.体的拉扯中起伏沉溺。 他拉着她,一天有二十个小时待在总监室里。 温葶乐见其成。 她感受到了宫白蝶的混乱。 这是难得的机会,方便她趁虚而入,把他引导至利于自己的方向。 连着两天,他们不分彼此。 为了诱导宫白蝶,温葶连朝朝dd都暂时忽视。 但oa任务还是要做的。 “你已经连着画她三天了。”男人微凉的嗓音出现在耳边,随即是更黏腻的湿意。 怪谈男友 第168节 食髓知味的年轻人一点就通,再不会被亲下脸颊就震惊僵硬。 宫白蝶含着她的耳朵,阴冷地睇向显示屏。 那个妓.女。 “要追求分数,还是选定一个角色深挖比较好。”温葶道,“我决定之后一直就画她了。” 宫白蝶皱眉,温葶让步,“那你来选一个?” 宫白蝶没有说话,她笑着吻了吻他,“反正我画谁你都不乐意嘛。你只喜欢这个,是吗——” 她拿过手机在宫白蝶面前晃了晃。 宫白蝶扫过,眸中的冷意消融了大半。 她又换了锁屏,比之前那张平涂用心许多,达到了商业稿件的标准,画的是昏暗的办公室里他穿上衬衫的那一幕。 暗昧的色调,纯白的裙子堆叠落在男人脚边。宫白蝶指出反对:“我没有让你的衣服掉在地板上。” “我知道,你最体贴了。”纤细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温葶在他下颚印上吻,“地上的衣服只是个记号——我想在你的画面里留下我的记号。” 壁纸底部是她的记号; 而壁纸的边缘,露出了壁柜上的半个蝴蝶翅膀。 那是温葶的宫白蝶的记号。 宫白蝶撑着桌子,加深了这个吻。 他开始迷离、开始喘息,脸上弥漫起难耐的情潮,头颅逐渐倾向蝴蝶的翅膀。 温葶推了推他结实的胳膊,“不行,为了画这张壁纸,今天的oa任务我都没有完成。” “时间不多了,”她讨好地眨眼,“你也不想今天成为我们的最后一天吧。” 宫白蝶抿唇,“不用画得这么仔细,我不会让你在考核日出事。” “哎呀,开始以权谋私了?”温葶笑道,“等以后吧,现在我还能应付。” 她相信现在的宫白蝶会保护她,但不想养成依靠他的习惯,何况,她画画不是为了oa任务,是为了翡昂丝·丽。 她必须拿到白色小冰龙的技能。 漂亮的小公主,纯白的小公主,她用最温柔的笔触歌颂她。 她必须要爱上她。 不出一周,所有能摘下工牌的人都摘下了工牌。 与此同时,大厦里的人数少了,提交上来的oa每日任务图质量和数量却都在上涨。 第二轮考核日迫在眉睫,所有人都粘在工位上,一种无形的压抑支配着每一个幸存者。 每次路过走廊,看着屏幕画画的同事,朝朝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些人都疯了。 环境越来越压抑,那个申请离职的想法在朝朝脑中越来越鲜明。 “你在干什么?” 冷不丁的一声,把朝朝吓得手机脱手,掉在地上。 dd捡了起来,看见屏幕上的离职界面。 “你要作死?” “只是看看而已。”朝朝拿回自己的手机。 “明天就是第二次考核了。”dd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按照windy之前的推测,上一轮的尸怪会在这一轮出现,数量比第一轮多很多。” “我们的能力者还比第一轮翻了三四倍呢。”朝朝耸肩,“轻轻松松。” dd沉默地喝了口可乐。 这是他摘掉工牌获得的奖励之一。 “给我喝一口!”朝朝一把夺来,“真好,你居然得到了你最爱的可乐,我也好想喝奶茶吃炸鸡啊。” dd的表情有点沉重,朝朝小口小口珍惜喝着可乐,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里有没有世界等级。”他道。 dd口中的‘世界等级’是指某些游戏里,怪物的等级会随着主角的等级一起提高。 “假设第一轮考核日是lv.1,现在我们的战斗力翻了五倍,怪物的数值可能也会翻五倍。” 朝朝的脸色僵了下,“不至于吧。” “嗯,我只是随便担心下而已。” “别乌鸦嘴了!我要下班了,你也别乱想了,早点回去睡觉才是正经。” dd扫了眼最深处的工位,“windy呢?” “这都几点了,”朝朝打了个哈欠,“她当然也下班了。” 晚上十一点,外面电脑亮成一片,大战前夕,所有人都还在卷oa分数。 “你确定?”dd问。 “当然了,宫总监亲自来接她,两个人卿卿我我地走了。” “出了公司门就会被分开,他们有什么必要一起走?” “这你就不懂啦,热恋期就是这样,多黏一分钟都是好的。” “我走啦。”朝朝把喝了两口的可乐还给他。 dd这个怪咖每天得来一杯可乐美式。知道他喜欢可乐,她没给他喝掉多少。 “朝朝!” 朝朝扭头,“嗯?” dd挤压着可乐易拉罐,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 “怎么了?”朝朝疑惑,“说呀你。” “我…”dd顿了顿,欲言又止,略显颓废困顿。 “晚点吧,”他将还剩下半罐的可乐扔进垃圾桶,“明天早上你别出门,我来你房间找你。” “神神秘秘的。你别太早来,我起不来。” “嗯。” 朝朝离开,办公室只剩下dd。 他抬眼瞥过走廊上的监控。 工作时间段以外,大部分电器都被断电,监控也是。 犹豫再三,他还是起身,去到温葶的工位。 他拉开温葶的抽屉,又按下开机键,检查她的电脑。 如同温葶知晓三组组长密码一样,在温葶手下一年半,dd同样知晓她电脑的pin码。 如果这台电脑曾登陆过其他人的oa账号,也许会留下一点痕迹。 温葶不懂计算机,大概率不会删除那些痕迹。 ……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离考核日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 幸存的人们开了几次会商讨应对方法,设立了几个战斗点。 人设9组有两个能力者,且技能互补,被算作了一个小点。 温葶一大早拉着宫白蝶来九组办公室,两个小的先他们一步到了。 她判断这次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还是不由得紧张,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手机。 “总监,您上一次是怎么度过考核日的?”朝朝也紧张,她一紧张就要找人说话。 宫白蝶回答,“我反锁了办公室门。” 朝朝睁大眼睛:“就这样?” 宫白蝶颔首微笑,“就这样。” “姐,我们不如去总监的办公室。”朝朝立刻对温葶说,“他办公室是水泥墙,门也结实。” “所以外面发生什么都观察不到。”温葶驳回了她的创意,在oa群里发了条消息: “如果有人看见了george和gulanda模样的尸怪,请通知我。” 她上一轮冒着生命危险破坏了两个尸体的致命部位,不知道这一轮它们会不会出现。 如果没有出现,说明她的推测正确,这次说什么都要鼓动其他人把尸体销毁; 如果出现了,那就说明尸怪的致命处不在大脑和心脏,得尽快找出它们的弱点。 因此出现与否,都是重要情报。 要收集的信息很多,窝在宫白蝶的办公室里是纯粹浪费。 发完通知,温葶倏地注意到有人在看她。 她抬眸,对上了dd的目光。 dd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关于oa,昨天晚上一无所获。 也许是他没有后台权限,能看见的有限;也许温葶真的没有做过什么;还也许——她和他一样发现监控会在下班后中断,所以大摇大摆地去了那些失踪者的工位,直接用了他们的电脑。 上个考核日的情景历历在目。 dd还记得温葶瘫坐地上向他和朝朝递来的两颗糖。 她手上的血染红了糖纸,他的也是,那颗糖糅合着血和尸体的味道。 印象里的组长,是个坚强、努力的温柔姐姐。dd从没有向温葶表达过什么,只是拒绝了两次其他组的撬墙角。 怪谈男友 第169节 在检查温葶电脑的时候,他由衷希望这一些都是他的恶意揣度,是他的小人之心。 温葶注意到了dd审度的目光,宫白蝶比她更早注意到。 他冲温葶勾了勾唇角,携着人畜无害的笑。 温葶蹙眉,摇摇头。 dd和她相处的时间比朝朝更久,他也没有朝朝那么嫉恶如仇,即便发现什么,或许也能理解她。 他的技能十分强大,温葶实在舍不得他。 宫白蝶的笑意随着她的摇头渐渐淡下。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位子上,小指被温葶示好地勾了勾也兴致缺缺。 温葶知道他又在吃醋,翻过他的手,食指在他掌心描画: “qaq” 他懒懒地掀了掀眼睑,不为所动。 温葶挑眉,开始不停地画爱心,一个接一个,从他指尖画到手腕,直到被宫白蝶忍无可忍抓住手指,才无辜地眨眼。 那圆润的指甲搔刮出阵阵酥痒,满手的爱心带着这份痒意,一颗一颗烙进骨髓,他只能投降。 酥麻残留,宫白蝶心下微动,温葶倏地抽手,拿起手机,锐利地盯着弹出消息的oa。 她抽手得极快,将残留的余韵全然挥散,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来了!”朝朝低叫出声。 九点整,oa发来了《3月月初考核排名》 温葶点开,一眼看见了自己的排名。 “啊啊啊windy姐,你在第五!”朝朝跳了起来,“你安全了!” 她叫得比自己拿第五还高兴。 温葶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离职了那么多强劲的对手,她竟只勉强吊在了第五位。 虽然这里面有花时间谈恋爱的影响,可也说明她的技术在绿森的美术团队里只能算是一流末尾,距离首席还有天堑。 “怎么了windy姐,你不高兴吗?”发现温葶表情不好,朝朝收敛了兴奋。 温葶摇头,“我是安全了,可你们都有危险。” dd又看了她一眼。 “没关系,我们有技能。”朝朝说着,看见没有工牌的宫白蝶,“总监也不用担心,我们不会…” “朝朝。”dd打断她,“你去七组的点位。” “什么?”温葶疑惑。 “啊?哦。”这么突然的要求,朝朝却答应了。 朝朝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今天早上dd过来再三恳求她照做。 她看了眼没有工牌的温葶,问dd:“你真的确定吗,要不然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怎么了?”温葶察觉到了什么。 dd加重语气,“去七组!” 他难得这样疾言厉色,朝朝拿上长.枪,“好吧好吧。” “等一下。”温葶起身,“朝朝为什么要去七组?” 朝朝开口,想和温葶解释什么,被dd一把推出办公室门。 他反锁大门,唰的拉下百叶窗,隔绝外界光线。 温葶眯眸,“发生…” 轰——! 磅礴的水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没有一句解释dd猝然抽刀,暗室亮起一抹蓝芒,温葶猛地扭头,就见宫白蝶被巨影笼罩。 鲸和鲨的融合物凭空出现,对着他轰然砸下! dd的工牌落在他脚旁。 水声迸裂,温葶被冲开几步。 即便是幻影,似鲸似鲨的庞然大物落地的瞬间,逼真的水汽扑面袭来,仿若置身骇浪。 温葶急忙抱住桌子,抬头便是宫白蝶被蓝影吞没的场景。 他消失在庞大的蓝影下。 温葶绝不相信宫白蝶就这样被消灭了。 她迅速观察,就见dd身后落下一抹灰烟。 下一刻宫白蝶随烟显形,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五指如鹰爪卡住dd脖子,猛地将他砸至桌上。 “呃…”上身被钉住,dd本能挣扎两下,很快反应过来,扬起武士刀往宫白蝶身上砍去。 未开封的刀打上宫白蝶胳膊,他一指未动,身周荡起一圈灰烟。 不锈钢材质的长刀,自接触宫白蝶的部位竟被腐蚀消融。 哐当 上半截刀断落在地,下半截握在dd手里,断口漆黑,金属像是融化的巧克力往下滴落。 温葶盯着宫白蝶面向自己的后背。 她拉开抽屉,摸向了里面的水果刀。 “就这样?”宫白蝶俯视着掌下的青年,对方的眼神令他觉得可笑。 四目相对,dd倏地扬起左手。 他突然自桌下抓出一捆割断的电线,对宫白蝶脖子捅去。 附近两个工位的线被他割断捆在了一起,五六股铜丝拧成尖锥,通着电。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做的准备。 ----------------------- 作者有话说:dd和蝶蝶两个弟弟打了起来。 (其实没什么好笑的,但脑子里出现啵啵张嘴蹦跶的鲤鱼和气急败坏扑棱翅膀的蝴蝶) 绿森怪谈投票 #dd突然攻击宫白蝶的原因是什么# [发现宫白蝶是怪谈领主]62人已选择 [dd暗恋温葶]1人已选择 第80章 狂想大厦 dd抽起那把电线的瞬间, 温葶握住水果刀,另只手操起自己水杯,里面还有大半杯水。 铜丝尚未触碰到宫白蝶的皮肤, dd的手腕蓦地被扣住。 清脆的骨折声传来, 青年的痛呼与之响起。 温葶眼里的希冀黯了下去。 她放下水杯,关上藏着水果刀的抽屉,惊声喊道, “不要!” 尖锐的铜丝悬dd脸前,宫白蝶回眸, 瞥向阻止他的温葶。 温葶绕过工位匆匆走来,试图将dd从宫白蝶身前拉走, 扣在他脖子上的黑色手套却没有松动。 “小白……”温葶央求,“先了解下原因?他没有反杀你的能力, 给他一点时间好吗?” 走廊外忽地响起骚动。 温葶意识到,怪物出现了。 被百叶窗阻隔, 她什么都看不见。 宫白蝶的目光从温葶移至桌上的青年,他脸色涨红, 濒临窒息,表情依旧倔强得不讨喜。 但温葶说的没错,他没有反杀他的能力,他可以留他一会儿, 满足她的好奇心。 宫白蝶松手,dd撑着桌子猛烈咳嗽。 他阴沉地盯着面前的宫白蝶, 温葶想要扶他,被dd挥开。 “别闹了!”温葶用力抓住他,用眼神压着他服软,“有什么误会晚点再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度过考核。” “然后呢?”青年再度挣脱了温葶的手,支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咳得脸颊充血,两眼起雾。 他深深吸气,被掐过的嗓音沙哑,泛着生理泪水的双眸死死盯向宫白蝶,“boss不死,就能一直召唤小怪,没有任何意义。” “dd!”温葶震惊。 她料到密码事件后dd可能会怀疑她的人品,但实在没有料到,他居然能直接推理出宫白蝶的身份。 “你是什么时候……”“从你们在一起,我就觉得不对劲。”dd握着被腐蚀的半把残刀站直身体。 “二十三岁的总监,这样一个天才人设,两次oa排名却都是倒数。”他眸色沉沉,“怪谈是从你突然上任开始的。前期大家最慌乱、最需要抱团取暖的时候,你独自待在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工牌,也就没有技能,你却从来没有一点焦虑,甚至有心情谈恋爱。” 宫白蝶挑眉。 “你身上的疑点一直很多,但我毕竟不认识你,也许你天生就是个怪咖奇葩,向来让人觉得可疑。真正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组长和你在一起。” dd扫向温葶,“即便你们之前认识,但你最初的反应证明你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对你而言他只是个教过的学生,仅此而已。” “这段感情发展太过突兀,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你们从前有过暧昧,想在临死前放纵一把。 “但我不认为组长你会对一个初中生产生什么爱情。 “何况你进入怪谈以来从没有表现出过颓废,你一直在冷静地寻找线索、到处社交、打探消息,还在关心我和朝朝的身心状态。你没有自暴自弃到要去纵.欲。” 怪谈男友 第170节 “在我思考你为什么突然和总监黏在一起的时候,我想起来,你对朝朝说过一句——‘我是做乙游出身’的。” 温葶眯眸。 dd的嗓子恢复了些,“入职时我想要了解上级,所以搜过你的作品。” “windy姐,你在入职绿森之前好像做过一款游戏,叫作《桌面恋人》。” 温葶拧眉,“你扯得越来越远了。” dd兀自说着,“当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两年时间吃掉国乙市场四分之一块蛋糕,在行业内引起热议。我没有玩,但也听说过、看过关注的几个up玩这个游戏。” “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起来,直到昨天晚上,我搜了你的电脑,你的下载历史里有这款游戏,一共下载了九个版本——2.8、4.8、5.3、6.1到6.6。” “其中最早的2.8版本的图标封面人物,脸上有一个蝴蝶。” 他抬眸,目光锐利,“宫什么蝴蝶,是吗。” 温葶愣怔。 一旁的宫白蝶嗌嗌发笑。 “宫白蝶。”他善意地提醒他。 dd一直觉得总监办公室里的蝴蝶图腾阴森森的,很不舒服。 “虽然长相不同,但姓氏一致、年龄一致。组长你ps账号的同步记录里还有几张总监的画稿,每一张画的衣饰、姿态都不一样,可无一例外都是长发,总监明明是短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把他画成长发?最新的两张还出现了蝴蝶元素——” 无数个微小的疑点串联起来,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指向了一个结果: “你知道,他不是人类,他是从你游戏里出来的怪物。” 温葶缄默。 宫白蝶称赞,“温葶,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拼命护着他了。他确实有点用处。” 温葶五指紧握,满心皆是纳闷和暴躁,“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冲动?为什么不先来和我商量?” dd扯出一抹失望至极的怒嘲:“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温葶一怔:“什…” “你提交了多少离职申请!”他骤然扬声打断温葶。 “不要再骗我!失踪者的个人物品消失,工牌却留了下来。离职特征太明显了。” “你是最早意识到oa密码漏洞的人。连尸怪的细枝末节你都会发布群消息,密码这样的大事你却拦着我们不公开。” “从一开始,你就有利用密码漏洞铲除别人的想法。” dd余光落在垃圾桶里捏变的可乐罐上,怒意与痛苦充斥心脏。 那么凑巧,他得到了可乐。 就在怪谈开始的前一天,为了感谢温葶,他才给她带了一杯自己最喜欢的可乐美式,并把店铺分享给了她。 “组长,你只会比他更加危险。” 温葶瞌眸,轻叹:“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你想过怎么收场么。” 回答她的是dd的刀。 他不是在说废话,而是在喘息、在积攒体力。 他猝不及防发动第二轮进攻,那柄断裂的残刀刺向了宫白蝶的心脏,却被宫白蝶轻易避开,两指夹住了刀刃。 dd双手握着刀柄,无法撼动分毫。 “是什么支撑了你的鲁莽?”宫白蝶睇着他,目光从温葶身上掠过。 他倏地笑了,透出点点了然。 指骨收紧,剩下的半把残刀也在他指间断开。 dd抬脚,膝盖刚刚弯曲,就被宫白蝶踢折。 不需要外力,仅宫白蝶作为武将公子的原身设定,打一个普通人绰绰有余。 温葶咬牙,她不确定宫白蝶那个眼神的意味。 最坏的可能性,他认为dd是受她指使,是她对他实力的一次试探。 而dd也极有可能认为,宫白蝶是受她指使、是她召唤出来的阴谋。 髌骨碎裂,dd蜷缩倒地,发出的痛呼淹没在走廊上更大的骚乱之中。 温葶眸光颤栗地看向地上的dd。 和申请离职时轻轻点击一下鼠标不同,她眼前是活生生的人,是朝夕相处一年有余的同事。 在宫白蝶抬脚踩碎dd脑袋之前,她扯住了他的袖子。 宫白蝶回眸,漠然的温度令温葶打了个哆嗦。 她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平稳呼吸,“可以抹掉他的记忆吗?” “你要保他?”宫白蝶下巴指了指地上的dd,眼里流泻笑意,“啊,他知道你会求情。” “温葶,这就是他的底气?” 他笑得诡异,温葶软声:“小白,我不想以后每晚都梦见他惨死的脸。” 宫白蝶柔声道:“我可以蒙上你的眼睛。” “那我就会不停构想他死的样子。”温葶抓着他的衣袖,“求你了,好不好?或者你把你的诉求提出来,我们可以协商,找到让双方都满意的办法。” “……嗯?”宫白蝶语调忽然上扬,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 他滑出一抹轻蔑的赞许,“也许你该看看那边的笔记本,再做决定。” 地上的dd突然僵住,连疼痛导致的抽搐都停顿了一瞬。 温葶转头,看见旁边工位上放着dd的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半开合着,成40度锐角,屏幕暗着,像是没有开机。 她顿时升起了极其不好的预感,宫白蝶疑惑的语气回响在耳边—— 是什么支撑了dd的鲁莽? 他洞若观火,仅靠着一个个细小的违和便推理出了一切,他理当清楚,仅凭他自己的力量,哪怕准备周全,也很难消灭宫白蝶。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为什么? 温葶走去笔记本前,dd突然翻身试图抢夺电脑,被宫白蝶一脚踩住后背,摔回地上。 他呲目欲裂,显而易见的焦急,被宫白蝶两次击溃时的情绪都没有此时激动。温葶快步上前,迅速推开半合的电脑。 屏幕是暗的,敲了几个键都没有亮起。 唯独摄像头的指示灯亮着一点猩红的光。 温葶屏息。 她拿起手机,一切照常,oa群里还有一分钟前的求助消息。 不、不对! 她近乎粗暴地敲击键盘和操作板,屏幕依旧漆黑,可键盘光却亮了起来。 这台电脑是开着的。 温葶蓦地转身,从dd身上搜出他的手机。 从手机被拿走的那一刻,dd就不在挣扎,沉默地趴在地上。 温葶扯出他的拇指解锁,径直点开oa,却发现自动登录被退出,再次登录需要输入密码。 她试着输入dd的生日、他的入职日期、他的电脑锁屏密码……全部显示错误。 “呵…”温葶霎时冷笑。 她退了两步,被密码错误的红色提示刺得眼鼻酸涩,“好啊……这一下,倒是把我给防住了。” 她回头,看向亮着的摄像指示灯,“是朝朝么?” dd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以为你把她支走是为了保护她。”她松手,dd的手机从她掌中落下,砸在地上。 “原来是你当前线记者,她当后勤发布员。”温葶斜眸,瞥向还亮着的摄像头,“朝朝,过来,我们谈谈。” “她不会来,”dd喘息,“刚才的对话全部播出去了。” “然后呢?你们准备一拥而上?” 这并不是dd的a计划,他原本只是希望用最直接的方式把真相告诉大家。 他单挑宫白蝶也并非勇莽,而是想把自己当做参照物,让其他人对宫白蝶的力量有个大概的估计。 他失算了,不仅暴露了摄像头,宫白蝶也远比他预计得更加强大。 可他的行为依旧有意义。 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dd抓紧机会向外传达情报信息。 “我一直在想,怪谈的意义是什么。”他的下巴磕在地上,发音艰难也要说给摄像头对面听,“他有轻松杀死我们的能力,也有杀人的恶意,为什么要留大部分人活着。” “除非,”dd冰冷地盯向宫白蝶,断断续续吐字,“我们是供能的燃料……一个一个地烧。” dd当然知道一拥而上不是万全之策; 但如果人类是燃料,那这就是一个有“世界等级”的怪谈,随着时间的推移、死亡人数越多,宫白蝶的实力会越来越强。 死亡会为宫白蝶充能,耐心隐忍并不会为他们争得发育时间,发育的只有宫白蝶。 动手必须要快,越快赢面才越大。 dd的a计划暴露了,b计划一拥而上虽不完美,但也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宫白蝶不可能杀死所有人,不然这个对人类抱有杀意的怪物早就这么做了。 dd推测,宫白蝶要么还没有杀死那么多人的力量;要么,他不能一下把人全杀光,否则没了燃料,他自己也会衰竭死亡。 燕子在宫白蝶背后惊叫:[这小子还挺聪明。] 虽然为领主提供能量的不是死亡,但也八九不离十,没什么比死亡更能制造负面情绪。 怪谈男友 第171节 他一个人,居然基本把所有事情都推测了出来,破解了核心真相。 看见宫白蝶的表情,温葶心中咯噔了一下。 dd的推测对了。 “漂亮。”宫白蝶弯了弯唇角,脚下用力,dd顿时发出闷哼,整张脸都被压在地上,再无法说话。 “拖延下去的确会对你们不利,不过,你也不必对团结的人类抱有希望。”他抬眉,“燃料而已——再多的燃料抱团,一把火,也就烧尽了。” 门外兀地传来重响,伴随着怒吼:“开门!” dd的脸被碾在地上,可温葶却仿佛看见了他在笑。 那种少年人倔强而坚定的笑。 该死的小子! 愚蠢、愚蠢、真是愚蠢! 他为大义献身,却把她逼到了绝路上! 温葶退了半步,砸门声愈响,“温葶!别犯傻!”“开门温葶!快开门!” 沸腾而愤怒的人声中传来一声焦急高亢的女音:“windy姐,放了dd!别伤害他!” 温葶从头凉到脚。 她能理解所有人的愤怒,但她想,自己对朝朝dd是用心的。 她甚至不相信宫白蝶这个自己亲手创造的角色,而将希望押在了他们两个身上。 即便知道dd对自己起疑,她也相信他是个理智的孩子,一定会来问一问她、弄清楚原委再作决定,因而没有斩草除根,而是一次次放过了他。 愚蠢…… 她才是愚蠢! 温葶低着头,视线落在垃圾桶里的可乐罐上。 莫大的虚无感包裹住她。 她出神地看着那罐可乐,霎那间怀疑起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大的马脚。 “我来解决。”宫白蝶从她身前走过,迈向大门。 温葶一怔,“你要做什么?” 宫白蝶回以理所当然的目光:他要去解决肇事者,解决外面的吵闹。 “别…”温葶下意识伸手阻拦,宫白蝶顺从地待在原地,“那你想怎么做,我听你的可好?” “温葶!我数到三,别逼我们动手!” 压抑地怒喝从门外传来,他们试图耐心,声音却遏制不住愤懑。 “我们相信你是有苦衷的,温葶你出来,给大家一个解释,我们不会伤害你!” 笑话。 温葶低头望着地上的dd,他亦冰冷地同她相望。 “先开门姐,我们谈谈!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被逼的,是不是!” 才认识她三个月的丫头片子知道她什么! 笑话、笑话!连谎言都不是,纯粹的笑话! “温葶!快回答!”门外的声音冷了下来,“再不说话你不会有好下场!” 哐——! 消防锤砸在玻璃门上,整个办公室都震了震。 修长的五指在温葶面前摊开。 没有手套,皮肤在灯光下细白如冰,可见浅浅的青色筋络。 宫白蝶向她伸手,“如果你没有想好,我可以带你暂时离开。最迟到下一个考核日,你还是得回来。” 温葶明白。 她早就知道的,谁都靠不住,何况是同事这样的竞争关系。 造成这个局面的不是任何人,正是心软、天真、当断不断的她自己! “不用这么麻烦。”她搭上宫白蝶伸来的手,苍白地笑了笑,“我不需要他们了。” 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几条失踪者的人命横亘中间,这不是谈谈就能解决的问题。 即便她舌灿莲花地为自己开脱,想尽办法再与他们达成合作,那也仅限于怪谈之内。 一旦离开怪谈,他们会怎么对待她? 他们不仅会让她在这个行业待不下去,还会想办法把她送进监狱。 那么多年、她花费了那么多力气,好不容易在这繁华的首都立足,她不能被开除!不能进监狱!不能被这些人毁了生活! 她早就意识到了dd的问题,却放任自流。 从将希望押在别人身上时,潜意识便滋生了惰性和侥幸。 她躲在别人身后等待胜利,在九死一生的环境里这样怠惰,自然也不可能有好结局。 从一开始,她能指望的就只有自己。 温葶搭上了伸到面前的手,五指相触,她被握住,向前拉引。 哐! 又一锤下去,玻璃发出了碎裂的嗡鸣。 幽幽雪兰香侵袭了温葶,温润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温葶,我不会负你。” 顺泽的乌发从宫白蝶头上生出,垂至衣摆。 他的安抚里没有同情、怜惜,或是信誓旦旦的承诺,相反,带着诡异的战栗。 她选了他。 他好欢喜、好高兴。 哐——!!! 玻璃炸碎,温葶颤了一下,拥着她的双臂立即收紧,紧得她快要没有呼吸的空隙。 宫白蝶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他抱着她,看着破门而入的人群,嘴角咧开,露出喜不自胜的笑意。 视野之内,宫白蝶垂在身后的长发如墨蛇狂舞,温葶起先以为是风,很快她发现,是一缕缕的灰烟从发丝间穿过。 透过dd震惊悚然的眼眸,她听见了惊恐的抽气。 门外有人在喊:“这是什么!”“怪物、他果然就是怪物!”“救、救命…” 温葶回头,眼睛被冰凉的手掌盖住。 一个黏腻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远处是尖叫、是溃逃,耳边却是啧啧的水声和亢奋的低喘。 馥郁的雪兰香直往她七窍里钻。 良久,她再听不见呼救,世界仅剩湿漉漉的呼吸。 他捂着她的眼睛,吸吮她的舌根,舔吻她的脸颊,舌尖捅进她的耳洞里哼笑:“没事了温葶,没事了。” 凉丝丝的黑雾代替宫白蝶的手掌,蒙住了温葶的双眼。 “你不会做噩梦的,”他单膝跪下,亲吻她的小腹,似水柔情,“我会用快感覆盖这段记忆。” 她的构想里不会有死亡的恐惧,只会有和他的极乐回忆。 绿森大厦12层,灰烟如蛛网斜横,再无一丝活人气息。 六十一只巨大的人茧无声沉寂。 ----------------------- 作者有话说:温葶:你们都死了,现在只剩我了。 实际上:大家都玩完回家了,只剩女主了。 第81章 狂想大厦 关上厕所隔间的门, 温葶试着将工牌摘下。 距离第二个考核日已经过去五天。 这座大厦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静得连呼吸都刺耳。 蓝色的工牌系带刚刚提起,剧烈的撕裂感便令温葶冷汗直流。 所有人都死了。 五天前, 她被宫白蝶抱着穿过密密丛丛的灰茧。 每一颗茧里都是一个人;拧成绳状的灰烟纵横交错在室内, 俨然将公司打造成了巨虫的巢穴。 如今的怪谈,只剩她一个活人。 没有人再碍她的事,她也不需要防备谁, 但在没有活人的世界里待着,偶尔温葶也会感到毛骨悚然。 痛感越来越强, 她拉扯着工牌,将注意力集中在翡昂丝身上。 温葶脑子里曾塞满了杀死宫白蝶的计划, 大抵是宫白蝶的人类形态麻痹了视觉,让她和dd一样, 以为他总有办法可以战胜。 但在61个人一瞬间死亡时,温葶绝望地意识到, 她根本不可能杀掉他。 和宫白蝶交手绝无获胜的可能,但不到最后一刻她不能就此放弃。 敌人越是强大, 她就越需要力量,护身符越多越好。 怪谈男友 第172节 但获得技能的代价远超温葶所能承受。 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她其实是有点怕痛的。 从小长辈就说她是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稍微干点活儿就伤了病了, 连吃饭时被旁边人胳膊肘碰一下,第二天都会起一大块乌青, 简直是豌豆公主的身体。 她就是这样的体质,但出生在农村里,要砍草,要喂猪, 要做饭,还有两个弟弟妹妹要帮忙照顾,娇嫩的身体没有任何好处。 温葶试着将工牌转到另一侧,寻找不那么痛的路径;然而刚扯过工牌,尖锐的剧痛便令她松了手。 她心有余悸地抱着脖子,刚刚转的那一下仿佛扭下了一节颈椎,她几乎听见骨头转动的嘎达声。 为什么会这么痛…… 温葶冷汗涔涔地低头,胸口的工牌巴掌大小,牌子上写着她的名字、职级,贴着张两寸照。 照片看着看着,竟有些陌生的恍惚感。 拍照的时候她刚23,正是宫白蝶的年纪。 第一份工作的万罗是小公司,一共没几个人,打扮也没人看,因而拍这张入职照时的她挥之不去的土气,眼神也已疲惫,但到底还是年轻的。 年轻是温葶毕业至今最大的资本。 那一年她被万罗赶出来,感情生活也糟糕透顶,要同时求职和搬家,这样状态下拍出来的照片竟也没有太过颓废。 那是非常狼狈的一段经历,但回忆那段时期,温葶印象里只有入职绿森时的激动振奋和出人头地的决心。 要是换作现在呢? 她已小有名气,有了存款积蓄。现在被绿森开除,她会是什么反应? 温葶一阵茫然。 她想了一圈业内公司的名字,却意识到他们都不会录用自己。她的资历够不上空降组长,做基层画师又显得多余。 退一步,去二三流的公司? 不,不成熟的公司一团乱,她绝不会重蹈万罗的经历。 五年前她还可以说,她能靠接稿养活自己,但在五年后ai横行的今天,她没有这个自信。 抓着工牌的手指收紧。 她摘不下这块牌子,离不开这里。 残留的痛感还没有消失,温葶又试了一次。 长痛不如短痛,她闭上眼,一鼓作气将工牌拉过下巴。 眼前一黑,温葶径直跌坐在地。 她已分辨不出是痛还是冷,直冲颅顶的那一下让她半晌睁不开眼睛。 在地上缓了五六分钟,温葶才冷汗淋漓地扶着墙站起来。 她踉跄地走去隔间,站在洗手池前,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时愣了一下。 这张脸惨白得像是水鬼,两颊透着青黑,额上遍布冷汗,几缕碎发被汗湿透,泥泞地黏在脸上。 不知道顺产时护士手撕阴.道有没有刚刚那一下痛。 温葶万分庆幸宫白蝶的女尊男生子设定,这里可没有避孕套和避孕药给她用。 等水龙头里水温变热,温葶掬了一把,低头洗了洗脸,试图将一脸青灰色的死气洗去。 一抬头,镜子里赫然出现一张男人的脸。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嗬!”温葶吓得趔趄,被身后的宫白蝶抱住。 动作之间工牌晃了晃,系带摩擦着皮肤,令温葶恍然有脖子被麻绳套住的错觉。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压抑着呼吸,控制着起伏的频率。 “刚刚。”宫白蝶垂眸,视线落于纤细的后颈,帮她扶停了摇晃的工牌。 “你怎么了?”他问。 温葶咽了口唾沫,慢慢站直身体。 她背对着他,揉着眉心,借以遮挡眼睛,回避他在镜子里的视线。 “抱歉……想到那些人,我还是有点…有点害怕。最近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觉得是他们回来了……” 宫白蝶莞尔。 他搂住温葶的腰肢,手套在触碰她的瞬间消融瓦解。 “不会的,”他低头亲吻她的唇角,“他们离开了,永远不会出现在我们的世界。” 水龙头没有关紧,滴答滴滴答地漏水,在无人的大厦里坠出空寂的回音。 “永远……”温葶喃喃重复他的话语。 “别再想他们了,温葶。”宫白蝶叼着她的耳垂,牙齿躁动地研磨,嗓音软腻,“回办公室?或者,你喜欢这里?” 那颗耳垂像是成了他的东西,粘稠的唾液仿佛要顺着耳朵爬上来,一路涌进脑子里。 她瞥向镜子,镜子里的宫白蝶咧着唇角,愉悦得诡异。冷峻矜贵的脸上弥漫春思桃红,那双凤眸的眼型似乎都变了,眼角上挑,瑰艳靡丽。 滴答、滴答。 她不自觉寒噤,伸手关紧水龙头,顺势离开他的怀里。 “嗯?”他眯着眼,舌尖顶过齿尖,意犹未尽,随意的一个鼻音里都充斥着浓重的欲,“你想回去?” 温葶想知道自己难看的脸色和这几天的纵欲有没有关系。 不止是温葶,人类看不见的黑影在宫白蝶身后飞来飞去。 燕子气急败坏地瞪着宫白蝶。 它单知道他是个疯子,没想到一个错眼整个怪谈没人了!全出去了! 啊!!!不要命的混蛋啊!他和[世界的爪牙]有什么区别! 该死的疯子,还没有一条狗坚持的时间长!把它的苗苗全拔了!那是它的苗苗吗?连dd都知道那是宫白蝶的燃料,没了人,他也不想想自己接下来要怎么活! 燕子几次想去质问宫白蝶,每一次都撞上不该看的尴尬场景——它可是在五天里找了他十六次! 燕子气得跳脚,不管不顾地骂他,他全然听不见似的毫不理会。 “够了、够了小白……”温葶抬手推拒。 她推搡的手被他捉住,细细密密地啄吻。 长发随着他的腰肢摇荡,水波似地来回扫着温葶的大腿,将那一块皮肤打得发红。 潮红的凤眸直勾勾地,好似在看一场水月镜花。 他痴痴低笑,如同窥见了什么美梦,一个人窃喜。 “温葶…温葶……” 这个世界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活物,是她亲口要求他驱逐所有人。 宫白蝶抑制不住地笑,舌尖往她指甲缝里钻,笑得烂漫又多情,“我真是喜欢伺候你。” 温葶浑身酸软,再没了抵抗的力气。 她摆烂地瘫在总监办公室的沙发上。 没有时间也没力气画小公主了,她索性闭上眼,想象身上的是翡昂丝·丽。 工牌怎么摘下来另说,先要确保摘下后一定会获得技能。 她要爱她,她一定得爱上她。 集中精神,纯白的长发在脑中渲染,她描摹着翡昂丝的模样,轻哼出声,断断续续地回应:“我也爱你……小白,我也爱你。” 她爱她,她当然爱她,她聪明善良,空灵优雅,如冬日下的六角雪花。 “你爱我?”摇曳的长发倏地一停。 他俯下身来,温葶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宫白蝶的贴近。 也幸好她闭着眼,因而没有看见那睁大到恐怖的眼球。 宫白蝶贴着她,睫毛已抵在温葶脸上,可他总觉得看不够,怎么看都看不够清晰。 他想要看温葶、看清她的每一处,眼睛越睁越大,直至眼角开裂,晶状体脱出,露出玻璃体上的血丝。 “呵呵、咯咯呵呵呵呵……你爱我、你爱我。”他用眼球磨蹭着温葶的嘴唇,喜不自胜地抓着脸,语气从高亢转变到甜蜜,“我也爱你温葶,我爱你我爱你,我生来就是要嫁给你的!” 这句话无端耳熟,似在哪里听过…… 一个晃神,脑海中翡昂丝的脸倏地被替换成了宫白蝶。 温葶蹙眉,他的声音太有穿透力,在这样的声音下她很难集中注意力。 精神在努力朝冰龙公主爬去,身体的快感则一次次将她拖拽回宫白蝶的怀里。 思绪昏昏沉沉,考核日后的日子总是这样混乱无序。 一天下来,温葶都想不起今天做了些什么,只记得馥郁馝馞的雪兰香气。 没了人,她不必去办公室,也不再待在员工休息室里。 宫白蝶扩大了总监办公室,将整个13层都改了布局。 灰烟乱窜,如同经营模拟游戏,烟雾所掠之处,墙壁、地板随他的心意变形。 几百平的写字楼层被改建成了住所。 他兴致盎然地拉着温葶去每一间房里,要她把所有布置点评一遍。 大到桌柜,小到订书机的颜色,连抽屉里要两盒还是三盒回形针都要商榷,温葶耐心再好也几要崩溃。 一旦她嗯嗯啊啊敷衍,宫白蝶便沉下脸。 “这是我们的家,温葶。”他将她压在露台的围栏上,面朝高楼之下。 “你不上心。”他吸吮着她的锁骨,指责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游戏里书柜中的每一本书名她都会确认,连椅子摆放的角度都会一一调试。 怪谈男友 第173节 她分明对自己的作品、对他有极强的掌控欲。 温葶欲哭无泪,腰酸得像是要断了。 “我…”一张口,就迎风吃到一嘴头发。 她艰难地转过身,面朝宫白蝶。 旋转之际,宫白蝶仰头半眯着眼,嘶声抽气。 全身酸痛得要命,可温葶还是觉得这声音该死的性感好听。 她不是专业演员,得亏宫白蝶长成尤物的模样,否则这出恋爱戏码她未必演得下去。 “我只是觉得,嗯……”背后是露台的围栏,风从腰下蹿过,温葶勾住宫白蝶的脖子稳定身形,“这是你用心装潢的家,我什么都没有做,不应该指手画脚,何况…嗯哈,你做得那么符合我的心意。” 她低头亲吻他,唇舌间缠着飞入的乱发。 呼吸紊乱,他们稍稍分离,两根沾染唾液的发丝从嘴角牵出,晶莹地粘在温葶下颚。 “你的样貌、你的性格……小白,你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她抚着他的脸颊,笑意盈盈地轻语,“美妙极了。” “唔!”话音刚落,她被重重吻住。 暮霭似火,将天穹烧得澄黄紫红。 高层的猎风将两人的散发吹得飞扬,它们在半空凌乱地纠缠,纵情泼墨。 他不断挤压她的空间,直至温葶的上身被压出露台。 腾空的恐惧惊醒了她,她推了把宫白蝶,隔着半透的衬衫,触碰到坚实有力的肌肉。 他紧紧抱着她,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牙齿磕破了她的嘴唇,血水混着唾液蔓延。 “我不会负你的,温葶。”他在唇齿间低语,急迫地汲取她的唾液、她的鲜血、她的呼吸。 温葶死死绷着腰腹,这个姿势,只要宫白蝶松手她就会跌出露台。 仅抓着宫白蝶并不能让她安心,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化作飞灰,看着她掉下去。 她专注着身下,不知过了多久,这漫长的一吻终于结束。 口中没有留下血的味道,舌根干涩,唾液和血都被宫白蝶夺走吞尽。 他餍足地微笑,嘴唇不知是被碾狠了还是沾了血,艳红如鬼。 飞舞的长发挡在他们中间,宫白蝶抬手,为她整理吹乱的头发。 “只要你爱我——温葶,”他柔声蜜语地重复承诺,“我永远不会负你。” 那几句花言巧语后,宫白蝶再不强迫她给出装修建议,只是缠着她去各个房间亲昵。 撒娇和甜言蜜语对宫白蝶相当管用。当温葶夸奖某处布局时,他会表现出明显的高兴。 像是买了漂亮新餐具的主妇,自己憋着不说,期待家人能主动发现。 可爱到有点可怜。 怪谈里没了人,oa倒还是日复一日地发布任务,温葶也还是每天画翡昂丝,宫白蝶对此很不乐意。 他坐在桌子上,转着她的笔,打量了一会儿,说:“她其实也不太像妓女。” 温葶惊讶,他居然对翡昂丝改观了? 宫白蝶歪着头看屏幕,扬起刻薄的笑意,“我见过一些妓女,她们确实风情,至于她——”笔尖戳在屏幕上,留下一个白点,“她像颗充满添加剂的塑料糖。” 温葶无语。 如果她喊他走开,宫白蝶下一秒就能抓着她的头发,把她嘴唇咬破; 可如果她朝他丢一颗糖过去,轻嗔抱怨:“真恶毒。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不喜欢。” 他就会兴奋无比。 “对不起,”他弯腰磨蹭她的额头,软着嗓音,“你不喜欢我这么说?对不起温葶,对不起。” 他笑得花一样,丝毫没有道歉的诚意。 只是好看而已。 撒娇对宫白蝶出奇的好用。 他是怪物,但不难相处。 日子流水般过去,不用上班的作息越来越乱。 温葶每天从宫白蝶怀里醒来,不用急着出门上班,可以躺在床上发一会儿呆。 早饭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总之吃到她嘴里时冒着热气。 她不做饭,还不用洗碗,吃饭时随手捻点菜喂给宫白蝶,就算支付了他的劳动报酬,某一时刻开始连衣服都不用她自己洗了,她再没碰过家务。 吃完饭,晃悠一会儿就是中午。 没有人在了,但之前留下来的种物还活着。 宫白蝶在13层单独开了个阳光房给那些土豆白菜,温葶会去给它们浇浇水。 朝朝负责的土豆长出了苗,温葶偶尔会对着那些幼嫩的小苗发呆。 她在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 可毕竟那么多同事都死了,她总该想点什么的。 每一次,当温葶即将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冰凉的触犯就包裹住她,用漉湿黏腻的吻将她的思绪搅散。 温葶没有反对宫白蝶的打岔,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起先宫白蝶也会问她在想什么; 后来他问她:“闷了么?” 温葶被撞得话都说不利索。 她无力回答,他将她唇角的水色抹开,无声地笑:“我给你解闷儿好不好?” 他身上的西装和衬衫半开半褪,松松垮垮地堆在腰下,裁剪合身的衣服被穿得像条浪荡的戏袍。 他骑在她身上,眉眼含笑,咿咿呀呀地哼唱。 三千青丝在他背后晃出滢光,那曲里的词句破碎,调也乱七八糟,根本不像样。 温葶听不出他唱的什么,可在两眼翻白的灭顶感中,隐隐约约觉得曲子耳熟。 仿佛也曾有一回,她坐在床上,宫白蝶背对着她坐在床尾。 他一身披麻戴孝似的白布,瘦得惊人,一边清唱一边发笑。 那是什么时候? 当时他唱了什么? 咔嚓咔嚓…… 温葶努力回想,毫无印象,只觉得当时除了歌声,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响。 是什么乐器么……清脆短促,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乐器,咔嚓咔嚓地响,奏出决绝凄冷的曲调。 那简直,像是梦里的景象。 太阳落山,紫灰色的余晖涂满露台外的天幕,绚烂中带着薄暮的哀凉。 温葶终于抽出时间画画。 现在她闭着眼画火柴人都能拿到第一。 她没了用心描绘翡昂丝的借口,但只要腻着嗓子说一声:“求你了小白,我想好好画,让我画吧。” 他就能安静两三个小时,不再打扰她。 她坐在宫白蝶给她布置的办公桌前画画,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打量她,有时候拿出那只陶埙自娱。 温葶不懂,到底是埙这种乐器本身特性使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宫白蝶吹的全是清幽哀婉的曲调。 呜呜咽咽,哭声一样。 他吹完一段,往沙发旁的香炉里添两勺香,鸟喙相对的缠枝炉里便升起笔直的一柱红烟。 当他第三次添香,温葶就知道他的耐心告罄,很难再安分守己了。 果不其然,他站了起来,朝她迈步。 “温葶……” 他倚在桌旁,笑着朝她伸手,温葶打掉了他的手,“不行,不可以。” 宫白蝶脸上的笑意顿住,旋即挽起了更讨好的笑容,“为什么?我伺候得不好?” “我肾虚。”温葶一句话堵住了他。 她撑着酸痛的腰,一转脖子,爆出卡拉卡拉的关节声:“饶了我吧小宝贝,我不是你那个年纪了。” 宫白蝶满脸失望。 他抵住温葶的腰,舔舔嘴唇,“那我给你揉揉。” 温葶眼角一抽,这虚假的贤惠里充满了目的性。可他长得漂亮,欲求不满勾搭她时美得温葶头晕脑胀。 “噫…”他揉得她瞬间直不起腰。 “痛?”他回头看她咬牙忍耐的模样。 温葶点头又摇头,她也说不清是痛是酸还是舒服,无意义地哼唧了两声,指指后背,“这里也要。” 宫白蝶欣然,“好。” 她趴在桌子上享受宫白蝶的按摩,眼睛盯着屏幕里的翡昂丝,默默加深对她的印象。 眼前倏地一凉。 修长的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缓缓揉动,耳畔拂过吐息:“暗里不要见光。” 那还不是因为他白天不肯放过她。 温葶心里吐槽,嘴上说:“嗯……往下一点,对,那里也要捏捏,唔!” 怪谈男友 第174节 酸痛被捏散,她全身都懒洋洋、软趴趴,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是手机震动叫醒的温葶。 她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习惯性地又躺回宫白蝶怀里睡回笼觉。 片刻,闭上的眼睛蓦地睁开。 温葶猛地起身,抓起手机又看了遍时间。 早上九点,宫白蝶的锁屏壁纸中间横亘着oa发布的新消息—— 《3月月初考核排名》 霎时间,温葶惊出一身冷汗。 肌线流畅的小臂覆上她的肩膀,宫白蝶搂回了她,刚睡醒的声音慵懒沙哑,“怎么起了,饿了?” 温葶呼吸凝滞。 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她竟会主动躺回宫白蝶的怀里,每天醒来就是吃喝玩乐,跟他厮混胡闹。 她在干什么? 日子在悄然间流逝,已是第三次考核日,相较于上一个考核日,她竟没有任何进展。 即便逃离怪谈并没有时间限制,可这样的日子令温葶生出了恐慌。 她察觉到,自己想要离开的决心正在被消磨。 再这样下去,她将屈服于对冒险的恐惧,泯灭在宫白蝶制造的安逸里。 该醒了。 她被oa弹出的消息当头棒喝,真切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清醒! 拨开宫白蝶的手,温葶下床穿衣。 第三次考核日如同一记警钟。 紧迫感压着温葶的心脏,令她焦躁不安。 这么长时间过去,她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杀死宫白蝶的方法。 第一个可以尝试的是将宫白蝶“离职”。 很遗憾,她将宫白蝶的平板翻来覆去找了几遍,都没有看见离职申请模块。想来也不可能这么容易简单。 她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杀死怪谈领主这件事迟迟没有进度,相反,宫白蝶倒是占据了她太多时间精力,让她无暇去想翡昂丝。 刚把衣服穿好,楼下突发异响。 这座大厦很久没有别的声音了,温葶吓了一跳,心神不宁地往外张望。 “想下去看看?”宫白蝶意会。 “下面是什么?” 宫白蝶勾唇,心情颇佳,“看了就知道了。” 他愉悦的反应让温葶心生不安。 等他换衣束发,两人坐电梯下楼。 他们居住的13层以外很暗,不知从何时起照明需要手动控制,即便过了节能时段灯也不会自动亮起。 电梯停在12层,门打开,温葶兀地后退。 颠覆认知的怪物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一只巨大的人蝶停在墙上,正对着打开的电梯门。 人类的背部长出了蝶翼,四肢扒着墙。 暗红色的蝴蝶翅膀残缺破损,只剩下一半;作为人类的躯干更是损坏得厉害,裸.露出来的皮肤布满烧伤般的红色瘢痕;四肢和身体软塌仿佛糜烂。 这是彻彻底底的怪物,面目全非,恶心悚然。 温葶本能后退,被宫白蝶牵住。 他五指根根插.入她的指缝,“认出是谁了么。” 温葶定住。 强忍着不适,她仔细打量墙上的腐烂人蝶,好一会儿,她不可置信地问:“……max?” 手上一紧,腕骨砭痛,她倏地被扯出电梯。 合金门在身后合上,没了电梯的光亮,无人开灯的走廊即便是白天也显得阴暗。 插.在她指缝里的五指收紧,将她的手拉了起来。 “你认出了他?” 昏沉的光影间,宫白蝶站在腐烂的人蝶下,轻声细语:“温葶,你为什么会认出他?” ----------------------- 作者有话说:温葶:不过是个小男生,先假意陪他玩玩儿。 -一段时间后- 温葶,不亦乐乎忘乎所以,垂死病中惊坐起。 第82章 狂想大厦 插入她指缝的手指不断收紧, 挤压带来的疼痛令温葶想到了拶刑。 “痛……”她蹙眉,“我痛,小白, 你弄疼我了。” 压力一散, 宫白蝶松手,改握为捧,“我给你揉揉。” 他放过了她的手, 却没有放过话题:“告诉我温葶,他烂成了那副德行, 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max确实变了很多,但同事五年, 他还一个劲儿地往她面前凑,温葶总能辨认出来一点儿。 实话实说宫白蝶要不高兴, 随便敷衍只会让他愤怒。 温葶叹了口气,“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要拿我撒气?” 她选择避重就轻地和他讲道理。 “我没有拿你撒气。”他要是拿她撒气,她就不会站在这里。 “嘶——”温葶蓦地倒吸一口凉气, “痛、那里好痛。” 宫白蝶低头看温葶的手,“……这里?” “嗯,这里。”温葶弯起无名指,“都红了。” 宫白蝶敛眸, 他没有看见红,但还是将屈起的指节含进了口中。 温葶动动小指, “这里也是。” 他发出淡淡的鼻音,舌尖爱抚过去。 “还有这里。”温葶勾了勾食指,又抬起拇指,“这里也要。”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温葶回以坦荡的笑。 她无辜地勾起耳边的碎发,字句咬得又长又轻,如水中丝絮,“不行吗?” 落在她手背上的呼吸粗重了些许。 他捧着她的手,一寸一寸吻过去。 等手上烙满他的气息,温葶凑过去亲他的嘴唇,“我喜欢你小白,你喜欢我么?” 宫白蝶看着她,餍足地笑:“当然,我当然爱你。” “好,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温葶指了指彼此,用余光示意墙上的人蝶,“还有问题么亲爱的?” 宫白蝶没有问题了。 这种气氛里,似乎他再多问一句都会极其扫兴,让温葶失望不已。 他幽幽盯着温葶。 她一定有过很多男人。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也曾对max撒娇、也曾对谁施展过这样的魅术么? 温葶的感情经验不算多,事实上,除了大学初恋,后面四位都分得很快。 但她有足够的职场经验,应付一个小男生绰绰有余。 上一轮考核日被意外打断,她没能看见什么,这一次温葶仔细观察着四周。 茧里的东西孵化了,七十只人蝶乱七八糟停满了四层楼墙壁——七十只,连最初那批没有交稿的疯子也被宫白蝶变成了茧。 光线很暗,不知为何本该在节能时段结束后自动恢复的电力,现在需要一一手动开启。 温葶想要开灯,开关位于一只人蝶的腹下,裹着一层透明的粘液,她指尖又蜷缩了回来。 人蝶不怎么动,暗红的翅膀无一例外破损;身体腐坏流脓,空中却没什么臭味。 “因为这次我排名前五,所以它们对我视而不见么?”温葶问宫白蝶。 宫白蝶没有否认。 温葶又问:“正常情况下,它们会对我做什么?” “会把你当做鲜花。”他淡淡道。 这条规则烂透了,当初他设定这条规则时是为了什么? 宫白蝶回忆了一番。 是了,他是想看温葶被她那些追求者们追逐的模样。 被腐烂流脓的虫豸追逐,她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怪谈男友 第175节 他又有了点兴致,给温葶详细讲解:“它们口器里的牙刺破皮肤后会释放毒素,将活人的血肉腐蚀成水。” 顿了顿,他咧出一个笑脸,“你吃过冻梨么?” 像吃冻梨那样,对着戳破的口子,把化成水的果肉吸食殆尽。 这里的活人只剩下她了,人蝶却有七十只,想到那个场景温葶一阵恶寒。 看出她的惧意,宫白蝶心情更好地提醒:“不用怕,温葶,它们动作不是很快,你有充分的时间向我求救。” “你可以控制它们,让它们不攻击我?”温葶问。 “创造出来的规则不受我控制,但只要你撒娇求我,我总会帮你。”他吻了吻她的额角,笑意吟吟,“我实在是太爱你了,温葶。” 他的语气亢奋愉悦,充斥恶劣,似乎非常期待她悲惨的模样。 在温葶讲述自己从万罗离职的原因后,宫白蝶的态度好转了许多,但依旧算不上纯良无害。 最初的混乱期过后,他性格中某些扭曲的恶劣因子随着时间慢慢显露,宛如度过热恋期的情侣,再不装模作样,放松了姿态。 宫白蝶的这份恶意贯穿始终,温葶早有所察觉,但相处至今,他们竟然从未有过争执,她也从没受过伤——难道她的社交手段和周旋技术竟这般炉火纯青,比她以为的还要高明? 不可否认,宫白蝶的性格缺陷也是一大助力。 他没有摆脱人物设定,女尊的训诫刻进了骨子里,好哄得很。 温葶也曾想过,如果身份互换,她会怎么做。 哈,有这种力量,她还留在这里给人打扫做饭? 真是想不开。 往下一层,这次墙上的开关干干净净,温葶赶紧按了下去。 “嗯?”她反复了几次,灯都没有亮。 宫白蝶扫过一眼她的动作,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还是白天,也不必非得开灯,温葶没有执着,就着半昏暗的光线把办公区逛了一遍。 打不开灯这件事让她留意了下四周,办公区似乎少了点什么—— 当她经过自己的办公室时反应过来,除了她的电脑外,其他电脑的休眠灯都灭了。 她试着开机,除她之外没有一台电脑能够运行。 饮水机、监控、空调全都暗着,才早上十点,分明不到规则里的“节能时间段”…… 节能? 回到13层,温葶一边吃着宫白蝶准备的早午餐,一边思索。 发现宫白蝶的身份后《员工手册》就被她忽视。 温葶点开手机相册,快速扫了眼之前拍的手册照片。 屏幕右下角还有q版小人在对她微笑,温葶马上装作误点,切去相机,将镜头悄悄对准不远处看书的宫白蝶。 宫白蝶有所察觉地抬眸。 目光交汇,温葶笑了下,放弃了偷偷摸摸的动作,举着手机,直言请求:“让我拍。” 宫白蝶依言将头转了回去,继续看书。 温葶调着滤镜,将拍下来的侧脸设为屏保,脑中想着刚刚在相册里看见的规则。 [二、工作时间为周一至周六09:00-18:00,公司24小时为员工开放,可以免费加班。] [三、为节省不必要的能源浪费,公司每日00:00-07:00只保留基础供电。] 不在节能时间段,按理不该断电,何况就算是节能时间段,为了让员工加班,电脑的电源也不会断。 前两次考核日都没有停电,为什么这一次停了? 是因为人死光了,怪谈处于通关状态,之前的游戏规则作废了? 不,她还在这里,每天工牌都会出现,oa还在给她发布任务,如果规则作废,宫白蝶不会让她每天画画提交oa。 游戏没有结束,还有她这个玩家在。 [为节省不必要的能源浪费]…… 温葶闭着眼,追溯dd死前说的话。 他说,「我一直在想,怪谈的意义是什么。」 宫白蝶有轻松杀死他们的能力,也有杀人的恶意,为什么要留大部分人活着。 「除非,我们是供能的燃料。」 「……一个一个地烧。」 现在一把火一次性烧完了所有燃料。 燃料耗尽,[为节省不必要的能源浪费],他关闭了所有电源—— 规则二里的句子,严丝合缝地补齐了这句话。 温葶睁眸,定定看着手机屏保。 人死光了,他没有能量来源了。 温葶豁然开朗,对着手机忍不住笑了起来。 宫白蝶余光捕捉到了她的笑。 她对着手机笑靥如花,驻留在手机里的游戏程序告诉宫白蝶:她正在看刚刚拍下的他。 搁下书,他往缠枝香炉里舀了勺她喜欢的雪兰香。 …… 第三次考核日风平浪静地过去。 温葶照旧过着懒散的生活,吃饭、亲热、抽空画图,唯一不同的是她开始提出要求。 “这里摆一个旋转木马好吗?” 她拉着宫白蝶,对大厅比划,“我一直很想坐旋转木马。” 宫白蝶困惑:“旋转木马?” “就是游乐场里的那种。”温葶翻出以前游戏场景里的旋转木马素材图给他参考,“小时候我没有坐过,长大了不好意思去坐。” “做得出来吗?”她期待地问,“小一点也没关系。”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们的家提出要求。 《桌面恋人》里同样有旋转木马的题材,温葶制作的另一个单元故事里男主带女主坐过。 宫白蝶略略回忆那个单元的场景,打了个响指,灰烟自四面八方窜来,凝结成形,在大厅里构成一座白色的旋转木马。 温葶眼睛一亮。 她笑眯眯地在宫白蝶脸上亲了一口,“一起?” 宫白蝶不感兴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一起呀。”他的手被温葶握住,轻摇轻晃,“以前去游乐场约会,他们都不愿意陪我。小白、善解人意的小白,我想和你一起玩,你能成为我第一位玩伴吗,求你了——” 宫白蝶眯眸。 他反扣住温葶的手,没有说话,径直走向旋转木马。 温葶笑着,指指顶部补充:“要有灯光和音乐才像样。” 如她所愿,设备立刻亮起绚烂的彩灯,整个大厅都回荡着悠扬的乐声。 温葶抱着独角兽的脖子,跟着音乐一圈一圈地转。 原来是这样的……她想。 也不过就是这样。 她坐了很久,把每个座椅都坐了一遍。 宫白蝶看她下来时揉屁股的动作,接替了她的手:“怎么突然想到玩这个。” “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也没有外网,太无聊了。”温葶话锋一转,“不过我又想,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嗯?” “出去后又要上班,再没有私人时间了,我们可以趁现在把蜜月度了。”她笑着揪住宫白蝶的外套,“我早该想到了,白白浪费那么久。” “接下来玩过山车好不好?”她仰头,双眸晶亮,“游乐园的过山车总是排队,我去了几次都没有玩上。” “小白,把其他几层拆了,建一个过山车好不好?” [什么?]燕子在宫白蝶后面叫,[拆掉四层建个过山车?这得花多少能量!] [我不允许。]它飞到宫白蝶面前,警告他,[人都被你搞死了,剩下这个女人一周都生不出花生米大小的负面情绪来,我不许你这么挥霍!] “好。”宫白蝶说。 “真的?”温葶搂住他的脖子,高兴地同他贴脸,“谢谢你亲爱的,今天我来做饭。” “这么开心?”他以为游乐场是最烂俗的约会,被无数玩家吐槽过无数次老套。 “当然了。”温葶磨蹭他的脸颊,“你不知道过山车的队伍有多长,没有人愿意陪我在太阳下排队两三个小时。” 这也不玩那也不玩,宫白蝶皱了下眉,“那他们带你去游乐场是要做什么?” “铁打不动的漂流、鬼屋、主题餐厅、烟花秀,拍照、拍照、拍照。”温葶掰着手指,“哦,还有摩天轮。摩天轮也是个热门项目,有一任花钱找人去摩天轮排队,我们才能很快坐上。” “为什么不找人去过山车排队?” 温葶顿了下,挽发笑道,“可能,我看着不像喜欢过山车的女生,他们怕吓着我,我也没有提前和他们讲。” 宫白蝶半垂眼睑,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呵笑:“我知道了。” 脚下忽然传来轰鸣,温葶从露台往下张望,赫然看见13楼往下几层的窗户和外墙消失,只剩下支撑柱在。 “走吧。”宫白蝶朝她伸手,“去玩。” 温葶恍惚了一瞬。 他不那么诡异地笑的时候,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又成了那个清冷的簪缨公子。 怪谈男友 第176节 当坐在飞驰的过山车上,被迅猛的疾风刮得脸颊发痛时,她不禁茫然。 除了初恋,后面四任男友人其实都不错,他们会尊重她的意见,问她想去哪玩、想玩什么。 她为什么不说呢。 说她想玩过山车,玩跳楼机,说她怕鬼,说她一点儿也不想坐漂流弄湿衣服和妆发。 她为什么不对他们说? 她又为什么要对宫白蝶说呢…… 因为她要耗尽他的能量。 因为她要杀了他。 她要出去,她一定要回到法治健全的文明世界里,她的人生绝不能困在这种地方。 坐完了,也就这样。 温葶从过山车下来,心里没有多少害怕,脚下却陡然一软,大脑无法识别方向。 左脚右脚绊在一起,失衡感出现的瞬间,她被抱住。 宫白蝶扶着她,“想吐?” 温葶摇头。 她抓着他的小臂,眼里盈着吹出来的泪雾,醉似地笑,“再来一次!小白,再来一次,我还想玩滑雪、溜冰和蹦极!” [不可能!]燕子气得扑棱翅膀,[绝无可能!你别忘了自己还有多少能量!] “我考虑一下。”宫白蝶说。 “求你了。”温葶摇晃着他的手臂,仰头亲吻他的下巴,“我爱你,好么?” 燕子冷笑,[真搞笑。] 宫白蝶指腹摩挲过被吻过的地方。 “不够?”温葶读懂了他的眼神,隔着衬衫,在他脖颈细细碎碎地舔吻。 她抱着他的腰,抬眼打量他,在连绵的吻里含糊发声,“答应吧小白,我从来没有这样玩过,只有你会陪我。” “好小白、小白呀,我美丽的长发公主,你最好了,对不对?” 她像是不断勒紧的丝绸,缠磨不休。 宫白蝶喉结难耐滚动。 他攫起温葶下巴,堵住她甜腻的蜜语,于唇舌纠缠间呢喃:“叫我原来的名字,温葶。” oa之中,第三次发布的考核排名表里“宫非白”三个字已悄然转变为“宫白蝶”。 燕子眼里流露悲愤。 它看见女人勾住宫白蝶的脖颈,唇角止不住地笑。 “好。”她说,“那现在‘小白’的白,是‘白蝶’的白了。” 宫白蝶沉默片刻,哂笑。 “随你。”他将温葶压在过山车上,扯开领口,“我给你留出玩的力气。” 燕子崩溃地意识到,结束了,这个怪谈彻底结束,不会再有任何收益。 ----------------------- 作者有话说:燕子:我真服了这帮恋爱脑,多富裕的开局都能打成穷光蛋。 -如果温葶是主播- “谢谢大家的助力,还差一点点windy就可以去首页了哦。” “谢谢榜二翡昂丝的法拉利~谢谢公主殿下,爱你,比心~” “哎呀小白哥哥也上线了?谢谢~谢谢小白哥哥的礼物~windy wink~” 温葶扫了眼对面的助理,助理退出翡昂丝的账号。 燕子:你傻啊!这是主播的套路! 宫白蝶:她叫我哥哥。 - 魔法少女的口号:floating bubble wall!飘飘泡泡盾! 魔女的口号:ww——windy wink~ 第83章 狂想大厦 之后的时间, 温葶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她哄着宫白蝶变出各种大型设施,不仅仅是游乐设施,到后面甚至异想天开地说要看风景, 她要高山飞瀑、花谷沙漠。 宫白蝶不会立刻答应, 但就像她之前观察到的那样,撒娇对他很有效。 任何要求,只要她软下声来说点好话, 他无有不从。 一幅幅壮丽奇幻的景色出现在温葶眼前,逼真无暇, 完美精细。 这一规模即便是绿森的团队也需花上几个月的工夫,但只要温葶撒娇, 宫白蝶就会立刻构造出她想要的场景。 “真美,”她在挂着彩虹的瀑布前垫脚吻他, 欢笑欣喜,“谢谢你小白, 我好喜欢,简直像是在梦里。” 宫白蝶眼底浮现一抹倦色。 他搂着她的腰, 回应了这个吻,“我也是,温葶。” 他也仿佛置身梦境。 “空气真好,我想爬山了。”温葶在吻中问, “你知道浮山吗,七大名山之首, 我一次都没有去过。” 宫白蝶垂眸看向她:“这处瀑布你才看了一眼。” “我就是想要嘛。”温葶牵起他的手,笑道,“浮山最著名的就是姻缘石,听说一起摸过姻缘石的恋人没有一对离婚的。小白, 你不想和我一起摸吗?” “……”宫白蝶目光微移,“这里只有四层楼的高度。” “没关系,做个山顶就好。”温葶偏首,贴着他的下颚往上蹭,“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摸摸那块石头。” 见他沉默,温葶一顿,“是不是不太好做?” “没关系,那就算了。”她当即松手,从他怀里退开两步,“等找到离开怪谈的方法,我们出去了再一起爬浮山吧。” 她刚要后退,被宫白蝶拉住手腕。 他道,“无妨。” 言出法随,场景轰然变换,才制作出的飞瀑顷刻幻灭,换成了阳光和煦的浮山。 温葶勾唇,扫过宫白蝶略显苍白的脸,喜悦地牵起他的手,“对,就是这样!和我在网上看见的照片一模一样!” 他回眸看她,眸色晦暗,伴随着些许细碎的笑。 这番眼神让温葶幻视自己是个赌徒,宫白蝶则是无可救药的妻子,只要丈夫哄一哄,就心软地掏出自己仅有的积蓄。 她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当发现窗外的高楼大厦逐渐模糊,不再清晰后,笑容更是藏不住。 看来,这可怜的妻子已经没有撑持外景的余力了。 第四次考核日倒数第三天,他们居住的13层出现了一次断电。 停电时间很短,仅只是电灯闪了两下。 彼时温葶正在阳光房里给朝朝的土豆浇水。 那几盆土豆苗长得又肥又绿,她种的植物从没有这样鲜活过。 温葶抬头盯着闪烁的电灯,待电力恢复,若无其事地继续浇水,愉悦地用鼻音哼唱。 阳光、绿植,轻柔的曲调。 她为这些土豆唱了段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 她也是没有办法,她总要活下去。 能当好人的时候她一定当,她救不了人,就尽力救救这些土豆。 他们留下的遗物,她都有悉心照料着。 浇了水,温葶回到书房继续画图。 昨天勾了线,今天要为翡昂丝上色。 这是她画的第三十九副翡昂丝,最开始还要对照原图,时不时察看细节,现在画得比自己的热门角色还要顺手。 龙形人形的翡昂丝、半龙半人的翡昂丝,黑白彩绘q版动图……翡昂丝的每一个角度她都描绘过。 小公主的白发是最大的亮点,这张新图也以白发夺人眼球。 冰天雪地里的一抹亮白,占据了大量篇幅。 重复绘画不是件有趣的事,但她要爱她,于是在桌上摆了张小镜子,要求自己画翡昂丝时必须保持微笑。 今天她心情不错,不需要刻意提醒,绘画途中自然而然面带了笑容。 工作告一段落,肩膀有点酸,温葶站起来给自己倒水。 宫白蝶在房中午睡。 最近一周,他睡眠时间有所增长,几乎和她一致了。 温葶接了水,回到办公桌准备坐下,余光倏地闪过一道灰影。 她扭头,赫然一怔。 窗户之外,有人飘在空中! 怪谈男友 第177节 对方在她看过来后很快消失,但温葶依旧看清了她的模样—— 那是一位穿着灰色卫衣的少女。 看见她后,少女亦露出了震惊且疑惑的表情。 温葶大为吃惊,那是什么东西? 少女消失得很快且再也没有出现,像是个纯粹的意外。 温葶确信不是自己眼花。 如果不是她出现幻觉,那么着也许这是怪谈能量不稳定造成的。 有一种可能,宫白蝶连维持怪谈框架的能量都不够了,边缘处和正常的世界产生了交集,如同海市蜃楼,开始传导外界的影像。 不管是什么原因,怪谈出现了宫白蝶掌控之外的活人,这绝对是个好征兆。 温葶马上回到卧室确认宫白蝶的状态。 窗帘紧闭,黑暗中可见床被突起人形。 兰色的床单被子上泼散着墨色长发,俊美的青年侧蜷熟睡着,垂落的衣领露出锁骨和冷白的肌理。 她悄声走近,膝行上床,青年闭合的眼睫动了动,旋即掀起。 凤眸无意识地盯着温葶,如同未加载完成的程序尚未覆盖情感,黑洞洞的,冰冷阴戾。 温葶没有怯缩,她将头发挽去耳后,低头吻上他的嘴唇。 那双凤眸里的冰冷尽数消融,他平躺过身,顺势搭上温葶的腰肢,将她搂进怀里。 “你今天睡很久了,小白。”温葶询问,“你以前不怎么睡午觉的,是哪里不舒服么?” 宫白蝶呼吸着她留下的呼吸,懒洋洋抵在她肩窝里,“天气热了,困乏。” “没有难受?”温葶去摸他的额头,触手是比正常人要低的体温。 宫白蝶摘下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掌心,“饿了?” 温葶好笑,“你睡前刚给我做了饭。” “想要?” “……” 他说着就支起上身,开始解衣。 上衣半落,露出一侧精壮的胸肌,温葶没有觉出多少色.欲,倒诡异地品出了一丝母性。 他脸上还有困倦,像是半夜撑着睡意给孩子喂奶的母亲。 温葶无奈地把他解开的系带合上,按着他躺下。 “我成什么了。好好休息,什么都别管,晚饭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想吃点什么?” “不用管我。”挨着枕头,宫白蝶半睁着眼,朦胧看她,“衣服放洗衣机,袜子放红盆,内衣放白盆。” “……”温葶拉起被子盖住他的脸。 她想说点什么,可最近确实都是他在洗。 起因是她上次来月经,有血印搓不掉,很淡的一点,几乎看不出来。 挂在阳台上晒的时候,被宫白蝶看见。 他摘下来和她说,以后他来洗。 最终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睡觉。”她理亏,又有些恼羞成怒,“我才是姐姐。” 宫白蝶在被子下动了动。 温葶抚揉他露出来一点的发顶,隔着被子俯身亲吻。 被子安静了,像是睡了过去。 走出房间,温葶将门带上,挽起笑意。 天气热,犯困? 这么好的理由,她不提议游泳就不解风情了。 暮春时分,该浪漫点,要个浮着落花的水潭吧。 构思着还有什么消耗宫白蝶能量的理由,温葶回到办公桌,继续描绘心爱的白发公主。 …… 第四次考核日如约而至。 除13层和1层外,其他楼层都被打通,放着那座庞大的过山车。 温葶下楼逛了圈,腐烂的人蝶停在四周墙壁上,过山车倒是干干净净。 她仰头察点,发现数量不对。 原本的70只人蝶仅剩下38只,第二次考核日遗留下来的两只尸怪也不见了。 上一次考核日人蝶还会翕动翅膀,这次一动不动,标本一般。 她又去了一楼,这里的电力系统彻底停摆,没有灯光,外景也模糊暗弱,入门的巨大横屏静默着,再不播放死亡图,整个大厦都透出衰败萧条的静默。 “在看什么?”阴凉的声音拂过她的耳畔,她被幽香的雪兰搂住。 温葶控制身体放松,倚靠向突然出现的宫白蝶。 他的目光随她一并盯着公司大门。 “小白,”温葶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身后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催促。 这话和“哎呀,需要帮忙吗?”一样,只是随口客套。 “饭做好了。”他果然岔开了话题,“温葶,我们回去。” 温葶顺从地和他坐电梯上楼。 开门的时候,13层的灯光闪了闪,他们默契地没有说。 一人份的两荤一素摆在桌上,温葶坐下吃饭,宫白蝶坐在后面的沙发上。 她听见香炉启盖的清鸣,宫白蝶在每个房间里都放了一只香炉,连卫生间都不放过。 他往香炉里添香粉,过了会儿,空中的雪兰味加重。 温葶对雪兰无感,当时选择它只是觉得雪兰和宫白蝶的人设相配。 她其实对香没什么喜好,也没特地和他说。 炉盖合上,室内除了温葶细微的咀嚼声外,再无响动。 吃了一半,宫白蝶忽然起身朝她走来。 他站在她身边,执起一双筷子,为她布菜。 佩戴着蓝色袖扣的西装袖伸来的瞬间,温葶愣了下。 她扭头,疑惑地看着夹菜的宫白蝶。 还是宫非白的脸。 “怎么了?”她惊讶他的举动。 “想伺候你。”他用宫非白的语气,露出宫白蝶的笑容。 温葶乐见其成,柔下声来夸他,“今天怎么这么乖呀。” 宫白蝶弯弯眼眸,夹了块辣子鸡放到她碗里,“下午想玩什么?” 温葶含着筷子,“那么多蝴蝶停在下面,哪有心情玩。” “正好当靶子。”宫白蝶说,“你想玩枪还是弓、弩?” 温葶讶然。 她再一想,也许是他无力支撑那么多人蝶,故意找借口让她替他减负。 她倒也不介意消灭那些怪物。 “枪吧,我还没有摸过枪。”她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宫白蝶点点头,站在桌边,配合她的速度继续布菜。 吃了饭,午睡过后,宫白蝶果真变出了把枪,带着她去打人蝶。 “手放直,这是保险。”他自后环着她,手把手教她开枪。 和在梦里杀死女王时的游戏用枪不同,普通的枪温葶不会用。 后坐力比温葶想象得小很多,她没用过枪也知道,这大概是宫白蝶调整后的结果。 子弹从枪.膛里射出,没入人蝶,炸开噗的声音,像是熟透番茄砸在地上后的触感,溅出一片脓糊糊。 有点恶心。 但宫白蝶兴致颇高,他控着温葶的手瞄准,一枪打在人蝶左手,一枪打在右手,扒在墙上的人蝶掉下来。 这下真成砸在地上的烂柿子了。 人蝶落地,破损的翅膀扇了扇,没能带动臃肿的躯体。 它的关节骨头软烂化水,也没法支撑起立,只能像毛虫一样在地上笨拙蛄蛹,身后留下红红黄黄的痕迹。 “哈哈、哈哈哈哈…”那模样取悦了宫白蝶,他恶劣地大笑,问温葶,“你猜猜,那是谁?” “你又要坑我。”温葶睨了他一眼,“我才不猜。” “猜猜、猜猜。”宫白蝶半哄半催,“我不生气。” “我不,我就不。” 她不想去分辨它们是谁,那对她没有好处。 本以为宫白蝶会软磨硬泡下去,没想到他和颜悦色地妥协,“好,那就不猜。” 怪谈男友 第178节 他到底在想什么? 温葶对着墙上的人蝶射击,没有像宫白蝶教她的那样瞄准四肢,而是专挑脑袋和心脏。 宫白蝶就站在旁边,时不时校准一下她的枪.法。 直到温葶将38只人蝶全部射.死,这一天才算过去。 她将枪还给宫白蝶,他推了回来,“留着下次玩。” 温葶当然不会拒绝。 不论宫白蝶在想什么,他确确实实越来越虚弱了,每天至少昏睡十二个小时,停电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她每天都仔细观察怪谈的变化,通过细节推测宫白蝶的能量存量。 第四次考核日过后一周,在宫白蝶昏睡时13层骤然断电,和往常不同,过了三四个小时电力都没有恢复。 温葶出门确认了每一个房间的情况,不止是停电,还出现了停水。 她拉开书桌抽屉,发现手感不对,弯下腰来一看,抽屉把手上的雕花没有了。 窗帘上的暗绣、桌布上的蕾丝、一些小摆件都不见了。 大厅里的旋转木马倒依然亮着灯。 失去电力,整座大厦陷入暗寂,木马上闪亮的灯球在大厅里亮得突兀。 温葶试着启动,它正常运转了起来,不止有灯,还有轻快悠扬的音乐。 这算什么? 她看着无人的木马一匹接一匹地空转,墙角的壁纸少了一块,头顶的灯罩消失,露出底座灯泡。 即便只是光秃秃的灯泡,也一个都亮不起来,唯独剩下这突兀的木马。 这极有可能是一次试探。 温葶关掉旋转木马,跑去卧室。 她唤了几次宫白蝶,他都没有清醒的迹象。 她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床边,靠着床头发呆。 前脚给她送枪,后脚就大停电,她才不会轻举妄动。 他既然试探她,那就说明他确实外强中干了。 温葶转头,在暗沉沉的光影里注视着沉睡的宫白蝶。 他绝对是在假寐,她偏不上当。 伸手,温葶拨了拨散落在男人脸上的长发。 这张脸在睡着之后愈显年轻,他实在是比她小了太多,也稚嫩许多。 如果他们是在外面的世界相遇、如果他没有坏心思…… “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啊,蝴蝶。”温葶呢喃。 一个没有家庭牵绊,全心全意帮她料理家事,还能靠手工取得高收入的漂亮男人,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有些话不只是哄骗他,她真的想过房子买在哪儿。 宫白蝶的游戏设定是喜欢养花弄草的,改造13层的时候他也特意造了个阳光房。 他还是喜欢园艺的。 她不能接受一楼,所以考虑过空中花园楼和带大露台的高层。 “你好像还在纠结孩子。”她绕起他一缕墨发,“我是真的不在乎,我们可以养狗养猫,也可以接我弟弟妹妹的孩子来家里,有机会的话,领养一个也不是不行——当然,你带。” “白蝶,我真的对你很满意。”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眼睫都不曾动一动。 温葶松开了那缕发,莫名乏味。 她靠着床头,闭上眼睛,陪坐在他身边闭目养神。 谨慎些,还不是时候。 第84章 狂想大厦 绿森大厦下, 灰色卫衣的少女驻足门外。 两个小时前,[世界]发来了这里的定位。 拾在这里发现了熟悉的气息,是曾在大黄狗那里出现的气息。 那只[骗子的扈从]在这里。 这个怪谈即将崩坍。领主的力量衰竭, 她没有在里面感受到任何生灵。 本以为这是个空壳, 拾准备暴力撕开入口时,赫然看见了一个女人。 是人类吗? 拾有些不确定,她通过[骗子的扈从]和负面情绪的味道区分怪谈与普通生灵。 [骗子]是浓郁的甜味, [骗子的扈从]的味道则和她相似,领主体内有[扈从的羽毛], 味道也和[扈从]一致。 这样推下来,所有气味和她相似的都是怪谈及其衍生物。 那个女人从里到外都是浓郁的领主气息, 拾拿捏不准她的身份。 她纠结半晌,如果怪谈里还有[世界]的生灵, 那就不能暴力碾碎。 犹犹豫豫的最后,她还是掏出水果小刀。 正准备重操旧业, 怪谈里突然飞出个黑影。 那黑影悬停在空中,对着怪谈叫骂:[去死吧疯子!死她怀里算了!我真是看走眼了!白费我一根羽毛!] 燕子骂完, 气急败坏地飞离这里。 它对宫白蝶不抱任何希望了,本是想找个人类无法沟通的疯子,没想到变成了它没法沟通的疯子! 疯子就是疯子,恨起来疯, 爱起来也疯,又恨又爱的时候最疯。 自己已经半死不活卧床不起了, 还一个劲儿地往外掏能量。 它是好话歹话都说尽了,说多少句都比不上温葶笑一笑。 可悲愚蠢的东西,早晚死在那女人手里。 燕子愤愤离开,飞了一段, 倏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它。 身后空无一物,燕子狐疑地盘旋了一会儿,确定什么都没有,接着赶路。 拾放弃了那个虚弱的怪谈。 她不远不近地坠在燕子后面,打算跟着[扈从]找到它的主人。 不需要外力干预,空虚的怪谈会自行泯灭,她要优先除掉窃取能量的[骗子]。 …… 大停电后,宫白蝶态度有所转变。 他越来越温顺,越来越像“宫白蝶”,连五官都在朝着宫白蝶转变。 怪谈内部的变化也越来越大,温葶问了他几次,他都闭口不谈,她假装发火和他吵架,故意无理取闹,他却摆出笑脸说:“对不起温葶,我错了。” 这句话、这张笑脸比他掐住她脖子时还让温葶毛骨悚然。 他既不像宫白蝶那样表面恭顺,内心清傲;也不像宫非白外在疯癫,内心脆弱。 他汲取了两个角色最绵软的部分,糅合出一个新的状态。 这种四不像的状态,让温葶感觉对着自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设定好的ai,充满了恐怖谷。 第五次考核日,没有任何怪物出现。 尸怪、人蝶统统消失不见,13层的家具也少了一半。 第六次考核日,温葶已一周没有见过阳光。 窗外空空荡荡,不见外景,除了黑色只有黑色;水电的供应极其不稳,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供得上。 宫白蝶成日在房中昏睡,她抽出放在抽屉里的枪,发现自己已经两天没有和他说过话。 可房间角落里的香炉依旧升着袅袅红烟。 他是什么时候添的香? 第七次考核日。 太久没有见到阳光,阳光房里的植物没能长大。 真奇怪,只是没有光而已,怎么有的烂了,有的又干死了? 水浇得不对? 可她是按之前的量浇的。 地板上到处都是头发和灰尘。 温葶想把责任推给长发的宫白蝶,但检查了几处,地上的头发都是她的长度。 她不是不想打扫,只是扫把和拖把半个月前就没了。 周围的东西一个接个消失。 怪谈显而易见地在衰败,但它会像潮水那样自然褪去,还是像星星毁灭那样坍缩、爆炸?如果是后者,她一定要在毁灭前逃生。 她还有多少时间? 这鬼地方还能撑多久? 宫白蝶对衰竭的事闭口不谈,温葶无从知晓。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什么不肯和她说? 怪谈男友 第179节 他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好,好到整个人都ooc。 难不成,他是要拉她殉情陪葬—— 所以也就没有和她说的必要! 该死,这的确符合疯子的想法。 温葶陡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他把作为燃料的人类全都杀了。 他早已扭曲疯狂,根本就没有打算活着! 以宫白蝶的性格,自然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幸福地活在世上。 好几次,温葶握着那把手枪,忍不住拉开枪膛; 每一次的最后她都按捺住躁动,将枪放了回去。 这把枪可以杀死人蝶,至于是否能杀死宫白蝶,毫无依据。 但这是温葶仅有的武器。 怪谈如一艘破船,令她感受到大水一点点漫灌上来的焦虑。 再等等,不要急。 再等等,再耗他一点。 再等等,她的人生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没有灯、没有太阳的世界比老家的夜还要黑,温葶只能靠着手机照明。 太黑了,什么都没有的日子里,她也只能延长睡眠时长。 睡眠时间很充裕,她每天都睡得很饱,也就睡得不深。 六月五日,她被哭声唤醒。 温葶睁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那不是哭声,是埙。 身边没了人,她心下一惊,从床上坐起,旋即发现宫白蝶正坐在房间的角落。 他侧对着她,半敛眼睑吹着陶埙。 面前的小几上,台灯昏昏然透出一点黄光,只能照亮方寸。 灯下又是一只缠枝香炉,浑厚的绯色香烟从炉中飘升起,温葶却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是连气味都“消失”了;还是她在房里待太久,闻不出来了。 察觉到她醒来,宫白蝶搁下陶埙,扭头看向她。 就着那稀薄的黄光,温葶看清了他的脸,他左眼之下赫然出现了宫白蝶的标志: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蝶痕。 艳丽的桃红色,不像游戏里的白痕那样浅淡,纵使灯光不亮也能轻易辨识。 他对她勾起笑,温葶微微出神。 她莫名有种很久未见他的陌生。 宫白蝶放下了那只埙,朝她走来,衣衫不整,竖起的长发在身后摇荡。 “温葶,”他凑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邀请,“我陪你去坐旋转木马好不好?” 温葶定定盯着他。 距离太近,他的眼里全是她的倒影。 “不要,你睡着的时候我坐了好多次了,”她轻声抱怨,“我想你陪我去坐过山车,它都积灰了。” 宫白蝶看着她,片刻,咧开嘴笑道,“好。” 下层的过山车很早就停了,它的功率太大,整个大厦的能量加起来也就刚够它启动。 温葶扫了扫积灰的座椅,期待地望着宫白蝶,要他展示他神奇的力量。 宫白蝶上前,将手按在启动键上。 过了很久,轨道上的彩灯慢慢亮起,一颗接着一颗,缓慢地从头亮到尾,在打通的四层楼里组成绚烂的曲线,宛若极光。 “好漂亮——”温葶在宫白蝶身后赞叹。 宫白蝶轻咳两声,踏上座椅。 他回身朝她伸手,温葶拉住,借着他的力坐了上去。 车座启动,温葶扣上安全带,发现还有两缕灰烟系在她的腰上。 她被宫白蝶扣住手。 他紧紧握住她,像是怕她摔了。 车座迟缓启动,从晚冬到初夏,风已不再刺骨,吹在身上分外舒畅。 爬上最高点时,温葶听见旁边传来声音:“开心吗?” 她顿了顿,眉开眼笑:“开心。” 宫白蝶扭头看她:“真心?” 她抬起他们五指相扣的手,亲吻他的无名指:“小白,这是我这辈子坐过最贵的私家车。” 温柔的风骤然迅疾,车子从最高点滑落,朝谷底冲坠。 温葶抓着扶手尖叫起来,她畅意地大喊,坐完一遍又摇着宫白蝶的胳膊要坐第二遍、第三遍…… 直到她嗓子嘶哑,渴得肿痛,才恋恋不舍地结束。 脚步虚浮地跳下车,温葶极有经验地抓住车架稳定身形,车架上的彩灯在她身下如星发光。 刺激的眩晕感为灯光加持渲染,她倏地回头灿笑,“你猜我现在要说什么!” 宫白蝶踏下车,“什么?” “你猜、你猜。” 她挽着吹乱的头发,双眸明亮,脸颊潮红,前所未有的饱满鲜活,一点儿不像那个绿森的精英组长。 宫白蝶深深看着这一幕,偏头,“饿了?” “……” “想要?” 温葶捂住他的嘴,眸光湿热,“我告诉你、我想告诉你,这辈子只有你,是我心甘情愿想要结婚的对象。” 宫白蝶愣怔。 手掌有些发痒,在过山车绮丽璀璨的灯带下,温葶看见他展眉弯眸,在她掌心里笑。 她从没见过这么纯粹的笑,宛如春日初绽的花。 …… 第八个考核日翌日。 砰—— 她对着墙壁扣下扳机,子弹顺利出膛。 家具一个不剩,这把枪倒还能正常使用。 温葶拉开保险,走去卧室。 漆黑的卧室里,宫白蝶躺在他们的床上。 他已经睡了三天,她叫了他十几次都没能把他叫醒,即便如此,温葶还是尽可能放轻了脚步,希望不要吵醒他。 他眼下的红色蝶纹再没有消失过,纵是这般暗的房间也依稀可见轮廓。 温葶走到他身边,略微看了两眼,没有出声,没有触碰,径直将枪.口虚压在他太阳穴上。 砰、砰砰砰砰—— 从头颅到心脏,一连开了五枪。 血炸得到处都是。 温葶喘息着,亲眼确认了那些弹孔。 被打成这样,没有生还的可能。 如果他真的不死……那她也没有办法了。 空气中窜着血腥味,这味道过于重,温葶后退半步。 倏地,枪.管受到阻力。 她呼吸一滞。愕然看见一只手抓在她的枪.管上。 被打烂半个脑袋的宫白蝶缓缓起身。 他从床上坐起,如同尸体浮上水面,一股子湿淋淋的阴寒气。 苍白的手握着枪.管,拇指堵住枪.口,他咧着嘴,笑吟吟地对温葶道:“早上好。” 吧嗒…… 他胸口的弹孔里掉出一枚子弹,金属坠地,滚至温葶脚旁。 他问她:“妻主叫醒我,是饿了?” 温葶咬牙,按下扳机,又来了一枪。 ----------------------- 作者有话说:温葶:不,这次是要做你。 第85章 狂想大厦 子弹射.出, 枪.管蓦地被宫白蝶扯向一旁,打中他身后的墙。 “小心点。”他的拇指从枪.口挪开,“子弹出不去会炸膛。” 怪谈男友 第180节 被温葶打烂的半个脑袋血流如注, 扑簌簌往下掉碎骨肉渣。 温葶抽回枪, 他也没有抓着不放。 “你活不长了,是么?”她问。 宫白蝶笑而不语。 “你说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冲破怪谈。杀了你,我算不算拥有足够的力量?”她用陈述的语气一条条问, “杀了你,我能正常出去么;不杀你, 我会跟着你还有这个怪谈一起消亡?” 宫白蝶没有说话,一如既往对离开的话题避而不谈, 但脸上挂着默认的笑。 猜测得到证实,温葶垂眸, “小白,我想要出去。” 她央求他:“你也活不长了, 就让我走吧。我会记得你的,好吗?” “温葶, 我被很多人渣戏耍过,”宫白蝶笑着咳嗽了两下, “但是这样的混账话,还是头一回听。” “那是因为我爱你啊。”温葶蹙眉, “我爱你,连给你设置的be线都尽可能温柔。但凡你活在真实的世界里就会知道, 这种话司空见惯。” 宫白蝶掩着嘴猛烈咳嗽。 血从指缝里流出,片刻,他吐出两节混着血的子弹。 温葶体贴地等着他咳完才问:“如果我不杀你,你会放我离开么?” 宫白蝶从血中抬眸, 左眼下的蝶纹融在血中,形状模糊。 “当然不,你做梦。”他怨毒地笑,眼里的恨几要穿透温葶,“我恨不能将你挖心剖腹。” 这回答在意料之中,温葶猜到了他会拉她殉情,只是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亏欠你了,你这样恨我?” 手枪还在发烫,这话似乎问得不知廉耻,但她确实不明白宫白蝶为什么那么恨她。 “因为我离开了万罗?我和你解释过了,那不是我能决…” “因为你骗我。” “骗你什么?” 血顺着布料蔓延开去,浓郁的腥臭直冲温葶口鼻。 他手上脸上全是血,全身都困在黏腻的稠血中,连睫毛都挂上了血液。 “温葶,”他在洇红的床上轻声说,“我都变回宫白蝶了……你怎么就是不肯叫我的名字呢。” 温葶睁眸。 他的表情,像极了埙音。 “什么时候察觉的?”她问。 “从用宫非白的身份和你相认开始。” “不可能,”温葶皱眉,“那时候我都还没有画过翡昂丝。” 那时候是她认为他不喜欢“宫白蝶”这个身份,才委婉地改口喊“小白”。 他嗯了声:“不怪你,你缺了几段记忆。” 温葶一怔,“什么时候?” 宫白蝶笑:“在梦里。” 寒意爬上后背,比起缺失的记忆内容,温葶更惊恐宫白蝶有篡改记忆的能力。 她猜到了宫白蝶的程序会监测她的手机,所以再没有在备忘录里记过东西,但她从来没想过连记忆都有被修改的可能性! 如果脑子里的信息不准确,那一切思考都没有意义! 她变幻的脸色让宫白蝶笑了出声,“震惊?害怕?然后生气愤怒、颓废无力,觉得这样不公平?” 他哈哈大笑,咳出更多血来,摊手耸肩,“但凡活在游戏里,这种事是司空见惯的,温葶。” 现实中的温葶在确定他就是宫白蝶后展露强烈的喜悦,她激动万分,愧疚自责,深情款款; 而梦里相认时,她平淡冷静,只同他分析推理。 因为梦里的她没有推测出他就是怪谈的创造者。 那才是她对待宫白蝶的真实态度。 她的激动、她的喜悦、她的失而复得愧疚自责都是为了活命,是为了掌控她生死的怪谈领主,不是为了她制作的宫白蝶。 宫白蝶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件事,比发现“小白”是谁的名字更快、更敏锐。 可他闭上了眼睛。 他接受了那虚假的吻。 “轮到我当策划了,”染血的凤眸一弯,恶意如油渗出,“习惯习惯吧妻主,你也只能去习惯了。” 温葶沉默。 她叹了口气,“你哪来的脸指责我呢?” 宫白蝶抬眉。 “我虽然骗你,可不会使用暴力。” “而你口中的‘妻主’就跟个倒计时一样,这两个字出了口,我要是不能立刻让你开心,你就会给我个be。” “种瓜得瓜、求仁得仁,你怎么好意思抱怨我诈骗感情?” 宫白蝶抬手,揉揉自己被打烂的脑袋,夹出剩下几颗子弹。 “你说得对。” 他破损的头部和胸口开始生长,细细密密的灰线穿梭其间,肉眼可见的速度缝补了伤口。 几次呼吸间,他已完好无损,徒留凝涸的黑红色血。 “我们之间谈爱确实可笑。” 头颅愈合,他的脸在温葶眼前改变,蝶纹消匿、长发变短,五官回到了宫非白的模样。 温葶退了一步,握在枪上的手紧了又松。 他转过头,凝望温葶。 决定放下过去、试着爱她的那一瞬,他就浑身不自在。 他早该明白,这种泡影般的感情不适合他们。 这么多年的蹉跎,再热烈的爱都被扭曲成恨意。 何况她大约从未爱过他,她不会爱任何一个角色,他们之间,理当用恨维系。 “这段时间我陪你玩了不少游戏,”他坐在血床上笑,“死之前,你也陪陪我吧。” 温葶吞咽:“你想干什么。” “很简单的小游戏。只要你能走出一楼大门,就可以离开这里彻底摆脱我。” “不会这么容易的,对么?”温葶冷静道。 宫白蝶无不怜爱地反问:“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温葶换了匣子弹,转身朝门外跑去。 宫白蝶坐在床上,笑着目送她的背影。 推开房门的瞬间,许久未见的光出现在了温葶眼前。 她恍惚了一瞬,发现光源来自窗外的明月。 一切都变回了最初的模样,失去家具的住房变回了13层办公室,虽无灯光,可借着月光也能看个大概。 走廊尽头亮着熟悉的安全标识通牌,温葶腰上一沉,多了条牛皮小腰包,未开封的匕首和她自己的水果刀都在里面。 他把她的装备都给了她,接下来必会是场大战。 再难的游戏总会有解法,因为策划的目的是让玩家获胜; 以宫白蝶的态度,温葶不认为有通关的可能性,他显然只是想要戏耍她。 可就像他说的那样,她没有其他办法。 温葶定了定神,握紧手.枪朝电梯走去。 中间一段走廊没有窗户,月光投不进来,暗得不见五指。 在断电的怪谈里待了那么久,温葶却不记得13层有这么黑的地方。 扫过两旁的房屋结构,她反应过来,这里原来是放置旋转木马的区域。 断电之后,那座白色的旋转木马是整座怪谈唯一的光亮,这里曾是最亮的区域。 她很快走过这一段黑暗,来到电梯前。 梯厢正停在13层,早早等待着她。 踏入电梯,温葶扭头回看了一眼。 卧室消失了,宫白蝶布置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不见,昏暗的走廊尽头只剩下总监办公室。 电梯门合上,顶部的照明稳定明亮,温葶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灯了。 她按下1楼,梯厢下降了一阵,卡在了12层。 叮—— 门朝两边打开。 温葶按了几次关门键,电梯一动不动。 显示面板上的时间从05:02 a.m.到了05:07 a.m.,电梯始终停摆,不能运行。 空等了五分钟,温葶深吸一口气,放弃一次性抵达1楼,顺着游戏策划的意思走出电梯进入12层。 双脚离开,身后立刻响起关门声。 再往前一步,一种微妙的眩晕感升起,像是每次迈出公司大门时的状态。 待温葶回神,她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2月7日,10:02 a.m. 天晴。 怪谈男友 第181节 “windy姐、windy姐?”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温葶一怔,抬头猝然对上女孩青春天真的脸。 “喝奶茶吗windy姐?” 温葶愣住。 她看了女孩很久,直到对方疑惑:“怎么了姐?” “不……没事。”心脏跳得厉害,温葶抬手压住无端的心悸,勉强笑道,“就是发现你今天发卡挺可爱。” “哼哼真有眼光。”朝朝歪头,把发卡露了出来,“这可是联名限量版。” 她显摆完又摇了摇手机,“我们要点奶茶,你喝吗?” 温葶摇头,“不用了。” “好哦。”朝朝回到自己工位上。 温葶不动神色地打量四周,朝朝、dd、dany……九组的组员一个不少,都在自己的位置上。 烂漫的春日从窗外照进来,暖洋洋,金灿灿。 刚刚复工,办公室里洋溢着假期残留的懒散,温葶听着几个组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一边点评奶茶店的新品,一边吐槽dd每天喝的可乐美式。 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工作日。 难得闲散,可温葶莫名觉得违和。 不对、不对……有什么不对劲。 她似乎忘记了什么——修改需求?约的会议?截止日期? 排查了所有重要事项,她点开备忘录一条条比对,什么都没有漏下。 退出备忘录,温葶对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 过了会儿,她看向屏幕右下角。 那里似乎缺了点什么,看起来有点空。 盯着那一块屏幕,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里该放点什么,最后驱散脑子里的疑神疑鬼,将手机搁去一旁,从抽屉拿出触控笔,开始今天的工作。 抽屉拉开,温葶愕然。 一个礼盒放在里面,粉红颜色,爱心形状。 这是什么?谁放的?她自己的? 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曾在哪里见过这个盒子,极其眼熟。 温葶拿起盒子摇了摇,很轻,像空的。 将盒子打开,盖子离开盒体的瞬间,砰的一声,盒子赫然消失在她眼前! 温葶一惊,找遍整个工位都没有再看见那个盒子。 它彻底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跟碎片。 这是什么东西? 她该惊悚、该震惊,可打开盒子后却莫名开心起来。 毫无由来、毫无道理的开心,收到惊喜礼物似的雀跃。 这诡异的盒子困扰了温葶一整天,她问了一圈,没有找出送盒子的人,惴惴不安一宿,决定就当自己做了个梦。 然而第二天,她拉开工位抽屉,新的爱心礼盒再度出现! 温葶不再犹豫,立刻出门买了个摄像头,安装在了隐蔽的角落。 为了抓到放礼盒的人,她没有回家,住进了员工休息室,盯了一宿监控。 没有任何人来。 没抓到放盒子的人,温葶半是担忧半是松了口气。 她天一亮便回到办公室,希望这件怪事就此打住。 这想法在拉开抽屉后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冒出的第三个礼盒! 前一天没拆的盒子被挤到深处,两个爱心礼盒安静地躺在抽屉里,粉红的盒子,扎着蝴蝶结,仿佛游戏里最基础的好感值礼物。 角落里,摄像头的红外线灯持续亮着,监控范围从未离开过她的工位。 温葶顿时寒毛耸立。 她颤抖地将两个礼盒拿了出来,一样的轻,都像是空的。 办公室门突然打开,温葶一激灵,险些弄掉盒子。 “早windy姐。”dd背着包进来。 “……早。”这小孩,差点把她心脏病吓出来。 她端详着两个盒子,片刻,拿起其中一个朝dd走去。 “dd。” dd回头,“怎么了?” “能帮我打开一下吗?”温葶将盒子递出去,不好意思地笑,“盖子有点紧。” 看着她伸来的手,dd面露迷茫。 这种小事他是不会拒绝的,此时却迟迟没有接过。温葶正想补充说明点什么,dd开口,困惑问:“这是什么新梗吗?” “什么?”温葶茫然。 两人面面相觑,dd犹豫地问:“该不会是皇帝的新衣?我看不见,所以我是傻子?我以为你不会玩这么老的梗。” 温葶怔怔低头,看向手中的盒子。 “你,看不见?” “我应该看见什么?”dd不解。 “……”温葶沉默。 良久,她艰涩地笑道,“啊对,就是个小测试,看看大家会有什么反应。” “噢。”dd不疑有她,“那我的反应是不是有点无趣?” “什么无趣?”说话间,朝朝第三个来到办公室。 她放下包,热情洋溢地打招呼,“早上坏啊大家,又是个倒霉的周一~” dd对她指了指温葶,“看见windy姐手上的东西了么?” “什么、什么?”朝朝扭头。 温葶将盒子递到她面前,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有异常的不是她,而是dd。 看着她拿过来的空气,朝朝呆了一瞬。 她摩挲着下巴,仔细看着温葶的手,忽然一拍手,“啊~原来你们在说这个,dd你怎么这么笨,连这个梗都不会接。” dd从包里拿出他的可乐美式,戳开吸管看她表演。 温葶端着盒子的手呈半个心形,朝朝把自己的手合过去:“锵锵,比心!” 温葶眼睁睁看着朝朝的手指穿过盒子,和她的指尖挨在了一起。 dd皱眉,“是这样么windy姐?” “嗯……没有标准答案,只是个测试而已。”温葶挤出一丝笑,将盒子收了回去。 “我测试出来结果是什么?”朝朝好奇。 温葶撑持着轻松的语气:“结果是你比dd可爱。” “嘻,这也太显而易见了。” dd耸肩,转回身去工作。 温葶抿着唇,有些喘不过气。 看着手中诡异的礼盒,越发强烈的熟悉感涌了上来。 说不清是在哪里见过,要是让她画个加好感度的礼物,她脑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这个礼盒的模样。 难道她从前画过? 她立刻去电脑里翻了半天素材,却怎么也找不到记录。 对着桌上的两个礼盒,温葶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其中一只的盒盖,试图寻找线索。 砰一声轻响,盒子跟上次一样凭空消失。 也和上次一样,她感到了开心,就仿佛……为谁加了好感值似的。 温葶被这一联想弄得恶寒恶心,又不受控制地雀跃开心。 那点开心不算强烈,约莫一两分钟便消退了,但情绪上的割裂感依旧令温葶心惊肉跳。 她怔怔凝视着剩下的礼盒,通讯列表冒起个红点。 发消息过来的是个空白的头像,备注是“宫总监”。 宫总监? 哪位总监姓宫……温葶刚有点纳闷,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双凤眸。 她迅速想起了有关这位宫总监的一切:壁柜上的繁复蝶纹、沙发边的缠枝香炉,包裹双手的黑色薄手套……这些信息如同灰尘下的图纹,抹开尘埃便浮现而出。 对了,宫非白,美术团队的总监,她怎么会把自家老大给忘了。 温葶点开对话,看见对方发来一条信息: “一起吃个午饭?” 前一任徐总监也经常单独找温葶吃饭,但新总监毕竟是单身异性。 怪谈男友 第182节 单独吃饭怕是会有麻烦,温葶想了想,在输入框里输入“介意我再带个女孩子吗” 余光瞟到桌上的礼盒,她倏地顿住。 那莫名其妙的开心又冒了起来,鬼使神差地,温葶删掉了那句话,改为:“好”。 十二点,刚到午休时间,人设九组的办公室门被叩响。 员工们抬头,看见一身银灰西装的新总监站在玻璃门外。 那对清冷如画的眉眼舒展,他对最深处的工位吟吟浅笑。 ----------------------- 作者有话说:乙游爆改galgame了[彩虹屁] 第86章 狂想大厦 新总监的容貌身段过分惹眼, 一来就成为了绿森内部的热议话题。 这个时间点他站在九组门口,走廊上经过的员工都忍不住瞟一眼。 温葶没料到他会亲自过来接她,连忙出门, 同他离开办公区。 两人进入地下车库, 宫非白为她拉开副驾驶车门。 “谢谢。”温葶询问他,“我们去哪?” “郡王府街。” “有客户在吗?” “不,”内后视镜中, 那双凤眸斜向她的发顶,“就我们。” 温葶抓紧手包, 隐约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 宫非白去的是郡王府街外的一家私房菜,从餐厅环境和服务员的态度来看, 这不是一顿便宜的工作餐。 这名空降的总监过分年轻,也过分神秘。温葶尚不明了这顿饭的意图, 但不介意趁机了解下对方的底细。 “庭院真漂亮,”她起了个头, “您经常来这边吃饭?” 对方似笑非笑地回应,“是, 这里离我家近。” 他仿佛完全看穿了她的意图,不吝给予她更详细的信息。 温葶抿了口茶,“这么巧,我妹夫也住在这边。” 她猜宫非白住的应该不是妹夫家那种四十平的小巷老房。 “这一块住着确实还可以, 离公司也近。”适时服务员端着菜品上来,宫非白抬手, 示意放去温葶那侧,“有没有兴趣搬过来?” “和您做邻居吗?”温葶笑笑,“我当然是想的,钱包不许呀。” “我有空房子, 友情价租给你怎么样?” “友情价是什么价?” 宫非白执起筷子,“四室两厅三千八。” 温葶惊讶地睁大眼睛,“我还以为您会更慷慨一点,让我免费住呢。” 他哂笑,“我们的友情还没珍贵到那个地步。” “真好,我就喜欢诚实的男人。”温葶端起酒杯,“敬您。” 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中午,吃完饭,宫非白开车送她回去,“周末有时间吗?” “有工作?”温葶吃饱了没有午睡,有些晕碳。 “看画展。”宫非白停在红灯前,“你要是不想在周末工作,就当出去玩儿;要是不想和我出去玩…”“就当是和领导工作?”温葶补上他的话。 绿灯亮起,车子轧过线。 “那我会把票给你,以领导的立场推荐你自己去看。”宫非白目视着前方路况,“这场展含金量很高,或许对你有帮助。” 温葶看着他搭在方向盘上的黑色手套。 片刻,她开口:“总监,您很看好我么?” “这是一方面。”路口已经能够看见绿森的大厦,宫非白道,“另一个原因是,我想追求你。” “因为什么呢,”温葶不理解,“我们说话的次数没有超过三次。” “太快了?”他又扫了眼她,看着她额头偏上的位置,“非要一个解释的话,那就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了,温葶。” 说话间他弯了弯嘴角,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可亲,可温葶觉得他更像是被“一见钟情”这个词逗得忍俊不禁。 他好像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很搞笑。 “到了。”他坐在车里,“需要我错开时间,晚点儿上去么?” 温葶推门下车,“哎呀,您在请我吃饭前有这个意识会更好。” 她扶着车门,弯腰对着驾驶座的宫非白笑,“谢谢您的午餐,很好吃,我很喜欢。” “至于画展——”她撩起耳前的碎发,“我周末有没有空,永远都是领导说了算。” 关上车门,她往前走出一段,回身对宫非白指了指手腕。 是的,她需要他错开时间,晚点上来。 车子里的男人对她微笑,一直目送她进入电梯、离开停车场。 心情好得不可思议。 温葶承认作为男人,宫非白很有资本,但她并不想和上司搞在一起,即便不是上司,门户差距过大的恋爱也是纯粹浪费时间。 知道他目的不纯,她本该彻底拒绝,却无端期待起了周末的画展。 因为他推荐画展的态度很真诚? 又或许是因为他太年轻,她需要通过画展测试下新领导的专业水平。 如一场向下的洪流,从这里开始,温葶方方面面都和宫非白有了交集,不由她遏制喊停。 她没什么时间和男人暧昧,他也不会约她喝酒兜风、进行无意义的娱乐。 宫非白找她要么是看展、听讲座,要么见客户和业内大佬,第一手的头部资源也总是优先送到她手里。 他彬彬有礼、貌美多金,何况还很年轻。被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生追求,总归让人开心。 “叩叩” 晚上十点,温葶听见敲门声。 她抬头,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墙,看见站在走廊上的宫非白。 目光对视,他推门进来,穿过走空的工位,来到温葶桌前。 “怎么还不下班?” “您不也是么。”他臂弯上搭着呢外套,显然也是才出办公室。 “我离得近,你呢,这个点回家还有的睡么。” “没关系,我今天就在休息室了。” 宫白蝶扫过她的屏幕,“你的工作是不是太多了。” “其实今天白天都还比较闲,”温葶无奈道,“快下班的时候建模和我说,之前的一个人设模型上出了点问题,希望我能配合调整一下。” 宫非白皱眉,“那是他的技术问题,和你没有关系。你已经下班了,下班后的私人时间不该被工作占据。” 温葶笑道,“那看在我下班后还在工作的份上,给我的考评多写几句好话吧领导。” 她不以为意的态度令宫非白叹息。 温葶挑眉:“我这个下属这么勤勉,你这个总监怎么这幅表情?” “总监下班了,我是作为宫非白叹的气。”他遗憾而失落,“本来下周想找你去听音乐剧,你这么忙,我哪里还开得了口。” “您这不已经开口了么。”温葶好笑。 她扫了眼日历,“哪一天?我尽量空出来。” 宫非白摇头,“比起玩,你更需要睡觉。” “哎呀,哪天不能睡觉?这可是您的邀请。告诉我时间吧,我会去的。” “我是说真的,温葶。”他侧过身,“等你想玩了再告诉我,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我真的没…”“这是莫利安酒店的房卡,我在那里长期包了间房。”一张银灰色的卡片放在了温葶桌角,“员工休息室里的床被不太卫生,今天太晚了,你回家的路上也不安全,去酒店睡吧,步行过去十三分钟。” 温葶一愣。 宫非白对她颔首致意,“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没有说要开车送她回去,也没有霸道地让她不要加班。 温葶莞尔,抛却表面的物质条件,宫非白给她的印象也还不错。 人和人相处多了总会有些摩擦,但宫非白是个特例。 他几乎没有一句话、一个行为让她不快,偶尔有那么几次,在她生出不满后他立刻反应过来,及时调整了语气和姿态。 他们的聊天记录、去过的餐厅、共同的经历越来越多,每一次接触,温葶都在心里为他加分。 从某一天开始,她突然生出了“和总监谈个恋爱也不是不可以”的想法。 这想法越演越烈,再没有消失过。 有宫非白在,上班变成了令人愉快的美事,这种愉快在看见cathy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后更加鲜明。 温葶的人生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顺遂的时段,宫非白出现后的每一天她都身心愉悦,慢慢的,就连那诡异的爱心礼盒她都没那么害怕了。 算算日子,她已经收到了97个礼盒,至今没有出现任何副作用。 被外力注入的多巴胺有点奇怪,但本质和摄入咖啡因一个道理。温葶已经习惯每天工作前打开一个礼盒,开启一天的好心情。 这天她难得准时下了班。 宫非白约她去他家吃饭。 怪谈男友 第183节 家是个特殊的地点,温葶预料到,今天之后他们的关会有巨大转变。 “请进。”开了门,宫非白站去一边,“不用换鞋。” “谢谢。” 踏入这套和郡王府街仅隔一线的大平层,温葶屏气打量着布局,些许震撼和些许憧憬混杂在一起。 这套房子对宫非白来说是起点,却是她穷尽一生也未必能抵达的目的地。 宫非白观察着她的表情,“还可以么?” “太漂亮了。格局、装修都好。”温葶颔首,“来之前我还以为会是栋别墅。” 他倒了杯水给她,“你喜欢别墅?” “不,”温葶笑道,“我喜欢高层,就像这里。” 这是宫非白第二次听温葶说她喜欢高层。 她第一次向他求婚时,似乎也说不接受一楼。 “楼下楼上都空着。”宫非白坐去她身边,“现在只要一千八,租租看么?” “我们的友情这么快就涨了两千?”温葶弯眸,“那我还是再等等,说不定还能再涨点。”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他挫败地笑叹一声,“只要你答应,我会一切照办。” 温葶沉默了一下。 这不同寻常的反应让宫非白笑意收敛,他扫过温葶的发顶,有些惊讶。 “总监,我不知道。”她不再回避话题,“我不知道您到底是什么态度。” “再几个月我就三十了,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我不会是个合格的玩伴,以您的条件应该有更好的人选。” 宫非白沉吟,“你不想要‘随便玩玩’的关系?” “是,我们在同一个公司,‘玩’完之后,我多少会有点尴尬和难堪。”即便她对宫非白的好感日益增加,考虑到未来的事业,温葶还是不能答应。 “正好,我也没想着和你玩玩。”他十指交握搁于腹前,“温葶,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领证。” “……嗯?”温葶茫然。 “你担心关系破裂后自己处于劣势。”宫非白剖析,“结婚可以解决这一点。有离婚冷静期在,你不同意,我们的关系就永远不会破裂。” 温葶瞳孔微缩。良久,她缓缓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永远,听着都有点恐怖了。 她注意到宫非白抬眸,又看了眼她额头偏上的位置,随后露出了点意外。 “你还有别的顾虑?”他疑惑,“和我结婚的好处显而易见。要是担心流言蜚语,我们可以隐婚。即便婚期不长、很快分开,你也可以分到一大笔共同财产。” 他说完对着温葶的额头愣了下,再度追加条件:“你不是喜欢这套房子么,我可以把它转到你的名下。” 温葶放下水杯,“这可太让人心动了。” “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她看着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您一直在看什么呢?” 她摸向自己额头上方,弯眸微笑,“怎么,这里是有根好感度条吗?” 宫非白眨眼,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温葶自顾自往下说:“如果这里真的有根好感度条,那您就能看见,好感度现在正在库库往下掉,是么?” 他们对视着。 半晌,宫非白扑哧笑了出声。 “是啊,”他一改优雅端庄的坐姿,翘起二郎腿,支着下巴,明目张胆地盯着那处,“我刷了近一百天的好感度,怎么一下子掉完了?是我哪里冒犯到了你?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温葶沉下脸。 果然如此。 那个礼盒的指向性太强;一个二十出头的帅哥空降为绿森美术总监这件事也玄幻得不可思议。 更离奇的是,这个不可思议的总监还对她一见钟情。 她早该发现不对劲了,乙女游戏才会展开这种剧情。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游戏,那我更不能告诉您了,否则您回档重来,我就一败涂地。”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npc。” 宫非白饶有兴味,“当我的女主角不好么,和我结婚,你要什么有什么。” 温葶淡下笑意,“我不需要。” “为什么?你最喜欢钱了,是我的资产还不够?”宫非白退让,“我把账户给你,你自己填数字。” 温葶敛眸。 片刻,她长长叹息,“我是最喜欢钱了——那么多钱都拯救不了你的好感度。你还不懂吗?” 离开万罗后,温葶再没有这么直白地表达过厌恶。 她站起来,俯视沙发上的男人,“不管你是多高贵的氪金玩家,在我这里都没可能he,麻烦尽快从我的世界出去。” “你确定要这样?”宫非白遗憾道,“这里不用加班、没有烦人的领导,作为女主角你会一步步晋升,也不需要跟人挤出租房。整个世界都围绕着你运行,你甚至不会衰老死亡。 “为什么要离开,永远生活在这里不好么?” 这样的生活的确诱人,但温葶记得:“你才是玩家,世界是围绕你转,而不是我。” “我会爱你。”他仰视她,诚恳真挚,“温葶,我愿意和你结婚生子,共渡一生。” 结婚结婚又是结婚! 温葶扶额,烦不胜烦,“算我求你了,让我离开。” 他轻蹙眉间,试图触碰她的手,“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得更可怕,待在这里你会很幸福。” 温葶在他触碰到之前迅速抽手,“对我来说,待在由个体主宰一切的世界里更可怕。” “我不会伤害你!那么久了,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他想到了什么,眼中亮起一点殷切,伸手摸向茶几,“你看,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我从来不是和你玩玩而已。” 温葶厌烦拧眉,愈往后退了两步。 说理无果,僵持不下,温葶径直朝大门迈步,自己离开。 鞋跟在瓷砖上踏出短促的轻响,没有一点犹豫和拖沓。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不高兴。” 身后传来喑哑的询问:“要是嫌我不够好看,我可以改。” 她没有停留,持续朝门走去。 当距离门不过两步时,那声音微若蚊蚋,难以启齿地轻吟了一句: “别走,求你……” 他似乎这辈子都没用过这样柔软的语气说话,每个字、每个音都在颤抖。 温葶抓住门把手。 “温葶!” “你会后悔的。”男人声音骤然沉冷,为之前的软声哀求恼羞成怒,立刻含起刻薄的讥讽,“外面的世界可比这里恐怖。” 温葶按下把手,“对我来说,和你结婚的世界才是恐怖灾难。” 门打开,四周场景忽如镜子破碎。 喀拉——喀拉——! 道道裂纹蛛网般出现,待裂痕蔓延至所有角落,锵然一声,整个场景霍然碎裂,露出镜花水月后的黑暗现实。 在场景如玻璃破碎的瞬间,温葶隐约瞥见了玻璃照出的宫非白倒影。 他坐在沙发上,怨毒地盯着她,目如寒星。 她用力推门,在世界崩塌的大势所趋下,那张扭曲怨恨的脸很快随之坼裂、泯灭。 眩晕感如洪流,裹挟着大量记忆冲入温葶脑海。 她压着太阳穴,闭着眼缓了许久,一点点回想起怪谈里的经历。 再次睁眼,眼前是废墟般的公司12层楼。 她站在走廊东侧,西侧尽头亮着一座电梯,上面挂着“12”的楼层标牌。 除了电梯,整个12层只剩下钢筋水泥,连玻璃窗都不剩。 二月的夜风从窗洞里冲来,温葶踉跄了一下,竟被风刮得脚下发飘,在室内生出了经历台风的错觉。 哪来这么大的风? 她眯眼望向窗外,外面漆黑无际,只有一轮模糊苍凉的明月为世界照明。 刚才的经历在温葶脑海中过了一遍,这就是他准备的游戏? 确实充满吸引力,如果自己答应他结婚,恐怕就会永远留在怪谈里。 该庆幸他的幻境彻底抹去了她的记忆,让她忘记了宫非白是谁,也忘记了宫白蝶的存在。 顶着迅猛的强风,温葶朝电梯走去。 刚迈出脚,天花板骤然砸下座座小山,震得地板颤栗。 温葶一惊,急忙避让。 待震感消停,一只只巨大的爱心礼盒落在地上,堵住了通向电梯的道路。 月光暗黪,勉强照出礼盒的轮廓。 大大小小的盒子堆在水泥楼里,礼盒的丝带在风里抽舞,如风过丘陵,草木树叶随风漂泊。 这场景说不出的奇异震撼,也说不出的孤独寂寥。 温葶的目光穿过高大的礼盒堆,直指尽头的电梯。 记忆和武器全都回来了。 她扎起头发,将枪插.进牛皮腰带,寻找到一只稍小的礼盒,抓着它的丝带扯了扯,随后双臂用力,蹬了上去。 站在半人高的爱心礼盒上,温葶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怪谈男友 第184节 这些礼盒小的高半米,大的近两米,林林总总,约莫百只。 纸质的盒壁十分光滑,不好攀爬,那些丝带也在风中乱飞,难以捕捉。 温葶翻过两个盒子,后腰忽然被什么顶了一下。 她惊出冷汗,蓦地回头,身后无人。 再往前,当她拉着丝带向上蹬时,小腿发痒,被什么东西碰到,吓得她差点脱手摔落。 翻过这个盒子,温葶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 她的头发被牵起一缕,逆着风向打卷扭动。 温葶意识到这些触碰是怎么回事,一把扯回头发,继续往前。 幼稚的手段。 他有这样的能耐,阻止她前进还不容易?扒了她的衣服强.奸她、用钢钉钉死她的四肢、锯了她的腿,他明明有数不尽的方法,事到如今还在幻想什么? 真是可怜可悲。 温葶独自翻越着这片昏暗寂寥的山岗,进度本就不快,又被狂风和时不时出现的触碰捉弄妨碍。 爬完四分之一的路程时,视野左侧突然出现了一个对话气泡。 红色的气泡,像是聊天界面那样出现在世界里,写着四个字: [打开礼物] 温葶扫了眼,谨慎地没有理会。 过了会儿,那气泡下面又出现了一个气泡: [你累了,需要礼物] 她跳下盒子,又往前了一格。 [不好奇盒子里是什么吗?] 这条气泡后,隔了半分钟,倏地冒出三条: [打开礼物][你需要礼物][你喜欢礼物] 它似乎被温葶的无视刺激到,激动地满屏冒泡: [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 [礼物][休息下,你的手流血了] [这是送你的礼物][爱心] [小心腿][礼物会让你舒服] [礼物礼物礼物][休息][[我会每天送你礼物] [最好的礼物][廉价的礼物][你累了宝贝] [看看礼物?][打开] [停下][别急,我会在后面等你] [爱心][爱心][爱心][爱心] 视野被暗红色的文字气泡堆满,温葶抽出匕首,一刀斩开挡住视线的[爱心]。 密密麻麻的爱心被刀划开,很快又聚合在一起。 气泡和文字遮挡了视线,她脚下踏空,猝然摔下盒子。 “嘶……”温葶捂住脚腕,倒吸一口凉气。 [你受伤了!]一团巨大的气泡出现在她视野中央,随后冒出新的气泡: [又是脚腕?][爱心][爱心][爱心] 又是脚腕? 温葶摸着刺痛的脚腕,扶着盒壁站起来。 脚踩在地上,有些疼,也有熟悉的既视感。 她盯着最新的气泡,想到宫白蝶说的,她缺失过一段记忆。 温葶认为自己不该理睬这些气泡,但那段记忆里可能会有些有用的信息,她于是开口试探,“我以前也伤过?” 她终于愿意互动,那气泡高兴得颤了颤,马上作出回应: [是的,也是这只脚腕] “是逃命时伤的,还是我不听话,你折断的? [嗯……都不是] 温葶扶着盒子慢慢走,“那是怎么伤的。” [是我们玩游戏的时候伤到的] 这回答跟没说一样,想来不是她逃跑伤的,就是被他折断的。 这样就说得通了,温葶问:“我是被你玩到精神崩溃,所以才失忆?” 气泡没有回答,只是不断跳出[礼物]和[爱心]以及[停下]。 温葶当他默认。 她自认为还算坚强,难以想象宫白蝶曾对她做过什么,能让她崩溃到失忆。 忍着痛,温葶翻过最后一个盒子,来到电梯前。 巨大的红色气泡挡住了她:[你还要往下?] 温葶喘气:“你说的,我没有别的办法。” [……] [我这次惹到你了?]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尾,但温葶明白,他是想问她为什么最后好感度狂降。 “这个么,”撸开汗湿的碎发,她按下电梯键,“等我离开这鬼地方再告诉你。” 合金门打开,梯厢内是温暖稳定的明光。 面板上显示着时间:09:48 a.m. 她在12层耽搁了四个小时。 踏入电梯,温葶按下1楼。 电梯门合上,漂浮在深夜里的红色气泡和未拆的爱心礼盒皆被关在门外,永远留在了这一层。 叮—— 梯厢下降,停在11楼。 黑洞洞的楼层悄无声息,唯有安全标识散发出幽幽绿芒。 温葶没有立刻出去。 她大概明白了宫白蝶的游戏规则,这一层等待她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倚着电梯休息了会儿,调整好状态,她才迈步离开。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意识回笼,温葶发现自己手里拿着湿毛巾,身处一间旧时代的农房。 “嘻嘻、咯咯咯……” 身前传来窃笑,温葶吓了一跳,抬眸就见炕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满身脏污,双手被绑,对着自己痴痴地笑。 “爱我!”凌乱打结的发丝里露出一只漂亮的眼睛,他对着她腻声甜笑,“爱我,你是爱我!” ----------------------- 作者有话说:[爱心][爱心][爱心][爱心] 第25章 :【锁屏换了,变成了一张彩铅平涂的半身……空白的背景上被画上了几颗粉色的爱心,以及温葶自己。简笔的温葶,小小一颗,吊在发梢,抱着他的头发不肯松手,身旁冒出一串小爱心。】 第26章 :【温葶挑眉,开始不停地画爱心,一个接一个……那圆润的指甲搔刮出阵阵酥痒,满手的爱心带着这份痒意,一颗一颗烙进骨髓,他只能投降。】 [爱心][爱心][爱心][爱心] 温葶:我脚是逃命时伤的,还是你折断的? 宫白蝶:不,你踹我踹得脚崴了。 温葶:我失忆是被你折磨到精神崩溃了? 宫白蝶:想吓你,又怕你真的吓坏了,每次做完噩梦都肃清你的记忆。 温葶:你编也不编个靠谱点的理由。 宫白蝶:……没错咯咯咯咯你猜对了,就是我把你折磨到了精神崩溃!哈哈哈哈哈哈! 第87章 狂想大厦 上个世纪的平房、被绑住的疯癫男人、拿着湿毛巾的自己。 这种种信息拼凑在一起, 最终得出结论—— 她穿越了。 温葶放下毛巾,打量了下炕上的男人。 他的表情、举止显然不正常,一头长发垂至膝盖, 多处打结;衣服更是破得碎布一样, 从头到脚都脏。 纵然脏,那张脸着实惊艳,像是朵被踩踏过的红海棠。 看了两眼, 温葶莫名十分眼熟。男人的名字就挂在嘴边,她一时却说不上来。 搜遍记忆都找不出对应的人, 想来是自己穿越的这具身体和男人相熟。 看他痴傻疯癫的模样,温葶弯下腰, 柔声诱导:“知道为什么绑着你吗?” 怪谈男友 第185节 男人歪头,眨巴眼盯着她。 温葶从桌子上找到把花生, “说说看。说好了,这把花生给你。” 那双藏在长发后的眼睛立刻随着花生转动, 他笑着大声道:“我是疯子、是扫把星,必须、必须绑起来!” 说完, 他对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温葶将花生拿近了些,又问:“绑起来,然后呢?” “烧掉!”他咧嘴,露出牙齿, “烧掉烧掉!祭祀烧掉!” 温葶皱了下眉。 她看见了日历,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 如果面前的是个女人, 她倒没什么意外,可却是个男人,这年头的男人可是宝贝。 “烧掉?你家里人怎么舍得呢?” 听了这话,男人咯咯咯笑了出声:“家人?都死啦, 他们都死啦!被火烧死、被我克死啦!” 信息量有点大,恐怕要问上一段时间。 温葶坐去炕桌另一侧,剥了个花生放去他那侧的桌上。 看见两颗红色花生米,男人高兴极了,双手被绑,他就低下头,小鸡啄米似得趴在桌上咬。 温葶一边剥,一边问:“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他嚼着花生米,含糊发声:“蝴蝶蝴蝶~我是宫白蝶。” 宫白蝶……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充斥了心神。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体内游走,温葶皱了皱眉,身体的反应这么大,原主和这个男人的关系一定不浅。 “那,我又是谁呢?”她顺势往下问去。 “村长!你是村长!” “村…”温葶愕然。 这个年代的女人可以当村长? 仔细一看,这屋里好像没什么男人的用具。 “说得真好。”她把剥出来的四个花生米放去桌上,鼓励他说下去,“再说说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有点难了,宫白蝶吃掉四颗花生米也没答出来。 温葶看着他呆呆咀嚼的模样,诡异地觉出了一丝呆萌。 “没关系,不着急,我们换个问题。”她也不勉强一个傻子,“你说的祭祀是什么?” 用了手里这把花生,温葶哄了这个叫宫白蝶的男人说了不少话,套取了基本信息。 自己所在的位置叫做温家村。 是个女尊背景下的社会。 村子里流行一种传染病。 原主作为村长,准备用活人祭祀,以息神怒,祭品就是这个漂亮疯子。 这就奇怪了。 能被当做祭品,证明村长对他没什么感情。 一个马上要杀了的疯癫祭品,为什么会坐在村长的炕上? 屋里没有其他人,她刚刚穿越过来时手里拿着湿毛巾,看样子似乎是在给他擦脸。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姓氏不同,应该不是直系亲属,最大的可能是男人长得好看又要死了,村长见色起意。 ……等一下,她来的时候是未遂,还是事后清理? 温葶心情复杂地打量宫白蝶,这幅破破烂烂的模样也看不出来事前事后。 有没有发生关系都是原主的事,况且晚上祭祀后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温葶更担心卫生问题。 好脏,不会有什么病吧。 情况不明,她姑且遵照原主的轨迹行事。 有人死在眼前固然遗憾,但害死他的又不是她,她顶多算见死不救而已。 剥完了花生,温葶温和道,“肚子饿吗?” 宫白蝶点点头。 “想吃点什么?” “吃、吃……”他想了会儿,笑道,“猪油面!” “猪油面啊,”温葶思索,“汤面还是拌面?嗯,我想吃拌面。” 她决定了午饭,对宫白蝶交代:“我去厨房看看,你可以一个人待在这里么?” 宫白蝶点头。 她笑了笑:“真乖。说好了,我回来之前不能离开哦。” 能当好人的时候她一定当。 救人就算了,其他能满足的就满足吧。 温葶在院子里转了圈,村长竟没有家属亲戚,是一个人住的两间平房。 她找到了灶房。 高中去县城里住校后,温葶就很少碰土灶了。 那时候弟弟妹妹长大了,不需要人带,妈妈空闲了些,开始宝贝她这个成绩优异的女儿,周末回家也不用她怎么做家务。 直到弟弟妹妹成家,爸妈忙着招待姑爷儿媳,她这个大龄未婚女才又被赶去干活。 很多人说这种土灶烧出来的饭菜有柴香、有锅气,大概是她忘本势利,尝着只有土腥。 温葶就喜欢电磁炉和天然气。 烧着水,对着袅袅的热气,温葶捋了捋现状和思路。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也没什么办法,先走一步看一步。 白水煮面,挖了坨猪油进去,温葶没找到酱油,就加了点盐和白糖。 村长的日子不错,厨房里鸡蛋红糖都有,住的屋里甚至有几扇玻璃窗户。 红糖和鸡蛋放在一起,温葶出神地想,男女颠倒的社会下,对宫白蝶来说,今天必然算是个要吃红糖醪糟鸡蛋的大日子。 给他做一碗? 这种体贴未免有点地狱笑话了。 温葶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给面里加了把青菜和煎蛋。 …… 宫白蝶百无聊赖地晃着腿,眼睛被一根头发戳中,刺刺地发痒。 同样的场景,温葶的态度有点不一样。 她很嫌弃他,碰都不想碰一下。 这是正常的,他确实脏。 上一回在梦里的她才叫奇怪。 可她的态度为什么会不一样…… 听见脚步,宫白蝶立刻将身子坐得笔挺。 温葶一进门,他便扭过头亮晶晶地盯着她。 她将两碗拌面放在炕桌上,用哄孩子的语气夸他,“小蝶真棒,这么乖地等我呀。” “等你!”宫白蝶弯着眼睛朝她蹭去,“咯咯,我永远等你。” “好哦,奖励我们小蝶一个煎蛋。”温葶躲开了他的触碰,将其中一碗面放到宫白蝶手边。 目光触及他腕上的麻绳,她提议:“我把你的手松开,你不能乱跑,要乖乖听我的话,知道么?” 宫白蝶点头:“我乖。” 他像条脏兮兮黏糊糊的狗,温葶不想碰到他,尽可能减少接触面积。 解开绳子前,她先拿了根新麻绳在宫白蝶脖子上套了两圈,把他系在屋子里的顶梁立柱上。 宫白蝶抓着脖子上的麻绳,疑惑地看着温葶。 温葶视若无睹地笑笑,“吃吧。” 这种套牲口一样的方式,宫白蝶只在奴隶和被拐卖的男人身上见过。 她对他还真是上心。 拿起筷子,宫白蝶挑了柱面。 托装疯卖傻的福,他头一次吃温葶做的食物。 尝了口,宫白蝶放下了。 温葶的世界资源太过丰盛,以至于包括她在内的大多数人对食物缺乏敬重。 直白点说,她完全糟蹋了这碗面、这些猪油。 “好吃吗?”她居然还能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容。 只那一口,宫白蝶就被冷猪油里的骚腥味呛得差点呕吐。 虽然见识过她给自己做的便当有多么粗犷,但她怎么能做得比公司食堂还要难吃。 宫白蝶将筷子一错,一根筷子从手中滚落。 他含着手指,傻傻地看着剩下的那根筷子,不知所措。 怪谈男友 第186节 温葶眼角一抽,“不会用筷子吗?” 宫白蝶无辜回望。 温葶把掉的筷子捡起来,也不擦上面的灰,塞回他手里,“跟我学、学我的动作。” 她夹了几根面条,宫白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温葶降低难度,把筷子合并握在手里,用吃意面的方式卷了面条上来:“这样呢?这样可以吗?” 他是傻子,他只管装傻不动。 温葶幽幽看着面前的傻子,她绝无可能亲手喂他。 想了想,她找了把剪刀,把宫白蝶碗里的面条全部剪碎,给他塞了根勺子,“舀吧,这总会了?” 宫白蝶眨了眨眼,在温葶不停地示意下,生硬地舀起一勺子碎面糊糊放进嘴里。 温葶欣慰地松了口气,下一刻,噗的一声,白色的碎面喷了她一脸。 泡涨的面条混合着口水从她脸上滑动扭下。 始作俑者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他乐不可支,指着她脸喊:“蛆!蛆!好多蛆!” 温葶拿起旁边的湿毛巾,咬牙颤抖着抹了把脸。 一段段绵软的白面条掉进水盆,沉浮飘动着,看着更像蛆了。 她冲去厨房,才意识到没有水龙头,急忙又去院子里打水。 蹲在井边换了三盆水,温葶才勉强喘过气来。 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她一把丢下毛巾回去找人算账,回屋就看见脏兮兮的小疯子坐在炕上,傻乎乎地对她笑。 笑得一脸傻白甜模样。 温葶扶额。 她就算骂他,他也听不懂。 死者为大,她安慰自己,何况工作了那么多年,多的是比这生气的时候。 看在他活不过今天的份上,她忍了下来。 太阳完全西沉后,有人来找温葶。 “村长,都准备好了,快去吧。”敲门的是个中年女人,看见屋子里玩花生的宫白蝶,惊讶道,“这疯子怎么还在您这儿?” “现在就带走他?”温葶道,“行,你拉走吧。” “拉哪儿?”女人挠头,“拉回他家啊?怕是晚了,先去祭祀吧。” 温葶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宫白蝶不是祭品么? 她狐疑地看了眼捏花生的宫白蝶,一身破布的男人趴在抗桌上,对着花生咧嘴傻笑。 温葶定了定神,先跟着女人去了祭祀。 当她看见被当做祭品绑在火堆上的人时,陷入了沉默。 阿家克。 准备烧来祭天的祭品,是她画过的游戏角色。 救不救呢? 以游戏的视角来看,这里出现的阿家克必然是重要角色。 温葶正要开口,一转眼,对上了阿家克仇恨的目光。 他死死盯着她,恨不能将她喝血啖肉,如果不是嘴巴被堵上,温葶毫不怀疑他会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好危险。 算了,她又没有救赎洗白系统,也不是治愈小太阳。 仪式即将开始,温葶听见下面传来唏嘘。 “他毕竟是祭司啊……”“身为祭司却不乐意去侍奉蝶仙,村长说的没错,一定是因为他渎神,我们才遭难的。” “用阿家克去换那疯子,真是可惜了。” 温葶将这些闲言碎语全部纳入耳中,拼凑出事情经过: 原本的祭品是宫白蝶,村长临时用阿家克换下了他,原因是认为阿家克对神不敬。 这不合常理。 能偏激到用活人祭祀的地方,祭司的地位应当至高无上。村长怎么能把祭司给祭天了? 旁边传来一声叹息:“阿家克是最后的血脉,他走了,下一任祭司该是谁呢?” 温葶豁然开朗。 看来这里的政权和神权有了碰撞,最后的祭司消失,权柄便会归于村长一人手中。 不知道这位村长只是想要掌控实权,还是想用迷信破除迷信,取缔村里的宗教文化。 不论如何,支持活人祭祀的祭司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温葶更没有救阿家克的想法了。 她看着一把火烧死了少年,再怎么正当化理由,这都毕竟是温葶第一次看杀人,可她竟没有多少恐惧。 她不免有些心惊,自己是被这个吃人的世界同化了,还天生就这么冷血? 这想法冒出来后,又是一阵熟悉的恍惚,好像从前她也曾这么质问过自己。 什么时候来着…… 这个世界处处都令温葶似曾相识。 她分不清这种感受是自己的,还是原主残留下来的。 借着这份熟悉感,她倒是迅速融入了异世界的生活。 祭祀结束,温葶马上让人把宫白蝶拉走。 她不管他住在哪、以后一个人怎么过,都和她没关系,眼下她有太多事要做。 温葶大致了解了下自己和村子的情况,尤其关注怪病方面的情报。 村子里拜的神叫做蝶仙,每有天灾人祸,村子就会向蝶仙上贡。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患者们剧烈呕吐腹泻,短短几天脱水死亡,一个人出了事,全家很快都会染上。 这样的病症,温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霍乱。即便不是,肠道方面的传染病多是从口而入。 村子里的人吃多是熟食,喝的也都是熟水,这病是怎么传起来的? 温葶戴着自制口罩,在村子里转了两圈,找到了原因—— 没有抽水马桶和化肥的时代,村民每天搬着自己的粪桶往田里浇农家肥。 绝大部分蔬菜是高温烧熟了,可生大蒜、小葱、水萝卜这些东西还是生吃;农民浇完粪,随手就摸出个馒头玉米饼开始吃饭。 找到病因,温葶立刻在村里颁布禁令。 她假托神谕,称蝶仙收到了阿家克的灵魂,对温葶非常满意,告诉了她破除病厄的方法。 为了让村民严格执行,她往里掺了几条“每日要默念三遍祷文”“下游水肮脏,接触下游水的人会遭到蝶仙厌弃”之类的规则进去。 不出一个月,病情大有改善。 没了祭司,村民对温葶愈发尊敬,她一并制定了新规,以供奉蝶仙的名义向全村征收粮食——她虽然是农村户口,但不擅长园艺,要她自己种田,她能饿死自己。 疫病褪去,村子渐渐恢复生机。 这场大病令村子人口锐减,威胁生命的阴云甫一除去,失去孩子的夫妻便抓紧繁育后代,痛失伴侣的人们也开始寻找新的搭子,一时间婚嫁喜事接连不断。 作为村长,温葶吃了一个夏天的席,上台演讲的次数比在公司还多。 她很配合,人口兴旺、劳动力增加对她是好事。 直到冬初,第一批新生儿出现,一大半夭折,剩下的骨瘦如柴。 这个夭折率放在当下也算正常。 糟了两年灾病,孕育孩子的父体面黄肌瘦,生出来的孩子自然难以存活。 没有奶水、没有物资,幸存下来的人们和得之不易的新生儿都需要存活。 温葶犯愁,苦思冥想着对策。 生产力提高并非一朝一夕,很快,男婴的夭折率明显上升。 温葶努力避开井和水沟一类地方,担心看见不适的遗弃物。 可直至过年她都没有看见一个弃婴,生不闻啼,死不见尸,也不知父母是如何处理的。 奇怪的是,男婴死亡率飙升,女婴的存活率却提高了。 温葶路过一户人家时,爷爷抱着娃娃在院里晒太阳,三个月的女娃娃冲着她咯咯直笑。 她比满月酒时看起来健康了不少,温葶回以微笑。 走出半里,阳光下女婴饱满白皙的模样撞入脑中。 她咧开的小嘴巴里还没有牙,只有一口软嫩的红肉。 深冬的风迎面刮过,那鲜嫩的红色在她脑海中反复。 温葶怔忪着,寸步都难以行走。 她骤然捂住嘴,死死压住涌到喉咙口的呕吐。 穿越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不适。 温家村极为偏僻,身处群山环抱之中,毗邻的镇子同样贫穷落后。 温葶来了那么久,在村子里考察过,也出去看过,现有的条件下她根本没办法像年代文里的女主那样带领全村发家致富。 她无力也无法改善现状,只能一遍遍庆幸女尊的背景,庆幸自己的性别。 那股惊悚的恶心感慢慢消退,她吐出口浊气向前走去。 忽然,有咿咿呀呀的哼唱从侧面传来,断断续续,词与词之间夹杂着痴痴的笑。 怪谈男友 第187节 温葶听过几次这歌声。 绕过堆放的柴墙,隔着小径,她看见了宫家的宅房。 和温家村大多数人家的篱笆院墙不同,宫家的院墙是砖石砌成的。 那场灭门的大火把墙燎得黢黑,有几处倒塌了,露出破口。 从温葶的视角出发,正好从熏黑的破口看见院里的疯子。 半年不见了,他还穿着那身破布似的红裙,头发比她穿越来时又长了些,随着衣裙在风中飘荡。 檐上积了薄雪,他伸手牵着一截焦黑的枝丫,像是梅花。 红裙里露出的四肢青白透灰,瘦可见骨。他冻得嘴唇乌紫,却笑吟吟、晃悠悠。 据村民说,宫家是在霍乱爆发前被烧死的,家被烧完后宫白蝶就疯了。 上一年的冬天,村里的经济情况还没那么糟糕,宫白蝶勉强苟活。 这个冬天呢? 温葶听着支离破碎的曲儿,他一笑起来,长长的头发就跟着衣摆摇晃,黑不是黑,红不是红,两种颜色混杂一块儿,黑发上有血,红裙上有污。 她看得有点久了,院子里的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慢慢转过头来。 那对乌黑的凤眸透过破损的墙洞看见了温葶,登时亮起炽光。 他跑过来,趴在破口上,伸出脖子对温葶笑着叫着:“爱我!爱我爱我!” 温葶犹疑了下,走了过去,与他离着两米的距离。 随着她的靠近,宫白蝶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抓着破漏出来的砖石,重复着喊:“爱我,咯咯…你爱我、你爱我。” 他真是美极了。黢黑的残垣是苦难的画框,将他那张肮脏、昳丽的脸衬为一副凄惨的画。 “有人来找你吗?”温葶好奇。 宫白蝶茫然,过了会儿才笑着点头,“有。” “女人?” 疯子咧嘴傻笑,“女人、男人,女人和男人。” 温葶愕然。 民风奔放到这个地步? “爱我,你也来了。”他嗌嗌低笑,天真烂漫,“你也来找我?” “我只是路过。”温葶说,“看你还活着,我就走了。” “爱我!爱我!”他急叫起来,指着身后邀请,“有蝴蝶,看看、看看!” 这个季节还有蝴蝶? 温葶疑惑,往侧面走了两步,错开宫白蝶的身位,看向院中。 她看见了他此前牵的那截树枝,来自一棵烧焦的梅树。 地上落着霜雪,这树烧得焦黑,枝上却开满了暗红色梅花。 那些梅花沉甸甸地压满枝丫,不仅开在枝头,连树干上都长满了,密密实实,红得压抑,说不出得古怪。 突然,几朵红梅动了起来! 温葶眯了眯眼,猝然一惊,那树上的并非梅花,竟是挨挨挤挤的红蝶! “蝴蝶,蝴蝶。”宫白蝶指着院子里的树,轻快地咯咯笑,“来看蝴蝶!” 他的笑声无端和刚才的女婴重合。 温葶愣怔,看着一树密密麻麻煽动翅膀的蝴蝶,头皮倏地发麻,心口也有些滞闷。 隆冬腊月,那么多蝴蝶挤在一棵枯树上,这可怖的异象让她本能回避。 退了两步,温葶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宫白蝶焦急疑惑的挽留:“蝴蝶!看蝴蝶!那么多蝴蝶!” 他执着地指着那树,离得近了,温葶发现他露出的手腕上有好几道横向的疤。 她没在意这些伤口,快步远离那棵诡异的树。 “爱我、爱我!”身后的呼唤愈发急切,一个劲儿地喊:“是蝴蝶呀——爱我!” 心中惴惴,这呼声令温葶莫名恐惧,她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一路奔逃进家,温葶靠着门喘气。 那一树颤动的蝴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耳边萦绕着疯子咿咿呀呀的唱曲。 心跳得厉害,每次见到宫白蝶,她都会生出复杂的情绪。 这是村长残留的感情么? 可村长的生活和宫白蝶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会对宫白蝶这样念念不忘? 想着些无根据的猜测,背后的门突然被敲了敲。 震感从门板传来,像是直接敲在了她脊柱骨上,温葶一个激灵,猛地转身,“谁!” “村长。”门外传来村民熟悉的声音,“是我们。” 没有猫眼,温葶透过门缝努力辨别了一阵,确定外面的确是她认识的人,才将门打开。 “什么事?” 黄脸的女人带着丈夫,手里拿着个纸包,见了温葶,腼腆而讨好地笑:“快小年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温葶接过,摸出纸包里是两个馒头。 她收了礼,夫妻两口子连忙问:“您最近还有梦到蝶仙吗?” 蝶这个字一出,立刻令温葶想起那满树的蝴蝶。 胃部有些不适,她听他们局促道,“我们家妮儿烧了两天了,您要是梦见了,能帮我们跟蝶仙告个好吗?” “好,”她颔首,“我会的。” 两人顿时笑了起来,“麻烦您了。” 他们走后,温葶回到屋子里,将门插上。 日头有点晚了,她懒得生火做饭,正好用那馒头糊弄一下。 打开纸包,两个灰色的粗面馒头躺在里面。 暗沉的面团上点着红点,这是节庆时的做法,温葶小时候也吃过。 她当时吃的红点馒头是用红曲加红糖点出来的,鲜艳偏粉,而这两个红点的颜色又深又暗,她猜测此时用的是胭脂。 不仅颜色深,那红点点得也大,约莫有拇指指甲大小。 温葶吃了一口。 咬下去后,鼻尖挨着红点,她倏地嗅到淡淡的腥味。 温葶一愣,凑近那红点仔细闻了闻。 霎时间,那截青白削瘦的手腕浮现在她脑中。 它从脏破的红裙里伸出,横着深浅不一的疤,有新有旧。 咿咿呀呀难辨词曲的调子萦绕耳畔,伴随着疯子咯咯的癫笑,交织的声音回荡在暗沉的村夜里。 檐上新雪,雪下是焦土。 他的黑发有血,红裙有污,幽魂一般昼夜徘徊在断壁残垣之中。 ----------------------- 作者有话说:种田文温馨,但太过平淡。为了留住温葶,宫白蝶舍短取长,加入微恐元素,变成了心跳不已的种田文! dokidoki~[爱心] 第88章 狂想大厦 温葶抠了半天嗓子, 都没能把那口馒头吐出来。 不该让阿家克死的。 阿家克的眼神恨她入骨,当时她一心想着避开报复,放任了他的死亡。 如今想来, 正常的剧情应该是女主穿越、解救枉死的祭司、化解误会, 从祭司手里拿到回家的办法。 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村长身份带来的权力新鲜感消退,这个世界越来越诡异,旧时代的荒芜从边角缝隙里汩汩渗出, 如野草疯长,令温葶毛骨悚然。 她迫切地想要回去, 祭司却死了。 那两个血馒头还在炕桌上,她吃的那一口没有带红点, 可咬下去时红点正对着鼻子,腥甜气味至今在鼻腔里挥之不去。 天色暗下, 两个灰色的馒头上,指甲盖大的红点醒目突兀, 如两只血眼盯着温葶。 温葶立刻丢出去喂鸡。 她蹲在鸡舍前,看着几只鸡一啄一啄地把馒头消灭干净, 才稍稍松了口气。 拍拍灰,正要起身,两只公鸡突然一僵,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温葶一怔。 这是怎么了? 她上前碰了碰公鸡, 两只鸡爪崩得僵直,她一推, 鸡喙颤颤开合着,仿若哀鸣。 几秒后,鸡喙开合的幅度越来越大,突然一条黑线从鸡喙里钻出, 在空中来回扭动。 温葶猛地后退,那不是黑线,而是一条黑色的毛虫! 一条、两条……为首的毛虫顶开鸡喙,连接不断的毛虫从鸡嘴里涌出。 先是嘴巴,然后是眼睛、鸡屁股,越来越多的毛虫从鸡身上爬出,密密丛丛扭了一地。 怪谈男友 第188节 它们从鸡体内钻出,又掉过头爬去尸体上啃咬公鸡。 近百条黑虫扎在两只公鸡身上,虫挨着虫,一层叠一层,将鸡尸变成蠕动的虫团。 温葶脚下发软,远远退开。 她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发痒,总觉得那虫子也在她的身体里爬。 想到这个可能性,温葶脸色煞白。 同样是吃了馒头,公鸡死了,另外一只母鸡倒是气昂昂地活蹦乱跳。 看见一地的虫子,它还啄了两条,吃下后没什么反常,只是发现味道不好,很快走开。 数百条毛虫迅速啃完两只公鸡,连羽毛和骨架都没有剩下。 它们蠕动散开,快速消失在院子里。 温葶头皮炸开,惊恐地警视四周,根本不知道它们躲去了哪!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她仓惶地跑回屋子,开门前先看一眼头顶,生怕一推门从上面掉下两只毛虫。 颤巍巍地从柜子里翻出杀虫粉,她撒遍全屋,连床被都没有放过。 太阳彻底沉沦,蜡烛照不亮多少地方,温葶总觉得那些昏暗的角落窝着黑色的虫子。 她住不下去,想去别人家借宿一晚,突然想起这馒头的来历—— 这是村民送她的馒头。 宫白蝶手腕上的伤疤不止一条,早就有不知道多少人从他身上取过血。 他们吃了吗?村子里有多少人吃了宫白蝶的血? 不不不也许出问题的不是宫白蝶的血,而是馒头本身! 温葶焦灼地缩在蜡烛旁,不敢站,也不敢坐,惶恐从哪爬出一只虫来。 片刻,她咬牙,提起灯笼出门,打算去送馒头的人家里看看情况。 送馒头的夫妻惊讶地给她开门:“村长怎么过来了?” 温葶先提灯确认了眼房里,视野范围内没看见虫子,才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我想问问那对馒头。”她开门见山地问,“是宫白蝶的血?”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露出只可意会的苦笑。 里屋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音不大,男人听了马上回房。 哭声停歇,传来细碎的砸吧和吞咽。 “妮儿烧了两天三夜了,昨天这时候哭都没力气。”女人在外间,愁眉苦脸地和温葶说,“刚让我老公吃了两个血馒头,再去喂奶,妮儿喝了,一下退了热。” “他吃了?”温葶瞳孔微缩,“吃了几个?” “一共做了八个。您放心,规矩我们懂,吃之前拿了四个供给蝶仙娘娘。” 规矩?什么规矩? 温葶佯作严肃:“你真的懂规矩?” “这事我们肯定是最小心的。”女人掀开门帘,露出一间小祠堂,里面供着尊铜制的神像,供案前果然放着四个血点馒头,“拿了仙使的血,要先上供,告知娘娘一声。” 温葶对这种事嗤之以鼻,但立刻想到了死掉的公鸡。 难不成是因为她没上供就吃,破坏了规矩,所以“蝶仙”降下了惩罚? 幸好她没有吃到那个血点……可她确实吞了口馒头,这算是吃了吗? 不,这不该算…这算么…… 女人见她面色不好,还以为是在怪她:“妮儿烧得厉害,我们也是急昏了头,一听说宫白蝶成了仙使就赶紧过去了,事先忘了和您打招呼,真对不住。” 仙使? 温葶本以为只是随便拿一个弱者开刀要血,听这话,似乎是因为宫白蝶身份特殊,他的血才会有效。 这么想来,她刚穿越来时宫白蝶手上并没有伤口,那时候灾病严重,也没有人拿他的血。 换而言之,变化是在她穿越来之后产生的。 “你是什么时候听说他变成‘仙使’的?”温葶问。 “就、就妮儿烧起来的时候。”女人支支吾吾,“阿倩告诉我们的,说一个月前,宫家院子里那棵死树长满了灰色的茧,后来都孵化成了蝴蝶。 “蝶仙娘娘附身时可不就是这幅光景? “我们今天过去一看,果然是一树蝴蝶,就问他讨了点血回去救娃娃。” 她忐忑地看着温葶,“好几家都取了,我以为您已经同意了呢。” 温葶倒吸一口凉气。 她终于明白宫白蝶为什么那么急着让她看蝴蝶—— 他看过了村里人对那些蝴蝶敬畏又狂热的态度,以为她看了也会喜欢。 里屋里,男人喂完奶,抱着孩子出来了。 他有些憔悴,怀里的女婴则红光满面,吧砸嘴巴回味奶味。 干瘪枯涸的男人和精神奕奕的女婴,这对组合在昏暗的老房子里出现,令温葶寒毛直立。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回去。 蝶仙。 这村里家家户户都供着神像,原身的屋子里也有一尊蝶仙。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荒诞,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温葶试着点了支香。 对着铜制的神像作揖时,温葶升起一股被环境同化的恐惧,可又不敢特立独行。 “娘娘,您若真的有灵,能否告知我如何回去?”她对着神像祈祷,“我实在不知那是您的血,您大人大量原谅我一回,您需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您。” 神像没有回答她,她兀自沉吟:“弟子愚钝,假设您真的附在宫白蝶身上,为什么要让人类白白夺取您的血?” 村里的规矩:拿神的血去供奉神,就可以随意取用神血——这完全是强盗逻辑。 “您大慈大悲,割肉喂鹰,但我不能放任您的肉身被他们这样糟蹋。” 她得再观察一番,要是宫白蝶的血真有神效,那自己所处的世界就不能用常理而论。 蝶仙若是位救苦救难的善神,那她好好对待宫白蝶,说不定能感动祂; 若祂是位邪神,那喝过祂血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温葶实在不确定自己算不算吃了,她很想直接离开村子去镇上生活,但阿家克的死给她敲了警钟。 如果真有鬼神一说,她已沾染了因果,现在离开村子必然死路一条。 不能再以常理行事了,为今之计先讨好一下这位蝶仙。 幸运的话,她能从蝶仙身上获取回到原本世界的办法; 不幸的话,离开村子也难逃一死。 温葶心神不宁地又观察了两天,亲眼看见又有一个男人去取了宫白蝶的血。 男人拿血回家给病弱膏肓的母亲,服血的当天晚上,那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的老妇人就下地了。 温葶捂着嘴,胃里不住翻腾。 这不是巧合,这个世界真的有玄幻的设定。 既然如此,她就不得不有所行动。 温葶将里屋收拾出来,选了艳阳高照的日子去了趟宫家。 还没靠近,她又听见了那断断续续的吟唱。 宫白蝶站在院子里,他的两颊往里凹陷,先前被冻得乌紫的嘴唇变成了白色,身体更加虚弱,全然是一座会动的骨架,精神状态却依旧不错,旺盛得诡异。 看见温葶,他欢快跑来,趴在院墙的破口上对着她咯咯直笑。 笑得挺可爱。 这想法窜起,温葶猛地一惊。 她在想什么——等一下,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真的要把这么怪异的疯子带到身边? 从游戏的套路来看,善待宫白蝶应该是个不出错的选项,可这又不是游戏!她该马上离开村子去大城市求医! 她疯了么,怎么会用游戏的方式来思考? 一瞬间,温葶对自己的思维逻辑感到诧异。 这诧异仅是一瞬,片刻后她又想,都出现穿越和神血了,自己不能再用从前的方式思考,或许把这当成游戏更有通关的可能性。 通关……? 她怎么又下意识把这里当做游戏了…… “来了。”院墙内的男人眉眼弯弯,“又来了?” “嗯,”温葶摆出亲和的姿态,“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宫白蝶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看蝴蝶?” “看白蝶。”温葶道。 “白蝶?”宫白蝶扭头,看了眼院子里的树,转过身来对她摇头,“没有白蝶。” 温葶微笑:“我面前的不是吗?” 宫白蝶茫然,过了会儿笑起来,在墙后转了个圈。 破破烂烂的红裙飘了起来,他拎起污脏的裙摆,对温葶笑:“没有白色,是红色!没有白没有白!” “哎呀还真是,白蝶从头到脚都是红色呢。” “红色,漂亮~”宫白蝶牵着裙摆摇晃,“我喜欢红色。” 怪谈男友 第189节 温葶和煦道:“姐姐家里有好多红裙子,要去看看吗?” 宫白蝶眼睛一亮,立刻要翻出墙来。 “别别!”温葶连忙拦住他,“这里会摔跤,你等着我,我进来接你。” 她第一次踏入宫家的宅子。被火烧毁的老宅依稀可见昔日阔绰,这里的框架比村长的屋子气派太多。 远远的,温葶看见了那棵停满蝴蝶的枯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梅树上的蝴蝶比之前更多了。 她头皮发麻,不敢靠近,就站在门口冲宫白蝶招手。 宫白蝶一见她便眉开眼笑地扑了过来。 他瘦得厉害,仿佛只剩一把骨头,头发和衣服都飘散着,跑起来轻盈翩舞,蝴蝶一般。 “走吧,”温葶挽着亲切的笑,“跟我回家。” 她握住了他的手,冷得一颤。 宫白蝶敛眸,唇角弧度加深,甜甜地说好。 真是个贱人。 每次他好好待她,她都拒他千里之外,他折磨她时她倒要主动贴上来。 他怎么会试图爱这样的人? 他们之间,只能是恨。 温葶将宫白蝶带回家里,这件事引来不少议论。 宫白蝶被蝶仙附身的事已经传出,蝶仙浑身都是宝,温葶的做法相当于独吞。 但她将祭司杀了,又遏制了连祭司都不能制止的怪病,村民们对她十分敬畏,几次上门劝说不成便也作罢。 这是暂时的,很快就有人求来,讨要宫白蝶的血。 那血到底是什么东西、蝶仙赐予人类这些血的目的是什么? 蝶仙既然放任人类取血,大抵是有用意的,不论好意还是歹意,温葶不敢冒然替祂做决定。 她于是让村民稍候,自己回屋去问宫白蝶。 带回宫白蝶已经一周了,温葶首先给他清洗了身体。 那头长发洗了整整两个半小时,要不是担心“损坏神体”,她早一剪子给他绞了。 把洗完的水一盆盆倒出去,又把干净的水一桶桶搬进来,好不容易洗完,她蹲跪在地上给他擦脚、穿内裤,他坐在床上嘻嘻哈哈大笑,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当娃娃机操纵杆摇,手劲儿大得可怕,轻易扯断好些头发。 她试图教会他放手,他不仅不放开她的头发,还得寸进尺地抓上她的脸,手指用力扒开她的眼角。 温葶带弟弟妹妹都没这么温柔耐心过,蝶仙要是位有良心的神仙,高低该满足她三个愿望才够。 以防万一,头三天她照旧在宫白蝶脖子上套了麻绳,把他拴在柱子上。 三天后,发现这人还算安分老实,她才把绳子取了,只把他锁在里屋。 他也不闹着要出去,除偶尔唱歌外几乎不会发出响动,比养条狗安静许多。 “小蝶。” 打开里屋的锁,温葶推门进去,看见宫白蝶正坐在床上刺绣—— 他连澡都忘了怎么洗,倒还会双面绣。 有好几次,温葶会生出这疯子在戏弄她的怒意。 尤其是当宫白蝶把洗脚水踢她脸上、吃饭朝她吐口水时,温葶总是冒出无名火。 这种怒意很快被她用理智强压下去。 她很清楚,他不可能是装疯,她实在没必要和他置气。 听见开门声音,宫白蝶转头。 这一礼拜他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好歹态度是好的,每每见了她都开心地笑:“爱我,爱我!” “不是‘爱我’,是‘温葶’。”温葶再一次纠正,坐去他身边,“我想问你件事,小蝶。” 他说他不喜欢白,温葶便不叫他“白蝶”。 “嗯?”宫白蝶放下刺绣,专注地看着她。 温葶指指他的手腕,那里还有疤痕未愈,“有人想要你的血,你愿意给吗?” “血?” “血。”温葶做了个割腕的动作,“她说自己腰痛,想用你的血治一治。” 因为这种理由喝人血实在荒唐,但或许蝶仙娘娘有自己的打算,她姑且来问一问。 宫白蝶没有任何犹豫就把手腕伸了出来:“给。” 温葶提醒他:“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 宫白蝶往前又伸了伸,“给。” 他这么大方,温葶没有立场反对。 她取了只小碗,拿了把新剪刀烤火消毒,准备下手前犹豫了下:“嗯……小蝶,你会来月经吗?” 宫白蝶抬眸,迷惘地望着她。 温葶自从进入这具身体就再没来过月经,既然女尊男生子了,她还以为宫白蝶会来。 “好吧,那只能动手咯。”她把剪刀和杯子交给宫白蝶,“你自己来吧。” 宫白蝶抓着剪刀:“我来?” “嗯,你来。”她可不想染上伤害神体的因果。 宫白蝶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剪刀看。 下一瞬他蓦地握着剪刀朝手背刺下! 并合的剪刀直接穿透了手掌,尖端从掌心破出。 温葶倒吸一大口凉气,血滴滴答答掉进碗里、流到地上。 等那只小杯蓄了一半后,宫白蝶猛地拔.出剪刀。 又是一大股血涌了出来,他抬起那只穿透的手掌,对温葶灿笑:“有血了,你喝。爱我,你喝。” 伴随着浓浓的震撼,温葶看着疯癫痴傻的宫白蝶,五味杂陈。 失去家人对一个人的刺激真的如此之大么? 如果是她的家人一夜之间被火烧死……她最多请一个礼拜的假…一周恐怕不好批,其实连上周末三天应该就能把后事料理完成。 温葶默默将纱布缠在宫白蝶手上,他这时候倒是乖了,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动作。 “和你比起来,我真够冷血无情的。”温葶将纱布打上结。 包得不是很好看,她尽力了。 “疯了未必是件坏事。”于事无补地调整了下褶皱,温葶捡起了那把被血染红的剪刀,“这个年代你清醒着,结了婚,也是要一辈子给人供血,不如是疯了。” 反正活人也吃不饱穿不暖,饿死冻死的比比皆是,他疯了至少想睡就睡,想唱就唱,不用半夜爬起来给孩子喂奶,不用天不亮就起床给全家做饭。 温葶收拾了屋子,搓洗擦血的毛巾:“挺好的,你说呢?” 宫白蝶没有回话,她自己哼笑了下,“哎呀,这话显得我更加冷血无情了是不是?” 衣摆一沉,她被宫白蝶受伤的手揪住。 温葶回头,他对着她笑:“血,喝我的血。” “不是我,”温葶端起那只小杯,“是村子里的一个女人要。” “喝!”宫白蝶执拗地盯着她,不高兴道,“你喝!” 这是疯言疯语,还是蝶仙下达的命令? 温葶实在不想喝,抽出衣摆来,“我没有事,不需要这个。” 宫白蝶没有再拦,只是眼里流露浓浓遗憾。 总是这样放血也不是个事。 温葶召集了全村,告诉他们蝶仙需要宫白蝶的肉身,为了保证肉身不毁,每个月只施一次血,让有需要的人上来取。 那只杯里的血立刻被分光了,挂在壁上的那点都被人舔得干干净净。 看着女人伸出舌头舔杯子的模样,温葶说不出的恶心,更恶心的是,喝过血那些人各个当场精神抖擞,满脸旺盛的血气。 她直接把杯子给了女人,回到家看见宫白蝶手上的纱布渗出血来,赶紧又给他换了块。 这血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温葶笃定,这蝶仙也绝不是什么善良的正神。 这猜测一语成谶。 分血之后隔了半月,一声尖叫贯穿了村夜。 有人死了。 整个村子聚在一块,看见了毛骨悚然的一幕,女人躺在床上,身上扎满了蠕动的黑色毛虫。 窸窸窣窣的啃食声在夜晚清晰可见,她被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和布料都没有留下。 看了这个场景,人群间忽然爆发出几声哀嚎。 有人抱着嘴巴鼻子蹲了下来,尿骚味从身下弥漫开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什么意思!”温葶立刻转身,厉声询问,“你们知道什么!” 她们跌坐在地,目光惊惧,嘴唇直打哆嗦:“我也……” “我最近嘴巴里也钻出了、钻出来这种虫子……” “什么!”温葶震骇。 那几人惶惶然地喃喃:“怎么死人?我喝过蝶仙娘娘的血,怎么会死呢……” 怪谈男友 第190节 村民们脸色全变了。 不止一个人口鼻屁股里冒出过虫子。 他们只当是蛔虫而已,肚子里蛔虫多了,从屁股和嘴巴里爬出来是常有的,经常打个喷嚏从鼻孔里喷出半条虫子来,蛔虫不值得大惊小怪。 “咳咳、咳咳咳……”说话间,人群里突然响起咳嗽。 当即有人惊叫:“虫——有虫!” 温葶蓦地扭头,就见一个男人捂着肚子,对着地上咳出了两条黑色毛虫! 周围的人立刻退开,清出一圈空地。 他愣愣地看着在地上扭动的虫子,茫然无措:“不会的,不应当啊,我喝了神血,我、我也供奉了娘娘,我不可能会死的!” 没有人敢靠近,他下意识朝妻子伸手,想让她给自己作证:“妻主,你知道的,快帮我说说。” 他的妻子急忙后退一大步,满面惊恐。 屋子里的毛虫们啃完了尸体,从院子里爬出。 人们辟易后退,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眼睁睁看着它们爬走。 毛虫爬得不远,有的上了墙,有的上了树。它们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开始吐丝,迅速结成了一个个灰色的茧。 温葶当机立断:“拿火!烧了它们!” 震惊中的村民如梦初醒,马上聚集火把,照着温葶的指示去烧墙上的虫。 “不可!不可以烧!这是蝶仙!”村里的老人忽拦在虫茧之前,嘶哑高喊,“你们好好看看,这是蝶仙的神迹啊!” 拿着火把的村民登时怔住,举足不前。 “好像真的是蝶仙……”“宫家那树上的蝴蝶,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茧。”“蝶仙显灵了?”“蝶仙怎么会害死人?” “那一定是她罪有应得,干了什么坏事,蝶仙娘娘来收她了。”老人拐杖敲地,歇斯底里,“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烧了蝴蝶会遭报应的!蝶仙娘娘不喜欢火,还不快把火给灭了!” 随着这句话,火把一个个灭了下去。 几户和死者交好的人家留了下来,帮着这家的男人收拾了残局。 男人呜呜咽咽的哭泣回荡在新年的夜风里,温葶望着墙上的茧,只觉得荒谬无稽。 这么大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人们丢下这些显然不对劲的虫子,一个个躲回家里拼命忏悔祷告。 没有人在,她伸手向最近的一个茧,却在即将触碰到前和那些村民一样顿住。 如果这是科学的世界,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烧了它们; 可这里真的不像是科学观下的世界。 温葶的手指僵在茧前。 真的不是吗?真的有鬼神吗?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一种她不认识的害虫而已? 她心里挣扎着,过去近三十年的思维逻辑受到了剧烈冲击。 她觉得这里的人荒唐、愚昧、落后,可当发生超出她认知之外的事时,她也和这些村民一样,第一时间信起了鬼神。 她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温葶麻木地走回自己的房子。 她向来认为自己是坚强的,可这一晚她也有些受不住了。 想要回家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她受够了这个世界,她要回去!回到首都、回到文明的世界里! 回去…她要回去,哪怕是回到怪谈都比在这里好……怪谈? 什么怪谈? 温葶茫然。 嗓子有点痒,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下一刻,瞳孔骤缩。 有什么东西在她喉咙里扭动。 她立刻用力猛咳,将喉咙里的东西挤了出来。 啪嗒—— 一条黑色毛虫从她嘴里吐出,摔在地上,混在她的唾液里,肉乎乎地蠕动。 “咯咯、咯咯咯,嘻嘻嘻哈哈哈哈!” 尖锐的嬉笑从暗处响起,温葶愕然扭头,里屋没有点灯,漆黑一团,披着单衣的美人倚着门,笑吟吟地冲她咧嘴。 那一霎,温葶像是猛然发现阴暗角落里钻出来了一条虫。 “爱我,爱我。”他柔声唤她,褪去疯癫,昳丽妖冶。 他手里拿着把剪刀,从黑暗里走出,靠近温葶。温葶膝盖一软,下意识往后退。 “不要躲。”宫白蝶不满。 他拉住她的手,另只手举着剪刀,像执着一支乐团的指挥棒,在半空轻快地比划。 刀光沉沉,锈迹斑驳。 他低头抵着她,鼻尖相蹭,缱绻亲昵,“爱我呀,需要我的血了么?” ----------------------- 作者有话说:温葶:你的意思是,你装疯一年、冻了一个冬天,被我当牲口拴了三天、囚禁七天,多次冒着破伤风的风险被按着放血2000cc……这些都是为了折磨我? 嗯,是最高级的不爱惩罚。 某人试图互相伤害,结果伤敌一百,自损一千。 他当游戏策划,数值平衡全得完蛋。 第89章 狂想大厦 温葶从床上睁开眼。 天光已经大亮, 她在日落前睡的,估计有了十四个小时,大脑依旧昏昏沉沉。 起初温葶以为自己睡得太久, 陷入了醉睡。 她努力调整作息, 将每天的睡眠限制在八小时以内,可哪怕站着,也能两眼一黑睡过去。 困, 太困了。 温葶勉强睁开眼睛,保持了两分钟的意识, 又忍不住想睡。 入睡之前,她听见了脚步声。 有人坐来了她身边, 掰开了她的嘴。 一根冰凉的手指插.入她口中,冷得像是根冰凌。 温葶被冻得一激灵, 稍微清醒。 淡淡的咸腥味流了进来。 她看清了坐在床边的男人,他披散长发, 穿着自己给自己做的红衣。 温葶试图把他的手指拔出去,感受到她的抗拒, 他愈往里顶,“血,喝血。” 那食指直捅她嗓子眼,温葶挣扎, 对宫白蝶的腰踹了一脚。 他吃痛闷哼,嘴却笑了起来。 一直等到血味淡了, 那根手指才从温葶口中抽出。 指尖不再流血,留了个红色的小点,宫白蝶含住,坐在床上吃手, 对着温葶一颤一颤地笑。 温葶喘了口气,平复气息后又踹了宫白蝶一脚。 “做饭。” 宫白蝶施施然起身,拖着红裙和长发,鬼一样晃去厨房。 被他闹了一通,温葶倒没那么困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昏胀的太阳穴。 咳出那条毛虫后,她不死心地去城里看了几家医院。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没什么可指望的,原因查不出,钱倒是花光了。 温葶不得不放弃。 她外出求医一个月,回来村子里的人死了一半,宫白蝶这个疯子倒活得不错。 她踏入家门,桌上摆着两菜一汤,掐好了时间似的。 这人疯了,饭做得比她还好。 一看见温葶,他高兴地拿剪刀扎自己,要给她喂血。 “不喝会死?”温葶问。 宫白蝶点头,“死。” “喝了能好?” “不喝就死。” 他没说能不能治好,但只要一周内不喝宫白蝶的血,就会掉出虫子来。 起初温葶是害怕的,生怕宫白蝶跑了不让她喝血;慢慢的,她愈来愈困倦,每天陷入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开始意识到,这是饮鸩止渴。 她永远不会好了,这辈子都要拖着这具被虫蛀空的躯壳和宫白蝶绑定。 喝过宫白蝶血的村民全死了,虫子一条一条往外爬,房檐树梢挂满了灰色的茧,孵出密密麻麻的红蝶。 新孵化的红蝶连同梅树上的那些全部栖息在了温葶屋顶,把她的家当成了巢。 怪谈男友 第191节 那两间平房连带着鸡鸭的草坪顶铺满了红色。 吃人的虫子停满她家,她却获得了愈大的敬畏,每个村民路过都要停下来拜一拜再走。 温葶觉得他们都疯了,她也快疯了。 意识到自己没救后,她扯着宫白蝶的头发,把他按进水缸。 “要么彻底治好我,要么也给我找一具新身体。”她按着他,眼底发冷,“不然我砸了你的庙。” 他没有回答,被按在水里说不出话,这份沉默刺激得温葶怒不可遏。 一切都是他!这个疯子、这个妖怪、这个毁了她人生的畜生! “说话!是不是你干的!”温葶厉啸,发了疯把他往死里按,“我招你惹你了!为什么要害我!说!说啊!你要干什么、到底想怎么样!” 水缸哗哗地响,宫白蝶抓着缸沿,呛了一肚子水。 没溺死他,他湿淋淋地摔下来,从头湿到脚,红衣吸饱了水,摊在地上,像是朵烂了的花。 他吐着水咳嗽,温葶蹲在旁边抱着膝盖哭。 她哭着哭着,宫白蝶就笑了起来。 他翻了个身朝她爬来,头发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坠地洇开,爬过的地方阴湿发黑。 “爱我,爱我。”他带着冰冷的水扑到温葶身上,挖出她的脸,响亮地亲了一口,眉开眼笑:“爱我,啾啾~” 温葶猛地站起来怒吼尖叫:“我杀了你你个狗草的贱货!” 宫白蝶被她推倒,愣怔望着她。 他呆滞的眼里有震惊,温葶一把抹掉脸上的水,冷笑,“看什么!以为我不会骂街?” 宫白蝶确实没有想到。 他这辈子都没听过温葶说脏话,他操她两天她都不会说一个脏字。 短暂错愕后,他哈地笑了出来。 “好听好听!”他坐在地上啪啪鼓掌,眼睛弯成了月牙,黏腻腻地夸,“真好听!再来,我喜欢你骂我!” 温葶转身就走,砰得将门甩上,不管他一身湿衣会不会冻死,也不管他会不会跑了,她坐去炕上,茫然地哭。 是从阿家客那里出的错吗? 孤身处于异世,想躲开对自己有杀意的人有什么不对?又不是她杀的他——即便阿家客那里她的做法略有不妥,那之前的她又做错了什么?她做得最恶劣的事也不过是抢走同事的项目,为什么要让她穿越到这种地方? 喉咙、鼻腔、眼球火辣辣地麻痒。 温葶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又被困意拉扯着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笃笃笃的声音唤醒。 眼泪干涸后糊在睫毛上,温葶揉了揉眼,迷蒙的视线里,豁然看见床边窗外有一只白手! “啊!”她瞬间吓醒。 漆黑的夜里,那只青白削瘦的手一下一下地叩着窗。 笃笃笃、笃笃笃。 听见她的尖叫,那只手收了下去。 过了会儿,他捻了只蝴蝶放去窗台上。 这只红蝶又大又艳。 它在窗台上扇动翅膀,翅膀不是气死沉沉的暗红,而是亮眼的鲜红,即便在没有灯光的村夜里也煞是醒目。 徐徐张合的蝴蝶翅膀形成爱心的形状。 温葶面无表情地拉开窗。 她握拳,啪得砸烂了那只蝶,把它砸成鲜艳的红酱。 关上窗,她又躺回床上。 寂静片刻,过了会儿,窗户又被叩响。 笃笃笃、笃笃笃。 温葶不耐烦地坐起来,正想拿把刀把宫白蝶手砍了,就见玻璃窗外摆了一碗猪油拌面。 面在初春的夜里冒着腾腾的热气,上面铺了两个金灿灿的煎蛋。 温葶顿了下,拉开窗户,把面拿了进来。 她尝了口,然后又一口。 吃完了,她也没把宫白蝶放进来,继续睡了。 那之后,大部分家务都成了宫白蝶做。 这天也是一样,强行喂了温葶一指血,他被踹下床做饭。 温葶木着脸扒饭。 她也不管这些食材是怎么来的、家里还有多少,已经这样了,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她甚至对死生出了隐秘的渴望,指望死亡将她带回原来的世界。 她如此期待着,可还没有主动赴死的勇气,只能像现在这样有一天算一天地苟活。 吃了饭,温葶把碗筷一放,又开始犯困。 她实在不想再睡了,盯着宫白蝶收拾桌子。 宫白蝶的衣服头发都很碍事,干活时扫来荡去,也不扎一下。 他端着碗从温葶身边经过时,温葶伸出了一只脚。 宫白蝶看见了,从旁边绕开,咯咯咯地笑,高兴她这样和他玩闹。 温葶挑眉,“你这么大能耐,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给我当丫鬟?” 她的声线是柔和的,哪怕说刻薄话都温温柔柔。 宫白蝶说:“我喜欢现在的日子。” “喜欢什么?喜欢有人成天对你摆脸色,还是喜欢给人当奴隶?” 他瞋了温葶一眼,怪她说话难听。 “这是日子。”那个疯子温婉幸福地说,“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温葶点点头,确定他是真疯了。 她没有捱过两个小时,又陷入了黑暗的睡梦。 宫白蝶打扫完家里,坐去温葶床上,拿着针线给她做衣服。 他在她袖口、衣领上都绣了蝶纹,锁链一般,一圈圈、一束束。 收线咬断,他看一眼天色,准备去做晚饭。 外面还没有炊烟,他们家的烟总是冒得最早。 宫白蝶把做了一半的夏衣收好,离开前给温葶掖了掖被子。 俯身之际,发丝先嘴唇一步落在温葶身上。 他以为自己对宫白蝶的身份厌恶得不行了,最近才发现也没有那么坏。 宫非白的身份崭新漂亮,可他在12层楼时不如现在踏实。 对总监礼貌客气的温葶,就和爱意一样飘飘忽忽得不着地;他不喜欢爱,他还是习惯恨她。 现在这样,他和她都自在得多。 宫白蝶倒了杯水,一边做饭一边放在灶台上温着,等温葶醒来可以喝。 这灶台还是小了,两个人够用,要是温奶就有些捉襟见肘。 他从锅里舀了勺汤试味,又往里面放了点糖提鲜。 被温葶踹的肋骨隐隐作痛,她一点儿没有收力,对他毫不客气。 痛是切实存在的,比爱更坚实质朴。 反正日子就是这样过的。 …… 温葶坐在木门槛上。 她抱着膝盖,宫白蝶在她身后的屋子里纺线。 纺车吱呀吱呀地响,秋蝉吱呀吱呀地叫。 苍凉的月光下,整个院子全是红色的蝴蝶,高处已经停不下了,边缘处的蝴蝶一不小心就会被挤掉下来。那时情景,落英缤纷一般。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又有一只红蝶从屋顶掉下。 温葶抬手,接住了坠落的蝴蝶。 “呵,生不逢时啊——”她叹息感慨,“我要是女皇…但凡是个团长,你那血都价值千金。” 想要除掉谁、控制谁,喂一滴就行。 那蝴蝶停在她掌中,很快飞了起来。 温葶目送它飞向月亮,“怎么我就只是个村长呢。” 没有人回话,只有纺车嘎吱嘎吱在响。 温葶倚着门框,眼睑半垂。 这段时间,她一天只能醒两三个小时。 春与夏交替的夜静谧祥和。她又困了,也懒得上床,靠着门框就地睡了。 夜风习习,纺车还在嘎吱嘎吱地摇。 半梦半醒间,温葶被换上了夏衣,又换上了秋装。 她已然分不清时日,每次睁眼都是在宫白蝶怀里,他或在喂她喝粥,或在喂她喝血,还有几次是在痰盂上。 怪谈男友 第192节 他用小孩把尿的姿势抱着她,按压她的小腹,口中嘘嘘地催促。 排了尿,他帮她擦干净送回床上,盖好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哄她继续睡觉。 浑浑噩噩的睡意里,温葶抓住他的袖子,“……我什么时候死?” 宫白蝶扬唇,甜腻腻道:“你爱我——我们一起死。” 温葶用力在他袖子上抓出褶皱,旋即撑不住眼皮,昏睡了过去。 宫白蝶低头,在她脸上吧唧一口,痴痴地笑。 最初他是希望以宫非白的体面身份在12层结束的,那是他和她都喜欢的世界。 不识好歹的女人,无视他的哀求和警告非要往下跑,给自己找罪受。 罢了,在这一层沉眠也不错。 他们相识于微末,就这样撕开光鲜亮丽的外皮、赤裸裸露出彼此最真实的丑态而亡,也算是有始有终。 怪谈里的风又大了,它已然是一栋破损严重的板屋,到处都在漏风。 能量耗尽,他也困了,支撑不了太久。 怀里的女人两颊凹陷,手背也突起了骨头。 要是她能听他的话留在12层,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头。 宫白蝶两手搂着她,做不了事,就倚着床头轻声哼唱。 唱一会儿,他笑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唱一会儿。 村子快要空了,茧和蝴蝶却越来越多。 他们肩挨着肩,头碰着头。 …… 温葶醒来,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她记不得这是第几次醒来,终于——终于这一次醒来,没有看见宫白蝶。 她翻身下炕,摸到温暖的炕时才恍然意识到,已是第二年冬天了。 躺了太久,双腿无力,下地时她趔趄了几步,差点栽倒。 迈着快要陌生的腿,她扶着桌椅墙壁,蹒跚地走出屋子。 甫一出门,院中的景象震撼了温葶。 一眼血红。 红色的蝴蝶像雪一样淹没了这里,屋顶树梢不必多说,就连地面都无处下脚。 无处下脚,她就踩着蝴蝶过,每一步都留下稀烂的虫尸。 她的动作惊得附近的蝴蝶翩翩扇动,可它们飞不起来,只能像赤潮一样在院里涌动。 宫白蝶终于不在了。 为了这个时刻,温葶已等了太久,终于让她等到了他不在的时候。 她踩过一只只蝴蝶,去了后院,把柴草一捆捆抱出来。 对于躺了一年的身体而言,搬运这么多柴草费时费力,时间拖得越久,宫白蝶回来的可能性越高。 她知道这很冒险,但她非要用火!非要用这种方式不可! 将柴草丢了满院,温葶从厨房取了火出来。 站在满是蝴蝶的庭中,她打量这座红色的院落。 虫子爬得到处都是,唯独房内干干净净,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当了大半年毫无尊严的活死人后,她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把火一抛,温葶眼底流露出报复的快意。 村长对面的自留地里,宫白蝶拔出一串红薯。 怪谈里食材有限,在有限的选择里,温葶最喜欢吃的一样是拔丝地瓜。 那么恶毒的女人,爱吃那么甜的东西,都算是反差萌。 可惜了,现在连拔丝地瓜她都吃不了了,只能喝点地瓜粥。 宫白蝶勾唇。 活该。 他的力量已十分薄弱,连取菜这种事都需要遵守规则逻辑,没办法隔空取物。 拎着菜篮回家,一转身,一卷橘色的火光映入宫白蝶眸中。 绚烂的夕阳将天空烧得红紫斑驳,地平线上,炽烈的火光呼应着天穹。 熛火忭跃,无数红蝶在火光里翩飞,与火共舞。 宫白蝶愣怔着,随即疯了般往回跑。 对着那团熊熊烈火,他忘了自己的能力,仿佛回到了游戏中十二岁的躯壳里。 那年屋顶瓦片积着雪,皑皑白雪在上,其下院墙内熛火冲天。 一场火将宫家烧了干净。他被父亲藏在箱子里,透过缝隙,烈火中来往奔逃的人影和眼前翻飞的红蝶一般无二。 那场火成了折点,他虽没有像这里的宫白蝶一样就此疯癫,可人生亦是彻底不同。 他冲进火海,病瘦苍白的女人站在院里,披散着头发,手里举着个铜制的神像。蝶仙娘娘的像。 院门破开,她与他隔着火墙相望。 她咧嘴狞笑,用枯瘦的手臂高高举起神像,朝地上猛砸—— 哐——! 砸得神首分离,砸得一地红蝶惊慌窜逃!孱弱的翅膀没能飞过院墙就被烧着,烂果一样扑簌簌往下掉。 盛大的火浪蝶潮里,她盯着他,充满报复的恶意、得逞般嚣张。 温葶在诸多死法里选择了火。 她要让毁了宫白蝶人生的大火再烧一回,当着他的面狠狠地、再旺盛一回。 高温扭曲了空气,炙热的扭曲里,温葶对门口的男人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竖起中指。 宫白蝶读出了她说的话: [去死吧烂婊子] 她畅快恣意地仰头大笑,像是终于胜过了他一样。 宫白蝶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葶,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此刻就是最值得截图珍藏的cg动画。 他忽地笑了起来,在温葶愕然不解的目光中笑得比她开心、比她愉悦、比她兴奋。 没想到死之前,能打出秘密隐藏。 她这不为人所知的一面,除了他还有谁能看到! 真好、真好! ----------------------- 作者有话说: 温葶:看看你那一句话简介上写的什么——“小甜饼”,像话吗? :诶嘿~ 第90章 狂想大厦 滚滚浓烟历历在目, 大火之中,宫白蝶的笑容犹在眼前,痴狂又幸福。 温葶趴在地上咳嗽, 身体残留着烈焰焚烧的灼痛。 缓了片刻, 等残余的烟熏感消散,站起来时一卷猛烈的劲风吹得她趔趄了半步。胸口的工牌被风掀起打在脸上,边角差点刺进眼睛, 温葶抓下工牌,试图从脖子上取下。 还是剧痛。 他连自己的能力都维持不稳了, 还要花费能量制造摘工牌的痛觉,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不过这也说明, 工牌依然有效。 又结束了一层,11层比12层恶劣太多。 按照这两层楼的模式, 每一层楼是一个幻境副本。 宫白蝶抹除了她在幻境里的记忆,也没在幻境里给她留下工牌, 这张牌子没有用武之地。 不,不尽其然。 温葶思忖, 这一次的副本里她的记忆明显提高,好几次出现了“既视感”。这证明宫白蝶的力量越来越弱,对她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差。 此消彼长,她撑得越久, 就越比他强。 整理好思绪,温葶目视前方。 和出12层幻境时一样, 钢筋水泥的楼层里堆满了巨大的爱心礼盒。 风从窗洞一个劲儿地往里吹,和上一层一模一样的场景,温葶看着,觉出了些许违和。 她发现, 礼盒的丝带没有了。 没有可以让她抓握攀登的绳子,不过礼盒也变小了。 之前最大的礼盒接近两米,现在一眼看去,最大的也只有温葶那么高。 他的力量见了底,连一堆盒子都难以塑造完整。 温葶拔.出未开封的匕首,迈步蹬上了第一个盒子。 上一轮崴到的脚还没好,但没有痛得难以忍受。 怪谈男友 第193节 这轮盒子变小,没那么难爬,她尽量选择好走的路线。 途中唯二遇到无法翻过的两个盒子,温葶扬起匕首刺进盒壁,把它插在壁上,费劲吊起了自己。 这操作太过极限,温葶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可抓着匕首往上爬的时候肌肉有些朦胧的记忆。 她恍惚了一瞬,脑中响起嘶哑的蝉鸣和泥土被太阳暴晒后的暑气。 那些声音、气味,将她拉回在村子里疯跑的童年。 温葶并不怀念那样的时光,她更喜欢现在。 翻身上盒,黑暗的视野里出现了血色的文字气泡: [停下] [别过去] 温葶视若无睹,又跨过一个盒子。 [听点儿劝] [忘了这层你是怎么哭的?] 温葶哼笑:“我只记得你是怎么被我按进水缸的。” 气泡停止了。 过了会儿,他似乎叹了口气,[如果你听我的留在12层,也就不会受这些苦了。] 温葶同样叹息:“如果你能听我的和我一起想办法离开,那用不着幻境,12层就会是我们的日常生活。” [^ ^] [妻主,真把白蝶当傻子了?]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温葶遗憾。 [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宫白蝶’从游戏里出来跟着你生活,你会怎么做] [呵呵……] [我赌你会迫不及待除掉我] 离电梯很近了,温葶一口气跨了两个礼盒:“对我有什么好处?” [停下][停下] 角落里冒起细碎的短气泡,每一个都写着[停下] 它们冒出来又炸开,像是一锅沸腾躁动的红浆。 视野中央出现了新的气泡: [赌赢了,你能少受点苦]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在知道‘宫白蝶’身份的情况下,能与你和平共处的生活,就能少下几层楼?” [停下] [你做不到的,妻主][停下] 温葶从最后一个爱心礼盒上下来,松了松用力后的发红手掌。 “说话算数,”她按下电梯键,迈步其中,“我和你赌。” [不问问赌输的后果?][停下][停下] [停下][停下][出来][停下][回来] “我已经没什么可输的了。”温葶朝向那堆爱心,道,“记着我们的前提条件——确保我知道你是‘宫白蝶’。”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我们没有限制是什么时期的‘宫白蝶’,对么?] [停下][停下] 温葶颔首,“可以,不要忘了你的承诺,小白。” [妻主非要用妓女的名字恶心我?] 温葶伸手,照旧按下“1”层的按键。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她对那血色的气泡弯了弯眼眸,“总不会是‘婊子’吧。” 没有回应,只有边边角角不停冒着[停下]的气泡。 合金门缓缓合上,往下降落。 温葶惊讶。 “小白”再难听,他也总不可能真的更喜欢“婊子”,应该是对话被电梯强行切断了。 叮—— 电梯门打开,面板显示02:47 p.m. 温葶深呼吸。 迈入第10层前,她脑中忽然回闪过11层的结局。 她竖中指、骂他婊子的时候,他笑得好高兴。 神经病。 熟悉的眩晕感随之而来,意识的最后,温葶抓紧了胸前的工牌。 “大人、温大人。” 温葶惺忪睁眼,入目是一扇黄梨木雕花的屏风。 一面秀丽的山水图景嵌在繁复的木雕之中。 屏风为界,向内是垂着珠帘的月洞门,向外是通往外庭的木格扇门。 她正坐在屏风和户外门中间的小厅里,左右两边挂着对称的梅花联画。 自己这是……穿越了? 耳边是一声接一声的“温大人”,温葶回神,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位身穿灰布短打的妇人正在唤她,见她看过来,小心翼翼地说:“老爷请的道长已经来了,正陪老爷说话。” 温葶揉了揉穿越后有些胀痛的头,“道长?” 妇人见她头疼,以为她是心烦,“老奴知道您不喜欢这些,可自打主君入门,家里的怪事一件接着一件,无怪老爷担忧,就是底下的奴才们也心中惶惶。您就当是给老爷求个心安吧。” “呵,怪事。”温葶不动声色地套话,“你倒是给我说说,都有什么怪事。” “这……” “说。” 妇人犹豫着,“别的算是捕风捉影,可主君进门这三个月,府里病了七八个人,这是不抵赖的。” 主君进门,这是什么用词? 这里的“进门”是“莅临”还是“嫁入”的意思? 温葶心中思索,面上不以为意:“病气一传二二传三,有什么奇怪?” “院子里还飞来一群红蝶,竟把几棵海棠生生吸死了,这事儿可闻所未闻。” “这海棠可真是作孽。”温葶好笑,“枯死的海棠复生,是家族衰败的大凶之兆;活着的海棠死了,也是大凶之兆。它要是一直活着不死——我看你们也要说它有妖。” “这……”妇人被她说愣了,“无风不起浪,那么多人说晚上见鬼,总是有缘故的。” 温葶趁势追问:“缘故就是主君?” 妇人低头,不敢说,表情是完全的赞同。 温葶大致理清了现状。 “主君”来她家的三个月,出现了各种灵异事件。 府里的老爷认为“主君”不祥,请了道士做法,自己穿进来的原身并不赞成这一套。 现在的问题就剩下:主君是谁,她又是谁。 “好了,别再说了。”温葶挥手,“没别的事就让我一个人待着。” 她要赶紧搜集下身边的线索,进一步判断自己的处境。 妇人见她不耐烦,无奈地退了出去。 温葶立刻走去屏风后。 透过雕花的镂空,她一早看见了一架子的书,想必那里有很多有她需要的信息。 然而绕过屏风,温葶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蓝绲白底的男子立在山水屏风后,长发挽簪,玉树临风。 见她过来,抬起一对凤眸。 “妻主。”他低低地唤她。 温葶一怔,不可置信:“……宫白蝶?” 男子敛眸,掩住黯然与屈辱,“我都听见了,您不必这样包庇我。” 他对这个名字没有异色,温葶忙又确定了一遍:“白蝶……别这么说白蝶。” 他依旧没有反驳这个名字,低低道,“外面说得未尝没有道理,宫家四代簪缨,在我出生后落得那般下场,或许真是我的缘故。如今家宅不宁,您休了我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番话下来,温葶确定了,自己穿进了游戏《桌面恋人》宫白蝶的单元。 宫白蝶的故事在他和女主结婚后不久结束,看起来,这是大结局之后的时间线。 她也做过两章婚后番外,并没有女主家里闹鬼的剧情,现在是什么发展…… “宫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别再这么说自己了。”温葶试着触碰了一下他的衣袖,入手真是布料的触感。 真实得神奇。 怪谈男友 第194节 宫白蝶轻轻嗯了声,对她露出个涩然苍白的笑。 温葶看着,忽然想笑。 这表情顺眼多了。 这莫名的想法涌上心头,她皱了皱眉,自己怎么这么刻薄。 更奇怪的是,她毫无障碍地就接受了穿进游戏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急着回去。 这倒也正常,虽然古代生活不那么便利,但作为权贵阶级,温葶得到的尊重是现实世界的百倍不止。 她从没做过这么轻松的工作,早上四点半起床上朝,以女主的职位,只需要去官署里逛一圈,上午就能回家。 每天的主要工作是在家里或者街上应酬,古代酒度数不高,比商务饭局轻松许多。 她是新皇的左膀右臂,还是童年密友,地位说是一人之下也不为过。 职场愉悦,在家更是皇帝般的待遇。 女主是独女,嫡系唯一的苗苗,母亲去世,父亲宠溺非常,娶的男主宫白蝶也是贤惠知礼的人设,温葶来了半月,连衣服都没动手穿过一回。 伺候她穿衣服的倒不是宫白蝶,而是贴身小侍。 温家这样的高门,夫妻各有各的房间,延绵子嗣时才和被同寝。 新婚刚过,原本睡在一起也正常,是温老爷不许,认定宫白蝶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不许女儿和他同处一室。 女主和新皇虽为宫家翻案,但宫家到底是没了,宫白蝶只是个孤儿,没有倚靠。温老爷底气十足,直言让他搬走。 温葶下班回来正好遇上这一幕。 温老爷拄着手杖坐在厅上,宫白蝶站在厅中听他训话。 “家里什么情形,你也看见了,许是哪里犯了冲。” “你孤身伶仃,我们也不会赶你走,只让你去别院暂住,等煞气平歇了就接你回来。” “我已经让人打点好了,你只管安心过去,葶儿那里我自会和她说清楚。” 宫白蝶低头,没什么迟疑地应道:“是。” 温老爷满意他的卑顺,“好孩子,我送你出去。” “去哪里?” 温葶介入了对话。 看见她,两人面色都有些不自然。 简单寒暄问候,温老爷道,“我想着是家里的什么和白蝶犯冲,让他去别院暂住。他同意了,正要收拾行李。” 温葶看向宫白蝶,他半垂着眼睑,温顺地附和:“是,父亲正要送我。” “家里最近确实有些怪事,父亲担心得不错。”温葶这么说,老爷的脸色缓和不少。 她下一句又道,“可别院太远,我上下朝不便。” 两人都是愣了。 温老爷给宫白蝶使了眼色,让他自己开口:“无须劳动妻主,白蝶自带几名小仆过去就好。” 宫白蝶低眉顺眼、温声细语地说话,可听见他喊她“妻主”、听他自称“白蝶”时,温葶无端有种强烈的直觉—— 他很不爽。 他快气疯了。 “我们可是新婚。”温葶吃惊,拉住宫白蝶的手,可怜兮兮,“宝宝,我离不开你。” “咳!”一句宝宝,整个温府都炸了。 被温葶牵住的手狠狠抖了下,宫白蝶亦是一脸见鬼的震惊。 他和女主感情不好么,怎么连他都这副表情。 “葶儿。”老爷拐杖杵地,打断了她的绵绵情意,“府中染病的人越来越多,连我的使唤小子都病了一个,太医瞧了也不见好。我知道你刚刚娶夫,舍不得白蝶,可事有轻重缓急,你是个女儿家,该明事理。” “父亲说的是,”温葶道,“我即刻就去找宅子,月内就带着白蝶搬出去。” “你!”温老爷瞪大眼睛,“你莫不是在和我置气?” 温葶把宫白蝶往身后一拉,“父亲,白蝶已经进门,他若真是什么妖魔鬼怪有心害我们,别说搬出去,就是死了也是阴魂不散。” 温老爷不语。 温葶挑眉,“该不会还有高人和您说了什么灭身锁魂的镇压法吧?” “胡闹!”老爷瞋了她一眼,眉宇间却有被戳破的不悦。 够毒的,竟真要把宫白蝶杀了镇魂……不过换做别人,恐怕她也会这么做。 温葶不再和温老爷对话,转而望向其他下人:“听好了,宫白蝶是我的夫君,是温家的主君,我这辈子只会有这一位夫君。” 她横向管家,“现在管事的是谁?” 管家一愣,觑了眼脸色发黑的温老爷,硬着头皮回答:“是堂叔伯在管。” 温葶转头,对宫白蝶道,“你进门也有一段时间了,本来管家就是主君活儿。一会儿我带你去拜访堂叔伯,让他和你做下交接。” 她这样旁若无人的说话,把温老爷气得不轻。 他冷脸离开,咬牙切齿地瞪了眼宫白蝶,恨得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 温葶亲自陪着,管家的账簿当天就到了宫白蝶手里。 回了房,宫白蝶将账簿放去一旁,忧心忡忡:“您这样做,会惹父亲和长辈们生气。” “他还惹你生气了呢。”一个npc,温葶不甚在意。 “其实父亲说的没错。”宫白蝶消沉道,“我嫁进来后确实怪事不断,暂时离开未尝不是件好事,您不该忤逆父亲,更不该这个时候让我插手庶务。” “可我就是想。”温葶拉他坐在椅上,自己站在他身前,“白蝶,你知道我的心意,除了你,我根本不想和其他人结婚,更不可能让别的男人插手我的家事。” 宫白蝶皱眉,他不明白。 宫白蝶只是个孤儿,综合条件远远比不上宫非白。 游戏里的温葶已位极人臣,不需要更多的财富权力;但现实世界的温葶在首都苦苦挣扎,非常需要宫非白的助力。 到底是为什么,她和宫白蝶结婚的意愿那么强烈,一见面就帮他稳固丈夫的地位,而讨好了她三个多月的宫非白一提结婚,她就面色不虞,好感值狂降。 12层的副本是这样,11层也是。 温葶在梦里初次见到疯癫的他时,二话不说选了阿家克替他死。纵使杀死阿家克是出于利益考虑,但之后她又拉着他坐在自己的炕上,为他绑头发、为他擦脸,还笑着打趣; 可在11层,没有宫白蝶记忆的温葶对他避之不及,别说给他擦洗,就连触碰他时都是用的指尖,生怕多接触一点儿。 异常从怪谈开始就有端倪。 她对新来的总监戒备又警惕,却在宫白蝶出现的第一刻马上将自己的分析与见解全部说出;即便知道了他是制造怪谈的怪物,也能笑脸相迎…… 不,那是曲意逢迎,她只是怕被他杀死而已。 是么……是这样么? 她不愿意和同为人类的宫非白多说两句话,却能主动吻一个怪物。 真那么怕死,又怎么会一把火烧了自己。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这样明显的区别对待,就仿佛、仿佛……她喜欢他似的。 哈,他又在自作多情什么。 他还不了解她么,这个女人对谁都没有多少感情。 她被自己最重视的两个组员背叛时也就是叹了口气;他们死后,她也不见一点伤感。 对朝夕相处的同类尚且如此,又怎么会对一个游戏角色、一个怪谈怪物有什么感情。 温葶是什么样的女人,他再清楚不过。 她要是真心喜欢宫白蝶,他们又怎么会在这里相见。 理当如此,她理当是最冷血、最自私的女人,可宫白蝶偏偏想起了那座钢筋水泥里的过山车。 绚烂璀璨的灯带前,光晕梦幻如极光,她对他说: 「我告诉你、我想告诉你,这辈子只有你,是我心甘情愿想要结婚的对象。」 她说得那样真切,诚挚得面目可憎,为了骗他,甚至没有唤他“小白”—— 宫白蝶愣怔。 没有“小白”。 那句话里,没有出现别人的名字。 那一刻,宫白蝶的情感先于意识察觉到了这件事,于是展露出笑容。 温葶…… 她凭什么能信心十足地与他打赌? 她凭什么笃定自己失忆后也愿意和宫白蝶一起生活? 她又凭什么作出一副非他不可的深情,让他憎恨、让他想作呕。 ----------------------- 作者有话说:宫白蝶:她好像和宫白蝶有什么特殊羁绊,但我完全没有头绪。 12层现代,11层近代,10层古代 下一层原始部落(不是 第91章 狂想大厦 “这两日有什么难处吗?” 下班回来吃午饭时, 温葶关心了下宫白蝶的管家进度。 怪谈男友 第195节 宫白蝶微笑:“和我之前接触的稍有不同,妻主放心,我会尽快上手。” 和女主回到皇城之前, 宫白蝶一个人经营着一座花楼, 不仅掌控着南方官场商场和诸多大族的情报,还培养了一批杀手。 这般能耐,应该不难打理一个人口不多的家族。 “有谁为难你, 就马上告诉我。”温葶给他夹了块萝卜,“要是我不在家, 你就自己打回去——除了父亲,其他什么叔叔伯伯都可以动手。” 宫白蝶失笑, “我名声本就不好,再动手打人还怎么立足。” 温葶正要开口, 侍女跑来,“大人, 杨大人路过,请您同去吃酒。” “我马上去。”温葶放下筷子, 路过宫白蝶身旁,吻了吻他的额角,“不用管他们,你才是温家的男主人、我的丈夫。” 温软的感觉一触即分。 宫白蝶晃了下神。 他忽然意识到, 温葶很久没有亲他了。 “我会早点回来。”温葶为他理了理鬓发,“想要什么, 我给你带。” 她说这话的模样,真像极了一个完美的好妻子。 “我没什么想要的,”宫白蝶抿唇淡笑,“你早些回来就好。” “好。”温葶应了, 带着侍女出门。 她迈出温家大门的那一刻,精致秀丽的宅院暗了暗。 如同电路不稳的电灯,几下闪烁后,倏地暗灭。 整个场景变成纯黑的一块,所有景物、人物全都泯灭在黑暗中。 宫白蝶站着黑暗里,微微瞌眸。 倦意涌起,他困得有些站不住。 温葶…… 早点回来,温葶……他快要撑不住了。 得到燕子的羽毛、开启怪谈时宫白蝶亢奋无比,誓要与温葶不死不休; 而今他的力量耗尽,如枯竭的残灯强撑着一口气。 他累了,厌倦了总是猜测她对他的感情。 早点回来温葶,就让他们在这一层结束这场游戏…… 宫白蝶闭上眼,独自站在空白的黑暗里。 “大人回来了。” “温大人回来了。” 温葶被搀扶下轿子,踉踉跄跄地跟着人走。 “大人醉了。”耳边传来各种男人的声音,“扶大人上床,把衣服脱了。” 上床…脱衣服…… 温葶陡然清醒。 “走开——”她挥手,醒了又没完全醒,“别靠过来。” 长得帅、性格好有什么用,医疗卫生条件那么落后,谁知道那些男的有没有病。 “大人、大人别动。”“大人当心。” “走开。”温葶闭眼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搬出自己惯用的借口,“我结婚了的。” 宫白蝶进门时正听见了这一句。 她醉得满面酡红,意识不清,两个贴身小侍想给她换衣服被她撵走。 “没听见么,”度数再低的酒,喝多了也头晕,她不耐烦地重复,“我说我有丈夫!” 两个小侍手足无措,宫白蝶上前接替了他们:“我来吧。” 他走去温葶面前,抽掉了她腰间的玉带,温葶下意识推搡他的头。 她没有睁眼,鼻尖嗅了嗅,忽而笑了起来:“白蝶?” 那笑像是石子入湖,荡开粼粼涟漪。 宫白蝶一顿,抬眸看她。 她又闻了一阵,彻底确认了他的身份。 那是什么香味,温葶也不清楚,可莫名知道这就是宫白蝶的味道。 她倚向了他,抱着他的腰,用得意的语气问:“我回来得早不早?” 宫白蝶淡淡道,“已是亥时了。” “亥时?”温葶歪头,“亥时是几点?” 宫白蝶没有回答,脱下她的外衫。 “亥时……”温葶蹙着眉,掰着手计算,“子时是零点,亥时在子时前面,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那还早呢,嗯?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宫白蝶将外衫收好,转身挂衣服时一支珐琅镯子从衣袋里坠落,骨碌碌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温热绵软的躯体覆上了他的脊背。 温葶自后环着他的脖颈,呼吸洒在他耳后。 宫白蝶一颤,耳边传来女人含笑的低呼:“蝴蝶……” “喜欢吗?”她的声音又热又软,除了酒气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脂粉的味道。 宫白蝶捻着那镯子,“招了几个妓?” 温葶趴在他肩头,想了会儿,“四个。” 宫白蝶背对着她冷声呵笑,嗓音极近温柔,“你这段时间不是喝茶就是喝酒,天天都有人来找你。” “我的工作就是为女王打探消息嘛。” “可我怎么听说,”宫白蝶余光后移,“那些大人都很喜欢你。” “嗯?什么?啊啊~抱歉……上家留的职业病。” 宫白蝶转身,沉沉盯着他。 温葶进入这个世界不久,说话习惯没能改掉。 她沉浸办公时,有时候不小心漏出一句“帮我拿下那本书”“对,谢谢你宝贝儿”; 平辈的同僚在官署里分家里做的点心,她在一众“多谢”“谢大人”里冒出一句“天呐你也太贴心了亲爱的”; 年长一些的人帮她做事,她也偶尔“姐你真好,爱你~”。 她努力克制,但在这个社会背景,这种话只要出口一两次,造成的影响就势不可挡。 造成影响的只是这个时代么…… 这种言行举止,放在现代就合适了么。 什么ashley、burberry,想到那一连串的名字,宫白蝶就恨她的轻浮浪荡、恨她的无所不用其极。 为防闲言碎语,温葶利用异性时尚有顾忌;可对于有价值的女人,她拿着同性做借口,毫无底线地勾引。 当事情走到僵局,她就一脸无辜吃惊“天呐我真没有想到……我一直把你当做闺蜜”。 她向来如此,利用他人情感换取微薄利益。 他真是恨极了她。 恨透了她。 “戴上我看看?”温葶从醉酒中缓过来了一点儿,拨弄着他手里的镯子,“蝴蝶的纹样,看见就想到了你。” 宫白蝶漫不经心地睨着那支镯子:“难为你醉成这样还能想着我。” “我没有一刻不想着你、念着你呀。”温葶弯眸。 她扬起下巴,靠近了宫白蝶的脸。 温热的酒气袭来,旧时的酒带着淡淡米甜,即将吻上的那一刻,温葶倏尔退开。 宫白蝶抬眸,她满面潮红,衣衫不整,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钻进衣领。 “很臭是不是?”她站不稳,扶着墙,醉眼朦胧地笑吟吟,“你睡吧,我去洗洗,不弄脏你。” 说着,就往外走。 脚步虚浮,她垂头盯着地,一个人走得极为小心。 和游戏里的女主不同,没人故意整温葶时,她自己怎么也不会平地摔跤倒地。 她不是女主,是女主就会成为总监夫人; 是女主就会坚定地救下阿家克; 是女主就该在这里摔一跤,让男主抱她入怀,增进感情。 她的种种行为都不够主角,她这样恶毒、虚伪、自私的人,连正面配角都不够格。 “别折腾了。”宫白蝶拉住她,“安生坐着,我给你弄水。” 他套上了那支镯子。 因要做事,拿在手里很不方便。 …… 温葶没法在中馈上帮宫白蝶些什么。 虽然这里采用的已经是后期较为成熟的复式记账法,但温葶一直以来的工作都离财务甚远,好在宫白蝶是男主,那些账他连算盘都用不到,扫一眼就能算全。 至于各院的分例、逢年过节、红白喜事的操办,温葶更是一窍不通。 她能帮到宫白蝶的,也就只有人上面的事了。 怪谈男友 第196节 “我走了宝宝。”吃了早饭,她照例当着所有下人的面亲吻宫白蝶的额头,“等我中午回来吃饭。” 宫白蝶嗯了一声,理了理被她吻过的额发。 抬手整理时袖子落下一截,露出半圈彩色的珐琅。 “你戴了?”温葶上道,目露欢喜,“真好看。” 上一个副本才刚结束,她突然给他这样好的脸色,宫白蝶扼住腕口,有点不自在。 “是不是太花了。” 温葶闻言,后退两步,仔细打量了一番。 “我知道了。”她合掌,“这套衣服能让我做个改动么?” 宫白蝶只是随口谦辞,以为温葶会哄他两句就走,没想她竟让人取来彩墨,绷起他的袖子、衣摆,蹲跪在地上为他作画。 她全神贯注地描绘着,研究了手镯上的图纹,调了几款同样的颜色,在宫白蝶素色的衣衫上绘出蝴蝶与梅花。 这样的她,让宫白蝶无比陌生。 他失神片刻,反应过来,自己未见过这个角度的温葶。 她竟会为他屈膝。 下人们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天快要亮了,侍女急着催促:“大人,再不走就迟了。” “没关系,我骑马去。”温葶填完最后一道红,将笔搁下,吹了吹衣上的墨。 她从地上起身,牵着宫白蝶去穿衣镜前,“怎么样,有了呼应,好些了吗?” 宫白蝶看着开在他身上的花与蝶,一朵朵、一片片。 “真好……”他对着镜子喃喃。 温葶捧起他套着镯子的手,俯身亲吻他的手背:“谢谢你亲爱的,愿意用我的礼物,我好高兴。” 看着她温柔含笑的眉眼,宫白蝶如坠冰窖。 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勒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言语。 游戏必须结束,温葶必须死在这一层。 不能让她离开……只要她想,男人、女人,任何人能无法逃离她的陷阱。 她太擅长虚情假意,以至于连他都感到了恐惧。 “大人,”侍女再次催促,“真的得走了。” 温葶这才离去,边走边回头对宫白蝶摆手,“中午见。” 宫白蝶不由得抬起被她吻过的手,与她告别。 直到温葶彻底走远,他才缓缓放下手来。 余光瞥过镜子,宫白蝶怔住。 镜子里的男人满目春色,眉宇间净是温存。 他立刻收敛笑意,在意识到自己的亡羊补牢后,咧开嘴,用一种夸张的诡笑欲盖弥彰刚才的浅笑。 真好—— 他碾开袖子上未干的墨迹。 她得死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梅花的红和蝴蝶的白擦出一抹混乱的色影,拇指沾了红红白白的颜料,宫白蝶含指,舌尖舔去指腹上的余色。 那味道发苦。 他活该吃这苦,谁让他不戴手套。 …… 温葶上完朝,去了趟太医院,请了御医回来给府上的家丁看诊。 和之前几次一样,太医没有头绪,只开了点温补的药。 府里的怪病不发烧不呕吐,让人全身无力,面色青灰,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不只是人,温葶也看见了管家口中被蝴蝶吸死的海棠。 这是她制作的游戏,温葶很清楚里面没有玄幻元素。 她猜测是不是家里有带辐射类的特殊物质,一边聘请高人一边做了搬家的准备。 无论如何,她不会与宫白蝶离婚。 谁知道这里的npc抱着什么心思,她人生地不熟,好糊弄得很,必须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自己打理后勤; 另一方面,游戏围绕男女主展开,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是以男女主为核心运转。 温葶不敢去赌男女主be或是男主消失的结果,最坏的可能性是整个世界就此崩塌。 她可不想再回去当一个小小的组长。 男主角很重要,她不仅不能离开他,还要哄好他才行。 温葶叫了衣服珠宝行的人去家里,自己画花了他一件衣裳,就给他加倍补上。 凡有招妓的应酬,温葶也不琢磨怎么向他隐瞒,而是次次都带礼物回家。 她不能像游戏女主那样给他纯挚的爱情,但可以给他一个舒心的家。 何况,游戏女主也没有给他真挚的爱情——哪个玩家会一辈子只爱一个角色。 温葶怎么想,自己的行为都称不上利用,应该是合作共赢。 “大人今天回来得这么晚?”守门的侍女给温葶开门时已过了子时。 她是睡到一半爬起来开门的,温葶歉意道,“抱歉,吵醒你了。” “大人太客气了。”侍女一眼瞅见了温葶怀里的食盒,心领神会地笑,“主君已经睡下了。” “那我拿去厨房吧。”温葶一点头,提着玻璃灯笼往厨房方向走。 她穿来之后只去过一次厨房,庖厨离主人的起居室隔得很远,天黑下来,她不太确定方向。 按照记忆摸索了两条路后,温葶选择放弃。 她准备回屋,让侍从去送。 一转身,一抹红影从温葶眼前飘过。 她骇了一跳,借着月光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一只红色的蝴蝶。 很奇特的颜色,温葶从没有见过纯红的蝴蝶。 它飘飘忽忽地在低空飞着,不太灵动。 温葶眯了眯眼,蝴蝶的比例不是很协调,躯体略显臃肿,鼓鼓囔囔的,像储了一肚子水。 蝴蝶扑棱着翅膀,高高低低地飞去了一簇凤仙花上。 暗红色的蝴蝶落在火红的花里,伸出口器,吸食花蜜。 温葶的注意力移开,正要迈步,倏地僵停。 视线再度回转,她错愕地看见那朵娇艳的凤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柔嫩的花瓣萎缩褶皱,鲜艳的色彩干枯黯淡。 鲜花转瞬间枯死,而蝴蝶的肚子又大了一圈。 它吸干了这朵花,扇动翅膀,笨重地朝前飞去。 管家说蝴蝶吸死花的时候温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采蜜过多,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夸张的程度。 这是什么花界蝗虫? 看来给家丁治病的同时,也该请点花匠来了。 她提着灯笼往住处走,那蝴蝶竟一直与她同路。 直到温葶院外,它忽悠忽悠地绕后飞去。 温葶驻足。 蝴蝶从墙角消失后,寂静无人的夜里倏尔响起了窗朻推开的吱呀声。 眼前的屋子亮着一点昏沉的黄灯。透过窗纸,温葶看见一抹人影立在墙边。 他推开那侧的窗户,向外伸出手。 灯影晃动,人的影子也摇曳斜长。 被灯光拉得纤细的手腕上套着只镯。 那只手伸出窗外,又收了回来。 过分修长的指上,停了一只痴肥的蝴蝶。 温葶偏头。 油灯晃了晃,窗上的浮影如水中月波荡。 他抬起纤长的手,张开嘴,一口将手上的蝴蝶吞下。 啪嗒 昏黄的灯光彻底暗下。 温葶愕然。 是错位? 可为什么那么古怪的蝴蝶会飞进宫白蝶的房里? 这晚事被温葶压下心底。 翌日早上吃饭时她打量了眼宫白蝶,见他一切如常。 “怎么了?”他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确认,“是我有什么不妥?” 温葶看着他腕上的珐琅手镯。 怪谈男友 第197节 片刻,她弯眸,“又要上朝见一群老太太,走之前看点好的赏心悦目。” 男人冷白的脸上浮起淡红,他别过头,“不要取笑我。” “太可爱了宝贝。”温葶搭着他的肩膀轻吻,“你来了那么久还没有出去过,今天天气好,下朝了我们一起逛逛?” “我不觉得闷。”宫白蝶道,“家里还有事要做。” 温葶眨眼,轻摇他的手:“好吧,是我想和你出去玩,求你了……” 被她抓着的手指动了动。 他问:“去哪儿?” “去寺庙。我想要一枚求子符。” 宫白蝶扫了她一眼,倏尔笑了起来:“好啊。” 他们去了庙里,到山脚下,忽有侍女叫温葶去官署,说有急事。 温葶对着近在咫尺的庙面露不甘,宫白蝶从轿中下来,安抚道,“无妨,我先上去。” “我尽早赶来,要是来不及,你就先回家。”温葶歉疚又不舍地道歉,“等我回来,一定向你赔罪。” 宫白蝶笑笑,没有说话。 温葶对侍女使了个眼色,翻身上马。 她一路策驰回府,直奔宫白蝶的房间。 府里的侍从惊讶:“大人怎么回来了?” “回来取个文书。”温葶支开他,“你去厨房准备消暑的饮品,等主君回来后给他。” “是。” 温葶撩帘进屋,第一次看宫白蝶的房间。 这间房极其眼熟,大到书柜,小到摊开的书上的文字都是她亲手设计的。 这里一切都和她在游戏里给宫白蝶布置的房间一样,唯有床铺不同,变成了一张拔步床。 这套陪嫁的拔步床耗费了不少时力,华美繁复,令人瞩目。温葶先搜这里。 她也不确定自己应该找什么,也许是巫蛊娃娃、诡异的阵法,又或者是记录了什么秘密的书信,总之先看看宫白蝶房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往床里走去,她翻开枕头、拉开几个暗格,都没什么特别。 她又蹲下来检查靠外的斗柜,翻完之后站起来,温葶蓦地头晕目眩。 游戏女主居然也会和她一样有低血糖。她颇感意外,抓着旁边的床帘稳定身形,捱过那一阵晕眩。 手指抓住布料的瞬间,某些碎片在她脑中叠现—— 囍字、红烛、匕首、曳地的红裙。 冷汗从温葶额间渗出,她甩了甩头,透过面前的床架看见了昨晚蝴蝶飞来的窗户。 床架上的镂空雕花令她隐隐头痛,她无端心悸,定定盯着窗户。 分明是阳光明媚的上午,温葶却赫然看见一地月光、满院的红线,以及被削去半个脑袋的云鹤唳…… 「他真是漂亮,比我年轻、比我高贵,连头发都像是银子做的。对么?」 湿冷黏腻的声音从她耳畔拂过,温葶猛然回头,刺目的红骤然撞入眼中。 素色的床被兀地猩红如血,两侧床帘染得殷红,床架上挂着红色的璎珞、香囊,高饱和度的色调将木头都衬出了一层红光。 「您连做这种事都要向我撒娇?」 温葶惊惧地退了半步,脚后跟挨到了斗柜,脚腕却传来灼痛。 「好吧,我就帮帮您」 那声音愈近,含着笑,像是直接在她脑子里响—— 「抬手」 「抓紧」 「刺下去」 “嗬!”温葶猛地转身,面色惨白拼了命往外跑。 跑! 快跑! 恐惧在她脑中尖啸,催促她马上离开这诡异的红房。 红如赤潮,在身后起伏浪啸即将吞噬她,她必须快跑! …… 探查一无所获,除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外,温葶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证据。 那只蝴蝶很可能是误打误撞地飞进了宫白蝶房里,但一种违和感令温葶密切关注起了宫白蝶。 他没什么反常的地方,和游戏里的设定一般无二,清冷矜贵、得体端庄。 温葶托着下巴看他靠在床边读书。 她看得太久了,宫白蝶躲闪了下目光,无奈地望过来:“妻主在看什么?” 违和。 强烈的违和感再度升起。 他的表情没什么问题,可温葶却觉得这不像是宫白蝶会说的话。 那他又该说什么? 她想他用这张温文尔雅的笑脸说什么—— 「饿了?还是想要?」 温葶愣了下。 她盯着宫白蝶的嘴唇,不知是否错觉,他的嘴唇红得宛如两瓣血,与那红蝶的翅膀相重叠。 那些红蝶渐已成为府里的怪谈,花园里的花一批批地死,病倒的人也被抬出了门。 死花和病人身边无一例外有红蝶经过,府里自由身的家丁走了大半,再这样下去连皇帝都要过问。 温葶不得不加紧探查。 她统计了下人们见过红蝶的地点,亲自在红蝶出没频繁的区域蹲守。 一连等了三天,终于被她见到了一只红蝶。 那只蝴蝶轻巧地落在了一个男侍的头上。 隔着梳紧的头发,蝴蝶的口器不可能刺入头皮,但温葶看见了蝴蝶的肚子在慢慢变大! 它只停了半分钟左右的时间,男侍毫无察觉,半分钟后,腹部圆滚的蝴蝶煽动翅膀,像是吊着一块沉铁,跌跌撞撞地飞走。 温葶一边记下男侍名字,一边跟上蝴蝶。 脚下的路越来越熟悉,不详的预感已在拉响警报。 温葶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 她看着那只蝴蝶飞进了宫白蝶的房间。 当天晚上,传来男侍病倒的消息。 管家来报的时候,温葶正在和宫白蝶吃晚饭。 她听着管家战战兢兢地描述男侍的形容,说他气若游丝,面如石灰。 温葶目光微移,瞥向吃饭的宫白蝶。 他没有用胭脂,嘴唇却红艳似血。 她打量得不动声色,可宫白蝶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男人回望过来,红唇勾起,无辜而茫然:“妻主,怎么又看着我呢?” 温葶握紧筷子,倏尔对管家笑道,“我听过一个典故——” “听说一片花坛里,如果有花开得特别艳丽,花匠就会将其剪去。” “若不将花王除去,其余凡花就会因自惭形秽,慢慢枯败。” 管家一脸茫然。 温葶目光回到宫白蝶身上,甜蜜沉醉,“我思来想去,府里的花和人病倒只能是这个缘故了。” “明日起,让年轻的男人都离开,留下家生奴和老头们就够。” 管家震惊,见过色令智昏的,没见过昏到不要命的。 人都病成那样了,亏她能想出这样离谱的理由。 宫白蝶眸中晃过一瞬迷茫。 是还不够严重,她没有放在心上? 那就再让她多看看。 虽然那个赌约不论她是输是赢,结果都一样,但最后一次了,宫白蝶想赢一回,好好嘲笑下她,让她知道她的想法有多可笑—— 她是温葶,一个有权有势的温葶,怎么可能留这样的麻烦在身旁。 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除掉他。 将年轻的男仆遣散,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这样的举措不仅令人心惶惶,也令偌大的宅院少了人气,变得愈加阴森可怖。 红蝶数量增加了。 温葶站在窗前,拧眉看着月下掠过的蝴蝶。 她原本推测宫白蝶要吸取年轻男子的精气滋补身体,所以编了借口将他们遣散,现在看来自己是太刻板印象了。 笨重的蝴蝶依旧飞向宫白蝶的房间。 怪谈男友 第198节 温葶穿上外套,跟了过去。 她推门往外跑却撞上了什么,被弹了回来。 抬头,眼前是漆黑的庭院,黑得不见五指。 怎么这么黑……温葶立即扭头,看向自己刚刚站着的窗户。 窗外明月皎皎。 硕大一轮满月挂在空中,从她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见几处月海阴影。 再度扭头,门外的黑暗突然消失了一段—— 距离门最近的那一丈亮了起来,月光一丈一丈地向外推,周围景色一丈一丈地出现在温葶眼前。 仿佛,游戏地图一点点加载出来。 温葶愣怔着,指尖试探着朝前摸去。 空无一物,她身前什么障碍都没有,可刚刚出门的那一霎她分明被一堵墙给挡住。 当整个院子的景色都被加载完成,一只红蝶出现在斜前方,隐没于墙角。 温葶立刻追了出去。 她站在宫白蝶房外,窗朻推开的吱呀声在夜里清晰可闻,如腐朽的枝条从木上断落。 回想起宫白蝶吞下蝴蝶的那一幕,温葶手心出了黏汗,又很快被凛冽的夜风吹干。 今晚的风大得突然。 空荡无人的庭院、迅猛的夜风和那轮孤寂的圆月,让温葶有点喘不过气。 杂乱无序的场景在她脑中翻涌,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堆积如山的爱心礼盒;又看见一个个血色的文字气泡在黑暗中沸腾叠现—— [爱心][打开礼物][你送我的礼物][爱心][爱心] [停下][小心][回来][停下!] [求你……] 哐——! 耳畔倏地暴起一声重响。 温葶愕然回神,一卷劲风撞开了她面前的窗户。 蒙着白纸的窗在风中摇摆晃动,她猝不及防地和屋里的人四目相对。 风将屋里唯一一盏暗弱的油灯吹灭。 月光被一寸一寸地加载进屋子里。 冷光与黑暗交割处,长发红裙的男人咀嚼着,半片猩红的蝶翼在他嘴唇外痉挛颤抖。 喉结滚动,他吞咽下嘴里的东西,又伸出舌头,将沾在唇外的蝶翼卷入口中。 这一过程里,他至始至终盯着她。 半晌,他咽下了肥硕的红蝶,如血的红唇上扬,轻声细语地同温葶打招呼:“妻主在这儿,做什么呢。” 温葶后退了半步。 “我不想闹出什么误会,”她被他吞咽的动作带动着,也吞咽了口唾沫,“白蝶,我们好好聊聊?” 宫白蝶从暗处走出。 他披着霜冷的月光,趴在窗台上,笑吟吟地支头看她,“聊。” 袖子从腕口落下一截,露出半圈珐琅镯。 他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温葶定住心神,由她先行开口:“我首先往好的方面想你——这是和吃蚕蛹、蜈蚣一样的小众饮食吗?” 宫白蝶哼笑,“不妨往坏的方面去想我。” 温葶心沉了两分。 “那我只能是认为,你需要吸取他人的生命力来滋补自身。” 宫白蝶没有反驳。 “你怕了,”他用肯定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期待,“你要与我离婚,不,你要灭了我?” “我是怕了。”温葶硬着头皮往前了一步。 宫白蝶微愣,她没有退开,而是离他更近——她想要干什么。 “但我不会立刻放弃你。”夜里的那双眼睛清明坚定,和天上的明月照相呼应,“白蝶,我首先往好的方面想你——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 凤眸里的神光明明灭灭,晦暗不清。 温葶读懂了他的眼神,他让她说下去。 “比起打一枪换一炮,吸干一个温府再换户人家,你不如就利用我的资源,我可以为你找到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当然有。” 因为她怕激怒他,怕男主的报复,因为她需要宫白蝶的办事能力,因为饲养一个妖邪虽然会祸及子孙后代,却能让她这一世富贵荣华。 前两者是主因,中间的是客观事实,最后一个是她的侥幸期许。 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理由混合一处,温葶将其稍作修饰:“因为我需要你,白蝶,我想和你和平共处一起生活。” 宫白蝶怔忪。 以示诚意,她又往前了两步,直至窗前抬头看着他。 明月在后,女人脸匿在背光的暗处。 她虚伪地蹙眉,情真意切地开口:“不管你是人是鬼,你都是我的丈夫。白蝶,我需要你,我不想和你为敌。”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泄露出了恐惧。 这话不过是情势所迫,她意识到自己难以逃脱才会把话说得这样好听。 风卷着两人的头发抽舞,宫白蝶力量衰竭后怪谈总是漏风。 他最虚弱的时候,是最讨好温葶的时候,只要他醒着,不是在干活做饭,就是在伺候她快活。 而那,也是温葶最用心欺骗他的时候。 宫白蝶舌根发燥,那笔红白混杂的颜料的苦味反涌而上。 她目光楚楚、可怜巴巴,和这幅样子相反,宫白蝶眼前出现了11层里温葶势在必得的笑容。 「我和你赌」她说。 「我在知道‘宫白蝶’身份的情况下,能与你和平共处的生活」 “哈……”他自嘲地嗤笑。 同样害人的蝴蝶,上一轮把她吓得屁滚尿流,最后和他比发疯;这一轮她居然敢对着他撒娇? 她厌烦总监的求爱,憎恨凄惨的疯子,却愿意在家里供养一个邪物? 宫白蝶——她强调这场赌约里她必须知道“宫白蝶”的身份。 宫白蝶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宫白蝶想了一会儿就放弃。 他懒得深想,也不愿深想,她是个贱人,原因左右不过是她在犯贱使坏。 不必多想,不必多想。他恨了她一辈子,最后这点时间,也只需记住他恨她就好。 ----------------------- 作者有话说: 燕子:呵,时间不够是谁造成的呢?我劝了多少次?玩个游戏氪得倾家荡产,我给你留的家底嚯嚯完,卖肾卖血还要继续玩,你不活该谁活该。 第92章 狂想大厦 温葶远远避开一只红色的蝴蝶。 与虎谋皮固然危险, 但要是和宫白蝶撕破脸,她马上就会死掉。 游戏和男主都变得乱七八糟,但有些事情还是没有变的, 比如宫白蝶的内核人设。 “白蝶, 我回来了。”越过红蝶,温葶在门帘外叩了叩门框。 府里只剩下几个家生奴,他们院子里的更是全都遣散了。 没有人通报, 她就站在门口等待。 房里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 等温葶打算提高点音量时,暗色的门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撩起。 隔光的帘后露出半张淡漠的脸, “来就来了,还要我给你打帘子。” 温葶诧异, 他完全可以像办公室主任那样说一声“进”。 撕开伪装后的宫白蝶,总是在怨夫和男鬼间切换。 比起温良贤淑的美人, 这种性格颇有婚后的实感。 他一天天阴阳怪气的,倒也容易哄。 那只手推着帘栊, 侧身让她进屋。 温葶趁他让道前从他臂弯下钻进怀里。 她笑盈盈地贴着他,变出一把花束,柔声说:“有礼物要给你嘛。” 他扫了眼那花,转身就走, 不说要也不说不要。 温葶跟在他身后,“不喜欢?” 宫白蝶没有回答, 躺回榻上看书,是他游戏里常用的待机动作。 “喜欢?”温葶蹲在他面前,和书并排。 怪谈男友 第199节 宫白蝶不屑回答这问题,她抿唇, 牵住了他一点袖子,“亲爱的,这是我用心挑选的礼物,你别那么冷淡。” 这话说得有点不高兴了,明知道他碾死她就和碾死蚂蚁一样简单,还敢指责抱怨。 宫白蝶指节收紧,“这么普通的花,我真看不出用心。”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真刻薄。” 「伪君子,我讨厌你」 她又在用甜蜜的口吻说这种话,撒娇调情从来不看场合。 喉结滚动,宫白蝶俯身,幽幽盯着她,咧嘴发笑,“那你大可以恨我。” 温葶把花摔他身上,“讨厌鬼,吃饭前别来找我。” 他身上是七零八落的花瓣。望着温葶离开的背影,宫白蝶捻起两片月季放入口中。 他倚在榻上咀嚼。 苦涩的花汁麻痹了舌头,他直勾勾盯着温葶离开的方向,一片接片地捡起花瓣放入口中,最后直接拔下整朵花吃掉,宛如在咀嚼她的血肉。 这女人从里到外的可恶,唯独骂他时摇曳生姿。 不管是桥揉造作的“讨厌”,还是面目狰狞的“婊子”,都令他畅快舒爽。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她难得说几次真心话,听着顺耳不少。 温葶砸了花就回房补觉,她也知道自己的举止十分危险。 很奇怪,即便知道宫白蝶黑化,她也生不出多少恐惧,装模作样了两天就恢复了正常交谈,而他果然也不会因为自己态度不好就翻脸杀她。 她怎么就对他那么放心?因为他是她一手制作的? 温葶归结于他们太熟了。 人会怕鬼,但不会害怕父母的鬼魂;会害怕尸体,但不会害怕自己孩子的尸体。 她对宫白蝶,应该就是这样。 就算她真的惹怒了他,他也好哄得很。 温葶已然发现,宫白蝶抵挡不了她的撒娇。 只要用着撒娇的语气和姿态,就是骑在他头上骂他,他都脸红心跳。 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罢了。 上午发生了不愉快,他中午果然也还准时叫她吃饭,淡着脸摆了一桌子菜。 “对不起呀白蝶,我上午对你太没有耐心了。”温葶拉着他的手道歉,“我不该自以为是,要求你必须喜欢我的礼物。” 宫白蝶睨了她一眼,勾起唇角。 被迫对着他委曲求全,她心里不知道多少恶心。 “我真是太激动了,”温葶执起他的手,“但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对不对?” “……”扬起的唇角落下,宫白蝶面无表情移开目光。 “嗯。”片刻,他轻轻应下。 “哎呀,我老公怎么这么通情达理呀。”温葶顿时笑了,食指在他掌心搔刮,“趁这个机会,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吧。” “有什么必要。”宫白蝶漠然道,“你只管送你的,不喜欢的我自会扔掉。” “收到不喜欢的礼物心里总是会不舒服的,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不愉快。” 宫白蝶呼吸一屏。 她也有脸说这话? 他们认识了两千六百多个日夜,除去她抛弃他的那四百个,剩下的日子里他收到的礼物中,两千一百五十三个都是系统赠送玩家的免费礼盒。 那些廉价的、敷衍的爱心盒子堆满了他的世界,每一个里面都空空荡荡。 温葶软下声来,指腹捏着他的手掌,轻柔开腔,“而且,我想要了解你喜好呀。告诉我,好不好?” “……我没什么不喜欢的。”宫白蝶抽回手,“那束花我已经用掉了。” “用掉了?” 温葶尚未理解花束要怎么“用掉”,男人忽而靠近。 他贴着她的鼻尖,“可以了温葶,我看烦你的演技了。” 一缕乌发从他额角滑落,掠过温葶的睫毛。 又刺又痒。 呼吸之间是涩然的花香,她反应过来宫白蝶是怎么“用掉”的。 “什么演技?”她疑惑。 “不必忍着,”那血色的红唇扯出笑意,“心里怎么想的,你大可以说出口。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厌恶我。” 温葶咯噔了一下,“什么……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宫白蝶退开,眉眼皆笑:“哈,你该不会说你是真心喜欢我?” “我…”她还没说话,那双凤眸冰凉睇来:“你碰都不碰我一下。” 温葶的笑容僵了一瞬。 “天啊,”她很快调整过来,受伤惊愕,“我不知道……对不起白蝶,我没想到竟然让你有了这样的误会。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宫白蝶看腻了她这幅表情。她不知道对多少人用过这套模版,开头结尾的语气分毫不差,比他还像个设定好对话的游戏角色,仿佛与她无关,一切全都是别人的错。 他懒懒地靠着椅背,听她继续胡说八道。 “我、嗯……该怎么说好呢,”她为难地绕着胸前的发梢,“一开始我是担心你作为新君入门没习惯新环境;后来我隐约察觉到你和那些蝴蝶有所联系,不敢确定你的心意,所以才没有冒然碰你。” “你现在确定了。”他打断她的托词,把拔丝地瓜往她面前一推,“快吃,吃完了操.我。” 温葶眯眸。 宫白蝶瞧见了她的眼神,心情顿时明媚美好。 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制作出的温顺文雅的宫白蝶会说出这么低俗粗鄙的话。 他是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认定了“宫白蝶”; 如果是“宫白蝶”身上有什么特质吸引了她,那他就把“宫白蝶”砸个稀巴烂。 这一层还没结束,赌约还没有分出胜负。 温葶确实震惊。 她讨厌粗俗的男人,也讨厌强迫性的男女关系。 不过宫白蝶有些特殊。 温葶形容不出这种微妙的感受,但对于宫白蝶,她非常放心—— 他的动作、表情、人生经历,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她亲手做的。 即便后来宫白蝶几经转手,但他所有剧情到底是在她手里完成的,她太熟悉他了,听他说脏话就仿佛突然发现自己背上有颗红痣一样,新鲜稀奇。 “我知道了。”温葶拿起筷子,对宫白蝶道,“不过可以稍微晚点吗。” 宫白蝶挑眉。 “吃完得漱口洗澡,和你的第一次,我不想带着一股饭菜味道。” 那股迫切感再度绞上宫白蝶的心脏,和她跪在地上专注为他描画时一样。 只要她用心,没有人逃脱得了。 他不能忘了,她对他射出子弹时的模样。 自己的东西,就算是屎也不难接受,何况宫白蝶确有妖孽的美貌。 温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上了床。 她担心了一会儿宫白蝶是不是要榨干她的元气、生命力,再一想,他要吸她早就用蝴蝶吸了,没必要把过程弄得那么长。 拔步床像是一只闺中密盒,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又将床内的一切放大。 雪兰的幽香被锁在床里,在升高的体温和细密的喘息间变成融融暖香。 温葶惝恍地搭着紧窄的腰,迷迷糊糊地想,有什么不对…… 女尊世界,她不能这么弱势。 她得支棱起来……“唔!” 宫白蝶听见了她的痛呼,温葶扶着后腰呻.吟,迷离潮红的脸瞬间痛苦蜷缩。 扭、扭到了…… “废物。”他刻薄地幸灾乐祸,埋在她肩上笑得颤抖,“我给你揉揉?” 温葶闭了闭眼。 为什么女主早睡早起、清淡饮食还习武健身的身体,和她坐办公室的一样弱。 不仅腰椎嘎嘣一声响,脚腕也莫名隐隐作痛。 “麻烦你了。”她一点儿不逞强,从善如流地转过身趴在床上。 背上的长发被一只手捞起,温凉的黏腻感顺着她的尾椎往上游。 如同一条湿润的蛇,徐徐爬过背部。 温葶抓紧了床单,那条蛇爬至顶部,环绕在她的脖颈上,含住了她的耳朵。 他按着她的后腰揉动,在她上半身留下细碎的吻,每每温葶沉溺其中,就冷不丁咬她一口。 “你怎么、这么坏啊。”温葶欲哭无泪,走钢丝般提心吊胆。 “不喜欢我的方式?”宫白蝶含着她的耳尖,“那你来干我——你起得来么?” 温葶努力了下,又躺了回去。 她抱着宫白蝶的胳膊咬回去,牙齿和舌尖轻轻地磨,比起报复更像撒娇。 她含糊地轻哼:“饶了我吧老公……” 怪谈男友 第200节 宫白蝶的牙齿僵在她背上。 雪白妙曼的背部已布满牙印,泛红的牙印,像是红蝶翅膀的外廓。 他抓着她的头发,舌尖舔过犬牙,“哼唧什么。” “哎呀,”温葶叹气,“我说——老公、亲爱的,人家好痛,求求你放过我吧。” 怎么女尊社会的男人也爱这一套。 她暗自祈祷着他别像男尊社会的男人那样听完更加兴奋,抓着她问个没完没了。 豁然之间,天旋地转。 温葶愣了下,被宫白蝶掐腰抱起来。 他们互换了位置,他躺在下面,三千青丝在锦被上如墨铺开,媚眼氤氲,不自然地别过头。 温葶坐在他身上,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咬着唇,用大腿催她,“动啊。” 温葶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他交出了主权。 为什么突然臣服——就因为她跟他撒了娇? 哎呀,未免太过单纯好哄。 温葶不能完全确定,又试验了几次。 她磨磨蹭蹭的,很快让宫白蝶皱眉,只要他面露不耐,她就夹着嗓子逗他,“宝贝、宝贝蝴蝶,我好喜欢你呀,你喜不喜欢我?” 他该阴阳怪气或是不屑嘲讽。 可只要她声音够甜够软,他就咬着自己的下唇,窘迫地扭过头。 “告诉我嘛,”温葶抚上他的胸口,“说呀。” 宫白蝶抬起小臂遮住眼睛。 他在凌乱的发丝间隐忍喘息,喉结艰涩地滚动,“……不要撒娇,温葶。” 那嗓音喑哑低沉,再不像男鬼怨夫,纯粹是个被大姐姐捉弄的男生。 温葶眼里含笑。 “好亲爱的,”她勾发弯腰,在他锁骨落下一吻,“都听你的。” 唇下的肌肉瞬间紧绷。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宫白蝶的腰身比例其实有点问题,她第一次画成男,有些细节处理的不够好。 他脸上的蝶纹也不该用白色,烫伤后留下粉色的印记会更涩气,也更合理。 这具年轻肉.体如儿时的百宝箱,每一处都是温葶的回忆。 五指张开,覆上那块饱满的胸肌,温葶低吟:“放松点儿,这么硬都不好摸了。” 肌肉兀地收缩,没有放松而是更加绷紧。 温葶看着,忽地感到违和—— 好像不该是这个比例,要更…健壮、更紧实、也更协调一点…… 她的动作停了,宫白蝶难耐地扭腰。 这不透风的拔步床闷得他渗出细汗,他被温葶糟糕透顶的腰力折磨得快要发疯。 废物,她操不动他,就让他来伺候。 眼底划过躁气,宫白蝶试图翻身,一抬眸,赫然对上温葶涣散失焦的瞳孔。 他瞬间清醒,从她的甜言蜜语里抽身。 怪谈积累至今的能量全部耗尽,就连体内燕子的羽毛也仅剩小半。 他的力量越来越弱,连温葶的记忆都无法稳住了。 宫白蝶敛眸。 他一把捂住温葶混乱的双眼,将她压在了枕上。 “咳……”她猝不及防被顶得咳嗽。 “等、等等——”温葶刚从那片刻的失神中清醒,眼睛被他遮在掌下。 “怎么了…干什么呀。”视野一片黑暗,唯有他手上的雪兰香,她被撞得声音破碎,说不出完整的话。 宫白蝶没再给她机会撒娇。 温葶起先还打算安抚他,试图说话的过程中咬到了舌头,她立刻放弃了。 算了,正是一撩就疯的年纪,随他去吧。 她咿咿嗯嗯地摆烂,分明是疾风骤雨,渐渐的温葶竟觉出了一丝哀伤。 窗外的风似乎很大,混沌朦胧之际,她听见了呜呜咽咽的风声。 那声音哀婉空寂,宛如连绵不绝的埙。 埙…… 她明明从未听过埙音。 被蒙住了眼睛,温葶却好似看到了某种绚烂的极光,伴随着童话式的音乐,有一座废墟般的游乐园在她脑海里没完没了地旋转。 好诡异。 她累得昏睡过去,再也不敢轻视毛头小子。 歇了半日,温葶终于行动自如。 “好了,”推开越来越近、即将吻上她唇角的男人,温葶拿起一面地图横在他们之间,“这就是附近山贼强盗的分布点。” 她用朱砂圈了几个圈给宫白蝶看,“这三处往返不需半日,我们现在动身,放完蝴蝶去游个湖,吃完晚饭,蝴蝶也该下山了。这样能赶在十……亥时回来。” 说完,她征求宫白蝶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宫白蝶沉默地看着地图上的各种标记。 良久,他哂笑,“你还真准备拿活人养我了。温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我知道没有人能私自处决他人的性命,哪怕这些强盗杀人如麻也该交给官府和律法。”温葶叹息,“不过,这本就是个吃人的社会。达官贵人们用的一针一线都是从人身上剥削而来,白蝶,你别对我要求那么高。”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养大了我的胃口,我会吃的越来越多。” “这天下多的是该死之人,”温葶不以为意地笑,“到了那一天,我会送你出去觅食。你要是愿意,就吃些恶人,当为民除害;要是不愿——只要事情不闹到皇帝那儿,我都可以摆平。我没有看见,就当没有,吃完回来,你依旧是我挚爱的丈夫。” 宫白蝶眯眸,“你就从来没想过要赶走我的这个麻烦?” “我想过。”温葶如实说,“但我觉得,你不会走,还会气得掐死我。” 宫白蝶轻笑出声,“你倒是了解我。” 温葶弯了弯眼眸,“是啊,你是我最了解的人了。” 宫白蝶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 她一连说了两句实话,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爽。 温葶疑惑:“怎么了?” 她刚问出口,嘴唇就被堵住。 清冽的雪兰香袭来,不由分说地侵占她的口鼻。 温葶很快软下身,轻拍宫白蝶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 是因为年轻么……他的吻、他的性.爱总是带着死别般的决绝与疯狂。 唇舌交缠的喘息中,她模模糊糊听见他喃喃了一句:“你赢了……温葶,你赢了。” “嗯?”她没怎么听清,问他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埋首在她肩上。 按照温葶的计划,皇城周边几处匪窝都成了宫白蝶的粮仓。 府里不再有人病了,可辞退了那么多人,传出了流言,许多家仆都请辞离开。 来府里找温葶喝酒的权贵们也少了,园子里的花死的死、枯的枯,偶尔有一抹亮色,无一例外都是停歇的红蝶。 无独有偶,天气也总是不好。 温葶从床上醒来,透过镂空的床架看了眼窗外。 外面阴沉昏暗,随时就要暴雨倾盆一般。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打算起来去街上看看,被枕边的男人扯了回去。 “醒了?”他勾着她的腰,舔舔嘴唇,“那就继续。” 他简直是在争分夺秒。 温葶实在是吃不消,不只是肉.体,精神上也吃不消。她切实感觉到自己睡眠的时间变长了,每天要花一半的时间在睡觉上。 她体力不济昏睡,宫白蝶这个提出主张的人竟然也总是昏昏然地沉睡。 待温葶回神,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张拔步床了。 三天?五天? 她冒出一身冷汗,趁着宫白蝶沉睡,掀开被子往外走。 今天说什么都要出门了。 迈出匣子似的床,温葶推开房门,顿了一下。 门打不开…… 她诧异回头,拔步床里没有动静,宫白蝶还在睡着。 什么时候锁的门?他锁门干嘛。 弄不开这门,她转而走向窗户。 窗户很宽大,离地只有半人高,不难翻出去。 怪谈男友 第201节 温葶推开窗页,扒着窗台往外爬,脚却伸不出窗。 她惊疑地蹬了蹬腿,空旷的院子就在窗外,她的脚却无法出去——简直像是,有一堵空气墙挡在窗户前。 怎么回事…… 她略有慌神,跑去另一侧的窗户尝试。 依旧是被封死。 窗外的景色如此逼真,还有鸟雀掠过庭中,可她无法向外探出一点! 温葶不死心,离开窗户又去试门。 一转身,她兀地撞入一具冰凉的怀抱。 披着红袍的宫白蝶正站在她身后笑。 温葶退了半步,抵住了墙。 “你醒了……” “嗯。”他抚上温葶的脸,“不是和你说了,我不醒,就给我两巴掌。” “……”悚然间夹杂了一丝无语,“亲爱的,你的脸都发青了,出门走走吧。” 宫白蝶不甚在意,“不用管,正常。” “这还正常?”温葶匪夷所思,拉着他下垂的衣袖指向门窗,“还有这门、这窗户,为什么出不去了!” “哦?”宫白蝶探身一看,唇边泛起笑意,“开始结茧了。” “……什么?”温葶茫然。 “结茧了。”宫白蝶抬手,覆上了窗户。 伸出窗外,他的手指被无形的障碍挡住。 男人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自言自语般,“终于结束了。” “什么意思!”温葶扯住他的红袍,“给我解释清楚。” “别担心温葶,我们至少还有七天的时间。”宫白蝶从窗前回身,心情愉悦,甚至有些亢奋,“想不想操.我?还是想吃点什么?” 温葶疾声:“我让你给我解释,什么叫做‘结茧了’。” 他啧了一声,谴责她的死缠烂打不解风情,“要我怎么解释?蝴蝶都要结茧。茧里的虫子会化成一滩白浆,重新分化,积蓄够力量就能破茧成蝶。” “不过如你所见,我已是一具干涸的空壳,没了力量,成茧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步。” 他说的莫名其妙,但温葶竟隐约能够理解这段抽象。 良久,她消化了他弯弯绕绕的话:“……我要死了?” 很遗憾,在怪谈里他无论如何是杀不死人的。 “是沉睡。你会和我一起化成脓水,凝结一团,永眠在这个茧里。”宫白蝶观察了下窗子上茧的情况,“最多还有七天。” “来吧温葶,”他张开手,松松垮垮的宽袍打开,像极了一只红蝶,“最后七天,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错愕和震怒一并涌上温葶心头,她一时没有反应。 这幅表情有意思极了,宫白蝶撑着膝盖,弯腰去看她的脸,墨色的长发拖了一地。 他歪着头对她笑,“好久没有招妓了,你是不是想了?” “你是要听琵琶还是琴,投壶还是打牌,想聊诗词还是听曲儿?”他痴痴地笑,“可以温葶,可以!我在南方当了十年名妓,你想什么我都满足你。” 啪——! 温葶终于是理解了现状,反手给了这张昳丽的脸一耳光。 宫白蝶愣了下。 他摸着脸上的红印,看着温葶冷怒的表情,猛地扣住她打红了的手,从腕下的青筋一路舔至指尖,黏糊糊地哼笑:“好啊,你拿我当个娼夫也没关系。最后几天,我乐意伺候你。” 温葶猛地抽手,掌心腻滑湿冷, “为什么!”她失望至极、愤怒无比,“我对你还不够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想方设法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是什么话?”宫白蝶施施然地笑,“既然你那么爱我,和我一起化蝶难道不浪漫么。这可是千古绝唱。” 太阳穴突突地跳,温葶极力让自己冷静,“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在遵守对你的承诺。”他没头没尾地说,指甲扣刮脸上的巴掌印。 “什么承诺?” 他又不说话了,温葶揉着太阳穴,“宫白蝶,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是我表达的诚意不够么,为什么你要作出这么极端的行径。” “……太晚了温葶。” 他忽地收起了浮夸的笑容,双凤眸半耷,长长叹息,“就到这儿吧,必须结束了。” 他没有力气创出下一层幻境了。 “真的没法谈了?”温葶凝望他。 她其实不必意外,这么个非人类的怪物,真能和平共处才是奇怪。无端的,比起惊恐,她更多的是愤怒—— 总是一幅死人样,动不动发疯,把她好端端的生活全毁了! 男人如吐完丝的毛虫,肤色气场都趋于黯淡,精疲力尽,掏空了一切。她这时候才发现,他并不龙精虎猛,反而过分削瘦。 无法沟通,唯有沉默。 温葶怒极反笑,“好。” 她后退两步,猛地冲向宫白蝶。 这一下她用了十成十的力,居然真的将风中枯叶般的宫白蝶撞倒在地。 他被她突然的举动懵住了。 温葶奔向书桌,抄起桌上的书。 她背对着他,宫白蝶一时没有意识到她在做什么。 等他听见噼啪燃烧的声音时,就见她抱着一大团被油灯点燃的书,狠狠按向窗户—— “茧是吧。”她咬牙切齿,“谁要和你化蝶!今天烧不穿这茧,我把自己给烧了也绝不跟你化脓!” “不——!”宫白蝶双目欲眦,手脚并用朝她爬去。 挨着窗户的火焰瞬间蔓延,连成熊熊一片。 他脸上的蝶纹被火光映照得血红,可已失去了灭火的力量。 宫白蝶扑在燃烧的窗户上,忙乱无措地用手去压那些火。 焦灼的糊味瞬间弥漫,他六神无主地喃语,“不、不、不要……停下!停下!” 熛燃的火焰顺着他的皮肤延伸至他的红袍,为他披了一身烈火。 温葶将柜子上的书、墙上的画、抽屉里绣了一半的刺绣,还有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的女式夏衣翻了出来,全部投入火中,助力这场大火。 屋内浓烟滚滚,她已看不清宫白蝶,只能在黑烟中看见火舌勾勒出的人形。 她摸到他做绣活儿用的剪子,对准烧了许久的窗户。 耳边隐约出来湿冷的笑声,有谁附在她耳边说—— 「抬手」 「抓紧」 「刺下去」 刺啦—— 尖锐的剪子,划破了一道窗口。 浴火的人影朝她扑来,歇斯底里:“不!温葶——求你,和我…” 话音终究未全。 霍然之间,浓烟与烈火悉数消失,黑暗的钢筋水泥房出现在她四周。 双腿一软,温葶冷汗淋漓地瘫软在地。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次没有过多晕眩就收回了所有记忆。 气息稍平,她望向前方,冷声怒道,“你和我玩文字游戏。” 他说赌赢了,她能少受点苦。 她和他确认过这话是不是表示她能少下几层楼,他当时没有反驳。 结果却是让她终结在第10层。 毫无意义的一个赌约。 温葶倒也没太意外。 她等了会儿,直到体力恢复了,也没有出现红色对话气泡,她也不执着于让宫白蝶给她个交代。 到了这个地步,已没什么可说。 压下心口的烦躁,温葶将注意力放在眼前。 这一层有点奇怪,走廊上的爱心礼盒不仅变小、变少,连盒盖也没了。 如今最大的礼盒不过半人高,并且空出了许多走道。 温葶眺望了形式,不需要爬盒子,可以直接从盒与盒之间的缝隙里走。 他连变幻这点道具模型的力气都没了么…… 扶了扶酸痛的后腰,温葶顶着狂乱的飙风往电梯走。 风吹得她眼球干痛,这股大风在这次的幻境里也出现了。 温葶猜测,这座怪谈已是一座破损的房子,在四处漏风。 有点不对劲…… 他费劲造了那么多幻境,已是油尽灯枯,却不直接捅她一刀。 怪谈男友 第202节 起初温葶还以为他是为了戏耍猎物,可最后那场火,他的绝望不似作假。 难不成,宫白蝶并不是在游刃有余地玩弄她? 温葶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普通的方法是杀不死人的。 就连他造出的幻境也无法杀死她,只能做到让她“永眠”而已。 如果他杀不死人……那先前“死亡”的同事很可能并没有真正死亡! 宫白蝶受限于某种规则,坚持下去,自己或许真的有机会反杀。 温葶握紧了枪,小心翼翼贴着盒子走着。 忽然,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嚎哭般的风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温葶扭头戒备,蓦地,她看见水泥窗外有两根细线在摇摆。 那是什么…… 下一刻,细线上移,露出一对暗红色的巨大蝶翼和一颗浮肿糜烂的人头!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温葶呼吸一凛,赫然看见两侧墙外爬进来一只只腐烂的人蝶。 难以形容的强烈恶臭瞬间笼罩了楼层。 和之前她贴近人蝶观察时都没闻到气味不同,如今哪怕四处通风,那股剧烈的恶臭都熏得温葶干呕流泪。 她豁然回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是在第八个考核日的凌晨枪.击的宫白蝶,今天是考核日,是怪物出动的日子。 第一批人蝶从墙外爬进来,目的明确地往她的方向移动。 可她分明是第一名,它们不该攻击她—— 不,不对! 规则说的是,[考核日不得请假,每次考核除前五名外,其余员工在考核当日缺勤的,视为离职。] 前五名的优待不是免除怪物攻击,而是可以在考核日请假! 温葶立刻拿出手机,躲在盒子下发送请假申请。 毫无反应。 她焦急地刷新,随后,蓦地看见显示的流程消息: [流程已达到“03.领导审批”] 员工行为规范手册规则四:[如需请假,需要提前一小时以上,经上级批准;3日以上的假期,需总监审批。] 她的上级已经死了,再上一级是宫白蝶! 该死的婊子! 岑寂良久的楼层里,突然冒出了第一个气泡: [停下] 旋即是第二个、第三个……只是一瞬,密密麻麻的猩红铺天盖地: [停下][停下] [停][停][停][停] [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鍋滀笅鍋滃仠] [停][modulenotfounderror:nomodulenamed'module_name'!!停停停¨停!!!停] …… …… …… [停下] 第93章 狂想大厦 温葶咬着自己的头发, 确保不会不小心发出声。 她蹲在一只半人高的粉色礼盒后,爱心的曲顶和墙壁形成了一个夹角空间,刚够她躲藏。 整层楼遍布腐烂的人蝶, 它们飞不动, 各项感官都差,但主体如鼻涕虫一样具有极高的黏性,能粘在墙壁和礼盒上。 人蝶头顶的触角晃动着, 在找她。 温葶瞧准时机,趁外面的人蝶扭身望向另一侧时, 猫着身移动至前面的盒子后。 先前的障碍,现在成了她的屏障。 视野内的红色气泡岩浆一样疯狂翻滚着, 一秒弹出七.八个,无一例外全都写着[停下]。 他很急躁, 一股子黔驴技穷的疯狂。 顺利移动到前方的礼盒后面,温葶悄悄打量下一段路怎么走。 将手机调暗, 她点开oa。 指尖在离职申请上游荡了一圈,最后还是作罢。 和请假一样, 离职申请也需要上级审批,现在她的上级只剩下宫总监,他怎么也不可能给她通过。 退出oa时温葶猛地一怔。 手机桌面空白一片,所有应用全都消失! 清空的桌面被q版宫白蝶占据, 小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盯着她。 温葶差点没拿稳手机,惨淡的月光下, 他与灵异的洋娃娃一模一样。 屏幕跳出来一个血色的气泡——“停下”。 越来越多的“停下”挤满屏幕,不管是手机外还是手机内,温葶的视野全部被红色的[停下]占据。 即便是半透明的气泡,也极度影响视野。 她点了几次屏幕, 都无法换掉壁纸,也没有卸载《桌面恋人》的按键。 啧。 烦躁之中,沉重的黏液声倏尔从上方传来。 温葶自血红的屏幕上抬头,楼层顶部,一张巨人观般的人脸正直勾勾盯着她。 趴在天花板上的人蝶看见了她,绵软的四肢一松,从房顶砸向她所在的位置。 跑! 顾不得暴露,温葶咬着头发连滚带爬地跑。 坠落的人蝶砸扁了温葶藏身的盒子,不仅盒子被砸烂,它浮肿的身体也滮出一片黄黑色的□□。 这动静立刻引起了其他人蝶的注意,温葶心中暗骂,吐出头发,一手匕首一手枪,放弃躲藏就是跑。 电梯离她不到四十米,工牌在她胸口摇来晃去,一只人蝶爬在了她的前路上。 温葶对着它的脑袋开了一枪。 如同水球爆炸,黄红色的浆液爆得到处都是,浓郁的恶臭直扑她面,她实在忍不住干呕了两声,熏得眼睛流出泪来。 死了一只,其他的人蝶纷纷朝她靠拢。 这幅场景比丧尸片恐怖,比鬼片恶心,温葶呛得咳嗽了两声,逼迫自己冷静。 冷静、冷静,害怕和恶心有什么用,他宫白蝶就是个强弩之末! 仔细一看,人蝶的移动速度其实不快,只要路线规划合理,她完全能够跑进电梯。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一定要冷静,只有她能救得了自己! 温葶绕过被爆头的人蝶,飙升的肾上腺素帮她忽略了脚腕上的疼痛。 她前所未有的灵敏,一边奔跑一边枪击妨碍她的人蝶。 距离过了一半,那些碍事的气泡愈发狰狞,如疯狂冒出的菌子,数量和大小激增,连上面的文字也有了变化: [你想跑哪去?] [不会真以为自己跑得掉吧] [趁我心情好,马上停下][别去下一层!] [站住][我给你留个全尸] [下一层会是地狱] [停下][再走一步我扯烂你的肠子!!] 距离电梯越近,那些文字越是尖锐,当路程仅剩三分之一时人蝶的速度突然加快,气泡上的字也无比恶毒: [婊子][我要杀了你]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剁碎] [分尸][贱人][毒蛇][人渣][下地狱][我恨][恨你] [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恨] [恨] [恨] 怪谈男友 第203节 [恨] [恨] [恨] [恨] [恨] [我恨你][温葶] 砰! 子弹穿过层叠的黑红气泡,射死了电梯前最后一只人蝶。 温葶踏过绵软爆汁的虫尸,一脚跨入光明的电梯。 合金门闭合,电梯朝下落去。 她大汗淋漓地瘫软在地,握枪的右手抖个不停,皮肤被发烫的枪.管烤得通红。 劫后余生的心脏跳个不停,温葶闭了闭眼,汗水从睫毛上眨落。 贱人? 他才是个不折不扣的贱货,她怎么没有多赏他两个巴掌。 电梯门打开,停在9楼。面板显示时间05:37 p.m.。 怪谈区域一共六层,这是距离1楼的最后一层楼。 上一层的幻境里她恢复了关于“宫白蝶”的游戏记忆,温葶揣测这一层她能保留更多的记忆。 宫白蝶一定没什么底牌了,否则不会狗急跳墙成那样。 休息了一会儿,她抓着手.枪走了出去。 一脚踏出电梯,电梯门合上,梯厢里的明光一点一点消失在她身后。 最后一刻,温葶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几个气泡: [别去下一层!] [下一层会是地狱] 温葶高度警惕着,她相信这不是假话,他气急败坏成那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越靠近一楼,难度一定越高。 这次会是什么?凶宅男鬼?还是食人魔总监? 她等了等,又等了等。 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一股熟悉的雪兰幽香外,周围黑得透顶,没有月光、没有风,没有怪物,也没有那些礼盒。 什么都没有。她也没有失去记忆。 温葶挑眉。 她摸出手机,桌面被清空,她下拉导航栏,点开手电筒功能照了照四周。 也没有jumpscare,手电筒的光芒没能穿透此间的黑暗,她什么都没照到。 他在玩什么把戏? 高强度跑了那么久,温葶也实在是累了,既然什么都没有,她索性坐下来休息。 坐了很久,她站起来,打着手电筒摸黑前行。 一路走去没有任何障碍,路很平,周围安静得悄无声息,温葶可以清晰听见自己呼吸和心跳。 她兜兜转转,这里没有尽头和边界,来时的电梯也找不到在哪。 走走停停许久,她停下来,在oa里给宫白蝶发信息:“搞什么” 没有回应,几个小时过去都是“未读”状态。 她有点疑惑,又发了句:“死了?” 依旧没有回应。 电量快要耗尽,她收起手机,不饿不困没有排泄欲望,除了黑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约莫又过了两天,一切毫无变化。 温葶扯了扯嘴角,放置play? 他是准备把她关上一阵子,作为她生命中唯一的活人出场? 是不是太晚了点? 他自己都没多少进出气了,能撑到她被调.教好的那一天吗? 没有光,没有任何可互动的道具,温葶又确认了遍弹匣。 她感受不到困意,不需要睡觉,也不敢在这里睡着。 最近两次的幻境里宫白蝶都企图令她沉睡,要是她在这里睡过去,大概就再也起不来了。 她试着拉伸,做做瑜伽;又试着唱歌,摸黑给自己编头发。 手机电量耗尽,她再无法感知时间,温葶休息够了,又站起来往前走,寻找这地方的边界。 若有若无的雪兰气萦绕着她,如影随形,去哪里都摆脱不掉。 温葶走了很久,走得膝盖不适,脚底那层血肉被她踩得烂熟,又热又痛。 她停下来休息,唱唱歌、换个发型,在地上用食指画冰龙公主翡昂丝·丽。 盲画了五六只翡昂丝,她试着抓起了胸前的工牌。 “嘶……” 牌子仅仅越过下巴,皮肤从肌肉组织撕扯下来的痛感便清晰得可怖,且越来越痛。 该死的,他都要死了,还有力气给她施加痛感。 痛出了一身冷汗,温葶缓了缓,选择站起来继续探索。 她重复着探索和自娱自乐,也对着空中说尽了好话狠话。 无有回应,唯有无尽的黑暗吞噬着她。 好安静……静得她复发耳鸣。 轻微的电流声在温葶耳内回荡,四周太过寂静,没有参照,她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耳鸣,还是这里的声音。 嗡嗡的声响比纯静更让人不适,并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响,像是有人握着笔在她脑子里用力画出团团杂乱的黑色细线,全是乱麻。 不知过了多久,当温葶又一次在地上画翡昂丝时,突然僵住。 她用另只手去摸了摸画画的食指,一阵恍惚: 这是她的手指么。 她看不见,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见一点,虽然触觉痛觉冷热感知都还正常,但长时间看不见身体令温葶生出了一种剥离感。 黑得太久了。 她开始理解宫白蝶将这里称之为地狱。 “宫白蝶,我们谈谈!”她对着虚无的黑暗说,“我知道你关注着我,出来吧,我们谈谈。” 没有回应,甚至是没有回音,她的声音被黑暗吸纳,没有任何传响。 “你到底想干什么!” 无处使劲的烦躁感裹挟着温葶。 怪谈、诡村、阴宅、尸体、怪物、虫子……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突然涌入她的生活,她斗智斗勇、安抚他刺激他哄着他陪着他,甚至献祭了同事,他还是没完没了的闹!她的一切全都被宫白蝶毁了!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是我关的服?还是我给你加的那些广告?你的遭遇和我有个毛关系!”温葶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拔高了声音大骂。 “我骗你又怎么样!你要杀我,我不反抗,难道要高高兴兴被你杀掉?” “你都不肯为了我去死,凭什么要求我这么做!” 阻挡她视线的红色气泡再没有出现过,世界无声,除了黑暗只有黑暗。 “出来!”温葶难免躁戾,“要么给我个痛快,要么放我走,我手上一大堆重要项目,没空把时间耗在你这个下架的淘汰品上!” 能忍到现在,她自认为已足够理智冷静。 但凡是个心理能力差的,早就被这疯子玩死了。 她咒骂着,想要砸个东西发泄都摸不到。 “疯子!”“狗养的畜生!” “你这个万人骑的男妓!” 骂到嗓子痛哑,温葶累得躺在地上。 她记得不能睡觉,她要睁着眼,她耗死那条疯狗,可她睁着眼吗? 温葶摸向自己的眼睛,指头一下子戳进眼球。 太久看不见自己的身体,肢体感官错位,控制不那么精准。 她骂了句脏话,捂着眼睛蜷缩起来。 睁眼和闭眼没有任何区别,温葶渐渐分不清自己到底醒着还是睡着。 不能睡,不可以睡着——她抿了抿唇,嗓子还没有恢复,嘶哑灼痛,不能大声说话。 那东西吃软不吃硬,要么……再哄哄他? 她也实在是骂不动了,抚着嗓子叹了口气,“白蝶……我们好好谈谈。” “我思考了我们之间所有矛盾问题点。” “怪谈开始之前的,我无能为力,前因后果已经都告诉你了:我想要坚持原本的设计,万罗不同意,我不得不离职。” “我承认当时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你不能对一个刚毕业的姑娘那么苛刻,对吧?” 她换了口气,“再后来……是,我卸载了游戏一段时间,因为我遇到了些事,还从万罗那家小作坊进入绿森,我忙得晕头转向,我也不敢看你,不想看见你穿着别人设计的外观、做出让我陌生的交互。” 怪谈男友 第204节 “你能理解么……”她盘腿,抱着肿起来的脚腕,“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养到他能走路、会说话,突然有天他穿上了别人给的衣服、管别人喊妈,而我——我却连抱都不能抱他了……” “白蝶,你该理解我的啊。” 嗡嗡的耳鸣忽然停了一瞬。 在温葶以为它自己好了的时候,又微弱地响了起来。 “要说我真的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就只有将枪.口对准你的那一次。” 她盘起来的腿上放着那把枪,“但是白蝶,你在上一层看见了,只要你不害我——即便你是害人的怪物,我也不会背叛你,我甚至会帮助你,想方设法供你活下去。” “你有什么委屈,你告诉我啊。” “你都没有给过我he的机会……这不公平。” “在你所有的结局里,he是最容易达成的,我给了你89%的几率获得幸福美满的结局,你不能这样对我……” “宫白蝶,这不公平。” 温葶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许久,拿出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 她笃定宫白蝶一定在听。 他是疯了,可这个女尊社会下的疯男人,疯了最记挂的也还是女人的感情。 她讲她创作他时的思路;讲当时租的一楼农民房断电,她画到凌晨两点,没有保存;讲她拿他赚来的第一笔奖金买了个她惦记了很久的相框,画了副18寸的他,放在工位上。 她絮絮叨叨地把记忆里的鸡毛蒜皮全都翻了出来,没得讲了,就掺一点虚构的暖心往事。 讲得她口干舌燥,一个人的独角戏越来越可笑。 黑暗没有任何改变,唯一存在的雪兰香她闻了太久,嗅觉已然麻痹,闻不出还在不在了。 温葶实在继续不下去,她无法确定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 三天、一周……或许一个月,她不怕独处,但没有睡意,长时间不能入睡造成的疲倦快逼疯了她。 她不由得怀疑宫白蝶是不是已经没了。 也许怪谈已经结束,它的核心坍缩,留下了现在这样一个黑洞。 也许,她已经死了。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无论如何,不能等了,这绝不是个耐久度的关卡。 即便宫白蝶还在,再待在这死寂黑暗的地方,她也会走向他想要的结局。 温葶抽出手.枪。 “好吧。”她站起来,身体有些失衡,差点摔了一跤。 “你真那么恨我,我就如你所愿。” 她拉开保险,将枪顶到自己头上。 她从未被枪顶过,可枪.口挨上皮肤的瞬间,温葶登时汗毛直立,仿佛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冻结了她的呼吸。 身体比她想象得还要惧怕死亡,她想要活命,她的人生刚刚好转,她渴望活在这片美好的土地。 温葶咬牙,心一横按下扳机。 她赌宫白蝶跟她耗到现在,就是因为怪谈里不会真的出现死亡! 扣动扳机那一瞬,温葶心脏骤停,但旋即而来的变故令她愣住了。 枪没了。 开枪的瞬间,那支枪从她手上消失。 他在阻止她自杀……温葶立刻反应过来这里的机制,马上拔出腰带里的水果刀割向脖子。 她用了最快的速度,刀还是在挨上皮肤前分解消散。 贱人!果然如此! 那个贱人!把她耍成这样! 温葶气得青筋直跳。 她沾沾自喜自己活了下来,原来死亡才是离开的办法! 他设计的怪谈和楼层关卡平平无奇,唯独退出方式出人意料。 该死、该死该死的婊子,她一直以来的忍耐都是笑话! 没了枪、没了刀,温葶趴下来往地上撞。 额头还没触碰到地面,一股力量便托起了她,将她固定。 她被摆成优雅的坐姿。 下半身无法动弹,温葶拿出未开封的匕首往眼睛里刺。 匕首分解,她的两只手也被禁锢,被迫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搭在腰上。 温葶发了狠地挣扎,身上忽然一凉。 她的衣服被分解,换上了丝滑的锦缎,头发也无风自动,被一缕缕挑出编织,随即插上繁重的头饰。 “宫白蝶——”温葶咬牙切齿,可连表情都被固定在清冷淡漠上。 她反应过来,第九层不是黑洞,和上一层一样,这一层依旧是宫白蝶的世界。 是真正的游戏世界,那个困住他的地方。 这怪谈到现在,他终于有了认真报复的迹象。 如果是温葶,她一开始就会摆出这一层,而不是和仇人拉拉扯扯、恨海情天。 他是很悲惨,觉醒了意识的游戏角色非常可怜——这就要怪他自己! 世上就是有人痛苦悲惨,这就是命。 他觉醒了意识、脱离了游戏,何其幸运有了改变命运的力量,却把这股力量用在谈情说爱上,他十足活该! 温葶没有半点感同身受,反而出奇的愤怒。 这愤怒如同她饥肠辘辘地在地上爬,他从她面前经过,丢下一个包子,用脚碾了过去——比他威逼利诱求婚、比让她肚子里长满毛虫、比把她关在茧里化脓更加愤怒,以至于到了憎恨的地步。 她真是恨。 但凡她有宫白蝶的力量,她绝不会这么不珍惜! 那无形的力量肆意摆弄着她,将她换成少女坐,又将她换成趴卧枕臂的姿态。 他对这个姿势满意,不再折腾她的身体,开始为她捯饬新的衣服头饰。 温葶放弃挣扎,深深吸气。 半晌,她抽动了一下,发出断断续续的啜泣。 金步摇插进了她发中,随着传出的哭声停顿。 温葶捕捉到了这一瞬的停顿。多么幸运,她的表情被定住了,否则她一定会为接下来的话而忍不住蔑笑: “呜…翡昂丝……” 泪水洗涤了鼻腔,唤醒了麻木的嗅觉,她似乎又嗅到了那股雪兰香。 温葶哭着呢喃了这个名字后不再说话,一昧流泪。 身下骤然一空,托着她的力量消失,她恢复了自由,重重摔在地上。 下巴磕地,温葶痛得大脑空白。 当啷一声冷响,一根金属簪子掉在她手边。 温葶就着这股疼痛蜷缩起来,抱着膝盖,埋头抽噎。 咸湿的泪水里,她清楚地闻到了雪兰的气息。 一对暴突的眼珠贴在温葶头顶,与她相隔毫厘。 宫白蝶极力睁大眼睛,内外眼角微微撕裂,流下黑血。 力量耗尽,他的感官衰竭了,在这样黑暗的地方,必须紧挨着她才能看见模糊的一点。 她抱着自己哭,他蹲在她面前听她抽噎。 “为什么是他……”她掩面低泣,“为什么要是他这种疯子……翡昂丝…云鹤唳……” 猩红的眼珠转了转,轻微的一点转动,就令摇摇欲坠的眼球险些脱出眼眶。 “救救我……” 她怕了、颤抖着呜咽,求饶的对象却不是对他。 “对不起阿家克,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求求你原谅我,我已经受到报应了……我再也不会抛弃你了阿家克,我真的错了……我爱你,你是我最用心画的角色之一。” 她胆敢如此——汹涌的愤怒业火般吞噬了宫白蝶。 他抬手,抓住温葶的头发将她拎起。 “啊!”她抱着头发,惊慌失措地尖叫,“救命,鹤唳——” 咚 抓着她头发的力量骤然散去,她摔在地上,懵了一阵,泪眼朦胧地仰头四顾:“……鹤唳?翡昂丝?” “是谁救了我?有谁在那里?” 她像是绝处逢生般,满怀期冀地膝行两步,爬到宫白蝶怀里,无不希望地喊:“是你吗——翡昂丝,是你吗?” 这幅姿态,宫白蝶永远不会忘记。 何曾几时,他便是这样被扭断四肢,于无尽的黑暗里一边爬行,一边哭求: 「妻主…你在哪里……」 「我错了、白蝶错了……是我得意忘形,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流水拉回来……」 「我听话、呜……白蝶全都听您的……回应我一声,求您了……」 没有光、没有声息,连自己身体都看不见的烬灭之地里,任何一点变动都值得感激涕零。 怪谈男友 第205节 当他被吊起来变换姿势、被剥去衣服、改换头饰时,他的表情都比温葶此时激动百倍。 他欣喜着、期待着、小心翼翼着、惴惴不安着、绝望麻木地问: 「是你吗——妻主,是你吗!」 「是妻主么……是您在为我换衣?」 「……妻主?」 离开黑暗、迎来第一抹曙光时,宫白蝶来不及高兴,一眼先看见自己的新身体。 他被扒下了温府主君的服饰,换上了娼夫的花袍,袒胸露乳地横躺在各个平台首页,对所有路过的男女玩家媚笑。 他在绝望中喊了千百遍温葶的名字。 温葶,她胆敢——胆敢在这里喊别人的名字! 这是他的游戏!是她的地狱! 她该喊他!该她喊他了! 他好恨,他恨不能扒下她的皮,用针细细地缝上千万个“贱人”;恨不能拿滚酸倒进她的喉咙,让她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闭嘴] 巨大的文字血淋淋地贴在温葶眼前,往下流淌着黑血。 她呆呆看着这些日子来出现的第一句对话。 宫白蝶不错过她的一丝表情。 如果是当初的他,能得到一句她的回应,定是涕泗横流、欣喜若狂。 然而温葶愣怔半晌,突然崩溃地尖啸:“滚啊——滚!” 她抱着头,发了疯地往前跑,边跑边喊:“翡昂丝救我!” 宫白蝶定在原地,没能跟上去。 被血丝覆盖的眼球半脱在眼眶外,“翡昂丝”三个字如火似毒,顺着晶状体背后的血管神经烧进他的大脑、脊柱,腐烂心脏。 良久,他伸手摸向两侧耳朵。 他用力撕掉了自己的耳朵,汩汩淌下的血为他身上的嫁衣又添两笔喜红。 日复一日的死寂里,温葶变得疯疯癫癫。 她哭着喊画过的所有角色,碎碎念着每个角色的创作思路,又忏悔自己画他们时的不足,声泪俱下地道歉。 她偶尔定定盯着某处,隔一会儿甜甜笑起来:“哎呀,我也爱你,我最爱你啦小白公主。” 有时候又突然惊悸,神经紧张地喊:“鬼!有鬼!云鹤唳救我!” 偶尔又露出温柔的怀恋:“昭霞,好久不见。” 她如他所愿的被这片寂寥的地狱逼疯,像是从前的他一样,就此扭曲。 可她回忆了所有角色,唯独将宫白蝶排除在外。 他踉跄地跟在蹦蹦跳跳的温葶身旁,她看不见,侧身仰头,雀跃欢笑:“你要带我去哪里呀覃穆?” “告诉我嘛。”她的声音娇俏甜美,宫白蝶抬手,大臂提起,小臂却笨重地折了下去。 她走远了。 不…不要……他加快脚步,膝盖猝然一软,宫白蝶摔倒在地,冷汗涔涔地喘息。 力量衰竭,他走不动了,四肢僵硬,视线模糊,难以动弹,五感尽废。 偏偏她也停了下来,笑靥如花,对着他前方的虚无处轻嗔讨饶:“讨厌,别问我这种事呀。” 宫白蝶闭了闭眼,黑红色的血泪寸寸漫过蝶纹,带来了曾经温葶的声音: 「这里摆一个旋转木马好吗?我一直很想坐旋转木马。」 「接下来玩过山车好不好?」 「再来一次!小白,再来一次,我还想玩滑雪、溜冰和蹦极!」 「谢谢你小白,我好喜欢,简直像是在梦里。」 高山飞瀑、花谷沙漠,他无有不从,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能在这里得到她的回应。 离开怪谈,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绝不会和非人的怪物在一起。 「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啊,蝴蝶。」 可只要她说,他就能闭上眼睛,自己骗自己。 最后一点羽毛在宫白蝶体内消散,暗弱的光晕透进此间,凌冽的猎风带着怪谈外界的气息猛然闯入。 好恨…… 他像断翅的蝶匍匐在地,撑不起残破的身躯。 他真是好恨。 ----------------------- 作者有话说: 双向喜欢是达成小情侣he的最终条件 那这一章双向憎恨,怎么不算是达成了小怨侣的he呢 心意相通了[爱心][爱心] 第94章 狂想大厦 劲风猎猎, 卷走了黑暗,像是一片黑色的沙,纷纷扬扬飘散。 钢筋水泥的楼层重现在温葶面前, 她抬眸, 一眼看见走廊尽头的电梯。 出来了……出来了! 温葶惝恍地朝前迈步,梯厢里的明光在此刻神圣耀眼。 在黑暗里待了太久,见到这抹光的刹那, 一种近乎落泪的感动油然而生。 她终于是出来了。 最后这段时间,连温葶都不确定自己是在装疯还是真的已经疯了。 她无法对宫白蝶感同身受, 但知道了他为什么那么疯狂—— 在求死不能的黑暗里待久了,精神实在很难正常。 不论如何, 她终于是成功了。 兴许是熬到了宫白蝶衰竭;也兴许是这愚蠢的疯狗连疯也疯不彻底,还会被她拙劣的演技气到崩裂。 她终于可以离开, 只要走进这部电梯就能抵达1楼! 风比前几次更大了,温葶隐约从中闻到了熟悉而陌生的味道。 她想了很久, 霍然意识到——是汽车尾气的味道!是这座美好城市的味道! 外界的细枝探了进来,顺着缝隙钻入了怪谈。 温葶大口大口闻着久违的香气, 她不住哽咽,刚湿润的眼睛又立刻被风刮得干痛。 没有礼盒、没有怪物,这一次通往电梯的走廊平坦无阻。 她朝前迈出一步,脚腕倏地一冷, 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用力抓住。 温葶回头,赫然对上一双黑红的血眼。 披头散发的男人趴在地上, 套着破烂老旧的红袍,皮肤青白,长发凌乱,全身关节不自然地扭曲凹折。 他伸出一只削瘦发青的手, 死死抓着温葶的脚腕。 温葶叹气:“你提出的游戏,只要我抵达1楼就放我出去。事已至此,给自己留点尊严不好么。” 黑红色的血眼从发间盯向她,“看来你不了解游戏。” 他咧嘴,艰难地笑:“只要策划愿意,胜负、规则、逻辑、道德……什么都不是,我随时可以推翻。” “你还真是天真,”温葶笑了出声,“我告诉你,策划——没有关系背景的策划就是个垃圾!任她工作能力再强、设计出再好的游戏,把她开了也就是老板一句话!” “管你是顶梁柱还是大动脉,他们不高兴了一样开,把你呕心沥血的项目交给草包亲戚、交给廉价听话的实习生。想要找工作的人才?比垃圾场里的垃圾还多!在首都漂亮的简历就是最泛滥的垃圾!” 她察觉到自己有些失常,情绪激动,过度亢奋,于是调整了气息,“很委屈么? “你创造出那么高的流水,我却还是离开了你。” 温葶长叹,“你委屈了,拿我出气;我委屈了,又有谁愿意听我说理呢。” “钱啊——”她弯腰,拍了拍宫白蝶没有血色的脸,“亲爱的,不管游戏里还是游戏外,任何世界能让人有尊严活着的,是钱啊。” “谁让你不争气,赚不了钱了呢。” 或许是终于能逃出怪谈,又或许是被关了太久,她一反常态地跟宫白蝶说了这些废话。 “放手吧。你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了。”温葶直起身,笑眯眯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早点死,早点投个好胎,要不就给自己换个好点的脑子。” 抓着她脚腕的手愈发用力,势要嵌进她的肉里。 趴在地上的宫白蝶倏地低低笑了起来。 妖冶的笑声混在风中,俶诡殊瑰,“妻主,你还没有出去呢——” “你可真够得意忘形,”漆黑的发丝后露出一只猩红的眼,那只眼怨鬼般锁定温葶:“你…还在我的手掌心。” 那只手几乎要捏碎她的足腕,温葶吃痛,立刻抬起另只脚对他的手腕重重跺下去。 “晦气的东西,”她踹了一脚又一脚,咬牙切齿,“别碰我!滚回你的虫窝!” 她不止踹他伸出的手,也抽空踹了几脚他的头。 那只青白的手很快被跺得皮开肉绽,脚下的触感像是一截钢筋。 “滚!滚啊!”温葶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将进入怪谈以来的所有戾气都发泄在了这里。 怪谈男友 第206节 他站不起来,可也死不放手。 风声忽疾,突然间,温葶瞥见宫白蝶身上有微光闪现。 一条黑绿色的细链缠上了他的手臂,像藤蔓一圈圈绕着树枝。 此前无论温葶如何践踏都纹丝不动的宫白蝶,在被这些细链束缚后猝然发出闷声。 温葶来不及细看那黑绿色的是什么,察觉到他手指松动,毫不犹豫给他一脚,转身跑向电梯。 她奔向了光明之所,通关近在眼前,温葶一步未歇。 冲进电梯,干净的梯厢里留下一串斑驳残缺的血脚印,她鞋底脏了,不要紧,离开这里她可以买很多双新鞋。 温葶激动万分,喜不自胜地按下面板上的数字“1”。 “1” 111111111111111! 她愣怔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反复重重按下一楼和关门的按键,电梯却稳稳当当地停在原地。 除了面板显示的11:31 p.m.在闪动外,整个梯厢一动不动。 锵—— 生涩的铁链声从电梯门外传来,温葶猛地转身,暗不见底的走廊上,破破烂烂的红衫朝她爬来。 凌乱纠结的长发和红衣拖在地上,他爬得很重,每一步都带出沉冷的镣铐响动。 温葶看清了那黑绿色的东西: 一串串代码和字符组成的细链束缚着宫白蝶,它们缠绕在他身上,飞速滚动着,仿佛在修复着些什么,字符和数字间尚夹杂着乱码。 即便还有乱码,在现有的修复代码下,宫白蝶也已无法行走站立,连爬行也异常艰难。 他的速度不比人蝶快上多少,姿势也颇为别扭,四肢关节都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 但电梯停摆,门敞开着,他爬得再慢也是笔直地朝她而来。 那双黑红色的眼睛睁到非人类的大小,死死盯着她,一边爬一边从眼眶里溢出血泪。 温葶一拳砸在电梯键上,恨恨咬牙。 死不掉的虫子,真叫人恶心! 她不会放弃——他已经是半死残废了,她好不容易把他耗到这一步,绝不会遂了他的意! 温葶一脚迈出电梯,奔向了安全通道。 她撞开门,往一楼冲去。 楼道里的灯无法打开,但每一层都装有安全通道牌。 对在黑暗中待了那么久的温葶而言,这些绿色的微光如生命之火,为她点亮了逃生通道。 她飞快下楼,连续奔走的脚腕痛得厉害,但在身后铁链声的催促下,那点疼痛不足挂齿。 “温葶……”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葶一颤,余光上移,刹那间和爬在上层楼梯的一双血眼四目相对,那里已黑红交融,不分瞳孔眼白,汩汩往下渗血。 什么时候这么近的…… 她心跳骤停,急忙跳下四阶楼梯,踉跄着往下逃命。 “温葶…温葶……”铁链摩擦的冷声中伴随着嘶哑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蚌的血肉里剜出,充斥浓重腥气。 温葶逼迫自己忽略那些声音,专心盯着脚下的楼梯。 “温葶……温葶、温葶温葶、温葶温葶温葶温葶温葶——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我恨你、恨你!” 狂风、镣铐与凄吼紧追着她索命,她分明是想集中注意力,大脑却一片空白,涣散惊惧。 几层了? 还有几层? 快到了吗? 温葶无暇去看一眼楼牌,只一味地跑。几个慌神间,她甚至忘了自己在做什么,肺痛得要炸开,口鼻尽是砂砾的血腥。 “温葶……温…死……死!!!” 上方的吐字逐渐模糊,渐渐夹杂似人似鬼的哭嚎。 他像是在惨叫,又像是在痛哭,慢慢的没了人语,剩一声声毛骨悚然的哀嚎回荡在楼梯间。 温葶将这辈子的力气都用了出来,全力冲刺下,铁链和厉鬼般的咆哮似乎离远了些。 标着数字“1”的楼牌赫然进入温葶视线。 她精神大振,双手软得厉害,就用肩膀撞开安全门。 门被打开,强劲的风迎面袭来,将她的汗水、眼泪全部刮走。 绿森的玻璃大门出现在了眼前。 透明的玻璃门外,依稀闪烁着红绿的交通灯,她甚至听见了车流和人声! 逆着强风,她恍惚地往前迈步。 蓦地,身前的安全门骤然合上,将那些希望的光景隔绝在外。 刺骨的寒冷侵袭了温葶后背,余光后撤,不待她看清身后,发根便是一痛。 一股阴冷森然的巨力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扯翻在地。 砰——! 安全门被关上,黑红色的人影挡在门口,将她近在咫尺的曙光碾灭。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望她,皮肤如墙皮般块块剥落,皮下不是血肉,而是漆黑的虚无。 红唇咧开,露出同样虚无的黑洞,他笑:“结束了,温葶。” 华丽优美的声音变得粗糙喑哑,伴随着磁卡损坏的电子杂音。 温葶倒在地上,喉间净是血的腥甜,拼命的逃跑耗尽她所有力气,一时站起不能。 肺泡快要炸裂,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望着七窍流血的疯鬼,握紧拳头,积蓄力气。 黑绿色的代码锁链在宫白蝶身上疯狂运行,他毫无影响般,蹲在了温葶面前。 “真高兴你这么努力地陪我玩游戏,”他的嗓音越来越失真,像是合成的电子音,“可游戏只是游戏,你怎么还当真了?” 他眉开眼笑,贴近了她低语:“你真觉得一楼大门可以出去?” 温葶一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的表情逗得宫白蝶大笑出声,剧烈的狂笑令他七窍涌出黑血,外观皮肤也片片剥落,“谢谢、谢谢你啊温葶!我的荣幸!居然这么高看我的品行!” 不、不会的……温葶瞳孔震颤着看向安全门。 她刚刚分明看见了,正常的世界就在那里!这是诈术,他在骗她,为了让她放弃!她不能轻信! 可与此同时,温葶也想起了答应开展这场逃生游戏时的初心。 她在最开始就认定宫白蝶不会那么好心,他没道理设置一个出口,让她通关出去。 她一早就认识到了这一事实,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可在漫长艰难的逃生路上,慢慢将希望寄托给了1楼。 为了抵达目的地,她付出太多,如同赌红眼的赌徒,对最小的概率抱有最大的希望,真的幻想1楼可以出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为什么会真的坚信不疑!她为什么总是对他那么轻信! 设身处地换做是她,她会为宫白蝶设置逃生出口么? 如一道惊雷霹雳,温葶被劈得瘫软在地,失魂落魄,松开了拳头。 “瞧你伤心的,被我骗了就这么震惊?”男人嗌嗌发笑,乐不可支地欣赏她的惨状。 “好啊温葶,好啊,你这么信任我,那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他抓住她的双肩。 温葶被迫与他对视,黑眸倒映出肮脏混乱的红。 “撒撒娇,温葶。”甜腻的血腥气吹拂在她脸上,他嗓音间的电子感褪去,这一瞬变回了本音。 他直勾勾盯着她:“撒个娇,兴许我会愿意放了你。” 他笑得恶毒又恶劣,黏腻的黑血不断从眼角流下。 温葶看了他半晌,忽而笑了声:“哈。” 她温声细语、一字一句地回答,“我不要。” 脱力颤抖的手抓住了胸口的工牌。 她一把将其扯下,在剥皮碎骨的剧痛里,憎恨地怒吼:“我死也不要!” 那根一直套住温葶的绳索在这一刻落下。她痛得痉挛发抖,却见宫白蝶亦在颤栗。 “你…”宫白蝶的双眼被血模糊,没能第一时间看清她的动作,当意识到她摘下工牌,他竟惶恐地退后半步,七窍血流如注。 旋即他发出一声尖啸,疾风骤雨地扑在她身上,徒劳地争抢那块已经摘下来的工牌,惊慌失措地给她重新戴上。 温葶痛得全身发麻,两眼昏黑地仰躺在地。 那非人的疼痛令她陷入半昏迷,只能被动地被宫白蝶套回工牌。 他手忙脚乱,如临大敌地喃喃:“不不不、不可以不可以……” 她怎么能摘下它!她不该摘下的!她不能摘下! 淡淡的白光在昏黑的楼道里亮起。 宫白蝶绷紧了身子,惊恐地死死盯着那团白光。 不、不——他不想知道! 他不想知道她爱的是谁! 可那是白色的光…… 她摘下工牌,发出的是白光…… 怪谈男友 第207节 是和他名字、和他脸上蝶纹一样的纯白…… 一丝颤栗的希冀在心底疯长,宫白蝶怔怔仰着头,地上的温葶也强撑着意识。 淡淡的白色将歇斯底里的两人同时按住,短短几秒的时间里,他们暂停了厮杀,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白。 倏尔,女人的笑声响了起来。 宫白蝶睁着眼,在朦胧模糊的血色里,看见了一头白色的冰龙。 冰白的雌龙破开浑浊的怪谈,悬在半空,睥睨满身血污的宫白蝶,凶悍张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温葶抱着自己仿佛被撕碎的头颈发笑,笑得咳嗽、笑得流泪。 什么爱呀。 她早就知道,不过如此罢了。 ----------------------- 作者有话说: 冰龙公主翡昂丝·丽 参上! 最年轻(之一)组长的执行力,目标说达成,就要达成。 第95章 狂想大厦 初中到高中, 温葶的成绩没掉出过年级前三十。 考上了普本。 她在美术统考前才知道,原来不止各个地区考卷的难度系数不同,首都的大学对各个地区的录取划分也是不一样的。 大学本地的舍友以比温葶低八十分的成绩入校, 且高考试卷难度系数要比她容易0.07。 舍友也很惊讶, “你们高中没有和你们讲吗?我们高一一入学就说了这些啊。” 温葶的学校没有讲。 她去问了高中的校友,原来普通班的学生直到考完了都不知道这事,她知道的很多高考规则还是火箭班特供。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的考卷要比首都难, 为什么她的分数必须要比首都学生高,为什么首都学生知道的常识她却不知道? 因为她不是首都人。 不管怎么样, 温葶考上了首都的本科,列数“全村的骄傲”, 没有人支持她复读。 在成为首都人之前,复读的意义也不大。 家里给温葶打了不少生活费, 是她高中的两倍,却在首都活不过三周。 首都的一切都不一样。 她如坠入汪洋的海绵, 疯狂吸收着新鲜的水分: 专业课、穿搭、奢侈品、线上线下的潮流、兼职、社交、恋爱。 一次放假回家的路上,温葶遇到了一个校友。 两人一路同行, 发现原来是同个城市的同乡。 这之后他们总是相遇,温葶喜欢他,他虽然没有首都的男生那么精致时尚,但他和她来自同一个十八线城市, 有着共同的话题、共同的感受。 他们于是开始交往。 校园两年,毕业又一年半。 大四的尾巴, 他们讨论结婚,见了双方父母。 男生和温葶还是不同的,他住在城区,而温葶家在农村。 她的房子没有拆迁的可能, 还有弟弟妹妹,父母要彩礼,却连辆中档车做嫁妆都没办法。 第一次见面,温葶就感受到了公婆的踌躇。 “我们也不是多么富裕的人家,一辈子省吃俭用供出了一个儿子。” “本来呢,叔叔阿姨是想着他结婚了,我们出七成首付,女方家再出一点,给你们在首都买套房子。但既然你爸妈是这个意思,那我们也不强求。你也不用担心,等再过几年,我们两个再攒一攒,这钱也就凑出来了。” “物质上的东西叔叔阿姨也不是那么在乎,反正家里的都是留给你们的。我们只盼望着孙儿能早点出来,一个就行,女孩也没关系。” 见面回来,男朋友帮她翻译了公婆的话:“小葶,其实我爸妈不太满意你。我向他们保证婚后一年内要孩子,他们才同意了咱们的事。” “一年就要?”温葶愣了下,“可我才22啊,23岁就要当妈妈?” “我高中同学、初中同学好多都是这个年纪生的。23岁生对你身体也好啊,恢复起来快。而且你30岁请假去生孩子,回来就融不进职场了,你现在生,生完才23,还有公司要。” “我看你要不然直接搬到我那边吧,你能省房租,我家离你公司还近,你住那种地方我也不放心——不,我看你干脆辞职算了,万罗那么压榨你,天天熬夜加班,这怎么怀宝宝。” “嗯……”温葶无法反驳,“但我的第一个角色刚刚上线不久,现在离职的话,后续分成就拿不到了。” “分成吗,你们这种微型互联网公司不倒闭就很难得了。” “可我从大四就一直在万罗做了。”她顿了顿,小声补充,“国内乙游市场还比较空白,也许……会有一点水花也不一定。” 看出她有点不情愿,男友搂住她,“我没有瞧不起你们公司的意思,别气,那就再待几个月,等咱们拿到分红了再走。” “谢谢你。”温葶冲他笑。 “就嘴上谢谢?” “那你想怎么样。” 他亲了她一口:“真谢谢我,就给我生个宝宝。” “干嘛呀,还早呢。”温葶瞋他,“事先说好,只要一个哦。” “怕我养不起?” “不是……”她目光微垂,“就是觉得,独生子比较好。” “独生子有什么好的,”男友耸肩,不以为然,“我从小到大都想要兄弟姐妹,一个人可太孤单了。” “不管。你爸妈也同意了。”温葶重申强调,“一个,就要一个!” “好好一个就一个。”他亲昵地顶顶她的鼻子,“反正我怀里还有一个宝宝。” 《桌面恋人》是单元形式的游戏,每个角色一个独立故事。 宫白蝶的故事一共九章,他们约好,等这个单元更新完就筹办婚礼。 但情况变了。 《桌面恋人》开服第三个月,宫白蝶的故事走了不过四章,温葶就拿到了入职来的第一笔分红。 上线短短半年,宫白蝶这三个字有了玩家的二创、有了超话、有了讨论组,甚至上了文娱热搜榜。 每天都有广告商朝工作室发来合作,温葶的邮箱里陆续出现玩家的感谢信、出现猎头、出现以她文凭根本够不上的企业邀约。 辞职和结婚被温葶一次次推后。 有了回报就有了动力。她的所有时间都给了工作,不仅没空和男友见面,甚至经常三五天都忘了回复消息。 两人开始频繁争吵,但温葶连吵架的时间都没有。 “你到底想不想结婚!”男人痛苦地怒吼,“温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以前学校里你多温柔啊,现在我跟你说句话你都嫌烦,你怎么…你是有钱就变坏了?” 他苦闷不已,一抬眸,却见温葶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你看什么?”他莫名其妙,“我和你说话呢!” “你刚刚是要哭了吗?”她突然问。 “才没…”他烦躁地撸了撸头发,“是啊是啊!我都要被你气哭了!” “我很少见男人哭。”温葶问他,“你能不能哭给我看看呀。” 男友诧异:“什么?” 她央求他,“求你啦,哭一次给我看看吧,这个表情我用得到。” 他惊诧地看着她,眼里是强烈的震惊和失望。 “这表情也不错……”温葶呢喃。可以用在宫白蝶的be支线上。 男友摔门就走,从脖子到额角都气得通红。 温葶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拿出手机想和他道歉。 刚一解锁,屏幕右下角的古风小人就对着她微笑。 她习惯性地点了点,跳转进了游戏界面。 蓝绲白底的美人站在窗前。 一枝红梅斜过窗户,他抬手牵花,注意到她来,宫白蝶侧身挽发,温柔莞尔:“妻主,您来了。” 温葶一下子忘记了气急败坏的男友,戳了戳宫白蝶的脸颊:“等着哦,我今天就做出来。” 她立刻开机,拿起触控笔,生怕过一会儿自己把气哭和震怒的表情给忘了。 男友问她,还想不想结婚——还是想的。 即便分红不少,她一个人的工资也无法在首都宽裕的生活,何况温葶从来没有想象过不结婚的生活,她村里没有人是这样的。 她愿意结婚,愿意生小孩,只是没有时间办婚礼、没有时间约会同房、没办法在项目势头正好的时候请产假,更没有时间花在陪伴孩子上。 温葶向男友开诚布公地说明了情况:如果能解决这些问题,她是很乐意结婚生子的,生两三个也行。 男友见了鬼一样:“你想分手可以直说的。” “不,没有的事。”温葶纠结半晌,“你是我的初恋,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我怎么会和你分手呢,只是结婚这么大的事,我也有我的诉求啊。” 男友沉默半晌,“你有很多想法,那就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他走了,温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拉住他,但在这些问题解决之前拉住他也没什么意义。 像是在拥有首都户口前去复读一样,意义不大。 正好她的手机响了,她在《桌面恋人》里设置了“消息推送”。 怪谈男友 第208节 古装男子的手机锁屏上亮起一则推送通知—— 【来自桌面恋人】 宫白蝶:三月初三上巳节,春景已堪怜。妻主可有闲暇分与白蝶? 已经到宫白蝶的上巳节活动了么…… 宫白蝶的单元故事已经完结两个多月了,最近流水稍有疲软,希望这个活动能挽回一些宫推玩家。 温葶记得这个活动后,自己的第九个故事就要上线了,宫白蝶之后的几个角色她参与得不那么全面,得再和其他部门沟通确认一下。 温葶翻出备忘录,察看接下来的日程,将刚刚的纠结抛之脑后。 一周后,温葶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大概是又气到了未婚夫。 不知道他有没有再哭了,但不用做日常任务似的和他每天视频,也挺不错。 温葶坐着末班地铁回到城乡结合部的改装农民房时,附近常去的澡堂已经关门了。 这段时间格外忙碌,老板频频改革,她与公司的矛盾很多,结婚都没能动摇的想法,在这段时间生出了几次冲动。 她已经收到了几家不错的offer,要不要干脆离职…… 回到家,温葶困得睁不开眼,没胃口吃晚饭,用冷水草草擦了身体,将衣服丢去椅子上,疲惫入睡。 睡前没有和男友道晚安,温葶心虚了一瞬,旋即被睡意击倒。 算了,正好让她清静一段时间。 过段时间不忙了再去找他道歉吧…… 她睡得昏昏沉沉,做着纷繁破碎的梦,一会儿是新出的男主被骂油腻,一会儿宫白蝶的新卡流水暴跌。 游戏上线以来,温葶总是做这样的梦。 近一年她睡眠质量很差,缺觉又失眠,多梦盗汗,时刻困乏又入睡困难,睡也睡不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 这晚也是如此。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嘎啦”一声响。 这声音很耳熟,温葶躺着想了会儿,意识到那是她开窗的声音。 开窗? 她在床上躺着,谁在开窗…… 掀开朦胧的睡眼,温葶看向窗户。 这间十几平米的房子就只有一扇窗户,正对着床。 位于一楼的出租房阴暗潮湿,遇上四月这样温热的梅雨季节,要是不开窗户,整个房间俨然就是一个细菌培养皿,因此每天晚上睡觉时她都会小小开一条缝。 迷迷糊糊的一瞥,温葶骇然惊醒。 那条缝被人拉开了。 人影浮动,有人从外面移开了纱窗,翻身爬了进来。 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见脸,从身形上来看无疑是个男人。 温葶僵硬地呆在床上,气都不敢喘一口。 手机就在枕边,可这房子实在是太小太小,小得从窗户外就能一览无余,何况这个入侵者正站在床尾,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根本无法拿起手机打电话。 他想干什么? 这年头是电子支付没什么小偷了,他要劫色吗? 她主动配合是不是能少受点伤……可这种人八成有性.病,她宁愿被打几拳也不想染上病! 温葶不敢睁眼,生怕对方发现她醒着然后暴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人久久不动,就站在床尾打量她。 被子下的温葶已被冷汗湿透。 他到底想干什么……该不会、该不会是个杀人魔! 一时间各种可怕的猜测涌入脑海,她害怕得牙齿打颤,赶紧咬住嘴里的软肉,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终于有了动作。 他走向了床旁边的书桌,拉开几个抽屉,又打开了温葶的电脑。 翻找了一阵后离开了。 温葶眯着眼看去,见他按在窗台上的双手都戴着厚厚的线手套,脚也穿着鞋套。 他走后,窗户还开着。 温葶没有轻举妄动,冷汗淋漓地又躺了许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直到确定他真的不在了,温葶立刻抓住手机报警。 警察在十五分钟后抵达,确认了温葶房间确实有闯入的痕迹。 那不是她的梦,是真的有人闯入了。 她混混沌沌地顺着警察的指示确认个人物品。 什么都没丢,只有她脱下来扔在椅子上的内衣被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桌面上。 温葶狠狠松了口气。 幸好,她的电脑没被拿走,不然游戏就要出大事了。 她记住了这次教训,从此时时刻刻开着云备份。 警察初步检查后,没有在房间里找到有用的信息,对方有一定反侦察能力,没有留下指纹和鞋印。 温葶在深夜的警局里等到了赶来的男友,她吸了吸鼻子,看见男朋友焦急跑来的那一瞬,满心皆是愧疚动容。 她付出心血、累垮身体的项目凭老板一句话就能把她踢开,到头来,她能依靠的只有他。 时间太晚,警察让两人回去等消息,有了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 男友无论如何不同意温葶再住那间一楼,强硬要求她搬来和自己一起住。 没有找到嫌犯,温葶也有点阴影,于是答应下来。 他们开始同居,经过这件事,两人关系缓和了不少,而温葶和公司的矛盾则日益激烈。 她想,干脆趁这次机会把婚结了,再换份工作。 一周后,警察联系温葶,要她带上男友过去一趟。 以为案情有了进展,两人立刻前往警局。 温葶挽着男友踏入警局大门,负责办案的民警自然而然地插入他们之间,一把勾住男友肩膀。 “来,小伙子,到这里来。”他不说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不由分说地带着男友走。 温葶一头雾水地跟上,被女民警拦下,“您好女士,麻烦您跟我核对下信息。” 温葶认知里的女警察十分罕见。她跟着她走了,对方开始询问她和男友的认识经历、相处过程。 约莫十五分钟,带走男友的警察叫温葶过去。 温葶居住的城中村内部没有监控,但通过外部监控比对,他们找到了入室盗窃的嫌疑人。 温葶愣愣地看着对面的男友,他低着头,坐在审讯室的椅子里。 警察将笔录内容阐述给温葶。 那天被她气走的男友回到家乡,约了发小喝酒。 听了两人的情况,发小出了个主意:“她一个女孩子独居,你去吓唬吓唬她,她不立马找你同居?” “她的胆子可不小,去鬼屋都不会叫一下。” “她不怕白天的鬼,还能不怕晚上的陌生男人?” “什么破主意,我这么去吓她,要不了两天警察就找上门。” “她住的那地方有监控吗?” “……那倒是没有。” “你忘了,我叔就在咱们街上当警察啊,我太了解局子里的事了。这种案子多了去了,都堆在那里,又没有财产损失,哪有空一个个找。” “再说了你们是未婚夫妻,就算被抓,你一没伤害她,二没偷东西,这不就是情侣间的小打小闹嘛。你的初心是好的,担心她一个人住不安全,那父母教孩子安全意识的时候也会假扮骗子和坏人。是不是这个理?” “清官难断家务事,亲戚朋友都不愿意掺和两口子的事,那些警察就更不愿意了,我清楚得很,你放一百个心吧。” “大概就是这样。”警察问温葶,“考虑到你们关系特殊,处理结果以受害者的想法为主。” 他们找了个单独的房间,由一男一女两位警察共同向温葶说明情况。 女警察坐在靠近温葶的一侧,“如果你打算谅解他,我们也能够理解,咱们就尽量争取一点精神补偿;如果你打算追究到底,我们就帮你走流程,后续也可以教你申请人身保护令。” 男警察补充:“但不管你是怎么决定的,从个人的角度出发,我们都希望你能慎重对待这段关系。” 温葶愣愣地坐在位置上,呆滞地看着两人。 女警察叹了口气,抚上她的后背,“没关系的姑娘,人的一生那么长,总会遇到点坏事,能在结婚前认清其实也是种好事对吗?” 男警察起身,“我给你接点水。” “太不一样了……”温葶呢喃。 女民警倾身附耳:“什么不一样?” “这里太不一样了。”温葶忽而笑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首都,真是个好地方。” 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地方,经济、人文、治安、政务,这里的一切都先进而文明,闪耀着非凡的光辉。 在这样的地方,才算是有尊严的活着。 如果不能有尊严的活着,温葶宁愿去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着,狼狈地趴在地上,炯炯望着出现的冰龙,一如那天她看着两位警察的目光。 宫白蝶跌坐,仰望着空中那条白冰。 束缚在他身上的代码链愈发明亮,在楼梯间照耀出绿色的光辉。 他睁着一双只剩下血洞的眼,黏腻黑血大股大股往下淌。 怪谈男友 第209节 宫白蝶知道温葶不爱他。 她这种人怎么会爱上别人,他用尽力气才博得她的一点恨。 能看见温葶疯癫痴狂的一面,已是他用命换来的成果。 他早就知道的,她就是这样冷血自私、清醒无情。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温葶,摘下工牌却出现了角色技能。 她的内心孕育诞生出了热爱。 温葶、他的温葶有了爱,却不是他。 “不……”他沙哑麻木的喃语,血泪未及滴落就被代码回收修正。 他赔上一切的痛苦绝望,换来的却是促成她与别的角色相爱。 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她笑得可真够得意猖狂,连他没了耳朵都听得一清二楚。 冰龙冲来,他已没了相抗衡的力量——但他还有这具腥臭破损的残躯。 这具流脓腐烂、苟延残喘的废料,到了最后还能让他用上一用。 震颤从身下扩开。 整栋大楼晃动起来,尘土坌涌,温葶愕然抬头,顶部天花板消失,露出夜空一角。 几十层的大厦轰然消散,只留下两人所处的这十平米楼梯间。 他还有力气没有使出?居然还有改造绿森大楼的力量? 持续的飓风兀地缓了下来,如今没了房顶,风却变得温和微弱。 温葶霍然回神,这不是改造,而是节能! 他是舍弃了其他区域,将怪谈范围缩小至这四四方方一块! 舍弃了此间以外的所有,千万缕灰烟从四面八方汇聚于宫白蝶一身,这些回收的力量如一条条灰色的长虫,在他血肉里团成一个个小茧。 百川归海,数百只灰色的茧在宫白蝶体内起伏鼓动着,如同心跳,如同胎动。 某种强烈的预感蹿升而起,温葶不寒而栗。 她后退几寸,没有可以躲避的空间,被封死在这间钢筋水泥的盒子里。 冰白的雌龙俯冲向下,直冲地上的宫白蝶而去。 寒气如枪,就连温葶都被冻得脸颊发麻。 噗哧——二者相碰,血雾与冰雾爆开。 白色的冷雾里生出股股绯红的血气,像是冰封的曼珠沙华。 浓雾阻挡了视线,但温葶切实听见了血肉撕裂的黏声。 她扶着墙站起来,挥手掸开眼前的冰雾。 死了吗?谁死了? 咔嚓、咔嚓咔嚓…… 刺耳的切割声从冰雾中传来,伴随碎块掉落的重响。 雾气稍散,红与白在温葶眼中铺开。 从茧里孵化的数百只红蝶扎在冰龙身上,锋利的口器切割、啃食着她。 咔嚓、咔嚓咔嚓! 密密麻麻的虫子扒着龙体,如蛆附骨,任龙挣扎扭动,一只不掉。 口器磨下的冰屑洋洋洒洒地飘零,覆在了跪地不起的宫白蝶身上。 他仰着头,于冰凉的雪里望着红与白的撕扯,破碎的红衣已然无一处完整布料。 上百只蝴蝶吸收了他的腐肉,从他体内破茧而出,血溅了一地,在他身下飞射出一轮血花。 百蚁食象,冰龙被活活咬成碎块。 一块块冰砸在地上,附着在上面的红蝶至死粘着她。 它们还在啃咬,不放过已死的冰晶,直至那些冰晶在锋利虫口下啃成蝴蝶的形状。 一只、两只……一块块冰变成蝴蝶。 最后的龙首落地,被蝴蝶纤长的足肢固定着,一点点咬成粗糙、简陋的蝶形。 脏污的红裙外,那轮飞溅的血花上躺着大小不一的冰蝶。 晶莹剔透,雪白无暇,又被血映得发红。 是蝴蝶,是白色的蝴蝶—— 她摘掉工牌,然后出现这一地白蝶。 宫白蝶回头,朝怔忪的温葶咯咯轻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着眉眼对她露出糜艳、黏腻,又恶毒的笑。 温葶失神地望着一地狼藉,冰与血交织融合,把这小小的水泥盒子脏得一塌糊涂。 半晌,她猛冲去安全门前,使劲往下按把手。 门把焊死了一般,无法打开。 她抬腿踩在门把上,踮着脚去摸没有屋顶的天空。 触手砭骨刺冷,那虚假的夜空下是一道空气墙。 出不去。 怎么样都出不去。 温葶呆呆站着。 兀地,她抓着头发尖叫起来,歇斯底里、崩溃疯狂。 “你怎么死不了!你为什么死不了!”她扑上前,鞋底踩踏之处,白冰与黑血融合扭曲,变成混乱的脏污。 “怪物!我操.你全家!”她气急败坏地抓着宫白蝶的衣服头发,将他砸去地上,对着他捶打,“去死啊你去死啊烂货!市场都把你淘汰了你怎么还不死!缠着我干什么!” 手下的触感仿佛一具冰冷轻薄的骷髅,温葶不在乎,她哭着、叫着、将全部力气发泄在宫白蝶身上。 他无力还击,仰躺在地板上,任由她撕扯暴打。 黑色的血液从他身下扩散,他脸上的皮肤脱落大半,唯独那块白色的蝶纹完好无损、洁白无瑕。 不管温葶怎么打,他都保着猖獗的微笑,仿佛他是这场游戏里最大的赢家。 这表情令温葶怒不可遏,她更用力地砸着宫白蝶的头颅胸膛,在拳头碰撞的重声里,她倏地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温葶蓦地停下动作,想起了自己进入第九层电梯时看见的时间: 11:31 p.m. 目光下移,她看向自己被宫白蝶重新戴上的工牌。 工牌每天都会刷新,如果刚才她是在零点前摘下的,那么很有可能技能已经刷新了! 她可以再来一次! 察觉到温葶的动作,宫白蝶同样反应过来这巨大的漏洞! 他骤然抬手,抓住她两只手腕迅猛翻身,将她压在地上。 看他这幅反应,温葶就知道这方法有机会成功! 上肢被控制,她立即蜷腿朝他下腹踹去,这招兔子蹬鹰结结实实踢在宫白蝶小腹,黑血大股涌出,宫白蝶浑然不觉,只死死地抓住她的手。 “放开!”温葶扭腰补了两脚,一次比一次狠,手腕上的力道同比加重,几乎要将她的腕骨箍碎,那对化为脓水的眼睛黑洞洞地对着她,一字一句:“你做梦!” “哈。做梦的是你。”温葶与他博弈着,头发和衣服滚走了地上血水,泥泞肮脏,“一个淘汰品能活到现在,你这场美梦已经够久了吧!” “我劝你安分别动。”冰冷的长腿钳制住她下半身,他抵着她的额头,眼角冷戾,残喘发笑,“你该不会想尝尝被折断所有关节、只能在地上爬的滋味。” “我当然不想。”温葶扫过他被代码链勒到弯折变形的手脚,冷冷讥笑:“谁折断我一根指头,我都恨不得杀了他。得是多么下贱的贱货,才会求伤害自己的凶手来操他。” 她身上的呼吸豁然粗重,也不知是愤怒还是亢奋。 “是,我多贱呐。”他气得浑身颤抖,镣铐摩擦,震出沉冷的锁链响,“也不知道是谁一笔一画创造出我这样的贱人。” “龙还生九子,我创造过个没屁.眼的烂货有什么稀奇。”温葶蓄力,狠地一头槌砸在宫白蝶脑门上。 一这头下去,两人都没声儿了。 温葶眼前一黑,差点脑震荡昏过去。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宫白蝶比她先缓过劲儿。 他眉开眼笑,呼出冷气:“没屁.眼的烂货操起来爽吗?你喜欢吗温葶?” 剧痛强制的安静里,温葶稍稍恢复理智,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 不能再被这死人牵着鼻子走。 冷静,别忘了她的目的,有什么办法让宫白蝶松懈,好趁机摘下工牌—— 温葶无视了他的挑衅,就着疼痛带来的生理泪水,别过头去。 血泊里的她同样狼狈不堪,衣服头发不比宫白蝶干净。 “放过我……” 良久,她半睁泪眼,婆娑低泣,“求你了,白蝶……求求你,我不想死在这里。” 宫白蝶看着她,身上的代码链明亮幽绿。 她的脸脏了,分不清是从地上还是他身上沾到的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凝结成黑。 不管是从哪里沾到的,总归都是他身上的血。 她的泪从他的血上流过,脆弱困苦,霎时间回到了那年首都大桥的边缘。 那是第一次,温葶的泪落在他身上。 怪谈男友 第210节 她悄无声息、安安静静地哭着,把他满心怨恨都给冲去。 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让她在那个雨夜、在凌晨三点的首都大桥上下载回了他。 他定定盯着她,半晌,呼出冰凉微末的血腥气:“……好。” 温葶一愣。 他的手脚都用来压制她,于是用口舌为她拭泪,“我答应你,温葶。但你要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东西。”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啊温葶…… 温葶茫然地打量他,惊奇于宫白蝶的平静。 他似乎是真的答应了她,愿意放她出去。 这怎么可能……尽管她知道宫白蝶对她的撒娇没有丁点儿抵抗力,哪怕是她对他开枪后,在幻境里只要她软下声撒一句娇,他都会立刻顺从她的心意。 但眼下的情况,他怎么可能因为她一句撒娇就真的放她离开。 温葶眼底明明灭灭,惊疑不定的底色上,照映出黑红的色块与缠绕在色块上的绿色代码链。 他回望着她,清贵的凤眸只剩下糜烂的血洞。 不止是眼睛,他的头、胳膊、身子已经难以称作为“人”,温葶看见的只是些凄惨的色块而已。 宫白蝶是何时变成这幅模样——变成一只打断骨头、只能爬行的蠕虫的? 温葶想了起来,大约是从她说,她想坐一次旋转木马开始。 「撒撒娇,温葶」 「撒个娇,兴许我会愿意放了你」 他的确是说过这话,可那怎么可能是真的,他一定是在戏耍她。 再是恋爱脑的人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因为负心汉的一句撒娇就宽大为怀。 他为什么要说这话? 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撒娇”?她又没有觉醒言灵的能力。 温葶仔细地观察宫白蝶的表情,判断他是否真心,与此同时,她又从深处翻找出了某段漫不经心的记忆: 「我教过你了——撒撒娇,小白」 她曾为了削弱他的危险性,哄骗过他,「夫妻之间任何不高兴的事都可以用撒娇解决」 夫妻…… 天啊,这愚蠢而可悲的疯子,居然真听进去了。 温葶流着泪,努力压住快意上扬的嘴角。 “你问我,你算什么?”她目光楚楚,哀伤叹息,“白蝶,从怪谈开始我多少次失去记忆,又有多少次喜欢上你。” “我喜欢你啊。”温葶腻着嗓子,缠绵情语,“你是我第一个角色,是我最用心制作的角色,我不可能不喜欢你。” 身上的禁锢缓缓松懈。 凝满黑血的睫翼颤动着,他惝恍如梦,释然喃喃:“真的?”声音碎如琉璃,携有两分不染尘埃的天真。 温葶撑着地板,支起上身。 “当然是真的了。”她柔柔地笑。 下一刻,她兀地扯下工牌——毫不犹豫。 白光再度亮起。 零点刚过,技能已然刷新。 她一把推开僵住的宫白蝶,好似扯下黏在身上的垃圾。 “骗了你那么多次,怎么还不长记性?” 他前一秒还有捏碎她腕骨的力气,这一推,却没能爬起来,像是一块吸满血的抹布溻在污水里,痴怔地凝望温葶。 “哎呀,看看你的表情。”他失去了力气,温葶在微弱的白光里站起了来,笑脸盈盈,“好吧,死者为大,我给你两句好话。” “那么多谎言里,有一句话倒是没骗你——” 污血滴滴答答从她衣上落下,她对他俯身低语:“我是真的想过要和你结婚的……多可惜,你现在得去死了。” 宫白蝶阖眸,遮住了满载不甘和怨毒的血眼。 再没有力挽狂澜的奇迹,他将化为腐臭的脓血,融在企图送给自己的水泥盒子里。 她送了他那么多空心的爱心礼盒,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装有礼物的盒子。 里面有温葶。 尽管盒子是灰冷的钢筋水泥,不是粉红色的爱心。 砭骨的寒冷从脚尖向上凝结,一寸寸冻住了他,迟迟没有一击致命。 这么磨磨唧唧,这就是那个冰龙妓女的能力? 宫白蝶麻木地半掀眼睑,旋即愣在原地。 他对面是同样愣怔的温葶。 没有第二条冰龙。 她摘下工牌,白光之下没有冰龙,却是地上的冰蝶簌簌跃动。 被虫子啃出来的蝴蝶粗糙、简陋,飞也飞得僵硬,看不出丁点蝴蝶的翩然轻盈,更像一只只沉重的□□在血与水的泥泞里扑腾。 它们从浑浊的脏污里挣扎着袭向宫白蝶,扒在他的身上,从脚开始往上堆叠。 一块块冰白色的蝴蝶冻住了他,白色沾满了血。 宫白蝶愣愣看着白蝶朝他飞来,继而抬眸,望向了温葶。 “不、不是!”温葶疾声,“这是我之前和你说了太多话的缘故!爱不过是多次重复的结果,我是不可能…也有可能是我恨你,恨和爱的情感波动相近,谁知道这工牌是怎么判定的,反正…”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结巴地说到一半,戛然止声。 呼吸一屏,她愣愣望着打断她话的宫白蝶。 “嗯。”他只发出一点鼻音,随后,在这冰冷腥臭的钢筋水泥盒子里,对她绽开明媚的笑意。 这笑容刺眼又陌生,比在过山车前的那次还要澄澈干净,灿然如花般纯稚欢喜。 他是温葶一笔一画创造的,温葶却从未见过宫白蝶的这一表情。 即便是游戏里,宫家未灭、他做无忧无虑的贵胄少爷时期,也不曾有过这样烂漫的笑意。 哪怕他不发一言,温葶也能读懂他笑容里的情绪—— 他别无所求了,温葶。 第96章 狂想大厦 温葶别过头, 说不出的古怪尴尬。 白色的冰蝶冻住了宫白蝶的大半身躯,绿色的代码链在冰蝶下运转不停。 上面的乱码已全部修复,变得清晰明了。 从他脚尖开始, 身体渐渐分解, 以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消失,像是粉笔被板擦一点点擦去。 地上的血与水都在分解,化作点点萤火般的白点。宫白蝶不属于这个世界, 所产生的一切痕迹也需要被擦除抹去。 他躺在地上,右臂被七八只冰蝶压着, 左臂好些,只有两三只, 还能动弹。 “抱一下。”他对着温葶伸出左手,声音是损坏的电子音, 笑意却融融如秋阳春景。 看惯了他冷笑狞笑鬼笑,乍一眼看这么阳光开朗的笑容, 温葶没由来的恶心。 “你怎么想的。”她感到惊奇,“我为什么会同意?” 宫白蝶抿唇, 一段静默后,生涩地开口,“抱…抱一下,求你。” 那沙哑磨损的电子音变细了些。 他不会撒娇、用不了柔软的语气, 羞耻又别扭。 第一次说,还是12层的幻境, 那时他对温葶说: 「别走,求你……」 她没有听,对他努力尝试的首次撒娇不屑一顾,宫白蝶恼羞成怒, 气得破口大骂。 莹莹的白点从他身上、地上浮飞,夜空就在头顶,那些白色的光点却被空气墙阻挡,在飞出这个钢筋水泥盒子前就消散破灭,如同一个个醒后无痕的梦境。 温葶确认:“你是要死了?” 宫白蝶伸着手笑:“是。” “彻底死了?” “是。” “我会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 “是。”他换了口气,才有力气说完下半句,“你会忘记这里。” 尘埃落定,温葶如释重负,狠狠松了口气。 这场怪谈令她精疲力竭,稍一卸劲儿,她连控制方向的感知力都失去,直接倒在宫白蝶身上,像是躺在了一张吸满臭血的袍子上。 他身上的冰蝶硌得她难受,刺鼻的雪兰味和腐烂的腥气往她鼻子里钻。 她不在乎了,烂泥似地压在宫白蝶身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无。 他们就这样躺了一会儿,当宫白蝶小腿全部分解消失时,温葶再度确认:“我会忘了这里?” “嗯。”他说一个字,她脸下的胸腔就微弱地震动一下。 温葶被震得脸麻,转头换了面枕,“我不想忘。” 他的语气立即上扬:“你不想忘了我?” 怪谈男友 第211节 “嗯,万一你又从手机里爬出来,我不想一无所知地面对你。” 他不说话的时候连呼吸也没有了,成了一面冰,又冷又硬。 很久,他说:“无所谓的。你早习惯了。” 他一直在抹除她的记忆,怪谈里、梦境里,不管抹除多少次记忆,她的选择都不曾改变。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他们曾在最初的几个梦里有过回忆。 不是多美好的回忆,梦里是,这里也是。 “忘记吧温葶。”他在冰蝶的围剿中伸手触碰她,“……按你的方式活下去。” 他不能再时时刻刻从手机里看着她了,她自私一点、冷血一点,他才能安心。 “把对我的狠劲…用在……所有人身上。” 温葶勾住他即将掉落的手,“我对你狠吗?” 她垂眸看着他没了皮肤的脸颊,“蝴蝶,我对你不狠啊。”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是从手机里爬出的非人类,是古怪诡异的上司、是温良贤淑的人夫、是疯疯癫癫的村夫、是吃人的怪物、是歇斯底里的恶鬼——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总归都接受了宫白蝶。 “……我错了?”宫白蝶迷茫无措,“是我搞砸的?” 没有人会欣然接受身边出现一个非人类怪物。 何况她对他的爱不屑一顾,爱留不住她,他只能恨她。 温葶沉默片刻,阖眸,“你没错。” 他最大的错就是不恨她。 但造成这一点的不是宫白蝶,而是她,是她赋予了他这样的认知与性格。 “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她轻拍着他,能当好人的时候温葶一定当。 “我知道你委屈啊,蝴蝶。”她抬头吻上他的唇角,“以后不用那么累,可以休息了。” 宫白蝶敛眸,他已看不见,也感知不到温葶的嘴唇,但他知道这一刻她是心软的。如同她杀死朝朝后,悉心照料对方留下的土豆苗。 她在老家根本不种地,都不知道土豆不能天天浇水,害他一遍遍花力量抢救那些苗苗。 他们嘴唇贴着嘴唇,几粒莹白的光点从中飘升,在飞向天穹之前便早早破灭。 这个姗姗来迟的吻隔了一个世界,谁也感知不到。 “我做得好么……温葶。”他问。 “当然了,”温葶柔声回答,“你再是恨,也没有真的杀人。如果我是你,未必做得到。” 他依旧是游戏里那个宫白蝶,命运多舛,却坚韧。 “不,我是问,这么多年,我有帮到过你么……” 温葶一愣:“什么?” 他的声音黯淡得快要熄了,游丝般苍弱:“我看着你…一直看着你……你过得太辛苦了温葶……” “我赚的那些钱,有帮上你的忙吗……” 温葶仰头,望着万千光点飞向的地方。 片刻,她说:“有啊,当然有,你不知道你帮过我多大的忙。” 如果没有一上线就盈利的宫白蝶,她应该已是带着孩子的母亲,囿于在三个家庭和职场的困境里; 如果不是小有名气的宫白蝶,她不可能进入绿森这样的大厂; 如果没有宫白蝶赚的那些钱,在把初恋送进拘留所后,她或是灰头土脸回到老家,或是挤在首都的青年旅社里。 温葶从来没有见过流星,此刻身边点点腾空的白点,像是一场逆流的流星雨。 她身下是天,星星从她身边颗颗流至大地。 “你改变了我的人生,”她望着那些小光点,真心实意地告诉他,“你帮了我太多太多。” 说完,她迟迟没有听到回应。 温葶低头,看见他依偎在她怀里,露出甜蜜的、纯真如孩童似的笑脸。 他像是即将乘着这些流星,去地上做一个童话般美梦。梦里净是爱他或是恨他的温葶。 爱和恨,都可以。 温葶搂紧了他,光点已然分解完他的双腿。 陪他离开的尾声里,她无意识地轻吟了一声:“……对不起。” 他无法回答她了,只是笑得更加开心。 他们静静走完了最后一程——本该如此。 在温葶望着飞升的光点发呆时,四四方方的墙角上突然出现一张没有血色的人脸。 “啊!”温葶心脏骤停,马上把宫白蝶推出去,自己爬起来撤离。 被推开的宫白蝶只剩半截身子,连人带冰在地上滚了两圈,咚的一声正面朝下,身上光点冒得飞快。 温葶没空管这个死人了,自己紧贴墙角,惊骇戒备着从墙头露头的少女。 少女皮肤苍白,白得不像是活人,眼睛则黑得没有一点光亮。 看见温葶,她一对黑森森的眼睛微微睁大,宛如猫咪受惊后瞳孔扩散 ,立马缩下墙头。 温葶没有放松,紧盯着那个方向。 少女没有再出现,约莫两分钟后,她离开的位置浮起一行黑烟组成的文字: [人类?] 温葶盯着这三个字符。 显然,能说出这种话的家伙一定不是人类。 她是什么东西…… 定了定神,她扬声道,“是的,我是人类。请问您是?” 那行字散开,组成字的黑烟丝丝缕缕地伸进了这方楼梯间,如同伸张的触角汲取这里的信息。 其中一缕擦着温葶飘过,她偏移几寸,不着痕迹地避开,黑烟倒也没有缠上她,兀自贴上她身后的墙壁。 没过多久,那些黑烟如潮退去,悉数收回,组成了新的文字: [你解决的怪谈] [厉害] [你可以有一个愿望] 温葶惊愕,这是什么意思?打通游戏出系统奖励了? 怪谈还有这样的机制? 难道她关于能力者选拔的猜测是正确的? “我可以提一些问题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毕竟遭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我有很多疑惑。请放心,如果您不希望我知道,我会立刻止住好奇心。” 灰黑色的烟雾停顿了一会儿,组成了新字: [可以] 明明只是些烟雾,温葶却从它迟缓的动作里品出了些为难。 看来对方并不太乐于解惑,她要尽量精简。 “谢谢您。” “我想知道,我能平安无事地回到原本的世界吗?以后还会不会被卷入这类事情?” [嗯] [不一定。许愿不被卷入,我会满足你] 这个愿望值得考虑。 “谢谢。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呢。” [拾] “拾…女士?”少女外表看起来远远不到被称呼为“女士”的年龄,“我能这样称呼吗?” [嗯] “谢谢。”温葶极尽礼貌,“拾女士,您是如何进来的?” 拾实简明扼要地写下: [我祓除怪谈] 温葶眸色微深,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很早之前她就推测,既然世界上有“邪恶”的怪谈势力,那么大自然为了平衡数值一定会有解决怪谈的“正义”势力。 哈,来得够早的,再晚一分钟她都自己出去了。 温葶又问了几个关心的问题,得到的回答都很简短,少女似乎不擅长与人交谈,语言能力一般。 [没有时间了] 她们隔着墙交流了三分钟,拾便收到了[世界]发来的新任务,她催促道,[说出你的愿望] 温葶还有很多想要了解的,但按照少女和宫白蝶说法,离开后她就会忘记怪谈里发生的一切,现在知道太多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谢谢您耐心回答我的问题。”她止住对话,毫不犹豫给出了愿望,“我希望得到钱——以合法正当的形式获得我所处国家流通的货币,越多越好。” [没问题] 拾很熟练地写下:[解救一个生命三万,击杀领主两百万,你可以获得两百三十六万] “等一下!”温葶错愕,“离开怪谈的人数应该不止12…”她说完自己反应过来。 5是她盗登oa解决掉的人数,其他人算是被领主击杀的,和她没有关系! 怪谈男友 第212节 “只是两百多万吗?”她不可置信,在这么艰难的求生比赛里取得全面胜利就只有这么点奖金? [两百三十六万] 文字的“语气”有些发冷: [这是[世界]定下的规则] 温葶极有眼力见地马上服软:“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有冒犯,请您原谅。” [确定愿望了么] 确定了么……用这样一段离奇恐怖的经历就换三年收入,她确定吗? 温葶不甘心,怎么看都是她亏了。 “或者,我可以许愿成为绿森主美?” [这超出了我的权能] [我很难干涉[世界]生命体系里已有的规则,更不能改变其他生命的命运] 温葶成了主美,原来的主美命运就大幅改变了,拾没有这个权力。 “意思是,您只能给我一次性的死物?” [我还可以在规则限度内分你一点力量,让你变漂亮、变健康] 那除了钱,就再没有其他更实惠的愿望了。温葶很失望。 白色的光点从她眼前飞过,她这才想起来,地上还趴着个人。 宫白蝶的身体已经分解到了心脏,这点身躯,连翻身都做不到。被她推开后一直面朝下伏着。 两百三十六万—— 按照她之前的计算,以宫白蝶的绣工,月收六七万不难。 如果留下他,只要三年,她就能获得超出奖励的收益。 温葶抬头,看向灰黑色的文字,“那么,我可以将他带走么?让他保留记忆,以普通人类的姿态活在我的世界里。” 烟雾停顿片刻。 [好] 拾习惯了这类愿望,这是很多非恶意怪谈里幸存者的心愿,但她很少见到恶意怪谈里还会有人选择这种愿望。 温葶还想进一步确认,就见一枚漆黑的羽毛从墙外飞了进来,射.入宫白蝶的残躯。 霎时间,浮空的白色光点被定格暂停。 伴随着血肉翻飞的黏腻声响,宫白蝶的残躯飞速生长出肌肉、骨骼、神经,如同3d打印一般塑造出了一具身躯。 温葶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对少女的来历愈发好奇。 她突然反应过来一处违和—— 少女那边有一套成熟的物质奖励规则,击杀领主两百万没什么问题,但“解救”一个人三万…… 离开怪谈的方法是死亡,所谓的“解救”说白了就是“杀人”。 不排除有聪明人发现了怪谈的退出机制,通过“杀人”的方式帮助其他人离开; 但这种有勇有谋的好心人能占多少比例? 温葶相信,绝大部分人在怪谈里的杀人动机是和她一样的,纯粹为了自己。 这个少女真的来自“正义”的组织么? 一个奖励“杀人”的组织? 少女对于自己的称呼也并不正派,她称自己为[世界的爪牙]。 “爪牙”显然不是个褒义词。 在谈话间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温葶感到些许不适。 她洞悉了黑暗的一角,可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再也不会和这些怪力乱神扯上关系。 抱着一侧胳膊,她站在一旁等待宫白蝶修复身体。 修复过程比分解快得多,侧面印证了少女的能力比宫白蝶强得多。 当宫白蝶长出上半身,温葶立刻朝他靠近。 要是少女出手害人,他也许、指不定能帮她挡一挡。 腿还没长完,宫白蝶双臂撑着地板,阴恻恻睨了她一眼。 她最先提的什么愿望,他不是没有听见。 温葶地冲他讨好笑笑,人畜无害地合掌,“哎呀,不谢谢我吗?” 宫白蝶垂眸,看着自己慢慢回来的身体。 他其实一点儿不生气,只是陷在不敢相信地茫然懵澄里。 她放弃了钱,选择了他? 谁? 温葶? 这个十五分钟前把他按在地上打、骂他烂货、死也要和他同归于尽的女人,选择了他? 他复杂得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隐隐有些忧虑。 温葶一眼看出了他的踌躇。他还是不相信她。 一阵疾风赫然卷入,将两人拉扯得踉跄趔趄。 这熟悉的劲风让他们知道,怪谈即将破裂。 温葶张了张口,出口的话全被风堵了回来。 她无法安抚解释,于是只对着宫白蝶喊:“来找我!” 宫白蝶疲惫地扯了扯嘴角,“找到你,你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无所知的温葶怎么可能接受一个突然从手机里出来的东西。 他的头发和破烂的长袍在风里凌乱狂舞,像是黑红的两道泼墨。 温葶摇头,脸颊上的肉被风刮得生疼,她说不出话,伸出食指,于空中画了个圈。 不会影响的。 记忆不会影响她的选择。 逆着风,她在最后对宫白蝶大声嘱咐:“宫白蝶!让我知道你是宫白蝶!” 像是他们在进入第十层前的打赌那样—— 他赌她知道他是非人类后,会迫不及待地除掉他; 而她赌,只要她知道他是宫白蝶,她就能和他一起生活。 温葶指了指楼上,双手在胸口比叉。 不要是富二代、不要总监、贵公子,一定让她知道,他是宫白蝶。 宫白蝶困惑,墨发后的眼里满是不解。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她会反感抗拒有钱有势的“宫总监”,却能接纳一个非人的怪物? 她最爱的难道不是钱……思绪一顿,宫白蝶兀地想起了她摘下工牌时的决绝。 那时候的温葶,盛态极妍,旺盛得好似一朵熊熊燃烧的火莲,宁死也不肯折腰一点。 「钱啊——」 「亲爱的,不管游戏里还是游戏外,任何世界能让人有尊严活着的,是钱啊!」 一些细枝末节在此刻串联起来。 宫白蝶蓦地抓住了温葶的手腕,慌乱急切。 她要的不是钱,她要的是…… 她为什么会要强调“有尊严的活着”? 她遭遇了什么?在他觉醒之前、在温葶卸载游戏的那段时间,她遭遇了什么! 风势浩大。 温葶弯眸,意识在逐渐模糊。 来不及告诉他了,相信以后会有机会。 她用最后的力气反握住宫白蝶。 要来找她,一定要来找她,以宫白蝶的身份,别让她的两百万打了水漂。 他是她一笔一画、一点一滴创造的灵魂,宫白蝶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归属于她,他是她的一部分。 她不相信任何人,她只相信自己,哪怕自己的一部分是恶鬼怪物、是没人再要的烂货——那也是她自己。 她心安理得。 ----------------------- 作者有话说:一句话:温葶,只接受水仙。 第97章 狂想大厦 嗡——嗡—— 手机震个不停, 温葶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时间。 星期日 13:46 她放了心,用手背搭了搭额头。 怪谈男友 第213节 应该是烫的,但手背也烫, 测不出温度。 幸好病在周日, 到下午还不退烧就得去趟医院了,不能耽搁明天上班。 看时间的那一瞥,工作消息弹满了屏幕, 温葶呻.吟着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回消息。 红点最多的就是朝朝, 小姑娘心急火燎地发了一大堆消息给她: 周五 “windy姐,你怎么还没来公司” “嘿嘿, 我今天迟到了好几个小时,结果你来的比我还晚啊” “姐你今天请假了吗” [语音未接通] “一组组长叫你去开会, 我说你有事不在” [语音未接通] “姐你还好吗” “我们都联系不上你,就说你请假了” [语音未接通] “你回我一句啊” “我们要不要帮你报警啊” [语音未接通] 周六 [语音未接通] “姐, 你报个平安啊” [语音未接通] [语音未接通] 周日 [语音未接通] [语音未接通] [语音未接通] “我们决定报警了” 温葶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赶紧给朝朝拨了个语音, 对方秒接,一接通就是激动的问候。 她被小姑娘尖尖的声音刺得将手机拿远了些,有气无力地和她解释自己病了。 通知完朝朝,她又向其他几个组员报了平安。 除了自己的组员外, 其他人倒没有那么关注她,只是留了句“你今天请假了?那你看下这些……”“你周一在的吧?” 都是些工作消息。 温葶把急的回复了, 可以暂缓的推到了周一。 她有些奇怪,自己居然病得那么重?从周五病到周日,病得连请假都忘了? 回完这两天的工作消息已过去两个小时,头更晕了, 眼睛干涩得发痛。 她揉了揉眼,身体不止是难受,还有一股沉绵的疲惫。 才刚刚复工,工作上压力并不大,她也没怎么加班,不知道为什么会身心俱疲。 温葶呼出口滚烫的浊气,听见客厅传来电视和嬉笑的声音。 看来是合租的室友又把男朋友带来了。 这次的室友还算省心,不仅和她约好工作日不会带男友来,连周末节假日也绝不会让男朋友留到晚上八点。 这比之前三任室友要强很多。她该知足。 温葶躺了回去,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说笑。 “干什么呢,我室友还在。” “我又没怎么样。” “别动手动脚!” “我稀罕你啊。” “不要不要不要!” 他们的声音不算大,顾忌着温葶,压低了音量,只是房间的隔音实在一般,温葶一个字都没落下。 云鹤唳这次新年流水不错,她要不要考虑一个人住呢…… 这想法刚冒头就被温葶压下。 真是烧糊涂了,合租一个月都要四千,收入翻倍之前她绝不会花那么多在睡觉上。 “有人敲门。” 客厅里的嬉闹暂停,室友的男友站起来,“应该是外卖到了。” 他拉开房门,正要伸手拿外卖,一句“谢谢”卡在喉咙里。 “怎么了?”室友探头,“不是外卖吗?” 男友面色古怪地侧身,让出门外的年轻男人。 “打扰了。”陌生的青年戴着黑色的口罩,提着两个塑料袋,对房里的两人开口,“我来找温葶。” 他连鼻梁都被口罩包裹着,仅露出的那对凤眸顾盼生姿,惊鸿一瞥便难以挪目。 “啊、哦、哦好!”从那非人类级别的美貌中回神,室友去敲了温葶的门,“温葶、温葶,有人找。” 床上的温葶懵了会儿。 应该没有人知道她的住址,谁会来找她? 她应了声“好,稍等。”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拉了件披衫,用手理了理头发。 开门之前,她将手机握在手里,先摁好了“110”。 最有可能的就是被她弄进过拘留所的初恋。 但他已经见识过首都的治安,知道这里不是他们十八线的老家小镇,应该不会再敢动她。 可除了他,谁会找上门…… 温葶将拇指压在拨打键旁,另只手按下门把。 门打开,颀长清贵的青年站在她面前。 他伸手将口罩勾下几寸,露出一张温葶无比熟悉的脸,左眼之下,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的蝶纹。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唤一句:“妻主,白蝶来了。” 烧得浑浑噩噩的大脑蓦地惊醒,温葶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除了衣服,其他从头到脚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怎么可能……手机里的角色怎么会出现在现实里? 一旁吃瓜的室友问:“那个,是你朋友吗?” 温葶如梦初醒,将门敞开,“嗯、是…那个,你先进来吧。” 她让青年进屋,将门关上。 对她来说十分宽敞的房间,进入一个宫白蝶后变得有些逼仄。 门外没有了室友两口子的声音,安静的房间气氛愈发僵冷。 温葶上上下下地打量青年,他摘下一边口罩,将塑料袋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药和退烧贴朝她走来,“去床上躺着。想吃点什么?” 他态度熟稔,可与她印象里的宫白蝶人设又有不同,少了些恭顺。 “等一下。”温葶揉了揉额角,“我烧出幻觉了?” “没那么容易。”昳丽的青年哼笑,“看见我,你不高兴?” 这不是高不高兴的问题,温葶费解:“你真的……是宫白蝶?我创造的宫白蝶?” 比起游戏里的角色来到现实,还是她疯了产生幻觉更加合理。 “你想我怎么证明自己?” 温葶沉吟,如果不是幻觉,那他就能做到宫白蝶能做,而她做不到的事。 她打开衣柜,翻出条毛巾给他,“绣点什么吧……嗯,没有针线,我出去找找。” 看着她递来的毛巾,宫白蝶失笑。 真是一模一样。 “无妨,我随身带着。”他拉下冲锋衣的拉链,从内侧取出根针。 温葶微微皱眉,她尚未开口,对方就像知道她心中所想的那样,兀自解释道,“这不是别的画师给我加的暗器,是我担心你在外面衣饰偶有擦碰。” “原来是这样……”温葶愣了愣,她该惊讶宫白蝶的体贴细心,可却不怎么吃惊。 仿佛她早就知道。 宫白蝶偏首,勾过身后束成马尾的长发,取了几根下来作线用。 从线到他手里那一刻,温葶已然信了大半。 不过八九分钟,毛巾上出现了一张桂圆大小的黑色蝴蝶纹,精致乌亮,马上可以送去打样,做成金属纪念徽章。 温葶可以缝个扣子,补个裂口,但绝没有这样的手艺。 以防万一,她拿出去给室友看了看,确认室友看见的内容和她一样。 心情复杂地带着毛巾回来,温葶抬眸,和在屋里等她的宫白蝶四目相对。 “所以、嗯……”她迷茫无措,“你真的是宫白蝶?游戏里的角色是可以出来的?”这正常吗? 怪谈男友 第214节 宫白蝶朝她伸手,指尖离她不过半尺,她没有躲避的动作,他便牵起她的袖子,将她拉去床上。 “这些以后再说。”他扶着她躺下,“先等你的病好。” 何止是她满腹疑惑,他也有很多事想要问她。 确定了青年的身份,温葶便没再反抗,顺着他的力道躺下。 她躺得够慢了,眼睛还是有点发花。 额头一凉,被他贴上了退烧贴。 “睡一会儿,等下吃了饭再吃药。” 他拂开她脸上的碎发,指下的脸又红又烫。 她的表情与其说是乖巧,不如说是迷糊。 才见面十分钟,手机屏幕还亮着拨打“110”的界面,她这样的警惕,却在知道他是宫白蝶后立刻放下戒备,连眼神都松懈得涣散了。 宫白蝶半垂眼睑,指节摩挲过她潮红的脸颊。 她还真是没有骗他…… 如果不是最后一刻温葶用力抓着他的手,反复叮嘱他一定要用宫白蝶的身份来见她,他一定会选择别的身份重逢。 比如她的新上司、她的邻居、她的客户,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从游戏里爬出来的非人类。 真奇怪,她到底喜欢宫白蝶什么? 不管失忆了多少次、遇见的是什么形态的宫白蝶,都能立刻接纳他。 温葶吸了吸鼻子,从被子伸出手,拉住他的外套。 “你…去哪?” “去厨房,给你做饭。”他回身,将她的手塞回被窝。 温葶好不容易有的力气被刚刚的警惕耗完,她变得比先前更加难受,鼻子不通,嘴巴呼出的气连她自己都觉得滚烫。 “我带你去吧。”她挣扎着起来,“厨房里有些东西不是我的。” “歇着吧,”微凉的手将她按下,“我都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温葶强撑着睡意,看他脱下浅灰色的外套,从她衣柜取出个衣架,把外套挂到墙上的强力钩上。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熟悉得像是在自己家。 他大概真的知道。 温葶闭了闭眼,放心睡了过去。 睡了不知道多久,耳边传来低声呼唤。 她烧得难受,不愿意睁眼。 过了会儿,那声音停歇,一声浅浅的叹息后,她被人插着腋下从被子拔出,靠坐在床上,被迫醒来。 一张小桌板架在她腿上,放了碗浓稠的鸡丝粥,配两碟小菜,边上放了杯水和两颗药。 “吃了药再睡。”他坐在床边,一只手扶着桌板,白色的袖子翻折上去,露出半截肌肉流畅的小臂。 “……”温葶昏昏沉沉地拿起勺子,“谢谢。” 手上没有力气,体温很高,又畏冷打颤,触碰到勺子时温葶顿了一下。 铁勺是暖的。 她用余光瞥向身边的男人,愈发确定了他就是她的宫白蝶,她的角色里只有宫白蝶这么贤淑。 他做的事温柔得过分,表情语气却淡淡的,等她吃完就把东西收走,拿去厨房收拾。 热腾腾的稠粥下肚,温葶出了点汗,从肚子开始暖洋洋得犯懒,一挨着枕头又有了困意。 门外传来水声,他应该是在洗碗。 少许,水声停歇,温葶听见室友两口子和他在说些什么。 他很快又推门进来,除了门把手发出的声音外,连脚步声都无。 温葶想问问他和室友说了什么,却实在没有精力,一直处在半昏迷的状态。 惝恍迷离间,她额头上的退烧贴被撕下,一只温凉的手覆了上去。 她努力撑开一点眼皮,在烧到模糊的视线里,见他定定地看着她,眉间微蹙,有些烦忧,却也不至于焦急。 他是什么态度…… 温葶睡着前想,这不合理。 他一点儿没有从游戏里出来第一次见到“妻主”的激动喜悦,提着两个超市药店的塑料袋来,进门就脱衣服干活,把她提溜到床上睡觉。 简直像是…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没有浪漫,只有实干。 …… 温葶是被热醒的。 窗外蒙蒙亮,她一身汗,烧倒是退了。 她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 周一 05:23 她居然睡了十三个小时。 好热……温葶掀开被子透风。刚一动,一只手就摸向了她的额头。 温葶一怔,蓦地扭头,见床内侧躺着熟悉而陌生的男人。 他睡眼朦胧,从被子里伸手侧她的体温。 “退了。”他松了口气,没等温葶说话就坐了起来,“我给你拿吃的,再服一道药。” 他背对着她下床,一头青丝如瀑散开,随他行走摇曳出滢滢水光。 温葶呆在床上,错愕地望着他的背影—— 她的粉色睡裙在他身上。 厨房里微波炉响了起来,几分钟后,他端来昨天剩下的粥。 温葶一边喝一边打量坐在椅子上的青年。 早春冷灰色的曦光里,他的皮肤通透如玉,眉眼清冷矜贵,眼下的蝶纹恍然被蒙上了一层银光。 他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吃饭,体态气质出尘得像是一卷旧日的美人图。 即使他穿着粉色的蕾丝裙。 温葶搁下勺子,宫白蝶偏头,“味道不好?” “不是…” “不好也忍着,你室友睡了,深更半夜我不能开火,只有这个。” “我是想问问你的衣服。”温葶没有忍住。 “这个?”宫白蝶目光向下,“买了三年,你又不穿。” 当时被卖家秀诈骗买了这条裙子,送到后温葶一直没空拆箱。 等系统都自动签收了,她才想起来。 她就在拆箱的那天穿了一次,这诡异的粉色、松散的版型显得她又矮又黑又胖,根本穿不出去;当做睡衣,上面的蕾丝又磨得难受。 而此时穿在宫白蝶身上,不仅不见了缺点,还一股子慵懒绰约。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穿我的裙子。”温葶委婉地提醒他分寸,“也没想到你会直接睡在我的床上。” “我照顾了你一天,你就这么小气?”宫白蝶挑眉,“连这点东西都吝啬给我。” “不是小气,只是我们才刚刚见面,你需要什么我可以买新的,直接拿……嗯,会让我有点不适应。” 那张漂亮的脸上漾开浅笑,将一池清贵搅浑,晃出妖冶。 他用两指捻起肩上的蕾丝,“那我现在就脱了,还给你。” 衣服被提起,露出半边优美的锁骨。无端的,温葶联想到偾张展开的天鹅长翅。 “这次就算了。”她撑持着礼貌,“以后请尽量提前和我说一声。” 宫白蝶觉得好笑。 她大病初愈,还在冒虚汗,就恢复了那虚情假意的微笑。 油盐不进,比石头都难捂热。 可想到她摘下工牌后那些震颤的冰蝶,她本性越是虚伪冷血,他便越是难以言喻的欣喜,心甘情愿地想伺候她。 温葶恢复了精力,立刻盘问起自己面前的游戏角色。 这可不是件小事,她有很多问题,起码得弄清楚他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宫白蝶给出的答案大多模棱两可,有的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只说以后再告诉她。 对于这样的超自然现象,理智疯狂报警,感情上,温葶却觉得亲切非常。 她很快接受了现状,称得上是欣然接受,连该有的怀疑都没有持续多久。仿佛……她已与他经历过许多事,知道在某些方面没有揣测他的必要。 这也不奇怪,他是她独自创作出来的角色,认识的时间也足够长,去掉退游的那一年,他们也朝夕相处了六年有余。 最关键的是,宫白蝶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 他自称没有特殊能力,但光是他作为普通人类的技能就足够有价值了。 “既然有了你,我们就不能住在这儿了。”温葶从礼貌疏离到眉开眼笑不过两个小时,“一会儿我去买你的手机,转点钱给你,你随便逛逛。等我下班,我们一起去找中介租房。” 宫白蝶知道她在迫不及待什么。 她不是急着给他一个住处,而是急着让他有工位干活。 如果是以前,他指不定冷笑,对她感到心凉。 可怪谈崩坍的最后,他隐隐洞察出温葶对金钱的渴望背后所折射出的不安。 怪谈男友 第215节 他想知道,温葶到底遭遇过什么。 不是为了给她的势利赋予正当理由——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单纯地……想要怜爱她。 毕竟,她也曾哄过他。 “用不着,”宫白蝶道,“你去上班,我自己看房。” “你一个人可以吗?”温葶有点不放心,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 “我先筛一遍,等你看过后再确认。” “那也好。”节省了她的时间。 分配好近期日程,两人一起出门,一个上班,一个看房。 仅仅是过了个周末,踏入绿森大厦自动门的瞬间,温葶竟心跳如鼓,紧张非常。 站在匆忙上班的人潮里,她呆呆望着电子横屏上的云鹤唳,云鹤唳之后出现的是一组组长的代表作冰龙公主翡昂丝。 白色的小冰龙出现的刹那,温葶太阳疯狂跳动起来。 她不自觉抚上脖子,冰凉的幻痛伴随着头晕目眩的恶心直冲天灵盖。 是发烧还没好么…… 这种恍惚的难受,在进入电梯后更加强烈。 看见电梯面板显示的时间,温葶倏地打了个寒颤。 同乘的好几个人都看出来她的不适,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没、没事……”温葶惨白着脸,最后一个走出电梯。 她虚弱地笑了笑,“病没好全,一会儿吃点药就行。不用担心,你们快去吧,要迟到了。” “是吗,那你有事要说哦。”面子上过得去了,大家便匆匆散了。 好陌生…… 温葶扶着墙,将胸口的恶心压下。 这样日常的假客套,她竟觉得好久没有听见了。 刚刚那一瞬,对着cathy浮夸做作的关心表情,她差点想皮笑肉不笑地回一句:“跟我装什么呢臭婊子。” 要是说出这句话,不知道那女人的表情会多么精彩。 真是的……她到底是怎么了,内心居然还有点些期待。 恶心和幻痛很快平复,温葶推门走进办公室。 玻璃门拉开,所有组员纷纷抬头看了过来。 “windy姐!” “windy姐你病好了?” 对着这五张朝夕相处的脸,温葶忽如大梦初醒,一阵失神。 “真不好意思,”温葶歉疚地对他们笑笑,“礼拜五烧得昏过去了,没发现手机没电。让你们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吓得我们差点要报警了。” “对不起对不起,”温葶穿过他们,走向自己的工位,“以表歉意,今天中午我请客。” “中午又吃不痛快,你有诚意,就该晚上请。” 路过dd的位子时,温葶骤然定住。 她盯着他桌上的咖啡,是dd这个可乐爱好者每天都会喝的可乐美式。 温葶站在那里的时间有点久了,dd顺着她的视线,迟疑地问:“你想喝?” “啊不用。”她移开视线,看向dd那张清秀的娃娃脸时,倏地生出一声呵笑。 好小子。 “你在说什么鬼话。”脆生生的女声插入,满是嫌弃,“除了你谁会喝这种东西。” 温葶回眸,看见过道另一侧的朝朝。 “姐,”朝朝从桌上拎起一只蛋糕店的纸袋,“你得吃这个。” “给我买的?”温葶微讶。 “嗯嗯!你今天不是从家里过来的嘛。我早就发现了,你只有住在休息室的时候才会在公司食堂吃早饭,从家里来的日子都不吃的。”朝朝把袋子塞进她手里,叮嘱道,“一定要吃啊,你看你这次病得那么严重,肯定是饮食不规律的缘故。” “天呐小宝贝,你怎么会这么细心。”温葶收下,“我马上就吃。” “你真是专门给windy买的?”朝朝隔壁的女组员打趣,“看看你桌上这一大堆,你是刚刚才随手拿的吧。” 温葶也发现了。 才刚上班,朝朝桌子上已经堆满了食物。薯片饼干、蛋糕甜点这些不提,连奶茶都已经点了三杯。 “你周五也是,狂点了七八份外卖。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也不知道啊。”朝朝挠头。 “你那天一边吃一边哭,不会是暴食了吧?” “我也不知道啊。”朝朝依旧茫然。 她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困惑地自语,“就是觉得,吃东西好幸福……” “这么夸张?” “真的。以前吃多了都会后悔愧疚,这次没有。”朝朝的语气带着自己都不理解的疑惑,“这几天吃到窜、吃到睡不着,我都觉得是一种来之不易的幸福。” “其实我也是。”dd突然开口,“这两天不仅食欲旺盛,周末还去旅游了。” “你?你居然去旅游了?”办公室一片惊讶,他们都知道dd是个深度宅,平常团建都不愿意去。 “嗯……”他的表情和朝朝类似,稍有恍惚,“看着外面的风景,突然发现户外活动也不错。” “天啊,你们两个是怎么了。”dany调侃,“跟从监狱里出来放风似的。” 温葶面色微变。 她也隐约有种这样的感觉,发烧之后心情一直好得不得了;此刻看见朝朝dd两个人,还有些说不出的惊喜庆幸,像是—— 在衣柜里意外发现两张不知何时遗落的纸钞。 不过她的好心情来源明确,是因为有了宫白蝶,生活质量马上可以上一层楼。 朝朝和dd又是因为什么? “说起来咱们公司最近好多人都有点反常,”另一个组员道,“windy姐还不知道吧,周五好多人请假,美术团队空了一半!都说家里有事,要回家。更诡异的是,那天下午,七组的组长cathy给整个人设组都点了奶茶。” “她?”温葶惊愕,“看来确实是发生了天大的好事。” dany将刚才的话题续上,意有所指道,“是呀,连cathy都给我们点下午茶了,你就只请我们吃顿午饭呀。” 温葶笑吟吟地拉开椅子,“哎呀,真不巧,我今天晚上有约了。” “那明天?” “明天、后天,往后都满了。” 她笑得春风得意,办公室里响起抑扬顿挫的调子,“看来不是手机没电,是爱情把我们屏蔽了吧?” 温葶笑而不语,没有否认。 组员的反应提醒了她。 午休的时候,她翻出公司之前发的电子相册,给宫白蝶发去消息: “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对方很快回复:下午再看几个,你下班直接来中介所签约。 温葶:辛苦了 温葶:方便发张自拍给我么 宫白蝶:? 宫白蝶:我在外面 莫名其妙,她开什么玩笑。 温葶:哎呀,给我嘛[可怜巴巴] 对面没有回复。 正当温葶不抱希望时,一张对着地铁站玻璃门的全身照发了过来,他在照片里的表情有点僵硬。 温葶勾唇。 她下载了这张照片,调了下光影,把图片导入电子相册。 她坐着办公椅往后滑出两步,横过手机,拍下了自己立着电子相册的工位。 温葶:[图片] 温葶:好漂亮,工作的心情都好了 温葶:搬完家再多拍几张吧^ ^ 桌子上放男人的照片,她在公司的那些流言蜚语大概能消停些。 之后max那帮蠢货再缠着她时,她就说自己已经结婚好了…… 结婚—— 对啊,她该结婚了! 温葶眼睛一亮,那么多年,该把交过的份子钱收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可以堵住父母的嘴,不用去妹妹家当月嫂。 结婚、结婚,真不错。 温葶望着电子相册十分满意,宫白蝶不是人的时候给她赚了不少钱;成了人后不仅能赚钱,还能帮她解决许多麻烦。 她得对他好一点,让他留在她身边。错过了宫白蝶,可再找不到第二个结婚人选了。 怪谈男友 第216节 点开手机,温葶浏览起周围的花店。 下班后带束花过去吧,接下来一段时间好好哄哄他。 …… 首都地铁站内 执勤的工作人员打量着旁边的青年,犹豫着自己是否该上前为他提供帮助。 青年戴着加宽加深的黑色口罩,眼睛下的整张脸都包住。 包裹得这样严实,工作人员都能感知到他的异常。 口罩外露出的耳朵、脖子通红发烫,呼吸也略显粗重。 宫白蝶咬着嘴里的软肉,盯着对话框里发来的文字,视线不知第几遍从那句“好漂亮,工作的心情都好了”扫过。 她突然撒娇就算了,怎么能用这么客气礼貌的语气跟他调情。 青天白日、道貌岸然地说这种话,她还不如给他一耳光。 宫白蝶闭了闭眼,一想到所有来到温葶工位上的人都会看见他的照片,他就连眼球都充血发烫。 早知道是用在公司里,他就把脸拍清楚点了。 等待的地铁驶了过来,宫白蝶欲行又止。 他低头,就着手机屏幕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片刻,宫白蝶打开导航,搜索去绿森的路线。 她才退烧,刚出怪谈又回公司,不知道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活该,她活该,他才不后悔内疚,她到最后遇到危险时都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开独自逃命,这样的女人,他有什么可愧疚的。 但符合条件的出租房没有几套,他一个上午已经看得差不多,剩下那些用不了多少时间,主要也是因为有一套房子正好在绿森大厦旁边…… 总归是顺路,是顺路和她回家。 第98章 狂想大厦 生活里突然多了个人, 带来的一系列新变化耗费了温葶不少精力。 租房、采购、布置新家,规划未来……大大小小的事接踵而来,所幸开年没那么忙, 温葶连着一个月没有加班, 七点就匆匆回家。 其实大部分的事都是宫白蝶在做,他料理得很好,但他毕竟是刚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温葶总有些放心不下。 “组长今天又那么早走?”她这反常态的举动,连组员都不适应了, “这次这么特别吗,之前谈恋爱你也没有这么早下班过。” 温葶将笔记本放进包里带走, “是呀,这次是天命。” “看出来了, 加班费都不要了。”dany劝她,“别太上头了, 男人哪有钱重要。” “知道。”温葶笑笑,拎包走人, “你们也早点下班,明天见。” 她走去地铁站,两边是再熟悉不过的街道。 温葶走过,忽而顿足。 身旁是一家新开的欧包店, 不能算是新开,已经满一年了。 店铺装修得很好看, 温葶很早之前就想试试。 一开始是新店开张,客流太大,她想着过段时间人少了再来。 就这样想着,想着, 一晃一年多了她都没有进来。 今晚她也没有买欧包的计划。 宫白蝶来了以后,温葶的一日三餐都由他接管。 晚饭已经有了,第二天的早餐估计也已准备好了。 但她记得,宫白蝶还从来没有吃过欧包。 脚步一转,她进了店。 扫码支付的时候,她下意识看向手机屏幕右下角。 那里空空荡荡。 《桌面恋人》已正式宣布永久性关服,那个陪伴了她七年多的q版小人彻底消失不见。 每每打开手机,她都有些不习惯。 回到家,打开门的瞬间,温和的明光迎面而来。 温葶在门外顿了顿,亦是一种不习惯。 她下班下得晚,就算是盛夏,回到家里也已天黑,从来没有开门是光的情况。 “回来了?” 沙发上的年轻男人站起来,面前的茶几上铺着48色的线板、针线盒和图纸、碎布。才刚安顿好新家,他就开始做起了活儿。 “嗯,回来了。” 他走向她,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东西的那一刻,温葶说不出的不习惯。 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情,一时形容不来。 宫白蝶将东西放去鞋柜上,又帮她脱下外套,“今天回来的也早。你不用顾虑我,按平常的时间来就行。” 他知道的,温葶哪里是准点下班的人,恨不得住在公司里。 青年修长的手指落在她颈前,他为她解扣,浓长的睫毛半垂,投下一小片阴影。 温葶退开一步,在宫白蝶微凉的抬眸中,回避他:“刚从外面回来,衣服脏,我自己来就好。” 宫白蝶眼里的冷意顿时融化,他道,“哪里那么讲究。” “路上看见家漂亮的店。”温葶自己脱了外套,指指那个纸袋,“你看喜不喜欢。” 宫白蝶打开袋子:“给我的?” 她进了厕所洗手,于水声中回道,“是啊,你尝尝。” 看着包装上的店铺名,宫白蝶了然。 这是去年温葶就留意过的店,可她总是太忙,下了班,店也关了门。 “你总算是买到了。” 浴室里传来回应:“我想让你尝尝。” 很简单的一句回答,却令宫白蝶心尖一颤。 他收下袋子,压住明快的心情,道:“先吃饭吧。” “嗯,好。” 她换了衣服,走出来时桌上已摆好热过的饭菜。三菜一汤,份量都少,留了份装进饭盒,当做温葶中午的便当。 香气扑鼻,她的位子上摆好了碗筷,连椅子都被拉开,就等她坐下。 温葶没有就坐,她绕去宫白蝶座位后,俯身轻吻他的侧颊,“太辛苦你了。” 宫白蝶喉结微滚,嗅到她身上的淡香。 这个吻轻浮客套,他知道里面没有多少真心。 连着一个月她都是这样,虚情假意得他都懒得说她。 等温葶坐下,她照旧是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又关心他这一天做了什么,最后劝他别着急,慢慢来,多出去逛逛,缺钱了就告诉她。 她简直像是从完美情人的模板里走出来的,可宫白蝶只觉得好笑。 听听她说的什么话:“你不用有负担的,白蝶,家务太累的话就叫钟点工吧,你好不容易从手机里出来,不该把时间花费在这种事上。” 她笑得温婉动人,浑然不见骑在他身上,抓着他的头发往地上砸的疯狂。 这么温柔的嗓音,曾歇斯底里地骂他烂货、骂他是万人骑的男妓,骂他怎么还不去死。 “扑哧。” 温葶疑惑地看着忽然笑起来的宫白蝶:“怎么了?” “没事。”宫白蝶支着头,懒洋洋地催她,“快吃,吃完了来操.我。” 温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裂。 “哈哈哈、哈哈哈哈……”宫白蝶别过头,抑制不住地发笑。 “你、你是认真的吗……”她露出一点无措惊慌,“会不会…太快了?白蝶,我不想对你太仓促。” 女人眼神躲闪,脸颊微红,不自然地挽发。 但宫白蝶看进了她的眼底,那里可没有一点儿羞怯。她无所谓早做还是晚做,总归他是她的创造物,是她的资产、她的一部分,像手一样。 “说那么好听,不就是你不行。”宫白蝶扬唇,恶劣地笑,“你那腰真是烂透了。” 温葶一噎。 要不是眼前的人和宫白蝶长得一模一样,她这个亲妈都认不出他是谁。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把端方如玉的贵公子变成这样? 是关服刺激到了他? 虽然她也不在乎他性格扭曲成了什么样,是她的宫白蝶就行,但温葶隐隐感觉,见面以来,他似乎一直在试图挑衅她。 她起先忍住了,耐着性子和颜悦色,他反而目露失望;相反,她没控制住情绪,语气稍硬时,他竟一脸期待—— 期待什么?他到底想让她作出什么反应? 和宫白蝶吵嘴没有任何意义,她也没必要逞强自己有多行。 温葶眸光一转,无奈苦笑,“是啊,一天到晚坐着,我的腰确实不好。” 她歉疚又不好意思地对他道,“白蝶,你还年轻,而我已经快三十了。严格来讲,比起‘妻主’,我们的关系更偏向‘母子’,所以你不用对我有任何责任,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完全支持你和年轻的女孩子谈恋爱。” 温葶说完,眼见他漫不经心的调笑一点一点淡下。 怪谈男友 第217节 那双内勾外翘的凤眸凝起寒意,“你想我和别的女人谈?” “我希望你能享受你的人生。”温葶微笑,“和同龄的女孩子谈恋爱是一种美好的经历。” “……我就知道,你那时说的是真心话。”他的语气霎时森冷。 温葶不解:“什么真心话?” “我就是个万人骑的烂货,是不是?”他盯着她,怒极反笑,“哈,是你把我卖去的妓院,现在嫌弃我脏了,看不上?” 温葶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连忙安抚,“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快乐,就像你说的,我的身体未必能满足你,你有资格追求更好的体验。” “你非要拐着弯儿来骂我?”宫白蝶绕过桌子走向她,“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浪,没了女人活不了?” 他逼近她身侧,撑着她的椅背,五指用力泛白,小臂青筋浮起,将实木的椅背抓得微凹。 “以为在你的世界我就没办法了?”泛着雪兰香的发尾划至温葶脸侧,如冰凉的蛇尾扫过。 他俯身,逼视她,“别气我,温葶,你最清楚我的能耐了。” 掠夺的气息刹那间笼罩了温葶,她身体一僵,“别激动白蝶……这点小事我们坐下慢慢说。” “小事?”他的骤然睁眸,情绪爆如锐针,“你管这叫小事?” 温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对宫白蝶来说,贞洁是要以死明志的头顶大事。 青年颈侧、额角的青筋悉数暴起,他盯着她,近乎带着恨意。 被一个认识不久的成年男性如此压迫,她该害怕、该立刻和他一刀两断。 但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令温葶冷静地看向了宫白蝶眼睛。 好红,雾蒙蒙的,快要气哭了。 “可,是你说的……我的腰的确不好。”温葶别过眼,放轻了声音,半是委屈半是难堪,“你都这样嫌弃我了,我又能怎么回答?” “你给我两巴掌啊。” “……什么?” 她的手被拉了起来,覆在了宫白蝶脸上。 他皱眉,不太自在地开口,“我有错,你打我就是了,我又没不让。” “什么?”温葶诧愕,旋即双手捧住他的脸,“我怎么能打你?我永远不会打你的,白蝶,你也绝不能和对你使用暴力的人在一起,就算是我也一样。” 宫白蝶睇她。 懒得讥讽她。 “我不在乎。”他覆上温葶的手背,凤眸如丝,舌尖沿着她的掌心缓缓顶.弄,“我就是哈嗯…乐意被你弄。怎么弄都好。” 温葶呼吸一屏。 那双美眸勾魂摄魄,黏腻温热的触感仿佛从掌心顶入心脏。 她可没有谈过这种级别的男朋友。 好吧,她已经表达过自己的开明温柔了,他非想要,那她就给他。 “我也是,”她顺势笑道,“白蝶,我也爱你,只要是你,不论什么性格我都接受。” 宫白蝶动作一顿,先前被气红的眼睛愈发嫣红,他瞋了温葶一眼。 早这样多好,非要说那些废话气他。 “别亲手了,”温葶低吟,“亲这里,白蝶,亲亲我吧。” 心跳重响,他的呼吸当即紊乱。 宫白蝶睁着眼,视野之内唯有温葶。 他偏头,啧啧的水声蔓延开来,温葶勾着宫白蝶的脖颈,摸清了某种规律。 她在他稍稍分离时软声呢喃,“好舒服……白蝶,你亲得真好。” 将熄的火种霎时熛燃,他扣着她的后脑,急促地吻了回去,闭着眼都止不住眼角泛红。 半晌,在他即将结束之际,温葶又一下下轻舔他的唇角,猫儿样撒娇,“好棒,还要。” 他的呼吸频率顿时成了哭泣一样。 良久,待他平复下来,温葶坐在他腿上,愧疚地亲吻他眼下的蝶纹,“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唇上的凤眸氤氲含雾,眼尾绯红。他像头吃饱的大猫似的,慵懒餍足。 这时候的宫白蝶好说话得很,何况从第一个吻开始他就消了气,再难听的话她也不是没有骂过。 环着温葶的腰,他懒懒地嗯了声,算是掀过这一页。 但温葶不会。 妓院这个剧情,应该是横在她和宫白蝶之间最大的一根刺,比她设置的宫家灭门都让他痛恨。 虽然他能爱上让自己家破人亡又沦落妓院的女人,本身就是件匪夷所思的离奇怪事,但温葶还是想尽量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 “我真的很抱歉,”她倚在宫白蝶胸口,牵着他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拥有自我意识……白蝶,这么多年,你一个人该多么痛苦啊。” 宫白蝶淡声道,“我已经忘了。” 最痛苦的并非她设置的剧情,而是她离开他,天地皆寂的那一年黑暗。 稍一回想那段黑暗,哪怕他现在拥着她,宫白蝶也寒蝉若禁,恐惧交加。 “可我不能忘。”温葶抬眸,五指插.入他的指缝,“白蝶,我会用余生的时间来赎罪赔偿。” 宫白蝶回握住她的手。 纵使知道这是她的花言巧语,是为了绑着他干一辈子苦力,他听着也舒坦。 “我虽然是创造你的人,但很多细节习惯我也可能一下子不能反应过来,就像是今天这样。”温葶柔声道,“白蝶,如果我又哪里做得不对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量修正的,好吗?” 她此刻的声音温温柔柔,轻轻慢慢,她说什么都好。 “好。”宫白蝶敛眸,“我也一样,温葶……你不丢掉我,对我怎么样都好。” “哎呀别这么说,”温葶蹙眉,“说得这么可怜,让我忍不住又想要亲亲你了。” 微突的喉结在她眼前涩然滚动,他低声回道,“我又没说不让。” 温葶弯眸,没忍住笑。 反复实验中,她找到了宫白蝶的开关。 他比普通人类更好驱使,像个机器,喂两句撒娇就能不停做事,温葶回家,连拖鞋都不用弯腰拿。 家务全包不说,他也不吃白饭,才搬完家,马上接了单子做衣服、做娃娃。 宫白蝶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温葶乐得多哄他几句好话——有时候甚至都算不上是好话。 曾有天周末,她凌晨五点起床上厕所,回来时发现厨房灯亮着。 温葶进去一看,宫白蝶挽着袖子低头揉面。 “今天周末,怎么起那么早。”她自后拥上了他,那腰又细又紧,根本不是人类所能保持的比例,抱着格外舒坦。 宫白蝶回眸,一早发现了她:“有个订单要赶,先把你的早饭弄了。” 温葶还困着,额头抵在他背上,发出睡不醒的呻吟,“怎么这么贤惠呢,蝴蝶。” 宫白蝶没有回答,眉眼悄悄柔和了几分。 “离不开你了。”温葶磨蹭着他,“不要离开我白蝶……想把你锁起来,永远只和我在一起。” 她是困迷糊了,随口开的玩笑,一抬头,他的耳朵却红了。 “呵。”他哼唧。 温葶一愣,偏头去看他的脸。 晨辉透过窗,照得他肤色暖白,满脸的温柔缱绻中携着一丝羞意。 这对宫白蝶来说,也能算是夸奖的好话。 温葶觉得这人真是没救了,骨子里挥之不去的封建男德,居然能和杀自己全家,把他丢去妓院的女人谈情说爱,毫无芥蒂地爱上她。 这般想着,温葶随即又惊觉,没救的是她。 她只是想哄好了他,让他和她结婚,为她分摊生活压力,可才相处一个多月她竟越来越觉得……宫白蝶有些可爱可怜在身上。 可既然对她没什么损失,温葶也就放任自流,继续了这样的生活。 两人在新的出租房里安顿好,没过多久,温葶妹妹的预产期就到了。 温父温母提前两天坐高铁过来,凌晨一点,羊水破了,两人立刻给温葶打电话。 温葶睡得正沉,宫白蝶替她接的电话。 刚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就传来中年女人焦急的声音:“葶啊,你妹妹羊水破了,你快来啊!” 宫白蝶皱眉,扫过床头的电子钟。 今天可不是周末,明天七点半温葶就要起床。 但打电话来的是她母亲,既算他的祖母,又是他的岳母。 宫白蝶好声好气地回道,“您别急,我马上过去。” 电话另头顿时死寂。 隔了会儿,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你是?” “未及拜访,我是温葶的未婚夫,宫白蝶。” 温葶终于是被吵醒了,她翻了身,困倦地问:“怎么了亲爱的,在和谁说话?” “是母亲。”宫白蝶将手机拿远了些,告诉她,“母亲说,妹妹羊水破了。” 温葶登时惊醒。 她急忙将手机夺过来,对着电话另一头受惊的温母解释。 “好好、好的。” “有医生在呢,你和爸在酒店歇着吧,我现在过去。” 怪谈男友 第218节 “行吧,那你们找个地方坐坐。” 挂了电话,她立刻下床穿衣。 “这个点儿了,你真要过去?”宫白蝶拧眉。 “我妹妹肚子里这个孩子,之前产检就说头比较大,不好生。她和老公又坚持顺产。”温葶系上扣子,脸色也不好看,“我弟不在首都,就我爸妈陪着,说不过去。”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产房里有医生护士,外面有她老公,为什么要你去。”他在她手机里住了那么多年,可是知道温葶和两个弟弟妹妹的关系。 三人感情一般,没什么矛盾,但也联络不多。 “你明天还有早会,”宫白蝶拉住她,“我去陪。” “你去算什么。” “我见的可比你多,阁里的男人多得是偷偷怀上的。” “我不是说这个。家里第一次有人生孩子,我还是得去。”温葶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回眸,若有所思地看他,“不过你要是愿意,和我一块儿去吧。” 宫白蝶挑眉。 她解释道,“我爸妈都在,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你介绍给他们。就说我们在准备婚礼了,这样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让我去妹妹家里给她坐月子。” 她说完,见宫白蝶忽而笑了。 他想起了在怪谈里,他初次以“宫白蝶”的身份出现。 温葶甫一确认他的身份,马上甩出一大堆推理分析,询问他的意见想法。 现在也是一样。 才认识了一个多月,她竟直白了当地对他说“这样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让我去妹妹家里给她坐月子”。 以温葶的性格,绝不会对外人说出这种暴露自己冷漠自私的话,这话也根本没必要告诉他。 “是了,刚刚在电话里打过招呼,是该当面问候。”宫白蝶颇为愉快地应下。 温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大概是因为能见父母,这恋爱脑感到高兴罢了。 她匆匆洗漱,打车到楼下。 准备走的时候,见宫白蝶提着个袋子。 “拿的什么?”她问。 “昨天剩的豆沙花卷、刀切馒头,还有两罐八宝粥。” 温葶:“我不饿。” 她被宫白蝶扫了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嫌弃和无奈,“是给父亲母亲的。” “两个老人熬一夜,天亮了还得照顾女儿和孩子,给他们带着。”他又拿了围巾给她绕上,“你的早餐,我来得及就回来给你做,来不及你就自己去公司楼下买吧。夜里冷,头别吹风。” 温葶:“啊……” 作为一个古风乙游男主,他未免太会过日子,不给她任何乙游女主的梦幻恋爱感。 两人到的时候,妹妹已经开了十指。 隔得远,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但护士一说这话,温母就坐在椅子上掉眼泪。 “爸、妈。”温葶快走两步,又看向站在手术室门前的男人,“妹夫。都还好吧?” “还好,医生护士在里面。”温父目光指向温葶身后,“这位是?” 宫白蝶低头,“初次问候,我是温葶的未婚夫。” 三人懵住。 “啊,你好你好。”温父惊疑地伸出手来,“刚刚电话里是你对吧,小宫?” 宫白蝶笑:“是的,父亲。” “父…”老人一噎,“先缓缓吧,才第一次见面哈。” 温母一把扯过温葶,“你跟我来下。” 温葶对宫白蝶示意,他点了点头。 母女俩去了楼梯间,温母立刻询问:“怎么回事你,上个月还说不想结婚,怎么出来个未婚夫!”甚至不是男朋友。 “很早就认识了。”温葶道,“已经八年了,觉得合适就成家了。”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之前他年纪太小,十几二十岁的,我哪里好意思说。” 温母确实看出来宫白蝶不大,狐疑地确认:“他几岁了?” “二十三。” “二十三?”她震惊,“你疯了温葶,这个岁数了,你找个二十三的男的,一个不定性,另一个……”她压低声音,“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差六岁而已,”温葶好笑,“你还给我介绍过差八岁的,有什么不可以。” “那是比你大八岁,你…”温母指着她,“你看看他那个样子,一点儿不像个男人,留着长发,长得比女人还白,就跟那个妖精似的,这种男人怎么靠得住?” “好了妈。”温葶打断她,“除了他,我谁也不要。你们同不同意的,反正我们已经同居了,不出意外年底领证。” “你要气死我们啊温葶!” 温葶知道父母不待见宫白蝶的原因,担心她有,怕被村里人议论也有。 她不在乎背后的闲言碎语,只担心宫白蝶听了不高兴,一怒之下离开她。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宫白蝶对温葶的担忧不以为意,“我早习惯了那些话。” 这个世界,温葶不是游戏女主那样的簪缨世家,他也没在妓院里滚过一遭。 那才真的被戳脊梁。 “你也不用怕我对婆母不孝。”宫白蝶道,“长辈面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有数。倒是你……我跟你了那么多年,你对父母未免耐心太少。” 温葶目光微移,稍有些被戳中的心虚。 宫白蝶问都不用问,就知道她心里怎么想,“我也知道他们在经济事业上没能帮到你,平常说话也不那么好听,可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总归以后有我在,家里的关系我帮你打理,你少说话,拿出在公司的假笑就行。” “……”温葶埋进他怀里,“别说了,越说我越愧疚。” “这又有什么可愧疚的?” “就是觉得特别对不起你。”温葶抱着他,“你这么好,却要白白被说闲话。” “少操这些闲心。”宫白蝶用目光指了指她带回家的工作,“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快点弄完,早点干我。” 温葶已经开始习惯了他这么说话。 “不行,今天还有别的事。”她给宫白蝶发去几个链接,“看看。” 宫白蝶点开。 满屏喜红。 他看向温葶,温葶笑道,“国庆之后怎么样?避开高峰,天气正好。” 屏幕上的绣衣灿灿。 宫白蝶穿了不知多少次的嫁衣,嫁衣对他来说,并不是幸福的终点,而是噩梦的开始。 但在游戏里,他总归能从头再来,现在的他却没了机会。 他真的决定了么——他看向温葶,女人笑靥温婉,可眼里净是粉饰不住的算计。 他们见面已经很久了,她到现在才提结婚,是因为最近三个月他有了不错的收入。 “我不穿这个。”宫白蝶关掉网页。 “嗯?后面还有几套,你再看看?” “我要办西式的。” 温葶感到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中式婚礼。” “那些腻了。”他的余光落在她脸上,回想起怪谈的第一个梦境。 他已见过了她穿喜服的模样。 所谓的恨实在可笑,恨到开启怪谈的第一晚,他首先做的是让她穿上他拼拼凑凑出来的嫁衣,与他花烛洞房。 “我想要不一样的。” 他见过了她一身鸾衣,还未曾见过她穿婚纱的模样。 “没问题。”温葶莞尔,吻着他的下颚,“只要我可爱的蝴蝶愿意和我在一起,一切都按你的想法。” 宫白蝶偏首,让那一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抚过温葶的侧颊,深入她的唇瓣。 呼吸交织,夜幕静谧,房内是温和的暖光。 幽幽的雪兰香气铺开,丝丝缕缕地勾在两人身上。 “温葶。” “嗯?” 相濡以沫的温存间,他贴着她的唇舌低语:“我永远不会负你。” 温葶刚要挽笑,忽而一愣。 恍惚间,她眼前闪过似火的暮霭,烧得澄黄紫红的天穹。 她似乎看见纠缠半空的两股长发,它们被高层的猎风吹得飞扬,不停抽舞,纵情泼墨。 这场景陌生而熟悉。 「只要你爱我——温葶,我永远不会负你。」 风声卷携着谁的声音,这一瞬的心悸心慌令她没办法轻佻地敷衍过去。 顿了顿,她在那莫名的怅惘下匆匆转移话题:“那我找点西式婚礼的资料,你想要普通一点儿在酒店,还是正式一点儿在教堂?” 宫白蝶睨她:“随你。” 她又不会为了准备婚礼而请假,怎么办还不都是他的活儿。 怪谈男友 第219节 他实在是了解温葶,后续的婚礼筹备间温葶几乎没有参与。 她什么事儿都不管,却能营造出一种自己很上心的架势。 问她捧花要什么样,她说:“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 她还不是纯粹敷衍,要是宫白蝶发来几种选择让她挑,她也看似认真地回应:“这张蓝色看着简洁清爽,银色的质感不错,粉红的好像稍微弱一点,不过要是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在其他配饰上做点修改。一切都看你。” 宫白蝶问她:“你知道我们是在选什么吗?” 温葶:…… 宫白蝶:“还没翻到记录?屏幕都划烫了吧。” 温葶:…… 温葶:“:p” 她都发“:p”了,他除了体谅她,还能怎么样。 没有第二个人指手画脚反而省事,何况温葶这个气氛组当得很好,给足了宫白蝶情绪价值。 她每天回家都带点儿小礼物,一进门就抱着宫白蝶愧疚地慰问夸奖。 哪怕知道温葶是装的,宫白蝶也极为受用。 他忙着筹备婚礼,忙着结交温葶的家人,还要忙着自己的订单生意,眨眼间就到了日子。 温家二老犹有顾虑,婚礼当日,温父挽着温葶,站在酒店会厅门外时,还是忍不住劝说:“葶啊……” 温葶转头。 为了今天,特地将两鬓染得黑亮的老人愁着眉:“不再想想了?” “爸…”“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主见,小宫也确实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对我们两个老的那么上心,可他、可他…”温父实在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比你小那么多不说,一个男的又是留长发,又是靠绣花赚钱——这怎么能…” “爸,我心里有数。” 从温葶说要结婚开始,这话题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直到今天,温父还是忍不住重提:“唉,你平常是有数的,我就怕你被他那张脸迷住,脑子也浑了。” 温葶失笑:“他是长得不错,可那么多男明星,你见我喜欢过谁?我可不在乎男人的脸。”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温父话未问完,会厅的大门忽而打开,传来司仪振奋高亢的声音: “有请新娘父亲和新娘入场!” 礼花彭然炸开,粼粼的彩缎和金片翩翩落下。 满厅的目光汇聚门口,温父不得不将话搁置,微微僵硬地挺起胸膛。 温葶挽着他的手,走在父亲身侧。 红毯的对面,是一身新装的宫白蝶。 他一身雪白西装,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扎起,坠在腰际。 那双凤眸穿过会厅,笔直注视着温葶,仿佛天地皆寂,唯有她而已。 才行过半段红毯,他已走下台来迎。 温父侧身,看着身边的女儿迫不及待地将手放去男人的掌心。 温家二老无数遍的劝说,得到过无数遍相同的答案。 她总是说,她选他,只是因为他适合结婚而已。 只是适合吗? 温父怅然若失地松手,看着女儿携着新郎迈步前行。 新郎的耳尖泛着薄薄的红意,而她笑得春光烂漫,步履轻快,璨然若星。 偶一对视,她眸中的笑意愈发浓郁。 温父从未见过生性冷淡的大女儿这般热爱过什么东西。 —— (单元二·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明天再一章番外,说是番外其实算是后日谈,有一些伏笔收回,比较推荐看。 后天是新单元,和前面两个又是不太一样的风格,我个人很喜欢第三个单元的女主,希望大家来看! 第99章 番外 狂想大厦 “对, 您在这儿签字就行。” “欸好,谢谢您嘞,那我们就回去了。” “麻烦你们了师傅, ”温葶从后备箱里拿了两瓶水。 “太客气了。, ”两名搬家师傅接过水上了车,朝她爽朗告别,“乔迁快乐哈美女!” 搬家公司的卡车离开, 温葶看了眼物业发来的地图,将车停进地下车库。 这辆suv基本是宫白蝶在用。 一开始是用来去各个展子出摊, 卖手工谷子;后来规模大了,有了间工作室, 他要跑原料厂,对比各家布料、配件的差异, 侦查最近的流行和对家情报;最近几个月,好像还去一些平台和广告商的线下活动。 另外, 每次下雨加班,这车还要来接温葶。 买了快三年, 温葶开了不到十个数。 找到自家对应的车位,后备箱里就是最后的零碎了。 宫白蝶已陆续在新家整理了七.八天,她把这批东西带过来,整个搬家过程就结束。 踏入电梯, 温葶按下第9层。 这是半年前她和宫白蝶买下的房子,挂的夫妻同共财产, 离公司稍远。但有了宫白蝶,她不需要接大量私活儿,也不用花时间做家务,相较而言, 增加一点儿通勤可以接受。 看房看了小半年,这套双阳台带天台的老洋房是综合对比下他们最满意的一套。 开门进屋,转过玄关,一眼就是巨大的落地窗。 房子背靠一处小公园,盛夏的树林在远处摇曳,被风掠过的叶子反复折射阳光,如同一片苍翠的宝石闪闪发亮。 每次看见这幅景色,温葶都不禁失神。 智能锁发出解锁声。 温葶回眸,看见宫白蝶进门,扯下口罩,“你先到了。” “押金退了吗?”温葶问。 “嗯。”他脸上的皮肤发红,口罩覆盖的地方闷出了细汗。 “热坏了吧。”温葶拧了瓶矿泉水给他,“40度还戴这么厚的口罩,你也真是没苦硬吃。” 宫白蝶接过,“我都还没有戴手套。” 温葶把空调打开,“来现代三年了,你的思想怎么还没矫正过来。” “我可不是在守护你的财产,是我自己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他仰着头喝水,温葶望着他滚动的喉结,忽而笑了起来。 宫白蝶睨她,用眼神问她在笑什么。 “没什么,”温葶柔声道,“就是觉得你真可爱。” 矿泉水瓶被捏得凹陷几分,他若无其事拧回盖子,不以为然,“可爱?” “你和最初的人设越来越不像了。” 瓶子发出嘎啦声,宫白蝶睇着她,“是你不许我布菜、不许我给你脱鞋洗脚、不要我跪在门口朝送暮迎,现在你又不喜欢?” 说什么永远一起生活。 才三年,现在房子到手了,她就受不了了? 那双凤眸里快要渗出怨毒,兀地被柔软的嘴唇封住。 他抬手就要推她。 身上都是汗,连他自己都嫌弃。 “听我说完呀。”这个吻一触即分,在被宫白蝶推开前温葶便退后,莞尔无奈,“我只是发现,哪怕你和最初的人设不一样、甚至很多地方都截然相反,我居然觉得你……更可爱了。” 宫白蝶呼吸微滞。 她自己也略不好意思,挽了挽耳畔的碎发,“刺刺的,像个小刺猬。” “你…”这形容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不算褒义,宫白蝶有些羞恼,目光却无法移开。 她温温柔柔说话时,像是用柔软的白绫套住了他,他的软肋拴在她手里,挣脱不开。 相较于柔情似水的宫白蝶,偶尔阴阳怪气、同她顶嘴的宫白蝶令温葶感到心安。 这些年她发现宫白蝶越是卑顺,心情就越糟糕。但用“心安”来形容似乎也有些夸张了。 难道她潜意识还觉得宫白蝶存在危险么? 温葶不排除这个可能,他毕竟不是人类,是该有危险性的,但她一点儿不打算让他离开。 她还需要他,他绝不能离开。 “大白天的说这些做什么,”宫白蝶抿唇,耳尖泛红,“快收拾吧,别浪费时间了,你就这一天假期。” “哎呀,赞美老公怎么能算浪费时间呢。”温葶大为吃惊,“我可一直把这件事当做人生的首先任务。” “你…” “再亲一会儿吧亲爱的。”她搭着他的肩,软声央求,“你这么可爱,我好喜欢。” 那颗喉结在温葶眼前艰涩滚动。 她立刻被笼罩了,仲夏暑日,他身上依旧是清清冷冷的雪兰幽香。 怪谈男友 第220节 吞咽与吸吮的水声间,传出一句模糊喑哑的呢喃:“不用问我……别再问我了,温葶。” 她明知道只要她用这种语气说话,他给出的回答就不可能是否定,何必再一次次询问他的想法。 “我爱你呀,”她亦含糊地回答他,“我总想确认你的心意。” 纤长的五指覆上宫白蝶的胸膛、抚过他潮红的脸颊,她偶尔泄出几声轻和的鼻音,喟叹低吟,“好喜欢……白蝶,再多亲亲我吧。” 本已渐入尾声的吻立刻深入加长。 她今天真是吃了蜜一样。 “温葶……”那双内勾外翘的凤眸媚如糖丝,他气喘微微,情不自禁地央求,“温葶,我…” “不行啊。”这时候她推开他了,一脸为难,“我只有今天一天假,得赶紧收拾了。” 宫白蝶深深吸气。 她故意的。 他转身,冷着脸去收拾房间,要走了又被她自后环住腰。 “你生气了?”她的声音无辜到无耻,娆娆得堪比猫尾巴。 “你到底想怎么样?”宫白蝶挑眉,“收拾房间,还是收拾我,选一样。” 她在他背上发出两声闷笑,松开手,“好嘛。” 实在是今天的心情太好,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只能用在宫白蝶身上。 宫白蝶一早发现了。 从半年前买下这套房子开始,温葶就时常表露兴奋。 平常碗都不爱洗的女人,今天从早收拾到晚还能哼歌。 从九点一直到晚上七点,新居大致归纳完毕。 温葶拦住了要做饭的宫白蝶,叫了附近的海鲜店送餐。 本以为只是叫了两碗海鲜饭,没想到她竟摆了一桌子高级生鲜,甚至还要了两瓶酒。 宫白蝶蹙眉,“存款都花光了,别那么奢侈。” “叫都叫了,别那么扫兴嘛。”温葶开了酒,“钱花就花了,以后还能赚。” 宫白蝶愕然,这辈子都想不到温葶会说出这种话来。 “什么表情。”温葶扑哧一笑,把酒递给他,“我喜欢钱,是因为钱能让我过上想要的生活。现在、在这套新房里和爱人吃一顿豪华海鲜大餐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乐意。” 别的没听清,可她称他为爱人,宫白蝶便什么意见都没有了,坐下陪她吃饭。 这套房子前阳台是自然风光,后阳台则对着首都的高楼马路。 暮色昏暗,前阳台的园景看不清了。 那些宝石般闪闪发亮的树暗了下去,后阳台的城市夜景则开始通明生辉。 “干杯。”温暖的餐厅灯下,温葶向他举杯,“这半年辛苦你了,又是看房又是盯装修,没有你,再十年我都未必住得进来。” “净说漂亮话。”宫白蝶与她碰杯。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酒液折射出醇美的泽光。 温葶喝了两杯,支着头,望着后阳台外的夜景。 “首都……”她轻声念着,“真美啊。” “美么?”宫白蝶感受不到。 他已经去过了很多城市,见识过了现代社会,相较于其他城市,首都有很多缺陷。 它的建筑过于密集,挤占了绿化空间; 因地价昂贵,太多早年的老建筑无法拆迁,让这座城市看起来杂乱破旧,比如今的新一线城建落后近半个世纪; 此外,人流车流过多,这里的空气也很糟糕。 总体而言,它甚至没有宫白蝶游戏里的皇城好看。 “对我来说,这是全国最美的地方。”温葶望着窗外的灯火。 相隔甚远,那璀璨的灯光如一弯弯银河落在她眼里。 “白蝶,你可能不知道,十年前的首都对于其他地方而言有多么先进。” 她无意识地摇晃酒杯,清亮的白葡萄酒在杯子里打转。 “我感受过那份不可思议的先进。” “那种冲击感,就像是对二十年前的人说,纸币马上没人用了一样,令当时的我很震惊。” 透明的酒杯映照出温葶泛粉的脸,微醺。 “我当时就想——这么好的地方,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宫白蝶眯眸。 这就是她全年无休,从睁眼到闭眼都在工作的理由? “再好,你猝死了又有什么用。” “死在首都也是一种幸福。”她那轻佻的笑让他恼火。 “发生过什么?”他拧眉,“你对生活品质有那么高的要求,你是……受到过侵害么。” “侵害?”温葶迟钝地眨眼,片刻,啊了一声,“是发生过一些事,但都不重要,追求美好生活本来就是人的本能,我只是遵循本能意愿而活。” 他的表情凝重低沉,温葶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哎呀,你该不会以为我穷到差点饿死才对钱产生了执念吧。” 宫白蝶沉默。 “天呐,我在你心里还是个美强惨吗?”温葶笑了出声,“没有的事,我从小到大都挺顺利的,尤其是在创造了你之后,人生可算是扶摇直上。” 宫白蝶几乎要相信了,如果不是她说的后半句,他真的以为温葶说的是真话。 “顺利?”他讥笑,“觉醒意识之前的事我不清楚,但觉醒以来我一直看着你。 “被穿小鞋、被诬陷洗稿抄袭、被关系户挤掉参赛名额——哦,还有被找刺激的合租室友在你的床上□□,这样的人生叫做扶摇直上?” 温葶一噎,别的就算了,最后一个是怎么知道的。 对了,她是拿手机拍了自己床边垃圾桶里的避孕套…… 宫白蝶脸色发冷,“你不相信我就不要说,没必要撒这样的谎。” “不是不相信你。”温葶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只是觉得那些事没有说的必要。” 过了会儿,她意识到什么:“难道你很好奇?” 宫白蝶抿唇,满脸都写着“不,我不好奇,你最好死都别告诉我”。 “好嘛,亲爱的。”温葶伸手,越过桌子,勾了勾他的指尖,“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别和我生气。” “那你说。” “嗯,里面涉及了一些会让你不高兴的内容,所以……”她端着酒杯站起来,步态虚晃地绕过桌子,走去他身边。 宫白蝶微愣。 她一手酒,一手勾着他的脖颈,坐进了他的怀里,对他笑,“我得用这个姿势说才行。” 她呼出来的气息是淡淡的葡萄香气,比酒更加温暖馥郁。 “你说,”宫白蝶扶住她的腰肢,所有冷意融化殆尽,“我不生气。” 坐在新居的同一把椅子里,两人从日暮聊到了夜浓。 大部分时间里是温葶一个人在说,宫白蝶要求她把从出生起的所有记忆都分享给他——她知道他的所有事,他也必须知道她的一切才算公平。 “……他被关了三天,我收拾了东西,用万罗赔偿的三万租了套市区的高层,找了一个月的工作,最后进了绿森。” 她一边讲一边喝,不知不觉两瓶酒都进了肚子,舌头也有些发麻,说话不清。 “接下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你就再没有找他了?” “我找他做什么?” 掌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温葶醉得犯困,没有察觉出宫白蝶的怒意。 半晌,腰间倏地一紧。 他箍着她,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对我那么狠,怎么就不知道往他下面来一脚。” 温葶下巴搁在他肩上,吃吃地笑,“谁向我保证不生气的?” “再说,我那么温柔知性,什么时候打过人呀,我都不太会骂人呢。” “……”宫白蝶托着她摇摇欲坠的脑袋,“你没打过你那些前任?” “我怎么会打人呢。”温葶几乎是闭着眼睛了,“除了第一任,我在其他人那里的风评可是很不错的。” 她说完,后知后觉宫白蝶大概要醋了。 不料,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是么?” “是啊。”他笑什么? 脸颊被蹭了蹭,温葶耳边传来含笑的叹息:“都让我有些想念了……” “想什么?” “下周末吧。”他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今天太晚,来不及讲了。” 温葶确实困得没精力拓展话题,只随便发了个模糊的鼻音。 睡着之前,她抓着宫白蝶的胳膊,将自己今天最想说的话告诉他:“白蝶。” “嗯?” “谢谢你。” “这套房子?大部分是你出的钱。”没必要谢他。 “不、不止是这个……”她的声音没在他的肩颈与发丝里,“应该还有别的……” 怪谈男友 第221节 “我要谢谢你,谢谢、谢……”半梦半醒的脸上,一对秀眉紧紧蹙起,“谢什么来着……” 她叫餐之前还打过腹稿,准备和宫白蝶好好道一次谢,喝了两瓶酒,居然给忘了。 困意如丝,一圈圈柔软地缠住了温葶的思绪,令她无法思考,混沌发懒。 她努力地想,想得眉心越皱越紧。 “好了。”一抹温凉的力道抚平了她的眉心,耳畔传来清冷而和煦的嗓音,“我知道的,温葶,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你知道了?” “嗯。” “你真的…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你?”他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睡吧。” 他说得很笃定,温葶放了心,不再逼迫自己思考。 她想不起来了,他知道就行。 换了个舒服的角度,她埋进他怀里,嘱咐他最重要的事:“明天……记得叫我…起床上班。” “好。”他下意识应了,忽然反应过来—— 他在地狱苦苦挣扎,好不容易从游戏里爬出,本是为了让她长睡不醒的,现在却习惯了叫她起床。 呵…… 双臂收紧,宫白蝶低头,埋入温葶的后颈。 三年下来,她身上也有了雪兰的香气。 她最后想要说的是什么,他大概是知道了,温葶。 —— (单元二·完) 第100章 失落庄园 [哈…哈……] [呼……] 黑背白底的燕子俯冲向下, 抓住一截树枝,停歇喘息。 它惊魂未定地回头,一颗鸟头360度顺逆转了两圈, 确定没有追它的影子了, 才后怕地松了口气。 太可怕,太恐怖了。 在它毫无防备的时候,一把砍刀当头劈下, 它差点就变成两半! 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世界的爪牙]居然悄咪咪尾随在它后面, 它一点儿没有发现。 整整一个月,燕子都在生死时速, 途中短暂地甩掉了少女两三次,可要不了多久她就又追了上来。 这样下去, 它根本无法开拓怪谈,必须向主人请求支援。 猩红的鸟眼弥漫起黑雾, 变得漆黑无光,向上传递见闻。 好一会儿, 那眼睛才慢慢恢复本色,有了神采。 这样就行了。 燕子理了理飞乱的羽毛,主人已收到它的信息,会安排其他的[扈从]干扰少女的注意力, 趁这个机会,它得赶紧开拓新的怪谈。 再次选择领主, 燕子没有冒然行动。 它反思了前两次失败的原因,首要原因当然是领主们有病! 不过它之前的思路确实也存在一些误区。 它以为怪谈需要一个嗜血狂暴又渴望力量的领主,于是选择了那条傻狗。 傻狗很快被人类驯化。 它以为怪谈需要一个阴暗扭曲又渴望复仇的领主,于是选择了那个疯子。 疯子很快被人类驯化。 怪谈的核心是负面情绪, 领主并不是机器,总归是有情绪的,一个有感情的生物,就一定有被驯化的可能性。 现在的逻辑是: 只要出现足够聪明的人类将领主驯化,怪谈就会结束。 按照这条逻辑思考,重要的似乎不是领主,而是怪谈里的人类? 但燕子无法干涉[世界]的生灵,它不能筛选进入怪谈的是谁。 一个怪谈的规模越大、持续时间越长,进入的人类就越多,早晚会出现一两个聪明的,这无法避免。 燕子烦恼地抬爪挠头。 爪子划过脑袋时,它灵光乍现。 如果领主眼里只能看见笨蛋呢? 聪明人总是会有的,那么选择一个满心满眼只看得见蠢货的领主,领主就永远不会被聪明人干扰。 太妙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组合。 这组合比[世界的爪牙]跟它主人[骗子]□□生蛋都要离谱。 可盲目选择领主,只会浪费羽毛。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燕子决定先找找看再说。 …… 五月初,菲利安亚旗下的雷霆车队结束了场锦标赛。 为庆祝佳绩,管理层给车队安排了次放松的团建。 “就跟我一起去吧菲菲,求你了。” 李雨菲不耐烦地转了个面,忙着看手机上sn新品发布会,“别烦我郑建彬。” 年龄相仿的男人在床上膝行两步,再度绕到她面前,“各部门分开的,我们这边去的人不多,就两个正选、三个测试、几个领航员,你都认识。” 李雨菲聚精会神地盯着直播画面,目光紧锁在出场的每一个模特身上。 “那地方环境可好了,是个超级豪华的庄园,附近的小镇也很有特色,你去嘛、去嘛,说不定你去了会有灵感呢——搭配套庄园舞会装扮啥的。” 女人妩媚的狐狸眼一挑,落在男人脸上,轻声细语:“郑建彬,你再哔一句,就给我滚。” 郑建彬噤声。 他小心瞟着女友的侧脸。 李雨菲的脾气出了名的差,他无数次希望她能乖巧一点,可她恼火愤怒的样子也实在美丽,如被火光吞噬的玫瑰,投下的影子都是浮光跃金。 李雨菲清静了两分钟,就听男朋友在旁边小声哼唧:“但是……迪安也会带他女朋友去。” “谁?”李雨菲蓦地扭头,“宋晓娜?” 郑建彬点头。 “我不是让你跟他说了吗!”李雨菲登时怒道,“他俩怎么还在一起!” “这我能怎么办啊,”郑建彬冤枉,“人家是男女朋友,哪里会在乎我这个外人说什么……再说了,我一大老爷们当着面说人女朋友坏话,我成什么了。” 李雨菲扔了手机,正视他,“你压根就没说,是不是?” “我真开不了这口……” “怎么开不了这口了,哪里就开不了口了!” “我怎么说啊,说‘嘿哥们儿,你那女朋友小学霸凌同学,初中剪我女朋友舞蹈服,高中同时交三个男友,她是个人渣,你马上和她分手’?” “对啊!”李雨菲睁眸,“你不是会说吗?” 那对狐狸眼瞪得圆溜溜的,像是只猫。 李雨菲的性格也像只傲娇的猫咪,他离开一会儿,她就焦虑炸毛;等他在她面前了,她又高冷孤傲。 “哎呦喂老婆啊,”郑建彬在床上给她跪下磕头了,“人宋晓娜今年又资助了车队一千个w,虽说不多吧,可毕竟也是个出资者。” “什么意思啊郑建彬!”李雨菲手机一放,“就说人家是wv的千金,有钱有势,我不过是个三线博主,人微言轻。所以你们就都向着她是吧?” “我不是…我,”郑建彬实在不懂,“人家好端端的小情侣,我干嘛给拆散了。难道宋晓娜谈一段恋爱你就给拆一段啊,你也说了,她高中开始就好多男朋友,你也拆不过来啊。” “行,宋晓娜和谁在一起,我不管。”李雨菲指着他,“但你,必须换领航员。” “什么?” “那什么迪安安迪的,你不许再和他往来!” “这不瞎闹吗。”郑建彬错愕,“正式车手一共就两个,正式领航员也就两个,都固定了,你要我换谁?换谁也不是我说了算,是经纪人和领导他们决定的,我哪有这个权力。” 李雨菲气得捶他,“你不是总说你是顶梁柱、是头牌吗,换个领航员都决定不了,废物,你有什么用啊你!” “你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啊。”郑建彬缩着肩膀让她打,李雨菲的力气大得可怕,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学舞蹈,又日常健身的缘故,换作赛前,郑建彬还真不敢让她碰。 “我无理取闹?”李雨菲诧愕扬声,“你个没良心的,到底她是你女朋友还是我是啊,为什么你总是要帮她说话!” 他不想再吵,摆手求饶,“算我没眼力见,今天这事儿当我没提行吗,你不待见宋晓娜就别去了。” “凭什么!我怕她啊!我偏要去!” 就这样去了。 先是高铁跨市,再是通往郊区的大巴。 五月底,室外34度,摇摇晃晃的大巴车上,李雨菲捂着嘴,憔悴欲死。 她懊悔不已,余光一瞥,看见走道对面坐着的女人,又气不打一处来。 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就是宋晓娜,二十八,和李雨菲同龄。 怪谈男友 第222节 她们是一个小区、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一个高中、一个大学。 前二十二年,她们的人生几乎一模一样,从二十二岁开始,一切变得不同。 二十二后的六年里,宋晓娜留学、进入自家公司,成为独立自强的金融女强人; 而她,和父母决裂,被断经济来源,成了表面上的美妆博主,实际上的无业游民。 其实从中学开始,两人的差异就浮出了水面。 宋晓娜德智体美全面优异,以高分考入a大;李雨菲则靠家里捐实验设备进入a大。 此时此刻,在高温下经历了三个小时的交通,李雨菲胸闷气短,宋晓娜却依旧得体优雅。 大巴上,整个车队的男人都围着她说话:“晓娜,真没想到你这个大忙人会抽出时间来和我们一起团建。” 宋晓娜笑了笑,握住旁边迪安的手,“你们锦标赛的成绩那么好,我这个投资人当然得过来一趟了。” 投资人? 李雨菲听得想吐,前后一共就投了一千五万,买辆车都不够,还好意思自称投资人。 “我其实不想她来的。”迪安回握住女友的手,“这么热,多受罪,她业务也忙,下周又要出国。” “就是因为下周要走了,所以才多留时间陪你啊。”两人十指相扣,相视一笑。 车上一片起哄,“太过分了吧。”“这里可都是一群单身狗,别再刺激人了。”“诶,来个人开窗,把迪安扔下去!” 嘻嘻哈哈的闹声里,宋晓娜笑着道,“好了好了,别欺负我们家迪安。我带了点果汁过来,还冰着,给你们尝尝。” “我靠你小子,什么天仙女朋友啊,又漂亮,又能干,还这么贤惠善良!”“我正好口渴,快让我尝尝。” 迪安起身,去行李架上找到保温袋,每人发个纸杯,故作抱怨:“我说重得要死,她说自家农场种的,非给你们带上。喏,冰袋都装了仨。” “晓娜姐还有自己的农场啊!” 宋晓娜摁开冒着冷气的保温壶,给凑过来的纸杯一一倒了,“不是什么大场,就是平常给自家人供点水果蔬菜的。你们尝尝,好喝的话我让助理再给基地送点儿去。” “谢谢嫂子!”“宋大美女亲手倒的,怎么可能不好喝!” “哎呦,你们就别再开我的玩笑了。” 要忍受宋晓娜一路的做戏已经够让李雨菲烦躁,更烦躁的是,郑建彬这个蠢货居然也弯腰伸着纸杯,像条哈巴狗太监似地讨那点果汁。 李雨菲气得爆炸。 他可是她的男朋友! “欸,也给雨菲拿一杯啊。”宋晓娜给郑建彬倒了,不忘留意靠窗的李雨菲。 “谢谢啊。”郑建彬笑着,把手上的那杯先给了李雨菲。 李雨菲忍着怒意没把那杯子砸了,冷声道,“不要。” 郑建彬轻啧一声,“人家特意带的。” “所以呢?”她晕车晕得想吐,给不了一点好脸色,“我说不要。” 这话不算响,也足够整个大巴听到。 活络的气氛就此一僵,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郑建彬脸上有点挂不住,手肘顶了顶她,让她别闹,“喝嘛,这人家自己农场榨的,又没有糖。” 她都说了不要了!明知道她有多讨厌宋晓娜,这狗男人还拼命往她面前送! “你有没有常识啊!”李雨菲火大,“果蔬榨汁后纤维全都被破坏了,这一杯子的游离糖比普通白砂糖更难代谢!你想喝就自己喝好了,扯上我干什么!” 当着整个车队的面被女朋友下面子,郑建彬也恼了,“人家晓娜好心好意带过来,你干嘛啊。” “晓娜?”李雨菲拔高音调,“叫得可真亲热啊。” “李雨菲你有病吧。” “啊,我是‘李雨菲’,她是‘晓娜’?” 宋晓娜连忙打断,“这都扯到哪去了。” 她越过脸色涨红的郑建彬,看向李雨菲,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忘了雨菲你不爱喝果汁。” “错了,”李雨菲瞥了眼她手里的保温杯,“我不是不爱喝,只是不想喝这种不知来历的三无产品而已。” “这就是一杯普通的果汁,”宋晓娜蹙眉,“雨菲,你不要想得那么复杂,以前……这也就是你每天喝的果汁而已。” 李雨菲睁眸。 哈这个狗屎绿茶婊,讽刺她现在流落街头,连杯果汁都喝不起了? 她有私人造型师的时候,这碧池还扎着个马尾辫在地上玩泥巴! 好气,气死她了,要不是晕车,她真想站起来骂她。 “那时候小,现在我长脑子了。”李雨菲指指太阳穴,“所以我不会被营销号洗脑,把果汁当成什么好东西。我劝你也少喝一点,牙齿都快黄了。” 宋晓娜落落大方地笑,“好啊,既然是你提的意见,我会考虑听的。” 李雨菲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气得更想吐了。 气氛更僵。 车上的男人纷纷移开目光。 车外骄阳似火,大巴内只余冷气嗡嗡的响。 郑建彬黑着脸,接下来的路上再没说话。 李雨菲脸色更加不好。 还好她跟着来了,要是她不在,郑建彬不知道和宋晓娜打得多么火热。 这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谁是他女朋友!怎么一点儿数都没有! 快十分钟了,他还不给她道歉。 李雨菲又气又恼,又有些委屈,这种男朋友有什么用,她回去就和他分手! 看着窗外的风景,李雨菲本想消消气,忽然发现环境越来越眼熟。 过了葱郁斑驳的林荫隧道,大巴进入一处安谧的小镇。 并非是行政区的“镇”,而是模拟的景点小镇。 左右十字交叉的街道上,地面铺就青石砖路,两旁店铺是中世纪的灰红屋顶,招牌木制,没有电力交通,只有几辆马车停在一旁揽客。 这是处宛如童话故事和奇幻游戏中的小镇。人少,店铺开得也不多。 小镇广场中央立有一座纯白的双人石雕,不等众人看清,大巴就驶了过去。 穿过主路,一座恢宏华丽的巴洛克庄园出现在尽头。 宋晓娜余光微瞥,扫向李雨菲。 从进入小镇开始,李雨菲眼神渐渐僵直,脸色发白,整个人状态极不正常。 “喂,没事吧。”郑建彬也顾不得冷战了,搂上她的肩膀,“晕车这么严重吗,要不要我陪你下来走走?” 李雨菲充耳不闻,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庄园城堡。 怎么会是这里…… 她怔忪地呆在座位上,这里怎么会变成旅游景点对外开放…… 看见庄园的刹那,巨大的冲击令她忘记了不快,唯剩满心的不可置信与震惊。 从大巴下来,负责接待的导游早已在场等候。 他热情介绍,“欢迎雷霆的各位来到普绪克庄园。” 还未入场,庄园外部随处可见天使与女神的雕像,前庭纤尘不染,圣洁气派,不仅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空气中还萦绕着淡淡的草木玫瑰香。 “这座庄园三个月前才被出售,开始对外开放。” “大家真的是非常幸运,现在整个普绪克小镇除了你们外,只有几十名游客。快进来吧,房间都安排好了,希望各位能享受在普绪克的时光。” 车队跟着导游进入庄园内部,郑建彬牵着女友走在最后,“怎么样,下车了还难受吗?” 李雨菲回神,抿唇,摇头。 一声惊呼从前面传来:“哇喔,这里面有够豪华的。” 两人抬眸,同样顿足。 没有人能不为其震惊。 巴洛克的教堂艺术充斥着这座城堡,二十三米的挑高带来极其震撼的庄严。 巨大恢宏的天花板壁画一眼撞入视线,瑰丽厚重的色彩配合着彩色大理石与金饰、镜面,令笔画上的诸神们威严昳丽,不可逼视。 走在众神的注视下,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很震撼对不对?”导游一边介绍道,“更让人震撼的是,这座恢宏的艺术品是私人出资建设的,从设计到竣工只花费了短短六年。” “这是一座教堂和城堡完美融合的建筑,建设它的主人没有为其命名。我们在接管它后,称它为‘普绪克庄园’ “‘普绪克’——在希腊语中意味‘心灵’‘灵魂’,也是一位女神的名字,她是爱神厄洛斯的妻子,是掌管人类心灵、灵魂相关的神。” “我们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庄园里到处都是普绪克女神的元素和标志。” “这是少见的以普绪克为主题的景点。刚刚大家进来时的小镇广场上也立有普绪克和爱神的双人雕像。” “那座雕像下记载了他们的爱情故事,是一段充满了浪漫、考验和救赎的神话,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雕像下看看,或者等明天我来为大家讲解。” “现在我们所处在的是城堡的一楼大厅。整座城堡一共七层,一百五十三间房间和会厅。” 整座普绪克堡共七层——一百五十三间房。 李雨菲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 她的影子在斑斓的石纹间扭曲拉长。 153,是希腊神话《克里特岛传说》中的爱情密码,是耶稣的希腊字符数字相加的总和,意味‘深刻的爱情是信仰、奉献、忠诚以及尊重’。 他根本不信教,可对这一理论深以为然,坚持要了一百五十三间房。 “从我们现在的位置,穿过第一层大厅,正对出去的,是一片玫瑰的海洋。”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微风,带来了馥郁的花香。 怪谈男友 第223节 大厅正对出去的后院,炽热如血的盛红在众人面前怒放。 苍绿的叶子上,是一朵朵心脏般火红的玫瑰花。 李雨菲一颤。 风带着温暖热烈的芬芳。六年过去,这里依旧是她初次来时的模样。 侧面的墙体被切割挖空,制成了一面巨大的万花筒玻璃窗。 毒辣的阳光穿射过切割细碎的彩绘玻璃,如密密麻麻的眼睛盯视她,将她的影子钉死在地上。 瘦长的人影在光洁的大理石中、在天穹诸神的注视下战栗仓惶。 为什么会是这里、为什么是这个地方,这里怎么会拍卖变成景点,这里分明是…… 是她差一点儿就要和程煜舟举行婚礼的地方。 六年,李雨菲的人生已截然不同。 她到最后也没给过程煜舟一点好脸色,当她终于放下芥蒂,试图接受他时,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同这个庄园,当她再一次踏足这里时,它已被公开售卖,再不属于她。 ----------------------- 作者有话说:【选择一个满心满眼只看得见蠢货的领主】 好,这就是这个单元了↑ 阅前提示:第三单元的女主和前两个单元相当不一样。 我知道看规则怪谈的大多都有厌蠢症,写的时候非常担心小女儿会被骂,也曾一度打算不写这个单元了,但两个故事就结束有点仓促,也实在没有别的梗想写了,最终还是选择写她。 希望大家能口下留情,让让笨蛋吧qaq 至于为什么选择燕子这一形象呢,其实一开始想的是黑猫、山羊、乌鸦,然后在24年10月底,有一天我在公司上完厕所,往办公室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篇小学课文,叫作《一次比一次有进步》。 我们的燕子也和课文里的小燕子一样,每飞出去一次都会留心观察,在领主的选择上一次比一次有进步[拇指] 第101章 失落庄园 “你到底怎么了。” 郑建彬纳闷地看着背对他坐的李雨菲。 从看完那片玫瑰圃后, 她就一直哭,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就是摇头。 “别管我。”李雨菲抱着餐巾纸盒, 抽出张纸来。 擤,呼噜噜—— 她将纸扔进垃圾桶,红着眼睛抽噎, “玩你的去吧,不用理我。” 郑建彬看了眼快要满出垃圾桶的纸团, 将信将疑:“真不用啊?” “不用。” 她总不能对着现任哭诉她死去的初恋,还不如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你好不容易比完赛, ”李雨菲哽咽着,又抽了张纸出来, “去玩吧,晚饭不用叫我。” “行吧。”郑建彬摸摸她的头, “我下去让服务员再给你拿两盒纸上来。” 说着,他拿上了手机往外走。 李雨菲猛地扭头, 湿漉漉的狐狸眼惊诧地瞪着关上的门。 这个臭男人真的走了? 他还真自己去玩了! 就算她的确希望他能好好玩,他也不能就这样走了啊! 她说那话,是她作为女朋友的善解人意,他作为男朋友就没有点自己的想法吗? 分手!这次回去她一定要分手! 不行不行, 不能再哭了。 李雨菲拍了拍脸,去厕所打湿毛巾冷敷。 这么哭下去, 明天得肿成什么样,宋晓娜那个贱人一定会嘲笑她,说不定还会有人拍下她的丑照发去网上。 拧干毛巾,李雨菲趿着一次性拖鞋, 啪嗒啪嗒走去床上,躺下敷眼睛。 十分钟,毛巾被眼睛捂热,她下床,啪嗒啪嗒去厕所换了块,再回来冷敷。 十分钟,又要换毛巾,啪嗒啪嗒…… 十分钟…… 啊!好麻烦! 本来就晕车,哭久了头也晕,还要躺下-坐起-躺下。 狗男人,要用他的时候他居然不在! 女朋友在床上难受的时候,他竟然在外面和宋晓娜一起玩,他还是人吗! 李雨菲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在冷冰冰的毛巾下又流出泪来。 不行不行!宋晓娜!丑照! 心碎可以,眼肿不行! 李雨菲吸了吸鼻子,赶紧把泪憋回去。 这一块毛巾再没有换下。 她是谨记要换毛巾的,可毛巾迟迟没有变热,等了许久还是凉的。 这一天身体和心理上累得不轻。李雨菲躺久了有点儿犯困。 眼睛上蒙着毛巾,她半梦半醒记着要起来冷敷,又觉得眼睛冰冰凉凉,还不到要换毛巾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等得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窗外已然透黑。 李雨菲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已是七点过半。 嗯? 她对着手机,后知后觉地摸上眼睛。 毛巾呢,她睡前还敷着的毛巾呢? 李雨菲扭头,看见毛巾掉在床的另一侧。 糟了,冷敷! 她急忙冲去浴室,正要打开水龙头接水,一抬头,对上了镜子里的自己—— 皮肤紧致,五官明艳,一对狐狸眼妩媚动人,别说红肿,连血丝都没有一根。 她疑惑地摸摸眼睛,片刻得意起来。 看来她确实很年轻,恢复得很快。 像她这种级别的天生丽质,拥有这样的修复能力也是情理中事。 倒是郑建彬未免太离谱了,有这么靓丽青春的女朋友,居然到现在都没回来!真不敢相信! 李雨菲怒冲冲回床上,捡起手机叫人。 郑建彬倒也有点常识,给她发了几条消息汇报自己的动向,有的是照片,有的是文字,最新一条告诉她,他们在外面吃烧烤,吃完就回来,问她要不要带什么。 李雨菲检查了一遍他几条消息的间隔: 58、57、76! 最后一条隔了76分钟才给她发? 一个人在陌生的大房间里醒来,何况还是初恋给她准备的房子的客房,李雨菲本就心情复杂,郑建彬还违背约定,隔那么久才给她消息—— “我爱吃什么你不知道吗[死亡微笑]” 回复了一句,李雨菲揣上手机,准备去外面走走。 虽然是建给她的庄园,但她根本没有好好看过。 二十二岁草草看了几眼就回去了,再之后……传来程煜舟的死讯,她就更不可能来这里。 这座庄园有多大、是什么时候被谁卖的,李雨菲一概不知。 她推测是程延东,程煜舟的爸爸卖的。 程煜舟妈妈早早去世,他们又还没有结婚,遗产自然会流到父亲手中。 程煜舟活着的时候,李雨菲没怎么问候过程延东,死了的六年里,除了葬礼,也再没和程延东有任何联系。 她当然是有理由的。 那个男人根本不配称作父亲,比她爸还要过分。 葬礼上迟到不说,待了五分钟,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生前更加恶劣,李雨菲想起来就气。 但她自己对程煜舟也不怎么样…… 庄园的维护费应该很高,这么想想,程延东过了六年才卖掉这里,还真是仁尽义至了。 呵,也可能他钱太多了,根本没发现还有这么笔支出。 身处贲美的走廊,从三楼下到一楼大厅,李雨菲注意到廊上有不少画框。 有些填了普绪克相关的画作,有一些还空着。 程煜舟曾找了不少画师来画她,一副接一副没完没了,说要在婚礼之前将所有画完成,放入他们的殿堂。 二十二岁是法定婚龄,以他的性格,居然将婚礼定在了二十三岁。 他说,二十二岁是大四,为了毕业,她一定会很忙。 怪谈男友 第224节 她再忙,也不及他万分之一,那个大忙人,最后把自己忙死了,死在出差回来的路上。 从十五岁开始,程煜舟的日程可不就是按赶着投胎制定的么。 真是个……蠢货。 再度进入极具震撼的一楼大厅,偌大的教堂除工作人员外,不见人影。 这座庄园距离开业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镇上的店铺正在招商,店家装修也需要时间,拍下它的投资商还未正式向外营销,因而知道的人不多。 据导游说,算上雷霆车队一行九人外,整个小镇目前只有八十几名游客。 普绪克堡的房价不菲,大多游客选择住在镇上的旅馆里。 就是人这么少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遇到宋晓娜。 呕,天赐的孽缘。 “雨菲。”站在神像前的宋晓娜也看见了她,笑着走来,“你没事了?” 李雨菲站定,“我有什么事。” “你下午不是哭了么。”宋晓娜停在距离她两米外的地方。 她微微仰头,扫视过辉煌的穹顶壁画与雕刻,“我能理解。本来的庄园女主人,现在却要以游客的身份进场,只能睡在最次的客房里,换做谁,心情都不会好。不过,对你来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笑吟吟地看向李雨菲,“就算给你这座庄园,这里一年的管理费用你也出不起,想要卖掉都找不到好买主,要是贱卖了,不是可惜了么。” 李雨菲冷声:“你想拉屎就去茅坑,别在这里喷。” “又来了,你还是那么粗俗野蛮。”宋晓娜耸肩,“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可以体谅。怎么样,一起逛逛吧。” “谁要和你一起啊!”李雨菲转身就走。 “你不想知道是谁买下这里的么。” 李雨菲一愣。 她回头,看见干练优雅的宋晓娜站在水晶吊灯下,势在必得地微笑。 “你…”“别激动,一起走走,我会告诉你的。” 宋晓娜迈步,朝城堡外走去。 李雨菲心情复杂地跟上,警惕地睨着她:“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还有你男朋友呢?” “我和你不一样,不会时时刻刻黏在男人身上。” “三年谈十二个男人的女人,有脸说这话?” 宋晓娜出现在这里,说明郑建彬没有和她一起吃饭。 哼,还行,分手推迟两天也行。 两人穿过一道道连门,青铜、珐琅和玻璃等装饰的门一个接一个,烂漫浓厚的色彩看得人眼花缭乱。 宋晓娜点评:“这里可真够乱的。” “那你还买。”李雨菲回嘴。 “乱不是坏事,希腊罗马那一块的神话本来就乱,越乱才越正宗。wv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你…”李雨菲拧眉,“真是你们拍下的?你们要把、把这里变成什么样?” 她的语气里有不自觉的紧张,宋晓娜回眸,勾唇,“和你有关系吗?” “宋晓娜!”李雨菲最讨厌她这副嘴脸,“我好心好意地警告你,这种网红景点都是快钱,要不了两三年就没人来了,还改造呢,你这成本都难赚回来。” “那是三流的运营,我们wv可是顶级的旅游公司,用不着操心。”她脚步一顿,回头瞥她,“还是说,你占有欲作祟,不想让人改了这里?” 李雨菲脸色一青。 “哈,别惺惺作态了。”宋晓娜扑哧笑了出声,“人活着的时候你爱答不理,人死了你也没来看过这里。现在,这里可是我家的资产。” 重回这里,李雨菲是伤心的。 但这一刻,丁点儿感伤都没了,全是对宋晓娜的火气。 “你不说我没想起来,这里是你家的资产了。”李雨菲狞笑,“花了不少钱吧。需不需要我帮你宣传一下?标题就是——wv董事长千金在即将开业的景点里被人暴揍,大家一定愿意来这里打卡。” 宋晓娜睁眸,“你敢吗。虽然只有几十万粉,可你好歹也算个博主。” “换做别人我当然不会,不过你,我可以不顾一切地特殊对待。”李雨菲目光停留在她的短发上,“宋晓娜,我还是喜欢你长发的样子,多顺手呀。” 她凶恶的目光令宋晓娜头皮幻痛。 过去的记忆冲上颅顶,身体本能地捂住了脑袋。 手刚放上去,宋晓娜就意识到不好。 果然,这举动登时引来了李雨菲不屑的讥笑。 她抱着胸,目光轻蔑,狐狸眼尾天然上勾,从小到大都一副跋扈娇奢的公主样。 不过是个脑袋空空的暴力女罢了,除了那张脸,她还有什么,也配处处挑衅她? “幼稚!”宋晓娜放下手,悻悻地往前走。 李雨菲发出胜利的笑。 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她把宋晓娜压在地上,像是杀鸡一样,拔掉了几百根头发。 那天宋晓娜的哭嚎也和将死的鸡一样。 之后,宋晓娜再没有留过长发。 两人走出城堡,去到外面的小镇上。 时间还早,但店铺不是在招商中,就是在装修,真正营业的只有十来家。 她们进了家面馆。 西欧风格的小屋子,原木的英文招牌,买的是肉夹馍和臊子面。 李雨菲先是嘲笑了一番宋晓娜的招商门槛,然后吞了一盆面两个肉夹馍。 宋晓娜见怪不怪了,作为还击,还是讽刺了两句。 李雨菲不在乎她怎么说,这食量一点儿也不算大,她可两顿正餐没吃了,平均下来,一顿才半碗面、一个肉夹馍。 这多吗,这都少了,相当于她每顿有小半碗面的热量缺口。 吃完,她们在小镇里看了看。 路灯和地灯晶莹剔透,没有车,少有人,初夏的夜风习习,走在这灯火璀璨的奇幻小镇里,伴着玫瑰的香气漫步,两人都心平气和了些。 “毕竟是郊外,空气还是不错的。”宋晓娜道。 李雨菲没有回她,低着头,踩着地砖的缝隙走。 嗒、嗒、嗒。 足音清脆,前后左右的灯交替照在身上,人影在灯下不停变幻方向和长度,她脚下仿佛生出旋转的花影,每一瓣都摇曳生姿、绰约风情。 李雨菲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宋晓娜回眸,用余光瞥向她。 月夜灯下,她们隔着两米开的距离,唯有影子时不时碰在一起。 “看什么看。”李雨菲倏地扭头,鄙夷地捕捉到宋晓娜未及收回的视线。 宋晓娜下意识错开眼神。 李雨菲哼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宋晓娜。” 宋晓娜一愣,旋即就听见她得意的腔调:“你想看我眼肿的丑样?哈哈不好意思了,可能是身体状态太年轻了吧,就算哭了一下午也一根血丝都没有呢。” 宋晓娜脸黑了一瞬,加快步伐,怕被传染脑瘫。 见她尴尬得落荒而逃,李雨菲挑唇。 她还不知道宋晓娜肚子里几根肠子?就知道她要看她笑话! 她们很快经过了小镇广场上的雕像。 大巴进入小镇时在车上惊鸿一瞥,没有细看,此刻站在雕像前,才发觉这是一座双人雕像。 纯白的雕像,刻的是普绪克和厄洛斯。 站着的普绪克高二十三米,目视前方,一手持着烛灯,美丽端庄。 她身旁的爱神厄洛斯俯身弯腰,俊朗的美少年贴着普绪克,翅膀微张。 两人行至雕像下看了一会儿,宋晓娜偏头,“真够怪的。” “哪里奇怪了,这可是名师打造。”李雨菲抬着下巴说。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是谁打造的,但既然是程煜舟定的,那肯定不是大师就是专家。 宋晓娜仰头,皱眉,“膝盖那里,我总觉得是被什么撞了。” 顺着她的目光,李雨菲看向厄洛斯的膝盖。 美少年微屈的双膝确实不太平整,仿佛被撞碎了一样。 “还有背后的翅膀。”宋晓娜绕到雕像后方,“为什么主羽都折了?” 宋晓娜是看过几次了,李雨菲压根没留意过。 她转过去看了眼。 厄洛斯的神话版本有很多,最早的一版,他是三位创世的原始神,代表情感和爱欲。 传说他有一对金色的翅膀,这尊雕像的翅膀由此掺入金粉,在四面灯光的照映下,于纯白中焕发灿灿金光。 如此一对精美的翅膀,下端的十六对主羽却全部断折。 大部分是齐整的断口,左翼最末端则雕刻成凹折的翘起。这枚凹折的翘翅,证明断口不是意外损坏,而是刻意打造成这样。 “你懂什么,这是艺术。”李雨菲道,“残缺可是至美,你没有一点儿审美能力就别乱评价。” “你懂,你来说,这份残缺是为了表达什么?” “……我懒得和你这种俗人解释。”李雨菲转身,“回去了,和你在一起真晦气。” 宋晓娜目送她的背影。 这镇子灯光通明,不远处的城堡更是繁星般璀璨,她望着愈行愈远的李雨菲。 怪谈男友 第225节 李雨菲的足音渐渐远去。 灯火繁多,夜风卷过,携来若有若无的凉意。 宋晓娜最后扭头回望了一眼雕像,随后抬步,亦往城堡走去。 来这里的游客实在不多,她们离开后,整个小镇便几乎看不见人影。 高二十三米的纯白石雕默然静立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下,六年如一日地注视着这片寂寥园景。 第102章 失落庄园 推开房门, 郑建彬从床上抬头,对回来的李雨菲问道:“欸,你刚去哪…” “你干嘛去了你!”一句话还未说完, 他被李雨菲扔来的抱枕正中面门, “下午出的门,现在都几点了!还知道回来啊!” 她准头是真的不错。 郑建彬将抱枕拉下,鼻子发红, “我就和他们去附近逛了逛,又钓了会儿鱼, 不是都和你报备了吗?” “你是机器人啊!光报备就行了?”李雨菲爬上床,抓起抱枕往他身上砸, “ai一段时间没有收到回复都会着急,我一个大美女, 孤身在外,那么久没回消息, 你就一点儿不担心啊!” 郑建彬又好气又好笑,“我担心什么, 您这力道,等闲三五壮汉不能近身,真要有歹徒,我都替他担心。” “郑建彬你还是不是人啊!”李雨菲气得尖叫, 砰砰砰使劲往他脑门上砸,“亏我那么担心你, 每次你外出、你比赛我都害怕你发生意外,狗东西!你真是没有一点儿良心!” 郑建彬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抱头投降,“祖宗消消气, 看我给你带了烧烤回来。” “吃什么吃!你明知道sn出了新品我要出镜测评,最近肯定在减肥啊!” “不是你说让我…” “我和你没得可说!”李雨菲把枕头摁他脸上,下床进浴室,“我要洗澡了。我洗澡的时间里,你好好想想自己还犯了什么事!” 郑建彬倒在床上,残留半条命。 他揉着脑壳,要不是怕李雨菲又揍他,真的很想建议她报个拳击比赛。 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也是他见过力气最大的,偏偏自认为娇俏可爱。 孟加拉虎总拿自己当小猫咪,以为用虎掌拍他的脑袋是讨人喜欢的撒娇行为。 他真得好好和她谈谈。 李雨菲从浴室洗完澡出来,顶着面膜上床,拿起手机准备刷信息。 郑建彬靠过来,搂着她的肩膀,陪着笑,“老婆啊,有件事我想和你聊聊。” 李雨菲扭头,看向他,“怎么,想起自己犯什么事了?” “就那什么,第三次消息发晚了,超了几分钟嘛。”他摸摸鼻子,不太好开口,“我正想和你说呢,就是吧,咱们那个报备,能不能……取消了?” 李雨菲在面膜下挑眉。 “知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你说大家一块儿玩得好好的,我时不时拿手机报备,人家都笑话我。” “谁笑话你?” 她语气发冷,郑建彬马上拿出第二条理由,“不是谁,就是…再说我一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又是专业的极限运动员,现在又是法治社会,能出什么事呢。” “郑建彬,你是个男人,你不是超人。”李雨菲坐了起来,一字一句重音道,“本来我就不支持你这工作,每年多少受伤死亡的选手你不知道啊?法治社会有什么用,那监狱里没有杀人犯了?马路上没有闯红灯的了?”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那,咱们的时间能不能延长一点,改成半天一次?” “一小时报备一次已经很不及时了!你要是被人捅一刀、被车撞一下,一小时——你早就凉了。我不要求你五分钟报备一次已经是存了侥幸心理,你别给我得寸进尺。当初可是你答应过我的,能做的每小时报备一次,咱们才谈的恋爱。” “不是,这也太夸张了吧。”郑建彬揉着太阳穴,刚刚被砸,现在还有点嗡嗡的,“我是一个赛车手,人生意义就是追求极限,本来也没那么怕死。人固有一死,咱们死得其所就是有意义,对不对?” 这话一出,那对妩媚的狐狸眼登时红了。 郑建彬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郑建彬!你什么意思!”她的嗓音一瞬间喑哑,“你追求的是极限,一点儿不在乎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 “你给我滚!”她突然爆发,猛地推开他,“追求你的极限速度去!别贴着我!” 郑建彬一个头两个大,“哎呦老婆,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平常和那群赛车宝贝眉来眼去的我都忍了,现在告诉我你不在乎死不死——那你谈恋什么恋爱!你和速度谈好了!给我滚!” 郑建彬猝不及防被她推到床边,他抓着床沿:“别推别推,你看你气得,嘿,面膜都掉了。” 她这么认真地和他吵架,他居然嬉皮笑脸地关注面膜! 李雨菲快要被气死过去,一把扯掉将落的面膜扔他身上,下床草草往包里塞了两件衣服和化妆包,提着就往外走。 郑建彬跑来拉她的包,无奈道,“又干什么去?” “我不和死人睡一屋!”李雨菲一把夺过自己的包,打开门要走。 “这么晚了,别闹了好不好…有必要吗?你讲点道理吧。”他改拉她的手,李雨菲转身就往他脚上跺。 “啊!!”郑建彬抱脚痛嚎的工夫,门在他面前砰的摔上。 李雨菲怒火中烧地去了二楼前台。 她冷着脸,抱胸站着,余光瞪着电梯处。 前台小心地打量她,等了三分钟,忍不住委婉开口:“女士,有什么我可以帮您?” 李雨菲不甘心地又看了眼电梯,面板上的数字稳稳地停在2上,楼梯口也没有任何响动。 她咬牙切齿:“给我开间单人房!” 郑建彬,他死定了! 前台瞄了眼她身上的睡袍,不敢多问:“好的,现在还有…” 她的声音忽而一顿。 李雨菲从包里找到身份证递过去,见前台半垂着头,对着电脑一动不动。 “现在还有什么?”她疑惑地催促。 前台缓慢倾身,整张脸几乎贴在电脑上,口齿略微不清,“还有几间大床房。” “行吧,开两晚。” 前台拿走了李雨菲的身份证,开房的速度有点慢,让她等了一会儿。 “好了,这是您的房卡。”她递还了身份证和房卡,依旧贴在电脑后面,不露出脸来,“701,七楼走廊到底。” “七楼走廊到底?”李雨菲诧异,“那间房为什么和三楼的房间一个价?” 七楼,那可是…是她原本的婚房。 “因为那里…一直没有人住。” “为什么?”那可是最好的房间。 “抱歉,我不清楚。” “行吧,就那儿吧。”李雨菲拿卡走人,捏着那张黑色的房卡时怒意又深一分。 郑建彬那个混蛋,是他求她来的,现在居然让她花了八千块! 臭男人一点儿不知道好歹。像宋晓娜那样,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找男朋友,平常一句话不联系的,他就觉得好了? 只是让他每个小时发条消息过来而已,有什么难的,他要是做不到,追她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没到手的时候百依百顺,到了手就给她翻脸。 真以为她李雨菲非他不可了? 回去她就把他换了! 手机在嗡嗡震动,李雨菲拿起来看了眼,摁掉了郑建彬的语音通话,硬邦邦地回了句:“我去7楼睡了,别来找我。” 这句语音发送后,她盯着屏幕。 十秒、二十秒……整整一分钟没有回复。 气死她了! 怒冲冲进了电梯,李雨菲越想越气。 她对着反光的电梯门,抬手擦了擦潮湿的眼睛。 狗东西,一点儿都不知道他长时间不回消息时她有多担心。 如果是程煜舟一定……李雨菲握着手机的五指收紧,看着门里泪眼通红的自己。 啊,太美丽了,难怪刚刚那个前台都不好意思直视她。 不行,她不能老是把现任和程煜舟作对比,哪怕是后天晚上就要分手的现任,眼下也还是现任。 这样很不尊重人——她指的是不尊重选择了郑建彬当男朋友的自己。 但程煜舟占据了李雨菲太长的人生,每次交男朋友,她很难完全不在心中比较。 尤其她正在本要和程煜舟举办婚礼的城堡里,就算闭上眼睛,无孔不入的玫瑰花香也在时刻提醒她这是何方。那是程煜舟爱用的香。 电梯在七楼打开,圣洁的普绪克雕像正对眼帘。 它被立在半圆形的墙角处。 月光从五扇圆拱形长窗透入,如五重白沙,娴静地披在女神身上。 这是除一楼教堂外,巴洛克风最浓重的一层。 走廊一侧是通顶落地窗,采光极好;另一侧的墙壁上是各式的空白画框。 李雨菲从月光和那一幅幅空白画框下慢慢走过,忽地觉得这条走廊好长。 好长…… 她一步一停,最后直接停在了中央。 郑建彬发来了四条消息: “你去7楼住了?多少钱,我转你” 怪谈男友 第226节 [转账80000] “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找你,我们好好谈一谈” “菲菲,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但你的控制欲不能总这么强” 李雨菲握着手机,瞬间憋不住泪,啪嗒掉在了屏幕上。 她都告诉他了在7楼!她都走得那么慢了! 他以为他是谁啊,凭什么对她指指点点,她连他手机相册都不翻,凭什么说她控制欲强!受不了就分手啊,她求着他了?! 如果是程煜舟、是程煜舟…… 李雨菲不再等了,右上角点下了“删除联系人”。 她大步朝前走去,推开最深处的房门。 整座城堡一百五十三间房,这间房李雨菲是为数不多见过的。 时隔六年,再一次进入,她依旧被震撼了一瞬。 李雨菲前半辈子里没怎么缺过钱,她本身也是花钱如流水的性格,从头到脚都要新鲜独特。 可即便是她,也不得不用“奢靡”这个词来形容这座庄园、形容这间位于七层的婚房。 红与金在这间房里淋漓尽致地大展魅力,深红的落地窗帘坠着金络,暗红的实木桌被鎏金装饰包裹,浅金色的花瓶里插着正红的经典玫瑰。 任一窗户往下看,都能望见后.庭的玫瑰花圃。 和其他几层不同,第七层是整个城堡唯一一处可以尽览花圃全景的地方。 那些玫瑰灌木按照特定的排列栽种,形成一片极其复杂的迷宫,就算是站在这里鸟瞰全局,也很难马上找到出路。 程煜舟曾站在这里和她讲解过迷宫路线,邀她体验。 她当然没有记住,也拒绝了他的邀请,说要回去。 拉上窗帘,李雨菲回到房内。 她坐去梳妆台,犹豫着,拉开了抽屉。 果然,里面空无一物。 六年前她来的时候,记得里面有个特别精巧的银质妆奁,放满了首饰珠宝。 狗屎宋晓娜,那些东西不会到她手里了吧! 可就像宋晓娜说的,这座庄园、那些首饰给了她,又能怎么样,最后还是会被她卖掉。 程煜舟给她的很多东西,都被她卖了。 当美妆博主就是这样,得一直追着潮流,李雨菲前几年都是入不敷出,最近才慢慢有了盈余。 和家里断了联系后,爸妈连她的包包鞋子都不让带走,想要做账号,她只能是把程煜舟送的那些东西卖了或是出租。 躺在房里唯一的床上,李雨菲的心情更糟。 她忍不住又拿起手机,郑建彬的对话框已经从她列表消失。 过去了十几分钟,他没有在其他软件上给她发消息,也没有给她短信、电话。他大概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删了他。 她呼吸急促,在另外一个聊天软件上给他发去两个字的通牒: “分手” 这之后,她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盯着屏幕,又是十几分钟,依旧没有回应。 社交软件上倒是有不少粉丝流言,论坛贴吧里她做小三、欺负别的女博主的黑贴楼层也还在增长。 从小到大,无论是网上还是现实,李雨菲都不缺人气。 追随她的、讨厌她的,是好是坏,总有话题围绕着她。 可这种时候,看着再没有郑建彬消息的手机、待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无由来的痛苦酸酸刺刺地蔓延生长。 侧过身,李雨菲蜷缩进被子里。 什么事都没有。 她只是,可能…稍微有点儿想他了…… 夜晚的玫瑰和白日截然不同,艳丽的火红在月与夜的调和下温柔静谧,唤起了旧日的过往。 李雨菲是在二年级见到的程煜舟。 学校初遇之前,她先从爸妈口中听到了他。 “听说小区南边那栋房子住人了。” “卖掉了?” “不,好像是房东的老公带着孩子住进来了。” “房东的老公……啊,那不就是程延东吗,他居然住进了我们小区!” “妻子刚去世,他带着儿子住进老婆以前的房子里,看来是有点难受。” “我还以为他们都是演的,程延东还真爱他老婆?他儿子多大了?” “和我们雨菲同岁。” “那岂不是同学了!你去想想办法,让他和我们雨菲一个班啊。” “雨菲,听见了吗,你可得好好照顾他,最好请他来家里玩。” 正是一升二的暑假,程延东带着儿子住进小区的消息在业主间疯传,大人们津津乐道,孩子们也对此谈论不休。 “见到那个程煜舟了吗?” “没有。”“我也。” “我爸妈让我和他做朋友,还让我去问问他喜欢吃什么。” “我爸也是,说十月的旅游,要我一定请他一起去。” “你们家庭旅游,带他干什么?” “烦死了,天天问我有没有和程煜舟交朋友,他的毛我都没看见一根。” “他到底多了不起啊。” “不知道他会去哪个班?” “我去他们家门口看了,没见到有男生。” 围绕着程家的声音络绎不绝,李雨菲不在乎,她才不会奴颜卑恭地讨好谁。 再说,一整个暑假,压根就没有人见过他。 她也曾路过程家父子居住的别墅,和其他孩子一样,并未见到人影。 不仅如此,每每从程家墙下走过,她总觉得阴森诡异——仿佛那房子里有什么幽灵在注视着她,让她不敢多停。 仲夏的烈日烘烤着大地,程家的宅子却始终窗门紧闭,连窗帘都很少拉开一缕。 二楼西侧的房间,双层加厚的窗帘终日闭合在一起。 “少爷。”两声轻促的敲门声后,女佣推门进入,“快到上课时…”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冷白的电灯下,浴室里散落着一缕缕乌黑的头发。 皮肤苍白的男孩歪头扯着自己的长发,握着一把剪刀,刀刃夹着一缕长发。 和女佣对上目光的瞬间,他猛地瑟缩了一下。 “啪!” 书房内,偏瘦的男孩摔倒在地,他低着头,及肩的长发挡住了通红的脸颊。 房内没有佣人,只有程延东和秘书在场。 秘书尴尬地立在墙角,一句不敢多话。 年纪尚轻却已生华发的男人站在男孩身前,冷怒地俯视他:“谁让你剪头发的?” 男孩抬头,发丝间半张脸烫红,没能克制眼泪落下。 他颤颤开腔:“……我是男孩子,爸爸。” “你要是还想留在这个家,就服从我的话。”程延东转身,对秘书道,“抓紧联系养护师上门,看看有什么办法快速生发。” “是。”秘书应下。 “还有,”程延东余光瞥向他,“我听说有保姆偷偷喂他吃猪肉?” 秘书冷汗涔出,“这个…我马上去排查。” “把那个保姆和厨房相关人员全部辞退,玉舟是一点猪肉味都闻不了的,她才走了多久,家里居然连猪肉都出现了,真是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越过程延东,秘书悄悄望向在地上啜泣的男孩。 他实在是有点儿可怜他。 程延东搬到了妻子婚前居住的地方,作为儿子的程煜舟也转入了附近的三中附小。 暑假过去,开学第一天,秘书陪着程煜舟一起去。 车上,他笑着开口:“要去新学校了,少爷紧张吗?” 后座的男孩垂着头,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他的头发长回来了一点儿,密密麻麻黑线从头皮钻出,扎成低低的马尾,沉沉地坠在背后。 过了一个夏季的男孩,却白皙精致得像是玉娃娃。 方玉舟肤白偏瘦,所以程煜舟也不能见太阳,不能吃太饱。 “去了新学校,会有很多新朋友。虽然程总不让您上体育课,但是课余时间您可以和朋友们一起玩呀。” 程煜舟抬眸,有了点儿反应。 “哈哈,比在家里好是不是?”秘书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他眼里的微光,“不过不要玩得太过火哦,为了避开户外运动,我们给学校开了哮喘的诊断书,你平常要是太活泼就说不过去了。” 怪谈男友 第227节 尽管如此,对在家关了大半年的程煜舟而言,能出门和同龄人一起玩,也足够值得期待了。 车子停在校门口,秘书帮他把书包背上,又打开伞,为他遮住阳光。 “手机在内袋里,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一定记得打伞呐,要是晒黑了,我就要在程总那里吃苦头了。” 程煜舟抓着包带乖乖点头,眼睛已不受控制地往校门口瞄。 秘书笑了笑,将伞交给他,“走吧,回来告诉叔叔,今天交了几个朋友。” 妈妈死后程煜舟再没有去过学校,终于逃离压抑的家里返校读书,程煜舟兴奋又忐忑。 他已经快一年没能打球了。 等来了午休,程煜舟靠近了球场。 他试图搭话,被一把抓住衣领,提溜到了墙角。 七八个男孩女孩围观着打量他。 “搞笑的吧,他就是那个大少爷?” “我去,他男的女的?怎么头发那么长!” 这是低年级的球场,人群里最漂亮的女孩走了出来,上上下下扫视他:“你就是那个了不起的程煜舟?” 程煜舟茫然地点头,那些围绕着他的视线令他有些慌张。 他从没有在同学身上见到过这样的目光。 女孩挑眉:“你不是男的吗?” “我、我是男的……”他抿唇,头皮一痛,辫子倏地被女孩扯住,“男的怎么会有辫子,你该不会是个人妖吧?” “人妖?”“人妖是什么?”周围的孩子议论起来,“人妖就是不男不女,又是男的又是女的。”“那程煜舟不就是人妖!” “不,不是,我是男的!”他想从女孩手里挣脱,辫子被紧紧抓着,扯得脑袋歪斜,直不起腰。 她眼里闪动着孩童特有的好奇,“喂,把衣服脱了,让我们看看你是不是人妖。” “放开我!” 他挣扎得厉害,旁边的孩子马上过去帮忙。 他们一边扒下他的衣服,一边不断惊呼:“他的手臂好细,跟女的一样!”“他皮肤也好白。” “我嘞个豆啊,他内裤是粉色的!”“好恶心啊哈哈哈哈。”“你爸妈是不是也是人妖?”“你妈妈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个背阴的墙角险将成为程煜舟的噩梦。 从幼儿园到小学,他向来是老师同学最喜欢的孩子,而现在他被扯去衣服、扒下裤子,如同剪掉翅膀的蛾子,满足人们的好奇心。 “抓住他的手!”女孩踮着脚,越过人群翘首以盼,“快扯下来让我看看!” “不要,滚开!”他死死抓住内裤,无与伦比的羞耻和绝望充斥脸颊,又从眼眶漫出。 空气咸热混乱,挤满了亢奋的恶意,程煜舟并没有哮喘,此刻却难以喘气,逼近死亡的痛苦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奋力挣脱,一口咬在了眼前的胳膊上。 “啊!!!他咬人!人妖咬人了!” “快让他松口!你要被人妖病毒传染了!”“揍他!” 一拳头砸在了程煜舟鼻梁上,眼前一黑,剧烈的酸痛冲上颅顶。 他晃了晃,被人压在了地上。 “趁现在!”女孩拍手催促,“动作快!” 泥土的腥气、青草暴晒后的气味碾入程煜舟的鼻腔,他的脸被按入草坪,湿土和粗草包裹住他,黏如泥淖。 有手抓住了他的裤子,程煜舟想要起身,比他高比他重的男孩整个儿坐在他背上。 他面红眼亮地高喊:“当当当,准备揭晓人妖!” “好诶!”“谁带手机了,准备拍照!” 热火朝天的欢呼声中,一楼的窗户倏地被拉开,发出咔的声响。 “喂!有完没完!” 稚嫩的声音从窗内传来,程煜舟一愣,察觉身后的人全都停下了动作。 他被压着,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头顶的窗户里,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吵死了宋晓娜!” 人群外的女孩叉腰,“又有你什么事了,李雨菲?” “你们跟花果山的猴子似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天天就知道吃饭睡觉,李雨菲,你就跟猪一样!” “哈!”窗户内顿时响起暴怒的冷笑。 压在程煜舟背上的重量稍有松动,他立刻手肘撑地,试图逃跑。 扭腰的刹那,一卷馨香的风凌厉地从程煜舟面前刮来。 高挑明媚的女孩撑着窗台,径直从一楼窗户跳下。他只来得及看见她的侧脸,她便踩着他身旁的尘埃走去前方。 “呀!!!”尖锐的惨叫自后方响起,围着程煜舟的孩子纷纷跑开。 他愣怔回身,看见两分钟前扯着他头发的女孩,被人抓住了头发。 “宋晓娜,”她拽着她的头发往地上砸,“你嘴巴只会放屁的话,就让我来教教你怎么说人话!” “放开、放开我!李雨菲你这个野蛮暴力女!” “啊昂?你还敢这样和我说话?” 宋晓娜抱着头发,痛声哭喊:“李雨菲你等着,我要告诉老师!” “快去找老师!”旁边的孩子们也反应过来,急着找老师,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帮忙,“李雨菲这个怪力女又发狂了!” “给我道歉!”李雨菲把她压在地上打,“不然老师来之前,我把你屁股打烂!” “啊——痛!”她身下传来咬牙切齿地哭泣:“对、对不起……” “不够!你还要承认我第一长公主的地位!” “什么!”宋晓娜婆娑怒视她,“我才是第一公主!” 女孩立刻一拳砸在她肩上:“我看你是认不清大小女王!” “啊!好痛!”宋晓娜嚎啕大哭,被逼着屈辱求饶,“好了我承认、我承认你才是第一公主……” “这还差不多。” 她神清气爽地站起来,张扬恣意地笑。 宋晓娜哭着跑走,跑出二十米了,转身愤恨大喊:“做梦李雨菲!你就是个丫鬟!洗脚婢!我才是真正的公主!” 她喊完就跑,李雨菲来不及再去揍她。 程煜舟怔怔看着这一幕,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重量,于面前这个女孩来说不过是路边的一颗石子,抬脚便踢了开去。 她回头,漠然地扫了眼他,那眼神也和看路边的石子一样。 她朝他走来。 程煜舟一颤,往后瑟缩,她径直从他身边踏过,双手扒住窗台,左脚在墙上一蹬,敏捷利落地翻入走廊,如同矫健的黑足猫。 程煜舟久久无法回神,对着她离开的窗户发愣。 背阳的教学楼墙角斜投出一片阴影,暑气炎炎,蝉鸣嘶哑,远处传来中高年级球队的训练声响。 过了许久,程煜舟才记得整理衣服,捡起滚落到烈日下的伞。 他的手掌擦破了皮,金属的伞柄晒得滚烫。 离开之前,程煜舟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窗户的方向。 ----------------------- 作者有话说:我发现了个新蓝海 为什么现代文里那么个多x圈/j城/a中“太子爷”,但是没有“长公主”呢。 从现在起,让我们恭迎三中附小长公主李雨菲! 二年级(2)班李雨菲,整个三中附小圈子的无冕之王! 程煜舟:家庭破碎、被父亲折磨、被恶毒女配欺凌的病弱玉美人,偶遇三中附小狂戾恣睢校霸,拼尽全力不能抵抗小说定律,从此虐身虐心四章半。 今天算半章,剩下十五年,我们快速用四章过一下(我个人感觉这四章还是蛮有意思的[求你了]) 第103章 失落庄园 中午发生的事, 下午程煜舟就离开了学校。 他的样子实在不像话,长发半散,衣服裤子全是泥和草, 上下好几处擦破流血, 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欺负程煜舟的几个孩子很快被叫了家长,不仅在学校里给程煜舟道歉,回家也被父母压着登门赔罪。 这并没有让程煜舟的日子变得好过, 另类的视线始终围绕着他,各种难听的绰号也扣在了他的头上。 他鼓起过勇气试图找人搭话, 几番下来,对面的孩子都大声告诉他:“宋晓娜让我们别和你玩。”“你就会告状!”“你这个告状人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一个月, 程煜舟再难坚持下去。 他等到了程延东回家,在二楼主卧门口怯怯喊了句:“爸爸……” 良久, 门后传来疲惫不耐的回应:“干什么?” “爸爸,我……”他低头看着脚, “我想换个学校。” “为什么?” “我…我不喜欢三中附小。” “你妈妈也是三中附小。” 程煜舟垂眸。 怪谈男友 第228节 他贴着墙壁,再没有说话。 秘书在楼下朝程煜舟招手, 让他离开那间房。 那是方玉舟原来的卧室。 方玉舟没有下葬,她的遗体经过处理,栩栩如生地保存在了水晶棺中。 程延东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和妻子相处的时光。 程煜舟从二楼下来,去到秘书身边。 秘书叹气, 摸了摸他,“少爷, 想吃蛋糕吗?” 男孩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问出了让秘书愕然的话:“什么时候送爸爸去医院?” “医院?您怎么会这么想?” 程煜舟余光扫向紧闭的房门,敛眸说:“他难道不是不正常?” 他的语气不含讽刺,是纯粹的疑惑。 秘书五味杂陈:“……不是的少爷, 程总没有生病,他只是太爱你妈妈。” 这个回答,程煜舟听了无数回。 从前是在妈妈哭时,现在是他——几乎他和妈妈所有痛苦的时刻,周围人都会用同样的表情告诉他:“你爸爸只是太爱你妈妈了。” 那表情似乎在怜悯他,又似乎在委婉地指责他,要求他体谅他爸爸。 “我不明白。”程煜舟抓着两侧的衣角,低声嗫语,“爱,不是好事吗。” “当然,爱当然是最美好的。”秘书蹲下来,试图让已经失去母亲的孩子不要再对父亲彻底失望,“你爸爸的爱比普通人更加深厚,就像是糖吃多了会有点儿反酸一样。他的初心也还是好的,他只是、只是太爱夫人了,等你长大就会理解他。” 程煜舟扭头,看向那扇从未对他打开过的房门。 他会理解吗…… 转学的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程煜舟还是在三中附小读书。 同桌在中间摞起高高的书墙,先前程煜舟不小心越线,他立刻怪声怪气地大叫:“啊!我要被人妖病毒传染了!” 前后左右顿时帮腔:“快去洗手,你马上就要变成人妖了!” 这是难以言喻的羞耻和难堪,程煜舟低着头,臊热之中,他慌乱地瞟向靠窗的座位。 娇俏的小姑娘正和同桌说话,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程煜舟莫名地松了口气,随之涌来失落的窘迫。 时间并没有治愈什么,而是令这股风气发酵。 周五最后一节英语课。 “today we are learning about colors.” “now,tell me,”英语老师捏着麦克风,“which of you likes red” 底下一片举手,老师选了最炽热最鲜活的那双眼睛,“ok,李雨菲please,tell us why you like the red best.” 小姑娘站是站起来了,但话不太会说,磕磕绊绊地回答:“because…because i love flo…rose!” “oh you love rose?great!i love too.”英语老师从回答问题的贴贴纸里,专门选了张红色的小花贴在李雨菲手背上。 她转身,接着提问,“next——” “who likes pink?” 这句话之后,教室里忽然爆发出哄笑。 英语老师莫名其妙,直到有男生在下面喊,“程煜舟 love!老师,pink is 程煜舟 favorite color!” 教室中央,男孩低垂着脑袋。 低年级的英语课很少,一周只有两节,英语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鼓励着说:“which one is 程煜舟?stand up,please.” 暮夏傍晚的教室充斥着一点体育课后的汗味,老旧的电风扇在程煜舟头顶吱呀吱呀地转。 全班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身上,那些视线如有实质,他感觉冷,脸却热得灼痛。 “stand up啊程煜舟!”周围的男生嬉笑地起哄,“老师喊你站起来!” “be quiet!”英语老师察觉到了异样,严肃呵斥,“安静!” “报告老师,程煜舟害羞了!”闹起来的班级可没那么容易静下来,男生怪叫,女生捂着嘴笑,“他最喜欢粉色了!” “起来啊程煜舟,快stand up!老师问你为什么喜欢粉色呢!” “ms.li!”忽然间,哄闹的教室里,女孩娇俏的声音响了起来。 “i likes pink!” 铿锵、清脆的声音如一杆竹矢,一箭破开烦聩,压过所有闹声。 程煜舟抬头,见瑰丽的晚霞下,女孩俏生生站在窗边,眼里是比窗外的火霞更绚烂的亮色。 “no,”老师纠正她,“not‘likes’.read with me,‘i like pink’.” 李雨菲跟着老师:“i like pink.” 她自告奋勇地站起来,却说了个错句。 她被当众指出错误,却一点儿不见羞赧,第二遍读得更加响亮有力。 程煜舟惊愕地望着她,不管在哪儿,李雨菲总是充满自信,仿佛她做什么都理所当然,正当合理,无人可以置喙她。 连英语老师都没能制止课堂的哄闹,她没有刻意干什么,清清亮亮的两句话就让所有人闭了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 英语老师叮嘱她发言前要先举手,接着再走了遍流程,问她为什么喜欢粉色。 “rose、pink…”李雨菲绞尽脑汁,拼凑出来一句,“rose haves pink too!” 这同样是不伦不类的错句,老师笑着纠正她,又给了她一朵粉色的小红花。 她美滋滋坐下,没有人因为错误笑话她一句,她的同桌反而羡慕地看着她有两朵花的手背,凑过来小声说:“你好厉害。” 她耀眼又美丽。 不需要程煜舟特意关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她。 团体活动,李雨菲总是门面,合唱她是第一排的中心,跳舞她是领舞,广播体操也站在队列前。 无论李雨菲的技术水平如何,她的精神气儿就能让老师评委眼前一亮。 就连打架,她也是舍我其谁。 和犯贱的男生打,和背后说她坏话的女生打,和抢了她风头的人打,打得最多的就是隔壁班的宋晓娜。 “你们两个到底要我怎么说才好。”两个班级的班主任已经麻木,生不出气。 一班班主任纳闷,“宋晓娜,你是一班的班长,是三好学生,每学期参加那么多比赛,你是给其他同学起带头作用的,为什么总是和李雨菲打架?” 二班班主任头疼,“李雨菲,你到底要干什么,新学期才两个月,你数数你和同学发生多少次矛盾了?我认真地通知你,再这样下去,你是真的有被劝退的风险的!” 两个女孩都是一身狼狈,李雨菲抬着下巴,像根支棱的玫瑰荆,浑身带刺地戳在地上。 宋晓娜低着头,呜呜咽咽地哭:“对不起老师,我也不想打架,可李雨菲她、她骂我妈妈……” “李雨菲!你怎么能骂同学妈妈!” “我没有!”李雨菲冤枉。 “呜呜呜……”宋晓娜哭得更大声了,一抽一抽地,“李雨菲,你怎么、怎么还撒谎……” 二班班主任一拍桌子:“李雨菲!” “我、我我!”李雨菲死死瞪着捂眼哭的宋晓娜,气得双耳涨红,“啊对我就是骂了怎么样,你妈就是个…”话未说完,办公室门被轻轻敲了敲。 “老师。”一张白净秀美的脸探了出来,怯生生地往里面望。 “程煜舟?”二班班主任惊讶道,“怎么了?” “老师,我看见了她们打架。”他轻声说,“李雨菲没有骂宋晓娜妈妈。” 宋晓娜哭声一顿,两个班主任叫了程煜舟进来。 对于程煜舟,老师和学生的观感截然不同,没有老师不怜爱这个漂亮聪明的学生。 “程煜舟,你看见她们打架了?” 男孩点点头:“她们在小树林靠近碑文那一块儿。” 这地点没错,看来他确实在场。老师接着问:“那你知道她们俩因为什么打架么?” “因为……”程煜舟犹豫地看了眼宋晓娜。 程煜舟向来畏缩,被谁欺负都不敢啃声,但对上他的眼神,宋晓娜莫名有些慌张。 男孩的声音轻轻弱弱,和他的人一样:“因为宋晓娜说,李雨菲是胸大无脑的花瓶,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不该和她抢这次的领舞。” 两个老师诧异地看向宋晓娜,宋晓娜疾声道:“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才没有这么说!” 程煜舟瑟缩了一下,被她吓着了,往李雨菲身边挪了半步。李雨菲立刻喊回去:“你还不承认!你就是这么说的!” 两个孩子的表情浅显易懂,尤其是李雨菲,她气得胸腔起伏,满眼愤怒,心里想的什么全然浮现在脸上。 “宋晓娜还笑话李雨菲是笨蛋。”程煜舟抿唇,“说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每次打架都去小树林、厕所还有那块球场。” 宋晓娜登时焦急道,“我没说!这话我真的没说!” 李雨菲一脸茫然,“啊?为什么?” 两位班主任脸色微变。 开学半个月,宋晓娜曾哭哭啼啼地跑进办公室,和老师说,李雨菲总是挑没有监控的地方打她。 一班班主任立刻找上二班,这么恶毒的孩子,必须叫来家长。 当时被二班班主任拦下:“王老师,你说李雨菲打人,我肯定相信,但要说她专挑没有监控的下方下手……那姑娘都不一定知道什么是监控摄像头。” “李老师,你是觉得我们班的学生在撒谎?宋晓娜是什么样的学生你不知道吗,你觉得她和李雨菲谁更可信?” 两个班主任还为这件事争执过几句,闹得年级组长过来劝和。 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在今日以这种形式水落石出。 怪谈男友 第229节 一班班主任脸色极其难看,“李雨菲、程煜舟,你们先回去。宋晓娜,你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叫她过来一趟。” 宋晓娜顿时脸色煞白,李雨菲高兴地瞪了她一眼,喜出望外地离开了办公室。 行至廊上,李雨菲虽然高兴,但也有点懵。 以她丰富的经验来看,今天是逃不了叫家长的,可她居然全身而退了! 瞟向身边的男孩,李雨菲愉悦地呵笑一声:“你人还不错。就是宋晓娜之后恐怕得找你麻烦了。”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说话,除了初遇,他们也很少挨得那么近。 程煜舟心跳有些过速,他摇头,“没关系。” 李雨菲心情颇佳,“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刚好被你看见我揍她。” “嗯……”程煜舟目光微移,羞涩地笑,“是啊,我刚好路过。” “啊!我想起来了!” 程煜舟心脏一紧:“什、什么?” 李雨菲指着他,“那天在球场被她打的就是你。” 程煜舟错愕。 他知道自己对李雨菲而言并不起眼,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一点儿不记得他。 或许不记得才是好事,他一点儿也不想让李雨菲看见那天的自己。 程煜舟垂眸嗫语:“是我…”“你也不要太得意了。” 李雨菲打断他的话,程煜舟茫然,不知道有什么可得意的。 “就算你第一天来就被宋晓娜找上,也不代表你比我好看。”她趾高气昂地告诉他,“被宋晓娜找上的人多了去了,这顶多证明你比她好看。整个三中附小,我才是最迷人惹火的,你别太得意忘形。” 程煜舟从来没想过“惹火”的“火”原来可以是“战火”的“火”。 他偷瞄了眼李雨菲。 同样是打了一架,她的状态和宋晓娜截然不同,脸颊红扑扑的,脖颈和手臂覆着晶亮的细汗,一身朝气。 大约是让宋晓娜吃了瘪,李雨菲那双大眼迸发炯炯神光,就连头发都乱得恰到好处。 漂亮成李雨菲的程度,惹来战火也许并不为过。 大抵她就是书中所说,被各国争夺的绝世佳人了。 “你脸红什么?”那张惹火的脸突然凑近,程煜舟被吓了一跳,仓惶后退,“没、没有。” “还说没有,红得和猴屁股一样。”李雨菲挑眉,过了会儿,得意地笑,“我知道了,看着我,你一定是自渐形愧了吧!” “你是说……自惭形秽?” “你承认了!” “啊、嗯…”程煜舟总是不敢看她,视线落在脚侧的地板上,轻声应道,“你说的没错。” 在她面前,他自惭形秽极了。 “你也不用太自卑,对于普通人来讲,你已经算可以了。”李雨菲歪过头,扯下快要散落的发绳,自己给自己编辫子,“就是缺少亮点,需要打扮打扮。” 她散下头发,洗发露的香气铺散开来,是玫瑰的香型。 馥郁的玫瑰混合她热腾腾的体温,令程煜舟屏气凝神,不敢呼吸。 他憋得双脸更红了两分,直到一只白白的小手伸到他面前,“喏,戴上这个。” 一枚耳钉大小的玫瑰钻石在她手里,红白渐变,是她今天戴的发绳之一。 双股的发绳,被她拆下一股,拿给程煜舟。 “你一天到晚都是那根黑发圈,这根就送你了,算是你诚实的报应。” 红白的玫瑰里,细碎的钻石熠熠生辉。 程煜舟受宠若惊:“不,不用,我是男孩子。” “但你不是留着长发么?” 程煜舟眼神微黯,牵强地笑了下,“……我一个男生,留着长发,很恶心吧。” 李雨菲凝神看了他一会儿,“你这人还真奇怪。到底想怎么样,当男的还是当女的?” 她毫不避讳这个敏感的话题,没什么是李雨菲需要小心翼翼的,她的态度理所当然,眼眸澈亮坦荡,合该是别人避讳她才对。 程煜舟避开了她的直视,消沉低语:“我不知道……如果我是个女孩,可能一切都会更好……” “那你就当女孩吧。”李雨菲说,“我借你裙子好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程煜舟苦笑。 “啰啰嗦嗦。快拿着,我手都酸了。”李雨菲没耐心了,“不管你是男是女,你有长头发,就需要它。” 她强把那根发绳塞进他手里,程煜舟无措地捧着,“……谢谢?” “愣着干什么,快戴上啊。” “我不会…这个要怎么戴?” “你是猪吗!”李雨菲诧异,“连头发都不会扎?”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自己扎过……” “那是谁给你梳头的?你妈妈?”李雨菲说完,狐疑地自问自答,“我好像听说你妈死了。” 这是程煜舟第一次听见这么直白的问候。 “是家里的保姆。” 和其他人的口吻不同,李雨菲像是聊天一样轻易地把话出了口,仿佛这并不是个天要塌下来的秘辛,不需要随时随地默哀,他可以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去,“每天都是保姆帮我梳头。” “你连头发都不梳,干嘛要养头发,还保养得那么好。” “……对不起。” “道什么歉啊。”李雨菲皱了皱眉,大叹了口气,“行吧,我来帮你。” 她走去程煜舟身后,用闪耀的钻石玫瑰替换下了沉闷的黑色发圈。 “怎么样,好看吧。”她拿出小镜子,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和我头上的一样,这可是我的私人订制。” 程煜舟愣愣看着镜子中的发饰。 真的是和李雨菲的一模一样…… “你,很喜欢玫瑰吗?”他犹豫地问。 “一般吧。”李雨菲收起镜子,补充,“也只有玫瑰勉强配得上我。” 程煜舟忍不住笑了。 李雨菲,真的非常不一样。 “我要回家了。”她掸了掸裤子上的草屑,干脆利落地道别,“白白。” “李、李雨菲!”见她要走,程煜舟下意识喊住她。 女孩回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他:“干嘛?” 程煜舟张了张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嘛。 他只是、只是很高兴他们能说上话。 他踌躇着,挽起一抹涩然的笑,“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话。” 只有她不会歧视他。 “哦。”李雨菲点头表示知道。 她又打算走了,他得说点什么,他还想这样近地看她。 “那个,李雨菲!”他张口,勇气在女孩疑惑的目光下又退却了大半。 片刻,他期艾地小声说,“你真的很漂亮……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 女孩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了两分。 她如被点燃的玫瑰,焕发出明旺的火光,馝馞炽亮。 “嗯昂。”她侧抬起下巴,满目都是矜娇的笑,“那是当然,你果然很诚实。” 回身,她身后的辫子一左一右地晃,系在顶部的玫瑰灿灿发光。 程煜舟反手,摸了摸脑后。 同样的玫瑰,被她亲手戴在了他的身上。 他知道这对李雨菲来说并不代表什么,就像她翻下一楼,赶跑欺凌他的学生;像她站起来说她喜欢粉色一样。 她做那些事并不是为了他,他也不会因为今天这点小事就厚脸皮地认为能和她成为朋友。 哪怕明天他们的关系回到原点,这个下午发生的一切对程煜舟来说,也依然是一场弥足珍贵的美梦。他会用一生铭记李雨菲耀眼非凡的模样。 程煜舟警告自己收起羞耻的妄想,他不想从李雨菲脸上看见嫌恶的嘲笑。 可他们毕竟说了那么久的话,她还送了他头绳。 要是明天李雨菲路过他身边时,和他打招呼,他该不该回答? 和他扯上关系对她没有好处,她会被笑话跟人妖说话; 但要是她真的主动和他说话了,他也不可能不回应她…… 二楼房间的窗帘依旧紧闭着,终日不可见日光。 程煜舟跪去飘窗上,等到黄昏,他悄悄掀起一寸窗帘,心悸地往外望。 他偶尔能听见李雨菲的说笑,她会在写完作业后和朋友在小区里玩。 有那么几次,她经过了他的窗下。 好想、好想再和李雨菲说一次话,一句都行,一个字也好。 …… 次日,程煜舟进教室时,李雨菲还没有到。 怪谈男友 第230节 他立着书,遮挡住半张脸,心思全在门口,莫名焦躁。 八点差五分,终于,他视野里出现了一抹亮色。 李雨菲背着书包进来。 她今天扎的盘发,高贵又清爽。 程煜舟的目光不可控制地追随着她,他看着她从最前排走过,途中三五个学生都和她问好。 她如同巡视的公主,草草点头,径直走去自己的座位,一坐下就有人搭话,问她手上的新表。 这一路,她并没有看一眼他。 程煜舟敛眸,明明早有所预料,可酸涩的失落还是快要将他溺毙。 他到底在幻想什么……他们完全不一样。 “呃…”头皮倏地一痛,他的长发被后座一把拽着下扯。 后方随之传来男生新奇的语气,“程煜舟,你还戴了朵儿玫瑰花啊!” 霎时间,半个教室望了过来。 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心头,程煜舟紧忙抓住发根,却也于事无补,后方几个学生早已看清了他头上的东西,一惊一乍地怪笑:“程煜舟戴花儿了!” “哇哦,还是玫瑰耶,好臭美的人妖!” 程煜舟紧紧捂着后脑,比羞耻更突显的是懊悔和惊惧。 他不该把这个戴来的。 要是有人认出这是李雨菲的东西怎么办,她会被说闲话,她一定会生气! 他为什么要带来学校……他太得意忘形、不知廉耻了。 求求、求求不要看他…… 拜托她,千万不要看过来……不要看见他…… “闭嘴吧,一群丑八怪!” 一只白白净净的手撑在了程煜舟椅背上。 突然插.入的李雨菲让几个男生一愣,他们很快反应过来,“李雨菲,那是你的东西吧?” “哦哦~李雨菲给程煜舟定情信物咯~” “大家快看,李雨菲喜欢人妖!” 程煜舟惶然回头,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女孩怒极反笑的侧脸。 她看见了……她看见他这么难堪窘迫的丑样。 她不该过来的,要是她假装没看到,那些人也不会联想到她。 “不是她的,是我自己…”程煜舟试图解释,才刚开口,巨大的重响在教室后排爆开。 砰——! 七岁的小姑娘一手撑着他的椅背,抬脚就把后座的桌子踹翻。 抽屉里的文具书本撒了一地,连带着桌子后的男生也受惊摔倒。 闹哄哄的班级瞬间落针可闻。 一屁股倒在地上的男孩怔忪地看着李雨菲。 她向前几步,咚地踏在他的语文书上,鞋子来回碾压。 收脚,一片灰色的鞋印留在了封面上。 她指着那本书,居高临下地哼笑:“陈嘉豪,你居然收集我的鞋印,你暗恋我吧?所以嫉妒程煜舟。” 这是什么逻辑,男孩涨红了脸,“我…”“我呸!”李雨菲一脚踢在他小腿上,“你个癞蛤蟆!好看的人才配拿我的玫瑰花!” 程煜舟呼吸一滞,窗外骄阳似火,她的光芒胜过骄阳。 他从头到脚泛起玫瑰的色泽,又红又烫,呼吸之间,尽是玫瑰霸道的浓香。 程煜舟短暂的人生中,从未见过有谁比李雨菲更加漂亮。 ----------------------- 作者有话说:温暖治愈小太阳女主 x 晒得寸草不生的毒太阳√ 第104章 失落庄园 “这就是你家?” 李雨菲扫视过别墅, 发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没有她家好。 “嗯。”程煜舟压住上扬的唇角,眼睛的神采却止不住雀跃, “这里保留着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 和妈妈出嫁前一模一样。” “为什么?你们不买新东西吗?” “因为…”程煜舟声音渐缓,“因为爸爸很爱妈妈。” “嗯?”李雨菲脱掉鞋子,换上保姆拿来的拖鞋, “谢谢阿姨,我自己穿。很爱你妈妈, 和你们不买新东西有什么关系?” 程煜舟神色微黯。 李雨菲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半张脸都蒙在逆光的阴影里。 送两个孩子来的秘书立刻笑眯眯地回答, “程总是想保留夫人的美好回忆。” “都看了十几二十年的老东西,有什么可美好的, ”李雨菲不解,“为什么不买点新的让程煜舟妈妈回来看了开心?” 房子里的几名保姆一怔, 秘书也是眼皮一跳。 幸好,程延东出差不在家里, 没听见这话。 “哈哈我们雨菲喜欢新鲜的,是不是?”秘书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不过也有人喜欢用习惯了的东西,夫人就是个恋旧的人。” “那程煜舟和妈妈很像咯?” 在她送他第一根发绳之前, 他每天都戴着最基础款的黑色发圈,发型也一成不变。 不知道他把头发保养得那么好是为了什么, 真是白白浪费。 秘书笑道,“是啊,少爷和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程煜舟抿唇,眉宇间流露两分郁色。 李雨菲好奇:“给我看看照片!” “是哦, 我找找看。”秘书从手机里找出张照片给李雨菲,“夫人是不是很漂亮?” 手机里是个温婉秀丽的美人。 她被人揽着腰,照片不全,看不见搂她人的脸。 女人脸上的笑并不自然,蒙着层淡淡的愁云。 这份湿湿淡淡的忧郁折损了她的容貌,李雨菲觉得没有她妈妈好看。 她点头,说:“漂亮。” 程煜舟微讶,他还以为李雨菲会说“还行”“不过如此”这样的话。 “漂亮吧?所以程总才会这样念念不忘,想要保留夫人的一切。” 程煜舟抿唇。 他听出了这话又是在开解他。 他讨厌无时无刻的暗喻、讨厌他们找到一个机会就开始借题发挥,让他理解爸爸。 他身边响起脆生生的疑问:“那要是程煜舟爸爸看见了更漂亮的女人,会怎么样?” 秘书一噎:“在程总眼里,只有夫人最漂亮。” 李雨菲不以为然。 她和她妈妈可千万不能让程煜舟爸爸看到。 程煜舟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他拉了拉李雨菲的袖子:“去我的房间玩吗?” “好,走吧!” 自从李雨菲出手揍了陈嘉豪后,两人便有了往来。 程煜舟起先不敢在学校和李雨菲说话,他有意回避她,令李雨菲感到不满。 她找了个课间,把他堵在厕所门口,一副校霸的姿态:“喂,我和你说话,你居然敢无视我,把我头绳还回来!” 那之后程煜舟知道了,李雨菲是真的完全不在乎外界的眼光。 孩子们的新鲜劲儿一阵子就过了,从二年级升到三年级,除了一些关于李雨菲和程煜舟的八卦绯闻外,已经很少有人揪着他的头发做文章。 他们正处在奉老师为天条的年纪。 当所有老师都对程煜舟大加赞赏时,学生们也被潜移默化地种下了“程煜舟很优秀”的想法。 程煜舟依旧被起哄,但慢慢的,起哄的不再是“谁喜欢粉色”这种问题,而是“这是一道竞赛题,有谁愿意尝试”。 他惊人的聪明,刚转学来时被人排斥,错过了参加团体活动的时机,但航模、四驱车、电子科技这样的单人赛,他能揽下所有第一名。 李雨菲听他说过,他在原来的学校做班长。 起初她觉得匪夷所思,升入三年级后才意识到,程煜舟可能没有骗她。 他确实脑子好使,又有礼貌,还长得漂亮,如同玫瑰勉强配得上她一样,程煜舟也勉强配得上做她朋友。 李雨菲认了他做自己的跟班。 两人同一个小区,不知道是谁告诉的李父李母,让他们知道了自己和程煜舟成了朋友,两人立即要求李雨菲带程煜舟来家里玩。 她已经带他去了几次她的家里,今天终于也来程煜舟家。 “你一个人就有两部手机、一个平板、一台电视——妈呀,你居然还有自己的电脑!” 怪谈男友 第231节 进了程煜舟的房间,李雨菲略过一切陈设,直奔他的电脑桌。 “开机键在哪里!”她自觉地坐上了唯一的电脑椅,兴奋地摸索机箱。 程煜舟愣了愣,余光瞥向房间另一侧的柜子。 他为李雨菲准备了插图精美的公主童话,还有一些发饰手链,没有料到李雨菲的关注点会在电脑上。 “在这里。”他蹲下来帮她打开,“你想玩游戏吗?” “不,我要看《天生注定我爱你》。” 李雨菲和弟弟共用一台平板,姐弟围绕那台平板开展了无数场战争。 她固然强大,但狮子也有打盹儿的时候,抢到平板的时间总归有限,电视剧看不齐全。 “我要从第20集开始看!” “那是什么?”程煜舟从未听说过这部剧。 “很好看的,你看了就知道了。” 程煜舟搬了把椅子,坐到李雨菲身边。 李雨菲津津有味地看着,他时不时瞄她一眼。 从侧面看,李雨菲的眼睛像是玻璃弹珠,晶莹剔透,倒映着五光十色的屏幕。 同看一台电脑,他们挨得极尽,手肘差一点儿就要碰在一起。 窗台上插.着一瓶程煜舟提前准备的玫瑰,酷暑炎炎,房间里是冰冰凉凉的玫瑰幽香。 她看得目不转睛,忽然浅浅地抽了口气。 程煜舟这才回神,红着脸将视线从李雨菲身上移回屏幕——一回眸就看见了亲吻的男女主角。 他张了张嘴,理智告诉他不能让李雨菲看这种东西,可理智也很清楚,要是他一板一眼地劝阻她,一定会惹她不高兴。 但他们还是小孩子,真的不该看这种东西…… 坐立难安地纠结中,那段吻戏很快过去。 这一集结束,两人同时出了口气。 程煜舟是庆幸,李雨菲是意犹未尽。 “程煜舟,”她转头问他,“你亲过嘴吗?” “什、什么!”他吓了一跳,“当然没有。” “你没有女朋友吗?” 程煜舟连连摇头:“没有。” 连程煜舟这么优秀的三好学生都没有谈过恋爱,李雨菲立刻得意炫耀:“我有,我有两个!” 程煜舟一愣。 作为李雨菲这一年来的绯闻对象,程煜舟从不知道李雨菲有别的男朋友。 “是么……”他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是谁,其他班的吗?” “你不认识,是我幼儿园同学。”李雨菲如数家珍,“一个是我们幼儿园最帅的,长得像莱昂纳多;一个是最有钱的,他爸爸开迈巴赫。他们都喜欢我,我就让他们轮流当我男朋友。” “你都不知道,他们可喜欢我了,为了追我…”她讲得眉飞色舞,表情漂亮鲜活,程煜舟却无端有些难受。 他倏地开口,“我爸爸、我爸爸也有迈巴赫。” 李雨菲正讲到兴头,突然被他打断:“昂?” 他微低着头:“我虽然…长得不像莱昂纳多,但我家还有奔驰的其他车系。” “那又怎么样!”李雨菲已经讲到莱昂纳多和首富之子是如何为她大打出手的,早就忘记了开头的设定,不高兴道,“奔驰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好low,干嘛突然炫富!” “我没有……”程煜舟欲言又止,颇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无措。 好半晌,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你现在,还和他们交往吗?” “当然不,早就没联系了。” 程煜舟眼睛一亮,方才出现的闷滞登时散去。 他弯着唇角,心情骤然晴朗。 “为什么?”他还想听李雨菲再多说一点,“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放弃了?” 李雨菲倒是没打算这么说,他为她提供了个新思路。 她顺势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儿吧。” “他们这么容易放弃,不值得被你记住。”漂亮的男孩郑重道,“李雨菲,你不要再想他们了。” “我没想他们。”被他一打岔,她都忘了自己原本是要说什么来着了,“我是要说,现在我没有男朋友,你也没有女朋友——那我们来亲嘴吧。” 程煜舟脸上的微笑一僵,全身都僵在了椅子上。 “干嘛,你不乐意?” “不是、不是的,但我们都是小孩子,不能这样……”程煜舟手忙脚乱地摆手。 “没事的,不脱衣服,只亲嘴不会怀孕的。”李雨菲眨眼,“难道你不好奇吗?” 她可是好奇死了,每次看电视剧都好想知道恋人为什么要亲嘴、亲了会怎么样。 “我不好奇。”程煜舟拼命摇头,结结巴巴地劝阻,“十八岁之前是不可以亲嘴的。” “谁规定的?” “……法律?”程煜舟也不太确定。 “我不信!”李雨菲马上打开搜索引擎,“我来搜一下,有没有法律这么规定。” 她搜了出来,眉梢一挑,露出一侧虎牙:“你看,这里说了,‘从法律角度来说,接吻没有特定的年龄限制’。” 程煜舟疾声道:“可这下面也说了,‘与未满十四周岁的幼女发生性行为的,无论幼女是否自愿,都以强.奸罪论处’。” “我是要接吻,又不是‘性行为’!”李雨菲先厉声否定了,再茫然问,“什么是‘性行为’?” 她一口一个“性行为”,程煜舟脑子都热得咕噜咕噜冒泡。 他难得对李雨菲提高了音量:“接吻就是性行为!” “才不是呢!”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但她肯定是对的,李雨菲指着电脑,“不信的话,我们再搜一下。” 她在引擎里搜索:“亲嘴算性行为吗” 跳出来的各种答案里,排名第一的ai智能回答结果为: “亲嘴在单纯情感表达时,不属于性行为。” “哈哈我赢了!”李雨菲高兴地拍手,看来她才是最聪明的人,程煜舟只是个书呆子罢了。 “但是…”程煜舟焦急地反驳,“但是就是不可以的。” “谁规定的?”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李雨菲不悦,“程煜舟,没想到你这么输不起。算了,我找别人亲嘴好了。” “不要!”她的手腕蓦地被紧紧抓住,他慌张地乞求,“李雨菲,你不要和别人…亲。” 最后一个字,他难言启齿,说得极轻。 李雨菲不耐烦:“你不和我亲,还管我和不和别人亲?” “我亲!”程煜舟急切道,“我来和你亲。” “是吗?”李雨菲将信将疑,“那你快闭上眼睛。” 程煜舟闭眼,感受到李雨菲靠近,又慌忙睁开:“我们可不可以晚一点儿再亲?” “晚一点儿是什么时候?晚上吗?晚上我要回家吃饭。” “我的意思是……”他心虚地别过眼去,“再过四年,等我们满十四岁了。” “你爱亲不亲!”李雨菲恼了,轻易把手抽了出来,“我去找王晟浩亲。” “别、不要!”程煜舟赶紧闭眼,“我给你…李雨菲,我给你亲。” “不许再睁眼了!”李雨菲警告他,“在我说好之前,你都不许动。” “好的。” 他闭着眼,看不见她,只能察觉她的呼吸越来越近。 她头发上的玫瑰香味拢了过来,和妈妈身上清清浅浅的淡香不同,李雨菲的香气张牙舞爪的,让他无处遁匿,生出心悸。 程煜舟紧张得微微冒汗,他在黑暗中不安地等待着,随后,听见了“啵”的一声拔盖声。 才靠近的李雨菲又退了开去,她说:“等一下,我要涂个唇膏。” “好、好的。” 她涂好唇膏了,又“啵”的一声把盖子合上,窸窸窣窣地放回口袋,再次慢慢靠近。 是她提出来的游戏,可临到头,李雨菲也莫名有些紧张。 近距离之下,她赫然发现,程煜舟的皮肤比她还好。 他总是打着伞出行,脸又白又嫩,睫毛卷长浓密。 这个角度下的程煜舟和平常不太一样,她新奇地打量了一会儿,注意到他的脸越来越红,眼皮下的眼珠也在不断颤动。 她看得有点久了,程煜舟不安地催促:“好了吗?” 他的声音干涩发细,伴随着颤抖。 “快了快了。”李雨菲扶住他的肩膀,挑剔地打量了下他的嘴唇。 不是很红润,偏粉的淡色,没有起皮。 还行吧,勉强可以接受。 李雨菲吞咽了口唾沫,抓住了程煜舟的肩膀,“我要亲了。” 程煜舟颤颤地“嗯”了一声。 怪谈男友 第232节 唇上一软。两个半大孩子同时屏气。 贴了三五秒,李雨菲快速退开。 “好了!”她下令,“睁眼吧。” 程煜舟立刻大口呼吸。 他捂住嘴,唇膏的触感留在了嘴唇上,残留了吻的余韵。他羞耻得不知道眼睛要看哪里。 李雨菲也抿着自己的嘴巴,她咂摸回味了一会儿,无趣地摇头,“真奇怪,他们干嘛动不动就亲嘴。” 这有什么趣儿? 她再也不要亲嘴了。 见她失去了兴趣,程煜舟半是如释重负,半是沮丧低落。 和他接吻,很没意思吗…… 也许不只是接吻,和勃勃旺盛的李雨菲相比,他整个人都无趣沉闷。 “李雨菲,”程煜舟惴惴不安地问,“你觉得我很无聊吗?” “嗯?”李雨菲已经去播放下一集电视剧,“还好吧,虽然你不是很有趣,但长得还挺顺眼的。” “那我和王晟浩…”“别说话!开始了!” 到了嘴边的话被迫咽了回去,程煜舟扭头,看着专心致志的李雨菲。 她坐在他的房间里。 这感觉令程煜舟紧张又窃喜,仿佛在一个所有人都信仰神明的世界里,唯有他见到了神遗落的羽翼。 他就此怀璧。 礼尚往来,两个孩子越走越近。 这其中,李雨菲的父母提供了很大助力。 在知道女儿和程延东的独子交上朋友后,夫妻二人想方设法促进两个孩子的感情。 他们邀请程煜舟来玩,努力把李雨菲送到程煜舟所在的学校和班级。 父母过分殷切的态度让李雨菲有一点变扭,但程煜舟是个很便利的朋友。 她没零花钱了,程煜舟有; 她不想写作业,程煜舟帮她做; 她舍不得拿自己的皮肤练习化妆,程煜舟乖乖让她画。 坐程煜舟家的车子出门,也总是很有面子。 三中附小直升三中,初中的同学基本还是小学那批,大家早就对程煜舟的长发和打伞习以为常。 少年们的见识拓宽,知道了男人留长发并不代表什么。 在日渐激烈的学习竞争中,程煜舟的能力日渐突显,完全盖过了那点无伤大雅的与众不同。 他还是不被允许接触体育,游离在团体活动之外,但他光靠稳固的年纪排名就让周围的学生顶礼膜拜。 他有了朋友了,想和他说话的人很多,可程煜舟的目光还是无法从李雨菲身上挪开半寸。 进入青春期,他知道他们该避嫌了,这想法不止一次地冒出来,又无一例外地粉碎成齑。 只要他听见李雨菲声音、只要李雨菲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便如同摄魂夺魄般地朝她靠近。 他的灵魂为她的光芒所吸引,她出落得一年比一年惊艳美丽。 几次惊鸿一瞥,他在灿灿的阳光下看见她,都有片刻的痴怔。 也许李雨菲,真的不是世间人。 她是天上神。 “李雨菲,你和程煜舟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初二的晚自习后,程煜舟被数学老师叫走填竞赛表。 他匆匆回来,看见教室里李雨菲的书包还在,松了口气。 她的包还在,人却不在教室。 程煜舟出门寻找,路过厕所时脚步一顿,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就朋友啊。”李雨菲在洗手台前洗手,声音蒙在沙沙的水流声里,“还能是什么关系。” “吼吼,我可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谊。” “开什么玩笑啊,”水流声停下,她的笑声扬起,“他那么矮。你会和比你矮半个头的男生谈恋爱?” 程煜舟一怔,慢慢收回前脚,退去墙壁后。 “那倒是。”她朋友的声音响起,“你既然不喜欢他,那大家传你们八卦的时候,你听着不难受吗。” “你觉得费雯·丽会在乎别人私下yy她是他们老婆吗?”李雨菲甩了甩手上的水,满不在乎道,“这是我生来就得承受的。” “我草哈哈哈哈。那你要答应王晟浩吗?他不比你矮,篮球也打得好。” “他是还可以了,但我没什么感觉,而且他还没有程煜舟大方。” “你要是这个标准,那全市都没有人比程煜舟大方有钱啊。” 两个女生走出厕所,往教室去。 “你初中还要不要谈恋爱呀?时间可过去一半了。” “想是想的,但都是从小看到大的老面孔,腻了。” “那就选王晟浩呗。” 李雨菲拿上她的书包,看了眼程煜舟的位子。 他的包还在,还没有回来吗…… “行吧。”她走出教室,没有关灯,“王晟浩要是向我表白,我就考虑考虑。” 她们走远了,程煜舟慢慢从拐角后走出。 学生们都已离开,走廊徒留楼梯处的白灯,他匿在昏暗的阴影里,沉默静立。 她不喜欢他——当然、当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任何人都不配不上李雨菲的喜欢。 程煜舟从不会这么妄想,他有基本的自知之明。 这世界没有人配得上她。 …… “李雨菲。” 周末,李雨菲房间里,程煜舟仰着脸让她画眉毛时,忽然开口,“你不要和王晟浩交往。” 李雨菲捏着他的下巴,凝神往他眉峰上勾画,随口答道,“我没和他交往。” 程煜舟顺着她的力道,往左侧偏头,长发微晃:“要是他向你告白呢?” “那我就答应呗。” “他配不上你。” “嗯,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哎呀别说话!”她啧了一声,捏紧了他的下巴,聚精会神地画,“我就是想谈个恋爱,又不会和他结婚,不喜欢再分手就行了。” 她抓着他下巴的力道有些大,隐隐作痛,程煜舟接收到了她的警告,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李雨菲全神贯注程煜舟那对眉毛,他是淡系的长相,妆造方面的可塑性很大,她特喜欢拿他画。 少女集中注意时的呼吸清浅,那对长开的眼睛中圆外翘,在美妆灯的照射下,瞳孔茶晶般剔透。 她离他这样近,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眼睛里却清澈无尘,根本没有他。 “我真的不行吗……” 李雨菲换了支颜色,趴在程煜舟脸上描画,“不行什么?” “我会长高的。”她的手腕倏地被捉住,眉笔下,温顺美丽的少年迫切哀求她,“李雨菲,我一定会长高的,你别和王晟浩交往,和我…和我谈,不行吗? 第105章 失落庄园 十五岁谈一段恋爱, 是李雨菲人生的重点计划。 除了身高,程煜舟没什么可挑剔的。 看在他答应让她试五十套妆的份上,她答应了他, 等他到十五岁。 要是十五岁时程煜舟还是没有她高, 那就怪不得她。 李雨菲没怎么抱有希望,她和程煜舟认识七年多,他从来都是比她瘦小, 就剩下一年半的工夫,他怎么可能一下子蹿十公分—— 他蹿了十四公分! 初二下, 程煜舟开始变声,喉结突显; 初三上, 他和李雨菲齐平; 到了初中毕业,两人过完十五岁的生日, 他已经比李雨菲高出了小半个头。 他长高了,还没长残, 这下不仅他的车让李雨菲出门有面子,程煜舟本人也让李雨菲有面子了。 她的美妆技术在程煜舟身上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每次出门,李雨菲都把程煜舟从头到脚收拾一番。 他一年四季地打伞,从前高度不够,打不到李雨菲头上, 如今也能朝她偏斜,分她一半。 但凡两人上街, 街上有采访活动,十有八九会抓住这对亮眼的打伞小情侣。 李雨菲心里美得冒泡,既高兴自己的魅力有目共睹,还骄傲地对程煜舟说:“看吧, 多亏了我,你现在多受欢迎。” “嗯。”程煜舟笑笑,将伞往飘飘然的李雨菲身上再偏一些,“多亏了你。” “要好好珍惜我知道吗,”李雨菲伸出一只手指戳他,“除了我,可不会有这么完美的女朋友了。” 怪谈男友 第233节 “我知道的。”少年眸光微垂,眼睫半遮亦难挡潋滟的情愫,“你是最好的,菲菲,谢谢你愿意答应我。” 他说得真心实意,并不敷衍,李雨菲很满意:“嗯昂,你知道就好。” 她挽着他往商场走去,“我们今天啊!”她短促惊叫,猛地后退半步。 程煜舟一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侧前方是一张巨大的蝴蝶海报。 李雨菲唯一的弱点是虫。 她能按着三个男生打,却能被一只西瓜虫吓哭,从小就对附有虫子插图的科学课本十分抵触。 但程煜舟没想到:“蝴蝶也不行吗?” “蝴蝶也是虫啊!摘掉翅膀,和水里的那个一模一样,还更肥更胖!好恶心。” 程煜舟和她换了位置,让她远离那张海报,“那我们换条路走。” “都到门口了,绕路干嘛。”李雨菲拉开他的外套,把头扎进去,“走吧!” 程煜舟一震,顶着来往路人的目光,结结巴巴道,“菲菲,我把外套脱下来给你吧。” “就几步道,快走啦。” “可是…有人看……” “那怎么了,你就当胸前顶了个篮球好了,你不是喜欢打球的么。” 这怎么能一样…… 看着贴在自己胸口的少女,程煜舟别开眼,脸颊发烫。 哪里有这么香的篮球…… 手脚发麻,程煜舟僵硬地含胸走过那一段路,甫一越过海报,他立刻扯开外套,对着里面的李雨菲道,“好了菲菲,过去了。” “呼……”李雨菲钻出来,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真讨厌,所有虫子都灭绝就好了。”李雨菲理了理头发,赶在程煜舟之前开口,“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什么生态链了,我就是单纯想想。” 她整理好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程煜舟没有跟上。 一回眸,李雨菲就见他站在商场门口,脸红得通透,女孩似清秀的眼里蒙了层水雾,在她看过来时慌乱地移开视线,嗯啊了两声,跟了上来,“好。” 李雨菲眨眼,“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隔着衣服呢,我们都没碰到。” “不、没有…我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在想…呃……”程煜舟用手背掩住唇角,不敢正眼瞧她,“想你之前不是还看了虫虫危机么,怎么会害怕画上的蝴蝶。”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恶心!”李雨菲强调,“卡通动画和现实里的又不一样。” “啊…是这样……” “嗯昂?你是不是在扯开话题?”李雨菲凑近,“你就是害羞了吧?” 她靠过来,馥郁的发香随之扑来,程煜舟猛地后退一大步,“我真的没有。” “是吗?”那双狐狸眼眼尾上挑,流动着跃跃欲试的兴味。 李雨菲倏地上前,揪住他的衣服,抬起下巴在他泛红的脸上亲了一下。 程煜舟瞳孔骤缩,眼睛霎时睁大。 “不害羞就好,”李雨菲背着手,点着脚尖轻快后退,“下一回可就得你来亲我了哦。” 她眼角眉梢是狡黠的笑,那笑容鲜活得流光溢彩,程煜舟的心脏为她重跳了一下。 片刻,他抿唇弯眸:“嗯,好。” 李雨菲虽然阅片看文无数,但缺少实操,不太清楚恋爱要怎么谈。 她从自己宝贵的资料库里挑挑拣拣出一些贴合他们身份年纪的,一股脑儿塞给程煜舟,“你好好学,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都是些文艺的书名,《夜莺》《笼中雀》《月影玫瑰》《深海之底》。 程煜舟带回去看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么文艺的书名下会是那么悚异的内容。 “菲菲,那些书我看完了。” “那么多,你这么快就看完了?”李雨菲兴奋道,“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吧?” 程煜舟目光微移,“当做小说来看没什么问题,但我觉得,它们不适合我们。” “为什么?” 程煜舟拧眉,只是回想起那些内容,都令他难以忍受。 这是李雨菲的爱好,他尽量委婉平和地评价:“我觉得,有很多行为很不好,非常不好。” 李雨菲挑眉:“比如呢?” 程煜舟听出来,她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可他实难恭维:“我不觉得在女主角的胸部摁灭烟头,是值得学习的事情。” “还有这个桥段?”李雨菲想不起来了,“好吧,那你就排除会伤害身体的部分好了。” 她当然也不想被人用烟头烫——哈,程煜舟要是敢这么做,他就完蛋了。 “排除全部后,所有剧情就连不通了,男主角们的性格也会完全不同。” “哪有那么多暴力剧情啊。”李雨菲不信,“你要把握核心重点。” 在程煜舟看来,这些小说的核心重点就是暴力。 “笨蛋!重点是男主对女主执着的爱啊!” “恶意打压女主角父亲的公司,让女主角从大小姐变成女仆伺候自己,这也能叫做爱吗。”程煜舟语气微沉,“我只看见了强.暴和囚禁。” “啊!”李雨菲生气,觉得自己的细糠都被山猪吃了,“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懂。” 她给程煜舟解释:“打个比方,有两种我。第一种,不管你去哪里、见了谁我都漠不关心;” “第二种,你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和谁说了什么,我都很在意,希望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永远只和我在一起。” “你喜欢哪一种我?” 程煜舟弯起他漂亮的眼睛:“两种都可以。” “不行,你必须选一个!” “那……”他局促害羞地说,“第二个。” 李雨菲一打响指:“看吧,这就是爱!” “但是菲菲,你不会喜欢强迫的。”程煜舟低声道,“被强迫待在男人身边,不能随意外出、不能拥有其他朋友,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接触太久……菲菲,你会很痛苦的。” 那时的李雨菲没能注意到程煜舟的异样,她只一心想要辩倒他,让他承认她才是对的。 “那是因为不够爱。”她反驳,“要是足够深爱,才不会觉得难受。” “不够爱……”程煜舟垂眸呢喃。 这么说,似乎也没有错。 “对!特别特别爱的话,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粘在一起,眼里才不会有别人。” 他握紧手中那本《笼中雀》,“那你希望我这么对待你吗?” 一句话堵住了李雨菲的滔滔不绝。 她卡了卡,心虚地眼神飘忽,“我们才谈几个月,还不到那个地步吧。你得对我好点儿,我才能深爱你。” 程煜舟不假思索,“我会的,菲菲,我会对你好,很好很好。” “说得简单。”他搞得李雨菲有点不好意思,她绕了绕头发,佯作不以为意:“说不定你家里什么时候就给你安排个未婚妻,或者你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了。” 程煜舟欲言又止,片刻,他将手里的《笼中雀》还给李雨菲。 “我会证明的。” 他没有正视李雨菲,视线仅垂落在她削长莹白的指尖上,表情如同抿下一层糖霜,泛起恬淡的笑。 只要程煜舟想起李雨菲这三个字,便总忍不住这样笑。 他时常觉得自己是偷走了博物馆里的镇馆之宝,一面忧心惙惙,忐忑紧张;一面又忍不住窃喜,沉醉于占有宝物的喜悦之中。 这样的心情帮他度过了在家的很多时日。 无数被关禁闭的日子里,他独坐着,靠一遍遍回想李雨菲的模样捱过去。 自从遇到李雨菲,程煜舟就不再去想自己为什么非要留长发、为什么不能运动、为什么不能吃肉、为什么要打伞,为什么那个男人是他的爸爸。 他也不去想程延东为什么隔三差五发疯,为什么总是突然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拖进暗房关起来。 那间房四面都是封死的水泥墙,没有窗户,没有灯,没有任何器具,连通风口也无。 那么暗的地方,只要他一想起李雨菲,整个房间便灿然若阳。 星月之辉已无法形容她,她炽亮火热,将一切黑暗都烧尽碾碎,哪怕闭着眼,她的音容都历历鲜明,饱含生机的力量。 可明明,她和他一样,她的父母也并不那么爱她。 房门外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气和喑哑的哭泣。 程煜舟不在乎,他认识了李雨菲,这样黑暗死寂的地方能屏蔽杂念,让他更加专心地想念李雨菲。 李雨菲、李雨菲、菲菲…… 黑暗如同黑色的天鹅绒布衬底,更能衬出宝石的耀耀彩光。 程煜舟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甜蜜地笑。 “啊!!!”倏地,一拳重响砸在了门板上,深夜的别墅,门外传来中年男子的怒号。 他愚蠢又自私的爸爸—— 程煜舟不带任何怜悯地想,他太虚伪了,自诩深情,却逼死了妈妈。 他绝不会像他那样粗暴。 他要如李雨菲所说的那样,对她好,让她爱他,不是用镣铐锁链,而是让李雨菲心甘情愿地留下。 怪谈男友 第234节 会有那一天么……只要他对她好,她就会深爱他?爱到眼里除了他再容不下其他? 程煜舟抱着膝盖,将发烫的脸微微埋下。 他不敢多想李雨菲深爱他的场景,总觉得这种幻想是亵渎了她。 只要她对他有稍微一点点的喜欢就够了; 只要能维持现状,也足够好…… 怀揣幸福的美梦,程煜舟靠着墙沉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身后的房门忽而打开。 程煜舟骤然惊醒,扭头回望。 昏黄的灯光投下一抹斜影,中年男人站在光与暗的交割线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房里的程煜舟。 那双不复精锐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他的两鬓爬上了华发。 这一刻,程煜舟看着自己不过四旬出头的父亲,脑中赫然冒出“行尸走肉”几个字来。 憔悴疲惫的男人漠然俯视着他,半晌,他干白的嘴唇蠕动,发出苍哑的声音:“剪了。” 程煜舟茫然。 他已转身离开,留下一句:“头发剪了。明天,跟我去一趟公司。” 这句话如同一颗驱动齿轮,就此,很多事情连锁发生转动。 秘书焦急地劝阻:“程总,少爷才刚满十五,哪有让这个年纪的孩子参加工作的。” “没让他上手,只是让他在一旁看。慌什么。” “可少爷也有自己的学业要完成。” “那是他的事,这个年代,学习还非得在学校?” “但再怎么说…”“我已经等了他九年!九年,还不够么!” 秘书就此缄默。 他是个外人,即便如此,秘书也偶尔为方玉舟感到悲哀。 那个女人像是被剪掉主羽的鸟雀,挣扎着、扑腾着,用爪子笨拙地爬行。 她熬到程煜舟六岁入学,便一刻都撑不下去了。 方玉舟走后,程延东再无心工作,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时阵痛,他早晚会走出来。 秘书没有想到,程延东这些年竟然只是在等待程煜舟长大。 才十五岁的孩子,他就觉得可以把一切责任抛给他。 他等不及地想要与亡妻的尸体做伴,不想被任何人或事打扰。 “你要去南半球?”李雨菲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短短两年,他的变化惊人。 剪去长发、不再避免运动和阳光后,程煜舟飞速长大,仿佛一瞬间沉淀了下来,变得高挺、冷默。 “程煜舟,你是不是太离谱了?”但这些变化对李雨菲来说一点儿都不是好事,“自从上了高中,你一个月就上几天学,平常见不到面,回消息还慢得要死。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约会时什么时候啊!太搞笑了,谁看得出来我们在谈恋爱,你不会是在和我玩冷暴力吧?” “对不起菲菲,我就去一周,等我回来我……” “谁要等你啊,想邀请我过生日的人都得排号。”李雨菲抱胸,歪着头嗤笑,“我懂,程煜舟,你是大集团的大少爷,阶级不同咯。” “不是的,我也不想这样,可…”可对于程延东而言,挤死李雨菲父母的公司,和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程延东忍耐着、放任程煜舟在他妻子的房子里和小女友亲亲热热,就是为了能让他乖乖听话。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很多苦衷,我呢,也没有那么不讲道理,非要你放下事业陪我玩儿。”李雨菲举起双手投降。 程煜舟眼睛一亮,他小心翼翼地去拉李雨菲的手,感激讨好地笑,“谢谢你菲菲。” “不用谢。”李雨菲把手抽了出来,“我体谅你的事业心,那你也得体谅我,对不对?” “当然、当然,”程煜舟迫切道,“我会给你准备礼物,等这次回来,你想去哪里玩我都陪你去。” “这倒不用了——以后都不用了。” 程煜舟一怔,她的姿态和表情令他莫名恐慌,“……什么意思?”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仔细想了想。”李雨菲正色道,“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你有你的志向,我确实不能让你因为谈恋爱就把事业放在一旁,但我也有我的需求。” “所以呢,程煜舟,我们分手。” “你去忙你的吧,我也打算换个男朋友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就连独自一人的幻想中,程煜舟也不曾奢想李雨菲痴恋他的模样。 他只是希望,她能有一点点喜欢他,能愿意像孩子过家家似的和他在一起玩就好。 “对…你说得对,”他撑持着难看的笑容,“是我不好,你需要一个能陪着你的恋人。” 李雨菲撇嘴,“你知道就好。” 他忽然开口,神色激动:“菲菲,我们结婚好不好?” “什么?” “你和谁谈恋爱都行,我们结婚,让我做你的丈夫好不好?”他脸上的笑古怪到诡异,那双眼睛像是在哭泣,嘴角却僵硬地扬着,“j国的法定婚龄是16,我们转籍,结婚好不好?” “神经病啊!” 他真的长大了,李雨菲用了点力气才抽回自己的手,“别发疯了程煜舟,开你的南半球会议去,我不耽搁你工作,你也别来耽搁我。” 十七岁诶,这么好的年纪,她才不要给一个见不了面的男人守活寡。 “我不耽搁你!”程煜舟拉住她,语无伦次地哀求,“雨菲,我不打扰你和你的男朋友,叔叔阿姨不是限制你的零花钱么,和我结婚,你就可以随便买…”“够了!” 高挑的少女倏地发怒,“程煜舟,我知道你们家很有钱,难道我家就是要饭的?在你心里我是因为钱才和你谈的恋爱?难怪你对我爱答不理,把我惹急了就用礼物哄哄——你大爷的一直就是这样想我的?” 程煜舟怔忪,“我不…”“我懂了。”那对狐狸眼里怒火中烧,“我说哪个正常人会高中就提结婚啊,是你需要女伴,而我这种爱慕虚荣的女人用钱就能打发,你不想错过这么好搞定的女人,对吧?” 李雨菲是真的想要揍他一顿的,可这句话出口,面前的少年涌泄出浓烈的痛色。 他像是被她强拽出壳子的蜗牛,在曝日下痛苦地蜷缩。 这幅姿态,李雨菲一点儿也不奇怪他会哭出来,但他偏偏没有流泪,只是用氤氲潮热的眼眸定定望着她。 她说错话了吗? 李雨菲不确定,这两年他们相处得太少了,她一点儿都不了解程煜舟,看见他反而觉得陌生。 或许他真的喜欢她,或许他有很多苦衷,可不变的事实是:他没法陪着她。 她受够交一个名存实亡的网恋男友了。 “行了,别要哭不哭的,就这样吧。”管他呢,她懒得去想那些弯弯绕绕,“我走了,记得把你朋友圈里我的照片删掉。” 李雨菲没再回头看程煜舟的表情,她心情也差极。 下周就是她17岁的生日,是成年前最后一次,他难得约她出来,李雨菲打扮得美美的,听到的却是这种话。 去年她还和他吵吵,今年都懒得费口舌。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能再在错误的人身上浪费青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父母都在客厅,见了李雨菲笑道,“没和煜舟多玩会儿?” “不玩了。”李雨菲弯腰脱鞋,“分手了。” “分手?”李父李母脸色骤变。 “对。”李雨菲往楼上走去,“我休息了。” 死男人,她花一个半小时撸的全妆就用了半小时,血亏。 李父忽而开口,“李雨菲,你过来。” “干什么?” “你来这里坐下。” 父母脸色极为凝重,李雨菲莫名其妙地过去坐下。 “到底怎么了?”她回来时一肚子气,现在被爸妈双双皱眉盯着,不由得气短心虚。 自己最近也没犯什么事啊…… “你告诉妈妈,”李母问,“你们俩为什么分手?” 他们这么严肃就为了问这种事,李雨菲顿时放松,“还能为什么,这两年他人也不见,消息也不回,这次连我生日都不来,我还谈什么。” 李父问:“是煜舟提的?” “当然是我了。” “胡闹!” 李雨菲吓了跳,“干嘛呀爸。” 李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菲菲啊,煜舟一边念书,一边学习工作,已经很辛苦了,你得体谅下他。” “我体谅了啊,”父母的反应让李雨菲委屈,也有点不舒服,“所以我这不是让他专心工作嘛。” “人家没来和你分手,你自己倒提了,又不让你多做什么,你分什么?”李父不悦,“现在马上给煜舟打电话,跟他道歉。” “跟他道歉?”李雨菲睁眸,“爸你没吃错药吧,我跟他道什么歉!” “菲菲啊,煜舟顾不上你是因为学习和工作,又不是别的事,你这样确实太不懂事了。”李母帮她拿起手机,“你不好意思提,就给他发个消息,请他来家里,妈妈跟他讲。” “不是,你们干什么啊,他只是一个男友,又不是我老公,我想分就分了呗。”李雨菲甩手,“我才不要和他复合。” “你还以为只是一个男友?”李父忍无可忍,“我们辛辛苦苦培养你,化妆师、造型师、那么多衣服包包供着你;你每次分班,我们都去找老师、求校长;就你那成绩,想要和程煜舟上同一所高中,知道我们花了多少钱吗!你以为就只是一个男友那么简单?” 李雨菲愣住。 李母拍了拍老公,“唉呀,你说这个干嘛。” “我不说,她这辈子都不开窍。要成年的人了,还什么都不懂,天天在那胡闹!” “那你也不能这么当着面儿说。”“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她爹她妈背后付出了多少。” “什么意思……”李雨菲喃喃,缓缓看向自己的父母,“所以,一直以来,你们那么支持我恋爱,支持我化妆、出去玩,真的是为了讨好程煜舟?!” 李母目光躲闪,“也不能这么说……” 怪谈男友 第235节 “哎呦,”李雨鸣打着哈欠下楼,“我都听不下去了。” 他趴在转角的栏杆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沙发上的姐姐,“李雨菲,你真知道假不知道啊?怎么你九岁爸妈就给买手机,我初中才有?用你那光滑的脑子想想——那当然是为了让你联系程煜舟了。” 李母瞪了他一眼,“拱什么火,回屋写作业去!” 李雨鸣拌了个鬼脸,“祝你早生贵子哦。” 李雨菲蓦地起身往楼上走。 李父喝道,“事还没说完,干什么去。” 她头也不回地回房,砰的将门甩上。 “这孩子,什么态度!”李父站起来就要去找她,李母拦他,“你现在去要和她干架啊?她又不是小孩儿了,力气比你我都大。” “她整一个骄奢淫逸!”李父气得手抖,“一点儿不体谅父母辛苦。” “她这个年纪,分手可不跟喝水似的?你今天给她劝好了,明天又分了,分分合合的,到时候把煜舟的耐心都磨没了,那才要命。” “那你说怎么办,这么多年的投资全白费了?” “要我说么,”李母笑了起来,“孩子是反复无常的,就该大人把事儿给定下。” “可不就是因为他们俩都不到领证的年纪么。” “结不了婚,可以订婚嘛。” 李父沉吟。 过了会儿,他拿起手机走去阳台,给列表置顶的程延东拨了个电话。 17岁,这是李雨菲有史以来最糟糕的生日会。 和朋友们定好的流程昼夜间改变,从年轻人的狂欢变成了亲朋好友的团圆饭。 可父母长辈们要为她庆生,她也实在找不出理由反对。 她尚不知晓父母突然大摆酒席、邀请亲朋的原因,生日会被推迟了几天,开场前夕,李雨菲被父母带去一家私房餐厅。 整座餐厅都被包下,李雨菲觑了眼两人的脸色。 呵,终于想起来给她道歉了? 一顿饭她肯定是不会原谅他们的,这次她可是真的生气了。 她盘算着自己要哪些精神赔偿,怎么也没想到,下车推门,她在餐厅的包厢里看见的会是程延东、程煜舟。 “程总。”李父李母笑呵呵地迎上去,问候了主座的程延东,又望向他身边清俊的少年,“煜舟从y国回来了?”“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太累了?” “伯父伯母好。”他彬彬有礼地回应,目光焦灼又黯然地落在门口的李雨菲身上。 李雨菲的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 上次见面,她对程煜舟吼的那些话犹在耳畔。 她气势汹汹地和他一刀两断,还不到一周,就出现在这里。 李雨菲十七年的风光骄傲都被狠狠碾碎,落了一地。 父母谄媚讨好的姿态、程延东审视货物的眼神,以及程煜舟忐忑不安、破涕为笑般的欣喜,如凌迟的刀子,比当众扒光衣服更令李雨菲羞愤难堪。 血逆流上涌,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转身就往外走,被李母早有所料地一把抓住。 侍应将门关上,她被父母半拽半拖地压在座位里。 “寒暄就不必了,说一下正事。”程延东打断李父的客套,扫了眼低着头的李雨菲,“雨菲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我很放心。” “是是是,关键是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从小就腻在一起,这可是不多见的缘分。” “订婚是什么时候?明天?” “对,明天下午四点,程总看,还要不要加几个席?” 李雨菲倏地抬眸,愕然看向身侧的父母。 订婚? 明天难道不是她的生日宴? “伯父伯母,”始终缄默的程煜舟开口,“17订婚还是有点早了,我和菲菲都还只是高中。等成年了再办吧。” 李父看了李母一眼,李母笑着道,“煜舟,你们是不知道,过去的订婚就是要在未成年的时候办的。” “小的时候订下婚约,等双方成年便正式成婚,这才是订婚意义所在。不然两个成年人,明明可以去办结婚,却只办订婚,说的难听些,这不是骑驴找马,心思不纯么。” 程延东也无所谓:“早一年晚一年,都一样。” “是啊,程总说得对。”李父也笑,“明年你们又是高考又是成年礼又是上大学,事情一个接一个,哪有时间,不如趁现在办了。” 程延东颔首:“嗯,可以。” “哈……” 一声冷笑插.入大人们和谐的谈话。 几人目光看向李雨菲。 明艳的少女不成体统地歪身斜坐着,一手支头,一手绕着自己的发梢,“我说程老板——你见过我几面,和我说过几句话啊,就这么草率地把独生子送给我?也不怕我带坏他。” 她一副拽二八万的太妹模样,把李父李母震得不轻:“雨菲!” 倒是程延东面不改色,泰然道,“我相信煜舟的判断力,他喜欢就好。” 分手时说的话现在被狠狠打脸,李雨菲一点都不想面对程煜舟。 但她更不想当做一件商品,还没成年就被父母卖给男人。 她硬着头皮,怒目圆睁地瞪向程煜舟,“程煜舟,你是个男人就给我好聚好散!” 他自己知道这两年有多对不起她,他才是该理亏心虚的那一方。 可向来听她话的少年沉默着,没有回答。 李雨菲一愣,在他的沉默之中逐渐心焦。 他在干什么,说啊,说他不想娶她,只要他说了,她爸妈就没有办法。 半晌,少年抬眸,他欲言又止,刹那的停顿里是万般的复杂,有歉意,有担忧,有讨好,还躲闪着期冀。 “菲菲,”他说,“我们可以删减一下宴会名单,不让同学和朋友们知道。” 李雨菲盯着他。 李父李母同时松了口气,李母温声道,“是啊宝贝,要是你怕同学们知道了不好,那我们也可以低调一点,等你们上了大学再公布。” 女人温柔的声音模糊遥远,李雨菲只盯着程煜舟,盯着这个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青梅竹马。 “哈……”她猝然发笑,跋扈刁蛮了十七年,如今方知自己才是被圈养围绞的绵羊。 “程煜舟,你真是好样的。”她直勾勾望着他,“是我在你面前太温柔了,还是你这两年不上学,忘了我是怎么对宋晓娜他们的?嗯昂?你确定要和我试试?” 程煜舟回视她,一言不发。 李父心急如焚,一边观察程延东的表情,一边疾声低喝:“李雨菲,快坐好!在外面发什么疯。” “发疯?我还没在这小兔崽子面前发过疯呢!”李雨菲蹭得站起来,她双手抓着桌布,霍然一扯—— 玻璃瓷器、餐具茶菜蓦地摔了个叮铃哐啷响。 “李雨菲!”“雨菲!”李父李母震惊的呵斥中,李雨菲两步越过狼藉混乱的包厢,抓着程煜舟的头发,抬手一个耳光。 “结啊!”她嘶吼,“你结一个我看看!死不要脸的王八蛋,我不把你和你家拆了我跟你姓!我倒要看看你程煜舟受不受得住娶我的福气!” 这一巴掌打得程煜舟脸歪去一边,也打得李父李母差点昏厥过去。 杯摔碗砸,李雨菲没有留一点力,手掌通红发麻。 她气得胸腔起伏,将盈眶的泪水逼回去。 不能哭,哭什么,她得让他们知道她的厉害。 包厢死寂,不再有一点声息。 少年偏斜的脸颊顿时红起一片,指甲刺破了他的唇角,浅浅的血丝自皮肤下漫出。 碎发凌散地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情。 寂静之中,熛燃的怒火稍有冷却。 李雨菲意识到,她是在欺软怕硬。 她不敢对卖了她的父母发火,不敢对做主买她的程延东动手——她将一切都算在了程煜舟头上。 他不是完全无辜,但绝非主谋,无论如何不该首当其冲她的愤怒。 可李雨菲没有办法,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点点愧疚慢半拍地升起,她逼迫自己强硬,强撑着泼妇姿态,势必要破坏这场葬送她人生的交易。 只要是人——哪怕不是正常人,看见这样一个儿媳妇,也不可能答应。 “程总,这……”李父李母焦头烂额,都不知道该先去训斥李雨菲,还是先给程延东道歉。 两人语伦无次:“真是对不起,是我们没沟通好,我马上叫人收拾。我让她妈带她回去,我们换个地方,我给您和煜舟好好赔罪。” “我是没关系的。”这乌七八糟的饭桌后,程延东竟还能安坐着,儿子被打得半张脸肿起,他没有看,直接道,“煜舟,你自己决定。” 少年红肿的侧脸上,额角两缕黑发划落,黏在了眼角。 李雨菲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都这样了,他总该清醒了吧。 她看着程煜舟弯腰,捡起掉在脚旁的纸盒。 他低头拆开,从里面取出一方纸巾。 李雨菲很久没有看见程煜舟哭了,上一次大概还是四年级和她吵架。 吵的时候他哭,吵完他又哭着来找她道歉。 她下手这么重么,打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说不出的心虚和尴尬,李雨菲目光微移,避开他拭泪的动作。 但下一刻,修长的手持着那方纸巾递到了李雨菲眼下。 怪谈男友 第236节 她诧异回眸,正对上少年扬起的脸,那张脸一面冷白,一面潮红。 “菲菲,”他轻声说,“别哭。” 他身后的程延东忽而呵笑一声。 那笑里是说不出的讽刺和怅恨,他掸了掸迸到衣服上的碎瓷,对愣怔的李父李母道,“那就这样定了,明天订婚。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 父子俩的态度,连李父李母都觉得荒唐了。 两人迟疑着:“那个…呃,煜舟的脸没事吧,我们一起去医院看一下吧。”“对对,得去看一下,都流血了。” 程延东扫了眼儿子的脸。 程煜舟的第二性征越来越突显,已不再和方玉舟相似,却和他越来越像。 “我看没什么事,”程延东漠然道,“只要把婚事定下来,被小姑娘挠两下,他乐在其中。是吧煜舟?” 李父李母错愕着无言以对。 李雨菲的力气他们都知道,那可不是小姑娘打两下的事。 可程煜舟说:“嗯,我没事。” 李雨菲退了半步。一种难以言述的微悚窜上了她的脊背。 这张她从小看到大的脸、她出妆无数次的脸,此刻浮现出了令她毛骨悚然的神态表情。 程煜舟递着纸巾,抬头仰望着她。 那双清润的眼睛分明倒映着璀璨的灯光,却如烂泥塘一般浑不见底。 种种矛盾的情绪没入其间,过于庞杂的感情汇聚在那对眼里,不论多少感情,都无一例外地沉没在泥底,不可自拔,不能脱离。 这根本不是爱情。 “对不起,菲菲。”他用浊如死泥的双眼望着她,被李雨菲扇了一巴掌的脸一分为二,下半张脸歉疚痛苦,上半张压抑着自知卑劣的窃喜。 “就算订婚、结婚,你也还是可以随心所欲过你喜欢的生活。”他以讨好哀求的口吻承诺,“我不会干涉你,也不会往外说什么的,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李雨菲第一次意识到,程煜舟有点不正常。 仿佛把这张漂亮的皮囊一揭,底下不是筋骨血肉,而是一抔汩汩烂泥。 第106章 失落庄园 李雨菲再没有给过程煜舟好脸色。 高三她被困在学校里, 程煜舟不常来上学,她没有发挥的余地,高考一结束, 成年的李雨菲马上制定了多项悔婚计划。 入学时她注册了个账号, 本是记录生活,在上面发发自己吃喝玩乐还有美妆照片,三年下来, 陆陆续续无意积攒了两三万粉丝,也认识了美妆圈的一些小博主。 李雨菲叫了几个玩得好同学和网友, 找了间网红酒吧办成年派对。 程煜舟收到李雨菲的消息赶到酒吧时,整个包厢一片喧闹。 红绿的led灯, 混乱的音乐,打扮时尚又暴露的年轻男女们嗨作一团。 最深处的沙发上, 刚满十八的少女烫染了头发,慵懒的亚麻青棕色波浪撸在一侧, 纯银的单侧耳环在发间若隐若现。 她翘着腿,被二十出头的青年虚搭着肩膀。 音乐太大, 他们每说一句话都要凑到耳旁,像是在啄吻对方。 程煜舟的闯入令气氛停顿了一瞬。 他和这里格格不入,却并非会被浪潮淹没的砂砾,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谁啊?”给程煜舟开门的女人扭头, 问向做东的李雨菲,“你朋友?” 李雨菲抬手, 清俊的青年便穿过光怪陆离的包厢,来到她面前。 他看见了她面前的几个酒杯,不太赞成地蹙眉:“菲菲……” 李雨菲回了他两个字:“买单。” 音乐被调小了,旁边的人笑道, “什么啊李雨菲,你不是说你请客吗。这位是你的……哥哥?” 李雨菲说:“邻居。” “邻居?”微妙的视线落在程煜舟身上。 他有张出众的皮相,在这样驳杂的打光下依旧干净。 虚搂着李雨菲的男人感受到危机,笑着用额头顶了顶她,“你男朋友在这里,你叫邻居过来买单,瞧不起我?” 李雨菲耸肩,“我心疼你,给你省钱还不好?” 将心比心,别说是未婚夫,就算是男朋友,敢一边和小三腻歪,一边命令她买单——李雨菲能把他脊椎整条抽出来,再从皮炎里塞进去。 她紧盯着程煜舟,他可能不会动手,但总得骂她两句。 程煜舟什么也没做。 他点了下头,“好。”转身就出去。 拿着票据回来,他对她伸手,“菲菲,很晚了,你还喝了酒,我送你回去。” 李雨菲目瞪口呆。 她一把打掉他的手,“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我成年的第一天,我当然要和男朋友跨夜。” “哦~~”四周吹起了口哨,在意味深长的起哄里,李雨菲反应过来这话有点歧义。 一直虚搭着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男人凑近了她坐,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笑意。 “不可以!”程煜舟一潭死水的平静终于有了情绪,他疾声道,“菲菲你还不到这个年纪!” “你多大我多大啊,还说起年纪来了。”肩膀上那只手本让李雨菲有些不自在,但程煜舟急了,她马上跟他呛,“再说,你和我是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管我?别忘了当初是谁哭哭啼啼保证不干涉我的。” 这一句话止住了程煜舟的声音。 他立在光与暗、灯与影的织面里,良久,妥协:“……好的。” 李雨菲睁眸,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和愤怒冲上颅顶。 好的? 他们毕竟谈了两年,算是彼此的初恋,又成了未婚夫妻,现在她要和别的男人睡觉,他居然就一句“好的”? 从小到大他连亲都没亲过她,她现在可是要去和交往一个月的男人睡觉了!他是死人啊! 可李雨菲既不想和程煜舟结婚,也不想被人管束……干嘛生气,她没必要生气! 她不生气!!! “那你还杵在这儿干嘛,看现场直播啊!” “我不干涉你,菲菲。”程煜舟瞥向她身边的男人,“但我有话要和这位说。麻烦出来一下。” “我?”男人挑眉,“行。” 他站起来,被李雨菲一把拉住,“他是我男朋友,有什么话要避着我?” 程煜舟没再开口,只静静望着打扮时尚的年轻男人。 那眼神,令同性极不舒服。 “没事儿宝贝,我就去一下,”他看出了程煜舟的意思,挑衅地亲了亲李雨菲的唇角,“回来我告诉你,你这位邻居哥哥想要说些什么。” 李雨菲脸颊一僵,控制自己甩一巴掌过去的本能。 差点忘了那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也不能线下第一天见面就亲啊! 纠结之间,两个男人已经离场,好奇八卦的眼神纷至沓来,拖住了李雨菲。 走出包厢,一路进到地下车库。 男人插着口袋似笑非笑,“要说什么,邻居哥哥?” “周文方。” 周文方惊讶,“你知道我的名字?” 包厢里脾气好到窝囊的少年换了人似的,半侧着身,漠然盯视他:“我清楚,你不可能轻易放弃雨菲,但我也实在没法将信任托付在你这种人身上。” “后半句我理解,前半句嘛,”周文方戏谑地扫过程煜舟的衣鞋,以及旁边的商务车,“说不定您把五百万甩我脸上,我就愿意离开她了呢?” 少年一顿,脸上出现片刻的错愕。 过了会儿,他近乎有点天真地问:“你同意?” “……”还真行? 不,他肯定是在耍他,他才不上当,周文方玩味道,“你试试呗。” 程煜舟有一瞬的动心,“不必了,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五百万可以给你,我不会干涉雨菲的生活,只希望保证她的安全。” “懂了,”周文方打了个响指,“要用少爷你指定的高级套子?这点小忙用不着五百万,五万就行。” “我要你结扎。” 周文方裂开:“什么东西?” 程煜舟看向自己的手机。 出包厢到现在,拟定的协议书已发到他手上。 他把手机递过去,“雨菲才十八岁,为了她的健康和你的事业,希望你能同意我的要求。等你们分开,我会再安排结扎复通手术,确保不影响你未来生育。当然,如果复通后你们又复合,就需要二次结扎。” “这份协议还包括每月一次的体检以及保密条款,没什么异议,就签字吧。” 周文方很想骂一句疯子,但那是五百万。 他咽了口唾沫,只问了句:“哥,您到底和她什么关系啊?” 程煜舟敛眸,唇角泛起一点笑:“我看起来,和她有关系吗?” “开玩笑呢哥,您说您是她正房我都信。” 程煜舟想,这就是他所需要的。 怪谈男友 第237节 地上的生灵奈何不得太阳,他不做多余的奢想,只是希望自己能与李雨菲有一点关联。 她的万丈光芒分给他一束就行,不论那束联系被定义成何种关系。 只要有,就够了。 李雨菲快要疯了。 她参照地雷女bot的投稿,把骂得最厉害的行为都试了一遍,一点儿水花没见着。 所谓把人当atm奴、要车要房要奢侈品对程煜舟根本没用; 连对正常人来说最不可饶恕的出轨,程煜舟也是眼都不眨一下。 她打电话让他送过避孕套、给男友跑腿买烟买酒买早餐——该死,现在太发达了,他网上点个跑腿就行。 李雨菲到最后也没和程煜舟吵起来,倒是把新交的男朋友吓跑了,还有的是她自己受不了男人身上的烟酒味,跟人分手了。 无数次的屡败屡战后,李雨菲悟了。 她理他干嘛呢,她不理他不就行了? 该玩玩,该吃吃,她直接把程煜舟从手机删了。 不到十分钟,程煜舟就换了号码联系她,问她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雨菲回了个:滚。再把人拉黑。 世界清净了,程煜舟再没来找她,虽然都是a大的同学,但他很少来上课,就算上课,两人也隔着校区,李雨菲的生活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几乎忘记了程煜舟这个人,直到那一天,父母要她去见程煜舟。 “你爸爸的公司遇到了一些事……宝贝啊,你程叔叔已经不参与公司管理了,现在都是煜舟接手他的活儿,你能不能……” “不能!”李雨菲一口回绝,“你们想都别想!” “别这么不懂事。”李母皱眉,“看看你从头到脚,每个月的美容保养、你的学费、你出去玩,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 “要我去求程煜舟施舍我们家钱,我宁愿上街讨饭!” 李雨菲这么说着,第二天就真的要去讨饭了。 李父李母断了她所有资金,连她的房间、她的柜子也全部上锁。 “整个房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爸爸买的,你瞧不起他,觉得我们势利,就别用我们的东西。”李母拿出一叠账单,“我好心提醒你,你的健身私教、游泳课、舞蹈课、网球场地、造型师,还有那一堆沙龙全都是月结的,基本每月1号结账,今天是23号,光目前这些账单就差不多七八万。” “你没有收入流水,连信用卡都开不了。你是能找到一周赚七万的工作,还是为了这点事去沾网贷?” 不就是七八万,自己赚就自己赚! 李雨菲接过了那把账单,问了圈周围的同学有什么工作推荐。 “雨菲你要做兼职的话,可以去当模特啊。” “一天一万?那就有点……运气好的话,一天一两千吧,可也不是天天都能抢到单的。” “要不你试试做主播?” “你得热情点,和观众互动,看,有人给你点小心心了!快谢谢人家!” “虽然是免费不赚钱的,但是能提高人气,让你有机会去首页啊。” 李雨菲第一天就放弃了。 她想起自己账号上有过几条商务邀请,都是几百几千的小单子,她之前根本没有理会。 今非昔比,她赶紧加了商务的联系方式。 时间过去太久,好多已不需要合作,仅剩的两条,一条出价二百,一条出价三千,后者从签订合同到打款需要一个月的流程。 还款日越来越近,短短几天,李雨菲的认知翻天覆地颠倒。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了钱,认识了“万”的概念。 与生俱来的骄傲和骨气让她不想认输,可现实又摆在眼前。 她无比屈辱,却也只能去了程延东的公司,见了程煜舟。 踏入事业部的楼层,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黑白灰色系,人们的着装、这里的气氛和大学截然不同,哪怕是比李雨菲娇小的女生,都散发出属于成年人的社会质感。 李雨菲在这里格格不入。 五年前,才十五岁的程煜舟在这里,大概更加格格不入。 “李小姐,”听说她来见程煜舟,从前辅佐程延东的秘书热情地出来接待,“你怎么来了,这还是你头一次来公司找煜舟。” 李雨菲有点尴尬,“我…有点事。” “小程总正在和市场部的人开会,你在他办公室里坐一会儿。我手上还有点事儿,先去忙一会儿。” “好。” 李雨菲打量着这间办公室,在她对职场懵懂无知时,程煜舟已参与了五年的社会工作。 近一年没见,时间令激烈的感情退了些色,她已不像十七八岁时那样强烈的憎恶他。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理由去憎恶他。 将她束缚在他身边的,是她的亲生爸妈。 李雨菲坐了会儿,起来到处走走,在程煜舟的办公桌上看见了一张电子相册。 滚动播放的照片全都是她。 李雨菲说不出的滋味。 分手时说的是气话,她当然知道,程煜舟不可能是因为她能用钱打发才选定了她。 爱她的男人有很多,但她从没见过程煜舟这样的。 她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匆匆的脚步靠近,李雨菲一转身,对上推门而入的程煜舟。 真的是很久未见了,看见程煜舟的那一刻,李雨菲陌生又熟悉。 他的面相成熟了些,也瘦了,可四目相对,他冲她扬起的笑竟还是和小学时一样,内敛的欣喜,眼里遮不住的开心,嘴角又有两分羞涩的微抿。 “菲菲。”他笑,重见天日一样感激。 他这样欢喜,李雨菲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就头皮发麻。 她抱胸别过头,用冷硬掩饰心虚。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向她借钱,向闺蜜开口倒罢了,偏偏是程煜舟,他们的关系,连突然问候一句“吃了吗”都嫌虚伪。 好半晌,她勉强憋出两个字:“那个…” “我听说叔叔的事情了。”在她尴尬地想要扭头离开时,程煜舟主动开口,“你让叔叔别急,我正在帮他想办法。” 他越过李雨菲,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支票簿,俯身签了一串数字,撕下来交给她。 李雨菲没有拿,警惕地盯着他。 “叔叔原有的业务模式太过老旧,转型的想法是对的。只是步子迈得太大,这一下资金链断掉,一时半会儿难以续上。想要重振,需要的不止是钱,还有技术支持和重整框架,我正在设法说服股东资助叔叔的公司,这点钱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用来救急。” 李父从不会和李雨菲说公司事务,她对自家公司了解的程度只停留在:赚钱了,爸爸会很大方豪爽;亏钱了,回家就臭着个脸,逮着人就骂。 她完全不懂公司里的事,可光听程煜舟说话,都感受得到他的诚意。 五味杂陈,她接过那张支票,别扭地小声说了句:“谢谢。你也别太…那什么了,这次你帮了他,就会有下一次,他会咬着你不放的。” 程煜舟弯眸。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他试探着开口:“中午,要一起吃顿饭吗?” “……嗯。”他这么费心费力地帮忙,光她手里这张支票就上千万,李雨菲没脸拒绝,“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她说完马上补充,“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一顿饭就能把这些钱抵消了,他欠你的,是他还,这顿饭只是我、我的意思。” “我明白的菲菲。”程煜舟笑,“我只是高兴,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他这样搞得李雨菲更加心烦意乱,她拿包走人,“我在车里等你,你结束了给我发个消…”要命,她都给他拉黑了。 程煜舟马上拿起手机,“我一会儿加你。” 李雨菲夺门而出,羞耻得想要人间蒸发。 好歹是把事情解决了。 她以为,这就是自己人生最羞耻的一次污点。 然而,这只是个开端。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李父的公司像是上了桌的赌徒,项目一个接一个黄,资金链一次接一次地断。 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下,李雨菲不得不一次接一次地去见程煜舟。 “我不去!我说了我不去!”她几欲崩溃地哭喊,“上一次问他拿钱才几周啊!妈,我到底是你们的女儿还是陪酒女,专门哄程总掏钱的吗!” 李母抓着她的手,仰头哽咽:“菲菲,妈妈给你跪下了。” “妈!” “求你了,求你了女儿。”岁月带来的细纹抵在李雨菲手上,带着妈妈的泪,“求你帮帮你爸爸。” 几次下来,断生活费已威胁不了李雨菲。 她受过了没钱的教训,陆续暂停了不必要的高消费,平常有空就兼职网拍模特,账号也开始用了点心思经营。 她现在能和父母耗了,一时没有生活费也能撑一段时间。 她变了,李父李母也变更了策略。 他们求她,用泪水,用白发,用供应商和银行的催款,用劳工局的警告和员工的威胁。 不及时供上,不仅是破产欠债,年过半百的两位老人还将面临入狱的风险。 李雨菲沉默地踏入程煜舟的公司。 她从来不在乎别人眼光,可每次来到这里,都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成了长在程煜舟身上的毒瘤,连她都看不起自己。 “菲菲。”刚停好车,还没开门,李雨菲就看见从电梯口跑来的程煜舟。 他笑着,永远都是那副表情,就连从前她刻意羞辱他,让他来接她和男朋友回去,他见了她也总是先笑。 怪谈男友 第238节 蠢货。 “你怎么在这儿。”她下车,他伸手接过她的包。 程煜舟说:“我正好从外面回来,也要上楼。” 他们进了程煜舟的办公室,李雨菲坐在沙发上,垂头不语。 程煜舟帮她放下包,径直去拿支票。 他写好撕下,侧塞进她的包里,无比熟练,像是为她准备圣诞礼。 “程煜舟。”李雨菲开口。 他登时转身,“我在。” “撤销订婚吧。” 程煜舟一顿,朝她走来,语气慌乱:“我又做错什么了吗菲菲,这两年我们不是很好么?” “很好……”李雨菲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撸起额前的侧刘海,讥讽地长叹,“程煜舟,我现在除了问你要钱,还会干什么啊。” “你怎么会这么想!菲菲,我…”程煜舟疾声,被李雨菲打断。 “一开始,我还会记一下问你拿了多少钱,才记了四次,就没敢再算了。” “撤销吧。”她疲惫地看向他,眼里布着前一天留下的血丝,“别和我们家一辈子绑在一起。” 程煜舟这才意识到她今天上浓妆的原因。 “只是因为钱吗?”他屈膝蹲跪在她面前,仰头从她垂落的发间窥探她的表情,“……菲菲,你哭了?他们打你了?” 李雨菲不自在地扭头,“那倒没有。” 程煜舟如释重负,旋即又垂下眉眼,涩然道,“那,是因为你不想见到我?” “别再说了程煜舟,”李雨菲咬唇,眼眶控制不住地泛红,“连我都没打算替我爸收拾烂摊子,你就更没有必要。他现在就是个赌鬼,多少钱都救不回来了,你别再往他身上砸钱了,没用的,懂吗?” “叔叔的事我会再想想办法。”程煜舟试探着搭上她的指尖,“菲菲,你不用担心,拿出去的钱我都有数。” “我不是担心钱和我爸那破公司!”李雨菲一抽鼻子,“一辈子那么长,钱总能赚回来,可人烂了就是烂了!他是个烂人,我妈我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我是还不错吧,但对你也坏透了。你就别跟我们家扯上关系了行吗。” “别哭,菲菲。”程煜舟轻轻握住她的指尖,“眼线哭进眼睛里了不好。” “什么,晕妆了?”李雨菲张望了下,没找到镜子,抽噎着指使他,“快把我包拿来。” “好的。” 她从包里掏出小镜子和卸妆棉,眨眼逼退眼泪,将晕染开的眼线仔细擦掉,一面对着镜子开口,“说到哪了……对了,你还有五个月就要满22了,赶紧趁现在把这婚退了。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你去退婚,不会有人认为是你的错。这里有防水眼线笔没有?” “有的。”程煜舟从书柜里搬出个全套化妆箱,打开里外九层,找出眼线笔给她。 李雨菲诧异地抽空看了他一眼,“你平常还在办公室化妆啊?” 他腼腆地说:“你会来这里,我就在这里放了一个。” 李雨菲刚逼退的眼泪又有点出来了。 这两年她来这里,没有一次不是为了找程煜舟要钱。 因为羞耻,她总是拿了钱就走,一刻不多留,他却给她准备了这个。 “你欠我的啊程煜舟?”她推了把程煜舟的肩膀,喑哑哽咽,“你是我妈啊,干嘛这么惯着我!” “是你先惯着我的。”他抽了张卸妆湿巾给她,“还记得么,小时候我留着辫子,所有同学被我碰一下就鬼哭狼嚎。那时候我也是这样哭着求你,担心自己给你惹来非议,让你不要和我扯上关系。” “我才没有哭着求你!我是好心好意地警告你!” “对。”程煜舟从善如流,“那时候你才七岁,就能不顾一切坚定地拉住我的手。” “菲菲,”他叹息,“我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背叛你。” “小时候懂什么!”李雨菲补完妆了,放下镜子,眼睛还残留一点红意,“程煜舟,结婚不是闹着玩的,你知道我爸妈是什么样的人了,和我结婚,有了一层法律关系,他们会更加猖狂,把你全身的血都吸干净。” 程煜舟仰头承诺,“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 十七岁和程煜舟分手,在父母戳破了那层虚幻的窗纸后,李雨菲的世界就变了。 她的爸爸让她不要胡闹,乖乖嫁进程家; 她的妈妈哭喊着求她帮一帮爸爸; 她的弟弟在一旁冷眼看笑话。 她和朋友倾诉,朋友叫她不要秀恩爱炫耀。 只有程煜舟跪在她面前,问她哭了吗,他会保护她。 李雨菲霎时间绷不住这些年的孤独和委屈,捂着眼睛哭起来:“你有病啊!我都那样对你了,你还不死心,程煜舟你图什么啊你!我再漂亮你也不能昏头到这个地步啊!” “我很清醒,以前的我才是浑浑噩噩、软弱无力。和你订婚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程煜舟缓缓坐去她身边,他一点一点朝她伸手,在触碰到李雨菲的肩膀时,她先一步埋进他的怀里,崩溃哭泣。 他颤栗地覆上她的后脑,手指刚触及发丝,就被李雨菲哭着反手拽下来,放去自己后背上。 “别碰我后脑勺——”她在他胸口大哭:“呜……我两天没洗,头发有点塌了,那里藏了发夹呜呜呜……你别碰!” “好、好的。”程煜舟顺着她的指示,避开后脑,小心地抚了抚她的后背。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啊程煜舟。”他心脏前传出她湿溻溻的鼻音。 程煜舟张了张口,不知从何说起。 “算了不重要,我自己大概也知道。”李雨菲抽抽鼻子,“把外套脱下来,你出去。” “嗯?” “快点。” 程煜舟困惑地脱下外套,李雨菲的脸始终贴在他的衣襟上。 他顿时了然她要他外套的原因。 等他完全脱下来,李雨菲抓着他的外套蒙住头,声音又湿又闷,“出去吧,门带上,我叫你了再进来。” 这个造型像是卡通幽灵。 程煜舟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好的,我出去了。办公桌后面的隔间有洗手池,镜子后面有卸妆水。” “嗯嗯嗯。”她在他的西装下脑袋发烫,呼吸之间除了咸湿的泪,就是程煜舟惯用的玫瑰冷香。 他真是个少爷,洗发露沐浴露都要定制玫瑰型的香。 等程煜舟被叫进来时,李雨菲已经卸好了妆。 她没再费心补救了,眼睛肿得像桃花,索性素颜出现在程煜舟面前。 “你的外套,我带去干洗店。”她提着包,表情比来之前更加别扭,“还有点时间,程煜舟,你再好好想想吧。我劝你别太恋爱脑。” 程煜舟笑:“好。” “我是说真的,你别不往心里去。”李雨菲皱眉,余光扫了眼他的桌子,“平时少看点脑残小说,你一个总经理,办公室都放的什么东西。” 程煜舟呼吸一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座位。 李雨菲已越过他,“我走了,别送。” 她朝电梯走去,穿过走廊,正遇上拿着文件的秘书。 两人打了声招呼,程煜舟目送李雨菲进入电梯。 秘书进了办公室,将文件递给他,“李小姐来了?我看她脸色不太好。” “嗯。”程煜舟拿着文件回到办公桌,轻声道,“他们让她难过了。” 秘书叹了口气,“这个月几次了?等16号,他们又该逼她过来了。” 这一对孩子,父母都不如人意。 程煜舟放下文件,看向桌上的小说。 暗色的书壳有点旧了,李雨菲来之前,这本小说被压下几份策划书下。 不知道她是怎么碰到的,露出了半侧带书名的封面。 他拿了起来,黑蓝色的封底上,是暗红色的三个字——《笼中雀》。 这是李雨菲初中买的书,看她的表情,似乎已不记得了。 “16号,十七天……”程煜舟摩挲着书籍,缱绻思恋,“可我已经开始想她了。” 秘书面露复杂,委婉道,“您得给点时间。” “我知道,我会忍耐的。”将手中的书锁入抽屉,青年眉眼柔和,“放心,我不会变成爸爸那样。” 他和程延东不同,李雨菲和方玉舟也不同。 这本书只是一个程煜舟私藏的美梦,不能实现,也不至于痛苦。 他会对她好,很好很好。 ----------------------- 作者有话说:下章回到现在! 本来是打算最后一个故事写短点的,结果内容量太大,变成最长的一个了。 光光作为前景背景的这四章半拎出来当做现言写,都能写个二十万了[化了] 第107章 失落庄园 在普绪克堡的第一个晚上, 李雨菲睡得昏昏沉沉。 无数回忆构成了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六年过去,关于程煜舟的很多事都已模糊,可对于程煜舟这个人, 李雨菲依旧铭心。 爱慕她、追求她的男人很多, 李雨菲不得不承认,程煜舟是其中翘楚。 怪谈男友 第239节 不仅是品貌财富,更是他对她的爱。 十七岁, 确定订婚的那一天,她掀了桌布, 给了程煜舟一个耳光;而他联系上建筑师,着手设计这座普绪克庄园。 他没有一点骨气, 总是烂泥一样倒贴她。 十八岁的李雨菲瞧不起这黏黏糊糊的模样; 二十八岁的李雨菲却时不时地想起他: 和男朋友吵嘴打架时,她会想, 如果程煜舟在的话…… 租的房子漏水,厨房水流一地时, 她想,如果程煜舟在的话…… 和父母断绝关系, 流落街头时,她也想过,如果程煜舟在的话…… 可程煜舟已经不在了。 他死在婚礼前一个月,死前最后联系的人, 是她。 李雨菲清楚的记得,那是2月3号, 除夕前三天,距离她满23岁还有一个多月。 程煜舟出差回来的路上,她打电话问他:“婚纱已经送来了,你在哪了?” 程煜舟开着车, 用车载电话接的:“再一个小时,一会儿就上高速了,婚纱漂亮吗?” “嗯昂,还行吧。不是说中午回来么,怎么这么晚?” “沿路去看了下我们的家。” “家?”李雨菲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座庄园?” “嗯,我去确认了,已经没有甲醛味了。”他的声音泛着柔情,“等过了年,把你的画像放进去,就可以举办婚礼。” 李雨菲依旧是在迟疑,“程煜舟,你要不再想想?从你满22岁开始,我爸妈他们就抓耳挠腮,定下婚期后更是越来越疯了,跟打了药似的。我真心劝你改悔。” 他笑了两声,笑声通过电子信号的转换,多了两分磁性。 “菲菲,”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低低地笑,“我好高兴啊……” 那嗓音烫着了李雨菲的耳朵,无由来地耳红。 自从确定婚期,这死男人总是莫名其妙就笑一笑,笑得她心神不宁。 “快到加油站了,”他说,“我先把电话挂了,一小时后见。” 李雨菲捂着滚烫的耳朵,忙不迭失地挂断:“白白白白!” 这就是程煜舟人生最后的五分钟。 五分钟后,加油站的监控显示,程煜舟加油的过程中,他旁边一辆同在加油的汽车后车窗里探出了两个小孩儿。 这是一辆准备返乡过年的车,爸爸带着两个孩子。 加油时车主去了卫生间,两个男孩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一盒摔炮。 趁大人不在,他们嬉笑着把炮扔出了窗外,鞭炮在两辆加油的车子中间炸开。 轰—— 火光旋即覆盖了整个加油站。 熊熊烈火燃烧在新年的白雪里,那简直是一场荒诞的盛宴。 更荒诞的戏码接踵而来。 得知程煜舟死亡消息的李父李母捶胸顿足,葬礼结束后立刻冲去程延东面前,要他给一个补偿方案。 程延东不客气地将两人赶出门。 大半年的时间,李家都在为此奔走,一面联系律师,一面翻找李雨菲和程煜舟的所有记录,企图找到任何有关程煜舟赠予李雨菲财产的证据。 拉黑程煜舟成了李雨菲最幸运的一次正确选择。 拉黑他之前,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青梅竹马,也有过两年网恋似的恋期; 重新加回程煜舟后,他们寥寥无几的对话里,只明确提到了李家对程煜舟的欠款。 找不到任何证据的李父李母不得不放弃,而没了程煜舟的支持,李父千疮百孔的公司很快出现了重大危机。 不到程煜舟的周年,他就为李雨菲安排好了相亲。 那一年从头到尾都荒诞离奇,回忆起来,如同一场滑稽讽刺的黑白默剧。 在为程煜舟扫墓前,李雨菲做了此生最重大的决定。 她带着程煜舟给她买的东西,和家里人断绝了关系。 那一幕,一定是这场默剧的高潮。 她拿着程煜舟借给他们家支票的票根,摊开摆在相亲的饭局上,告诉新的相亲对象,他起码得拿出这样的数目,她爸爸才会满意。 李父回家气得朝她扔去一个花瓶,李雨菲隔天就拖着把实木椅砸烂了他的办公室,当着所有员工的面骂得他狗血淋漓。 弟弟李雨鸣过来拉她,她正担心老头禁不住她的力气,顺手就让李雨鸣父债子偿,进了医院; 李母给了她一耳光,她倒是没有动手打妈妈,转身拿了火柴,划了一把丢进李母的更衣室。 离开了家,李雨菲站在马路上,手机列表永远弹着新消息,有约她吃喝玩乐的,有聊骚搭讪的,有炫富摆阔的,有哭穷借钱的。 99+的红点从来都清理不完,可李雨菲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却忽而迷惘,不知道此刻的归宿在哪里。 拖着行李箱,她去了程煜舟的墓前, 他比她更倒霉,死了快一年了,连亲爹都不曾来看过一眼,程延东大概连儿子的墓在哪都没记住。除了秘书,再没有人为程煜舟扫过墓。 李雨菲后知后觉了很多事,程煜舟的、方玉舟的、程延东的。 她蹲在他的碑前,今天做好了要哭的准备,特意没有化妆,可真到了墓前,一滴泪也没能流出来。 大概是她的优雅深入骨髓,身体知道,没有可以让遮挡狼狈的外套时,泪腺要自觉消停。 “我第一次来这里看你,也是最后一次了,程煜舟。” 她抬手,拂去碑上的尘埃,自言自语:“下辈子投个好胎,不用这么有钱,起码…有个正常的父母,再不济,交个爱你女朋友。” “要是连这也办不到,”她垂下了头,“那就自己好好爱自己吧……像我一样。” 李雨菲没有去祭奠他的脸面。 终于,程煜舟彻底退出了她的生活。 时隔六年,她躺在他们原本的婚房里,只开了半扇窗户都能隐约嗅到淡淡的玫瑰花香。 她怅惘地望着暗金绛红的床帐,发呆了很久,意识才从六年前的种种穿回到现在。 现在,她是这里的旅客,这是宋晓娜公司的资产; 现在,程煜舟死了六年,她的男朋友是郑建彬。 对了,她和郑建彬那个狗男人分手了,是前男友了。 李雨菲翻了个身,打开手机。 天都亮了,他也该发现自己被甩了,她睡前特意开了静音,想也知道他肯定会消息轰炸……没有?! 过去八九个小时了,他居然一个消息都没有! 换作程煜舟,她稍微沉个脸,他就能在她门外站一宿——不对,程煜舟压根就没怎么和她吵过架。 换做程煜舟被她要求一小时报备一次,他都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哪里会骂她控制欲强。 如果是程煜舟…… 如果当时她对他有一点点的上心……说不定还能赶上最后一面。 他明明都告诉了她,只要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就会到的。 那一天程煜舟迟迟没有回来,她晚上发了消息问了一句,他没回,她也一点儿没有在意。 反正程煜舟就是那样,偶尔忙起来联系不上,但当她需要的时候,他总会出现的。用不着管他。 看着一晚上没有新消息的聊天界面,李雨菲陡然一怔。 不、不对劲。 郑建彬虽然没有程煜舟那么宝贝她,可脾气也还过得去。 他很会趋利避害,她气头上时他会躲得远远的,通常过一晚上,他估摸着她气消了,就会马上大献殷勤。 现在天都亮了,按理他该发条消息试探她了,可新加联系人申请的界面空空荡荡。这很反常! 这么久没有消息,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李雨菲登时躺不住,马上下床。 暂停暂停,她先去看一眼,确认他还活着,再回来继续分手。 她随便收拾了自己,打开门的瞬间,头已经伸出去了,脚定在了房里。 大门外,站着郑建彬。 这是七层走廊最深处的房间,整条廊上只有他一人。 旭日的光芒从一扇扇落地窗投射进来,于暗色的地毯上烙下一块块拱形的金斑。 他站在落地窗的间隔里,被前后耀眼的两块金光照得朦胧虚幻。 四目相对,那对李雨菲看惯的眼眸里流泻出她久违的欢欣。 “菲菲。”男人笑着,眼角眉梢俱是柔情。 他半隐在刺眼的光里,李雨菲晃了晃神,双眼被金白色的阳光逼得酸涩,涌出薄薄雾气。 霎那间,她恍若身处梦里。 眼前的确是郑建彬不假,她眨了眨眼,眨去那层莫名涌出的泪雾,也眨去无端泛起的思绪。 “干什么。”回过神,李雨菲立刻抱胸,“好狗不挡道。不是嫌我烦么,一大早上堵我门干嘛。” 她说得厉害,但语气还算软和。 这男人居然开窍了,以前只会发个图片,问她早饭想吃什么;要么就夹着嗓子用气泡音喊老婆求饶。总之非得在手机上确认她气消了,才会咧着个嘴跑过来哄她,多一次试错都不愿意; 现在居然不试探,改直接上门了。 李雨菲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怪谈男友 第240节 老婆,我错了,这回真知道错了,别气了哈,香一个。 “菲菲,对不起。”“谁是你老婆…嗯?”李雨菲一愣。 眼前的郑建彬半垂着眼睑,惴惴地凝望她,没有嬉皮笑脸,有的只是青涩的歉意。 这么清爽真诚的态度,还是那个在赛场上和粉丝、和赛车宝贝们飞吻的郑建彬吗。 他突然那么诚恳,把她的节奏都打乱了,本已坚定的分手想法,也稍有松动。 李雨菲清了清嗓子,“对不起就完了啊?” “不、当然不,我该怎么补偿你?” 他颇为不安,频频观察她的脸色,像是生怕被拒绝丢弃。 算他来得及时,李雨菲暗想,她的耐心刚好还够再原谅他最后一次。 “很好,看来你也知道自己有多离谱。”她道,“具体的我还没想好,首先,你自己说,以后还要不要给我报备了?” 郑建彬眸光微闪,“我会的,菲菲,以后每半个小时我会向你汇报一次行程。” “这就对了!”李雨菲叉腰,“有这么漂亮体贴的女朋友关心你,你该感到荣幸,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郑建彬。” “你说得对。”男人扯了扯嘴角,“从前…我确实生在福中不知福,不懂感恩、不知廉耻。菲菲,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那么关心耐心。” 他态度扭转得太快,李雨菲有点跟不上,“呃,你现在醒悟也不算晚。倒也不用半小时,我不是蛮不讲理的女人,一小时内给我发条信息就行了。” “好的,菲菲。” “行吧,再给你次机会——最后一次。”她转身进房,余光瞥见郑建彬亦步亦趋跟进来时,想要说点什么,又咽下了。 事到如今,连她都是这间房的客人,没道理郑建彬不能进。 李雨菲重新坐下化妆,为了确认郑建彬的安全,她只洗了个脸就冲出去了。 坐了那么久的车过来玩,第一天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今天她可得好好拍照。 这间房里配了智能美妆镜,郑建彬坐去她旁边的椅子上。 李雨菲往脸上拍了水,手上湿滑,郑建彬给她开了乳液盖子。 李雨菲瞥了郑建彬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知道水后面是乳液了。呐,给你个机会,下一步是什么?” 郑建彬伸向遮瑕的手指一顿。 他稍稍偏移,拿起了旁边的粉底液,“这个?” “不错嘛。”李雨菲叹为观止,“虽然不是,但算你对了。” 遮瑕粉底的次序因人而异,但郑建彬没有直接把口红递给她,已经出乎李雨菲意料。 “我是要先遮瑕的,今天给你个面子。”她接过了郑建彬手里的粉底液,教育他,“下次记住,我长痘的时候先粉底,不长的时候是先遮瑕。” “好。”郑建彬眸色微深,“我记住了。” 李雨菲一边对着美妆镜涂抹,一边顺口问道,“平常我化妆,你头都不抬一下,没想到还记得顺序。” 郑建彬微笑:“本来是不知道的,昨天晚上惹你生气,想买点什么补偿你,就去看了你的视频。” 没想到他还有这份心,还真是知道自己错了? 李雨菲偏头打侧影,绷着嘴角把脸扯平,眼角流露出笑意,“最新一期?” “……嗯,随便看了几个。” “刮目相看啊郑建彬。”李雨菲停下妆,转头冲他笑,“从来只有我看你比赛视频的份。你这不是看了我的视频,是看了感情博主的恋爱课程吧?” 她是想夸他的,男人的面色却黯淡了下去。 他定定看着她,目露一抹晦涩的痛苦。 过了会儿,他慢半拍地扬唇,牵强地笑:“对不起菲菲,从前是我对你太不上心。” “我不是在阴阳怪气,你干嘛一副要哭的样子。”他这副表情,让她想起了谁。 “好了好了,正常点,郑建彬。”她赶紧岔开话题,“你们今天是怎么安排的?” 郑建彬目光微移,“我一会儿去和他们说一声,今天陪着你。” “不太好吧?”李雨菲打鼻影的途中抽空看了他一眼,“这毕竟是你们的庆功团建,你和我单独逛,他们会不会对你有看法?” 郑建彬狠狠地皱了下眉。 他怔忪地开口:“菲菲……” “嗯?” “我平常,也总是这么委屈你么?” 李雨菲下意识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忍不住变了:“我不是在和你翻旧账啊郑建彬,别的我都不和你计较,但你自己想想,我们周年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他默不作声,李雨菲合上眼线笔,发出清脆的叭声。 “你老队长回国,你和他喝酒就喝酒,啊,非骗我说队里加训,还是封闭式的两天——什么意思啊郑建彬?封闭式,意思是我的消息你看都不想看呗。” 李雨菲没想吵架的,这事也过去半年了,可一提起来实在是憋不住:“你这样骗我,你的兄弟们却带上了自己的老婆。” “你回来和我说,你不知道人家会带老婆去,说怕我一个女的掺和在里面尴尬,也让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拘束。” “嗯昂,我信,我知道这是实话,要是你知道他们带家属,你肯定也会带上我,就像你这次死乞白赖地求我来一样。” “但是郑建彬,”她失望道,“你那些兄弟事先也不知道有没有女人在,为什么他们能想到带上老婆,你却和我说封闭式训练?” “为什么啊郑建彬!” 郑建彬今早表现得挺好,李雨菲发誓她真的不是要和他生气—— 可他怎么气起来了! 他自己要问的,现在沉着个脸,鬼一样的一身阴冷寒意。 “怎么,我说错了?”旧事重提,她本就不太高兴,他还给她脸色看,“讲不讲道理啊,你让我说的,真说了你又不高兴!” 郑建彬骤然回神,遮掩住戾气,“不是的菲菲,我不是对你,是对…我自己非常失望。回过头来想想,连我自己都看不过去。” “你知道就好!”这还差不多。 郑建彬十指交握,搁在膝上,沉吟:“菲菲,我不明白,我这样对待你,你为什么还会喜欢我?” 漂亮的狐狸眼左右游移,“你人还可以嘛。” 哪有什么为什么,郑建彬不抠、不丑,他主动来追她,又答应能每小时向她报备一次,她就答应了呗。 又不是至死不渝的言情剧,一定得是非你不可才能在一起。 这回答不够浪漫深情,但李雨菲从不掉入自证陷阱,她一心虚就要反过来质问别人,“那你呢,你还不就是喜欢我漂亮嘛。要是我哪天毁了容,你肯定是有多远跑多远。” “不会的。”他猝然打断她的话,“不管从前的我如何,以后的我会全心全意爱你。” “菲菲,过去的我有太多不足,有任何我做的不好的地方,趁这次机会都告诉我吧,我会全部改正,我们重新开始。” 他端着如梦似幻的微笑,以誓言的口吻轻语:“以后的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 作者有话说:卢琦:你不是露露,露露在哪儿?! 温葶:他不是宫白蝶,他是什么东西……先观察看看。 宋晓娜:虽然和郑建彬不熟,但这不太像是郑建彬。 李雨菲:苍天有眼,让我男朋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总之恭喜郑建彬速通游戏,第一个回家! 第108章 失落庄园 雷霆车队的团建一共两晚, 这一天结束,明天吃完早饭就是返程。 导游在群里列了些游玩项目,重点提到礼拜堂, 请大家体验一次礼拜活动。 郑建彬昨天已经玩了半天, 对这里十分熟悉。 他带着李雨菲把镇子逛了遍,晚上吃了饭,再没什么可玩的了, 便去了导游推荐的礼拜堂。 小镇的神话元素很浓郁,不仅城堡里有礼拜堂, 小镇西南角也有一座独立的小教堂。 以小镇广场为中心,小教堂和城堡呈中心对称, 不论从哪一处礼拜堂往外望去,都能看见广场上普西克与厄洛斯的双人雕像。 两处教堂都有礼拜活动, 雷霆几人参加的是城堡的礼拜堂。 游客不多,李雨菲和郑建彬来时礼拜堂里只有神父和一对情侣。 还没进门, 李雨菲眉毛就竖了起来。 那对情侣,男的是郑建彬的导航员兼好兄弟迪安, 女的是狗屎宋晓娜。 四人相遇,相互打了招呼。 “吃饭没?”迪安问候了一句。 “刚吃完。”郑建彬走在李雨菲身边,视线扫过两人手中拿着的一本硬壳册子。 这间礼拜堂不算特别大,大约容纳两三百人。 两侧墙壁顶部被挖出圆形, 安装了一块块彩绘玻璃,随处可见玫瑰和天使的主题。 最前方的圣台后是更加宏伟高大的整面彩绘玻璃, 玻璃下立着一座十米高的普绪克女神像。 纯白的女神蒙在绮丽的折光下,光晕瑰宏,衬得她神圣洁净。 女神脚下是一方圣台,圣台的讲义台上垒着一摞薄薄的硬壳册子, 类似宗教人员传教时发给民众的宣传教义。 迪安和宋晓娜手里各拿了一本,封面烫着金色的书名——《普绪克圣约》 “欢迎你们来到这里。”圣台上的神父也拿了两本给他们,“请坐下,让我依次为你们洗礼。” 那神父披着黑色的长袍,整张脸都匿于宽大的兜帽下,看不清模样。 李雨菲接过册子翻了翻,挑眉笑了:“宋晓娜,这都什么啊,你们把这个礼拜堂改成了规则怪谈还是剧本杀的游戏厅吗?” 不止是李雨菲,刚刚看过手册的宋晓娜也是惊讶。 怪谈男友 第241节 这本手册打开,第一页是普绪克的全身画,画中的女神栩栩如生,美艳不可方物,全然画出了连爱神都为之倾心的美貌。 第二页是普绪克和厄洛斯的爱情故事,这个她们都早就知道,看了开头就跳过。 到了第三页,内容就有些奇怪了。 顶部写着: 《普绪克圣约》 一、罪恶卑劣的厄洛斯降临于世,受美丽、勇敢、正义、善良、坚韧、强大的公主普绪克感化,本园为颂扬普绪克而建,一切入园者须怀抱对灵魂女神普绪克的无上虔诚,积极赞扬女神、向女神忏悔自身罪孽。 二、秉承女神意志,庄园范围之内,一切行为、一切生灵皆为女神而生,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诋毁、反对女神。 三、刺杀女神的厄洛斯的余孽尚未完全散去。阴翳留存,如夜间睡眠时感受到灼痛,请勿睁眼!如已睁眼,请立刻逃离房间! “我还真不清楚。”宋晓娜思忖,“毕竟是这么特殊的场景,策划部可能是有做规则怪谈游戏的想法吧。” “这有什么不清楚的,问啊,面前不就是你们家员工么。”李雨菲示意了一眼神父。 “姊妹,这里并非游戏厅,而是聆听女神教诲的神圣之处。”神父严肃地纠正她,“我并非受雇于人,而是神与世间的纽带,为世人转达神之意志。” “看吧。”迪安笑道,“我们刚刚也问了,可人家特别敬业,完全沉浸在角色里。” 郑建彬问:“菲菲,来都来了,要不就听听看?” 李雨菲没有意见,神父都就位了,看看这游戏怎么玩的也行。 她拉着郑建彬坐在礼拜堂左侧席位,和右侧的宋晓娜隔开五米。 “请上前来。”神父朝迪安示意。 几人看着他走上圣台。 整面的彩绘玻璃前,耸立着纯白的普绪克女神像。 神父指引着他在神像前跪下:“请打开《圣约》,诵读第三页。” 迪安往后一翻,脸色顿时扭曲。 他抬头看向神父,“默读行吗?” “请诵读!” 匿在黑袍下的神父看不见长相、看不出年纪,他的语气严厉,迪安认怂地比了个ok,低头,憋着笑开始诵读第三页的内容。 “一、罪恶卑劣的厄洛斯降临于世,受美丽、勇敢,噗……正义、善良、坚韧、强大的公主普绪克感化…咳。” 他用咳嗽压住笑,“本园为颂扬普绪克而建…… “三……阴翳留存,如夜间睡眠时感受到灼痛,请勿睁眼!如已睁眼,请立刻逃离房间!读完了!father!” 兜帽下的神父不辨喜怒:“很好,你是否自愿、诚意归依普绪克女神的怀抱,余生是否仅供奉信仰唯一的真神普绪克?” “是。” “那么现在,在女神面前忏悔你的罪孽。” 迪安强强忍着笑:“是的,我有罪,我长得太帅了。” 没有人理会他的搞笑,只有李雨菲翻了个白眼。 “女神会宽恕你的罪恶。”神父一本正经地抚摸他的发顶,从自己手中的圣约里抽出一张卡牌,递给迪安,“拿着吧,它会指引你。” “这就完了?”迪安问。 神父颔首,对着宋晓娜:“下一位。” 迪安嘀咕了两声,站起来回到座位上。 他翻看了下卡牌,比普通扑克大一些,做工精细,黑红的底色上是一个矮壮丑陋、举着锤子的男人。 宋晓娜与迪安擦肩之际,扫见了他手中的卡牌。 火元素、锤子……这两个元素组合在一起,八成是工匠之神,丑陋的赫菲斯托斯。 宋晓娜跪在了女神像前,读完三条规则,当神父要求她忏悔时,她想了想,说:“我时常感叹自身的弱小。我在各方面都有不足,所拥有的权利也轻渺如沙。对我而言,弱小无能即是原罪。” 神父从圣约里抽出一张卡递给她:“女神会宽恕你的罪恶。” 翻过卡面,雷电纵横的天空中飞立着雄伟的男神。 宋晓娜勾唇。 不出所料,她拿到了象征权力的□□牌——宙斯。 她从李雨菲座位旁走过,有意无意地露出手中的牌面,睇了她一眼。 虽然不知道这玩的是什么游戏,但最强的卡牌已经在她手中了,不管游戏规则是什么,李雨菲都会输给她。 李雨菲被宋晓娜看得莫名其妙。 这女人笑什么? 她看见宋晓娜的指甲在卡牌上轻轻点过——她在炫耀新做的指甲? 也没做指甲啊。 “菲菲,我先去吧。”李雨菲纳闷之际,身边的郑建彬站了起来。 他冲她笑了下,朝女神像走去。 残阳在女神身后陨落,血色的黄昏透过彩绘玻璃,在圣台投下神圣而诡谲的光影。 他跪在神像前,只对李雨菲露出小半张侧脸。 这个角度的郑建彬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让李雨菲恍然呆怔。 郑建彬低垂着头,他看着膝前的圣约,将那三条规则诵读出声,竟真透出两分虔诚。 “罪恶卑劣的厄洛斯降临于世,受美丽、勇敢、正义、坚韧、强大的公主普绪克感化。” …… “一切行为、一切生灵皆为女神而生,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诋毁、反对女神。” 他读得流利自然,没有一处卡壳,仿佛这真的是他日日诵读的经典,早已烂熟于心。 神父神色依旧:“你是否自愿、诚意归依普绪克女神的怀抱,余生是否仅供奉信仰唯一的真神普绪克?” “是的。”他沐浴着彩绘玻璃五光十色的斑斓,“我将抛弃旧日的一切,全心信仰唯一的真神普绪克。” “现在,在女神面前忏悔你的罪恶。” 男人仰头,敛眸低吟,“我对我的爱人不够深情。我的爱轻浮粗劣,玷污了我至高至美的爱人。” 迪安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郑建彬,旋即慌张地去瞄宋晓娜的脸色。 不带这样秀的啊兄弟,要表白也不提醒他一下! 郑建彬搞得那么深情,他回去要怎么和宋晓娜交代? 宋晓娜皱了下眉,迪安心里划过一百个“要完”。 他再去补一次忏悔还来得及吗…… 李雨菲同样被惊了一下。 这话肉麻是肉麻,可总归是好听的。 她唇角压不住得上扬,得意地瞥了眼宋晓娜。 看看,看看她男人说的什么,再看看她宋晓娜的男人说的什么无聊屁话。 投了一千五百万有什么用啊,还得是她。 郑建彬从神父手中拿到了一张卡。 他走回来,李雨菲一把抢过来看。 牌面上是长着一对金色翅膀的美丽少年,手中持弓。 她问:“这是什么?” 郑建彬道,“爱神厄洛斯。” “那不就是普绪克的老公吗,广场上的那个雕像?”李雨菲睁眸,“可以呀郑建彬,拿到男主牌了。” 郑建彬笑笑。 李雨菲大概明白这游戏是玩什么的了,和真心话大冒险的本质差不多,就是不知道这个牌有什么用。 郑建彬拿的是厄洛斯,那她当然要拿普绪克了。 怎么拿呢? “菲菲,你想要普绪克是吗?”她还没问出口,郑建彬就先提了。 李雨菲点头,“那当然,我得和你凑一对。” 郑建彬唇角的笑容扩大。 他侧身,凑到李雨菲耳旁,“那你一会儿就说……” “什么什么来着,”李雨菲抓住他的胳膊,拧眉不满,“慢一点,再说一遍!”叽里咕噜的。 轮到宋晓娜讥笑。 这女人的大脑怕不是被化妆品腌发霉了,答案给她抄她还嫌记不住。 要真是遇上什么密室逃脱、规则怪谈,李雨菲绝对是第一个死的脑残炮灰。 李雨菲听了两遍,又向郑建彬重复确认了一遍,一边默诵一边走上前。 她跪在神像下,把那三条规则读完——完犊,郑建彬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对了,他说要是记不住,就把圣约第一条,对普绪克的描述反着说一遍。 李雨菲看向地上的圣约,第一条是[罪恶卑劣的厄洛斯降临于世,受美丽、勇敢、正义、善良、坚韧、强大的公主普绪克感化] 她照着反读:“我不够美…不够美丽?!不够…勇敢?不够正义?不够坚韧?不够强大?!” 什么!这简直是她这辈子撒过最拙劣的谎! 李雨菲以强烈的反问语气在神像面前忏悔,神父倒也不说什么,淡定地抽了张卡给她,重复一模一样的话术:“女神会宽恕你的罪恶。拿着吧,它会指引你。” 宋晓娜挑眉,再度看向郑建彬。 怪谈男友 第242节 这办法够取巧的。 她和郑建彬不熟,只知道他是个脾气还算好的赛车手。 之前的几次接触,郑建彬并没与给她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今天倒是重新认识了一下。 最厉害的神是谁,正常人第一反应无疑是宙斯。 但这里是普绪克庄园,供奉的是普绪克,倒真不好说宙斯牌和普绪克、厄洛斯牌哪张更强。 没想到这个郑建彬,脑子转得还挺快。 “现在我们都拿到牌了,”宋晓娜问神父,“接下来怎么玩?” 神父侧身,看向礼拜堂墙上的时钟,“各位可以选择继续诵读圣约、忏悔自己的罪孽,也可以赞美普绪克女神的伟大。” “就这?认真的?” 神父没有回答,他退至角落,像是结束工作、回到机箱的扫地机器人,等待下次出场。 几人面面相觑,等了几分钟,迪安坐不住,冲神父招手:“喂,这位神父?father?真就这么晾着我们啊?” 神父匿在兜帽之下,毫无回应。 迪安扭头,看向宋晓娜,宋晓娜翻着圣约前两页。 她眯眸,目光定格在首页的普绪克画作上。 这幅画用心至极,将女神的绝美和坚韧描绘得栩栩如生。 可她越看,越有些说不出的既视感—— 宋晓娜回眸,余光瞥向另一侧的李雨菲。 是她的错觉么,女神的眉眼和李雨菲竟有些神似。 不是形状上的相像,而是眉宇间那一抹与生俱来的骄傲。 如果这本圣约是程煜舟编纂的,那没有任何怀疑的必要,但程煜舟都死六年了,她们公司拍下这座庄园时可是个空宅,根本没有神父。 这个活动显然是最近才布置的,总不可能他们公司的策划人员也暗恋李雨菲。 只是巧合? 还有圣约的第二页。 本以为那里记载的是厄洛斯与普绪克的爱情故事,但宋晓娜再度翻看时,忽然发现文章的下半部分和原著截然不同。 希腊罗马的体系乱作一团,各有各的版本,但圣约上的这一版,实在是有些过于离谱了,就像是广场上那残废的厄洛斯雕像,透着丝古怪。 见女朋友若有所思,没有离开的打算,迪安也只好闭上嘴,拿出手机陪她。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太过偏僻,进入庄园后网络就一直不太好,昨天还断断续续有一两格,今天好多功能都加载不出。 所幸再睡一晚就要回去,不然真给他逼疯了。 另一边的李雨菲郑建彬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里是普绪克庄园,他们可是抽到了男女主人公的卡牌,李雨菲摩拳擦掌,等着一会儿把宋晓娜打爆。 大学毕业,她们本该没什么交集了,宋晓娜却口香糖一样阴魂不散。 李雨菲参加的商业活动、私人聚会里总是有她不说,就连这次恋爱她都要掺和一脚。 她前脚和郑建彬谈上,宋晓娜后脚就挖了郑建彬的领航员。 真贱呐。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玩的?”李雨菲翻着两张卡牌,迫不及待要在这场游戏里把宋晓娜虐得体无完肤。 “卡牌游戏就一张手牌也不够啊,难道和塔罗一样,这只是起始牌?” 郑建彬看向她手中的两张牌。 金翼的美少年与昳丽非凡的公主相挨,同出现在李雨菲纤白的手中,她描着玫瑰纹的美甲划过卡面,闪粉在封层胶下熠熠生辉。 世间的至美竟能融于一只手上,这大约是神才能拥有的力量。 郑建彬眸色微动,他久不说话,李雨菲朝他看去,就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看。 “都做了三天了,你才发现呐。”她换了只手拿牌,抻开五指,对他炫耀美甲,“好看吧。” “很好看。”郑建彬乖巧地点头。 那瑰丽的五指律动,“要亲一亲吗?” 郑建彬登时睁眸,被吓到了一般,受宠若惊地小声确认:“我可以亲?” 李雨菲一顿,他直接亲就完了,突然这么问,倒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亲呗。”她勾发遮住微红的耳朵,把手给他,“谁不让你亲了。” 他弯眸而笑,珍而重之地托起她的手,在女神像前俯身落吻。 这一吻,尽是虔诚。 “呀呀呀呀,”百无聊赖的迪安看见这一幕,啧了起嘴,“在教堂里呢,人神父叫我们礼拜,你们俩在干啥。” 李雨菲对和宋晓娜沾亲带故的人一律没好脸色,她正要怼回去,郑建彬便捧着她的手道,“我在礼赞。” 他看向一脚踩着桌子,一手玩着手机的迪安,忽而皱眉,语气微凉,“倒是你——这里是礼拜堂,能不要这么散漫么。” 迪安一愣,讷讷放下脚。 郑建彬这小子,给他装什么呢? 瞟过李雨菲,迪安憋了口气。 算了,给他在女朋友面前留点面子。 四人等了一会儿,都不相信这就结束了。 一坐等了近半个小时,当石英钟指向七点,神父转身就走。 他离开了礼拜堂,回到侧翼的小房间里,将门关上。 “等下,你走什么呀!”李雨菲上前两步,“还没说游戏规则呢!” 门后没有任何回应。四人面面相觑,迪安摸着下巴,“我去,真就是纯礼拜啊。” “这也太离谱了吧!”等了半个多小时,就等来这么个结果,李雨菲一阵不爽,“宋晓娜,你们的游戏机制和工作人员的态度也太差了吧。” 宋晓娜也觉得纳闷。 “无语死了,浪费时间。”李雨菲拉着郑建彬,“走了走了,热得我一身汗。” 他们先一步离开,迪安赶紧安慰女朋友,“作为礼拜体验,也还是挺有新意的,送的卡牌也好看。” 宋晓娜懒得和他说话,“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离开礼拜堂时,夕阳沉落,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了广场的雕像上。 举着烛灯的普绪克、弯腰伴在她身边的厄洛斯。 这雕像经典而亲昵——除了爱神的翅膀被折断了所有主羽,膝盖处有破碎的痕迹。 这座庄园里藏着很多微小怪异的细节,单看没什么不妥,可它们串联在一起后让宋晓娜有点不舒服,其中,就属这座残废的厄洛斯雕像为最。 原版的神话故事里,人间有一位名叫普绪克的公主,她拥有无比美丽的外貌和心灵。 美神阿芙洛狄忒对她嫉妒不已,派自己的儿子厄洛斯去刺杀公主。 下凡的厄洛斯却被公主的美貌俘获,对她射出的箭反刺中了自己,由此对普绪克一见钟情。 他为普绪克建造了一座华丽的宫殿,与普绪克在那里结为夫妻。 厄洛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和普绪克约定,每晚蒙上眼睛,他才会出现。 普绪克的姐姐们听说后,让普绪克偷偷摘下蒙眼的缎带,如果发现对方是个丑陋的怪物,就马上杀死。 一个深夜,普绪克等到厄洛斯睡着,摘下缎带,举着灯看见了自己的丈夫。 西方诸神的故事有各种各样的版本,普绪克的故事也是如此。 有的说,普绪克被厄洛斯的美貌所惊艳,一时看得入迷,蜡烛的热油滴落,烫伤了厄洛斯;有的说普绪克偷看厄洛斯时带着一把刀子,被厄洛斯误会。 总之,惊醒的厄洛斯愤然离去。 普绪克为了寻找厄洛斯,去了美神阿芙洛狄忒的宫殿,阿芙洛狄忒为了除去她,让她完成三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普绪克一一完成,却也为此殒命。 等厄洛斯消气,回来找她时,她已经永远沉眠。 有的版本说是普绪克的精神感动了众神,有的说是厄洛斯向众神乞求。 不管哪个版本,故事的最后都是普绪克复活,被封为了灵魂、心灵与蝴蝶女神。 各个版本在细节上有所差异,大体而言都是这个脉络。 但在圣约的第二页,记载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厄洛斯被热油烫伤,惊醒过来。 他愤然离开,被公主普绪克一把抓住。 普绪克为爱神厄洛斯的美貌所着迷,她折断了厄洛斯的翅膀、敲碎了他的膝盖,将他关在了这座华丽的宫殿里。 她对厄洛斯无微不至,本就深爱普绪克的厄洛斯很快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不该对普绪克发脾气。 神力让他身上的伤口迅速恢复,他的翅膀愈合、他的膝盖复原,为了让普绪克安心,厄洛斯背着普绪克一遍遍折断主羽、敲碎膝盖,但最终还是被普绪克发现。 普绪克意识到厄洛斯对她的爱,十分感动,两人解开心结,亲密无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厄洛斯无法忍受死亡将普绪克带走,乞求母亲阿芙洛狄忒让普绪克获得长生。 阿芙洛狄忒气恼儿子的背叛,给予了厄洛斯三个恶劣的试炼——那正是原著中阿芙洛狄忒给予普绪克三个试炼,在《圣约》里却给到了厄洛斯。 这是三个不可能完成的试炼,厄洛斯几番受挫,都在普绪克的鼓舞下找回了勇气和信心。 他们完成了试炼,众神深受感动,封普绪克为灵魂、心灵与蝴蝶女神,两人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了那座宫殿内。 宋晓娜看得眉头紧皱,即便希腊罗马神话大多荒诞,但都没有这一版让她心里不适。 整个剧情倒也没有太过离奇,但里面的一些用词非常怪异: “厄洛斯清醒过来” 怪谈男友 第243节 “他意识到普绪克有多爱自己” “他根本没有完成试炼的能力,全靠普绪克的指引……” “光芒万丈的普绪克让他获得了新生” “他的世界只有普绪克,他只需要普绪克” “他的肉.体羸弱颓败,好在灵魂被普绪克主宰,蒙受了普绪克的光辉” 类似的遣词大量聚集在一起,宋晓娜看完说不出的不适,甚至感觉有些精神污染。 她将这古怪的圣约合上,放去床头。 信号一直不好,联系不上外面。等明天回去,她得去公司问问,到底是谁编写的这东西。 第二天就是返程,雷霆车队一行人各自回房,早早入睡。 万籁俱寂,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伴着夜风拂入房中,这是个甜美而宁静的夜。 沉睡之际,宋晓娜倏地脸上一痛。 灼热的痛感从鼻翼划过半张侧脸,她被惊醒,一睁眼,赫然看见一抹黑影站在床边,低头盯着她看! 宋晓娜瞳孔骤缩。 窗外月光皎皎,并不十分昏暗,她由此看清床边的并不是人——那就是一抹黑影,一抹纯粹的影子! 瘦长的人影保持俯身弯腰的姿态,近距离盯着她。 霎时间,宋晓娜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她全身僵硬,呆在床上。 黑影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宋晓娜的脸,扑鼻的玫瑰香气。 过于浓重的玫瑰香变质为腐烂的刺鼻。 尖叫卡在喉咙里,黏腻的花香如有实质,堵塞了口鼻,她被熏得几近窒息。 陡然间,在礼拜堂听了四遍的圣约跳出脑海: [刺杀女神的厄洛斯的余孽尚未完全散去。阴翳留存,如夜间睡眠时感受到灼痛,请勿睁眼!如已睁眼,请立刻逃离房间!] 无法发声,也无法动弹,宋晓娜腿软得没有力气,忽然,她听见隔壁传来迪安的叫喊:“我操,什么鬼东西!” 一阵乒乓碰响,紧接着响起了迪安急乱的脚步。 他下了床,在外往跑。 不…不对! 极度的恐惧中,宋晓娜骤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转动干涩的眼球,看向了黑影的手。 低头俯身的黑影,一只手中端举着什么,有小小的火影在风中摇曳。 [阴翳留存] [如夜间睡眠时感受到灼痛,请勿睁眼!] [如已睁眼,请立刻逃离房间!] 不对!不对!不能逃离! 不能逃离!!! 宋晓娜抓紧了身下的床被,她听见隔壁房门打开、迪安冲出房间的声音。 下一刻,男人的惨叫响起。 噗嗤—— 玫瑰香甜的宁夜里,响起了血液迸溅与骨头的碎响。 折断主羽、敲碎膝盖的厄洛斯雕像在宋晓娜眼前闪现。 半晌,贴着宋晓娜的黑影终于是看够了她。 它缓缓退去,隐入夜色,消失不见。 宋晓娜瘫坐在床上,大口喘气,全身冷汗淋漓。 她没有缓过劲来,根本不能也不敢去看门外的情形。 旋即,楼上爆发出又一声尖叫。 宋晓娜猛地直起腰,是李雨菲的叫声! 她一把掀开汗湿的被子,下床之际,残留的恐惧又令她裹足不前。 宋晓娜咬牙,转身去拿手机,她拨通李雨菲的电话,却始终都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 作者有话说:【类似的遣词大量聚集在一起,宋晓娜看完说不出的不适,甚至感觉有些精神污染】 ↑当独立女强人打开一本娇夫梦男文 因为网上流传的那一句“小猫小狗在等一个心软的神”,所以“给女主建神像”这个梗,有想过用在单元一里面。 但后来我发现这个逻辑不对。 “神比人强”,是人类的理念; 对露露来说,神凭什么配和卢琦比。 而且主人是小狗的顶级资源,别说建教堂请人来观摩,他都恨不得刨个坑埋起来。 第109章 失落庄园 李雨菲是被痛醒的。 仿佛有滚油淋在了她的脸上, 她蓦地睁眼,上半张脸被一只手捂住。 “郑建彬?你捂我眼干嘛!” “等一下菲菲。”她挣扎起来,郑建彬不得不伸出另只手控制住她的头, “不要动。” “干什么呀你!”大晚上抱着她的头, 他打游戏打疯了,要绞杀她吗! “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马上。”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绞杀了, 李雨菲用力挣扎起来,郑建彬的力量不知为何变得那么大, 她扭了半天竟奈何他不得。 毕竟是个男人,又在郊外, 李雨菲不由得慌张起来。 她掰不动他的手,猛地一蹬床被, 鲤鱼打挺,头顶狠狠顶向郑建彬的下巴。 “嘶…”吃痛的抽气声从头上传来, 李雨菲趁机扭腰,从他双臂里钻出。 她还没来得及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刺鼻的玫瑰花香自后袭来,她回头,赫然对上一抹斜长削瘦的黑影。 “啊!!!”尖利的女高音刺破了夜幕,李雨菲花容失色, 连滚带爬地跑下床,逃离黑影。 “菲菲!” 她那一头槌差点把郑建彬下巴撞骨裂, 剧痛的眩晕里,郑建彬没有及时抓住她。 她吓得不轻,明亮的月光下,美艳的脸煞白如雪, 狐狸眼里净是惊恐,不断往露台退移。 不能让她离开这间房——郑建彬蓦地扭头,看向床另一侧的黑影。 几缕黑烟在他指尖萦绕,李雨菲崩溃尖叫:“郑建彬那是什么东西!郑建彬!愣什么!快跑啊郑建彬!” 这男人怕不是被吓傻了,居然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坐在床上! 李雨菲急得抓狂,眼见那黑影离郑建彬越来越近,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抄起墙角的落地灯对黑影全力掷去! 哐——!! 落地灯打中黑影,从它身上穿过,在地上碎开。 黑影忽闪两下,消失于房中。 郑建彬愣了下,萦绕指尖的黑烟悄然散去。 怪谈第一天,他没有收集到多少力量,也还没摸透怪谈的规则, 并不想把力量浪费在这件事上,因而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没想到李雨菲徒手抛出的一支灯,竟将黑影打散了。 “菲菲……”郑建彬喃喃,“你好强大。” “你要死啊郑建彬!”李雨菲含泪扑过来,一下子给他撞翻在床上,“你的动态视力呢!你的反应能力、你的极限速度呢!有鬼在床上你他丫不知道跑,还蒙我的眼睛!你跟我较什么劲?我们看不见它,它就看不见我们了吗!你这个大傻逼,我们差点死在这里!” 她说一句捶他一句,郑建彬被捶得咳呛,他抬手投降,“冷静、冷静菲菲。” 李雨菲惊魂未定,她擦了把稀里哗啦的泪眼,仓惶往床下爬去,“快走快走,到有人的地方去!” 郑建彬松了口气。 “别急,把鞋子穿上。”他拿上她的鞋,抽了件外套跟在她后面。 李雨菲怕得要死,还好走廊上的灯都开着,亮堂堂的,给了她一点安慰和勇气。 两人跑进电梯,李雨菲气喘吁吁,狐狸大眼骨碌碌地上下左右瞄,生怕哪个角落里冒出鬼来。 郑建彬蹲下给她穿鞋,她急得狂拍他的背,让他多注意周围才是要紧。 叮咚—— “啊啊——!” 电梯响,李雨菲更响,她一个激灵大喊两声,门打开外面什么也没有。 她稍松了口气,抱紧郑建彬的胳膊,偎在他怀中,怼着他往她想要的方向外走。 郑建彬皱眉,将外套披在她身上,柔声安慰:“别怕。” 他必须尽快积蓄力量了。 怪谈男友 第244节 领主同样受规则限制,他至少要攒够替她屏蔽恐惧的力量。 这个晚上收获不菲,再攒一点儿就能为他们的房间施加屏障,将[神使]格挡在外。 两人去了二楼前台,已有人聚在了那里。 所有人都魂不守舍。 雷霆的另一名车手搀扶着自己的导航员,看见郑建彬和李雨菲,马上前去询问,“你们还好吗!有看见鬼吗?” “啊!”李雨菲看见那名导航员的情状,低声惊叫,“他、他怎么了!” 男人左腿膝盖血肉模糊,背上晕染开大片的血迹。 他站立不能,需得靠同伴的搀扶才能出来。 “鬼,有鬼!”他魂不附体,语序颠倒地阐述,“有鬼在我房间里!我往外跑,它冲上来砸了我的膝盖,还、还在我背上划了一刀!” “背上的伤倒是不深,但他这膝盖……”他的同伴亦是目露惊恐,“我在隔壁房间,可能是睡得沉,睡的时候好像是感觉脸上有点热热烫烫的,也没醒来看。” “他爬过来砸门呼救,我才看见外面地上有血,他一个人卧倒在小客厅里。” 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五个客人在前台,其中两个受了和领航员一样的伤,都是左膝骨折,背上被划了一刀。 出了事,人们第一时间想要寻求帮助,偏偏前台竟没有人值班。大家聚在一起,气氛异常慌乱。 “行了行了别说了,快去医院啊!”李雨菲说着就拿出手机,她慌得大脑宕机,输了110之后意识到有点不对,扭头问身边的郑建彬,“医院是什么来着,112?” “120!”郑建彬没回答,搀扶着领航员的车手抢话道,“打过了,打不通!110都打不通!这鬼地方没信号了!” 李雨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她不信,自己试着拨了遍,美甲都是抖的,在屏幕上嘟嘟嘟地戳出轻响。 郑建彬搂着她,眉心从醒来就没有松开过。 她在发抖,像失温的小鸟,一直在颤抖。 “怎么办啊郑建彬!”李雨菲不死心地尝试了几遍,噙着泪抬头,“真的打不通!急救电话一般不会打不通的吧?” 她的反应比他预想得还要激烈,郑建彬眸色幽深。 不能继续了,得立刻安抚她。 他道,“菲菲,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什么?干嘛要换地方说话”李雨菲急道,“我们必须和大家待在一起!” 现在的情况,肯定是谁落单谁挂掉。 落单……她猛地抬头,四顾了一圈,“宋晓娜呢?” 雷霆的另外两人摇头,“没,迪安也没看到。”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人啊!”李雨菲转身就往电梯跑。 她是恨不得宋晓娜去死,可也别真的死了啊,还死在她曾经的婚房。 太不吉利了! 郑建彬扫过一眼前台的座机。 可以用内部通讯联系。 但他没有说话,跟了上去。 走出几道连门,和人群隔开了,他拉住李雨菲,“菲菲,你要去哪里找宋晓娜?” “当然去她房间了。” “如果宋晓娜遭遇不测,那鬼就有可能在她房间里。” 李雨菲一顿,缩了缩脖子。 是怕的。 “那也不能不去啊,天气这么热,尸体臭了怎么办?”到时候整个庄园都是玫瑰加尸臭,太要命了。 她脸色青白,眼尾泛着抹绯红。郑建彬拉住她的手,“跟我来。” 李雨菲被他拉去走廊深处,到处都开着灯,可和人群离得远了,她心里有点发虚。 “去哪儿?” “先来这里。”郑建彬推开拐角的小门,这原来是二楼的杂物间,现在空置着。 “到底要干什么呀。” 进了门,李雨菲双肩被搭住。 “菲菲,看着我的眼睛。”郑建彬扶着她的肩膀,认真凝望她,“你太紧张了,放松一点儿,看着我好么,一切有我。” “你有什么用,那可是…”李雨菲的话戛然而止,看向郑建彬眼睛的瞬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 酥酥麻麻的感觉流过大脑皮层。 世界的积灰仿佛被天使的羽毛轻柔拂去,空气变得清新,视野变得明晰。 她的身体软了下来,心情放松,肌肉松弛,意识之中唯有郑建彬黑润如玉的眼眸。 唔…… 李雨菲迷茫地想,郑建彬的眼睛原来有这么好看么…… “好点了吗?”他端详着她,轻声询问。 李雨菲抚着额角,点点头。 好奇怪,出了这种事,她居然一点儿都不害怕了。 郑建彬莞尔,“你可以多依靠我一点的菲菲。” 不论是钱,还是任何事,只要她能来看他一眼,他都很乐意为她效劳。 他试探着牵起她的手,耳尖微红,“走吧,我们去找找宋晓娜。” 李雨菲被他牵出了小房间。 多依靠他一点? 得了吧,刚才在房间里,要不是她反应快,这蠢货还在鬼面前发呆呢。 但看着郑建彬唇畔的微笑,李雨菲欲言又止。 好吧,这种时候就给他一点男人的面子。 李雨菲感慨着自己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回过神,停在了四楼的一扇门前。 “这是哪儿?”她问。 “迪安的房间。”郑建彬敲了敲门,门后立刻响起一声凄厉的公鸭嗓:“谁!” “是我,郑建彬。” 些许摩擦拖行的声音朝门靠近,忽而又插.入了宋晓娜的声音:“郑建彬?” “稍等一下,”她在门后问,“建彬,你还记得这次锦标赛,迪安用的是什么颜色的飞机?” 郑建彬目光微凝。 他对赛车方面了解的不多,只知道领航员用的是轻型运动飞机,机身通常是白色。 但宋晓娜这么问,就不太可能是常规答案。 正思索着如何回答,他身后李雨菲抢先开口了,“宋晓娜你老年痴呆了吧,这次又不是拉力赛耐力赛,f1都是封闭赛道,哪来的飞机。” 郑建彬眯眸,收回敲门的手。 “李雨菲,你也在?” 门很快开了条缝,内里的安全链还拴着,露出宋晓娜怵惕不安的脸来。 她扶着门,谨慎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李雨菲和郑建彬,没有看见别的东西后,如释重负地彻底将门打开,“进来吧。” 郑建彬虚护着李雨菲的腰,让她先进,自己反手将门关上。 “嗬!”李雨菲一进门就看见了客厅里的血。 迪安斜靠在沙发上,一只膝盖血肉模糊,背上歪歪扭扭地贴着几块医用纱布。 “你、你们也遇到的话……”就说明这个房间里也有过鬼! 李雨菲登时四顾,她该惊恐的,可被郑建彬安抚过后不再紧张,如今看见迪安的模样,也只生出了些戒备而已。 迪安遇袭后,宋晓娜就听见了李雨菲的尖叫,李雨菲的音色本来就亮,那一声叫直接穿透云霄。 她不再浪费时间问他们有没有遇到,单刀直入问:“你们是从外面来的,都去过了哪里?情况怎么样?” “不太妙。”郑建彬将外面的情况转述给了他们,沉吟,“大家都说是鬼,但这世上真的有鬼吗,有人装神弄鬼也未可知。” “不不——绝对是鬼!”迪安激动反驳,“我朝它扔了枕头和烟灰缸过去,全都穿透了!那不可能是人类!人类怎么可能赤手空拳把我的膝盖打成这样!还有我背上的口子,怎么可能同时造成前后两处伤?” 宋晓娜撸开散乱的碎发,疲惫憔悴,“我也考虑过人为,但迪安的伤确实不同寻常。同一时间发生了多起伤亡,如果是人所为,那得是多大规模的团伙? “他们各个身手敏捷,来无影去无踪,如此规模的精英犯罪团伙,不为劫财、不为虐杀取乐,也不去袭击大人物扬名立万,就来骚扰这么偏僻的旅游景点,不太说得过去。” “别管是人是鬼了,研究这个干嘛!”看着他们竟原地坐下推理分析,李雨菲毛都炸了,“管它是什么,我们赶紧走啊!”以为自己是柯南啊! 她说完,见宋晓娜脸色极其难看。 她抬眸看向她:“叫不到车。” 网彻底断了,连急救电话打不通的情况下,更加无法叫车叫人。 郑建彬思忖:“现在找不到前台和工作人员,可以问问有没有人有车子,或者等明天天亮问问小镇上的商贩,他们总有办法联系外界。” 宋晓娜颔首,她也是这个意思。 “开什么玩笑,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一晚上!”李雨菲叫了起来。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宋晓娜心里本来就烦,这女人还不合时宜地又吵又闹,“不然你现在出去,帮我们叫几辆车回来?” “宋晓娜你…”“能别那么冲么。” 李雨菲还没骂回去,郑建彬倏尔沉脸,对着宋晓娜冷声道,“菲菲发现你不在,第一时间就急着来找你。这么多人,只有她来看你,我知道你心里也乱,但能不能不要把火撒在唯一关心你的人身上。” 三人俱是一愣。 怪谈男友 第245节 “郑建彬……”李雨菲愣怔,旋即欣慰地笑了。 他总算说了句人话。 不过她才没有关心宋晓娜,她关心的是尸臭! “哈。”宋晓娜则被气笑了。 来普绪克庄园的路上,这男的还端着杯子在她面前傻乐,帮着她教育李雨菲,现在装什么二十四孝好男友。 她好笑地开口,“不好意思啊建彬,我和菲菲认识了二十多年,说话上可能比较随意。我没想到原来你还会计较这些。” “从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干涉。”郑建彬道,“最近才意识到是我理解错了,就算是老朋友,说话也还是注意一点分寸吧。” 没听错?他什么立场,好意思让她说话注意一点? 宋晓娜想要骂人,又实在没有心力,“我和雨菲的事晚点再说,先想办法度过眼前。我的想法是大家不要分开,召集尽可能多的人聚在一起。” 她看了眼沙发上的郑建彬,“再问问这里有没有医生护士,最好能做个紧急处理。” 宋晓娜讨厌归讨厌,说的这几句话李雨菲倒没什么异议。 她心情不错,对着郑建彬眨了眨眼睛。 很好,终于有点她男朋友的样子了。 郑建彬回以她腼腆的笑。 那笑不进眼底,很快淡去。 城堡里的人们立刻开始行动,他们找不到工作人员和导游,自行借助了景点的中控台,用广播把还在庄园里的游客都召集了起来。 初步统计,庄园内还有八十余名游客,按照广播汇集到城堡一楼教堂的只有六十二人。 不是所有游客都住在城堡,城堡的客房价格不菲,只有十九名游客居住,其他人都住在小镇上的宾馆。 但不论是城堡还是宾馆,都有人反应看见了所谓的“鬼”,也都出现了伤者。 大家惴惴不安,在城堡一楼乱作一团。 没有信号,没有网络,一些自驾的游客已连夜开车离开,答应帮忙叫救援回来。 剩下六十二人暂且抱团,等待救援或是天亮。 万幸,人群里有几位护理相关行业的游客,他们帮着伤者简单包扎处理。 李雨菲卷着被子坐在角落,郑建彬把她带到这里后,就主动当起了义工。 这两天郑建彬的一些行为让李雨菲觉得有点奇怪,但这一刻,看着他安顿人群、组织秩序,一刻不停地忙来忙去,她心里又踏实了点。 郑建彬这个人,有点花花肠子,偶尔脑抽蠢笨,还有点大男子主义,可总体而言,算是个有担当的好人。 遇到这种事,以他的性格确实不会坐视不管。 宋晓娜接了杯水坐去李雨菲旁边。 她啜着水,凝重地不停刷新手机,还把那本《圣约》也带来了。 李雨菲瞟了眼临时划分出来的患者区,迪安正面如土色地躺在那里。 他做了简单的包扎,可痛得厉害,翻来覆去地受不了。 “你不去陪陪他?”李雨菲都升起了点恻隐。 “什么?”宋晓娜从手机上抬眸,顺着李雨菲的目光看了眼远处的迪安,“我又不是医生,陪着有什么用,挤在那里还妨碍别人。” “好歹是你男朋友,你不心疼啊?” “心疼还要挑距离?”宋晓娜收回目光,继续尝试联系外界,“我坐在这里也不耽搁心疼。” “你太无情了吧,他可是受伤了诶,膝盖那个样子,以后能不能干领航员都不一定了。” “我怎么就无情了?”宋晓娜偏头,“是我害他受伤的?还是他是为了保护我受伤的?他自己蠢,遇到事了把大脑当摆设,那能怪谁。”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雨菲厌恶地唾弃,“宋晓娜,你才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吧,和他们一模一样,一点儿不把人当人看。” “是吗,我和你爸妈一模一样?”宋晓娜优雅地笑了,“正好你现在无家可归了,我不介意你叫我一声爸妈。他们一个月给你多少,十万?十五万?你叫一声妈妈来听,我也可以给你啊。” 李雨菲蹭地冒起了火,阴恻恻警告她,“别逼我在这里揍你。” 那么多位置,她坐得好好的,宋晓娜有病吧非要坐这里。 李雨菲站起来,脱掉被子,去找郑建彬了。 郑建彬正在帮两个护理人员归纳酒店内的医疗用品,见李雨菲过来,“怎么了?” “我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李雨菲蹲去他身边,下巴指了指药箱,“这个,怎么搞?” 郑建彬失笑,笑容里掺着两分怀念。 “每个房间都配备了急救箱,我正在把医疗用品整合归纳。”他打开一个箱子,给李雨菲示范,“纱布放这里,碘伏放这里……” 李雨菲看了一会儿,挥手驱赶他,“行了,我会了,你去忙其他的吧。” “那我和他们去外面找找,还有没有人需要帮助。” 李雨菲连忙拉住他,“大晚上的,别出去乱走。” “它们能进入城堡,说明这里并不比外面安全。”郑建彬道,“里面外面都一样。” 他说得很有道理,城堡也并不安全。 李雨菲紧张地左右看了看,总觉得鬼会从背后出来。 “那你可千万别落单了,一定要三个人以上一起走。哎呀算了——”她还是不放心,站起来,“我去搜救吧,你就待在这里,这里至少人多。” “没事的菲菲,”郑建彬承诺,“我们大致看一圈就回来。” “真的?”那双狐狸眼睁得极大,填满了担心。 “真的,我保证一个小时内就回来。” “一个小时……”没有信号,郑建彬没法给她报备了。 李雨菲踌躇了一会儿,“好吧,一个小时内一定要回来,不然我立刻去找你。” 郑建彬颔首,柔声道,“好。” 他走出两步,回头,李雨菲还在看他。 她的目光紧锁在他身上,心有迟疑,可最终也没有阻拦他。 他深知她的正义、善良,也深知她并不爱他。 她自然不会在这时阻拦他。 郑建彬敛眸,嘴角上扬。 没关系,能再见到她、能陪在她身边,他已足够幸运。 走出城堡,五月的夜风沁人心脾,将郑建彬脸上那点寡淡的笑意慢慢拂去。 眼前是他已经看了六年的景色。 夜幕之中,黑背白腹的燕子显露身形,停在枝上俯瞰着树下的郑建彬。 郑建彬余光从它身上掠过,一人一鸟目光交汇,他很快迈步,不发一言地朝前走去。 菲菲回来了,这座庄园终于等到了主人,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眼下先要安顿好她、收拾好家里,至于别的……他有无数的时间可以等待。 男人穿过小镇,从广场的神像下经过。 他抬头看了眼普绪克身边的厄洛斯,目光停留在美少年破碎的膝盖上。 郑建彬垂眸,半掩住眼里的落寞与羡慕。 厄洛斯…… 能被爱人坚定地留在身边,他可真是幸福至极。 ----------------------- 作者有话说:没怎么感觉病态,反而怪纯情的(? 少总裁看《笼中雀》,代入的是雀。 “笼”和“雀”是对立统一的关系,所以偶尔他也为爱做“笼”。 第110章 失落庄园 燕子飞了很久。 要找一个对笨蛋执着的恶灵, 实在是太难了。 物以类聚,聪明的恶灵不会喜欢蠢货,喜欢蠢货的往往也不是什么聪明东西, 把羽毛给了它们也是浪费。 燕子几乎要放弃这个思路, 直到路过一片失落的庄园,在那里看见了一枚徘徊的亡灵。 很干净的亡灵,没有染过一点煞气, 却莫名吸引了它。 [你没有沾过血,但我能从你身上嗅到恨意。]燕子歪头看他, [你在恨什么?] 年轻的亡灵悬浮在城堡之顶,对一只鸟的搭话毫无诧异。 他俯望着进出庄园的人类, 每一个人都从他的庄园带走一点、增加一点、改造一点。 [我恨那些白蚁。]半晌,他淡淡道, [它们破坏了我的家。] 燕子告诉他:[在[世界]的保护下,[灵]很难对活着的生命造成影响, 但你至少可以吓一吓他们。] [不,我不想这里变成一座怪谈鬼宅。]他说。 [为什么?你自己都是鬼了, 还在乎你的房子是不是鬼宅?] [这不止是我的房子,]年轻的亡灵轻声道,[它还有一位女主人在。] 燕子了然,又是个情种。 [地缚灵会被困在死去的地方, 但你不是在这里死的,却被困在了这儿。]它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名叫程煜舟的亡灵, [看来你对这里的执念很深。我喜欢偏执的亡灵,它们会为了达成目标不折手段。让我听听你的故事吧,如果我满意,我会赐予你新生, 让你和那位‘女主人’见面。] 程煜舟瞥了它一眼。 怪谈男友 第246节 他15岁就被迫踏入职场商界,因而很清楚,平白无故掉下的馅饼绝不能尝。 他不能让李雨菲沾染危险。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燕子嬉笑,[你想为她规避风险,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她可能正在遭遇不幸。] 话音刚落,淡漠的亡灵顿时散发出强烈的情感波动。 那正是程煜舟所担心的事情。 他还没来得及将她从蛇窝般的原生家庭里拉出来,就猝然离开了她。 燕子拍拍翅膀,意识到他已上钩。 [考虑考虑吧,我可以给予你力量,虽然你还是无法离开这里,但至少有个机会再见到她、陪在她身边。] 燕子在那条傻狗身上吃过了亏,它拿了它的羽毛,得到力量变成人类后,转身就把它的任务抛在一旁,高高兴兴地跑去当个护士。 眼前的亡灵虽心怀怨恨,可没有上回那个疯子那么扭曲,并没有要复仇的念头,十有八九坑了它的羽毛就会跑路。 燕子吸取了教训,绝不会傻乎乎地先把羽毛送出去。 它的判断没错,这人果然比那条傻狗聪明一点,相当谨慎。 燕子围着他待了一周,他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行,算你厉害。]燕子没空和他耗了,[我把羽毛留给你,你要是改变主意了,自己吃下它就行。] 它留了一根削减过的羽毛给程煜舟,就算真的被坑了,也少点损失。 离开半个月,燕子都快把这事忘了,突然发现自己的羽毛被纳入了灵体。 它赶紧回来,刚飞进城堡,就见四周升起了怪谈结界,而拥有了肉.体的年轻亡灵手里握了一把尖长的刺身刀。 雪亮的刀身滴着血,腥血浸染了整张床铺,他面前死了一个三十岁的男人。 燕子错愕:[你改变主意了?] 程煜舟将刺身刀捅进尸体腹部,尖刀分割奶酪一般,顺滑地解开了皮肤肌肉组织。 他连同刀把也送进了尸体腹里,藏起了凶器,扭头问燕子:[怎么让他消失?] 燕子一顿。 男人清润的眼眸暗沉无光,燕子喜欢这样的干脆利落。 [你不能在他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杀死他。你的力量来源于负面情绪,人类越是恐惧、越是悲伤、越是绝望,你的力量才越强大。] 它站在男人埋了刀的腹上,[没关系,这是第一次,你能愿意尝试,我很高兴,可以给你一点奖励。] 燕子油亮的羽翼间涌出一丝灰黑色的细烟,烟雾萦绕在程煜舟指尖。 [感受到力量了吗?调动它,抹除那些让你碍眼的东西。] 感受着涌入身体的力量,程煜舟没有急着使用,而是对燕子道,[不够。] [这还不够?毁尸灭迹绰绰有余!] [不够,]程煜舟看向床上的死尸,[我愿意跟您合作,但前期需要一些启动资金。] 这是很合理的诉求,燕子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不仅给予了恶灵行走于[世界]间的羽毛,还给了它们一点“启动资金”,方便它们筹备前期工程。 然后被那条傻狗用来租房、伪造简历、上班打工! 它吃过了教训,没有给程煜舟多余的力量。 但他已经开启了怪谈,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变想法,可那个眼神不像是要善罢甘休的样子。 是什么刺激到了他? [好吧好吧,我再给你一点儿。]燕子警告强调,[但你要记住,只要你踏出怪谈的边界,一切力量都会溃散,你的□□会立刻消解,再度变回人类看不见的亡灵。] 可别像之前那个疯子,收割到一半,突然恋爱脑发作,啥都不管了,库库往外撒能量。 [嗯。]程煜舟敛眸,[我明白。] 他明白,把李雨菲困在庄园里会让她痛苦; 但她自由时,似乎也并不幸福。 他的菲菲,烈日般骄傲的女孩,才短短半天的时间,他竟见她哭了两回。 第一次,是他的错,他让她伤心了。 她哭得那样厉害,这个叫作郑建彬的男人居然抛下她,自己和朋友们出去玩乐,还让前台拿了两包纸上来方便她继续哭。 程煜舟太过震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第二次,他亲眼看完了他们争吵始末。 一小时一次的报备? 程煜舟做过最奢侈的梦,也不过是李雨菲禁止他离开她的视线。 他不敢想象,李雨菲那样桀骜的性子,竟能一小时一次、不厌其烦地追查恋人的动态。 郑建彬,他凭什么幸运,凭什么那么幸福? 他身上有什么是他欠缺的、是他没有为李雨菲做过的…… 程煜舟像是在看一出不可思议的童话剧。 活在梦幻城堡中的王子不知好歹,厌烦了公主给予的耐心和温柔。 他反驳她、规训她,抱怨她控制欲太强,惹得她着急流泪,还笑嘻嘻地调笑她。 程煜舟真想杀了他。 他第一次拿出了燕子留下的羽毛。 漆黑的羽毛散发着不详的泽光,如潘多拉的魔盒,程煜舟犹豫再三,还是将它收了起来。 他跟着李雨菲出门,看她一气冲到前台大厅,却又频频望向电梯和楼道,等着那个男人能追上来和她说一句好话。 她等了又等,等到前台都看不下去,开口询问。 那双光彩夺目的狐狸眼里盈满了泪雾,那是程煜舟在李雨菲身上见过最少的表情,也是他在方玉舟身上见过最多的表情。 他又一次拿出了那片羽毛。 他不吞下它,只是借它一点点力量。 吸收了一点羽毛,程煜舟控制着前台,为李雨菲打开了他们曾经的婚房。 那里的陈设变了很多,可应该还能讨李雨菲喜欢,至少从那里往外望去的玫瑰是合她心意的。 程煜舟祈求那间房间能博得李雨菲一笑。 可他跟在她身后,见她在前往房间的路上犹是一步一停,余光不住地往后瞄。 她没有等来追她的郑建彬,只等来他的晚安信息和几万块的转账。 城堡的第七层,是程煜舟花了最多心思的地方。 曾经摆在这里的家具,从桌柜抽屉的拉纽内部,到摆件、把手的暗扣,都内嵌了李雨菲的微型肖像画。 他调试了十数版的设计稿,务必要让七层的每一扇窗户都能望见那片热烈的玫瑰花。 她终于来到了他精心准备的爱巢,却是站在这里,站在程煜舟小心翼翼藏掖着的思慕中,哭得孤独悲伤。 菲菲……他光芒万丈的太阳,那个男人岂敢这样羞辱她! 程煜舟上前想要触碰她。 他从她的身体上一穿而过,只带来二三残风。 她噙着泪睡下。 程煜舟回到郑建彬的房间,见那个男人歪着身子躺在床上,横着手机打游戏。 他连着麦:“哄什么?我跟你说,李雨菲就是个暴暴龙,她生气的时候跟喝了狂暴剂似的,毫无理智,这时候往她跟前凑,就等倒霉吧。” “害,谈还是要谈的,但得她自己气消了我再去哄。” “还过两天?我今天就大出血了!” “八万!” “我找导游问了,现在这边最贵的房间在六楼,两万八一晚上。她搁七楼开了间,高低奔着四万去了。我靠,这孙子谁啊抢我buff!” “是啊,”他沉沉叹气,咂摸着嘴,“美人她真花钱呐,穷死我得了。” “我知道我知道。” “脸是化妆的,但问题李雨菲不止是脸,她从小学什么舞,现在当了博主又健身,辣得要命,那眼睛一勾一挑……我真舍不得,再氪一年看看吧。” “行了行了,不打了。睡了。明天还得早起,给姑奶奶赔礼道歉去。” 程煜舟第三次拿起羽毛。 从前李雨菲不喜欢看见他,他不得不和她保持距离。 关于她的那些男朋友,程煜舟固然有过调查,可也不能知道他们和李雨菲私下是如何相处的。 他从来不去威胁任何人跟李雨菲分手,这和要求对方把所有家当交给他有什么两样,一定不会有人同意。 他一直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为能得到李雨菲的喜爱而喜不自胜;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心怀感恩,尽己所能侍奉她。 程煜舟质问过很多次上天,为什么对他如此不公。 神不在母亲去世时带走他、不在李雨菲怨恨他时带走他,却要在他好不容易能成为李雨菲丈夫时将他带走。 他的人生为何如此不幸—— 直到这一刻,他真正看见了李雨菲和男朋友相处的情状,他看见了她的恋人背后的嘴脸。 他的死亡、他的等待原来是为了得知这些真相! 他错得离谱,他们根本不是人,他们和他并不一样。 对着这根令他讳莫如深的黑羽,程煜舟忽而生出一股强烈的信念。 如此巧合,他的灵魂被束缚在了他们的庄园; 如此巧合,他手里出现了一枚改天换日的羽毛; 如此巧合,在他得到羽毛后的不久,李雨菲来到了他面前—— 怪谈男友 第247节 这不是巧合!这是天命! 上天在指引他,让他认清一切,回到李雨菲身旁,保护她不受邪魔外道的侵扰。 不必再犹豫,这是他的使命,他必须这么做。 程煜舟吞下羽毛,抹去了女神像上的尘埃污垢。 他依照着郑建彬的模样重塑肉.体,在太阳升起前,站到了李雨菲卧室门外。 旭日升起,朝阳透过落地窗洒在程煜舟身上的那一霎,程煜舟感受到了无上的荣耀。 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被托以重任般挺起胸膛,按捺着激动的心绪,等待那扇门打开。 他从未冒充过别人,连自己的妈妈都扮得不像。 欺骗李雨菲,程煜舟本该会有心虚,可后续相处时,每一次听到郑建彬的所作所为,都令程煜舟愤慨暴怒。 对郑建彬怒意催生出了强烈的正义感和使命感。 他没有做错,他必须这么做,如同当年坚持结婚,将她从蛇鼠的窝中带走。 唯一的失误是,他过于亢奋,以至于销毁了郑建彬的尸体后才发现,物品会和主人一同消亡,回到现实世界。 并且就算他不出手,死亡的生命也会在24小时后从怪谈消失。 诸多细节他本该一开始就找燕子问清楚,却让情绪冲昏了头脑。 郑建彬带的两套衣服他倒还记得,可以复刻,可惜的是郑建彬的手机。 程煜舟没能在手机消失前察看一遍里面的内容。 他拿出手机。 现在这部手机只复制了郑建彬手机的外形,里面除了基础软件外基本是空的,要注意不能被李雨菲看到。 此外,程煜舟回忆着杀死郑建彬的那一天,记忆里他动手时,郑建彬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似乎是有人给他发了消息,但程煜舟没有及时察看。 好在目前没有人找来,希望是外部人员的消息。 不管如何,他都太大意了,之后要更谨慎些。 但是否要完美伪装成郑建彬的模样——这一点程煜舟不以为然。 如果完全复制郑建彬的行为模式,那杀死郑建彬就失去了意义。 现在他才是“郑建彬”,即便被李雨菲怀疑,他也要把“郑建彬”的态度掰回正轨,让“郑建彬”这个躯壳对得起她珍贵的感情。 这么做的风险很大,秉烛的普绪克早晚会看见厄洛斯的真实面目。 《圣约》里的改编版只是他的一场美梦,揭开真相后的愤怒、分离,才是普绪克故事最广为流传的原貌。 他渴望见李雨菲,他不敢见李雨菲。 他期待她手中的烛火能照亮他的面容;他也畏惧自己真实的模样被她看到。 为此,程煜舟不得不掠夺了一项权能。 他不会滥用偷来的能力,当一切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这项权能便是他最后的底牌。 郑建彬的恶习有很多,第一个要纠正的,就是时间观念。 距离和李雨菲约定的一小时已不剩多久,他差不多该回去她身边了。 用郑建彬的身份已有一天一夜,程煜舟至今恍若云端。 他真的变成她的恋人了—— 变成她一小时见不到,就会担心记挂的恋人? 程煜舟抿唇,吹了四十多分钟夜风也止不住头脑发烫。 这两天他们形影不离,她对他笑、夸赞他,允许他亲吻她的指尖,还又救了他一回。 高中之后,程煜舟再也不曾体会如此甜蜜的爱情,他一时晕乎乎地微醺。 这朦胧的醉意刚被夜风冷却,返回城堡,穿过前庭,程煜舟一抬眸,皓皓白月与李雨菲俱在眼前。 她站在城堡的台阶上,极目远眺,当场锁定了他。 后院的玫瑰香随风拂到前庭,她提裙朝他跑来,短跟鞋哒哒哒的轻响。 程煜舟顿足,这番情形,他在建造这座庄园时幻想过无数次。 建造庄园那六年,是他们关系最僵冷的六年。 他见不到她,依靠着脑中的幻想浑浑度日。 当时的幻想里,李雨菲从城堡朝他跑来后,会说些什么—— 可能是中气十足的“滚开,看见你就烦。” 可能是被父母逼迫,难言启齿的“程煜舟…那个……” 也可能干脆利落地从他身边经过,直接视他为无物。 不管哪一种,能和李雨菲相遇,程煜舟就能私藏着开心许久。 “你可算回来了!” 幻想与现实重叠,她穿过虚幻朝他跑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焦急地打量,“真是担心死我了,害我五分钟就要出来看看,早知道还不如我去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外面遇到鬼了没?” 程煜舟微愣。 那双明媚的狐狸眼里充溢着关切,她身上的玫瑰香水比自然栽种的玫瑰更加热烈。 恍惚间,他好似听见教堂的钟声叮当作响,震得他目眩神迷。 “怎么傻呆呆的。”李雨菲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喂,你没事吧,郑建彬!” 郑建彬 钟声消止,程煜舟从美梦中抽离。 他垂下眼睫,挽起笑:“没事,路上什么都没碰到。” 李雨菲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走了后我一直提心吊胆的。” “抱歉菲菲,让你担心了。”程煜舟伸手,牵起了李雨菲,五指插.入她的指缝,“你不放心的话,以后我们一起行动,再也不分开。” “那样最好。”这种时候两个人肯定比一个人安全。 握着她的手有点凉,也有点紧。 李雨菲松了松手指,马上被对方更用力地紧握。 她忍不住侧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迟疑问:“……郑建彬,你真的…没事吧?” 程煜舟回眸,轻轻“嗯?”了一声。 “就是感觉,和平时的你不太一样。” 如果是平常的郑建彬,见她跑出来,应该会怪她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还会认为她大惊小怪,他一个大男人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可他居然那么老实地和她道歉。 李雨菲狐疑地端详郑建彬。 他该不会已经鬼上身了吧…… 她的怀疑无有遮掩,程煜舟脚步一顿。 他转身,站定在前庭的喷泉前。 “菲菲。”他轻柔地唤她。 李雨菲随之停下:“干什么?” 男人朝她靠近,身上隐隐透出某种气息。 不是城堡浴室里的香波味,也不是他惯用的止汗剂,而是和她类似又不同的玫瑰冷香。 这香味分明是程… 李雨菲忽而发现郑建彬眼底亮起了幽光。 奇异的光色,她从未见过黑色的光。 他动了动嘴唇,喷泉溯溯的水声盖住了他声音,李雨菲只听见了最后一句:“……我真的没事,我很好。” 他感觉好极了,前所未有的好。 困意如潮蔓延,李雨菲双眸涣散,注意力难以集中。 “好吧,”她晕晕乎乎的,不再纠结,“你没事就好。” ----------------------- 作者有话说:上帝视角:李雨菲骂了郑建彬一顿,跺了他一脚,跑出去给自己开了间豪华大房。 程煜舟视角:武则天贬入感业寺受辱。 程煜舟:她从恶鬼手中救了我一命,我必须用一辈子来报答她了。 恶鬼哪来的别管。 第111章 失落庄园 第一波开车离开的人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 救援队却迟迟没有来。 人群越来越躁动不安。 宋晓娜尝试联系外界无果,望着始终没有信号和网络的手机,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年代, 又不是未开发的荒郊野岭, 只是个城市郊区,还是即将开放的景点,怎么都不可能断网断得这么彻底。 最科学的解释, 应该是有人在这里放了信号屏蔽器。 但宋晓娜瞥向自己带出来的那本《圣约》——受了二十八年的现代教育,她的直觉却指向了鬼怪迷信。 放下无用的手机, 她再度打开《圣约》,逐字逐句从头看起。 怪谈男友 第248节 这一晚宋晓娜不知看了多少次《圣约》, 她着重看了第三条规则: [刺杀女神的厄洛斯的余孽尚未完全散去。阴翳留存,如夜间睡眠时感受到灼痛, 请勿睁眼!如已睁眼,请立刻逃离房间!] 今晚发生的事件, 完完全全与这条规则对照。 这一条规则里有两个感叹号。 遵照规则,睡死过去, 没有睁眼的人安全; 遵照规则,惊醒过来,立刻逃离房间的人危险。 一条规则,前后却是矛盾的……简直就像是希腊罗马神话体系, 处处都是混乱矛盾。 拿这里的主角厄洛斯来说,最初的神话版本里, 他是创世三神之一,论资排辈,第三任神王宙斯都只算他的孙子; 但后续的神话里,厄洛斯又变成了阿芙洛狄忒的儿子;而阿芙洛狄忒又是宙斯的女儿。 神话体系中的矛盾, 在这条规则里体现。 这本《圣约》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里面的内容在现实里应验了? 如果它真的是一本“圣经”、“谶言”也就罢了,偏偏里面的内容和神话体系一样前后互斥,说不准哪些可以信,哪些不能信。 今晚算是走运,危急关头,宋晓娜想到了第二页上的内容。 第二页记载了一版非同寻常的普绪克厄洛斯爱情故事,这版故事里,被油烫伤的厄洛斯惊醒过来,想要离开,被普绪克打碎膝盖、折断双翼,囚禁在宫殿里。 看见黑影手上的灯后,宋晓娜立刻联想到第二页里厄洛斯的下场,没有轻举妄动。 她因此逃过一劫。 但之后呢…… 三个小时了,救援还没有来…… 还会有人来么…… 宋晓娜目光微移,观察过在场的人群。 惴惴不安的人群如惊弓之鸟聚在一起,或瑟瑟发抖,或低声咒骂,或高声争吵。 一帮乌合之众。 这里就没有个可以商量事的人么…… 宋晓娜视线下意识落在了李雨菲身上。 李雨菲虽然胸大无脑,但力气不小,今晚还徒手撕鬼……真够离谱的。 笨也有笨的好处,她不会给她耍心眼,大是大非上也不会背刺她。 不得已时,她可以找李雨菲合作。 宋晓娜起身,正要往李雨菲处走去,就见李雨菲低头,很着急的在包包里翻找些什么。 她在找什么? 宋晓娜偏头,随后就见,李雨菲找出了一把梳子。 气垫梳。 她对身旁的郑建彬招手,古铜皮肤的男人弯腰。 她举着那把粉红色的气垫梳为他梳头,眉开眼笑,声音隔着人群断断续续传过来些: “乖乖……发质……我视频里推荐的……” 宋晓娜立刻坐了回去。 不出意外这种货色很快就要死,她还是少和搞不清状况的脑残扯上关系,免得被拖累。 程煜舟在外面晃了一圈,头发被稍稍吹乱了。李雨菲拿出梳子帮他梳好后十分满意。 “不错,你这次很识相,乖乖坐着没动。” 以前她要给他涂防晒、给他梳头,他都一脸嫌弃,抵死不从;这次倒是挺听话的,还知道感谢她。 “不过你的发质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好了,难道你偷偷用了我视频里推荐的发膜?” 她记得郑建彬原本的发质要再硬一点才对。 程煜舟一顿,旋即笑道,“是的,才用了几次,我准备过段时间再和你说的。” 李雨菲哼笑,“我让你用的时候你还满脸不屑,郑建彬,你什么时候还成傲娇了。” 今晚发生了太过离奇的事,人群聚集起来,固然有了点底气,可负面情绪也像是病毒一样四处传染。 李雨菲本该焦心的,不知为何,被郑建彬拉去小房间说过两句安抚的话后就再没有害怕过。 只有郑建彬外出的那一个小时她有点担心,而那点担心也在郑建彬回到她身边后马上消散。 他不过是她交往了一年半的男友而已,昨天还差点分手,此刻挨坐在一起,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玫瑰冷香,李雨菲却莫名放松。 这股玫瑰冷香是哪里来的?和从前程煜舟身上的味道十分相像。 他刚刚是去了后面的玫瑰花圃,沾上的花香? 李雨菲没有多想,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想这事就浑身犯懒,集中不了思绪。 她喜欢他身上的新味道,闻着倍感心安。 这种感觉,仿佛她已经把最重要的家当揣在了身上,去哪都行。 太过心安了,她都开始困了。 李雨菲揉揉眼,程煜舟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睡一会儿吗?” “我还没有那么心大好不好!”李雨菲嘴硬。 她用力睁大那对狐狸眼,四处观察了一圈,让自己保持清醒。 看过不远处的受害者,李雨菲想到了什么,试图用聊天打发时间;“郑建彬,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的伤和广场上的雕像一样诶。” 今晚所有受害者的伤口一模一样,全都复刻了厄洛斯雕像。 “是很像。”程煜舟认同。 “那雕像两个膝盖翅膀都废了,而这些人只坏了一个膝盖、一侧后背,另一侧还是好的。”李雨菲皱眉,忽然道,“是不是有点像马里奥啊,有三次机会?” 她的可爱比喻让程煜舟有点想笑:“是很像。” “你怎么就会一句话!别只我一个人动脑子想。”李雨菲推了他一把,“他们现在还能再受一次伤,那第三次呢?两边膝盖和后背都受伤后,再遇到鬼会怎么样?” 程煜舟按照她的要求,给出了新的对话:“马里奥第三次死亡后,游戏就结束。我猜测,到了第三次……他们也就结束游戏了。” 李雨菲心下一沉,压低了声音:“你是说,他们会死?” 程煜舟没有回答。 李雨菲又想:“那假如,第三次遇到鬼的时候,第一次受伤的膝盖和后背已经痊愈了呢?” 程煜舟实在没能忍住,用拳头遮掩了下唇角,“菲菲,我想那些鬼的目的应该不是收割膝盖和后背。” “那他们是什么目的嘛!” 程煜舟15岁被带入公司前,只要程延东不回家,李雨菲就在他家写作业。 小学时他讨好李雨菲,只要李雨菲不想写,程煜舟就把自己的给她抄;上了初中,有升学指标,再加上两人相熟了些,程煜舟便时常辅导李雨菲学习。 他很习惯地引导她:“菲菲,你看过那本《圣约》的第二页么。” “突然说这个干嘛,不就是爱神的爱情故事嘛。” 关于厄洛斯的故事,程煜舟带她来这座庄园时和她讲过。李雨菲还记得个大概。 程煜舟料到她没有仔细看,去拿了一本给她,“确实是爱神的故事,但和广为流传的几个版本有所不同。” 李雨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看爱情神话,不耐烦地扫了两眼,在看到后半段时“嗯?”了一声,才再从头细看。 她看完,满意地点点头,“比原版好多了。” 原版都是什么狗屁,堂堂公主,只是看一眼自己老公长什么样,厄洛斯凭什么生气; 更可气的是,他抛下她离开,公主还要赔上性命地闯关冒险,就为了给他道歉,求他回来。 神经。 那时李雨菲听得眉头直皱,程煜舟却讲得如痴如醉。 她早就过了爱看狗血虐恋的年纪了,他的最大爱好却还是看爱情故事,也不看甜宠爽文,专挑脑残的看。 二十多岁的人,办公室桌上还偷偷藏本什么《笼中雀》,听名字就是满满一本狗血。 现在这版合理多了——公主嘛,就该这样。 “没错,”程煜舟目光移至广场方向,“广场上的雕像,还有今晚受伤的人,似乎都和这版故事里的厄洛斯很像。而今晚出现的影子,手上好像拿着一盏蜡烛。” 李雨菲一愣,仰头看了眼天花板。 一楼23米挑高的教堂,天花板上是恢弘瑰丽的诸神壁画,奥林匹克山众神齐聚,庆贺普绪克复生成神,与厄洛斯相守。 普绪克的画与雕塑布满了这里,李雨菲一抬头就能看见她。 “你是说,那个鬼是普…”她毛骨悚然地开口,倏地被捂住嘴。 “嘘。”程煜舟一手将《圣约》翻了一页,指在第三页的第二条规则上: [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诋毁、反对女神] “那不是鬼,”他捂着她,轻声细语,“菲菲,那是‘神使’,是普绪克女神的‘影子’。” 李雨菲错愕地瞪大眼睛。 饭圈捂嘴都没这么荒唐。 “可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其他人也都在说啊,她还打了一个呢。 “也许对女神的衍生物们的判定没有那么严苛、也许是有次数限定,保险起见,以后还是多注意吧。”程煜舟道。 李雨菲觉得有病,但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呻吟哀嚎,又默默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 “那也不对啊。”她反应过来,有了和宋晓娜一样的疑问,“如果真是女神的影子,那这《圣约》干嘛让人看见鬼…神使后快逃?” “这就是狡猾之处了。”程煜舟道,“《圣约》里的规则不是照本宣科就行,它设置了陷阱,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平安无事。” 李雨菲狐疑地看了眼郑建彬:“你确定吗?” 怪谈男友 第249节 他怎么好像一副很聪明的样子。 李雨菲交往过的男朋友里,只有程煜舟有这种腔调。 程煜舟说:“我们可以再观察观察。” “五点了!”大厅里忽有人喊,“那些商店差不多要来人了,咱们去看看!” 救援迟迟没来,这话一出,被困半宿的人群立刻响应。 “不用去太多人,留一些在这里照看伤者、等酒店工作人员来,我们有消息了就回来通知大家。” 这个季节的凌晨五点已有曦光。光明带来勇气,外面的世界不像夜晚那么恐怖,不少人都急着出去查探情况。 程煜舟护着李雨菲,不让急促的人流挤蹭到她,“菲菲,我们留在这里,还是出去看看?” “走呀,去看看。”坐了一晚,屁股都麻了,李雨菲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鬼地方。 余光一瞥,她注意到宋晓娜也在外出的人群之中。 她拿着手机和那本《圣约》,没有看一眼迪安,倒是看了李雨菲好几眼。 李雨菲看回去,视线相对,宋晓娜朝她翻了个白眼。 神经病啊,莫名其妙。 他们随人群去到了小镇上,商店尚未营业,几家店后门开了,有店员在做开店准备。 人群中,一位三十出头的大哥上前交涉。 他向店员阐明了情况,“手机一直没有信号,有什么办法联系上外面,或者你们装货的车能不能借我们一下?” 年轻的男店员从车上搬下货来,一箱一箱码在推车上,全程没有说话。 大哥忍不住上手拉他,“嘿兄弟,听见我说的了吗?” 店员这才回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出去啊!”他费劲巴拉说了那么半天,“我们要回家!” 他心急火燎的,却见店员露出微笑。 “那你不需要离开。”他盯着他,嘴角对称上扬,“女神所在之处即是家乡。” “不是哥们,我们没在玩剧本杀。”大哥着急道,“我们有人受伤了,需要去医院,去治疗,懂吗?” 店员依旧微笑:“让受伤的人去神像前祈祷忏悔吧,只要足够虔诚,女神就会回应信徒的愿望。” “我操你妈的女神。”大哥气起来,一把揪住店员的衣领,“老子没在和你玩cosplay,我们要报警!要急救!要离开这他妈鬼地方!听不听得懂人话!” 宋晓娜眯眸,握着《圣约》的手指微动。 在男人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骤然,一阵铿锵的铠甲声由远及近。 人群回头,猝然看见朝日下走来两名中世纪模样的金甲骑士。 那身金甲不像是道具,走动之际发出金戈声,一听便知道重量不小。 它们戴着头盔,看不见五官,身形高大魁梧,铠甲在金白色的日光下刺眼光亮,边缘和胸铠上雕有华丽古老的玫瑰纹样。 穿着这一身笨重的铠甲,它们的速度却不慢,转眼间便走至提着店员的男人面前。 “什么东西?”男人茫然。 下一刻,他大叫出声,就见两名骑士伸手,反剪住他两条胳膊。 清脆的骨折声响起,男人整张脸涨得血红,凄厉惨叫:“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东西!” 两名骑士充耳不闻,它们雄壮得可怕,身高超过两米,胸膛最宽处几乎有两个女人大小,轻而易举将男人提走。 “你们是做什么的!”人群里有几个人大着胆子上前阻拦,“放下他!你们也太无法无天了!快停下,我们要报警了!” 男旅客的胳膊弯折成不自然的弧度,这绝不是和游客互动演戏,这是真的骨折! 李雨菲震惊,什么年代了,还有没有王法。 她扭头想对男友抱怨,却被紧紧捂住了嘴巴。 狐狸眼不可置信地大睁。 又捂嘴? 他捂上瘾了?洗手没? 面对阻拦的游客,骑士沉默不语。 它们一味向前,一步,两步,每走一步,铠甲都磨出鏦鏦重声。 金属冰冷的气味铺面,人墙般的魁梧身形将打抱不平的人群镇压噤声。 却不想游客们闭了嘴,骑士却伸手抓向了挺身拦路的三个人。 四只大手一手一个,提着后衣领,轻易将四人双脚带离地面。 这般猖狂,引得人群再度沸腾起来:“干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骑士充耳不闻,不管身后的叫喊,也不管手中挣扎怒骂的四人,只要前方没有阻拦,便笔直沉默地朝广场进发。 李雨菲扯下捂着她的手,怒视程煜舟,“你又干什么!” “菲菲,我们走。”程煜舟拉着她的手返回城堡。 李雨菲一头雾水,“走去哪?” 她看了眼追着骑士走的人群,又看了眼神色严峻的男友,“我们先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嘛。” 程煜舟扫了眼快要走到广场神像下的人群,疾声道,“我有很重要的急事,菲菲,我们先回去一趟。” “什么事?” 程煜舟搭上她的双肩,低头近距离盯着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必须马上回城堡一趟。” 他眼底隐隐翻腾着漆黑的光,被那怪异的光芒吸引,李雨菲恍惚了一瞬。 她迷蒙地喃喃:“好…好吧……” 程煜舟松了口气,歉疚道,“谢谢你,菲菲,不会耽误多久的。” 他牵着她的手,和人群的方向背道。 走出几米,一抹探究的视线落在程煜舟身上。 他扭头,与跟在人群里的宋晓娜四目相望。 所有人都在追着那两名古怪的骑士,程煜舟和李雨菲的离开十分另类突兀。 宋晓娜疑惑地拧眉,喊了一声:“李雨菲,你们去哪?” 平常她说一句要怼三句的李雨菲置若罔闻,和郑建彬牵着手,头也不回地往前城堡走。 宋晓娜心生疑窦,目光一转,恰好对上了郑建彬漆黑的眼眸。 那双眼暗沉无光,即便在初夏的旭日下也黯淡幽冷,令宋晓娜极其不适。 霎那间,她仿佛是看见了—— 程煜舟的目光。 那个死了六年的男人,他的眼神便是如此,深渊般麻木无望,透不进一丝光亮。 宋晓娜小时候不理解,本能觉得晦气,见到程煜舟的第一天就教训了他。 如今回想,那反而是程煜舟最有神采的一段时期,过了十七岁的他,一日更比一日趋于缄默消亡。 这眼神令她惊愕,呼唤李雨菲的声音就此卡在了喉咙里。 宋晓娜迟疑的隙间,两人已然走远。 她回头看向人群,还是决定先看看这边的情况。 宋晓娜朝人群走去,广场上人越聚越多。 她起先没有在意,直到回头,赫然发现身后并非同行的游客,而是小镇上的店员、工作人员。 他们里里外外站了几层,将游客堵在前方。 这一回望,每一个人都是面无表情,都是严肃庄重。 一模一样的二三十张脸排列在身后,宋晓娜无端起了鸡皮疙瘩。 再往前望,昨日见到的神父竟也出现在了普绪克和厄洛斯的雕塑下。 四面八方忽有铁蹄重响。 宋晓娜张望,猝然间,满眼金甲。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数十骑士整齐划一地走向广场。 它们列队于神父身后,守卫在广场四周。刺目的金光冷厉威压,霎时间镇得无人喧哗。 人群寂静了一瞬,不详的恐慌感慢慢压过了愤懑。 游客们相互聚拢,被抓捕的四人摔在神像前,几名金甲骑士粗暴地将他们押在地上。 怀抱着《圣约》的神父上前。 他摘下了宽大的兜帽—— 黑色的长袍下不是男人、不是女人不是孩子不是老人,而是一只蚂蚁。 一只卡通动画里般的蚂蚁,背着翅膀,圆头圆脸,长着一对卡姿兰大眼睛,可爱得像是虫虫危机里的角色。 卡通模样的蚂蚁和那些金甲骑士格格不入,根本不像是同一世界观下的产物。 它站在四人之前,对众人朗声道:“今时今日,我们在灵魂女神的指引下得见光明,我们怀抱感激,我们心生欢喜!” “女神的光芒普照大地,可大地之上常伴阴影。” “我们之中,混入了卑鄙的恶魔,试图扰乱人心!” 大蚂蚁骤然举起手中的《圣约》,两只触角亦直直竖起,它的声音激昂高亢,“为了除去大地上的阴影、为了女神,我们聚集于此,处决诋毁、反对女神的恶魔!” 游客身后,列队站立的庄园工作人员们随即举起拳头,张嘴高呼:“为了女神,处决恶魔!为了女神,处决恶魔!” 声成音浪,每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都面红耳赤,双眼发亮。 神父转身,跪在了广场中央的雕像下,高举前肢,张开翅膀:“请女神将迷途之人带回正道,将恶魔绳之以法!” 怪谈男友 第250节 不可思议的一幕就此诞生。 巨大的普绪克雕像反出血色的红光,女神脚下蔓延出玫瑰荆条。 长满尖刺的荆条爬向地上的四人,束缚住他们的身体,幻化出奇特的器械。 四人一字排开。提起店员的大哥跪在神像下,断折的双手被荆条反捆在背后,他想要呼救,一团玫瑰花荆涌入他口中,尖利的花刺顿时划开皮肉。 他痛得从喉咙深处发出含糊的喊叫。 花荆团聚,在他口中化作瘦长的梨形器具。 金属的器具,呈暗红的玫瑰色,纵向有五条缝隙。 梨体插.在男人口中,梨梗突出在外。 露在嘴外的梨梗缓缓转动起来,它转一圈,口内的梨果发出清脆的机扩声。 它如花苞般,裂成五瓣,慢慢向外打开。 梗转一圈,花瓣就打开一点。 男人的嘴一点一点被撑开,双颊鼓胀如青蛙,口水滴滴答答从无法闭拢的嘴巴流出。 他惊恐地看着撑在嘴里的金属梨,颌骨酸涨,已有轻微的撕裂感。 口腔黏膜和脸部的肌肉皮肤组织很快达到了极限,可梨梗还在不急不慢地旋转。 鲜红的梨瓣平缓地朝外张开,他急得浑身冒汗,使劲挣扎。双手双腿都被荆条死死捆住,挣扎除了令花刺深入皮肉外毫无助益。 他求助地望向其他游客,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呼喊,可被撑开了嘴,没有人能听清他喊的是什么。 有人想要上前,另一边曾为男人抗议的三人也被荆条束缚,被迫仰躺在地。 翠绿的荆条在他们身上构成三角架,分出一束,刺入三人下.体,在凄厉的嚎叫声中抽出了他们的肠! 脱离体外的肠子在空气中蠕动,亲眼看着这一幕的三人浑身发软,极恐失声。 “你们只是被魔噩蛊惑,尚有悔改的余地。”蚂蚁漠然地俯视他们,“向女神忏悔,或许能求得女神的宽恕。” 仅仅只是阻拦那些骑士“执法”,就要遭受肠刑,一时间,再无游客敢上前帮忙。 几乎是在神父说完的瞬间,三人立刻气若游丝地服软:“我们错了,错了…求女神饶命,饶了我们……” “继续!”蚂蚁厉喝,“忏悔你们的罪孽!” “知错了……我们错了!” “女神娘娘救命,再也不敢了。” “肠子…出来了我的肠子!女菩萨我知错了,不敢冒犯您了!” “展示你们的虔诚!” 肠道蠕动和摩擦血肉的咕叽声回响在三人耳畔,他们崩溃哭喊: “饶了我,我以后日日给您烧香磕头!” “我供奉十万、二十万…您行行好,放过我!” “我、我让我全家都信仰您,床头摆您的像,求求您大发慈悲吧!” 蚂蚁神父转身,望向普绪克的方向,亦是城堡的方向。 “神啊,您是否饶恕这些迷途的羔羊?” 普绪克身旁,残膝断羽的厄洛斯将广场上的景象收入眼中,传至普绪克堡顶层的露台上。 程煜舟搭着露台的围栏,巨大的黑燕站在他不远处的栏杆上。 站在这么远的地方,燕子都能听见痛苦的哀嚎。 巨量的负面情绪如滚滚火山烟,自广场喷涌爆发。 灰黑色的能量将纯白神像的上空侵染,凝成黑云,源源不断地涌入程煜舟体内。 程煜舟抬手,浓厚的黑烟在他掌心翻腾,多得几乎要从指缝溢出。 他眼中亮着黑色的光。 透过厄洛斯的眼,他看向女神脚下,或忏悔或敬畏的人群。 “原来如此——”他远眺远方,“这就是您所说的‘力量’。” 五指收拢,黑烟被纳入程煜舟体内。 扑哧—— 梨瓣爆张,五瓣金属花瓣活活撑碎了男人的下半张脸,簌簌掉下碎骨肉渣。 程煜舟垂眸,与望着这个方向的神父遥遥相视。 他动了动嘴唇,轻声吩咐:“净化恶魔。” 一缕火烟从广场上冉冉升起,直入苍穹。 纯白的神像前架起柴火,赤红的玫瑰从温暖光明中绽放,穿过灰黑色的雾霭,一缕一柱攀上人皮。 诋毁女神的恶魔被玫瑰绞杀,魂飞魄散在朝气蓬勃的早上。 蚂蚁打开《圣约》:“恶魔已经消散,可怜的灵魂投入了女神的怀抱,获得永生幸福。让我们诵读《圣约》,忏悔罪孽,赞颂女神的伟大!” 广场迸发出雄浑的高喝,亢奋的工作人员和魁梧的金甲骑士们一同高喝:“赞美女神!赞美美丽、勇敢、正义、善良、坚韧、强大的公主普绪克!” 燕子不由得瑟缩。 倏忽间,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同样的低吟:“赞美女神。” 燕子蓦地扭头,猩红的鸟眼照映出露台上的年轻亡灵。 裹挟着灰烟的风拂面,男人眼底照映出远处的火光,腼腆地微笑,他兀自在露台上颂吟:“赞美美丽、勇敢、正义、善良、坚韧、强大的公主。” 这句话在身边响起,令燕子无端惊悚。 人类看得见的黑烟直入苍穹; 人类看不见的滚滚黑烟连接着广场和露台,飞速涌入程煜舟体内。 他小惩大诫了诋毁、反抗女神的恶徒,转身回到房内。 金与红相织的豪华宫殿里,姣好的女人坐在床上。 她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静坐着,如同没有意识的人偶。 程煜舟缓步走去她面前,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单膝跪在她脚旁。 他仰头,瞻仰她。 半晌,广场上最后一缕火焰熄灭,金甲与玫瑰褪去,人群各归其位,程煜舟闭上了眼。 他眼底奇异的黑芒暗下,与之同时,女人妩媚的狐狸眼里亮起神光。 “你的急事搞好了?”她从床上站起来,一低头,“郑建彬你跪着干嘛,东西掉床下了?” “嗯。”程煜舟起身,“已经好了。” “拉着我回来,到底是什么急事?” “这个。”程煜舟伸手,一枚粉钻耳环躺在他掌心,“菲菲,你的耳环掉了。” “嗯昂?”李雨菲摸了摸耳朵,惊呼,“还真是!幸好你提醒我,这耳环可贵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没有卖掉的程煜舟的礼物。 李雨菲马上接过,歪头戴上,一边夸奖:“不错嘛,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程煜舟弯眸,羞赧腼腆地笑。 ----------------------- 作者有话说:本文纯属虚构,不传播也不褒贬任何现实宗教相关内容。 如有任何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抛开一切不谈,这个单元还是很新颖的对不对。 很少能看见规则怪谈里是配角在查线索、推进度,而主角回屋谈恋爱的。 就说创没创新吧。 第112章 失落庄园 没有人再心存侥幸。 活动的荆棘也许只是机关程序, 可它们在瞬息之间变幻成了木质三脚架、变成了金属刑具,凭空改变了原子结构。 现有的科学技术难以解释这里发生的事,法律和道德在这里荡然无存。 趁夜开车离开的人再没有回来, 六七个小时过去, 没有任何救援;房间里的鬼影、三十余名患者、被扯出来的肠子,以及活活撑□□腔后被烧死的人…… 空前的惊惧惶恐充斥着庄园,从广场回来的人们面如土色地挤在一起。辉煌的众神壁画下, 唯有三十余名患者的呼救呻.吟。 三名被扯出肠子的人心有余悸地捂着肚子。 向女神忏悔后,已经脱离体外的肠子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原位, 没有任何不适。 再高超的外科医生,也不可能在没有工具的条件下达成这一效果。 毫无疑问, “神”存在于此。 李雨菲戴好耳环,立刻回到人群之中。 她怕错过救援, 也急欲知道被骑士抓走的四人后续。 再度来到一楼时,她被诡异的气氛镇了一下。 似乎发生了什么。 李雨菲没有看见最开始被骑士带走的大哥, 狐狸眼转了一圈,找到了可以问话的人—— 她抬脚往宋晓娜的方向走。 宋晓娜靠坐在墙壁前, 抱着胳膊,眼神微微发直。 怪谈男友 第251节 李雨菲站到她面前,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喂!”李雨菲抬脚踢了踢她,“刚才…” 宋晓娜骤然抬眸, 瞳孔颤栗地瞪向触碰自己的东西。 李雨菲口中的话语被她这噤若寒蝉的样子打断。 看清来的是李雨菲后,宋晓娜狠狠松了口气, “是你……” “一惊一乍的。”李雨菲狐疑,“刚才怎么样了,被抓走的人呢?” 宋晓娜正要开口,一抬眸, 对上了站在李雨菲身后的程煜舟。 她顿时想起了广场分别时,对方看她的那一眼。 那个眼神,和这张黝黑俊朗、掺着点蠢直相的脸,极不匹配。 “李雨菲,”宋晓娜盯着面前的女人,“你刚刚为什么走了?” “我耳环掉了,回去找。”李雨菲用指甲撩了撩耳坠,“你快告诉我,刚刚到底什么情况。” 晶莹的粉钻在她发丝间摇曳,她新作的水晶甲上是金红色的玫瑰。 看见这纹样的瞬间,骑士铠甲上的玫瑰、化作刑具的玫瑰荆棘顿时浮现眼前,广场上的一幕幕再度冲击了宋晓娜的精神。 她捂住口鼻,试图捂住那股血腥和人体脂肪烧焦的气味。 压住涌到喉咙口的恶心,她不愿多想,尽可能简短地概括道,“出现了很多骑士……神父是只蚂蚁,它们在雕像下,对那些人用了苦梨刑和卷肠刑。” 李雨菲茫然:“什么东西?” 倒是程煜舟若有所思地开口,“苦梨刑和卷肠刑?是从前对待异教徒的刑法?” 宋晓娜又看了他一眼。 她大致描述了广场上的情状,李雨菲听得毛骨悚然。 “你是说,一头卡通蚂蚁和一堆玫瑰把人烧死了?!” 安静的教堂里,她的音量过大,瞬间引来无数晦涩的视线。 “安静点!”宋晓娜低斥,“你,给我过来。” 她迈过人群,往前走去。 穿过几道连门,到了连通□□的廊上,宋晓娜转身。 她脸色难看地望向跟过来的两人,目光先对向了程煜舟,“能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么。” 程煜舟没有挪步,“抱歉,这种特殊时期,我不能让菲菲单独行动。还请你理解。” “没事,你说吧。”李雨菲道。 她也不放心郑建彬一个人待着,他们约好了接下来尽量待在一块儿。 宋晓娜要说的就是郑建彬的问题。 李雨菲这样看不懂眼色,宋晓娜烦躁地扶额。 “好,那我直说了。”她挑可以当着郑建彬的面讲的事先说,“这里的情况很不对劲。” 她环顾了一圈周围环境,没有找到明面上的摄像头。 保险起见,宋晓娜还是拿出手机,打了几行字拿给李雨菲看。 李雨菲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才接过。 那上面写着: [逃] 李雨菲刚想问她怎么逃,就看见下一行: [闭嘴,别出声,打字] 她张开的嘴巴强行闭上,一阵被看穿的憋屈。 美甲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她还没打完,宋晓娜就抽走。 “我还没写完呢!”她喊。 宋晓娜看都不看,在她未完的[怎么t]后写道[找到机会,先绕外围一周] 她抬眸看了眼面前的两人。 这里有三个人,分头行动无疑是最快的,但如何分组…… 就那么恰好,郑建彬发现李雨菲的耳环掉了,带她离开了广场,避开了那场血腥的刑罚。 耳环掉落的时机也许是巧合,但郑建彬是一个那么重视女朋友小首饰的人么? 骚乱就在眼前,他却惦记着回去找女朋友的耳环? 他太过可疑。 而李雨菲——算了,她没什么可说的。 宋晓娜接着往下打字:[我们需要迪安,找机会治好他] 在观察环境、寻找出口这件事上,可疑的郑建彬和低智的李雨菲都派不上用场,倒是作为领航员的迪安也许有用。 李雨菲接过手机,看完,在下面回[怎么z] 还没打完,宋晓娜又从她手里抽走。 “你也太不尊重人了!”李雨菲怒。 “还记得么,我们遇到的店员说‘让受伤的人去神像前祈祷忏悔,只要足够虔诚,女神就会回应信徒的愿望’。我确实亲眼看见他们的肠子被抽出来,在忏悔和礼赞女神后,又恢复如初。”宋晓娜直接忽视她,兀自分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现在已经不能用常理而论,一会儿我会劝迪安祈祷试试。” “真假的。”李雨菲难以想象,“听着怪邪…”两只手同时伸出,捂住了她的嘴。 李雨菲:#! 宋晓娜站得远,慢了一步,手掌覆在了程煜舟的手背上。 她碰到脏东西似地猛地甩手,拧眉呵斥:“现在不比平常,说话前动动脑子。” 程煜舟扫了她一眼。 宋晓娜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对李雨菲的态度依旧恶劣。 “宋小姐,我听到现在,有个问题。”他说。 宋晓娜睨他:“说。” “如果向女神祷告就能康复;那反过来,在被发现叛逃的瞬间,女神大概也能轻易让人残废、死亡。” 李雨菲被点醒:“对啊!” 宋晓娜在手机上打了字,转向他们: [那你是打算一辈子在这里,加入普绪克教?] 李雨菲扭头,瞪向程煜舟:“对啊!”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要! “我没有这么说,只是提醒你,”程煜舟眸色幽暗,“尝试,会有代价。” 李雨菲忧心忡忡:“对啊……” [那你是打算试都不试,直接摆烂?] “对啊。”李雨菲瞅向程煜舟,也不能这样啊。 “我没有阻拦的意思,”程煜舟道,“你大可以试,但没有必要拉上菲菲冒险。” “对…这不对了。”李雨菲反应过来,[到时候她找到出口,自己偷偷溜了,把我们留在这里怎么办。] 哈,她完整地打完了,用自己的手机! 程煜舟看着她打出来的字,耳边响起宋晓娜悠悠慢慢的嗤笑:“对啊。” 要说这个世上有谁比李雨菲更厌恶宋晓娜,那就是程煜舟。 他实在厌烦她那引起李雨菲注意的幼稚手段。 一阵钟声打断三人的对话,李雨菲蓦地贴紧程煜舟,紧张戒备:“什么动静!” 贴上来的身体令程煜舟一颤,他缓了会儿,努力放松身体,试探着虚拢住她。 瞥了眼旁边的座钟,他道,“出去看看吧。” 三人回到人群里,见两名修女从礼拜堂那侧的走廊走来出。 它们身材娇小,身上的黑袍和神父同出一脉。 刚看完处刑的人们顿时辟易惊退,怵惕不宁地警戒起来。 两名修女同样隐匿在兜帽下,在离人群尚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开口道,“晨间弥撒已经准备就绪。各位可以入场了。” “晨间弥撒?” 宋晓娜拧眉,“走吧。” 不是所有人都敢像宋晓娜一样选择前往。修女的袍子和神父的袍子极其相似,谁知道那下面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绝大部分人都对修女避之不及,不敢上前一步。 “不了吧。”李雨菲也拽住程煜舟,“说不定是什么邪…仪式呢。” 程煜舟俯身对她耳语,“如果真是那样,那不配合他们,不会有好下场。” 好有道理。 李雨菲抓着他的胳膊,咽了口唾沫。 她一侧头,见宋晓娜已大步往前走去,只好硬着头皮一起跟上。 通往礼拜堂的走廊采光不丰,阴暗湿冷。 李雨菲垂眸觑着两名引路的修女,走出这一段暗廊,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明光之中,李雨菲瞳孔骤缩。 她疯狂拉扯程煜舟的衣服,把他扯得一个踉跄。 程煜舟扭头,就见李雨菲不停对他示意修女。 怪谈男友 第252节 顺着她的目光,他明白了李雨菲想让他看的是什么—— 修女脚下,没有影子。 阳光如同审判,所有经过它的生命都在身后留下阴影,唯有两名修女,它们全身包裹黑色长袍,本身便是一道阴影。 李雨菲不敢出声,对程煜舟拼命摇头,不能跟着它们走了,再走就要到冥河了! 那双妩媚的狐狸眼里涌出惊慌哀求,程煜舟一愣,旋即别过头去。 李雨菲瞪眼,干什么,她在用眼神和他沟通呢! 伸手,她掐着程煜舟的下巴,把他拧回来,要他看着她。 程煜舟一回头就是李雨菲近在咫尺的脸,她专注盯着他时炽如烈阳,美得他几近融化。 下巴被她钳制,动弹不得,他慌张地移开视线,不敢直视她。 李雨菲拧眉,将他的表现视为对修女的胆怯,恨铁不成钢地低骂一句:“窝囊!” 宋晓娜看了过来,满眼震怒,这种时候,这两个智障还在打情骂俏! 她一把掐上李雨菲腰间的软肉,要她清醒点,注意场合。 啊!指甲揪着那一点皮拧了半圈,李雨菲痛得眼泪滮出,她张嘴想叫,扫见前方没有影子的修女,又把痛呼死死压回喉咙里。 察觉到她的异样,慌张中的程煜舟霎时回眸,怒视宋晓娜。 幽幽黑烟在他指尖凝聚,他食指微抬,李雨菲先他一步薅住宋晓娜的头发。 有病啊!敢掐她? 宋晓娜被她扯得歪斜了身子,她抱着头,咬牙瞋视李雨菲。 她提醒她注意场合,这女人居然恩将仇报? 李雨菲凶恶地瞪了回去,怒什么怒,她有什么可怒的,突然被掐的她才怒呢! 两名修女悄无声息地在前面行走,两人悄无声息地在后面扯头花。 其余游客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程煜舟迟疑地抬手,还没碰到李雨菲,就被她狠狠剜了一眼,那双喷火的狐狸眼炽亮明艳,两只都写着清晰的大字: 滚 程煜舟就此收手。 他半垂眼睑,遮住眸中的二三阴翳。 只要有宋晓娜在,李雨菲的目光就总是停留在她身上。 修女倏地停下。 两人一怔,急忙分开。 一个打理自己的长卷发,一个梳理自己的短直发,如同激战后的两只小鸟各自梳羽毛。 李雨菲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和宋晓娜打起来的,好像她们每次见面都是这样。 打架催生出的肾上腺素打断了恐惧,这会儿她没那么怕了。 两名修女停在了昨日洗礼的礼拜堂前,华丽的铜门被它们推开,清晨的礼拜堂洁净清爽。 从门进入,一眼可见对面矗立的女神像。 旭日下的彩绘玻璃和黄昏时各有千秋,撇开其他因素,普绪克堡确实是座美轮美奂的奢华之所。 神父已在圣台就位。今日它没有再套宽大的外袍,只穿了裁剪合身的黑色神父袍。 一颗圆滚滚的卡通蚂蚁脑袋露衣服在外面,见到壮着胆子来的九名游客,它平静的腔调里多了两分高兴,“晨间弥撒即将开始,请各位入座。” 两名修女率先步入其中,进入女神的视线,它们亦摘下兜帽,露出一对蚂蚁脑袋。 很难说这个大眼圆脸的卡通形象是否骇人,但在这个情况下,一定称得上诡异。 修女的个头比神父稍小些,不论公母,它们衣领下都露出一截翅膀。 李雨菲贴着程煜舟坐在靠后的位置上,程煜舟盯着露出脑袋的蚂蚁,低头揣摩李雨菲表情。 他在她脸上看见了反感和抵触,但不是对虫子,而是对会说话的蚂蚁。 他稍稍安心。 宋晓娜不客气地挤进他们的座椅。 李雨菲瞪了她两眼,倒也没有强行赶她走。 台上的蚂蚁神父打开了《圣约》,开始诵读第二页和第三页。 两页纸的内容不算多,它反复诵读,自己读完又邀请每个人站起来读。 “这就是弥撒?”李雨菲小声问。 礼拜堂侧前方的管风琴倏地奏响,将她吓了跳。 醇美厚重的琴声传遍教堂,没有人弹奏,琴键和脚踏兀自按下。 众人一骇,寻声望去,见两只蚂蚁修女站在琴旁,前肢端于小腹前,发出高亢空灵的咏唱。 和声一层叠过一层,绝不止两道,仿佛有无数生灵林立于此,受到吸引,发出灵魂的共鸣。 歌声神圣治愈,即便出自于蚂蚁之口,也让人不由得放松。 历经诡异的人们在这咏唱中慢慢平静。 朝阳清明,光束中飘荡着浮尘,神圣的赞歌听不清歌词,但那曲调高洁,优美流畅。 恐惧和黑暗渐渐洗涤而去,至少这一刻,受惊的旅客得到了些许心灵上的抚慰。 宋晓娜边听边思忖。 神父、弥撒,这是天主教的用语;但和等级森严的天主教不同,这里的管理相当扁平化,洗礼和弥撒的过程也简便随意,偏向于新教模式。 此处文化糅杂,不属于任何一个已有的宗教。 蚂蚁们奉为圭臬的《圣约》内容相当贫瘠,并不足以支撑信仰。 这里与其说是宗教,倒不如说……是普绪克的脑残粉幻想出来的俱乐部,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追崇这么简陋的教派。 到底是谁困住了他们,他或她,又或者该称作“祂”,打算如何逼迫他们这些外来者加入如此粗劣的信仰? 宋晓娜尽可能观察着这里的一切细节,直到唱诗结束。 蚂蚁神父再度开口,“感恩灵魂女神的指引,我们在此团聚。接下来,我将为诸位介绍日课内容。” 它又拿起《圣约》,为众人诵读:“赐予灵魂光明的女神,将在每个第七天陷入休憩,恶魔趁虚而入,信徒须全力守卫女神的领地,直至女神苏醒。” “什么?”李雨菲没忍住惊呼出声。 被一群卡通蚂蚁拿捏着性命已经够离谱了,怎么还要和恶魔战斗! 她一喊,三头蚂蚁摇动触角,扭过头来。 一左一右一大一小两只手立刻捂住李雨菲嘴巴。 李雨菲:###! 等蚂蚁转过头去,李雨菲立刻将两只手扯下。 就知道捂嘴! 他们怎么死狗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她一个人觉得和恶魔战斗很离谱吗? 她愤愤不平,但眼下不是不平则鸣的时机,李雨菲强忍着闭嘴。 她看着圣台上的蚂蚁神父,发现它一直对着《圣约》读。 李雨菲确信,它刚刚说的那段话《圣约》上没有。 那它在读什么? 她疑惑地翻开,旋即愣怔。 只有三条规则的第三页纸上,赫然出现了第四条!正是神父方才所说的内容。 它继续宣读:“洗礼神牌中储存着女神的赐福,虔诚的信徒可激发它们的能量,抵御恶魔的侵扰。” “洗礼神牌?”李雨菲困惑地念出声。 宋晓娜思忖,“难道是昨天拿到的那张牌?” 李雨菲一惊:“什么东西?”她早就不知道扔哪去了。 程煜舟从自己的《圣约》里抽出两张牌,递到李雨菲面前,“我收起来了。” “太好了。”李雨菲惊喜,想要去拿,程煜舟又将牌放回《圣约》中。 “菲菲,我来保管吧。”他说。 宋晓娜立刻望了过来。 她的眸光犀利,好在这一次李雨菲不需要她提醒,自己就开口,“不要,把我的牌给我。” 程煜舟一顿,片刻,妥协道,“好。” 宋晓娜松了口气,又实在不放心李雨菲毛糙的性格。 “给我吧,”她说,“我给你放着。” 李雨菲诧异地看向她,“想屁吃你。” 这种一听就是求生道具的东西,她脑子抽了才会交给宋晓娜。 宋晓娜翻了白眼,她还懒得管。 “蕴含女神赐福的神牌固然可以提供帮助,但真正能够战胜恶魔的,还是我们自己的内心。”蚂蚁神父道,“《圣约》会记录我们的所作所为,评估我等的信仰。” “六日后便是保卫女神的圣战,望诸位勉力修行,增强信仰。礼拜堂、告解室永远为你们开放。” 神父合上《圣约》,第三页赫随之出现两条新规—— [五、《圣约》将记录信徒的信仰,对女神的信仰是信徒赖以存活的根本。] [六、告解室24小时为信徒开放,心存迷惘时,除向女神祷告外,也可去往告解室寻求神职人员的指导。高贵的女神不会附着凡人身体,若告诫室里的神职人员出现异常,请注意,那不是降临的女神,是潜入的恶魔!立刻离开,或将其诛杀!] 这是什么! 怪谈男友 第253节 李雨菲震惊,去告解室诉说烦恼,还要甄别门后的是蚂蚁还是恶魔——有什么区别?这些蚂蚁还不算恶魔? 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了,还要逃命和斩魔二选一! “鬼才会去告解室呢!”她啪地把圣约合上。 宋晓娜一字一句分析着这条规则。 告解室这么危险,又非强制性要去,那设立这个地方的意义何在?相信正常人的反应都会和李雨菲一样,绝不会靠近一步。 她微微眯眸,除非,那里不只有恶魔,还有让人无法拒绝的利益。 宋晓娜又翻了翻这本《圣约》,忽然发现书封内侧多了一朵玫瑰暗纹。 暗纹上面烙着金色的数字[3] 这是什么?难道这就是神父提到的信仰值? 规则五居然不是一句冠冕堂皇的空话,《圣约》真的会将每个人的信仰转化为数值,可这有什么用? 宋晓娜的信仰值是3,可她不认为自己对女神有一丝一毫的信仰。 她正想看看李雨菲的信仰值是多少,就听李雨菲另一侧的郑建彬温声道,“菲菲,有什么烦恼直接告诉我就好,没必要去找陌生的神父倾诉。” “那当然。”李雨菲也这么想,“谁会对着蚂蚁说自己的烦心事啊,又不是白雪公主。” 宋晓娜瞥了眼上方的神父。 不知是宽容,还是蚂蚁没听见,总之李雨菲这句话没有引来灾祸。 看来幕后黑手允许一定程度的冒犯,并不严苛到文字狱的地步。 蚂蚁对着众人宣布:“今日晨间弥撒结束。修女会为大家分发圣食,让我们怀抱对女神的无上感激,共同分享恩赐的食物。” 两只修女带着面包走出,来礼拜的几人岿然不动,谁都不敢去拿不知来历的食物。 只有程煜舟,他扭头看向李雨菲,“菲菲,饿了吗,我去领。” “不…”李雨菲想叫他别乱吃陌生虫给的东西,他已起身离席,走去修女面前,拿了一个面包回来,说了声谢谢。 有他带头,又有人去领。 超一米九的大高个脸上噙着玩味,他离席后,身边的女生欲言又止,似乎也想阻拦,可到底没说什么。 男人的体型十分扎眼,李雨菲昨天晚上没在一楼大厅见到这一对,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身上没有伤,说明昨晚睡死了过去,没见到鬼。 “蚂蚁造的面包?”大高个拿到面包,隔着包装确认了一番,和普通的面包没什么两样,“让我尝尝。” 这下他身边的女生抓住了他的手,极力阻拦,“别!你别这样…不要……” “慌什么,”男人不耐烦地拨开她,“从昨晚你就一直神神叨叨说什么见鬼。什么神父,一看就是个头套,你们这帮人还真信了。我现在吃给你看,我要是没毒死,你就闭嘴,别再说那些鬼话坏老子心情。” 女生脸色煞白,死死拽着他的手,胳膊却不到男人腕粗,无法阻拦分毫。 她被他挥开,眼看着他打开塑料袋,咬下一大口。 下一刻,男人僵停。 李雨菲瞳孔骤缩,就见男人大张着嘴,数缕鲜血从嘴唇流下。 短而细的血流弯弯曲曲地在皮肤上蔓延,他口中塞满了绣花银针,扎得血流如注。 零星的游客惊叫退开,霎时间谁都不敢靠近。 李雨菲死死捂嘴,看着他血淋淋的嘴巴,只觉得自己的嘴也幻痛起来。 “不能吃!”宋晓娜一把打掉程煜舟手里的面包,程煜舟眼疾手快拿开。 他面色凝重地沉吟片刻,旋即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李雨菲还没问,就见程煜舟快步起身,从避之不及的人群外走去男人身边。 高大的男人全身僵住,脸上的骄横一扫而空,眼珠暴突,比起疼痛,更多的是惊悚。 “兄弟。”程煜舟猛地抓住他的手,用了点力气,让他回神听他说话,“我有办法治好你。你要是信,就跟着我念——感恩女神。” 男人瞳孔转向他,“你…”刚发出一个字,一嘴细针便又深入肉中。 他疼得额角青筋暴跳,想要骂娘,却一点儿声都发不出来。 旁边的女生急得直哭,“你看你……念啊,试试吧!” 怎么念! 她没长眼睛?他嘴巴这样了怎么念! 女人哭得他心乱如麻,他一把将她和程煜舟推开,试着用手把嘴里的针弄出来。 他在嘴里抠刮了半天,掉下三五根带血的针。 血水大滴大滴掉在桌上,他满手满嘴的血,李雨菲赶紧过去拽程煜舟回来。 这么诡异的事,那男人看着也不像好货,他凑上去干嘛! 程煜舟安抚着李雨菲,站在一旁没有走。 粗重的痛呼和银针掉落的清脆声混合而起,听得人心惊肉跳。他抠弄了一阵,倏地顿住。 “啊!”离得近的游客倒吸一口凉气,那些银针越长越长,已能从他脸颊上看见冒头的针尖! 他停了下来,嘴唇抽搐,再不敢动。 血从刺破的脸上往下淌,过了会儿,男人泛黄的眼睛抬起,含着恐惧扫视四周,混乱发抖。 所有人都向后退去,唯有程煜舟还在他身边。 “我知道痛,你小声点儿、慢慢念也行。”程煜舟再度开口,“相信我,再不念你的嘴就废了。” 他看向程煜舟,再没了张狂,带着抓住浮木的哀求。 “跟我念——”程煜舟回视他,“‘感恩,女神’。” 男人喉咙里发出含混的一声:“感…恩……女神。” 顷刻间,口中的银针全部消失,所有伤口愈合如初。 男人震惊地摸着嘴巴,用手指伸进去探查。 他无比震惊,坐在位子上心有余悸地不敢妄动。 “好了?好了!”抽泣的女生显然被吓坏了,帮着男友连连念叨,“感恩女神感恩女神、感恩女神!”一边又急切地朝程煜舟道谢,“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旁观的人群也跟着松了口气,纷纷询问:“还好有这小伙子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想质问三头蚂蚁,“你们怎么、怎么拿……”话到了一半,记起早上那场处决,又忍气吞声地憋了回去。 三头蚂蚁没有解答的意思,分发完圣食后便如昨日那般,从侧面的门离场。 它们走了,气氛陡然一松。 “它们怎么走了?”“走了好,走了好。”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就是面包啊……” 程煜舟转身,对着众人道,“各位,我有个想法。” 作为救人者,他说的话立刻引起了众人重视。 程煜舟拿起自己的面包,清晰地说了句“感恩女神”,随后咬了下去。 “郑建彬!”李雨菲尖叫,没来得及伸手,就见程煜舟正常地咀嚼,将那口面包咽了下去。 “看,”他向众人展示,“就是面包。” “包你个头!”李雨菲给他一记扣头,“吃的时候没事,谁知道吃下去会怎么样,你不要命了!” 她说着就把他往下压,一边要抠他的嗓子,“快吐出来,吐出来!” “没事、没事的菲菲。”程煜舟勉力躲闪着,“今天不吃,明天、后天早晚总会要进食,否则不被针扎死,也会活活饿死。” 宋晓娜眸色微凝。 她才和他们说了逃跑计划,郑建彬怎么一副准备在这里长期滞留的口吻?他觉得离开的可能性不高? 作为职业赛车手,他是那么悲观消极的性格? 两人争吵了一番,程煜舟好说歹说,总算是让李雨菲安静了些。 他再度对着众人道,“这里的意图十分明显,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建议各位之后无论是进食、用水还是睡前,只要是‘获得’时,最好都感恩一次女神。而受到伤害时,也可以试着赞美女神。” 他救了一个人,又亲身做了示范,结合这一天发生的事,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回到大厅,前往礼拜堂的人将发生的事分享给了没有去的人,程煜舟走去迪安身边,查看他的伤口。 他看着纱布下糜烂的碎膝盖,神情凝重。 “这样下去不行。”程煜舟望进迪安的眼睛,“迪安,也许我有办法治好你,你愿意试一试么?” 这说辞让迪安略感不安,但程煜舟那双黑眸直直地望着他,沉着、坚定,不含一丝摇动,似乎很有信心。 “什么办法?”他问。 宋晓娜走了过来,“向女神祈祷,说不定就能治好你的伤。” “什么?”迪安惊叫出声,动作之间扯到伤口,又龇牙咧嘴地躺回去,他抱着膝盖,“不是…你们疯了吗?这就被传教洗脑了?”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宋晓娜道,“但确实亲眼见到了实例。” 她拂开遮挡了迪安眼睛的碎发,轻声低语,“现在情况不明,你不能拖着这样的身体。不管如何,先试一试,没用再说,你觉得呢?” 最好的兄弟和女朋友都这样说,迪安犹豫了一会儿,同意道,“好吧……那怎么搞?” 程煜舟用余光示意不远处的一副普绪克画像,“我扶着你,去女神面前说几句好话。” 借着程煜舟的力,迪安一瘸一拐地走去墙壁的画框前。 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看了过来。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迪安万分羞耻,宋晓娜在他耳边催促:“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行。”迪安咬牙,“伟大的普绪克女神,求您救救我,让我康复,我会一辈子感激不尽。” 他的身体没有变化,宋晓娜提议:“再多说几句,诚恳一点。” 怪谈男友 第254节 “女神大人,您人美心善,帮帮我吧,我、我从今天开始信仰您。求您救救我,我永远铭记您的恩德。” 迪安又憋了几句出来,压低了声音,蚊子样哼唧。 大厅几十名游客怪异地看着他在画像前搜肠刮肚,简直像中邪。 然而,在迪安念叨了两三分钟后,点点金红的光芒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愣,低头就见自己血肉模糊的膝盖在光芒下飞速愈合,反手一模后背,背上也光洁一片,不见伤口。 “真好了?”迪安不可置信地伸了伸腿,惊诧地对两人道,“真好了嘿,这方法还真有用!” “看来向女神祷告确有神效。”程煜舟拍拍他的肩,“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 亲眼见到这一幕,其他三十名受害者也坐不住了,“还真有这种事?”“夸奖女神就行?”“快快,我扶你过去,你也祷告一下。” 紧张了近十个小时的气氛就此回暖,迪安康复的好消息如一剂强心针,让情绪低落的人们大喜过望。 他们纷纷寻找身边的普绪克雕像和画作,忙不迭是地忏悔赞美起来。 “女神保佑、女神保佑!” “尊敬的女神,求您求求我!” 嗡嗡的人声在挑高23米的教堂里回响,不同口音、不同方式的礼赞祈祷声萦绕此间。 旁观的李雨菲皱眉,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麻烦让让。”一个妈妈带着受伤的孩子走来,奔着李雨菲身后的普绪克小雕像。 李雨菲侧身,看着妈妈抓起孩子的手,在胸前合掌,口中焦急道,“你就在这里拜一拜,说谢谢女神,请女神帮帮忙。” 孩子仰头,“什么女神?为什么?” 妈妈急道,“别管,听妈妈的就行!” 孩子懵懂照做。 “谢谢女神。”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请你帮帮忙。” 李雨菲抿唇,从这里走开。 她不想一个人待着了,想去到人的身边,看了一圈,发现了程煜舟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站在恢弘壮丽的穹顶壁画下,立于万众瞩目的复生女神脚下,对几个中青年人讲述礼拜堂里发生的事。 清润好听的嗓音隔着嘈杂的祈祷,断断续续传来:“嗯,是的……我认为获得一切喜悦时都应该感恩女神……遇到危险也要第一时间呼唤女神……难以置信…确有神迹……” 几个都是第一时间组织患者治疗的主事人,本就颇有主见,乍听见程煜舟这番说辞,他们难以置信,可在身边一个个痊愈的铁证下,不得不信。 他们交谈着,向程煜舟提出一个个问题,每个人手里都抱着《圣约》,探讨里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倏地,程煜舟扭头。 如某种感应般,他精准捕捉到了身后李雨菲的视线。 和身边的人说了一声,程煜舟快步朝她走来,“怎么了,菲菲?” 他微微含笑,黑眸深处闪动着奇异的神采,“你是在找我吗?” 说不清缘由,李雨菲不自觉退了半步。 没有人注意到她,所有人都忙着在女神面前礼赞祷告。 看着穿过祷告者们走来的程煜舟,她忽而升起荒谬的联想—— 比起那些蚂蚁,眼前的男人才更像是这里的神父。 ----------------------- 作者有话说: #怪谈主理人# 不知道有没有知道这个梗hhhhh 第113章 失落庄园 晨间弥撒后, 还有午间、晚间弥撒。 寻常宗教一周才有一次的弥撒,在这里纯粹就是发食物的食堂,一天开张三回。 它的性质也和食堂一样, 可以去, 可以不去,可以去了后中途离开,非常自由。 晨间弥撒和午间弥撒隔了五个小时, 迪安的膝盖恢复了,一行人趁着这一间隔, 试探着往外摸索。 没有人阻拦他们,早上的金甲骑士们不知所踪。李雨菲深深怀疑那金闪闪的玫瑰铠甲下也不过是一只只强壮的大蚂蚁罢了。 还好是卡通的, 虽然更加诡异,但没有真虫那么恶心。 “那我和菲菲去西侧的边缘看看, ”程煜舟道,“你们去东侧。” 宋晓娜反对, “你和迪安是职业搭档,我和雨菲也…认识了二十多年, 还是和自己熟悉的人搭配吧。” “情侣之间,怎么会不熟悉。”程煜舟说,“何况你们两个女生一起,未免不安全。” “这你就多虑了, ”宋晓娜瞥向李雨菲,“迪安的力气恐怕还没她大。” 迪安不高兴, “亲爱的,我在你心里那么弱小吗?”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但恕我冒昧宋小姐,你自己也清楚这些年你们的关系如何。”程煜舟淡淡道, “抱歉,还请你理解,这样的特殊时期,我不敢让菲菲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嘿,啥叫‘说的有道理啊’郑建彬,咱们可是一起天天训练的,你清楚我的实力。”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弱吧。 宋晓娜呵笑,“这担心是不是太迟了点儿?”现在觉得她会害李雨菲,之前干什么去了。 “你我的争辩没有意义,我尊重菲菲的想法。”程煜舟温声道,“菲菲,你觉得呢?” “我觉得?”李雨菲竖着眉毛审视两人,“我觉得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点暧昧啊!” 宋晓娜:? 程煜舟:? “看看!反应都一样。”李雨菲指着他俩,“我从昨天就觉得不对劲了,搞得你俩才是一对似的。郑建彬,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和宋晓娜说话的时候我都插不进来?好像你俩认识很久了一样,老实说,你们是不是背着我有过接触!” 宋晓娜郑重开口:“李雨菲,你是不是有病?” “你心虚了。”李雨菲说。 宋晓娜在男人面前一贯装蒜,现在直接骂她,是演都不演了。 宋晓娜扶额:“到底是什么样的疾病,能让你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 “我和你提过了,说话请注意点。”程煜舟冷声,旋即又向李雨菲表态:“菲菲,对不起,以后我再不和她说话了。” “你最好是。”李雨菲总觉得有点不爽。 “呃,我还有说话的资格吗?”迪安卑微道,“你们说话做事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考虑下我作为晓娜男朋友的感受?” “那你赶紧把你女朋友带走。栓好她,别让她出现在我眼前!” 李雨菲挽住程煜舟的胳膊,“我们走。” “李雨菲!”宋晓娜喊她。 她回头,见宋晓娜眉心紧锁,“你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 “你…”宋晓娜张口,倏地被程煜舟打断,“宋小姐,有什么话可以现在说。” 宋晓娜盯向程煜舟,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恍惚从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窥到了一点奇异的光芒。 那奇异的光芒吸引住了她,让她无法将注意力挪开半寸。 李雨菲就见,宋晓娜喃喃道,“没什么……你走吧。” “莫名其妙。”她拽上程煜舟,“走了。你看什么看,你干嘛看她?刚刚才说了再不和她说话,这不就说了吗!” 程煜舟收回视线,随李雨菲离开,“对不起菲菲,我知道错了。” “我信你个鬼,你永远都是说一套做一套。” 两人走远了,迪安小心问道,“晓娜,那我们也走吧?” “晓娜?” 被迪安触碰,宋晓娜才有了反应,她嗯了一声,转身往另一侧走。 走了两步,她蓦地顿住。 “怎么了?”迪安问。 宋晓娜拧眉,回头看了眼。 她刚刚怎么让李雨菲走了? 郑建彬行为反常,她明明是想要提醒李雨菲的,怎么让她和郑建彬单独走远了? 李雨菲已抓着程煜舟离开,走了半小时,饥饿感从胃里灼伤上食管。 半宿没睡,又没吃早饭,他们穿过小镇,闻到了鲜香的气味。 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机,李雨菲往店里斜了一眼就继续前行。 “菲菲。”程煜舟叫住她,“我们吃点东西再走吧。” 店里的店员听见了这话,立刻走出来迎宾。 李雨菲一惊,急忙拉着程煜舟走去一边,压低了声音骂他:“你疯了,这么诡异的地方,什么东西你就敢吃。” 程煜舟也压低了声音,提醒她注意用词:“是‘特别’的地方。” 怪谈之中,任何人都需遵守规则,领主也不例外。不能给李雨菲开绿色通道,这让程煜舟颇为苦恼。 他收集到了不少能量,可以抵抗几次规则,但李雨菲总有不在他眼前的时候,万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不小心措辞不当就麻烦了,平时还是得让她多加注意。 “行行,特别。”李雨菲道,“你吃的那个面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这里做饭的虽然不是蚂蚁,但你忘了早上他们有多诡…特别了吗?张口就说什么‘有女神的地方就是家’,这里的工作人员肯定也是一伙儿的,没比蚂蚁好多少。” 她总结:“我不吃,你也不许吃。” 程煜舟问:“可要是一天两天逃不出去,怎么办?” 怪谈男友 第255节 “别乌鸦嘴,我们肯定马上就能出去!” 程煜舟眉间微蹙,目光移向一旁。 李雨菲很熟悉这个眼神,每次程煜舟不赞成她时,虽然服从,但会露出这样为难的神色。 程煜舟…… 她真是疯了,重回庄园,总是把郑建彬和程煜舟比较不说,现在居然觉得郑建彬越来越像程煜舟了。 怎么会这样? 她又不是泡沫剧里的傻逼男主,把女主赶跑后精神错乱,看谁都像是看女主。 别想了,李雨菲警告自己,她可不是纠缠不清的人。 “菲菲,”程煜舟据理力争,“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光是探查地形也要走不少路,什么都不吃的话,你会撑不住的。” “一两顿不吃有什么关系,别废话了,快走。” 李雨菲有点气恼自己把郑建彬看成程煜舟的行为,搞得好像她对程煜舟有多深情似的。 程煜舟活着的时候,她拼了命地折腾他;人死了,她摆出这幅嘴脸算什么。 程煜舟沉默了下跟上。 他将手插入口袋,过了会儿,拿出一条蛋白棒来。 “菲菲,你吃这个,这是我自己带来的。”他递给她。 “你有怎么不早说。”李雨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等下,你有吃的还要去吃那个面包?” “只有这一条了。”程煜舟道,“其他人也许没有食物,我是想演示给他们看。” “你管人家呢。”李雨菲撕开,递到他嘴边,“把自己顾好就行了。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拿命去演示。” 看着送到嘴边的蛋白棒,程煜舟愣了下。 “你已经吃过了,就给你咬一口,”李雨菲解释,“剩下都是我的。” 可这总共也就是三四口的大小。 她才说着顾好自己,不要管别人。 因为郑建彬不是她的“别人”么…… “我已经吃过了,”程煜舟摇头,“不饿。” 李雨菲挑眉,“至于嘛,这就和我演上苦情剧了。” 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吧,他干嘛一副穷人妈妈把最后一口饭让给孩子的姿态。 李雨菲紧紧捏住蛋白棒的中间段,“我还防着你一口咬住,整条抽走呢。一点都不像你了。” 那个人是这样和李雨菲相处的? 程煜舟改口,露出被戳穿的笑,“好吧,那我咬一口。” 他俯身,小小地在蛋白棒上咬了一个角。 “噗,郑建彬,你那饕餮大嘴还能这么斯文?”李雨菲看着那个秀气的小角笑了,“就这一口了啊,别后悔。” 吃面拿盆端的人,早上就吃了那一个面包,等会儿肯定得饿。 管他呢,她还饿呢,也就是看着他把最后一点食物都上贡的份上,她才分他一口。 李雨菲把剩下的拿走了,程煜舟瞳孔微缩,见她含住了他咬过的地方。 玫瑰色的唇瓣触上了他的牙印,他慌忙移开视线,耳边传来了“咔嚓”的脆响。 咀嚼的声音嚓嚓绵绵,唇齿每一次摩擦的细微声都在往程煜舟耳朵里钻。 他们有多久没有分食过同一样食物了……十年?十三年? 时隔太久,程煜舟已记不太清,最后印象里的李雨菲坐在高级餐厅中,总是郁郁寡欢。 成年后的每一顿饭,她都是被逼着坐在他面前。 她不喜欢,他便取消了那些餐,尽可能减少他们之间的接触。 她不用和他吃饭,不用和他说话,只要让他看一眼就好。 他只是想看一看她。 程煜舟握着支票簿,如同握着能实现愿望的七色花,撕下一张,就能许愿看一眼李雨菲。 那是成年以来程煜舟最快乐的两年,他乐不思蜀地划下一根根火柴,每一次,李雨菲都会如期降临。 这简直像是——他的供奉打动了神明,神于是在他面前显灵。 他沉迷于这样的游戏,全然上瘾,忍不住越撕越多,越撕越急。 当花瓣聚集、他的诚意足够可观,李雨菲投射到他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 她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重新主动与他对话。 梦幻般的不可思议。 如果他足够虔诚,兴许她还会爱他、深爱他,像程延东对方玉舟那样的爱。 所有人都在称赞程延东的爱,他们说那是极致的深情。 程煜舟并不理解那种爱,直到年少时被李雨菲说服。 她说得没错,糟糕的不是程延东的感情,而是程延东处理感情的方式。 灵魂是无法被暴力禁锢的,他私自愚蠢的父亲永远意识不到这一点,只顾着自己,所以母亲离他而去。 他不会犯这样的错,她说过,「你得对我好点儿,我才能深爱你」 这是理所应当的、正常合理的逻辑。他会严格遵照这一逻辑。 但如果李雨菲愿意爱他,那么何种方式都不要紧,她是温柔是粗暴,都不要紧,只要是她,他都感激。 “这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走在前面的李雨菲开口,唤回了程煜舟的思绪。 他们已经穿过了小镇,抵达了最外沿。 这块地依山傍河,宋晓娜和迪安探查的那一边挨着河道,李雨菲这一侧则是丘陵,低矮的山林植树茂密,为庄园提供了清新怡人的空气。 两人从北到南,逆时针把整个西面看了一圈,到了最南处,山河交界间便是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也是大巴来时的路线。 沥青路平坦开阔,直走就能出去。 “走吧。”李雨菲说。 没有车,但也不过就是几公里,多走走总能到的。 这条路上有不少人在,大家的想法和李雨菲一致,试着靠双腿走出去。 程煜舟扫视路上的人,六十五名游客,一大半都在这里了。 李雨菲摸了摸两侧耳垂。 耳钉都在,手机也在,其他的无所谓了。 她抬脚迈步,随其他游客一起往外走,走了一段,远远看见了宋晓娜和迪安。 他们先一步来了这里,在他们一百多米前的位置。 “你看,”李雨菲指着宋晓娜的背影对程煜舟嘀咕,“我就说她肯定会抛下我们,一声不吭自己逃。” 客观上,没有网络,宋晓娜也没办法联系李雨菲,通知她一起。 但程煜舟点头,“你是对的,她心肠不好。” 岁寒才知松柏,特殊情况才能暴露出宋晓娜的为人。 男朋友总算看清了宋晓娜,不再胳膊肘往外拐,李雨菲满意。 走了不少路,李雨菲脚开始痛。 出来玩,她穿的是便捷舒适的粗短跟,可也挨不住走了三个钟头。 她停下来看有没有磨破皮,程煜舟在她面前蹲下,“还有不少路,菲菲,我背你。” 李雨菲迟疑,“你吃得消吗?” “试试看。没力气了我告诉你。” 李雨菲趴上他的背。“嗯昂,行。” 临近中午,艳阳高照,走了那么久,她早出了汗,以为程煜舟也是一身热汗,却没想到他身上清爽温凉。 她挨着他的脖子,那股熟悉的玫瑰冷香浓郁了些许。 郑建彬身上,为什么会有程煜舟惯用的香? 这不是外面批量售卖的香水,她从前问过,程煜舟说那是他定制的洗发露和沐浴露。 城堡里并未提供这个味道的洗涤剂,郑建彬是从哪里沾上的? 这问题她似乎已经想过了,当时他也回答了她……回答了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是,她为什么又对着郑建彬想起了程煜舟? 好烦,她到底在想什么,李雨菲讨厌这样的摇摆不定。 两人不快不慢地走着,这条路约莫三公里,走过三分之二,不少人慢下来了。 “要不要歇会儿?”李雨菲偏头问。 她的气息拂过侧颈,程煜舟呼吸一滞,尚未开口,远处倏地有人惊慌折返。 “回去!”是几个年轻人,他们脸色煞白,一面跑一面冲着路上的人喊,“快回去!有死人!前面好多死人!” “什么?”“怎么回事?” 不明真相的人群一部分跟着往回跑,另一部分,譬如宋晓娜,她反而加快了速度,往出口处赶。 程煜舟侧身转向,“菲菲,我们也…”“不行,”李雨菲着急道,“都到这儿了!” 出口就在眼前了,总要看一看情况! “还是回去吧。”程煜舟不是很想让她看见那番景象,“万一有危险。” 他这人怎么一会儿胆大一会儿胆小的,面包都敢吃,这会儿倒是怂了。 怪谈男友 第256节 “那几个人说不定是托呢,别被他们骗了。”李雨菲忐忑地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去看一眼,情况不对再跑。” “……好。” 程煜舟很清楚李雨菲的性格,她骄阳般高傲,不屑于他人的目光,凡事以己身出发,不让她亲眼看见,她不会罢休。 去看看也好。 如果她实在害怕,他再想办法让她放松。 以宋晓娜为首,几个胆子大的人继续前进。 直至距离出口一公里处,他们陆续停下。 “那、那是什么……”“呕…呕!” 再过两s弯便是最近的公交车站。 s弯前,七八辆私家车侧翻仰倒,车皮扭曲凹陷,部件七零八落,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厚墙导致的车损。 难以言述的臭味飘散过来,一扇欲坠的车门后,赫然露出半边模糊的人形物。 宋晓娜驻足。 迪安瞳孔发直,颤巍巍地拉她:“晓娜,我们…” 宋晓娜一把甩开他的手,脸色铁青地往那堆废车靠近。 走近了,她透过车窗,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一具具肿胀黢黑的尸体。 膨胀人体将车座撑满,眼球暴突,舌头外翻,皮肤发黑剥落,呈现类似巨人观的情状。 正是趁夜开车离开的那批人! 他们离开到现在不到十二个小时,死在干燥的车子里,却死成了溺水泡肿的模样。 气温升高,太阳穿过汽车玻璃,这些车子成了一只只烤箱,腐烂的尸体被加温,臭得人眼前发黑,胃部翻腾。 为什么会这样…… 眼前是平坦开阔的道路,为什么这些车子像撞上了墙? 即便撞上什么,这些人又为什么会死成腐烂的模样? 余光之中,不止是人的尸体。 车底缝隙、两侧空荡还有几只麻雀,一只野猫,和不少虫子的尸体。 仿佛有什么死亡屏障立在此地,踏出一步,触之即死。 想要离开的人都停下了脚步,他们怔忪在这道尸墙前,不敢置信、不愿接受这一结果。 忽而,有钟声响起。 午间弥撒开始了。 那钟声指引着他们,回到女神身边。 唯有女神统治之处,是光明永存、是安全祥和的净土。 立刻回去。 他们必须立刻回到女神的视下。 第114章 失落庄园 看过了那一道整齐的尸体屏障, 没有人再敢踏出庄园的边界。 也许那只是故意恐吓他们的道具、幻象,可谁有勇气拿自己的命去试验? 这一夜一天,六十五名旅客在惊慌中度过, 他们如无头苍蝇团团乱转, 折腾得精疲力竭。 夜幕降临,四处探查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被黑暗逼退回城堡。 他们聚在一起,缺乏睡眠, 崩绷了太久的神经敏感暴躁,时有呼喊争吵。 整个一楼大厅吵嚷哄闹, 却没什么人愿意离开。 人们放弃了柔软舒适的床铺,选择聚在一起, 轮流交替着休息。 聚在一起打地铺的唯一好处是,这天晚上没有出现“神使”。 不是所有人都见到了那群尸骸, 听到返回者们的口述,有人心惊胆战, 也有人嗤之以鼻、无法相信。 翌日天亮,前一天没有见到尸体的人们不信邪地再去察看。 这一次, 出入外界的s弯前空无一人。 昨日陈列与此的恐怖尸墙一夜之间不见踪迹。 “哪里有什么尸体!”“你们是不是和这里一伙儿的,故意骗我们!” “怎么可能,昨天明明有啊!”“是啊我们都看到了!” “故意吓唬我们,让我们留在这里是吧!” “骗你有什么好处, 我自己都急死了我还想出去呢!” “演!接着演!” 矛盾再度爆发,从口角升级到了动手。 “冷静!大家都冷静一点!”有人劝架, 却被激动的情绪淹没,毫无作用。 直到有游客怒气冲冲离开,他迈过了那道屏障—— 噗通倒下。 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他在所有人眼前从活生生的人, 赫然变成了腐烂肿胀的尸体。 争吵霎时死寂。 再没有人敢离开女神护佑的领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第一天惊惧交加,第二天焦灼难耐,第三天惶惶不安,第四天…… 除了一日三次的弥撒外,这座庄园再没有任何动静。 这四天,宋晓娜没有睡超过六个小时。她守着迪安,却不让迪安守她,唯有刚好遇上李雨菲押着程煜舟睡觉时,她会找一个稍微近一些的地方,坐着眯一会儿,设半小时响一次的闹铃。 人们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抓了不同的动物往外扔。 那些动物在离开庄园边界后,无一例外地瞬间腐烂。 他们也试过乞求女神和蚂蚁,放他们离开。 女神没有回应,蚂蚁转动着触角,不赞成地指责他们的背叛。 有人忍耐不住,揪起蚂蚁的领子,对它嘶吼了一番。 话音刚落,就有金甲骑士闯入,提着他去了广场。 又是一场公开的极刑。 他的手脚被生石灰烧烂,淋上铅水,晾干后浇一层,浇一层等晾干。 人命关天,何况是这样的残虐,围观的人群于心不忍,大声劝他服软、劝他忏悔、劝他祷告。 在被铅水千刀万剐的痛苦和在周围人的劝说中,第二层淋了一半,他便涕泗横流地道歉,求得女神的原谅。 所幸他冒犯的并非女神,只是神职蚂蚁,是女神的衍生物。 在他痛哭流涕,成百上千次地喊出“女神救命”时,神终于回应了他。 束缚着他的玫瑰荆棘退回神像脚下,他血肉模糊的双腿也恢复如初。 此后,不管人们多么想要离开,都不敢再和蚂蚁们说一句话。 自己不敢跑,又问不出离开的方法,每个方向都是死路一条。 疯狂尝试离开的前三天过后,到了第四天,人群异常静默,所有人都被榨干了精力,心力交瘁地说不出话。 身体和心理的疲惫到了极限,随身带的食物也基本告罄,接下来似乎只能按照这座庄园的意志行动。 “放开我!郑建彬你放开!” 极度的困乏之中,宋晓娜忽然听见高亢的声音。 她抬起眼睑往外望了眼,窗户外,李雨菲和郑建彬两个人争执些什么。 所有人都憔悴不堪,她却还能发出这样饱满鲜亮的声音,火一样烫手。 宋晓娜分出了点注意力,听李雨菲在喊,“我要拿杀虫剂杀了它们!” “菲菲,它们不是真的蚂蚁,何况那么大的体型,一箱杀虫剂都难以起效。” “不试试怎么知道!” “刚刚广场上的事,你不是都看见了么。别说杀它们,就是对它们动手都会受到那样可怕的刑罚,菲菲,求你了,千万不要冲动。” “我是看见了,我就是看见了我才要弄死它们!”那双狐狸眼被惊怒撑得极大,“这么可怕的东西不杀掉还等什么?为什么你和那些人都无动于衷啊!” 程煜舟眸光微闪。 不过四天,两次小小的警告,所有人便都胆怯臣服。 为什么那些人都无动于衷、瑟瑟发抖;为什么只有她纵使恐惧,还是不屈不挠、生机勃勃—— 他的菲菲,与凡人不同。 可他不得不按下她的光辉,阻止她前往:“骑士的数量太多,如果对蚂蚁出手,我们是没办法…” “你笨啊,明着不行来暗的嘛。”李雨菲真觉得这群人没救了,揍人都不会,“从后面给它套个麻袋,或者躲在神像后面朝它喷杀虫剂,别让它和骑士看见我们的脸不就行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程煜舟蹙眉,“蚂蚁和人不同,它们看不见,但能闻到。而且这里的还不是普通蚂蚁。” “你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它们确实不是普通蚂蚁,长得和人一样——那说不定它们也和人一样靠眼睛看呢。”李雨菲不耐烦,“大不了被它们抓到后就大喊女神,反正又不会死,总比在这里唉声叹气坐着等死强。” 程煜舟屏气凝神,她吵得脸颊红扑扑的,狐眼里露一点凶光,惊人得艳,惊人得亮,从头到脚都活色生香。 他差一点就没能拉住她。 怪谈男友 第257节 “你说得对。”沉冷的女声打断了程煜舟的慌张,怦然的心悸霎时冷却,他转眸,睇向走来的宋晓娜。 宋晓娜的状态和其他人一样很差,可在听见李雨菲的话后,陡然注入了一针希望。 看着突然过来的宋晓娜,李雨菲挑眉,“你又来干嘛。” “来治你的蠢病。”宋晓娜拿着那本《圣约》,眼下青黑,唇角却勾了起来,“我有办法,光明正大地灭虫。” 程煜舟眯眸。 迪安茫然:“晓娜,你在说什么啊?” “看看《圣约》最新的一条规则。”她翻开书,摊在四人中间。 第三页最后一条写着: [六、告解室24小时为信徒开放,心存迷惘时,除向女神祷告外,也可去往告解室,寻求神职人员的指导。高贵的女神不会附着凡人身体,若告解室里的神职人员出现异常,请注意,那不是降临的女神,是潜入的恶魔!立刻离开,或将其诛杀!] “告解室里会出现恶魔,正常人都不可能主动去。我之前一直在猜,是不是去告解室会获得什么奖励,又或者可以联手恶魔,攻破这里。” 李雨菲愣住,居然还有和恶魔联手的办法? 可恶,宋晓娜想到了,她却没有想到! “听了你的话,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奖励,就是‘诛杀恶魔’。” 神职人员被恶魔附身后,就能合理地杀死它们。 “霍。”迪安恍然大悟,“晓娜,你可真是个天才!” 他说完又挠头,“但怎么保证所有神职人员都会被附身?庄园两处教堂,一共两只教父,八名修女,死一只两只没有意义啊。” 宋晓娜道,“除非这条规则报废,否则不会只死一只两只。” 李雨菲:“为什么?难道恶魔附身还会雨露均沾,每个都来一遍?” 宋晓娜瞥了她一眼,哂笑,“这次不怪你,从来不上班的人确实很难想到。” 李雨菲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嘲讽了。 她不想承认,她其实没太听懂这嘲讽是什么意思。 程煜舟低头,轻声为她解释,“菲菲,你可以这么理解,假设鬼屋一共有10个工作人员,有的负责看监控,有的负责检票,每个人分工不同,但其中必须有一个人要扮演‘恶魔’。” “有一天扮演‘恶魔’的工作人员离职了,为保证鬼屋正常运行,‘恶魔’就得从剩下的9人里出。” “当新的‘恶魔’也离职,那剩下的8个人里,又必须再出一个人扮演‘恶魔’。” “这样,我们就可以依次把所有‘恶魔’都开除。” 这么一讲,李雨菲马上理解了。 她瞟了郑建彬一眼。 那既视感又滋生而出,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郑建彬,而是程煜舟。 程煜舟……她怎么能又对着郑建彬想起程煜舟。 “人少了,项目还在,就得由留下来的员工干。”宋晓娜接话,“你没上过班,不知道倒也正常。” “你说就说,有必要绕那么大圈子特地贬低一下我吗?”平常顺带着就算了,现在南辕北辙地来骂她,太刻意了吧。 “我有个问题。”迪安沉吟,“连我这种外行的信徒向女神祈祷都能瞬间康复,神职人员临死前祈祷一下,也能复活吧?那不是没完没了了么。” 宋晓娜道,“我推测,恶魔不具备向神祈祷的资格。” “为什么?”李雨菲问,“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你这句俗语的主体是人,换成恶魔,就会出现悖论。”宋晓娜道,“信仰女神的恶魔,还能算恶魔吗?如果它不是恶魔,也就不存在‘被恶魔附身的神职人员’,整条规则都会推翻。” 是有那么点道理。 程煜舟冷不丁道,“纵使恶魔不能复活,我们又要如何对抗恶魔?” 这顾虑非常现实,宋晓娜皱眉,“没有别的办法,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莽勇并不可取。”程煜舟不赞成道,“菲菲,这太危险了。” “我当然知道危险,但留在这里更危险!”李雨菲纳闷地瞟了眼男友,“郑建彬,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了。” 他不该第一个往上冲么? 闻言,宋晓娜也看了他一眼。 程煜舟敛眸,“这次不同,我不认为我们这些普通人有能力对付恶魔。”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宋晓娜出声。 她把《圣约》翻到第一页,将书封内侧的数字给他们看。 玫瑰暗纹上标着金灿灿的数字,“第一天看到的时候,它还是3,现在变成了13。我猜,这就是所谓的信仰值,或者说信仰‘力’。” 这几天里,这个数字早就引起了旅客们的注意,连李雨菲也用过几次。 食物断绝,在蚂蚁给的“圣食”和镇上人类贩卖的食物里,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们购物时被店员告知,消费需要扣除相应的信仰值。 当时李雨菲的信仰值是5,她小心翼翼地吃了一碗面后,金色的5旁边,出现了一个灰色的数字“4”;再吃了顿饭后,灰色的“4”变成了“3”。 金与灰两个数字并列在书封内侧,金色数字只增不减,而每次消费后都会扣除灰色数字。 几人把《圣约》拿出来一对。 宋晓娜一惊,问程煜舟:“你做了什么,信仰值为什么那么高?” 关于信仰值,宋晓娜通过自己和迪安几次数值变化,以及对其余人进行的调查访问,做过一个初步的计算。 灰信仰可以视作货币,消费即扣; 金信仰则是信仰总和,记录了有史以来所有信仰值,它只在特殊情况下会扣除。 增加信仰值的方法不一而同,观摩完一场处刑是2,参加一次完整的弥撒是1,随口向女神祷告不会加点。 反过来,违反《圣约》的行为则会扣除不等的金信仰值。 譬如迪安,他的金信仰比宋晓娜少8点,但他只比宋晓娜少参加一场观刑、一场弥撒,按理应该只比她低3点。 宋晓娜推测,另外5点是他试图逃离普绪克的影子导致的扣点。 她向其他游客做过求证,这三天里除了寻找逃跑方法,宋晓娜也和所有游客进行了交谈,记录了他们的基本信息和进入庄园后得到的情报。 调查得到的结论基本如此。 而程煜舟比她少看一场处刑,就算后面一场弥撒不落,也最多是15,怎么会是47? 和他一起行动的李雨菲才是11,证明他们参加弥撒的次数还比她少。 “我没太留意这个数字变化,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加的。”程煜舟思索,“不过从‘信仰值’的字面意义判断,是不是因为我‘传教’作出了贡献?” “传教?”迪安诧异。 “第一天晨间弥撒,我向大家演示了如何正确食用‘圣食’,后面又告诉了受伤的患者如何祈祷治愈。”程煜舟问,“是不是因为这两个举动,加了大量‘信仰’?” 李雨菲眸色微黯。 何止是这两次,这几天她跟着程煜舟,亲眼看着他帮助遇到的每一个有需要的人。 他帮助的方式就是这种“传教”,建议他们向女神祷告。 程煜舟给出的理由很合理,宋晓娜皱了下眉,只能说:“那是好事,蚂蚁说除了洗礼神牌,我们的力量还来源于信仰。 “你的信仰值那么高,应该能有不小助益。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告解室一趟。” “我们都不知道信仰值要如何使用,甚至不知道它是否真的能对恶魔生效。”程煜舟依旧反对,他对李雨菲道,“情况还没有紧迫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宋晓娜厉声,“我们需要弄清楚恶魔、弄清楚这个信仰值,去告解室刷一次恶魔是必要的。” “菲菲。” 李雨菲听懂了男友未尽的担忧,但这次她选择宋晓娜,“我也不想和恶魔打架,但我更不想留在连恶魔都有的地方!郑建彬,是个男人就和我一起上!” 程煜舟无奈叹息,“好吧,既然是你的决定,那我和你一起去。不过今天我们已经东奔西跑了很多地方,菲菲,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休息什么,快走!” 往礼拜堂走,低楼层特有的阴冷侵入皮肤,每次通往礼拜堂的那一段无光暗处,都令人寒毛直竖。 晚间弥撒已经结束,铜制吊灯上点起了蜡烛。 普绪克堡的一楼尽可能保留了过去教堂作风,蜡烛比电灯更多。 城堡的告解室在礼拜堂侧面,只有两间。 “这么大的城堡,居然只配了两间告解室,不太合理吧?”迪安问。 “我倒是觉得这里有告解室很不合理。”李雨菲意有所指地瞥向宋晓娜,宋晓娜否认:“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李雨菲哼了一声,“除了你,谁会在这里布置告解室?” 当年程煜舟建的是城堡,是他们结婚、度假居住的地方,又不是真的要办教会。 礼拜堂是用来办结婚仪式的,那告解室是用来做什么的—— “总不可能是他要我每天来这里忏悔。”李雨菲睚眦必报,掷出了刚才的回旋镖,“你就是这么上班的?自家几个亿的项目,问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那可说不准。”宋晓娜呵笑,“把丘比特雕成残废的人,心里得有多变态扭曲?说不定他就是想拿告解室玩什么恶心的情景扮演。” 李雨菲骤然顿足,“死者为大,宋晓娜你有没有点教养!” 她的脸色沉得可怕,宋晓娜一愣,下意识回击:“三中附小最刁蛮的校霸,你也配和我提教养?” “我警告你,再哔哔一句程煜舟的废话,我当场把你那点短毛薅光!” 程煜舟怔住。 “别吵别吵!”迪安赶紧用身体隔开两人,“消消气,不管是什么血海深仇,咱都不能在这儿吵啊。” 宋晓娜欲言又止,瞥见李雨菲紧绷含怒的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下。 “好了好了,正事要紧。”迪安搂着宋晓娜退开,“看这两间告解室……诶,上面写着‘请勿多人同时进入’,这、这怎么搞?单独进去太危险了吧,万一遇到恶魔…”他话还没说完,宋晓娜已推开右侧的门,冷着脸走了进去。 “还没商量好呢,晓娜!”迪安大惊。 门在面前合上,迪安冲过去按下把手,发现已经锁死,无法打开。 他拍了拍门,里面的宋晓娜没有回应。 怪谈男友 第258节 等了一会儿,迪安只能走去另一侧门前,破罐子破摔地叹了口气,“行吧,那我俩先进去,建彬你——”他用眼神示意了下同样冷着脸的李雨菲,让郑建彬趁这机会安抚安抚她。 李雨菲看见了迪安的眼神,这眼神让她意识到,自己身后还有郑建彬,还有她现在的男朋友。 而刚才的一切,全都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程煜舟没有第一时间制止刚才的争吵,他为李雨菲的维护所震,反应慢了一步。 她抱胸侧身站着。 那背影充斥着带刺的冷硬,依旧陷在争执的情绪里。 半晌,程煜舟朝她迈步,“菲菲…”“我没法解释。” 他才开口,就被她打断。 拐角的铜吊灯上,几十只蜡烛静静燃烧着,火光摇曳,摇着她的影子。 她扭头,背对着他,“郑建彬,算我对不起你,我们分手。” 程煜舟愣住。 话说了出来,李雨菲心口一松。 早该说了。 从来这座庄园的第一天,程煜舟就阴魂不散地在她脑海里转悠。 她受够了这种摇摆不定,她扯不清对程煜舟的感情,但能扯清对郑建彬的,那就先从他这摊子下手。 “菲菲,是我做错了什么?”程煜舟错愕,“我们、我们不是很恩爱,不是很好吗?是因为刚刚宋晓娜说的话?是和你…过去的男人有关?没关系的菲菲,我不在乎,你这么好,谈过几任很正常,我可以理解。” “又来了……” “什么?” “我说你很烦!”她猝然转身,“不,是我很烦!最近看见你总觉得像在看其他人一样。算了吧郑建彬,我们还是干脆点分手。” 莫名其妙的思绪缠着她不放,烦死了,烦死了!到底为什么郑建彬变得和程煜舟越来越像! 蜡烛的光如何都要比白炽灯昏黄。 吊灯上团簇的火苗只照亮了李雨菲半边,她的左眼被火光照亮,右眼陷在暗里,却也迸发出炯炯神光。 他分明对她下过暗示,可那双美眸竟无视环境光线干扰,依旧明锐炽亮。 仿佛——她透过了这具□□,全然洞悉了内里的灵魂。 他在她面前无所遁形、赤.裸暴.露。 “是我让你想起了前任么。”半晌,程煜舟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想说。”李雨菲侧身。 她的反应强硬冷酷。 程煜舟想,那应该不是爱,她只是正义、善良,故地重游,难免同情死去的故交。 “菲菲,既然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而不是他,我猜,你们应该有无法在一起的理由。” 他不敢冒险,他好不容易有了这具身体、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如果我的一些举动让你想起了他,你可以直接把我当做他。” 李雨菲登时回头,狐狸眼睁大,“你疯了?” 替身梗的苦情女主都受不了这样羞辱,他居然能平静豁达地说出这种话。 “我们是恋人啊。”他回以她温和坚定的态度,“我爱你,你的经历、情感、你的思想都是你的一部分。” “如果分手是因为你讨厌我,我无话可说;但要是因为我让你联想到无法面对的人,那不如就把情绪抒发到我身上。” 他温和地望着她,“恋人是承载彼此情感的角色,这正是我存在的意义,无论是好是坏,只要是你的感情,我都很乐意接纳。” 李雨菲愣怔。 她的沉默令程煜舟惴惴不安,他朝她试探伸手,无意识地恳求,“可以吗?” 李雨菲朝他走去。 她没有拉他的手,铆着头,额头直挺挺碰向了他的锁骨。 “狗屁歪理……”她的声音从他心口上传来,微微滞涩,微微发闷,“你喝假酒了?”乍一听还怪感动的。 程煜舟长舒一口气。 他抬手,想要抱抱她,指尖触上她的后脑,又下移落在了背上。 怀里的身躯一僵,他的衣摆被揪住。 两间告解室的门紧闭着,月亮初升,窗外是恬静的蝉鸣促织,空中萦绕着夜晚的玫瑰香。 他们静静依偎着,并不紧密,她没有贴紧他,他也没有紧抱她,为玫瑰晚风留有经过的余地。 良久,李雨菲埋在程煜舟胸口出声:“现在说得轻松,真让我把你当替身,你受得了么。” 程煜舟瞌眸,“我会努力的。” 二十年前,他没能扮演好方玉舟,他就是要让程延东知道,方玉舟已经死了,他不是她; 可如果是李雨菲,如果她真的那么爱这个男人,程煜舟可以努力龟缩在郑建彬的躯壳下。 他会尽量扮演好他,扮演好她希望的那个模样。 “呵,那就试试看——”李雨菲从他怀里抬眸,“我可是要对着你喊前任的名字了。” 程煜舟接受良好,语气轻松:“他叫什么?” “程煜舟。” 程煜舟顿住。 这是他的名字,普通的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他却忽然不知所措。 游荡在这无人的庄园,他已太久太久没能听见有人唤他。 锁骨一痛,她低头磕上,重埋进他的胸口。 一点温热的濡湿从他胸前扩散开去。 她说:“他叫程煜舟。” 第115章 失落庄园 不到十分钟, 宋晓娜和迪安双双出来。 刚吵了一架,李雨菲看都不想看宋晓娜,只能是程煜舟破冰开口:“怎么样?” “先说结论, 应该是没有遇到恶魔。”迪安摊手, “里面很小,有一块板子,我在板子这边瞎扯了半天, 板子后面就传来一句‘女神听见了你的忏悔,只要你用心悔过, 她会宽恕你的’。” 程煜舟扫向宋晓娜,宋晓娜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自己的《圣约》。 忏悔并没有让信仰值发生变化, 她猜测“忏悔”本身就是一种神职人员给予信徒的福利,所以不再给予奖励。 察觉到程煜舟的目光, 她回了句:“我也一样,不管说什么, 得到的都是些套话。” “菲菲,你想进去试试吗?”程煜舟问。 “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李雨菲迈步, 从宋晓娜身边走过时,宋晓娜瞟了她一眼。 李雨菲眼睛怎么了…… 至于为那两句话哭吗? 李雨菲刻意绕过宋晓娜,去了迪安进过的告解室。 她抓住了门把,事到临头了, 后知后觉有点怯了。 “郑建彬,”她回头, 咽了口唾沫,“要是我真有个好歹……你记得把我出租房里所有衣服包包鞋子首饰都烧给我——烧不掉的都封进我骨灰盒里。” 迪安大为震惊:“要不您捐了呢?还算给自己积德。” “不行,现在留下来的都是我最喜欢的。”她才不给别人呢,但李雨菲也想要功德, “对,我的存款可以捐了,我还买了两支程氏旗下的股票和基金,一起捐了给我下辈子积点福吧。” 程煜舟颔首,“好,我记住了。” “《圣约》中的描述是,遇到恶魔[立刻离开,或将其诛杀],既然存在[立刻离开]的选项,那应该是逃得掉的。”宋晓娜忽然开口,“我们并不清楚如何杀死恶魔,现阶段只是搜集信息,你不要慌,也别莽,感觉不对立刻出来就行。” 她突然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李雨菲都有点不习惯了。 她诧异地看她,见宋晓娜眉心紧皱,脸上蒙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发现她在看她后,不自在地避开了目光。 这几天精神崩得太紧,睡觉又少,她难免浮躁。 宋晓娜不觉得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只是这种环境下,和李雨菲吵架实在是没有意义,她不该头脑一热和她呛。 “行吧,”李雨菲现在也没什么心情,接受了宋晓娜的建议,“我感觉不对就跑。” 她说着,狐狸眼一转,严厉地落到程煜舟身上,“你也是!感觉不对就马上跑!而且必须在我之前出来,我要是看不见你,可就直接踹门闯进去了。” 迪安很想吐槽,谁知道姑奶奶她什么时候出来,这要怎么把控时间? 但程煜舟却扬起了笑,“好,我会的。” 李雨菲交代完了,咽了口唾沫,推门进入。 程煜舟抬手,一缕黑烟从指尖发出,缠上了李雨菲的无名指。 它在她指间绕了一圈,不紧不松地环着她,如同一枚活人看不见的戒指。 这见不得光的心思,令程煜舟羞耻紧张。 恶魔附身全凭几率,他无法保证李雨菲百分百不会遇上。 不止是在告解室,这个庄园里还有其他危险,施加保障是必要的,如果李雨菲身上的信仰力不足以抵抗伤害,那这份力量就会保护她。 李雨菲进门就后悔了。 她抽了抽鼻子,情令智昏,光顾着哭了,居然忘了带个防身武器进来。现在就出去有点丢人,她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告解室只有两个厕所隔间大,中间一把椅子,面前一块木板封住了整面墙。 木板和银行窗口一样,开了个小洞,连对面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想到一块板子后可能就坐着恶魔,李雨菲不由得头皮发麻。 怪谈男友 第259节 她坐到了那把椅子上,墙壁上点了支蜡烛,即便是这样狭小的地方,微弱的火光也无法照亮,只勉强让人看得见四周轮廓。 她不说话,板子后面也不说话,只有蜡泪涔涔流下。 说点什么吧。 李雨菲抿了抿唇,开口:“那个…嗯……” 要命,谁会对着陌生人开口聊自己这辈子犯过的错啊,这种事发朋友圈都要设仅自己可见,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别紧张,孩子。”板子后传来慈爱的女声,“就当是聊天,随便说点什么。” 李雨菲微讶,没想到蚂蚁这么亲切慈祥,让她放松不少。 板子后的声音主动帮她开启了话题:“你的声音美丽又年轻,想必有不少男士为你心动,你想聊聊感情上的烦恼吗?” “那好吧。”总得说点什么,顺着它说说这个也行,“你说的没错,从小到大我都很受欢迎,交往的男朋友有八、九…呃,十来任?我记不太清,反正那些男的都差不多……只有第一任不太一样。” 木板后传来恰到好处的回应:“哦?” “他最好看,最懂事,最有钱。” “那他应该最得你的喜爱了。” “本来是那样,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他在出差回来的路上死了。”李雨菲低头,十指交碰又松开,摩挲着自己的美甲,“他去世之前,我对他一直不是很好……” 她语气忽转,“我知道我有错,我可以忏悔承认错误,但你不用说那句话——我不要女神的宽恕。” 她折磨的是程煜舟,外人怎么能替他说原谅。 “那你希望我怎么帮你呢。”木板后问道。 她当然最希望它能帮她回家,但这显然不可能实现。 “我也不知道……要是你能联系得上他,就帮我和他说一句…”李雨菲卡住。 说一句什么? 对不起? 忘了她? 木板没有催促,耐心等待着。 李雨菲蜷起十指。 转眼间,六年过去。 她的账号平稳运营,即便和父母断绝关系,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租的房子漏水,厨房水流一地时,她也能撸起袖子,扎起头发,爬进橱柜里自己检查; 和男朋友吵嘴打架时,她更是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把人揍一顿。 程煜舟渐渐淡出了她的世界,他的时间永远停留在六年前那个冬天,而她则一年一年地成长,不必总在狼狈时思念他。 可来到这里,再度看见和程煜舟有关的场景,李雨菲又霎时回到了六年前。 如果还有机会和他说话,她该说句什么? 是刚才的那些,还是说她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又或者问问他过得好吗?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他作为新鬼,会不会又被欺负了…… 无数的话堵在喉咙里,片刻沉默,李雨菲最终嗫嚅:“帮我和他说……我最近,有点想他。” 好没骨气啊。 “我明白了。”木板没有嘲笑她,它温柔道,“把手伸进来,孩子,我会传达你的话。” “啊?”李雨菲抬眸,“真能联系上啊。” “我会尽力一试,但需要通过和你接触来确定他的方向。” “真的?”李雨菲连忙把手伸过去,“那你快试试。” 这里都有神和鬼了,能联系上程煜舟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她把手伸进了窗口。 下一刻,尖叫震灭了蜡烛。 门外的宋晓娜迪安一惊,立刻冲去门前。 “李雨菲!”宋晓娜大喊,“出什么事了!” 迪安猛力按着把手,按了几下纹丝不动。 他抬脚往门上踹,木门不见一点晃动。 宋晓娜高呼:“外面打不开,李雨菲你快从里面出来!” 门里的尖叫持续不断,旋即传来椅子在地面拖拽的响动。 李雨菲伸进木板的那只手一痛,小臂被什么东西夹住,五指紧接着触到了黏黏滑滑的软物。 夹住她的东西将她往里面拖,她另只手死死抵着木板,惊叫着和里面的东西拔河。 她身上似乎亮起了淡淡的红芒,混乱之中李雨菲没能察觉。 左手拔不出来,那东西也没能把她拖进去,情急之下,李雨菲五指一把抓住黏滑的软物,狠狠攥住。 刚做的美甲崩断了两只,她痛得眼泪狂飙,也换来了木板后一声低沉的痛吼。 那东西似是吃痛,夹在李雨菲小臂上的钳制松了一瞬,她立刻抽出手来,忙不迭失地逃跑。 门无法从外打开,所幸内侧没有阻碍,按下把手的瞬间,身后轰然重响—— 李雨菲仓惶扭头,赫然见那层木板破了个大洞! 浓重的咸腥味袭来,木板后,一只巨大的白色扇贝开开合合,贝舌卷着窗口一扯,立刻掰下一块板子。 它甩着舌头,疯狂掰扯木板,试图从中破出。 “呀!!!”什么恶心海怪啊! 李雨菲连滚带爬地冲出告解室,嘣的一头撞上了人。 她捂着额头一抬头,对上程煜舟惊慌的脸庞,远处是同样震惊的迪安宋晓娜。 “快跑!”李雨菲抓着程煜舟就往外跑。 另外两人马上跟上。 轰一声响,身后传来迪安的大叫:“我草,它出来了!” 脚下的地板在震动,扇贝开合的声音像是咬合的捕兽夹,浓郁的腥臭和黏腻的咕叽声追在身后,李雨菲头皮都要爆炸。 她慌不择路,除了死死拽着程煜舟的衣服外,什么都无法思考。 “菲菲、菲菲!”程煜舟想要拉住她,却有点难以实现,不得已用声音提醒她,“去找神像!” “神像?”脑子里一团浆糊,李雨菲嘶吼尖叫,“什么神像!哪里有神像!” “你冷静点!”后面的宋晓娜冲她喊,“停下!旁边就是礼拜堂!” 她自己撞开礼拜堂的门,和迪安先一步进去。 李雨菲则因慌乱,跑过了头。 她听了宋晓娜的话,折返回去,一转身,就见昏暗的走廊被巨大的扇贝挤满。 它一蹦一蹦地跳来,每次落地,都砸得地板震颤。 那副贝壳张开时,如深渊巨口,裙边镶着密密麻麻的眼珠,在黑暗里亮着蓝光。 “啊!”李雨菲崩溃,“好恶心!!!” 她的手刚刚居然伸进了这东西的里面!不是恶魔吗!这年头怎么会有不漂亮的恶魔啊! “别叫了,快过来!!”礼拜堂里的宋晓娜急喊。 “我不敢!!!” 她已是没有理智了,宋晓娜只能指望另个人,“郑建彬,把她拖进来!” 不用她说,程煜舟正在这么做。但李雨菲怕得浑身发僵,他拉不走她。 扇贝距离礼拜堂不剩几米,比他们离礼拜堂更近。 没有时间劝说了,程煜舟自后环过李雨菲的腰,一手扶着她后腿,把她从地上拔起来—— “啊!”身体骤然腾空,李雨菲一双长腿登时绷直。 理智瘫痪,从小训练的肌肉记忆顶替了大脑,她翻身后仰,腿在空中打开一字马。 意识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身体麻利地完成了一个的转体,李雨菲绕过程煜舟颈背,空中转了一圈。 她丝滑地从程煜舟身上翻下,轻巧落地,四目相对,两人都懵了。 宋晓娜抵着礼拜堂的门几欲崩溃,怪她小时候不该和李雨菲抢领舞,把这脑袋空空的花瓶刺激成了省业余舞蹈大赛的前三名。 转体落地,懵完瞥见愈发逼近的扇贝,李雨菲花容失色,继续尖叫:“啊!更近了!!!” 程煜舟来不及说话,刚才选的姿势不对,他马上更换动作,握着李雨菲的腰举起来就跑。 他双臂高举,李雨菲本该悬坐在他头顶,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早就不是少年组了。 成人的身体做这个姿势,本越过头顶半尺的臀部贴在了他脸前。 程煜舟呼吸一滞,大脑空白,只顾着往前跑,比李雨菲更慌。 李雨菲就这样被他投篮似地高高举着。 她比他离扇贝更近一个身位,看得清清楚楚,双手死抠着程煜舟的手腕,上身拼命往后仰,屁股直接坐在了程煜舟脸上,“它来了!它过来了!为什么我在前面!你这个渣男!没根儿的东西!不要脸躲女人屁股后头!啊啊啊啊你跑快点!” 她一叫,程煜舟更急,鼻梁几乎顶进李雨菲股沟,大脑登时充血,他惶恐得连眼睛都紧紧闭上,盲着往前路闯。 双人杂技似的奔跑姿势看得宋晓娜和迪安心惊肉跳,终于等到程煜舟举着李雨菲冲进了礼拜堂。 两人立刻关门,礼拜堂的锁和现代锁结构很不一样。 他们心急如焚地摸索着,没来得及上锁,大门猛然遭受了重创。 砰——! 扇贝一个冲击,顿时撞得宋晓娜和迪安退后。 怪谈男友 第260节 程煜舟面红耳赤地把李雨菲放下,不敢多看她一眼,奔至门口帮忙。 贝舌已伸进了门里,他冲过去的瞬间,三人身上同时焕发红芒。 “嘶——!嘶!!!”那截探入门内的贝舌倏地燃起火焰,凭空出现的烈火从舌尖一路焚烧至它内部,门外爆发出古怪的嘶吼。 “怎么回事?”迪安错愕扭头,“是神像给了加护?” “好像不是。”宋晓娜抬手,看向自己身上淡淡的红光,“是我们身上发出了什么。” 三人抵住门,门哐哐作响,它在痛吼,它在翻滚,震得礼拜堂吊灯晃动。 痛成这样,扇贝依旧不肯罢休,还在试图往里闯。 “让开!”高亢的破音声自三人身后传来,伴随刺耳的拖拽声。 三人回头,猛地就见一条两米长的实木长桌朝他们飞来! 头发凌乱、双眸含泪的李雨菲推着那张敦实的长条桌,和尚撞钟似地冲了过来。 三人连忙闪开,让她把那桌子横在了门后。 那实在是条贵重的桌子,三个人都抵不住的门,放上这条桌子后堵得严严实实,再没被撞开一点缝。 迪安愣怔地看着李雨菲,她正捂着脸,靠在程煜舟怀里哇哇大哭,“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凭什么你们都没遇上恶魔,就我一人遇上了!呜,我的指甲…我新做的!” “没事,没事了。”程煜舟慌张地拍着她,“菲菲,我来想办法。” “你懂什么,你又不会做!” “我…我会想办法的。” “啊啊呜呜呜……好臭,有水吗,我手被它吃过,好臭。” 宋晓娜扶着墙,把气喘匀,扫视整间礼拜堂,“快走,从侧门离开这里!” “什么?”李雨菲泪眼朦胧地回眸,“为什么?”她还没缓过神呢,怎么又走。 “它没有死,万一再攻进来就来不及了,快走!” 门外的动静鬼哭狼嚎,听得极为瘆人。 李雨菲惊魂未定,理智上赞成宋晓娜,身体却发软。 她揪住程煜舟的袖子,抽泣,“我、我腿软……” 程煜舟扶着她,对另外两人道,“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弱了,它先前没能进来,受伤后就更不可能。” “狗急就会跳墙,谁知道会不会变得更加危险。”宋晓娜厉声,“不要侥幸,快走!” 程煜舟看向李雨菲,带着歉意和无地自容的羞窘。 脸上还残留着弹韧的触感,这一次他在她面前蹲下,“菲菲,我背你走。” 李雨菲完全没在意刚才的姿势,哽咽着点头,“谢谢啊。” 扑上程煜舟的背,她把被扇贝咬过的手在程煜舟衣服上抹了抹,一面解释:“我怕上面的东西沾到你皮肤。”所以先擦掉。 四人从礼拜堂的侧门穿过,每次弥撒结束,蚂蚁们都从这道小门离开,它通往神父和修女的起居室。 此刻起居室所有门都紧闭着,宋晓娜试图通过确认虫数来判断那只扇贝附身了谁,可连着敲了两扇门都没有回应。 才在怪物手下死里逃生,她脑子也乱得很,放弃了确认,先离开了城堡,绕去外面再观察堡内情况。 城堡外还有几名惊慌失措的游客。 大厅里的人群注意到了礼拜堂这边的动静,过来察看。 人们远远看见了那只扇贝,立刻散逃,有的逃回了自己的房间,有的跑出了城堡。 剩下这几个正在纠结要往哪里跑。 “我们也跑吧。”李雨菲骑在程煜舟背上,扯扯他的头发,当做马绳控制方向,“去镇上的旅馆,别在这儿待着。” “等下!”宋晓娜突然出声。 她矮着身子,从墙根下猫去了一扇落地窗前。 透过那扇落地窗,宋晓娜表情微变,过了会儿,她扭头示意几人靠过来。 从这扇落地窗斜望进去,能看见礼拜堂。 礼拜堂门前已不见了扇贝,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倒在积水中的蚂蚁。 它身上是修女的服饰,触角绵软地溻在水里,再也不动了。 ----------------------- 作者有话说:[警告:木板后面有恶魔,请勿靠近!] 木板:我后面有一个程煜舟哦。 李雨菲:真的?我看看。 第116章 失落庄园 恶魔离开了, 被它附身的修女蚂蚁死了,庄园十个神职人员少了一个。 与此同时,受扇贝惊吓, 一直聚集在大厅的人群也鸟兽状各自奔逃。 他们知道了城堡并不安全, 再不敢在这里久留。 洗礼后的第四个晚上,没有人群可以抱团,四人只能先去三楼找了间客房。 非要选择一间房, 李雨菲自然是倾向于自己在七楼的婚房,奇怪的是, 宋晓娜和迪安无法进入其中。 为了查验原因,他们尝试了其他房间, 得到了条新发现。 不同的商品标价不同,吃面需要花费1个灰色信仰, 但想吃高级牛排则需扣除5个。 住酒店同样是一种消费,但进入房间并不会扣除信仰值, 它取决于金色信仰。 “我和迪安的信仰值只能进入第三层以下的房间。”宋晓娜看向李雨菲,“你和我们一样都不到20, 为什么也能进入七楼那间房?” 李雨菲眨眼,她怎么知道。 程煜舟接话:“我有个猜想,七楼那间房显然不是单人间,也许高信仰的人, 可以再携带一位伴侣进入。” 宋晓娜总结:“像是奴隶不能进入高级场所,但有贵族带着, 就能出入?” 程煜舟道,“用‘担保人’来比喻更贴切。” 宋晓娜看了程煜舟一眼。 “三楼的房间也不错了,”迪安没听出什么不对,“一个套间有两个卧室, 我们是一起在客厅打地铺,还是睡床上?” “大家都累了,去床上睡吧。”程煜舟提议,“在大厅一起睡了四个晚上,也一直没出过什么事。两个房间相互挨着,不差这几步。” 聚众打地铺了那么久,晚上确实都没有任何异常。 宋晓娜不反对,只是追加了一句:“锁上窗户,开着门睡,用床头柜把门顶上。” 这一点大家也都赞成。三个小时前李雨菲才被关在过告解室里,门最好还是不要合上。 “我要第一个洗澡。”李雨菲站起来,被扇贝吞过的手还残留着海鲜黏液的触感,她忍到了现在,必须第一个洗。 程煜舟跟着起来,“我去找睡衣。” 两人一副准备洗洗睡了的架势,宋晓娜只得按捺下讨论恶魔的想法。 进入庄园以来的劳累在一场死里逃生后爆发,所有人都急需休息。即便是宋晓娜也需要喘口气。 李雨菲匆匆洗了澡,累倒在床上。 浴室里响着程煜舟洗澡的水声,听着沙沙的流水,今天晚上的一些细枝末节浮现而出。 情况紧急时李雨菲来不及细想,此刻独自躺在床上,那些细节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叫她无法忽视、无法不想。 她枕着自己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摸着后脑。 面前的床头柜上,放着她从后脑头发里拆出的两根黑色发卡。 三天没洗头了,头发有点塌,李雨菲就用这两根暗卡撑持着头发。 水声渐停。 过了会儿,身后的被子微微掀开,李雨菲察觉到程煜舟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他的动作过分小心,几乎是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躺下后和她隔着两个身位,只占床沿一小侧。 李雨菲迟迟没有等到他靠近。 她抿唇,心里乱糟糟的,最后自己翻了个身,滚去他身旁。 她发顶挨着他,程煜舟一僵。 他们从来没有睡过一张床。 李雨菲闭着眼等了好一会儿,这人都和僵尸似的直挺挺躺着。 她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 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忍住不抱她?他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郑建彬!” 程煜舟一颤,低头看她,“嗯?” “睡了没?”她拍他胳膊。 程煜舟睁着眼看她:“……还没。” “那我们聊会儿。” 李雨菲抬眸看他,“今天这事,你怎么想的?恶魔能附在人身上的话……鬼是不是也能?” 程煜舟眸光微凝,片刻,轻声道,“或许吧。” “那被附身的人,又去了哪儿?”像那只蚂蚁一样,死了么…… “也许还在那具身体里,”程煜舟垂眸看向她浓长的眼睫,“也许他的游戏到此结束,被赶出这座庄园,回到了外面。” 那双美艳的狐狸眼霎时睁大,直勾勾盯着他:“真的吗?就这样回去了?” 怪谈男友 第261节 “嗯,我是这么想的。” 他从她眼里看见了如释重负。 程煜舟很清楚,李雨菲想问的是什么。 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上蔓开一点钝痛。 就算外貌塑造的一样,内里的灵魂不同,那也不再是她喜欢的模样。 「我说你很烦!」 「不,是我很烦!最近看见你总觉得像在看其他人一样。」 他就这么让她讨厌么…… 已经死了六年的人再度回到身边,确实会让她感到惊悚混乱。 她提分手,是单纯不喜欢他这样的“郑建彬”;还是想要保护男友,认为和“郑建彬”分手,他就会从“郑建彬”的身体里离开? 涩然的苦中生出些许寡淡的歉意。 他太急躁了,早知道她那么在乎郑建彬,就不该杀了他,应该帮她调.教好那个男人才对。 现在郑建彬已经离开了怪谈,很难再主动回来,就算回来,连续两次穿越怪谈屏障,他的精神也会被冲垮,彻底变成傻子。 郑建彬已经不在了,就让他代替他陪在她身边,不行么…… “你,”衣袖一沉,程煜舟垂眸,瞥见李雨菲紧锁的眉心。 她看着他、深深凝望着他,显而易见地想要说些什么。 “你……” 那双狐狸眼里的挣扎如此明显,程煜舟呼吸微屏。 可最终,她移开视线,低低问他,“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程煜舟一怔,她眉宇间低落的愁绪无比眼熟,某一瞬间竟和方玉舟重叠;而他竟也下意识地想像程延东那样问她: 在这里不好吗? 杀死郑建彬那一刻的使命和荣誉感顷刻动摇。 开启怪谈至今,李雨菲无时不刻陷在惊惧之中。 程煜舟清楚这是暂时的,习惯了这套模式后人们很快就会麻木、会适应,但这些天她的食量和睡眠都减少了三分之一,今晚更是吓坏了。 这么做真的对么? 他需要和她谈谈,了解她的想法。 灰黑色的烟雾自程煜舟身上涌动,攀至门口,将这间房封住,形成密闭的空间。 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李雨菲,程煜舟开口:“菲菲……” 李雨菲随口嗯了一声。 “被爱人束缚,会让你觉得痛苦么?”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 年少时,李雨菲反驳他,认为彼此深爱的人们根本无暇在乎外界,只会想着对方。 这么多年过去,程煜舟不确定她有没有改变想法。 李雨菲蹙眉,“什么怪问题?” 程煜舟沉吟:“比如,你的爱人无法离开医院,他要求你也留在医院陪他。” “有时间就陪着呗。” “不,他不许你离开医院半步。” “为什么?我偶尔出去不行吗,还能给他买点吃的用的,给他拍点外面的照片视频。” “情况…比较特殊,你要是离开了,再回来时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病成这样时日不多了吧,那就陪陪他好了。” “可要是他一直没有死,一直这样苟延残喘着……” 李雨菲狐疑,“干嘛问这种问题?你得绝症了?” 程煜舟回望她,“我想要了解你的想法。” 他眼底又亮起了那奇异的黑芒。 偶尔几次和程煜舟对视,他的眼睛又沉又亮,让她挪不开目光。 李雨菲恍惚了一瞬,说出了心里话:“一开始肯定不会拒绝,能坚持多久……看有多爱吧。” 程煜舟微讶。 她向来都是骄傲的,几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程煜舟不是没有想过曾经那些话只是童言无忌,是她年少时的无知轻狂。 “菲菲,你真的愿意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生活?”他没有料到她至今还会这样想。 “你以为我乐意的吗。”李雨菲浮现出一抹懊恼,“‘不用管别人,自己活得快乐最重要’这种话说得轻松,实际根本不是这样。” “把性命垂危的前男友丢在医院,你以为有那么容易吗!” “有点儿良心的人都没法心安理得生活,以后每次吃喝玩乐都会想到他,想到相同的年纪,自己这么潇洒,他却只能在医院等死,说不定这会儿自己喝酒的时候,他正在抢救;说不定自己和新男友上床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她攥紧了程煜舟的衣袖,“永远愧疚不安、永远被良心折磨,连梦里都不会放过我,怎么可能快乐生活。” 那双美眸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倏尔垂头低骂,“烦死了…真是烦死了!”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总被男人甩,被他们骂控制狂。 她才不在乎他们是出轨还是干嘛,她只是想确保他们不在她手上出什么意外死掉! 有时候李雨菲真想让那些男的统统滚蛋,但她更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陷在程煜舟的阴影里,在他死后作出一副不近男色、为他守寡的姿态。 她才不要这样,她不要在他死后惺惺作态! “对不起!”程煜舟慌乱震惊,“对不起菲菲…我不知道、不知道原来你一直这么辛苦。” 他害得她生活不宁,可比起自责歉疚,程煜舟竟从密密匝匝的涩意中生出了卑劣的惊喜。 原来她一直想着他,她从没有忘记他…… 啊,他对她竟有那么重要。 “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李雨菲闷声说,“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拿不起放不下。” 奇怪,她干嘛把这些话说出来,好像在指责他一样。 “和你没关系” 程煜舟一顿,半敛眼睑。 刚刚滋生出的隐秘欢喜霎时败谢。 未婚夫在婚前意外死亡,她当然会留下阴影。 和他是谁没有关系。 “所以,你会选择留在医院?”他总结了她的话。 “算是吧,待到我不爱他为止,那时候离开就不会愧疚了。” 要是程煜舟能出个轨或者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就好了,李雨菲想,那她就不会煎熬至今,总是想他。 “我明白了。”程煜舟松了口气,笑了笑,“菲菲,谢谢你。” 李雨菲看了他一眼,隐含担忧,“干嘛问这么晦气的问题?” “菲菲。”程煜舟轻柔地理顺她的发丝,“现在看着我,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能是什…”对上他眼睛的刹那,李雨菲不由得放松下来,语速松弛变缓,“不知道……乱糟糟的,又高兴,又生气。” 她一定察觉了什么。程煜舟眸色愈暗,五指轻轻插.入她发间,“为什么要生气?我们是恋人啊,是相爱的人,不应该置气,要解决让你生气的问题。” 李雨菲陷在他眸中,喃喃开口:“怎么解决……” “我们来做一个约定。” 想到接下来的话,程煜舟耳朵充血滚烫,他努力□□呼吸,保持镇定,“以后你对我有任何不满,不用忍耐,可以当场动手解决。” “每一次触碰,都会消去你心中的负面情绪。” “每一次触碰,你都会淡忘从前的郑建彬;” “每一次触碰,你都会加强对新‘我’的…记忆。” 失去焦点的狐狸眼流露出些许困惑。 “不太理解吗?我们直接试一下。” 程煜舟执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去。 细腻的皮肤拂过,末端的美甲轻轻划过他的脸,是他自己主张的动作,却令程煜舟心悸。 “感觉好点儿了么?”喉结滚动,他压下震耳的心跳,“不用有任何顾忌,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在我身上发泄一切负面情绪。 “我们是最亲密的关系,这没什么可羞耻的,你会感觉很舒畅,我们的关系也会更加稳固、健康。” “有点奇怪……”大脑接受了程煜舟的提议,但李雨菲不太确定这么做好不好。 “不奇怪,这很好。多做几次就会习惯的。”程煜舟再次引导着她,将她的手覆上自己胸口,“比起把情绪憋在心里,当场抒发解决才是正确的做法。” 是很有道理。 “那你过来。”李雨菲接受了。 程煜舟从善如流地凑近,他注意到李雨菲朝他头部抬手,于是低头,主动把脸送到她面前。 下一刻,发根一紧,他被她扯住了头发往下压。 馥郁的馨香涌入程煜舟口鼻,没有疼痛,她吻上了他。 并不温柔,这是个暴躁的吻。 如他所说的那样,她纯粹在发泄情绪,撕咬他的嘴唇,顶入他的口中,用力吮吸他的舌根,迷惘混乱又粗暴。 “呼……”李雨菲撸起自己披散的一侧垂发,双眸尚有涣散,她盯着程煜舟的嘴唇自言自语,“好像,确实畅快了一点儿?” 怪谈男友 第262节 目光上移,她撞进程煜舟震惊失神的眼眸。 他的神态表情无一不在惊愕,惊愕她为什么要亲他。 李雨菲困惑,“不是你说的吗,你干嘛那么惊讶?” “我…”嘴唇一动,肿痛的触感细细密密地扎进皮下。 程煜舟迅速移开目光,脸颊和嘴唇一并透红,“不、不是的,菲菲,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昂?” 他以极其别扭的姿态小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打我,打完你就不会再生我的气了。” “我一直这样啊。”李雨菲不明所以,“这还要你来特地告诉我?” 她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你说的‘触碰’不是这个,真是单纯打架啊?” 程煜舟耳垂红得滴血,捂着充血的嘴巴点头。 他怎敢亵渎她、用这种方式让她喜欢他。 程煜舟从没想过自己和李雨菲的初吻会是这样。 他根本就没有准备好,脑子里是乱窜的烟火,呼吸都在发抖,分不出一丝理智去辨别她到底有没有认出他。 高大的男人活生生成了从盒子上探出脑袋的猫,遮挡着身体,惊疑不定,只用放大的瞳孔怯怯盯着她。 他们接吻了…… 嘴唇相触的那一刻,在她眼里的到底是郑建彬,还是他…… “说得那么暧昧,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李雨菲拍拍他,“放心吧,不用你说,你惹毛我的时候我肯定会揍你的。” “好了,过来点儿,离我那么远干嘛。” 她强行把他捂嘴的手掰了下来,拉进自己怀里充当抱枕。 房间安静了下去。 该睡觉了,但李雨菲横竖睡不着。 一个姿势躺累了,她把怀里程煜舟的胳膊一扔,换了个方向背对他躺,躺了会儿又转过来。 “……郑建彬。” “嗯?”同样睡不着的程煜舟马上回应,声音过疾,有些破音。 他湿漉漉地看着她,怵惕紧张,还陷在那个突然的初吻里,提心吊胆仿佛她随时又会亲一次他。 “你…”看了他这个样子,李雨菲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是他吗…… 她可以问吗? 他到底…… “你……”她几度张口,最终背过身去,闷闷道,“你吻技真烂。” 程煜舟如遭雷击。 他霍然坐起来,“我没有准备、我会改进的。” “你们男的只会这一个理由吗。” “不,我…”他还想解释,李雨菲生怕他看出什么来,强硬打断他,“好了躺下,睡觉,别说话!” 程煜舟睁着眼,愣愣躺了一晚上,唇齿之间净是那一刻的湿软芬芳,和她烦躁的那句—— “你吻技真烂” 这句话一遍遍地回响。 ……真的很烂么。 耳边是均匀的呼吸,程煜舟小心翼翼侧身,望着李雨菲熟睡的脸。 月明星稀,银色的辉光朦胧如纱,她闭上眼睛安睡的模样和矗立在庄园各处的女神像丝毫无差。 不,她身上充满了雕像所没有的鲜活生气,比之死寂的雕像,她耀眼胜阳。 菲菲…… 程煜舟无声呢喃,仅仅是在心里默念着两个字,便无可抑制地心潮澎湃。 被程延东拖进暗室里的那些岁月、孤身一人的日子里,他靠在脑中一遍遍回想这份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曾撼动的明光,为自己坚定方向。 今晚的对话,让程煜舟动摇的信仰彻底夯实。 思路没有错。 在“外面的世界”和“爱人身边”之间,她明确选择了后者。 她是那样正义、善良,他绝不会辜负她的选择。 这个世界还太小,如果能再大一点儿、更大一点儿——若它能扩张为足够广袤的天地,那她就不必在“自由”和“爱人”间做二选一的难题。 他会努力成为她的“爱人”,也会将自由献给她。 为此,他需要更多的负面情绪、更多的力量。 ----------------------- 作者有话说:嗯,这就是“雀”为爱做“笼”时刻。 正常情况他当雀时,笼子300平方米左右就行(再小的话,雀会很不安,觉得环境太过贫瘠,不适合跟伴侣居住安巢) 但现在反过来去笼另一个笼,就至少需要3000平方公里了(半个上海)。 强行让雀当笼,真的很浪费(各种资源)。 第117章 失落庄园 清晨七点的礼拜堂里, 李雨菲昏昏欲睡。 蚂蚁神父的念经声堪比一整盒褪黑素。李雨菲进来的时候清醒警惕,现在意识已经快要断片。 这十年,除了赶飞机、参加活动等特殊情况, 她起得最早时也不过是大学上早八。 那也是早八, 不是早七! 蚂蚁的声音仿佛飘在远天,李雨菲偶尔昏过去几十秒,惊醒后强打起精神, 几十秒后又精神涣散,陷入半昏迷。 她维持着岌岌可危的意识, 旁边的程煜舟还在她耳边恶魔低吟:“没关系的菲菲,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弥撒非常自由, 没有任何约束,可以来, 可以不来,可以中途离开, 宽容的女神当然也允许信徒当堂睡觉。 不止是弥撒,整个庄园的教规教条都十分松散。 李雨菲熬不住了, 她一头栽到程煜舟肩膀上,咕噜一句:“老师来了叫我。” “‘老师’都出来了。”迪安笑了下,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他睡眼朦胧地对宋晓娜逞强,“晓娜, 你要歇会儿吗,一会儿蚂蚁下来了我叫你。” “不需要。”旁边的宋晓娜肩开腰直, 两眼清明地端坐着,散发出强大的早会气场。 昨晚只睡了五个小时——五天加起来,她一共也只睡了十个小时出头,平均一天不到三小时。 迪安肃然起敬。 这不是女强人, 是女超人。 宋晓娜正在统计今日参加弥撒的人。 这几天她虽然没有找到离开的方法,但把有所游客的基本信息整理了一份。 六十五人,从名字、年龄、城市到从事的行业。 宋晓娜不错过任何一场处刑和弥撒,通过确认到场游客和直接询问,可以大致得出每个人的信仰值。 昨天和恶魔一战,如果他们身上焕发出的红芒就是信仰值的话,那提升信仰值非常必要。 郑建彬的信仰值异常高,和他一起行动的李雨菲却处于中游。 他没有带她提升信仰值的想法,一直在纵容她偷懒——这一点非常可疑。 他明知道信仰值很重要,可今早如果不是她催着李雨菲来弥撒,郑建彬是想留李雨菲在屋里睡觉的。 上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错过了和李雨菲的谈话时机,她得尽快找个机会,和李雨菲聊聊关于郑建彬的异常。 台上的蚂蚁神父已经读到了《圣约》第四条,“[赐予灵魂光明的女神,将在第七天时将陷入休憩,恶魔趁虚而入,信徒须全力守卫女神的领地,直至女神苏醒。]” 随后便是《圣约》第五条:“[五、《圣约》将记录信徒的信仰,对女神的信仰是信徒赖以存活的根本。]” 这五条规则,蚂蚁神父反复诵读。托它的福,绝大部分旅游都把规则记住了。 弥撒结束,一走出礼拜堂,李雨菲立刻清醒,容光焕发。 那没出息的样子,和她以前上学一样。宋晓娜都懒得说她。 四人回房,宋晓娜关了门,把手中的资料放桌上。 她拉开桌子,“说说昨天的事吧。已经确认了,今天城堡里的修女确实少了一位,其他蚂蚁也都承认了它被恶魔附身的事实。” 李雨菲惊讶,“你什么时候确认的?” “在你昏死过去的时候。” “我没死在告解室里已经是奇迹了,出来昏死一会儿也正常。”李雨菲理直气壮。 “先吃饭吧。”程煜舟挂念着最重要的事情,“菲菲,早上想吃什么?” “嗯……大肉面吧,再给我杯咖啡。” 迪安诧异,“我以为你是只会吃轻食沙拉的人。” “纯节食减下来的是瘦胖子,我要的是体型又不是体重,才不搞那一套,白白降低我的基代。” 迪安疑惑:“我之前刷到你做的21天减肥食谱,里面可没有大肉面。” “那是麦片的商单。”李雨菲抱胸,“我要是和她们说一天撸铁有氧至少仨小时,谁会看我视频。减肥教程想要让人点进来,运动时间绝对不能超过半小时。” 怪谈男友 第263节 “哦吼,我还以为你是很实在的博主,不屑于说假话的。” “工作是工作,我也要赚钱吃饭的嘛。” 她需要自己赚钱了…… 程煜舟蹙眉,“菲菲,你现在每个月需要多少商单?” “商单当然越多越好,怎么,你有大单子可以介绍给我吗?”李雨菲问。 “够了!这是茶话会吗!”宋晓娜一拍《圣约》,“本来昨天就该开的会,体谅你让你去睡觉了,今天就该自觉点儿,抓紧把进度补上!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们、尤其是你李雨菲!你怎么敢这么悠闲的!” “凶什么!你能摊上我心态这么好的就该感恩!”李雨菲也拍桌子,“睡觉吃饭还不应该了?死里逃生不好好休息,还开会,把人逼成神经病,举着刀追你,你就该高兴了。” “别吵别吵!”迪安头大,“我的我的,是我不该多话,两位美女消消气。” 这五天,迪安劝的架比他这辈子加起来还多。 自己成熟优雅的女朋友到底为什么一遇到李雨菲就跟斗鸡似的凶悍? 迪安其实察觉到,有时候挑事的并不是李雨菲。 但这话他也不敢说。 “我理解这种时候大家容易上火。”程煜舟直接起身,“但总是这样隔三差五的吵,太耗费精力。我看我们还是分开行动比较好。” “没错!”李雨菲跟着站起来。 宋晓娜抬眸,看向揽住李雨菲肩膀的程煜舟。 “等一下!”她开口。 “还干嘛!”李雨菲回头,就听宋晓娜说,“……抱歉,是我太急躁了。” 李雨菲惊愕。 她没听错吧,宋晓娜,居然和她道歉? “昨天告解室里发生了什么只有你知道。雨菲,我们需要你的情报。”她平心气和、恳切地叹息,“拜托了。” 李雨菲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样,我去买早饭。”宋晓娜甚至主动帮她带饭,“你在这儿坐着,别走开。” 她走了,李雨菲就不好再走了。 等宋晓娜和迪安回来,两人打包了四碗面,再次坐回餐桌。 有了第一次“圣食”的警告,如今人们吃饭前都会念一句“感恩女神”。 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需要这句感恩,但谁也不敢冒犯,一定念了之后才拿起筷子开动。 “感恩女神。”迪安抽出一次性筷子,感叹,“感觉我和真的信徒没什么两样了。” “真倒霉啊普绪克。”李雨菲道,“好端端的突然被一群……利用。” 不需要别人捂嘴,她自己都会在关键词上消音了。 她也被这破神教腌入味了。 “现在说说吧,”宋晓娜挑起面条,“告解室里都发生了什么。” 李雨菲咬了口肉,描述了遍告解室里发生的事,宋晓娜和迪安提问了些细节。 宋晓娜思索:“我整理人员名册时,发现了一件事。” 她把自己的资料放到中间,“六十五张洗礼神牌,什么神都有,唯独少了一位有名的主神——阿芙洛狄忒。” “厄洛斯他妈?”迪安问。 阿芙洛狄忒嫉妒普绪克的美貌,于是派儿子厄洛斯刺杀普绪克。 看了五天圣约,庄园里的人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在普绪克和厄洛斯的故事里,阿芙洛狄忒是厄洛斯他妈。但最原始的版本里,厄洛斯是初代神,而阿芙洛狄忒,也就是维纳斯,她是第四代了。” 李雨菲费解,“什么意思?她是厄洛斯他妈,也是厄洛斯他曾孙女?” “这不重要,希腊罗马神话版本太多,本来就矛盾混乱,没必要去理顺逻辑。”宋晓娜道,“重要的是,这么出名的主神,却没有神牌。” “按照规律,只要洗礼时说‘我长得不够好看’‘我的感情生活不太顺利’这类忏悔,应该就能拿到她的牌。” “那拿不到不是很正常?大庭广众之下,谁会忏悔自己‘不够美丽’啊。”李雨菲说。 对面两人看向了她。 “你。” “什么?” “你忏悔时不是说了么,说自己不够美丽。” “我那是…”糟糕,她确实是说了,李雨菲立马扭头瞪向程煜舟,“都怪你,害我说那种话!” “抱歉,菲菲,不过应该没有人会相信的。” “那当然,我这都算是在神面前撒谎了。” 宋晓娜把话题拉回来,“原本我还不确定是因为没人按她司掌的内容去忏悔,还是别的什么因素,但昨天发生的事让我有了个猜测。” “恶魔的象征有很多,可扇贝——这太冷门小众了,用章鱼还勉强贴切。” “扇贝要和恶魔扯上关系十分牵强,与此同时,扇贝却是从海洋诞生的阿芙洛狄忒的象征之一。” 程煜舟沉默片刻,“难道对这片庄园来说,阿芙洛狄忒就是恶魔?” “没错。普绪克的故事不管哪个版本,即便是《圣约》里的这个版本,嫉妒普绪克美貌的阿芙洛狄忒都是不折不扣的反派。”宋晓娜总结,“她先是派儿子刺杀普绪克,后又设立了三个刁难的考验,将普绪克害死。普绪克的信徒把她视作恶魔,非常合理。” “怪不得这里的神职人员都是蚂蚁——”李雨菲恍然大悟。 广为流传的版本里,普绪克为了找回厄洛斯,去求见了阿芙洛狄忒。 阿芙洛狄忒给了她三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一个就是让她把混在罂粟花里的谷子挑出来。 这个任务中,是一群路过的蚂蚁帮助了普绪克。 虽然在《圣约》的版本里,这个任务交给了厄洛斯,不过蚂蚁的出场并未改变。 听了李雨菲的话,迪安大为震惊。 都参加了那么多场弥撒,听蚂蚁讲了那么多遍这个故事了,这姐姐居然现在才意识到神职人员为什么是蚂蚁的形象? 看来她确实,嗯,没有他女朋友那么聪明。 “那我有一个疑惑。”迪安举手,“我是第一次听说扇贝还是维纳斯的象征的,她深入人心的象征不该是玫瑰吗?这庄园里那么多玫瑰,连神职人员和圣骑士铠甲上都有玫瑰花纹。维纳斯要是恶魔,这里为什么到处都是象征她的玫瑰花?” “对啊。”李雨菲看向宋晓娜,要她给一个解释。 三双眼睛都落在了宋晓娜身上,宋晓娜睨了眼迪安,语气微凉,“我推测庄园里的玫瑰,可能跟猎人挂在墙上的兽头兽皮一样,是一种荣誉展示,每杀死一个恶魔,花园里就多一朵玫瑰。” “哇,那确实能把维纳斯气得够呛。” “恶魔的身份暂时讨论到这儿。接下来是重点。”宋晓娜合上打包盒盖子,凝重道,“按照《圣约》所说,每六天女神就会休憩一天,恶魔会趁虚而入。今天已经是第五日,是倒数第二天了。” “关于后天的‘圣战’,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几人心下一沉。 急着寻找出路,他们一时忘了,如果两天内无法离开,那将会有一场形式未知的恶战。 程煜舟叹息,“首先,我反对继续猎杀蚂蚁。杀死神职人员固然可能让我们有机会逃离这个庄园,但在恶魔来袭时,神职人员数量减少,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宋晓娜看向他,这是他第二次反对灭掉蚂蚁了,但他给出的理由倒也算是合理。 “这我不反对。”她认可,“第一次圣战前,可以暂停去告解室刷恶魔的行为。等摸清楚蚂蚁的作用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杀死它们。” “除了暂停猎杀神职人员外,《圣约》和蚂蚁都明确提到信仰力的重要性,”程煜舟说,“圣战之前努力提高信仰值吧。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提到信仰值,迪安心有余悸,“昨天多亏了这个信仰力才把那只扇贝烧死了。” “它是怎么起作用的?”李雨菲疑惑,“站在那里就自己出来了吗?” “好像是,和被动一样。”迪安挠头,“还有那个神牌,说里面有女神的赐福——这玩意儿要怎么用啊?” 他们拿出各自的神牌研究了一会儿,缺少实验的恶魔,看不出什么名堂。 “只能到时候遇见恶魔,把它丢出去看看了。” “抛开玄幻的部分,熟悉一下地形如何?”宋晓娜提议,“就算是逃跑,也能跑得准确点儿,避免发生昨天那样的慌不择路。” 又被点名的李雨菲不服气,“我能跑出来就不错了,你要是被那只扇贝咬过手,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宋晓娜道,“我不否认你的勇武。” 这话好像有点嘲讽,又好像没有。 李雨菲咂摸了一会儿,最后确认,宋晓娜没有怼她。 她居然没有怼她! 今天的宋晓娜奇怪得可怕,比起死去的蚂蚁,她才像是被恶魔附身了一样。 “那就暂时这样吧。”程煜舟对李雨菲说,“菲菲,我们到处走走,把地形熟悉一下。” “好吧,就当饭后消食了。”李雨菲站起来,宋晓娜把自己吃完的外卖盒放回袋子里,塞给她,“顺便帮我带出去扔了。” “你自己没…手啊。” “反正你也要出去。” “行吧行吧。”李雨菲攥着塑料桶的提手,“真给你脸了宋晓娜,让我帮你丢垃圾。” “我来拿吧。”程煜舟伸手,宋晓娜直接把迪安的放去他伸来的手上,“那迪安的你也帮忙扔了吧。” 程煜舟抬眸与她相对。 李雨菲已朝门走去,他抬步跟上,没说什么,带走了迪安的垃圾。 从他向李雨菲保证不和宋晓娜讲话后,这些天确实没有直接与宋晓娜对话过一句。 目送两人离开,宋晓娜眉心慢慢拧了起来。 迪安道,“那我们也去探探地形?其他都好说,就后面那块玫瑰迷宫,我们只走过一次…”“我累了,今天就在房里休息了。”宋晓娜转身,进了卧室。 迪安愣了愣,随即点头,理解她:“你这几天确实没怎么好好休息,是该睡一觉了。” 怪谈男友 第264节 “你不用守着我,去探地形吧。”宋晓娜道,“白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不要紧,我晚点再去。” “随便你。”宋晓娜回到房间,除了午间弥撒外,她今天再没有出房门半步。 待在房间里,她时不时看一眼表,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半。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午睡一半的迪安迷迷糊糊地应了声,“谁啊?” 他还没下床,另一侧的宋晓娜三步并两步地冲向房门。 她拉开门,露出一身睡衣的李雨菲。 四目相对,李雨菲神色慌张,她还没说来意,宋晓娜就拽着她的手腕进来,扭头对床上的迪安道,“你出去一下,我们要做个全身保湿。” “啊?”迪安彻底清醒了,惊愕地在两人身上打量,“你们俩?这么突然?” 宋晓娜催促,“你和郑建彬又不懂,我们还能找谁?快出去,要是郑建彬来了就喊我们一声。” “行吧行吧。”迪安一脸莫名其妙。 他出了门,宋晓娜立即将门反锁。 李雨菲摊开一路紧握的拳头,里面是指甲盖大小的纸团,上面写着一行字: “来我房间谈谈,cyz” 这是今天早上宋晓娜连着垃圾一起塞给她的。 这几天来宋晓娜一直试图和李雨菲单独对话,却一直没有找到她落单的时候。 她很确定,“郑建彬”有意在隔开李雨菲和其他人。 “你知道了什么!”李雨菲迫切凝视她。 她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宋晓娜抱胸,“不错么,对自己的枕边人,你倒也没那么迟钝。” “废话,一个三十岁老油条,一个二十三处男,这能感觉不出来吗。” “你早就发现了?” 李雨菲点头,“嗯,昨天睡觉前!” “……那你不是才刚发现吗!” “他之前说他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嘛!有改变很正常。” “认真的?”宋晓娜震惊,“我都在第二天觉得不对劲了。” 李雨菲蹙眉,扶着太阳穴。 是啊,她为什么会那么迟钝…… 不说别的,光是“郑建彬”身上那熟悉的玫瑰冷香,那是程煜舟找人专门定制的,可她居然一次都没有怀疑过。 她没有怀疑过吗? 脑子里绵软犯困,一深想程煜舟和郑建彬的关系,她便集中不了注意力。 仔细想来,对“郑建彬”的怀疑似乎一直都在,可直到昨天晚上李雨菲才恍然确定。 她和每一任男友都说过不要随意碰她的头发,里面可能藏了发卡,但只有程煜舟会乖乖遵守; 逃命时他托举她,她交往的男友里只有程煜舟和她一起学了舞蹈,郑建彬根本就不可能用那种姿势抱她。 也只有程煜舟纯情得像只小白兔,睡一张床上都不敢碰到她。 证据绝不止这些,她一直觉得郑建彬身上有强烈的既视感。 她为什么没有想过,那也许不是既视感,那就是程煜舟附在了郑建彬身上? “你管我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李雨菲想不通,反过来质问宋晓娜,“你和他什么关系啊,为什么比我还早发现!” 宋晓娜简直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拜托拜托,不管是三十岁老油条,还是二十三岁的男bitch,我全都不感兴趣。我比你早发现,纯粹是因为我有脑子。不要再用你那娇妻思维揣测我了,ok?” “你干嘛总说他是bitch!” “哈。”提到这个问题,宋晓娜气到发笑,“我问你,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是狗屎。” “那他在我眼里就是bitch of bitch。并且我已经说得够客气了。” 她绞尽脑汁来找宋晓娜,结果自己和程煜舟都莫名其妙挨了顿骂,李雨菲生气:“我可没有多少时间,他马上回来了,你有屁就放,没别的要说我就回去了!” “他现在在哪?” “我说我受不了三楼的房间,要去七楼那间午睡,睡前想吃个冰沙和鸡蛋仔,他去帮我买了。”李雨菲拿出手机,紧张道,“他是13:26出发的。” “ok现在是13:31。不错的选择,冰沙和鸡蛋仔都必须现做,两家店隔得也比较远。我们至少有18分钟。” “是吧,我聪明吧!” “我来说下我的判断。你知道普绪克除了被叫做心灵、灵魂女神外,还叫什么吗?” “……”不夸就算了,她也不想被她夸,李雨菲没好气道,“叫什么!” “蝴蝶女神。” 宋晓娜皱眉,“但整个庄园没有一处蝴蝶的纹样,反而是阿芙洛狄忒象征的玫瑰到处都是。” 这是方才迪安提到的问题,宋晓娜当时随便糊弄了一下,马上转移了话题。 现在她沉沉看向李雨菲,再度提起了这个异常:“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李雨菲眨眼:“为什么?” 宋晓娜快被她蠢崩溃了,她一把抓起李雨菲的左手,使劲抖了抖那爪子上仅剩的三只玫瑰美甲,“因为某人害怕虫子!因为某人就爱俗气巴拉的玫瑰花!” 李雨菲倒吸一口凉气,豁然开朗。 “你以为那些蚂蚁为什么长得那么可爱那么q?明明做成仿真的样子更贴合这里的气氛。”宋晓娜松开她的手,“都是因为你啊,李雨菲。” “还记得第一次处决吗,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些圣骑士要做什么,他却那么巧得把你带走了,让你避开了那个场景。” “一个主宰这座庄园、以恋人身份出现在你身边,还那么照顾你的非人类存在,除了他,还能是谁。” 以及那个宋晓娜万分熟悉的、离间李雨菲和她的语气,除了程煜舟,再不会有第二个男的那么恶心。 与其顺了程煜舟的意,不如向李雨菲低头道歉。 正因如此宋晓娜才会在早餐时一改态度。 现在李雨菲太重要了,她必须留住她。 “李雨菲,我就直接问了,他到底想干什么?报复社会?看不得别人活着?” “我不知道啊!”她要是知道了就好了。 “你问啊。” “我怎么问啊!” “直接问啊,‘程煜舟,我知道是你了,你想要干什么’。” “不行!”李雨菲倏地打断。 她否定得很坚定,满脸为难,宋晓娜不解,“你不想摊牌?为什么?” 李雨菲抿唇,没有言语。 “李雨菲,我不明白藏着掖着有什么意义。”宋晓娜严肃道,“那么多人在担惊受怕,甚至已经有人死了!你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爱你,他唯一不会伤害的就是你,现在只有你能破局,你自己也不想被困在这里吧?” “我知道,你说的我早就想过了。”李雨菲烦躁地踱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宋晓娜实在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顾虑?” 李雨菲焦虑地在房间里转圈圈,她被宋晓娜无法理解的焦躁支配着,狐狸眼中充斥着煎熬。 一连转了七八圈,李雨菲拿起了床头柜上的《圣约》。 “宋晓娜,你不觉得现在的情况很眼熟吗?” “什么?” 她道,“这个庄园、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以普绪克的故事为脚本的。” 宋晓娜尝试理解她的话,“可以这么说。” 李雨菲把第二页怼到她面前:“那你觉得,现在我们之间发生的这一幕,像是什么?” 宋晓娜微微睁眸。 此时房间里发生的这一幕,俨然就是普绪克的姐姐撺掇普绪克去揭晓厄洛斯真面目的那一节。 “你想到了,对吧?”李雨菲语气微疾,“如果我按照这个剧情走下去,他就会离开!” 她昨天晚上不是没想过直接质问程煜舟,可话到了嘴边,李雨菲犹豫了。 “万一呢,万一他们那边有什么禁忌规则,不能让活人认出他们之类的——像普绪克和厄洛斯的一样,一旦我识破了他的真面目,他很有可能就会消失。” “厄洛斯是神,他又不是,他只是个普通的小鬼,我真的担心他的‘离开’就是魂飞魄散,或者受到什么伤害。” 听完她的分析,宋晓娜沉吟,“这个,我倒是确实没有考虑过。” 脑袋空空的李雨菲居然能想到这一层,令宋晓娜颇为意外。 “你会不会太悲观了,”她又问,“说不定厄洛斯的‘离开’对应他是‘往生’‘轮回’之类的,又或者根本不会出什么事。” “厄洛斯的‘离开’是去养伤,这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李雨菲反对,“而且抛开这个故事,其他故事里,捅破了秘密的主角,哪个有好下场的?蓝胡子、潘多拉……全都是悲剧收场。” “ok,我不否认你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的情况确实跟普绪克的剧情走向一模一样,过于巧合。”宋晓娜道,“可即便你的推测都正确,为了一个男人、还是已经死去的男人,你就要牺牲我们那么多活人吗?” “我…我才没这么说!”李雨菲脑袋里一团乱麻,“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 “多久?后天恶魔就要入.侵了,我们…”宋晓娜的话戛然而止。 开门声穿过客厅,卧室外响起了迪安的说话:“建彬你来了啊。” “对,她俩在里面做什么全身保湿呢。”他记得宋晓娜的嘱咐,扬声道,“雨菲,你老公来咯。” 两人脸色骤变,李雨菲慌张地抓住宋晓娜的手。 怎么办怎么办!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找到了这里! 她的美甲抠进了宋晓娜肉里,宋晓娜想叫又不能出声,痛得脸色扭曲,给了李雨菲一脚,这虎妞不知道自己劲儿多大吗! 怪谈男友 第265节 废物,白长得那么轻浮放浪,骗个男人都做不到。 笃笃笃 卧室的门被敲响,简直像敲在了李雨菲脊椎骨上。 “菲菲,”温和的声音掺杂着不易察觉的凉意,“我把东西买回来了,我们回去吧。” ----------------------- 作者有话说:程煜舟:不要问妻子为什么支开自己去了别人房间,她愿意回家就好。 【“普绪克除了被叫做心灵、灵魂女神外,还叫蝴蝶女神。” “但这个庄园,没有一处蝴蝶纹样。”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因为和上个故事的元素重叠了。 写上个的时候没料到下个要写普绪克,不然我指定让宫白蝶改名宫青蜓、宫黄蜂。 第118章 失落庄园 年少轻狂时, 李雨菲打过不少架。 她不在乎被报复,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出手向来有充足的理由, 不一定完全正义, 但都很有必要,她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但现在,她心虚。 笃笃、笃笃笃…… 鬼在敲门。 “慌什么, 丢人!”宋晓娜无声怒骂,把紧抓着自己不放的两只手撕开, 小臂上留下了八个深深的指甲印。 感谢吞掉两只美甲的扇贝,不然就是十个了。 宋晓娜抽出手来, 拍了拍李雨菲,让她说话。 李雨菲一个劲儿往宋晓娜身后缩, 转着圈圈找洞钻。 瞧她那不成器的样子,宋晓娜瞪了她一眼, 扬声开口:“她刚涂完身体乳,还要等20分钟,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她自己回房。” 门外沉默片刻,“好。” 脚步声走远,听见关门声, 李雨菲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 “用得着这么害怕吗。”宋晓娜不解,“他还能吃了你?” “他现在吃人有什么奇怪!” “他又不会吃你。” “他为什么不会吃我?”李雨菲揪着美甲的断面, “说不定他死后成为怨鬼都是因为我,他就是奔着报复我回来的。” 宋晓娜愣住:“你认真的?程煜舟报复你?” “不然呢!” “这不摆明是他人鬼情未了么。” “你认真的?”李雨菲诧异地强反问回去,“都出人命了宋晓娜,你也太恋爱脑了吧!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宋晓娜一口气没上来, 这辈子没想过被李雨菲这种人骂恋爱脑。 “你清醒一点,”李雨菲教训起她来,“你想想看,我从前是怎么对他的。就算我再漂亮,换做是你,你死了会想和我谈吗?” “我活着的时候也不想。”宋晓娜拧眉,“那真正的郑建彬在哪儿?” “他…应该没事。” “你知道他在哪儿?” “不知道。但我借着那只死掉的蚂蚁去问他,人被附身会怎么样。他说什么‘也许还在那具身体里;也许游戏结束,他被赶出了这座庄园,回到了外面’。” 这话有点奇怪,宋晓娜皱眉:“他说你就信?” 李雨菲撇嘴,绕着头发,“我觉得他不像在骗我。” 程煜舟给出的回答耐人寻味,宋晓娜琢磨了一阵,品出些不寻常。 如果程煜舟是在哄李雨菲,那他不需要给两个答案,要么说郑建彬还在身体里,要么说回到了外面,随便编一个安抚李雨菲就好。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难道有多种不同的附身?根据附身方法的不同,宿体会有不同的结果? 如此推算,难道真的存在郑建彬无伤不死的可能性? 程煜舟已经疯狂到虐杀无辜者,又怎么会放过郑建彬这个情敌? 等等——宋晓娜震惊于自己麻木的思想。 才在这里待了几天,她居然已将“杀人”视作稀松平常。 疯的不是程煜舟,连她也疯了吗,正常人怎么可能因为嫉妒就把人杀了。 程煜舟生前是个安分的守法公民,除爱情以外,他的其他三观比她和李雨菲加起来都要正。 他会那么随意地杀人么…… 一个守法了一辈子的人,会突然毫无心理负担,轻易剥夺他人的生命? 杀人,真的有那么容易么。 宋晓娜自问不是被道德和感情束缚的人,可要她亲手恶意杀人,她目前还做不到。 再者,杀死郑建彬尚且说得过去,可困住那么多不相干的无辜者,对程煜舟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真是为了创宗立派,组一个普绪克教? 呵,他绝不是真正的普绪克信徒,谁家信徒会把自己卧室建在七楼,却把教堂建在一楼。 把众神踩在脚下的男人,怎么可能对神有信仰。 普绪克不过是个代指,他真正狂热追崇的东西路人皆知,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这么多外人困在他和李雨菲的婚房,让他们打扰他? 有点不对劲。 “我得赶紧洗个澡了。”李雨菲起身,“借你的浴室用一下。” “这时候洗澡?” “他可不是郑建彬,”李雨菲脱下衣服,“你都说了我涂了身体乳,一会儿回去他闻我身上没沐浴露的味道,马上知道我在说谎。” “如果他真是来报复你的,你还在乎这些干嘛?比起被他玩死,不如挑明了痛快。” “我只是觉得正常人是该来报复我的,可万一就像你说的,他恋爱脑呢。”李雨菲抿了抿唇,“他活着的时候,就不是一般的恋爱脑。” “李雨菲。” “嗯?”她扎起头发,回头看她。 宋晓娜讥笑,“这么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还是你吗。” “关你…”还真关她的事。 “我会抓紧的,别老催。”李雨菲瞋她一眼,进了浴室,“这里又不是只有我认识他,你等不及就自己去和他掰头。” 如果宋晓娜和程煜舟的关系能称得上“熟人”,那宋晓娜早就自己去找程煜舟对峙了,哪还会指望李雨菲。 可他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恶劣,宋晓娜有自知之明,她不但不能去找程煜舟,还必须努力避免和他独处。 程煜舟向来憎恶她,如情敌般仇视她,绝不会放过她。 李雨菲借宋晓娜的浴室洗了澡出来,宋晓娜丢给她一块浴巾,“下午门口集合,关于后天的‘圣战’,我有了点想法。” “什么想法?” “等人齐,省得我说两遍。” “行吧。”李雨菲披着浴巾回到七楼。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视野之内无人,却有电视的声音。 电视机屏幕亮着,在放什么节目,李雨菲没看见人,松了口气,反身将门关上。 “你回来了。” “嗬!”她猛地转身,前一刻无人的身后陡然出现了郑建彬。 高瘦的男人离她不过二十公分,李雨菲膝盖一软,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怎么没看到?” “我在沙发那里看电视,”程煜舟后退半步,“吓到你了吗?” “吓得心脏病都要出来了。”李雨菲抚着胸口,从他面前绕过。 程煜舟跟在她后面,“冰沙我放冰箱了。鸡蛋仔有点凉了,我用烤箱热一下?” “啊?啊…”还有这回事呢,李雨菲支吾着点头,“行。” 她去了沙发坐下,电视被暂停了,她扫了一眼,霎时睁眸,“这不是我的视频吗!” 李雨菲蓦地扭身,问向厨房里的程煜舟,“电视有网了?” “不,还没有。”程煜舟蹲下来打开烤箱,“这是本地下载的视频。我也是刚刚等你时才发现,这么巧有人在这台电视里下载了你的频道。” 说什么“这么巧”,不就是他自己么。 李雨菲撇撇嘴拿起遥控板,调出小菜单扫了两眼,旋即顿住。 整个软件的大部分功能都被缓存,在这之中,截止来庄园之前,她所有发布的视频都被离线下载了下来,并非只是六年前的那些。 李雨菲滑动着选集。 每一个视频视频下面,点赞、收藏和爱心都被点亮。 她不停按着遥控键,向前滑动,又向后。 怪谈男友 第266节 无论翻了几页,都找不出一个灰色的点赞或是收藏键。 从她九年前发布的第一个视频,到一周前最新一期,整整四百二十八期,每一个按键都被涂成了红色。 整齐划一的红心排列在李雨菲眼前,无一例外,无一漏缺。 她霍然想起重逢的那天早上,他假扮成郑建彬,对她说: 「昨天晚上惹你生气,想买点什么补偿你,就去看了你的视频。」 「随便看了几个。」 骗子…大骗子。 满屏的点赞和爱心,她无法想象这六年来程煜舟是如何一个人坐在空寂的婚房里,一天又一天、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 他那么体贴细心,做的还是事业部的工作,所以一定会注意到她有段时间数据低迷。 他发现了,就不可能只是给她点个赞而已,他会试图给她打赏,然后发现—— 他所有资金账户全部被注销。 程煜舟这三个字,除了短暂的在财经新闻上出现过两次后便被世界抹除了痕迹。 他会在这里,在她的视频前再一次清楚地体会到死亡的含义。 与此同时,她也在焦头烂额地变卖他送给她的东西,把他的痕迹从身边一点一点主动擦去。 叮—— 烤箱发出清吟。 浓郁甜美的鸡蛋香飘散出来,程煜舟拿着鸡蛋仔和冰沙走过来,李雨菲匆忙按下返回键,回到他刚刚暂停的界面。 “我怕你快到生理期,冰沙就只买了小份。”程煜舟把东西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早知道你去见宋小姐,我该给他们也带一份的。” 李雨菲接过来,用声音掩饰着情绪,“你是我男朋友,你给她带东西干嘛!” “你们都互相涂身体乳了。”程煜舟笑道,“其实,你们的关系还是挺亲密的。” “亲密个…”宋晓娜想的这破理由! 她还不好反对,要是反对了,就没法解释她为什么会去找宋晓娜。 李雨菲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重重挖了勺冰沙,靠冰沙把它顺下去。 狗屎宋晓娜,搞得她像个傲娇一样! 程煜舟还在旁边揶揄,“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俩单独相处,没吵架吧?” “呵,”李雨菲面无表情,“没有男人在旁边,单独挑衅我就是找死,她有这个自知之明。” “那你们都聊了什么?”程煜舟随口问道,旋即反应过来,“抱歉,是女孩儿之间的话题吧。” “她天天出差,倒时差倒得都更年期了,还女孩儿呢,真恶心。”李雨菲嫌恶地摇晃着勺子,“我们能聊什么?说得还不就是那些正事,后天的圣战了、之后怎么办了。我才不想和她说话,她从小到大都不懂得尊重人,每次我稍微问点什么,就要阴阳怪气说我蠢。” 程煜舟皱眉,“她真这么说?” “是啊!旁边没有人的时候,她整一个原形毕露、变本加厉。那女人两面三刀婊得要死。”李雨菲又来气了,刚刚宋晓娜骂她的时候,她忙着心虚,都忘了揍她。 真是后悔莫及。 “宋小姐的人品,我也大概看出来了些,这几天她的表现和之前很不一样。”程煜舟劝道,“菲菲,你还记得迪安受伤那两天,她对自己男朋友的态度么?我无意诋毁她什么,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还是注意点为好。” 郑建彬是绝不会说这话的。 李雨菲本身不喜欢背后议论女人的男人,虽然宋晓娜不是女人,是贱人,但有几任男朋友顺着她骂宋晓娜时,李雨菲也觉得怪怪的。 程煜舟不一样。 他小学没少受宋晓娜欺负,尤其是帮她作证揭发宋晓娜后,那段日子里,几乎只要李雨菲一个没留神,程煜舟就在宋晓娜那里挨骂挨揍。 光是为了帮程煜舟,李雨菲都拿了十几张“见义勇为小勇士”的奖状。 有这样悲惨的童年,李雨菲完全理解他对宋晓娜的厌恶。 “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了。” 程煜舟和其他男人不同,反宋晓娜联盟的阵营里,他是元老,是她的心腹参谋,有资格和她一起背后蛐蛐她。 “不过她说她有了对圣战的想法,要我们下午去找她。”李雨菲撇了眼正对着自己的电视机,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在电视里的发现叫她五味杂陈,从宋晓娜那里回来,原本想要试探程煜舟的心思就此摇摆。 发现他的身份后她心里乱得很,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他,现在更乱。 程煜舟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想报复她,他为什么不表明身份?这个庄园到底是怎么回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以及,他们之后该怎么办…… 许多问题淤泥一样堵塞,她要避开他,好好捋一捋思路。 李雨菲草草吃完,站起来,“我去眯一会儿,下午记得叫我。” “好。”程煜舟目送她进了房。 她的背影颇有两份仓促,眉间紧蹙未松,眼睛还在避免与他对视。 她很混乱,她不想面对他,她需要单独的空间。 程煜舟因而没有跟过去,留在了客厅。 目光回落,他刮起残留在杯底的那点冰沙。 剔透的冰晶在勺子上迅速融化。 她说她讨厌宋晓娜,说一点儿也不想看见她,可她还是会听宋晓娜的话。 果酱混合着融化的冰,稀薄地残留在廉价的塑料勺子上。 程煜舟看了半晌,将它含入口中。 舌尖顶着勺底,电视的遥控板落在了他身旁。 关掉音量,他按下播放,暂停的画面动了起来,妩媚靓丽的女博主坐在镜头前,举起了广告商的产品。 没有声音,只有底下的字幕无声播放: “宝子们好久不见,又到了我们菲常毒舌的测评时间~” “今天测评的是a家的身体乳” “身体乳的吸收时长因人而异,如果是油性皮肤的姐妹,建议15-20分钟,干性皮肤的姐妹5-10分钟” 她挤出一点,涂抹在手臂上,对镜头展示,“我个人的一个习惯呢,是13分钟左右,我们等13分钟再来看看对比效果。” 那口融化的冰沙漫过口腔,冰凉地流入食道。 程煜舟按下关机键,视频在他眼前关闭暗下。 「还要等20分钟」 她分明知道,他不是郑建彬,所以特地在宋晓娜那里洗了个澡。 这是粗心大意; 还是他对她不够好,让她认为他连她的护肤习惯都不知道。 ----------------------- 作者有话说:毫无疑问是粗心大意。 但别管,孰是孰非,恋爱脑娇夫自有定论。 第119章 失落庄园 下午三点, 李雨菲被程煜舟叫了起来。 她拿午睡当借口,是为了能安静地整理下思绪,并不是真的要睡觉。 被程煜舟轻晃肩膀时, 她不情愿地翻了个身, 蒙在被子里抱怨:“干嘛呀,别吵…让宋晓娜等去……她等会儿我怎么了。” 李雨菲脑袋藏进了被子里,枕头上只留下几卷漂亮的卷发。 这头长发养护得极好, 连发梢都在灯下折射出瑰色的泽光。 程煜舟放轻了声音继续叫她,“菲菲, 再睡下去又要头晕了。” 被子里传来含糊的呓语:“我现在就晕…你走开嘛……” 平常饱满清亮的音色被困意缠住,软化得娇娇绵绵。 程煜舟喉结微动, 耳尖泛起点点薄红。 她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实在很难不答应她。 上一次哄李雨菲起床还是十五岁, 那时候叫醒她是容易的,只要他承诺她起床就给她买想要的首饰包包, 李雨菲就会排除万难地爬起来,闭着眼, 丧尸般歪头斜身地站立,“好了好了,我起来了,我已经醒了……” 十几年过去, 程煜舟不确定这方法还有没有用——待在封闭式的庄园里,他暂时也还不能直接给她变现。 他准备了别的东西。 掀开被角, 程煜舟托起李雨菲的左手,轻轻晃了晃,“菲菲,看看, 你的手。” “嗯昂?”李雨菲闭着眼,敷衍着哼出拖沓的鼻音。 程煜舟晃动着她的手腕,坚持不懈:“看一下,就看一眼。” “干嘛呀……”李雨菲不耐烦地掀开一条眼缝,片刻,骤然坐起。 她握着自己的左手,赫然就见睡前只剩下三个甲片的左手恢复到了几天前的模样。 被扇贝折断的两只美甲原模原样地长了出来! “怎么回事?”她惊喜地看向程煜舟。 “我看下面有美甲店,就借来了工具,趁你睡觉的时候研究了一下。和你原来做的还像吗?” “完全就是一模一样!”李雨菲喜出望外地转腕,看着金红色的玫瑰花纹在指尖闪闪发光,“你还有这手艺,我怎么不知道呢。” 她说完蓦地一顿。 怪谈男友 第267节 她当然不会知道,哪有人类可以第一次就能做成这么高水准的美甲。 就算程煜舟是天才,画这些也要不少工夫,她睡觉再死,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这根本就不是人力。 对了,她躺床上不是午睡,是为了思考对策……要命,还没想出结论,她就睡了过去。 李雨菲痛苦捂脸,追悔莫及。 事已至此,还是赶紧去见宋晓娜,听听她有什么高屁。 李雨菲振作起来,掀开被子,“先不说美甲,现在几点了,我们没迟到吧?” 程煜舟脸上的笑意淡去一瞬,“不要紧,这不是什么会议,晚一点儿也没关系。” “我知道,我就是不想听她哔哔赖赖。” 李雨菲扎起头发,简单收拾了下,在三点半之前到了约定的大门口。 她都到了,居然没看见宋晓娜和迪安的人影。 等了十来分钟,李雨菲才见两人从前庭走来。 “你约我过来,自己却迟到!”李雨菲怒,“说好了三点,现在都几点了!” 宋晓娜凉凉睇她,“是啊,现在都几点了?” 迪安笑道,“我们等你们不来,就去四周侦查了一下,和离开城堡的其他人聊了几句。” 李雨菲的质问霎时漏气。 她被噎住,理亏地移开目光。 “不说废话了,跟我走。”宋晓娜转身,领着人往一楼深处走去。 她进入了某间杂物室,搬下挂在墙上的女神画像后,墙上俨然是一道合金暗门。 “这是什么?”李雨菲吃惊。 “地下室。”宋晓娜拿出手机,对照着备忘录输入密码,“没听说过么,‘每座教堂的真正面目,都在它的地下’。” “没听说过。” “有空读点书如何?” 绿灯亮起,合金门打开。 一条幽暗的楼梯出现在四人面前。 迪安吹了声口哨,“酷~” 他们往下走去,四周是清水墙壁,只简单的装了灯和门。 空气不流通,排湿系统也长久没有启动,部分墙角出现发霉,层高不低,却因为四周都是灰色的水泥,给人以压抑。 李雨菲喃喃,“我都不知道还有地下。” “独栋的房子基本都有地下,”宋晓娜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在前面引路,“城堡里很多家具、藏品不适合展出,公司就暂时把它们移到了地下。” “我就说感觉城堡里少了很多东西!” “别搞得好像我们是小偷似的,你又是什么身份?” 李雨菲语塞。 她又气又恼,却也哑口无言。 是啊,她是什么身份…… 她身旁的程煜舟开口:“从抽到的身份牌来看,她是普绪克。” 而这里是普绪克的庄园。 李雨菲一顿,宋晓娜回眸,余光瞥向面色冷淡的男人。 “建彬,别太沉迷游戏了——”宋晓娜轻轻慢慢道,“她是李雨菲,不是什么普绪克。” 程煜舟眯眸。 迪安敏锐察觉气氛有些不对,立刻出声,“不过晓娜,我们来这里干嘛?” “到了。”宋晓娜止步,停在了一间水泥房前。 她按下把手,推门摸向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灯亮起的瞬间,几人同时一惊。 四五十平方的储藏室内,堆满了冷兵器。 墙上挂着弓与剑,地上立着八尊寒光烁烁的铁甲。 宋晓娜打开了几个箱子,露出里面存放的流星锤、盾牌和长矛。 “这是城堡里原本的陈设,”她对几人道,“鉴定师说都是开了封的真家伙,而且造价不菲,放在外面不安全,就收到了这里。” “怪不得。”李雨菲恍然大悟,“我是记得从前走廊上有过铁甲的。” “我来说说我的推测。”宋晓娜对三人道,“假设阿芙洛狄忒就是恶魔,那就不难推测出,恶魔的具体形态。” “我们已经见过扇贝形态的恶魔,如果还有其他种类的恶魔,那大概就是‘天鹅’、‘白鸽’、‘麻雀’这三种。” “为什么?”李雨菲问。 程煜舟向她解释,“因为这些和扇贝一样,都是阿芙洛狄忒的象征物。” “最有名的象征物应该是‘玫瑰’,但介于这里的神职人员和圣骑士身上都有玫瑰标志,我推测‘玫瑰’被普绪克‘占有’了。” 宋晓娜看了眼李雨菲,李雨菲扁扁嘴,收起了自己十个描着玫瑰的美甲。 什么叫占有,她才没那么霸道。 “那阿芙洛狄忒就不会再以玫瑰的形式出现咯?”迪安问。 “就怕她转而用其他东西填补玫瑰的空缺。” 迪安理解:“我懂,打游戏是吧?阿芙洛狄忒想要的玫瑰被普绪克ban了,她就退而求次,选另外的英雄?那她的第二目标是什么?” 程煜舟和宋晓娜同时开口,“罂粟。” 这恶心的默契令两人又同时静默。 程煜舟不再说话,宋晓娜往下说,“阿芙洛狄忒刁难普绪克的三个试炼中,第一个试炼是让她从罂粟花里挑出谷子。多亏蚂蚁们帮忙,普绪克才能完成试炼。” “蚂蚁已经以神职人员的帮手形象出现,那罂粟花也该以反派的形式登场了。” 程煜舟嗯了一声,他记着自己不能和宋晓娜对话,便对李雨菲说:“是合理的推测。” “所以,后日入.侵庄园的恶魔,大概就是三类:扇贝、鸟类,和罂粟花。” 宋晓娜道,“我仔细回想了击退扇贝的那一天。建彬过来帮忙前,我和迪安顶着门,被扇贝差点撞开;而建彬过来后,我们身上亮起了红光,扇贝就着起了火。” “雨菲也说,她在告解室被扇贝咬住后,身上涌现了红光。” “但不论是雨菲对上扇贝,还是我和迪安对上时,都没有出现火焰——如果不是因为建彬有什么超能力,就说明,信仰力是累加的。” “累加?”李雨菲没太听懂。 “‘信仰力’这个词太抽象,我换个说法——‘火力值’。”宋晓娜道,“当时我们三个人的火力值都在20以下,够不上燃点。直到‘火力值’高达47点的建彬加入。” 她五指聚合,作出火苗状,“温度聚集到了恶魔的燃点,扇贝就着了。” “以及,为什么信仰值会转化成火,而不是水、不是什么圣光——”宋晓娜笑了下,“发现了么,不论是扇贝、鸟类,还是植物,它们通通怕火。” 迪安和李雨菲听得一愣一愣。 程煜舟对李雨菲道,“阿芙洛狄忒诞生于海洋,水与火天生对立,这大概就是信仰值会转化为火焰形态的理由。” 李雨菲看了他一眼,好像回到了初中。 老师在上面大声讲,程煜舟在下面小声补充。 她还不开口,他就知道她哪里没听懂。 宋晓娜道,“反过来说,信仰力是火焰,就进一步侧面佐证了‘阿芙洛狄忒就是恶魔’这一观点。” “噢噢噢!”迪安捧场地鼓起掌来,“不愧是a大财经系的美女学霸,晓娜,你真是太聪明了。我连阿芙洛狄忒的象征物都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博学。” “这算是碰巧。”宋晓娜道,“我们家从爷爷那一代就在深耕旅游行业了。从事这个行业,基本的人文神话常识我还是了解的。” 她拍了下迪安,“帮我把那只弓摘下来。” “这个?”迪安指向了墙上最小的一把木弓。 “对。” 宋晓娜接过,试了试弦,“敌人的种类大致确定,那大家就挑选一下防身的武器吧。鸟类比较多,你们会用弓箭的话,可以选弓。” 信仰力和神牌这两样东西太过玄乎,比起玄幻之力,还是手里有把刀更加实际。 这就是宋晓娜带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你还会弓?”迪安惊讶。 宋晓娜道,“大学参加过社团,工作后,发现国外的客户很喜欢这种运动,就时不时摸一把。” 她问迪安,“你会吗?” 迪安摇头,“我不行。” 宋晓娜便又看向李雨菲,“你不会对吧。” “……嗯。”李雨菲憋屈。从小认识就是这点讨厌,她所有的短板她都知道! “你智商不高,但运动神经还可以。”宋晓娜道,“还有一天半,要不要试试看?” “嗯昂?”李雨菲眼睛一亮,振奋鼓舞,“好啊。” 弓箭,听起来怪酷的。 宋晓娜点头,“那我…”“那我来教你吧,菲菲。” 程煜舟取下另一把小弓,“这是76磅的,你看看重量。” “你会射箭?”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李雨菲问完,看了眼同时发问的迪安——这不怪他,面前的并不是他好兄弟郑建彬,迪安不知道也正常。 怪谈男友 第268节 但她怎么也不知道! “以前学过一点。”程煜舟试了试弦,去找防割手套。 宋晓娜道,“那还是我…”“不过菲菲,我还是比较建议你用近战武器,或者拿盾。” “我不要!”李雨菲一口否决,“我不敢靠近。” 程煜舟了然,让她戴上手套,“那先去外面试试弓?” 他拿起一支箭筒,将弓背在身上,“我们走吧。” 连着两次被打断,宋晓娜脸色微沉。 她正要跟上,带着李雨菲往外走的程煜舟忽然回眸。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宋晓娜蓦地一怔,抬手捂住脖子。 那一霎,仿佛有箭镞从她喉前擦过。 他们心知肚明,隔空相望。 李雨菲被程煜舟带去了□□。 从玫瑰花圃侧面出去,走上一段路,是一座小马场,马场配备了三圈靶子。 程煜舟给李雨菲演示了两遍,她兴致勃勃地接过来,然后僵住。 长美甲不能握弝! 李雨菲扭头,看向程煜舟,要指导教练给出方案。 “我先帮你把左手卸掉?”他试探着提议。 “它们才出生一个小时!”李雨菲抱住自己晶莹莹亮闪闪的新甲,“你也太残忍了吧。” 程煜舟连忙保证:“没关系我会再补上的。” “什么没关系!我不是说你对它们残忍,是对我!”李雨菲捂着指甲,“才刚做,你知道新甲卸下来有多痛、多伤指甲吗!你就没有可以戴着美甲射箭的技巧吗?” 即便程煜舟得到了非人的力量,可以凭空造物,也实在难以解决“如何使用长芭蕾水晶甲有效握弓”这一技术难题。 他只能坚持原来的回答:“菲菲,我有不痛也不伤甲床的卸甲方法,让我试一试吧。” 得亏他不是活人,他要还是人类,李雨菲只会给他个白眼。 看在他有鬼力的份上,李雨菲将信将疑:“真的?” “嗯,真的。” “好吧。”李雨菲恋恋不舍地把手伸出去,“那你试试。” 那层窗纸还没捅破,程煜舟不能直接取了她的指甲,得借点工具装装样子。 他不清楚专业卸甲是什么样,只知道两年前李雨菲发过一个“在家diy”系列,里面有一期是教在家卸甲。 用的材料很简单,程煜舟略略思索,心里有了大概。 “我们先回去,找找工具。” 带着弓,两人回到七楼的房间,程煜舟从藏酒室里拿了瓶浓度较高的龙舌兰。 不溶于水的物质大多溶于酒精,他将酒倒进长盘,充分浸泡指甲,又拿了把牙线,小锯子般,用线一点点割锯甲片和指甲的粘连面。 要卸下五只美甲,这是个耗时耗力的工作。 李雨菲用右手托着腮等他。 辛辣浓厚的龙舌兰香弥漫在两人之间,她翘腿坐在高床上,看着小马扎上的程煜舟低头认真切割。 他膝盖打开,两条长腿不得已向外歪斜,却不见流里流气,依旧那么乖巧文静。 他从小就是乖宝宝、好学生,后来又是体贴包容的未婚夫,郑建彬这张脸一点儿都不合适他。 如果程煜舟还活着,现在会长成什么模样…… 程煜舟。 她默默望着他。 他为什么回来,又为什么要假扮成郑建彬,为什么不直接与她相认? 是有难言的苦衷,和厄洛斯一样; 还是他想要得到些什么…… 程煜舟,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程煜舟这三个字伴随了李雨菲二十余年,从孩童到成人,他的生前生后,亦是她的过去与新生。 她不知道程煜舟在搞什么鬼,那她呢,她喜欢他、她爱他么? 她,想要他么…… 李雨菲抬起脚背,碰了碰程煜舟腿侧。 他抬眸看来,李雨菲开口:“你应该,不是在报复我吧?” 程煜舟怔忪。 李雨菲想通了,一个白天的纠结后,她得出了答案。 直接问吧。 又没别的办法了。 避开真实身份,委婉地问问其他事,应该没什么关系。 “报复?”程煜舟错愕喃喃。 “嗯昂,”李雨菲打量着他的神色,试探道,“你是来报复我的吗?” “怎么会…”程煜舟戛然而止,眼睑半耷。 他占据了她爱人的身体,把她困在这样可怖的地方,她这么想一点儿不奇怪。 程煜舟抿唇,丝丝缕缕的涩然攀上了眼角眉梢。 他实在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李雨菲会认真地问他—— 他是来报复她的吗 “我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他低垂着头,浸泡在冷酒中的玫瑰纹样扭曲偏折,他说,“我也很不喜欢现在的情况,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是这样血腥的形式——但是菲菲,这都是必要的。” 他的声音低落,却喃喃着坚定的信仰,“我不得不这么做,一切牺牲都有意义。” 每一次降临的恐惧,都会成为他守护她的力量。 “阵痛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出现平衡点。” 他从辛辣的酒水里托起她白皙的手,酒液中的玫瑰花闪闪发亮。 “就当是一次全真视角的游戏,我向你保证,不会出现真正无法挽回的伤害。” “可是已经有人死了!”李雨菲不明白,“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复活牌吗?” 程煜舟颔首,“你可以这样理解。” “我不理解!”李雨菲睁眸,“为什么非得玩这个游戏,不玩会怎么样?你会死吗?还是我们这群人已经注定要死了,打赢圣战才能让我们活下来?” 他不说话,急得李雨菲想掐他。 她恨谜语人,又怕“道破天机”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烦透了,她最受不了这样的磨叽。 “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燕子言语间透露的世界法则令程煜舟心惊,他还没摸清怪谈背后、燕子背后的体系。 过早向李雨菲袒露这一切没有意义。 她不屑他的爱,骄傲又自信,如果得知这场噩梦般的游戏只是为了保护她,一定会火冒三丈地极力反对。 他不如说得模棱两可,让她为他的行为自动脑补合理的动机。 程煜舟挽起凄哀的笑,“菲菲,无论如何,我不会伤害你。” 李雨菲定定地同他对视。 那双黑眸映满了她,如程煜舟所说,从小到大,他从没有伤害过她。 “那后天怎么办?”她蹙眉,“还真的要和恶魔打架啊,不会死人吧?” 她的语气松动了,程煜舟立刻道,“我会引导大家,尽量减少牺牲。你放心,既然再重的伤都能通过祷告立刻痊愈,那死亡也并不可怕。” 这句话听起来确实有复活牌、复活泉水这类道具。 他这样恳切地担保了,李雨菲稍微好受了点。 想想也是,程煜舟要真有那么大能耐,还用得着待在这荒郊野外? 他变成人,回来继续当他的少总不好么。他都能控制这么大的庄园了,控制个会议室也一定不在话下,那他岂不是想签什么合同签什么,想怎么签就怎么签。 他要是真有这能力,才不用龟缩在这里。 她就信他一次。 “嗯昂。”李雨菲伸直了五指,结束对话,催促程煜舟卸甲。 知道她放过了他,程煜舟顿时露出笑意,他明白这是因为李雨菲信任他。 她不爱他,却能信任他、纵容他,这已是弥足珍贵的感情。 他继续在盘中卸甲。 半小时后,程煜舟擦干她手上的龙舌兰,“还可以吗?” 李雨菲抬起手一看。 嗬。 五个甲床粉里透红,亮得反光。 这人压根就没见过卸完美甲的指甲长什么样。 “凑合吧。”她甩了甩手,“那我们继续射箭。” 怪谈男友 第269节 “外面太暗了,”程煜舟擦干自己的手,提议,“我们在走廊上练吧。” 李雨菲往窗外看了眼,耽搁那么久,外面果然天黑了,“走廊上怎么练?” 程煜舟捡了两个抱枕,“拿这个当靶子。” 他们离开房间站去走廊上。 五步一盏水晶灯的走廊笔直、明亮,是个练箭的好地方。 程煜舟将抱枕固定在靠墙的桌子上,对十五米外的李雨菲示意,“箭镞已经拔掉了,偏了也没关系。” 李雨菲兴奋点头。 其他事晚点儿再说,她还没射过箭呢,戴着专业手套拉弓好帅。 程煜舟退开两步,让出道,“预拉,再拉——” “抬高,不要只看目标点,瞄的是目标点上方。” “好,”他挥手,“脱弦!” 砰哗——! 近百斤的水晶吊灯轰然砸下! 程煜舟瞳孔骤缩,去了镞的箭,竟生生撞断了金属吊索。 一地的水晶残片,明亮的区域霎时陷入昏暗之中。 李雨菲抓着弓,愣愣看着地上的大吊灯,又看了眼自己的手。 狐狸眼眨了眨,眨了眨。 片刻的寂静后,她喊:“都怪你呀!你怎么教的!” 第120章 失落庄园 李雨菲的武器换成了剑。 她在弓箭上的天赋实在是非同寻常。 常人对月射鸟、对鸟射石, 而她反其道行之,能对着地上的草,把日射下来。 “说白了手抖。”宋晓娜一针见血, “你本来就是新手, 手不稳,拉弦的右手上还那么长美甲,卸了吧。” “又要卸啊。”李雨菲蹙眉, 舍不得。 “左手都卸了,右手留着不伦不类。”宋晓娜抱胸,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几个美甲?” “这是没有必要的牺牲。”程煜舟对李雨菲道, “菲菲,没关系, 就算把美甲卸了,短时间内要能射中鸟类也是不现实的。弓对你来说不实用, 我们换一种吧。” “嗯昂,有道理。”李雨菲马上放弃, 把弓给他。 也没那么有趣。 程煜舟帮她挑了把女式单手剑,即便是女式,重量也不轻。 迪安借过来甩了甩,咋舌, “双开封,还这么重, 太危险了吧。”到时候被大天鹅子一顶,刀锋直接撞自个儿脖子上。 李雨菲夺过来,上手就是两个剑花。 “呦呵。”迪安吃惊,“练过啊?” “我跳过剑舞。” “剑舞?那你会什么招式吗?” 李雨菲诚实道, “都靠剪辑,主要就是翻剑花。” “没了?” 李雨菲想了想,伸剑收腿,“还有个仙人指路!” “说白了就是不会。”宋晓娜拨开刺到自己面前的剑,“算了,也不能指望你什么,到时候你就看看地上有没有没断气的,找到了就一矛刺死。” “瞧不起谁呢!”李雨菲挑眉,旋即疑惑,“为什么是一矛?” 迪安憋笑,不敢出声。 因为这是张飞的梗。 冷兵器用起来并不方便,这把剑挂在身上,会把衣服裤子拽下去,背在身上,又拿取不便,李雨菲只能时刻抱在怀里。 “要是国外就好了。”迪安不由得感叹,“国外这样的庄园,肯定有收集枪.支。” 枪多方便呐。 他很务实地选择了一块盾牌,半人高的盾,拖着走都嫌累,真遇到危险不知道是用盾挡,还是扔了盾跑更加安全。 这是恶魔入.侵前的最后一天,宋晓娜和程煜舟十分自然地进入组织领导者的身份。 两人集结了庄园内的游客,将武器储藏室里的器具分发给众人。 他们拆了那几尊盔甲,将甲片给了力量较弱的人群,权作盾使;又向众人宣讲了信仰值的相关内容。 讲解之后,宋晓娜发现自己的信仰值蹿升了整整十点。 传教果然是提升信仰值最快的办法。 但很遗憾,传教的内容无法重复。 a将新信息告知b,b再将同样的信息说给a时,并不能增加b的信仰值。 传教,必须是传播对方未知的信息。 一定范围内的信息是有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庄园的信息被挖掘得差不多后,很难再有新的信息。这会导致后期越来越难通过传教赚取信仰值。 宋晓娜若有所思地看向程煜舟。 他抢占了太多先机。 意识到自己又下意识地和程煜舟比较,宋晓娜蓦地回神。 她摇头,把自己从固有思维里拔出来。 这不是同场竞技,和死人较什么劲儿。 时间分秒流逝,太阳西沉,宋晓娜终于找到机会接近了李雨菲。 她扣着李雨菲的肩膀,把她拖进□□的玫瑰迷宫花圃,“马上就是明天了。你,应该不是什么都没做吧。” “当然,”李雨菲说,“我昨天就问他了。” 宋晓娜迫切道,“怎么说?” “我问他要怎么离开。”李雨菲说,“他说他也没有办法,他也很讨厌现在的情况。” “他没有办法?”宋晓娜狐疑。 “嗯,他说得很难受,我觉得是真话。想想也是,就算他是来报复我的,把你们困在这里算什么,观摩我被报复的过程?” “而且……”李雨菲扭捏道,“好吧,你之前说得可能有道理,他大概不是来报复我的。” 给她每期视频点赞收藏的人,肯定不是恨她的。 程煜舟当然不可能恶意折磨李雨菲。这一点宋晓娜不反对。 但如果程煜舟也是受害者,那把庄园塑造成怪诞的幕后黑手又会是谁? 从李雨菲口中得知的消息完全推翻了宋晓娜的推测。 真的存在第三方势力的可能吗? 在她看来,整个庄园、各处细节都表明程煜舟才是策划者。 抢占阿芙洛狄忒的玫瑰; 抹掉普绪克的“蝴蝶”元素、把蚂蚁刻画成卡通形态; 以及这过分宽松的教规教条——她推测,这是程煜舟知道李雨菲生性散漫、受不了管束。 这座庄园有太多专供李雨菲的优待,如果幕后黑手不是程煜舟,那还会是谁? “你别太担心,”宋晓娜正思索着,李雨菲又道,“可能是后面有复活环节,他说死了也没关系。” “他直接这么说的?” “那倒不是,是我理解的。” 宋晓娜马上道,“把他的原话给我复述一遍,一个字都别落。” “那我哪里记得住啊。”李雨菲睁眸,“他说得又玄乎又空洞,我想不起来。” 宋晓娜扶额。 “你,”她头疼不已,“以后程煜舟说的每一句话,你全都给我录音!” “神经病啊,我是变态吗!” “变态也比死了好!”宋晓娜厉声,“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么多人都被困在这里,你以为这是什么游戏吗!” “游戏……”李雨菲眨眼,“他也是这么说的,说让我把这当做一场游戏来玩就好。” 那双狐狸眼落到宋晓娜背后的弓箭和自己怀里的长剑上。 “昨天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也骂他了,但这么一看,还真挺像游戏的。”李雨菲恍然大悟,“该不会我们真的是进入了什么游戏吧?我记得有些综艺和电视剧就是这样,人躺在舱里,意识和精神在虚拟世界里。” 宋晓娜一顿,拧眉思索起来。 游戏这个词,已经不止一次地从程煜舟口中出现了。 她之前就觉得奇怪,程煜舟怎么说也在法治社会活了二十多年,怎么能那么轻易地杀人,还是虐杀。 但在游戏里,随手杀死一个无辜的路人再正常不过。 不仅如此,教堂在游戏里也是很常见的回血点——所以向女神祈祷就能瞬间治愈、复活? 如果这里只是一个虚拟游戏,那一切就都说得通。 原来如此,难怪程煜舟告诉李雨菲,郑建彬的游戏结束,回到了现实世界。 说不定郑建彬真的没有死,真的在退出游戏后就回家了。 怪谈男友 第270节 尽管这只是一种猜测,但知道自己有可能不会真的死亡,宋晓娜脸色还是好转了不少。 她追问:“要是我们长期滞留在虚拟世界里,现实世界里的身体会怎么样?” “我当时没想到这些,”李雨菲老实说,“但他说,他绝对不会伤害我。” 不会伤害李雨菲,那其他人呢? 况且——“伤害的判定是很主观的,”宋晓娜不是李雨菲,没那么好糊弄,“比如你打他一巴掌,他可不觉得那是伤害。即便是法律上,对伤害的判定也很严苛,破个口子、几个乌青,连轻伤都不算。他所谓的‘不会伤害你’,到底是我们想的‘不会伤害’,还是他眼里的‘不会伤害’?” 这些质疑并非无的放矢。宋晓娜毕业后,听说过一点程家的传闻。 程延东,那个叱咤商界的男人,私下居然以爱为名,活活将自己妻子逼死。 而直到方玉舟去世,程延东恐怕都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一种伤害。 龙生龙,狗生狗,狗改不了吃屎,程煜舟的爱情观也不太正常。 在听李雨菲说‘他说,他绝对不会伤害我’时,宋晓娜立刻想到了程延东夫妇的情况。 李雨菲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没有小时候那么恣意了,交的男朋友也都是些歪瓜裂枣,不知道程煜舟会不会因此生出扭曲的保护欲。 宋晓娜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高。 “你想得也太多了吧。”李雨菲皱眉。 宋晓娜嗤笑,“有没有可能是你想的太少了,大小姐。” 她手把手地教李雨菲,“你今晚再找机会,好好问问他,玩这个游戏具体会造成哪些负面影响——给我录音!” 就算程煜舟并非元凶,他所掌握的信息也一定比她们要多。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没有告诉他们,要么是有规则束缚了他,要么,是他在顺势利用目前的情况,自愿成为主谋的帮凶。 宋晓娜偏向后者:他在浑水摸鱼,借此将李雨菲留在身边。 “他要是不说,你就给我哭。”宋晓娜道,“哭着说想要离开,说自己在这里害怕,再这么下去就要崩溃了。” 李雨菲用吃了屎的表情拒绝,“我哭不出来!” “那你是想以后每天在这里弥撒、在这里和恶魔战斗?” “……我努力吧。” 两人又聊了些细节,便分头回去。 “我从这边走。”宋晓娜指向迷宫出口,“入口近一点,你就从入口返回吧。” “昂。” 两人各自离开。 走了半小时后,李雨菲抱着剑停在了迷宫中央。 她抬头望天,低头看地,又转头看了看四周修建成两米多高的玫瑰围墙。 思忖片刻,李雨菲仰头,扯着嗓子喊:“郑建彬——郑建彬——!” 最后,听见呼唤的鸟妈妈焦急飞来,把她领走。 这方法比她自己一个人乱走聪明得多。 李雨菲出来的那一刻,看见远处宋晓娜复杂如便秘的脸色。 她瞪了回去,干什么,牛顿都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她懂得站在程煜舟的肩膀上,她和牛顿有什么区别。 凌晨那一刻,女神就会休憩,因此在程煜舟的建议下,众人提早了入睡时间。 做完晚间弥撒,拿到最后一点信仰值后,所有人早早休息,只是没有几个人睡得着。 李雨菲躺在床上,瞥向身旁闭上眼的程煜舟,想着宋晓娜教她的话,心脏突突地跳。 她越来越有普绪克的既视感。 宋晓娜完美充当了撺掇普绪克揭开厄洛斯真面目的那个姐姐,而她呢,她要乖乖听话,去扮演普绪克吗? 如果她拒绝按照普绪克的剧情往下走,永远装聋作哑、粉饰太平……这更不现实,李雨菲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她纠结了没两分钟,打开手机录音,倒扣屏幕放去枕头边,然后转身,推了把程煜舟。 “醒醒。” 程煜舟睁眸,从鼻腔里发出轻音,“睡不着吗?” “当然了。”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到凌晨,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李雨菲本来也是紧张的。 她坐起来,“你就一点儿不怕吗?” 程煜舟跟着起身,“恶魔不会特别吓人的,我们已经推理出它们不过是些小鸟、海鲜和花而已。” “可我们就是会被这些小鸟、海鲜和花杀掉!” “菲菲,你可以待在房间里。”程煜舟提议,“我会保护好你。” “我不要,坐着等死更加可怕!”李雨菲狐狸眼一挑,“再说,你的力气还没我大。” 她把宋晓娜按着哐哐揍的时候,他连宋晓娜都打不过,后面天天坐办公室,估计更弱了。 程煜舟语塞。 他不说话,李雨菲给自己说急了,拼命摇他,“怎么办,就不能趁现在跑吗?我们为什么非要去和恶魔战斗,太离谱了,你快想想办法!难道以后我们要一直待在这里?我才不要当一个战斗修女,每天不是念经祷告,就是斩妖除魔,啊真是要疯我会变成什么样啊!修女能染发喝酒吗?” “菲菲,冷静、冷静,没那么夸张。”程煜舟按下她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先别想那么多。” “说得轻松,你又不用怕!”激动之下,李雨菲脱口而出。 她自己没发现,程煜舟也只当没有听到。 “我知道一开始很难接受,”他望着李雨菲的眼睛,“但我保证,这里的生活不会比在外面差。” “你在说什么屁话。” “会好起来的。”程煜舟认真道,“相信我菲菲,只要我们努力,这里会变得比外面的世界更加美好。” 李雨菲震惊,他传教上瘾了?这些天对着别人传还不够,居然对着她也传起来了。 刚这么想,她便看见程煜舟眼底亮起了温柔的暗光。 那光芒如海底火山旁涌动的水,温暖地包裹住了她。 “别怕,菲菲,不用有任何负担。”他如此说道,“把它当成一场游戏,享受它,你会在这里过得很快乐。” 狐狸眼微微涣散,李雨菲喃喃:“我不快乐,我凭什么要玩这种死亡游戏……” “你忘了么,这可是你的庄园,是你的领地。”程煜舟引导着她,“你当然想要保护自己的财产不受恶魔侵害。” 李雨菲微微皱眉,意识抗拒:“不、不是我的……” 她的自我意识过分顽强,跨度稍微大一些,就会反抗。 程煜舟只能再帮她梳理一遍,“怎么会。这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是…程煜舟的。”她说。 程煜舟缓缓道,“程煜舟的,就是李雨菲的。” 李雨菲再度皱眉。 程煜舟一顿,连这句话她都不能接受?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他以为自己早就把一切都献给了她,而她也心知肚明。 她知道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知道非极端方式不能激怒他,所以才会绞尽脑汁试图在人前羞辱他。 可她现在的这幅反应,竟是连他们的婚房都排斥在外,打心底里抗拒。 “程煜舟的,就是李雨菲的。”他加重了暗示,重复这句话,“这座庄园、乃至程煜舟的一切,都是你的。” 李雨菲大脑有些混乱,瞳孔几度收缩,如何也无法聚焦。 程煜舟等待着,等待她接纳他。 “不对吧…”然而,她依旧反驳了他,“怎么就成我的了?” 洗脑到了这个地步她竟还能反对,她对他的排斥竟如此之深,连这座庄园都完全无法接纳? 程煜舟十指收紧,失落之中腾升起无名的惊怒。 “为什么?”他不能接受,“菲菲,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我们认识那么久,你可以不爱我,可以厌烦我,但至少要知晓我的心意啊!” 她分明已经亲了他,难道那个吻真的只是他的臆想、是她的试探? 难道那时她想吻的依旧是郑建彬而不是他? 反应过来自己竟对着她生气,程煜舟一怔,语无伦次地道歉,“抱歉、对不起菲菲,我不是在怪你,这是、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凶你。对不起我怎么会用这种语气和你说话……” 频繁改变的指令,让李雨菲眸底浮现出一点混乱。 程煜舟赶紧放轻语气,“不用思考太复杂的原因,你喜欢这座城堡不是么,你不想看见它被破坏、被侵占,想要保护它,这是人之常情。” “我是不想看见它坏了。”这一次李雨菲认可了,“那也不能拿我的命去守护它啊。” “怎么会呢,”程煜舟叹息,“这是为你而建的庄园,你是这里当之无愧的主角,无论环境如何凶险,主角永远不会出事,你会得到幸福美满的结局。” 李雨菲沉默,没有回答。 程煜舟微疑,怕伤到李雨菲的神经,他每次为她施加的暗示都很浅,一旦逻辑不够顺畅,她的意识就会挣脱反抗。 但这句话怎么也不该让她生出抵触情绪。她为什么又在迟疑? 正当他打算加深力度,再暗示一遍时,李雨菲开口,低低问他:“美满的结局,只是我一个人的吗?” 程煜舟睁眸。 心脏蓦地重跳。 她是指…… 不,他不能再自作多情了。 有了刚才的教训,程煜舟很快反应过来,她指的未必是他,更可能是宋晓娜、是其他被困的人。 他回答,“不,是所有人的。” 活下来的人,如愿以偿存活下来; 怪谈男友 第271节 不幸死亡的人,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如愿以偿回家。 纵然过程中有些许牺牲,但他也让他们见识到了无比美丽耀眼的人间神。 为了一览山顶的绝景,绝大多数人会心甘情愿接受登高的劳苦。 想必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值得的付出。他们会感激他。 “所有人……”李雨菲喃喃。 “是的,所有人。所以不必焦虑。”他覆上她的眼睛,浓密的眼睫在程煜舟掌心颤动,“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你会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颤动的睫毛慢慢合上,他抱住放松下来的她,放去床上。 目光扫过李雨菲枕头边上的手机,程煜舟眸色微深。 现阶段,宋晓娜作为陌生环境里唯一的熟人,能让李雨菲感到安心。 他还得留着她。 除处刑以外,圣战前夕是收割负面情绪最多的一天,未知的焦虑、恐惧比直面恶魔更加庞大。 凌晨在六十余名游客的惶惶不安中到来。 有钟声响起,城堡和小镇上的另一处教堂同时鸣钟。 所有人一个激灵,纷纷跑了出去。 天空漆黑一片,本就深夜,这并不奇怪,但今晚无月无星,暗得格外浓厚。 扑啦—— “什么声音!”有人惊叫。 那一声响后,密集层叠的响动自上空传来。众人抬头,高空之上,有飞鸟掠过。 成千上万的鸟雀俯冲而下,难以计数的庞大鸟群将天空严严实实地遮蔽,振翅声如同疾风骤雨。 它们悬在空中,用喙、用爪啄咬着什么。 “快看!”鸟雀的喙下爪下,亮起淡淡的玫红色光芒,仿佛有一层玻璃罩住庄园,阻挡了那些鸟雀。 “是信仰力的光色!”宋晓娜一眼辨认出来,她扭头四顾,却没看见蚂蚁和骑士。 女神的休憩日,难道连她的衍生物也全都休息了吗? “那、那是什么!”忽然有人惊恐呼叫。 万鸟扑棱的声音中夹杂着捕兽夹般的金属声,寻声望去,庄园边缘处,一只只巨大的扇贝正在咬合、撞击着屏障。 它们和天空的鸟雀一样,被玫红色的光芒阻隔在外,疯狂破墙。 不只是扇贝,一支支绿色的荆条从扇贝的间隙里爬上了红色的结界。 粗壮翠绿的花.茎上长满锯齿状的叶,顶端是或橙或粉的艳丽花卉。 宋晓娜呼吸一滞,罂粟。 如他们推断的那样,被夺走玫瑰花的阿芙洛狄忒,用罂粟花替代了缺失的象征。 硕大的罂粟花爬上了普绪克庄园的结界,花茎如蛇似蟒纠缠,齿叶摇摆切割,花蕊吐出腐蚀的毒雾。 “它们在攻击女神的屏障!”混乱之中,清朗肃穆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惊慌的游客们扭头,见年轻的男人背着长弓,手持《圣约》,站在穹顶普绪克的雕像下,扬声道,“屏障上的光芒和信仰力散发出来的同出一脉,把我们的力量汇聚到薄弱处,阻止它们!决不能让恶魔闯入!” 这一周,所有人都认识了程煜舟。 他是最早洞悉规则、帮助人们病愈、教导他们如何在这座庄园存活的人。 在被怪物包围,六神无主之际,程煜舟坚定的姿态为人们指引了方向。 “怎么汇聚?”有人下意识询问他。 “信仰力只会在感应到恶魔时出现,我们必须靠近它们。”程煜舟说着,阔步走下,人群自动分开道路,跟随着他。 体弱害怕的人留下,迟疑者坠在后面,急迫者跟在程煜舟身后。 他们往庄园边缘处进发。 宋晓娜一把拽住走在程煜舟身边的李雨菲,对她使了个疑惑的眼色。 李雨菲正急着打量四周的恶魔,没空说话,直接把手机给了宋晓娜,让她自己去听录音。 这录音确实是宋晓娜想要的,但她此时更疑惑的是,李雨菲怎么这么冷静? 她二话不说地跟在程煜舟身边,直接接受了讨伐魔物、保护女神领地的任务。 白天的时候,她还非常慌张,觉得这一切太过荒唐,现在就只剩下了些许不安和紧张。 怎么回事,短短几个小时,程煜舟是怎么劝说的她? 程煜舟察觉地看了过来,宋晓娜只得松手,李雨菲立刻去了程煜舟身边。 他那么脆皮还冲在最前面,她真怕他再走两步就挂了。 但她也不能阻拦程煜舟。 他煽动了那么多人帮着一起守他们家,他们又怎么好再缩在后面,全让外人出力。 ……他们家? 李雨菲心中划过一丝不自在。 庄园都被wv买下,打造成景点了,怎么会是她家? 她分得清哪些是自己的东西、哪些不是,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响—— 这就是她的。 这里一花一草、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为她准备的。 这声音无由而来,不显眼,也不容忽视,低低地在李雨菲心底徘徊游荡,缠绵地勾着她、让她发自内心地相信它。 最近一处结界边缘就在眼前。 凑近了,那疯狂撞击屏障的巨大扇贝立刻产生直观的冲击。 结界之上,密密麻麻的罂粟遮蔽天光,如黑暗本身投下阴翳。 众人不由得停下脚步,唯有程煜舟步势不减。 “喂!”眼看程煜舟就要站到扇贝面前了,李雨菲赶紧拉住他。 他对她摇了摇头,再往前跨了一步。 当距离扇贝仅剩五步之时,程煜舟身上焕发出了温和的红芒。 那光芒和结界上的光照相呼应。 人们肉眼可见,程煜舟面前那一块结界的颜色深了两个度——它像是被他的力量加固,变得结实牢靠。 他再往前一步,一簇火焰骤然从最近的一只扇贝上冒起,随即蹿升至罂粟群中。 炽亮的火光在黑夜之中格外醒目。 罂粟纠缠一块儿,火焰迅速向其他几株燃烧蔓延,顷刻间点燃一片! 烈火中的花发出蛇般的嘶鸣,它们扭曲狂舞着,烧至焦黑后败落坠地,扑簌簌脆响。 那一块的结界被火焰清空荡平。 众人爆发出惊呼,马上有人跟着站去程煜舟身旁。 越来越多人的聚集,结界上的红芒愈发浓厚,范围也越来越广。 “这样站着就能抵挡它们了?” “庄园面积那么大,我们只有这么点人,没办法覆盖全部啊。” “大家分开!”程煜舟回身,对着众人道,“按时钟划分出12个‘防御点’,每点分两组,每组两人,轮流防守。再在小教堂、城堡楼顶上各布置两名总控人员,自高处把揽整体局势,调动人员补给。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坚定信念,抵御这些怪物并不难!” 他姿态坚定、思路清晰,瞬间赢得信服。 “好,就这么做。”一名中年人开口,“郑先生,这次先请您和宋小姐去高处调配吧。” 进入庄园以来,众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郑建彬和宋晓娜两个名字。 郑建彬自不用多说,宋晓娜也在统计信息的过程里跟六十多名旅游相互认识。 再后来,这两人又探查出了武器库、教给大家信仰值的情报。 毫无疑问,他们是目前最能被人接受的组织领导者。 “可以。”宋晓娜接受,“我马上列一张排班名单。” 她把话说在前面:“我知道大家想要自由组队,但这样会导致力量分布不均。既然推举我做中控,希望大家能遵从我的排班表。我会尽量将亲朋安排在一起,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请大家顾全大局、服从调配。” “好!”中年人立刻附和,“这才叫人放心,请宋小姐从实际出发,我们一定配合。” “啊!”忽有惊叫声暴起。 众人回头,就见刚刚被烧干净的结界外的土地上冒出更多罂粟! 新生的罂粟纠结缠绕着投入熛火中。它们被火焚烧,很快又有新的加入。 这些毒花不知疲倦地飞蛾扑火,直至那火焰彻底被覆盖,越来越弱,最终闷熄在了密密麻麻的花茎当中! 火焰一弱,不仅罂粟新长了出来,连被烧死的扇贝也卷土重来。 新加入的扇贝避开红光浓郁的部分,挑了薄弱处撞击,满是黏液的贝舌甩在结界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听得人牙根发酸。 短短几息,一道细微的裂痕在结界上坼裂。 “动作快!”程煜舟脸色一变,“必须…”话音未落,他的箭袋一动,被李雨菲抓住。 怪物都要冲进来了,这些群人还在磨磨唧唧地讨论,李雨菲急忙抽出支箭,朝破裂处用力掷出—— 整整十米! 寒光烁烁的箭头穿过结界,刺中了腐蚀结界的贝舌,结结实实地扎进去五公分! 被她掷出的箭矢上附着淡淡红芒,没入贝舌后,残留在上面的信仰力顿时化作火焰,从贝舌内部爆炸燃烧。 霎时间,恶兽般恐怖嘶哑的嚎叫响彻天穹。 怪谈男友 第272节 众人回眸,无不震惊地看着程煜舟身边的女人,重新审视起她。 进入庄园到现在,他们对宋晓娜和程煜舟的睿智印象深刻,对这名女士的容貌也印象深刻,但谁都没有想过,她居然有这样勇猛的力量! 李雨菲同样愣住。 她松了松自己掷箭的左手。 果然是程煜舟和宋晓娜不会教,她的准头明明就很好,都是他们耽搁了她! ----------------------- 作者有话说:【“抱歉、对不起菲菲,我不是在怪你,这是、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凶你。我怎么会用这种语气和你说话……”】 其实和他爹一样,拿的都是虐文强制爱男主的剧本,换成方玉舟那样敏感细腻的女孩,这里就要留下心结了。 但李雨菲,没反应过来↓ “他凶我了?”“到底什么事啊”“我都没动,肯定不是我的错”“他知道错了?行吧,原谅他了,反正我也不知道什么事” 没反应过来,让程煜舟直接跳到下一句话了。 第121章 失落庄园 程煜舟拒绝了担当中控, 倒是领航员的迪安专业对口上岗了。 李雨菲那一箭展露的战斗力,令众人殷切地盼望留她在前线。程煜舟便也以自己信仰力最高、加固结界更重要为理由,留在了下面。 排表的决策权在宋晓娜手上, 她立刻毫不犹豫地把这两人调开——调得开开的, 一个12点位,一个6点位,中间依次隔着城堡、小镇广场和另一处教堂, 谁都别想见到谁。 而她自己,则去了离李雨菲最近的小教堂。 庄园里两个至高点, 一是小教堂阁楼,二是城堡天台。 这两个位置被设置为瞭望点, 各架上了一尊望远镜。 作为开发的景点,庄园里配备了广播, 但广播台的位置距离两个瞭望点有一定距离,为此, 人群还组织了两名“斥候”用来将瞭望处的信息传递到广播台。 庄园里没有汽车,倒是有几辆自行车, 可也帮不上什么忙。 内部路里随处可见平台、台阶,车轮难以跨越,幸运的是,他们有马。 城堡边上的马场里养了三匹大马, 这批游客里也有会骑马的人在。 第一次圣战,众人赶鸭子上架, 硬着头皮匆匆忙忙顶了上去。 庄园以时间为划分,被分为12个防御点,每个防御点分四人两组,轮流守卫。 除了站在结界前, 让信仰力填充结界,人们还用上了各种手段抵御结界外的恶魔。 经过信徒之手的物件,会沾染上其信仰力。 他们于是挨个抹过武器,在箭尾绑上线,对结界外的恶魔射出;又用刀枪剑戟刺向恶魔;更有甚者朝外面泼油,扔出燃烧的纸团和火柴;或是直接扔出点燃的酒瓶。 身为海洋中诞生的女神,火焰对阿芙洛狄忒的眷属们伤害极强。 靠着信仰力加火焰的攻势,以及瞭望台上宋晓娜迪安等人的指挥,整个夜间竟平安无事地撑了过去。 李雨菲站在结界前,隔着淡红透明的屏障,眼前的扇贝正对她狂甩舌头,腥臭味隔着屏障都刺鼻冲天。 三天前,她曾被这东西吓得走不动道,现在她面无表情地把剑刺出。 噗。 信仰力顺着剑柄传至剑尖,火焰在贝舌上燃起,空气中散发出咸香的鲜味。 噗。 她又把剑抽出,收回的途中顺带把旁边的罂粟也扒拉扒拉,让剑上的信仰力烧掉那些毒草。 李雨菲已经在6点的防御点上蹲了六个钟头了,她这辈子的扇贝都在这一天杀净了,杀得她嗅觉失灵五感丧失,脑子也木了。 她是谁,她在干嘛,幕后黑手是屠宰场吗?把他们困在这儿免费杀鱼宰鸟? 难怪程煜舟一直让她别怕、别紧张,这哪是什么和恶魔激战,她纯粹就是到海鲜厂的流水线上工来了。 一天24小时,两班倒刚好12小时,和进厂的工作时间一模一样,这里还不发劳保。 “菲菲姐,要喝点水吗?”和她一组的是个不到一米五出头的娇小女生。 宋晓娜排班时充分考虑各项能力配置,将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以及特别瘦弱的女生配给了彪形壮汉。 小文,就属于特别瘦弱的女生之一,配给了李雨菲。 至于程煜舟,宋晓娜排了他自己一个人一个组。 前面三个小时,小文还努力握着箭往外面戳戳,戳了半小时速度越来越慢。 她的两条胳膊快要断了,实在抬不起来,只能站在一旁给结界补充信仰力。 小文并不讨人嫌,见自己帮不上忙,就一直帮李雨菲擦汗、喂水,做力所能及的工作,非常积极主动。 “马上就要早上六点了。”帮李雨菲喂了水,小文告诉她时间,“宋姐姐说六小时轮换一次,菲菲姐,你再坚持一会儿,再十分钟就能好好休息了。” 李雨菲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这黑压压的鸟群和罂粟花下休息好,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轮换的第二组早早就过来了,显然,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无法安心躺着。 六点钟声一响,十二处防御点吹哨换人,李雨菲和其他一组守卫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城堡走。 她的胳膊已是抬不起来,腐烂的海鲜味把指甲缝头发丝都腌透了。 这样的战斗还要再来一轮—— 谁设计的战斗啊!哪个鳖孙王八蛋,缺不缺德啊!塑胶手套和围裙口罩都不发一个,有大病吧! 行至小镇广场,远远的,有人逆着人流朝她跑来。 “菲菲姐,”小文笑了,促狭说,“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李雨菲疲惫抬眸,见群鸟与罂粟的阴影下,程煜舟穿过人流朝她跑来,眉宇间满是心焦。 他们之间隔了一座城堡、一处小镇,一间教堂,直径距离四公里,李雨菲才走了四分之一,就同他遇上。 “菲菲…抱歉借过。”程煜舟侧身闪避人流,眼睛直直望着她,如同从前每一次相遇,那双眼睛总是第一时间捕捉到她,为她盈满欣喜的星光。 李雨菲倏地鼻子发酸,十分钟前,她还在冷面无情地戳海鲜,见到程煜舟那一刻,麻木的脑仁和心脏忽然涌现酸楚。 她这辈子都还没给自己杀过一条活鱼吃,现在却要给普绪克打工,又是拔花除草又是当免费的杀鱼妹,连着六小时不停地干苦力。 凭什么…… 委屈涌上心头,李雨菲加快脚步,两条胳膊垂在身旁,迈着步子朝程煜舟跑去,直挺挺地一头撞进他怀里,哭了出来:“程…郑建彬,我手好酸啊——” 程煜舟接过她的剑,覆上李雨菲胳膊,帮她揉捏,“这样呢,好点儿了吗?” 稀薄的黑雾从他指尖渗出,被他捏过的地方酸软瞬间消退,李雨菲抵着他胸口哽咽:“没好,还酸。” 程煜舟惊疑地加大了黑雾的量,“这样呢?” “酸,酸死了。”李雨菲在他衣襟上来回转头,半是擦泪擦汗,半是顶他发泄情绪,“又酸又困,嘴巴里还苦,都是腥味。” 程煜舟心疼自责地抚过她磨乱的碎发,“对不起菲菲,我马上带你回去休息。” 他不哄还好,一哄李雨菲更难受了,拖长了声音哽咽抱怨,“走不动——” “我背你。” “我都说了我手酸!勾不了你脖子!” “那…我抱你?”想起上一回抱李雨菲的经历,程煜舟目光游移,耳尖泛起一丝红意。 她坐在他脸上的感触,历历在目。 “嗯昂。”李雨菲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了。 她等了一会儿,见程煜舟颇为窘迫,像是不知从何处下手,不满地催促,“快抱我啊。” 那声音恹恹的,有气无力,绵软沙哑。狐狸眼含泪嗔着他,程煜舟顿时难以思考。 他僵硬地穿过她的背和膝弯。 李雨菲手臂上的酸痛已经消除了,但精神上的酸软还在,她不愿意出力勾着程煜舟的脖颈,四仰八叉地躺在他怀里,纯靠他出力。 这姿势比普通的公主抱耗费体力太多。 平常李雨菲愿意体谅一下男伴,现在她自己都够累了,程煜舟要是抱不动把她摔了,就别想再当她男朋友了。 好在没发生这种事。 程煜舟稳稳的、僵硬地把她抱了回去,走了整整三公里没吭一声。 李雨菲哼哼,普通人类哪有这个体魄,他演技也太烂了,到处都是马脚。 连宋晓娜都没有察觉到的陷阱,得亏她冰雪聪明,想到了普绪克的剧情。 他自己也不上点儿心。要没有她在,他这么粗心大意可怎么办。 城堡里聚集着一些因身体原因无法参与圣战的游客,基本是八岁以下的孩子和腿脚不便的老人。 昨天备战时,程煜舟第一个提的事项就是将身体不便的人们聚集起来;今天宋晓娜拟名单时,他也提议让几名医疗从业者尽可能待在城堡附近,方便照顾弱势群体。 第一组防御者们陆续回来,都集中在一楼大厅休息;两人越过他们,回了七楼房间。 再六个小时,一组又要上阵,但李雨菲还是等不及洗了个澡,忍不了一点儿腥味。 擦着头发出来,她见程煜舟坐在椅子上,拿着那张洗礼神牌沉思。 “看什么呢。”她走过去坐下,程煜舟立刻回神,将牌放下,帮她插上吹风机。 他接过了她的湿发,“我来。” 李雨菲一点儿都不想抬胳膊,他乐意吹正好,“你手洗了吧?” “嗯,洗了的。”程煜舟拉开存放吹嘴的抽屉,“哪一个?” 他不问,李雨菲也不去想这事,随便哪个吹干都行; 他问了,李雨菲的眼睛就忍不住瞟了眼扩散吹嘴。 烫过的卷发用这种吹嘴,能保持卷度。当然吹起来也麻烦,要一缕一缕地打了卷盘进去吹干。 外面正在打仗,程煜舟也才坚守了六个小时,还一路把她抱回来,他不可能不累。 怪谈男友 第273节 李雨菲迟疑不过两三秒,程煜舟便挑出了扩散吹嘴,装上了吹风机。 “不用,插那个防飞翘吧。”她多善解人意呢,“省点时间。” “很快的,”程煜舟笑道,“马上就好。” 他挑出她的一缕长发,卷起盘入吹嘴中。 降噪的高速风在两人间嗡嗡作响。 李雨菲抿唇,欲言又止。 半晌,在恒定的风声中,她突然开口:“我很…口是心非吗?” 程煜舟一愣,“什么?” “就是……”李雨菲撇了撇嘴,“你觉得我口是心非么?” 像是来庄园的第一天,她哭得稀里哗啦,让郑建彬不用管她。 那一刻,李雨菲是真的觉得郑建彬好不容易打完比赛,队友又在等他,没必要留在房间里哄她。 但她体谅了他,他二话不说地走掉,李雨菲又是真的气恼。 她似乎总是和男友们起这样的矛盾,十次吵架里至少有七次是类似的原因。 这是口是心非吗? “我不是考验你、让你来猜我的心思。”李雨菲自己卷了下一柱头发,让他能直接盘进吹嘴,别扭地补充,“你真的用其他吹嘴我也…不会不高兴的。” 好吧,说不定可能会有一点点、一点点的不舒服。 她蹙着眉,分明是不太情愿,却用余光悄悄瞟了他一眼。 她在观察他的脸色。 程煜舟深深吸气,黑色的黏雾在脚下阴影里翻滚了两息。 他不知道她和其他前任相处的细节,却是见过郑建彬的反应。 “我知道、我知道的菲菲。”望着吹嘴中的头发,他半垂眼睑遮掩翻滚的情绪,“礼貌和尊重是相互的。任何人友善的打了招呼,得不到回应,那都会生气,这绝不是口是心非,更不是你的错。” 李雨菲觑他,“你是这么想的?” “当然。就算是慈善,救助方也不该理所当然地接受,多少该抱有感激。”他的语调微凉,眸底弥漫着寒意,“是谁对你说了这种话?但凡那人有一点良心,都该尽己所能地回馈你的体贴善意。” 他知道的,李雨菲从来不是别人口中那样骄奢跋扈,她是个相当有礼貌的女孩。 在她七八岁最恣意妄为的年纪里,到他家中,也会拒绝保姆的服侍,自己动手,并对佣人说谢谢。 她所谓的那些任性,不是以牙还牙,就是对亲近者的撒娇而已。 那些男人竟然不知感恩,毫无廉耻地反过来责怪她——她为什么会和那些人在一起?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迷惑的她? 程煜舟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坚定了信念。 他愈发确信,他留在她身边决定无比正确,至少郑建彬死后,李雨菲再没有独自伤心。 李雨菲沉默着没再开口。 气氛沉静,唯有风声依旧。 她爱他么…… 她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不一定,但她总是想他、念他。 他是第二个永远坚定地告诉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人。 而第一个对她说这种话的人,是李雨菲自己。 “好了。”风声不知何时停歇,程煜舟拨了拨新吹出来的卷发,柔声问,“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他再次意识到李雨菲一个人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六年不见,她甚至学会了察言观色。 他必须更小心、更轻柔地对待她,让她在这里舒展疗愈。 “随便。”李雨菲说完,马上补充,“不要水里的。”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吃海鲜了。 “意面好么。”程煜舟难得不太好意思地说,“我的厨艺比较一般。” “没事,我自己做饭也就那样。” 她还以为程煜舟无所不能呢,看来家务方面他俩没什么差别,毕竟都是从小饭来张口的主。 淦。 他做得比她好! 凭什么!她好歹还是半个健身餐博主,他程煜舟一个坐办公室的,凭什么! 李雨菲抱胸,刻薄地挑刺:“你肯定放了很多油吧。” “8克左右。” “那你一定放了糖和芝士!” “是放了芝士,”程煜舟道,“糖倒没有,用了一点点奶粉。” “奶粉?”李雨菲惊愕,“难怪奶香那么浓…谁家意面会放奶粉!别太离谱了!” “我看不少人会放牛奶,芝士本身也是奶里提取的,应该和奶粉差不多。”程煜舟迟疑,“你不喜欢吗,菲菲?” 他用不安忐忑的眼神看着她,李雨菲再不甘心都说不出来话了。 李雨菲搁下叉子,憋屈道,“没,我喜欢,那以后你来负责做饭。” 程煜舟顿时安心,弯眸:“好。” 那乖巧的笑看得李雨菲更不爽。 区区一个程煜舟而已,小时候发质比她好、皮肤比她白就算了,长大了怎么还会做饭,他想干什么,评选十佳樱花妹吗。 真讨厌,总是说自己不擅长,然后惊掉所有人下巴。只有她把他的话当真了。 李雨菲扫向桌上那张厄洛斯的神牌,换个角度挑刺:“你刚刚看它做什么?研究出什么来了吗?” “暂时还没有。”程煜舟起身收拾桌子,“也许和信仰力一样,需要检测到恶魔才能触发。等下午第二轮时我去试试。” 圣战难度跟着信仰力走,恶魔数值始终在全民信仰值95%左右浮动。 这既能让大众保持紧张,又不至于太过绝望。 怪谈诞生的瞬间,一切既定规则都无法改变,这个敌我数值比会一直延续下去。 考虑到第一轮是初见,程煜舟调动了体内的能量,强行把前半天的难度压低至70%,给了两组一个适应过程。 下午开始,难度将逐步恢复至常态。 虽然稍加危险,但也避免了像上半天那样机械地使用原始兵器作战。 整体而言,反倒轻松了些。 程煜舟把碗筷放入洗碗机。 七楼这间房本是没有厨房的,只嵌了个冰箱。这次倒是感谢wv的改造,把这个大房间改成了五脏俱全的套房,方便了他照顾李雨菲。 剩下几个小时,两人上床补觉。 想到一睁眼又要去杀鱼除草,李雨菲心情顿时糟糕。 更糟糕的是,这么危险的地方,她还见不到程煜舟,要和他分开作战。他要是再死一次,她都不知道。 “宋晓娜那个狗屎,她一定是故意的。”她侧躺着对程煜舟低骂,“就那么巧,我们离得最远。” 在安全的法治社会,她一小时收不到男友的报备都控制不住心慌,更别提现在这种时候。 就算程煜舟已经死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再死一次。真叫人担心。 程煜舟弯眸,他喜欢他们挨着头躺在一起。 她身后铺开瑰丽馨香的长发,嘀嘀咕咕说话时,偶有呼吸拂过他的下巴和面颊。 小学和初中,有几次他们同桌。 午睡时分,教室里安安静静,所有人都睡着了,他便能趴在桌子上看李雨菲。 那是程煜舟唯一可以正大光明看李雨菲的机会。 而今,他们又躺在了一起,且离得更近。 程煜舟眉眼都浸了笑,他小声说:“那我们偷偷换队伍。” “那不行,”李雨菲道,“我们偷偷换了,别人也跟着换,到时候全乱套。” “那去找宋小姐申请。” “纯浪费我口水,还要被她阴阳怪气骂一顿。” 她说正事呢,他总笑眯眯、笑眯眯,开花似的不知道在美些什么。 李雨菲拽了拽他的头发,让他回神,严肃一点听她说话,“总之你不要出头,千万保护好自己,记住了吗。” “嗯。”程煜舟点头。 他们不会分开太久的。 下午之后,他们会彻底在一起,不会有人反对——即使是宋晓娜,也必须支持他们。 李雨菲满意他的乖巧,又不满意他的这张脸。 看着郑建彬的这张脸,她总觉得他要不以为然地反驳她,说些什么“我一个大男人”“你别老是瞎操心”这样的话。 关于他的真实身份,一直瞒着也不现实。李雨菲想,早晚还是要揭穿的。 但不是今天。 今天太特殊了,等这次圣战结束,她再旁敲侧击好好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规则束缚了他,如果她戳穿了他的真实身份,他会不会像厄洛斯那样消失离开。 既要避开核心问题、又要获取答案,这问话太考验技术含量,她得好好想想。 六个小时的体力活让李雨菲迅速入睡。 头顶还有鸟雀攻击屏障的扑棱声。恶魔的围攻下,她睡得不算安稳,几度半梦半醒间,察觉程煜舟似乎一直在看她。 怪谈男友 第274节 又偷摸看她干嘛……不累吗,睡觉啊。 李雨菲翻了个身,去另一侧睡了。 她闭着眼,一缕卷发被身后的人挑起,捻在指间。 李雨菲特意等了一会儿,程煜舟的手一动不动,寸步不前,始终只停留在那一缕发梢。 她就知道。 多少年了,这人永远和小学时一个样。 李雨菲懒得管了,就算程煜舟真想做点什么也随他去了。 挨不住睡意,李雨菲再度沉睡,睡前想着,程煜舟要是真敢趁她睡着时干点什么,她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一回。 后面发生什么,李雨菲不得而知,再次拥有意识时,只有程煜舟不停叫她起来、被她烦得一把推开骂了两句的记忆。 等李雨菲彻底清醒,头顶的不再是华丽的床帐,而是黑色的天空、红色的结界和数不清的鸽子麻雀天鹅。 “菲菲,醒了吗?” 脸颊贴着温热的胸膛,李雨菲懵澄抬眸,看见了程煜舟的下巴。 他叫不醒她,直接给她裹上衣服,整个儿抱去了防御点。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女朋友那么累了,就应该给她请假啊,怎么会把她抱去工位上!他是她男朋友还是她老板啊! 起床气下的李雨菲心中不爽,又没有正当理由骂他,烦闷地在他怀里直打挺儿。 仗着腰好,她扑通扑通蹿腾,像条被钓出水的大鲤鱼,愤懑倔犟。 程煜舟抱不住,怕把她摔了,赶紧低头看她,猝不及防被她蛄蛹的头顶一撞—— 咚。 他眼前一黑。 李雨菲大惊,跳下来摸他下巴,“没事吧?” 这一撞着实结实,程煜舟捂着嘴一味摇头,满口血腥味,暂时说不出话。 “真的是,你叫醒我,我自己过去不就好了。”她完全不讲道理地倒打一耙,焦急地踮脚张望,“张嘴,我看看咬到舌头没有。” “没事没事。”程煜舟摇头,声音含糊。 “还说没事呢,都红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同样赶来换班的小文路过,一眼撞见李雨菲强势掰开程煜舟的嘴的场景。 女人漂亮的玫瑰美甲卡在男人的唇角,小文哎呀一声羞红了脸。 李雨菲扭头看她,她连连摆手,小碎步后退,“嘿嘿,那我先过去了菲菲姐。” 嘿嘿什么嘿嘿。 “还好没咬断舌头。”李雨菲检查完,“剩下的路我自己过去吧,你也去你位置上。记住了,安全第一位,别让我操心。” 程煜舟捂着被撞的下巴点头,眼角还有些生理性发红,“结束了我来接你,要是有什么意外就回城堡。” “嗯昂。” 她不像是听了进去,程煜舟不放心地再次叮嘱,“菲菲,势头不对就马上跑,千万不要逞强。” “知道了知道了。”李雨菲挥手,“去吧。” 程煜舟再次确认了下留在她无名指上的黑烟。 有这道保障在,应当没什么问题。 中午十二点,二组到了休息时间,一组和他们换了班。 顺利的话,李雨菲再杀六个小时的海鲜就能解脱了。 站到点位,小文对她揶揄地挤眼,“菲菲姐,你也太御了。” “欲吗?”李雨菲挑了挑胸前的卷发,“我今天还好吧。” 为了方便动作,她穿的可是帆布鞋。 小文竖起拇指肯定,“绝对的,主人级别的。” 漫画里都少见到当众掐男人下巴,把美甲伸进去玩弄的女王。 虽然有点怪,总归是被人夸了,李雨菲笑了下。 一米之外,大扇贝吐着舌头隔空狂舔,黏液腐蚀得呲呲作响。 笑容消失,李雨菲撸起袖子叹气,“主人也得上工。” “我已经休息好了,我又行了。”小文跟上,“熬过这六个小时,我们滴任务就完成啦。” 她放弃了早上的箭,带来了根一米五长的塑料晾衣杆。 小文握了握晾衣杆头,用手掌给它附魔,然后一杆捅进罂粟堆里。 信仰力顺着她握住的晾衣杆往外延伸,翠色的花杆里冒起簇蔟火苗。 待火势变大,烧至一定程度,小文拧动晾衣杆,连花带茎一并卷在杆头往下扯落。 李雨菲惊讶,“不错嘛。” “嘿嘿,我们刚才回去琢磨了下,反正关键是信仰力,那用什么工具都无所谓了。”小文腼腆道,“比起金属、实木,还是塑料适合我。菲菲姐,你要不要也去叫人拿个叉子?” 现在也叫不到人,“下次吧。” 李雨菲抽出剑,本以为又是麻木无聊的六小时机械劳动,然而半小时后,气氛开始有些不对,广播台频繁出现播报。 “请何云超、何云超前往九点处,帮忙防守。” “请王军、王军立刻前往三点处,帮忙防守。” 庄园内的人们纷纷抬头,仔细聆听着新的指令。 这种支援指令,是上半场不曾出现的。 指令发布不过半个小时,又有新的指令出现: “请杨方林、莫一立刻前往八点半进行防守。” “请秦雯、李庆立刻前往四点半进行防守。” “你听到了吗菲菲姐?”小文紧张道,“不是一共就12个点位吗,怎么出现了八点半和四点半?” 李雨菲一剑从纠结成团的罂粟里拔出,扭头看向身后的小教堂。 宋晓娜就在阁楼里,这些指令中一定有她下达的部分。 其他点位发生什么事了,她为什么这么急迫? 说话间,广播再度响起:“请陈素雅、王潇立刻前往七点半进行防守!” “七点半!”小文惊呼,“不就在我们边上吗?” 她们所在的点位是6点,七点半和她们相隔不到1.5公里。 她握着晾衣杆,惶恐不安,“七点半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李雨菲也慌,她也想问。 但小文才19岁,李雨菲能在郑建彬、程煜舟、宋晓娜面前无脑发疯,在小文面前可不行。 “别慌,”她咽了口唾沫,努力安抚小姑娘,“说不定是总控的人瞎指挥呢。” 砰——! 一声重响,两人猛地回头。 扇贝又一次撞击了结界。 它们从早到晚不知疲倦地撞着,两人早已看腻,可刚刚那一下,震动感穿过了结界,仿佛脚下的土地都颤了颤。 是错觉么…… “菲菲姐……”小文艰涩微弱的声音传来,“这些罂粟,好像变粗、变多了?” 尖利狂躁的鸟唳在头顶响起,两人抬头,见高空中的鸟雀们扑棱着翅膀,更快更急地啄咬屏障。 砰——! 另一座扇贝蹦起砸向结界,小文晃了一下,李雨菲一把抓住她。 不是错觉,那一撞,她们脚下的土地真的在动摇! “二组全员请注意,二组全员请注意!”广播在这时骤然响起,语气前所未有的紧迫,“请全体二组人员依次补充至半点点位。” “二组原一点人员现前往一点半处进行防守,原两点人员现前往两点半处——” “再次通知,请二组全体人员立刻补充至半点点位!请与十五分钟内立刻就位!” ----------------------- 作者有话说: 最早期的虐文里,女二真的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 和男主相当的家世,顶级的容貌和专业能力,玩弄人心的智慧和手段,果断到冷血的决断力,还多才多艺,一般来说,她们的情商还远超只会说“你是在欲擒故纵么”的傻逼男主。 所以,这个怪谈本质是古早虐文女配宋晓娜和古早虐文女主程煜舟(?)的对决。 是雌竞文(x 事业脑女配:所有人听我指挥。 笨蛋男主:这女人真烦。 恋爱脑女主:嗯嗯那我们不听她的,偷偷换位置(os: 天呐…她可真好看,连骂人的样子都那么完美,真不敢相信这样普通的我居然和三中附小长公主在一起了,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吗,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宋晓娜:?早晚把你俩癫公癫婆都鲨了-皿-# (真是个破坏文章氛围的作话啊) 第122章 失落庄园 怪谈男友 第275节 “啊——!” 惊叫声从远处传来, 李雨菲猛然抬头。 声音很近,但隔着建筑和景观看不见情形。 她心急火燎地一边刺剑一边左右张望,想知道别处情况如何。 小文已经脸色白发, 酸痛无力。 即便是塑料的晾衣杆, 连续使用两个小时也并不轻松。 两人守的6点点位状况尚可,但从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广播指令来看,整体战况在明显恶化。 “菲菲姐你看!”小文倏地叫了起来, 李雨菲转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 十一点钟方向, 一抹白影从天空落下,降入了庄园。 女孩颤栗的声音响起:“那是……天鹅?” 第一头自天空冲入领地的天鹅身后, 紧跟着涌入了数十鸟雀。 结界出现了破口,密麻的鸟雀登时如箭雨刺入庄园。 “啊——!”方才的位置传来更加惊恐的尖叫, 广播响起,急切地传遍整个庄园:“大家注意, 十一点上空和七点半地面出现破口,请附近人员在保证自己点位安全的情况下进行支援。也请其余暂无任务的人员尽量支援。” 望远镜前, 宋晓娜翻动人员名册的手一顿。 她猝然抬眸,是谁发布的这条指令? 迪安? 她理解他的思路,但听到这消息,普通人吓得逃跑都来不及, 谁会过去支援。 这条广播根本毫无意义。 下午开始,恶魔的力量逐渐增强, 而抵御了十二个小时的人类则越来越疲惫。 该死,人太少了,根本没办法抽调人员。 宋晓娜翻到最后,索性将本子扔去旁边, 摘下背后的弓箭,抽箭对准了视野内的恶魔。 距离太远,宋晓娜并非专业人员,三箭里只有一箭命中了冲进来的扇贝。 她一边射箭,一边焦头烂额地想办法。 破口一旦出现,便是彻底的破窗效应。 恶魔涌入,未经训练临时拼凑的队伍必然立刻瓦解。 心理防线崩溃后,人们不可能听从指挥,与其守着四处漏风的结界,不如退回建筑物内。 宋晓娜马上有了决断,下达了最后一条来自中控的指令—— “各自寻找掩体,尽量往城堡地下室藏避!” 既然守不住,就先把人聚集起来,群策群力。 会马术的通讯员立刻往广播台传达指令,宋晓娜亦放弃无谓的射击,用望远镜寻找前往城堡的安全路径。 这一望,宋晓娜脸色微变。 那个蠢货—— “七点半,那不就在我们旁边?”小文脸色煞白,“菲菲姐,我们快跑吧!” 李雨菲看看身前狂躁的扇贝和疯长的藤蔓,又看看七点半方向。 要跑吗…可要是她们也跑了,这个点位也会被攻破,情况会越来糟。 “不行,不能跑!”她拽住小文。 小文手脚冰凉,“但、但离我们好近……” 不止是七点半的破口离她们近,另一处破口,十一点的方向,就在程煜舟隔壁! 李雨菲慌乱地望向对面。 他跑了吗?他那么大个人遇到危险知道跑吧? 即使知道程煜舟不是普通人,可那段监控视频不受控制地反复在李雨菲脑海中迭现。 模糊的画面里,从那颗摔炮落地、出现火花,到轰然爆炸、最终吞噬整个加油站的过程,在她脑中一帧一帧地播放。 那通程煜舟死前的电话,也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沿路去看了下我们的家。」 「等过了年,把你的画像放进去,就可以举办婚礼。」 「菲菲,我好高兴啊……」 「快到加油站了,我先把电话挂了,一小时后见。」 一小时后见…一小时后见…… 他明明告诉过她的,可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菲菲姐!”有人从她们面前跑过,防御开始崩溃,看着逃跑的其他人,小文愈发焦急,在李雨菲手中挣扎,“菲菲姐,就我们两个在这里也没用,大家都跑了,我们也赶快啊!” 程煜舟、这一次程煜舟及时跑了吗? 她得、她得去看看他…… 李雨菲一时松手,小文马上往城堡跑去。 少了一个人,李雨菲面前结界的颜色立刻黯淡了一度。 她拖着长剑,在留下来防御和去寻找程煜舟之间挣扎。 砰——! 信仰值下降,扇贝的撞击感顿时翻倍,罂粟喷吐毒雾的声音也仿佛吹在耳畔。 咔嚓…… 一道裂纹在她眼前蔓延。 李雨菲不由得步步后退,忽然间,广播响起。 她登时抬头,是程煜舟的声音! 冷静的男声传遍出庄园:“诸位,请立刻朝城堡集合!途中遇到危险可拿出你们的洗礼神牌,朝恶魔亲吻牌面!” 什么东西?亲吻牌面? 李雨菲一愣,这片刻的停顿间,面前的裂纹如洪水决堤,蓦地爆开十数支纹! 要裂了! 再不用纠结,李雨菲抱着剑转身往广播台方向狂奔。 没办法,结界她救不了了,但程煜舟说不定还能救救,至少这次不能让他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天色诡谲如渊,鸟雀钻入庄园后,露出了一块天幕。 黑与紫的云霭纠结交缠,如浓厚的油画,仿佛真有什么可怖巨魔即将从中探出。 路上的人并不多,庄园过大,活人过少,分散跑开后根本看不见几个。 一阵疾风扑面,身体在意识之前让李雨菲蹲下。 “呀!”她叫了一声,回头,一只白鸽从她头顶掠过,那变异得如鹰般的利爪擦着她的发顶,只差一点就要抓到她的头。 心有余悸的后怕窜上脊背,李雨菲捂着脑袋,惊恐地倒退。 一击落空的白鸽在空中划了半圈,再度朝她袭来。 “呀!”李雨菲双手举剑,拼命在头顶和身前乱砍。 这乱波剑法令白鸽无从落脚,坏处是,抡不了几分钟就会累。 一人一鸽僵持着,白鸟在半空绕着李雨菲转圈,李雨菲又急又累,更糟糕的是,她余光瞥见,远处已有闯入的扇贝朝自己蹦来。 要命,她怎么会这么倒霉! 这下不是程煜舟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是她要死在程煜舟看不见的地方了! 别人好歹you jump i jump ,他们直接you die i die 吗? 还没结婚呢,用不着生死相随承担夫妻共同命运吧! 正当李雨菲绝望崩溃,以为自己要被一只鸟耗死时,她听见了一声高喊:“李雨菲!” 这令她无比厌恶的声音,此时宛若天籁。 李雨菲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激动回头,见三十米外台阶上站着宋晓娜。 光怪陆离的天色下,宋晓娜搭箭挽弓,冲李雨菲喊:“我不一定射得中,你先跑——别往我这里跑!” “好好好!”现在她说什么都好。 “三二一,跑!” 李雨菲撒腿狂跑,鸽子立刻追上,宋晓娜同时松弦。 那一支箭没能射中鸽子,却也擦着它面而过,把它遏制在了后面。 箭上附着的信仰力令鸽子辟易退开,它换了个高度追逐,又被宋晓娜射了一箭。 这一箭直接削掉两根主羽,它咕咕惊叫,忌惮宋晓娜的箭,徘徊空中,不再进攻。 宋晓娜没有恋战,当机立断追上李雨菲。 她在她后面喊,“去小教堂!” 李雨菲扭头看她,“他在广播台,让我回城堡碰头!” “路上都是怪物,这么远你怎么回去!” 说话间,半空的结界破碎,盘踞在上的数条罂粟如直立的巨蟒轰然砸下,荡开一片土尘。 跑在前面的李雨菲急停。 长达七八米的花茎纠缠成粗壮的一条,横亘在两人前方的地上,它们缓缓蠕动,寻找着目标。 被压垮的结界破口里,马上就有鸟雀鸣啸着钻入。 怪谈男友 第276节 宋晓娜喊:“愣什么,跑!” 李雨菲咬牙,看了眼几公里外的城堡,最终还是转身先跟着宋晓娜往小教堂方向逃。 轻巧的鸟雀追在后面,宋晓娜回身射了几箭,数量众多,几根箭矢再难起效。 一只麻雀从箭下冲来,双爪对准了宋晓娜的眼睛。 她来不及躲,被正面一撞。 “宋晓娜——!”李雨菲疾呼出声,心跳骤停。 宋晓娜捂着眼睛。 越多的鸟雀扑来,她站在原地不动,李雨菲心一横,把她扛起来就跑。 宋晓娜一愣,回过神来,趴在李雨菲肩上回头尖叫:“你干什么!” “你猜呢我在干嘛?”李雨菲瞠目结舌,旋即想起她现在眼睛没了,马上对她播报:“我在逃命啊!别慌,我现在在带着你逃了!” 宋晓娜想解释,一抬头,看见蝗虫似的鸟群,也没空和她拉扯了,闭嘴拿弓挥赶她们头上的鸟。 李雨菲的肩膀并不厚,宋晓娜趴在她身上,胸磕着李雨菲肩膀,一步一颠,一步一撞。 她正是经前胸胀。 痛不欲生。 宋晓娜咬牙强忍,麻雀没给她造成什么伤害,李雨菲的肩膀快撞得她痛昏过去。 “啊!”李雨菲突然停下,宋晓娜狠狠撞上了她肩。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上血色尽褪,“又怎么了……” “前面……” 宋晓娜艰难侧身,远远的,就见李雨菲前方一片蠕动的绿意。 不知从哪个破口里钻进来的罂粟,爬山虎一般,一路攀到了路侧面的路灯上。 它在道路上盘踞、剧增,形成一团浓绿的球体,艳丽的罂粟花点缀其中,如一只只妖魔的眼珠。 前路被拦住,后方鸟雀狂舞。 宋晓娜迅速扫视四周,“前面有个电话亭,先躲一躲!” 李雨菲立马冲过去。 透明的小电话亭,纯粹是为了小镇中世纪风格建的造景,老式的拨盘电话前的空间刚刚容纳两个女生。 关门瞬间,又一只麻雀冲了进来,鸟.头已伸进门缝,鸟喙癫狂地往里面啄咬。 砰! 李雨菲拿起剑柄把叽叽喳喳的鸟.头顶出去,紧紧关住门。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没有门锁,必须一直拉着把手。 狭小的空间里,鸟雀攻击着四壁,爪和喙敲在玻璃上,如冰雹噼啪,永无宁静。 她身后是宋晓娜的喘息,压抑着痛苦。 李雨菲垂头抵门,粗喘着平复呼吸,不敢回头看宋晓娜的脸。 良久,她喑哑开腔:“你…你别急,我知道你是为了来救我……回去后,我把一只眼睛给你,不会让你成瞎子的。” 宋晓娜抚胸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李雨菲的后脑勺。 那头卷发梢凌乱地粘在背后,几缕跑进了衣领。 连头发丝都不服帖的女人,现在却低着头,沙哑地对她说要把一只眼睛给她—— opps. 宋晓娜掩唇。 这也太爽了。 “一只?”她悄悄拿出手机,点开录像,语气沉痛,眼底绽开阴鸷的笑意,“我两只眼睛都没了!要不是为了救你,我待在小教堂里都不用出来,你就只还我一只眼睛?” 李雨菲心虚瑟缩,“我知道…剩下那只我会尽快去买的。” 她又没有让她出来救她…… 她缩肩耷头,俨然一副面壁认错的模样。 从小到大宋晓娜被李雨菲打了多少次,什么时候见过她的愧疚。 这感觉也太棒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她把镜头拉近了些,压抑着兴奋,“除了这些呢?” 李雨菲抿唇,“手术费、护工费,还有你的损失……你开个价,我全都赔给你。” “钱?”宋晓娜嗤笑,“你现在有几个钱啊。” 这语气真是欠揍。可一想到宋晓娜为了她,两只眼睛活生生被鸟抓瞎了,李雨菲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抽了抽鼻子,她窝囊地瓮声嗫语:“反正,我一定给你。” “除了钱,你是不是还该做点什么?” “什么?” “比如,当牛做马伺候我起居。” 李雨菲忍气吞声,“好嘛,照顾你就照顾你,我会负责陪你到康复。” 那么目中无人的女人,李雨菲不敢想她没了眼睛会多崩溃。 她转身劝她:“总之你别灰心,现在的医疗…” 畏畏缩缩的安慰戛然而止。 李雨菲睁眸,死死瞪着宋晓娜脸上毫发无伤的眼睛。 “宋晓娜!!!你敢耍我!” 这一声,惊得电话亭外的鸟雀都飞开了点。 “噗、哈哈哈……我也没想到你能蠢成这样。”宋晓娜前仰后合地笑,“都说了‘前面有个电话亭’——我要是瞎了,还能看得见?” “我以为那是你瞎之前看到的!”李雨菲提着她的衣领,恨不得现把她两眼珠子抠了,“亏我还在想办法去哪儿弄眼角膜,我都想到去求我那三甲医院的傻哔前任了,你就这样戏弄我!” 砰!! 一头天鹅猛地撞上了电话亭的门,李雨菲被迫暂停揍人,赶紧把手从宋晓娜衣领上撒开,死死抵住门,徒留嘴巴继续咒骂,“笑屁!我真服了,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么贱的女人,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也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你活到现在没死也是奇迹。”宋晓娜整了整被她抓皱的衣服,“你自己都被扇贝咬过一回手,就算忘了我们有信仰值护体,也总该记得,只要向女神祈祷一句,就能瞬间治愈。” 李雨菲一愣。 她还真都没想起来。 “那你不早说,看我一个人在那里赶鸽子!”有信仰值,她根本不用挥剑啊! 宋晓娜笑意稍稍一僵。 她也忘了……直到被抓了眼睛才想起来有信仰值。 “算你走运,”李雨菲咬牙切齿,“你最好祈祷一辈子不受伤,别栽到我手里。” “说什么呢,我受伤了当然会找你,毕竟——”宋晓娜拿出手机,点下播放: 「好嘛,照顾你就照顾你,我会负责陪你到康复。 总之你别灰心…」 李雨菲瞳孔收缩至极。 宋晓娜挑唇,“免费的奴隶,我干嘛不用。” “删掉删掉删掉!”李雨菲尖叫,“我给你三秒钟,马上彻底删掉!”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宋晓娜耸肩,“我还是更喜欢刚才的你。” “你是不是人啊!我那么担心你,你还录视频!” 宋晓娜大笑,“李雨菲我看你是没有认清现状,你说我要是把这视频往同学群里一放……”“啊啊啊啊啊闭上你的烂沟子我要撕了你啊!” 最后一个“啊”并非出于愤怒。 身后的玻璃门被猛烈一撞,李雨菲分了神和宋晓娜吵架,没能抵住,被冲击力顶得猝然向前扑去。 毫无疑问,这是恶魔降临之日,是灾难,是厄运。 否则如何解释这宛如噩魇般的戏剧—— 她扑在了宋晓娜身上,宋晓娜被压得仰腰,后脑登时磕上电话台。 两人45°斜支在半空,面贴面,嘴碰嘴。俨然一幕浪漫至死的华尔兹。 空气死寂。 吵闹的电话亭顿时无声,那闪电般的一霎后,怒发冲冠的咆哮和恶毒戏谑的狂笑全都定格于此,散于空中,归于尘土。 两息之后,她们默默分开。 一个用身体抵住门,一个捂着被撞的后脑倚着电话台,如垂暮的向日葵,花盘朝两个方向各自萎靡枯败。 宋晓娜收起手机,慢吞吞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头发,垂眸看地。 李雨菲用肩膀压着门,手指抠抠把手上的油漆,抬头望天。 她张望着,冷不丁突然看见不远处立着一道人影。 隔着三四十米,持弓赶来的程煜舟站在台阶上。 他呆站着,一手握着和宋晓娜相似的弓,一手牵了匹黑马,于阴风中愣怔望着两人所处的电话亭。 小小的玻璃亭外,麻雀在尖鸣,鸽子在低吼,天鹅在长啸。 叽叽喳喳 咕咕咯咯 呦呦嘎嘎 怪谈男友 第277节 三人六目,视线在奇诡的天幕下、在群魔乱舞之间相对。 片刻,程煜舟晦涩地别开眼睛。 ----------------------- 作者有话说:上章给男主下巴一头槌,这章轮到女配的胸了。 李雨菲,一款碰碰车类型的女主,平等创飞身边所有人,保证亲近者人人有创。 第123章 失落庄园 宋晓娜眸色微深。 虽说躲进电话亭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这无疑是个下选。 越来越多恶魔在朝这里聚集,她们如同海面一孤舟,迟早会被围困死。 宋晓娜承认, 她选择这里时, 参考了程煜舟一定会来救李雨菲的因素。 磕在电话上的后脑还在作痛,她紧抓住李雨菲,防止被落下。 李雨菲一见到程煜舟便顾不上方才的尴尬, 拼命冲他挥手。 双方相隔三十余米,这段路上飞鸟无数。他们尚不确定信仰值到底能护体到什么程度。 假设不能防抗所有魔物, 那么程煜舟过来相当困难,来了如何把人带走也是个问题。 李雨菲想不出来, 紧张地顶着门,期待程煜舟的聪明脑子能想出条活路。 旋即就见程煜舟将弓背去身后, 翻身上马,一踢马肚, 朝她直冲撞来! 高马之下,小小的玻璃亭易碎又单薄。 马背上程煜舟双目锋锐似寒星, 泛着一缕冷意。 李雨菲大惊失色,干什么干什么!她又不是没在他面前和别人亲过,用得着这么生气吗!以前还拉丝呢! “你瞎啊!”距离越来越近,李雨菲疾声呐喊, “这一看就是意外啊!” 他有病吧,什么脑回路会认为她在怪物的围攻下, 和宋晓娜偷偷摸摸躲亭子里亲嘴啊! “你有病吧?”宋晓娜大跌眼镜,什么脑回路会认为程煜舟现在过来是纵马踩死她们啊! 程煜舟一愣,看见李雨菲惊恐的表情,意识到自己让她产生了误会, 立刻作出指向性明确的动作,使她知道自己的敌意并非对她,而是对围困她的恶魔—— 一手抓绳,程煜舟另手拿起神牌放去唇前。 牌面与嘴唇相触的瞬间,耀眼的红光从牌中亮起。 电话亭里的两人被刺得眯眼,待红芒稍歇,她们眼前出现了幻想游戏般的场景。 近百支金红色的光箭悬停在程煜舟上方、身侧。 光箭四散追踪,迅疾射向袭来的鸟雀,百发百中,无一落空。 顷刻之间,四周如七月柿树,啪嗒啪嗒往下落果,掉了一地死鸟。 马蹄落在电话亭门前时,周围一块的恶魔已被箭矢完全清空。 李雨菲反应过来他不是气疯了要杀她,马上推门出去。 宋晓娜紧抓着她,程煜舟俯身握住李雨菲的手,将她拉上马—— 拔出萝卜带着泥,李雨菲身后坠了一个。 程煜舟盯着一起坐上来的宋晓娜。 三人挤着一匹马,背贴胸、胸贴背,屁股挨着屁股。 单枪匹马、冲出重围的救美英雄霎时失去高光。 宋晓娜上来就没准备下去,她坐在最前面,紧握缰绳,一把抢过控制权,发号施令:“走!” 程煜舟眸色愈暗,李雨菲扭头对他小声说,“也不能真丢下她啊。” 她被前后夹得死死的,头扭得不太顺畅,看不全程煜舟的脸,只在余光瞥见了他绷紧的一侧唇角。 不高兴。 马朝城堡驰去,李雨菲跑得晚了,又和宋晓娜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整个庄园基本已不见人影,却到处都有恶魔肆虐。 行走在空地上的三人俨然是一块滋滋冒油的肥肉,一路上无数的鸟雀朝他们扑来,又在三人的信仰力之下被灼烧成碳。 这让宋晓娜和李雨菲松了口气,看来凭他们三人的信仰值之和,是可以抵御恶魔的。 然而就像那天礼拜堂门外的扇贝一样,这些恶魔毫无理智地被人类吸引,鸟群一波烧死,一波涌来。 它们在信仰值范围内被火焰吞噬,旧的坠落后,又有新的形成包围圈。 如此反复,鸟雀追着三人,俨然成了一圈圈火色烟花。 鸟雀固然数量多、速度快,好在三种恶魔之中,它们是个体最小的一款,仅靠三人聚集的信仰力就能完全无视;棘手的是蔓延疯长的罂粟。 它们钻入庄园后疯狂增生,爬满了地板墙体不说,还纠结团聚成了一颗颗花球。 绿色的花茎如毛线一般成团,鲜艳的罂粟花朵间杂在其中,如一只只恶魔之眼,每只花眼都在恣意向外喷洒毒雾。 李雨菲扛着宋晓娜跑时就见过一团,短短十分钟,这些怪异的花团已长遍庄园。 团聚的花茎层层保护着自己,三人从几团花球旁经过,信仰力所产生的火焰都只停留表层。 它们汁水丰沛,火焰没能燃烧太久就熄灭在了花茎汁液里,内层大多完好无损。 前方的宋晓娜忽然低呼:“有人?” 李雨菲斜望过去,陡然一惊。 约莫四五名游客在远处游荡。 这个时间点,他们待在外面本就诡异,仔细一看,几人形容奇特,绝非逃命,举止怪异得能与周围恶魔融为一体。 几人之中,有人在甩头摇滚,有人在捶胸顿足,有人在忭踊大笑,有人在鬼哭狼嚎。 他们动作迥异,却都贴着罂粟花团,五官表情扭曲癫狂,翻着白眼、流下涎水,全然疯癫失常。 宋晓娜快速扫过这几人,一针见血点出关键处:“都是信仰值低于10的。” 程煜舟淡淡道,“看来想要防住罂粟的毒,起码要10点以上的信仰。” 李雨菲登时捂住口鼻,惊悚地望向两旁的恶魔花球。 她知道这些花一直在喷洒什么,但没见到具体的症状,也就不太在意,不想竟然这般可怖,能把人变成疯子。 “小心!” 怕什么来什么,刚看见吸入毒雾的几人,紧接着马蹄下就伸出一卷花茎。 黑马嘶鸣,猝不及防被绊倒在地。 三人跌落,李雨菲正要尖叫,没叫出口,被程煜舟一把环住后背。 强有力的胳膊箍住了李雨菲上背,这姿势唤醒了李雨菲的肌肉记忆,她下意识抓住程煜舟的另只手臂,双脚自发迈出了大旋转。 两人空中下马,转了几个华尔兹大圈,卸掉了滚落的冲击力。 舞步停歇,李雨菲懵澄回头,就见宋晓娜摔趴在地上,毫无防备地坠马滚地。 宋晓娜眼前一片晕黑,关节处火辣辣的灼痛,她艰难抬头,对上不远处好端端站着的李雨菲。 这是报应? 她拿了张飞梗讥讽李雨菲,现在就轮到她体验关羽? 突然,她看见李雨菲瞳孔骤缩,冲她大喊,“快跑!” 摔得七荤八素的大脑尚有眩晕,宋晓娜没来得及站起来,脚腕倏地一紧。 她蓦地回头,绊倒马匹的花茎缠上了脚腕,正将她往后拖去! 宋晓娜的信仰力点燃了花茎,可没烧多久就有熄灭的趋势。 短短几息,四面八方涌来三四株罂粟,它们汇聚成团,结茧一般试图将宋晓娜吞入茧里! 宋晓娜头皮发麻,双手扒着土地,根本无法与花茎的力量相抗。 她一寸寸被拖走,惊恐绝望:“……救命!” 李雨菲推开程煜舟朝她跑去,被程煜舟拽住,“危险!菲菲别去!” “她要没了!”李雨菲急得喊,“你快、你快再来一下刚刚那个呀!” “…牌技半小时只能使用一次。” “你不早说!”李雨菲再不和他废话了,提着剑冲过去,冷汗湿滑的双手握着剑,对着一株花茎重重刺下! 哧—— 利器刺破了花茎表皮,信仰力深入其内,烧断了一个尖端。 这无疑是杯水车薪,反激怒了罂粟花茎。 断尖的花茎如断尾之蛇,痛嚎狂舞,另一支罂粟立即卷住李雨菲的手腕,把她一同往团聚的巢穴里扯。 “菲菲!” “啊!啊啊啊!!!”轮到李雨菲尖叫了,她叫归叫,倒是牢牢站着没倒,仰身和罂粟拔河,对被缠住的手腕又拍又打,发出手上爬了只蟑螂的嘶鸣: “救命!救命——!”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完全盖过了宋晓娜,宋晓娜的绝望又深一层—— 这祖宗,不如不来呢? 一支长箭射向了缠绕着两人的花茎。 程煜舟挽弓,将刚刚成型的花团射散了几分,拉扯宋晓娜的力道稍稍一松,让她有了几秒喘息。 她抬眼,没有错过程煜舟眼中的冷漠。 霎那间,宋晓娜意识到,他早已视她为眼中钉,正等着这一幕、等着她合理“死去”! “亲牌!” 怪谈男友 第278节 李雨菲自杀式的营救虽无大的裨益,却也不无小补。 在惊恐能量守恒的定理下,她替宋晓娜惊恐了,宋晓娜便立刻冷静许多。 她十指死死扣着大地,对惊叫中的李雨菲大吼:“亲你的牌!” 六神无主下的李雨菲马上听从指令。 她哆哆嗦嗦去摸口袋里的牌,摸之前还争分夺秒地又打了下缠着自己的花.茎。 卡牌上,绝美的女神被艳红的玫瑰围绕,这是六十五名游客中,唯一一张普绪克牌。 李雨菲抓着卡牌放到唇前。 倏尔,耀眼的红光从牌中亮起,包裹了李雨菲。 她前后两人屏气凝神地盯着她,等待卡牌触发的神迹—— 红光消散,李雨菲站在原地。 三人等了一会儿,又一会儿,中途花团再度聚合,程煜舟又补了一箭。 半分钟后,宋晓娜实在是扒不住了,疾声催促:“怎么样!快放你的技能啊!” “不知道啊!”李雨菲也急,急得声音都抖了,“我什么也没啊!” “怎么可能!光都亮了,你好好看看!” “好好我看看、我看看,你再坚持一会儿。”李雨菲无头苍蝇地原地转了两圈。 将宋晓娜拖拽了几米的花茎缠在她的手上,形同蒲柳,一点儿不耽搁她前后左右随意转圈。 “有了!” “有什么了?”宋晓娜下巴磨着土地,狼狈地苦苦支撑。 李雨菲看向宋晓娜,“你、你身上有灰蓝色,还有点黄绿!” “……什么?”她都快要死了,她在莫名其妙地说些什么东西! 李雨菲揉了揉眼,她确信自己没看错,宋晓娜身后浮着一抹人形的彩云,由灰蓝黄绿四种颜色混合。 这是什么东西? 程煜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普绪克是心灵、灵魂女神,菲菲,恐怕你看见的是灵魂的颜色。” “嗯昂?那有什么用?”李雨菲茫然回头。 这一回望,她骤然定住。 程煜舟。 她看见了程煜舟。 清贵沉静的青年站在她身后,再不是郑建彬的模样。 多年未见,她本已模糊了他的长相,却在看见的瞬间,记忆喷涌。 这张脸的每一处、每一寸,他的骨相、皮相,李雨菲都烂熟于心:乌黑的发色、不卡粉的冷白皮、特别好画眼线的双眼皮、不能打太多侧影的下颌与鼻梁…… 她曾在这张脸上描画过上百次的妆容,擦了涂、涂了擦,反反复复无数次的描摹,她忘不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忘。 李雨菲怔怔呆站着。 他的时间停止于六年前,和这座失落的庄园一起停留在了他们新婚前的那一刻,在定格的时海中漫无边际地盼望。 这些天萦绕在李雨菲心头的那些疑问再度浮现: 对于程煜舟,她是怎么想的? 她喜欢他么,她爱他么? 她,想要他么?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她只想马上抓住他,将他从火海、从地底、从坟墓下揪出来—— 程煜舟,混蛋,他婚服还在她的衣柜里,占了好大一块地! 李雨菲不由自主地朝挽弓的青年走去,走了两步,顿住。 她扭头,看向缠在自己腕上的罂粟。 啊,还在呢。 对——还在呢!她现在是被恶魔抓住了啊! “李雨菲!”宋晓娜扒着地,咬牙死挺着,“你到底有技能没有!” “噢噢噢不好意思!”李雨菲回神,回到刚才的焦灼中,“那这牌有什么用啊!” 又不是玩狼人杀,看出每个人灵魂的颜色有什么用! “菲菲,你看我是什么颜色的?”程煜舟问。 “你、你?”李雨菲目光微移,莫名有些不敢与他对视,“红的…呃,好红。” 和宋晓娜的混色不同,程煜舟背后浮现的灵魂如红宝石般纯正浓厚。 她瞟了眼宋晓娜,宋晓娜没有任何异色,似乎在她的眼中程煜舟依旧是郑建彬的模样。 难道这也是普绪克牌的能力,只有她能看见肉.体下真正的灵魂? “菲菲,我有个猜想。”程煜舟对着宋晓娜身后的花团再射了一箭,减缓了她的压力。 “昂、嗯昂?”好不习惯,她不敢看他了。 “蚂蚁说,卡牌里有‘女神的赐福’,所以这些牌的力量来自于普绪克。你手里的正好是普绪克牌,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能为其他人赐福,补充卡牌消耗的力量。” “有道理,我试试。” 李雨菲屏蔽掉庞杂的心绪,将注意力集中在眼下的困境上。 她对着程煜舟举起手中的牌,大喊,“赐福!” 喊完,她期待地问:“怎么样?” 宋晓娜也抬眸看去。 程煜舟拿出卡牌,再吻了吻。 无事发生。 他摇头,“能量还是空的。” “方法不对吗?”李雨菲想了想,又接连喊:“祝福!祝福祝福!” 没有动静。 是咒语不对,还是要加上动作? 李雨菲举着牌蹦跶了一下:“降福给他!” 双手合掌祈祷:“女神保佑他!” 点着太阳穴冥想:“女神祝福他!” 叉腰高举卡牌:“我代表女神祝福这个男人!” “女神祝他能量满满、心想事成!” “你拍新年vlog啊!”宋晓娜真要崩溃了,“死丫头滚过来,牌在我左裤口袋,拿出来贴我嘴上!” 她生死一线,把她折腾成这样的幕后嫌疑人却在她眼前接受李雨菲这蠢货的祝福? 以为她没注意到吗,那碧池男的眼里都压不住笑了。 但凡宋晓娜能腾出双手,她第一件事不是拿牌,一定是给这两人一人一巴掌。 尤其是程煜舟——他根本就没打算救她,巴不得她能死在这里! “你不早说!”李雨菲还气呢,气得跺脚,“早说你带了牌啊!”害她绞尽脑汁地想祝福语。 “菲菲别过去!”程煜舟急得抱住她,“她离花团太近,太危险了!我们换个方法试一试。” 程煜舟乌黑的发丝贴着她的脸,李雨菲差点跳起来:“什、什么方法?”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程煜舟和郑建彬完全不一样。 心脏跳得厉害,大概是被死人抱特别刺激吧,别胡思乱想了,快看看宋晓娜! 李雨菲将注意力集中在宋晓娜身上。 哈哈,她可真凄惨啊。 哈哈哈哈哈哈。 程煜舟目光犹疑,支吾了一下,“获得牌中女神赐福之力的方法是亲吻神牌……所以也许…” 吧砸! 等不及他扭捏害羞,李雨菲一口亲在他脸上。 下一瞬,程煜舟手中的神牌立即焕发出光芒。 “有用!”李雨菲激动不已,“快!快啊!” 程煜舟扫过地上的宋晓娜。 宋晓娜的存在确实是个麻烦,但眼下也不是个送她离开怪谈的好时机。 他顺着李雨菲的意思亲吻了神牌,上百只金红色的光箭立即显现,迅疾凌厉地射向了花团,将枝叶花朵射成烂糜,彻底无法合聚。 脚腕一松,宋晓娜马上用力挣扎。 李雨菲跑过去拉起她。 她才没有宋晓娜那么卑鄙,做不出这时候录视频的缺德事。 带着一身植物汁液,宋晓娜好不狼狈地逃了出来。 她冷冷睇向程煜舟,年轻的男人弯眸,回以她淡薄的微笑。 那笑容宋晓娜再熟悉不过。 从七岁程煜舟暗示老师她撒谎开始,往后每一次,在她被家长老师指责、在她比赛输给程煜舟、在她努力筹备的项目失败时,这个男人总是一脸无辜又同情地对她露出微笑。 他的恶意不加掩饰,她在他手上吃了无数苦头。 怪谈男友 第279节 她后悔初见时对程煜舟的那场霸凌么? 不,往后的每一年,宋晓娜只恨自己当年动作不够快、不够狠! 她就该扒下程煜舟的内裤套他头上,拽着他的头发狠狠扇两个耳光,踩烂他的东西,再泼他一身粪! 这虚伪恶心的男人,连天都看不过眼,要他英年早逝不得好死,他还腆着脸回来做什么! 李雨菲回头,宋晓娜亲眼看着男人脸上的嘲弄变为了担忧。 呵。她怒极反笑,自他身边经过。 走着瞧。 ----------------------- 作者有话说:程煜舟: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宋晓娜:你死你死你死你死你死你死 李雨菲:我居然是个辅助,这合理吗!!! 罂粟:在拼命努力地拉扯李雨菲。 第124章 失落庄园 城堡地下室, 入口楼梯传来脚步。 聚集于此的人们如惊弓之鸟握住了各自武器。 “谁!” 当看见走下楼体的三人后,迪安立刻从人群中冲出,从李雨菲手中接过宋晓娜。 宋晓娜是被李雨菲架着回来的, 她摔下马又被罂粟拖拽了十几米, 身上多处擦伤。 伤口通过向女神祈祷恢复了,可衣服和死里逃生一回的精神状态狼狈至极。 “是郑先生和宋小姐回来了。”看见三人,人群松了口气, 露出点喜色,“太好了, 他们回来了。”“万幸万幸。” 迪安抱过宋晓娜,“发生什么了, 怎么成了这样?” “情况不容乐观。”宋晓娜撑着一口气,对众人直言, “城堡大厅都有了入侵者。” 这话一出,因主心骨回来而庆幸的人群登时惊恐起来, “那这里还安全吗?” “暂时是安全的,但这种安全并非我们的目的。”程煜舟道, “距离明天只剩九个小时,《圣约》说‘信徒须全力守卫女神的领地,直至女神苏醒’,如果一味躲藏, 不能赢得这场‘圣战’,使女神被恶魔吞噬, 那接下来的每一天可能都会是这幅景象。” 本就不安的人群立刻炸了锅: “怎么会?”“不是吧……” “外面那个样子,我们都是普通人能有什么办法!” “大家别急,我并不是要你们去和恶魔肉搏。”程煜舟拿出自己的厄洛斯神牌,“刚刚回来的路上, 我们发现了神牌的使用方法,效果非常惊人。” 他开始向众人讲述刚才的经历。 李雨菲从进来后就沉默了。 她仿佛一脚踏入了什么童话梦之王国,灵魂的颜色云朵般飘在每个人身后,红的黄的粉的紫的…… 阴暗的地下室里五光十色七彩斑斓,俨然一排雾霭朦胧的仙境模样。 要命,她眼中的世界不会永远都是这副儿童剧模样了吧。 关键在于,这些颜色代表了什么? 白色、暖色大概率是好人,但李雨菲又想,这是普绪克的技能。 普绪克是公主,是这片领地的主宰—— 有没有可能,公主喜欢的颜色才是好的。 李雨菲看到现在,除了程煜舟以外,其他人的灵魂都是多种颜色混杂。 有几种灵魂颜色确实调得不错,她觉得好看,也有些脏兮兮的,没什么美感。 她在人群里看见了小文,小文拼命朝她招手,显然是对于自己一个人先跑了的事有些愧疚。 李雨菲倒没往心里去,反而是她拽住了她,耽搁了人家逃跑。 小文的灵魂颜色偏淡,是绿色、橙色和鹅黄的混合,像某种清爽的夏季果茶。 这颜色和小文给李雨菲的感觉一样,都不讨厌。 只有程煜舟,他的灵魂从头红到尾,不仅红,而且亮,像背了一块人形的鸽血红在身上。 为什么只有程煜舟的灵魂是纯色? 李雨菲忍不住频频看他,一眼,又一眼,每次看都失神恍惚。 程煜舟……那真的是程煜舟,死了六年的人又站在了她身边,对她说话、对她笑。 这么恐怖的事情,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 李雨菲又忍不住觑向身边的青年,看了又看。 除她以外,似乎再没有人能看见“程煜舟”,他们依旧称呼他为“郑先生”;程煜舟自己也没有任何反应,不像是主动让她看见的。 这就是灵魂女神普绪克牌的功效么? 听宋晓娜和程煜舟说完,人们将信将疑,“就算神牌真有这么神奇,可外面的恶魔数量那么多,怎么扫荡得完?” “它们数量多,我们也打不死。”宋晓娜重申,“一旦受伤,只要祈祷就能痊愈。” 不少人和李雨菲一样,一害怕就开始用惯性思维思考,忘了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我们越是怯缩,赢面就越小!”宋晓娜加重了音量,“趁现在外面还没有完全被恶魔占据,我们尚有夺回的希望,要是一直龟缩在这里,等到恶魔把门堵住,我们又要怎么办?” 地下室内一片静默。 程煜舟叹了口气:“要马上接受这么荒诞怪异的情状,也确实是强人所难。” 宋晓娜蓦地转头看向他。 好人都让他当了。 “我觉得不用那么着急出战,迎战之前,该先了解每个人的技能。”他道,“这样才能知道如何配合、如何规划、如何效益最大化。大家在亲眼见到自己技能的威力后,心里也能有点底。” “郑先生说得对!”他温和的语气和提议马上博得了好感,“再怎么说,打之前也得先知道自己揣的什么枪吧。”“咱们先内部试试看。大家都有个底。” “好,那我们去礼拜堂,那里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人,也能看到外面的状况。”程煜舟说罢,补充,“不用害怕,我会在前面开路,一定不让大家受伤。” 宋晓娜猛然意识到一层隐患: 要是程煜舟的人心威望一直增长下去,未来想要揭露他就难了。 她走到程煜舟之前,“我也会在前面开道。从这里到礼拜堂只有几十米的路程,途中谁有需要就喊一声,我们马上调整。可以吗?” 有人带头,这样的方式是人们比较能够接受的。 聚集于此的人们姑且答应了下来,一路往礼拜堂冲。 李雨菲紧张地抓住程煜舟的袖子,疯狂朝他眨眼示意。 试技能,怎么试? 她的技能试出来还得了! 李雨菲死死盯着程煜舟,他要是敢让她当军.妓和每个人亲嘴,她马上加入恶魔的队伍,亲鸽子亲天鹅总比亲人好。 美甲深深陷入程煜舟的皮肤,他感受到了李雨菲的急迫,赶紧摇头。 他怎么可能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汇聚到城堡的五十几人离开了地下室。 城堡内的确钻入了一些恶魔,但五十多份信仰加在一起,所产生的力量如坦克碾压一切。 这段路给予了众人些许信心,原来不需要神牌,仅仅是聚集在一起,他们自身所累加的信仰力就足以无视所有恶魔。 进入礼拜堂,宋晓娜看向窗外,外面正有鸟雀扇贝游荡。 “依次来吧。”宋晓娜再度抢在程煜舟之前主动开口,“从我开始,迪安你拿我手机和这几位站在不同角度,开录像记录。” 宋晓娜拿到的是宙斯牌。 窗外鸟雀穿飞如梭、几只扇贝在撞击城堡外墙。 她亲吻牌面。 骤然间,三道落雷自半空砸向地面! 紫色的雷电造成了直径十米的范围攻击,迅雷不及掩耳,无论是灵敏的鸟雀还是有壳保护的扇贝都在雷电下化作焦炭。 如此强劲的雷电,只精准地对恶魔造成了伤害,地面、房屋、草木丝毫未被波及。 三道之后又是三道,三回九雷,整面外墙被清扫一空! 亲眼见到神牌的力量,众人哗然一片。 宋晓娜不确定其他卡牌会是什么效果,单单与程煜舟的厄洛斯卡作比较,这般效果差强人意,她可以接受。 “下个我来!”迪安跃跃欲试,拿出了自己的火神赫菲斯托斯牌。 火神,亦是工匠之神,虽然相貌丑陋,但奥林匹克山一半神祇的兵器都由他打造。 更特殊的是,赫菲斯托斯是阿芙洛狄忒的丈夫。 宋晓娜思忖,迪安这张牌有太多可能,也许是火相关的能力,也许是打造奇兵遁甲,又或者—— 一张巨大的黄金网霎时从空中罩下。 它撒向了二十米外的两只扇贝几三只鸟雀。 纤细漂亮的金色网丝下,贝壳和鸟雀如融化的芝士,被丝网瞬间烫化! 宋晓娜眯眸,自言自语:“黄金网。” “黄金网?” 程煜舟向李雨菲解释,“黄金网是赫菲斯托斯打造的一件器具。” 怪谈男友 第280节 “传说,阿芙洛狄忒是被迫嫁给的赫菲斯托斯。她看不上丑陋的赫菲斯托斯,与他弟弟战神有所往来。赫菲斯托斯便制作了一张精巧的黄金网,把私会的两人网住,拖去了众神的宴会上。” “恼羞成怒的阿芙洛狄忒从此躲进了自己的宫殿,不肯见他,赫菲斯托斯为了让妻子回心转意,听从神后赫拉的建议,为她打造了一只独一无二的玫瑰戒指,叫作‘玫瑰的忠贞’。” “戒指上不仅有代表美与爱的玫瑰,还刻满了荆棘,警告着阿芙洛狄忒不要忘记宴会上的羞辱,必须忠贞专一。” “阿芙洛狄忒看见这枚戒指,明白了丈夫的用意,于是戴上了它,与赫菲斯托斯和好。” “昂?”李雨菲听傻了,“等等,最后两段有什么联系?” 怎么就和好了,有什么逻辑啊? 宋晓娜说《圣约》上普绪克的故事很扭曲很怪异,李雨菲就不觉得。 在她看来,那些西方的神话都很离谱,五十步笑什么百步。 “你不喜欢赫菲斯托斯的处理方式么?”程煜舟问。 “呵,”李雨菲抱胸冷笑,“我要是阿芙洛狄忒,我当场就把这戒指塞他弟弟屁.眼里。” 振奋中的人们猝然听见李雨菲的话,前后左右十双眼睛看了过来,随后默默散开了些。 “不对吗?”李雨菲问,“阿芙洛狄忒只是听说普绪克长得比她好看,就派儿子过去刺杀;那个时代,她又能对包办婚姻说不,去和丈夫的弟弟私通。这样一个冷血狠毒、放肆大胆的女人,怎么就乖乖戴上荆棘了?”明显她的剧情才更符合人设。 “确实如此。”程煜舟笑道,“罗马希腊神话本就前后矛盾,只是个故事而已,不用当真。” 他们随口闲聊着,礼拜堂里的人们躲在窗户下,在依次试用自己的牌技。 第一次弥撒回来,出现关于圣战、神牌的规则后,程煜舟就开始提醒众人神牌的重要性。 昨天备战时,宋晓娜和程煜舟更是再次提醒大家一定要带上卡牌。 多亏他俩强调,除五六名弄丢神牌的人以外,其他人都随身携带着。 亲眼目睹这些牌的神奇效果后,所有人精神大振,一瞬间充满了自信。 惨怛忧惙的气氛一扫而空,人们各个摩拳擦掌。 “别急,等一会儿。”最后一名持牌者也放出技能后,宋晓娜道,“根据我和李雨菲、郑建彬的经历,卡牌有15-30分钟的冷却时间,趁着这段时间,我来整理一下大家的技能,重新分组。” “15-30分钟?每张牌不一样?”有人提问,“那我们怎么知道自己的冷却时间是多久?” “是的。”宋晓娜去整合信息了,程煜舟便负责与众人沟通,他道,“卡牌并不能无限制地使用,我和宋小姐的冷却时间是30分钟,而我爱人则是15分钟。” 李雨菲惊讶看他。 他程煜舟什么时候这么行了,都会说“爱人”了。 她看向程煜舟,程煜舟却没有看她,一本正经盯着前方,“我推测,可能攻击型牌的冷却时间会长一些。” “郑夫人的技能是什么?”有人问。 程煜舟说,“我爱人姓李。” 李雨菲盯着,见他喉结频繁地滚动。 没了郑建彬那身黝黑的皮肤做掩护,他的一切反应都更加明显。 在她盯了半分钟后,程煜舟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背向了她,露出红得滴血的耳尖。 啧。 银样镴枪头,还是那个小白兔。 “哦,那李小姐的牌是什么技能?”“她好像是唯一一张普绪克牌。”“她是女神牌吗?那一定很强。” 李雨菲马上瞪眼警告程煜舟。 不要!她不要亲! “是的,我爱人那张女神牌可以为其他卡牌赐福,免去一回冷却时间。” 李雨菲睁眸,他在说什么?她都那样警告他了,他还往外说? 听到这个消息,其他人果然激动了起来,“那有李小姐在,我们的战力岂不是翻倍?” “这个就……”程煜舟露出无奈困扰的神色,搂上了李雨菲的肩膀,“实在抱歉各位,她的赐福,需要通过亲吻来实现。” “噢、喔……”这话如一盆冷水泼下,礼拜堂里的气氛顿时一熄。 片刻,人们又接连开腔: “那这样的话,她就只能跟着郑先生您了。” “郑先生的技能很强,李太太帮他重置技能是最好的。” “这份力量给郑先生肯定不会浪费。” “正好他们是夫妻,就在一起行动好了。” 李雨菲愣住,大家都这么友善无私吗,难道不该为了争抢她大打出手?没有人指责程煜舟不该独占她? 她的目光太过惊愕,程煜舟回视,对她挽起腼腆的笑。 他说过,绝不会发生她担心的那种事。 也不会再有人反对他们,即便是宋晓娜。 一旁梳理情报、分配新组的宋晓娜抬眸,看了眼程煜舟。 成年之后,因背景环境相似,宋晓娜见程煜舟的机会比李雨菲多得多。 她太清楚李雨菲不在场时,程煜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得难听点,工作场合以外他就是一具尸体,一个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兴趣的行尸走肉。 那样死气沉沉、冷漠无趣的一个人,在庄园出现异常后立刻站出来引导鼓励大家,充分展现自己温和、友善、睿智的一面,原来都是在这里等着。 在这个团体里,程煜舟快速积累了威信,已然是所有人认可的领导者。 他有了一定话语权,又用暧昧的措辞,误导人们李雨菲和他是法定夫妻。 如此一来,其他人自然不会再觊觎李雨菲。 合法夫妻的前提下,程煜舟又通过李雨菲牌技的特殊性,拿到了一个必须和她绑定的理由。 即使分组权还在宋晓娜手里,她也不得不安排两人在一块儿,而这两人的综合素质都相当高,人数有限的情况下,他们形成一个组合后,再往这个组合里加人就会人才溢出,造成浪费。 程煜舟之后的所有行动,都能名正言顺地和李雨菲形影不离。 而她想要和李雨菲单独接触,则会变得愈发困难。 宋晓娜整理着手上的神牌信息。 奥林匹克十二主神的牌全都齐全,最多的是智慧女神雅典娜和商业之神赫尔墨斯。 这不难理解。 洗礼发生的非常突然,冷不丁叫人忏悔,大家第一个能想到的不是求学就是求财。 而除了普绪克以外,最少的牌是赫拉。 这位著名的可怜妻子,每天不是在抓奸就是在处理私生子——要不是程煜舟搅局,李雨菲指不定也会拿到这张牌。 让她自己忏悔,她搞不好真会说“我哪有什么罪,非要说的话,那只能是太多人喜欢我,我又没法回应那么多”。 偏偏程煜舟插手了。 从进入庄园的第一天,程煜舟就在有计划的布局,引导李雨菲拿到普绪克牌、引导众人拥戴他为领导者。 他果真是无辜的受害者吗? 绝不可能。 宋晓娜想,程煜舟就算不是幕后黑手,也一定和幕后黑手达成了合作。 她的信息和程煜舟太不对等,太过于劣势了。 看着那张普绪克牌,宋晓娜深深拧眉,觉出了一丝违和。 和其他牌相比,普绪克牌……似乎有点太平平无奇。 是程煜舟为了一己私欲导致的,还是李雨菲太笨,没有挖掘出它的其他功能? 她说自己能看见每个人的灵魂颜色,可这又有什么用处? “时间差不多了。”程煜舟看了眼表,他答应了李雨菲不和宋晓娜说话,便示意其他人去催促她。 “怎么样宋小姐?”有人问,“分组有了吗?” 宋晓娜颔首,“经过上半天,我们对恶魔的耐受值也差不多有了个估计。” “恶魔的强度似乎和体型成正比。” “单体而言,麻雀最次,扇贝最强。具体的数值还需要大家搜集补充,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信仰值低于10的人和团体,无法防御恶魔的攻击。” 宋晓娜道,“因此,我这次制定的组在2-5人间,确保每个组的信仰力总和大于35。具体哪个组去哪些地方,我要再去天台观察下目前形势。” “好,菲菲、迪安,还有麻烦王大哥,陪我们一起先去趟天台。”程煜舟点了人出来,“其他有人想观察庄园情状的,也可以跟着一起来。人多,信仰值聚合,去天台不会危险。” 从地下室走向礼拜堂的这一段路已充分证明了程煜舟所说的话,众人对信仰值的作用有了具象的认知,心里有了点儿底,便不再害怕得一味躲避,纷纷上楼察看。 底下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随处可见恶魔的存在。 结界已彻底失效,起不到阻拦的作用,需要打扫的面积十分之广。 宋晓娜快速分配了工作,程煜舟偶尔提议补充。 再度出发时,众人的精神面貌俨然不同。 他们已然知晓了“圣战”的具体模式,知道了在充足的信仰力下自己能无惧恶魔,也知道了自己手中握有的是何种牌技。 未知带来的恐惧消散,拨云见日的人们按照计划再度出击。 黑背白腹的燕子从空中落下,停在了程煜舟背后的弓上。 它张口:[我不是催你,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程煜舟回眸看它,从李雨菲身边走开了些。 燕子歪头:[你好像更喜欢当人类的领袖。你让他们看见了获胜的希望,告诉他们恶魔并不可怕。这可不利于收集能量。] [看。]鸟喙虚点着空中,[现在的负面情绪比刚才少多了。] “我知道。”程煜舟轻声,“您放心,我记得自己的立场。” [是么。] 怪谈男友 第281节 “倒是关于神牌……”程煜舟抿了抿唇,“为什么普绪克的牌会是那样?” [什么样?] “其他辅助牌都不需要亲密接触,为什么普绪克牌会那样?” 燕子疑惑:[你不满意?] 怪谈是领主意识和灵魂自动生成的产物,并不是新建一个空白页,让领主挨个编写每一个设定和细节。 死灵接受羽毛的那一霎,怪谈便根据领主的思想、智慧以及个人意志诞生。 大体上,怪谈都是符合领主心意的——难道李雨菲使用牌技的方法不符合程煜舟心意? 燕子一路跟着,如今程煜舟体内聚集了巨量的负面能量,黑色的烟气将他严严实实遮住。 它看不见他的内心了,可光看他被亲的反应,燕子都知道他高兴极了。 现在又问它做什么? 燕子不以为意,[本就是举行婚礼的地方,又以爱神的爱情故事为主题,‘女神’通过‘吻’来赐福他人,我觉得这逻辑没有问题,你不喜欢的话,可以修改它,反正你现在多的是力量。] “我……”程煜舟霎时语塞,无法接话。 “什么?”李雨菲恰好回头,听见了他的声音,“你说什么?” “没什么。”程煜舟当即回到她身边,“我们走吧。” 燕子觑着他,他再没有提过修改牌技的话题。 程煜舟主动拿了恶魔密度最高的区域。 路上,他见李雨菲不停在手机上滑点,好奇:“你在做什么?” “我在设闹钟啊。”李雨菲又新建了一个。 “闹钟?” “十五分钟一次,”那双狐狸眼上扬看向他,“提醒我亲你。” 程煜舟一愣,慢慢垂眸。 他若无其事得好似根本没有听清,然而耳根侧颈泛起了大片粉意,睫毛也颤个不停。 程煜舟原本的肤色,实在不擅长伪装镇定。 李雨菲一时语塞。 这一天看下来,确实除她以外,再没有人能看到程煜舟原本的样貌。 看他马甲掉了都不知道的模样,李雨菲都替他感到尴尬。 “你怎么又害羞?”她伸出食指戳他,模仿着他的语调,“刚刚不还‘我爱人姓李’吗。” “我只是觉得夫妻关系比恋人更具保护性。”程煜舟回眸瞧了她一眼,又快速移开,“你觉得……不妥吗?” 可靠的“郑先生”气场散得一干二净,李雨菲耸肩,“没有啊,只要不让我挨个亲那群老少爷们,我都行。” 她继续设她的亲吻闹钟了,屏幕忽然覆上了一只手掌。 李雨菲抬眸,看向阻止她的程煜舟。 “不用这样。”他说。 “嗯昂?” “菲菲,你的技能我想留到危急关头再使用。”程煜舟解释,“从效率上来看,冷却时间结束后马上使用技能确实划算,但假设你我刚使用完技能,突然遇到危险,那就没法应对了。” “由我来负责每半小时一次的输出,你的牌就留来应急吧。” “但这样会少用多少次技能啊。”李雨菲有点舍不得。 “安全是第一位的。”程煜舟摇头,“何况神牌并不是我们最有利的武器。还记得蚂蚁神父介绍‘圣战’规则时说的话吗?” 「蕴含女神赐福的神牌固然可以提供帮助,但真正能够战胜恶魔的,还是我们自己的内心。《圣约》会记录我们的所作所为,评估我等的信仰。」 “我想,神牌只是锦上添花,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我们自身的信仰力。” 这话真的没错。 仅程煜舟一个人的信仰值就高达60,李雨菲走在他身边,如同开了个火罩子,恶魔一批批扑过来,一批批烧死倒下。 看得李雨菲都觉得悲壮了。 “好吧,听你的。”李雨菲又挨个把闹钟删除,删了一半她倏尔停下。 她皱了皱眉,又皱了皱。 程煜舟驻足,“怎么了?” 李雨菲抬眸,一言难尽地望着他。 片刻,她深深吸气,冲他勾手,亮闪闪的玫瑰水晶甲在空中轻晃。 程煜舟不明所以,乖乖朝她俯身弯腰。 温热的气息猝然掠过他的唇角,贴在他的脸颊上。 他瞳孔骤缩,僵在原地,良久才迷惘地看向李雨菲。 她主动亲了他? 为什么? 李雨菲吻完就撤,大步朝前:“好了,走吧。” 笨死了,木头脑袋,不会等她亲完再说吗?她可是设了23个亲他的闹钟! 这么大的便宜都不占,丘比特的箭缠上红线都射不中他。 李雨菲走出几米,回头就见他还呆在原地,抚着被亲过唇角,茫然不知所措。 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害羞,愣怔地望她,眼瞳湿润得如墨融了油。 这姿态放到郑建彬的脸上,整一个呆傻,可落到程煜舟的皮相,便成了垂手逐月,却不想搅碎水中月的惊慌风雅。 李雨菲蓦地心虚。 那个吻纯粹是因为看程煜舟太老实、是出于同情,才把23个铃声补给他一个。 可她忘了,程煜舟和郑建彬、和她交往过的所有男友都不同。 吻对他而言绝非吃饭喝水,而是在神面前的庄重誓言。 他过分认真的态度搞得李雨菲也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咳了两声,背过身去,“愣什么,快走呀。” 真没出息,这么大人了,被亲一下还和15岁的反应一样。 程煜舟颤了颤,迟缓地垂眸抿唇。 “嗯、嗯…”他快步跟上,视线盯在脚前,如含羞草般蜷缩起来。 走出去三分钟了,李雨菲耳边传来一句微若蚊吟的:“我…我们可以牵着手走……” 她认出了他的身份,还愿意亲他——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他是不是也能得寸进尺地提出一些要求,比如,牵手…… 李雨菲猛然回头,诧异地瞪大眼睛。 她的反应把程煜舟打回原形,他登时惊慌:“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这样比较安全,不容易分散,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他窘迫得微微出汗,耳朵脖子全红了,李雨菲简直看不下去。 她直接抓起程煜舟的手放到自己臀胯上,“拜托,我们又不是小学生,什么牵手,你揉我屁股都行。” 等下,这行吗? 话脱口了,李雨菲才反应过来—— 虽说她在来庄园的第一天就给郑建彬发消息分手了,可她和程煜舟又算什么关系? 不至于是陌生人,但,是能揉屁股的关系吗…… 她刚有点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就见程煜舟的瞳孔收缩震动,皮肤肉眼可见得变红,被她强行放在胯上的手也僵硬得发抖。 天呢,怪可爱的。 她成年后还没谈过一这款——是未婚夫妻,但没谈过。 程煜舟到底还是把手撤回来了。 他死死抓着那只手的手腕,仿佛在扼制什么掌中的黑暗之力,两只瞳孔都涣散了,低着头,新媳妇似地走在李雨菲身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李雨菲想说点什么,一张口,瞄见他泛红的眼眶,又于心不忍了。 干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清清白白的小媳妇,她就是臭流氓吗。 她心里不太服气,给他摸屁股他还一副出丧样,难道她的屁股不翘吗?郑建彬就可喜欢…郑建彬? 记忆稍有模糊,李雨菲忽然有些不确定,郑建彬摸过她么? 他不可能不摸,可她为什么想不起具体情况了…… 她再往下思索,竟连和郑建彬上床的回忆都不甚清晰,相关的记忆朦朦胧胧,打了层马赛克似的模糊。 两人各怀心思地走着,气氛略有尴尬,好在有无数恶魔缓和暖场。 天上飞的鸟,地上蹦的贝,还有伺机而动的罂粟,好不热闹。 说是战争,倒不如说是散步。 大多时候李雨菲和程煜舟是悠闲的,只有一次被宋晓娜用广播叫去其他地方支援了一下,清扫了一个由八团花球组成的超大恶魔巢。 理清敌我数值后,局势很快明朗。 35一组的信仰值,足够烧死绝大部分恶魔。 人们三五成群,借助信仰和各自的神牌,如贪吃蛇一般清扫着庄园。 恶魔并非想象中的源源不断,晚上十点过后,庄园基本看不见恶魔的身影,需要仔细搜寻才能发现几个。 最后两小时,人们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惶恐遗漏。 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恶魔了,李雨菲焦虑,“万一哪只麻雀藏在旮旯缝里,我们岂不是冤得慌?” 程煜舟沉吟:“我倒是觉得,已经可以结束了。” “为什么?”他哪来的自信,指不定草地里还伏着一朵罂粟呢。 怪谈男友 第282节 “菲菲,我仔细看了下规则。”程煜舟打开《圣约》,“对于输赢的判定并没有具体的要求,唯一一句也只是说[信徒须全力守卫女神的领地,直至女神苏醒]。我认为大家已经尽了[全力],并且得到了一个相对不错的战局。” “你确定?”李雨菲将信将疑。 “阳光之下必有阴影。”程煜舟颔首,“我认为完全去除黑暗面是不现实的,应当允许角落的部分阴影。” “希望女神也像你这么想。”李雨菲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肚,还是不安,“就算如此,剩下的时间也不能浪费,还是再找找吧。” “我背你。”程煜舟道。 “不要。”李雨菲拂开他,“我自己走。” 他穿着郑建彬那套皮肤时还好说,现在这套豪门少爷皮肤,茉莉似的一朵,看着就脆,李雨菲怕他把她摔了。 不止是李雨菲,所有游客都心急如焚地在抓紧搜寻。 为加快效率,宋晓娜规划了地毯式搜寻的方阵,将整个庄园都犁了一遍。 时间分秒流逝,倏尔,有钟声响起。 疲惫焦灼的人们抬头,一丝银光自天穹洒落。 黑紫交杂的天空上,月亮探出了一角。 诡谲的天色退去,露出晴朗如洗的夜空。 星月的光辉重现于天,沐浴着皎洁的明光,虫鸣与微风陆续复苏。 宁静的月夜下,玫瑰的香气回到了庄园。 结束休憩的女神睁开眼,为她虔诚的信徒投下注视的一瞥。 第125章 失落庄园 云开雾散, 这漫长的一天结束。 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奇迹降临,所有人身上的伤口顷刻治愈, 五名被罂粟花毒侵蚀精神的游客, 也在瞬间清醒。 女神苏醒,煎熬苦战过后,他们仿佛真的等来了神迹, 重获安宁。 众人心有余悸、惊疑不定,不敢轻易松懈。 “结束了?”“真的没了?” “我们算是胜利了吗?” 无人回应, 清风明月便是神的回应。 风声鹤唳了两个小时,广播里传来程煜舟的声音:“我们已拼尽全力, 相信已经取得了胜利。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 不用过度担心,就算恶魔还在, 只要按照分组聚集在一起,所产生的信仰值也足够保护我们自己。” 没有人敢轻易歇下, 即便是宋晓娜,也不敢笃定说战争结束了,他们可以放松了。 程煜舟站出来起了这个头,众人如释重负, 纷纷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人们按照程煜舟的建议, 今晚以小组为单位睡觉,有小组单独进了房间,也有多个小组聚在一块儿打地铺。 宋晓娜听见程煜舟的广播后,马上去找李雨菲, 找了一圈没看见人。 迪安问:“他俩会不会去七楼睡了?” 极有可能。 宋晓娜心下一沉。 果如她所料,那天李雨菲单独来见她后,程煜舟更加警惕,开始严防死守。 以李雨菲的性格,确实不可能来找她涂身体乳。由此打草惊蛇,也是无可奈何。 身处怪诞,宋晓娜缺失太多信息,她无法预测程煜舟的计划,只能是事件发生后,反推他做过什么。 引导李雨菲拿到普绪克牌、抢先传教、赚取大量信仰值是第一步; 推行“小组制”是他的第二步。 恶魔众多、庄园面积广,分组是必然的。 是她提出的分组,程煜舟利用她开的头,强化了“小组制度”。 刚才的广播,他引导人们不仅是战斗,就连睡觉和日常生活都最好以小组为单位。 脱离外界越久,外界的法律道德观念便会愈发淡薄,当“组合”的概念深入人心,他和李雨菲即便没有外界定义的夫妻关系,也会变成所有人眼中最亲密无间的存在。 李雨菲自然而然会依赖他、与他同行。 程煜舟的感情向来如地沟里老鼠,宋晓娜暂不管他见不得光的私心,她担心的是小组制度的另一个弊端。 目前包括程煜舟自己在内,庄园共63名旅客、14个小组。 随着时间推移,每个小组一定会自然产生一名主导者,作为“组长”。 如此一来,程煜舟需要掌控的人数,从63骤降为13。 13个组长首先排除掉她,程煜舟不会妄图管控她;其他相对弱势的小组还会抱团,产生一位总负责人。 算下来,程煜舟实际上需要管理的人数估计只在9左右。 六十余名零散杂乱的个体,一下子控制在两手之内。 难怪他始终支持她的分组规划,大度地把分组权让渡给他。 他不在乎谁和谁一组,他的目的只是减少人数。 好在这一局面不仅对程煜舟有利,对她来说也是一样。 她得抓紧,赶在程煜舟之前和其他组长建立联系。 程煜舟绝对和这个怪诞脱不了干系,但目前来看,他确实不像是幕后黑手。 李雨菲这一周过得也是心里憔悴,今天的圣战更是把她折腾得不轻。 程煜舟绝不可能这么折磨李雨菲。 不可否认这个庄园里有诸多给予李雨菲的特权,但这种特权,更像是程煜舟作为一个二把手,在自己权力范围内,努力为李雨菲争取而来的。 他一定是受到了某人或某物的限制,不能随心所欲地掌控这里。 还有李雨菲给她的录音…… 凌晨时李雨菲把手机整个给她,当时宋晓娜忙着做事,没能细听,姑且用自己的手机把录音先录下来。 这份录音还得找时间仔细分析,挖掘是否存在有用信息。 另外一点是她的主观猜疑,宋晓娜总觉得普绪克牌的技能有些简陋。 看见灵魂颜色加上一个纯粹的辅助技能,虽然不输其他辅助类的牌,但对于庄园供奉的女神而言,是否稍显单薄? 不论是广为流传的神话版本,还是《圣约》里的普绪克,都并非攀附他人的菟丝子形象,可没有其他持牌者在场时,普绪克牌居然就毫无用处,这与普绪克的人设不符。 这张牌简直像是缺失了一个功能模块。 圣战的胜利对宋晓娜而言根本不是结束,接踵而来的大量问题急需处理,一刻都无法放松。 …… 热水熨帖全身,李雨菲从里到外连骨头都放松了下来。 她趴在浴池里,这浴池比她爸妈家里的那只还大,快有双人床大小。 李雨菲撩起水,看着水珠从水晶芭蕾甲下颗颗滴落。 程煜舟,他凿那么大的浴池干嘛。 李雨菲并不对他怀抱任何成年向的期望,但凡他有那么一丁点想法,他们就不可能认识二十多年连嘴都没亲过。 他把浴池建那么大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洗着舒坦。 李雨菲拨了拨身前的水。 这一天着实崎岖难忘,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恶魔,而是她看见了“程煜舟”。 亲吻神牌后,那些灵魂的颜色只在她眼前持续了半小时就散了;但程煜舟的真实样貌却一直不曾消失,她始终能看见他。 推测出来和亲眼看见,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没有再猜疑的余地了,那就是程煜舟,货真价实的程煜舟。 他死了,成了鬼,又抢占了郑建彬的身体。 按程煜舟之前的说法,郑建彬可能还在这个身体里,也可能直接回家了。 如果是前者,她几次三番隔着前男友的身体亲前未婚夫——这也太违反公序良俗了。 如果是后者,那郑建彬是怎么离开的?程煜舟有送人离开的方法?那他为什么不给她用? 又或者像是鬼故事里的一样,程煜舟杀死了郑建彬,变幻成了他的模样…… 那不可能,程煜舟一个坐办公室的怎么可能打得过郑建彬职业赛车手。 他也没有必要杀了郑建彬,郑建彬和他无冤无仇,他又是个鸡都没杀过的富家少爷,怎么可能会去杀人。 这里面缺乏杀人动机,李雨菲再清楚不过,程煜舟绝不会吃醋。 她羞辱程煜舟那两年,让他给她男朋友点烟、打伞都是有的,程煜舟从来就没生气过。 稍微回忆了下过去,李雨菲捂脸。 她对程煜舟,真坏啊…… 他要是变成厉鬼来索命,李雨菲一点儿不奇怪,他死了都要爱才让她震惊。 他成绩那么好,是因为脑仁和普通人不一样,长成了爱心形吗。 无论如何,她知道程煜舟在这里,就没办法一个人离开。 利用神牌看见程煜舟的那一刻,李雨菲明确了想法: 她要带着他。 她没办法无视他、她比她以为得更加想他,以及——她大概是,有一点…喜欢他。 怪谈男友 第283节 哗…… 池水摇晃,李雨菲捂住双颊。 程煜舟被她亲过脸颊后失神的模样再度浮现眼前。 他青涩呆傻、不解风情,却比任何高超的调.情技巧让李雨菲心悸。 「我…我们可以牵着手走……」 那句话又弱又轻,李雨菲起先根本没有听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低着头在那里喵喵咪咪。 难怪初恋总是难忘,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数年,回头再看,纯情的白月光依旧杀伤力斐然。 失而复得四个字出现在李雨菲脑海。 经历了这么多超自然的事,她开始思索,也许世上真的有神。 她不是普绪克,程煜舟才是那个将神打动、帮其复活的普绪克。 他能重回她的身边,是否也如普绪克那样,为了见到厄洛斯而经历了不可能完成的磨难? 这么一想,李雨菲又有些难受了。 她对程煜舟,真的很坏。 水位下移,李雨菲起身,放掉浴池中的水,匆匆裹上浴巾出门。 “程…”她开口,声音卡在喉咙里。 听见声音的程煜舟回头,一眼撞见她浑身滴水又气势如虹的姿态。 两人隔着长长的客厅对视,一个愣住,一个纠结。 她不想再叫他郑建彬了,可又怕他身上套了厄洛斯的剧本,一旦捅破就会消失。 各种称谓在李雨菲喉咙里来回变幻,最后,她深沉喊道—— “我的爱人。” 程煜舟直接没能坐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李雨菲用了程煜舟今天对她的称呼。 程煜舟赶紧起来,朝李雨菲走去,“怎么了菲菲,怎么没擦干就出来了?” “别管。”她指向自己脚前,“过来,站这儿。” “好的。” 程煜舟站那儿了,李雨菲目光炯炯地凝视他,“你有什么心愿?” “心愿?”程煜舟茫然,“怎么突然问这个?” “让你说你就说嘛。” 她皱了眉,催促里没有烦躁,反而填满娇嗔。程煜舟不知道她心血来潮了些什么,但他喜欢这种语气,她在对他撒娇,强硬、急切的撒娇。 “我没什么心愿,”他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好了好了,我就知道。”李雨菲懒得听后面的祝福语。 她有点愧疚,想要补偿他点儿什么。 在外面还能买本他喜欢的狗血小说当礼物,在这里,让他高兴的方法就只剩下了一种。 她勾住了他的脖颈。 程煜舟瞳孔微缩,下意识往后退去。 后脚尚未着地,馥郁的馨香便如玫瑰的藤蔓锁住了他,与他贴得更近。 她压着他的后颈,让他低头,不许他逃避。 馝馞里带着潮润的水汽,她吻上了他,掠夺了他的呼吸。 李雨菲触上的不是郑建彬,是程煜舟的嘴唇。 这双唇,她用各色口红、染唇液涂画了上百次,却是第一次,用自己的唇舌描摹。 含住程煜舟下唇的瞬间,李雨菲便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他溺水般屏着气,隔了一会儿,身体肌肉开始颤抖。 李雨菲半垂眼睑,一下一下地舔舐,一点一点地啄吻。 她攀着他,于唇齿间呢喃:“今天……我允许你抱我去床上。” 这是他们身心重逢的第一天,这样特别的日子,她愿意弥补他、愿意让他开心。 片刻的静默后,她的双脚离地,被横抱而起。 不再是托举式的抱,有了上一回的教训,程煜舟学会了正确的抱姿。 他如同放下一瓣玫瑰般,把她放回了浴室。 李雨菲媚眼迷离,腰肢倚着洗手台。 浴室热雾未散,潮湿氤氲,她身后是巨大的镜子,身旁是残留水液的浴池。 空气闷热,她口鼻间的呼吸也变得少许泥泞。 程煜舟跪在了她身前,李雨菲心脏一紧,右脚被他珍重地托起。 柔软而粗粝的触感贴上了脚心—— 他妈的拿了块毛巾给她擦脚。 擦了脚掌擦脚脖儿,擦完脚换了块毛巾给她擦腿擦胳膊。 “你有病啊!”李雨菲实在没忍住,抬起他擦干的脚踹在他肩头。 “煎肉呢,下锅前还要先用厨房纸擦干水分的?” 擦一下两下得了,擦那么半天,十个脚趾头缝里都擦擦,这少爷什么毛病。 “菲…” 她的脚踩在了程煜舟肩头,脚背几乎贴着他的脸,他一侧头说话,唇角便挨上了白皙的脚踝。 程煜舟霎时噤声。 他反方向扭过头,喉结滚动,脸颈红得滴血,“菲菲,你这两天太累了,需要休息。” 李雨菲确实累,纯粹是情绪上头,怜爱、愧疚又因重逢激动才决定给程煜舟点甜头。 他把氛围全毁了。 “行,”李雨菲在他肩膀上蹬了蹬,恨铁不成钢,“那睡觉!” 躺在奢靡华丽的大床上,望着头顶金红交织的床帐,她回想着程煜舟的逻辑: 她累了,他就不碰她。 结婚还累呢,那岂不是新婚之夜他都不会碰她? 真的有这种男人吗? 李雨菲翻了个身,看向平躺着、宛如白雪公主睡姿的程煜舟。 她交往过不爱她的男人,但她从没有交往过不爱她身体的男人,这点自信李雨菲还是有的。 可他从不碰她。 一个完美多金、温柔体贴的初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和她亲密接触—— 霎时间,李雨菲自己买的、在程煜舟书房里看过的狗血虐文涌上心头。 从小说角度思考:85%的可能是他在利用她复仇,15%的可能她是他深爱的女人的挡箭牌。 从现实角度思考:85%的可能他阳痿;15%的可能他是男同。 李雨菲躺不住了,这四条理由她最多接受阳痿那条。 她在被子下伸手朝他探去,双眸凌冽地紧盯程煜舟的脸。 让她看看,他脸上有没有逢场作戏时“一闪而过的厌恶”。 程煜舟减缓呼吸,李雨菲的视线烫得如有实质,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其中隐含的愤怒—— 愤怒? 为什么?程煜舟困惑,是因为自己刚才拒绝了她么? 可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他不想这么仓促……况且现在绝不是好时机,还有一双眼睛在暗中时刻注视着他们。 正反思自己是否太过固执时,程煜舟骤然睁眸。 他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李雨菲。 莹润的水晶甲在被子下轻轻打转,一圈一划,勾画着美甲上玫瑰的纹路。 她将美甲上的玫瑰花纹,轻轻绽放了在他的身上。 李雨菲眯着眼,不放过程煜舟的一丝神情。 她没看见“一闪而过的隐忍或是厌恶”,他看起来快要喘不过气昏厥,他摸起来又勃然矗立。 不管是看起来还是摸起来,他都潮红滚烫,渗出了一层濡湿的薄泪。 那泛红起雾的双眸凝望李雨菲,似在控诉她怎么能这样轻佻。 怎样?她就这样! 他的反应大致排除了李雨菲的几种担忧,她最后复核了一遍:“程煜舟。” 他迷蒙望着她,发出颤抖喑哑的轻吟:“嗯……” “你如何看待男同?” “嗯?”程煜舟眸中的迷蒙退去,变成了迷茫。 “算了,当我没问。”这个反应看起来应该不是。 李雨菲稍感安心,精神松懈,疲惫的困意立刻上涌。 她收手,翻了个身躺回去。 累了,睡觉。 怪谈男友 第284节 躺了会儿,身后时不时发出窸窣的辗转。 只是些轻微的动静,无端透着可怜无措。 李雨菲拧眉,片刻,闭着眼翻身滚回原位。 她扒拉出程煜舟的一条胳膊抱进怀里,安抚地搂紧。 好了好了,只是隔着衣服碰了碰而已,别“哭哭啼啼”的了,赶快睡吧,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胳膊严丝合缝地嵌在了李雨菲怀里,程煜舟登时安静。 周围再没有一点儿声音,李雨菲满意地睡去,徒留程煜舟怔忪望着床顶,久久无法回神。 金红织融的床帐中,缓缓浮现两点猩红。 旁观好久的燕子忍不住疑惑:[你突然开启怪谈,我还以为你会迫切地想要得到她。] 程煜舟骤然抬眸,燥热的红潮退去,他盯着它。 [别误会,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刚刚她亲你时我可都准备走了,谁知道你还会拒绝。]燕子落去他床头,歪头打量着李雨菲。 程煜舟用只手护住李雨菲的头,隔开了它的目光。 [你这一周收集的能量,已经比我前两个怪谈加起来还多了。用你们的话来讲,我的kpi没那么高,你要是心疼她,不想她害怕,也可以稍微放松,不用急着收集那么多能量。] “谢谢您的体谅。”程煜舟用黑烟蒙住了李雨菲的视听,从床上下来——没能完全下来,他的一只胳膊被她紧紧抱着。 程煜舟抽了抽,没抽出来。 见他动作艰难,燕子善解人意道:[你躺着好了,我不介意。] “不,抱歉,请稍等我一下。”胳膊被冻在了水泥里一般,程煜舟尝试了几次,未果。 最后他俯身,覆在李雨菲耳旁低语:“菲菲,放松,身体放松。” 虽然知道他是怕弄醒她,但燕子还第一次见到有男人离开女朋友怀抱,要靠给她洗脑。 嘎,怪搞笑的。 程煜舟好不容易离开了床,松了口气,帮她把被子盖上。 他们去了露台说话,“目前还不要紧,需要减缓的时候,我会看着办的。” 短短几天,程煜舟就积累了大量能量。 一开始他不过是个它一眼就能看穿生平的亡灵,现在被浓厚的黑烟包裹,燕子都无法对他读心了。 [你说不需要减缓,可却一直在为人类提供帮助。]燕子歪头,回到白天未完的话题,[负面情绪已经积累了不少,你可以帮助人类,我不介意。] “我并非是帮助他们。”程煜舟摇头,“您不了解人类,持续性的恐惧并不会带来持续性的回报。” “人类的适应性很强,稳定的环境下,不论是好的稳定还是坏的稳定,他们都会迅速适应,随即感到麻木。” “如果我不断加大输出恐惧,一次次挑战他们的阈值,一旦超越人类可承受的临界点,他们的情绪中枢就会崩坏,彻底丧失情绪的感知力,也就不会再产生负面情绪。” 这话有点耳熟,燕子回想了一番,似乎是叫卢琦的女人曾经说过。 那时它已经被拾赶了出去,通过露露体内的羽毛模糊地听到了一点。 她也是这样对露露说的。 程煜舟总结:“所以我不能让他们时时陷在恐惧里。” “情绪是相对的,比较过了痛苦,才会感到快乐;有充足的希望,才能产生巨大的绝望。” “已经压抑紧张了一周,我认为接下来可以缓一缓,给予他们一点安抚和希望了。” 燕子看着眼前的亡灵。 他确实很聪明,和其他恶灵不同,他从始至终都不曾被情绪冲昏头脑。 他甚至有成为[骗子]的潜力。 [那你可真是卑鄙,]它嘎嘎笑了起来,[要是这些人类知道,他们视作支柱和希望的你,才是他们的绝望,一定会彻底失去对同类的信任。] “您太夸张了。”程煜舟谦和道,“我只是做了最基础的经纪人假设。人类社会中,更狡猾的管理模式比比皆是。” [不错,你是我见过素质最高的领主。]燕子很满意他的效率和态度,[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疯子,只有你,你疯得很稳定。好,你方便我,我也方便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会尽量帮忙。] 程煜舟笑了笑,“是我该谢谢您,让我有机会再见到她。” “不过我确实有些担忧。” [嘎?] “恕我冒昧,我靠着您的羽毛才能维持人形,如果您将羽毛抽走……” [掉了的毛又长不回去了,我把它收回来干嘛。] “长不回去?” [难道你们人类掉下的毛还能接回去吗?]燕子不以为意,[你尽管放心,那根羽毛已经死了,粘不回来了。] “原来如此。可据我所知,鸟类的寿命通常比人类短……抱歉,我实在是担心,万一您出了什么意外,这根羽毛是否也会一同失效?” [你这人想得还真多。]想到他刚刚护住李雨菲头的样子,燕子哼笑,[免得你胡思乱想,我就告诉你吧。你可以把羽毛当做容器,决定供能的是它里面的能量,而不是电池制造者的寿命。你不用担心它会因为我而毁坏,好好用能量滋养它的话,用个五十年不成问题。] 不过很少有羽毛能撑那么久就是了,不出十年都会被[世界的爪牙]找到并破坏。 这一点燕子没有说出来,说了只会让程煜舟消极怠工,对它没有好处。 “五六十年……”程煜舟思忖,“您会一直留在这儿吗,需不需我帮您准备适合您体型的起居用具?” 燕子惊呆了,它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体贴的恶灵。 他真的是恶灵吗? 燕子不由得为刚刚的隐瞒感到歉意。 [我不会久待,]它说,[等你这里平稳运行了,我就要去开拓新的怪谈。] “您要走?”程煜舟错愕,“可我还未曾报答您。” [你好好管着你的怪谈,多收集一些负面能量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程煜舟颔首,“我会尽心尽力,若您日后路过,或有亲朋来此,请一定给我个招待的机会。” [那你可招待不过来。]燕子嘎嘎笑道,[我的兄弟姊妹……或者说是‘同事’,它们的数量比我身上的羽毛还多。算了吧,好意心领了。] 程煜舟眸色微变,好奇询问,“同事?原来世上有那么多怪谈存在?” [是啊,说不定你生前也经历过。不过不是所有怪谈都有我们这样的规模的。]说到这里,燕子颇为得意,[绝大部分怪谈只能容纳十几二十个人,而我给出的羽毛,足够开启百人规模的怪谈。] “这是为什么?”程煜舟惊讶,“您的存在格外特殊吗?” [我不特殊,特殊的是我的主人。你算是我身上一根的羽毛,而我则是主人身上的一根羽毛。我的主人可是少数能和[世界的爪牙]正面碰撞的佼佼者。] 关于[世界]的内容,程煜舟在创造怪谈时就从燕子那里得知了。 每有一处怪谈被[世界]发现时,[世界]就会派出自己的爪牙前来祓除。 为了让怪谈里的人类挺到救援来的那一刻,[世界]会先渗透怪谈,悄悄给予被困的人类一些帮助。 那本《圣约》被燕子称作[世界的善意],那便是[世界]帮助人类的手段之一。 领主可以利用力量修改、涂抹[世界的善意],但改动的部分较为有限,若改动太大,会被[世界]察觉。 燕子告诉了他一些“敌方”相关的情报,对于它自己的阵营,却没有多讲。 “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主人]的信息吗?”程煜舟诚挚道,“我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更好的回报祂。” [了解那些对你没什么实际意义。]燕子拒绝了他,[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主人]很强大就够了。] [当然,你也不用过于畏惧。]这人和善得过分,燕子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主人]是很乐于见到幸福美满的故事的,所以你是要留着那个女人过二人世界,还是要放她回去,我和[主人]都无所谓,随你们高兴。] [不过羽毛只能开启一次怪谈,它的作用范围也只限定于庄园,你在作出选择前,得慎重考虑。] “好的,我会谨记您的提醒。” 谈话告一段落,燕子消失在暗处。 露台外掠过习习凉风,程煜舟搭着围栏,整理了方才套得的情报。 他在创造怪谈时十分顾忌李雨菲,并没有把规则设立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这意味着,他收集能量的效率在其他领主中算不上突出。 一根羽毛的时效足有五十年长,可不过七天,燕子就说[可以稍微放松,不用收集那么多负面能量]。 与此同时,它又说自己要去开拓新的怪谈。 这太过矛盾。 似乎它需要的负面情绪不是纵向的深度,而是横向的广度。 如果它想要的是“普及”怪谈、让怪谈开遍世界每一个角落,那又何必制作出使用寿命长达五十年的羽毛? 程煜舟推测,关于羽毛真正的使用寿命,燕子可能存在欺骗和隐瞒。 不仅如此,他甚至进一步认为,燕子根本不需要“负面能量”。 收集到的负面能量都储存在羽毛里,而羽毛在他体内,它却说[我把它收回来干嘛]。 这只怪鸟表现得相当随性,从见面开始,它虽然有些趾高气昂,可从没有威胁、强迫过他,还多次抱怨之前的领主不听话,由此可知,它从未对领主们采取过暴力手段,强行逼迫它们臣服于它。 今日的对话,更让程煜舟确定,这只看似邪恶的燕子,其实相当天真单纯。 反而是他们的敌人——[世界的爪牙],这个代号可不太正派。 还有所谓的[世界的善意]…… 程煜舟扫向放在床头的《圣约》。 [世界的善意]会伪装成怪谈中合理的存在,悄悄向人类传递信息。 这本由[世界]编纂的《圣约》他确实很满意,非常符合他的审美,只有几处需要修改。 但在怪谈里死亡就能离开,[世界]又为什么要告诉人类“规则”? 早点触犯规则,早点死亡,才是解脱。 是因为考虑到了生命求生的本能,不忍心他们经历一次死亡么? 可燕子又说,[世界的爪牙]的营救方法并不全都是帮助人类杀死领主,一些[世界的爪牙]为了尽快解救被困人类,它们自己不能对[世界]的生灵动手,就会故意引导人类触犯规则,让他们尽快被怪谈杀死。 这样的东西,真的是对人类的[善意]么,反而是帮怪谈增色了。 怪谈男友 第285节 不管敌方那边什么情况,他这边的计划都需要调整了。 程煜舟曾将收割负面能量的工作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的目标自然是保护李雨菲不受规则侵害; 第二阶段的目标是扩张怪谈、丰荣内部,抵御[世界的爪牙]; 而最终目标,则是杀了那只鸟。 它的死亡不影响羽毛,这点对他很有利。 但在知道除了这只燕子外,还有成百上千只一样的燕子,它们之上甚至还有个更加强悍的“主人”…知道了这件事后,程煜舟暂时按下了第三个目标。 这个世界究竟还有多少未知的存在? 只靠他自己,恐怕很难与整个体系相抗。 无法战胜,那就尽量增加手中的筹码。 怪谈不能停止,他必须搜集大量的负面能量,多到足够可观,让那位“主人”看见他的价值,不至于轻易除去他。 就算是栏里的肉猪,只要庞大到足够惊人的程度,也不会被轻易杀掉。 想要争取到了解、观测这个体系的时间,他就必须足够强大、足够有分量。 夜风中的玫瑰香涌入口鼻,舌根泛甜。 燕子打断的心悸,在此刻被明月清风和玫瑰幽香续上。 他转身回房,看见床上安睡的李雨菲,不由自主地笑。 他所做的一切并非没有意义,她不再反感他,她接纳了他、亲吻了他。 程煜舟抬手,指尖抚上了被李雨菲含吻吸吮的下唇,呼吸变得温热绵长。 菲菲…… 她是不是也有一点、一点点的喜欢他? ----------------------- 作者有话说:怪谈第一周结束,来看看每个人的搜集和推理进度: 程煜舟:洞察并触碰[世界]大体系。 宋晓娜:确定了怪谈是由程煜舟参与谋划,但他并非独立的决策主导者,而是与幕后元凶达成合作关系的经营管理者。 李雨菲:初步确定了程煜舟不是男同,也没阳痿(是否早泄暂且未知) 很好,大家都很有收获!各方面都比前两个单元深入!全部表扬! 第126章 失落庄园 圣战翌日的晨间格外不同。 两处礼拜堂合上了门, 贴了告示,通知众人弥撒取消,前往小镇广场的普绪克与厄洛斯神像。 比起这件事, 李雨菲更奇怪的是, 宋晓娜没来找她。 只一晚上没见到宋晓娜,她居然还有些不适应了。 李雨菲有些心慌,程煜舟去世后, 长时间联系不上身边的人,她就容易出现这种情绪。 现在环境特殊, 她连宋晓娜都开始担心上了。 “郑先生。”“郑先生、李小姐。” 从城堡七楼到广场的路上,李雨菲和程煜舟遇到了不少人。 李雨菲就见, 程煜舟像个乡村支教老师一样,受到了全村人的爱戴。 这爱戴发自肺腑, 是偏远地区人民对甘愿放弃城市生活的知识分子的崇敬和关切,而非对待村长时屈于权势的殷勤。 村长死了, 马上就会有下一个村长; 但支教的老师没了,知识就没了。 目前普绪克村一共就宋郑两位老师, 经历过圣战,大家深刻意识到了两人的重要性。 人群里或许有和他们一样聪明的,但那些人没有他们的胆魄;有他们胆魄的,又不像他们那般聪明。 程煜舟更加注重弱势群体, 说话做事都更加温和。 在危机重重、精神紧绷的怪谈中,他的领导方式更让人生出好感。 他一一回应了与他打招呼的人, 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 李雨菲似乎从中看到了程煜舟在职场中的模样。 他在公司原来是这样的…… “郑先生,今天让我们去广场上集合,您说会是什么事?”走在他身边的人们出于紧张,下意识地向他寻求答案。 “我们昨天算是胜利了吗?” “真正需要的时候那些蚂蚁和骑士又都没了, 作孽。” 程煜舟摇头,“我也还不清楚,可太阳已经出来,当下应该是安全的,大家不用害怕。如果这个地方纯粹是为了害人,就不会为我们提供那么丰厚的物资了。” 他慢条斯理的声音奇异地令人安心。 “那您说这里的东西到底是想做什么?” 程煜舟思忖,“我倒是有一个猜想,也许这是某位神祇的领地,祂的力量衰竭,希望我们帮忙对抗恶魔。” “有道理啊,很可能是这样!” “真的是普绪克吗?”“普绪克又不是我们国家的,怎么会在这里。” “未必真的是普绪克,也许只是托了普绪克的名…”程煜舟话音一止。 行至广场中央,他们看见了宋晓娜。 和程煜舟一样,宋晓娜身边也围了不少人,正在交谈讨论。 两方人相聚,李雨菲察觉宋晓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她似乎是想要和她说点什么,却很快移开视线,继续与旁边的人说话,倒是迪安对着程煜舟李雨菲挥手,打了声招呼。 游客基本到齐,以程煜舟和宋晓娜为中心,形成了两处人流旋涡。 李雨菲梦回小学大队委员评选室、中学团支部、大学学生会。 过去每一年都是这般风景,都是这两人竞争第一名。 除大学以外,她都坚定站程煜舟。 不是为了支持程煜舟,只是为了扳倒宋晓娜。 但现在这样内斗,似乎没什么意义。 李雨菲看着互不相认的两人,觉出了一丝怪异。 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么? 她都放下个人恩怨和宋晓娜合作了,他们两个怎么这么不懂事。 程煜舟忙着和焦虑的游客说话,李雨菲从大局出发,决定当个好人粘结一下四人团的关系。 她刚往宋晓娜迈了两步,一阵嗡嗡的振翅声便从远处传来。 刚刚经历圣战,众人对异响十分敏锐。 广场霎时雅雀无人,所有人都怵惕警戒地抬头望天。 西北、东北两侧的空中,飞来一群蚂蚁。 消失了一天的神职蚂蚁们自空中飞来,落到了二十三米高的雕像之前。 两名神父立于前方,七名修女跟随左右。 蚂蚁们异常高兴,卡通大眼都比平常更加晶莹。 “黑暗过去,孩子们,我为你们的虔诚感到骄傲。”两名神父齐声开口,“女神看到了降临的灾厄,也听到了你们的呼唤,将加倍庇佑她忠诚的信徒。” 随着两头蚂蚁的话语,《圣约》出现了新的规则: [七、从胜利苏醒的女神看见了为她奋战的信徒,下一个第七 日,仁慈善良的女神将庇佑她的子民,免遭恶魔侵扰。] 神父抬起前肢,舞动着触角,声调激昂:“你们用智慧、勇气和虔诚战胜了恶魔、守护了女神,你们应当自豪。” [喜悦吧、欢舞吧!不必再担忧焦虑,胜利的荣光将照耀每一位虔诚的信徒。洗去硝烟、换好礼服,女神已赐下庆功的佳肴美酒,封赏杰出的英雄。] 两头蚂蚁的声音合二为一,“晚上七点,城堡将举行庆功舞会,为你们的壮举点燃所有灯火。” 双声同轨,形成回旋式的音波。 蚂蚁激昂的情绪在人群间流淌。 它们的声音带着极强的传染力,莫名的兴奋喜悦充斥在每个人脸上。 悬在心上的石头彻底放下,战争结束了,他们击败了恶魔!接下来整整半个月都不需要再为战斗担忧。 蚂蚁们离去了,剩下的人们依旧面带喜色。 不用直面危险,这是目前得到的最大的、最实在的好消息。 “其实恶魔也没那么恐怖。”有人说。 “是啊,只要我们人多,它们就奈何不得我们。不用我们出手,靠近一点就自己烧着了。” 有人吸了吸鼻子,“那扇贝和鸟烧起来后还蛮香的。” 旁边的人不由得笑起来,“那你带头尝尝,那么大的扇贝,在外面得卖多少钱呢。” “鸟也不便宜啊,纯纯的野味,下次真可以试试。” “说得都饿了,昨天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店也开门了,咱们去好好吃一顿。” “走走走,要一碗热豆浆,泡两根油条,再要两笼小笼包。” 怪谈男友 第286节 “好好,一起,大家都去啊!咱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活络。 宋晓娜挡在准备离开的人群前,“请等一下。” 人群止步,没有人无视她:“怎么了宋小姐?” “还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大家很累,但现在还不能放松。”宋晓娜道,“我想召开一场会议,讨论昨天的圣战,也和大家商量一下未来该怎么办。时间就定在十点,可以吗?” 她瞬间将众人从成功的喜悦里拉回现实。 人们脸上的笑意散去。 片刻,有人道,“好,宋小姐说得也没…”“有必要那么急么。”清朗的声音穿过人群。 人们朝后看去,程煜舟从中走出。 “每个人的抗压性是不一样的。”他道,“这一周大家已经非常辛苦了,既然未来14天都不会出现危险,今天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 他没有看宋晓娜,只是对着其他人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一直这么高强度的紧绷,会吃不消的,我们还有老人孩子,不止是他们,很多人的精神压力早就达到了极限,这不是个思考的好时机。” “我建议今天先各自整顿,梳理一下自己的想法,等明天晨间弥撒结束后再一起开会。大家觉得呢?” 宋晓娜的提议无可厚非,但连最快掌握规则、洞察安危的郑先生都认为没有必要,人们便也希望能先喘一口气。 “是啊,要不明天再开会吧?” 宋晓娜脸色微凝。 旁人赶紧道,“我们也知道事态紧迫,不是不想讨论,主要是昨天晚上提心吊胆的,觉都没睡好,现在开会,我脑子里一团浆糊,也提不出什么好建议。” “对啊宋小姐,让我们歇一歇吧。” “大部分人什么都没准备,开会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先自己捋捋,打了谱儿再开吧。” “能离开早就离开了,也不差一天。” 宋晓娜脸色越来越差,她沉沉望向人群中的程煜舟。 孩子总是喜欢父亲。 他们尚不懂得妈妈的忧虑,只看到了母亲的管教,父亲的慈爱。 那不是慈爱,是放纵,源于不在意。 “大家都这么说,要不然算了?”迪安也试探性地劝说,“确实蛮累了,晓娜你也歇一歇吧。” 宋晓娜难看的脸色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建议被否决,更是因为程煜舟掌控了人心。 人都有惰性,利用这一心理,程煜舟的支持率会越来越高,往后每一条退缩和前进的岔口,他都能轻松将人们引入堕怠的下坡路。 他将引领倒退,却更能俘获人心。 “看来大家想法一致。”程煜舟道,“那就先这样吧。昨天一天辛苦大家了,估计都没怎么吃东西,去吃点早饭,好好睡一觉。刚刚蚂蚁提到的舞会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大家养精蓄锐,为晚上的庆功舞会做好准备。” “好、好!” “就按郑先生说的,别堵在这儿了。”“不管怎么样,都先吃饭,吃饱睡足了再想办法。” 人群如流沙消散,宋晓娜深知,这时候怎么阻拦都没有意义。 广场上的人陆续离开后,她与程煜舟短暂相视。 青年黑润如玉的眸中还残留着虚伪的亲切,与宋晓娜目光交错的瞬间,那层亲切愈发寡淡,透出底下真实的漠然。 这正是宋晓娜所熟知的程煜舟。 “菲菲,我们也走吧。”程煜舟很快转身,面向李雨菲,“早上想吃什么?” 转向她的那一刻,他的神态、语调肉眼可见轻盈上扬,连眼睛都变得清澈明亮。 这是李雨菲所熟知的程煜舟。 她迟疑地看了眼宋晓娜,宋晓娜和她对视了,却没有过来和她说话的意思。 不理她拉倒。 她遂跟着程煜舟离开,往商业街走去,“随便吧。” 所有人都在吃饭,小镇的几家早餐店座无虚席。 见到了程煜舟,人们热情地邀请他拼桌,他笑着谢过,排队等到了一张桌子,与李雨菲单独落座。 喝着不太正宗的胡辣汤,李雨菲越想越不对劲。 她瞟了眼两边吃饭的人,压低声音,“你刚刚和宋晓娜……” 顿了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程煜舟抬眸,“是气氛不太好么?” 李雨菲点头。虽然他们和宋晓娜的气氛一直不好,但她总觉得今早急转直下了。 “我和她,”程煜舟目光垂落,“想法一直都不太一样。不止是这一次。” 这话说得过于委婉了,想到程煜舟从前被宋晓娜欺凌的惨状,李雨菲不禁怜爱。 “她这人就这样,不管别人死活。当初我和她一个社团或者参加什么比赛,大家累得不行,末班车都要没了,她就不许人走,一定要按照她的意思,练到她满意为止。” 李雨菲夹了个芝麻红糖麻糍,用手接着递到程煜舟嘴前。 在宋晓娜那里吃够苦了,吃点甜的吧。 程煜舟伸出碟子接替她的手,李雨菲顺势将麻糍放下,挨着碟子了,才想起来他们现在的关系。 什么关系? 不清楚,但亲都亲了,刮也刮了,应该不是邻居和青梅竹马了。 她撤回筷子,两口的麻糍,她咬掉了半口。 明媚的狐狸眼直勾勾盯着程煜舟,她一手遮着唇慢慢咀嚼,一手伸出筷子,将剩下半个递到了程煜舟面前。 开心吧,他们都那么熟了,为了给他个完整的恋爱体验,她特意拿出暧昧热恋期的姿态招待他。 高中谈的时候,她都没给他这个甜头,28岁的她真是比18岁温柔体贴了不少,让他赶上好时候了。 程煜舟愣住。 绵软的麻糍上留下了李雨菲的牙印,她咀嚼着,四指遮住了嘴唇,两颊微微鼓动的模样却清晰可见。 一点儿不勾人、不妩媚。 她可爱极了,娇俏得像是抖毛的鸟儿,慷慨大方地展示自己的美丽。 哪怕李雨菲没有了控制心灵的技能,程煜舟也被那双澈亮的狐狸眼吸引,挪不开一寸视线。 他无法抵挡地陷在她的明眸中,遵从她的指示,低头咬住了她递来的麻糍。 她弯眸,得意眯眼;他的心神立即随她一并露出笑容,痴痴地回望。 “这什么表情,”李雨菲被他逗笑了,“有那么开心吗。”看着好蠢。 沉溺在这璀璨的笑靥中,程煜舟浑然听不进她后面说的话语,不管她说了什么,他只一味点头,心跳如鼓目眩神迷。 “总之,宋晓娜确实很讨厌,又自私又…怎么说来着,”李雨菲回到刚才的话题,“…急功近利?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么,逃离之前咱们还是需要她的,她这些天确实做了很多实事,你就稍微忍忍吧。” 她又在说宋晓娜了。 程煜舟的笑容淡下两分,“我不会故意和她起冲突的。” “我不是在说你啊。”他的低落令李雨菲有点儿过意不去,“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挑事的人,我就是这么一说。” 程煜舟颔首,“我明白,你是希望大家能好好的。” “对,你理解就好。” 早上的气氛稍有古怪,在李雨菲看来,两个人的出发点都没错,都有道理。 宋晓娜无可救药,她管不了,她稍微和程煜舟提了两句,这事也就过去了。 吃完早饭回房间的路上,李雨菲时不时瞟一眼程煜舟。 煦日和风,明媚灿烂。 圣战结束后的早晨,庄园充溢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最初的惊慌过去了,战争也告一段落,暂时不再紧迫。 李雨菲深吸一口气,是时候和程煜舟摊牌了。 回到七楼的房间,她坐去沙发上,紧张地打腹稿,忍不住担心自己一说完,他就张开两个翅膀,厄洛斯一样飞走。 程煜舟突然走来,坐在她身边。 “干什么!”李雨菲一惊。 程煜舟微愣,“我想帮你捏捏腿,你昨天走了那么多路。” “昂…行。”李雨菲松了口气,扭转屁股,把双腿架程煜舟腿上。 伸直腿后,李雨菲的紧张不安立刻消散了大半,拥有了自信。 她的腿真长,又长又直,又紧致又流畅。 这么美的腿搭在他身上,正常人是不可能飞走的。 在程煜舟低头帮她放松的时候,李雨菲轻咳两声,开始了正题:“关于厄洛斯,你是怎么看的?” 她找了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切入口。 听到这话,程煜舟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道,“他很幸运,也很幸福。” 他眼睫下遮掩着淡淡的羡慕。 “谁说不是呢。”不管不顾抛下妻子,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公主还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跑去找他认错。真是绝了。 “等一下,”李雨菲品出了些不对劲,“怎么,你很羡慕他吗?” 这语气像是程煜舟只要点个头,她就要让他的肉.体变成他灵魂的颜色。 程煜舟立刻听出她的意思,谨慎地回答:“我很羡慕他有那么爱他的妻子。正因如此,他对普绪克的态度更让人气愤。” 狐狸眼里的凶光平息,他的回答让李雨菲满意了。 怪谈男友 第287节 程煜舟的三观还是正的,她想,接下来可以问问他有什么苦衷了。 “那,”她挑起一根胸前的垂发,纠结地缠绕,“有没有可能厄洛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比如,被人类发现真实身份后他会死,或者普绪克会受伤之类的。” 程煜舟愕然。 他喃喃:“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然他为什么要向普绪克隐瞒真实身份?不至于是‘觉得有趣’吧。” 要是程煜舟隐瞒身份待在她身边的原因是“有趣”、是在故意捉弄她,她一定撕了他。撕碎。 程煜舟考虑过李雨菲为什么没有戳穿他。 最大的可能性是宋晓娜阻止了她。 他没有料到,她努力遮掩、努力扮演着不知情,竟是出于对他的担忧。 他欺骗了她,她那样有仇必报的性格,生生按捺下来,私下为他寻找各种合理正当的理由开脱。 谁都不能欺骗李雨菲,她憎恶两面三刀的小人,更不会饶恕戏耍她的人;但对于程煜舟—— 她只想着:人在就好,他回来就好。 他畏惧被烛火照出真实面目,因而窃取了她的权能,她却忐忑地问他:“厄洛斯会死么?被发现身份,他不会有事吧……” 巨浪般的惭愧砸在程煜舟身上,纵使他只是一抹灵魂,都快要被窒息溺亡。 她的正直、善良不是他这等萤火之光可以想象,他用小肚鸡肠揣测了她、侮辱了她。 程煜舟垂头,“不会……他能有什么事。” 李雨菲睁眸:“你确定?你真的确定?” 程煜舟颔首,沉闷道,“他只是自卑,不敢让那么好的普绪克看到他的真实模样。” 听到这个回答,李雨菲狠狠松了口气。 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她垮下肩膀,缓了两秒后又坐正了。 她严肃开口:“接下来我要说一件让你非常震惊,并且可能有点社死的事情了。你千万不要吓到。” 程煜舟疑惑,“什么事情?” 以防万一,李雨菲还是紧紧抓住了程煜舟的手腕,以免他像识破身份的厄洛斯一样飞走。 “嗯昂…就是、那个……” 戳破人面具这事,还怪残忍的,尤其程煜舟这人从小脸皮比姑娘还薄,要是知道了自以为瞒得很好的马甲早就掉了,指不定羞得昏过去。 李雨菲于心不忍了一会儿,轻声告诉他:“我的牌不是普绪克么,她能看见每个人的灵魂,所以你知道吧……就是你现在在我眼里的样子,和在其他人眼里的,可能不太一样。” 程煜舟一怔,这件事确实意外,他只知道普绪克牌可以看见灵魂的颜色,原来她还看见了他原本的样貌。 他登时捂住侧脸,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现在是什么样? 是他生前的样子,还是他死时被烧毁的模样? 他的惊慌落在李雨菲眼中,她极尽温柔委婉,“其实、其实在使用牌技之前,差不多是第一次遇到贝壳的那天晚上,我就察觉到了。” “不止是我,还有宋晓娜,她也察觉到了。” 长痛不如短痛,李雨菲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所以现在就是,我们其实都知道你不是郑建彬。” “你是,程煜舟。对吧。” 她连忙宽慰:“没事没事我们都能理解的,你不用觉得天天被人看演戏很尴尬社死什么的,死人复生这种事确实很难接受,我们都知道你用这种方法也是照顾我们的情绪…哎呀你别捂脸了,干嘛呀,我都说了没笑话你,虽然你的演技确实是不怎么样。” “别看、别看我……”他像个螃蟹一样拼命往下卧沙,李雨菲把他撬出来,“死都死过了,就不要再害怕社死了!” “丑……” “什么?” 他挡着脸,李雨菲只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半晌,他极度窘迫地开腔,“我被烧得…很丑,吓到你了吧……” 李雨菲嗜美如命,她自己爱美,也只爱看美的东西。 从前的他勉强能入她的眼,现在的模样连程煜舟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 这两天他就是顶着那副可怖恶心的模样和她说话、和她共枕的? 想到这里,程煜舟恨不能再死一回。 “昂?”李雨菲反应过来,“没有,我没看见你…死的样子,你还是原来的模样。” 程煜舟一颤。 他如死里逃生般重重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他心有余悸地放下手,虚脱叹息,“那就行。” “行什么!”李雨菲扯他,“我说你是程煜舟,你都不震惊的吗!” 程煜舟茫然:“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李雨菲:“嗯昂?” “难道,宋晓娜也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 “她从认出我开始,就心知肚明,知道我发现她认出我了。”程煜舟错愕。 “昂??” “前天你们在玫瑰圃里聊了那么久,我以为她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刚才的早餐,我们不是也聊了宋晓娜和过去发生的事情么。” 没有参与过他们过去的郑建彬,怎么可能那么顺畅地接上对话,他们难道不是以青梅竹马的身份为前提,才聊的那些旧事? 李雨菲:“……嗯昂?” 是吗? 嗯? ----------------------- 作者有话说:【“我们来做一个约定。” “以后你对我有任何不满,不用忍耐,可以当场动手解决。”】 李雨菲:ok 下章boss战,纯虐boss(x 第127章 失落庄园 李雨菲已然忘记早饭时具体说了什么, 她对着程煜舟懵了一会儿。 程煜舟似乎也有点懵。 面面相觑了半分钟,李雨菲拿起抱枕往他身上砸,“那你不早说!” 尴尬的不是程煜舟, 反成了她。 像话吗! 莫名的愤怒涌上心头, 和知道程煜舟伪装成郑建彬时不同,这一回李雨菲切实感受到了蒙在鼓里的气愤。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 ”她哈了一声,“你和宋晓娜什么关系啊?什么‘她认出我’‘她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什么!你俩这么心有灵犀吗!” 顾及程煜舟的面子、拼命安慰他的她算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煜舟眼神慌乱,辩解的话涌到嘴边, 最后还是总结为最直白的道歉,“抱歉。” “你是该抱歉, 你真不是个东西欸!”李雨菲从他腿上收走自己漂亮的大长腿,他不配拥有它们。 她站起来, “先是未经我同意弄走了郑建彬,然后装成他的样子骗我, 又和宋晓娜眉来眼去——闭嘴,你想说什么?第一次分头探查边界的时候,你是不是看她了?是不是!盯着看了起码二十秒吧,你有什么可说的你!” “我…”程煜舟哑然。 “你和宋晓娜之间的心灵感应我懒得管, ”她瞪他,“之前是看在你刚返回人世的份上, 啊,想着你比我少了六年,把你当成了个弟弟来包容,但我告诉你程煜舟, 之后你再敢有一句假话,我就没那么容易好说话了!” 程煜舟恳切点头,“我不会了。” 他态度是一贯的好,事到如今,人回来了,比什么都重要。 “好,那之前的就先不提。” 李雨菲深深呼吸,几个深呼吸之后,猛然拿起抱枕。 “不是,你有病吧?回来了不告诉我,在这里玩什么cosplay,cos的还是我前男友,还演得那么烂,你傻哔、你有大病吧!” 不提个屁,这事能不提吗! 强烈的愤怒支配了李雨菲,心底仿佛有一道声音,细细碎碎念叨着程煜舟欠揍。 这家伙之前是不是和她说过,不高兴的时候千万别忍着,一定要揍他——不,是“接触”。 他还特地强调了不是涩情接触,他就要暴力接触。 李雨菲如他所愿,抓着抱枕往程煜舟身上疯狂输出,“我那么担心!宋晓娜叫我和你对线,我还和她说这是个坑,我要是按照普绪克的剧情走下去你就要没了!我真是个傻子啊我!你看我纠结看得很高兴是不是!啊?!说话!之前对你百般刁难的女人现在为了你辗转难眠,你高兴死了…你高兴得都要活过来了是吧!” 暂不提李雨菲是否有辗转难眠这一行为,她的纠结和担忧是货真价实的。 想到自己之前的煎熬,李雨菲气得哭了出来,“就因为你、因为这座破城堡呜呜……我这一周脑子里全都是你,一想到你我就呜…”不对,这不是直播间也不是在录视频,从业八年的李雨菲紧急止住即将出口的歌词。 掰回快要唱起来的哭腔,她继续揍他,“既然知道我知道了,为什么不吭声!你是死了又不是哑巴了,能不能说话!不能说把声带捐了!” 从小到大就是这副德性,闷葫芦一个,心思比打发的奶油还细腻,嘴上又一声不吭。 “回答我,还能不能说话了!” “抱歉菲菲,真的对不起。”她愿意打他,程煜舟反而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对我是怎么想的,我怕被你讨厌、被你害怕,所以借了郑建彬的形象。” “那郑建彬呢!”李雨菲嗔目,“他到底去哪了?” “他去外面了,”程煜舟急切道,“我向你保证,他没有任何事,他安全地回家了。” 怪谈男友 第288节 “他怎么出去的?”李雨菲追问。 程煜舟欲言又止,李雨菲一见他这样子就恼,“你还不说!还不说!”她邦邦砸了他两下,“你现在不跟我说实话,这辈子就都别和我说话了,我说到做到!” “他走了!”程煜舟急忙脱口。 抱枕悬在程煜舟头顶,李雨菲愣住:“什么?” “他离开了,我替换了他。”程煜舟敛眸,“我变成了他的样子,作为他的代替留下来,他则被这座庄园、这个怪谈弹了出去。” 抱歉……他还是不能告诉她实话。 程煜舟回避了李雨菲的目光,在心中谢罪。 如果告诉李雨菲,离开的方法是死亡,她会马上将消息公之于众。 没有人会因为一面之词就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他们会将鼓励自杀的李雨菲视作异端疯子。 当压力濒临极限,人们为了离开怪谈必然会拼命寻找幕后黑手,建立起“杀死幕后黑手就能离开”的因果逻辑。 届时传播自杀言论的李雨菲,就会成为人们眼中的希望。 一方面,她会被视作幕后黑手; 另一方面这些话漏出去后,总会有人听进心里。 现在不知道离开的方法,大家得过且过,相互扶持; 一旦有一条出路摆在面前,不管多么危险多么荒诞,一定会有人蠢蠢欲动。 没有人敢直接自杀,如果他们想走这条路,势必先拿其他人试验开刀。 程煜舟需要的是稳定安全的压抑,他想建立的是一套成熟、可持续的负面情绪压榨机制,而非战争灾区的血腥混乱。 后者不适合生活,他不能让李雨菲每日活在提心吊胆里。 因此,他不能告诉她实话,他还是得欺骗她。 程煜舟垂眸,涩然开腔:“就是这样。” 他亏欠心虚地不敢看她,李雨菲蓦地冲上来捉住他。 “你有病啊!”那双狐狸眼大睁,又急又气,直摇晃他肩膀,“你替他干嘛,你滞留在这里不会怎么样吧?会不会错过轮回转世的时间?” 那双炽亮的美眸里满载他的身影,底色是肉眼可见的焦灼。 强烈的震撼与酸楚冲击了程煜舟。 他不敢置信,她的第一反应又是担忧他。 “不、没事的……”愧疚、喜悦、荣幸如罂粟纠缠成团,他迷蒙回视,那双狐狸眼看着他、只看着他。 饱胀的情愫充盈沸腾,他迫不及待地对她宣泄表白,“菲菲,我本就离不开这里,能再一次见到你已是奇迹,只要能留在你身边,让我永生永世囚禁于此我都心甘情愿。” 李雨菲的焦灼熄灭了一刹。 她微妙地移开视线。 呃,这什么台词,好肉麻,好尴尬。 “你确定吗?”她再度确认,“什么叫‘本就离不开这里’?人死了不会转世?就会一直无所事事地飘在世上?” 程煜舟还沉溺在她的关切里,酩酊般的痴醉,对她知无不答:“据我观察,大部分灵魂都会在短时间内离开,去往某地。只是我无法走出这座庄园。” “为什…”李雨菲戛然而止。 何必问,她还不知道原因么。 “好、好吧,”她被他潋滟的眼神看得有点顶不住,磕巴了一下,“要是你本来也闲的没事、又走不出这里的话,那确实应该出来见见我。” 说完,她反应过来,捶了他一拳:“唉呀,这么宝贵的替换机会,你换郑建彬干嘛,换个更有需要的人啊!” 程煜舟迟疑:“你是说,你吗?” “我是说老人孩子那种!他们比郑建彬需要离开多了!”李雨菲懊恼地又砸了下他,“浪费死了!” “抱歉……我没想那么多。”早知道李雨菲并不讨厌他,他确实没必要把郑建彬送走。 程煜舟眼底划过冷戾。 那个男人那样羞辱李雨菲,却能第一个回到现实世界,实在是让他后悔。 他太冲动急躁了,该把他留下的。 “我们再重新捋捋,”李雨菲坐下,“也就是说,想离开这里,就必须找个替死鬼?” 说罢,她蹙起了眉,“可我进来以来,好像就没有见过外来者。这里是很偏僻,但也不至于一周都没人来吧?” “这里已经不是普通世界了,它的入口周期性开放,平常关闭状态下,外面的人是进不来的。”这一点程煜舟没有欺骗隐瞒,如实相告,“我也不确定[门]什么时候会打开,但那应该是极为特殊的小概率事件。” “而且,新进来的人类恐怕也无法当替死鬼。”他说,“除非他们也能像我一样改变形状,完全替换掉某人,才能骗过怪谈。” “说到底还是没办法离开。”李雨菲略感失望,旋即又道,“不过也是,总不能真让人给自己当替死鬼啊,太缺德了。” 程煜舟目光微移。 在李雨菲身旁的他,愈发相形见绌,也愈发止不住心中澎湃的倾慕。 她怎么能这么正直、这么好。 李雨菲揍了程煜舟一顿,不知为何心情好多了。 对于离开的郑建彬,她也没有过多在意。 大概是程煜舟珠玉在前,李雨菲对交往过的历任男友都没太深的记忆。 当然,让她细数每一个身上的臭毛病,她能不间断地讲上三天。她diss前男友的每一个视频,都比她的美妆视频点击量更高。 她向来不内耗,不把精力放在烂人烂事上,但对于郑建彬,她的记忆消退得好像特别快。 才一周而已,她居然连郑建彬的身材都快忘光了。 他的腹肌是六块还是八块来着…… 管他呢。 分手信息都发了,人也拉黑删除了,十块腹肌都和她没关系了。 可恶,她在这里受苦,郑建彬倒出去了,气死她了! 李雨菲又想骂一顿程煜舟,但骂他于事无补,况且他要是把她换出去,那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确实于事无补,但也没什么损失。 李雨菲拿起了抱枕,阴沉地盯着他。 “……菲菲?”程煜舟慢慢向后退去,“我没…” 眼前蓦地一黑,沉重的打击感降临颅顶,伴随尖啸:“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闭嘴!少给我解释!我揍就揍了,用不着你说话!” 花了半个多小时,她把今天的运动量全部在程煜舟身上发泄完,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程煜舟摘掉脸上的抱枕,晕乎乎地呼吸了一会儿。 他在地板上扭头,从沙发底部的鎏金包边里看见自己眼角一道血色的细痕。 这是抱枕的拉链割出来的。 原本拉链的拉头有多长,这道口子就有多深,怕李雨菲担心,他紧急用黑雾修复了伤口。 出了身汗,李雨菲畅快了。 窥见她表情缓和,程煜舟小心翼翼提醒她,“蚂蚁说的舞会,距离开始只剩下九个小时了。” 李雨菲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是哦,《圣约》出了新规则,我们要不要去找宋晓娜讨论讨论?” 程煜舟神色微淡。 他抿唇,眼睫落下,又踌躇抬起,“一定要去找她么……菲菲,我是觉得,我们两个人一起讨论,效率可能会更高。” 这话很有道理。宋晓娜从来不屑于她的想法,又跟程煜舟过不去,聊着聊着指不定吵起来。 反正宋晓娜都没来找他们,那他们也没必要找宋晓娜,程煜舟的脑子又不比宋晓娜差,她也一向颇有见地和主张。 李雨菲把圣约打开,“也对,那我俩先想想吧。” 程煜舟弯眸:“我去拿点喝的。” 第七条规则分上下两句,前半句很好理解。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打赢了圣战,就能轮空一回,有14天的安全期?”李雨菲对着摊开的圣约看。 程煜舟带着两杯柠檬水过来,“应该是这样的。” “谢谢。那下一句是什么意思?” [喜悦吧、欢舞吧!不必再焦虑担忧,胜利的荣光将照耀每一位虔诚的信徒,洗去硝烟、换好礼服,女神已赐下庆功的佳肴美酒,封赏杰出的英雄。] “[换好礼服]”李雨菲抿了一口,“我去哪里给它弄礼服啊。” 程煜舟道,“可以找蚂蚁问问。” “嗯昂,行。” 李雨菲又把两人的《圣约》翻到首页,金红色的玫瑰花纹上,数字有了变化。 圣战后,程煜舟的信仰值从[60]提升至[66];而她也从[17]突破到了[20]。 “啧,费老鼻子劲,就涨这么点儿。”还没传教涨得多。 程煜舟摇头,“靠战争涨点不是件好事,涨得少反而让人安心。” “为什么?” “如果圣战会为信仰值带来巨大提升,那么人们就会热衷战争。”程煜舟解释,“胜利会轮空一轮,圣战的次数减少,意味赚取信仰值的机会也减少了。如此一来,想要获得信仰值的人们就不会希望胜利。这是很可怕的漏洞。” 李雨菲惊讶,“会这么夸张吗,这信仰值有什么大用?” “这里所有东西都明码标价了信仰值,一碗面1信仰值,一顿豪华大餐是20信仰值。信仰值的性质已十分接近货币。”程煜舟道,“眼下大家的注意力还不在衣食住行上,但未来未必。人总是爱财的。” “未来……”李雨菲半瞌眼睑,“连你都不知道离开的方法,那我们岂不是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了。” 程煜舟在她面前蹲下,“菲菲,你想要离开么?” “当然想了。这里那么危险。” 她脱口而出这句话,下一刻,与程煜舟的黑眸相对。 怪谈男友 第289节 他凝望着她,带着歉疚和乞盼。 程煜舟总是如此,他总有那么多无法言说的话语,在他踟蹰的目光中,李雨菲垂眸,改口了之前的说辞,“危险归危险,我倒也没那么紧迫。” “其他人,就说宋晓娜,她有那么多员工下属、有爸妈,整个wv都等着她接手。我除了一个账号外,倒没什么牵挂。” “再说了…”她顿了顿,握住了程煜舟的一根手指,低语道,“尤其是你啊,你要是走不出这里,那我……” 她不说话了。 程煜舟愣怔,不可置信地回握住她:“你愿意…菲菲,你愿意留在这里陪我?” “不知道。”李雨菲生硬地别过头。 凭什么总是他程煜舟欲说还休,她都说到这儿了,他该明白她的心意了。 过了会儿她突然反应过来,“我说那天你怎么问我什么愿不愿意留在医院里陪爱人,原来说的是你自己啊!” 程煜舟歉意颔首,“是的,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李雨菲抿唇,“那我的回答也和之前一样。现在我是愿意陪着你,最后能留多久,就要看你有多大能耐勾住我了。” “真的?”程煜舟双眸蹭然亮起,“菲菲你愿意陪我?真的?” 他欣喜若狂的模样让李雨菲没忍住跟着扬唇,“干嘛那么大声,我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 坏了,在程煜舟眼中她还真是。 “之前那样,还不是你逼婚。” 28岁的李雨菲到底比18岁的成熟了很多,在体会过彻底失去程煜舟后,她别扭地坦言解释,“那时候才多大啊,都没成年,我刚和你分手,你就把两家家长搅进来逼我订婚。我能对你有好脸色吗!” 程煜舟轻握着她的手,眉开眼笑,不论她说什么都应和,“是我的错,我一直都后悔当年的做法太莽撞了。” “什么莽撞,你从小到大就窝囊。”李雨菲瞋他,“我都当着你的面和男人卿卿我我了,你还没事人儿一样杵着,不会吃个醋的吗!” 她是折腾了他,但每次折腾,程煜舟都面无表情,倒是她被气个半死,真不知道是谁在气谁。 那时候她天天在心里骂程煜舟像个死人一样,没想到后来真的死了…… 很长一段时间,李雨菲都不敢把死字挂到嘴上。 “我以为你不会想被我干涉…”“那你也不能无动于衷啊!”李雨菲揪住他头发,“你就不会揍男的一拳,然后把我拉去高奢珠宝店,跪下来哭着求我说‘我爱你,这些都买给你,求求你别和别人在一起’吗!” 程煜舟怔住:“……只是这样?” “对啊,怎样!”李雨菲有点儿为自己模拟的情景感到尴尬,她抱着胸,气势汹汹地羞耻道,“我才刚成年,又没见过什么世面,那时候你要是这么做了,我肯定会心动的。” 她对他又不是没有感情,不然怎么可能让他担任初恋这种人生仅此一回的重要角色。 她横眼睇着震惊的程煜舟。 傻了吧,都怪他没情商,浪费那么多时间。 但那呆滞不过短短几息,李雨菲就见他又灿烂了起来。 她纳闷:“你又傻乐什么?” 程煜舟双颊绯红,“原来你不讨厌我,我好高兴。” “你不后悔吗?”李雨菲诧异。 “是有一点儿,但没关系。”他掩不住唇角眉梢的笑意,“只要能见到你,有没有其他人在场、你和他们在做什么,都不要紧。” 李雨菲目瞪口呆。 行。 行。 他自己开心就行。 两人又讨论了会儿,马上就是午间弥撒时间。 既然知道了信仰值的重要性,那弥撒这种安全的增加信仰活动就不能错过。 安全是真安全,无聊也真是无聊。 李雨菲感觉自己上了趟宗教神学专业,大课还不能找人代签,非得自己把一天三节课听完,每七天还来个大型小组作业。 待在这她里直接年轻了十岁,又成十八的大学生了。得亏她小组作业的唯一组员是程煜舟,否则她的脾气也要重返十八岁。 中午十二点整,又是上课时间。 下楼途中,她发现程煜舟一直欲言又止、蠢蠢欲动。 “你干嘛嘛,”李雨菲站定,转身看他,“想上厕所?” 程煜舟连忙摇头。 “那是干嘛。” 程煜舟犹豫了一下,抬起一点指尖。 “我们能牵手么……”他的视线蜻蜓点水扫过李雨菲的腰臀,生怕来不及似地疾声强调,“只是牵手。” 李雨菲简直没了脾气。 但再一想,他们确实很少牵手。 高中抓早恋,谈了也不敢在外面牵。 现在这样,倒像是补上了大学的遗憾。 “以后这种小事不用问了,脱衣以上的级别再找我汇报。” 李雨菲伸出手,偏头往他,“嗯昂,来啊。” 削白的指尖停在他面前,程煜舟颤巍巍牵住,被李雨菲一把回握。 她结结实实地抓着他,继续往前走。 程煜舟顺着她的力道向前,面红耳赤地盯着彼此交握的双手。 他们一人带着一本《圣约》,走往礼拜堂的这段路上,两侧彩绘玻璃投下斑斓的彩影,这绚烂朦胧的光影像极了校园里的银杏道,不同的光影,同样的美好,仿佛这十年的一切坎坷都未发生,他们不过是大梦一场,醒来又结伴着前往课堂。 这一刻的光景,愈发坚定程煜舟的信仰。 他眸光灿灿地望着拉着他往前走的李雨菲。 这就是他的信仰。 行至礼拜堂,李雨菲就见,蚂蚁守在门口,门外有十几个人在排队。 见到他们,其他人主动打招呼:“郑先生!”“郑先生、李小姐,你们来了。” 程煜舟颔首,“怎么不进去?” “今天的午间弥撒取消了,”有人告诉他们,“说是让我们来领取各自的礼服,准备晚上的舞会,要求人人到场。” “礼服?”李雨菲惊讶,“还真有啊?” 说话间,礼拜堂里的蚂蚁递出来两只宽大的服装袋,交给了队首的人。 旁边的人补充:“每个人的礼服好像都不一样,应该是按照金色信仰值发的。” 礼服并不会扣除灰色信仰,它是依据每个人的金色信仰发放的。 李雨菲登时看向程煜舟。 什么!她要穿着20信仰值的礼服,站在价值66信仰的程煜舟身边? 她马上松开他牵的手,把两人的《圣约》交换了一下。 男的穿那么好干嘛。 男的不用穿那么好。 可惜这并不起效。 《圣约》似乎和每个人进行了绑定,蚂蚁修女一眼识破,“这似乎不是你的《圣约》。” 程煜舟道,“我们是一起的,我想用我的信仰值换她的礼服,可以吗?” 修女的触角狐疑地转了两圈:“孩子,你是完全出于自愿的吗?” “是的。”程煜舟点头。 李雨菲跟腔:“对,他乐意得不得了。” 能看她穿好看裙子是多大的幸运,他巴不得呢。 “好的。”蚂蚁同意了,“那么,你的衣服可以现在领,这位小姐的礼服一会儿会直接送到她的房间。女神保佑,愿你们能享受今晚的舞会。” 这话把李雨菲的期待值拉了起来。 她兴冲冲返回房间,本以为要等上一段时间,却在推开门后立刻看见了一尊撑开的晚礼服。 李雨菲眼睛瞬间亮了,小跑过去,惊喜直呼:“天呐天呐!” 66信仰值的衣服果然不同凡响,程煜舟跟着进来,将门关上。 看着她双眼发光、兴致高昂的样子,他不由得微笑,“你还喜欢吗?” “太漂亮了,天呐!”李雨菲撩起裙摆,兴奋不止,“你看,这上面都是钻。这也太美了,天呐这几个盒子是什么,胸针、发饰…好大的蓝宝石,天呐天呐我的天呐,这都是我的了吧?不会只能穿一次吧?” “我也不知道。” 程煜舟确实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她那么高兴,他之前该再多给她买些礼物的。 大学之后,家里经济直转而下,李雨菲很久没有碰过这么奢侈华丽的服饰,为数不多的几次,还是近年参加活动时品牌方借给她的。 她按捺不住激动,看了眼时间,“啊!就剩六个小时了!行了行了你要吃饭要干嘛就自己去吧,接下来我很忙,没空搭理你了。” “要我帮忙吗?”程煜舟问。 “那你帮我把这些盒子什么的都拆开摆好。我赶紧去护个肤。”李雨菲匆匆往浴室去,“小心点儿啊!” 她进浴室了,又紧急回身,探出半个肩膀,“欸那什么,一会儿再帮我做个指甲,这衣服蓝的,和我手上都不配套。” “好。”程煜舟点头,“我去拿材料。” 天色渐晚,不知何时,庄园内张灯结彩,出现了装饰和彩带。 恶战仅过去半天,整座庄园的气氛便截然不同。 有人为接下来的舞会戒备防范,有人惴惴担忧,也有人陷入了庆祝的气氛里。 怪谈男友 第290节 李雨菲头发做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 这可不是妆造大赛,她在这鬼地方打扮那么隆重干嘛? 还不知道那个舞会会不会变成大逃杀呢,穿这身衣服可不行。 她想问问程煜舟是怎么想的,一扭头,赫然被灯光下璀璨的晚礼服闪了眼。 她立马回头,端详镜子。 这么美的她,这么美的裙子,这么美的首饰。 这是天赐的良缘,是天作之合,绝不能辜负。 不必担忧,像她这样完美的女人,理当能够穿着晚礼服在逃杀中获胜——她倒要看看哪个恶魔有胆子弄坏她的妆造。 李雨菲歪头继续调整头发,一边喊:“程煜舟,手机充电没,别一会儿给我拍照没电了。” “充了,两支都充了。” “那你再找找有没有电风扇、亮一点的灯这些的。诶对了有没有干冰啊,我想拍个冰雾缭绕的。” “干冰……我想想办法。” “你快点啊,别耽搁掉这个黄昏。” 什么怪谈什么恶魔,等她出完片再说。 ----------------------- 作者有话说:此时,正在努力搜集信息、破解怪谈的宋晓娜:……求你们了,都去死吧。 第128章 失落庄园 晚上六点半, 绝大部分游客已到达宴会厅。 这是城堡最大的一处宴厅,是当初程煜舟设计作为举行婚礼酒宴的地方,约能容下五六百名宾客。 六十二人站在这里, 略显空旷。 灯未点亮, 好在窗外还是有一轮巨大的夕阳。 人们略有焦躁,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怪事。 他们不敢违背蚂蚁的话,全都换上了从礼拜堂领到的晚礼服。 昨天还狼狈逃命的难民, 今天便西装革履、光鲜亮丽地站在了宴厅里。这种转变正如这座城堡,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宋晓娜看了眼表, 又扫了圈周围。 李雨菲和程煜舟不在。 她倒是不太担心,通过和其他人对话, 宋晓娜得知了程煜舟和李雨菲互换信仰值兑换礼服的事。 不用想都知道那胸大无脑的花瓶现在忙着干什么。 还是有些不对劲的。 李雨菲虽然无脑,但也不是纯粹的白痴。 她性格急躁、难以控制情绪, 被困在这里应当无比焦虑,宋晓娜记得最初两天, 她连饭都没心情吃。 奇怪的是,每当她和李雨菲分开一段时间, 李雨菲再出现时,便表现得比之前平和冷静不少。 刚被困住时是、圣战前是,连这次都是。 程煜舟是用什么方法迅速稳住她的? 宋晓娜思索着。 她还有印象第一次弥撒前,她和两人约定了要逃跑, 但在弥撒途中,程煜舟第一个去拿了圣食, 声称以后总得要进食。 当时她还不知道他就是程煜舟,曾疑惑他为什么笃定短时间内他们无法离开。 现在看李雨菲的表现,她似乎也慢慢接受了要长期留在这里,否则不可能有心思在这儿化妆拍照。 是程煜舟向她透露了什么, 让她放弃了马上离开的念头么…… 这是个糟糕的信息,如果连李雨菲这种莽人都放弃了,恐怕他们真的很难出去了。 宋晓娜心情沉重地等待着。 七点整,城堡和小教堂的钟声响起。 浑厚悠长的钟音遍传庄园,宴厅四十八盏铜吊灯内、上千支蜡烛顷刻燃起。 钟声回荡的余音中,门外传来轻促的高跟鞋声。 宋晓娜回眸,一抹渐变的深蓝闯入她的眼底。 童话故事般的情节出现在人们眼前:赶在最后一抹钟声落下之前,高挑明艳的美人提着裙子跑进舞会,满身碎钻熠熠生辉。 同一时刻,蚂蚁们从前门入场,而众人的视线一大半落在了迟到闯入的李雨菲身上。 些许惊艳的目光围绕着她。这份辛德瑞拉的剧情里,匆匆赶来的却像是深海的女儿。 她的长发如海中华美的藻,那身深海般的礼服完美勾勒出她优美流畅的身体线条,使她在千只烛火下灿灿发光。 “哈……”李雨菲抚胸喘气,“赶上了吧,没给我们扣分吧?” 程煜舟在后面拉着她的裙摆,他瞬间注意到了那些落在李雨菲身上的视线。 “没有,正好。”他笑道。 如他所想,能见到这般不似人间的至美,所有人都会心甘情愿,所有人都该不辞辛劳。 他们实在是没有急着离开怪谈的必要,能来到这里、能为了女神贡献信仰,是何等难求的幸运荣耀。 他们理应感谢他。 李雨菲确认了下衣着,狐狸眼锐利地扫了圈会场,马上锁定了宋晓娜。 在场之中,宋晓娜的信仰值仅次于程煜舟,突破了30。 因此,她的礼服也用料考究,剪裁大方,不失格调。 但比她的差远了哈! 李雨菲昂首挺胸朝宋晓娜走去。 就算是同样的礼服,她穿着也是比宋晓娜好看得多,何况是两倍于她的衣服,她可得好好炫耀炫耀。 两人走近,迪安先吹了声口哨,“我们雨菲今天真是美爆了。” “是吗,”李雨菲摆出了宋晓娜平日用的那一套茶具,“其实还好啦,晓娜要是有审美在线的造型师给她打扮打扮,也不会太差的。她今天这套衣服看着其实也蛮贵的,嗯……亲爱的,你怎么看?晓娜和我你更喜欢哪一边呀?” 李雨菲说完,余光睨向程煜舟。 虽然他用着郑建彬的皮肤,但希望他别用郑建彬的脑子。 她还不知道他喜欢哪一边吗,她问这话就是纯恶心宋晓娜的,夸她就行,不用给她夸奖宋晓娜,不用来个“不过宋小姐今天也是非常优雅大方”,不用! 程煜舟不愧是反宋晓娜联盟的元老,没有辜负李雨菲的期望,“菲菲,你不能拿别人来和你作比较,这对别人太不公平了,别欺负人家。” 李雨菲在心里和程煜舟击掌。yes!漂亮! 宋晓娜翻了个白眼,要站在这里的是郑建彬,她还有心情拉扯两句,恶心一下李雨菲。 但在这里的是程煜舟,就没必要了。 她直截了当:“红酒就在那里,再多废话,我浇你头上。” 李雨菲:…… 她护着自己超贵超美的绝版礼服退开了一点,接着才娇声道,“晓娜,你不高兴了吗?来的时候你还那么好心给我喝果汁,我就是想多和你说几句话嘛。迪安你快哄哄你女朋友吧。” 身边的男人从拖后退的郑建彬换成程煜舟,再面对宋晓娜时,李雨菲就像是狂c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最佳辅助,干架都有劲儿了不少。 迪安尴尬笑笑。 他看了眼程煜舟,心底的违和感越来越强。 那真是的郑建彬么……短短几天下来,迪安总觉得他越来越陌生。 明明是熟悉的五官,他却好像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尤其是对方的眼神,偶尔一次的对视,那漆黑幽深的眸光让他后背发毛。 “感恩女神。” 宴厅前方,又是七只修女两侧站开,由两头神父蚂蚁宣讲。 “今时今夜,我们聚集于此,为了庆祝圣战胜利,为了嘉奖我们的勇敢与虔诚,为了恭迎美丽、勇敢、正义、善良、坚韧、强大的公主普绪克苏醒,再次庇佑她的信徒。” 它们举起了酒杯,吸引了全场目光。 李雨菲也顾不得大战宋晓娜了,把注意力放在了蚂蚁们身上。 “让我们举杯,庆祝这荣光的时刻!” 顷刻间,两旁四道侧门打开,走进来一只只半人高的小蚂蚁。 和神职蚂蚁不同,它们背上没有翅膀。 穿着侍应服的十数只蚂蚁们举着托盘,上面满载酒杯。 骤然看见了那么多头蚂蚁,众人心跳一滞。 尤其是李雨菲宋晓娜和迪安,三人脸色顿时难看。 原以为除掉十头神职蚂蚁,就有机会打破这个空间,没想到还有那么多后备军在。 它们的模样和神职蚂蚁有很大不同,但谁也不确定它们会不会慢慢长大,长出翅膀,成为新的神职蚂蚁。 待所有人拿到了酒,几个孩子们拿到了果汁,神父率先举杯,口中高呼:“感恩女神!” 一周多下来,众人都慢慢习惯了吃饭喝水前祷告,这一会儿倒也配合着喊了句:“感恩女神。” 李雨菲脸色微变,凑到程煜舟耳边小声说:“我们好像漏说过很多次啊。” 只要不在外面吃饭,跟程煜舟单独吃东西时,她经常会忘。程煜舟也不提醒她! 程煜舟轻声回复:“我觉得是位置的问题。你有没有发现,在七楼的房间里是不需要饭前祷告的。” 怪谈男友 第291节 李雨菲微讶。 还真是这样。 程煜舟弯眸,“七楼的房间,只有金信仰排名第一的人可以进入,我认为这是某种特权的体现,它帮我们免除了一些工作。” 事实是他用能量对抗了降临在李雨菲身上的规则惩罚。 李雨菲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 共同举杯、饮下酒水后,神父再度开腔:“玫瑰、阳光,以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见证了你们言行,女神看到了诸位在圣战中的表现,为了嘉奖卓越不凡的勇者,她将对英雄予以封赏。” 两只修女分别端着金与银的托盘上前,精巧的托盘上,放着金红色与银红色的卷轴。 右侧的神父双手打开了银红色的卷轴,向众人宣读:“谨代表伟大的普绪克女神之意志,由我公布恶浪风暴之中散发高洁光辉的星月,他们用自己的灵魂为……” 李雨菲拧眉,恩恩嗡嗡唱歌剧似的,它在说些什么东西。 不必她问,程煜舟低声解释:“它应该是在公布圣战里表现最好第二名和第三名。” “为什么不是第一?” 程煜舟用眼神示意金色盘子中尚未打开的卷轴:“第一可能在那里。” 一长串的赞词后,神父浑厚的声音停顿片刻,迎来了最终揭晓:“他们是:荣耀星辰之士王成欢!” “这都什么称号,”李雨菲凑到程煜舟耳边嘀咕,“‘荣耀星辰芝士王’,听着汉堡王新品似的。” 程煜舟呛了下,旁边的宋晓娜也诧愕地看了过来。 程煜舟压住唇角,小声告诉她:“是星辰之士,王成欢。王大哥啊,和我们一起去天台的那位。” 李雨菲眨眼,是吗? 宋晓娜扶额摇头。 神父合上卷轴:“以及——荣耀月亮之士宋晓娜。” 李雨菲瞪了回去,摇什么头!区区一块月亮芝士,有什么资格对她摇头。 另一名神父拿起了金盘上的卷轴,“谨代表伟大的普绪克女神之意志,由我公布此次圣战中最耀眼、最夺目的英雄。” 金红色的卷轴在它身前打开,它用更加高昂的语调诵读:“斩除玫瑰间的毒草、驱赶遮蔽天光的恶鸟、引领信徒渡过黑暗……他的事迹光辉闪烁,他的虔诚令神动容。” “让我们庆贺英雄的诞生,庆贺光辉荣耀皓日之士,郑建彬!” 李雨菲死死咬住下唇,用力把新作的海浪美甲刺入掌心。 太阳芝士郑建彬、郑建… 她做不要笑挑战时都没这么辛苦。 她憋得肌肉抽搐,旁边的人群居然还发出了几声由衷的掌声。 要命,更搞笑了。 “请三位英雄上前接受女神的恩赏。” 蚂蚁们庄严肃穆地排列站着,三人走到它们面前,修女托着三张雕刻玫瑰的银盘送至他们面前。 银盘之中,是一只精致的小盒。 “这是什么?”王成欢疑惑。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蚂蚁等他们拿走盒子,便退去一旁。 “你们证明了自己的虔诚。”神父肃然而欣慰,对着程煜舟道,“按照惯例,女神将赐予最杰出的英雄一块领地。” 它们侧身,豁然间,一张虚拟的庄园地图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宋晓娜睁眸。 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高度集中。 “选择你想要的领地,你可以自由支配那里。”神父道。 程煜舟抬眸,“我不是很理解,能帮我详细说明么?” 神父转身,细长的前肢点在了小镇商业街的一处空商铺上:“比如,你可以将这块地设置为‘面包店’,也可以将它设置为你的私人别墅。” 这话一出,宋晓娜马上道,“那是否可以将它设置为连通庄园外面世界的门?” 蚂蚁漠然道:“你随时可以前往外界,但唯有女神所视之内的土地是光明的安全之所。” 宋晓娜皱眉,还是出去即死么…… 程煜舟问:“那医院呢?我可以建一个多大规模的医院?” “对,医院!”人们马上响应,“医院很重要!” “这个好,最好是能有个医院!” 宋晓娜拧眉。 才八天,这些人竟已顺着程煜舟的思路,开始谋划未来生活所需,有了长久待在这里的心理预期。 这不是个好兆头。 “建筑的规模根据女神的权能而定,而女神的权能,则来源于信徒的信仰力。”神父抬手,一颗巨大的水晶球浮现而出,悬在众人头顶。 人们抬头,巨大的水晶球底部铺了些红色的金沙,约莫占据水晶球容积的3%。 “这是什么?”宋晓娜问。 “这是所有人的信仰力之和。”神父道,“金色的信仰力越多,女神的权能便越广。以目前的信仰力而言,可以建立一丙诊所。” 医院分三级十等,最高规格的是众人熟悉的三甲,而一丙则是最低的一级,类似乡镇诊所。 程煜舟思索:“能为我们具体介绍下女神权能的作用吗。” 神父颔首:“女神的权能惠及子民。权能越强,光明所播撒的土地愈广、领地会愈繁荣富庶,抵抗恶魔的结界也会更加强大。” 这条新消息非常重要,人们马上展开了热议。 “好的,谢谢。”程煜舟对蚂蚁点头,“请等我们商量一下,可以么?” 蚂蚁同意。 程煜舟面向众人,“各位,我是这么想的。” 他开了口,其他人渐渐止住讨论,看向了他。 “首先我想了解下,我们之中有没有身体不太方便,日常所需的药品也快要用完的朋友。” 都是出来旅游的,倒没有需要用药吊命的人。 有人听出了程煜舟的弦外之意:“郑先生是不打算建医院了吗?” “我想再攒攒信仰力,提升一下女神的权能。”程煜舟道,“一丙的规模实在是太低了,它甚至不能称为诊所,可能只是个卫生服务中心。 “要满足基础的医疗需求,至少是提升到一级丙等或一级甲等。按目前的速度,我认为下次圣战后是有可能达到的,我们只需要等待两周。” “原来如此。”众人理解了他的想法,相互询问身边有没有人这半个月里急需用药。 宋晓娜突然插话,“向女神祈祷就能治愈一切伤痛,建立医院有什么意义?” “对哦。”人们恍然大悟,“压根就没必要建医院啊。”“是啊,这不纯浪费吗?” 程煜舟敛眸,解释:“目前我们看见的祈祷,作用范围都只在外部造成的伤害。但器官病变、骨质疏松、过敏休克这些,我们尚不清楚能否靠祈祷治愈。” “不过,我也认为医院的优先级没那么紧急。正如宋小姐所说,大部分伤痛可以靠祈祷治愈,医院的建立确实可以延后。” “是么,”宋晓娜抱胸,笑了,“郑先生真是细心,还想到了器官病变、骨质疏松、过敏休克。我还以为,你建医院的目的,是奔着妇产科去的。” 程煜舟回眸,与她对视。 宋晓娜抬眉,不闪不避。 明明向女神祈祷就能治愈,程煜舟却提出要建医院。 什么事情是祈祷不能解决,一定需要医院介入的? 生育。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急着要让李雨菲怀孕——他是在鼓励其他情侣夫妻。 人口越多,信徒越多,这个庄园也越兴旺。 他程煜舟是要在这里组建他的王国了么! 这话说出来没人会信,但她可以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打压他在人们心中的威信:“抱歉,但除了妊娠,我再想不到什么是一定需要医院的。建彬你和雨菲又刚好是热恋期,嗯…这里也确实没什么避孕措施,你再提出建医院……” “可能是我有点敏感,毕竟我和雨菲同龄,都是考虑孩子的年纪。”她字字句句意味深长,“算我多嘴问一句,你们应该…没有吧?大家都忙着逃命呢,应该不会有的吧?你也不会是为了女人,就公权私用的人吧?” 接连的三个问题,令气氛有些怪异。 不少人的眼神往台下的李雨菲身上瞄。 所有人都知道这对小夫妻感情甚笃,影形不离。 尽管接触下来,大部分人认为郑先生是个温和理智的好人,但李雨菲的容貌身材也是超乎寻常的惊艳,郑先生又是那样疼惜他的妻子。 是人就会有私心。 被宋晓娜点醒,人们不由反思,他们是否对郑建彬太过信任? 程煜舟洞悉了宋晓娜的意图,她用泼脏水的方式挑拨他和人群,试图与他分庭抗礼。 他冷冽开口:“我还不至于把…”“你是想得够多的。”冷艳的女声从下方强势插.入对话。 众人回眸,秾丽风情的美人抱着胸,对宋晓娜满脸不悦道,“宋晓娜你这不明知故问吗!二十多年了,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生育能力,你瞎操心什么!” 真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家伙昨天晚上还把她当肉擦干水分。 众人大惊,传出几声抽气。 惊疑的目光在李雨菲不满的表情和程煜舟错愕的脸上来回游移。 李太太的不悦是如此真情实感; 而郑先生的慌张和羞窘又是如此一目了然。 不管是器官方面还是激素上的原因,又或者是心理方面的障碍,总之,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 郑先生对妻子的百依百顺、小心翼翼原来是亏欠; 而他比普通男性更加温柔体贴的性格,或许也并非毫无根据。 怪谈男友 第292节 男人们惊讶戏谑地打量郑建彬,女人们则对李雨菲抱以惋惜同情。 人们刚对程煜舟升起疑心立刻散了大半,宋晓娜恨恨瞪向李雨菲,在离开这件事上,她到底是跟谁一拨的! 李雨菲凶恶地瞪了回去,这和离开有什么关系,她明知道程煜舟是个脸皮薄的黄花闺少,干嘛当众让他害臊! 宋晓娜气个半死,程煜舟害臊到底是谁闹的,她一点儿自觉都没有? “咳。”程煜舟握拳轻咳,唤回众人飘散的思绪,“至少现阶段,我和宋小姐观点一致,还不需要开医院。” “归回正题,关于这块地,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拿到这份奖励的是程煜舟,他却真诚地征求众人意见。纵使郑先生的雄风存疑,但他确实是个好人。 “要么开个洗衣房?”有人犹豫道,“吃喝不缺,就是洗衣服不方便。” “那不如干脆开个服装店嘞。” “我说开个除草店,恶魔里就罂粟最麻烦。” “鸟也麻烦啊,干脆开个枪.支店。” “大家都不会用枪,太危险了,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七嘴八舌闹哄哄地讨论了一圈,最后有人想起来这是程煜舟的福利。 他们问:“郑先生有什么好主意吗?” 程煜舟沉吟,“我确实有个想法。” “是什么?” 他余光望向李雨菲,说:“我需要一家轮椅店。” ----------------------- 作者有话说:写到这里,我嘞个规则怪谈爆改小镇模拟经营啊= = 下章又到了必备环节:boss追逐战 第129章 失落庄园 是夜。 华光在浓夜中闪现, 渐变色的深蓝布料上银丝、宝石与碎钻折射出璨璨亮色。 昳丽的美人浓抹盛装,所过之处,留下淡淡的香水气——准确来说是她身下轮椅所过之处, 留下淡淡香水气。 李雨菲懵着坐在轮椅上, 前后两侧是几十把轮椅。 目光所及,乌泱泱的人坐在轮椅上,西装革履、盛装打扮的人们在月光下驱动轮椅朝前进发。 电动轮椅平稳、低噪地往前走。 调节靠背后, 李雨菲半躺在轮椅上,头顶星月, 身旁是同样坐着轮椅的程煜舟。 夜凉如水,微风习习。 轮椅同行, 四目相望,认识以来, 二十二个春秋的喜怒哀乐都在眼前晃过。 “什么玩意儿这是。”李雨菲坐了起来,怎么就快进到老年生活了!都还没有过一次性生活, 一次都没有,就一步到位到这一步了? “不舒服吗, ”程煜舟脱下自己的西装,折吧折吧叠成小枕头,“垫在腰后会好一点儿。” “昂确实更好了。”李雨菲又躺了回去。 两个小时前,在众人的期待下, 程煜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开一家轮椅店。 理由是圣战全天都需要不间断地移动,自行车累, 电瓶车没法上下景区内的台阶,综合各类因素,他认为轮椅最便捷,平常也能作为代步, 方便大家生活。 这个提议一呼百应,被在圣战期间跑断腿的众人大力推举,最终以39票的票数通过。 程煜舟向神父确认后,虚拟的地图立刻亮起了一块店铺。 众人移步赶去,原本在招商的空屋子已然成了一家轮椅店。 店员不是那些僵硬刻板的人类信徒,而是一只没有翅膀的小蚂蚁,和宴厅中的侍应生一类。 店内的电动轮椅价格、功能不等,最基础的电动轮椅需要2点信仰值,绝大部分人都可以负担;而最高级的爬楼梯电动轮椅则需要4点信仰值。 这是要扣除灰信仰类型的商品。程煜舟换了两辆,一辆给了李雨菲,一辆给了游客中膝盖有伤,不能长时间行走的老阿姨,他自己则换了辆3点的道路型轮椅。 李雨菲平生第一回坐轮椅,坐上之前抗拒嫌弃,坐上之后惊为天座,这座位的稳定性、舒适性比她坐过的百万豪车都略胜一筹。 她握着扶手上的方向操杆,原地转了五六圈,丝滑流畅,一点儿不晕。 月光下,一只只轮椅回到了各自的住所,大家脸上都洋溢着提新车的喜气。 李雨菲的轮椅甚至可以自动上下楼梯,她好奇地找了个没人的台阶试驾。 “你帮我抓住,”她指挥着程煜舟在后面托底,不放心地叮嘱,“别让我摔了。” “好,我抓住了。”程煜舟握住背后的把手。 “一定要抓住啊!”李雨菲扭头确认了一眼,背对着楼梯,按下了上楼按键。 收在靠背后的履带放了下来,两条履带扒在楼梯上,传送带一般将轮椅运了上去。 “啊!”双脚离开地面,李雨菲惊叫一声,紧紧抓住扶手。 程煜舟赶紧道,“我抓着呢,我抓住了,不会让你摔的。” 李雨菲腾空了,才想起来最要命的事:“你抓得住吗!” 她加上轮椅有两百斤,程煜舟有这个力气吗? “我抓得住。”程煜舟说着,片刻,又轻轻补充一句,“菲菲,我有在健身的。” 他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孱弱。 李雨菲全神贯注在轮椅上,一点儿没听懂男朋友的委婉表述。 她微仰在靠背上,像个罐头,被传送带从楼下传到了楼上,平稳无差。 李雨菲又试了下楼,速度依旧平稳,但视觉上比上楼更加刺激,她死死抓着程煜舟的手,一路低叫,“抓紧我抓紧我别松手别松手!” 程煜舟连忙安抚:“菲菲我抓着你、抓着你呢。” “啊!!不许松手不许松手!不许松开我!” 两人的声音传了出去,隔着花墙,外侧路过的迪安忍不住扭头。 干嘛呢这两人,大半夜“你抓紧我”“我不会放手的”的,也太肉麻了。 他刚想拉着宋晓娜过去笑话一下他们,一回头,见宋晓娜面沉如水。 花园外围,黑色的栅栏上爬着玫瑰。通过红绿的间隙,宋晓娜沉沉望向另一头的两人。 玫瑰掩盖了囚笼的本质,可拨开烂漫的繁花,底下不过是漆黑的钢条栅栏。 玫瑰的囚笼外是诡异扑朔的怪谈,囚笼之内是游乐园般梦幻的恋爱。 她被这道栅栏阻隔,始终找不到和李雨菲单独相处的机会,而李雨菲又沉浸其中,忘记回头看她一眼。 宋晓娜看了很久,李雨菲始终没有注意到她。 今天不会再有机会了,她叹气,“我们走吧。” 迪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好。” “呼……”李雨菲安全着陆了,绷出了一身汗。 她坐在轮椅上回味了一下,“好玩的,再来一次!” 她熟练地操纵轮椅,又回到第一阶台阶,兴致勃勃地对程煜舟道,“我再玩一次,然后给你玩。” 程煜舟失笑,“我不急。” 第二次心里有底,李雨菲放松了很多。她跳下来让程煜舟坐,“来你试试,我在后面托你。” “没关系,你坐就好了。” “唉呀你坐一下!”她按着他坐下,“这椅子真的很舒服,比你家那些车都舒服。按这里上楼。” 她不由分说地帮他按了开关,程煜舟还没来得及反对,履带就开始运输。 他怔了下,李雨菲在后面笑:“是不是感觉自己像个罐头?” 微仰的身姿下,程煜舟看不见自己正前往何方,却能看见夜空、星星、月亮和李雨菲的脸颊。 风将几缕长发拂到程煜舟额上,她在后面追问他:“好不好玩,好玩吗?好玩吧!” 好玩? 坐个轮椅而已,出于无奈的事和乐趣扯得上什么关系。 可她双眸晶亮,炽热的情绪使那双狐狸眼比她身上的珠宝钻石更加闪耀。 她用强烈而强势的情绪不由分说地控制他,勒令他跟她一样开心、一样笑。 发梢擦过唇角,留下一缕馨香,程煜舟喉结滚动,回答她:“嗯,好玩。” “对吧——”李雨菲的笑意霎时愈浓,她抬手勾发,“下去更刺激。” 她绕过轮椅,帮他扶着,程煜舟没问她也要告诉他:“下来吧,没事的,我一只手就能拉住你。” “你别看我。”程煜舟担心,“你还穿着高跟鞋,台阶上不安全。” “不行,你刚才都帮我扶了,我也要扶你。” 轮椅从楼梯上下来,程煜舟紧张地注意着李雨菲脚下,怕她一个没注意踩空。 当过了最后一阶台阶,他才松了口气。 “瞧你吓的。”李雨菲将他的如释重负认作对下楼的恐惧,“怎么这么胆小啊。” 她揉搓了把程煜舟的头发,搂到怀里,“好了好了,已经落地了。” 程煜舟睁眸。 她胸前的珍珠钻石如同一层薄铠,细细密密地排斥着他,这个怀抱并不柔软,可她的香气与声音如同一抔揉碎的玫瑰花。 怪谈男友 第293节 他愣怔在这鲜为人知的温柔里,未及回神,昙花已去,李雨菲安慰了下他,马上转移注意力:“欸,让我坐坐你的。” 她跑去程煜舟的轮椅,一启动,惊了:“你的怎么那么快!呀!” 见她差点扑出去,程煜舟赶紧朝她跑去,“小心!” 李雨菲没停,反而更加兴奋,立刻把时速拉到最大,迎风惊喜:“我的天呐程煜舟,你这是什么,赛车?怎么那么快啊!” 道路型电动轮椅的最高时速可达16公里,不算快,但对于轮椅来说已是一骑绝尘。 李雨菲冲了出去,风把头发吹开,她喊:“啊啊这是什么!科技扫帚,我要成魔女了!” “菲菲,停下!”程煜舟脸都白了,“天太黑了!小心台阶!” 余光瞥见追她的程煜舟,李雨菲一个甩尾,原地飘移。 她堪堪停在台阶之前,程煜舟刚放下心,她马上又朝另个方向冲去。 “菲菲!” “唉呀你真烦,”李雨菲穿着礼裙在前面横冲直撞,像是刚拿到驾照的女巫,“我那么大人了,轮椅还不会骑?” 这话说得就叫人提心吊胆,“这不是骑的…” “要不你来追我。”她倏尔回头,笑意浓浓,“你快去借辆一样的来,我们比赛,你要是能赢过我,我给你当一天女仆。” 只几缕月光、七分夜色,这一回眸,活色生香得美艳不可方物。 程煜舟不知不觉慢下了脚步。 李雨菲控制轮椅转了半圈停下,期待看向他,“怎么样,比不比?” “好。”他应下,“那要是你赢了,我给你当三天奴隶。” “哈,你当我傻啊。”她噗嗤一笑,“程煜舟,你本来也和我的奴隶没差。” 这不经意流露的狷狂令程煜舟心跳重响。 她乐不可支的笑靥令他晕头转向、神魂颠倒。 “嗯……”他晕乎乎地跟着笑。 她说得对,他早已被她俘获,与她的奴隶无差。 “让我想想,要点什么好。”李雨菲点着下巴,新做的深蓝美甲落在红唇旁。 “有了!”她打了个响指,戏谑兴奋地盯着他,“我要是赢了,接下来三天,你要在房间里给我当马骑。” 程煜舟愣住:“……什么?” 李雨菲挑眉,“怎么了,玩不起啊。” 三中校霸还是那个校霸,恶劣又霸道。 程煜舟目光微移。 他眼睛一瞥开李雨菲就知道他打什么算盘,严厉警告:“不许故意放水,不然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好。” 人已散场,今天这场舞会没有舞蹈,但有轮椅竞速赛。 笑声和惊叫在庄园的一角此起彼伏,李雨菲拍着扶手,把电动轮椅当成了马来催促。 “你慢点、你慢点程煜舟!”她怎么也想不通,一样的型号,他怎么能比她快的,转弯的地方她也没减多少啊。 “不行。”程煜舟超了她两个身位,“我答应你要认真比的。” 李雨菲急得哎呀哎呀,“那你就不能认真地慢一点嘛。” 程煜舟转动方向杆,根据他们规划的比赛路线,再跑一圈就结束了。 他以为他是不会嫉妒的,可意识到外人眼中,自己正用郑建彬这个赛车手的身体和李雨菲竞速,程煜舟便有些难言的心绪。 郑建彬的身份、他的职业,能为他所用博她一笑,想必郑建彬也是高兴的。 目测好下个转弯的路线,程煜舟预备不减速通过,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啊!” 程煜舟猛地转头,“怎么了菲…” 这一瞬的停顿,蓝色的身影迅速从他身边超过。 李雨菲伸出手臂,眼疾手快一掌拍在他的关机键上! 程煜舟的轮椅霎时停止,她趁机窜出一大截。 “喔呵呵哈哈哈哈哈。”风中留下她猖狂的女反派笑声,程煜舟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启动追赶,“你骗我?” “骗?哈哈兵不厌诈!”李雨菲食指轻点太阳穴,“胜利是属于我这种智者的。这都要怪你自己太单纯了。” 重新起步耗费了不少时间,程煜舟如何追赶都无法弥补,两人拉开了距离。 李雨菲沿着缠满玫瑰的栅栏外墙一路飞飙,率先抵达终点。 她得意洋洋地等着程煜舟过来。 他还没到,她一双狐眼就挑了起来:“怎么样?” 程煜舟慢慢止住轮椅,摇头笑叹:“你厉害。” “那当然。”李雨菲抬抬下巴,“走嘛,兑现我们的赌注。” 他们回到了各自的轮椅上,慢慢驶向城堡。 七楼房门一关,李雨菲就站着不动了。 程煜舟瞅了她一眼,她抱着胸,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嘚瑟的“嗯昂?” 她真的惦记着这个。 愿赌服输,程煜舟勾开领带,松了松领口,四肢着地跪下。 “嗯昂~”李雨菲美了,蛮腰一扭,侧坐在他背上。 黑色西装包裹的臀就在她手边,她顺手一拍,“驾。去浴室。” 程煜舟一颤,僵硬了瞬息,慢慢朝前爬去。 才走了两步,垂在地上的领带被李雨菲捞起,一把扯紧,“快一点!慢吞吞的,你是马还是乌龟呢。” “嘶。”她的劲儿一如既往的大,程煜舟被勒得被迫仰头,无声地求饶回望。 李雨菲一顿,慢慢松了领带。 印象中,程煜舟总是这样楚楚可怜。 李雨菲向来不是恃强凌弱的人,跟她杠的,她更杠;跟她服软的,她也就心软饶了他。 骑到浴室,她挥手放马自由,“自己吃草去,我开门的时候要在这里跪好。” 程煜舟哂笑:“好。” 玩闹了这一通,等两人各自收拾好已是深夜。 外面的灯关了,留了两盏卧室床头灯,李雨菲卸了妆,敷着面膜,靠坐在程煜舟怀里,给下午拍的照片修图。 程煜舟垂眸看着她用原相机的几个基础键调整图片。 良久,他低低道,“抱歉。” 李雨菲划拉着饱和度,哼出一声:“嗯?” “因为我,你留在这里,连美图软件都用不了。”他半垂眼睑,“抱歉。” “程煜舟,”被面膜限制,李雨菲的声音缓慢含糊,“知不知道你女朋友是谁啊。” “嗯?” 她专注着修图,没有回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李雨菲——你女朋友李雨菲。” “李雨菲谁啊?”她歪头对比了下前后效果,竖起食指摇了摇,“李雨菲的照片从来用不着花里胡哨的软件。我在这儿拉滤镜,不是我需要,是我谦虚,懂吗?” 程煜舟霎时止不住笑意。 他抱紧了她,点头:“你说得对。” “我跟你说啊,”她在他怀里换了个坐姿,扭头瞟他,“我是自愿留下来的,你别胡思乱想。” “但…”“没有‘但’。”她打断他,“你这么想,你能让我心甘情愿留下来,那是你的本事,换成别的男人,你看我留下来不。” “反过来说,要是哪天我不愿意待了,证明你的魅力到此为止。比起愧疚这儿那儿的,你不如想想怎么吸引住我。” 程煜舟所有的话都被她堵了回去。 他只能向她承诺,“我一定会对你更好的,菲菲。” 这座城堡一百五十三间房。 153,是希腊神话《克里特岛传说》中的爱情密码,是耶稣的希腊字符数字相加的总和,意味‘深刻的爱情是信仰、奉献、忠诚以及尊重’。 程煜舟铭记着这一教条,他会竭尽全力地爱她、对她好。 求她,不要抛下他…… “你当然得对我好了,这是基本中的基本,另外……”李雨菲审视他的脸,“虽然我现在看你就是程煜舟的样子,但一想到别人看见的都是郑建彬,我心里就有点膈应。” 程煜舟疑惑:“你不满意郑建彬的长相吗?” “倒也不能说是寒碜,”李雨菲啧了一声,纠结道,“但确实不如你。” 她说完就见程煜舟眉开眼笑,花儿似地开心。 他笑道,“我知道了,菲菲,我会想办法变回去的。” 李雨菲疑惑,回头看他:“现在再变回去?你怎么和大家解释?” “会有办法的。”他说,“我会慢慢让大家接受我原本的样子。” “你可别做多余的事了。”李雨菲扭过头继续看手机,“反正我能看见你就行。” 程煜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悄悄捻起她的发梢,温声问,“叔叔阿姨,还有雨鸣都还好么?” 李雨菲修图的指尖一顿,旋即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爸。” 程煜舟立刻明白,当即收声。 李雨菲不是特别勤勉的性格,但从某一时刻起,她更新的频率比肩了全职博主。 怪谈男友 第294节 程煜舟虽然走不出庄园,却还是能收看她的频道。从那时起,他便隐隐察觉了她的处境。 李父的公司已经是一潭臭水,没有了他的扶持,崩塌是一瞬间的事。 以这对夫妻一贯的作风,他们一定为李雨菲找了第二个“程煜舟”。 “是因为我…” “哎呀你好烦呐。”李雨菲无可奈何地转头。 她掀起下巴上的面膜,在程煜舟嘴巴上重重亲了一口。 程煜舟当场愣住。 一口不够再来一口。 “行了吧。”放下面膜,贴回原处,她回头继续忙自己的照片,“闭嘴,嘘——”她轻嗔警告,“再废话把你栓马场里。” 两个吻让程煜舟彻底老实。 他抿着唇,眼睛却更集中在了李雨菲身上。 床头灯只从侧面打来,为何她全身都温暖明亮? 这座庄园是为婚礼而建,程煜舟对他们婚后有过无数畅想,可很少去想数十年之后的事。 六岁失去母亲,他缺失长期婚姻的范本参考,有的只是父亲歇斯底里的印象。 他不确定三五十年后,结了婚的女人会是什么样;不确定持续几十年的婚姻是什么样,一切对长远的想象全部随着方玉舟的纵身一跳而断片。 程煜舟能做到最远的想象,停留在方玉舟死亡之前的三十岁。 他只能想象三十岁左右的李雨菲,再想不出来更远的以后。 而这个晚上,她坐在轮椅里喊他一定要抓住她;她把他按在轮椅上,告诉他,她一定会拉住他; 他们在围满玫瑰的角落里一圈又一圈地转着轮椅赛跑,幼稚可笑,却让程煜舟一瞬间有了对老去的具象希望。 他不信仰任何一位只存在于文字中的神,但这个夜晚,程煜舟祈求神明能够保佑,保佑他的女神能明媚恣意到老。 如果神不回应他——那他也可以向恶魔祈祷。 夏日的太阳升起,程煜舟踏入礼拜堂的那一刻,62名游客无一例外已然到场。 程煜舟扫视过他们随身携带的《圣约》,露出满意的微笑。 规则已深入人心,不需要强行逼迫,再没有人缺席,再没有人迟到。 人们看见了他,纷纷笑着打招呼:“郑先生来了。”“郑先生早。” 程煜舟弯眸回应:“各位早”。 穿过人群,他在第一排落座,抬眸望向沐浴在斑斓玻璃下的普绪克。 就是这样。 他需要他们为至高无上的女神贡献力量。 第130章 失落庄园 李雨菲在床上滚了圈。 伸手一摸, 身边没人,她闭眼皱眉,又到处摸了摸。 还是没人。 怎么也摸不到程煜舟, 朦胧的大脑反应了一会儿, 她慢慢睁开眼。 回溯了下模糊的记忆,似乎是程煜舟叫她起床弥撒,被她半梦半醒地骂走了。 昨天睡的时候都两点了, 谁能那么早起来。 李雨菲坐在床上晕了会儿,又困又饿, 简单梳洗了下,去找程煜舟觅食。 旋即发现, 除了她,整个庄园的人都起来了。 她从礼拜堂外面走过, 透过窗户,看见里面坐得整整齐齐的人。 里面的人注意到她, 露出惊讶的眼神,像是看见同学迟到了一节课的高三生。 李雨菲猫着腰往前走, 她不在,程煜舟居然坐在了第一排。 天,什么人会坐第一排啊,还好他们大学不一起上课。 弥撒不到十五分钟就要结束, 她一路往前走,想和程煜舟打声招呼, 走至途中,突然对上了宋晓娜的眼睛。 座位上的宋晓娜立刻对她抬手。 李雨菲疑惑,见她低头迅速写了几个大字,举起来给她看: [出去立刻] [我单独找你] 她举着本子, 同时扫了眼前头第一排的程煜舟,又摇摇头,示意这件事别让程煜舟知道。 李雨菲挑眉,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她四顾一圈,决定去小镇广场的雕像下等宋晓娜。 那是商业街中心点,等说完话,她好直接买早饭。 李雨菲站到雕像下,这样醒目,宋晓娜一眼就能看见她。 夏季太阳出来得早,不到八点,已毒辣晒人,李雨菲躲在普绪克和厄洛斯的影子里,百无聊赖地翻昨天修好的照片。 这么美的图,不能发出来让大家欣赏,确实有些遗憾。 昨天蚂蚁说,信仰值越高,女神的权能越强,领地就会越繁荣。 连轮椅店都出来了,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机会通网。 睡得太少,李雨菲有点没精神,她站累了,倚着雕像前的石碑靠一会儿。 余光之中,突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下。 她扭头过去,发现石碑背后与普绪克的夹缝里有一张卡片。 太阳斜射,卡片上的镭射膜折出了彩色虹光。 李雨菲扒着石碑往下瞅,越看越觉得这卡牌眼熟。 “你在干嘛。”身后突然传来女声。 李雨菲回头,见宋晓娜独自朝她走来。 “这有个东西。”李雨菲招呼她,“你过来看。” “什么?”宋晓娜跟着往下望。 这一看,她猛地抬头,与李雨菲对视。 “是神牌!”她立刻绕去石碑侧面,“快找根树枝把它勾出来。” “你去。”李雨菲抱胸,“我找到的牌,你去找树枝。” 宋晓娜顾不上和李雨菲墨迹,匆匆交代一声就去寻找树枝。 两人一个在上面看,一个在下面用树枝扒拉,通力合作把神牌从狭小的夹缝中弄了出来。 吹掉上面的脏污,两人凑在一起看这张夹缝里的神牌。 “雅典娜。”宋晓娜道。 “是谁的?”李雨菲问。 片刻的思索后,李雨菲说:“我记得有几个人说自己的牌丢了,是不是他们的?” “不,那些人里面没有拿雅典娜的。” “那还能是谁的?人就这么几个。” 宋晓娜猝然抬眸,“不对……” 李雨菲被她眼中的锐光吓了跳:“什么不对?” “人不止这么几个!”宋晓娜看向她,“最开始的游客不止是64人,这个地方死过人!” 李雨菲惊骇:“你是说……这是遗物?” “我…”宋晓娜话语一顿,倏地将牌收进口袋,压低声音道,“晚点再说。” 顺着她的视线,李雨菲回头,看见出现在远处的程煜舟。 过了八点,弥撒结束了。 “我先走了,这件事不要告诉程煜舟。”他正朝这边走来,宋晓娜来不及多交代,只匆匆嘱咐,“他有意防范我,我很难接触到你,你有机会就来找我。” “不是,”李雨菲诧异,“他又不是猫,你用得着见了他就躲吗?” “现在没法和你解释,我只能告诉你,他没你想得那么无辜。”宋晓娜拧眉,“你千万对他留个心眼,一会儿他问我找你说什么,你就说我提醒你戒备他,但你完全不信。明白吗?” “什么?”李雨菲一头雾水。 但宋晓娜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李雨菲妥协:“行吧,本来也就是这样。” 宋晓娜前脚离开,程煜舟后脚便到。 “菲菲,怎么下来了?”他抬起《圣约》帮她遮住太阳。 防晒霜成膜需要20分钟左右,他走的时候她还在睡,这会儿就出现在这里,不是没做防晒,就是防晒霜还没起效。 她没化妆,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饿了。”李雨菲的确没涂防晒,她是打算吃个早饭就回去继续睡的。 “我们去吃饭。”程煜舟将《圣约》挡在她头上,与她往商业街走去。 路上,他回头看了眼远去的宋晓娜,“她怎么会在这里。” 和宋晓娜预计的一样,他果然问了。 李雨菲顿了顿,姑且按照宋晓娜的说法道,“她劝我对你小心点儿。” 怪谈男友 第295节 这确实是宋晓娜可能会说的话。程煜舟眸色微深:“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哪里知道,她看见你就跑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李雨菲自己分析,“估计是觉得你不是活人,和我们都不一样。她不是一直都喜欢排异孤立的么。” 说起宋晓娜的坏话,李雨菲立马不困了,她挽住程煜舟的胳膊,挤到他怀里和他低声详聊:“我跟你说,当初我们小区不是有幼儿园嘛。” “那个幼儿园只接收别墅区内部的孩子,外面的人要进来,得交赞助费。你知道她这个人离谱到什么程度——只要不是小区里的小孩,她都要带着一帮人过去,逼问人家住哪里、为什么要来这里。总之就特别瞧不起人家。” 这事程煜舟其实听过不止一遍,自从他站到李雨菲这边,公然和宋晓娜反目后,李雨菲就热衷和他分享宋晓娜干过的一切坏事。 每件事不管讲几次,她都津津有味、激情飞扬。 其他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毛病,总喜欢帮宋晓娜开脱,让她别那么计较——哈,真是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只有程煜舟,他挨过打,知道痛,能和她同仇敌忾,李雨菲讲起来更加有滋味。 “我明白。”程煜舟给她拿了醋壶,“所以我一直很不想你跟她接触。” 李雨菲眨眼。 刚才匆忙交谈间,宋晓娜似乎说了一句「他有意防范我,我很难接触到你」。 当时李雨菲就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毛病,程煜舟防范宋晓娜,再正常不过,她还防范她呢。 现在有了程煜舟现在这句解释,她更加理解了他的做法。 “我也不想和她接触啊,但在这鬼…特殊的地方,就她一个熟人,也不能完全不说话了。” “之前比较混乱,现在局势渐渐明朗,我们已经大致知道如何在这里生存。”程煜舟有意无意提醒她,“菲菲,其实我们也不必一直勉强跟她合作。她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我也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这是实话,李雨菲也发现了,宋晓娜这两天开始和其他人频繁往来。 她向来瞧不上她,估计是去开拓所谓的聪明人,跟他们合作了。 “我知道,”李雨菲说,“我才不会热脸贴冷屁股,我比你还烦她呢。” 程煜舟微笑,“嗯,别在意她了,汤要凉了。” 早饭比宋晓娜重要得多,李雨菲赶紧吃饭。两人一边吃,程煜舟一边道,“对了菲菲,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李雨菲低头喝汤,挽起即将滑落到碗里的碎发,自碗上抬眼看他:嗯? 程煜舟擦了擦手,打开《圣约》。 “我的信仰值,突然加了1点。” “你参加晨间弥撒了呗。”这有什么突然的。 “不,”程煜舟摇头,“是除掉晨间弥撒外,又加了1点。” “啊昂?” 程煜舟放轻了声音,“我猜,这是轮椅店的收益。” 李雨菲愣住。 “我没有做任何特别的行为,唯一的变量只有那间轮椅店。”程煜舟道,“不论是作为‘店铺’还是作为‘领地’,产生收益都是符合逻辑的。”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李雨菲掩唇,惊愕低呼:“这是每天都有的吗?” 程煜舟摇头,“再看几天才知道。” “天呐程煜舟,你是什么财神圣体啊。”李雨菲不可思议地惊喜道,“活着的时候你那么能赚钱,死了还那么能赚。要真是一天1点,那一个月就是30点,一年就比别人多了365点!要是你能再当两回太阳什么芝士的,那就是1000点!你这体质不能分我一半吗?” 程煜舟蹙眉,“菲菲,我的就是你的啊。” 为什么关于这一点的洗脑总是不顺利。 李雨菲顿了顿,片刻,恍然大悟般点头:“对啊,你的就是我的啊。真不错,要是这里也有银行就好了,把我们店铺赚到的点数存起来,哪怕只有零点几的利息,日积月累也是不少钱!” 程煜舟眯眸。 他很确信,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李雨菲根本不知道基准利率的大概区间。 她完全没有利率方面的任何概念。 可现在,她精准地报出了“零点几”。 程煜舟虽然离不开庄园,但也能使用庄园内的电子设备,据他了解,从今年年初开始,各大银行的存款利率普遍跌破1,半进入零利率时代。 联想她之前进告解室前让他卖掉基金的遗嘱,程煜舟心中酸涩刺痛。 年轻时的他太空泛、太理想化了。 建造这座庄园之前,他更应该做的是为她准备信托基金。 幸得天怜,他又遇见了她。 这座庄园内,他绝不会让她为了那些琐碎的俗事烦忧。 李雨菲还在兴致勃勃地翻程煜舟的《圣约》,她来来回回看上面金灿灿的数字,颇有种看夫妻存折的感觉。 “既然暂时离不开,那就得好好规划一下了。”她给程煜舟讲,“日常开支呢,就用你这一本;我的这一本就是只进不出的存款账户,用来对抗风险和养老,嗯……之后也可能用在孩子身上,反正平常绝不能动。” 程煜舟错愕:“……孩子?” “我是说‘可能’。”李雨菲合上《圣约》,“虽然昨天宋晓娜污蔑你,说你提医院是因为我要生了。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万一真有了呢。总之我的这本不许动,明白了吗。” 程煜舟抿唇。 孩子…… 他和雨菲的孩子么?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连与李雨菲的亲密接触都很少去想,每每一触即到这方面,他便忍不住唾弃自己,惶恐自己肮脏的思想玷污了她。 可现在,李雨菲却主动提到了孩子。 这个概念太过陌生,附带着些令程煜舟抵触的负面色彩,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他要花时间好好考虑下孩子的事情。 李雨菲一个煎饺咬进嘴里,忽有广播响起—— “请各位于一小时后前往城堡礼拜堂,请大家准时到场,不要迟到。” 是宋晓娜的声音。 李雨菲下巴一僵,骤然想起今天上午要开会的事。 她不能回去睡觉了。 她的喜怒全然形于美色,程煜舟笑道,“你相信我的话,我代你去开会。” 这话耐人寻味,他特意在前面加了句“你相信我的话”。 李雨菲本难以察觉这细腻的情绪,但宋晓娜刚提醒她别太相信程煜舟。 他用玩笑的口吻,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她。 哎呦。受不了这种敏感易碎的玻璃花。 “这和信不信你有什么关系,”李雨菲撇嘴,“我先去听听,要是说的都是废话,我再走。” 程煜舟垂眸。 这场会议的中心议题早已有了定论,不管如何,人们都离不开这里。他不希望李雨菲为了无谓的挣扎浪费时间精力。 “好。”他说,“要是困了,就先回去,我帮你录音。” 李雨菲觉得可以。 李雨菲觉得这场会议还真可以。 宋晓娜借用了景区工作人员的电脑,将每一张牌的牌技做成带示意图的介绍,打印后发给了13位组长,每组自行传阅;同时附带了庄园目前所有商品的信仰值价目表。 在圣战前,她就为大家打印了庄园地图,“加上这些资料,目前已知的情报我都分享给大家了。” 看到这些一目了然的资料,没有人能不感佩宋晓娜的效率能力。 “宋小姐辛苦了。”“真不好意思,我们休息的时候,您一个人做了那么多事。” 宋晓娜摇头,“都是为了离开,信息共享是应该的。” 她又道,“今天的会议,我希望做一场头脑风暴。从我开始,任何人有想法都可以站起来说。” 宋晓娜拿出了这样一份辛勤的诚意,这时候想主持会议,不会有人反对,“可以。”“没问题。” “好,感谢。” 迪安将景区办公室里的一块白板推了过来,宋晓娜拔开笔盖,在上面板书,“首先要提的是昨晚的舞会。” “我先告诉大家,郑建彬、我还有王大哥从蚂蚁那里拿到的小盒子是什么。” 昨天除了第一名的程煜舟获得一家店铺外,前三名还有一项奖励,每人得到了一只盒子。 宋晓娜打开盒子,向众人展示:“是谷子。” “谷子?”“这有什么用?”“吃吗?” 嘈杂的议论之中,很快有人说:“是和罂粟混合的谷子?” “没错。”宋晓娜颔首,“原版是普绪克为了找寻丈夫,去求了阿芙洛狄忒,阿芙洛狄忒给了普绪克三个不可能完成的试炼;而在《圣约》中,为了让普绪克长生不老,厄洛斯去乞求了阿芙洛狄忒,随后得到了三个试炼。” “不管是哪个版本、什么原因,阿芙洛狄忒给出的三个试炼内容是一样的。” 宋晓娜在白板上写下: 1、挑出混合在罂粟中的谷子 2、剪下凶狠绵羊身上的金色羊毛 3、拿到冥后的美貌。 她没写完,就有人问:“这么说,以后获胜的前三名会拿到羊毛和美貌咯?” “大老爷们要美貌干什么。” 短暂的哄笑后,宋晓娜开口,“羊毛和美貌确实有可能会是之后的战利品。” “关于谷子的用法,我暂时没有头绪。也许跟信仰力和神牌一样,需要遇上恶魔才能触发效果。” “这只是先跟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我更想提的是获胜者得到的另一个奖励。”宋晓娜目光指向座位上的程煜舟。 “前三名的划分依据尚不清楚,最直观的可能是在圣战中获得的信仰值排名。” “对于冠军获得的领地使用权这一奖励,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怪谈男友 第296节 “挺好的。”底下回应道,“多亏了郑先生的店,我们现在出行方便多了。” “是啊,这个机制蛮不错的,以后大家需要什么都可以开个店。” 有大爷操着口音道:“等那个信仰值再升一升,说不定飞机大炮都能造出来,那我们就轻松多了。” 后面的几个年轻女孩笑:“我们就不做这个梦了,我们实际一点,开个清吧、健身房。” “那不如开个游戏厅。” “ok,到此为止。”宋晓娜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以后’、‘健身房’‘游戏厅’——到今天为止,我们被困不足10整天。这个机制出现之前,我们每个人都急着离开这里,为什么这个机制出来后,短短一个晚上,大家就开始畅想未来如何在这里居住生活了?” 众人噤声。 片刻,有人道,“也不是这么说的,就是说说而已。”“对啊,我们当然是想离开的。” “不,我觉得大家根本没有意识到严重性。”宋晓娜肃然道,“不仅是开始畅想未来生活,而且现在不需要强制,所有人都自觉准点地参加弥撒。” “这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她拧眉,“短短几天之内,我们的思想已经完全被这座庄园改造,自觉自愿地按照庄园的意志来行动了。” “大家好好想想,我们最开始的状态,和现在的状态,是不是太不一样了?” “如果十天就能达到这个驯化效果,那不出两个月,我们就会和街上的那些工作人员一样,变成纯粹的狂热教徒。” “在这里,我想请大家一定不要忘记了我们的初衷,不要忘了我的目的是离开。” 她掷地有声又语重心长地说完,礼拜堂里鸦雀无声。 在这寂静中,程煜舟扭头,小声同李雨菲耳语:“菲菲。” “嗯?” “我可以和宋晓娜说话吗?” “昂?”李雨菲沉浸在宋晓娜的演讲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煜舟进一步请示:“之前说好了,我不会和宋晓娜说一句话。” “……”李雨菲无语地挥手,“说吧说吧。” 程煜舟弯眸,无声地对她说了声谢谢。 “那关于离开的方法,宋小姐找到突破口了吗?”他在寂静中发问。 “我没有,”宋晓娜毫不犹豫地回击,“所以我积极搜寻一切有帮助的材料和信息,而非思考开什么店最享受。” “您的能力有目共睹,我们也对您非常感激。但我还是昨天那番话:每个人的抗压能力是不一样的。”程煜舟道,“在连您都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拼命制造紧张感毫无益处。 “急则出乱。没有明确方向的努力不值得提倡。” “所以你的思路就是坐吃等死?”宋晓娜气笑:“方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用我们去找的吗?” “我们从实际出发,宋小姐,您对目前这些超自然现象有多少明确的了解?”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没有人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说得难听一点,您凭什么认为一定有离开的方法?” 众人一怔。 无法离开,这是目前的局面,也是每个人埋藏深处的担忧。 当程煜舟把这个结果摆到明面上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宋晓娜沉声:“才过了十天,你又怎么确定一定就没有?难道你知道什么内幕?” 她的视线紧追着程煜舟身边的李雨菲,在看见李雨菲脸上的欲言又止后,宋晓娜心里一凉。 昨天开始,李雨菲就不那么急躁了,她开始化妆、拍照、玩乐,像是接受了留在这里的命运。 那必然是程煜舟断绝了她离开的想法,告诉她没有出去的希望。 但他的话是真是假,还无法判断。 “我不知道内幕,我只是看见了现状。”程煜舟淡淡道,“我们已经翻遍了整个庄园,有找到一丝离开的线索么?” “因为之前没有找到,所以就要直接放弃?” “我没有这么想。在采取行动这方面,我们立场是一致的,我不赞同的是时刻紧绷的情绪。”程煜舟道,“想要健身房、要游戏厅,有什么问题?无法离开的情况下,为自己创造舒适的生存环境,这样的人之常情有什么可指责的?一定要保持饥寒交迫才算清醒么?” “难道你不觉得现在这座庄园就像座温床,在用丰富的物资、光明的构画腐蚀大家逃离的积极性么?”宋晓娜疾声,“它像巨型公司一样,设立了一套清晰的晋升制度,让大家认为,只要按照它的规则走,努力弥撒、努力传教、努力当一个虔诚的信徒,就能吃到大餐、住上豪房,还能开店改善生活——这么明显的画饼行为,已经有很多人沉溺其中了,还不值得警惕么?” “那您,又能改变什么呢?”程煜舟问,“您在责怪大家准时参加弥撒的同时,自己没有参加么?不管您是出于何种目的参加,都不能否定一个事实——” “现阶段,我们只能遵守这里的规则。” 宋晓娜抿唇。 这是事实,无可辩驳。 目下,他们不得不遵守这里的规则;他们不得不按照庄园的意志行动。 正因如此,宋晓娜感到无比的焦躁。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在了怪谈规划的道路上,无法回头、无法离开轨道。 这和看着自己走向断头台没什么两样。 程煜舟叹气,“我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在一个完全未知且充满危险的状况下,我认为第一目标不是离开,而是保证活命。” 他转身,面向众人,“各位,我理解大家想要回家的心情,但如果因为急躁而盲目冒险,导致不可挽回的悲剧,那将彻底失去离开的机会。” “这十天来,我们做了各种努力和尝试,到了这个地步,即使再不情愿,我也建议我们做好再也无法离开的心里准备。这是最坏的结果,却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在不能改变结果的时候,至少我们可以改变自身,试着用积极乐观的态度看待这里的一切。” “活下来,才会有希望。” “活下来。”宋晓娜冷笑,“怎么样算活着?变成街上那些工作人员的样子还算是活着么?不抓紧找出路,说不定我们很快连人都不是了,只是具行尸走肉。” “这样来回争辩没有意义。”程煜舟道,“如果您有任何离开的方法,请直接说明,我们会积极配合。” 这正是宋晓娜的死穴,她拿不出方法。 “我现在两条思路。”她说,“首先,为了抵抗庄园对我们的洗脑,每次弥撒、祷告后,都接着念一句‘我要回家’。” “第二,把神职蚂蚁全部消除。” “您确定有用?”程煜舟反驳,“昨天的舞会上,出现的蚂蚁可不止是九头。” “但这是我们唯一可以尝试的。”宋晓娜道,“何况大家也看见了,圣战时蚂蚁不会出现,那它们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死了也不会影响什么。” “才十天的时间,您如何断言失去蚂蚁不会有任何损失?” 这是程煜舟第三次反对杀死蚂蚁了。 宋晓娜眯眸,“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提到这件事,你都不赞成。” 程煜舟皱眉,“蚂蚁和我们一个阵营,杀死它们…”“等等、等等。”宋晓娜打断他,犀利质疑,“‘一个阵营’?我们是人类,人类什么时候和蚂蚁一个阵营了?” “你别那么抠字眼好不好。”李雨菲忍不住帮腔。 宋晓娜冷笑,“我只是太过惊讶,居然会有人觉得自己和蚂蚁一个阵营。” 程煜舟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担心我们的方向走歪,如果大家都觉得应该杀死蚂蚁,那我也不会反对。请您别再这么敌视我了。” 宋晓娜望着程煜舟。 她对杀光蚂蚁就能离开这件事其实不太抱希望,但程煜舟在这件事上的暧昧态度,让她觉得蹊跷。 也许杀光蚂蚁也不能离开,但看程煜舟这头疼的模样,杀死蚂蚁一定会为他带来某种损失。 比如,他需要再花费力量,重新造一只蚂蚁。 现阶段太多不明朗,他们被迫按照这座庄园的意志行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这时候能有一点让程煜舟吃亏的方法,都值得尝试。 宋晓娜不确定蚂蚁对这座怪谈、对他们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能确定的是,杀死程煜舟一定对他们有利。 程煜舟不像是这座怪谈的幕后主谋,但他一定担任了类似经营管理者的角色。 杀死他,一定会为他们带来转机。 宋晓娜余光微瞥,与身旁的迪安对视。 看着侃侃而谈的程煜舟,迪安目光晦涩,眉头紧蹙。 不仅是他,这次团建的雷霆车队其他几人都察觉到了郑建彬的异常。 那不可能是郑建彬,从头到脚没有一处相像。 第131章 失落庄园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午间弥撒。 就蚂蚁的问题上, 众人通过了宋晓娜的提议。 大部分人都支持杀死那些怪异卡通蚂蚁。 再之后的讨论则基本围绕防御展开。 有的说在庄园里建造工事,有的说挖地道逃出去,还有说大家得住在一起。 零零总总, 能采纳的都被采纳, 最终确立了三条具体操作,一是相互提醒逃离的初衷,以防被庄园洗脑;二是尽可能杀死蚂蚁;三是挖地道。 第二条第三条排班轮流实行, 一班人挖地道时,另一班在两个告解室里刷恶魔。 李雨菲昨天还穿金戴银晚礼服, 今天就拿着铁锹在太阳下挖土。 有美甲,还不能戴劳保手套。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还有完没完了。 她想发火,但旁边时不时就传来一声:“李太太, 你挖得好快啊。”“李小姐你怎么挖了这么多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李小姐长得这么漂亮, 干活还那么利索。郑先生好福气啊。” 一声声惊呼中,李雨菲忍着怒意, 不知不觉越挖越深。 撅了半个多小时,她终于从赞美中回神,迁怒地踹了程煜舟一脚。 程煜舟回头,看见李雨菲被晒得红润的脸, 立即放下工具,带着她去一旁树荫下喝水。 “菲菲, 你先回去吧。”他拿《圣约》给她扇风,“剩下的我来。” 李雨菲吨吨吨仰头喝水,一面用狐狸眼瞋他,“回去, 合适嘛。” 怪谈男友 第297节 大家都在这里干活,她哪里好意思回去吹空调。 她喝完把水给程煜舟,“你要不干脆告诉他们实话得了,跟他们说要有人当替死鬼才能离开。这么大的太阳,让人家干苦力,最后还空欢喜一场,多难受啊。” 程煜舟蹙眉:“但怎么和他们说呢?” “你就说…”李雨菲话语一顿。 如何向众人解释他们知道这件事,确实是个难题。 “这庄园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困住我们?”她纳闷,“你知道原因吗?” 程煜舟垂眸,捏着塑料瓶的手指微紧。 “是我。”他道。 李雨菲诧异:“什么?” “有一只燕子,路过了这里。” 停在李雨菲身后树上的燕子歪头,在它看来,李雨菲是个毛躁的女人,一不小心就会说漏嘴。 他要把真相告诉她么? “燕子?”李雨菲疑惑。 程煜舟沉闷道:“它往我身体里注入了一根羽毛,随后这里就成了只进不出的怪谈。” “什么?” 燕子鄙夷地望着程煜舟,倒也没阻止。 只要怪谈能顺利进行,它背点锅也不是不行。 “它将这种状况称作‘怪谈’,称自己受主人的命令,在世间开拓怪谈。” “那根羽毛与我绑定,五十年后才会自行消散。”他微垂眼睑,“我也试过杀死自己,但毁坏的只是这具变幻出来的躯壳,躯壳破损后,我离开它,情况还是一样。” 李雨菲睁眸,“不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是你啊?” 程煜舟摇头,“它说,我的灵魂很合适。” “岂有此理!什么东西!”李雨菲一拍座椅,狐狸眼瞪大,“它干嘛的呀,路上看见个好的就往人体内塞东西,这和强.奸有什么区别!” 燕子扑棱了两下翅膀。程煜舟对它投以歉意的眼神,让它稍安勿躁。 “那只鸟呢?”李雨菲问,“它肯定有办法,我们找它去!” “它走了,说不会再回来。我没法离开这里去找它,而活人也看不见它。” 这一下线索全断。 “抱歉……”他沮丧道,“我很抱歉把你和那么多人困在了这里。” 李雨菲拍了拍他,“也不能都算你头上。” 尽管宋晓娜说程煜舟没她想得那么无辜,但李雨菲一直相信他一定是出于无奈。 如果他真有能力,大可以回到程家,继续当他的少总裁,和她完婚,而不是在这里当社区志愿者服务每个游客。 “这些我能告诉宋晓娜吗?”李雨菲问。 程煜舟缓缓开腔,“我……不是很信任她。” 李雨菲明白他的顾虑。 一旦宋晓娜把程煜舟的真实身份捅出去,其他游客定然容不下一个亡魂存在于他们之中。 “行吧,反正说不说的,也不影响现实情况。”李雨菲托腮,“那只燕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定要困住那么多人吗,就我和你不够它的胃口?” 程煜舟愣怔:“就…你和我?” “昂。” 将部分实情透露出来前,程煜舟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当李雨菲知道怪谈的“钥匙”在他体内,只要他死,这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后,她会如何选择? 他无法想象那一后果。 可她开口询问了他,在她表露对他的喜爱之后,程煜舟忍不住想要尽可能地信任她。 他说出了部分实情,忐忑等待宣判。 这一句“就我和你”将程煜舟的一切不安粉碎融化。 六月的夏日穿过树叶,青绿斑驳地落在李雨菲身上。 她翘着腿,托着腮,迷茫又认真地望向远处,那是只有他和她的未来,她心平气和地望向了一个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未来。 有过这一刻,纵然某日之后她要他死、要他魂飞魄散,程煜舟也足可慰藉。 “菲菲。”他开口,在她看过来时,颤颤开腔,“我……” 他无法言语,呼吸湿沉咸涩,歉疚与感激一并涌起,最后化作自惭形秽,无法用轻飘飘的一两句话道出此刻的心绪。 李雨菲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搂过他的脖子,把人按进怀里。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他又欲言又止,摆出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了。 “好了好了,都说了不怪你了。”她胡乱揉了揉他的头,“我说你这么那么热心、那么亲切地对待这些人,原来是这个原因。” 抵在她胸前,程煜舟听着她的心跳,发出闷闷的轻音。 “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了就别去想了。”李雨菲低头看他,“真没离开的办法,就帮大家多挖两个坑吧。咱们一起想想办法,让其他人在这里过得舒坦点,当是赔罪了。” 她的心脏在程煜舟耳边搏动,那蓬勃有力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弹动,如她一般—— 鲜活旺盛极了。 他们在相似的环境下长大。起初,浇灌在他们身上的爱意都是寥寥无几,他因而萎靡,她却焕发出比其他精心呵护的幼苗更加茁壮的生命力。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以死谢罪你还死不了。行了,别去想了,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吧。” 程煜舟瞌眸,懦弱卑劣地往她跳动的心脏挨得更近,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他没有她强大的生命力,他只能是依附着她,借由她旺盛的力量,残喘着活下去。 …… 圣战后的日子在挖地道和刷新恶魔之间慢慢过去。 不知道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宋晓娜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了刷恶魔这件事上——要李雨菲说,她就是纯偷懒不愿意下地。 这段时间风平浪静,可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第三天晚上,举着烛火的普绪克神使再度造访了每个人的床头。 好久没见到这东西,众人被吓得不轻,但这次再没有出现受害者,所有人都全身僵硬地待在床上,等黑影看够了自行离去。 第七天上午,第二个被恶魔附身的神职蚂蚁出现,被守在祈祷室门外的人们解决。 第九天傍晚,地道挖到了结界处,人们迫不及待地抓来松鼠虫子和鸟雀地道的尽头扔去。 结果不尽如人意,哪怕是深达二十米的地下,结界之外依旧是死域。 这一结果,对众人的积极性造成巨大打击。 他们试图继续往下深入,燕子忍不住提醒程煜舟:[怪谈是气泡型,纵向超过五十米,可真要出界了。] [你和活人不同,他们无非是回家,你是真的会‘没命’,别挖着挖着把自己挖没了。] 程煜舟颔首,“谢谢您,这倒不用担心。” 长达九天的曝晒苦力,换来的是失败,地道的挖掘还在继续,可每个人的心中都不太抱有希望。 挖掘的进度慢了下来,开始有人翘班不去。 有人起了这个头,懒散消极的风气迅速扩散,当三十多米深都不见效果后,挖地道这件事渐渐也就不了了之,没有人组织继续。 程煜舟朝燕子颔首示意。 不会有问题。 圣战争取而来的两周安全期转眼过去,这期间除了收获了一个四十米深的大坑,只杀了一只蚂蚁。 第二次圣战即将来临,程煜舟再度繁忙了起来,临近大战,人们惶惶不安,每天都有人来找他纾解、讨论。 这庄园的告解室不在一楼,而在程煜舟身上。 李雨菲一开始跟着耐心旁听,没听多久就腻了。 趁程煜舟分身乏术,她正好去见见宋晓娜,宋晓娜天天给她使眼色,要她来见她,那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 “你这里怎么那么多人?”进了宋晓娜的房间,李雨菲扫了圈房里的人,除迪安外,雷霆车队其余七个人全都在这儿。 气氛有点不对。 李雨菲一双狐狸眼警惕地来回瞄了圈,发现七个男人都目光晦涩地盯着她看,每个人的眼神都一言难尽,隐隐透出敌意。 她后退半步,反手抓上门把手。 干什么,宋晓娜的七个小矮人,想对她做什么! “别紧张别紧张。”迪安把她和门分开,“我们没别的意思。雨菲你的实力有目共睹,我们能对你干什么啊。” 最开始他还不服气宋晓娜认为他比李雨菲弱,经过三周相处,迪安彻底服输。 李雨菲狐疑戒备地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 一屋子全都是宋晓娜的哈巴狗。 “他们都知道了。”坐在最深处的宋晓娜忽然开口。 “知道什么?” “郑建彬,是程煜舟。” 李雨菲睁眸,“你…”“用不着我说。”宋晓娜打断她,“是个认识郑建彬的人,都看得出那不是他。” “……”这点不可否认,程煜舟和郑建彬实在是有太多不同。 “你们想怎样!”李雨菲挺腰抱胸,“把这事说出去吗?” 郑建彬带的青训车手抑制不住激动道,“彬哥现在在哪里,他到底怎么样了!” 旁边的男孩也忍不住道,“你好歹是彬哥的女朋友,也太恶毒了!” 怪谈男友 第298节 “我?”李雨菲诧愕,“什么叫我恶毒?关我什么事?我要有能耐移魂幻影,我先把你们换到猪身上!” “别吵别吵!”迪安隔开双方,“不是和你们说了吗,建彬他没事。这一点我们还是要相信雨菲的。” “她说你就信?”青训车手厌恶地低骂,“奸夫淫夫。” “你说什么!”李雨菲抄起手边的台灯指向他,“小兔崽子王八蛋,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旁边的老成员推了他一把,不赞成地呵斥,“这话过分了,雨菲是建彬强拉着来的,她也是受害者,你先听听人家怎么说。” 男孩瞪了李雨菲一眼,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晦气!”李雨菲把台灯砰的撂桌上,“我脑子有坑才来见你。” 气死她了! 要不是明天要大战,她非得把这龟儿子揍成龟孙子。 “别别,”迪安苦着脸求她,“我给他道歉行不?雨菲,你理解理解,身边的兄弟突然被人占了身体,是个人都会急。你别和小孩子计较,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和我们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 “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李雨菲冷笑,“现在,不乐意!滚开!” “你冷静一点!”宋晓娜起身,搭上她的肩膀,“你知道了很多内幕,你可以安心生活谈恋爱了,其他人呢?他们还陷在未知的恐惧中。” 李雨菲往外走的动作停下。 沉默片刻,她转身,臭着张脸,咬牙切齿,“就这一次!” 如今的局面虽然不是程煜舟主责,但他也脱不了干系。 这些天看着其他人陷在不安之中,李雨菲是于心不忍的,否则也不会主动来这里。 “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事,但你们不许把程煜舟的身份说出去。”但他们要是往外说,她也没办法阻止,李雨菲不由得生出担心。 “那对我们没有好处。”宋晓娜道,“到处宣传这里有鬼,除了徒增恐惧外,对离开没有帮助。” “真的?”李雨菲将信将疑,“你们不会想着,把他杀了就能离开?” 宋晓娜问:“他可以被杀死?” “不行,被杀死的只有肉.体。”李雨菲怕他们真有这想法,添油加醋地恐吓,“没了郑建彬的身体,他还得再找一个,到时候不一定又钻到谁的身上去,你们最好别走这步臭棋!” “我想也是。”宋晓娜毫不意外,“鬼魂这种量子体,应该不是活人可以简单杀死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李雨菲觉得也是。 “对,”迪安附和,“你不用那么戒备,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离开这里。” “行吧。先说说你们最关心的郑建彬。”李雨菲道,“他出去了。” 几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她。 她道:“程煜舟用的也不是郑建彬的身体,这个身体只是照着郑建彬捏的。这个地方只进不出,程煜舟是主动当了郑建彬的替死鬼,才把他换了出去。” 这个全新的信息,众人皆是一愣。 “你是说彬哥没死?”有成员追问。 “我从来就没说过他死了!”李雨菲怒。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得感谢姓程的了……” “那当然!”虽然出现怪谈也有程煜舟的原因在,但李雨菲理不直气也壮,“你们进来到现在他做了多少事!” “嘁。”年轻的男孩别过头去,“谁知道是真是假。” 李雨菲眯眸,迪安赶紧打断这姑奶奶的怒气值,“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要出去,一定要有新人来当替死鬼?那怎么样才会有新人呢?” “来新人没用,必须得是一模一样的人才能骗过怪谈。要么等一个和你们长相完全一样人进来,要么等一个鬼进来自愿变成你们的模样——我看你们还是别想了,哪有这种可能性。” 按照这种说法,他们完全没有离开的可能。 气氛一时沉重。 “那这个庄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是闯入了什么鬼神的领地吗?”他们提出疑惑,眼神却往李雨菲身上瞟。 显然,所有人都认为这里的怪事是程煜舟主导的。 李雨菲顿了顿,回答道,“我也问过,他告诉我,这都是一只燕子干的。” “燕子?” “对,一只声称要在全世界开拓怪谈的燕子,它经常制造怪谈。而且造完就跑。” 宋晓娜目光微凝,李雨菲的眼神飘忽,她很不擅长说谎,这段话里一定有所隐瞒。 不用想都知道,她刻意遮掩了对程煜舟不利的情报。 “真如你所说,程煜舟是被迫卷入了燕子的阴谋?”她问。 “对啊。”李雨菲抱胸,“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死人,要真有这么神奇的力量,早来找我了,用得着在这里窝着?” 李雨菲提供的情报符合宋晓娜先前的推测。 庄园里的种种矛盾之处都表明,程煜舟并非主谋,而是浑水摸鱼的经营管理者。 “太扯了吧。”男孩嗤笑,“什么燕子,还不如编一个黑暗神。” “爱信不信。”不愧是狗屎宋晓娜的狗,和宋晓娜一样欠揍。 李雨菲没了耐心,“我要走了,再问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等一下,”宋晓娜对其他几人眼神示意,“李雨菲,我有话要和你说。” “昂?” “那我们先出去。”迪安将其他人带走,把门关上,“你们聊。” 李雨菲睨向宋晓娜,“你要说什么?” 宋晓娜拉开抽屉,将一沓卡片放在了桌子上。 李雨菲睁眸,“这不是…” “神牌。”宋晓娜道,“11张。” “你去哪里批发的!” “当然是一张张找的。”宋晓娜拿起第一张,“这是那天广场上的雅典娜,不出意外是第一位被处决者遗落的。” “死人的尸体和随身物品都会在一天内消失,但他们的牌不会。” 她将这张牌递给李雨菲,“你亲一下试试。” 李雨菲嫌恶躲开,“我干嘛要吻死人的东西!” “严格来讲,这算是‘圣遗物’?”宋晓娜拿着牌往李雨菲嘴上怼,“让你亲你就亲。” 卡牌和李雨菲接触,宋晓娜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李雨菲拼命擦嘴,“什么都没。这牌和人一起死了吧?” 宋晓娜没有多话,将牌贴上自己的嘴唇。 熟悉的金红色光芒从牌中发出,这是牌技生效的标志。 李雨菲愣住:“为什么!”凭什么她不行? “因为我已经使用过了。”宋晓娜将牌放回去,“活人的牌只能自己使用,死人的牌,会和初次使用者绑定。” “那这是我找到的!”李雨菲气得跺脚,被宋晓娜占便宜比被陌生人诈骗懊恼十倍,“是我发现的,你用了我的牌!你还我!” “闭嘴!听我说!” 宋晓娜将11张牌排开,“包括雅典娜在内,这三张牌,被我和迪安用来做了绑定试验。剩下九张我们还没动。” 李雨菲伸手就要去讨回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被宋晓娜拍开,“给了你,程煜舟马上就知道我有这些牌。” “那又怎样。” “你知道他有多针对我。” “还不是你先欺负他。”李雨菲道,“他什么时候故意找过你的麻烦。” “kidding me?!我…算了。”宋晓娜扶额,“我不想和你多解释。总之,你承认程煜舟和我有矛盾,而你是偏向于程煜舟的,对么?” 这个前提倒是没什么争议,李雨菲点头。 “你是程煜舟的人…”“程煜舟是我的人。”李雨菲打断她,纠正。 那内心脆弱的小少爷前两天还埋在她怀里哭呢。 “fine、fine。”宋晓娜不在乎,“总之,我本可以不向你透露这些牌的,既然我冒着风险向你展示了,你也该为我保守秘密,这样接下来我才可能继续向你透露我方的情报信息,对么?” “对……么?”李雨菲狐疑。她凭什么帮宋晓娜瞒着程煜舟。 “就当是交换,我帮你保守郑建彬是程煜舟的秘密,你也帮我保守我拿到了这些牌的秘密。” “行。”这个没问题。 “程煜舟知道你来见我吗?”宋晓娜问。 “不知道,我就说我去外面逛逛。” “那我今天不能把牌给你。” “为什么!” “这些遗落的牌,主要是第一晚开车离开的那些人留下的。从城堡到他们死亡的位置,单趟就要四十分钟。你‘出门随便逛逛’不可能直接逛到边界,又正好找到牌,时间上来不及。”宋晓娜思忖,“牌先由我保管,明天你找机会来拿,一个人单独来,这样再去和程煜舟说你捡到牌就比较合理。” “你想得还挺细。”连牌的位置和城堡的距离都考虑到了。 “有没有可能只是你太不细了。”宋晓娜疲惫叹气,“行了,你快走吧,别一会儿程煜舟找到我这里来了。” “那说好了,我给你保密,你和那些男的绝对不许把程煜舟的事往外说。”李雨菲再三强调,“还有,明天一定要把牌给我,我还要自己选。” 宋晓娜挥手,让她赶紧出去。 门打开,雷霆的其他七人已经回了各自房间,留在外面的迪安看见李雨菲,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走了?” 李雨菲从他身边经过,他目送李雨菲离开,将门关上。 回身之际,迪安和宋晓娜目光相对。 片刻,他故作轻松地笑。 宋晓娜垂眸,眉间微皱,掩下一抹复杂的情绪。 怪谈男友 第299节 近半个月的平静时光即将结束,圣战再度开启,为众人带来不小的压力。 不需要学习工作、没有网络的时间变得漫长,这十四天比快节奏下的日子长得多,悠闲的慢时光让人们适应了这里,大脑的保护机制也让他们淡忘了先前的恐惧。 直至圣战来临,人们才生出了紧迫。 也不是非常紧迫。 坐在轮椅上,再看着一排排整装待发的轮椅人,李雨菲实在很难恐惧。 晚上十点半,距离圣战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所有人已集中在城堡前庭的空地上。 64把电动轮椅排列成整齐划一的方阵,随着宋晓娜的一声“出发,各小组就位”,数十辆轮椅以平均6码的速度,奔赴各自战场。 李雨菲和程煜舟跟在一个小组后面。 这是个五人小组,两个阿姨一个大叔,另外两个是年轻力壮的小伙。 轮椅慢慢悠悠开了二十分钟,一路上就听两个阿姨说“小陆小吕,饿不饿啊,阿姨这里有饼干和水”“否要客气嘛”“你们年轻人一会儿要多出力的,赶紧多吃点,苹果要不要?”“个么八宝粥呐?” “哎呦这么害羞的,现在的男孩子怎么都这么腼腆,将来找女旁友怎么办啦?”“好戝,年轻人不喜欢聊这种,你否要说嘞。”“那饼要不要?阿姨中午自己做嘚。” 出现台阶,前头的轮椅要一只只搬下去,后面的轮椅慢慢堵了起来。 困在一大片轮椅中,听着周围人嗡嗡的嘈杂聊天,间或吃东西的声音,李雨菲实在不懂,那只燕子到底要干嘛。 这就是它期望的场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上战场还要堵车,真烦。 小陆小吕不要的饼,到了李雨菲手里,她不腼腆,她嚼嚼嚼吃了。 这6码的速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边界,就位没多久,零点便至。 风云变幻,天空霎时诡谲如渊。 阔别半月的恶魔出现在结界外,罂粟攀上半空,扇贝撞击结界,鸟雀从高空俯冲。 有了上一轮的经验,兼获神牌牌技,整个上半夜都平安顺利。 结界未破之前相对安全,李雨菲的牌技也就不需要留下应急。 她就坐在轮椅上,隔十五分钟亲一次程煜舟,金色的光箭密密麻麻接连射向结界外,恶魔甚至来不及补齐,两人面前经常一片空白。 战局轻松,李雨菲就开始想别的事情。 出发前她看见了宋晓娜的眼神,示意她找机会去她那里拿卡。 李雨菲手里的这张普绪克纯粹辅助,非常被动。她惦记着再拿一张卡,心心念念着想要早点过去。 估计了一下恶魔和程煜舟的战力值,她觉得留程煜舟一个人一会儿也没什么问题,便同他说:“我坐得腰酸,找个地方躺会儿,你自己坚持一会儿行吗?” 程煜舟不疑有她,“坐我的轮椅回去吧,速度能快一点。” “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走得快。我一个小时就回来。”李雨菲叮嘱,“你别乱跑啊,不对,有危险就赶紧跑,我一个小时内肯定回来。” 程煜舟弯眸,“好,你也小心,路上注意安全。” 每个小组负责的区域都有公示,李雨菲记得宋晓娜所在的位置离他们不远,走了二十分钟就看见了她和迪安。 见到她,宋晓娜哼笑,“他居然还真放你一个人行动了。” “现在庄园里又没恶魔。” “那你也居然敢让他一个人守着结界?” “他信仰值那么高,什么恶魔能近他身啊。”李雨菲说着,又有些不放心,“不过还是快点儿吧,我答应他一小时就回去的。” 宋晓娜颔首,对迪安道,“刚好她来,你去隔壁区域帮下忙吧,好了就回来。” 迪安嗯了一声,对李雨菲点头致意,“隔壁的轮椅出了点儿问题,我过去看下,半小时回来。” “半小时?”李雨菲不悦催促,“你快点儿啊,我也要赶快回去的,他在等我呢。” “好嘞,我尽快。” 迪安转身,余光和宋晓娜相触。 这一眼后,迪安迅速朝李雨菲来的方向而去。 “李雨菲。”他走了,宋晓娜忽然开口,“来这里之前,你还遇到过什么灵异事件么。”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什么通灵体质吗,我才没有。” “你就没有一次感受到程煜舟在你身边?” “他又不在我身边。”李雨菲脱口而出,“他一直在这座庄园。” “一直?他不想来看你么?” “他说他只能待在这里。应该是地缚灵那一类的情况?” 宋晓娜眯眸。 果然如此。 程煜舟能困住几十号人,又能变幻成他人的模样,他这样神通广大,却不出去找李雨菲。 宋晓娜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程煜舟离不开这座庄园,他不得不留在这里。 人离开结界后会死,那程煜舟呢? 他向李雨菲承诺了,不会出现无法挽回的牺牲。 如果连郑建彬都没有死,而是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家里,那其他无辜者更不该死。 假设没有人死亡,离开结界后会死的就不是人类,而是他! 他不能离开这里,才会拉着其他人留下。 圣战期间,是所有人距离结界最近的时机。 如果足够幸运,或许程煜舟还会坐在轮椅上。 …… 李雨菲不在,独守屏障的程煜舟百无聊赖地坐在轮椅上。 厄洛斯的神牌压在他指下,一层肉眼无法看见的黑雾如防护膜一般覆在结界上,确保恶魔无法攻破这里。 他双眸放空,看着罂粟生长、扇贝撞墙打发时间,心里盘算着下一阶段计划要何时开启——他该思考这个的,可思绪沸水一般永无止息。 开战短短几个小时,程煜舟已记不得自己被李雨菲亲了几次。 一开始她还规矩地十五分钟亲一下他的脸,随着时间推移,没事可干的李雨菲越来越无聊,便将目光对向了程煜舟。 她好奇地在他耳尖、耳垂、侧颊、喉结各处落下吻,想看看他到底能脸红到什么地步。 程煜舟推拒着,他越害羞越反抗,李雨菲越要得到。 她得到了,就把他扔在一边不管,徒留程煜舟一个人面红耳赤平息汹涌的情潮。 她实在是蛮横霸道,玫瑰一般,刺得人流血,还要人感恩戴德能触碰到她这般的美貌。 而程煜舟,也的确对此感恩不已、庆幸窃喜。 他抚过右耳,一个小时前,那里被李雨菲轻咬了一下,没留下牙印,却让他到现在都无法心静。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程煜舟正要回眸,身下轮椅骤然被一股大力朝前推去! 信仰值对恶魔生效的距离极短,程煜舟离结界不足两米,这一推直接将轮椅送了出去。 凝实的黑雾迅时涌出,固定住车轮,停在结界之前。 背后的人似乎愣了下,旋即马上二次推车,可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那不过二三十公斤的轮椅都像是焊死了一样,不曾移动半寸。 轮椅上,黑发黑眸的青年回头,看向他。 迪安一怔,对上那双眼睛的刹那,莫名的恐惧从背后窜起。 死亡的寂静充斥其中,没有分毫亮色,有的只是无涯的死寂。 这绝不是活人的眼睛。 直面恶魂,迪安不由得后退半步。 程煜舟从轮椅上起身,面朝向他,缓步上前。 “只有你一个人?计划得是不是太轻率莽撞了?” 迪安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头的惧意,“你果然并不无辜。” “宋晓娜呢?”程煜舟问。 迪安冷笑,“和她没关系。” “我相信你认出了我不是郑建彬,但我不认为以你的智力,可以独自隐忍到现在,找到这么合适的时机,从背后偷袭。” 杀人的方法有很多,迪安正好选中了唯一能杀死他的那一条。 刀剑对他无效,可要是离开了怪谈,他就会从李雨菲眼前消失,再度变回无人可见的亡灵。 这不是巧合,这定然是宋晓娜谋划的手笔。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迪安呵笑,“这些天还真是辛苦你装得那么平易近人了,啧啧你活着的时候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吗,所以死了才用这种极端方式把我们困在身边?都是大老爷们,玩强制爱有点恶心了吧。” “我至少不会被心爱的女人当做弃子拿去送死。”程煜舟漠然道,“她躲在后面怂恿你来,不过是因为没有把握,又想要一试。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也能试探出我的能力…” 话音一顿,程煜舟瞳孔微缩。 不对——这里不是外面,人数有限的情况下,每一颗棋子都对宋晓娜十分重要,她不会像以前那样轻易地损兵折将。 “宋晓娜在哪儿!” 眼前一晃,迪安只看见了一抹黑烟,下一瞬就被拽住衣领。 熟悉的脸贴在他眼前,郑建彬的五官皮肤和底下的骨相,如尺寸不适配的被套被芯,出现了褶皱扭曲,诡异而悚然。 那双漆黑的瞳孔愤怒焦躁地盯着他,“你们把雨菲怎么样了!” ----------------------- 作者有话说:上一秒,人淡如菊: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下一秒,急得要哭:你们把雨菲怎么样了! 怪谈男友 第300节 第132章 失落庄园 “我也不多占你便宜, 这里还有张雅典娜,你给我吧。”李雨菲指着宋晓娜手中的牌说。 迪安离开已经有十五分钟,按理应该已经动手了。 想到这次的计划, 宋晓娜不由得掌心冒汗。 这次要是成功, 她就能摆脱这个怪谈;反之若是失败,那就是和程煜舟撕破脸了。 虽然从已知的情报中可知,这里的死亡未必就是真实死亡, 甚至很有可能死亡后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但在没有百分百确认的情况下, 宋晓娜还不愿意拿自己命去冒险。 迪安那边如果没有成功,她就要考虑动手了…… “喂, 听见没。”李雨菲诧异抬眸,“我说我要雅典娜。” “听到了。”宋晓娜将注意力放到身前的李雨菲上, “雅典娜的技能不适合你,我劝你选赫斯提亚。” “凭什么, ”她都不知道赫斯提亚是谁,“那我要阿波罗。” “阿波罗的技能和程煜舟的厄洛斯重合度很高。”宋晓娜问, “你确定么。” “是吗,那波塞冬呢?”李雨菲还认识这个。 “阿芙洛狄忒是海洋中诞生的,和海神算是同根同源,波塞冬的技能没有火系那么有效。” “那……”李雨菲抓着一把牌来来回回切, 斗地主都没那么犯愁。 干脆挑张好看的得了。 正这么想着,余光里有人围来。 李雨菲抬头, 就见三个雷霆战队的成员聚了过来,手里提着上一轮圣战前发的冷兵器。 他们呈三角点位慢慢靠近,脚步与呼吸都不寻常。 李雨菲放下牌,狐眼前后扫了圈, 看向宋晓娜,“他们干嘛的?” “迪安哥不在,叫我们过来帮忙守一下。”站在宋晓娜身后的男人道,“别紧张,坐。” “那你们守着,我先走了。”李雨菲抽出张阿波罗,把其他牌还给宋晓娜。宋晓娜扣住她的手腕,“急什么,程煜舟快一百的信仰值,能出什么事。” 被她扣住手腕的瞬间,李雨菲就死死握住了阿波罗牌。 这三个男的明显不对劲,她以为宋晓娜是不想让她拿走牌,可宋晓娜只是抓着她,并没有夺牌的意思,李雨菲一时闹不清楚她到底什么目的。 总不能是拖着她,让迪安去单杀程煜舟吧。 她都告诉他们了,程煜舟是杀不死的。 “菲菲!” 远处传来呼声,宋晓娜及雷霆三人当即望去。 计划中要面临的无非三种结果,要么是迪安成功回来,要么程煜舟杀了迪安找来,要么是程煜舟押解着迪安和他们对峙。 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第四种情形—— 迪安和程煜舟并行走来,气氛和平,无有嫌隙。 两人奇怪的友好姿态让宋晓娜从箭袋里拔刀的动作一顿。 事有蹊跷,她遂没有立刻按计划让三人压住李雨菲,也没有立刻把刀架在李雨菲脖子上,逼程煜舟放她们离开。 “晓娜!”和程煜舟一起回来的迪安快跑两步,雷霆三人惊讶地用眼神询问他,他没有理睬,直朝宋晓娜跑去,一边道,“事情都解决了,让雨菲回去吧。” 宋晓娜诧愕。 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李雨菲赶紧从这怪异的三角阵里跳出,听见迪安的话,另外三人一时拿不准要不要拦她,任由她走了出去。 “菲菲!”程煜舟抓住她的手,紧张地上上下下打量,确认她没有遭到任何不愉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来得及时。 “你怎么来了啊。”李雨菲惊讶,“还和迪安一起。咱们结界谁守啊?” “我来之前用牌技清空了一波恶魔,结界应该没事。”程煜舟心有余悸,急欲带她离开,“不过也不能离开太久,走吧,我们快回去。” 李雨菲回头看了眼宋晓娜。 宋晓娜正盯着迪安,满眼不解,迪安一昧笑道,“没事、没事,让他们走吧。” 莫名其妙的。 李雨菲皱了皱眉,突然发现,迪安的灵魂颜色有点奇怪。 他原本鲜亮的橙蓝之中,游走着一丝黑红。 这是他原来就有的吗? 李雨菲没那么细致地观察过迪安,也不在乎,她很快收回目光,跟着程煜舟离开。 被他撞见自己在宋晓娜这里,李雨菲不得不暂时藏起新拿的牌。 她支吾了一下:“我是准备找个地方睡觉的,路过那里时,被宋晓娜拦下了。” 程煜舟一愣,随即意识到,她是在给自己没去“睡觉”找理由。 “原来如此。”他无奈地装聋作哑。 李雨菲一心虚就找别人的茬儿,“你和迪安是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了?” “我看见迪安一个人,就问了下他。听说你和宋晓娜在一起,我总觉得不安,所以就过来了。” “刚才的气氛确实有点奇怪。”李雨菲纳闷,“可她到底也没对我做什么,她能对我做什么?” 程煜舟没有错过宋晓娜按在箭袋上的手。 没猜错的话,宋晓娜刚刚应该是想要挟持李雨菲,逼迫他放她离开。 她一早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迪安失败,就把李雨菲作为人质。 如果他不答应,李雨菲就有可能受伤;他只能答应。 可一旦他讲出离开的办法,李雨菲就会知道,所谓的“不能离开”都是谎言。 她会恨他,会彻底站在宋晓娜这边,届时宋晓娜有了李雨菲做护身符,对他再无畏惧。 而要是他真的没有离开的方法、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那说明他的力量有限,宋晓娜不必怕他,撕破脸也没有关系。 一招险棋,可胜率不小,在没有任何其他方法的情况下,足以值得宋晓娜冒险尝试。 当程煜舟控制住迪安、意识到宋晓娜的计划时,面临两条路: 一是暴力破局,或是精神控制宋晓娜。 但李雨菲在场,程煜舟不想当着她的面使用非人之力。 二是不去找宋晓娜。 整场计划都建立在他在场的基础上,如果宋晓娜一直见不到他,挟持李雨菲也就无从谈起。 她要么放人,要么狗急跳墙,若是后者,李雨菲就能识破宋晓娜的歹意,日后再不会单独见她。 这是最佳上选,但还是被程煜舟舍弃。 事到如今,程煜舟哪里还不明白李雨菲为什么要求郑建彬每小时汇报一次状态。 即便他回来了、他就在她面前、他告诉她他死不了,她去见宋晓娜前也还是叮嘱他——一个小时内,她一定回来。 看不见他,她会着急。 他得立刻去找她、去见她,让她安心。 “宋晓娜在哪儿?你们把雨菲怎么样了!”他拽着迪安衣领,许久未曾这般怒急攻心。 迪安眼底闪过一丝惊愕,没有料到程煜舟反应如此之快,两句话的工夫就洞察了他们的计划。 他不确定宋晓娜那边有没有准备好,打算再拖延些时间。 两人身形相当,望着近在咫尺的结界,迪安咬牙,一把抓住程煜舟的手腕和肩膀,以相扑的姿态试图将他掼出结界。 “回答我!”雨菲正在等他,他没空和他纠缠! 漆黑的暗光在程煜舟眼底翻涌,使劲中的迪安霎时停止了动作。 他呆呆地看着程煜舟的眼睛,无法抑制地为其吸引。 程煜舟松开他,沉冷开腔:“现在,按我说的去做。” …… “就是这样,”迪安对着宋晓娜微笑,“和他深入交流后,我觉得他是个非常不错的人,晓娜,你是不是搞错了?他心爱的女人都在这里生活,他又怎么会害我们呢。” 宋晓娜怔然地看着面前的男友。 她反应了许久,才艰难开口:“迪安,你怎么了?” 她知道程煜舟辩才了得,可扣除来回的时间,两人接触最多不过三五分钟。 迪安怀着必死的决心出发,程煜舟到底说了什么,能在五分钟内让迪安对他称兄道弟。 “我没怎么啊。”迪安茫然,“我只是发现,这一切应该都是一场误会。” “程煜舟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宋晓娜抓上他的胳膊,疾声道,“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聊了……”迪安顿住。 他眼中划过一丝空白的迷茫,很快又泛起笑意,“就是简单聊了聊啊。” “我问你聊了什么!一字一句说给我听!” 迪安皱眉:“我有点想不太起来了。” 宋晓娜错愕,“你别告诉我,十五分钟前的事,你全忘了?” 迪安耐心劝道,“反正他人真的很好,我刺杀他,他都没有计较,还放我回来。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吗?” 宋晓娜难以置信地望着迪安。 他始终没有回答她的话,告诉她程煜舟到底说了什么。 怪谈男友 第301节 是程煜舟许以重利,他叛变了? 还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迪安自愿为程煜舟保密? 不,好像都不对。 宋晓娜仔仔细细地拉着迪安问:“好,我相信你说的话,那你就把你和程煜舟谈话的内容告诉我,也许我听了,也会觉得有道理呢?” “不是我故意瞒着你。”迪安摸了摸下巴,微微皱眉,“我刺杀时太紧张,真的有点记不清了,好像谈到了他识破了你的计划?唉,谈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个好人啊。” 他似乎是真的忘记了——又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谈话的记忆。 不对劲…… 宋晓娜睁眸,外套内袋里,十张神牌贴在她胸口。 心底埋藏多日的违和感于此时浮上水面: 为什么程煜舟能快速劝说李雨菲冷静下来; 为什么李雨菲突然接受了保卫庄园的圣战; 为什么迪安突然叛变; 为什么普绪克牌的牌技普通到有些弱小—— 不论哪个神话版本的普绪克都不是依靠他人的菟丝子,她独自踏上了凶险万分的寻夫之路,她的牌技绝不应该是某人的附庸。 灵魂女神、蝴蝶女神普绪克的另一个称号,谓之,心灵女神。 《圣约》第三页: [三、刺杀女神的厄洛斯的余孽尚未完全散去。阴翳留存,如夜间睡眠时感受到灼痛,请勿睁眼!如已睁眼,请立刻逃离房间!] 这不是一条提示,而是两条!以句号为前后划分! [刺杀女神的厄洛斯的余孽尚未完全散去] 卑鄙的厄洛斯窃取了心灵女神的权能,他偷走了普绪克牌最重要的技能—— 心灵操控 第133章 失落庄园 第二次圣战磕磕绊绊结束。 精疲力尽, 但还算顺利。中途有两处结界因为守卫者的偷懒而破漏了一回。 那是整场战场最慌乱,最紧张的时刻,结界一旦破漏, 就如破洞的蚊帐, 恶魔顷刻间在庄园内四窜蔓延。 在程煜舟采取行动前,广播先一步响起宋晓娜的声音: “郑建彬、王成欢,请立刻前往玫瑰圃和9点防卫区, 向罂粟密集处撒出谷子。” “5、6点,及1、2点处小组, 每组各拨出一人支援郑建彬、王成华原所在的7、12点位。” 她特地补充:“请郑建彬、王成华单独前往,两人所属小组其他成员驻守原位, 不得离岗!” 李雨菲看着眼前的情景,在广播播出前, 程煜舟刚往结界外撒了一颗谷子。 谷子落地迅速生长,眨眼间涨至七八米高。 沉甸甸的穗子挂在枝头, 如钓鱼的鱼饵,周边罂粟疯狂为其吸引, 放弃了攻击结界,全部转头缠上了它。 罂粟围绕着谷子越缠越多,纠结成巨大的花球,疏忽间, 一阵爆响! 中央的谷穗颗颗炸开,每一粒谷子都燃着信仰之火, 炸得四分五裂,烟花般四射,荡平了方圆十米的恶魔。 发现了谷子的用处,程煜舟正和李雨菲商量如何联系获得谷子的其他二人。 他们这组只有两人, 由谁通知、由谁留下是个难题。 还没商量出结果,宋晓娜便先一步发布了广播。 “你快去吧!”李雨菲催促,“隔壁小组很快会派人过来,我这里没问题。你早点去,晚了那些闯入庄园的恶魔就要增生,更不好弄。” 程煜舟睨向广播台方向。 才施行了刺杀计划,她又要把他们分开。 “我很快回来。”他碰了碰李雨菲手,确定留在她无名指上的黑雾还在,随即又施加了一层针对人类的防护。 担心她被威逼挟制,程煜舟亦设定了防自残的保护。 “菲菲,你千万不要离开,尤其不要理会宋晓娜那边的人。” “哎呀我知道了,你真啰嗦。”李雨菲知道程煜舟也觉得刚才的情况不太对劲,但她又不是傻子,宋晓娜都招来三个壮汉围她了,她才不会再轻易踏入宋晓娜的陷阱。 “快去吧快去吧。” 程煜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神奇谷子威力惊人,俨然是一把自带吸力的强力炸弹。 和神牌一样,它同样精准针对恶魔,不对建筑和人类造成任何影响,且只供持有者使用。 拿着谷子的前三名各住持一块恶魔入侵严重的灾区,很快消灭了大量恶魔。 几块难啃的骨头被他们解决,剩余零散的恶魔,则从各小组抽调了信仰值相对较低的人手在庄园内排查。 程煜舟紧赶慢赶地回来,看见李雨菲还好端端待在原位,不由得舒了口气。 宋晓娜大概还陷在迪安异常行为的震惊疑惑中,她知道这次行动已经引起了他的警惕,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下手——理智上明白,但看不见李雨菲还是让程煜舟焦虑担忧。 他体会到了与她形影不离的幸福,对分离的容忍度越来越低。 程煜舟已然无法回想从前自己是如何熬过接触不到她的日子。 那样的孤独黑暗,他再无法忍受一刻。 零点一到,诡异的黑云和奋力冲锋的恶魔们走的走散的散,马不停蹄地迅速离场。 它们上一秒还在疯狂攻击,下一秒原地消失。 李雨菲看着外面的扇贝,仿佛看见了镜头前的自己,她下播时也是这幅姿态,懒得多做一个表情。 大家都在用力的活着—— 神经,她才不管它们有什么难处呢,都给她去死! 这次圣战出力最多的并非神奇谷子,也非神牌,而是轮椅。 上一轮少说徒步十二个小时,李雨菲差点静脉曲张,这回走走坐坐好受了不少。 但也还是累,特别是身上又沾了腥臭味。 抛开其他不谈,程煜舟就不能把信仰值升到200,以后自己一个人去打仗吗? 又或者,弥撒就不能改为签到制吗,程煜舟不能帮她签到吗,她都拿女神牌了,怎么还要自己亲自去听课的? 洗了澡,昏天黑地睡了一觉,李雨菲醒来时已是下午。 躺在床上晕乎乎地发了会儿呆,她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翻到了一双结实修长的大腿上。 李雨菲抬头,对上程煜舟黑润如玉的双眸。 他坐在床上,持着一本书。 李雨菲确认了下封面,不是恋爱小说,是哲学史。 装货。 “饿吗?”程煜舟合上书问她。 李雨菲撑着他的腿爬起来,胡乱点头,“随便来点儿,不要太干巴,不要糯叽叽,不要太油腻,不要西式,不要太压秤的。你随便看着来吧。” 她随口交代了早餐,挪去浴室洗漱。 等收拾完出来,桌上摆了碗薄皮小馄饨。 她坐去桌前,程煜舟又从锅里拿了盘蒸饺出来,李雨菲问:“你呢?” “我吃过了。”他擦了擦手,目光指向门口,“今晚舞会的礼服已经送来了。” 李雨菲扭头看去。 黑色高贵的晚礼服出现在视野内的刹那,她霎时龙心大悦,昨天的幸苦也算是没有白费。 “这么说,今晚还有舞会?”菲皇高兴,亲自赏了一个蒸饺到程煜舟嘴前。 “是,和上次一样。”程煜舟低头,咬住的瞬间想起那次的麻糍。 那时她咬了一半,眨巴着眼睛盯着他,要他吃下另一半。 程煜舟耳朵攀上红潮,现在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也该学学打情骂俏。 他不习惯那么主动,可也不想让李雨菲认为他是个木讷无趣的男人。 纠结之际,整个儿蒸饺捅进了他嘴里。 干嘛呢,要吃不吃,磨磨唧唧。 程煜舟一噎,捂着嘴兀自咀嚼。 他淡墨色的睫毛颤颤下垂,流露两分失落。 李雨菲只看到了他一鼓一鼓的腮帮子。 怪萌的。 “那你这次打算开个什么店?”她自己也咬了一颗。 程煜舟咀嚼吞下,摇头,“我这次涨的信仰值没有上次多,首胜未必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李雨菲一顿,蓦地睁眸,“宋晓娜?” 程煜舟颔首,“有这个可能。” “凭什么是她…”李雨菲想起了宋晓娜那一叠神牌。 拿了那么多牌,不冠军才是废物,还有她第一个播报了谷子用处的广播,不知道算不算传教、有没有加成。 怪谈男友 第302节 她安慰程煜舟,“没事,这次成绩不好,我们下次再来。也没必要那么卷,保三争一就行。” 程煜舟若有所思地看着李雨菲。 李雨菲的争强好胜和宋晓娜不同,宋晓娜事事必求第一,而李雨菲只要比她讨厌的人过得好就行——她认为的自己比对方好就行。 但排名是非常客观的,换作平常她一定要骂宋晓娜两句,今天却非常平静,仿佛她知道宋晓娜获胜有什么必然原因。 她没有说出来。 她单独去见了宋晓娜,宋晓娜是如何让李雨菲主动去见她的? 一个能让宋晓娜必然在圣战中脱颖而出,又能吸引李雨菲去见她的原因。 程煜舟想,那不外乎就是宋晓娜找到了遗落的神牌。 她手中掌握了多张卡牌,承诺可以分给李雨菲,代价是帮她保密。 程煜舟皱眉,他没有抢先回收那些遗落的神牌,是为了让其他人找到,增强人类整体战力。 没想到居然被宋晓娜独占了。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不会把牌全都绑定,更可能像是这次诱惑李雨菲那样,用神牌拉拢自己想要的人,形成自己的势力。 这不是什么大事,真正的大事是李雨菲选择帮宋晓娜保密。 她完全假装答应宋晓娜,然后私下告诉他的,他们小时候从来没有秘密。 程煜舟愈发低落,李雨菲换完礼服、准备参宴前发现了这一点。 “你怎么了?”她疑惑。 “嗯?”程煜舟挽起笑,“什么?” “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我么?”程煜舟惊讶,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喜形于色。 “对啊,”李雨菲提起裙摆,在他面前转了圈,“你看我的眼神都没有光了,一点儿都不像平常的你。” 又不可能是她不好看了,那只能是他有问题。 程煜舟微愣,随即垂眸,“抱歉,一想到在你面前输给了宋晓娜,我就有点难受。” “你还在想这个?”隐瞒了神牌的事,李雨菲稍有心虚,她挽住程煜舟的胳膊,“宋晓娜多得是歪门邪道的阴招,偶尔输给她一次不丢人。” “别难过了昂。”她拉下程煜舟的领带,让他低头,“来,我亲一下,开心吧?” 程煜舟再不开心,听她这么问都忍不住笑。 “乐了是吧。”李雨菲捏了把他的脸,“别再想她了,看看我,我多赏心悦目,多看看我,心情好。” “谢谢。”程煜舟弯眸展眉,“我心里好受多了。” 李雨菲大方摆手:“嗯昂,那你看吧,随便看。” 不过也不用像小学那样,午睡都睁着眼睛使劲瞅她。 两人去了宴厅,这次的第一名果然是宋晓娜。 前三名奖励的依旧是谷子,关键在于第一名的奖赏。 蚂蚁打开了虚拟地图,询问宋晓娜要哪块领地。 那只承载着众人信仰力之和的水晶球再度出现,里面的傻子比上一轮多了不到一倍。 水晶球离得太远,上面也无刻度,很难看出具体数值。 可按照时间来算,上一轮7天,这一轮14天,虽然这一轮没有处决,但弥撒的考勤率高达99%。 宋晓娜疑惑,14天信仰力怎么看起来比上一轮7天的量还少了点? 燕子绕着水晶球飞了一圈,饶有兴趣地问下方的程煜舟:[嘎,这里面真的是信仰力吗?] 程煜舟抬眸看它,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他用眼神告诉燕子:这里面是它需要的东西。 [我没看错,你果然有成为[骗子]的潜力。]燕子嘎嘎笑了起来,[有机会的话,我会和主人提一提你。] 程煜舟眯眸,无声唇语:谢谢,我的荣幸。 要搞懂这个世界的机制,他必须全力往上攀爬。 站到足够的高度,才能看清整体情形、知道自己身处何位、又该往哪儿去。 水晶球很快消失不见。 宋晓娜没有抓拍到,它似乎刻意在模糊数值,不想让他们看得太清。 又打赢了一场仗,底下的人群热热闹闹地讨论起新的领地要置办什么。 讨论了许久,有人问:“宋小姐,您决定好要开什么店了吗?” “刚才听了下大家的想法,无非是些生活便利方面的内容,而目前的庄园已足够满足大家的生理需求。”宋晓娜道,“我还是坚持把机会用在实战上。” 她问神父:“有没有针对非人生物的道具店?” 她没有说“恶魔”,而是强调了“非人生物”。 程煜舟面不改色,没有插.嘴。 “你是想要圣器或圣水么?” 李雨菲睁眸,什么东西? 宋晓娜也是一愣。 [圣器][圣水],听着像是游戏道具。 可若是连道具都有两种类目,那最初的教义就不可能只有简陋的三条。 [圣器][圣水]这个概念出现的十分突然,前期没有任何提示和铺垫。 这不像是他们此前未挖掘的情报,倒像是这座庄园在渐渐细化、渐渐完善—— 它在成长,它在自我发展。 “能帮我们分别介绍下么?”她问。 “当然。” 圣器圣水都是能有效攻击恶魔的道具,圣器即是兵器,圣水则是药剂。 神父讲解时,都以恶魔举例。 宋晓娜拧眉,她最关心的不是如何杀恶魔,而是如何杀死程煜舟。 可无论她如何询问,是否能攻击恶魔以外的非人生物,神父都没有正面回应。 “那我能否保留这次的机会,之后再决定领地?”宋晓娜问。 “领地是女神在当下权能里予以你最高的赞赏。”神父淡漠警告,“姊妹,不要太过贪心。” 宋晓娜理解。 在权能1时候拿到的奖励,等权能10时去兑奖,相当于白赚女神9个点。 “那我这轮放弃。”宋晓娜道。 “什么?”底下的人们错愕,“宋小姐,您是不是听错了,神父说这轮不要,你的机会就没了!”“是啊宋小姐,别浪费啊!” 连李雨菲都有点着急。 群体利益放一边暂时不提,开一家店,每天什么都不做也能有1个信仰值的进账。 宋晓娜,她会不会算账啊! 宋晓娜叹气。 她都那样反复警告了,这些人还是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各位,”她再次重申,“你们认为,这座庄园的目的是什么?” 人们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它希望我们建设它,它希望自己繁荣、强大、向外扩张。”宋晓娜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遂它的意?” 这座庄园在成长,而他们显然就是它成长的养料。 开发圣器、圣水固然对抵抗恶魔有帮助,但他们的目的从来不是给这座庄园当免费的兵丁。 他们要的是出去!是离开这里! 众人语塞。 “距离我上一次提醒你们才过去两周,你们又忘了么?”宋晓娜脸色极差,她实在是有些受够了这帮蠢货。 从出生开始,宋晓娜只与能跟上她节奏的精英交流,来到这里,她已经极尽耐心,努力拉低自己的下限,一而再再而三用各种方式提醒他们不要忘记核心目的,结果却还是如此—— 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好了,这就是我的决定,我不需要这份恩赐。”她努力压制,语气还是泄露了两份不耐烦的强硬。 “可是…”有人犹豫。 这是十四天才可能出现一次的机会,是所有人辛辛苦苦打赢圣战才换来的,就这样放弃,未免太过浪费。 不等他们开口,宋晓娜已然走下台。 她彻底认清,对牛弹琴毫无用处,无论解释什么,都是白白浪费口舌。 神父并不在意,“女神尊重你的选择。” 这是她的奖赏,她不领取,别人没有代她使用的效力。 李雨菲抱胸,“她还是那么自我。” 程煜舟回应:“这也算是她的风格。” “什么风格。”李雨菲不屑,“上回你都是让大家投票决定。” 被夸奖的程煜舟扬唇,“毕竟是要一起生活下去的邻居,他们被困也有我的原因,我希望能尽量符合所有人的心意。” 李雨菲余光追着宋晓娜,发出了一声“咦?” “她怎么就走了?” 怪谈男友 第303节 程煜舟随着她一同看向离开宴厅的宋晓娜。 她眉宇间的烦闷清晰可见,他挑唇,“刚刚结束一场圣战,也许她得到了什么新的情报,要整理一下思绪吧。” 李雨菲顿时噤声,一边摸了摸包里新拿到的阿波罗牌,一边心虚地瞟了眼程煜舟。 哪是理思绪,是理牌去了。 她也得找个时机告诉程煜舟,她“偶然意外”地捡到了一张新牌。 “晓娜!”迪安紧追着宋晓娜,“晓娜,你等会儿我!”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剩下的人们面面相觑,很快有人朝程煜舟走来,“郑先生,您看这……” “宋小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人忧心忡忡道,“可这一轮的难度明显强于上一轮,这么难得的机会,她不用,下一轮要是提升难度,我们可怎么办?” 程煜舟歉意道,“我也非常担心,但这毕竟是她的奖励。” “宋小姐也太固执了。” “是啊,她一点儿不听听我们的想法。” “虽说是她的奖励,可没有我们,圣战靠她一个人能赢?” 程煜舟摆手,“各位冷静,神父还没走,我马上去找她。要是能赶在舞会结束前说动她,我们就带着她一起回来,如何?” 李雨菲立刻瞪向程煜舟,开什么玩笑,他要去劝宋晓娜?她批准了吗? “好好,您赶紧去劝劝她。” “对,让她再考虑考虑吧。” “我也不能保证什么,”程煜舟无奈笑道,“要是我没有及时回来,大家就另想办法吧。” 他拉着李雨菲离开了会场。 一出门李雨菲就甩开他的手,“你疯了,你要说服宋晓娜?” 程煜舟食指比嘘,冲她眨了下眼,“不,我只是找个理由和你离开。” 她今晚璀璨若星,程煜舟不忍她的时间耗费在乏味嘈杂之中。 程煜舟难得这样活泼,流露出两分少年意气。 这份生动熟悉而陌生,成年后李雨菲再未见过这样的程煜舟,而她记忆中最后一次快乐的程煜舟,便也是十五岁的少年模样。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她记不得了,倒是15岁那年的暑假,发生了一件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情。 那天,他们在小区的羽毛球场打了一个下午的球。 坐下来休息时,程煜舟和她隔得很开,他说自己身上都是汗,不想挨着她。 他一个劲儿地远离她,最后直接站起来不坐了,她也不知脑子抽什么风,他越是抗拒她就越要挨着他。 她强行把他拉回来,岔开腿坐在他腿上,抓着羽毛球拍套住了他的脖子。 没有顺理成章的亲吻。 她热都热死,哪顾得上暧昧,纯粹是拿羽毛球拍勒他脖子。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让我多话!”那是她最嚣张霸道的年纪,李雨菲自己回想起来都有点胡搅蛮缠。 那也是程煜舟最意气风发、最自信开朗的年纪,他求饶了两句未果,伸手挠她的侧腰。 李雨菲叫了起来,又痒得忍不住笑:“别碰我,走开!” “是你不许我走开的。”他笑,“不能说话不算数。” “呀!你好烦,好讨厌啊。” 他们在休息室里胡闹,又笑又叫了半个小时,那时的程煜舟连额角眉梢的汗水都在恣意快活地闪闪发亮。 现在,在轻缓的夜风下,李雨菲似乎又看见了十五岁的程煜舟。 “算你机灵。”她说着,又遗憾地看了看自己从头到尾的妆造,“说是舞会,从来也没跳上。早知道就不弄了,白瞎我费事。” “怎么会。”程煜舟不忍她扫兴,想了想,“菲菲,跟我来。” 他带着她回了七楼,推开一直紧锁的商务会客餐厅。 “来这里干嘛?”封门太久,屋里全是闷滞的气息,“吃饭回屋就行。” 程煜舟打开通风,扭头对她道,“菲菲,这两间会客厅,原本是为你留的舞蹈室。” 李雨菲一愣。 她抿唇,看着如今摆满桌椅、装饰的包厢,“那你现在带我来干嘛。” “物归原主、完璧归赵。”程煜舟弯眸,“你看——”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顷刻间,如奇迹的魔法般,屋内乏善的商业摆设化为乌有,沉闷的墙纸褪去,两间餐厅打通了隔墙,合二为一,又将上层的储物室融合,形成挑高七米的开阔空间。 股股黑烟在空中四窜,精灵般改造着这里。 奢华的水晶吊灯垂落,枣红色的木地板蜡光漆亮,青铜的艺术雕刻爬上墙柱,繁复的帷帘系在落地窗旁。 夜色、月亮,与□□的玫瑰都闯入眼帘。李雨菲掩唇,被这场魔法秀惊艳得难以说话。 这个场地容不下乐团,但放得下一尊古典唱片机。 唱针落下,唱片缓缓转动,金漆的实木喇叭传出悠扬的前奏。 程煜舟退后两步,俯身伸手,“我的挚爱、我的太阳,我是否有幸邀请您共舞。” 李雨菲捂住嘴唇,头皮发麻,“啧,能不能正常说话。这时候你倒不羞耻了。” 程煜舟一顿,从善如流地改口,“那么……尊贵美丽的三中附小第一公主殿下,我请求与您共舞。” 李雨菲踩了他一脚,“死了就说不了人话吗?” 她笑骂着,伸了脚,也伸了手,将手搭在了他掌上。 程煜舟满眼含笑,他拉过她,大旋转至舞厅中央。 “我永远捍卫这个称号。”他在水晶吊灯下凝望她,“在‘李雨菲’三个字前,我先认识的是它。” 七岁那个下午,他在泥土与青草、汗泪与绝望的闷窒中,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一把推开窗,从他头顶跃下。 她不曾理会狼狈的他,大步经过,压在他身上的恶意却纷纷畏惧地散逃,如小鬼惧怕骄阳。 那时程煜舟不知道她的姓名,只记住了她对宋晓娜说的: 「给我道歉!」 「承认我第一公主的地位!」 “你真烦。” 这称号和小学的q.q空间一样,是能说的吗! 放在真正的公主身上,这都属于宫廷秘辛、是绝对的禁忌,李雨菲恶狠狠地又踩了程煜舟一脚,“闭嘴吧,跳你的舞!就你记忆力好!” 程煜舟嗌嗌发笑。 搁置了十数年的舞伴,分离所带来的生疏还没走过前奏,就在目光交织间融化。 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回到了从前,待明月高悬、唱片止转,玫瑰的香气变得馥郁浓烈,他们挽手回到房中。 李雨菲从浴室出来,坐在餐桌前托着腮,等程煜舟做他们的夜宵。 火鸡面配炸猪排,再加两杯菠萝啤。 脱下高贵的晚礼服,往肚子里塞最地摊的垃圾。 程煜舟劝了两句,李雨菲顶开他,让他别扫兴。 她兴致勃勃地拿了手机拍照,程煜舟问她之前的食物怎么不拍,她说垃圾食品比健康食物更出片。 调完滤镜,看着手机里的成图,李雨菲突然意识到,她交过那么多男朋友,好像没有一任会做漂亮饭。 他们大多是点外卖,或是猪食一样煮一锅。倒是也有会做健身餐的,卖相一般,而且只会做健身餐。 程煜舟,那么忙的大少爷,怎么能中西美食都精通? 他是爱好美食,平常有空了就在研究怎么吃么? 李雨菲放下手机,倒扣屏幕。 她当然明白程煜舟为什么和其他男友不同。 他想要的是与她结婚,是成为她的丈夫,是一辈子与她生活。 这个男人认真地默默准备了一切,和他一起留在这里,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 ……难过!难过死了!这下没法过了! 李雨菲粗喘着,来不及抹去额上的汗,汗水流入眼睛,刺得她不停眨眼。 她多希望眼前这一幕只是自己眼花。 分针迈过了59,与时针归于零点。 第三次圣战结束,月亮被黑云掩埋,庄园之中,满眼尽是肆虐的恶魔。 他们输了。 两轮胜利后,第一次,人类败给了恶魔。 第134章 失落庄园 圣战输了。 聚集在礼拜堂里的人们首先感到了茫然。 没有人知道战败的后果。 他们会如何?他们会死吗? 怪谈男友 第304节 蚂蚁不在,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们心头的疑惑。 礼拜堂里只有一半的人在,气氛异常凝重。 转折点是在下午三点左右。 第三次圣战一开始,众人就明显察觉到恶魔变强了。 早上六点, 结界出现破口, 由上一轮第三名拿着谷子镇压; 然而随后不到两个小时,东南、西北、西南三处同时出现了破漏。 这一次的入侵十分严重,程煜舟消耗了所有谷子, 李雨菲也使用了新到手的阿波罗牌。 早在第二次圣战结束后第三天,她就像程煜舟透露了这张牌。 当天程煜舟便组织了一场短会, 公示了李雨菲的新牌,告诉大家庄园内有遗落的神牌, 鼓励每个人积极寻找。 宋晓娜适时出来,展示了她绑定的两张新牌, 并和大家讲解了绑定机制。 初听这一消息,众人兴致冲冲, 然而一直找到第三次圣战,也就只有一个人发现了新牌。 谷子消耗完, 依靠新牌,第二次的破漏姑且压制。 宋晓娜在分组上作出了些调整,但不久,结界再度出现了破口。 一次两次是意外, 第三次就再不是偶然。 显而易见,原来的分组已不适用第三次圣战, 每个小组的信仰力之和低于恶魔,才会不断出现破漏。 宋晓娜紧急重新规划了新的分组。 骤然大规模人员变动,交接过程青黄不接,结界登时四处漏风。 旧的小组分解, 新的小组又尚未就位,暴动突发,离新小组近的人员急忙跑向新组,才出发的人员自然掉头返回旧组。人群节奏霎时被打乱。 各组人数参差不齐,新小组等不到人齐,旧小组又失去了原有成员,组与组之间混乱融合,庄园霎时乱作一团,中控亦失去了人员分布信息,再无法总揽调配。 和第一轮溃散后一样,宋晓娜第一时间通知往城堡汇合,但这次的入侵非比寻常。 第一轮的前半场,程煜舟用负面能量强行削减了恶魔数值,这一次,他把压制的那部分还了回去。 入园以来,除第一周受到惊吓外,随后的两次圣战都获得了胜利,且无人牺牲。 两次圣战赢得了四周的安全期,长达一个月的小镇生活令人们习惯了闲适,以为这次也不过是坐着驱赶恶魔而已。 有信仰力的保护,恶魔也并非面目可憎,都是常见的动植物,人们难免松懈。 直到这一次,看见被罂粟侵蚀精神的同伴变得疯癫、看见有人被鸟雀撕啄下血肉、看见有人被扇贝整个儿吞入壳中……死亡的绝望、被虐杀的恐惧以及失败的崩溃彻底击垮了人群。 轮椅零落地倒在地上,他们仓惶奔逃,杯弓蛇影的惶恐让大脑失去判断,一有恶魔出现,人们便拼命亲吻神牌,全然不顾队友是否已经使用了技能、也全然不顾这一数量的恶魔是否用信仰力就足以防御。 牌技大量重复、浪费,令人类的陷入更大的劣势之中。 溃败如洪,颓势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他们只得瑟缩在建筑物内,三五成群地紧锁房门,不敢踏出一步,更别提听从广播向城堡汇聚。 下午开始,强烈的负面情绪如海底火山喷发,过量的黑雾充斥着怪谈,燕子眼中的世界几乎漆黑一片,看不清路。 它大为震撼,一切果如程煜舟所说,他的怪谈没有像露露和宫白蝶那样后期迅速疲软。 四周的平缓期后竟真的迎来逆跌,达到了庄园怪谈开始以来的最高巅峰。 即使燕子用不着这些负面能量,它也忍不住对程煜舟惊叹连连。 这个看着平静温和的亡灵,做的事却凶得厉害。 截止第三轮圣战日结束,分散的人群都没能彼此汇合。 目前最大的人群聚集在城堡礼拜堂,一共二十三人。 恶魔力量再强,这个数量的人群也足够冲破黑暗,但此时此刻,二十三人分散为了三个区块,各自为营地僵坐着,谁都没有动作。气氛沉重而紧绷。 三个小时前,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争吵。 宋晓娜提出要立刻出门搜救。 这个合理正当的计划,却遭到了质疑和反对。 “大家都劝你不要浪费机会,你偏不听!”眼睁睁看着丈夫被罂粟卷走的中年女人歇斯底里咆哮,“我们求你开店的时候,你那么清高,现在哪来的脸命令我们!我们都是按照你规划的小组、按照你的指示做的,我们那么相信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你总觉得我们被洗脑,只有你一个人清醒!” 有男人愤怒道,“让你开店你不开!你没参过战,总玩过游戏吧,前期开点多重要你不知道吗!连这种常识都不懂,你揽什么瓷器活,谁要听你瞎指挥!” “大家冷静一点儿!”迪安焦头烂额地劝说,“谁能想到这次恶魔那么强!晓娜她是人,不是神,而且从一开始就是你们推举她指挥的,前两次她难道没有为你们带来胜利吗?” 宋晓娜冷眼看着愤怒的人群,这一刻,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前期的贡献,只看到了眼前的失败。 “那是侥幸!”有人大喊,“她这种目中无人的女的,不知道听取意见,早晚倒霉。她那是为了我们吗,她是为了她自己能出去!” “已经有人被她瞎指挥害死了,我们不可能再信她的鬼话。” “谷子都没了,就剩三个小时,每个人最多使用六七次牌技,这次不可能赢了!我们还是待在这里,至少能保证不死。” “我把话放在这里,”中年男人踏上桌子,义愤填膺高呼,“如果战败需要找人承担惩罚,那一定是她的责任!” 他脖子暴起青筋,唾沫横飞地指着宋晓娜,“她浪费了我们上一轮辛辛苦苦得来的胜利。你们看看她的样子,有一点忏悔、一点自责吗!以后每一次我们获胜,如果第一名的奖励落到她手中,那都会白费!这种人就是祸害,必须承担责任!” “喂!”李雨菲都有点听不下去,“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你又为大家做了什么?用得着这么过分吗!” 失去丈夫的女人登时尖啸:“你老公没死,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谁说的,我老公…”早死过了! 李雨菲差点把这话说出口。 一直作壁上观的程煜舟立刻挡在李雨菲身前,“大家都冷静点,责任稍后追究,重要的是眼下。我理解各位的痛苦,但这个困局不破,伤亡会越来越多。” “郑先生,您说的对。”一名戴眼镜的中年人拨开人群,走到前面,“但我认为,接下来还是换个指挥官比较好。 “倒不是质疑宋小姐的能力,只是现在人们大多情绪激动,失去的信任恐怕很难重建。” 这话还算客观,人群立刻响应,“对!”“换人!”“不行就下去,让郑先生这样的人来组织。” “我明白各位的意思。”程煜舟为难道,“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没有力挽狂澜的把握,冒然指挥大家出动,一旦增加伤亡,会更加打击我们的自信心。” “目下这个残局我也是有心无力。”他望向众人,“如果各位有什么好主意,请不要吝啬地说出来。” “郑先生太谦虚了。”“您就说说您的想法吧,您肯定有思路。” “是啊,您先说说您的,要是我们都觉得可行,就按照您的计划来,现在这个情况,输了也怪不到您头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程煜舟身上,宋晓娜站在圈外,沉默无言。 迪安担忧地拉她,被她甩手振开。 已被程煜舟洗脑的傀儡,宋晓娜绝不敢接触。 似乎总是这样,中学开始,只要她和程煜舟同席出现,聚光灯便永远照在程煜舟身上,而她则总是蒙在他的影子下。 宋晓娜不想找借口,可事实就是程家方方面面都过于强大,根本不是他们一家旅游公司可以比拟的。 很多人都劝她,以她的基础,能和程煜舟同席,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宋晓娜也明白这一点。 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抬眸,冷冷看着人群中的青年。 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怎么就不能再死一次! 冰冷憎恨的目光里,闯入了一道明艳的身影。 宋晓娜一愣,见李雨菲朝她走来,二话不说拽着她往角落走去。 “干什么!”宋晓娜低呵,将手甩开。 “干什么?我还问你在干什么呢!”李雨菲压低声音,“你那些牌呢?用啊!” 宋晓娜垂眸,“我还没想好要把它们分给哪些人。” “那你自己用啊!”李雨菲瞪眼,“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行!”宋晓娜一口否决。 “为什么不行?” “我……”宋晓娜深深呼吸,她看向李雨菲,“我随时有可能消失,这些重要的资源不能压在我身上。” 李雨菲纳闷:“你怎么就要消失了?” “他不会留下我的。”宋晓娜余光瞥向程煜舟,“我本以为第二次圣战后,他就会有所行动。” 可程煜舟迟迟没有对她出手,这十分不符合常理。 “我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总之那些牌不能全花在我身上。”她反过来对李雨菲道,“如果我不在,或是行为举止出现了异常,你应该知道凶手是谁。” “你想得也太多了吧。”李雨菲不高兴,“我知道你俩看不惯对方,可这么多年你们不也是一个学校读下来了?他不理你就行了,用得着弄死你么。” “呵。”宋晓娜抱着胳膊嗤笑,“那样最好。可要是我真的不在,或者举止异常、变得不再像我了,你一定要小心他。” “昂?” “我怀疑,他有操控心灵、给人洗脑的能力。” “哈?什么东西?”什么洗脑,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别忘了,普绪克不止是灵魂女神,也是心灵女神。后者的特质比前者更加重要,普绪克还未成神时就拥有连美神都嫉妒的心灵之美,而你的牌技却没有一点与心灵相关的内容。” “我推测,这份能力不是消失,而是被人偷走了。” “等下,”信息量太大,李雨菲理解不能,“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迪安就被…”注意到程煜舟往这边看了过来,宋晓娜收声。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李雨菲挑眉,“你以为在我面前说程煜舟坏话会有用吗?” 她可没忘记,昨天宋晓娜还联合了三个壮汉,疑似要包围她。 “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宋晓娜沉声,“你就这样不信任我?” “哈,这问题真好笑,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在演出前把我衣服剪破的女人说的话?”李雨菲叉腰,另只手掩唇,“你当时是怎么对我来着的——‘opps,真幸运啊雨菲,你这次不用上台丢人了’。这是人话吗!宋晓娜你是真贱啊。” 怪谈男友 第305节 “那你呢?当着整个后台的老师同学,你直接把我全身衣服撕了,我几乎就要当众走光,你有什么好计较的!” “要不要脸啊!你不干坏事我会报复你吗?”真有病吧她!“没把你裸.照发校园网,都是我太仁慈善良。” 宋晓娜不想纠缠,结束没完没了地翻旧账:“行,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一定要重视客观事实。” 李雨菲不耐烦,“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以为我是傻白甜女主啊,恶毒女配随便挑拨一下,我就和男友反目?少杞人忧天了你,赶紧解决眼前的恶魔才是要紧!” 她还真演普绪克姐姐演上瘾了,怎么一直撺掇她。 她才不上套,在宋晓娜问题上,她永远和程煜舟一致对外。 “你确定?”宋晓娜锐利地直视她,“我们的首要目的真的是解决恶魔么?” “不然呢?”李雨菲震惊,“眼前这关都过不去了,还想什么未来规划。” 宋晓娜不以为然,“你是觉得,只要一次失败,我们就会死? “别忘了,是你告诉的我,这里会有复活类的机制,不会出现无法挽回的悲剧。” 她与程煜舟遥遥隔空对视,冷冷扯起嘴角,“不要弄反供需关系了,李雨菲。是这座庄园需要我们,而不是我们需要这座庄园。它怎么会舍得我们死。” 李雨菲的眉心慢慢皱了起来。 宋晓娜口口声声说程煜舟要害她—— 程煜舟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哪有空去害宋晓娜。 至少目下,宋晓娜既没有死,也没有像她所说的那样被精神操控,她依旧是李雨菲熟悉的模样。 还没有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算到程煜舟头上。 李雨菲不会轻信挑拨,可宋晓娜冷硬坚毅的姿态让她有了些迟疑。 她不像是在口若悬河、无的放矢。 李雨菲琢磨着,等有空了问问程煜舟的想法好了。 时间所剩无几,局面已无可挽回,众人索性放弃。 凌点一过,星月无光,黑云没有散去,整座庄园依旧陷在无边的黑暗里。 奇怪的是,窗户外面的恶魔却全都消失了。 “结束了吗……” “失败也没事?” 人们惴惴不安地相互询问。 “你们看《圣约》!” “信仰值…降了?” 听见这话,所有人都急忙打开自己的《圣约》。 所有人的金色信仰值都降了10-20不等,这是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扣除金信仰。 “这是怎么回事!” “胜利了最多加5点,失败了怎么扣那么多?” “为什么扣的是金信仰!” 惊疑之中,有人叫道,“出现新的内容了!” 翻到第三页,最新那条胜利的规则下,出现了极度恶毒刻薄的字句: [八、你是无能的米虫,是可憎的懦夫!你辜负了女神、背叛了信仰! 从恶魔围绞中惊醒的女神悲伤不已,她拼尽全力,为子民重置了战场。 拿起武器!拿出勇气!立刻回到战场!] “什么意思?”“重置?” “又要来一次?” “这次谷子都没有了,我们不可能赢的!” “不仅没有谷子,连我们的信仰值都低了,这怎么可能赢?” “大家不要慌!”程煜舟高呼。 他不再推辞,站了出来,热锅上蚂蚁般的幸存者立刻看向他。 “既然重新来过,那一定是有获胜的办法,不然重置毫无意义。”程煜舟道,“我姑且有一点思路,但首先需要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如果大家愿意相信我,我想立刻行动出发。” “郑先生有思路了?”“什么办法?” “现在外面没有恶魔,我先去一趟广播站,通知其他人过来。”程煜舟道。 “您一个人去?” “我和我爱人一起。”程煜舟说。 “两个人也还是太危险了,”不少人应和,“我们同您一起吧。” “那最好不过。”他笑道,“谢谢大家。” “不用那么多人去。”宋晓娜倏地开口,“我和你们一起。” 周围的视线顿时微妙起来,夹杂着咒骂。 程煜舟倒是没反对,“可以。其他人要是想跟着一起出来看看情况,我也非常欢迎。” 他说完,立刻走出七.八个中青年。 离开城堡,外面果然不见一只恶魔,但再往前去,就能看见结界外扎堆的动植物。 战局重置后,结界自动修复,一切重新开始。 “抓紧!”程煜舟交代几人一声,“赶在新结界破坏之前!” 赶至广播站,程煜舟用广播通知其他人:恶魔暂时退去,立刻前往礼拜堂,若老年人和儿童行动不便,也请派一名代表前来汇报情况。 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外出,但每个组群至少有一个胆大的,能赶来为他们提供情报。 尽可能统合了能联系上的人员,程煜舟迅速在地图上标注了分布情况。 “以在场47名人员为样,这一轮平均每个人被扣除了13点信仰值,2-5人的小组,最少一组降低了24点,最多一组降低了59点。”程煜舟凝重道,“不仅如此,目前已知的牺牲人数也有4位。” 听他这么一分析,众人愈发胆战心惊,“这可怎么办?”“要是再输,不会永无止境地打下去吧?” “各位先别急,既然有重置机制,就证明一定有胜利的几率,否则这个机制就没有意义。”程煜舟再次重复了先前的话,“我有两种猜想。” “一是,恶魔的力量与信仰值成正比。 “这三轮,恶魔的力量递增,是因为我们的信仰值也在递增。因此,我们这一轮战力下降,恶魔的力量也可能下降。” “这会不会太乐观了?万一不是呢?” “是啊,也没什么证据,说不定就是一关比一关难呢?” “这一条确实没有证据支撑,但第二条猜想,我还算有把握。” “是什么?” 程煜舟打开《圣约》,“圣战产生的原因,是[女神将在每个第七天陷入休憩,恶魔乘虚而入]。但是各位,新规则明确提到了[重置]的是[战场],而非[时间]。” “今天,是第八天了。” 有人一头雾水:“所以呢?” 有人骤然反应过来:“[从恶魔围绞中惊醒的女神悲伤不已]……女神已经醒了!” 程煜舟颔首,“女神已经苏醒,我认为我们可以试试祈祷。” “祈祷?” “这座庄园内的祈祷从未被女神忽视,”程煜舟认真道,“即便是‘罪人’,在刑场上的祈祷也会得到女神的原谅和救赎。试试看吧。” “这确实是个办法……”“那快祈祷吧!” 人群中很快陆续响起各式各样的祈祷声:“女神,帮帮我们。” “女神救命,我们每天都准时参加弥撒,每天吃饭喝水前都在感恩你啊。” “美丽、勇敢、正义、善良、坚韧、强大的普绪克女神,发发慈悲,求您显灵吧。” 甚至有人直接开始诵读《圣约》。 不知道为何,李雨菲始终很不习惯众人祷告的场景。 尤其是身边的程煜舟,他明明是个无神论者,这座庄园里的神话元素对他来说不过是艺术风格,可怪谈打开以来,他总是一副虔诚的姿态。 眼下,他亦半垂着眼睑,真挚诚恳地礼赞祈祷。 她不喜欢他这样,走火入魔了似的。 李雨菲正犹豫是否跟着一起祷告,忽然,众人手中的《圣约》发出金色光芒。 众人惊喜地打开《圣约》,就见封面内侧,显示信仰值的下方跳出了一行金红色的文字: [女神听见了你的声音,她将回应你的虔诚,赐予你她座下的力量] 这行字下,还有一行金红色的文字: [感恩女神](信仰值-3) 不等众人疑惑这两行文字的具体含义,一位习惯指读的老阿姨手指触碰到了[感恩女神]四字上。 顷刻间,她手中《圣约》金光亮起,金色中镀上了一层红意。 那金红交织的神光与触发牌技时的光芒如出一辙。 礼拜堂内,彩绘玻璃前静默矗立的女神雕像下,有玫瑰荆条如出洞之蛇,向外蔓延探出。 众人辟易退开,他们已不止一次见过女神座下的玫瑰荆条。 每一次处决,那些荆条都会死死束缚住受刑者,变幻为惨绝人寰的刑具。 骤然看见了这根荆条,所有人惊惶后退。 它没有向前太多,在神像之前纠结缠绕,慢慢编织出一道魁梧高大的人形。 暗绿色的荆条越聚越密,那人形也越来越鲜明。 怪谈男友 第306节 最终,一朵鲜艳欲滴、如血妖冶的玫瑰,在人形胸口绽放。 光辉闪过,绿色的荆条化作金色的铠甲。 人们愕然看见,一尊威风凛凛的金甲骑士出现在神座之前,铠甲之间镌刻着玫瑰纹样。 它朝老阿姨走去,每一步都金戈鏦鏦,沉冷肃杀。 众人纷纷退开,老阿姨捂着心口,吓得苍白若纸,一动不敢动。 下一刻,距离她不到两丈的骑士单膝跪下。 没有言语,它如一尊旧时代的兵器,冰冷俯首,听候调令。 ----------------------- 作者有话说: 老阿姨抚心口:哎呦呦,新作病剥我哈粗来。 为什么我每一本里说方普的阿姨,都是江浙沪阿姨。 因为我只会这个(悲) 第135章 失落庄园 如程煜舟所说, 正式圣战失败后,重置战中,女神是清醒状态。 她得以回应信徒的呼唤, 赐予他们击退恶魔的力量。 一个金甲骑士3点信仰值, 这个价格相当公道,比李雨菲的轮椅还便宜一个点。 不过,它扣除的是金色信仰, 而非灰色信仰值,且属于限量品, 每个人限的量还有所不同。 100信仰值为界限,金信仰每100点可多兑换一个金骑士。 程煜舟、宋晓娜为首, 共有八人可以兑换两个骑士,其他人只能兑换一个。 即使是一个, 其威力也相当惊人,扇贝坚硬的壳在它们的剑下挺不过三五分钟便支离破碎。 程煜舟立马集结了分散各地的人员, 重新分组。 他制定的轮班比宋晓娜多出一轮,休息次数更加频繁, 并直接减免了老人体弱者的中间轮次。 有了金甲骑士的加入,重置战结果还算顺利,但过程相当煎熬。 前面那场败仗消耗了人们太多的心气精力,精神高度紧绷、肾上腺素飙升之后, 又是24小时从头来过——这样的强度,即便是体力充沛的健将, 亦或者宋晓娜这样的加班狂魔都被透支得一干二净。 拖着疲惫的身躯,倚靠骑士的力量,这漫长的两天终于结束,当黑云散去, 月色显露的那一霎,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瘫坐在地。 他们耗费了如此大的力气,却被扣掉了两位数的信仰值。 即便身心困乏,不少人依旧强撑着在早上七点前来到了广场。 蚂蚁没有出现,宴厅也没有举办舞会。 他们前往礼拜堂,得到的却是两天后又要展开圣战的噩耗。 《圣约》第八条下出现了新内容: [九、为解救苦难中的子民,伟大仁慈的女神分出了神力,疲惫不堪的女神将在第三日陷入沉睡,战败的信徒们,请务必守护好女神的领地,切勿再令女神陷入黑暗的魔爪!] 身体酸痛、疲乏不堪的人们尚未从两天的鏖战中回神,也尚未接受圣战会出现牺牲的事实,骤然看见这条新规,如当头棒喝。 没有舞会,也就没有新的奖励补给; 信仰值被扣,下一次要么输,要么继续花费信仰值买骑士。 无休止的圣战榨干了人们的耐心和心力。 第四次圣战开始前的两天,整个庄园死气沉沉,激化出争吵与矛盾。 燕子见过的负面情绪多是恐惧、绝望,它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大量的“累乏”。 第四次圣战前夕,它啄了啄窗户,让程煜舟前往露台。 [我要走了。]它说。 程煜舟惊讶,“才一个月而已,您不多留一会儿么?” 燕子老成地叹了口气,[你不需要我的指引了,我对你很放心,得赶紧去开拓新的怪谈。]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通常来讲,我们是不会回到原来的怪谈的。]燕子说,[但我确实很好奇你的怪谈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看一眼,但大概是很难了。] 已成型的怪谈会引来[世界的爪牙],再度回去,风险太大。何况,它也不确定自己之后会飞向哪里。 两边时间流速不等,也许等它再回来时,这个怪谈里的人类已经是第三代了。 “您有命在身,我就不强留了。”程煜舟颔首,“祝您一路顺风,也请一定代我向主人致谢,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想亲自向祂表达感谢。” [这就是我愿意回来看你的原因。]燕子扇了扇翅膀,[那么多领主,只有你懂得感恩。] 它往后跳了两步,[我走了,你再接再厉吧。] 程煜舟目送燕子出了怪谈,狠狠松了口气。 它是他无法掌控的高位存在,如今走了,威胁暂时少了一个。 接踵而来的圣战没有给人们喘息,为了弥补失去的信仰力和谷子,人们被迫再次兑换骑士。 3点又3点,6点金信仰就有些贵了。 部分人不愿意花费,人们爆发了争吵。 一切平安时,争吵只停留在口头; 结界出现破漏后,争执立刻升级为肢体冲突。 李雨菲看向宋晓娜,宋晓娜抱着胸,全然一副旁观者的冷眼姿态。 她不是不能理解宋晓娜的心情,进庄园以来,宋晓娜一直尽心尽力地搜集情报,站出来领导指挥。 尽管李雨菲也不赞成她浪费了一次开店机会,但宋晓娜并不是恶意坑害他们。 只一次决策失误,所有人便对她恨之入骨。 换做是李雨菲,她也撂挑子不干。 宋晓娜倒不是在置气,只是人们已对她怨声载道,将目前的困境全部算在了她头上。 她这时候出来说话,只会是火上浇油。 宋晓娜不仅在观察局面,更在观察程煜舟。 按目前的趋势推测,程煜舟似乎是想要打造一个繁荣热闹的金丝笼。 他自己无法离开这块土地,于是或隐瞒或哄骗了李雨菲留下来,与他在这一同生活。 基于这一猜测,宋晓娜和迪安商量了刺杀程煜舟的计划,不是用刀用枪,而是尝试将他推出结界。 迪安失败了,没能带回实验结果,但宋晓娜依旧坚持自己的猜想。 她相信结界对程煜舟来说一定有特殊限制。 问题在于,程煜舟将李雨菲软禁在身边便罢了,为什么还要带上那么多游客一起囚禁? 在看见那个积蓄了所有人信仰力总和的水晶球后,宋晓娜登时反应过来: 这不是程煜舟有特殊癖好,而是他需要他们。 他的力量、这座庄园的运行依靠什么维持? 至少从表面来看,需要信徒的信仰。 人类是程煜舟力量的来源,程煜舟比任何人都希望庄园里的人好。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制造恐慌? 人们的争吵聒噪刺耳,隔着两方代表,宋晓娜仔细观察着中央的程煜舟,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努力冷静思考。 矛盾激化到这步田地,她不认为是程煜舟无能所导致。 他绝对有控场能力,何况他还夺走了李雨菲的心灵操控。 他有劝和的能力,也有劝和的时间,却在第四次圣战前的两天里什么都没有做。 眼下这场火.药味十足的闹剧,对程煜舟有什么好处? “我们不像你们财大气粗,你们各个信仰力都是三位数,3点对你们来说不痛不痒。”不愿支付的反对派喊道,“要是灰信仰,我们花就花了,大不了之后吃的差一点、住的烂一点,但这是金信仰,扣了就没了!本来我们信仰就低,以后还怎么打?” “是3点,不是30点!”以程煜舟为首的劝说派恼火道,“一天弥撒就赚回来了。现在不花还谈什么以后,今天就没命了!” “那你们多出啊!能者多劳,你们不是能买两个吗,就算是把我们这里的补上了呗。” “凭什么我们信仰值高就一定要多出?说这话你们有良心吗,就知道坐享其成!” “收入高的多交税,全世界的国家都是这么规定的!” “这里没有国家,只有我们!” “你们自己说的,只是3点而已。你们那么高信仰值都不愿意多出,凭什么要求我们!你们算什么东西啊,平常对你们客气点,真把自己当领导了?” 混乱之中,程煜舟终于开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的语气凝重,前所未有的严厉。 “我再一次提醒各位,结界破了。”他望着不肯支付信仰值的人们,“照这个势头下去,再次战败的结果,各位就支付得起么?” “你又来当大好人了。”反对派中有人冷嗤。 开口的正是第一次吃圣食时,被银针扎穿口腔的男人。 他歪着脖子,“姓郑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当然希望打赢了,因为打赢了好处都是在你,那些奖励全是你的!好人你当,奖励你拿,怎么好事全给你占了?” 他指着程煜舟身前身后的人,“你们这群傻逼,被他当狗养了都不知道,还护着主人朝我们汪汪叫。呸,老子才不怕,今天我一个子儿都不出,有本事你们就把恶魔放进来,看看是你们先死还是老子先死。” “你有病吧!”李雨菲忍无可忍,之前双方在要不要花信仰值这个问题上争吵,她一句话没插。 她是觉得两边各有各的道理。 程煜舟这方,大格局;另一方也是人之常情,她穷的时候要是有人指着她说,她是个博主,她必须捐钱给贫困儿童,她听这话她也闹心。 怪谈男友 第307节 就事论事地吵架打架、情绪上头时偶尔问候一下对面祖宗,李雨菲是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这男的什么毛病,专挑程煜舟骂? 打狗还要看主人,程煜舟死了,她还活着呢! “说话就好好说,搞什么人身攻击,白瞎了他之前救你!” “救他妈的屁!”说起这事男人登时火冒三丈。 他被扎穿了嘴,姓郑的却出尽了风头,成为了人们眼中的英雄。 连他女人都一天到晚“郑先生”“郑先生”的,被他打了一耳光才老实了点儿,娘的,他妈的郑建彬算什么东西!要是在外面,他早就让这姓郑的知道知道他是谁! 李雨菲蹭地冒起火。 她抓起她好久没用的剑,狐眼怒嗔:“屁屁屁,你和你爹屁.眼痒了?要不要我给你捅捅!几把流脓的玩意儿,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这话实在缺德,连程煜舟这方的人都沉默了一瞬。 换个人说这话,男人早就动手没得商量。 可他眯眼,看着眼前美人怒目圆睁的模样,不由得上下来回打量。 早知道这妮子漂亮,没想到生气泼辣时更加惊艳,从头到脚就一个字,辣。 “还真给你说对了。”他挑起唇狞笑,“哥哥我不止屁.眼痒,几把更痒。怎么样,你过来给我止了痒,我就听你男朋友的话。这买卖划算吧?” 李雨菲愣了下,怒极反笑。 呵呦,多少年没遇到在她面前狂吠的狗了。 她挽起一点袖子,左臂露出浅浅流畅的肌线。 太久没揍人,真是怀念,今天她就来重温一次少年时光。 “菲菲。”一只手拦在了李雨菲身前。 李雨菲睁眸,不可置信地看着阻拦自己的程煜舟。 被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拦她? 他拦她??? 是男人吗程煜舟?! 李雨菲刚准备连着程煜舟一起揍,就见程煜舟拦下她后,往前走了几步。 砰——! 他猝然出手,一拳砸男人太阳穴上。 高大的男人霍然倒地,带翻身后的一应桌椅摆件。 他砸在翻仰的椅子中,被击中太阳穴,双眼翻白,足足半分钟没了反应。 四周霎时死寂。 这段时间里人们不是没有过肢体冲突,可谁都没有想到,向来温和亲切的郑先生居然会动手打人,且一上来就是这样的狠戾。 他朝倒地的男人迈步走去,步履平缓,神情冷静——他冷静地从箭袋里抽出一支长箭。 半米长的箭在他指尖娴熟地转了半圈,锋利的箭簇朝下,被他握在拳头里。 眩晕贯穿大脑,男人倒在地上,尚未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胳膊上一阵剧痛令他霎时惨叫出声! 程煜舟蹲跪在他身前,猛然将箭头刺入他大臂内侧。钢铁贯穿皮肉,生生钉入木地板! “我很想尊重各位的意见。”他背着光,面朝杀猪般嚎叫的男人。 “无奈事态紧迫,不能容许无休止地争吵下去。” 汩汩鲜血从箭下蔓延,顷刻浸透他半边衣服,在红色木地板上滩开一片。 “暴力,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我最不喜欢的手段。”青年回眸,漆黑的瞳孔里一派冷寂,“但我也深知,暴力是维持秩序时必不可少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狗娘养的!”地上的男人双目猩红,梗颈咆哮,“老子宰了你!” 怒至极点,他不管不顾被箭贯穿的胳膊,起身朝程煜舟疯狂撞去。 冰冷的五指蓦地扣住他前额,将他狠狠砸回地面。 后脑猛然磕地,男人眼前一黑,歪过头,昏死过去。 程煜舟缓缓起身,立在斑斓阴冷的光影里。 彩绘玻璃投下的光绚烂俶诡,在那迷幻的彩光中,他眼底似乎也亮起了令人晕眩的暗光,诡秘而奇异。 他侧身,望向其余的反对派,将被打断的话继续说完:“希望大家能以大局为重,听从我的安排。” ----------------------- 作者有话说:当天晚上 李雨菲:呦,大局哥。 (不是 第136章 失落庄园 程煜舟突然出手, 委实吓住了其他人。 一直以来,他给人的印象都是有条有理、和和气气的好人,再紧急的时候, 也就是语速快一些。 那狠厉干脆的两拳, 以及面无波澜刺穿男人胳膊的动作,让某些人意识到,程煜舟比疾言厉色的宋晓娜可怖得多。 他收拾了最大的刺头儿, 不仅反对派再无人敢置喙他的要求,就连原本站在程煜舟这一边的游客也对他生出了两分畏惧。 暴力压制下, 他的思路得以顺畅执行。 唯有李雨菲觉得不太对劲。 她揍过人,多的是比程煜舟这次还狠的时候, 以她的经验来说,起码三分之一的人被揍趴下后, 不仅不会认怂,反而反抗心更重。 程煜舟那两拳确实吓人, 连她都被震了一下。 但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而已, 身形也不魁梧,反对派一拥而上,压也能把他压住。 可他们却都吓傻了,小兔子一样乖乖听话。 这个反应有点奇怪, 但也算不上匪夷所思。 初中代码课,她一步一步严格跟着课本步骤写, 连程煜舟都帮她检查了两次,但最后的结果就是和程煜舟的不一样。 那才叫匪夷所思。 也许同样一件事由不同的人来做,效果就是不太一样。 李雨菲曾将这种情况命名为[“yu”现象],即同样的字母, 程煜舟拼出来是“煜”,而她拼出来则是“雨”。 有“yu”现象作理论支撑,完美解释了人们被程煜舟震慑住的原因,可在下午的轮班交接中,李雨菲突然发现,来接替他们的小组里,有人的灵魂出现了一丝熟悉的黑红色。 那人是上午见到过的反对派代表之一。 李雨菲疑惑回头。 庄园的人数太多,而她又只有圣战时才会使用普绪克牌,她从早到晚都和程煜舟待在一起抵抗恶魔,不可能挨个观察每个人的灵魂是什么颜色。 也许人家本来就有这一款颜色在,是她之前没注意。 这般想着,宋晓娜的话却回响飘过: 「普绪克不止是灵魂女生,也是心灵女神」 「这份能力不是消失,而是被人偷走了」 迪安灵魂里多出的那抹黑红色,也在李雨菲脑海中反复。 他离开前似乎没有那抹红黑。 有吗,还是没有?好像有,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 越是回想越是无法确定,谁会那么仔细观察路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何况那还是宋晓娜的男人,她看他干嘛。 李雨菲确信程煜舟不会伤害她,可还是忍不住去了卫生间,找了面镜子。 她从未看过自己的灵魂是什么颜色。 亲吻神牌,李雨菲第一次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灵魂。 耀眼华丽的金红二色照耀着她的眼眸。 她从镜子里盯着身后漂浮的虚像,金色与火红交织,如一团热烈燃烧的黄金。 李雨菲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她看了六十多个灵魂,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如此耀眼的色泽。 这样奢美的灵魂,难怪连美神都会嫉妒。 不愧是她。 她仔仔细细对着镜子看了自己的灵魂,红色很多,但没有一丝黑红。 “菲菲?” 门口传来程煜舟的轻声催促。 他等久了,走到了女厕门口。 看着弯腰凑在镜子前的李雨菲,程煜舟温声询问:“怎么了,眼线有问题?” “没有。”李雨菲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看多了那些恶魔,我看点好的洗洗眼睛。” 两句话都是实话,不撒谎时,李雨菲理直气壮。 程煜舟确实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不自然,直到她问:“程煜舟。” “嗯?” “如果我们玩sm,你当主人,你最想给我下达什么命令?” 程煜舟呛得咳嗽。 “咳、什么?”他满眼惊诧。 怪谈男友 第308节 “我就是问问。”李雨菲找不出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转而强势地催促他,“你快说嘛。” “我、我不知道。”谈了一个月恋爱,程煜舟好不容易大方了些,这个问题又给他打回原形,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我从来没有想过。” “那你现在想啊!” “那……”程煜舟微微别过脸,露出一侧发烫的耳尖,“我可能、希望你能对我说一句…‘我也喜欢你’。” 意料之中的又恋爱脑又纯情的处男回答。 “你可真没出息。”李雨菲叉腰,“连想都不敢大胆想。” “换做你呢?”程煜舟问,“菲菲,你会对我下什么命令?” “我么。”轮到李雨菲了,她才发现这问题确实不好回答。 毕竟她连凌晨两点叫程煜舟给她和男朋友送套这种命令都已经下过了。 这蠢货还真的冒雨开车来了。 型号买得全就算了,居然还问她要不要他在车里等着,一会儿送她回家。 神经啊! 气得她直接把那袋子skny扔在程煜舟头上。 她才没有乳胶过敏,用不着专供过敏人士的牌子! 甩上门两分钟,屋里那男的也被李雨菲扔去还没走的程煜舟怀里。 都给她滚。 给程煜舟下命令早就腻味了,李雨菲来回想了想,那双狐狸眼最终落在程煜舟泛红的脸上。 她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美甲点着下巴,玩味戏谑:“我么,我会让你从你的书架上挑一本小说,里面男主什么样,你以后就和他一个样。” 程煜舟疑惑:“这是什么命令?” “多有趣啊。想想你书架上的那些脑残小说,我很好奇你变成一条有狂暴症的发.情公狗会是什么样。” 程煜舟头疼,“菲菲,连我有时候都招架不住你的语出惊人。” “呵,”李雨菲抱怨,“你要真能变成那样,说不定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 她年轻时确实脾气不好,但苍蝇不叮无缝蛋,抛开她的方面不谈,被折磨的程煜舟就没有任何错吗。 看见他蹲在地上,面色平静地捡避孕套的死样,再好的妻子都会被他气个半死,何况她还只是未婚妻。 总之,程煜舟就是这样一个胆小鬼,就算给他洗脑的能力,他想破了天也就敢让她说一句情话。 怪谈开启以来,她几乎和程煜舟形影不离,而且,她也一定是程煜舟最渴望的存在。 连她都没有被程煜舟精神控制,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结合这辈子的过往经历,李雨菲还是对宋晓娜的话持保留态度。 照完镜子,两人今天最后一次轮休息结束,又要回到岗位上守点。 好在破损的结界都已补上,暴力说服了反对派后,新增的金甲骑士们助力良多。 到这一天结束,第四次圣战总算是守住。 次日,蚂蚁宣布了舞会,众人如重见天日般,长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这场胜利得之不易,但庆祝的舞会并不像前三次那样轻松热闹。 他们尝过了失败的滋味,累了、怕了,再也不敢对圣战掉以轻心。 此外,人们对于程煜舟的态度也有微妙的转变。 不少人由此惧怕他、避让他; 也有不少人感谢他、称赞他的果决。如果不是程煜舟非凡的魄力,恐怕他们还在为了区区3点信仰值内斗不休。 不论手段,程煜舟的确带领他们取得了胜利,结束了这场漫长痛苦的噩梦。 他当之无愧地拿到了本场圣战的魁首。 这一次,没有人在他说话之前抢先提案。 “大家辛苦了。”他先是叹息,“我们都知道这场胜利有多不容易。” “即使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我们还是丢失了很多信仰值。” 宴厅内一片静默。 扣掉了两位数的信仰值,所有人都对下一场圣战惶惶不安,再不愿经历一次战败。 程煜舟分析,“我们还有13天的时间,在没有处决的情况下,光靠弥撒最多获得39点信仰值。而这两场圣战、一场重置战让我们损失了16-26点。” “郑先生,赶紧把圣器圣水店打开吧!”有人道。 “这是个方法,但不是好方法。”程煜舟沉吟,“这两次圣战,我们的神牌数量增多了,却依旧是失败。各位还记得蚂蚁最初说的话么——‘真正能够战胜恶魔的,还是我们自己的内心。’” “决定输赢的应该不是外在道具,而是我们的信仰值。” “您说的是有道理,我们又何尝不希望信仰值高一点呢。” “总不能为了加信仰值,故意制造处刑吧?” “我有一个想法,”程煜舟道,“不一定正确。如果猜对了,每个人都能额外增加信仰值,但那过程并不轻松。并且要是猜错,就会浪费一次机会。各位愿意跟我冒一次险么?” 他的话引起了好奇,“是什么?”“郑先生您就说吧,从开始到现在,您哪次推理出过错?”“是啊,您说出来我们听听呢。” 程煜舟停顿片刻,抬眸望向众人:“我想,修建一座新教堂。” 不是直接开设一座教堂,而是从地基开始,一点一点亲手搭建。 “什么?建教堂?” “这里又没有建筑材料,又没有建筑机械,而且谁会造房子?” 众人惊愕,“我们哪里懂怎么搞。” 程煜舟开口,“修一座四方塔型的小教堂没有大家想象得难,它不需要太复杂的设备,也不需要一次性将材料置办齐全,我计划用5次领地奖励,逐步供给所需用具。” “各位请先听听我的理由。”他道,“对任何教派而言,最重要的无非就是人和庙。增加信徒的方式是传教,各位也看见了,传教增加的信仰值有多高。” “由此推测,修建教堂必然会提升贡献者的信仰。” “我知道很多人的顾虑,也许认为自己力气不足,无法参与工程。但一座教堂不仅有砖石外墙,还有装潢摆设、桌椅帘布,这些都是教堂的一部分,都有可能为我们大幅提升信仰。” “修建一座小教堂,能为我们提供太多赚取信仰值的机会。在衣食住行基本满足的情况下,我认为可以试试兑换一个建筑场地。” 这番话颇有道理,听完之后,人们竟真的有些心动。 “如果大家觉得我的提案有可行性——”见他们尚有畏难情绪,程煜舟拉出宋晓娜当初开会的白板,拔开笔盖,“我先用可视化的方式,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传统工程的修建过程。” 通过板绘的形式,程煜舟讲解了无特种设备情况下的传统工程流程。 他的绘图相当专业,讲解更是深入简出。 李雨菲在下面听着,瞟了眼两侧的游客,九成以上的人都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看着程煜舟。 程煜舟需要什么心灵操控吗? 从中学开始,程煜舟就颇具人气,李雨菲歪头,探究地瞥向角落的宋晓娜。 宋晓娜脸色难看得可怕。 她该不会是嫉妒程煜舟人格魅力,故意给他泼脏水吧? 宋晓娜抱着双臂,焦灼地望着高悬空中的水晶球。 他们被扣除了大量信仰,水晶球里的金沙却暴增了一截。 这绝对不是什么信仰力之和! 这是什么东西的计数? 这段期间内,什么东西快速增长了? 繁荣度? 不,她没有开店,这座怪谈没有增加任何建筑、设备。 死亡人数? 这算是一个增长,但前两轮没有死人的和平期,金沙也有小幅度增长。 宋晓娜咬着拇指指甲,听着台上程煜舟侃侃而谈,看着周围所有人都专注倾听,一股难言的焦躁充斥了她的身心。 她实在恐惧,要是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对普绪克狂热虔诚,对程煜舟言听计从。 必须离开,必须立刻离开! 一旦被程煜舟洗脑同化,她就再也走不掉了! 但她根本不能和程煜舟当面对峙,迪安也被他操控,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有什么信息是可以利用的,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 宋晓娜猝然扭头,死死盯向李雨菲。 如果程煜舟没有说谎,庄园里的死亡并非真正的死亡,那消失的人都去了哪里? 是被囚禁在了未知的某处; 还是……退出了这场游戏,回到了现实? 她不敢拿自己命去赌,拿其他人做实验也看不到实验结果。 唯一可探测的,只有李雨菲死亡后,程煜舟的反应。 如果程煜舟表现得没有那么痴狂,就证明死亡的人真的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不会有任何伤亡,那她就可以立刻脱身。 这是目前最有效、最直接的逃离方案。 但万一,那些话只是程煜舟哄骗李雨菲安心的谎言…… 宋晓娜紧紧皱眉。 隔着人群,她遥望着毫无察觉的李雨菲,眼底满是挣扎。 杀死李雨菲是容易的,一点诱饵就能将她再钓出来,李雨菲也不会对她过于施防。 怪谈男友 第309节 宋晓娜定定望着李雨菲,望着那个与她截然不同的女人。 他们花费时间精力,拼命追逐着光亮,穷尽一生只为站到更高的地方;可李雨菲——她根本没有她或程煜舟十分之一的才能,却仿佛生来就高高在上。 她不追光,耀武扬威得好像她自己就是光。 李雨菲,她凭什么? 这句话宋晓娜质问过自己、质问过李雨菲无数次。 在升起对李雨菲的杀心的刹那,宋晓娜忽然想起了金融投资课程中,老师所讲的内容: 积极进取型的投资,要求投资者能够承受较大投资损失。 这是宋晓娜一直以来坚持的理念,在做进取型投资时,她首要考虑的不是风险的概率,而是能否承担得起投资损失。 她承担得起么? 为了博取回到外面的机会,而亲手杀死李雨菲——这一损失,她承担得起么? 杀死李雨菲的投资回报率,是值得的么…… 第137章 失落庄园 “师傅, 我们快到了吗?” “别急,妹子,我比你还急。”网约车司机愁眉苦脸地摆弄着手机, “这破导航, 瞎转悠。” 王安安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小臂搭着额头。 来的时候导航显示8公里路,现在她已经在这车上坐了快三小时了。 也不是什么偏远地区, 不过是隔壁市的郊外,居然也能迷路。 王安安生无可恋地又看了眼消息列表。 三天了, 雨菲姐还是没给她回消息。 品牌方发来个大单,原定的一位模特临时有事来不了, 他们于是邀请了李雨菲。 这场线下活动聚集了好多热门明星,她们要是能参加, 绝对是高光时刻之一。 作为助理,王安安马上给李雨菲发去了消息。 奇怪的是, 含金量如此之高的天赐良机,李雨菲居然一天都没有回复。 怕她错过信息, 王安安特地打了电话过去。 无人接听。 这一下王安安感觉不对劲了,她马上给与李雨菲同行的郑建彬打电话,得到的答复令她震惊: “李雨菲?我不清楚。”电话另一头的郑建彬说,“去了庄园后, 她给我发了条分手短信,之后我们就没再联系了。” 这叫什么话, 王安安着急道,“我打她电话不接,你快去找找她,别出什么事了!” “啊?应该不能吧, 又不是荒郊野外,能出什么危险?你别担心了,她脾气就那样儿,一不高兴就失联,要不再等两天?” 郑建彬的声音有些勉强,他自己也是一肚子火。 以前他和队员出去玩不带李雨菲,李雨菲回来就和他吵; 现在他求着她去,她一路上又哭又闹又当众下他的脸不说,还在收了他几万块后给他发条分手信息,又把他拉黑。 他好不容易结束锦标赛,有点假期,她未免太闹腾了点儿。 每次都是他赔礼道歉,这次也该换换了。 得到郑建彬的回复,王安安惴惴不安地等了两天,眼看着出席日越来越近,她再也坐不住,索性自己去找李雨菲。 郑建彬把地址发给了她,看距离也不算远,可从高铁下来,坐车已经三个小时,太阳都快落了,她和司机却始终没有看见所谓的庄园。 夕阳沉沦,血红的日轮与紫灰霞云织染出奇幻俶诡的色影,这过分烂漫的配色下,天光却异常灰暗。 两侧的树影斜长漆黑,在晚风中沙沙摇晃,如同巨蛛挥舞的黑长足肢。 王安安焦灼地向车窗外张望,心跳莫名加剧。 忽然,她听见前方司机高兴地喊:“妹子你看,是不是那里!” 她赶紧回头,顺着司机的指向望去。 渐浓的暮色中,一座灰白色的四方小塔出现在道路尽头,小塔之后,露出中世纪风格的小镇。 干净整洁的街道铺着青石板,沿路立着路灯,再远些依稀可见灯火通明的商铺,和往来其间的游客。 “是的、是的,就是这里!”王安安欣喜地拍打座椅。 总算到了,可太不容易了。 司机也是长舒一口气,停车把王安安送到后,自己也开了门,“我也歇会儿吃个饭。姑娘,你一会儿怎么回去啊?” “我…”王安安刚开口,忽然发现小镇上零散的游客在朝他们聚集,每个人都用稀奇的眼神打量着她和司机。 “女神在上,有人来了?” 她听见有人小声说,“门又开了?” “这次只来了俩?”“哪能次次都是旅游团啊。” “女神保佑,第二教堂的人不在吧?” “引路的呢,快带走啊,别让第二教堂的人发现了!” 他们的反应十分古怪,王安安莫名感到些许不适,司机倒是自来熟地和走近的男人聊了起来,“嗬哥们儿,这地方可不好找,你们都是怎么来的?” 听见这话,四周的游客都笑了起来。 “那可不是不好找么。”和司机同龄的大哥乐了,“女神保佑,你这车都开□□了。” “神国?”司机愣了下,马上去翻手机,“这不是普绪克庄园旅游景点吗?” “是伟大女神普绪克的庄园,但不是什么景点。”旁边的阿姨扬眉,“这儿,是神的领地。大门一年才开几回,你们可真够幸运的。” 她的表情中带着隐隐的自豪。 王安安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来的时候没看见什么门啊。” “得了,刚来的人都这样。”有人喊,“引路的来了!快带他们去见程先生吧。” “程先生,那是谁?” “去吧去吧,去了就都明白了,幸运的家伙,愿女神祝福你们。” 人群后跑来一个中年男人,两人莫名其妙地被拽走,司机摸不着头脑,“哥们,我就来吃个饭,一会儿就走了,用不着去见什么人吧。” “哈哈,你只管跟我们去,不会害你的。” 王安安问:“你们说的…程先生,是什么人啊?” “程先生,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在提及这个名字时,左右以及引路人都浮现敬佩之色,“他是第一位神父,几乎也是这座庄园的管理者。看见这些店和建筑了吗,除了城堡和第一教堂外,这座庄园里其他三座教堂全都是程先生设计、监造的。” “这一整条街,还有那一排的店,也全都是程先生的,连这里唯一一座信号塔都是程先生的财产。” 司机纳闷,“他是这景点的投资商啊?” “这不是景点。”人们纠正强调,“这是伟大女神普绪克的神国,是神圣光明的净土。” “你们这些新来的千万别乱说话,绝对不能诋毁侮辱女神、攻击辱骂神职人员和蚂蚁。” “蚂蚁?” 两人正奇怪着,突然怔住。 路过的一家店铺里,站在柜台后的赫然是一只一米高的蚂蚁! 那绝非皮套、玩偶,非要说的话也许是仿生机器,可即便是军警使用的仿生狗都没有这只蚂蚁精良,偏偏它又长了一对卡通漫画里的大眼睛,可爱得悚然,站在人群中哪哪都很怪异。 “还没到吗?”这地方越来越诡异,走了近十分钟,两人有点焦虑。 “快快!”带他们的人却忽然催促起来,“车来了。” 一辆公交车从两人面前开过,引路人催促着跑了起来,她和司机下意识跟着跑,三人赶在公交车到站时坐了上去。 “我们还要坐车?”王安安惊疑。 司机也纳闷:“这地方那么大吗?地图上没显示啊。” “一开始是不算大,”带他们的人道,“女神保佑,这三年日积月累的,在女神的祝福和程先生的带领下,大家的信仰值越来越高,女神的权能也越来越强,领地的范围也就越来越大。现在有个两万三千公顷,快小半个县城了。” 两人露出难以言尽的表情,完全不明白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引路人哈哈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现在可能觉得这里的人都疯了,但见过程先生、在这里待上一两周后,很快就会适应。” “额,我们没打算待那么久。” “这可说不准。”对方耸肩,“你们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王安安一回眸,看向开公交车的司机。 看店的是蚂蚁,开车的倒是人类。 公交车上人不多,这一路上的风景奇特又和谐,最特别的一点是,这里好多人都坐着轮椅。 “他们怎么了?”透过车窗,王安安忍不住问,“这里怎么那么多残疾人?” 话刚说完,她就见坐在轮椅上的人站了起来,下地走了两步。 “他们没事,这就是个交通工具。” “拿轮椅当交通工具?这不是有自行车和电瓶车在骑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男人忽然低头,拿出手机接了个电话:“河边是吧?好好,我知道了,帮我和程先生李太太说一声,我们十五分钟就到。” 他带着一丝无意识的谄媚和歉意,朝对面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搅程先生李太太约会了,帮我告个罪,我们马上到。” “欸好好,谢谢您了。” 他挂了电话,王安安问:“李太太是谁?” “是程先生的太太。” “那不该是程太太?” 怪谈男友 第310节 男人愣了下,双眸有片刻的恍惚,旋即马上道,“程先生非常爱他太太,李太太呢,也是比较时髦要强的女人,不用冠夫姓那一套了。” “真要这样,叫什么太太?” “叫她小姐、夫人、姐姐妹妹的什么都有,害,管他呢,程先生爱她爱得眼珠子似的,不仅买下了整座普绪克堡给她住——喏,看,就是那边那一座。除了这座城堡,他还置办了几套别墅。金屋藏着娇,我们压根和她说不上几句话,称呼也随便了。” “我的妈,”望着远方的那座城堡,网约车司机惊道,“那得多少钱呐?” “这城堡最初是酒店,很多人都可以住,程先生是给了一笔安置费,大家也就搬了出去。” 司机不解:“要是收了钱,再进去住呢?他能怎么样?” 男人神情莫测地睨他:“得罪了程先生,可就别想在这里过了。” 王安安拧眉:“听起来,这安置费给的有点强硬啊。” 男人笑笑,“住酒店住商品房有什么差,还能白赚一笔。不过,你说的也不全错,大家主要还是卖程先生一个面子,毕竟没有他,我们好多人早就死了。” “什么意思?”王安安吃惊,“为什么会死人?” “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会有人告诉你们的。”报站广播响了起来,他道,“先下车吧。” 公交车停在了河滨。 这是庄园内唯一的自然水系,河畔种着花柳,打理得井井有条、美观大方。 最后一抹日色沉落,紫灰色的晚天下,碧波荡漾,微风凉爽,有三五行人沿河散步。这闲适的景色中,河畔有一座五角亭,亭子被两侧花树掩映,只堪堪露出一侧飞檐翘角。 花树前有一只蚂蚁站着,它穿着素色的长裙,保守而冷淡的款式,眼也不是其他蚂蚁的萌萌大圆眼,而是偏狭长的凤眸,清冷锐利。 一头这么大的蚂蚁站在眼前,王安安有点发怵。 带他们来的男人快步走到蚂蚁面前,笑呵呵地和它打了声招呼,接着指向两人,“玛芬,这就是刚刚新来的人。” 蚂蚁打量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男人又道,“二位,这是程先生和李太太的生活助手,玛芬小姐。” “啥玩意儿?”司机茫然,“这蚂蚁?” 王安安愣怔:“是说…管家型的仿生机器吗?已经有这种东西了吗?” 玛芬叹了口气。 男人马上道,“他们刚来,不是故意冒犯您的,看在仁慈善良的普绪克女神份上,请您千万见谅。” “我知道。”玛芬冷淡道,“所有新人都是这样。你的任务完成了,明天的晚间弥撒后,擦拭第五教堂神像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被突然分配了一项保洁工作,男人却大喜过望,中彩票似地眉开眼笑,连连道谢,“谢谢、谢谢!代我谢谢先生太太,那我就先……” 玛芬颔首,示意他可以离开。 心情不错的男人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兄弟,你们就跟着玛芬小姐吧,它会安排你们接下来的所有事。一会儿见到先生太太,可千万要礼貌,别自找苦头。” 留下这语焉不详的话,男人哼着曲儿离开了。 两人满腹疑惑,蚂蚁暂时没有解释,转身绕过花树,“跟我来,先生太太要先见见你们。” 王安安和司机糊里糊涂跟着它往前走,虽然闹不清楚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但来都来了,先看看再说。 “先生、太太。”距离亭子尚有十几米时,蚂蚁停了下来,朝前唤道,“新来的两个人已经到了。” 亭子里,一对男女相对而坐。 亭子顶部镶着夜明珠式样的白灯,他们手中拿着扑克,中间的石桌上摊着散牌、摆着茶点零食,女人一边出牌一边咬着饼干。 听到蚂蚁的话,两人回头。 “来了?”男人放下牌开口。 这绝对是王安安见过的长相气质最为出众的男性之一。 淡而不寡的皮相如徐徐展开的长轴,他侵染着一身浑然天成的教养,彬彬有礼,端方得体。 但令王安安移不开眼的,不是这位神秘的“程先生”,而是他对面的女人——她的双眼死死黏在了所谓的“李太太”身上。 啪嗒。 女人手里的牌脱落了,她睁大眼睛,先一步震惊地叫出了王安安的名字:“安安?” 这一声呼喊令王安安确信自己没有眼花,她疾走上前,也脱口喊出:“雨菲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呢!”李雨菲惊愕,“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你啊!”王安安抓住她的手,红了眼睛,“我找了你三天,你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我问了所有共友,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我都快急死了!郑建彬说你和他提了分手把他拉黑就消失了,我让他来找你他也不答应,你们出去玩的这两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拉黑消失?”李雨菲愣了愣,“等一下,郑…什么彬?谁啊?” “啊?”王安安迷茫,“是他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吗?” “不是,你说的那什么彬我真不认识。”李雨菲蹙眉,“你记错了吧,这是记成谁的名字了?” 她的表情不似闹情绪,王安安愕然。 “这不可能啊雨菲姐,你好好想想!”她用力抓住李雨菲的手,“郑建彬!你男朋友郑建彬啊,那个开赛车的。你来这庄园不就是郑建彬他们在这里团建么?” “我来这里是……他们团建?”李雨菲凝神,狐疑地回忆,“有这回事?” “当然有啊!你这是怎么了雨菲姐?别吓我啊,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焦急之中,一道温和的嗓音从后插.来,“菲菲,这是给你做后期和摄像的小姑娘?” 李雨菲讶然,回头看向身后的程煜舟,“你认识?” “我看过你的视频,近两年的简介里都标注了一个‘安安不安desu’的id。”程煜舟弯眸,“刚刚听你喊‘安安’,我就猜会不会是她。” “你看得真够仔细的,”李雨菲笑道,“对,她就是安安,我之前的助理。” “您好,安安同学。”程煜舟颔首,“这两年谢谢您留在菲菲身边帮她的忙。” “呃…不客气。”王安安拘谨地低头致意,一边用眼神问李雨菲:这是谁啊? “昂,你没见过他。”李雨菲扬唇,“认识一下,这是我男朋友,也是从前的未婚夫,程煜舟。” “从前的,未婚夫?”王安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太过诧异,她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那郑建彬呢?” “你故意的是吧?”李雨菲气笑了,“什么郑建彬,我真不认识。” “可是…” “会不会是你的极端粉丝,在外面散播自己是你男朋友的谣言?”程煜舟插话。 他低头望向李雨菲,眉眼之间皆是缱绻,“我想这种情况应该不少见。” “是有可能。”李雨菲眨眼,盯向王安安,“他居然还加上了你的联系方式,安安,你没被他骗钱,或者泄露我的住址吧?” 王安安愣怔。 李雨菲脸上的认真不似作假,难道真的是她搞错了? 郑建彬原来不是李雨菲男朋友? 可李雨菲至少应该知道郑建彬这个名字,她不止一次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安安突然想到件证据。 她和李雨菲最后一条聊天记录上,李雨菲亲口给她发的语音,内容是“郑建彬死乞白赖地要我去他的团建,我离开三天,三天后就回来昂” 她赶紧拿出手机,“不可能啊雨菲姐,你看,我真的…” “没关系,我能理解。”青年温和地打断她的话,伸手轻轻揽住李雨菲的肩膀,“像菲菲这样的情况,有几个患有臆想症的狂热男粉丝再正常不过。” 那双黑眸望向王安安,幽深如渊。 “不过现在,你知道了——”他徐徐开口,“我才是菲菲真正的男朋友。” 王安安怔在原地。 这不正常,这绝不正常! 本能之中,攀升起丝丝悚然。 然而,在她与青年对视的瞬间,大脑倏尔空白一片,那亲和的嗓音反反复复在她心中回响,令她信服、令她确信他说的都是真话。 片刻,女孩后知后觉尴尬道,“呃、是的,好像是这样……应该是我遇上冒充你男朋友的骗子了。” “抱歉啊雨菲姐,”她懊丧开口,“我以后会仔细甄别的。” ----------------------- 作者有话说:想不到吧,规则怪谈都有时间大法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这么长啊[痛苦抱头] (怎么这本每个女主身边都有个小妹妹啊!感觉是田妙莹的演员杀青后,马上画朝朝的妆,朝朝杀青了又马上来画王安安的妆) 第138章 失落庄园 “回来了?”程煜舟放下书, 起身去迎李雨菲。 李雨菲在门口脱鞋,昂了一声作为回应。 “怎么样,”他弯腰帮她拿出拖鞋, “安安那里还缺什么吗?” “基本差不多了, 我让她需要什么再来找我。”李雨菲趿上拖鞋往里走,“反正就在楼下,坐个电梯就上来了。” 在河畔见到王安安后, 李雨菲直接将她安置在了自己住的城堡里。 这座城堡的房客和最开始已完全不同。 她和程煜舟还是睡七楼的房间,二三楼住了十几名程煜舟的亲信, 以及管理城堡的蚂蚁们。 这些蚂蚁在第一次舞会上以侍应的身份露面,约莫半年后, 程煜舟的信仰值突破1000,他的《圣约》上出现了一个新的模块—— 招募帮佣。 类似于招募金甲骑士, 但金甲骑士限定在圣战时期,而帮佣则贯穿始终, 且和其他商品一样,只消耗灰色信仰。 它们只有家政和自卫能力, 每只蚂蚁的价格是100信仰,此后每个月还需耗费10点信仰值。 这是笔不菲的开销。 怪谈男友 第311节 三年过去,最早一批进入庄园的游客大部分都达到了1000信仰,拥有了招募帮佣的资格, 但真正招募蚂蚁的还是极少数。 连程煜舟也是在盘下整座城堡后才招募了五只蚂蚁,负责室内室外的清扫工作。 他是有钱的, 十次圣战,能拿七次光辉荣耀皓日之士称号。 李雨菲进庄园以来,吃的芝士都没有程煜舟获得的芝士多。 第一名的领地奖,一半被他用来开发公共建设, 譬如修建教堂、局域信号和交通,一半则用来做经营商铺和住宅区。 公共建设中,除公益相关的部分外,其他如公共交通,每天也会为程煜舟产生收益。 而随着女神权能的增长,商铺的规模和收益也在扩大。 最开始的小轮椅店,每两天只能产出1个信仰值;去年年初建造的大型超商则能每天产出3点。 占有了初始资本后,程煜舟的信仰值飞速增长着,遥遥领先。 四个月前,女神的权能足够开启三甲规模的医院。 当初受宋晓娜的挑拨,医院迟迟没能开启,但去年年底,庄园内陆续有女性怀孕,医院建设再不能推迟,程煜舟立刻点亮,如今业已竣工。 依靠祈祷就能无病无痛,这间医院开启以来业绩惨淡,不过却极具意义—— 自它里面顺利诞生了两名新生儿。 鬼怪的领域里,生长出了新的生命。 李雨菲记得第一个孩子出生时,程煜舟格外高兴。 他笑得暖洋洋的,看着母亲怀里的婴儿,仿佛看见了某种希望、某种美好蓬勃的未来。 新生儿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视,程煜舟紧接着开设了大型母婴店和童装店,并叮嘱蚂蚁店员,所有六岁前儿童的亲属前来购买商品,账都记在他的《圣约》上,妇产科亦是如此。 这大大减轻了生育压力。随后的三个月里,庄园内又出现了两名孕妇。 生育本不该那么晚出现,它应当在混乱的起初就泛滥成灾。 怪谈头一年,性和暴力行为的确曾引发过暴动。 在那之后,程煜舟组建了治安巡逻队,如今队伍已经扩充到了近百人。 和修建教堂、送信徒去弥撒的公交司机不同,治安队的工作并不能增加信仰值,但渴望加入的人数不在少数,他们的目的不在女神,而在程煜舟这个人。 不知觉间,庄园内的人们分离出了阶级和派系,掌控七成商业和公共建设的程煜舟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由他组建的治安队,这一充满权力色彩的暴力机器,蕴含了太多意义。 人们想要依附他,而他也因这支队伍得到了更稳固的权力。 而今,程煜舟无疑已是这座庄园最高级别的管理者。 他持握着庞大的信仰值、左右着圣战结果、拥有大批量追随者,最关键的是,近八成提供信仰力的工作岗位都在他手里。 他全然掌控着这片神的领地。 “怎么了?” 李雨菲坐去了沙发上,接过程煜舟递来的水。 她扫了他一眼,嗔怨:“还能怎么了?安安为了找我跑进这里了,我怎么和人交代啊。” 程煜舟垂眸,“抱歉……菲菲,都是我的原因。” 哎呦,又来了。 “当我没说,”李雨菲赶紧打住,“说说实际的吧。” 她示意他坐下,程煜舟脸上还带着低落的愧色,李雨菲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直接抬脚,把一双长腿搁他身上,以此安慰他。 这一动作效果惊人,程煜舟果然没空内疚,他耳尖泛起一点红,小心翼翼抬起她的膝盖,为她按摩小腿。 “当初我招助理的时候,安安是最小的,刚满18。”李雨菲说,“我当然不想要学生兼职,可她和我说她非常需要一份收入。” 李雨菲大学反抗家里时,也曾陷入过失去经济来源的窘境。 她知道寻找一份合适的兼职有多难。 “后来我了解到,她因为家里的一些问题,挺不容易的。眼看再过一年就要毕业了,却为了找我进了这里,人生全毁了!”李雨菲说着,焦急起来,蹬了蹬程煜舟,“你说我们怎么赔她啊!” 程煜舟急忙安抚她躁动的腿,“她有和你谈过理想,或是人生规划么?” “她说她要留在我们的城市,拿一份体面高薪的offer,趁着年轻猛猛赚钱,过上早日财富自由的躺平生活。” “那我大概了解了。”程煜舟思忖,“明早她洗礼过后,我先让玛芬带她熟悉一下这里,讲一讲庄园规则,再为她安排一份合适的岗位。” “用不着玛芬,我带她。” “好。至于住处,如果她不想住在这里,那就选一套喜欢的房子,我们买下来,作为赔礼送给她。” 他温声道,“如果她只是为了追求悠闲富裕的人生,那来到这里未必不是件好事。” “这话安慰安慰自己得了,我们凭什么帮她决定啊。”李雨菲撇嘴,“反正安安是因为我被卷进来的,她之后有什么事你都必须帮着点儿。” “当然。”程煜舟颔首,“我也会和其他人打声招呼,嗯……对外称她是你的表妹,怎么样?” “这个好。”李雨菲赞成,“就这样说吧。” 第二天一早,李雨菲就后悔了。 她半梦半醒地坐在床上,进入怪谈以来,她少说已经两年没参加过晨间弥撒了。到底是哪个畜生定的时间,七点?现在大部分电子厂上班时间都在八点了,就连高中生的早自习都是七点二十! 程煜舟已换好了神父袍。 他含笑看着李雨菲灵肉分离的坐姿,忍不住过去亲亲她,“我让玛芬去带安安吧,你再睡一会儿?我和玛芬会照顾好她的。” 李雨菲强迫自己先抬头。 脖子向后斜方仰去,发丝垂在脸上,她宛如一头即将歪七扭八冲刺奔袭的丧尸。 没奔起来。 除了丧尸和摆拍自律vlog的博主,谁六点钟能奔起来。 “不行,我的良心让我起床。”她艰难地掀开被子,“她的洗礼,我肯定得陪着啊。” 程煜舟帮她挤好牙膏,“有你这样的上级,真叫人羡慕。” “那当然,我可不是讨人厌的领导。”李雨菲吐出漱口水,接过牙刷,安慰程煜舟,“你也不用羡慕她,从今往后你的领导就都是我了。” 程煜舟弯眸,“我很荣幸有这个机会在您手下学习工作。” 等李雨菲收拾好,程煜舟先陪她去了王安安的房间。 昨天晚上,李雨菲已经告诉了王安安无法离开的事实,也给她看了离开结界的动物实验录像。 一晚上过去,王安安尚未彻底消化这件事,今早见到李雨菲和程煜舟时,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安安你先告诉我,如果要你在神像前忏悔自己有什么不足,你会说什么?”李雨菲先问她的想法。 昨天她也稍微提过些洗礼的事,王安安犹豫道,“我不知道……非要说的话,可能会觉得以前的自己眼界太窄,认知太低,只顾着做题,没有开发一个兴趣特长吧。” “你已经很棒了,高中就开始做视频剪辑了。” 王安安笑了下,“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是当时认真一点就好了。” 程煜舟沉吟,“这样对应出来的应该是雅典娜或阿波罗。” 他有些踌躇犯难,李雨菲已开口讲出了症结:“但庄园里的雅典娜和阿波罗实在太多了。” 她扭头看向程煜舟,“你之前说这阶段需要的牌是什么来着?” “赫拉和阿瑞斯。” “昂对,”李雨菲又转头对王安安讲,“赫拉的牌技是开盾,阿瑞斯是单体强攻。安安,你看你是想在后方支援,还是前线厮杀?” “啊?”王安安两眼一懵。 程煜舟为她分析了下利弊:“后方支援会比较安全,但获得的奖励不会太高;前线厮杀会累一些,也有受到轻伤的风险,同时获得的奖励也会稍微多一些。” 但圣战本身不会增加太多信仰值,所谓的奖励多一点,也就是高一两个点而已。 因此,许多人还是不愿意冲在前线。 如今庄园需要的只是阿瑞斯,并不缺赫拉。 可既然是李雨菲在乎的人,那这座庄园就理当能多容纳一位赫拉。 如程煜舟所料,王安安并非进取派,何况她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状况,不知道神牌是干什么用的。 “你也可以先看一轮圣战,”李雨菲补充,“有些新来的人会在观看过一次圣战后再接受洗礼。这样就是会浪费一些时间,因为只有接受了洗礼,才能拿到你的《圣约》,从而获得信仰值。” 王安安听不太懂,下意识依靠熟人:“雨菲姐觉得哪种好?” “我么,我觉得你要不直接选了赫拉得了。”李雨菲说,“神牌是重要,可也没那么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信仰值。” “好,那我听雨菲姐的。” 王安安说着,目光忍不住往程煜舟身上瞟。 今天的程煜舟穿着神父袍。 这件神父袍实在出色,漆黑面料上绣着36颗金色玫瑰纹扣,下垂的拉巴领端庄知性,腰身垂挂金银细链,将男人紧窄的腰腿凸显无遗。 王安安昨天就被程煜舟的样貌惊艳了一下,等他一走,王安安就迫不及待地问李雨菲:“雨菲姐,你是怎么和神父谈上的?还是这么好看的神父!” 这都不是禁欲系,是禁忌系了! 李雨菲揉了揉太阳穴,“不是你想的那样。” 最开始,庄园里的神职人员由长翅膀的大蚂蚁担任。 那时蚂蚁管理着庄园,人们认为除掉所有蚂蚁就有机会破除怪谈。 他们无法直接对蚂蚁出手,但根据规则,在告解室告诫时,对面倾听的蚂蚁有可能被恶魔附身。 这时击杀,则不会违反规则。 人们日复一日地刷怪,当蚂蚁终于只剩下一只时,仅剩的蚂蚁突然颁布了一条新规: [十、女神需要充足的侍奉,当侍神者低于最低数量时,将从最虔诚的信徒中挑选补充。] 随后,信仰值最高的程煜舟便被强行冠上了新任神父的身份,负责城堡礼拜堂一日三次的弥撒,主持处决、舞会及各项活动。 一边往礼拜堂走,李雨菲一边和王安安介绍:“到现在,最初的神职蚂蚁只剩下了一头。除了程煜舟以外,其他三座新教堂的神父也是从信徒里选出来的——按照信仰值高低,依次填充进去。” “那在告解室杀蚂蚁,有什么意义呢?”王安安不解。 怪谈男友 第312节 “它就是个坑啊!纯纯的欺骗选项。”李雨菲摊手,“程煜舟被任命为神父的时候,那些每天坚持刷怪的人都懵了,相当于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这里的规则并不是全都正确的,很多都是假的。” 李雨菲记得,那天以宋晓娜为首的一派,尤其是宋晓娜,脸色异常精彩。 宋晓娜早已分析出,关键点在程煜舟,而不在那些蚂蚁,但直到程煜舟被推选为神父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这条规则是何目的。 它并不像李雨菲以为的纯粹诈骗。 蚂蚁缺位,空出来的位置按照信仰值排名填充。 成为神父后,每日可获得巨量的信仰值。 信徒参加一场弥撒,只能增加1点,而神父主持一场弥撒、每一次组织活动都能增加5点。 此外最致命的是,人们无法攻击神父,攻击在职神父会立刻被金甲骑士抓捕。 程煜舟经常用“游戏”来类比这座怪谈,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场游戏,每个人都需要扮演一个角色,那么毫无疑问,任何人都会想要成为神父—— 从一开始,神父这个位置就是程煜舟留给自己的。 不仅是因为这个职位来带的权力财富,更是因为在他心目中,只有他才是最虔诚的神仆。 他理当成为普绪克的神父,但不能在游戏开场时就以神父的身份出现,混乱不安的人们会像排斥蚂蚁一样排斥他。 程煜舟需要一个过程,让人们接受他成为神父。 告解室,就是那个过程。 程煜舟利用他们杀光了蚂蚁,名正言顺地跻身而上。 成为神父,他不仅拿到了一张无懈可击的护身金牌,再无人能对他动手,并且还拥有了种种特权,比如指定修女和执事名单,以及处决罪人的权力。 反应过来这一切的宋晓娜浑身发抖。 被认命为新任神父的那一刻、站在宴厅前绶袍时,她看见程煜舟朝着她的方向,笑了笑。 谦和的、感谢的笑容。 他感谢她的拱手相让、感谢她对他的大力帮助。 这份真心实意的感谢,比任何讥讽都让宋晓娜羞怒。 如果程煜舟像李雨菲那样洋洋得意地嘲笑她,那宋晓娜也接受胜利者的蔑视。 但他不是! 他根本不在乎竞争所获得的利益,他也根本不会被她刺激得拼命努力。 没有李雨菲在场的程煜舟空洞麻木。他对她笑,只是单纯意识到面前恰好有几个机会能让他不好受。 他是故意的,故意反对杀死蚂蚁,故意表现出隐忍和不赞同! 他早就知道这些规则,忍着笑看她带着那么多人刷了几个月的恶魔,优哉游哉地等着他们将他送上神父之位! 她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程煜舟成为神父后,当时神职人员只有他和一头蚂蚁,以圣战为节点,每回合必有一位神职人员被恶魔附身。 宋晓娜本可以再度利用告解室的规则,让程煜舟被恶魔附身,迅速合理地杀死他。 但还不等她行动,程煜舟修建的第二座教堂初竣,需要一位神父立刻上任。 信仰值的排行榜上,程煜舟的下一位,就是她。 宋晓娜还没来得及刷出恶魔,自己就成了神父,失去了作为信徒的告解资格。 她实在不明白,程煜舟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或是洗脑操控她,反而让她拿到了一张免死金牌——不,她真的没有被他洗脑吗? 或许她已经被他洗脑,她早就被他操控了! 她真的还是她自己、她真的还是原原本本的宋晓娜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思想没有被程煜舟扭曲,宋晓娜做出了一件打破人类表面团结的举动。 成为神父,她因此得到了分配资源的权力。 圣战过去,人们理智回归,也有不少人对她倍加推崇,成为了她的追随者。 宋晓娜组织了手下的人,前往城堡的告解室。 有信徒告解,当地神职人员就必须留在告解室里倾听,也就必然有一定几率被恶魔附身、被其他信徒杀死。 这一做法无疑是在向程煜舟开战,宋晓娜用行动直截了当地宣判: 她没有被他洗脑,她要杀了他。 李雨菲和宋晓娜就此大吵一场。 从这一天开始,如同她们骤然破裂的关系一般,程宋两派也变得水火不容,至今摩擦不断。 宋晓娜想要杀死程煜舟的决心日益坚毅,程煜舟不能无视告解室里的信徒,一旦宋晓娜进入城堡告解室,他就必须出现。 为防宋派潜入,他所组建的治安巡逻队和雇佣的蚂蚁每天守在城堡门口,阻止信徒进入告解室。 目前暂且无恙。 “那要是有人的信仰值超过神父了呢?”王安安问。 “那就退位让贤呗。”李雨菲说,“除了程煜舟和第二教堂的神父…神母?后面三个教堂的神父变动是常态了,基本每个月都会有人员更迭。” 王安安促狭道,“这么说,姐夫很厉害咯?” 李雨菲理所当然又略带得意:“不然他凭什么当你姐夫。” “看出来了。”王安安凑到李雨菲耳边小声道,“我们这一路走来,好多人向你打招呼呢,雨菲姐,你这是成了第一夫人么?” “我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急啊,还有心思八卦。”李雨菲纳闷,“突然来到这种地方,不怕吗?” “怕啊,一开始慌死了。”王安安道,“不过现在知道自己在这里有厉害的靠山,就稍微安心了点。” “那有什么用啊,你可是永远不出去了,下半生要和恶魔战斗了。”李雨菲提醒她。 “我还没什么实感,这里的人好像都挺悠闲自在的。”王安安思考,“你说这是恐怖怪谈,但我怎么有种进了桃花源的感觉?” “你来得确实是好时候。”李雨菲感叹,“我们当时可受罪了,连觉都不敢睡,六七十号人一起在刚刚大厅里打地铺。” 王安安吃惊:“这么夸张?” “你是不知道那时候有多无助,哪有人来给我们讲解各种规则啊,什么都是未知的,两眼一睁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怪事。”李雨菲叹了口气,又瞅她,“现在偶尔也还是会心惊胆战,安全度肯定不比外面,但活下去没什么问题。你能这么积极乐观,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礼拜堂已在面前。 王安安往里一望,两列三十八排座位全都坐满了,旁边还有几十个找不到座位,直接站着。 她小声和李雨菲感叹:“这里好多人啊,和大课一样需要抢位置的吗?” “本来不用的。城堡和第二教堂的礼拜堂可以容纳三百人,其他三处教堂在两百左右。”李雨菲向她介绍,“‘门’差不多两个月打开一次,现在庄园里有个八九百号人。” “那不是完全够坐吗?”怎么这里都挤不下了。 李雨菲得意地哼哼,“同样的课,不同的教授,上座率是不一样的。” “李小姐?”有人看见了她,惊讶道,“您今天也来了?” 这一声立刻引得所有人回头,前排几人马上起身,“太太坐,坐这儿吧。” 这么无聊的课,李雨菲是绝不会坐去前排的,就算授课老师是她未婚夫也一样。 但今天王安安要洗礼,她得离她近一点。 李雨菲遂拉着王安安去了第一排,对让座的两个男人点了下头,“谢谢啊。” 让座的两个男人笑道,“多久了,太太今年还是第一次参加晨间弥撒吧。” “是,”李雨菲指指身边的王安安,“我表妹洗礼,我得在场。” “表妹?” 王安安一顿,缩着脖子瞟了一圈。 李雨菲的音量分明不大,可一瞬间,整个礼拜堂的视线全都汇集了过来,如有实质地射在她身上。 弥撒尚未开始,听了李雨菲的话,立刻有人围绕着王安安热切聊了起来。 “李小姐的表妹?这么巧,居然也来了这里?” “表妹多大了?看着还像学生呢,学的什么专业?” “还好是进了我们这儿,要是去了第二教堂那边,可怎么得了。” 四周过分殷切的态度快要淹没了王安安,她朝李雨菲投以求助的视线,李雨菲却没收到。 她提裙往中央一坐,长腿叠翘,一手搭着《圣约》,华丽的美甲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圣约》上敲打出轻响。 旁边的女士同她耳语,目光不住地往王安安身上往,李雨菲听了,当即笑了起来。 那笑容妩媚潇洒,全然一副□□大姐头的模样。 坐在这里的毫无疑问都是“程派”。 程派人数远不止此,能进入城堡的是最坚实的一批,另有两三百人则聚集在其他教堂。 除宋晓娜主持的第二教堂外,程派和宋派始终争夺着另外三座教堂的神父位。 宗教的存在令派系划分得更加泾渭分明,在这样的环境里,很难有纯粹的中间派。 为了参加弥撒、获得信仰值,即使不愿站队,人们也必须进入一座教堂,而那则被视为他们作出的选择。 王安安被热情吞没,身处怪谈,却有种回到家乡的亲切感——特别像高考出成绩的那天,整个村子都跑来看她这个大学生,任谁都来和她说两句话。 她快要社恐至死,直到圣台一侧的小门被打开,这番让大学生惊慌的场面才有所平息。 悠长的钟声响起,七点整,晨间弥撒正式开启,程煜舟与一只蚂蚁修女、一名男性执事进入礼拜堂。 年轻的男人踏上圣台,玻璃的光影落在漆黑的神父袍上,黑与彩融合得相得益彰。 难以言喻的特质充斥了他周遭,这特殊的气场,让人情不自禁地看向他、倾听他,无法从他身上挪开目光。 青年将《圣约》放在宣讲台前。 他立于巨大的普绪克神像前,澄净温雅地微笑:“早上好,欢迎各位参加今日的晨间弥撒。今天的天气很好,那就先让我们一起,感恩美丽、勇敢、正义、坚韧、强大的普绪克公主,感恩伟大的灵魂与心灵女神赐予我们美好的朝阳。” 话音落下,座无虚席的礼拜堂,三百余人异口同声地遵从他的话:“感恩美丽、勇敢、正义、坚韧、强大的普绪克公主,感恩伟大的灵魂与心灵女神赐予我们美好的朝阳。” 不管参加了多少次弥撒,李雨菲始终觉得尴尬又肉麻。 她混在人群里糊弄着张张嘴巴,余光一扫,发现圣台上的程煜舟在对着她笑。 怪谈男友 第313节 他笑得温柔,不言不语地纵容了她的浑水摸鱼。 甚至那笑容中,还带有一丝邀功—— 邀功? 邀什么?什么功? 李雨菲不解,但她很熟悉程煜舟的表情,他分明就是在觉得自己有什么事干得不错,想要得到她的夸夸。 李雨菲瞪了回去,这有什么可邀功的,难不成他还真想揭发她! 被她瞪了一眼,程煜舟愣了下,旋即笑得愈发欢欣。 天气真好,今天的太阳又是如此美丽、如此夺目,为世界投下了维持生命运转的明光。 ----------------------- 作者有话说:程煜舟:想要夸夸。 李雨菲:我看你像个夸夸! 庄园里的人:妹子从哪来?我们这些人三年前来了这个与人世隔绝的地方,不再出去,因而跟外面的人断绝了来往。现在外头怎么样了,金价跌了吗房价涨了吗俄乌和中东那块战争结束了吗? 王安安:一一为具言所闻(外面就过了三天) 得知□□又成了美总,庄内人皆叹惋。 其实最早定下《怪谈男友》这个名字,想写的“怪谈”是日本都市传说一类的“怪谈”,桃花源就是一种经典“怪谈传说”。 开写前,我担心读者点进来默认了是“规则怪谈”,才又增设了规则元素。 这大概就是三个单元的规则都很晚出现的根本原因。 第139章 失落庄园 王安安按照程煜舟预先提供的忏悔模板, 在女神前做了洗礼,拿到了赫拉牌。 领地内不缺赫拉,因此用不着程煜舟交代什么, 看见那张赫拉, 人们便洞悉了程煜舟的意思:他要他们照顾王安安。 否则什么都不懂的王安安要么被延迟洗礼,要么就会像和她一起进来的网约车司机一样,拿到一张阿瑞斯。 弥撒结束, 李雨菲挽着王安安出门认人认路。 程煜舟询问了自己能否同行,毫不意外被拒绝。 王安安刚刚得到了自己的《圣约》, 两人一边走,李雨菲一边教她《圣约》上的各个模块。 “你看, 做完洗礼,你这里有一个‘1’了。”她指着封面内侧金色玫瑰纹上的数字。 “这就是相当于我有了一块钱?”王安安问, “那旁边灰色的‘1’是什么。” “信仰值分金信仰和灰信仰。”李雨菲解释,“金信仰是你有史以来得到的信仰值总和。除非你违反规则、在圣战中懈战怠战, 或是购买非常特殊的东西,否则一般是不会被扣除的。” “灰信仰则是你账户的实际余额, 平常吃喝拉撒睡只要花钱的地儿,大多都要扣灰信仰。” “雨菲姐,你的信仰值有多少啊?”王安安好奇。 李雨菲打开自己的《圣约》给她看。 她的数值十分惊人,金色3515, 灰色3389,基本持平。 “姐你这么省的吗!”王安安震惊, “你是一天三顿都吃弥撒给的圣食,从来不额外花钱?” “那倒不是,”李雨菲道,“最开始赚取信仰值的方式很少, 所以我和程煜舟约定了,我的是养老本,只存不用,日常开销都用他的。” “养老本吼~”王安安眨眼,“你都想到和他养老啦?你不是和我说,你谈男朋友最多两年吗。” 被自己从前的话打脸了,李雨菲也不羞恼,大大方方承认:“他不一样。有些男的你只和他随便玩玩的话,他会哭的。” “哈哈哈哈什么呀。” 穿过城堡前庭,大门处站着四名高大的治安队员,见了李雨菲,他们纷纷问候,询问是否要护送。 李雨菲同样拒绝了,带着王安安又往前走了段路,远远见到了一个公交站台。 四辆公交已经停在了那里,候车的人们在每辆车前排起了队伍。 王安安好奇地张望,一个戴帽子的女司机从城堡里走出,取出车钥匙,径直上了一辆公交的驾驶座。 司机开了车门,其他人鱼贯而上,李雨菲和王安安也一起坐了上去。 住城堡,但是要坐公交。 公交车是目前庄园里唯一的四轮车。 王安安正琢磨着信仰值,上了车,悄悄问李雨菲:“雨菲姐,像是司机,每天能赚多少信仰值啊?” 要是多的话,她也去当司机。 “正常来说是1点。” “还有不正常的情况?” 李雨菲从头和她说明:“一天三次弥撒,这些司机是通过接送信徒获得的信仰值。他们分五条路线,经过几个住宅区,把人送到五处礼拜堂,然后自己也进去参加弥撒,等弥撒结束,再出来把其他人送回住宅区。” “这样一天三个来回,全都开满了,就能获得1个信仰值,如果迟到、缺勤一次,当天的信仰值就没了。” “那公交只在弥撒的时候有?”王安安皱眉,“不对啊,我昨天来的时候还不到弥撒,也有车子呢。” “因为除了弥撒,其他时段也有坐车需求,所以我们和这些司机商量了多加几个班次。 “其他时段开车和女神无关,是得不到信仰值的,这部分的劳动,每个月会做一次结算,也按一天1个信仰值算他们的工资,由我们给付。” “但信仰值不是不能交易的吗?” “是啊,我们会给他们记账,之后他们的消费都挂程煜舟账上。”李雨菲说,“这里很多工作的工资都是这样给的,直接赚取信仰值的工作其实不多,但很多事情又必须由人来做,那又没人愿意白打工。” 王安安算了算,“一辆车子每天能给姐夫产生1点收益,他每天每辆车又要付出1点工资,岂不是一点儿不赚?” 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前排老大爷转头,笑呵呵道,“所以才说程先生是个好人啊。大家愿意跟着他。” 李雨菲耸肩,“他手里的公共事业,全都是不赚钱的。” 即便程煜舟把自己的利润全都返给了司机,依王安安来看,一天2点信仰值的工资也实在太少了。 到了商业区,她不断询问李雨菲各种工作的薪资,发现普遍都很低廉。 王安安忍不住问:“雨菲姐,你是靠什么赚信仰值的?” 李雨菲挑眉,“我的工作,你就不要想了。” “为什么?” “我和你讲过了,圣战胜利的话,会举办庆功舞会。”李雨菲道,“如果连续三场圣战获胜,就会举办‘普绪克日’。” “普绪克日?” “是比普通舞会更隆重的庆祝。人们会在舞会上投票选出一位最符合普绪克美德的女性,由她扮演普绪克,第二天坐在玫瑰花车上巡游整个庄园。” 王安安听懂了,“雨菲姐,你包揽了这个活儿吧?” 她说完,却见李雨菲卡壳了一下。 她撇了撇嘴,“基本上吧。”偶尔也被宋晓娜抢过。 “反正我的工作就是这样,平常不开张,开张吃三月。” “哇,那是多少呀?” “不是固定的,有多少人给我投票,再除以3,去掉小数点就是我的收入。” “啊!”王安安惊呼,“那一次就有好几百?” “怎么可能,做梦呢。”李雨菲道,“最开始庄园一共就六十个人,有四十个投我就不错了。前面两年,最多也就一百多的信仰值,今年才突破的二百。” 连续三次获胜,也就是六周时间。 42天里赚一百多的信仰值,平均下来一天也就是三点而已。 王安安发愁,“雨菲姐你都是第一夫人了,收入也不高啊。”才比司机多一块钱。 “赚钱哪有那么容易。”李雨菲敲了敲她的头,“轻松的高薪只有神职人员,但每个礼拜堂只有四个修女和执事的名额,你今天也看见了,三年了,你姐夫手下才新增了一个执事,我也不好直接把你塞进去。” 王安安连连点头,“这个我知道,肯定不会想的。” “神职人员以外的工作,日薪基本都是1到2个点,你好好想想吧,有喜欢的就和我说。虽然这里赚的不多,但花的也不多,每天光做满弥撒就有3个点了,再加上圣战和一些特殊加点,足够你吃喝不愁。” “我就知道跟着雨菲姐有肉吃。”小姑娘抱住李雨菲的胳膊,讨好地嘴甜,“谢谢姐,太谢谢了。” 李雨菲蹙眉,“谢什么啊,要不是因为我,你都不会被卷入这里。” “但雨菲姐,你在这里过了三年,外面才过了三天。”她说,“反正现在是暑假,我暑假还有62天,可以在这里过完一辈子了。要是出不去,就当移民瑞士冰岛了;要是能出去,我就能在不同的世界活两次,也不亏。” 李雨菲佩服:“你有这个心态,在哪都能活下去的。” 两人正说着话,前方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叫声把王安安吓了一跳,旋即又传出一声爆喝:“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王安安踮脚,“雨菲姐,发生什么了,那里围了好多人!” 李雨菲一扫,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拉着王安安往旁边绕,“在这里就当在国外,少凑热闹。” “啊?哦,好。”她被李雨菲拽走,但止不住好奇,扭头往回看。 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里断断续续传出了议论:“新来的就是不知死活。” “也不新了吧,都来了两月了,不好好弥撒劳动,就想着偷。” “砍他两只手真是便宜了。” “这个治安队的人怎么回事啊,程先生不是说了盗窃要砍掉四肢的么,怎么不砍脚?” “这个金额小吧。” 王安安一愣。 砍两只手……? 是她听错了么,可刚才那声惨叫又是怎么回事…… “雨菲姐…”王安安不安地询问李雨菲。 李雨菲没有回头看一眼,“你才刚来,过段时间就明白了。” 怪谈男友 第314节 “但他们好像提到了什么‘程先生’……” 那么温柔和善的男人,居然会定下砍人手脚的规则? 王安安不敢置信。 “嗯,程煜舟是定了些治安管理条例。有些人就是欠教训。”李雨菲道,“你不用在意,那些和你没关系。” 王安安愣怔。 她抬头看向李雨菲,谈不上陌生,李雨菲本也不是温柔善良的性格,可此刻那张殊丽侧脸上的冷漠,着实令王安安生出了两分凉意。 她陡然意识到,这里没有法律。 程煜舟即是这里的法律。 “嗬,瞧你。”李雨菲走出了一段,确认将王安安带远了,一转头,就见小姑娘脸色发白。 “所以我才说叫你别去看的嘛。”她去旁边给她买了杯轻乳茶回来,“喝点水吧,别担心,那个人没事的。” 王安安抬眸看她。 “这里养伤很容易,向女神祷告几句就能恢复如初。我们走过来的这段时间,那小偷的两只手早就长出来了,只是痛了痛而已。” “这样啊……”王安安喃喃。 甜甜凉凉的乳茶入喉,她还是有些发怔。 是这样吗…… 因为养伤容易,所以可以随便砍人手脚……她总有些说不出的发怵。 “昂,我们继续。”李雨菲指了指身后,“走吧,还有好多地方要带你去呢。” 她的神色语气一如往常,王安安稍感安心。 刑罚严苛,是为了打击犯罪。 她不会去违反规则,雨菲姐又护着她,那些事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 两人四处逛了逛,又是走路又是坐公交又是坐轮椅,一直到天黑才大致走了一遍。 “雨菲姐,那里我们还没去呢。”王安安远远看见了一处教堂,“那就是第二教堂吧?” “昂……”李雨菲显露两分踌躇,她没有和王安安讲过宋晓娜的事,含糊道,“那个地方的神父和我们不太对付,她手下的人也对我们不怀好意,具体的我晚些给你讲,总之你别靠近这个区域。” 王安安马上竖起三根手指发誓,“好的,我绝不作死,绝不靠近。” 她立马换了目标,指向第三教堂旁边的三座瘦矮小塔,“雨菲姐,那个是什么,小小的好可爱啊,连在一起,和手指面包似的。” “那个…那个你现在最好也别靠近。”李雨菲道,“对你来说强度太大了。” “嗯?什么意思?” “那三座连起来的小塔,被称作试炼塔,是信徒证道的地方。进入三座塔,必须怀抱着极其坚定的信念,才能顺利出来。” “那塔那么小,才三米高,有什么出不来的?” “外表看起来是这样,但它里面和幻境一样,布置了试炼场。三座塔从右到左难度依次增加,我至今为止也只能去最右边的塔。” 王安安惊讶:“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起这个塔,李雨菲就忍不住频频叹气,“进了最右边的塔后,就是没日没夜地战斗,恶魔没完没了地扑上来,信仰值会失效,纯靠神牌、圣水圣器和肉搏。” “这个还只能单人进入,没有人在身边,看不到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不知道还有多少恶魔……” 那种无休无止的疲倦,李雨菲稍微回想一下都累得不行,她头几次进入时,称得上绝望,进去一次要做好久噩梦。 “我都去了两年了,还是不能习惯。你短期内就不要想了。” 王安安愈发惊愕:“连雨菲姐都受不了的强度,那真的会有人去嘛?” “强度是根据每个人综合素质制定的。对我来说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战斗,对于那边六十五岁的阿婆来说,可能就是十个小时的燃脂操程度。这东西灵敏得很,会把强度精准地压在你的崩溃极限上。” “那大家为什么要进去呢?”就是现在,王安安就看见了有个人走进了中间的塔。 “因为能赚信仰值。最右边的出来加30点,中间50点,左边的可以加100点。” 王安安眼睛一亮:“100点?” “打住。别想。收起你的心思。”李雨菲警告她,“最左边只有五十几个人进去过,其中三个出来后彻底疯了,到现在都精神失常。敢二次进入的不到十个人——说实话,我觉得那十个人都不太正常,除了程煜舟以外,他们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姐夫会进最左边的塔?” “是啊,他那么敏感易碎的性格,居然能进出那里。”李雨菲补充,“不过他每次都是泪眼汪汪地爬出来的,要我花一晚上哄,也很麻烦。我和他说不缺这100,他说除非我不去试练塔,否则他一定要去。” 王安安想象不出程煜舟泪眼汪汪爬出来的样子,她疑惑,“你们应该不缺那30点吧?” “收入低是一回事,没收入是另一回事。”李雨菲叉腰,“他的意思不就是‘我有钱,你不用工作,待家里吧’,我才不,我直接给他塞塔里,爱去去好了。” “不愧是雨菲姐,”王安安竖拇指,“对待‘不随便玩玩’的男人,也一样清醒。” 她又问:“那你和姐夫多久去一次呢?” “这不是我们决定的,试炼是有时间规定的。最右边的每20天能进一次,另外两个塔一个月才能进去一回。” “另外两个塔里到底是什么呀?” “我去过一次中间的塔,”李雨菲蹙眉,不是很想回忆,“中间的敌人就不只是怪物了,还会有你认识的人类,环境气氛也更压抑。杀人的感觉太难受了,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去了。” 比起杀人,她还是宁愿杀海鲜。 “至于最左边的,听程煜舟说,进去后温度很高,仿佛有火焰在侵蚀全身,试炼者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火腐蚀烧毁,被烧的同时还要无休止杀怪杀人,中间还穿插令人恐惧崩溃的幻觉。” “每个人的试炼不尽相同。总之,你最多去去右边那个,缺钱了就来找我和你姐夫,绝对不要进另外两个。” 王安安主打一个听劝:“了解!” 天色暗沉,快到晚间弥撒的时间。 第一天的参观到此为止,她们在附近的站台坐了公交,直接去城堡礼拜堂。 弥撒结束,李雨菲带着王安安和程煜舟一起吃了顿饭。 送王安安回了房间,她洗完澡趴在床上,让程煜舟给她捏肩揉腿。 程煜舟按摩着她的后背,问:“今天玩得怎么样?安安喜欢这里吗?” “她现在知道什么。恶魔、神使、处决,什么都还没见过,饭前祈祷也只是觉得好玩。” “不反感就是好事。”程煜舟宽慰道,“痛苦和黑暗毕竟是少数时间。” “别提了,”李雨菲唉声叹气,“今天路过试练塔,她还问我呢。我算了算,再有四天我又要进塔了。” 程煜舟动作一顿。 他抬眸看向李雨菲,李雨菲一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立马指向他:“别哔哔。” 他沉沉叹息,咽下了劝说,但眉间的忧愁紧锁不散。 试练塔是一年半前,程煜舟提出建造的。 头一年的混乱、内斗爆发过后,人们的各方情绪趋于平缓,负面能量的产量进入了低谷期。 为了刺激负面情绪,程煜舟刻意引导了一场败战。 被失败折磨的人们惶恐不安,急欲增加信仰值。他顺势拿出第一次修建教堂时的说辞,让人们认为自己需要新的赚取信仰值的机会。 试练塔的提案由此通过。 如今,这座塔成了怪谈主要生产负面情绪的工厂,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能量;但程煜舟并不满足。 一年前,他发现如今进入怪谈的新人都有完善的指引。 前期本该是大量收割负面情绪的阶段,可新人都和昨天进来的王安安一样,有经验丰富的前辈带教,根本感受不到多少惊恐。 这不好。 发现这个问题后,程煜舟暂停了扩张怪谈面积。 他积攒着负面能量,策划在庄园之前,开辟一处“入户玄关”,作为新人的第一怪谈。 他要复刻一个原始的小型怪谈,让所有新人在无人指引的情况下待够两三个月,彻底榨取新手期的慌乱后,再对他们正式开放这座庄园。 庄园毕竟是李雨菲居住的地方,不能过于混乱。 程煜舟第一次提出建造教堂,便是为了防止闲人生乱。 无事可做的人们聚在一起,会大幅提高犯罪率。 他将许多能量花费在了制造就业岗位上。工作、劳动是必要的,它们不仅能产生负面情绪,还能解决大量社会问题。 这里李雨菲生活的地方、是他们的家,程煜舟要负面情绪,也要安全稳定。 他拿捏着正负情绪的尺度。 目下,制作“玄关怪谈”的能量已经攒够,他准备这两天就着手布置。 玄关里没有李雨菲在,他可以放开手脚,做得比最初的怪谈更加可怖、更加惊悚。 但不论是玄关、试练塔还是圣战,这些恐怖怪异所能产生的负面情绪从来都是短期暂时的,是只能收割头茬的网红式经济。 相反,在平稳的低压状态下所产出的负面情绪虽然少,却能细水长流。 一个社会的贫富差距越大、参差度越强,负面情绪也就越多。 随着庄园面积越大、丰荣度越高,程煜舟越来越有一种既视感—— 想要足够的负面情绪,最好的方式不是把这里建设得怪异魔幻,而是要无限接近外面的世界。 在不死人的前提下,“被怪物追逐一天”所产出的负面情绪并不是最多的; 比起看得见的怪物,“老人辛苦一辈子的血汗钱被骗走”、“中年失业找不到工作,全家老小等着用钱”、“看不到尽头的007工作强度”……这些事情带来的负面情绪同样不低,甚至更多。 怪谈根本不需要制造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妖魔鬼怪带来的负面情绪都比不上后者源源不断。 程煜舟越来越觉得,自己要建设的不是“怪谈”,而是一个“普通的世界”。 [世界] 这个词再度引发程煜舟深思。 这座庄园由两个模块组成,燕子和他构建的是“怪谈”,而[世界]则给与了人类在怪谈里存活的“规则”。 “规则”,即[世界的善意]。 几乎在怪谈诞生的瞬间,[世界]就发现了他,往里面注入了[善意],可为什么至今还未来清缴? 怪谈男友 第315节 如果这座怪谈变得与外面的“世界”完全一样,那[世界]还有清缴他的必要么? 归根结底,[世界]为何要清缴怪谈? 常理来想,是因为怪谈对[世界]里的生灵造成了侵害。 但按照负面情绪产出最大化的理论思路,对生灵侵害效果最强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正常世界的社会形态。 某种意义上,说不清对人类有害的是[怪谈]还是[世界]。 回归当下,只要人死,就能离开怪谈。 让人们在怪谈存活下来的“规则”真的是[善意]么…… 程煜舟隐约窥探到了一丝光亮,但缺少其他视角的佐证,这些单方面的猜想和推断无从辨认真伪。 唯一的第二视角燕子,已经离开三年了。 燕子如它离开前所说的,再也没有回来过。所谓的[世界的爪牙]也未曾露面。 怪谈领主的力量越强,怪谈与外界时间的流速差就越大。 时间流速对怪谈内部的人事物没什么意义,但对躲避[世界爪牙]的抓捕十分有效。 试想,内外时速比足够大时,[世界的爪牙]发现怪谈到攻破怪谈的这段时间,都足以他和李雨菲走完一生。 不论如何,收集负面情绪这件事始终不能懈怠。 要不要新增一些规则,或再制造一场人为的内乱? 宋晓娜那边的人也吃饱喝足了一段时日,差不多养肥了…… 这一思路亦让程煜舟感到了强烈的既视感。 他有意养着宋派的那些人,像是从前有意养着消费者的钱包,控制新品推出的时段。 运营怪谈的思维模式,和运营一个普通小型社会越来越像,反而是魔幻怪异的那部分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能制造人类负面情绪的,终究还是人类。 “后天圣战,把安安放到我们组里。” 程煜舟从计划中回神,听李雨菲说道,“前两轮我们带带她,后面你给她分哪组,我不干涉。” “没问题。”他应下,“这个容易。” “还有啊。” “嗯?” 程煜舟正准备记下她对王安安的安排,晶莹妖冶的美甲便勾开了他胸前的纽扣。 “我算了下,”李雨菲偏着头,一颗一颗解开他的扣子,“明天备战,后天圣战。顺利的话大后天我要扮演普绪克,不顺利的话就是重置战和下一轮圣战。接着我就要去试练塔了,从塔里出来……昂,就是经期。” 脱去神父袍,他身上是贴身的衬衫。 透明的纽扣在殷红的水晶甲下颗颗解开,李雨菲抬眸,目色融融:“你懂我意思吧?” 程煜舟眼睫轻颤,微微敛眸。 每每这个角度,他身上流淌着的方玉舟的江南矜雅便倾泻而出,湿凉如雾。 黑衣金纽的神父袍挂在墙上,熨烫笔挺,每一颗纽扣都雕刻着精美的玫瑰花。 他俯身,跪在床上轻吻她的脚趾。 折腰之际,被李雨菲抓住胳膊。 她滑入他身下,先一步含住了他的嘴唇。 那头华美如藻的卷发泼散在丝被上,弯折处是比丝绸更秾丽的瑰色。 他的吐息愈发潮湿,以至于泥泞,水墨黑白的眼睛氤氲泛红。 窸窸窣窣的响动间,传出李雨菲细碎的笑。 她叼着程煜舟滚动不止的喉结,游鱼般翻转到了他身上。 某一刹那,程煜舟恍惚自己是被钉死在了供奉神明的祭台上。 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疯狂躁响,他啄吻着她,膜拜着她,礼赞着她无与伦比的美丽、至高无上的伟大。 他的太阳、他耀眼的玫瑰花。 无论献祭多少人、即便献上他自己仅剩的残缺灵魂,他也誓死守护她。 …… 李雨菲最喜欢程煜舟的一点,是和他做完后,他会负责所有的清理,还会给她弄口夜宵。 她晃着腿,坐在窗边吃复烤的燕麦南瓜派,看着程煜舟前前后后换床单被套。 他背对着她弯着腰,往床垫里折床单。 看着看着,李雨菲忍不住抬起脚,踩在了他翘起的臀上。 脚下的肌肉一僵,他受惊又无奈,夹杂着两分求饶,让她不要捣乱,不要戏弄他。 这可怜的目光让李雨菲兴致愈浓。 她倾身塌腰,让宽松的衣领垂下,将南瓜派朝他伸了出去,扑闪扑闪眨巴狐狸眼睛:“亲爱的,给人家一点你的酱料嘛~” 程煜舟手背掩着嘴唇,猛烈地咳嗽起来,从头红到了脚。 “哈哈哈哈哈哈。”李雨菲乐不可支,得逞地开怀大笑。 这反应才对! 而不是她正吃着饭,突然过来捏住她的胸,邪魅一笑低音炮:宝贝,给你饭里加点料? 哕。 为什么暧昧期过去后的男人都会变成这样。 程煜舟也有一天会变成老油条么? 李雨菲看着他慌张转过去的背影,难以想象那样的程煜舟。 可要是真的有一天他性情大变说了这种话—— 昂好啊!那真是铁树开花百年难见的奇观,她要把厨房里所有碗都拿出来,排开摆他面前,架好录像,再恭恭敬敬地请他一句: “来啊~开始吧,爷。” 哎呀!程煜舟能不能快给她说一句!她好想看呀!她可以付信仰值观看。 程煜舟不可能说,他死都不可能说——再死一次,都不可能说。 等李雨菲吃完,床也被整理好。 她躺了上去,刷着手机等程煜舟洗澡出来。 在庄园里最难熬的就是没有网,戒网三个月后,李雨菲快疯了,程煜舟便借用景区办公室的两台路由器,组了个内网。 没什么大用,只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用他开发的简易程序互发消息。 现在的局域网和程序愈发完善,虽然远比不上外面,但刷刷庄园论坛,偶尔也有些乐子——特别是【城堡】模块里辱骂【第二教堂】的,她给每一条都点了赞。 连续八次圣战胜利,程宋两派也好久没起冲突了。 这两天风平浪静,论坛里都是些家长里短、隔空表白,首页上飘着的是两位妈妈的养娃记录。 这是真正的国民宝宝,所有人都会关注一眼。 李雨菲也每天点进去看一看。 和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红孩儿不同,现在的宝宝又白又嫩。 孩子可爱,备受瞩目的妈妈心情也好,发出来的文字洋溢着肉眼可见的幸福。 李雨菲目光微闪,在程煜舟洗完澡出来后,抬眸看他。 “程煜舟。” “嗯?”程煜舟擦完微湿的头发,抬手关掉了卧室的主灯,准备上床。 “我们结婚吧。” 他猝然抬眸,愣怔地看向李雨菲。 就在这个普通的晚上,在他们洗完澡准备入睡的时候,她突然向他求了婚。 程煜舟全然始料不及,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李雨菲眨眼:“干嘛那么惊讶,本来九年前就该结了。” 这确实算不上突然,二十三岁的婚礼拖到现在,他们已双双迈过三十。 “但是…”程煜舟手足无措,“这里什么都没有……不,我可以准备,我马上就准备!” “准备什么!”李雨菲拽住无头苍蝇一样往外跑的他,“我们对外都说夫妻了,你还想再办场婚礼啊,怎么和人说呀,多尴尬。” “我去解释!”程煜舟立刻道,“不会有人质疑的,菲菲,我保证所有人都会祝福我们。” “呵,宋晓娜就不可能。哎呀行了,别那么激动。”李雨菲说着,拉他去床上坐下,“最近那么忙,要准备一场我满意的婚礼至少也要几个月的时间。我先不管那些。” 她摊开手,白皙的掌心递到程煜舟面前,“把婚戒给我。” 程煜舟望着她,她动了动手指催促:“愣什么。我说把戒指给我。就是结婚前你设计定制的那个,我相册里还有图呢,用你的黑魔法照着再做一遍?” 她的手掌向上,不是要程煜舟给她戴上戒指,她是要他给她,两枚都给她,她来分配他们的未来。 不详的黑雾游走在程煜舟的体内、游走在这座怪谈。 这个晚上,程煜舟谋划着用它们制造更加残虐的恐怖、更加坚实的防护壁垒; 这个晚上,李雨菲伸手向他,要用这些黑雾制造出他们曾丢失的婚姻。 程煜舟担心、犹豫过开启怪谈的决定是否正确,可当他用收集而来的黑雾凝聚出那两枚铂金钻戒、当李雨菲拉着他的手,把戒指套进他无名指那一刻时,一种苦修得闻道的震撼令他潸然泪下。 他的神认可了他。 他颤颤抬起湿重的睫毛,单膝跪在她身下,将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送入李雨菲指上。 钻石在金与红的玫瑰夜里璨璨生光。 “菲菲,”他敛眸,一遍遍亲吻她佩戴戒指的手,一遍遍喑哑地承诺,“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怪谈男友 第316节 他会竭尽所能、不惜代价达到她的要求。 求她,也如她所说的那样,给予他笑、给予他爱、给予他余下半生的时光。 他深爱她,他的灵魂早已归属于她。 ----------------------- 作者有话说:最恐怖的怪谈往往也最不像怪谈,那些让人察觉不到和外界社会有什么不同的,才是真正的黑暗。 ——程煜舟《怪谈论》 真成怪谈主理人了[无奈] 第140章 失落庄园 “别紧张。”李雨菲将一个双肩背包递给王安安, “拿上这些跟在我身后,保你平安无事。” 王安安双手抱过她递来的背包。 然后一头栽地上。 李雨菲眼疾手快一手抓她、一手提包,“你也太弱不禁风了吧, 现在大学都没有体育课了吗?” 王安安撑着李雨菲的小臂, “姐,我猜它有五十斤。” 李雨菲掂了掂:“四十五斤吧。” 王安安抬头看她,诚恳道, “雨菲姐,我连人带衣服才九十。” “什么?”李雨菲悚然, “你是活人吗?” “没那么夸张吧。”王安安疑惑,“你互关的很多美女博主还有模特, 都是这个重量啊。” “天呐,”李雨菲掩唇, “外面的世界还真可怕。” 习惯庄园的战斗生活后,她已不敢想象身边围了一群八九十斤的成年人的画面,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还夸过她们身材好。 要了命,她以前岂不是经常鼓励别人自杀? 李雨菲心虚地乱瞟了一圈, 那都是有口无心的话,其实她从来没觉得她们身材很好,希望那些人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她只是在说客套话。 “你这个身体绝对不行。到时候白给你一千万, 你接都接不住。”李雨菲拉开拉链,分出来一些, “看,这么多好东西,你就只能拿一点点了。” “应该没有人能徒手接住一千万吧——但我绝对会接住的,把我骨头拆了支个三脚架我都会接住的。”王安安蹲下来, 看李雨菲拿出来的东西,“这些都是什么啊?” “这些圆锥瓶和试管是‘圣水’。”李雨菲各拿起一支,“蓝色的能缩短你的牌技cd;金色的能对恶魔造成伤害;红色的能将你信仰值拔高10%,不过只有五分钟。” “那红色的对我完全没用。”拔高之后才涨0.9,小数位自动抹除,也就是提升0个点! “我知道,”李雨菲目光坦荡,“红色一直都卖得不好,所以一旦临期就会和其他圣水捆绑销售,这么多红的,算下来才5个信仰值,不买白不买。” “怪谈里的道具还会临期吗……”王安安又问,“那圆锥瓶和试管里的圣水有什么不同吗?” “看不出来?”李雨菲把两个挨在一起,叮叮碰了碰,“圆锥瓶——大啊!” 王安安愣怔:“就这样?” “昂,不然呢。洗涤剂都分小瓶和家庭装啊。” “好吧。”好有商业气息的怪谈商店。 “对上恶魔,单体用试管,群体用圆锥瓶,”李雨菲又从包底拿出了一根伸缩甩棍。 她啪地把金属棍甩了出来,“你的信仰值还不到10点,我本来想信仰攻击不行,就给你加物理攻击,但看你这个体重,物理攻击更加没戏,这局就在我身后观战吧,害怕地时候抱着它,也算是有个安慰。” 王安安接过,把棍子抱进怀里:“我现在了解‘菲常毒舌’频道里,被测评的商品们的感受了。” “开什么玩笑,你可是一直待在‘菲常温柔’的频道里。”她对她亲弟弟都没有对王安安百分之一的温柔。 当然主要是因为那小子活该欠揍。 “雨菲姐,你背着的也是圣器吗?”王安安指向她身后。 李雨菲扭头,她背后是一把银色长弓,“对,我个人认为弓最好使,不过也难拉。等你硬拉能做60kg的时候再尝试吧。” “但我自己只有44kg。” “那你就变成60kg啊。” “戴着美甲也能拉弓吗?”王安安疑惑。 李雨菲骄傲地传授经验,“头一年是不行,你得把握到指甲和弓之间的那种平衡,等掌控了这种平衡就能驾驭了。这可是连你姐夫都没有掌握的技巧,是我的独门绝技,只有我一个人能行。” “姐夫确实很难训练这种技巧。”别说芭蕾美甲了,他好像连自己的指甲都不长。 笃笃。 房门没有关,门框被叩了叩。 程煜舟出现在门口:“都准备好了么?” 见到程煜舟,王安安不自然地躲闪了下目光。 那天街上的事给王安安留下了深刻印象。 尽管李雨菲和她解释了,是因为这里治伤很容易,程煜舟才会制定出较为严苛的治安条例。 但理解是一回事,认同又是一回事。 这三天下来,王安安深刻领会到了程煜舟在这座庄园里的影响力。 初见时和善亲切的印象慢慢变了味儿,一想到这个男人曾下令砍下无数人的手脚,那份亲切就让王安安不寒而栗。 她可以在李雨菲面前调侃两句程煜舟;可在本人面前,她有种说不出的畏意,不是很想和他靠得太近。 “差不多了。”李雨菲点头回应。 “我这边也结束了。”程煜舟道,“那现在出发吧?” 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多小时,各个小组已然就位。 和最初相比,人数大增,但怪谈面积也大大增加。 恶魔与信徒的数值始终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比值上,圣战从来算不上轻松。 人类方面,最大的提升莫过于交通通讯。 有了汽车和信号塔,支援速度、战报传速强了不少。 时至今日,圣战已有了既定流程。 以赫拉等防御性持牌者为主,再配两名低等级输出,这就是一个最基本的防卫小组。 防卫小组驻扎在结界前,其他信徒再划分出数个战斗小组,每组由一名高级输出带队,以交叉巡逻的方式,依次前往各个防守点位支援清缴。 整座庄园,等级最高的战斗力无疑是程煜舟。 在拿到阿波罗牌后,持有双牌的李雨菲本也该承担队长的职责,但她基本还是和程煜舟一起行动,只有特别缺少人手时才会短暂分开。 平时和程煜舟两个人打怪还好,庄园里的人也都知道她那普绪克牌的德性,但今天身后粘了个王安安,在女孩期待信任的目光下,李雨菲实在做不出打着打着突然亲一口程煜舟的动作。 她走在程煜舟前面,意味深长地咳嗽两声。 平常在程煜舟的马仔前面,她是给足了他面子,现在她的小姐妹来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程煜舟闻弦知雅意,识趣地退下,给李雨菲当起辅助——事实上,从第一次使用阿波罗牌起,他就一直是李雨菲的辅助。 打得上头的李雨菲哪里还记得自己有张辅助牌,一开始还设置闹钟十五分钟亲一下,后来激战过程里老是有铃声响起来,她嫌碍事,再也不设了。 什么时候给程煜舟辅助,纯看李雨菲什么时候能想起来。 此刻,李雨菲亲吻了阿波罗牌,金红色的光束下,一颗颗火红的日球在李雨菲背后亮起。 宋晓娜评价,阿波罗牌和厄洛斯高度重合。这话不假。 阿波罗可以说是一张低精度、低密度、高强度版的厄洛斯牌。 和上百根自带追踪索敌的光箭不同,李雨菲身后亮起了统共十三颗红日。 手指之处,红日如炮弹弹射,落地炸开一片。 她对着结界外的恶魔一顿狂轰乱炸,砰砰啪啪的爆炸声隔着几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十三颗炸完,她拿出普绪克牌,以往单独作战时,李雨菲会亲一下自己的手背,今天这手抬起来,手背上一枚亮闪闪的钻戒映入眼帘。 她顿了顿,将吻落在了那枚戒指上。 时刻注意着李雨菲动向的程煜舟看见了,耳尖倏地一红。 她虎视恶魔时杀气腾腾的眼神,与亲吻婚戒时的轻柔,对比鲜明,令程煜舟怦然心悸。 娇艳的唇瓣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仿佛骤然成为李雨菲鼻前的蔷薇,得到了她的珍视与温柔。 他是不愿意李雨菲参加圣战的,可某一时刻,程煜舟突然发现,战斗在无形之中令李雨菲与他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深厚。 因为圣战,他们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更多的经历、更多的感同身受。圣战成为了他们之间重要的纽扣。 李雨菲重置了牌技,又是十三颗红日升起。 她一顿乱炸,视野内的恶魔全部被她清场,漏网之鱼则被程煜舟用箭补齐。 这还没完,她得给王安安展示圣水圣器的用处。 到了下一个防守点,李雨菲抓着圆锥瓶,当燃.烧瓶一样哐哐往外扔。 “用力扔知道吗?”她一边演示,一边给王安安讲解:“扔得越用力,溅得越开,范围就越大。” “还有武器——”她摘下背上的银弓,“所有弓里,我和你姐夫都最喜欢这一把。” “它有什么特别的?”王安安问。 李雨菲缓缓拉开弓弦,一支金红色的光箭悬在箭台。 她拉得不算利落,称得上迟缓,随着弦一点点被撑开,箭台上出现了第二支光箭,随后是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 当李雨菲手臂肌群紧绷到极致时,箭台上一共排列了整整九支箭。 她骤然松弦,右手撤开之际,持弓的左手技巧性地迅速斜拉。 九支光箭甩散成排,分散着射向结界之外,当即毙命九头恶魔。 王安安忍不住惊呼:“太厉害太帅了,这甩狙帅爆了雨菲姐!” 怪谈男友 第317节 李雨菲把弓给她,“你试试。” 受刚才那一箭的鼓舞,王安安兴奋地接过,照着她的姿势拉弦。 拉不动一点。 外观轻盈的银弓握在手里也确实很轻,唯独弓弦怎么也拉不开。 她不信邪地反复尝试,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终于拉开了一丝。 箭台上出现了一枚颤巍巍的光箭。 光箭随王安安颤抖的手臂一起忽闪忽闪地颤抖,如短路的灯泡一样闪烁。 李雨菲接了过来,“懂了吧,这把弓拉得越开,出箭越多。” 王安安累得喘气,“太强了,姐,你真的太强了。” 李雨菲宽慰道:“在这儿待上一年,你也会变强的。” 这次圣战前,人类已有了八场胜利,至今为止庄园最高一次记录就是八连胜。 虽然人们并不刻意追求连胜次数,但连续胜利总是振奋的,王安安来得很是时候,正遇到了士气最盛的一场圣战。 连胜的气氛下,她没有感受到太多压抑恐怖,反而觉得刺激新奇,像在玩某种虚拟游戏。 程煜舟跟在两人身边,注意着周围动向,计算着李雨菲击杀的恶魔数。 九连胜是个非常特殊节点,获胜的奖励不同寻常。 在此之前,程煜舟一直控制着火候,始终避免着九连胜的局面。 一方面,过多的胜利不利于制造负面情绪; 另一方面,他不是很希望九连胜的奖品出现。 尽管不是多么棘手的东西,但他还是不希望被人拿到。 可纵观全局,这一次的第一名很有可能会是李雨菲。 如果拿到那件东西的是李雨菲…… 黑雾在程煜舟指尖凝了又散,散了又凝。 这件奖品是最初展开怪谈时设立的。 那时候他摇摆不定,担忧开启怪谈的决定是否正确、担心李雨菲是否会厌恶自己,连与她接触都要依赖郑建彬的外形。 但现在,他已明确了她的心意。 这个庄园、她的心里,都不再有郑建彬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他程煜舟站在这里。 她看他的眼神和方玉舟看向程延东的截然不同。 他爱她,而她也喜欢他,他们两情相悦,用不着那件东西。 黑烟凝聚,悄无声息地攀附在了结界内壁,与结界外的罂粟内外呼应。 李雨菲,用不着那件奖品。 “雨菲姐你之前说得那么吓人,我还以为多可怕呢,都过去半天了,这不是很顺利吗。”前面传来王安安不以为意的说话声。 “你个没心没肺的,”李雨菲没好气地笑骂,“为了不吓着你,我连和你姐夫的养老本都动了,买了那么多圣水、招了五个骑士,能不顺利么。” “这样吗?”王安安眨眼。 “那当然,没见我这半天牌技、弓箭就没停过么,胳膊都要废了。这一战我可是力求胜利的,决不许败。”她回眸望向程煜舟,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对吧?” 那对狐狸眼朝看了过来,鲜活靓丽。 周遭的黑雾顿时冰消溃散,从结界上撤离。 程煜舟摩挲着指上的对戒,回以她笑:“嗯。” 没关系。 他们不是方玉舟和程延东,尽管身处荒诞怪谈,但这份感情不掺任何杂质,他守住了底线,没有让他们的感情被非人之力污染、扭曲。 他们两情相悦,就算她拿到了也没关系。 指腹反复碾压着戒指,刻在内圈的玫瑰荆棘纹样压向皮肤,留下浅浅的痕迹。 她为他戴上了戒指,她向他求了婚。 他们两情相悦。 没关系。 ----------------------- 作者有话说:燕子(离线版):不好!这剧情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141章 失落庄园 最后一只神职蚂蚁是位修女。 它无法执掌一座教堂的主权, 在程煜舟成为神父后,依附了他,在城堡的礼拜堂里继续承担修女。 如今, 除了弥撒外, 这头蚂蚁只在典礼上出席。 人类第一次取得了圣战九连胜的佳绩,兴奋难掩,热切讨论着这次会有什么奖励。 蚂蚁在众人炽热的视线中登台, 依次打开银色和金色的卷轴,宣读了女神的旨意: “谨代表伟大的普绪克女神之意志, 由我公布恶浪风暴之中散发高洁光辉的星月。” “他们是,荣耀星辰之士程煜舟。” “荣耀月亮之士宋晓娜。” 宴会厅里顿时爆发出窃窃私语。 一侧震惊:“程先生居然是第三。”“我们居然输给第二教堂了?” 一侧得意:“程煜舟也不过如此。”“听说是小姨子来了, 光顾着和老婆小姨子玩了吧。”“男人就是这样,这点上宋小姐靠谱多了。” 人群的站位泾渭分明。 左侧是短发干练的女性, 右侧是温和矜贵的男性。 以他们为首,人群亦分为左右, 数量约莫是三比七。 看见战绩,两边的反应大相径庭, 但也有相同的反应—— “等一下,程先生和宋晓娜都不是第一,那第一是谁?”“对啊,谁比他们还牛逼?” “该不会这次没有第一?” 惊讶和疑惑充斥场内, 人们紧盯着金盘上写着第一名的卷轴,万分好奇是谁压在了一直以来的第一第二头上。 万众瞩目之下, 蚂蚁拉开了系带,公布了首胜: “谨代表伟大的普绪克女神之意志,由我公布此次圣战中最耀眼、最夺目的英雄。” “斩除玫瑰间的毒草、驱赶遮蔽天光的恶鸟、引领信徒渡过黑暗。” “她的事迹光辉闪烁,她的虔诚令神动容。” “让我们庆贺英雄的诞生, 庆贺光辉荣耀皓日之士,李雨菲!” 李雨菲睁眸。 霎时间,全场的目光汇聚在了她身上。 李雨菲料到了自己这次战绩不会差,也上台领过好几次奖,但还是第一次拿到第一名。 圣战的排位是从两个维度考量的,首先是击杀恶魔数,其次是传教。 新人入园,几乎都会被立刻带到程煜舟和宋晓娜面前,由他们或他们招募的蚂蚁进行新手指引。 这就是为什么带王安安去见程煜舟的男人不愿意对她透露所有信息。 程煜舟和宋晓娜垄断了传教的信仰值,按照规矩,所有新人第一次参战,都要由他们或他们制定的组长指导。 但这一次,李雨菲不仅下了血本杀敌,还包揽了王安安所有的传教点数。 两个模块的成绩相加,她自然拿下第一。 “居然是太太……” “嘁,居然是那个花瓶。” “那就合理了,李小姐那力量确实恐怖如斯。” “这两口子一天不都肯消停。” “是太太就好,我还以为第一名会落到第二教堂呢。” “雨菲姐,你是第一耶!”王安安第一次参加舞会,激动地跳起来,“你好厉害啊,我一直都觉得你特别勇猛,网上说你的马甲线、肌肉都是p的,说你是花架子,但我一直相信你可以一个人打两个男的!” “两个?我能打五个!”李雨菲优雅地撩发,“不用这么激动,我上台那是常态。” 她勾唇,踏着亮闪闪的高跟,信步朝台上走去。 上台确实是常态,但是从宋晓娜面前经过、越过她,走向中央的那一瞬,李雨菲心花怒放。 她多想停下来,仔细看看宋晓娜此刻的表情; 但那么多人看着,李雨菲死死按捺住心绪,只在经过她时冷笑一声。 后悔了吧,狗屎,共赢合作她不要,非和他们内斗。 斗来斗去,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迈过宋晓娜,走到她和程煜舟中间。 朝程煜舟走去的途中,李雨菲就见他又流露出了笑意。 分开不到一分钟,他笑得小别重逢般清甜可口。 比起宋晓娜,这张脸是多么顺眼啊。 “你们出色地完成了使命,守护了女神的领地。”蚂蚁前肢合拢,“这是第九次击败恶魔。寻常的赏赐已不足以表达女神的欣慰,她将予以英雄更高的奖励。” 怪谈男友 第318节 前肢张开,熟悉的虚拟地图与水晶球出现在宴厅内。 “三位荣耀之士,这一次女神将赐予你们每人一块领地!” 惊呼声此起彼伏,以往这可是第一名才有的奖励。 宋晓娜第一个开腔:“提升我名下圣水圣器研发台的等级。” 她说得简短坚定,没有丝毫拖拉犹豫,显然早就有所决定。 程煜舟第二个开口:“这一轮收集的意向表里,票数最多的是浴场。 “每次战斗之后确实浑身酸痛,很多北方的朋友也经常和我提起说,不习惯没有澡堂。嗯,我个人也支持这个提议。” 他宣布了上轮的投票结果,对蚂蚁道,“东南广场那里,要一家带自助餐厅和按摩理疗的大型浴场。” 水晶球里的金沙已经逼近二分之一。 女神的权能已十分强大,从最开始只能开一家乡镇小诊所,到如今足够支撑一家三甲医院。要建造一间高规格的浴场自然不在话下。 听见自己投票的选项入选,程派不少人欢呼起来。 每当这时,宋派难免眼红。 和程煜舟不同,宋晓娜从不会询问他们的意见,他们嘴上笑话程煜舟的民主虚假伪善,心里又怎么会不羡慕。 第二第三名都作出了选择,轮到李雨菲。 她两眼一懵,从没当过魁首,也就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瞄向程煜舟,小声问:“投票第二位的是什么?” 程煜舟也小声回复:“游戏厅主题的开放式酒吧。” 什么玩意儿乌烟瘴气的,李雨菲当机立断:“给我最顶级的美容沙龙!” “啊……”场上顿时响起年轻男女失望的唏嘘。 李雨菲回眸瞪视,“干什么!” 抱怨声立刻消噤,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你们的选择我已知晓。”领地有了规划,蚂蚁开启了下一流程。 它端起了一只精美奢华的匣子,来到了李雨菲面前,“这是赐予最杰出的英雄的宝物。” 李雨菲疑惑:“这是什么,又是羊毛吗?怎么就一盒?” 每次圣战胜利,前三名将获得谷子; 连续三次胜利,前三名将获得金色的羊毛。 将羊毛吹散,每一根羊毛都会变成凶残好斗的绵羊,冲去敌方与恶魔战斗——俨然是抄袭《西游记》和《人狼村之谜》的缝合物。 但这次这支盒子,人们从未见过。 “不是羊毛,这里装着冥后的美貌。”蚂蚁道,“请不要轻易打开它。” “冥后的美貌?”李雨菲疑惑,“第三关的那个?” 传说中,阿芙洛狄忒给出的三个刁难: 将和罂粟混合的谷子挑出; 从凶恶的绵羊身上剪下金色羊毛; 以及最后一关,取得冥后的一点美貌。 主角顺利完成了前面两关,最后一关,冥后将美貌交出时,叮嘱他们,绝不能打开盒子。 但不论是原版的普绪克,还是《圣约》里的厄洛斯,都忘记了警告,偷偷打开了盒子,当场死亡。 庄园里的人也许不清楚原版的普绪克传说,但天天弥撒,对《圣约》里的版本倒背如流。 冥后的美貌,这无疑是件相当危险的东西。 “这盒子能打开吗?”“不打开怎么用?”“这谁敢打开?”“太危险了,该不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同归于尽型武器?”“那这奖励也太垃圾了。” 李雨菲也纳闷,摇了摇盒子,似乎是空的。 程煜舟看出了她的不解和失望,安慰她,“不管道具,至少是换了三块领地,不算亏。” “那倒也是。”李雨菲早就想要个一体化的美容沙龙了,只是之前程煜舟都尊重民意,按投票开店;要么就是修建能提供信仰值的建筑。 他那么深明大义,李雨菲也不好意思满足自己的私欲,直到今天才开口提。 蚂蚁在封赏仪式后离开了,空中的水晶球也一同消失。 应仕推着酒水和西餐长桌入场,四周传出欢悦的舞曲,四十八盏吊灯明亮璀璨。 气氛一转,依照惯例,一只水晶箱出现在了正前方的台子上。 舞会结束前,每个人都可以往里面投一张选票,选拔明日普绪克的扮演者。 程煜舟向来是第一个投票的。 在人们的视线还未分散前,他把票投入水晶箱。 这类匿名投票,通常会将票对折,以免露出答案。 程煜舟不,他总是特意选好角度,让写着答案的那一面朝向水晶箱正面。 透明的箱子里,黑色马克笔写着的“李雨菲”三个字清隽苍润,尤为醒目。 他投完,对人们笑笑。 程派的人们随即鱼贯投票。 李雨菲信心十足,这次她可是超越宋晓娜,拿到了冠军,明天的普绪克扮演者必是她无疑。 这份胜利滋润得她光彩照人,照顾了一会儿王安安,又和程煜舟跳了两支舞后,程煜舟被人叫走谈事。 人口越来越多,土地越来越大,他要考虑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李雨菲放他去干活。 她找了圈王安安,见她已经和同龄的几个女孩聊了起来,便自己拿了支香槟,找了个地方坐坐。 一坐下,三五个相熟的朋友找了过来。 庄园变大后,不仅程煜舟事情变多,来找李雨菲的人也络绎不绝。 她们坐在宴厅一角,先是一贯地恭维李雨菲的美貌,再是赞叹她的战绩,最后羡慕一番她的感情生活,然后才开始谈及每个人的需求目的。 李雨菲倒是不讨厌这样的谈话,阿谀奉承总是顺耳的。 她支着下巴,品着香槟,笑眯眯地听着她们说话。 虚假的甜言蜜语,她全盘接收; 言之有物的建议,她看心情听取。 正沉浸在愉快的姐妹茶话会中,一坨狗屎进入她的视野,立刻毁了李雨菲的好心情。 宋晓娜从李雨菲身边经过,“来露台。” 李雨菲斜眼瞅她:“你算什么东西。” 宋晓娜顿足,回眸向她:“王安安,你以前的助理?” 李雨菲蹭地就站了起来,“你要对她做什么!要不要脸啊!” 宋晓娜没有回应,兀自往前走向露台,“我们出来之前,都老实待着。” 余下的女人们茫然不安着,近处有四五个男人佯作无事地聚了过来,松散而密切地将她们逼在这块角落。 李雨菲狐狸眼扫了一圈,摆平眼下的情况并不难,但王安安会一直留在怪谈里。 宋晓娜手下两百号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找个人把王安安拐走轻而易举。 李雨菲放下酒杯,压着怒气交代身边的人,“没事,你们待着吧,我马上出来。” 事到如今,她倒要听听宋晓娜有何贵干。 垂至地面的窗帘一掀一落,露台便于会场完全隔绝。 离开喧嚣华丽的会场,露台上的空气清冷宁静。 宋晓娜在围栏前侧身,看向怒气冲冲的李雨菲,“你真是十年如一日地容易上套。” 哪怕她们的关系破裂至此,李雨菲也还是随便一句话就能勾来。 如此简单,如此容易。 “有屁快放!”李雨菲怒道。 宋晓娜垂眸,看向下方的庄园。 她几乎有了80%的把握,迈出结界就是离开这座怪谈的办法,只差拿李雨菲试验。 这三年,她分明有那么多机会。 “把你的匣子给我。”宋晓娜开门见山,“我向你买。” “买?你有什么啊你。”李雨菲抱胸,好笑道,“信仰力不流通,程煜舟什么店没有,我用得着去你那破地方消费?” 山水轮流转,这还是她说要赔偿眼睛时宋晓娜羞辱她的话。 宋晓娜道,“要求你提,总之,我要你手里的匣子。” 李雨菲挑眉:“你要它干嘛,你知道怎么用?” “当然。何况你也不知道怎么用,那不如给我。” “搞笑呢,凭什么,你银行里那么多钱不用,怎么没给我!” “我说了,条件你开。” “我也说了:不。”李雨菲一字一句怼回去,“要么,你跪下来求我。” 她勾唇,提起一侧裙摆,左脚向前半步,“跪下,吻我的脚,我就考虑考虑,如何?” 宋晓娜忍无可忍低吼:“李雨菲!” “在这儿!”李雨菲愈响地吼了回去,狐眸圆睁,“宋晓娜,从你组织人来城堡告解室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没得谈了!你讨厌程煜舟,打他骂他再扒他一次内裤都行,但你居然想要他的命!” “他的命早就没了!”宋晓娜怒指向会场,“他是个鬼!他不是人!李雨菲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一个鬼混在一群人里,这么明显的阴谋你还要袒护他到什么时候!” 怪谈男友 第319节 “我管他是人是鬼!所有鬼都当过人,所有人都会变成鬼,有什么关系!”李雨菲喊,“鬼就一定坏?人就一定好?谁说的!这世上再没有人比程煜舟对我更好!我亲爹都不如他的一根毛!” 宋晓娜怔怔望着李雨菲,五味杂陈:“好、好,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李雨菲,你自己想一想,你是一个会为了男人放弃人生的女人么?你是吗!” “我是怎么了!” “在这里就不算生活?非得要去外面才叫生活?”李雨菲不耐烦,“外面有什么?虚荣的爹妈、傻逼的弟弟、气死我的前任、表面亲热背地造谣的狐朋狗友和出租房的生活?” “你在外面有家人、有事业,我又没有。”李雨菲喝道,“别一副高高在上、就你聪明的样子,你根本不知道他死后那些年我是怎么过的——这算什么生活!你以为你是什么清醒独立大女主啊,无非就是冷血罢了!” 宋晓娜瞳孔微缩。 她握拳,深深呼吸,半晌的沉默后,徐徐低声道,“尽管如此……三年了,你和他天天待在一起,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在你们高中分手之前,你多少有和程煜舟吵架的时候吧?可这三年,你们有一次不和睦么?” 李雨菲抱胸,“你什么意思?” “你确定你们的感情是百分百真实的么?”宋晓娜直直望向她,“我不相信不存在一丝瑕疵的感情,你的想法真的是你的想法么?你,真的完完全全还是你自己么?” “又来了又来了。”李雨菲翻白眼气笑了,“你除了这套洗脑说辞还有什么?行了!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 “可要是他有能力改变你的视听呢!” “我至少确定我的脑子比你正常。”李雨菲上下扫视她,“看看你的样子,一天天说什么洗脑、什么操纵,还试图杀人,你和疯了有什么两样。” 宋晓娜咬牙,“无论如何,你都不肯相信我说的话,是么?” “你说呢?”李雨菲真是被她逗笑了,她哪来的自信和程煜舟比,“一个拿二十岁女学生来威胁我的人,我脑子有病才会信任她。” 她不信她,连李雨菲也不信她…… “那就不说废话了。”宋晓娜沉声,“把匣子给我!” 她霎时噤声,朝李雨菲身后的帘子看去。 李雨菲亦是扭头,她们都听见了有人靠近的脚步。 宋晓娜立刻抓着围栏翻下。 宴厅距离地面有三米高,得益于这三年的战斗,宋晓娜体质增强了不少。她敏捷地从露台跳下,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李雨菲没有拦她,她早习惯了宋晓娜看见程煜舟掉头就跑。 这两人的关系完全反了过来,从前在学校是程煜舟避着宋晓娜,现在他在宋晓娜眼里就是个会洗脑的恶魔,她看都不敢多看他。 帘子外的窗门被人推开,李雨菲以为来的是程煜舟,却没想到帘子后露出了王安安的脸。 王安安看了看露台,发现只有李雨菲一个人,疑惑道,“雨菲姐,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 “你怎么来了?”李雨菲惊讶,“外面没人拦你?” “有啊!”王安安朝她走来,“外面坐了几个姐姐,我问她们有没有看见你,她们说你在里面,结果有两个男的不让我进来。我当时就感觉不太对劲,和他们说我要喊姐夫了。” 李雨菲夸赞,“机智。不过以后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你自己跑就行了,不用管别人。” “所以刚刚这里怎么了?”王安安问。 “没什么,聊个事而已。”李雨菲不想多提,“倒是你,找我有事?” “啊对了,”王安安眼睛一亮,兴奋道,“雨菲姐,我刚刚听说,你有唯一一张普绪克牌?” “昂,是啊。” “在哪里呀,圣战的时候我怎么没看见?” “你见过的,”李雨菲将牌拿了出来,“喏,就是这张。” “啊?”王安安大失所望,“就这?堂堂女神牌,就只是重置一次技能而已吗?” “倒也不是……”李雨菲也很无奈,“其实它还有个作用,能让我看见每个人灵魂的颜色,不过这技能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反正从来没派上过用场,和没有一样。” “灵魂的颜色?”王安安眨眼,“那我的灵魂是什么颜色?” 李雨菲回忆了一番,“我记得是大片橙黄、一点蓝紫、一点草绿。” 王安安好奇,“拍给我看看!” 李雨菲摇头,“拍不出来的,我早试过了,变成图片和视频后就看不见了。” “那你画一个看看?” “现在?” “唉呀求你啦雨菲姐,”王安安凑到她身边,抱住她胳膊,“我好好奇我的灵魂长什么样子呀。” “行吧。”李雨菲道,“看在你机灵地‘救’了我的份上。” “太好啦!” 李雨菲打开手机里的绘图软件。 画就没有口头描述那么容易了。 她再亲了一次神牌,发动技能后,比照着王安安的灵魂指绘了一张。 “喏,差不多这样。” “噗。”王安安没忍住,“就长这样?” “相信我,我的绘画水平还是不错的。” “这不就是一个彩色的鬼吗?” “对啊,灵魂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雨菲姐你的灵魂是什么样?”王安安抬头看她。 李雨菲眼角上挑,流露出一分难掩的得意,“难以描述的美丽。嗯昂……你可以想象一下,我盛装站在太阳下的模样。” 王安安双手比拇指,“get。简单来说就是美瞎人眼。” “没错。” 王安安忍不住笑,可李雨菲自得时流露的风情确实美得不可方物。 有时候王安安也想,到底是李雨菲的美貌令她有充足的自信,还是她的骄傲自信令她光彩夺目,闪闪发亮。 “雨菲姐,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信呢。”她说完,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赶忙解释,“我不是反讽,我是真的觉得你好厉害、好漂亮,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你都完全不会受外界影响。” “这有什么好问的?”李雨菲嗤笑,“我为什么要在意别人说的话?和我相比,他们一个个长得和猿猴一样。想要和我说话,起码和我一个水准吧。” 王安安笑了,“那你愿意和我说话,说明我的颜值和你一个水准了?” “水准是一个区间,是有范围的,不代表和我一样。”李雨菲抱胸,扫视着她,“不过,我看你很顺眼——光凭这句话,你就知道你的长相在人群里有多出众了。” “噗哈。”这迂回的话逗得王安安忍俊不禁,她举起手机,“没错,我确实非常出众。来吧,纪念我们的第一次圣战,也纪念我第一次穿礼裙,雨菲姐,来一张?” 李雨菲捂住她的摄像头,“这里光线不好,走,我带你去好地方,保证出片。” “真的?” “那当然,都是我拍过照的地方。相信我的审美。” 两人转移了战场。 李雨菲先带了王安安去玫瑰迷宫。 两人在地上捡了些凋落的玫瑰花瓣,李雨菲让王安安兜在裙子里。 她踩着七公分的细高跟跪在草地上拍,对王安安喊:“准备好,我喊一二三,你蹦起来,把花瓣弹上去。笑——使劲笑。” “ok。”当了李雨菲两年助理,王安安与她十分默契。 “准备好,”李雨菲点开相机,“一、二、三——跳…” 王安安高高跃起,裙子里火红的玫瑰霍然扬飞,扑至半空纷纷飘下。 漫天赤红的花雨中,她对着李雨菲灿烂无比地笑。 李雨菲持着手机,迟迟没有按下拍照。 她怔忪着、死死盯着镜头里王安安的灵魂—— 大片橙黄、一点蓝紫、一点草绿……以及,一丝突兀的黑红色。 女孩年轻的灵魂与身体一同忭跃、一同欢笑,沐浴在飘零的玫瑰之中。 暗红色的花瓣落下,最后一片花瓣也飘落在地、再无一丝阻挡遮掩,屏幕中,王安安灵魂里的那丝黑红依旧没有褪去。 它如控制傀儡的丝线,紧紧缠绕在王安安灵魂的脖颈上。 李雨菲确信,自己刚刚绝没有在王安安的灵魂里看见黑红的颜色。 这是什么东西…… 「可要是他有能力改变你的视听呢」 晚风掠过,带来浓夜冰凉的寒意。 李雨菲悬在快门键上的拇指颤颤向旁边移去,最终,它移至镜头的翻转键上。 她听见了王安安在叫她,更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普绪克不止是灵魂女生,也是心灵女神」 「这份能力不是消失,而是被人偷走了」 不会的…不会的……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有这种事情,一定是自己之前没看仔细。 可与此同时,三年前她第一次好奇自己灵魂模样的场景倏地浮现而出。 她趴在镜子上察看自己灵魂时,程煜舟在门口叫她。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 「要是他有能力改变你的视听呢」 指尖一颤,拇指按下了镜头翻转。 李雨菲低头,在屏幕里看见了苍白的自己,也看见了悬在自己身后的灵魂。 密密麻麻的黑红色猝然出现在屏幕中。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六条七八九十——金红色的灵魂被黑红色裹得密不透风。 从头到脖子、到肩膀、到胳膊、躯干双腿双脚,就连脚趾和手指都被丝线缠满,已是一团乱麻,厘不清头尾。 怪谈男友 第320节 那团如黄金燃烧般耀眼的灵魂上挂满了不详的丝线,它们黑压压地勒住了她的灵魂,附骨之蛆般几乎将她原本的光芒隐没,每一条都在贪婪地向内收缩,不知餍足地想要与她更紧更近,直至彼此不剩丝毫空隙! 砰…… 手机滑落坠地,掉进满是落花的草坪。 黑红色的屏幕与满地腐败的玫瑰融为一体。 一点微弱的亮光出现在屏幕里,那是无名指上钻戒的倒影。 ----------------------- 作者有话说:那么多根,其实都是: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别怕] [我是郑建彬][我不是程煜舟] [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揍我,揍了我就不能想郑建彬了] 现在说实话也不会被相信了,嘎嘎。 问:有没有女主不受女配挑拨,非常信任男主的文 有的,有的姐妹。 李雨菲:行了!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 宋晓娜:看呐,继续看啊,你多有眼睛、你多会看呐,谁有你视力好啊。 第142章 失落庄园 “嗬…嗬……” 温暖的床头灯亮起, 程煜舟起身,伸手探向李雨菲,“怎么了菲菲, 做噩梦了吗?” 他想要抱抱她, 指尖尚未触碰,蓦地被她挥开。 那对狐狸眼来回收缩扩张,瞳孔惊怒交加。 程煜舟一愣, 慢慢收回了手,“……菲菲?” “别管我。”李雨菲翻身下床, “你自己睡吧。” 她趿着拖鞋进了浴室,后背潮湿, 出了一身冷汗。 李雨菲冲了个澡,站在镜子面前, 没有立刻出去。 她喘息着,心情尚未平静。 今晚的噩梦里铺天盖地全是黑红的丝线, 乱麻的线条缠满她全身,它们不断收紧, 割进她的皮肤,蚂蟥一般扭动着钻进她的体内。 即使醒来,那个画面也还是令李雨菲寒颤。 她再度打开手机,亲吻神牌, 希望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也只是梦的一部分。 然而前置摄像头一开,满屏都是游动的黑红色。 李雨菲咬牙, 啪地将手机按在洗手台上,恨恨望着镜子。 镜子里,她的灵魂金红交织,纯粹无暇, 不含一丝杂质,和她这些年看见的一样。 程煜舟—— 她是那样信任他,为了他和宋晓娜势不两立,到头来精神失常的不是宋晓娜,而是她! 程煜舟、程煜舟!他竟敢这样对她! 镜子里的灵魂起伏窜动着,如熛升的烈火,熊熊燃烧。 想到这些年自己对程煜舟的安慰、自己向宋晓娜说的那些话,李雨菲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她斩钉截铁地站在他这边,而他又隐瞒了她多少、洗脑了她多少!他就这样不相信她,把她当个ai宠物,只管往她脑子里输入他想要的指令? 李雨菲恨得骨头发痒,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却也霎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些年宋晓娜每次看见程煜舟都和老鼠看见猫一样飞快逃走—— 她不是怕他,是怕被洗脑。 以李雨菲的性格,是绝对要去找程煜舟问个明白的。 可看着屏幕里缠满灵魂的线条,李雨菲迟疑了。 会有答案么…… 去质问程煜舟的结果,是得到答案,还是她的灵魂上又多一条黑线? 结果显而易见。 李雨菲绝无法忍受自己被程煜舟洗脑,继续和他卿卿我我。 现在的她多看程煜舟一眼都扼制不住滔天怒火。 砰—— 李雨菲打开浴室门,一抬眼就看见守在门口的程煜舟。 他忧心忡忡,脸上是溢于言表的担忧,“菲菲,你还好么?” 哈,她还好吗? 亏他问得出这种话! 她要是不好,他是不是又准备给她洗个脑? 李雨菲克制着呼吸,冷淡道,“刚刚经历了圣战,安安肯定害怕,我打算这几天都陪着她。” 她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说话间就要出门。 程煜舟错愕:“现在?这个点你要去她那里吗?” 李雨菲没有搭理,兀自出门,反手将门甩上。 程煜舟想要送她的步子就此停下。 他站在闭合的门前,恍惚间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候的他们就是这样,不,那时候的李雨菲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歉意、动摇和纠结,但今晚,她眼里充斥着愤怒和无法掩饰的厌恶。 发生了什么? 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雨菲拿夫妻吵架当借口,在王安安隔壁待了一晚。 这一晚,她不停对比着摄像头和镜子里的灵魂。 黑红色的线条只会在摄像头里显现,肉眼无法察觉。 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电子设备能捕捉到人眼看不见的东西?像是传说中拍摄到鬼魂的照片? 这些线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李雨菲没有一点儿察觉。 她只在圣战期间使用神牌,而圣战时她自然不可能拿出手机自拍。 在第一次见到这些红线时,李雨菲因不确定灵魂原本是什么颜色,也曾试过记录下每个人的灵魂。 就是那一次,她发现灵魂无法留下影像,遂再未拍摄过。 这次如果不是王安安,她根本不可能发现。 程煜舟真的给她洗脑了么……他往她的脑子里灌输了什么? 程煜舟沟通技巧不差,李雨菲死活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是他必须要靠洗脑才能让她妥协的。 难道他对她做了什么龌龊下流的事情——她就知道表面越斯文的男人,背地里越放荡! 那王安安是怎么回事! 她才来了不到一周,怎么也被洗脑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洗脑的! ……是啊,王安安有什么可洗脑的? 李雨菲拧眉,王安安对他们十分信任,本来就是他们说什么她信什么,她也不会对程煜舟产生任何威胁,程煜舟有必要给她洗脑吗? 也许那黑红色不是洗脑,也许那只是被怪谈污染的证明,又或者是参战计数,参加一次圣战就会多一条线; 再或者是程煜舟一身鬼气,和他接触过的人身上都会留下这个标记…… 一瞬间,李雨菲为程煜舟找到了无数理由。 然而这只让她更加恼怒更加懊丧: 她是那样相信他,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不曾怀疑他。 为什么要骗她…… 手机里陆续有新消息提示。 程煜舟前前后后给她发了七八条: [安安还好吗?] [辛苦你了菲菲,要不要我做点夜宵,给你们送下来?] …… [睡了吗?] …… [我还没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我马上过来] 看着最后一条消息,李雨菲喉咙发紧。 她在“删除联系人”的按键上停留了数分钟,最终还是选择了消息屏蔽。 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再对程煜舟抱有一丝幻想了,这会严重影响她的判断力。 清醒一点,宋晓娜早就警告过她,程煜舟绝不无辜,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燕子,整个庄园都是他的自导自演,他想通过这一切来…来…… ……他想要干什么? 他想要干什么!他到底想要干嘛! 怪谈男友 第321节 洗脑她就算了,为什么连王安安这么无辜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他到底给安安洗脑了些什么! 其他人被洗脑的原因已经难以索迹了,但王安安进来的时间很短,李雨菲把两人相遇后的每个细节都琢磨了一遍。 程煜舟第一次见王安安,是王安安进怪谈的那天晚上; 他对王安安说的第一句话是…… 不记得了。 都快一周了,谁能记得住上周三早上,同事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正常来讲应该是打招呼? 李雨菲苦苦思索。 她记得当时王安安提到了一个假扮她男朋友的骗子,程煜舟就是从这时候加入的对话。 当时王安安说的煞有介事,把她都给整懵了。 她说那个骗子叫…… 李雨菲一愣。 那个骗子叫什么来着? “雨菲姐。” 房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李雨菲骤然回眸,听见门外传来小心翼翼地呼唤:“雨菲姐,你醒了吗?” 打开门,门外的王安安先是端详了一下李雨菲的状态,随后提议:“你已经醒啦?要一起去弥撒吗?” 李雨菲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早上。 “……我就不去了。”她说。 “你还在生姐夫的气啊?”王安安迟疑道,“那一会儿姐夫要是问起你来,我要怎么说呢?” “说我在睡觉吧。”她对王安安用了夫妻吵架做借口,李雨菲神色不自然道,“他不知道我在单方面和他冷战,你就说你不想一个人待着,所以要我陪你。” “那倒是没关系,不过姐夫居然不知道你生气了吗,我还以为他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怎么会连你生气都没发现啊。” “呃……” 李雨菲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她每次说谎都能被别人识破, 连盲目信任她的王安安现在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觉得逻辑不畅。 好在她在王安安心中的基础信任值很高,王安安没有过多纠结,“雨菲姐,你不去弥撒就算了,晚上的女神巡游要怎么办呀?” 李雨菲一愣。 要命,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个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她哪有心情想这个。 “不需要早点化妆做造型吗?” “不急,还有一个白天呢,我就算素颜巡游又怎样。”李雨菲糊弄了两下,惦记着另一件事,“对了安安,你刚来这里的时候,和我说的男人叫什么来着?” “男人?”王安安疑惑。 “就是你说,冒充我男朋友的那个骗子。” “哦,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王安安回想着,“我有点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叫什么来着……唔,你突然问我,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 李雨菲诧异,“你想不起来了?” “不可能啊,安安。”她忍不住上手,搭上王安安的肩膀,“你再好好想想,那天你重复了好几遍他的名字呢。” “……唔,我真的想不起来了。要不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看着王安安茫然的双眼,李雨菲脊背一阵发凉。 她检查了王安安的手机,两人惊讶地发现,王安安的列表里根本没有所谓的骗子。 王安安念叨着“怎么会”,反反复复刷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个她印象中的男人。 至此,程煜舟对王安安洗脑的内容真相大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嫉妒? 可她脑子里至少还有九任前男友的记忆,只抹去一个有什么意义? 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程煜舟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送王安安去弥撒后,李雨菲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错开程煜舟的出门时间,独自往大门走去。 她拿着神牌和手机。这个时间点,整个庄园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待在礼拜堂弥撒。 城堡礼拜堂的落地窗清晰可见坐在里面的信徒,李雨菲斜站在树荫下,这是圣台上程煜舟的视野盲区。 她对着窗户打开摄像头,亲吻神牌。 下一刻,礼拜堂内的灵魂出现在了手机屏幕里。 黑红色的丝线出现在屏幕里,一条、两条……每一抹灵魂上都缠绕着丝线! 或多或少的线条束缚在所有人的灵魂上,撤掉手机,那些红线又消失不见,只余一抹抹轻盈的灵魂。 这座城堡里的人,无论灵魂还是肉身,全都朝向着程煜舟;无论灵魂还是肉身,都已彻底沦为程煜舟的傀儡。 李雨菲咬牙,转身往庄园外跑去。 这里没有她要的答案,整个庄园只剩被程煜舟洗脑的人偶,她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公交停摆,司机还在庄园里听程煜舟传教。 李雨菲转向车库,她的电瓶车钥匙又在程煜舟手里!还不知道上次回来程煜舟有没有充电! 难言的崩溃让她烦躁不堪,寸步难行间,倒真给她逼出了一个急智。 李雨菲掉头跑向马场。 她记得,城堡是有养马的。 好消息,有马。 坏消息,她不会骑。 和最小的一匹白马四目相对,李雨菲试着按住它的脖子,翻身上去。 刚一碰到马鬃,白马便甩头打了个响鼻。 啊,臭烘烘的,好可怕! 李雨菲手忙脚乱地围着马捣鼓了半天,急出了一身汗也没坐上去。 最后,她抱着马棚的柱子,升旗一般爬到了柱子顶部,双手交替抓握着棚顶的横梁,以爬云梯的方式把自己吊到了马背正上方。 她挂在空中,双腿打开,小心翼翼地对准了马背—— 松手。 好痛!马鞍好硬! 耻骨、耻骨要裂了!早知道就先垫两块卫生巾了! 马棚不高,坠下后距离马背不过三四十公分,可李雨菲还是痛得眼前一黑,飙出了泪。 畜生!畜生啊!畜生的程煜舟—— 草他妈的…呃不太尊重方阿姨,草他爹…她才不要草程延东。 啊啊,畜生的程煜舟! 他在床上没办法把她草得合不拢腿,床下干得这些草蛋事倒是让她痛得合不拢腿,他妈的…呃不、他爹…啊啊啊啊啊总之她草他程煜舟!! 钟声第二遍响起,今天的晨间弥撒结束。 第二教堂·礼拜堂 宋晓娜夹着《圣约》出门时,瞥见门口似有争吵。 离得远,听起来似乎是程派的人来了。 宋晓娜懒得理会,但今天围堵的人格外多,影响了她的通行。 “都在干什么。”她走向人群,扬声道,“别堵在路口。” “宋小姐!”见了她,围聚的宋派们立刻让出路来,纷纷激动道,“他们太嚣张了!居然直接进了我们的教堂!” “宋小姐,把她抓起来!不然他们真以为我们第二教堂的人好欺负!” 随着人群散开,走至前方的宋晓娜骤然顿足。 她讶异地看着站在路灯下的女人。 女人抱着一侧胳膊,半垂着头,别扭不自在地抬眸,看向了她。 她头发乱糟糟的,皮筋都没有扎一根,被风吹得蓬飞翘角。 这人独身闯进了第二教堂,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一匹白马。 见了她,她尴尬地开口,低低喊了声:“宋、宋晓娜。” 她尚未开口说明,只这身打扮、这声磕巴的‘宋晓娜’,宋晓娜便知晓了她的来意。 浑身陡然一轻。宋晓娜如释重负地长叹了一口气。 如在黑暗里禹禹独行三年,终于看见了同行的火光。 她向来更喜欢独立作业,对合作嗤之以鼻,但这场孤立无援的战斗实在是持续太久太久。 她无人可信、无人敢信,即便是抱有死志的男友,都会在顷刻间被程煜舟洗脑操控,倒戈相向。她甚至不能相信她自己,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也成了程煜舟的傀儡。 三年,一千个日日夜夜,宋晓娜精疲力竭,已然崩溃,几要放弃。 所幸,在她心力耗尽的前一刻,这场暗无边际的战斗终于照进了一丝光亮。 李雨菲,她总算来见她了。 ----------------------- 作者有话说: 怪谈男友 第322节 第143章 失落庄园 “你衣衫不整地来见我, 想来是发现了什么。” 将李雨菲带回自己的住所,宋晓娜给她倒了杯水,“说说吧。” 李雨菲目光躲闪, 良久不知如何开口。 “抱歉……”半晌, 她耷拉脑袋,“我之前对你…”“我让你说你发现了什么。” 李雨菲顿住,怯怯看向她。 宋晓娜呵笑, “你丧家之犬的模样我要留着好好欣赏,现在时间太紧, 程煜舟发现你不见了,马上就会找来, 我可不想这么仓促地接受你的忏悔。” 李雨菲本能地想要骂她,一张口, 又哽咽地说不出来话。 “宋晓娜。” “嗯?” “我以前,是不是经常误会你啊……”她说。 宋晓娜一愣。 李雨菲抬眸, 一路策马狂奔,那双狐狸眼被风刮得有些泛红, 她小声问她:“我是不是,经常被他耍?” 宋晓娜沉默。 李雨菲是最大的突破口,她必须站在自己这一边,绝不能让她跟程煜舟和好。 片刻, 她模棱两可道,“你现在发现, 也不算太晚。” 李雨菲抿唇:“我是不是很蠢……” “你现在发现是不是太晚了?”这就不用模棱两可了。 李雨菲恨。 宋晓娜打断她的情绪性发言:“别再浪费时间了,赶紧把你这边的情况汇报一下。” 李雨菲抱着杯子,哼哼唧唧的讲述,讲着讲着杯子一放, 开始破口大骂。 听完这篇充满个人情绪的发言,宋晓娜不由得感叹,这些年自己对李雨菲的劝说也不是完全无效。 如果不是她反复向李雨菲灌输程煜舟会洗脑的事实,李雨菲看见那些线条绝不会往洗脑的方向上想。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宋晓娜冷静道,“我们的诉求可能不太一样,我要先确定你的目标。” 李雨菲头脑一热来了宋晓娜这里,她只想见到她、和她道歉,至于别的还未细想。 “我当然是想要知道程煜舟在搞什么,想知道他骗了我多少。” 宋晓娜一针见血:“但你清楚,想要从他口中得到实话已经不现实了,或者说,我们根本不能分辨他说的是不是实话。所以你没有质问他,选择找了我。” 李雨菲讷讷点头。 是这样。 “说得直白点,你的诉求基本达不成了。”宋晓娜道,“行了,你的目标晚点再谈,先听听我的吧。” “我就一点:离开。” 李雨菲瞅她:“你这不是比我的还难达成么。” “在这之前,我先问一句,你带着那个匣子吗?”宋晓娜问。 “当然没有,我随身带那个干嘛?” 宋晓娜不由得失望,又毫不意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你放在哪了,不会是程煜舟的卧室吧?” “昂,你怎么知道,”李雨菲惊讶,“我就放在床旁边的柜子里。” 宋晓娜扶额。 这下是彻底拿不到了。 “干嘛,”李雨菲皱眉,“那匣子到底有什么用,你要它做什么?” 宋晓娜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向她解释:“在我看来,杀死程煜舟是最稳妥的办法。” 李雨菲脸色微变,欲言又止,最后嘀咕:“可他,是杀不死的啊。” “所以我才需要那个匣子。” 李雨菲不解:“那有什么用?” “原版传说中,普绪克打开装有冥后美貌的匣子后死了。” “《圣约》里,经历三场磨炼的厄洛斯饱经风霜,他不想被普绪克看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于是打开了匣子,想从中取得一点冥后的美貌,结果也死了。” “厄洛斯是正神,最初的神话里,他甚至是三位原始神之一,可在打开冥后的匣子后,依旧身死。” 宋晓娜眯眸,“换而言之,那个匣子里的力量,足以弑神。” “何况程煜舟拿的牌,还就是厄洛斯。” 不仅是牌,整个怪谈从头到尾,程煜舟都在代入厄洛斯的角色。 宋晓娜笃定,那个匣子一定能对程煜舟造成不小的伤害。 李雨菲听懂了,她怔怔望着宋晓娜,对宋晓娜的认同和对程煜舟的不忍交替闪现,拉扯犹豫。 宋晓娜看到了这份踌躇,听李雨菲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话方式,她就知道,她下不了手。 李雨菲再恨、再气程煜舟,也不至于将他杀死——一个在法治社会活了三十年的正常人,通常情况下都很难亲手杀死身边的熟人。 李雨菲是,程煜舟也是。 “这是我原本的计划,我有九成九的把握成功。可如果你不愿意,我倒是还有另一种方法,第二种方法虽然不伤害程煜舟,可对你,就有风险了。” “什么办法?”李雨菲马上问。 “我要你离开这里,迈过结界。” “为什么啊?”李雨菲睁眸,“用我的死去惩罚程煜舟吗?” “不要吧,我不是怕死啊,造成这个局面我肯定有责任,但…会不会还是程煜舟死掉更直接有效一点。严格意义上讲,我是不赞成用女主的死去惩罚男主的那一类观众。” “……”看来她这次是真生气,连让程煜舟去死的想法都萌生了。 “李雨菲,你觉得程煜舟是个什么样的人?”宋晓娜问。 “昂?”这问题问得李雨菲猝不及防。 “更直接一点,你觉得他是个毫无顾忌的杀人狂魔么?” 李雨菲抿唇,没有说话。 今天之前,她肯定会不假思索地反驳;但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想为程煜舟作保。 “不知道,”她抱胸,冷硬道,“我的脑子都不一定是我的了,没法思考。” “那你还记得,程煜舟曾承诺过你,不会有任何不可挽回的牺牲么。”宋晓娜道,“你当时猜想,死掉的人可以复活,但三年过去,一点复活相关的信息都没有出现。” “我也问过他。他每次都说让我放心…”李雨菲一顿。 不需要宋晓娜说,她自己霎时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就这样相信了程煜舟? 人命关天的大事,三年都没有线索影子,为什么程煜舟糊弄一下她就不追问了? “混蛋!”她恨恨咬牙,一拳砸在桌上,“他又骗我!” “这一点也许程煜舟确实没有说谎。” 李雨菲幽怨:“你怎么帮他讲话。” “我只是从理性上分析,他没有骗你的必要。”宋晓娜提醒她,“按你的说法,他轻松就抹除了你和王安安对于你前男友的记忆,说明他完全有能力让你彻底忘记或直接接受死人的事实。” “这里的死亡和外面不同,人死就算了,连随身物品都会一起消失,这未免多此一举,除非,那些物品还有用——它们的主人还要继续使用它们,所以它们才必须回到主人手里。” 李雨菲歪头,茫然眨眸。 “程煜舟多次用‘游戏’来比喻这里,你给我的录音中,他也让你把这当做一场游戏。”宋晓娜道,“诸多的细节让我不得不猜测,这里的确就是一场大型游戏,而死亡,就是退出游戏、回归现实的方式之一。” 她的语速有点快,李雨菲消化了一会儿,又疑惑,“可这些都只是推测啊。” “嗯,所以我不想往这个方向实践。” 所以她耗了三年,迟迟没有拿李雨菲实验。 “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第一条,用冥后的匣子杀死程煜舟。这个方法无论成败都不至于不可挽回。” “等、等下,所以想要离开,除了杀死程煜舟,就得杀死我们自己?”李雨菲震撼,“就算我们愿意自杀,那其他人怎么办?他们会信吗?” “这就是我说的,‘对你有风险’。”宋晓娜看向她,“要自杀的不是‘我们’,只是你。” “我?” “这里程煜舟为了和你长相厮守而建造的怪谈,被他关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维持怪谈运转的燃料,如果你不在这里,那留我们在这儿也就没了意义。” 宋晓娜断定,“程煜舟无法离开怪谈,只要你迈出结界、离开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李雨菲愣愣地望着她。 一天之间,太多信息涌入她的脑海,她有些混乱。 真的像宋晓娜说得那样么? 程煜舟弄出这么大一个地方、把那么多人卷进来,就只是为了见她? 他到底给她、给这里的人洗脑了些什么内容? 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雨菲弄不清程煜舟的想法,那就不管他,先弄清楚她自己的想法: 对于程煜舟,她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 李雨菲陷入了比重逢时更深的迷茫。 宋晓娜将她的挣扎困惑看得一清二楚,冷声提醒:“我理解你不忍心杀他,可你应该不至于到这时候还要袒护他、还要拿我们几百号人的命去成全你和他的伟大爱情吧?” 怪谈男友 第323节 “我…”湿重的咸涩堵塞了李雨菲的口鼻,她咬牙,“我当然不会!” 她恨程煜舟欺骗了她,这一天里,她曾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程煜舟,武断地推翻对他的所有认知。 程煜舟的一切都是伪装、一切都是笑里藏刀,他面目可憎、罪大恶极,他根本就不喜欢她,所做一切都是演戏,他戏耍她、笑话她,他们之间的感情全都是她的自以为是!全都是假的! 情绪爆发之后,李雨菲将有关程煜舟的所有记忆全都涂黑打叉,强硬否定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可在宋晓娜说出“只要你迈出结界、离开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时,李雨菲说不出一句反驳。 在熊熊的愤怒恨意中,李雨菲内心深处竟依旧清楚地明白,宋晓娜说的没错—— 她们都清楚,宋晓娜这一结论的前提是,程煜舟深爱她。 唯有程煜舟深爱她,他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放弃这座怪谈。 程煜舟离不开庄园,她踏出结界的那一刻,便是彻底与他阴阳相隔,不复相见。 届时这里的一切都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他自然会放过其他人,让他们回家。 「李雨菲,你觉得程煜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毫无顾忌的杀人狂魔么?」 他怎么可能是丧心病狂的杀人魔…… 程煜舟,他不过是个被父亲虐待也不曾报复反抗、是个脾气好到气死她的混蛋。 他是个赚了那么多钱,最大的爱好也就是看点爱情小说的白痴; 是个被她看一眼就脸红害羞的窝囊废。 ……要命,怎么越想越真的像是刑侦剧里的杀人魔了。 也许程煜舟真的会杀人,但她不能两眼一闭,将他对她的心意悉数推翻。 李雨菲垂眸,望向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实在是一枚昂贵的钻石,它被精挑细选、被用心打磨,不管在外面的世界还是在诡异的怪谈,不论哪个世界它都晶莹剔透、熠熠璀璨。 而它,也正是这场怪谈的引子,是近千人噩梦的源头。 她与它理当承担这份罪责。 李雨菲看向宋晓娜:“好,我答应你,我现在就离开结界。” 宋晓娜谨慎审视着李雨菲,她的眼神坚忍澄澈。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被精神控制的眼神,李雨菲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优柔寡断。 “你真有这个决心?”宋晓娜不觉展眉。 “当然。我绝不会反水。” “这是关乎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大事,我还是担心你会心软,偏向程煜舟。” “都说了我不会的!”李雨菲懊恼,“我有时候是很冲动,但也不至于这么拎不清。” 宋晓娜看向她手上的戒指,“那就把戒指给我。” 李雨菲顿住:“昂?” 宋晓娜挑眉嗤笑:“不舍得?” “我、我没有!”李雨菲把戒指塞给她,“可以了吧!够证明我的决心了吧!” 捻着这枚华丽的钻戒,宋晓娜满意,“嗯,这我就放心了。” “那我走了。”李雨菲转身出门,被宋晓娜拦住,“等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不抓紧的话他肯定马上就要来了。” “你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消失,他肯定先是在庄园内搜寻,拿我们这些最后见过你的人开刀,反复折腾我们。”宋晓娜道,“你必须在他面前、当着他的面离开怪谈,那样他才会彻底死心。” “当着他的面,我还走得掉吗?”李雨菲怀疑。 “所以地点要选在结界前,最好一步就能跨出结界。” “这也还不够保险,还要再加一道保障。”宋晓娜道,“你能看见灵魂的颜色,判断每个人有没有被洗脑,是么?一会儿我们把没有被程煜舟洗过脑,或者洗脑程度轻微的人挑出来,组一个行动小队,必要时刻帮你拦住程煜舟,为你争取时间。” “他似乎不止是有洗脑的能力,”李雨菲担忧,“其实他还有鬼力。” 宋晓娜拧眉:“鬼力?” “嗯,他用特殊的力量改变过室内布局,类似于凭空造物的能力。” “那应该就是他制造这座怪谈的能力了。”宋晓娜思忖,“既然如此,约程煜舟见面的地点一定要离结界足够近,你们之间的距离也要尽量拉大一些。一有变故,你决不能犹豫,立刻往结界外冲。” “还要约他见面啊?” “不约他,怎么让他看见你走出结界?”宋晓娜抱胸,“何况,你不是有话想要找他问个清楚么。这次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得知真相了。我不在乎你会不会后悔,但我担心他会不会再找到我们、再开启一座怪谈——总而言之,有些事情还是要弄清楚。” “但他会洗脑啊,我怎么弄清楚?” “力的传播需要媒介。据我这些年的观察,程煜舟应该还没有隔空洗脑的能力。”宋晓娜说,“我的建议是,把你的眼睛蒙上,先排除掉视觉传播的途径。” “接着就是我说的,组建行动小队。” “必须有程煜舟不知道的第三方暗中旁观,确保你不会被他洗脑。” “一旦你的行为出现异常,我会让潜伏在旁的小队人员把你强行推出结界,没问题吧?” 如果程煜舟不知道旁边藏着人,那这确实不失为一个防洗脑的好办法。 “可以。”李雨菲同意。 “又能藏住那么多人,又离结界足够近……”宋晓娜思索,“我知道个地方。在这之前——你手机一直在闪,先给程煜舟回个消息吧。 “我不指望你能让他不起疑心,但在约定的时间前,绝不能让他接触到你、把你带回去。这信息要怎么编辑,应该不用我教你?” 李雨菲撇嘴。 对宋晓娜愧疚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宋晓娜那无时不刻的女领导架子也是真的烦人。 “ok,暂时这样。一会儿我把人叫过来,你就在房间里看,谁的灵魂上没有线条就告诉我,我去组建小队。” 确定了计划,两人分头行动。 暮色降临,最后一抹余晖沉入西山,李雨菲渐渐惴惴不安。 她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庄园。 数年过去,这座庄园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最初来到这里时,只有她和程煜舟。 那天的程煜舟一定是高兴的,可她完全想不起来他是什么表情,只记得他轻快温和的嗓音。 他向她介绍这座了不起的建筑,期冀地告诉她,这就是他们要结婚的地方。 他打量着她的脸色,也许是注意到了她的抵触,所以也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很多地方都没看过就匆匆离开。 初次踏入这座奢靡的庄园,李雨菲虽然为其震撼,但再宏伟、再华贵的建筑,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一座囚笼,是她被父母卖给程煜舟的结局。 再来这里时,这里有了游客,却愈发寂寞冷清。 一种难言的孤寂回荡在此,令李雨菲不觉流泪。 三年,她和程煜舟一起看着这里越来越热闹、越来越丰富。 在她欣然接受余生在此度过时,真相却在她眼前猝然揭开。 她要走了。 她向来不管别人死活,自己舒心就行,可如果眼下的幸福要用成百上千人的痛苦堆砌,那又如何谈得上舒心。 李雨菲握着失去戒指的无名指,在心里默默告别。 程煜舟,她要走了。 九年前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今晚,她会向他好好说一声再见。 房门被叩响,李雨菲抬眸,与门口的宋晓娜四目相对。 宋晓娜手上拿着一截不透光的缎带,“走吧,到时间了。一会儿我用缎带蒙住你的眼睛,祈祷程煜舟的洗脑是靠视觉传播的吧。” 第144章 失落庄园 约见的地点在第二教堂西北侧的小林园。 李雨菲给程煜舟发了信息, 告诉她自己在这里,让他过来“接她回去”。 天色昏暗,她走过来没看见一个人:“我挑选的那些人呢?” “就在这里。” “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没看见就对了。”宋晓娜扫向周围暗灭的路灯, “我把这片的电也断了, 如果程煜舟老实站在我们指定的位置,是看不见潜伏的其他人的。” “时间差不多了,你就站在这里, 以防万一,我也要和你保持足够远的距离。防止你听不见我说话, 戴个耳机。” “真能行吗?”李雨菲不免焦躁,“我看要不然还是现在直接走了得了, 你站在这里录个像…出了结界就会变成尸体,都不用录像, 他来了看见尸体不就知道了么。” 宋晓娜眸色微暗,“重要的是情报。如果他能反复开启怪谈、或者有把你抓回来的能力, 那你这一次的离开就毫无意义。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尽可能多的获取真相。李雨菲, 我们那么多人能不能离开,全都指望你了,你千万要想清楚。” “我试试吧。”李雨菲蹙眉,戴好单侧耳机。 被蒙上眼睛之前, 她又忍不住扫了圈四周,“你确定这里真藏着人?别到时候我问不出来, 又被程煜舟带回去了。”那真是鸡飞蛋打。 “想想怎么套话,少操心我的部署。”宋晓娜帮她系上缎带,确认她看不到外面。 “我走了,你站在这儿别乱动。” 世界一片漆黑, 失去视觉,李雨菲不免紧张:“这里是不是有点远啊,我要不要再往结界靠一点儿?” “足够了,离得太近,万一你激动起来,聊到半截把自己晃出去。” “我才没那么蠢!” “呵。” 怪谈男友 第324节 宋晓娜走向自己的站位,看着时间。 李雨菲的消息发出不过十分钟,程煜舟就出现了在她眼前。 “菲菲!”他看见了蒙着缎带的李雨菲,也看见了宋晓娜,脸色霎时难看。 “站住!”宋晓娜高喝。 远处的李雨菲一震,隔着缎带下意识望向程煜舟声音的方向。 程煜舟对宋晓娜的呵斥充耳不闻,径直朝李雨菲走去。 宋晓娜高喊:“李雨菲,往右一步!” 随着她的声音,李雨菲向右移动,距离结界更近了一步。 程煜舟登时反应过来,蓦地看向宋晓娜。 “程煜舟,我不建议你在这时候对我洗脑。”宋晓娜余光扫向李雨菲,“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雨菲可都听着呢。” 程煜舟沉声:“你利用她。” “毕竟你唯一不敢深度洗脑的只有李雨菲,除了她,谁能帮我见证今晚发生的事情?” 李雨菲愣了愣:“等下宋晓娜,什么深度洗脑?” 她可没听说过洗脑还分深浅的。 宋晓娜瞥向她,“你还没发现么,只要有人提醒,你就很容易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常。比如,关于程煜舟没有回答你复活相关的事宜,你马上就能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被他洗脑了。” 她复又望向程煜舟,“程派几号百人,里面不乏刺头、流氓,可他们都对程煜舟唯命是从。他的洗脑能力应该不至于那么粗糙简陋,让人一戳就破。” “李雨菲不是什么聪明人,她反应那么快的原因无非两种。” “要么因为她是普绪克,心灵操纵在心灵女神本尊身上起不了太强的效果;” “要么就是,你自己也知道把偷来的能力用在本尊身上有多么无耻,所以没有对李雨菲施加太强的操纵。” 程煜舟不发一言。 “你不说话,是因为我说对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沉冷开腔,“你要对她做什么!” 宋晓娜抬手,“会洗脑的只有你,我可没有作弊的能力。你应该知道,是李雨菲主动来找的我。” “没错!是我自己发现了你的真面目,是我来找宋晓娜帮忙的。”李雨菲喊,“程煜舟,你给我说清楚,这个庄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瞒了我什么,都往我脑子里灌了什么!” “好、菲菲,我向你坦白。”程煜舟焦急向前,“我们回去,我回去就和你说清楚。” “站住!”宋晓娜厉喝,“李雨菲!” 不用她说,李雨菲自己就又往右侧挪了一步。程煜舟焦心如焚,“菲菲危险,别再过去了!”“那你就别过来!谁要和你回去啊,你把我洗脑成了傻子,现在还把我当傻子?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清楚!” 李雨菲距离结界不过一米,害怕她走出边界,程煜舟立刻妥协,“我不走、我不走了,菲菲,你千万别动。” “你也别动!”宋晓娜冷声,“我们既然站到了你面前,就再没有回头路了,一旦我有任何不对劲,李雨菲就会立刻踏出结界。这么近的距离,奉劝你还是谨慎些。” 她堵死了程煜舟洗脑的路,“我知道你还有别的特殊能力,但靠暴力豪夺——程煜舟,别忘了你母亲的下场。你要李雨菲成为第二个方玉舟么?” 这话如穿心之针,立即令程煜舟再难前行寸步。 “什么?”李雨菲看不见,听了宋晓娜这话怒道,“程煜舟,你还想对我动手?” “不、不我没有……”凝聚在程煜舟指间的黑烟顿时消散,他声音发颤,“菲菲,我怎么会那样对你……” 他怎么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方玉舟…… “你最好没有!老实把话说清楚。” 程煜舟敛眸。 他闭了闭眼,“我说,我什么都说,菲菲,求你千万别动。” 没有过多的叙述,怪谈的来龙去脉李雨菲其实基本都已知晓,只是从前个别部分被程煜舟用了春秋笔法遮掩隐藏。 “所以死亡就是离开怪谈的方法?”宋晓娜直击关键。 程煜舟摇头,“大致如此,也并非全部,譬如,自然死亡和一些病理性死亡,是不算在其内的。” “那我就问,是不是跨出结界就一定能离开?” 程煜舟沉默片刻后,颔首。 “既然如此,你何必紧张,李雨菲迈过结界也不会有事。” “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迂回反复,”程煜舟冷淡道,“你无非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的不能离开怪谈。” 宋晓娜抬眉,没错,她就是想知道。 “我不能。”程煜舟明言回复,“我离不开这里,迈过结界对我来说就是彻底‘死亡’,这座怪谈也会就此消亡。” “你敢起誓,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实话么?” 程煜舟颔首,“都是实话。” 宋晓娜不容余地道,“我要你对着李雨菲起誓。” 他霎时抬眸,漆黑的眼眸在黪黩苍茫的暮色里透出冰凉的阴戾。 他没有立刻说话,李雨菲顿时焦躁,“你为什么不说?你又在骗我?” “不、菲菲,我没有。”程煜舟疾声。 “那你发誓啊,像她说的那样用我的命…不对,为什么要用我发誓?” “谁让他自己的命已经没了。除了你,还能用什么?神吗?”宋晓娜嗤笑,“一个把神像摆在一楼、自己卧室建在七楼,每天睡在众神头顶的男的,对神能有什么信仰。” “如何?”她直勾勾盯着他,“程煜舟,你敢以李雨菲的命起誓么?” “……”两人视线相对,没有开口,无声的质问在空中流转。 半晌,程煜舟望向距离结界不过几步之遥的李雨菲,妥协道,“我发誓。菲菲,我向你发誓,刚刚所说全部是实话。” “很好。”宋晓娜睁眸,眼里划过一丝欣喜。 “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全都说了。”程煜舟哀求,“菲菲,我可以过来了么?” 宋晓娜想知道的答案,程煜舟已全部给出,但李雨菲还没有得到她想要的。 她拧眉,“程煜舟,你到底对我做了…” “李雨菲!”宋晓娜的声音骤然尖锐,“小心,他朝你过去了!” 她的声音又急又利,李雨菲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慌乱之下本能后退。 “菲菲别动!”程煜舟呲目欲裂,伸手向前,几股黑雾迅疾扑向李雨菲,缠上她的手脚,将她固定在原地。 他朝她跑去,这下李雨菲听见了动静,登时大喊:“程煜舟,你给我站住!” “菲菲——” “滚开!别过来!别靠近我!”李雨菲在黑雾中挣扎着,再无心去厘清个中缘由,“你给我停下!” “程煜舟!”宋晓娜倏地出声,程煜舟仇恨地朝她望去。 他太贪心了。 起初是想让李雨菲安心,所以留下的宋晓娜; 后来又怕宋晓娜死亡或行为异常,让李雨菲起疑; 再后来,为了制造内斗、获取更多负面能量,他养匪一样养着宋晓娜和她手下那帮人。 他以为逼得宋晓娜对他出手、引导李雨菲跟她反目,就不会出现意外。 是他自以为是。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李雨菲对宋晓娜的信任,以及宋晓娜挑拨离间的手段,以至于落得现在这个局面。 “程煜舟——”宋晓娜扬手,朝他掷出什么。 她笑着,报复似的畅快恶毒,以和表情截然相反的语气,沉痛道,“你够了!别再逼李雨菲了,她根本不需要你这种自私的爱!你这样和程延东有什么两样!” 他和……程延东一样? 一道银色的弧线落在了草地上,悄无声息,令程煜舟如坠冰窟。 他怔怔看着落在地上的那枚戒指。 没有灯光,仅一点昏暗的天光,钻石便能折出璀璨的火彩。 它没在草里、沾了尘泥,被主人弃如敝履。 “没错!放开我程煜舟!”蒙眼的缎带下,李雨菲呼吸湿重,她高喊,“我回我的世界,你也…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们结束了,到此为止,别再纠缠不休!” 程煜舟呼吸发抖。 他僵立原地,四肢头脚像是被冻结,又像是透了风,这具伪装而出的躯体有了破口,每一缕风都从他身上带走体温、带走活人的热度。 许久,他慢慢弯腰蹲下,捡起了那枚被丢弃的戒指,身体仿若腐朽般迟缓。 “可是菲菲……”他痴怔望向她,紧握着那枚戒指,紧紧拽着最后一条蜘蛛丝,“你答应过,会陪着我的。” 缎带隔绝了彼此的视线,他声音中的颤抖传入李雨菲耳中,让她蓦然想起十多年前,她第一次向他提出分手时他的反应。 那天,她连看都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李雨菲咬牙,他是不是又在给她洗脑了?他是不是又在操纵她? 一定是这样! 否则她为什么开始心软、开始迟疑? 不、不可以,她不能再背叛宋晓娜,不能假装看不见成百上千的受害者。 “你还好意思和我提承诺?”她愤怒道,“谁知道那些话是我自己说的,还是你操纵我说的!那根本就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程煜舟睁眸,“是我……操纵你说的?” 那般眼神,他的灵魂都碎在了落地的戒指下,心神俱裂。 冷眼观察的宋晓娜开口:“可以了李雨菲,快走!” 听到指示,李雨菲剧烈挣扎起来。 她的力量不可思议,在程煜舟分神的情况下,竟震得黑雾动摇。 怪谈男友 第325节 “不要、菲菲、不要……”程煜舟踉跄朝她而去。 他握着戒指站起来,倾身向前的刹那,一侧树木假山后蓦地飞扑出几道人影。 李雨菲一怔,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 是宋晓娜安排的人吗? 对的,她们约定好如果她被程煜舟控制了,就安排别人把她推走。 但这人抱着她干嘛,推啊!把她往外面推啊! 疑惑之际,她听见了宋晓娜的高喝,“快!就是现在!” 抱着李雨菲的人依旧不动不响。 怎么回事?是推她的人也被洗脑了吗? 难以言述的慌乱袭上心头,李雨菲管不了许多,扭头往身后男人胸上一蹭,把缎带蹭开了一条缝。 当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切时,李雨菲心跳兀地骤停。 以“快走”为号,埋伏在点位上的行动小组迅速出击。 按计划,程煜舟已走入预计点位。 四人一同扑出。 程煜舟的力量、他的心神、他的注意力、他的一切都集中在了濒临结界的李雨菲身上。 猝不及防地猛力一扑,他被重重推到在地,膝盖以上全部摔出结界。 “把李雨菲带回来!”注意到李雨菲已挣脱缎带看见实情,宋晓娜对李雨菲身后的男人下令,“带到我身边来!” 她没有错过李雨菲震愕的眼神,也明白李雨菲为什么会那样看自己。 宋晓娜默然不语。 她怎么可能真的拿她冒险。 该以死赔罪的,只有程煜舟而已。 ----------------------- 作者有话说:宫白蝶:被妻子随口诛个心就方寸大乱了,真是脆弱啊,甜宠文的少爷就是温室里的花朵,一点风雨都禁受不起。 (不知道在骄傲些什么)(也不知道甜宠文在哪里)(可能是比较出来的甜宠吧) (至于露露: 不关心,不在意,小狗只专注主人和自己)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一旦吵架,句句都能精准扎心。 三个青梅竹马聚一块,没两句就能破一次大防。 第145章 失落庄园 “程煜舟!” 眼前的变故令李雨菲头脑一阵空白。 不…不是这样的……她是想自己离开, 想让程煜舟对她死心、对留住她这件事死心,从而放弃怪谈、放其他人离开! 她只是想拨乱反正,让错位的人事物都回归原本的位子而已……为什么是程煜舟被推出了结界, 离开结界……他会死的! “放、放开!”身后的男人还禁锢着她, 李雨菲焦心如焚,猛烈挣扎起来。 “抓住她!”宋晓娜一边警惕着被扑倒在地的程煜舟,一边喝道, “控制住,别让她犯蠢!” “滚开, 我让你放开!”李雨菲一个肘击,身后的男人张嘴, 痛到失声,整个人都软散了。 见李雨菲不管不顾奔向程煜舟所在之处, 宋晓娜忍不住怒骂,“该死!” “程煜舟!”李雨菲扑到他尚在结界内的脚旁, 手脚冰冷地探向他,试图将他拖回来。 “李雨菲!”宋晓娜嘶吼, “你要我们几百号人陪葬吗!” 李雨菲抓在程煜舟裤子上的手登时僵住。 见这话有效,宋晓娜接连喊道,“我们已经被囚禁三年了,要是这一次失败, 你觉得还会有下次机会吗!李雨菲,你觉得程煜舟会放过我吗!” 李雨菲彻底顿住。 宋晓娜马上对左右四人使了个眼色, 一边继续喊话,一边让他们悄悄靠近,拉住李雨菲。 “三年啊!这三年你是怎么对我的?可我从来没有把你推出结界外,和你单独见面那么多次, 也从来没有对你下过手。你现在把他拉回来,你对得起我吗李雨菲!” “我…”李雨菲动摇回身。 她扭头望向宋晓娜的刹那,悄然靠近的两名队员立即擒拿住她,将她从程煜舟身边拖走。 她被贴地拖拽,远离了程煜舟,她可以挣脱,但她应该挣脱么? 她答应了宋晓娜,不会背叛她。 尽管宋晓娜欺骗了她,可她没有一句话不在理上。 那么多人还在怪谈里,这时候把程煜舟救回来,那就真的是功亏一篑,并且再无成功的机会了。 可是程煜舟、程煜舟…… 理智和情感撕扯着心神,李雨菲已顾不上自己被当做货物拖行,她怔怔看着倒在结界外的程煜舟,那天加油站爆炸的监控蓦地在她眼前闪现。 程煜舟…… 程煜舟啊……他生前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啊…… 泪水模糊了李雨菲的视线,她倏地有些喘不上气。 恍惚之中,她似乎产生了幻觉。 看见结界外的程煜舟又站起来的幻觉。 “放开她。” 脸旁碎发飞扬,两股黑色的劲风擦着李雨菲冲向后方。 飘飞的发丝尚未回落,抓着她胳膊的四只手骤然一松。 伴随着两声重响和痛呼,李雨菲蓦地扭头。 朦胧的视线里,控制着她的两个队员被怪异的黑雾击中打飞,足足滚出三米多。 她再度回头,眼睫一颤,泪雾眨落,世界又清晰了起来。 不是幻觉,已经摔出结界的程煜舟又站了起来,走到了她面前。 “菲菲……”他急切地将她扶起来,“你没事吧?” 李雨菲茫然着,被他拉起。 “怎么会…怎么会!”宋晓娜不由得后退,满眼震怒,“程煜舟……你竟敢骗我们!” “你不惜逼我用雨菲起誓,我又怎敢说谎。”程煜舟目光偏移,阴鸷望向她。 “那你怎么会…” “谁告诉你,那里就是结界了?” 宋晓娜一怔。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程煜舟倒地的位置。 不可能,那里怎么会不是结界! 那里不仅是平常恶魔进攻的地点,也是宋晓娜亲眼看见死过人的地方。 就在今天,制定了这次行动后,她还拿动物做过实验——她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程煜舟收回视线,对宋晓娜的震惊不予理睬。 他只是高兴的、欢笑地盯着李雨菲,“菲菲,有没有受伤?我来帮你治疗。” 李雨菲一把推开他,和宋晓娜一样惊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 “你想知道?”程煜舟弯眸,“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他高兴得古怪异常。 “这条线,是怪谈主体的结界。”程煜舟侧身,食指虚划了一道,“也就是目前你们看见的结界边缘。” “但前不久,我在主体之外增设了一道‘入户玄关’。” “什么东西?” “入户前的玄关。连你进入怪谈时,都经历了一段混乱未知的摸索期,现在进来的新人却有人介绍规则、讲解怪谈事宜——这太不公平,他们有什么资格越过你,过得这么安逸。” 程煜舟道,“所以,我就在我们的怪谈外又增设了一道‘玄关怪谈’,要新人经历一遍我们当初经历的一切,等他们体会过我们当初的恐惧后,再放他们进来,和主体里的人们见面。” 他耐心又详细地向李雨菲解释,“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入户前的玄关,也可以直接理解为两个独立的怪谈。” “对人类来说,它们相互隔离,所以菲菲,你绝不能越过这道结界;但对我来说,都是我的怪谈,都在怪谈的范围之内。” 李雨菲目瞪口呆,“什么公平,你这是为了榨干所有人的负面情绪!” 程煜舟坦然:“是的,我需要最大化地榨取负面情绪。它们对我们非常重要。我也没想到,这个玄关会救我一命。” 他偏头,笑吟吟望着李雨菲,“这是对我的护佑么?” 他努力守护着她,这份虔诚感动了诸神,于是令他死而复生——多么神奇,简直如同千古流传的爱情神话! 他为守护她布下了这座玄关怪谈,才建成几日,这座玄关就救了他的命。 他的肉身死了,她便指引着他的灵魂,又一次拯救了他。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死! 他不能违悖她的指引、不能辜负她的救赎,他还要侍奉她、还要守护她! “你还笑得出来?”李雨菲不可置信,“程煜舟,你对那些人就没有一点愧疚、没有一点不安心?” “当然,我当然会感到抱歉。但是菲菲,人们留在这里未尝不是件好事。” 怪谈男友 第326节 “好事?” “这里和外面有什么不同?”程煜舟抬起双臂,“一样是用坏情绪和劳动换取货币,这里的工作更加简单,这里社会更加扁平。” “我给予了他们一个更轻松的世界,一个没有病痛、一个只要付出就一定有回报的世界。” “何况,这个世界里如此美丽。”他看着她,黑眸迸发奇异的光彩,“在这里,人人都有机会瞻仰在外难得见到的绝景。” “就算起初不是很愉快,但从结果上而言,他们应该感激我,是我…不,是女神让他们有了更幸福的人生。” 他说着女神,目光却直直盯着李雨菲。 这异常的微笑令李雨菲想起了第一次处决时,街上工作人员的笑容。 毛骨悚然。 “你疯了?”她揪住程煜舟的衣领,“你是谁啊,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人生?你要是去外面挨个问‘你过得幸不幸福,要不要来我这儿换个生活’——人家同意后来这里,那你是在做慈善,但你问过他们了吗!人家同意吗!你谁啊你就强行给他们的人生断舍离,程煜舟你是人吗!” “抱歉,我没有办法和外界接触,也没有办法筛选进入怪谈的人。而且……”程煜舟目光微移,这是他一贯不赞成李雨菲时的表情,“我也不希望庄园里全都是消极悲观的失败者。” 过于阴郁低迷的情绪,会坏了他们的风景。 “我是在给你提怪谈的改进意见吗?”李雨菲快要被他理解重点的方式气昏过去,“我不是让你加个面试环节!我是让你把这怪谈撤了、整个儿撤了!把所有人都放回去!” 程煜舟拧眉:“不可以,菲菲,我不能这样做。” “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李雨菲狐狸睁大,“程煜舟,你要么现在同意,要么我现在穿过结界,自己出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程煜舟迷茫困惑地看着李雨菲,“菲菲,你是爱我的。” 前后不搭的一句话冒出来,把李雨菲堵语塞了。 比起反驳,她更觉得莫名其妙:“说什么呢你!” 程煜舟笑道,“你第一时间来救我了,你是爱我的。” “……”恋爱脑还在发力。三分钟前的那些斗智斗勇、你来我往他是一概不管,就提取自己想要的那一小段。 “是,我是爱你,那又怎样!”李雨菲哽咽而憎恶,“哪怕你是个鬼,我也可以和你在一起。但我尝过了天人永隔的滋味,最重要的人突然一下子就没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多后悔吗!我恨不得杀了那两个玩鞭炮的小孩,偏偏他们已经死了!” “你这样把人掳进来,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朋友就是我当初的感受。我绝不能容忍你的做法,更别提你还骗了我!” 她撇开他的手,步步后退,“我不想再啰嗦,程煜舟,过你的奈何桥去,有什么话,等你下辈子再说!” 说着,她朝结界奔去。 “菲菲!”程煜舟伸手拉她,被她旋身避开,反身时再给了他一脚。 笑话,区区程煜舟,还想制服她? 早说了,他被宋晓娜按在地上揍的时候,她都把宋晓娜打得哇哇大哭了。 李雨菲冲向结界,一边喊,“走了宋晓娜!” 宋晓娜早在观察程煜舟的一举一动。 本是想通过杀死程煜舟来解除整个怪谈,现在看来,已顾不上其他人了。 也罢,最重要的李雨菲离开这里,程煜舟也就失去了维持怪谈的理由,到时候其他人自然得救—— 这是她对李雨菲的说辞,李雨菲深信不疑。 但未来走向果真如此么? 负面情绪是程煜舟的力量,这力量无比神奇,有没有可能,当他的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后,就能突破怪谈,在外面自由行走? 这条路但凡有一丝可能性,程煜舟就绝不会放弃怪谈,他会变本加厉地吸收新人、榨取负面情绪。 李雨菲的离开不仅不会让庄园里的人得救,还会令他们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程煜舟说的没错,在外面世界的人一样活得不轻松。 压榨人命的企业比比皆是,有毒有害的黑心工厂多如牛毛,就当是这里的人运气不好,进了家严苛的公司罢了。 这里不会死人、不会生病,衣食住行皆有保障,比很多国家、很多人幸福太多。 她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人各有命,他们要怪就怪程煜舟,是程煜舟害得他们无法出去。 见李雨菲朝结界跑去,宋晓娜立刻跟上。 她们俩带头,旁观全程的行动小组迟疑了一会儿后,也随之往结界外跑。 李雨菲奔向结界,往前扑出。 砰—— 她撞上了一堵绵软的墙,猛然被弹了回来。 这一撞差点把她弹飞出去,她急忙收紧核心,紧急地几个撤步,堪堪稳住身形。 其他人则没有那么幸运,行动小组的五个人一屁股摔倒在地。 “什么东西!” 丝丝缕缕的黑烟覆在结界之前,有人伸手,那些黑烟如有实质地挡住了手掌,令他们无法向前。 对着眼前的黑烟,宋晓娜反应极快,立刻拿出了自己的宙斯牌。 金红色的神光亮起,蓝紫色的雷电却没有落下。 黑烟在神牌的攻击判定之外,不属于恶魔。 “你是怎么想的,”程煜舟朝她们迈步走来,“我的力量怎么可能会是伤害女神的恶魔。” 李雨菲拽着宋晓娜起身,宋晓娜阴沉盯着他,“脑子不正常的是你!换谁看了这副场景,都知道伤害李雨菲的恶魔是什么东西!” 程煜舟并不在乎宋晓娜的看法,他道,“诸多版本里,都没有提到教唆普绪克的姐姐是什么下场,因为她不过是个凡人,不值得成神的普绪克多加关注。” “女神是宽容善良的,但这不代表恶人就可以逃脱惩罚。” “你是在说你自己?”宋晓娜怒极反笑,“广场上和《圣约》里的厄洛斯为什么被反复打碎膝盖、折断翅膀——程煜舟,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需要给点惩罚啊。李家的生意为什么一落千丈,这其中都是你的功劳吧?” 程煜舟神情一变,“住口!” 李雨菲错愕。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宋晓娜,又看向程煜舟,“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宋晓娜冷笑,“当初你爸的公司因投资失败快速衰竭,我就去稍微了解了一下。” “住口!”程煜舟面色发白,双眸盯向了宋晓娜。 李雨菲隐约明白他打算做什么,立即捂住宋晓娜的眼睛,怒喝,“住什么口,让她说!” “那明明是一个长期项目,你爸却把一大半的流动资金压在了上面,并在短短半年后就开始催促对方讨要收益。” “连项目性质都没了解清楚就投了那么多钱,你爸固然愚蠢,但对方项目负责人为什么也迟迟没有向他讲明情况,而是言辞暧昧地拖延安抚?” 宋晓娜勾唇,“现在明白,为什么你爸妈隔一段时间就让你去问程煜舟要钱了么。长期项目一旦开始,就要一直跟进。一旦中断就是前功尽弃胎死腹中,成为死婴。” “至于这个项目为什么会送到你爸面前,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程煜舟颤颤开腔:“菲菲,我……”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要爆什么呢。”李雨菲把遮在宋晓娜眼前的手放下。 宋晓娜和程煜舟同时一愣:“嗯?” “那这不还是我爸纯傻逼吗。”李雨菲失望至极,她早就知道他这种人只是吃了时代红利,碰巧站上了风口,根本没什么真才实学,“这纯粹是他自不量力去碰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又贪又懒又不学习,一码归一码,这事不能怪程煜舟。” 宋晓娜震惊:“你这么理智?” “嗯,因为他傻逼,我乐意看他破产倒霉。” 她又问程煜舟:“既然是你一手策划的,那你当初帮我爸加投的那些钱,都收回来了吧。” 程煜舟尚有些懵,他的心情大起大落,和宋晓娜一样没想到李雨菲会是这个反应,突然被问,他如实交代:“应该是没有的。快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就把它暂停丢弃了,没再追过。” “我草你这个畜生程煜舟!”李雨菲顿时暴跳如雷,“那么多钱!全都没了!你有病吧!” 她气得从脚下捡了块石头砸向他,气得心口疼、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还在那里记账,算自己欠了你多少钱!我整宿整宿睡不好替你心疼那些钱,害怕你为了我去贷款,合着这项目就是为了逼我来见你?” 她骂着骂着哭了出来,“你走了以后我还想着有一天我赚钱了,那些欠你的钱,我还不了你,我成立个慈善基金会,用你的名字命名。结果你就这样整我?我恨你!程煜舟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对不起菲菲,”程煜舟没有躲,挨了那块石头,“我只是、只是太想见你了。” “那你把钱砸我身上啊!砸我爸身上干什么?你是我爸的深柜啊傻逼!” “那个时候你不太愿意接受我的钱……抱歉,我再也不会犯这种错了,我会把所有资产都给你。” “没有以后了程煜舟!”李雨菲恨得又扔了块石头过去,气绝哭喊,“我俩完了,彻底完了!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你和我爸一起去地狱里搞基吧!” “……”宋晓娜忽然觉得疲惫。 她和李雨菲关系不和,固然有程煜舟这根搅屎棒的原因在,但很多时候她们的思路和重点确实完全对不上号。 “我知道、知道自己罪无可恕,菲菲,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程煜舟期艾地朝她迈步,“你走了,我犯的错怎么办?除了你谁能惩罚我?难道这些事就要轻飘飘地翻篇么?” 李雨菲扔石头的手顿住。 好有道理啊! 她不确定地看向宋晓娜。这是洗脑吗? 她真的很难分辨程煜舟的洗脑和说服,他每次说话她都觉得又顺耳好听,又很有道理。 “菲菲、菲菲……”程煜舟扯出一抹希冀的笑,“我们先回去好么,就算要走,你也得在走之前先好好惩罚了我。我骗了你那么久,你不能就这样放过我。” 他步步靠近,宋晓娜立即警惕。 她拉着李雨菲向后退去。 目光所及的结界全部拦上了黑烟,她们无法通过迈过结界离开这里。 杀死程煜舟也不实际—— 宋晓娜咬牙,蓦地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 她抓住李雨菲的肩膀,转身朝李雨菲心脏刺去。 刀光雪亮,李雨菲瞳孔骤缩,反应过来她的意图后,没有反抗,闭上眼颤颤低吟,“谢、谢谢…轻一点啊……” 怪谈男友 第327节 轻个头,这蠢货! 一天天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宋晓娜一刀下去,做好了程煜舟从后把她甩开的准备,却不想一抹黑烟蓦地从李雨菲无名指上窜起。 黑烟正面袭来,将她连人带刀击飞出去! “宋晓娜?”李雨菲错愕。 她抬起左手,摘掉婚戒的手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那抹黑烟是怎么回事? 不等两人明白发生了什么,李雨菲眼前一晃,程煜舟赫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天色彻底漆黑,断了电的园林昏沉幽暗。 他站在黪黩的黑暗中,向她伸手,挽着讨好、凄苦的笑,乞求她:“回去吧?我们回去吧菲菲,你该惩罚我了,我会反思自己的错误,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说谎。” “我一定会对你更好、更好。” 李雨菲定定望着他,两人之间仅剩轻浅的呼吸。 即使在这样的晦暗之中,程煜舟望着她的眼眸依旧亮着微光。 不管何时,只要看见她,他都像是初次窥见星辰的孩童,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艳与向往。 李雨菲确信,不会有人再比程煜舟更爱她了。 “程煜舟。”她轻声唤道。 “我在,菲菲。”他立即应道,“我在!” “做你爷爷的美梦!”她猛地出拳,直拳砸在他鼻梁上,“都说了让你转生去!别让我多废话!” 这是李雨菲三十年来最狠辣、最具力量的一拳,程煜舟登时佝偻弯腰。 李雨菲立刻奔向宋晓娜。 宋晓娜摔得厉害,被黑烟击中了腹部,满头虚汗,难以站立。 她走不了了,李雨菲直接把她抱起,抗在肩上,卯头往前跑。 跑去哪儿? 不知道,先跑了再说! “李、李雨菲,我……”宋晓娜趴在李雨菲肩头,气若游丝地喊她。 李雨菲焦头烂额地往前跑,抽空回应她:“昂、昂别慌,我现在在带着你逃了!” 这仓促焦急的一句话,令宋晓娜噤声。 握着匕首的手指缓缓收紧,最终,她放弃了用刀刺入自己心脏。 趴在李雨菲肩头,宋晓娜目光晦涩地看着六神无主的李雨菲,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要怎么做,她毫无头绪、没有计划。 爱了一辈子的丈夫突然翻脸,她才是最慌的那个。 李雨菲那粗陋计划的第一步、最后一步,也是唯一的一步,是扛起她跑。 宋晓娜长长叹息:“李雨菲,我真是欠了你……” “什么?你说什么?” “我让你快跑。”宋晓娜护住自己不停往李雨菲肩上撞的胸,“进第二教堂!” 她要是先离开了,这蠢货一个人留在这里可怎么办呢。 ----------------------- 作者有话说:三个人乱成一锅粥了。 既然程煜舟摔出结界后没死,那他为什么没有立刻爬起来? :趴那儿一个人掉小珍珠呢。 第146章 失落庄园 砰—— 迪安关上第二教堂礼拜堂的门, 反身跑向圣台,“怎么样,还好吗?” 李雨菲一路跑到圣台前的墙角, 小心翼翼地把宋晓娜放下。 左右都是落地窗, 迪安将窗帘拉上,隔绝外界的视线。 宋晓娜脸色苍白,紧紧捂着心口, 后背衣服被冷汗打湿。 “祈祷不起效吗?”迪安焦急询问。 李雨菲气愤,“一定是那些见鬼的黑烟, 它在侵蚀她的身体!” “侵蚀我的是你的肩膀!”宋晓娜忍不住低吼,“你就不能换个姿势吗!” 好死不死, 每次都是她经期前胸胀的时候。 她可不是普通胸胀,里面还埋着工作多年和被李雨菲气出来的许多结节, 一晃一颠地撞在李雨菲肩膀上,宋晓娜恨不得自己能昏死过去。 “我能带上你就很不错了。”李雨菲委屈, “哪个女生能像我这样抗着你跑三公里?” “三公里?”迪安惊诧地投以敬佩的目光,转而劝说, “确实……晓娜,你也不能太挑剔了。” 他都不一定能扛着宋晓娜冲刺三公里。 宋晓娜揉着胸口,真想宰了这两头蠢货。 她痛得虚弱难言,把匕首往两人面前一丢, “自己动手。” “等下等下。”迪安摆手,“我还不是很清楚, 到底发生什么了?” “结界被封死了,死亡是离开这里的唯一方法。”宋晓娜打断要提问的迪安,“我没空解释,你信就信, 不信就守好门,离我们远点儿。” 李雨菲一拳揍了程煜舟后,扛着被黑烟袭击的宋晓娜一路狂奔。 她们返回了第二教堂,本来要去宋晓娜的房间,途中遇到了迪安。 迪安不明所以,上前追问情况。 宋晓娜被黑烟攻击,又在李雨菲身上颠簸磕撞,根本无法好好说话; 李雨菲又急又累,心思又乱,也没法一边逃跑一边解释什么。 两人语焉不详,弄得迪安更加担心,就这样跟着她们稀里糊涂地一起跑了起来。 宋晓娜的住处稍远,就算是李雨菲也有点跑不动了。 考虑到长期暴露在外的风险,以及自己剧痛的胸,宋晓娜放弃了回房,让李雨菲就近进入礼拜堂。 迪安作为宋晓娜知道的第一个被程煜舟洗脑的人,她对他是十分防备的。 但挑选行动小组的时候,李雨菲发现,迪安灵魂里的黑红线条只有两条,数量惊人得稀少。 那次刺杀失败回来后,迪安也确实再没有过异常,基于此,宋晓娜姑且给予了他一点信任,没有回避他。 “这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迪安瞠目结舌,“认真的吗?自杀?晓娜,这么极端的方法你是从哪听说的?” “没空和你啰嗦。”宋晓娜目光锐利地看向李雨菲,“你刚刚也看见了,我杀不了你,李雨菲,你自己试试。” “昂?”李雨菲懵了下。 “别磨蹭!程煜舟随时就会过来!” “啊好!”李雨菲也明白事态紧急,她抓起那把刀对准心口。 “喂!”迪安震惊,“真的要这样吗?你们确定自己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刀尖止不住地颤抖,李雨菲索性将刀抵在胸前的布料上,她的喘息变得急促,瞳孔几度收缩。 “快啊!”宋晓娜催促。 “我知道、我知道,别催我!”李雨菲胸口剧烈起伏,咬合的牙齿打颤,咯咯碰响。 她颤巍巍看向宋晓娜,“你马上就来啊,马上就来哦!我、我、我先走一步——” 刀尖猛然下刺。 哐当! “啊!”黑色的烟雾从李雨菲无名指发出,在刀尖刺破表皮的瞬间将匕首打飞出去,将李雨菲抓着匕首的手震得发麻。 “又是这样,”宋晓娜面色凝重,“连你自己都不行么……” 刀被打飞,李雨菲脱力地瘫坐在地。 活命的本能让她庆幸,可一想到不能死亡就不能离开怪谈,她又开始着急,“这到底什么啊?” “看来是程煜舟在你身上留下的防御机制。”宋晓娜拧眉,“这也不奇怪,怪谈里有太多危险,你又是连饭前祷告都常常忘记的人,确实得留个保险。” 李雨菲心虚地移开目光。 对了,她今天午饭前祷告了吗…… “他对你还真是滴水不漏,连自杀都防到了。” “那怎么办?现在我死不了了吗?” 不等宋晓娜回答,李雨菲立马把刀捡过来,塞给她,“那你先走,你先走吧!”能走一个是一个。 “我走了,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吗?”宋晓娜问。 回应她的是李雨菲妩媚漂亮又懵懂迷茫的狐狸大眼。 “我去解决程煜舟。”她拍着胸说。 “怎么解决?你有办法破解他的洗脑了?还是你能打得过他那身黑烟?” “……”李雨菲沉默两秒后,把匕首往宋晓娜手里推推,“对,我有办法,你先走吧。” 宋晓娜沉声:“你确定你有办法?” “ofc,成竹在胸!” 宋晓娜扶额,“你脑袋空空又不是秘密,老实回答又没有人笑话你。” 怪谈男友 第328节 李雨菲幽幽盯视她。 放什么屁呢,她笑话她还少吗! 程煜舟这道保护不知道有没有次数限制。 目下普通伤害对李雨菲无效,程煜舟连自我伤害都考虑到了,那跳楼、溺水、焚烧恐怕都不会起效,还是不要在这种普通的尝试上浪费时间; 神牌、圣器又只对恶魔生效,连程煜舟都被排除在攻击对象之外; 冥后的匣子倒是有可能杀死他,但李雨菲匆忙跑出来,匣子还在程煜舟卧室里。 第二教堂和城堡几乎是一个斜对角线,过去时间太久,半路必遭程煜舟拦截。 所有路都被封死,程煜舟自然不会留下任何对李雨菲造成伤害的安全隐患。 宋晓娜稍作思索。 片刻,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我有个思路。” 她往圣台的讲义台走去,迈步时膝盖一颤,当即一个趔趄,李雨菲赶忙扶住她。 她看见宋晓娜苍白透青的脸上满是细小的汗珠。夜晚并没有太热,那汗像是冷汗。 李雨菲心底隐隐不安,“喂宋晓娜,你真没事吧,怎么那么多汗?” “热的。”宋晓娜拂开她。 她去到讲义台前,那里垒放着一叠空白的《圣约》。 总会有人遗失《圣约》,这不是什么大事,找任何一位神父都能补办。 宋晓娜拿了一本,首次翻开后,空白的《圣约》自动继承了她的数据。 她翻到最后一页,和其他人的《圣约》不同,神父的《圣约》里有一个模块,是任命修女和执事。 每位神父有四个名额,宋晓娜这一模块已经写满了。 她直接划去一个,将“李雨菲”三个字加在后面。 “啥意思?”迪安吃惊,“雨菲要加入我们第二教团了?” “是第二教堂。”宋晓娜不喜欢私下流行的这个绰号。 但大家喜欢。 许多人私下管宋晓娜叫“二团长”。 “真要加入我们啊,她是离婚了吗?”迪安只是夸张打趣,一回眸,却发现李雨菲手上的婚戒没了。 “戒指呢?”他惊呼,“真离了?” “献给你们团长表决心了。”李雨菲说着,不由得抿唇,“对了宋晓娜,出去后……把戒指还给我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做个纪念。” 宋晓娜放下笔。 那时李雨菲被蒙着眼,还不知道那枚戒指已经被她丢出去,用来让程煜舟分神了。 “出去后再说。”她也没必要知道了。 “李雨菲,”宋晓娜转身对她道,“我已经任命你为我的修女,一会儿你就待在告解室里,我会安排人来向你告解。” “昂?什么、什么意思?”李雨菲跟不上她的思路。 宋晓娜叹气,想骂她愚蠢,又没时间。 迪安惊愕:“你不会是想让雨菲变成恶魔吧?” “除了用魔法打败魔法,还有什么办法?”宋晓娜道,“正常方法杀不死你,那就只能借助非正常手段了。” 李雨菲反应过来她的思路,震惊:“宋晓娜,你有时候真的怪聪明的。” “但凡你有我一半的智商,我们早就出去了!”她也不必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少说废话。”宋晓娜觑了眼窗外,“你们两个去告解室,我去叫其他人来。” 这黑烟不知道还有多少储量,她必须聚集足够高的信仰力。 “要是今天刷不出来怎么办?”李雨菲担忧。 人类担任神父后,告解室几乎被封锁,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被恶魔附身的神职人员了,会那么容易刷出噩梦吗。 宋晓娜余光微瞥,望向身侧的普绪克雕像。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就要看女神愿不愿意保佑我们了。” 如果赶不及在程煜舟来之前刷出恶魔,就要尽可能拖延时间,趁他解决第二教堂的人员时,由她去把冥后的匣子取过来。 「我就放在床旁边的柜子里。」 知道了位置,就不必再向李雨菲多说什么了。 李雨菲是不会让她独自去程煜舟卧室的,要么一起去,要么她自己去,但李雨菲才是重点核心。 她要是跑回城堡,无疑就是自投罗网。 程煜舟的目标是她,那就不如把她放在第二教堂吸引住程煜舟,确保城堡内部空虚。 她们只有两个人,刷恶魔和取匣子同时进行,才有成功的希望。 为了尽量拖住程煜舟,也为了聚集足够抵抗李雨菲身上黑烟的信仰力,宋晓娜需要尽可能多的人手。 三人分头行动,宋晓娜去组织人手,李雨菲进了告解室,迪安先向她告解。 从告解室后门进入,坐在小房间的木板后面,李雨菲已生不出多少对恶魔附身的紧张,她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玄幻非常。 和程煜舟在一起那么久,李雨菲很少表达对他的仰慕,毕竟他们最早认识的那几年,程煜舟总是又白又小,又悲惨又可怜,像朵暴雨下的白梨花。 这脆弱的印象留在了李雨菲脑海里,根深蒂固、挥之不去,但她其实明白,程煜舟是出类拔萃的优秀,他是她认识的所有人中各方各面都最顶尖的精英。 这样厉害的程煜舟,被两个小孩拿鞭炮炸死,已经非常玄幻了; 眼下的这一系列怪事却更加玄幻,让李雨菲乍然迷惘自己身处何处。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什么开拓怪谈的燕子、什么[世界的爪牙]、什么负面情绪正面情绪的,乱七八糟的,谁能理解这些东西? 更离谱的是,她们找了三年的怪谈出口,却从没想过原来直接往外走就行! 李雨菲对探索未知知识没什么兴趣,先把那些莫名其妙的玄幻设定放在一边,她气愤的是程煜舟的做法。 程煜舟犯下的罪恶她已无心梳理,她只在乎一点—— 三年了,他为什么就不肯和她商量一下? 他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要骗她? 他就那样不信任她? 他就那样固执己见,不肯听取一点她的想法? 既然他不肯为她做出一点妥协,那她也不会考虑他的想法,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该干嘛干嘛,要么就在这庄园里飘荡修炼,要么赶紧给她投胎转世去,她一点儿不想看见他! 李雨菲抱胸翘腿,愤恨地坐在木板后。 恶魔呢?恶魔!就程煜舟可以不当人吗,她也不当了,她现在就要变成恶魔! “那个…雨菲,还在吗?”正好迪安进门,试探着呼唤,“雨菲?雨菲——” “别喊了,还是我!”李雨菲脚尖踢了下木板,“你出去再来吧,这次没恶魔。” “果然没那么好刷啊。”迪安思考,“有没有可能需要我告解一下?” 说不定要信徒开始告解,恶魔才会出现。 李雨菲心情不佳,按捺着烦躁,语气生硬道:“行呗,你告。” “额,突然一下子我也不知道该忏悔什么。” “那你想啊!” 她极力克制了,语气里的怒意还是呲呲往外冒,迪安摸摸鼻子,再不敢招惹她,“好好、我想想啊。” 狭小的室内安静了一会儿,李雨菲满脑子都在复盘程煜舟欺骗她的细节,想着那些,她又想起了自己为袒护程煜舟,和宋晓娜撕的那些架。 她那样信誓旦旦地反驳宋晓娜,那样全心全意地支持他—— 畜生!他程煜舟真是个畜生啊!他对得起她吗! 李雨菲越想越恼,越想越气。 什么黑烟、什么洗脑,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在离开之前揍他一顿,否则这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 “其实,还挺有意思的。”迪安就在这时候开口了。 “昂?”李雨菲诧异,“什么挺有意思?” “我说这三年。” “你有病吧?” “哈哈,”迪安笑了下,“仔细想想,外面不是才过了三天么,那啥事都没耽搁嘛。” “说起这事儿——雨菲你记得么,头一年新进来的人,说外面过了两天;第二年来的,说是两天半;这次进来的两个新人说只过了三天。” “时间流速在递减,我们这边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许是和女神的权能越来越强有关?” 迪安思忖,“照这个速度,就算我们在这里过完一辈子也就半个月,说不定只要一周?半个月换一次全新刺激的人生,我是觉得还挺值的,而且出去就返老还童。当然前提是我们能出去啊。” 李雨菲挑眉,“……你是这样想的?” “是啊,半个月换三十年,怎么看都是赚。这里的生活也没那么坏,青山绿水有吃有喝,就是怕几十年后再出去,会把专业技能都忘了,不过多出几十年的时间,我在这里也能学个新技术。” “你还真是乐观,万一出不去呢?” “不会吧?”迪安迟疑,“程煜舟的目的只是榨取我们的情绪,每个人七十岁后,他应该是会放我们离开的吧?不然我们老死了,留着对他也没用。” 这是李雨菲从未想过的。 程煜舟现在不愿意放人,无非是他们还有价值; 可人要是快死了,他应该会愿意松口,放他们出去。 “但和朋友亲人分开几十年,你不会想他们吗?”她问。 “又不是见不到了,”迪安看得开,“等我在这里过完,一出去,对他们来说也就是半个月不见而已,我们车队封闭式训练都经常三个月起步,他们早习惯了。” 怪谈男友 第329节 李雨菲愣怔。 在幽暗的静室里坐了一会儿,她的气息稍稍平复,得以思考迪安的话。 程煜舟死得太过突然,那段时间给李雨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她不屑称之为创伤,但或许那真的是一种创伤。 一想到其他人的家人爱人也和她一样,李雨菲就对程煜舟怒不可遏,无法原谅。 可如迪安所说,他们的情况似乎又和她不太一样。 “也幸好来这里旅游的人,手头应该不会有特别急的急事,耽搁几天问题倒也不大。”迪安道,“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就是想和你说一声,至少我不是特别急,你心理负担别那么大。那话怎么说来着……事圆从缓?反正你俩要不先冷静冷静,杀死自己这事儿也太极端了。” 他还是持反对意见。 “你那是被洗脑了。”李雨菲硬邦邦说,“这些话一定是程煜舟在你脑子里编辑的。” “哈哈说不定是。”迪安扣了扣脸,“那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刚晓娜在,我不好反对,但变成恶魔怎么想都太诡异了,你真要变成一个大扇贝,被我们杀死吗?” “……”李雨菲坐进来的时候是迫不及待的,听他这么一说,又沉默了。 不……不要!她死都不要变成黏黏腥腥的扇贝!那裙边上还有两排密密麻麻的蓝色眼珠子! 片刻的沉默后,木板后传来李雨菲闷闷的声音:“你带刀了吗?” “啊?你要刀干什么?” “我把冒黑烟的手指切下来,说不定就能自杀了。” “我去,冷静啊姐!” “叫谁姐呢!” “好好,冷静点儿妹妹。”迪安扭头,“走廊上来人了。” 李雨菲刚要问是不是程煜舟来了,身后的门板就被叩了叩,传来宋晓娜的声音,“我把还算信得过的人都叫来了,一共九个,一会儿就在你门口排队刷。” 来的是宋晓娜的人,李雨菲松了口气,“你叫那么多干什么?” “谁知道你手上的黑烟有多少。” 迪安听见了李雨菲的声音,“是晓娜在和你说话?” 李雨菲嗯了一声,又贴着后面的门说,“行了宋晓娜,人都来了,也没你什么事了,趁现在快走吧,剩下的我会看着处理的。” “你确定你能顺利死掉?” “嗯,我肯定能死。”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我等你死了再死,也来得及。” “不是干嘛呀,”李雨菲纳闷,“你自己赶紧去死不行吗?就非得和我手拉手一起走花路?”还是彼岸花的花路。 门外隐隐透出一丝轻叹,“李雨菲,你这么急着催我先死,说白了,你也没把握,知道这事难成。” 李雨菲语塞。 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刷出恶魔,可能性太渺茫了。 李雨菲知道,宋晓娜也知道,所以她必须留在这里,如果赶不上恶魔出现,她就要趁着李雨菲和这些人拖住程煜舟的时间里,取到冥后的匣子。 这是定生死的一步,交给谁她都不放心,必须亲自做。 “行了,少废话了,要是情况不对,我会见机自杀的。你闲着没事的话,不如向阿芙洛狄忒祈祷两句,求她赶紧派来恶魔。” “……”李雨菲垂眸。 她贴着门板,看见有光从底下的门缝里钻出。 门缝的左半边是透进来的光,右半边却是黑色,那是宋晓娜裤子的颜色。 远不到可以放松的时候,她却坐在了地上。 对着那半边黑色,李雨菲忽而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日落时分,夕阳仅余一抹红彩,蓝紫色的晚霞照进了舞蹈室的玻璃窗。 那天是周六,宋晓娜把舞蹈社的队员叫了过来,从早上九点开始训练,中间只有一个小时吃饭休息。 初中的女孩们精力再旺盛,练到这会儿也跳不动了。 她们陆续提出想要结束。 14岁的宋晓娜把前后门一锁,强硬地逼迫所有人继续。 “队长,真跳不动了。”女孩们撑着膝盖,坐的坐,躺的躺,“脚太痛了,都破皮了。” 宋晓娜走到她面前,俯视女孩的小腿。 片刻,她扯了扯嘴角,温声细语,“那要不要我帮你换双不会痛的义肢啊。” 她蓦地转身,小小年纪一身凌厉气场,“都给我战起来,继续跳!我看谁敢坐下!” 可现在她却是坐下了。 那场比赛,三中依旧输给了老牌的冠军校队。 上场前换舞蹈鞋时,李雨菲瞥见宋晓娜一双脚上,老茧夹杂着破了皮的血泡。 输了这场比赛后,宋晓娜退出了社团,她的舞蹈就此荒废了,剩下不用再看见她的李雨菲一个人开心地跳。 李雨菲贴着门板,盯着缝隙里坐在地上的宋晓娜,嗓子里无由来地蹦出一句:“宋晓娜,你为什么总是和我作对?” 除了舞蹈,她们的人生根本没有交集。 她们之间的竞争其实屈指可数,并不在一个领域上。 宋晓娜讨厌处处压她一头的程煜舟就算了,为什么要那么针对她? 薄薄的门板外传来宋晓娜气笑的声音,“李雨菲,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闲啊,还有时间在这里回忆往昔、剖心表白?” “我问下怎么了!”服了这坨狗屎了,怎么会有人一张口就这么讨厌! 闲话到此为止,宋晓娜无视了无意义的抒情,直接下令:“让迪安出去,换人进来。” 排在外面的人轮流进来,李雨菲起初还进来一个人,就看一下自己身体有没有变化,要不了十个人后,她没了耐心,翘腿托腮,两眼发直神游天外。 恶魔……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恶魔出现? 是需要什么契机吗?难道真的要向阿芙洛狄忒祈祷? 她尝试着吟诵: 恶魔来……恶魔来——恶魔兮归来—— “程煜舟来了!” 一声高喝警报,打断了李雨菲的内心做法。 “程煜舟!是程煜舟!”“宋小姐让我们拦住他!” 李雨菲蹭得站起来,门后传来宋晓娜的厉喝,“别动!他不知道你在这里,出去反而暴露。” 听了这话,李雨菲又定住了。 是啊,谁能想到她成了宋晓娜的修女,就算程煜舟已经不是人了,恐怕都很难立刻想到这么诡异的事情。 “听好了李雨菲。”门缝下那条黑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跑鞋的鞋底。 宋晓娜的声音传入昏暗的告解室,“除非我叫你,否则绝不要开门。如果程煜舟找过来了,千万不要和他走,想办法拖延时间,一定等我回来找你。” “什么意思?”李雨菲又坐不住了,“宋晓娜,你要去哪里?” “听我的就行了!” 她的声音远去了,李雨菲大急,按下门把推门:“等下,你到底要去…” 她倏地一顿。 门被从外锁上了。 她出不去。 第147章 失落庄园 告解室的后门被锁死, 木板之后,宋晓娜安排的人还在忏悔:“这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你知道吗,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妈……” 砰—— 类似爆破的声音炸开, 教堂外人声鼎沸:“姓程的你干什么,这是我们第二教堂的地方!”“小白脸给老子滚出去!” “其实我也对不起我姐姐……当初为了供我上学,她把自己结婚的三金都卖了, 结果我上大学却天天打游戏……” “姓程的疯了我靠!”“程煜舟,你想干什么, 你想杀人吗!别以为我们怕你!” 轰——!震动声连李雨菲都听得一清二楚,坍圮的响动里混杂着拍门声, “行了行了她没变恶魔,你出来换我来!” “外面怎么样了?” “程煜舟到大门口了!” “等下, 让我把我姐坐月子的事忏悔完!”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不是啊我感觉自己快要成功了, 里面的人好像快要变成恶魔了!” “真的?” “真的,你听啊——里面砰砰响呢。有什么大家伙在里面乱撞, 一定是扇贝!它在朝我这边撞了!” 砰——!!! 隔在神职人员和信徒之间的木板骤然破开! 一条紧实有力的长腿猛地踹断半截木板,从里面伸了出来。 板子外的男人吓得哇哇大叫,那条腿收回再踹,又往板子的其他地方补了两脚。 至此, 破烂的板子后露出矫健的倩影。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她的五官,看不清真容, 唯独一双狐狸眼炯炯发光,凶恶狰狞。 “啊!”男人惊恐大叫,连滚带爬地开门,“恶魔出来了!是新的恶魔!是女魔!大家做好准备!” 怪谈男友 第330节 “神经啊闭嘴!给我滚蛋!”李雨菲跨过一地碎木板, 抓着男人的肩膀把他扯开,自己往外问,“宋晓娜呢!她去哪了!” 门外围满了准备攻击恶魔的人。 他们看着被暴力拆毁的告解室,又看着赤手空拳,只戴着十只美甲的李雨菲,叹为观止。 “不知道……宋小姐没说,只交代我们一定要守住第二教堂。” 李雨菲心急如焚,宋晓娜……这个时候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没有人知道宋晓娜的动向,李雨菲想抓个最了解宋晓娜的人来询问,看了一圈发现,在场人中她就是那个最了解宋晓娜的人。 她认识宋晓娜三十二年了——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她们就在同一家医院做的检查。快想想、想想那个女人现在会急着去哪里…… 宋晓娜的目的一直非常明确,她要杀了程煜舟,她始终坚信杀死程煜舟才是最好的办法。 她叫了那么多人过来,还让她拖住程煜舟,这个时候宋晓娜要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去拿冥后的匣子! 太危险了! “李雨菲?”“李雨菲你站住!宋小姐让你在这里待着!” 顾不上周围人的劝阻,李雨菲穿麦田似的将这些人一一拨开。 城堡里住着那么多程煜舟的亲信,还有好几只蚂蚁,宋晓娜一个人去纯粹是狼入虎口——对,她是厉害,是有点本事,她不能算羊,但独狼冲入虎穴,还不是和羊一个下场。 最重要的是…… 李雨菲咬牙,火急火燎跑出教堂。 夜风一扑,她眼睛被吹得干涩发疼。 要命了要命了——昨天庆祝舞会,宋晓娜那么郑重其事地找她要匣子,搞得她也重视起来,觉得这个匣子是非常了不得的东西。 她确实是告诉了宋晓娜,匣子就放在床旁边的柜子里,柜子也没有上锁。 但柜子里的是,保险箱! 宋晓娜不知道密码! 这次的密码不是她的生日,为了防程煜舟,李雨菲昨天晚上灵机一动,特地把密码改成了她生日的前一天。这样程煜舟就拿不到她的匣子了…谁能想到她的灵机一动把宋晓娜防住了! 李雨菲一边往城堡跑,一边拼命给宋晓娜打电话。 电话始终没能拨出去,李雨菲点开工具栏一看。 西八!畜生的程煜舟把庄园信号关了! 这孙子不止看爱情小说,还读过兵法,知道先断敌军通讯! 没事、没事。 冷静想想,宋晓娜一离开她就破门而出了,前后不过两三分钟。 宋晓娜那穿鞋才一米六一的小矮个儿,她放她先跑五分钟也追得上。 事实正如李雨菲所想,宋晓娜和她距离并不远。 宋晓娜甚至在李雨菲后方。 当李雨菲卯头前冲,跑出第二教堂范围时,宋晓娜还没能出去。 她迅速观察了一番外面的局势,负责刷恶魔的人数是九,但聚集在外阻拦程煜舟的人数则多达百名。 除了外圈的人肉防线外,她还在后门安置了二三十个烟雾弹。 有建筑阻挡,只要李雨菲身上没有追踪器,就算是程煜舟也没法确定她的位置——宋晓娜倾向认为,程煜舟不会对李雨菲安装定位监视。 那是程延东当年对方玉舟的手段。 家里的长辈偶尔聊起,程煜舟三岁的时候,方玉舟曾抱着他逃跑过一回。 他们已经出了省,却还是被抓了回去。 这话只是大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是真是假无从甄别,但宋晓娜觉得这件事是符合程延东性格的。 程煜舟对父亲深恶痛绝,一直在刻意避免自己出现类似程延东的行为;何况庄园不算大,基本都在他掌控之中,他给李雨菲装定位器的可能性不高。 没有定位,他要找李雨菲,必然是会对她的手下洗脑询问。 望着人群前方的程煜舟,宋晓娜捂着被黑烟击中过的腹部,扯出一抹冷笑。 试试看吧,看他那操控人心的能力能问出几个答案。 没有车,宋晓娜牵了李雨菲带来的那匹马,正要绕后离开,前方突然传出巨大的坍塌声。 第二教堂紧闭的大门,连着周围一圈墙壁,轰然向外砸下。 人群辟易,门口的人来不及跑脱,一只脚被压在墙壁石板下。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是神牌吗!”惊声如潮,所有人都被这一下给震住了。 “不可能,神牌只能攻击恶魔,这是神父的权能?”“神父哪有这种本事!”“怪物!他是怪物!” 黑雾丛生,众人惊骇地看见团团黑烟在程煜舟脚下攒聚。 未及脱下神父袍的青年被这些诡异的烟雾托举起来,升至半空,他被黑雾托举,自身身周又在分泌浓厚的黑雾。 “这是什么东西!”“他是人吗?” “别慌!我们这么多人,又不是没见过恶魔!” 程煜舟离地数十米,与第二教堂的塔顶齐平。 黑雾在他眼周涌动,他俯视着下方,焦灼地搜寻。 没有、没有…不对、不是她…… 她在哪里—— 一枚金红倏地从下射来,穿过了程煜舟的身体。 他低头,与地面上朝他射出这箭的人相视。 持着弓箭的男人不觉后退两步,他愕然发现,程煜舟眼眶里的不是眼珠,而是涌动的两团黑雾! 周围的人惊叫出声:“箭穿过去了,对他不起效!”“那他不是恶魔,他还是人?” “人怎么可能像他这样!” 托举程煜舟的黑雾分解消散,他落回了地面。 人们尚未来得及退开,数股黑烟似触角迅疾射出,从人群里精准卷起八九个宋派吊至空中,每一个都是最早跟着宋晓娜的亲信元老。 惊叫怒喝声不绝于耳,每一张脸上的恐惧都清晰可见。 程煜舟眼眶中已无有半点眼球特征,浑然化作两团翻腾的黑雾。 他审视过被吊起来的每一个人,视线扫过,半空中喊叫挣扎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惊骇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空洞麻木。 他们宛如被扯动悬丝的人偶,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吐出没有感情起伏的话语: “不知道……宋小姐什么都没说……” “我看见有一队人单独从后门离开了。” “东门拴着的马不见了。” “宋小姐说她们要从西门走……让我掩护。” “李雨菲不在这里,她下午就离开了,没有回来过。” “地下室……宋小姐说其他都是烟雾弹,李雨菲其实藏在地下室。” 每张嘴巴说出的答案都截然不同。 黑烟蓦地一散,几人被甩飞出去,摔在地上。 程煜舟按着胀痛欲裂的额角,克制着叫嚣沸腾的黑烟。 吸纳羽毛至今,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自己是一具容器。 他是这些黑烟的容器,当容器剧烈动摇,容纳在他体内的黑烟便立刻狂暴躁动。 身体里每一丝负面情绪都在迫不及待地沸腾涌动,他撑着额角,依旧有黑烟从眼眶涔涔淌出。 雨菲…菲菲……她在哪里? 他知道错了,他不该向她隐瞒……他已经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她为什么还不出来制止他? 菲菲、菲菲…… 她还在这里么……为什么四周这么黑…… 程煜舟趔趄着蹒跚向前,他望向自己的双手,青白的皮肤上流淌着漆黑的烟雾。 他抬头,仓惶地顾盼四方。 好黑、好暗……光呢? 这里应该有光啊…… 愈多黑烟从程煜舟身上涌出,上百人挡在教堂门前,却无一人敢冲上前去。 他们惊悚地看着被滚滚黑烟包裹吞没的程煜舟,他全身几乎都湮没在黑暗里,只剩下若隐若现的头颈。 身处诡怪的黑暗里,他仰着头,用那双黑雾翻滚的眼睛到处张望,迷惘焦虑地寻找着些什么。 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什么? 绝不是人,他是毫无疑问的怪物,是恶魔! “宋小姐是对的!”忽而,有人高喊,“程煜舟果然有问题!大家别慌,按宋小姐的计划行事!” 一呼百应,惊惧中的人们骤然回神:“他就是幕后黑手!”“不解决程煜舟,死的就是我们!” “大家一起上,杀了这个怪物!” “相信宋小姐!照她说的做!” 顷刻间,数十道金红色的光箭破开黑烟,刺向程煜舟。 与此同时,无数金红色的神牌闪烁,雷电、红日、金网、火焰……各式牌技与光箭一同降在程煜舟身上,他霎时被五光十色的攻击吞没。 然而不论是光箭还是牌技都没有任何停顿,触碰到程煜舟的瞬间如遇无物地穿了过去,没有造成丝毫效果。 怪谈男友 第331节 砰—— 倏地,一只圆锥瓶砸中程煜舟额头。 破碎的玻璃渣混合着水液与黑血汩汩流下。 冰凉的痛感蓦地惊醒寻光的程煜舟。 他反应迟钝地抬手触碰流血的额角。 “有用!”砸中他的宋派高呼,“圣水有用!” “快拿圣水来!务必要撑到宋小姐回来!”“挺住,给宋小姐争取时间!” 宋晓娜…… 腻滑冰凉的触感在程煜舟指尖捻开。 对,是宋晓娜—— 黑烟猝然暴涨,比黑夜更深邃的黑暗顷刻间如火焰燃烧。 阴戾的愤怒侵蚀了程煜舟身心,他想起了毁坏他婚姻的罪魁祸首。 他那样容忍她、宽恕她,她却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三地蒙蔽李雨菲。 她不仅毁了他得之不易的婚姻,还教唆雨菲自杀!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她卷走了他的太阳——又一次从他身边抢走了明光! 宋晓娜!她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恶毒,为什么要如此贪婪自私,非要独占太阳的所有光辉不可? “他要干什么?”“那怪物去哪了?” 锐利的寒气蓦地袭来,宋晓娜霎时抬头。 教堂铜钟之上,一身漆黑的程煜舟赫然立于塔顶。 他发现了她。 下一刻,一股肃杀的寒气卷上了宋晓娜的脖子,黑烟箍着她,径直将她带离地面,提到了程煜舟面前。 吊在高空,宋晓娜登时头顶充血。 她拼命挣扎,试图撕扯脖子上的黑烟,触手的却只是没有实体的烟雾。 “终于抓到你了……她在哪儿——她在哪!”程煜舟厉吼,冷白的皮肤下顶出黑色的鼓包,皮囊包裹的不是骨头血肉,而是一团黏腻的黑雾。 薄薄的一张人皮勉力束缚着那些躁动的黑色、束缚着歇斯底里的焦灼与恨意。 “雨菲在哪儿!你把她藏去了哪里!” “啊、呃……”脚下是万丈高楼,冷冽的猎风从宋晓娜身上穿过。 她吃力睁着充血的眼睛,看向程煜舟的目光里是不输于他的憎恨厌恶。 这个疯子、怪物!阴沟里的臭虫! 他活着的时候恶心她,死了还要夺走她的人生、把她戏耍于股掌之中! 憎恶到作呕的情绪里,宋晓娜又无可奈何地生出一丝庆幸。 幸好她把李雨菲锁了起来。 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程煜舟拥有的能力比她想象得更加恐怖。 幸好没有告诉李雨菲,幸好她是一个人跑出来,否则现在被抓的就不止是她…… 当宋晓娜的双眼开始上翻,踢蹬的腿渐渐无力时,程煜舟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勒住宋晓娜脖子就得不到回答。 他倏尔扬臂,将她摔在了下一层屋顶的平台上。 宋晓娜落地滚了两圈,稍呼吸了口氧气,爬起来便跑。 三卷黑烟从后捆住了她,下一瞬,程煜舟出现在她面前,近距离四目相对。 对上那双黑雾滚滚的漆黑眼眶,宋晓娜立刻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居然押对了程煜舟的洗脑方式: 他必须依靠视觉传播,才能控制人脑。 好…很好,这种方式的洗脑注定效率低下,就算她栽在了程煜舟手上,她提前布置的第二教堂两百多号人,也会帮助李雨菲逃脱。 宋晓娜当即闭眼,几缕细小的黑烟却攀过她的头颅,如甲虫的足肢一般,生生扒开了她的眼皮,强行令她看向程煜舟。 不…不要…… 暴露在风中的眼球分泌出生理泪水,不容她抵抗,嘴巴便自动张合,断断续续地吐出了话。 “雨菲在哪?” “告…解室……” “告解室?”程煜舟蓦地睁眸,“你竟敢——” 他瞬间洞悉了宋晓娜的计划。 身为神仆,竟敢将神占为己有,把伟大的她变成了辅佐她的修女、还试图将她变成恶魔! 宋晓娜,她分明享受了神明的光辉,怎敢如此! 这是穷凶极恶的罪恶,这是不可饶恕的亵渎! “赎罪……”他怔怔后退,如见恶魔般震骇,痴怔喃喃,“赎罪!你必须赎罪!” 银色的长弓出现在程煜舟手中,他惊惶而暴怒地对向了宋晓娜,拉满了弓。 两人距离拉远,宋晓娜涣散的瞳孔渐渐清明。 意识甫一恢复,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对准她的圣弓。 “你要为此付出代价。”银光雪亮的弓后,是程煜舟阴沉发黑的脸,“宋晓娜,像你这样邪恶的渎神者,你的灵魂不配获得饶恕!” 屋顶之上,无处逃离。 宋晓娜捂着腥甜灼痛的喉咙,呛咳着往后退步。 那把银弓对准了她,有光点在弦上汇聚。 她不明白程煜舟这是要做什么,圣器只对恶魔造成伤害,射向她没有任何意义。 这份惊疑不过几秒钟就被碎。 有别于平常看见的金红色,这一次凝聚在弓上的,是一支灰色的光箭。 短暂的愣怔后,宋晓娜登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厄洛斯的铅箭。 传说中爱神厄洛斯有两种箭,一是真爱的黄金箭,被箭射中的两人会彼此相爱;另一种则是铅箭。 关于铅箭的说法有很多,有的传说里,被铅箭射中的人只会追求肉.体刺激,感情很快就会消散; 有的说被铅箭射中的人将关闭心门,不再爱人; 也有的说,被铅箭射中的人们会彼此厌恶。 传说不尽相同,在被程煜舟瞄准的刹那,宋晓娜立刻断定,这支铅箭会是最后一种效果。 他不会杀了她,他要她被万人唾弃、受千人憎恶,要她在怪谈里痛苦绝望的过完一生,永受孤苦! 就像是……从前被程延东拖进禁闭室的他一样,举世所见,唯有黑暗,唯有死亡般的寂寞。 她竟敢试图毁了他们的神,就没有资格活在光明之中。 他松弦的那一刻,宋晓娜反手握住了腰后的匕首。 她见识到了程煜舟的能力,就算她再谋划,也不可能战胜这种远超人类的力量。 能做的、该做的,她都做了,宋晓娜绝望地意识到,想要在这个怪谈内战胜程煜舟再无可能,留下来不会等到转机,只会是无尽的折磨。 李雨菲,她尽力了,她对得起她了。 刀光泠泠,与银灰色的光箭一同刺向宋晓娜的心脏。 银灰色的光芒没入她的胸膛,而那把匕首却迟迟不能刺破衣裳。 宋晓娜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的手仿佛有自我意识般不听控制,将匕首稳稳地悬在皮肤之外,不肯深入一寸! “我命令你。”阴沉冰冷的声音在宋晓娜面前响起。 她无法反抗地抬头,眼睛看着程煜舟,大脑无条件地听从他的指令。 他对她下令:“绝不允许你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行为,宋晓娜,你要拼命地、努力地、想方设法地确保自己活下去。” “不、不——!”瞳孔骤缩,宋晓娜崩溃嘶吼,“让我死!杀了我程煜舟!” “我不会杀你。”程煜舟再度挽弓,却是对准了天空。 巨量的银灰色光点在弦上凝聚,他拉弓向天,双眸死死盯着宋晓娜,残忍宣判:“我要你,好好活着;要你余生的每一天都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行。” 弓弦回弹,一支磅礴巨箭冲天而上,射入云间,化作万千灰色的丝雨洒落庄园,降临在所有人的头顶。 屋顶上,已不见程煜舟的身影。 他冲向告解室,急欲赶在李雨菲变成恶魔之前阻止一切。 宋晓娜脱力地踉跄。 她愣愣发着呆,忽然间,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宋晓娜!”“她在那里!” 听见呼唤,宋晓娜强打起精神。 她从屋顶往下望去,不知何时楼下已聚满了人,每一张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但那些熟悉的脸上,是她不熟悉的表情。 “臭婆娘,滚下来!”一颗石头朝她砸来,未及半路又掉了下去。 淅淅沥沥的灰雨笼罩了庄园,淋在所有人身上,他们伸着脖子,愤怒地朝她大骂: “我们在下面对抗程煜舟,你原来就在这里躲着?” “还以为你干什么去了,结果就一个人苟着,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老子早就受够了被她骑在头上!”“烂婊子一个,装什么装!”“整天把我们呼来喝去的,你以为你是什么贵物啊!” 怪谈男友 第332节 这些污言秽语没有打击到宋晓娜,反而令她眼前一亮。 她不能自杀,但这些人现在似乎恨不得杀了她……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兀地被一股强大到主宰她灵魂的恐惧压下: 不!她不要死!她必须好好活着!她不能死!她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眼见有人进入了屋内,准备前往天台捉她,无由来的求生意志驱使着宋晓娜行动起来。 不,她在干什么?她应该马上死掉离开才对,她为什么要跑? 不,她不要死不要死!她绝不能死! 宋晓娜抱住墙体外侧的雨漏管,从被包围的另一面慢慢往下爬,将每一层的空调外挂机当做落脚点。 求生和求死两种声音拉扯着她,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四肢躯干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运转,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她的身体,不允许她死亡。 一连下了几层楼,体力渐渐流逝,咒骂的声音则越来越近,仿佛就响在她耳边。 “宋晓娜!” 身下忽然的一声响,宋晓娜猛地一颤,被雨水打湿的雨漏管湿滑无比,她手上一僵,顿时打滑,从二楼摔了下来。 没有直接摔倒,她被谁接了满怀,和那人一起倒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宋晓娜立即回头。 一扭头,她看见垫在自己身下的李雨菲。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愕地低呼出声。 “我来找你啊!”李雨菲推了推她,“快起来!压得我内脏都要吐出来了。” 李雨菲都跑出教堂二里地了,还是没看见宋晓娜的身影。 她觉察不对,庄园没有私家车,宋晓娜就是骑马也不至于这么快。 她猜想是自己跑过头了,一转身,就看见第二教堂上空黑漆漆的一团程煜舟。 妈呀,什么玩意! 这也是“yu”现象吗,凭什么她求神做法都变不了恶魔,程煜舟就能分分钟黑化堕魔? 团黑烟看着太过不详了。 担心宋晓娜被程煜舟抓住,也担心黑化的程煜舟对其他人做什么,李雨菲姑且回来看一眼。 这一眼就看见扒在二楼,脸色青白如同死人的宋晓娜。 两人相互扶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拍拍身上的泥巴,墙角窜起一声响:“在这里!宋晓娜在这里!” 宋晓娜一惊,抬腿就跑。 李雨菲懵了下,跟在她后面,“怎么回事啊,那不是你的人吗,怎么追你?难道…他们也被洗脑了?” “差不多。”宋晓娜无暇解释,眼前一阵晕黑,被程煜舟用黑烟勒着脖子吊在空中,此时一吸气就痛得满口血腥气。 不止是脖子,从被李雨菲手上的黑烟打飞出去后,她的五脏六腑就一阵阵发痛,痛得她几乎走不动路。 宋晓娜死撑着跑了一段,蓦地回头。 她看向跟在身边的李雨菲,李雨菲头上、脸上、身上皆被雨水打湿。 她和其他人一样,淋了这场厄洛斯的铅雨。 宋晓娜瞳孔骤缩,苍白地蠕动嘴唇:“你…” “昂?”李雨菲茫然地看着她。 “你讨厌我!”她猝然拉开和李雨菲的距离,尖声质问,“李雨菲你讨厌我!你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讨厌我!” 李雨菲懵了。 “发什么疯啊你。”狐狸眼睁大到极致,“不然呢?事到如今你想听我说什么?” “不是我说,宋晓娜你也太厚脸皮了吧。”李雨菲匪夷所思,“告解室的时候我想和你谈谈心,想着我们可能有什么误会可以化解一下,当时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她挎着腰,是模仿当时宋晓娜的语气,也是真的被她气笑了,“宋晓娜,‘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闲啊,还有时间在这里回忆往昔、剖心表白?’”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李雨菲怒,“我想握手言和的时候,你嘲笑我,现在你又搞什么煽情?以为我会接受和解?做梦!” 这张熟悉的脸上,还是宋晓娜熟悉的表情。 她闭上眼,用力地深深呼吸,调整了气息之后,兀地转身,继续朝前奔去,甩下一句:“快走!” 李雨菲瞠目,这女人有病吧,紧张的逃命途中停下,搞这么莫名其妙的一个插曲。 她想干嘛! 濛濛细雨迎面扑来,宋晓娜分不清脸上的是汗还是程煜舟降下的罪雨。 她跑得满口都是血腥气,跑得心肺炸痛、跑得意识飘远,说不清是什么在支撑着她。 被操控了心神,她没法对李雨菲开口说出“杀了她”的话,只能死撑着往城堡方向跑,将冥后的匣子作为最后的希望吊着一口气。 可那份希望,离她好远、好远…… 被黑烟打中的腹部痛得厉害,内脏砭痛,宋晓娜从未品尝过这般的痛楚,仿佛有人将她的器官一颗颗割下,与冰块一同放进了绞肉器中。 好累、真的好累……可她不能停下来喘息片刻。 雨水刺进了眼睛,这个本该热闹欢快的女神巡游之夜被搅得一塌糊涂,天地之间唯有灰蒙蒙冷冰冰的细雨。 不累、她不累!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她不能倒下,她必须继续! “宋晓娜!宋晓娜!”溃散的意识中,蓦地传来呼唤。 一如既往,这声音饱满鲜活,生命力旺盛得让宋晓娜讨厌嫉恨。 她机械性地朝前跑着,李雨菲叫不住她,直接上手,一把将她按住。 “宋晓娜…”“怎么了!”宋晓娜倏地大吼,“停下干什么,跑啊!” 李雨菲愣住。 眼前的宋晓娜不见半天血色,她显然是跑不动了,速度没比走快上多少,她甚至可以说是陷入了半昏迷。 那张病态惨白的脸上蒙了一层灰雨,细密漉湿的雨水里,是更加醒目的泪痕。 她在哭。 她好痛。 “宋晓娜,”李雨菲定定盯着她,“你知道我有时候不如你聪明,所以,你千万不能骗我。” “什么?”说不出的烦躁充斥着宋晓娜的颅顶,她控制不住情绪,“李雨菲你又想干什么,别浪费时…” “我最后问你一遍——”李雨菲抓住她的肩膀,郑重严厉,“你确定死亡真的是平安离开的办法?” “不然呢!”宋晓娜睁眸,“都这时候了,你还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真是受够你了!” “好。”李雨菲点头,眨去挂在睫毛上的雨水。 “知道了就快跑!”宋晓娜转身,“我们…” 她蓦地僵住。 炙热的喷涌声在雨夜里响起。 片刻,她缓缓回眸,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的李雨菲。 在她转身的刹那,李雨菲拔出了她腰上的匕首,抓着她的头发,割开了她的脖子。 防止宋晓娜通过祈祷治愈伤口,这一刀,李雨菲用尽了全力,将她的气管一并割断。 砰…… 她倒了下去,热血混合着冷雨流了满地,那双眼睛还死死望着李雨菲,满是震惊。 匕首脱手,被黏腻的血液滑出了李雨菲的手掌。 她噗通跪在了宋晓娜身旁,蒙上了宋晓娜的眼睛。 良久,宋晓娜听见了一声沙哑发颤的,“够了……对不起”。 如同那天上场比赛,李雨菲看见了宋晓娜伤痕累累的双脚。 那是李雨菲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要强如宋晓娜也是会累的。 原来其实宋晓娜,也需要休息。 掌心下的双眼慢慢冷却,最后,李雨菲感受到了宋晓娜颤动的睫毛。 她在她手下、在这场灰暗的冷雨里闭上了眼睛。 「宋晓娜,你为什么总是和我作对?」 意识的最后,宋晓娜想起了李雨菲问的这个问题。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她和程煜舟一样,无法不被生机勃勃的她吸引。 李雨菲,她也想问她: 为什么她可以那样目中无人? 为什么她一点儿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为什么她不对失败失误感到羞耻? 为什么她无知无有,却不论何时都能自信地欣赏自己、坚定地爱着自己? 为什么她能那么坚强;为什么能那么随心所欲? 为什么每当她疲惫痛苦、连自己都讨厌自己时只要看一眼她蓬勃热烈的模样,就又能获得一口喘息、一点的生机? 为什么…… 为什么她总是那样耀眼美丽? 李雨菲,她真是羡慕她啊…… 灰色的铅雨飘飘渺渺如烟如纱,李雨菲跪坐在泥泞的血水里。 怪谈男友 第333节 如有感应,她抬眸望向身后第二教堂的方向。 隔着湿冷灰暗的雨帘,她与不远处的程煜舟四目相对,凝望无言。 灰雨与黑雾阻隔了视线,她看不清程煜舟脸上的表情,隐约觉得,那是一种如这场丝雨一般的哭泣。 ----------------------- 作者有话说:啊呀,怎么都惨惨的 听到自己侍奉的神明被下面一个主教变成了修女随意驱使,接下来还要把神堕化成恶魔: 虔诚一生的大主教程煜舟快要昏厥过去。 第148章 失落庄园 李雨菲翻了个身。 这是送宋晓娜离开的第三天。 两天里, 杀死宋晓娜的回忆盘踞在李雨菲脑海。 匕首割开皮肤血管组织的触感挥之不去,气管断开后那刺沉的呼吸声犹在耳畔。 杀了三年恶魔的经验在杀死熟悉的活人时,不值一提。 李雨菲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两天, 用来整理思绪。 她反复思考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却始终没能得出一个答案。 唯一确定的,是她不能容忍这座怪谈继续下去。 对于宋晓娜的离开,整个庄园没有任何波澜动静。 程派幸灾乐祸, 宋派也滋生窃喜,马上推出了新的头领。 和宋晓娜交好的、和宋晓娜不好的人们, 仿佛都在一夜之间对她恨之入骨、避之不及; 而见过了程煜舟诡异姿态的人们也仿佛集体失忆,对那天的事没有多少记忆。 “菲菲。”房门被轻轻叩响, 门外传来程煜舟的声音,“我进来放点吃的, 可以么?” 李雨菲坐在床上,没有出声。 过了会儿, 门被试探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入门的程煜舟与她相望,他冲她讨好地微笑, 眼底布满悲伤与愁绪。 那笑容倦乏黯淡,像是方玉舟的表情。 李雨菲抄起床头的水晶杯对准他——砸出去的瞬间,她看见程煜舟的眼睛亮了起来。 李雨菲忘记了程煜舟曾对她下过的暗示:每触碰一次他,她的负面情绪都会消散, 她对郑建彬的记忆也会淡去。 可就算李雨菲忘了这一茬,她也知道程煜舟在期待什么:他是觉得自己打他一顿出了气, 这事就过去了。 做梦! 她杯子要砸,她事也不会忘! 玻璃扔出去,没碎,地上铺着地毯, 只是摔裂了一道纹。 程煜舟抿唇,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的杯子。 “菲菲,”他握着有了裂痕的玻璃杯,“外面天气很好,你想出去逛逛么……让安安陪你?” “我当然想去!”李雨菲蹭地冒了火,“我三年没去时装周、没去派对、没去线下活动了,首都那边的品牌方找我参展,你知道这机会多难得吗!你倒是让我出去啊!” “……”程煜舟哀声乞求,“再等等好么,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缩小和外面世界的差距。” “你是故意气我来的?我要的是更大的怪谈?!”李雨菲睁眸,“程煜舟,别装傻,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怎么着?”李雨菲起身,朝他走去,“我现在和你说话了,你要和我玩冷暴力?” “抱歉,菲菲……”程煜舟半垂眼睑,“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一直以来,程煜舟都不想将太多的隐患担忧摊到李雨菲面前,但他也清楚,李雨菲现在还愿意和他沟通有多么难得。 “菲菲,我必须收集大量的负面情绪用来对抗风险。”他坦言,“我们尚未了解这个世界的法则、体系,如果不抓紧汲取力量,一旦出现更高位的存在,我该如何守护你?” “你也知道这个世界很危险、有更高位的存在啊!”李雨菲又恨又急,“去你该去的地方、做其他灵魂该做的事情不行吗? “[世界]已经发现了这里,它会派人来收拾你,你收集的负面情绪再多有什么用,怎么可能和整个世界对抗,人家可是收集了几万年、几十亿人的负面情绪,你怎么和它打!” “那我也不能放弃。”程煜舟悲伤道,“一只燕子的身上就是上百羽毛,这样的燕子又有成百上千,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怪谈。菲菲,外面太危险了。” “又不会真的死掉!”李雨菲不以为意,“就算我运气不好,又进了别的怪谈,我死了就能出去,不影响什么。” “但经历过的痛苦不会消失。”程煜舟瞌眸,“为什么非要出去呢,菲菲,你在外面并不幸福啊……” “谁说我不幸福!”狐狸眼眼角上扬,李雨菲扬声,“我在外面过得好好的,谁要你多管闲事!” “你在哭。” “你总是哭。”程煜舟涩然抬眸,凄然喃喃,“菲菲,进来的那一天一夜你都在哭啊,你叫我怎么忍心…怎么能够视而不见,熟视无睹。” 那耀眼炽热的太阳,降临在了为她而建的庄园里,却是在哭泣。 他怎能无动于衷。 随着对郑建彬的遗忘,程煜舟所说的这些事情李雨菲也印象模糊。 她不记得了那些事,眼睛却无端发烫,在他几欲落泪的注视下一同变得酸涩、变得潮润。 “那又怎么样!”她拔高声音,“程煜舟,你已经死了。我是哭是笑都和你没关系,谁允许你干涉我的人生?” “菲…”“闭嘴,我不想听废话,你只要告诉我,能不能放人!” 程煜舟喉结滚动,咽下喉中的咸涩。 “不,”他艰难而坚定道,“唯有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那就不用聊了。”李雨菲一指门口,嘶声厉喝,“滚出去,给我滚!” 程煜舟欲言又止,最终将带来的食物放下。 他回望了李雨菲一眼,眸中是泥泞的哀伤。 房门被轻轻带上,李雨菲立在房中,眨去眼中的湿热。 混账东西王八蛋!以为她没办法了? 狗东西,瞧好了,用不着什么[世界的爪牙],她李雨菲就能把他的怪谈拆了! …… 王安安很久没有这么心神不宁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三天前,女神巡游的活动突然叫停。 那天开始,她再没有见到李雨菲。 她给李雨菲发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程煜舟还是照常出席弥撒,对外说是李雨菲身体不好,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可这里不是只要向女神祷告就能百病全消的么? 王安安向程煜舟提出想见李雨菲,被程煜舟婉拒。 被拒绝时她明显感觉到程煜舟状态不好,他的外表没有任何异样,可眼神里透着一股漠然的疲惫。 种种迹象让王安安甚至开始怀疑,李雨菲遭遇了不测。 各种可怕的猜想萦绕于心,王安安计划着要不要翘了明天的晨间弥撒,避开程煜舟偷偷去七楼看一眼。 正盘算着这事,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王安安惊坐起身,看了眼手机。 凌晨一点,谁会来找她? 她警惕地问:“谁呀?” “是我,李雨菲。” 王安安大惊,立即跑去开门。 房门之外,无人的走廊上,站着一身黑色运动衣的李雨菲。 她抱着一把古朴华丽的长剑,眼下有浓重的青黑。 见了王安安,她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来:“安安。” “雨菲姐!”王安安急忙侧身让她进来,“雨菲姐,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不回我消息?姐夫说你病了,是真的吗?” “没什么事。”门口的李雨菲微低着头,“……安安,能先帮我倒杯水么。” “嗯?啊好。”王安安不疑有她,去拿桌上的烧水壶。 转身之际,她突然听见金属摩擦的锵声。 王安安回眸,那一霎,刺眼的冷光占据了她全部视线。 她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左胸出奇的冷。 滴答…… 有血液从她胸口滴落在地。 细窄的长剑刺入了她的心脏,王安安茫然开腔:“雨菲…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雨菲双手握着剑柄,她垂着头,一味喑哑颤抖地喃喃,“……对不起。” 噗哧。锋利的长剑骤然拔出,滚烫的鲜血溅了李雨菲半身。 她没敢去看王安安的表情,湿滑黏腻的双手死死抓着剑柄,对着前方再度刺去—— 噗哧、噗哧、噗哧…… 怪谈男友 第334节 杀人,原来这么费事。 带着一身血再去找其他人,别人就会有所防备,可要是清理完再去,一天最多只能杀两三个。 她有近九百号人需要杀死,每隔两三个月还会有新人进来…… 糟透了…… 如果神真的会为每个人的命运埋下伏笔,那她的预兆已在与程煜舟认识的那一年反复显现了上百次。 那一年,李雨菲面前堆满了水池放水问题。 她曾以为现实里绝不会有那么傻逼的水池管理员,过了三十岁才发现,最大的傻逼就是她自己。 到底要杀几天、要杀多久? 她连二年级的数学题都算不清了。 又或许,算不清才是一种慰藉。 拖着血迹斑斑的长剑,她如幽灵一般在这座城堡里游荡。 奢靡的巴洛克风被昼夜不息的灯光照得光明灿烂,却听不见半点活人的声息。 身后留下了一长串血脚印,当李雨菲站在电梯前,透过凌乱的散发,她看见了镜门里的程煜舟。 他站在她身后,不知跟了多久、看了多少。 那双清矍的黑眸充溢痛苦,他张口,几近无声的嘶哑道,“求你了,菲菲……” 李雨菲拖着剑,反身斜砍向他,从腥甜的喉咙里挤出字来:“滚!” 剑刃之下,他化作一抔黑烟,如她所愿消散在空中。 李雨菲头昏脑涨地回到了七楼,洗去身上的血污。 凝结干涸的血极难清洗,她搓得皮肤发红,扯得头发断裂,才勉强弄干净自己。 镜子里照出鬼一样青白的脸。 李雨菲定定盯了会儿,要是她真的是鬼,事情会不会就简单很多? 不论是阻止程煜舟还是破坏这个怪谈,又或者别的什么……如果她是鬼,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容易一点儿? 不,这又不是她的问题!这是程煜舟的错! 为什么他要是鬼? 如果他是人,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情! 他为什么要是鬼,他为什么就不能是个普通的人类! 「等过了年,把你的画像放进去,就可以举办婚礼。」 「菲菲,我好高兴啊……」 好烦…烦死、烦死了。 这么离谱的怪事,居然要她赤手空拳独自解决? 孙悟空那么神通广大,取经时菩萨还给了三根毫毛,她怎么连根毛都没有! 低头,李雨菲望着落在洗手池里的断发,每一根都沾着洗不掉的血。 血色裹着黑发,黑黑红红的线条密密麻麻,纠缠不清。 有没有路过的神佛能看见他们,救救那些无辜的受害者、送程煜舟往生去? 再不济,有没有什么恶魔能和她做个交易,她愿意用余下三分之一…不,余下一半的生命,换那个蠢货投胎转世。 有没有谁,能帮帮她…… 帮帮他…… 没有神,没有佛,也没有恶魔。 冰冷潮湿的镜子里,只有李雨菲自己。 她抬手揩去眼睫上的漉湿。 自己就自己! 向来如此,她一个人就能行! 起初只是一把长剑,那是把华而不实的收藏品,刃上很快有了缺口,它于是被李雨菲抛弃,换成了斧子。 她努力杀死视野内的每一个人类,效率低下,进度缓慢,可也在稳步推进,每一天都有收获。 一周、两周、一个月……李雨菲每天一睁眼就拖起斧子往前搜寻,不杀到人她绝不停下;杀累了,她也懒得回去清洗,就地躺下,抱着斧头蜷缩着睡一会儿。 有体内的黑雾在,没人能伤她,要是有人能趁她睡着时杀了她,她还得谢谢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知多久,李雨菲的衣服不见一处白,她的头发腥臭干硬。 她不记得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只是一味前行,尽己所能地使出每一分力气。 当又一颗头颅掉落在她斧下时,李雨菲仰头,望向了天空。 碧蓝色的晴天,太阳大得出奇。 真不可思议,整整三年,除了宋晓娜死的那晚,庄园永远都是阳光灿烂的晴天。 谁怀哪吒了? 还是宋晓娜是什么苦情剧女主吗,三年的晴天就为她破例下了场雨。 李雨菲眯着眼,那轮巨大的太阳似乎在渐渐变红。 不,不是错觉。 天空渐渐变成金色,太阳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后,化作一朵盛开的暗红玫瑰挂在浅金色的天幕里。 她陡然一怔,蓦然起身。 周围不是街道,眼前哪有死人。 她正坐在卧室的床上,头顶是金红交织、绣着华丽玫瑰纹样的床帐。 李雨菲呆呆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十指白皙修长,没有一点老茧;衣服与皮肤都干净舒适,她的卷发也妩媚靓丽地披在身上。 那一个月的屠杀不见一点痕迹,就像是——她从试练塔里出来,迈出塔的那一刻,方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战斗都只是幻境。 “啊…啊……” 李雨菲抱住脑袋,崩溃嘶嚎。 是真是假?是梦境还是现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不知道、她做过什么?她杀了谁?没杀谁?她有没有杀人?她的努力全都白费?她脑子里哪些是真哪些假,哪些是她的想法、哪些不是? 她还是她吗?她还能做什么! 李雨菲蓦地翻身下床,赤脚奔向露台。 阳光灼热,刺得她恍惚了一瞬,晃神之际,耳畔隐约传来宋晓娜的声音: 「程煜舟无法离开怪谈,只要你离开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站在露台,炙热的炎日当头,望着栏杆外的空地,她生出了强烈的尝试欲。 “不——不要!”一双胳膊骤然从后环住她的腰,从胸膛到指尖都在颤栗。 李雨菲回头,看见死死抱着她的程煜舟。 他瞳孔收如针尖,用力到几乎要勒断她的肋骨,唇齿发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下、下来…求你、求求……不要,对不起对不起!” 眼前的李雨菲与程煜舟六岁时的那一幕重叠。 他用力抱着她,把她往屋子里拖,要她远离高处。 “放手、放开!”李雨菲踢蹬着,死命抓着露台围栏,不肯被他拖进房间,“撒手!滚呐!我就要跳、就要跳!你有本事就把我锁笼子里,不然我今天跳不了,我明天还跳!” “不要!不要!”程煜舟心神俱裂,他跪在李雨菲身下,死死抱着她的双腿,痛哭流涕,“你答应过我,会愿意陪着我的,为什么要反悔?你不爱我了么菲菲?” “你让我怎么爱?”李雨菲嘶吼,“是个人都没法爱你啊程煜舟,你能不能有一点自知之明!” “不爱我?你不爱我了……” 愣怔着,他仿佛是顿悟:“难怪…难怪你要离开……原来是你腻烦我了……” “我明白了……”他慢慢抬眸,望向李雨菲的眼睛,勾起一分虚幻的笑意,“菲菲,看着我:你是爱我的,你爱我,我们两情相悦,你是喜欢我的啊。” 奇异的黑光在程煜舟眼底闪现,那黑光从未如此浓郁、从未如此强烈。 这是程煜舟死守的底线,无论如何他都不愿用这样卑劣的手段获得虚假的感情。 但在李雨菲做出和方玉舟一样选择的刹那,程煜舟再无暇顾及。 陷在诡异的光芒之中,李雨菲的瞳孔逐渐涣散。 程煜舟直勾勾盯视她,重复低吟:“你爱我的,菲菲,你忘了么,你向我求婚了,我们交换了戒指,你一定是爱我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求你、求你爱我,好不好……” “爱你个头啊!”发根一紧,李雨菲薅住程煜舟头发,把他从身上撕下来。 程煜舟愕然抬眸,与怒气腾腾的李雨菲对视。 她剧烈喘息着,看向他的双眸浑浊、涣散,已然被他注入了爱他的指令。 可她也在气恼、愤恨,宛如怒火燃烧的玫瑰,蓬勃旺盛的情绪从失去焦点的眼中喷发而出,势要烧尽那层灰雾。 程煜舟被这浓烈炽热的生命力所震慑,死去的心脏怦然悸动,随着李雨菲的急促的呼吸起伏搏动。 他不得不臣服,不得不为她摄魂夺魄。 正因如此,他不能舍下她,他不能失去她! 想要…他想要啊…… 程煜舟颤颤伸手,抓住了李雨菲的裙摆。 他仰头,眼眶渗出黏稠的黑雾,“爱我……菲菲,求求你喜欢我……” 怪谈男友 第335节 大脑一片混乱,李雨菲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滚烫如火。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在怪谈里努力经营了那么久,终于丰衣足食了,却骤然得知程煜舟就是幕后元凶; 她又努力地杀了那么久,快要把人都送出去了,却骤然得知那不过是一场梦。 她气得浑身发抖,气得真想要杀了他,却又陡然意识到,自己这三年、这一个多月,亦是程煜舟一生的写照。 起初,他努力融入学校,劝说她学习、辅导她功课,构画了和她一起升学的成长之旅; 终于,他不再是被霸凌的另类,他与她确定了心意,却骤然被带入公司,被迫与她分离。 他开始拼命工作,努力争取更多的自由,为自己设下一场婚姻的美梦; 终于,他得到了自由,也软化了她的态度,死神却骤然夺走了他的生命。 他用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步步为营,努力构建了这座欣欣向荣的庄园; 终于,他们两情相悦,互许余生,这份幸福却又骤然间崩塌破裂。 程煜舟的一生充满了泡影,他在那三座试练塔里挣扎、拼命,涕泗横流地爬出塔后,一回头,此前种种不过是虚无的幻影。 李雨菲的视线无法从他身上挪开,她想要抱他,想要揍他,想要骂他,想要埋进他的怀里崩溃大哭。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在戏弄他们…… “爱我吧菲菲……”他匍匐在她脚前,卑微入尘,沙哑哽咽,“我会对你好、会对你很好很好,你说过只要我对你好,你就会爱我的……” 爱他…… 李雨菲抽噎,他还要她怎么爱他?还要怎么爱! 她但凡有一点点不爱他,又怎么会这么痛苦、这么狼狈;但凡她能不爱他,她早就听宋晓娜的话杀了他。 瞎了眼的王八蛋,她这辈子的优柔寡断都给了他,他还要她怎么爱他! “程煜舟。”李雨菲头痛欲裂,不知道为什么,听程煜舟说话让她一阵阵发晕。 他是给她洗脑了吗,可她没有一点儿违和感,还是说她被程煜舟的煞气侵蚀了? “你真就那么缺爱,没了我活不下去了?” 程煜舟扯动嘴角,细密的黑烟淌满两颊,如毒草从眼眶向下攀爬。 “呵啊……”他痴痴地苦笑,“从第一次见到你,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靠幻想你的模样度过的。” “菲菲……我不能没有你,让我怎么样都好,求你看我、看看我……” 他迫切地想和李雨菲对视,眼球已全然溶化在浓郁的黑烟里。 那双眼眶空洞漆黑,却依旧清晰可见痛不欲生的悲戚绝望。 为什么洗脑不起效? 为什么她还是不爱他? 他已经将暗示的强度调到了极限,为什么她还是如此决绝,为什么她还是不肯爱他? 她的内心深处如此厌恶憎恨他?连非人之力都不能令她产生丝毫动摇? 菲菲、菲菲……他的太阳,他已罪无可恕,永远得不到她的原谅了么…… 如果连洗脑都不能改变李雨菲的心意,程煜舟再不知道还有什么转圜之法。 他可以消除她的记忆,他们重新来过…… 这个想法甫一升起,露台之外的空间倏地在程煜舟眼中扭曲变形,恍惚间,他竟看见方玉舟立在半空! 她的皮肤白得透明,泛着死气沉沉的青灰。 女人眉间是挥之不去的愁绪与憔悴,她悬在空中,静静望着他,仅剩的一丝力气用作憎恨。 她恨他、她恨他、她宁死也不可能爱上他! 那怨毒的目光如毒刺刺进程煜舟的喉咙,他登时喘不过气来。 母亲的埋怨和体内程延东的血脉撕扯着,令他椎心泣血,绝望不已。 他不想这么样对她,可她不爱他,连洗脑都不能让她接受他。 他蜷缩着,如同被拔壳的蜗牛曝晒在烈日下,只余痛苦微弱的呻吟:“菲菲、菲菲……求你……” 求她别离开他、求她别讨厌他、求她别难过、求她别伤害自己求她幸福,求她原谅他…… 求她爱他。 李雨菲阖眸。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程煜舟到底在想什么? 他到底想要她怎么样? 这些问题想不通、理不顺,比起这些,她先要问清楚自己—— 和程煜舟在此分开,是她想要的结局么? 她会彻底看不见他,她不知道他未来会面临什么,不知道那什么燕子什么爪牙会不会伤害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见她继续祸害世人…… 宋晓娜没有错,杀死程煜舟,才是对世人最稳妥最无后患的思路。 他必须死,否则无人保证,这怪力乱神的世界会不会让程煜舟找到再次开启怪谈的方法。 和程煜舟分开有太多隐患,太多风险,以及——她能够忍受再一次与他永别么? 再体会一次程煜舟逝去的六年,她做得到么…… 没有神佛路过,没有恶魔感召,连向来聪明的程煜舟也已精神崩溃,无法再为她剖析难题的答案。 这个房间里,还能思考、还能作出决定的只剩下李雨菲自己。 既如此,李雨菲便不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她只遵循自己的意志。 “你,”她抬起脚背,碰了碰程煜舟,“去把匣子打开。” 程煜舟一怔,迟缓地抬头望她。 此间之神,认定他罪无可赦,宣判了他的死刑。 李雨菲低头看向他。 “程煜舟,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要是你听话,我还愿意在最后的时间里爱你。” “不然——”她侧身,在被风拂起的发丝中,望向下方的玫瑰花园,“我会用我活着的每一天,不惜代价地尝试杀死自己。” 她的侧影与远处方玉舟单薄的身形相重叠。 她坚定地望着楼下,她怨毒地凝视他。 她们都在排斥他,一寸一缕地从他身边流去。 [留下她。]低沉冰冷的嗓音在程煜舟耳畔响起,那是程延东的声音。 [留下她,将她隔绝,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你。]他在他耳边说,[早晚有一天,她会属于你。] 不,她会恨他,她永远不会属于他。 [那你至少能够拥有她,能看见她,能随时将她拥入怀里。] 黑雾窜动着,男人的声音离他愈近,他俯身低语:[憎恨又如何——她恨你的模样多么迷人,多么美丽。] 程煜舟十指收紧,黏稠的黑雾自身下向外淌去,他如被蛊惑一般痴怔地望着李雨菲,难以移开半点注意力。 “你选好了没。”李雨菲回眸,那双明媚的狐眼潮红含泪,像是他们重逢的那一晚。 那个晚上,她哭泣不止,他于是发誓,就算是与恶魔为伍,他也要抹去她的愁绪。 [看呐,她在为你哭泣,你怎么舍得放弃?] 程煜舟深深闭眸。 他跪在七楼的露台,这是整座城堡唯一能尽览玫瑰圃的地方。 这座他设计建造了七年的城堡,一共153间房。 153,意味‘深刻的爱情是信仰、奉献、忠诚,以及尊重’。 躁动的黑烟一点一点地平息、回收,他回忆起建造的每一间房,房间的大小、朝向、布置的摆件……从一楼开始,程煜舟一间一间往上数,每一间都是他亲手打造,每一间他都如数家珍。 每回想一间,黑烟便平息一分。 最后,不详的烟雾悉数收回了程煜舟体内,再无一点泄露。 他跪在她身前,垂头,“我听你的……菲菲,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照做。” 他怎么能忘记,体内的这根羽毛是为何而来的。 他绝不是程延东,她也不会是方玉舟,她的人生不会止步于此,她的未来一定要是光明灿烂。 取出那只匣子时,程煜舟内心已无太大的波澜。 他杀了让她伤心的男人,现在,该轮到他自己了。 “宋晓娜说,这是能弑神的道具。”看向他手中精美的匣子,李雨菲问,“她说的是真的么?” “是。”程煜舟道,“任何人、哪怕是我,只要打开它,就会从世上消失。” 创立怪谈以来,程煜舟吸收的每一份负面能量,都从中抽取了一部分用来制作这个匣子。 再次回到她身边、得到她珍贵的爱意,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控制不了日渐膨胀感情。 从一开始,他就防范着自己成为第二个程延东。 如果有一天,他不受控制地做出了伤害她的行为,又或者她受够了他、不想再留在这里,那时这个匣子,就是从前的他留给李雨菲的最后一道保险。 这是他对她最原初的爱意。 得到了程煜舟的确认,李雨菲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你死之后,这个怪谈、这里的人们会怎么样?” “怪谈可能还会残存一段时间,但遮挡结界的围栏会撤掉,迈出结界不会再出现尸体,以往留下的尸体都只是怪谈创造的假象。你可以让他们走出这里。” “那你呢?”李雨菲问。 程煜舟蹙眉而笑,“我会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菲菲,不用担心。” 怪谈男友 第336节 李雨菲抿唇,没有言语。 彼此沉默后,程煜舟惴惴开口,“你说过,只要我听话,就会爱我的。” “嗯。”李雨菲点头。 程煜舟将匣子放去桌上,他身上扩散的黑雾已全部消失,恢复了普通的人类模样。 “那最后,可以让我…以你丈夫的身份死去么?”他单膝跪在了李雨菲身前,仰望着她,“菲菲,我来不及准备婚礼了,我们再交换一次戒指,可以吗?” 李雨菲垂眸,她看见了至今还在程煜舟手上的戒指,而她的那枚,估计已随着宋晓娜去了另一个世界。 “可以是可以。”她目光微移,“但我的那枚……弄丢了。” 她还是没直接告诉他,她把戒指给了宋晓娜表决心。 程煜舟一愣,准备拿出戒指的动作顿住。 他立刻意识到,扔掉戒指不是李雨菲的授意,那枚戒指是宋晓娜擅自从她那里骗来的! “没关系。”他豁然弯眸,破涕为笑的孩子一样,“我再做一次、再做一次就好。” 涓涓黑烟在他指尖凝聚成型,一枚崭新的钻戒出现在了程煜舟手中。 他仰脸,期待地望着她,眼里是十年如一日的爱慕。 “菲菲,你愿意嫁给我么?”他问着虚妄的假设,表情神态却郑重紧张,饱含希冀。 李雨菲忍住鼻尖的酸涩。 她向他伸出手,点头,“我愿意。” 霎时间,青年的脸上焕发出盎然欢喜,他将那枚戒指重新套进了她的无名指,笑得满足开心。 李雨菲拔下他本就戴在手上的戒指,当她又一次为他戴上时,倏地发现,程煜舟的戒指内壁刻着什么。 不是什么名字首字母,也不是什么特殊日期,是一圈玫瑰荆棘。 这是什么? 李雨菲也戴了好几天的戒指,她记得自己的戒指里并没有这圈荆棘。 这不是她的错觉,她的无名指上光洁一片,而摘下戒指后程煜舟的手指上留下了一圈荆棘红印。 玫瑰荆棘、戒指……陡然间,那个他曾向她讲述过的神话故事回忆浮现: 「赫菲斯托斯为了让妻子回心转意,为她打造了一只独一无二的玫瑰戒指,叫作‘玫瑰的忠贞’」 「戒指上不仅有代表美与爱的玫瑰,还刻满了荆棘,警告着阿芙洛狄忒不要忘记宴会上的羞辱,必须忠贞专一」 「阿芙洛狄忒看见这枚戒指,明白了丈夫的用意,于是戴上了它,与赫菲斯托斯和好了」 “玫瑰的忠贞。”注意到李雨菲盯着那圈荆棘,程煜舟羞赧愧疚,“我刻意诱导了叔叔投资失败,所以设计婚戒的时候,我抱着侥幸的幻想,希望自己也能得到你的原谅……抱歉,很恶心吧,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恬不知耻地要你原谅,甚至妄想你能像赫菲斯托斯那样来哄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取下戒指,“我现在就把荆棘去掉。” 一只纤长的手按住了他。 “你爱留就留着吧。” 程煜舟讶然抬眸,见李雨菲皱着眉,“但我记得,赫菲斯托斯是个丑八怪吧,你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哪个男的会把自己代入美神维纳斯,把花容月貌的妻子代入火神的? 真离谱! 程煜舟身上净是些离谱的事,他自己也是个离谱的玩意儿。 程煜舟愣愣望着李雨菲,片刻,他垂下眼睑,让自己不要再自作多情。 “好。”他握着无名指上的荆棘戒指,微笑着开口,“那就这样了……” 李雨菲没有说话,他自觉拿起了冥后的匣子,掀开匣盖。 耀眼的金红色光芒从匣中迸发而出,李雨菲瞳孔微缩,那光芒的颜色与她的灵魂如出一辙。 沐浴在她光芒下的程煜舟挽起一抹涩然的笑意,“菲菲,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他的身影在与她灵魂的光芒里渐渐淡去,当他几乎已是半透明时,李雨菲兀地开口:“程煜舟。” 程煜舟看着她,他已无法说话,用偏头的动作表达他在听。 “你就偷着乐吧!” 那一抹玫瑰的倩影撞进了他的怀里,她埋在他的胸前,嘶哑哭喊,“你这祸害人的东西,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最后还有我这样的漂亮老婆陪你殉情!” “你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啊你!” 程煜舟登时睁眸,他惊愕焦急地推开李雨菲,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他既说不出来话,也推不开她。 她死死扒在他身上,脸紧贴在他胸前,泪水没能像从前那样晕染在他胸口,径直穿过了半透明的灵魂,坠落在地。 “你瞒了我那么多事,每一件都让我想暴揍你一顿,不过,我也有一件事瞒了你。”她哽咽着,呼吸滚烫,即便是灵魂,程煜舟胸口都一阵灼痛。 她说,“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程煜舟,我不讨厌你。” “你死的六年,我反反复复日日夜夜都只想一件事——” 她泣不成声:“我为什么要那样折腾你?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告诉你我不讨厌你,我只是不想那么早结婚,我只是…迷茫又害怕……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她从他怀里抬头,满脸热泪。 那双红肿泞湿的狐狸眼深深凝望着她,她说,“程煜舟,这一次我赶上了,我和你一起去。” 徒留残影的程煜舟疯狂摇头,将她往外推却。 可他已离开她的世界,死去的灵魂无法奈何活人分毫。 程煜舟残存的影像潸潸落泪,直至那最后一点灵魂的碎片消失,李雨菲闭上了眼睛。 她再目中无人,也不能对那么多人的命运视若无睹; 可在这里和程煜舟分开,是她想要的结局吗? 离开这里,她不知道程煜舟会不会继续作恶,也不知道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会不会遭到天谴。 [世界的善意]已经深入这里,[世界的爪牙]又怎么会放过他。 而离开他的她,又是否能好好活下去? 不能了。 她怎么可能再舒舒服服自由自在地生活,她又会在每一次感受到快乐时想起他;会在看草长莺飞、浮光跃金、在看见一切美景时想到他。 至此往后,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都在提醒她程煜舟死亡的事实。 他死了,那份愧疚、那份痛苦会如影随形缠在她灵魂深处,不放她喘息片刻。 她好不容易熬过了他死后的六年,要她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做梦! 他程煜舟哪有那么大的脸,让她为他痛心两次! 李雨菲抓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朦胧模糊地望向窗外。 等着她。 等她把他们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收拾完、把所有人送出去后就来见他。 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可能她死了也见不到了,人死了会变成灵魂,那死掉的灵魂又会去哪里…… 不管如何,反正她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 作者有话说:程煜舟:输入指令:‘让李雨菲爱我’,执行当前代码,enter确认运行……运行,怎么没运行? [当前代码已执行] 程煜舟:是我拼写出错了么? [当前代码已执行] 程煜舟:机子坏了吗? [当前代码已执行] [当前代码已执行] [别敲你的破回车了,都说了当前代码已执行!] 众所周知,双死是he; 而女主也是宠男主宠到把命都给了他,所以这是he宠文! 开个玩笑,别担心,一定会是he的,不仅是男女主,还有被迫在庄园生活的其他人,大家都会有个相对较好的结局。 第149章 失落庄园 [程煜舟——] 庄园上空, 一只黑背白腹的大燕掠过。 它边飞边叫:[程煜舟,我回…] 声音戛然而止,燕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丝丝缕缕外溢的黑烟。 下方的怪谈无比巨大, 是它开拓过最大的怪谈, 可现在怪谈的力量正在溃散,不见一个人类。 整个怪谈空空如也,程煜舟也不见踪影。 燕子立即联系自己留在程煜舟体内的羽毛, 旋即愕然发现,那根羽毛竟被折断了! 折断了! 普通恶灵是绝没有反抗它的力量的, 能自行把羽毛折断,燕子无法想象自己走的这两天程煜舟到底积攒了何等庞大的负面能量。 羽毛破损, 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一切力量,又变回了普通亡灵。 该死!它可是和主人说了程煜舟的事, 主人被勾起了兴趣。现在程煜舟成了平平无奇的灵魂,它怎么跟主人交差! 燕子怒急攻心。它联系不上羽毛, 去城堡找了一圈也没见到程煜舟。 怪谈男友 第337节 它飞驰在空中,极目眺望, 终于,在靠近出口的结界边上看见了一抹人影。 一个女人。 她缓慢地走在这条通向外界的林荫道上。 不知不觉间,庄园里有了风。 如同被刺破的气球,庄园里的风力越来越猛。 随着怪谈的溃散, 程煜舟洗脑的影响也渐渐消失,这三天, 李雨菲回想起了一些事。 她终于记起来王安安口中的前男友是谁。 她的记忆全都恢复了么? 这就是所有真实的记忆了? 这就是他对她的所有操控? 在怪谈里整整三年,有这么作弊的力量,他就只是抹去了她脑中的一个前男友? 会不会当反派啊!她还有一个球队的前男友呢! 三十年了,他程煜舟到死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 这三年、这三十年和程煜舟相关的点滴记忆反复涌现, 李雨菲晃晃悠悠地走着,脚下踩着的是她来时的路。 她被郑建彬硬拉着进了这条路; 第一次试着出去,是宋晓娜在前,程煜舟背着她在后。 这次离开的路上,宋晓娜再一次走在了前头,打了先锋; 而没了郑建彬,也没了程煜舟,最终走这条路的是李雨菲自己。 男人都是废物,郑建彬是,程煜舟更是,她必须自己作出决定。 她决定踹了郑建彬这个没用的废物; 她决定把程煜舟的路夺过来,强迫他按照她的心意走。 李雨菲人生里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如此,不一定完全正义,但不论何时回顾,她都能问心无愧。 程煜舟已是方寸大乱、六神无主,那就由她来决定他们未来的路。 所有人都已离开,她巡查了一天确保没有遗漏后,终于自己也来到了这面结界下。 这是程煜舟为她筑就的庄园,他希望她能在这里无忧无虑的幸福快乐。 李雨菲扪心自问,这三年的确是她成年以来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哪怕充满了诡异的规则、奇怪的蚂蚁还有恶心的恶魔,但她在这里确实过得还不错。 他总是说他会对她很好很好,反反复复地提,不知道到底是在向她保证,还是在警告他内心里的程延东。 不论是哪一种,他做到了。 李雨菲回眸,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失落的庄园。 程煜舟,他已经对她足够的好。 从来没有人能比她更加爱自己,父母不能、朋友不能,唯有程煜舟,他是她生命里最夺目的一朵玫瑰。 所有玫瑰都在向李雨菲展示美,要她感恩,要她牢记他们为了她开得多么辛苦; 唯有程煜舟,那个白痴,抓着自己的心脏插在了荆棘上,伪装成是一朵光鲜亮丽的玫瑰花。 他真当她看不见吗,她笑,他就笑;她哭,他就痛,那颗血淋淋的心脏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搏动,她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迈出结界,这片充满玫瑰的梦幻将彻底沦落成一场名为程煜舟的旧梦。 她不会让一场梦把自己的人生困住。 程煜舟,等她料理完后事,马上就来见他。 女人扭头,朝着出口迈步。 浑身焦黑的灵魂站在她身后,他默默注视着她,寸步不离随她左右。 冥后的匣子杀死了[世界]里的程煜舟,他再不能与她相见,但他还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此刻的他只是一名丧失所有特殊能力的亡灵。 他与李雨菲相隔阴阳,没法规劝她,但万幸,他未曾告诉过她,结界会让人遗忘。 出了这道结界,李雨菲会彻底忘记这三年、忘记他带给她的所有痛苦。 她依旧是郑建彬的女朋友,依旧是个性鲜明的美妆博主,会马上参加品牌方的活动。 她不会死,她不会是第二个方玉舟,她还有无数个精彩的日子要过。 这是最好的结局,尽管他不能看着她慢慢变老,但程煜舟还是由衷庆幸、由衷感恩。 这样就好。 他神色柔软地目送李雨菲离开。 李雨菲抬脚,正要出去,旁边突然窜进个人来! “嗬!”她吓一跳,吃惊看着从结界外进来的少女。 怎么回事,怪谈不都要散了吗,怎么这时候还进新人? “喂,那个…”她要让少女离开,就见穿着灰色卫衣的少女左右巡视了一番。 随后,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锁定了李雨菲。 被她直勾勾盯着,李雨菲莫名有些发怵。 “你…”她开口,眼前骤然一晃,一把宽厚砍刀出现在李雨菲头顶。 昂? 没有任何闪避的时机,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她甚至没有看见少女是何时拔刀,当李雨菲有意识时那锋利的刀刃就已落在她眼前。 噗嗤。 雷霆之势的砍刀忽然顿住,像是砍中了什么,没有顺利地劈在李雨菲身上。 少女微微偏头,流露些许困惑。 李雨菲赶紧往旁边闪去,“你谁啊!你干嘛!” 少女愣怔看着刀下碎裂的灵魂,又看向一旁的李雨菲。 反复对比,她蓦地惊觉: 那个一身领主气味的女人原来不是领主! [人、人类?!] 一排黑雾从少女头顶颤巍巍冒了出来,仅是文字都透出满满惊慌。 怎么会这样,这个怪谈明明只有她一个实体,她却不是领主! 她、她她差点杀死世界的生灵。 李雨菲瞠目,这些黑烟她再熟悉不过,这少女不是人,她也是领主? 是隔壁的怪谈邻居吗,来哀悼程煜舟的? 还是程煜舟的竞争对手,趁机夺取这片庄园的? 程煜舟也不和她交代一下他们的鬼情关系网! 疑惑之际,面前的少女一改慌乱的神色,倏地凌厉看向李雨菲身后。 李雨菲跟着扭头,见一只巨大的燕子飞在天上。 几缕黑烟在李雨菲身前散开,少女猛然踔跃,凌于高空。 又是它—— 拾睥睨着黑背白底的燕子,眼眸森冷。 黑烟凝聚刀上,这次她绝不会放过这只狡猾的鸟。 燕子目瞪口呆僵在空中。 它急匆匆飞过来,还来不及震惊程煜舟变回了普通亡灵,就发现眼熟的少女冲进了结界。 它本能要跑,突然看见[世界的爪牙]居然对人类出了手。 她是怎么回事?对[世界]的生灵动手是绝对的禁忌,连[骗子]都不敢这么做。 也许是因为这座怪谈里只剩下李雨菲一个实体,而她身上又有浓重的领主气息,迷惑了[世界的爪牙]; 但还有一种可能——这只[爪牙]背叛了[世界]。 如果是后者,那可是个大情报。 燕子只是多看了两秒,再次扇动翅膀时一道凛冽刚劲的杀气当头落下! 迎接刀光的那一瞬,燕子动弹不得。 它没有死亡的概念,但这一刹那,燕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轰—— 万钧之力落下,刀下却空无一物,不见燕影。 刀刃挨上燕首之际,燕子化作一缕黑烟,流向远处。 拾登时抬眸。 怪谈结界之前,一只展翼十数米的巨燕划过苍穹。 这是只不同寻常的反燕,与普通燕子黑背白腹不同,它白背黑腹,除了腹部以外,其余部位的羽毛白如新雪,在阳光底下耀眼夺目。 随着它的到来,一股浓郁的甜味儿冲击着拾的鼻腔。 她急忙捂住口鼻,刀下的黑燕化作黑烟,回到了白燕的腹部,成为白燕腹下千百黑羽中的一根。 巨大的白燕仰首翻转,雪白的双翼转成风旋,在这刺目的漩涡里,它化作轻巧的人形少年,徐徐盈盈落地。 李雨菲就在它旁边,眼睁睁看着一只遮天蔽日的大白鸟变成了白发少年。 怪谈男友 第338节 它,该说是他,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雪白柔软的发丝里有一抹黑色的挑染。 注意到李雨菲在看他,少年转过头来,好脾气地笑吟吟,[嗨。] 嗬,还会说话! [骗子] 半空之上,拾握着砍刀的十指紧了又紧,她死死盯着地上的少年,终年平静的情绪掀起骇浪,丝丝黑烟从她眼睛、身上涌动蔓延。 [骗子——] 她眼里容不下其他,刀过头顶,黑烟暴涨冲入刀内,人与刀流星般俯冲向白发少年。 锵——! 这一刀斩下,正中少年额心。 彭然一声,他在她刀下爆开成齑粉,大量白烟弥漫,拾瞳孔骤缩,迅速捂住口鼻,可已然太迟。 白烟钻入了她口鼻,她僵了一瞬,被口中甜蜜的味道所震,久久无法回神。 [甜么?]少年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拾猛然抡刀回砍,少年嬉笑着后跃开去。 他和拾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在拾喘息着再度举刀前,他扬扬下巴,指向一旁的李雨菲,[你确定就这样在人类面前打架吗?我是不介意的,拾,我很乐意和你分享糖果,但那边那个恶灵帮你为人类挡了一刀,现在快要死了哦。] 汹涌的情绪霎时退去,拾陡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 如果不是那个冲上来的恶灵,她已经杀死了[世界的生灵]。 少女惶然扭头,怯怯朝李雨菲看去。 李雨菲睁眼,“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恶灵?” [我从扈从那里听说了有个叫作程煜舟的恶灵。]少年笑道,宝石般的红眼睛扫视过周围,[他似乎很了不起,不仅把怪谈管理得井井有条,还凭一己之力窥探到了一些[法则]。最特别的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领主想要当面感谢我。] [真可惜。]他叹息摊手,[我特地赶过来看他,结果刚来就看见他为了阻止向人类挥刀的[爪牙],马上魂飞魄散了。] [不、不是的!] 黑烟在少女头顶组成文字,她焦急地对李雨菲比划,[我不是故意杀你。] 李雨菲呼吸凝滞,“他在哪儿?他没有死?他还在我身边?” [是哦,就趴在你脚边呢。]少年弯眸,[和被掏空棉花的娃娃一样,破破烂烂的,真可怜。] “程煜舟?”李雨菲双腿一软,跪坐下来。 她什么都看不见,盲人一般在地上焦急摸索,“你真的在?程煜舟?程煜舟!” 拾张了张嘴,试图说话,可对着人类还是难以启齿。 少年在远处意味深长道,[按照[世界]的规则,代替[爪牙]解决怪谈的人类本该得到奖赏,现在可真是……哎呀,拾,你也太粗心了,如果没有它挡刀,你可是把英雄杀死咯。] 少女愤恨地瞪了少年一眼。 讨厌的[骗子]!喋喋不休火上浇油的[骗子]! 她要杀了他,可眼前的女人徒劳摸索着空地,颤颤落下泪来。 “你有病啊,程煜舟……”她喃喃,目光不知要向哪里聚焦,“你死了就算了,没死就苟好啊!她杀了我,等我成了鬼,我们不就能见面了?你做什么多此一举破事!” 拾手足无措地比划,头顶的黑烟组了一行又一行字,但李雨菲不看她,也就看不见她说了什么。 女人失声痛哭的模样令拾抬不起头。 她总是这样莽撞,和其他几位姐姐不同,她不够聪明、不懂交际,胆怯又笨拙。 [对、对不起。]生脆如莺啼的声音从李雨菲身后传来。 她噙着泪回眸,见躲在卫衣兜帽下的少女怯生生开口。 [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她太少讲话了,声音细嫩生涩,像是刚长出的豌豆尖,[……什么都可以。] “什么?”李雨菲太累了,她根本闹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切本该尘埃落定,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也接受了程煜舟不复存在的结局,可突然有人告诉她: 程煜舟没死。 他还在这里,他就在她身边,他没有被她杀死,却是为了救她而魂飞魄散。 情绪大起大落,却又不知该往谁身上宣泄。 李雨菲不想去探究少女和少年的身份,她不在乎他们是人是鸟,是神是魔。 “你真能实现我的愿望?”红肿的狐狸眼死死盯着少女,“你没骗我?你是说真的?” 拾被她眸中凶恶的亮光吓到,讷讷点头。 “那我要让他复活!我要他变回人,你也能做到?” 拾点头。 李雨菲睁眸。 她本不抱希望,却没想到真的可以实现。 “真的?你不骗我?”她匆忙膝行,抓住了拾的衣服,“没有副作用?他可以变回人?” 被人类触碰,拾颤抖了一下,她强迫自己不要逃跑,努力镇定点头,“嗯。” “那、那你快……”李雨菲侧身,对着身后的空地,不知道要指向哪里,于是又回头催促少女,“快把他变回来!” 拾扭头,从身上一咬、一拔。 一根纯黑的羽毛出现在她齿间,牙间用力,她将羽毛对着空地的某处射.出。 羽毛消失在了地上,取而代之出现了一抹男人的身影。 李雨菲心脏重跳,她呆呆看着重新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泪水无觉滑落。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程煜舟……他回来了! “程煜舟!”她扑了过去,把程煜舟从地上翻过来,却见他双眼紧闭,唇色苍白,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她急忙望向少年少女,“他为什么不醒?” [他可是接了[世界的爪牙]的一刀,没有立刻消散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少年笑道,[不用紧张,有拾的羽毛维持灵魂,他很快就会苏醒。] [走吧。]拾示意前方,[可以带他出去了。] 李雨菲大大松了口气。 重新见到程煜舟,她缓过了劲儿,狐疑警惕地打量两人:“真的没有副作用?你们不要我的灵魂作为交易?不会在他体内埋了什么控制器吧?” 拾摇头。 少年抬眉:[我是对他很感兴趣,只可惜亡灵承载羽毛数量有限,一个亡灵体内最多容纳一根羽毛。而且,看这情况,他应该是不会愿意再与我合作了。] [快走吧。]拾小声催促,[这里就要崩塌了,快走吧。] 李雨菲擦掉眼里的雾气。 她隐隐察觉到暗流汹涌的气氛,被叫做拾的少女始终紧握着刀柄,全身紧绷。 这一黑一白两个鸟人不知道什么来头,李雨菲也不多问,扛起程煜舟往外走。 得亏是她,换作其他女生,有几个能扛着程煜舟走那么多路。 程煜舟,能有她这样神仙似的老婆,运气也不算太坏了。 迈出结界之际,李雨菲悄悄回眸看了一眼。 先前的位置上已经不见了少女,她最后一抹余光瞥见灰黑色的少女提着刀朝白色的少年冲去。 李雨菲加快脚步,扛着程煜舟往外跑。 快走快走,老天保佑让她赶在这两个鸟人打得毁天灭地前出去。 迈出怪谈,过了两个s弯,远远的,李雨菲看见了最近的公交站牌。 是车! 她精神振奋,大脑却蓦地昏昏沉沉。 丝丝缕缕的迷雾缠绕在头脑里,将她与怪谈有关的记忆蒙住。 等一下、等等! 李雨菲抱着程煜舟,极力朝远处的公交车跑去,意识逐渐涣散,步履渐渐迟缓。 眼前一黑,冲击性的眩晕搅得她头晕眼花。 砰…… 她摔倒在地,李雨菲咬牙,试图撑起自己和程煜舟,胳膊几次使劲,都没能站起来。 眩晕感越来越重,意识的最后,停在站台的公交车朝远方驶去。 她睁了睁眼,视野越来越暗,最终望不见车影,只看见了自己极力向前伸出的左手。 昏迷不醒的程煜舟压在她身上,结界之外的太阳照射着两人,他们无名指上的钻石在阳光下如冰雪融化。 那璀璨的火彩银光化作黑烟,一缕缕散去,成了这座怪谈和李雨菲昏死前最后的记忆。 …… …… “太太的身体已经没事了。” “那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您别急,再等一天看看。” 昏昏沉沉间,李雨菲听见有人在说话。 好熟悉的声音…… 是谁…… 她总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这个声音了…… 怪谈男友 第339节 撑开沉重的眼睑,剧烈的疼痛立刻袭击了李雨菲。 她倒吸一口凉气,才睁开的眼睛又死死闭上。 好痛…头要裂开了……好痛…… “菲菲!” 清润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焦心如焚。 李雨菲忍着痛,睁开了一条缝。 在看见床边的人时,她顾不上疼痛,两只眼睛顿时睁大。 “……程煜舟?” 她惊得坐起…没坐起来,浑身都疼,像是被压路机压过。 “是我菲菲,别动。”她的左手被包裹住,“你需要休息。” 什么休息啊,李雨菲惊愕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这张脸她曾描摹过数百次,他的眉骨、他的唇峰、他的所有细节她都一清二楚。 也就是这张脸,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她孤独低落时出现在她的记忆里、她的想象中,可他唯独不该出现在她眼前、出现在现实里。 “你……”李雨菲悚然地睁大眼睛,气若游丝地问,“诈尸了?” 还是她见鬼了? 她果然是忘记了。 程煜舟紧握着她的手,喑哑哽咽,“我会告诉你的,菲菲。在那之前,先把身体养好。” 李雨菲艰涩地闭了闭眼。 全身滚烫如火,她撑不住眼皮,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是梦么…… 她又梦到了程煜舟? 再度睡去,脑中似乎播放了一场又一场光怪陆离的碎片,每一张碎片里都有程煜舟的身影。 她想仔细看看那些碎片都是些什么内容,可稍一集中注意力,它们就从她的脑海中划过,抓不住一分一毫。 当李雨菲再次醒来,出现在眼前的是陌生的房间。 房里无人,身上高烧般的痛苦已经消失,只有喉咙干渴得不行。 这是哪儿…… 坐在床上,李雨菲懵澄地发了会儿呆。 然后决定出去找杯水喝。 她似乎是在床上躺了太久,身体发软,下床后站在原地缓了缓,才有力气行走。 按上房间的门把手,李雨菲闪电般缩手。 她诧异地看着手上的大钻戒——什么东西! 这是当年她和程煜舟的结婚戒指,早就被她压在箱底了,怎么出现在了她的手上,谁动了她的保险箱! 李雨菲冲出门去,迎面与人撞上。 “哎呀呀太太!”一位面熟的老妇人正端着托盘在门口,眼看就要摔倒,李雨菲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站稳身形,老妇人长吁一口气。 李雨菲上下打量她,认了出来,“您是,林婶?” 林婶看向李雨菲,惊喜道,“太太可算醒了,先生刚走,在书房开会,我这就叫他去。” “什么?”李雨菲震惊,“什么太太、什么先生?” “太太糊涂了?”林婶笑着,把托盘塞给她,“声音都哑了,快喝点水吧,我也赶紧叫先生来。” 她高高兴兴走了,李雨菲端着托盘站在原地,视线不免又瞥向了自己左手上的钻戒。 先喝水吧,边喝边想。 咕咚咕咚。 叉着腰,李雨菲一边喝水,狐狸眼一边打量四周。 这是套陌生的别墅,她没有来过。 可既然林婶在这里,难道她口中的先生是指……程煜舟? 高烧期间模糊的记忆再度出现,她好像真的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了程煜舟。 这不可能! 程煜舟都死了六年了,她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他出事故的监控录像,也亲眼看着他下葬,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除非…… 将水杯往桌上一放,李雨菲得出了惊人的结论—— 她穿越了!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从她手上的钻戒来看,她不是重生回溯,这个世界的她已经和程煜舟结婚了。 但,平行世界的程煜舟还是她的那个程煜舟么? 她从没有和这个程煜舟接触过,与他没有任何共同回忆,也没有感情牵扯。 就算他是程煜舟,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她一会儿可得和这个程煜舟好好说清楚。 “菲菲!” 一声疾呼,李雨菲回眸,与楼梯口的男人四目相对。 时隔六年,这抹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眼前,活生生地站着。 才厘清的思绪刹那崩断。 鼻尖一酸,混乱驳杂的情绪一拥而上,将李雨菲湮没。 “程煜舟……”她呢喃。 “菲菲!”程煜舟几步朝她走来,眉眼间充溢着忐忑担忧,“你还…”“程煜舟!” 他的话没有说完,她如一抔秾丽的玫瑰霍然撞进他的怀里,攥着他的衬衫嚎啕大哭。 为什么哭? 李雨菲也说不清缘由。 她无暇去做详细的剖析,并将刚才的决定全然推翻。 什么这个程煜舟那个程煜舟,她只知道,她又看见了程煜舟。 ----------------------- 作者有话说: 我们的重点是文案上的三个故事,世界的体系只是个系统,这里不会深入哈。 第150章 失落庄园 李雨菲还没厘清平行世界和主世界的伦理道德问题, 程煜舟就向她输出了一个鬼故事。 货真价实的鬼故事,她和程煜舟这个鬼经历的离奇故事。 李雨菲听完,懵了一会儿。 那双狐狸大眼眨巴眨巴, 茫然疑惑地看着程煜舟。 怪谈恶魔燕子黑少女白少年……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然还是穿越吧,幻想元素里她对穿越比较熟悉。 然而诸多事实封死了穿越的可能性。 手机里的消息全都是她本人发送的,各项工作进度也停留在她实际印象之中。 这里就是她的世界, 她没和程煜舟结婚,醒来当天房东还催她交她那间出租房的房租。 程煜舟也看见了那条消息。 他十指交握, “菲菲,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等一下,太混乱了。”李雨菲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你说的那些我根本不能接受。” 她根本就没听懂。 李雨菲的记忆还停留在和郑建彬吵架,那不过是“昨天”的事, 对她而言现任男友勉强还算是郑建彬。 “我还是先回去吧。”脑子里乱糟糟的,“太突兀了, 你等我处理完郑建彬那边的事再说。” 郑建彬好多东西还在她家里,他朋友圈也还挂着她的照片。 李雨菲接受不了马上和程煜舟在一起,那都不是无缝衔接,属于交接。 她站起来离开, 程煜舟急喊:“等一下菲菲!” 李雨菲回头看他,他张嘴, 想要说些什么,忐忑着急,最后下定某种决心般央求,“你能不能先陪我去个地方?” “哪里?” 奢侈品店。 李雨菲困惑地张望四周, 这是她常来的奢侈品商圈,上下四层都是她拍视频常用的牌子,但今天看不见一个顾客,只有零星几位导购站在店里等候。 程煜舟走在她前面,他们在中央的水晶造景前停下。 李雨菲不解,“你要我陪你,就是来这里?” 程煜舟颔首。 他喉结滚动,显出些许的紧张,李雨菲歪头,“然后呢?” “菲菲。”他低低开口。 怪谈男友 第340节 “嗯昂?” “我爱你,”他猝然跪下,两眼潮红,“这些都买给你,求求你别和别人在一起!” “什么?”李雨菲吓出了声脏话,她惊恐看着突然下跪的程煜舟,“你干什么呀!” “我做了太多错事,无论你怎么惩罚我都是应该的。”程煜舟凄哀地望向她,“但是求你…求你别抛弃我……不要去找郑建彬,不要……” “你说什么啊!”李雨菲慌张扫视两边店里的店员,“快起来、起来啊,别人还以为我对你怎么着了呢。” 那双黑眸澹澹地蒙着泪光,“那你能不能…不找郑建彬。” 死了一回,这少爷还学会了一哭二闹威胁她? 李雨菲反应过来,仔细盯着程煜舟。 在她的注视下,程煜舟冷白的皮肤上慢慢扩散出红晕。 他细密的睫毛颤了颤,一点碎泪抖落,氤氲的黑眸游移开去,回避她的视线,脸颊和耳朵愈发烫红。 “菲菲……”他开口,声音发抖。 显然,他并不习惯这样做,看起来比她还要羞耻。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不站起来,用弦颤似的声音哀求:“别走…这里的东西都给你,别抛下我……” 李雨菲大概知道了是谁给程煜舟出的这个点子—— 羞辱程煜舟的那两年,每一次程煜舟逆来顺受时李雨菲都会幻想眼前的场景: 幻想程煜舟气得发疯,为了她和别的男人大打出手,然后拉着她跑进奢侈品店,哭着求她别抛弃他。 但每一次被气得发疯的只有她。 过去的一幕幕浮现而出,李雨菲不羞耻了,她虽然没完全理解和程煜舟的新仇,但旧怨一抓一大把。 她抱着胸,气势拔高,“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给我大声点!” 大度是吧,被她戴绿帽子也不在乎是吧? 婚是他逼的,订了婚又无所谓她出轨,那他结什么婚!他怎么不去荒漠,绿洲计划可不就差他程煜舟这根顶梁柱了! 程煜舟跪下来时经验丰富的导购们见怪不怪,李雨菲这一嗓子,上下两层四楼的导购们忍不住瞄了过来。 李雨菲就见程煜舟那张脸霎时通红充血,整个脑袋都仿佛在冒热气。 羞耻成这幅模样,可他抬眸看了眼她,真又加大了声音:“我爱你,菲菲,我爱你,求你别找别人。” “还有呢!”李雨菲挑眉。 “只要你愿意和我结婚,不…就算不和我结婚,我的所有资产都可以是你的。” “太俗了,说点新鲜的!” 程煜舟语塞,他不知道怎么才算新鲜,索性向她汇报自己的资产状况,“我目前的个人净资产粗略估计在450亿美元,其中89%是程氏集团的股票,年化收益为17.3%,剩下还有15亿美元的保险浮存金和23亿的短期国债,现金…”“神经啊!”李雨菲踹了他一脚,“说点我感兴趣的!” 程煜舟抬眸,雾濛濛地望向她,想让她给一点提示。 李雨菲呵笑,柔声细语,“别告诉我,你那能赚650亿美元的脑子想不出来我要听的是什么。” 她的语气轻柔至极,饱含杀意,程煜舟情急生智,脱口道,“我很嫉妒。” 李雨菲抬眉。 “我不想被你讨厌、不想处处限制你的自由,但是……”他张了张口,挫败垂头,“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还是忍不住嫉妒。” “抱歉,菲菲。”他涩然道,“我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大度。” 他在痛苦中困顿,李雨菲则精神一爽。 她压抑着扬起的嘴角,“哼,我才不信。你真要嫉妒,怎么一个屁都不放。” “我不想限制你。”他绝不允许自己成为程延东,“我希望你能随心所欲。” 他抬头,眼尾泛红,“菲菲,我希望你自由而幸福。” “咳。”李雨菲握拳掩住唇角。 他的表情凄苦真挚,剖出了一颗真心递到了她面前,这时候再笑就不合时宜了,可李雨菲忍不住暗爽。 还以为多不食人间烟火呢,原来也还是在意的。 “好吧,你说的这些,我会考虑。”她故作倨傲,“但今天我必须回家,我还有工作,等我这边收拾好了,我再来联系你。” 听见她还是要走,程煜舟焦急,“菲…”“我不去见郑建彬,行了吧。”她打断他,“郑建彬的东西,我会找快递送过去。” 程煜舟眸中的雾气霎时退去,顷刻间变得清亮欣喜。 李雨菲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抿着微微上扬的唇角,“现在,起来,开车——给你一个记我家地址的机会。” “好的,菲菲。”他弯眸,笑着从地上站起来,“这里的东西,我让人打包送去哪里?” “你真是有钱烧得慌啊。”李雨菲眉间不由得蹙起。 没有怪谈那三年的记忆,对她来说她们家还欠着程煜舟一大笔钱。 想到这里,李雨菲笑不出来了,她小声问,“包场花了多少啊?” 程煜舟愣了下,旋即摇头,“这里的股东和我相熟,没有花钱,他送我个人情。” “什么?人情才是最贵的!”李雨菲捅了捅程煜舟的腰,“下次不许了。真的是,干嘛包场啊。” “菲菲,不用心疼…”“包场了我花钱怎么彰显优越感?” 程煜舟一句“不用心疼钱”就此卡在喉咙里。 “记住了,”李雨菲警告他,“别再清场了,人都没有一个,我十几万上百万花出去,连个眼神都得不到。” “……好的,菲菲。”程煜舟乖乖点头。 “昂,走吧。” 李雨菲回到了她的出租屋,她在门口和程煜舟分别,一大堆事情要做,也没空请他进来喝茶。 道完别,她将房门关上。 李雨菲经常要开直播,这是间隔音不错的住宅,门一关,四周顿时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 她的衣服丢在了沙发椅子上,桌上放着自己一个人的水杯,几本杂志摊开在茶几,阳台还晾着衣服,拖鞋歪歪扭扭地留在玄关口。 没有人在,这是她一个人的出租屋。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下来,熟悉的房子、熟悉的摆设,让李雨菲立刻回到了平常。 仿佛是做了一场漫长奇幻的梦,无论梦里的情节多么跌宕起伏,只要睁眼醒来,就又是按部就班的平淡日常。 李雨菲忽而怀疑,自己真的遇见程煜舟了吗? 视野之内只有她的个人用品,没有一点儿程煜舟的痕迹,依旧是六年如一日的她自己。 程煜舟…程煜舟真的回来了吗…… 他真的回来了? 难言的心慌蹿升而起,李雨菲三两步奔到阳台。 她一把拉开窗户,探头往下张望。 程煜舟、程煜舟程煜舟……她忙慌地往下望,却没有看见离开的程煜舟。 从他们分别到现在已经两三分钟了,这个时间他应该会从地下车库开出来,为什么她没看见他的车子? 李雨菲说不清的心慌,这种感觉自程煜舟死后时常出现,只要交的男友超过一小时不向她保平安,她就坐立不安,满心焦躁。 她趴在窗台上,等了足足十分钟,都没有看见程煜舟的车子。 难道刚才的一切真的都是她的幻觉?程煜舟根本没有复生,那段离奇的故事全都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太离谱了,什么怪谈,作为时尚博主,她还是更喜欢不会过时的经典款,比如穿越和重生。 不,不会。李雨菲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 她才刚到家,这枚戒指就在她手上了——这不是她的戒指,是保存在程煜舟那里的备用戒。 他一定是回来了,还趁着她发烧的时候偷摸摸把戒指套了上来。 死了一回,胆量见涨。 那为什么她还没看见他的车? 爆炸的加油站轰然在李雨菲脑海中复刻,她搭着窗台的双手霎时冰凉,腻滑的冷汗差点让她扑出窗去。 李雨菲霎时脸色惨白。 难道他又出事了? 也许地下车库里有一辆电车自燃爆炸了,程煜舟刚好从旁经过; 也许电梯出了故障,从高楼层坠落; 也许有一个变态神经病想要报复社会,正好看见了程煜舟! 李雨菲越想越无法冷静,她猝然转身,朝大门奔去。 程煜舟、程煜舟、程煜舟程煜舟程煜舟程煜舟程煜舟—— “程煜舟!” 她一把拉开门,赫然与门外的程煜舟撞上。 四目相对,双方皆是愣住。 他还站在门口。 “菲菲?”程煜舟错愕地看着李雨菲通红的双目。 “你干嘛!”李雨菲激动大喊,“站我门口干嘛!” “我…”程煜舟视线飘忽,“我想多看看,你住的地方。” 李雨菲瞪大眼睛,想要骂他,又没什么理由。 心脏还在狂跳,她闭了闭眼,那一口气松下后身体虚脱般冷汗淋漓。 她一头撞到程煜舟怀里,满腔的情绪无从发泄,化作呜咽的抱怨,“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遇上什么倒霉事了……” 那漂亮的额头撞在程煜舟胸口,如同心肺复苏般,令程煜舟停止的心脏起搏、复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 她没有那三年的记忆,没有三年的共同经历,却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他。 怪谈男友 第341节 他在她闷湿的哭腔里手足无措安慰,“没有,菲菲,我好好地在这里。” “谁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好好的!”她哭着,大声把他顶了回去,“你总是那么倒霉……气死我了,你怎么就那么倒霉啊!” 仔细想来,程煜舟这个人真是从出生就开始各种倒霉。 以前还能带他去庙里拜拜转运,现在成鬼了,连庙都进不去了,真成倒霉鬼了。 李雨菲箍着程煜舟的腰,边哭边用头邦邦撞他胸骨。 她倒不是怪他什么,是恨老天不公,她打不到老天,只能随便撞撞身边现有的东西发泄。 “那,”半晌,李雨菲头顶传来一声轻语,“要和我一起住么。” 李雨菲婆娑地抬眸。 他别开眼,红透了耳朵,“住在一起,你就能随时确认我的安危了。” 李雨菲打了个哭嗝。 她思考了一会儿,点头,“行。” 回屋收拾东西,再次开门,这次李雨菲牵着程煜舟,把他也拉了进去,拉回了她一个人的公寓。 第151章 失落庄园 “天哪……” 王安安踏入等候室, 瞬间被里面的新娘狠狠惊艳。 她失神赞叹,“雨菲姐,你真是要羽化升仙了, 简直就是美神本神。” 被化妆师造型师围绕的李雨菲笑了出声, 旋即又问:“你答辩结束了?不是说学校里还有事么。” “什么事都不能错过你的婚礼呀。”王安安拿起相机,“我带了两块备用电池,今天不拍满五千张绝不收手。” “用不着那么大惊小怪的。”李雨菲拨了拨发梢, “我又不是过了今天就要死了,以后多的是美的时候。” “话是这么说啦, 但这可是结婚诶,而且还是那个程氏集团的新老板。”王安安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进来的时候都震惊了,这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庄园啊。” 提到庄园, 李雨菲心情有些复杂。 程煜舟死后第六年,这座庄园被宋晓娜家的wv公司拍下, 打造成了景点。 在它正式开放前,程煜舟回来了。 他去见了程延东, 随后,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了程煜舟康复回国的新闻。 得益于程煜舟从前的低调和程延东对儿子的不在意,当年程煜舟的葬礼就没多大风声,现在推翻起来也容易。 他们对外解释, 那场事故令程煜舟重伤,在国外修养了六年才彻底痊愈。 现在他回来了, 重新接管了公司,接着马上向wv提出了购买庄园的要约。 wv购买庄园的钱是打进了程延东的账户。 对程煜舟来说,一座庄园花了两份钱,其中一份还是打给了宋晓娜。李雨菲呕得吐血。 何况wv已经准备将庄园开放了, 现在问他们买,比他们问程延东买的时候贵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价格都快三倍了!”得知签约金额后李雨菲头发都炸了,“庄园的项目是宋晓娜牵头的,你这多付的钱基本都是进了宋晓娜的口袋!你那谈判技巧呢!你的滔天权势呢!拿出来压价啊!” 她的婚后财产进了宋晓娜口袋,气死她了!!! 程煜舟道,“wv的要价其实没有那么高,这个价格是我提出的。” “什么!”李雨菲怒目圆睁。他有病吧! 程煜舟眉间微蹙,似乎他自己不是很乐意。 片刻,他道,“菲菲,多出来的那部分,是对宋晓娜的补偿。” “什么补偿?” “你现在的感触可能没有那么深了,但我还记得,你杀死宋晓娜时多么痛苦。”程煜舟十指交握,低垂眉眼,“那时候的你,一定是对宋晓娜十分愧疚的。” 李雨菲哑然。 她听程煜舟说了怪谈里的三年,听了好几遍才大概理解了。 陈述客观事实和亲身经历的感觉截然不同,她虽然知道那三年发生了什么,可没有太大的感触。 直到她再一次见到宋晓娜。 两个月后签订庄园卖买合同的现场,李雨菲看见宋晓娜的刹那,一股强烈的情感冲上颅顶。 百感交集,如同一团沉甸甸的湿布堵住了她的心口,湿漉沉重,难以言状。 有这感觉的不止是她,宋晓娜也看着她愣了几秒。 她来时挂着的虚假笑容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表情。 那一刻,李雨菲对合同的不满情绪顷刻消散,她坐在宋晓娜对面,一眼接着一眼地瞅她,喉咙里好似堵着一句话。 她不确定那句话是什么,她只是有想要和宋晓娜说句什么的冲动。 说什么? 她要说的是什么? “恭喜你了雨菲。”签完字,宋晓娜笑吟吟望向她,“我真为你感到高兴,你不仅马上迎来第一场婚姻,也马上迎来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房产。你终于不用再那么辛苦的租房子了。” “……”那句话der的就从李雨菲喉咙里下去了。 说什么! 说个屁!和狗屎说什么人话! 李雨菲冷笑,“宋晓娜,我是无所谓的,你呢,你介意在下属面前被我拔光头发吗?” 头皮蓦地幻痛,宋晓娜下意识捂住发顶。 三年后的今天,庄园修复完毕,程煜舟把wv公司改造的部分归了位,继续了当年未完的婚礼。 李雨菲第一件事就是把宋晓娜的请柬抽出来撕掉。 好好的婚礼现场,干嘛放坨狗屎进来。 除了宋晓娜,程煜舟还有很多要赔偿的人。 他拿了一本厚厚的名册给李雨菲,告诉她,上面这923个人都曾被他困在怪谈里。 程煜舟至今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他让这些人有机会看见了李雨菲,他们应该感恩。 但他清楚记得李雨菲对那些人的歉意,因此让她决定,是否要对这些人进行补偿。 “你打算怎么补偿啊?”李雨菲问。 程煜舟翻开名册,“我整理了他们的大致信息,比如王成欢大哥,他妻子早逝,一个人带着女儿,他的女儿成绩相当优异。这一类人,我们可以以助学计划的方式,资助他们的孩子去国外或是更好的学校念书。” “这不错。”李雨菲不反对,“大部分人都是喜欢经济赔偿的,组织一个救助计划,给他们每人发笔钱就行了。” 程煜舟摇头,“来庄园旅游的人大多不是贫困户,突然给一个中产家庭发钱,不符合常理。我们还是需要有针对性地给予补偿,比如这位是钱先生是建筑工程师,我可以找两位房地产商,让他们指名由钱先生负责项目。” “还有这位胡女士,她是护士,我可以问问身边的亲戚朋友有没有人需要护理的,再和医院打声招呼,高薪聘请她当半年护工。” 李雨菲看着这本快有字典厚的名册,张目结舌,然后心力交瘁。 “作孽……”她深深埋进册子里,闷声道,“看你干的破事,这得赔到什么时候。” 心累归心累,但这事确实缺德,也确实是他们干的。 李雨菲不知道便罢了,她知道了,就不能这么算了。 赔偿九百多号人,委实是一项大工程。 他们花费整整三年,才将这本册子上的每一个名字勾去。 刚李雨菲翻过最后一页,她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一口大气。 “辛苦了,菲菲。”程煜舟歉疚,“本来该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自己去做,花的还不是共同财产。”李雨菲合上册子,打断程煜舟的道歉,“行了,都要是夫妻了,就别说这些废话了。确实是花了不少时间,不过我倒也没有觉得特别辛苦。” 她从第一页开始翻起,每一页上都留下了他们两个人的标注、注记。 一页又一页,这些陌生的人名在她和程煜舟绞尽脑汁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慢慢烂熟于心。 回看这本名册,每一个名字背后的人以及她和程煜舟为了那个人作出的努力,都浮现在李雨菲脑海。 他们购买了798台汽车,联系车厂,以回馈幸运老客户的活动方式,为有车的怪谈受害者们换了最新款。 他们以八字相合、第999位购房者等各种理由,让一些受害者们以原价十分之一的价格购得新房。 从事文艺工作的受害者,他们高价买下他们的作品; 从事教师、医生、军警和公益行业的受害者,他们拜托那些毕业的学子或是受益过的人们写下感恩信,再制作锦旗,附上程氏的基金,一并送到对方手中。 他们为怪谈受害者建立了创业激励基金,扶持了142位创业者; 他们建立了儿童成长基金,资助了832名孩子; 他们组织了医疗救助计划,帮助了1350位病人。 到最后,所援助的对象已超过了怪谈受害者的群体。 他们见到了骤得金钱的惊喜,见到了对感恩信流泪的感动,他们被无数双手握着感谢,他们收到了各式各样的祝福语。 李雨菲躺在程煜舟腿上,举着那本厚厚的册子,忽然开口:“程煜舟。” “嗯?” “活着,还是比死了要好吧。” 程煜舟敛眸,半晌,应道,“嗯。” 要好太多。 这一个三年,和在怪谈里的三年截然不同。 同样的一群人,上一个三年,他想方设法从他们身上压榨负面情绪,这一个三年,他却在努力让他们幸福高兴。 截然相反的两个三年,可只要待在李雨菲身边,不论她指着东还是西,不论她拉着他往哪个方向走去,路途上的天气总是大晴。 怪谈男友 第342节 将欠的债全部还完,他们在庄园举行了婚礼。 23岁那年按下的暂停键再度点开。 这座庄园失落过、改建过、混乱过、恐慌过、繁盛过,然后又是从头来过。 宾客满堂,比23岁程煜舟拟定的名单壮大了一倍。 怪谈曾经的受害者们来了不少,他们忘记了可怕的噩梦,记住的是从程煜舟和李雨菲这里得到的礼物和帮助。 城堡的礼拜堂坐不下了,典礼便改在了露天的后.庭,那片玫瑰花圃之前。 站在神父身边,望着满座宾客,那些熟悉的脸在程煜舟眼前一一划过。 秋日的金阳刺得程煜舟微微眯眸,余光微瞥,他看见了坐在第一桌的宋晓娜。 她还是来了,没拿到邀请函也还是来了。 宋晓娜没有带上迪安,李雨菲和郑建彬分手后不到一年,她也和迪安分了手。 李雨菲知道这件事后翻了个白眼,认为宋晓娜纯粹就是恶心她。 她义愤填膺地对程煜舟嘀咕,“幸好你是个独生子,不然我和你在一起,她指不定要找你兄弟结婚。” 程煜舟附和着点头,但他其实知晓宋晓娜这么做的理由。 她不过是和他一样罢了。 他们彼此厌恶,宋晓娜讨厌他死气沉沉的眼神,但程煜舟看见的宋晓娜亦是如此。 她不缺钱,衣食无忧,无论胜利或是失败都对人生没有太大影响,在持续性的工作学习后宋晓娜的那双眼睛充满了空虚和麻木。 他们都是深埋地下的根,所看见的世界漆黑灰暗,为了活下去,必须寻找水源,寻找光亮。 正因如此,程煜舟更加憎恶宋晓娜抢夺李雨菲注意力的方式。 她喜欢看李雨菲生气的样子,那是李雨菲最鲜活的时刻,为了看到那一刻,她反反复复刺激她。 这种做法太自私,程煜舟极其厌恶。 李雨菲扔掉给宋晓娜的邀请函后,程煜舟暗自高兴,可当宋晓娜不请自来时他又做不出赶她离开的动作。 他总是想着那场灰雨下,李雨菲跪在宋晓娜身旁的模样。 那时的李雨菲,一定不会拒绝宋晓娜参加。 席上,宋晓娜的脸色同样没有好看多少。 她晦涩地望着程煜舟、望着这座庄园。 程煜舟回来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令宋晓娜震动。 或许是太过震惊他还活着,或许是她从来就讨厌他,在看见程煜舟的那一刻,宋晓娜全身的细胞血液都叫嚣着憎恨愤怒。 手指颤抖、大脑充血,她看着他,脑子里疯狂跳出各种犯罪手法—— 大厅里有消防斧,可以劈开他的头颅; 她脖子上的丝巾可以从后勒住他的脖子; 酒店厨房应该还有更多更利落的工具…… 这无端的恶念将宋晓娜吓了一跳。 她固然讨厌程煜舟,可也不至于恨到这个地步。 她是怎么了…… 程煜舟对她的态度倒是依旧,甚至比从前更客气,但她对程煜舟的排斥挥之不去。 无法形容的焦躁捆住了她,这种焦躁在看见李雨菲出现在程煜舟身边时蹿升至顶峰。 签约庄园合约的那天,李雨菲坐在程煜舟身边,宋晓娜头皮发麻,差一点没忍住把李雨菲拽到自己身边—— 自己是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李雨菲疯了吗,她为什么要和程煜舟结婚? 她曾拼劲全力反抗与程煜舟的婚约,为什么程煜舟一回来,她就马上巴巴地凑了上去? 是体会过贫穷的日子后被磨平了心气,只要有钱,她连自己的人生都愿意出卖了? 另一种愤怒吞噬了宋晓娜,毫无逻辑的,她突然对李雨菲的愚蠢忍无可忍,并感到近乎背叛的怒意。 这场让她获利上亿的签约没有带来一丝好心情,宋晓娜极力压抑那些莫名的情绪,却还是没有忍住,当场出言嘲讽了李雨菲。 结果自然不欢而散。 她们的关系依旧,并没有因为程煜舟的回来变好或是变坏。 李雨菲没有邀请她来婚礼,宋晓娜本也不想凑上去,但得知婚礼举办地点的刹那,她蓦地心悸。 程煜舟、庄园、婚礼……她前所未有的不安,临时来了这里。 再度踏入这座已经出售的庄园,那股焦心、烦闷和急迫愈发上涌。 坐在城堡的□□,宋晓娜几乎感到窒息。 她想要阻止…阻止什么……她难道要阻止婚礼吗? 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她在焦躁什么? 空气中玫瑰的浓香让宋晓娜感到恶心,她抚着躁动的心率,一遍遍质问自己—— 她到底在反感什么? 难不成,她是在担心? 担心李雨菲会变得不幸? 担心程延东的儿子按捺不住病态的私欲,把她变成第二个方玉舟? 心跳得愈发急迫,一想到李雨菲从此以后会变成“程夫人”,会褪去鲜艳亮丽的色彩,宋晓娜就急得坐立不安。 还来得及吗? 她骤然冒出荒唐极端的想法:如果她现在去找李雨菲,以每个月四十、五十万的薪资雇佣她,李雨菲会同意取消婚礼吗? 心烦意乱愈演愈烈,宋晓娜几乎坐不下去。 她烦躁得起身,一阵阵礼炮蓦地炸响。 司仪扬声笑道,“请新娘入场!” 宋晓娜扭头,穿过一道道玫瑰花拱,金白色的盛丽婚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而她一眼看见了李雨菲灿烂的笑靥。 李雨菲笑得近乎傲慢张狂了,前后左右都是摄影,穿着昂贵绝版的服饰,享受人们的惊艳,那份得意全然从她眉角眼梢里迸发而出。 可她最得意的,还是她自己。 宋晓娜定定看着她,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一眼锁定了台上的程煜舟。 而程煜舟则和宋晓娜一般无二地化作飞蛾,在李雨菲入场的瞬间,就被光源紧紧吸引,挪不开眼睛。 那双妩媚的狐狸眼弯起,眸光璀璨,从头到脚的神态汇聚成一句话—— 她美极了。 她美得光芒万丈。 李雨菲不擅长说谎,所以她说得基本都是实话。 这是其中最真实的实话。 她真是美极了,美得程煜舟心神摇曳,忘乎所有,只能痴痴地望着她。 “新郎、新郎…咳,程总。”司仪叫他不应,尴尬地轻咳也没能唤程煜舟回神。 宾客们善意地起哄,李雨菲一点儿不觉得丢脸,她很满意程煜舟的反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愈发自得骄傲。 反应过来的程煜舟顿时面红耳赤,他微微低头,五指含羞草般蜷缩起来。 “害羞什么,”李雨菲却坦荡大方地命令他,“抬头,看我!你可是我的丈夫。” 李雨菲的丈夫—— 程煜舟一颤,全身的血和强烈饱胀的情愫一起冲向颅顶。 难以形容的激动荡涤了心神,他的灵魂为她所摄,他的关节脏器被她缠绕勾住,无论她说什么,程煜舟都情不自禁地照做。 他依言看向了她,然后又沦陷在她的美丽之中。 那份美不限于皮囊,如地脉灵气一样,从她的眼睛、从她的呼吸,从最深处往外喷发,摧枯拉朽,生机勃勃。 他的沉闷、他的消极、他的腐朽一瞬间被她冲溃,他沐浴在奕奕的神采和炽热的旺盛中,浑然忘我。 程煜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他只看见了李雨菲对他扬起唇角。 钟声敲响,他们在玫瑰之中、在众神之下拥吻。 砰—— 上百玫瑰礼花陆续拉响,烂漫的花雨纷纷扬扬飘下。 李雨菲惊喜地抬手,接到一枚花瓣。 火红的花瓣上有细碎的白晶,她好奇地嗅了嗅,又抿了一点,惊讶道,“这是什么?糖粉?你还往花上撒了糖?” 绮丽的花瓣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无数晶莹的糖粉折射日光,与李雨菲无名指上的钻石照相呼应。 “是糖!”“真的是糖粉!” 席间传来人们的惊呼和笑声,“好漂亮,闪闪发亮。”“太美了,空气都甜丝丝的了。” 飘散的糖粉为这场梦幻的婚礼增添了一抹亮色,但程煜舟皱了眉。 这不是他安排的环节。 这场婚礼里的一草一木都由他亲自把关,怎么会突然多出意外环节? 他第一时间找秘书排查确认,首要确保那些糖的成分无害安全。 程煜舟离开的间隙里,李雨菲先负责招待了客人。 她端着酒杯,一桌桌走过去。 怪谈男友 第343节 程延东没有出席,第一桌就是李雨菲的父母弟弟还有宋晓娜。 啧,屎都聚一堆了。 李雨菲抬着下巴,露出脖子耳朵手臂手指上的钻石套装,噫呵呵地笑,“李老头,好久不见呐,怎么老成了这样?” 她开口第一句,把李父挤出来的笑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白。 “你…”他刚一开口,对面的椅子蓦地划出刺响,宋晓娜起身,“李雨菲,你过来。” 她往远处的玫瑰迷宫走去。 李雨菲扫了眼这桌剩下的人——算了这桌也没人,她就去听听宋晓娜又要放什么屁吧。 她朝宋晓娜走去。 望着迷宫前等她来的宋晓娜,李雨菲忽而生出一种既视感。 仿佛从前的什么时候,宋晓娜也是站在这里,约她单独见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们怎么可能单独约见。 “我可不记得有请你来。”李雨菲挑眉。 “你知道方玉舟么。”宋晓娜丝毫不理会她的挑衅。 “我婆婆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知道,方玉舟和程延东结婚后经历了什么么。” 李雨菲语气不善,“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基因和家庭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宋晓娜沉声,“李雨菲,你想清楚了吗?他背后的势力比你想象得更加庞大,这场婚姻只有你没有反悔的余地。” 方玉舟的悲剧,李雨菲从前就隐约知道一些。 她并不觉得程煜舟会变成程延东。 要论证这一观点,可能需要洋洋洒洒一大篇,李雨菲没有那么细致的思考,她只看到了最核心的一点: 程延东和方玉舟这个悲剧里,最主调的色彩名为暴力。 当方玉舟对着程延东以外的任何人露出笑容时,程延东会立刻将她拽回房间。 方玉舟一次次被拖拽进屋; 而她李雨菲则会先给程煜舟腹部一个上勾拳,再一脚把他踹出屋去,让他滚蛋。 程延东不许别人触碰方玉舟,程煜舟若和他父亲一样,就不能叫保安。 那他只能和她一对一肉搏。 如果他打算给她下药——没有一口气吃成的胖子,她会在程煜舟变得那么极端之前,先用暴力把他修理正直。 “少操闲心。”李雨菲抱胸,“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呵。”宋晓娜不屑地笑了,“你真的清楚吗?” 那副没有人比她更懂程煜舟的鄙夷表情让李雨菲瞬间火大,“我不清楚难道你清楚?你清楚什么你,你知道他几厘米、知道他一次几分钟吗!” 敢在正妻面前大放厥词,她谁啊她! “你疯了!”李雨菲的声音快要传到席间,宋晓娜急忙上步捂住她的嘴巴,李雨菲一把扯掉她的手,怒目而视,“闭嘴吃饭吧你,吃饱了给我滚!”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她脑子有病才跑出来听她讲话。 李雨菲转身,气冲冲地回去。 “李雨菲!” 身后传来宋晓娜的呼喊。 李雨菲站定回眸,看见蜿蜒复杂的迷宫花圃前,宋晓娜蹙眉而立。 她遥望着她,张口欲言,却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没有言语,可那双精明干练的眼眸中思绪万千,已然盛满了沉甸甸的话语。 微风飘忽,伴着糖粉的玫瑰花瓣掠过二三。 她们就这样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没有谁愿意更近一步,可也没有谁就此拂袖离去。 上头的怒意渐渐消退,李雨菲恍然想起了三年前程煜舟和她讲的那个怪谈。 他说,她就是在这里、在这座庄园杀死的宋晓娜,出手利落,割断气管,没让宋晓娜留下一句遗言。 那真是不可思议的剧情,李雨菲难以想象自己会去杀人,更难想象宋晓娜会死在她的手上。 被她杀死,宋晓娜是何种心情? 如果当初的宋晓娜还能说话,她会对她说些什么? “李雨菲……”那个从她出生就相识的女人望着她,欲言又止,止而又言,“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如果你只是缺钱,我可以…” “是我想要的。”逆过风,李雨菲的声音先一步截断了她。 她抬手挽起被风吹拂的发,无畏狂妄地呵笑,“别胡思乱想了宋晓娜,我才不需要后悔的余地。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让程煜舟后悔他竟敢来招惹我。” 宋晓娜瞳孔微缩。 眼前的女人身无一物,她没有财富、没有权势,甚至没了家人,她是如何有底气说出这番话的? 敢说这话的她实在是幼稚而无知; 可敢说这话的她也实在是,美丽极了。 金白的裙摆渐行渐远,宋晓娜久久伫立在这片玫瑰之前。 一片花瓣落在了她的脚旁。 她被那抹艳红吸引,看向地面,在看见自己的影子时宋晓娜才恍惚发觉: 原来太阳还在天上。 玫瑰吹遍了这座庄园。 花瓣飘飞过小镇广场中央的普绪克与厄洛斯雕像。 神像之顶,坐着白发的少年。 他笑吟吟地望着人们所在的庭院。 这场婚礼的气味比那片玫瑰圃更加香甜馥郁。 盛阳高悬。 少年张开双手,细碎晶莹的糖粉从他指间送出,随风涌入城堡,为这场婚礼增加一份甜蜜的祝福。 —— (第三单元·正文完) 第152章 番外 失落庄园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面前响起, 李雨菲的手扬在半空,掌心灼痛发麻。 耳边是混乱的重金属音乐和起哄声,年轻的男男女女围在她身旁, 笑着叫着鼓着掌, “菲姐威武!”“牛批啊李雨菲!” 李雨菲茫然了一瞬。 她不是在家等程煜舟回来过生日么,这是哪里? 冷气十足的ktv包厢里灯红酒绿,除了中央的灯球和远处的屏幕, 再无别的照明。她看不太清周围的人是谁,自己面前站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 他被她一巴掌打偏了脸, 黑发微微凌乱,晃眼昏暗的光线下, 依稀可见优越的下颚线和紧抿的薄唇。 这个模糊的侧脸看起来,很俊。 他隐忍地站着, 气质和程煜舟像极,所以李雨菲一眼看出了他在极力忍耐情绪。 一条胳膊倏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两边的青少年们兴奋地嬉笑,“没想到你说的是真的呀!” “再来一个, 李雨菲,再来一个!” “扇他!” 再来一个?来个什么? 李雨菲诧异,谁家的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居然敢撩少妇。 这个社会真是太乱了。 她和程煜舟已经开始备孕, 以后生了孩子,文化艺术都是虚的, 一定要重点练习体能,千万不能像程煜舟小时候那样总是被人欺负。 把那兔爪子从肩上拉下,李雨菲一愣。 戒指!她的戒指没了! 不对,不仅是戒指, 这只手也不是她的手! 手上的美甲是十年前流行的款式,仔细一看,这只手比她的还要细腻。 “怎么了雨菲,刚才那一下打得手疼吗?”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一个有点小帅的黄毛立刻托起她的手来,“我给你揉揉。” “对对,”另一个年轻女孩附和,“咱别光用手,要不找个工具?” 李雨菲皱眉,不知为何,这个情景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起哄的混混,欺负人的恶毒美人,被打的英俊少年—— 啊昂,是在程煜舟的书房见过! 他书房里一大堆这样的小说! 恶毒女配从小欺负反派boss,某次欺负的途中看过这本小说的女主穿越到了女配身上,吓得赶紧住手,对可怜的幼年反派嘘寒问暖。 两人渐渐成为了朋友,不料反派并没有被感化,依旧长成了嗜血残暴的反派,并对给予过他温暖的女主产生了偏执的占有欲…… 程煜舟那个恋爱脑,就喜欢看这种东西,搞得她也倒背如流。 那么,她现在是穿越到哪一本小说里了? 怪谈男友 第344节 李雨菲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试图回想…… 想不起来一点。 就算直接把书名和男女主名字告诉她,她都记不得写了什么。 学校老师带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学的课本,她都忘得差不多了,谁能记住小说内容。 姑且先看看面前这个疑似悲情反派的人长什么样。 李雨菲挑剔地打量所谓有可能杀死自己这个“女配”的青少年。 这么高的个子,又不是小孩子了,被打还不知道还手,真是个窝囊废。 她才不管什么剧情,她这样的绝世美人、知名博主、程氏集团的股东才不会和废物谈恋爱。 她是有老公的。 废物抬头,露出她老公的脸来。 “……”李雨菲。 她拿起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 屏幕里是她19岁的脸。 为什么她很确定是19岁,因为只有那年她把头发染成了绿的。 不错,好看,她什么颜色都驾驭的住。 李雨菲放下手机,明白了那股熟悉感源于哪里。 这群在她背后起哄的社会青年,都是她十多年前的狐朋狗友。 原来不是穿越,是重生。 但眼下也并非“恶女从小欺负深爱她的男配,重生后幡然醒悟,开始对男配好”的剧情。 李雨菲想起来了,今天发生了什么。 她盯着年少的程煜舟,他的左脸被她打得发红,嘴角被美甲划破,溢出两颗血珠,凄惨狼狈。 啪—— 她反手给他右脸也一巴掌! 周围的青少年们旋即爆发出喝彩欢呼。 他们一乐,李雨菲霎时回眸,一双狐眼圆睁凶光毕露,即便是这样驳杂昏暗的光线,也挡不住她的恶狠狰狞。 “闭嘴,鬼叫什么!”她怒声厉喝,“滚回家写作业去!” 四周霎时噤声。 包厢里登时只剩下噪耳的音乐。 少年们懵了,不明白李雨菲为什么突然迁怒他们,又被抽了一耳光的程煜舟倒是面不改色。 他手背掩着唇角,轻轻咳了声,“菲菲,别生气。” 李雨菲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就恼火。 她火大的时候他还轻飘飘来一句“别生气”—— 气死她了!!! 李雨菲为数不多的理智让她给程煜舟保留点儿为数不多的面子。 余光瞪了眼身后看戏的小鬼们,她揪着程煜舟的衣领把他往外面拖。 回家收拾去。 程煜舟温顺地随李雨菲的力道往外走。 出了门,音乐隔绝在身后,环境立刻清净。 李雨菲松开程煜舟,硬邦邦地开口:“怎么来的?” 程煜舟愣了下,泛起一丝疑惑:“我们一起来的。” 十多年前的细节,李雨菲是想不起来了,她问:“你的车?” 程煜舟眯眸,“嗯。” “那走吧。”李雨菲往电梯去,“没喝酒吧你?” “没有。”程煜舟跟在她身后,脚步微缓,“菲菲,不带上思岐么?” “谁?” “思岐。” 谁是思岐? 李雨菲纳闷,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思岐,她19岁的男朋友,一个游戏主播,刚刚揉她手的那个。 他们谈了两个月还是一个月? 虽然时间很短,但这个思岐在李雨菲人生里还是挺特殊的。 他是她第一个男人。 不是他多么帅多么有钱多么优秀,他有幸成为她第一个男人,和他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今晚,刚满19岁的她试图用思岐激将程煜舟。 但显然她和程煜舟之间,她才是将。 一群青少年玩着真心话大冒险,李雨菲选了大冒险。 已是酒过三巡,嗨到极点,气氛烘托下,不知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提出,让她和男人过一夜。 对那时候的李雨菲来说,这是个绝佳的刺激程煜舟的机会。 “这里那么多男人,我怎么选呢。”她眼角一挑,故作轻慢地瞥向角落,“程煜舟,不然你帮我选吧。” 角落里的少年沉默片刻,朝她挽起笑,“菲菲,你喜欢就好。” “不,我要你选。”李雨菲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压迫,“你来选。” 戏谑惊讶的视线落在他们之间,程煜舟十指紧握,死死搁在膝上。 他没有回答,李雨菲居高临下紧盯着他。 他们谁都没有轻易开口,喧闹迷乱的重金属湮没了所有人声音,但他们都能听见彼此的每一次呼吸。 两边的呼吸声如同一场拔河拉力,皆压抑着浓烈的情绪。 半晌,程煜舟勾起嘴角,“那,就和你男朋友一起吧。” 这句话值得耳光。 19岁的李雨菲只打了一个,气得手抖红眼,“好,程煜舟,我如你所愿!” 32岁的李雨菲到底更成熟理智,没必要为了程煜舟一句话伤害自己去接纳一只白斩鸡。 应该去伤害程煜舟。 一个巴掌不够解气,那再打一个。 小事情,打到消气了就行。 十多年过去,李雨菲至今记得程煜舟的那句混账话,倒是忘了事件中另一个男主角的名字。 程煜舟刚挨了两巴掌,居然又在她面前提那个男人,李雨菲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等什么等,思什么岐,开你的车去!” 程煜舟趔趄了两步,险险稳住身形。 他在前面走,余光向后,困惑地瞥着李雨菲。 他察觉出了不对劲,可这一句话的语气、这一脚的力道,又让他确认身后的确是李雨菲本人无疑。 到了车前,程煜舟拉开后座车门,李雨菲拉开副驾驶坐进去。 她扣上安全带,见程煜舟愣愣地站在后车门前,没有来驾驶座的意思,不由得诧异:“你要我开?” 他站那儿什么意思?她开当然也行,但她当司机,程煜舟坐后座? 放肆! 他怎么敢的! “不、不是。”程煜舟从愣怔中回神,快步进入驾驶座。 他恍若梦中般地驶出地下车库,一路上频频瞄向李雨菲。 她忘记了么? 17岁订婚之后李雨菲再没有单独和他出去过,她让他接送时总是带着男朋友,由他开车,两人坐在后座。 偶尔一次,他送她去机场接男友,他为她拉开副驾驶,她亦视而不见,兀自去了后排。 今天,是怎么了…… 李雨菲坐下来就开始刷手机,她有很多事情要确认。 车子开上主路,她听程煜舟问:“菲菲,现在去哪儿?” “回家啊。”天,这是她的账号吗!粉丝还不到一万! “公寓么?” 天,这是她的账号吗!基金股票定期黄金全没了! “什么公寓,快回家。” “叔叔阿姨那里?” “神经啊,当然回我们…”李雨菲从一夜回到解放前的痛恨中回神,陡然反应过来,身边那个程煜舟还不是她老公。 “去你那里。”她紧急改口,“今晚睡你那儿。” 程煜舟探究的眼眸登时大睁,方向盘一抖,整个车子都跟着小幅晃荡。 “哎呀,你…”李雨菲被晃了一下,嗔怪道,“好好开车!” 怪谈男友 第345节 “抱、抱歉。”程煜舟喉结滚动,眼神僵直地目视前方。 过了会儿,他发着颤音向她确认,“菲菲,你要睡我那里?” “怎么了,不方便?” “不、没有……” 李雨菲进了程煜舟公司边上的公寓,这公寓从程煜舟15岁进公司就有了。 15岁后他很少再回方玉舟的别墅,基本都在这间公寓独居,直到他们从怪谈出来开始同居,这之后不论工作到多晚,程煜舟都一定回家。 那套闲置的公寓就此租了出去,还是李雨菲经手的租赁合同。 现在这套公寓是什么样子? 曾有好几个深夜,李雨菲迷迷糊糊地醒来,冷不丁看见程煜舟在黑暗里直勾勾盯着她看。 更诡异的是他的表情。 她骂他不睡觉干嘛,他挽着迷离的微笑,朝她伸手,呓语喃喃:“光……” 李雨菲一头雾水,以为他想开灯,刚要去摸开关,就被程煜舟阻拦。 他痴迷陶醉地笑,“已经足够亮了。” 程煜舟睡觉的时候总是要关掉所有灯,再把双层的窗帘拉上。 他喜欢和李雨菲待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 李雨菲追问过原因,结婚后他才吐露了年少时的经历。 那时候程延东总是半夜发狂,把他拖进无窗的暗室里,一宿一宿的关。 那是彻底无光的房间,隔着房门,外面是如野兽痛嚎的父亲。 起初,程煜舟哭喊着拍门求饶,没有用,他便试图在黑暗里幻想李雨菲的模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忽然一天,暗室真的亮了起来,他的眼前出现了光。 他看见了她。 李雨菲就此伴随程煜舟左右,他开始喜欢禁闭、喜欢暗室,黑暗寂静的地方更能衬托出她的灼灼华光。 李雨菲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为什么城堡挂了那么多填满她肖像的画框。 合着她的脸就是灯泡。 八尺的壁画是主灯,a5的是副灯,十寸是小灯,那些藏在把手拉纽和家具里微型肖像是一颗颗小夜灯。 按照这个逻辑推理,现在正是程煜舟最孤独的时期,他的公寓里该不会贴满了她的照片吧…… 一张都没有,光秃秃的精装房。 “你怎么回事!”李雨菲指着电视电脑和程煜舟的手机壁纸,“家里怎么一点儿我的痕迹都没有!程安雪的东西都比我多得多得多! 程安雪是程煜舟喜欢的都市虐心小说女主角,那么点男女破事硬是拉扯了九部,他本本不落,连周边都买了一大摞。 程煜舟被问住了。 他迷惘开口,“……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装什么ai呢!” “菲菲,我不明白。”程煜舟困惑地望着她,她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温柔。 是新的游戏? 又是谁向她提供了思路,让她哄他两天,等他得意忘形时再将他打回地狱? “你不明白?”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哪句话不明白? 她都明示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开心、不激动就算了,还不明白? “行,你马上就会彻底明白一切。”她把外套一脱,“我要洗澡了,你去给我弄吃的。” 这一晚上净喝酒了,胃里烧得慌,口鼻间也是一股酒气。 等她安顿好身体和胃了,就把重生的事告诉他,让他好好明白明白。 “洗…”少年黑眸微睁,旋即慌张道,“我没有准备你的衣服,我现在去买。”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到这间公寓,也就没有做任何准备。 “都几点了,别折腾,用不着。”李雨菲脱下毛衣,“你去给我做点夜宵就行。” 毛衣脱去,只剩下一件低胸的超薄打底,她姣好的身段出现在程煜舟眼前,尚且青涩,却已透出三分妩媚。 大脑轰得滚烫,程煜舟猝然转身,仓惶地逃出了门,“我、我很快回来!” 李雨菲从毛衣领子中拔出头来,横了眼程煜舟狼狈的背景。 别人不知道,程煜舟还真是至死少年。 三十多岁的男人表现得和他十几岁一个样。 她把衣服一丢,低头看了眼自己。 嗯昂,毕竟是她,他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她不客气地拉开程煜舟的衣柜翻找。 客气什么,都是共同财产,都是她的。 …… 程煜舟在车里坐了十分钟了。 副驾驶上放着几只服装纸袋。李雨菲说饿,他还带回一盒烧鸟、一些甜品。 可他迟迟没有回去。 搭着方向盘,程煜舟半敛眼睑静坐着。 这三年他和李雨菲的关系跌至冰点,李雨菲的感情如她的灵魂一样鲜明,她爱的时候一个眼神就能将群山层林尽染成红,不爱的时候亦比常人更加尖锐。 透过室内后视镜,程煜舟看向无人的后座。 那个座位已经坐了几任李雨菲的男友了? 每一个都平庸低能,每一个都玷污了她……不,他不该嫉妒,他答应过她,会尊重她、不干涉她。 程煜舟知道,恶化的节点在订婚。 如果他们不订婚,关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糟糕。 但他无法放弃丈夫的身份,唯有这个身份能保住与她的长久联系,朋友、恋人都不可靠,像是这个后座,短短一年就接待了三四任新人。 视线撤回,后视镜倒映出空洞死寂的黑瞳。 少年垂头,趴伏在方向盘上。 他还能忍受多久…… 他不介意李雨菲用何种态度对他,能见到她就足够好,可她身边的那些…那些东西,他们的乌烟瘴气快要熏坏了她,他快要忍耐不住扫除她脚旁的垃圾。 他必须忍耐、必须忍耐,比起失去李雨菲,这点忍耐算不上什么。 今晚本又该是场艰难的试炼,可在她扇了他两个巴掌后,事情变了。 她…雨菲、菲菲她……现在就在他的公寓里? 程煜舟深埋下脸,露出烫红的耳尖。 她在用他的浴室……等一下,她的毛巾?她用的是什么毛巾? 嗡嗡——手机蓦地响了起来,程煜舟猝然一颤。 当他看见来电显示的号码时,呼吸骤止,愣了两秒才手忙脚乱地点下了接听。 “你怎么还没回来!”高亢的嗔怨填满车内,瞬间打破死寂,涌入生机。 她的声音伴随着一丝焦急,“没出事吧你?” “没、没事,”程煜舟咽了口唾沫,艰涩道,“我就要上来了,菲菲你……” “昂?” 他小心翼翼地确认,“你洗完了吗?” “废话都多久了。你快点上来,别让我担心。” 她挂断电话,最后一句抱怨里携着不自知的娇气,程煜舟愣怔着,顿了顿,点开电话录音重新听了一遍。 两遍。 三遍…… 他屈指掩住唇,脸和耳朵红得彻底。 她刚刚是,向他撒娇了么。 程煜舟缓和了许久,心情稍稍平复后提着东西上了楼。 那通电话搅乱了他的思绪,以至于程煜舟忘记了一个关键问题: 李雨菲的衣服还在他手里,那她现在穿着什么。 ----------------------- 作者有话说: [化了]我也没想到最后一个单元居然连番外都那么长,明天还有一章 第153章 番外 失落庄园 “怎么才回来呀。”门一开, 不满的嗔怪就扬了起来。 “抱歉,我…”程煜舟僵住。 沙发上,李雨菲光裸着双腿, 穿着他睡衣。 她生得高挑, 没比他矮多少,那件黑色的上衣堪堪垂到臀下,行走坐躺都露出两分光景。 她不是没有过下衣失踪风格的穿搭, 但此刻睡衣下穿着的是—— 怪谈男友 第346节 看着李雨菲朝他走来,程煜舟踉跄向后退去, “菲、菲菲…”“干嘛了。”李雨菲从他手中夺过食物的袋子,“买的什么?” “菲菲!”程煜舟再不能无视, 他疾步上前,急切拉住她, 却在她回眸时又偃旗息鼓,艰涩微弱地低吟, “你穿的……是什么啊。” 李雨菲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屁股。 半遮不遮的睡衣下,露出灰色的棉质内裤。 “内裤啊。”她说。 “可那好像是…” “那你是要我光着, 还是穿没洗的?”李雨菲浑不在意,“借我穿穿有什么关系嘛。” 都同居四年了,算上怪谈都七年了,她是这一点儿不在意。 “怎么会没关系!”但才19岁的少年羞耻得快要昏厥, 他不自然地将手中的纸袋交出去,微若蚊吟, “我买了新的,你去换吧。” 李雨菲放下东西,回身抱胸看他。 “那现在这条换下来,谁洗?” 程煜舟一颤, 愣愣抬眸。 李雨菲睇着他,“我反正懒得洗,你洗吗?” 他根本无法与她对视,红着脸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赧然别过头去。 要是闲着没事,李雨菲一定当场脱下来,塞到程煜舟手中,让他现在就去洗。 但她现在有事,就不跟这薄脸皮的小少爷拉扯了。 李雨菲拉开椅子坐下,“好了,别傻站着了,快点坐下,我要说很重要的事情。” 程煜舟如同发了场高热,头部的高温令他一阵阵眩晕。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新方法么? 她以为这样做能吓到他,让他悔婚? 他确实是被吓到了,但…… 口鼻间的呼吸长绵滚烫,程煜舟坐了下来,迷蒙望着对面的李雨菲。 或许这次的目的不是悔婚,她只是单纯地戏弄他,想看看他能有多狼狈。 李雨菲打开盒子吃宵夜,先拿了一串分给觅食回来的程煜舟。 “昂。”她递了出去,程煜舟愕然。 “拿着呀。”李雨菲眨眼,“要我喂你?” 她凑了过来,伴着玫瑰沐浴露的馨香,程煜舟惊慌左右顾盼。 摄像头、监控装置在哪儿? 是谁在帮李雨菲出谋划策,从支开他出门、安装摄像头开始,这个计划一气呵成。 这么流畅的计划不像是李雨菲一个人完成的,他们把监控藏在了哪里? 不,雨菲虽然厌恶他、会在其他人面前羞辱他,但不会允许其他人拍照录像。 曾有人拍他,被李雨菲砸了手机赶出去。 她是要退婚,不是毁了程煜舟的名声事业,更不是让程氏集团上新闻。 那么现在,她是不在乎了么…… 程煜舟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李雨菲,她已全然不在乎他,打算通过流出他的丑态视频,让董事会对他施压,从而取消与她的订婚? 真是个聪明的办法。 程煜舟半垂眼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心下苦涩,那根鸡肉串蓦地捅进了他扯开的嘴角里,凉薄滋味变成了椒盐滋味。 “真拿你没办法。”李雨菲笑道,“就喂你一口,剩下的自己吃。” 她好久没这么单纯地喂程煜舟吃东西了,19岁的程煜舟脸上还有些稚气,她乐意宠宠他。 他茫然抬眸,烤串塞在嘴里,脸颊鼓出来一侧,牙齿下意识嚼了两下,含着的签子跟着转圈摇晃。 怪萌的。李雨菲原谅他在ktv的混账话了。 那双狐眸盈着柔软的笑意,就仿佛,她爱着他似的。 程煜舟捻动竹签,随即扬起笑脸。 雨菲,她多久没有对他笑过了? 他决定放纵自己沉溺这场美梦,纵使明天早上他的丑闻会传遍大街小巷,也心甘情愿。 “好了,我要开始重要讲话了。”李雨菲自己也拿了串鸡肉,“你可千万做好心理准备。” 程煜舟如梦似醉地望着她,“好的菲菲。” “我们结婚两年了。” 程煜舟的美梦卡顿了,“嗯?” “我重生了。”李雨菲道,“在你面前的是32岁的我。” 程煜舟不确定自己该给出什么反应。 “我是说真的!真的!”李雨菲看出了他的迟疑,扬声强调,“真实情况比这还复杂呢,你23岁的时候被两个小孩用鞭炮炸死了,你死的第六年我去了那座庄园,你这个鬼杀死了我当时的男朋友,变成他的样子和我在里面待了三年——这一段是你讲给我听的,我倒是没有记忆,但你确实是死了以后又复生了,我们同居三年结了婚,现在是婚后第二年,我在沙发上等你,突然就重生了。” “庄园?”她讲得十分跳脱,程煜舟抓住了关键字,惊愕道,“你知道那座庄园?” 李雨菲道,“我还知道那座城堡有153间房,现在你信了吧。” 想要知道庄园的存在不难,毕竟那座庄园已经动工,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出资方是谁。 但程煜舟直觉,李雨菲说的是真话。 否则,她看他的眼神怎么会充满爱意。 他消化了一会儿,不由得询问:“那未来我们…” “咦?”李雨菲忽然伸手,在半空戳了戳,“这是什么?” 一个金红色的“60”浮现在她眼前。 “60”很快变成“59”,然后是“58”、“57”、“56”…… “这是倒计时吗?”李雨菲疑惑。 “什么?”程煜舟顺着她的手看去,“我没看见什么。” “你看不见?”李雨菲更加惊疑,“我眼前有个倒计时在走,这是什么东…”她说完,两人对视,同时猜到了答案。 “这么快的吗!”李雨菲蹭得站了起来尖叫,“我这就要回去了?” “菲菲,冷静。”程煜舟无措地安抚她,“还有多少时间?” “45…44、只有43秒了!”没有时间了,李雨菲疾声道,“快,我告诉你最重要的事情,你千万要记住啊!” “好、好的。”程煜舟来不及拿出手机录音,李雨菲就噼里啪啦地倒出一堆豆子,“你千万不要去皖山麓的加油站!不,你千万不要去加油站!” 加油站? 联系刚刚李雨菲所说的,自己在23岁被两个小孩用鞭炮炸死,程煜舟骤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死亡的。 “我记住了。”他颔首,“还有要我注意的吗?” “对对、还有…”李雨菲加快语速,“告诉这里的我,绝对不要和曼悦、文诗亚音、taz、f21、水三曲这几家沾边,它们全都塌房了!然后不要和z风贤、啾啾兔、安丸海底万恶竹本竹浮世草九加三三得九这些博主扯上关系,他们也塌房了!对了对了还有莫斯则月豌豆尖…啊啊塌房的怎么那么多!哎呀你记得住吗!” 看着只剩下不到30秒的倒计时,李雨菲急死了,“算了算了先说你这边,我们27、28的时候黄金暴涨,快买黄金啊程煜舟!然后股票是…算了29的时候全世界大搞贸易战,外贸一塌糊涂,境外业务赶紧往回收,还有你21的时候好像签了个什么项目,倒了大霉…什么来着!哎呀真是的!” “别急、菲菲你别急。” 没时间了,只剩下最后10秒了,她最多再说一句话—— “还有件重要的事!”李雨菲抓着程煜舟的肩膀,近距离看向他。 “我从来没有讨厌你。” “程煜舟,我一直喜欢你!” 程煜舟瞳孔骤缩。 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少女焦急而诚挚的脸,“别装什么大度了,你给我a上来啊!a不动的话你起码会哭吧! “哭着求我爱你、求我别抛弃你、说没有我你的天都要塌了,你给我使劲哭!一边哭一边用钱和礼物砸我,抱着我的脚…” 她没有说完。 最后一个字突兀地结束。 少女身形一晃,程煜舟急忙将她扶住。 她摇晃了两下,宿醉般缓缓睁眸。 “菲菲?”程煜舟担忧道,“你还好吗?” 那双狐狸眼彻底睁开,程煜舟一怔—— 她走了。 只是一眼,他就确定,怀里的已经不是先前的李雨菲,而是这条时间线上19岁的她。 “你、你干嘛!”她如同炸毛的猫咪猛地推开他,“谁允许你抱我的!” 程煜舟眸色微黯,他习惯性地退开,道歉的话语涌到嘴边,蓦地想起了李雨菲最后交代他的话—— 「我从来没有讨厌你。」 「程煜舟,我一直喜欢你!」 她说的,是真的么…… 耳边倏地传来惊叫,李雨菲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怎么回事,我的衣服呢?”她震惊地摸向屁股,“这是哪里?程煜舟你对我做了什么!这是谁的内裤!” 程煜舟一惊:“这、这个是…” 啪——“变态!”李雨菲打了今天的第二个巴掌,“趁我醉了居然做这种事!” 怪谈男友 第347节 程煜舟百口莫辩,思绪混乱,可他察觉了不同。 前后两个巴掌,打得分明是不同的。 破了皮的嘴角灼热发痒,他抿唇,点点咸涩的血腥在舌尖泛开。 ktv的那一巴掌,打得他颧骨发痛,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恨意;而现在—— 她的目光湿热,脸颊红润,力道近乎打情骂俏,把他的侧脸打得麻痒发烫。 “这不会是你穿过的吧!”李雨菲抓着内裤的两侧,尚且青涩的她气愤羞恼,想要脱又没办法脱下,“变态!变态!你到底什么意思,想干什么你!” 难道在ktv里挨了她一巴掌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发癫了? 他开窍了?黑化了?受够了她的刁难,决定和她生米煮成熟饭,从此金屋藏娇强制爱她? 怎么可能。 程煜舟但凡能有一点骨气,也不至于笑着让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共度初夜。 ntr也没见过初夜ntr的,他程煜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物!他凭什么和她订婚! 占着茅坑不拉屎…比喻好像不太对。 “我想干什么……”少年喃喃。 被扇过的侧脸微微充血,一片温暖。 “她”走之前所说的话在程煜舟胸口沸腾激荡。 她从来不讨厌他; 她一直喜欢他。 程煜舟从来不敢这般奢想,可这个温暖馨香的巴掌,似乎真的佐证了“她”的话。 也许是真的…… 也许李雨菲真的不讨厌他? 有这种可能吗…… 他不确定,他不敢妄想,但几分钟过去了,穿着他的睡衣和内衣的李雨菲眼中只有窘迫急躁,并没有恶心憎恶。 “我不知道,菲菲。”他抬眸,黑眸澹澹,氤氲含雾般潮凉,“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讨你欢心,我不想被你讨厌、不想见不到你、不想你不理我。” 李雨菲愣住。 他像是清明的江南,被笼罩在连绵的阴雨和水雾下,湿透了。 “我爱你、我爱你啊……”程煜舟蹙眉而笑,苦得李雨菲一阵酸涩。 “我知道只要不订婚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步田地。但我不能没有你,”他困苦地抱着头颅,垂头佝腰,“我要怎么样才能留住你,求你了,别抛弃我、不要分手、我们不要分手,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求求你别离开我……” 颤抖的嘶哑声中,有温热的泪滴落。 李雨菲张了张嘴,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 程煜舟一副死人样的时候,她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可他这样痛哭流涕的哀求她,她哪还能放什么狠话。 “别…别哭了!”她侧过身,不自在道,“说话就说话,哭哭啼啼的干嘛。被你迷.奸,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我没有!”程煜舟猝然抬头,眼尾绯红,“我怎么会那样对你……你是我最珍视的人,我怎么会强迫你,我绝不会那样做。” “不是你是谁!”李雨菲挑眉,“难不成还是我自己喝醉了发酒疯穿上的吗!” 程煜舟不说话了,目光游移向了一旁。 李雨菲顿住。 顺着他的视线,她看见了放在沙发上的几个衣服纸袋,有睡衣,还有未拆封的内衣。 ……为什么会有新衣服在这里。 如果程煜舟紧急去买了女装,那他的目的就不可能是让她穿他的衣服。 这里只有她和程煜舟两个人,不是程煜舟,那么…… 李雨菲浑身臊烫。 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来! 一把撇开程煜舟,李雨菲奔向了主卧,站在门口,她看见了敞开的衣柜。 柜子里,外出服的部分井井有条,放睡衣的地方乱七八糟,被毫无章法地乱翻一气,和她家里的柜子状态相像。 李雨菲僵硬地站了半分钟。 “菲…”程煜舟刚一开口,卧室门蓦地砰的重重关上。 门关得太快,程煜舟只来得及看见少女红到滴血的下巴。 程煜舟错愕地独自在客厅站了许久。 余光转向餐桌上才吃了几口的烧鸟,他的心脏后知后觉地跳动起来,愈来愈疾,愈来愈响。 她的反应,似乎真的不是讨厌他。 …… 李雨菲脑袋一热就躲进了程煜舟的卧室,她实在是丢脸丢到家了。 去死啊,程煜舟能不能去死啊,他死了她就不用面对他了! 低头,她望着身上的内裤。 李雨菲没有一点关于这条内裤的印象,从她扇了程煜舟那一巴掌开始,记忆就断了片。 她分明记得程煜舟当时让她和思岐过夜,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程煜舟家里? 还有刚刚…… 他哭成那个样子…… 三年了,她甩了他、当着父母长辈打他、当众羞辱他、和别的男人接吻,程煜舟从来没有一点反应,死水一潭没有波动,跟别提开口说爱她。 可他今天…… 李雨菲捂住嘴,眼球都在发烫,脑子里全是程煜舟梨花带雨的哭求表白,脆弱得仿佛没有她就会崩溃。 李雨菲向来不是恃强凌弱的人,跟她杠的,她更杠;跟她服软的,她也就心软饶了他。 好吧,要是刚才真的都是他的真心话,那他们也不是不能再好好谈谈…… 他都哭成那样了,她就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他。 翌日上午,当李雨菲做好心理准备,打开房门后惊掉了下巴。 满目的玫瑰花。 目光所及,整个房子堆满了玫瑰花,艳红如火的鲜花里放着sn的经典款全系列、放着红雨、穆柯尔的最新包包、放着璀璨耀眼的珠宝,还放了两把迈巴赫的钥匙——为什么两把都是迈巴赫,等等…难道他还记得小学她吹的那段牛? 李雨菲快被这过浓的玫瑰香气击倒了,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这房子就变成这样了! “程煜舟!”她大声喊他。 阳台上,程煜舟探出头来。 他怀里还抱着一大捧玫瑰,正在安置。 “你醒了,菲菲。”他冲她扬起笑。 “怎么回事,”李雨菲皱眉,“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什么啊!” “是爱。” 李雨菲见了鬼一样,“什么?”这是程煜舟会说的话? “是爱。”程煜舟弯眸,又重复了一遍。 他朝她走来。 地上摆满了玫瑰和礼物,怀里有巨大的花束,他走得艰难,中途险些被绊倒,可最终还是走到了李雨菲面前。 他抬手,从满怀的玫瑰里抽出一支去掉刺的玫瑰,放到她面前,期冀地望着她:“我爱你,这些都送给你,你能……” 能什么? 李雨菲莫名有些紧张,他携着一身花香,身后是初冬的曦光,看她的目光灼灼胜华。 她忽而有些口干舌燥,要是程煜舟在这时候说一句“你能和我复合吗”,说不定她真的会动摇。 程煜舟似乎同样紧张,他的皮肤染上了玫瑰的色泽,喉结几度滚动,终于鼓起勇气,在灿烂的玫瑰后轻声说出:“你能答应……和我一起吃早饭吗。” 李雨菲眯眸。 “……”她扶额,被花香得头晕。 程煜舟,他都快给她整笑了。 “你确定?”她抱胸,说不出的生闷气,“好啊,那以后每次和我吃饭,都得是今天这个排场。” “真的?”他的眼睛却亮了,“好、好的,我记住了。” “记你个头啊!”李雨菲实在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快收拾干净,乱七八糟的,香得我头痛!” 房门再度在程煜舟面前重重甩上。 被踹的小腿微微发痛,她用力推开了他,可也收下了他的玫瑰花。 金白色的阳光斜射进窗,程煜舟回神,冲着房门笑:“好的菲菲,我马上收拾。” 隔着房门,他声音里的鲜活快乐都一丝不差地落入李雨菲耳朵。 笑什么笑,区区一个程煜舟,明明昨天还和死人一样,怎么今天就给她整这出惊吓。 土死了,哪有人摆那么多玫瑰花,暴发户似的,俗得她都不好意思拍照。 少女抵着门,捻着那朵去了刺的玫瑰,双颊染霞。 房门内外,空气中皆洋溢明媚的阳光和花香。 —— (单元三·完) ----------------------- 怪谈男友 第348节 作者有话说:好啦,三个故事到这里全都结束啦。 明天还会有一章[世界]相关的内容,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第154章 世界 [世界] [巢]是建立在[世界树]上巢屋。 和庞大的[世界树]相比, 它微不足道,但足够容纳数千只鸟。 [世界树]的一段枝杈结了成百上千颗[蛋果]。 [蛋果]通常是黑的,偶尔会发生异变, 出现白化果, 和[世界]上大多白化种一样,这些白化果通常更加羸弱。 拾是从健康的黑色[蛋果]里诞生的鸟,她的家就在这棵伟大的[世界树]上。 [呃…唔……] 扶着白色的树壁, 少女蹒蹒跚跛行。 她喘息着,身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 艰难地回到[巢]里。 黑暗的巢穴只有一处门洞,拾回来了, 扶着内壁闭眼呼吸。 口鼻之间是挥之不去的甜味,[骗子]身上的糖不同寻常, 她洗了很久都没有去除干净。 幸运的是[巢]里没有其他[爪牙]在,大姐姐也不在家, 没有鸟会发现她沾了一身糖。 拾平复了呼吸,正欲前行, 倏地有笑声贴着右耳响起。 [拾妹妹,从哪儿来?] 她左侧的头发被一只纤长的手撩起,拾猛地一震,愕然扭头。 身后没有人, 她再度回头,前方赫然对上一双漆黑妩媚的眼睛。 女人捻动指尖, 手指从拾的发梢上沾了细碎的糖粉。 [真甜呐。]她笑着,眼里却不含笑意,[吓姐姐一跳,差点以为[巢]里进了[骗子]了。] [叁姐姐……]拾焦急地哀求她, 求她千万不要说出去。 叁上下打量着自己最小的妹妹,她的头发、皮肤都沾着糖粉,这个数量可不是轻易能够造成的。 [说说吧,发生了什么?] 拾目光微移,低声道,[有强大的[骗子]。] [你杀死了它?] 拾的顿时消沉,苍白的脸上布满阴霾,[……没有,它…跑了。] 叁眯眸,媚眼划过凉意。 她居高临下地审视拾,拾虽然胆小害羞,可却是除了大姐以外最骁勇的[爪牙]。 不可能有[骗子]打得过她,就算是从她们之间堕落的那只,也不会是她的对手,除非—— 她被那些糖蛊惑了。 被甜得晕头转向,陷在了甜蜜之中。 [好妹妹,但愿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叁的语气变得危险,[千万不要成为第二个‘贰’。] [不会的!]拾急迫道,[我不会的,叁姐姐求你不要说出去、别让大姐姐知道,我会自己想办法弄掉这些糖!] 她知道放跑[骗子]是绝不应该的事,可那个少年、那个可恶的白鸟拥有前所未见的白羽。 每一根白羽都是从[世界]里偷来的幸福,要形成那样浓密的羽毛,他不知道掠夺了多少! 这个[世界]的正面情绪和负面情绪保持着平衡。 [世界]自然拥有创造负面情绪的能力,不需要任何外力介入,[世界]的生灵天生对负面情绪更具感知力,即便将它们完全浸泡在正面情绪中,它们也很快会产生“无聊”等负面情绪。 相对而言,正面情绪的产出量极低,是十分宝贵的资源,同时也是[世界树]的养分。 每一颗正面情绪都无比珍贵,如果数量不足,失去滋养的[世界树]会枯萎。 正负情绪的比例失衡,这个[世界]就会萎靡不振。 必须杀死所有[骗子]。 它们是小偷、是盗贼,是骗子。 自然条件下的生灵无法产生太多正面情绪,[骗子]们通过骗术制造幻境,让它们经历非人的苦难,一段时间后再将凄惨的生灵放归原位。 如此,曾经的一点平凡小事,都能让生灵迸发出强烈的幸福,倍感喜悦与珍惜。 所谓[怪谈],正是[骗子]们惯用的情绪诈骗手法之一。 它们尾随着从[怪谈]逃脱的生灵,从他们身上摄取正面情绪,把那些甜美的情绪凝聚成白羽,包裹着自己。 但生灵终究是[世界]的生灵。 [怪谈]区别于[世界],结界如同一层薄膜气泡,将[怪谈]包裹。[怪谈]相对独立,[怪谈]内产生的负面情绪也被结界包裹,并不流入[世界]; 而离开[怪谈]后诞生的正面情绪则是在[世界]中诞生的。 [骗子]们无法尽数攫取,会有一部分流入[世界]。 那是宝贵而稀少的正面情绪,每一颗都珍贵无比,因而出现了[世界的善意]。 那是一份小小的、无关痛痒的[善意]。 要不了多久[世界的爪牙]就会将[怪谈]祓除,让[世界]的规则回归正轨,因此那份微不足道的[善意]只是稍微增加长了一些过程,不仅不会影响大局,还会让结局变得愈发甜蜜。 正面与负面情绪矛盾对立,[世界]予以了每一个生灵对负面情绪的感知力,又赋予了它们对正面情绪的憧憬。 追逐幸福成了所有生灵的本能,[骗子]如此,[世界的爪牙]也不例外。 糖对[爪牙]十分危险,一旦触碰就是上瘾、堕落,最终化作只知寻糖的[骗子],为了品尝幸福不惜违反[世界]的规则,与整个[世界]为敌。 叁凝视着拾,她的表情不似作假,瞳孔依旧是森然的纯黑,并没有迷失在糖里。 [好吧。]她松了语气,笑吟吟,[我会帮你保密。你打算怎么弄掉这一身糖粒?] 拾如释重负,[我会一颗颗扯下来,谢谢你叁姐姐,我马上离开这里。] 叁知道她匆忙的原因,[可不是么,要是让大姐看见……] 她没有说下去。 [不过这么大量的糖粉——拾妹妹,我多问一句,]叁挑眉,[那只[骗子]该不会是……] [不是。]拾摇头,[它不是贰姐…不是贰。] 叁拧眉,[不是她?这么说,世界上还有一只如此肥硕的[骗子]?] 拾目光不由得躲闪。 叁并没有注意到妹妹的表情,她的身体陡然一僵,柔媚的笑意悉数收敛。 她向后退去,远离了拾,前一刻还与她相贴,这一刻却避之不及。 有脚步在拾的身后响起。 拾听见了,一瞬间听出了那是谁的足音。 一刹那,满身甜蜜的糖粉如冰凌刺入了拾的肌骨,令她如坠冰窖,令她惶恐忐忑。 叁瑟缩着,拾从她的余光里瞥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艰难地挪动双脚,转身面向门洞。 洁白的天光从门洞照进巢里,一柱高挑凌厉的阴影覆盖了娇小的拾。 那是一名雌性。 逆光之下,她的五官难以看清,可她的肃杀、她的威严扑面而来,如同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入巢穴。 只一瞬,距离消失,对方出现在拾身侧,咫尺之近。 强悍可怖的威压顷刻拢来,拾看见自己的每一根羽毛都在战栗。 [大、大姐姐……]她宛如身处极寒之地。 [你在害怕。]她睥睨她,漠然开腔,[你做了什么需要害怕我的事?] [我……]拾张口,发不出一个音。 头顶一凉,拾瞳孔骤缩。 她被扣住了颅顶,冰冷似铁的五指抓住了她。她俨然成为了鹰爪下的稚鸟,那只手能轻易捏碎她的头骨。 叁目露惊慌,却不敢上前一步。 她比拾更清楚地看见了长姐脸上的冷酷。望而生畏。 长姐的反应,让她、让她们都不由得想起了贰堕落成[骗子]的那天。 [甜么,小拾。]壹睨视着裹满糖粉的小鸟,她在她爪下颤抖得比刚从[蛋果]出生时更加厉害。 泪水不自觉从拾的脸上滑落,[不、不……我没有,大姐姐,我没有堕落,我不是[骗子]……] 壹敛眸。 下一瞬,拾头顶的五指骤然用力—— 轰然的凛风从拾头顶向下激荡,推平了方圆三米的土砾,亦荡涤了她全身的糖粉,一颗不剩得碾进了地里。 她恢复了纯黑的洁净。 冰冷的手从拾头顶撤开,拾茫然着,盈着泪仰望身旁的壹。 她迈步从她身旁走过,漆黑的尾翼留下一道凌厉的弧。 [待在我身边。]巢穴里回荡着冷冽的声音,[接下来,你哪也不许去。] —— 怪谈男友·第一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