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节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作者:天已无涯 文案: 曲花间意外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朝代。 成了一个商户家的小少爷,开局便继承了一笔遗产。 还没来得及享受有钱人的生活,就遇到旱灾,雪灾,粮荒,粮仓空得老鼠经过都得扔下两个炊饼。 朝廷腐败,饿殍遍地,看着家里嗷嗷待哺的家丁和佃农,曲花间只能扛起养家糊口的艰巨任务。 好不容易买到粮食,做起了小生意,又捡到个眉清目秀的男人,男人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背后还有二十万边军将士饿得前胸贴后背。 为了不让外敌踏入自己生活的家园,也为了未来能过上安稳的生活,曲花间只能带着佃农们种地,又南下做生意赚钱养活这些将士。 谁知朝廷越来越腐败,百姓们在家乡活不下去,来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 曲花间两眼发黑,但还是撸起袖子加油干,买地,开荒,建厂,走商…… * 昏君当道,贪官林立,百姓民不聊生,各路诸侯揭竿而起,都想先一步打进皇城自立为王。 某日某反王路过北方某地,发现这里百姓安居乐业,气氛一片祥和,一打听,这里的主人竟是一个不到而立的年轻人,反王当即便动起了小心思。 几日后,反王被缴了士兵钱财哭着跑回家,没人告诉他这年轻人是镇守北疆的黑面将军穆守疆罩的啊。 而且那里全民皆兵,他的军队刚进去便被民兵们团团围住,全被抓起来送去种地了。 * 江湖传言,占领北境几州的曲长安和边军主帅穆守疆在搞断袖,谁都不要轻易招惹,否则穆守疆绝不会放过他。 传言甚至传到了边城。 “放屁,曲东家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这些狗东西竟敢造谣!老子撕烂他的嘴!” 几个士兵闲暇时聊到这个,骂骂咧咧地将手中崭新的长枪重重插进地里,转头便看见自家主帅春心荡漾地围着曲东家转悠。 “传言也不一定全是假的……”士兵挠挠头,又把长枪抽回来。 ps 1、作者九漏鱼,欢迎捉虫。 2、善语结善缘,恶语伤人心,文笔不好,弃文不必告知,作者玻璃心嘤嘤嘤~ 3、文中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均为作者私设,请勿过分考究,3q3q3q! 4、本文所有地名都是作者绞尽脑汁编出来的,可能会和现实重名,但绝对不是一个地方,请勿代入现实!! 内容标签: 强强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爽文 古代幻想 基建 主角:曲花间(字长安) 穆酒(字守疆) 配角:曲宝 林茂 常征 林冉等 其它:种田基建强强甜文he 一句话简介:开局继承一笔遗产。 立意:越努力越幸运! 第1章 开篇 北风萧瑟,几粒碎雪被料峭的寒风推落到窗边。 屋内,形如枯槁的老人颤巍巍的坐在太师椅上,抚摸着蹲在他身侧少年毛绒绒的头发。 老人一句三咳,强撑着精神把想说的话说尽:“乖孙儿,你父母走得早,我这身子骨……咳咳!……” “我这身子骨怕是也活不到你及冠那天了,今儿我就提前为你取好表字……” 曲花间眼睛酸涩,虽然才穿过来半年多,但前世亲缘淡薄的他早已把这个待他极好的老人当成了自己的亲爷爷,他顿了顿,整理好语气接过老人的话。 “大过年的,祖父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我的身体我清楚……”老人佯装生气瞪他一眼。 瞪完了又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曲花间的发顶,眼含不舍地长叹一声,“花间啊……” “咱们曲家人丁单薄,你祖母和父母都走得早……等我一去……这世上就只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祖父。”曲花间趴在老人腿上,头埋进手臂间,掩住自己难过的表情,静静听着老人沙哑的声音。 “祖父不求你大富大贵,或是飞黄腾达,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度过此生,你的表字,我给你取为长安,如何?” 老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嘱咐的也嘱咐了,曲花间只沉默着点头,前世爷爷奶奶在他记事前就不在了,父母和他虽然形同陌路,但都身体健康。 曲花间是第一次经历死别。 这个对他极好的老人,其实在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就有些糊涂了,所以曲花间穿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亲孙子换了芯,依旧对他视如珠宝。 只可惜他快走了。 年前一场风寒拖垮了他的身体,纵使曲家家底殷实,请了数个大夫,汤药吃了无数也不见好。 前几日突然高烧不退,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曲花间用了好几种方法替他降温也不管用,烧了三日,气若游丝的老人突然清醒过来,还吃了不少平日里吃不下的好菜。 曲花间心里隐隐预感不好,果然,大夫一看便说是回光返照,直接让他准备后事,连药方都不开,匆匆结账走人了。 大抵是放心不下唯一的孙子,老人说了很久,把想说的话说尽,才渐渐安静下来,闭眼的时候表情平静且安详。 屋外稀稀疏疏的雪终于停了,这场十年难遇的冷冬也随着老人的去世终于结束。 丧事办的不算隆重,一来曲家人丁单薄,前来吊唁的除了少数几个远亲,就是原身父亲从前的生意伙伴。 原身父亲也去世一年多了,人走茶凉,来吊唁的人并不多。 二来这个冬天连续下了四个月大雪,整个县城压垮不少房子,死了无数人,房子侥幸没压垮的,也冻死饿死不少人,家有余钱的人,多少都会为逝者办场简单的丧事。 城里的丧葬店生意火爆,香蜡纸钱供不应求,棺材更是买都买不着。 好在原身父亲在世时为祖父请了寿棺,才勉强让老人躺进棺材下了葬。 曲花间没头没绪的忙完了丧礼,家里却还有一堆事等着他。 最重要的事,莫过于买粮。 曲家世代经商,家中有良田千亩,县城里商铺十几间,府里仆役二十人,按理说哪怕家主过世,无人挣钱也不至于挨饿。 可他们所在的青岱县去年遭遇大旱,整个上半年一场雨没下,横贯青岱的大河清江水位下降了十几米,全县庄稼近乎颗粒无收。 曲家的几个田庄都挨着清江,靠人力挑水浇地勉强保住了两百多亩的收成,其他不靠江的庄子几乎绝收。 秋收之前曲老见势不对便遣散了三十多个活契的仆役,只留下了二十个家生子。 曲家的田庄是租给佃农打理的,佃租是十取四,平时刨去交给官府的三成田税,剩下的粮食供全府上下吃用,还能卖出去许多。 去年年景不好,曲老便让几个庄子的佃农集中伺候一个庄子的田,总算收了差不多五万斤粮食。 好在遭逢大灾,平时不做人的朝廷虽没有赈灾,但好歹减了税,三成粮税改为一成。 但这一成粮税是按丰收年的产量来算,曲家这千亩地,只保住两百多亩的产量,却要交千亩的税。 邻河的良田丰年亩产二百三十斤左右,去年亩产堪堪两百斤,光税就要交掉一半的收成。 曲家平时对佃农十分和善,别家佃租都是十取五,曲家只取四,所以交上来的租子不够交税,佃农们自发凑了三千多斤粮食送到曲家补够了税。 曲老感动不已,也向佃农们承诺,哪怕砸锅卖铁,他曲家的佃农也绝不能饿死一个。 可惜曲老托了不少人打听,这场大旱席卷冀、幽、并、司、兖、青六州,几乎覆盖半个周朝,旱情轻重不一,但无一例外,这些地方都买不到粮。 短短四个月过去,百姓家中余粮吃完,又遭逢冷冬,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哀鸿遍野。 眼下的局势,便只能散尽家财,往南去徐豫两州,或是再往南,去扬州碰碰运气。 今年既然有雪,至少春耕是没有问题,只要买够足够撑到秋收的粮食,便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曲花间为祖父守灵七日,时至正月十四,天气迅速回暖,屋外冰天雪地隐隐有化冻的趋势。 曲老坟冢立好,他回家倒头便睡,睡到十五日头高挂,这才起身。 一直照顾他的小厮曲宝早早备下了清粥小菜,曲花间囫囵几口下了肚,便让管家曲福取来库房钥匙,带着曲宝一头钻了进去。 曲宝今年十六岁,比曲花间这具身子大了一岁,但身高却还比曲花间矮了一指头,长得还有点胖,看起来圆圆润润很是有几分可爱。 别看曲宝长得圆润,动作却灵活麻利得很。 得了曲花间的令,曲宝三下五除二把库房里的财物归置出来,两人一块数钱。 “少爷,我这边数好了,一共白银七千六百两,还有从前老爷带回来的珍珠项链五十串,老太爷的各类玉把件十四件!” 曲宝小心的将每个箱子重新盖好,往曲花间这边看。 曲花间也数得差不多了,“我这边白银四千两整,黄金五十两,还有一盒房契地契。” 这个朝代黄金购买力极高,一两黄金能换白银百两,这五十两黄金就是五千两白银。 至于房契地契这些不动产,目前也变不了现,曲花间便没去数,反正走在街上,哪些铺子是自家的,他记不全,曲宝都知道。 “曲宝,去把你爹叫到我院里,我有事问他。”曲花间把装房契地契的木盒抱在手中往自己住的平安苑走去,曲宝答了声好嘞便往前院而去。 老太爷丧礼刚完,家里的白布灵幡还没取完,他爹曲福肯定在前院支使下人干活呢,去那找他准没错。 曲花间前脚刚跨进平安苑,曲福父子后脚便到了。 曲福人瘦瘦高高的,今年四十多,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穿着青色布衣,看着精明能干,和儿子圆润蠢萌的样子大相径庭。 看着自家儿子白白胖胖的鬼样子,再对比少爷连熬了好几天夜,脸色苍白,形销骨立,便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瞪了曲宝一眼,又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曲花间,行了个礼道:“少爷,您找我?” “福伯,家里粮食快没了吧?佃农们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是啊,提到这个,曲福面露忧愁,“听底下的人说,好些佃农家里都快断粮了,只是之前老太爷生病,现下又……” 说到老太爷,曲福摸了摸眼角,又义愤填膺的说:“这么大的灾,朝廷也不见赈灾,咱们老百姓这么些粮税交上去,都喂了狗!” 曲福越说越激动,骂完朝廷骂贪官,眼看就要骂到县太爷,被曲宝一手捂住了嘴,“爹!你不要命啦!谁你都敢骂,小心被人听了去。” “是是是,我失言了,少爷莫怪,老奴太着急了……” “我知道了,眼下这个形势,我也想骂,但光骂人也没用,指望朝廷赈灾是不现实的。” 大周王朝气数已尽,永恩皇帝上位十二年,只会寻欢作乐,毫无建树,北边鞑靼频频来犯,朝中贪官林立,地方灾祸频频,百姓怨声载道,他就像是瞎了眼,蒙了心,一概看不见。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2节 为君的昏庸无道,为臣的又怎会做实事呢?即便是有那么几个为百姓考虑的清官,也被贪官士族们针对,自身难保。 曲福闻言,也收起心思,虚心询问,“依少爷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呢?” 自家小少爷年前刚满过十五,年纪虽轻,但如今也是一家之主了,何况从家主过世后,少爷心思日渐成熟,如今愈发有主见了,曲福心下微定。 曲家几代主人都是十分有能力有担当的人,他相信小少爷一定能带全府走出困境的。 “我是想让你去打听打听,三五日内能不能弄到一批长刀匕首之类的防身兵器,我准备带一批家丁和佃农南下买粮,世道渐乱,带着大笔银子出门,恐怕不安全。” 作者有话说: ---------------------- 万水千山总是情,点个收藏行不行?[比心] 以下预收文求收藏: 1、《[兽世]猫猫灾后重建日记 》 2、《娘子掏出来比我还大》(下一本应该开这本,文案如下) 林悠然前世为救火场中的兄嫂毁了容,瘸了腿。 兄嫂不仅不思感恩,还将他当做牛马一样使唤。 侄子考中举人后做了官,不仅不肯放过他,还将他带到任职地后哄骗他冒充家丁给林家人充门面。 —— 外人都知道林家有个残疾丑奴,武功高强,忠心耿耿,不仅是这一家人被他护的死死的,还学了许多手艺赚来许多钱财供他们享乐。 可惜这家人不知足,嫌县令的俸禄低,林悠然赚的钱也少,走上了贪污受贿的不归路。 林悠然苦劝兄嫂侄子无果后,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便打算分家回乡。 钱财家产他都不要,只求一身自由。 可那黑心肝的一家人当初巧言将他的身份牌哄走,竟是将他落入了奴籍。 如今捏着他的身契不肯放人不说,还撕破脸皮百般磋磨。 最后林悠然一把火烧了这朱门酒肉臭的县令官舍,与这一家子搭上他一生的狗东西同归于尽。 —— 重活一世,林悠然早早的同狼心狗肺的狗东西们分了家。然后冷眼看着兄嫂在火场挣扎,最后一死一伤,侄子哭得撕心裂肺也无动于衷。 转头用尽身上最后几两银子在牙行买了个受了重伤的貌美女子做媳妇,带着人上山做猎户去了。 媳妇身高腿长,貌美如花,除了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又是个哑女外,没什么不好。 两人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你打猎来我制衣,甜甜蜜蜜羡煞旁人。 只是外人不知道的是,他娘子千般娇俏万般美好,脱了裤子竟然比他还大! 自己买回来的媳妇,也退不了货,含泪也得吃下去。 身高腿长薄肌寡言猎户受x女装人妻装哑落难攻 甜文互宠日常向。 全职宝妈在线写文,时间摩多摩多,更新有保障,收藏一下作者吧宝宝们! 第2章 南下 “南下?少爷你要亲自南下!?”曲福一惊,“不可不可,且不说山高路远,一路得吃多少苦,就说现在外面这么乱,听人讲好多地方的农人过不下去,都落草为寇,这一路过去不知多危险呢!” 曲宝也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少爷,太危险了!” 说完他灵机一动,“要么少爷信得过我爹他话,让他去好了,爹他当年跟着老爷南下去过扬州做生意呢!” 曲福:“……是啊,少爷,不如让老奴去吧。”虽然被自家亲儿子的坑爹之言整得有些无语,但仔细一想,这办法总比让自家少爷去好。 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老爷夫人总是忙生意,曲花间几乎是他和老太爷两人两手带大的,说句僭越的话,他看曲花间跟自己亲儿子似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他去冒险的。 “福伯。”曲花间打断曲福滔滔不绝的劝阻之言,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孩子大了,总要出去闯闯的,何况家里也是一摊子事呢,你出去了,谁来打理?” “可是太危险了……”曲福还想再劝,曲花间却摆了摆手。 “我知道你担心我,我这不是让你去买武器吗?你不必劝我,我肯定是要去的,你得留下看家,我可不想等我买了粮回来,却发现被偷家了。” “谁敢!?”曲福怒目一瞪,“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曲府偷东西!?” 曲花间:“……”忘了偷家是个网络用语了。 最后曲福父子也没拗过曲花间,曲福皱着眉出去寻人买武器去了。 曲宝撅着嘴,站在曲花间身侧,“少爷,您非去不可,小的也要跟你去!” 曲花间看他那又害怕又坚定的小表情,不尤好笑,“你刚不是说危险得很,去不得去不得,这下怎么又要跟我去了?” “我那是怕您遇到危险,您非要去,我肯定要在身边保护你的呀!”曲宝为自己辩解。 “就你这小身板,还保护我?” “哎哟少爷!您可别拿小的取笑了,就算保护您的事让护院去做,您身边不得要个伺候您的可心人儿啊!这山高路远的,一来一回得不少时日呢,万一把您饿瘦了,我爹得打死我。” 曲宝故意搞怪的话让曲花间原本因为曲老去世而沉重的心缓和了不少,被他逗得咧嘴一笑。 “贫嘴!” 曲福办事还是很靠谱的,不过两日,也不知他哪来的路子,竟然真的让他弄来二十柄开了刃的长刀,还有十把精铁匕首。 只是非兵士和士族不得佩戴武器,这东西算是违禁品,要价高的离谱,三十件东西就花去三百多两白银。 还有大船,曲花间准备顺清江一路往东,再从青州转道东江一路往南,虽说有些绕路,但乘船比车马快得多,且水匪比陆上强盗少,算起来水路比陆路能节省一半时间,只需半个月便能到徐州州府广陵。 曲家是有商船的,只是家生子里只有两个熟悉水性,至少也还得找两个水手才行。 好在曲福联系上了从前给曲家做事的一个老水手,他两个儿子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听说包吃还给五两银子,当即便收拾了小包裹跟着曲福回来了。 剩下的,便是家中八个青壮护院,留了两个看家,剩下的全跟曲花间出门,又在自愿跟着去买粮的佃农里挑了二十个青壮年,凑足了三十个人。 这些人都知道此行危险重重,但想到家中见底的米缸,和老人孩子饿得皮包骨头的样子,都没有退缩。 何况东家说了,只要买到粮回来,去的人一人能得一百斤粮食和二两银子,若是运气不好回不来的,家里也给发五十两补偿款。 要知道,五十两可是很多家庭一辈子也挣不来的数字。 曲府还有四五百斤粮食,曲福匀了三百斤给曲花间,他一边往船上放米袋,一边嘱咐曲宝:“就这点粮,三十个人得吃半个多月,你小子看着办,但唯独一点,千万不可饿着少爷,少爷回来要是瘦了半两肉,仔细你的皮!” “知道了爹,就是我不吃,也得省下口粮把少爷喂得饱饱的,你放心吧!” 这厢曲花间在找地方藏钱,他出来只带了一千两白银,船上白银放太多吃水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船上有东西,所以一千两白银只是掩人耳目,真正的大头是他手里的五十两黄金。 只要把黄金藏好,便是遇上水匪,即便损失一千两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只是回来的时候船上装满粮食,才是个大问题。 南方商贾云集,想必也有不少镖局,到时少不得要请镖师护送一番。 待东西全搬上船,水手们才拎着自己的行李排队上船。 曲宝在甲板上支了张小桌子和两个小板凳,曲花间坐下喝了口热茶,转头嘱咐曲福春耕的事。 “往年惊蛰一过就开始育秧苗了,今年惊蛰怕是还没完全化冻,你留意着天气,一化冻就让佃农们育苗,千万不能耽误春耕。” “我省得的,少爷。”曲福点点头,表示知道。 “稻种还够吗?就怕佃农们没粮可吃,把粮种给吃了。” “咱家还存了够三百亩地播种的稻种,佃农手里的不太清楚,不过农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吃粮种的,回头我打听打听,若是有粮种不够的,就把家里存的借给他们先种下去再说。” 曲福心中讶异于自家少爷的事无巨细,心中更加心疼,少爷一朝成人,竟是迅速扛起了全府生计的担子。 曲花间闻言点点头,“有你盯着我放心,福伯,我出门这段时间,家里就全靠你了。” 曲福闻言鼻头一酸,“少爷说什么话!这些本就是老奴份内之事,您放心,老奴一定把家看好,您也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我晓得了。”曲花间郑重点头,管家虽是家仆,却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曲老以外最关心他的人,他也不忍让其担心。 这边曲宝正在给刚上船的佃农们安排住处。 “哎!你怎么背这么大个铺盖卷儿啊!我看你这块头也不至于这么怕冷吧?” 只见曲宝指着的人是个高大壮实的黑皮汉子,在一众因挨饿而削瘦骨嶙的农民中显得鹤立鸡群。 他一手拎着一个比别人大一倍的铺盖卷,一手拎着个大号木桶,里面装着些碗筷等日用品,背上还背着把简陋弓箭。 眼见曲宝要过来翻看他的行李,黑皮汉子显得有些紧张,倒是他身旁一个相熟的汉子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替他解围。 “小管家,小管家,真是对不住,林茂家房子前几天被雪压垮了,这些就是他全身家当,没地方放,就拎着一块儿上船了,您放心,我和他睡一个铺,东西都堆角落里,占不了多少地方!” 那汉子点头哈腰的冲曲宝赔着笑脸,一手扯了叫林茂的黑皮汉子一下,林茂也赶紧跟着弯腰,重重的点点头。 曲宝闻言也没再与人为难,“行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船上人多眼杂,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捡好,丢了坏了的,可别找主家给你赔,没这个说法。” “晓得的,晓得的,绝不给主家添麻烦!”汉子连连点头,目送这高冷的小管家走开。 曲宝狐假虎威的走到船舱外面,才偷偷抿着嘴偷笑,小管家这称呼听起来真威风,嘻嘻嘻! 曲花间和曲福互相嘱咐一番后,曲福便下了船,随着水手兄弟里老大的一声呼喝,众人各就各位,两人一桨开始划船。 船桨拨开夹杂着碎冰块的江水,缓缓向东驶离了码头。 将将开始化冻的江面上吹起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浓浓的寒气,激得曲花间打了个小小的激灵。 曲宝见状连忙取出一件雪白的兔毛大氅,往曲花间肩上披,“少爷,江上风凉,要不上屋里待着吧。” 曲花间拢了拢大氅,把逐渐失去温度的杯子放下,起身在甲板上转了转,“船舱里太闷了,我在外面看会儿风景再进去。” 曲花间不愿进屋,曲宝也就守在自家少爷身边,好在他穿得厚实,身上又有厚厚的脂肪护体,倒也不怎么冷。 大船晃晃悠悠往东行了三日,终于到了青州地界,再往前行半日,便能到清江与东江的交界处,再顺流往南行驶不到十天,就能到地处徐州以南的广陵。 若在广陵还买不到粮食,便只能再往南走几天去扬州,扬州已属江南,那里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哪怕价格高点,但怎么也能买到粮食的。 这三日以来,水面异常平静,可能是天气还太冷的缘故,江面上一艘船都没遇到过,船上的水手本来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 想必天气太冷,平日里在江面上横行霸道的水匪也都窝冬去了。 船上渐渐传来水手们略显轻松的谈笑声。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3节 曲花间有些晕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腹中也有些翻腾,虽然没吐,却没什么食欲。 除了刚上船那会儿在甲板上转悠了几圈儿,后面两天他几乎都躺在船舱里睡觉。 这个把曲宝急坏了,见水手们还悠闲的聊天,不由恼怒的呵斥了一声:“都小声着些!没见少爷在睡觉吗?谁要是吵醒了少爷,今儿晚饭别吃了!” 刚才声音最高的几个汉子闻言赶紧噤声,虽说小管家没有动辄打骂底下人,只是轻飘飘的扣一顿饭,但在顿顿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少吃一顿饭对这些汉子来说也是极为严重的了。 变故就在此时陡然生起的。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水匪 只见大船将将转过一个河湾,原本被江边山石遮挡住的江边露出来。 远处的江面上赫然是一艘破旧的渔船。 有眼神好的水手定睛一看,忽然惊惧的大叫一声跌坐在地,手指着渔船,大叫道:“是……是水匪!” 船上的汉子们除了几个曲家护院,皆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虽说手上有把子力气,但让他们干活还行,与水匪搏命却是差了点胆子。 此时曲花间也听到了那汉子的喊声,一骨碌便翻身从床上下来,他摸出藏在枕头下面的匕首踹进怀中,迅速跑出船舱,迎面撞上匆匆来寻他的曲宝。 “少爷,不好了,咱们遇上水匪啦!” 曲宝虽说比曲花间大一岁,但从小长在曲家,没出过远门,也从没遇上过危险,此时心里惊惧不已,但又有要保护少爷的信念撑着,面上还算镇定。 曲花间拍拍他的肩膀越过他走向船头,船上的水手全都聚集在了这里,这些庄稼汉子已经从角落中翻出之前藏好的武器,一人一把紧紧捏在手里,紧张的面向缓缓向他们驶来的渔船。 见曲花间走来,汉子们纷纷转头看着他。 曲花间大致扫了一眼,这些人大都面色凝重,有几个胆子小的,双腿已经在打颤。 只有那个背着弓箭不离身的黑皮汉子林茂,脸色凝重,看起来还算平静。 “别怕!怕也没用!”曲花间沉声道:“大不了跟他们拼命,想想你们的一家老小,咱们要是折在这里,他们就只能活活饿死在家里。” “我跟你们保证,若真起了冲突,受了伤我曲花间出钱给你们医治,残了的我曲家养你们后半生,若运气不好丢了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的妻儿老小我负责照顾,绝不让他们挨饿受冻!” 或许是曲花间的话说进了众人心里,这些汉子们渐渐平静下来,视死如归的举起手中的刀剑对准了对面的渔船。 曲花间见状暗暗呼出一口气,继续发号施令,“现在还不是拼命的时候,把你们的刀别在裤腰带上,各回各位,划船,咱们绕过他们跑路!林茂!”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茂下意识大声答了声“我在!” “你箭术如何?”曲花间打量了一眼他背上那把破弓箭,挥手让曲宝去将他原本放在船上以防万一的弓箭取来,曲宝得了令,噔噔噔的跑进了船舱。 “回东家的话,小的农闲时靠射箭打猎为生,箭术……还行。”林茂其实对自己的箭术很有几分自信,但在东家面前,他没敢夸大。 曲花间闻言点点头,指了指渔船的位置,“待会儿我们划船绕过水匪,他们如果穷追不舍,你就用箭射穿他们桅杆上的旗帜,能做到吗?” 林茂转头眯着眼目测了一下,郑重的点头,“小的能做到!” “好,你待会儿去船尾守着。” “少爷,弓箭拿来了!”曲宝一手扛着一张大弓,一手抱着一个装满精铁箭头的箭筒,他将弓箭递给林茂,面露心痛。 这可是从前老太爷的珍藏,据说价值千两呢!若不是危机当头,少爷肯定不舍得拿出来给人用的。 “这是张三石弓,普通人拉都拉不开,你试试能不能用得上。” 林茂接过弓,这可比他背上的自制弓箭沉多了,他端起弓,捏紧弓弦用力,试了试手,才冲曲花间点点头。 不知是水匪人少,还是船太破,说了半天话,渔船离曲家大船也还有一些距离,而水手们驶出吃奶的劲划船,竟真的在被拦截之前让大船驶出了大河湾,将渔船甩在了身后。 林茂拿着弓箭走向船尾,心中没有惊惧,甚至隐隐兴奋。 东家如此信任他,还将珍贵的大弓借出,他定不能辜负东家的信任。 莫说射穿对面的旗帜,就是对面船篷上悬挂的小灯笼,他也能给射下来! 清江上水流并不湍急,但两艘船你追我赶,分毫不让,竟有种激流勇进的感觉。 曲花间并没有站在船尾观察情况,主要是曲宝寻死觅活的抱着他手臂,不让他过去,“少爷,您别过去,万一那水匪手里也有弓箭呢?刀剑无眼,要是伤了您,我怎么对得起老爷老太爷啊,还有我爹,他一定会抽死我的呜呜呜……” “闭上你的乌鸦嘴!”曲花间满头黑线,狠狠给他一个暴栗。 最后他也没拗过曲宝,当然其实他心里也还是有些害怕,只是没敢表现出来,正好曲宝坚持,他才不用硬着头皮上。 曲花间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连小偷都没碰到过,陡然遇上水匪抢劫,其实心里紧张得不行,但作为船上的主心骨,若连他都畏畏缩缩,其他人更无士气可言了。 他在船头来回踱步,曲宝则来来回回去船尾悄悄看一眼,又回来给曲花间汇报情况。 如曲花间所料,渔船在后面穷追不舍,且两船间距在缓慢的变小。 曲家的船既新又大,船上装饰虽然很朴实,但仆役成群,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船,水匪肯定舍不得这块肥肉从嘴边溜走。 曲花间手心捏了把汗,大手一挥让曲宝吩咐林茂按计划行事。 只盼水匪能吃下他这出空城计,相信他这船上都是些硬茬子,不再追上来。 林茂眼力好,已经看清渔船上水匪只有不到二十人。 虽然人数上碾压对方,但自家这些都是些庄稼汉子,没见过血,和那些亡命之徒对上,天然的就处于劣势。 如果射穿他们的旗帜起不到震慑作用,便只能背水一战刀剑相向了。 原本曲花间想的是将带出来的一千两白银用作买路钱,企图能和平解决。 但转念一想,世道纷乱,一路过去不知道要遇上多少波拦路的,哪有那么多钱来买路呢? 有那个钱,不如多买些粮食回去,少饿死些人。 更何况身为种花家儿郎,曲花间实在做不出向强盗低头这种丢八辈子人的事。 船尾,林茂迎风而立,弓如满月,在瞄准后一瞬间将箭放了出去,羽箭发出“咻”的破空声。 羽箭势如破竹射向穷追不舍的渔船,精准的将桅杆上挂着的寨旗穿了个眼儿,可那箭势头不减,仍直直的贴着船篷顶飞过船身,飞出去老远才力竭坠入水中。 见此情景的水匪一片哗然,这箭要是射在人身上,骨头都怕是要扎个对穿。 水匪虽说过的原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是人就会怕,果然船上不少人被这一箭震慑住,生出退意。 那商船上不知藏了什么高手,隔着这么远,还能射中才一尺宽的寨旗,若是再靠近点,射人不是一射一个准,船还没追上呢,就全军覆没了。 曲花间在船头来回踱步,只见曲宝噔噔噔踏着欢快的步伐从船尾小跑过来,嘴角咧得老高,“少爷少爷,水匪的船慢下来了,看来是被咱们吓住了!” 曲花间闻言,呼出一口浊气,他擦擦手心捏出的冷汗,吩咐道:“还是不能松懈,让船员们再用力往前划出几里,免得水匪趁咱们松懈又追了上来。” “知道了少爷。” 即便曲花间不说,船员们也不敢松懈,平时两班轮换的汉子们齐上阵,四人一桨划得飞起,原本半日的路程硬生生缩短到了一个半时辰。 清江与东江的交汇处,是青州州府博城辖下,距离城墙不到一里路的江岸设有一个公共码头。 船停在这个码头需要缴纳一日五两银子的停靠费,但相对的,因为是朝廷设立的码头,有专门的官差看守,相对安全。 此时码头停靠的船不多,码头周边零星有几个卖热食的小贩,还有一大群靠给码头船只卸货的青壮年。 见有船靠岸,那些青壮年如饿狼扑食般拥了过来,却在得知船上不需要搬运后失落的散去。 船上的汉子们都有些拘谨,没有曲花间的命令不敢下船。 曲花间嘱咐一句让他们分批下船活动,日落前全部归队后便领着曲宝下了船。 码头周围小贩不多,卖的都是些包子馒头之类的面食,要价却贵得离谱。 一个拳头大掺着麦麸的杂粮馒头,就要十五个铜板。 若不是灾年的日子,这样一个馒头便是一文钱也没人买。 可曲花间还是让曲宝将几个摊子上的食物!都买下来。 谁知那些摊贩摊子不小,存货却少得可怜,几个摊子全买下来,份量也不够船上三十几个人吃三天的。 曲宝见状,只得向一个卖馒头的老头打听,“大爷,你们出来做生意,怎么就备这么点货啊!” “客官是外地人吧?”老汉买完了东西,一边手脚麻利的收拾摊子,一边回曲宝的话,“去年咱这一年都没下雨啊,邻河的地方还好,庄稼只是减收,寄河远的,几乎是颗粒无收啊!” “唉,作孽哟!我们那也是,大部分田地都绝收了。”曲宝唏嘘不已,“那你怎么还有粮食拿出来卖呢?可是有什么路子能买到粮食?” “哪有什么路子啊,这些是我家仅剩的余粮了,要不是我家老婆子病重,无钱买药,我也是万万舍不得拿出来卖的,谁知道今年年景如何呢?唉……” 话说着老汉的摊子也收拾好了,他叹着气挑着扁担边走边轻声念叨:“但愿今年风调雨顺,能有个好收成,不然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就只有死路一条喽……”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博城 大船在博城码头靠了一夜,第二日晨光微曦,便迎着刚冒头的朝阳顺东江南下而去。 后面的路程还算顺利,途中遇上两波人数不多的水匪,船员们有了经验,便像头一回那样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 中间船经过好几个城镇,曲花间只在距离徐州第二大城彭城辖下一个小县城停靠了一夜。 然而徐州去年旱灾虽没有北边六州严重,但彭城离受灾的兖州只相隔几百里。 兖州的粮商早就把能买的粮收走了,曲花间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休整一夜后又继续南下。 终于,大船在二月二这天抵达广陵。 广陵依河而建,出了码头便是闹市。 想必冀州青州等地的荒凉,广陵显得热闹非凡。 广陵地处平原,资源丰富,也没收到去年旱灾的影响,街上的行人虽说大多穿着朴素,行色匆匆,但相较于北边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里的生活算得上富足了。 曲花间拢了拢身上的外衫,把冰凉的双手插进袖子里,缓缓沿着街道行进。 南方气候温暖,曲花间前两天便让曲宝把兔毛大氅收了起来,只穿一身冬装便感觉十分暖和,但下了船,湿冷的河风一吹,激得他连打两个喷嚏。 走进闹市一看,才发现广陵老百姓的日子也并非想象中的好过。 街上衣衫褴褛的乞丐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挤在不起眼的角落。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4节 街上行人面上也少有喜色,街边小贩更是左顾右盼,做了一单生意便将铜板藏得严严实实。 曲花间买个包子的功夫,便见不远处几个穿着官差制服的人趾高气昂的对一个卖草编的老汉拳打脚踢,嘴里还呼喝着污言秽语。 曲宝是个爱凑热闹的,早就凑过去站在一个小摊面前佯装买东西,顺便偷听那些官差骂人。 听了一会儿,便小跑回来低声说给曲花间听,“少爷,这广陵赋税好重啊,在这条街上支个小摊子,早上收一次税,中午收一次税,说是税,跟咱们那边十取一的入城税完全不一样。” 曲花间心中隐隐有数,这所谓的税,不过是这些官差借着收税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罢了。 穿越过来这半年,曲花间也对大周朝的各项制度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大周朝不像华国古代那样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在士族眼里,农工商三个群体都是贱民,所收的税也都是一样的苛刻。 农税便是朝廷所制定的平均产量缴纳十分之三的粮食,而这个“平均产量”往往要比真实产量高出一节。 就比如去年青岱城明明大部分庄稼绝收,有收成的地产量也是一百斤到两百斤不等,但朝廷却还是按两百三十斤的亩产收税,全然不顾实际情况。 工税繁复杂乱且不说,商税则是采取入城税和铺税的方式收取,入城税是只要货物入城,便要以官府估值的价格缴纳一成税。 若是打点得好,估值的官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缴的就税少,若是没把官差喂饱,便是报出个高出市价几倍的价格,你想带货入城,也得乖乖按他的价格来交税。 而且这入城税是各城各收,有时候一批货经过几个城镇,便要交几次税。 而入城税之外的铺税,则取铺面交易额的一成。 普通小摊小贩,不需要铺面的,只要交了入城税,就根本不存在官差上门收税这种说法。 曲宝小嘴儿叭叭继续说:“而且他们的税是按摊位大小收的,就刚刚那个大爷放草编蓑衣的小摊子,半天就得交十文钱,过了正午没收摊,就得再交十文!” 这种手工制品价钱低廉,挣的就是点手工费,有时候一天也不一定能赚到二十文。 曲宝一边小声叭叭一边摇头叹息。 曲花间内心也有些沉重,从前只知道古人生活艰难,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今天他才知道,一个普通人要想踏踏实实凭自己劳动在这世道过得好一些,太难了。 这还只是依码头而建的外城,内城坐落在距离码头几里外的城墙里面,也不知那里做生意还有些什么奇怪名目的苛捐杂税。 曲花间一恍神的功夫,那几个官差强行从老汉怀里掏走一个旧钱袋子,掂了掂重量,满意的前往下一个摊子,全然不理哭天抢地的想要要回多余铜钱的老汉,甚至在老汉来拖其中一人的腿时踩住他的手背狠狠碾了几下。 周围的行人早就匆匆避开,临近的摊主也都低着头不敢做声,在官差走到自己面前时颤颤巍巍的递上铜钱。 曲宝见此情景气极,却又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还理智的拉着已然捏紧拳头的曲花间避到了街角去。 曲花间虽然气愤,但他实际年龄也有二十五了,他十六岁便辍学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早就体会过了冲动会带来的后果,所以此时任由曲宝将自己拉走。 等那几个官差挨家挨户搜刮了一番扬长而去,曲花间才领着曲宝走到刚刚被毒打的老汉摊位前。 老汉此时鼻青脸肿,被官差踩过的左手更是高高肿起,皮肉紫中泛黑。 他一边擦拭眼角,一边用没受伤的右手小心整理着被官差踩坏的草编。 原本刚才他就准备收摊了的,谁知走慢了一步,硬生生被官差抢去了钱袋算作下半天的税收,他只得继续待下去。 见有人站在摊位面前,老汉连忙挤出个艰难的笑脸招呼两人看货。 曲花间随手翻看了几下摊位上的东西摊位上多一些蓑衣斗笠和草鞋,还有些棕榈树叶编制的蚂蚱鸟笼一类的小玩意儿,做工都十分精巧。 只可惜好些都被那些该死的官差踩坏了,再看摊主的手,想来有段时间做不出新东西了。 南方多雨,再过月余便是雨季,蓑衣斗笠并不愁卖。 曲花间便把老汉摊位上的草鞋和没损坏的小玩意儿都买下来,也没讲价,倒是老汉喊价十分实在,十六双草鞋两百四十文,草编玩意儿三文钱一个,一共六个。 “一共两百五十八文钱,给您饶个零头,您给两百五十文就行!”老汉堆着笑脸小心翼翼的看着曲花间,心里盘算着如果客人讲价,能再给他少几文钱。 谁知曲花间什么也没说,只让曲宝取了三百文钱给他,温声笑道:“劳烦您,我看您框里还有些粗麻绳,一并搭给我吧,我家船上的锚绳磨损得严重,正好换根新的。” 老汉一怔,框里确实有一卷粗麻绳,但这东西不值钱,一米也就一文钱,一卷只有十来米。 他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知道这是遇到好心人了,他没骨气的佝偻着身子,手脚麻利的把客人要的东西用细麻绳捆好,双手递到曲宝手上。 要不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唯一的钱袋子还被官差抢了去,他也想挺直腰板将多出的钱还回去。 可惜世道艰难,岁月也不饶人,他也只是为了碎米几两苟延残喘的糟老头子罢了。 曲花间和曲宝一块儿把草鞋拎了回去,下船放风和解决生理问题的船员们也都回了船上。 他让曲宝把草鞋分给这段时间在船上表现最好的十多个人,这其中就有林茂。 曲花间趁机对这些人说了一番表扬鼓气的话,又让没得到草鞋的人不要灰心,只要表现得好,后面还会有其他奖励。 得到奖励的人都面露喜衣,有几个性子跳脱的汉子,甚至当场换上新鞋子,低着头左看右看。 没得到奖励的人也都没露出什么不满,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又有共同应对水匪的革命情谊在,这些没什么心眼的庄稼汉子们友情迅速升温。 而且谁表现好,谁爱偷懒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让众人对曲花间更加佩服。 别看东家天天晕船待在船舱里,船上大事小事他竟然都知道!以后可不敢再偷懒了。 其实曲花间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神,除了会射箭的林茂,其他的人他甚至都认不全。 真正厉害的是曲宝,这孩子每天在船上转悠,事事安排得妥妥贴贴,再一一叭叭给他听,真真对得起“小管家”的名号。 发完草鞋,曲宝又招呼着几个会做饭的汉子将下午买的食材拿去下锅。 广陵邻河而建,周围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分流,水产资源十分丰富,一条个两三斤重的鲤鱼只要十文钱。 曲花间便让曲宝在一个渔夫手里买了十来条,炖了一大锅鱼汤,船上三十几个人一人能分得一大块鱼肉。 这些庄稼汉子年景好的时候一年也不见得能粘上几次荤腥,此时都兴奋的海碗,就着杂粮馒头大快朵颐。 船上没什么调料,鱼汤就加了些毛毛盐,虽然做饭的几个汉子已经尽力将鱼清理干净,但还是有些腥味。 曲花间本来就不爱吃鱼,这段时间又一直晕船胃口不好,闻着鱼汤的腥味更没食欲了。 他把自己那份鱼汤分给曲宝,草草啃了几口杂粮馒头便回了船舱。 曲宝见自家少爷没吃几口,就知道鱼汤不对他胃口,也是,连他都觉得鱼汤味道一般,更何况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呢? 他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食物下了肚,便端着自己的饭碗去了专门腾出来做饭的小房间。 众人只当他是去洗碗,也没多想,只顾着手中的食物。 第5章 林冉 曲花间在船舱里整理东西,如果在广陵买到粮食,那船上能空出来的地方都会用来放粮食。 这间小房间只有几平米大,他平时睡在一张一米二左右的小床上,曲宝则挨着他的床打了个地铺。 倒不是曲花间苛待曲宝,而且曲宝自己坚持,他非说自己睡相不好,怕睡觉压着少爷。 此时曲花间正把曲宝的铺盖卷起来往床上放,曲宝一进来便看见自家少爷撸着袖子吭哧吭哧的铺床,他连忙跑过去把活计抢过来,惊叫不已:“少爷,您怎么能干这些活儿呢!?快坐着,坐着!” 曲花间被曲宝一撵,有些哭笑不得的在床位坐下,曲宝性子跳脱,跟他说话不像其他下人那样谦卑,所以两人十分亲近。 但就是太勤快了,生活上的事都处理得体贴入微,弄得他穿过来这半年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我怎么就不能干活呢!你倒是说说。” 曲花间也就随口一说,哪知曲宝停下动作蹲在他身边,语重心长的教育他:“少爷,您是东家,是主子,您只需要发号施令就行了,就像……就像戏文里的大将军一样,您往哪一指,我们就往哪去干活。 您要是把咱们下人的活儿都干了,还要下人做什么呢?人家这么可爱,又勤快又会逗趣儿,您舍得不要我吗?” 曲宝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的抛着媚眼儿,还捏着个标准的兰花指,激得曲花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再说了,老太爷临走前两天再三叮嘱我,让我和我爹把您照顾好喽,要是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看见您自己在这干这些粗活,我可怎么向他交代呀!” 曲宝一通长篇大论叭叭下来,说得曲花间脑袋发昏,他摆摆手示意他闭嘴。 “好了别说了,让我躺会儿。” 曲宝见自家少爷两眼发晕,这才想起他午饭没吃多少,这个样子估计是饿的。 他像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小声的说:“少爷,你看,这是啥!”那小表情,跟哄孩子差不多,明明他自己也只是个半大少年。 曲花间低头一看,竟是一包黄澄澄的白灼河虾! “你哪来的河虾啊?”他接过油纸包放在腿上,迫不及待的拨开一只扔进嘴里,鲜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曲花间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 “买鱼的时候看见的,拢共就这点,从前您就爱吃这个,想着您最近胃口不好,就买了回来给您开开胃。” “还没到吃虾的季节呢,我给你的零花钱怕是花完了。”曲花间捏了一只虾剥壳扔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心里感动不已,活了两世,除了已故的原身祖父,就只有曲宝对他最好了。 曲宝闻言嘿嘿一笑,到广陵的时候曲花间给他二两银子当零花钱,除了给他娘买了把绯红色画着花儿的油纸伞,剩下的钱全买了虾。 “少爷真是神机妙算,不过我还给我娘带了特产,还得谢谢少爷呢!” 曲花间在怀里摸了摸,又想起来他的零散银子都在曲宝那保管着,便让他自己再取一贯钱给曲福买点广陵的酒回去。 两人分着将一包河虾吃完,曲花间拍了拍总算舒服了些的肠胃,正准备叫几个人跟着一块儿进广陵城转转打听打听买粮的事。 底层船舱被划成了四个房间,一个房间里住了七八个人。 曲花间对那个会射箭的林茂印象较深,便决定将他带上,谁知刚走近林茂所在的房间,便听见里面传来嘈杂且压抑的争吵声。 “这可怎么办呀!要是让东家知道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一个汉子小声的说道,接着传来一声声附和。 “哎呀你们别吵了,快给想想办法吧!再拖下去阿冉都快没了。” 底层船舱没有窗户,昏暗的空间里只有房间里一盏油灯透过门帘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可能是曲花间的脚步太轻,也可能是船舱里的人心中焦急,两人在门口占了好一会儿,竟然也没人发现。 从门帘缝隙中,曲花间隐约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只见林茂面色沉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身子默不作声,时不时伸手探探怀中小孩儿的鼻息。 高高大大的黑皮汉子,此时眼眶泛红,神色悲戚又无奈。 他身边围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刚出发时为他解围的汉子,想必几人是熟人,竟都帮着他瞒着东家在船上藏了个人。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据他所知,林茂家人丁单薄,早几年便爹娘便不在了,也没娶妻,一直是独身一人。 也不知那孩子是何身份,看样子似乎是病得不轻,估计是放心不下才偷偷带到船上来。 只是这船舱里阴暗潮湿,不利于养病,半个月下来,那孩子的病恐怕越来越重。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茂出声:“这段时间多谢你们,我现在去找东家坦白,就说是我悄悄把阿冉带上来,又一直把她藏在被子里,你们都没发现,绝不会牵连你们。” “我去求东家,如果东家愿意给阿冉治病,我这辈子就给东家做牛做马,要是东家怪罪,也只能怪阿冉命不好……我会带她下船……” 曲宝一直看着曲花间的脸色,见少爷没露出生气的神情,悄悄松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怪他嫌船底黑漆漆的怪慎人,没下来仔细检查,才让这群家伙藏了个人。 他面露凶狠,叉着腰一把掀开门帘,怒喝道:“好哇!你们这些……这些狗东西!谁准你们带个小娃娃在船上来的!?”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5节 突如其来的呵斥着实把房间里几个大人吓得不轻,再定睛一看,曲宝身后的东家沉着脸立在一旁,更是打了个冷颤。 “东……东家……”和林茂关系最好那个汉子颤着嘴皮,不知道该先求饶还是先解释。 这群无知的庄稼汉子并不知道这件事严重不严重,只知道给他们地种的东家就是衣食父母,若是得罪了东家,肯定没有好下场。 要知道其他庄子的佃农就跟地主的狗一样,不仅要免费给东家干活,还要任其打骂,要是惹得东家不顺心,加租都是小事,把田地收回才是断了一家人的活路。 所以虽然曲家从不苛待佃农,但佃农们对东家仍是天然的畏惧。 林茂将怀里的孩子放在床上,想了想不妥,又抱下来放在地上,然后跪下以头抢地,“东家,千错万错都怪我!求您不要怪罪他们,我这就带着小妹下船!” 曲宝闻言深吸一口气,还想怒斥几句,却被曲花间按住肩膀。 他走上前,把地上的小孩儿抱起来,竟是出乎意料的轻。 “你刚刚不是说要求我给她治病吗?怎么现在又要下船了?” “我……”林茂猛然抬头,眼里泛起希冀,“东家!您……您真的愿意……” “我倒是愿意啊,可惜我不会治病,曲宝,快去请大夫!”曲花间叹了口气,又道:“算了,一来一回太麻烦,林茂,你背着你妹妹,你们几个跟我一块儿进城,直接去医馆。” 林茂闻言几乎喜极而泣,他哽咽着哎了一声,爬起来接过小孩儿。 几人下了船小跑着直奔内城而去,原本两柱香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了一半。 刚过晌午,医馆里看病的人不多,几人一踏进医馆门槛,店里的药童便迎了上来,并且眼神极准的锁定了林茂背上的病人。 林茂的妹妹此时面色黑红,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药童见状深吸一口气,迅速将他们领进内堂,又将发须皆白的老大夫请了来。 老大夫看着年老,动作却十分敏捷,一手切脉一手翻开小孩儿的眼皮,吹胡子瞪眼的怒斥几句:“怎的拖成现在才送来!再晚来半日,就可以直接裹上草席,拉去埋了!” 医者仁心,老大夫嘴上骂着,手上却没停,他掏出几根银针往小孩儿穴位上扎去,又示意药童把将房间围得水泄不通的众人引出去。 曲花间等人在大堂里等了许久,才见老大夫从内堂出来,“你们谁是那孩子的家人?” 林茂闻言赶紧站出来,“我,是我!大夫,我小妹如何了?还有得救吗?” 老大夫上下打量了林茂一眼,见他衣着朴素,外衫上还打着补丁,摇头直叹气。 “孩子病的太重了,本来只是场风寒,叫你这一拖,伤了底子,须得用老山参吊着命,再慢慢的给药治病,可你这……” 老大夫话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别的不说,光老山参一样便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 “大夫尽管治,只要能医好,银钱不是问题。”曲花间扬了扬下巴,示意曲宝递上一锭银元宝。 老大夫没有接钱,见有人付钱,他便放心的坐下开始写药方,他身旁的药童见状连忙双手接过曲宝递来的银子。 “大夫放心,若这些银子不够,回头我再补上就成,林茂你留下守着你妹妹,我们去城里转转。” 曲花间留下话,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医馆,在城中打听粮铺的位置。 第6章 治病 广陵城粮铺不少,几乎每个街区都能找到一两家,一整个下午一群人问了好几家,价格都贵得很。 平时只要十几文一斤的糙米,此时要卖到四五十文,而精米更贵,足足六十文一斤。 一个成年男子正常的饭量在一天两斤米左右,省着吃,一斤也勉强能维持体力,像今年这种情况,每日喝点稀粥,或是杂粮糊糊,能有二三两粮食都算多的。 曲花间带的银子能买到的粮食养活曲家上下和手底下的佃农绰绰有余,但他并不满足于此。 今年青岱虽然下了雪,等雪化了春耕应该不愁问题,但天灾非人力所控,万一今年收成又不好呢?历史上连年干旱的事情多如牛毛。 还是得多屯点粮食,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在城中转悠了一下午,众人都有些蔫蔫儿的,回到医馆的时候,林茂正守在他妹妹床前。 老大夫给小孩儿扎了针,一碗加了老山参的汤药灌下去,此时面色不再像中午那般吓人,此时正安稳的睡着。 之前着急忙慌的,曲花间也没注意小孩儿的样子,此时仔细看看,小孩儿面颊凹陷,皮肤黝黑,看着和林茂有几分相像。 他坐在床边,替小孩儿掖了掖被角,问道:“她是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林茂蒙受曲花间大恩,早已发誓誓死追随东家,此时十分恭敬的站在曲宝后面的位置,回答道:“是的东家,她叫林冉,今年九岁了,等她好起来,如果东家不嫌弃,就让她跟在您身边做个粗使丫鬟,给您端茶倒水,以报您的救命之恩。” 曲宝本来还因为粮价的事情愁眉苦脸,听闻此言瞬间精神了,他圆目一瞪,心想:好哇你个林茂,少爷好心好意救你妹妹,你居然想将她安插在少爷身边与我争宠!? 你想得美,给少爷端茶倒水的人只能是我曲宝!! 林茂听不见曲宝的腹语,见小管家瞪自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低眉顺目不再言语。 曲花间一愣,“都九岁了?这小身板我以为她才五六岁呢。” “我娘怀阿冉的时候跌了一跤,提前两个月把她生下来了,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小一半,所以她从小体弱多病,吃得也少,长得慢。” 曲花间点点头,早产儿加营养不良,能养活已是不易,难怪发育不好。 “曲宝,你去问问药童,能不能给熬点粥,给阿冉喂下去,睡了这么久,不吃东西可熬不住。” 曲宝闻言有些不情愿的嗯了一声,又面露凶恶的瞪了林茂一眼,这才噔噔噔的跑出去了。 林茂被瞪得一脸莫名,但还是心怀感激的向曲花间和曲宝道了谢。 没一会儿曲宝便端着一只粗陶碗回来了,“少爷,我去的时候刚好碰见老大夫他们在吃夜饭,可巧他们今晚就吃肉粥,我便请他们匀了一碗给我,老大夫说收咱们十文钱,待会儿算在药钱里一并结算。” “行,你给林茂吧,让他给阿冉喂进去。” 林茂闻言赶紧伸手来接碗,结果又吃了曲宝一记白眼,他轻哼一声,躲过林茂伸来的手,“他粗手粗脚的可别把小阿冉呛着了,还是我来吧少爷!” 曲花间抄着手,有趣的看着曲宝那副傲娇样儿,这小子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不过不高兴归不高兴,但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行!不愧咱们家的小管家,就是心细,那你喂吧。” 得了少爷的夸奖,曲宝心里那点小九九瞬间被压了下去,他心情愉悦的把林冉半抱在怀里开始喂粥。 小孩儿估计是饿狠了,一调羹粥刚喂进嘴里,便无意识的吞咽起来,没一会儿,一碗粥便见了底。 由于林冉一直昏睡不醒,老大夫建议让她在医馆住一晚看看,等醒了再离开。 刚好买粮食也还需要时间,曲花间便又结了一次账,将林茂和跟他关系最好的陈成留下,其他人回了船上。 夜晚,码头上格外的安静,停泊在码头的船只不多,各自点着微弱的灯光,微风拂过江面,带起小小的波浪拍打在岸边,浪声细碎,并不扰眠。 曲花间在小船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就着甲板上微弱的灯光起身,绕过地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曲宝,走出船舱,是的,曲宝晚间又把自己的铺盖卷放回了地上。 南方少雪,气温也比北边高,但更深露重,湿润的凉风拂过,曲花间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衫。 时值月初,天上挂着一轮细细的弯月,光线远不如圆月明亮。 但水面是最好的镜子,哪怕只是柔弱的光线,也能反射出粼粼波光。 曲花间正在心中计算,自己带出来的钱够买多少粮食。 一路下来的花销都是提前准备的碎银子,带出来买粮食的大头一分没动,五十两黄金折合下来五千两白银,加上原本的银子,一共六千两。 北方遭受旱灾,南方粮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按大宗交易价格算,带壳水稻三十文一斤,去壳的糙米四十文一斤。 还有各种杂粮,价格要比稻米低三到五文不等。 曲家大船是从前原身父亲在时斥巨资在一个南方商人手里买的,船长二十四米,宽八米,深三米,载重应该能达到八十吨,也就是十六万斤左右。 稻子虽然划算,但为了多装些粮食,曲花间还是打算买糙米和去好壳的杂粮。 另外再买些抗旱皮实的粮种,以防万一。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便是如何将这么多粮食运回青岱。 来时船空,又是顺流而下,跑得快,遇到水匪都是走为上,但回去的时候装满货,肯定跑不赢水匪的船。 好在白日曲花间特意让曲宝打听过,广陵城有家龙虎镖局,专门替别人压货走商,据说里面的镖师功夫俱佳,口碑极好。 只是要价较贵,像从广陵到青岱这么远的距离,一个普通镖师便要一百两,功夫更好的镖头价格更是离谱。 曲花间手底下除了林茂一手箭术不错,其他人打架斗殴可能气势不输,但真对上亡命之徒,这些没见过血的庄稼汉子怕是没多少反抗能力。 所以哪怕价格离谱,曲花间还是决定请几个镖师,这又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算了半天,发现自己手里的钱将将够把这艘大船填满,曲花间总是放下心来。 将乱糟糟的思绪理清,心中有了章程,躲在角落的困意终于来袭。 曲花间打了个哈欠,往船舱里走去,刚一转身,便听见远远一阵砍杀声。 他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蹲下身,借着护栏的掩护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码头广场上影影绰绰的有几道人影正你追我赶。 被追赶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估计受了重伤,被同伴拖扛着,另外那个受伤较轻的一手拖着同伴,一手拿着一把长刀,疾步往曲花间所在的方向而来。 后面追赶的人也都多少负了伤,追赶速度不快,两拨人就这样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 眼看那群人离岸边越来越近,曲花间暗道一声完蛋,矮着身子往船舱里跑。 曲宝还睡得呼哧呼哧的,曲花间捂着他的嘴将他摇醒:“曲宝,别睡了,出事了!” 曲宝本来还有些迷糊,听见出事了三个字瞬间清醒,他正要问,却发现曲花间捂着嘴不让他出声,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清醒了,曲花间才收回手。 防身的匕首一直藏在枕头下面,两人迅速摸出来又往底舱里去。 等船上所有人都清醒过来抄上家伙,那两拨人也到了离曲家大船不远的岸边。 曲花间不顾曲宝的反对,悄悄摸到甲板上,看清了岸上的情形,想来是无路可走,被追的那人将同伴放倒在地上,视死如归的冲向追杀他们的人群。 双方拼杀了莫约半个时辰,看得出来那个人武功高强,对方七个人,被他砍死了四个,踢了一个下河,落水哪个估计是个旱鸭子,在水里扑腾几下,咕嘟咕嘟吞了好多水,没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只可惜寡不敌众,那人很快便露出破绽,被敌人从背后捅了个对穿。 拼着最后一口气,那人将面前的人一剑封喉,又躲过身后的第二次攻击,拖着自己的同伴毫不犹豫的跳了河。 天太黑了,曲家船上的油灯早已耗尽能量熄灭了,借着微弱的月光,岸上砍杀的情景也只能看个大概。 但微风拂过,血腥味却顺风而来。 浓重的血腥味让曲花间胃里翻江倒海,他悄悄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双腿早已发软,跪坐在甲板上。 出身和平时代的青年,连杀鸡都带有负罪感,此时却亲眼目睹了一场厮杀。 和电视里被美化过的剧情不同,真实的场面更加血腥残忍,曲花间甚至看到其中一人被抹脖子时血液喷涌而出至少喷了一米多远,在月光下反射出猩红的光芒。 岸上还站着的两人并没有发现曲花间,也没打算上船屠杀一番,他们不是打家劫舍的盗匪,而且直奔目的专门追杀那两人的。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6节 第7章 救人 那两人落水后江面很快平静下来,除了微风拂过推起的涟漪,水面上没有一点波动。 等了至少一柱香时间,仿佛是确认目标再也没机会露头后,那两人才蹲下身检查同伴的死活。 很显然,隔了这么久,再多血也流干了,倒在地下的人早已没了气息。 那两人见状十分干脆的将同伴的尸体一脚踢到江中,又找来木桶冲洗地面上的血迹。 码头上扑了木板,猩红色的血液被水一冲,便顺着缝隙流入江中,很快便被稀释掉。 做完这些,两人将木桶也扔进江中,扬长而去。 曲花间看得头皮发麻,对同伴见死不救,熟练的毁尸灭迹,无一不彰显着这些人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还好他们对船不感兴趣,不然这一船人死定了。 曲花间腿软得站不起来,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曲宝和其他几个人也好不到哪去。 几个人就这样屏住呼吸瘫坐在甲板上,不敢发出声响,生怕那两人又杀个回马枪。 又过了好一会儿,原本平静的江面突然哗啦一声,冒出两个头来。 曲花间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那两个被追杀的人,他们竟然没死! 只可惜扛着同伴那人也受了重伤,只能死死的扒住江岸,却没力气爬上去了。 “快!救人!”曲花间低喝一声,其他人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找来梯子下船去救人。 等把那两人捞起来之后,原本清醒那人也昏迷了过去。 将两人拖进船舱放在船上,曲花间吩咐了一句让人将船上的血渍擦洗干净,便和曲宝合力把伤者的衣服扒了。 那人和人厮杀许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几道,最为致命的便是被捅穿的伤口。 好在伤口位置在腰侧,应该是没伤到内脏,只可惜失血过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另外那个一直昏迷着的人也同样伤得不轻,他肩胛处有一道贯穿伤,看起来有些时日了,伤口已经在腐烂流脓。 腿上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应该是刚才被追杀时砍到的,此时正泊泊流着鲜血。 曲花间伸手一探他额头温度,果然烫得吓人。 “曲宝,去把你爹给我们准备的药箱拿来,顺便找找船上有没有烈酒。” 此时已是凌晨,城门要到卯时初才会打开,要等到城门打开去请来大夫,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 可床上两名伤患显然等不了那么久,只能先做简单的处理,剩下的便是听天由命。 “你!”曲花间随手指了一个守在门口的船员,继续吩咐:“去取点凉开水过来,记住,一定要用干净的水盆装。取来之后再架两口锅烧开水,把匕首,水盆,全部用开水煮一遍,另外一口锅烧的开水给我送来!” “是!”得了命令,船员也不含糊,立马招呼了一个同伴往厨房跑去。 曲花间在小房间里翻找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布料,只能将自己洗干净的里衣撕成条,紧紧缠在两人的新伤口上暂时堵住出血口。 好在曲花间一直要求船上的人饮水必须烧开过后再喝,船上原本便备着凉开水,所以很快被送来,曲宝也取来了药箱,曲花间用凉开水打湿布料,敷在发烧那人的额头上,才开始清理他肩胛处的伤口。 这伤口时间挺长了,没有流血,但红白相间的糊着脓液。 曲花间用凉开水洗净的布巾将伤口表面和周围擦拭干净,用力按在伤口上将脓液挤出。 伤口上虚虚结了一层痂被挤破,脓液喷涌而出,滋的曲花间一脸,昏迷中的男人似乎也感觉到疼痛,蹙着眉呻吟一声,但又很快安静下来。 曲花间差点恶心吐了,但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 他用袖子随手一抹,将脸上的脓液拭去,又继续发力挤压。 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等把脓液挤干净,曲花间转了转发软的手腕,狠着心用高温消毒过的匕首将男人伤口上的腐肉剜去。 新鲜的血肉露了出来,又开始流出鲜血,曲花间在伤口上撒了一层金疮药粉,才用药箱里备好的纱布紧紧缠住。 处理完最棘手的伤口,曲花间又开始给男人处理新伤,有布巾的阻止,伤口的出血量总算小了下来。 将伤口清理干净,撒上金疮药,再缠上纱布,曲宝看了一遍,学着曲花间的动作给另一个人处理伤口。 可能是那人昏迷得估计没那么深,也可能是曲宝下手重了些,疼得他龇牙咧嘴发出好几声闷哼,但紧闭的双眼一直没睁开。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总算把两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好,又用温水擦了身,曲花间虚脱的席地而坐,他唤来四个船员。 “城门应该快开了,你们去城门口守着,城门一开就赶紧去医馆请大夫,记住,路上警醒点,也别紧张,让人看出端倪,要是大夫问起,就说……” “少爷!”曲宝擦了擦沾染在衣袖上的血渍,“让我去吧!他们没看清昨夜那些人的样貌,万一被盯上就完了。” 曲花间略一沉吟,点头,曲宝比这些人机灵得多,有曲宝带头,他也放心得多,“那你一定注意安全。” “知道了少爷!”曲宝爬起身,在自己的小包袱里翻出一件干净的外衫换上,迎着还未露头却已经绽放出昏黄光芒的朝阳下了船。 寅时已过半,夜晚逝去,码头附近聚集了一些摊贩正在支摊子,卖早食的摊子冒着阵阵白烟,一幅欣欣向荣的样子。 想来一路已经有人群聚集,那些杀手应该不会再出现了,至少不会在众目睽睽下行凶。 目送曲宝离开,曲花间又回了船舱,给发烧那人换了块冷布巾,又给自己换了身衣裳。 昨晚惊出一身冷汗,后面一直给伤员处理伤口又出了热汗,此时身上粘腻不堪,可惜船上洗澡十分不便,这半个月他都是用热水擦身将就一下。 此时房间里有人,虽然两人都昏睡着,但曲花间还是不好脱光擦身,只得忍着不舒服只换了外衣。 没一会儿,负责做饭的船员便端了早食上来,一小盆热腾腾的粥,还有一小碟细碎的咸菜。 “昨晚大家都受惊了,再蒸点杂粮馒头给大伙垫垫吧。” 一顿早饭每人能分得一碗粥,对这些人高马大的汉子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但一路过来粮食本来就不足,众人也都没有怨言。 好在广陵近在眼前,粮食问题也马上得以解决,总算可以大方让手下人们吃个饱饭了。 送饭的船员闻言重重点点头,嘴笨的他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只是兴奋的说了句多谢东家便兴冲冲的出了门。 曲花间盛了一小碗热粥,给那个正发着高烧的人喂饭。 那人此时脸被擦洗干净,露出本来面貌,眼角的伤口已然遮掩不了他俊美的长相。 躺在床上裹满纱布的男人,只露出一张脸来,因失血过多显出一丝病态的苍白,两颊又因为发烧而鄢红,浓密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闭着。 英挺的鼻梁被眼下那道伤口延伸,留下一丝细细的血线,干燥起皮的薄唇紧抿着,怎么也撬不开。 曲花间无奈,同样是昏迷,小阿冉就知道主动吞咽东西,这家伙却像死鸭子一样嘴硬。 他将男人头抬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右手穿过他后颈用手臂托着他,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掰开他的嘴,将吹凉的稀粥往他嘴里灌。 奋斗了好久,直到天光大亮,总算给昏迷的两人一人灌了一碗粥,木盆里剩下的粥早已凉透了。 曲花间就着小咸菜囫囵几口一碗稀粥便下了肚,原本因忙活一夜饿得抽搐的胃总算舒服了些。 等到杂粮馒头蒸好,众人津津有味的啃着馒头时,曲宝总算带着大夫回来了。 来的是昨天医馆那位老大夫,陈成林茂也背着林冉跟在后面。 “大夫快请!”曲花间将老大夫迎上船,又问林茂:“小阿冉怎么样了?怎么不在医馆多养养?” 林茂将往下滑的小孩儿往上提了提,回答道:“多谢东家关心,大夫医术高明,今早阿冉醒了一回,大夫说再吃几副药就好了。” 老大夫闻言插嘴道:“哪有那么快,只是醒了便算保住了命,真要好还得静养许久呢!只是那位小哥说你受了伤,林小兄弟便非要跟着过来,老夫只得开了几副药给他。” 曲花间闻言,知道林茂是担心自己,拍拍他的肩安抚道:“没事,不是我受伤,是其他人,只是不好对外宣扬,才说是我受了伤,大夫莫怪。” 老大夫扬扬手,“无事,谁受伤都一样,快带我去看病人吧。” 曲花间领着老大夫来到自己的房间,他一见床上裹满纱布的两人一惊,连忙让药童将众人请了出去,曲花间只得在甲板上等。 见曲宝林茂等人还围在自己身边,他挥手让他们下去,“厨房里给你们留了早饭,把阿冉放回床上就去吃饭吧。” 第8章 照顾 老大夫在船舱里待了许久,才拎着药箱走出来。 他摇着头叹气,“伤的太重了,唉……” 曲花间心中一凉,老大夫说这话的表情简直跟现代医生说“我们已经尽力了”没什么两样。 “大夫,他们还有救吗?”曲花间探头看了看房间里的情形,药童正在给发烧那人重新换纱布。 “他们的伤口是谁给处理的?手法不错,只可惜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老夫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开些药给他们灌下去,剩下的便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曲花间闻言有些失落,虽然素不相识,但好歹是两条人命,明明他已经很努力想要挽救了,可还是逃不过听天由命四个字。 “那就劳烦大夫多开几副药吧,我们在这待不了多久,到时候在路上恐怕找不到大夫。”虽然这两个人的命很重要,但家里这么多人还等着粮食救命,根本不敢耽搁。 “对了,不知大夫昨天给阿冉吊命的方子,对他们起不起作用?” “你还要给他们用老山参!?那两人不像是你船上的人。”老大夫有些诧异,老山参来之不易,昨日给阿冉用的半支便是五十两。 肯给下人用如此珍贵的药,老大夫平生所见也就只这一人,可那两人明显和这位萍水相逢,想不到也肯花这么多银子替他们医治。 “你要知道,即使给他们吃了这药,也不一定能有用,若是最后还是死了,你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曲花间点点头,“我知道,您尽管开药,钱不是问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两条人命呢?” “小友真是菩萨心肠,既如此,老山参我就不赚你的钱,一支八十两,算是给自己积点功德。” “多谢大夫好意,多出的十两还是要给的,还请大夫替我们保密,就当从未出过这趟诊!” “你放心,我是医者,医者只管治病,不管其他,断然不会泄露患者消息给任何人的!” 最后大夫给受伤的两人和林冉开足了药,讲好下午去医馆拿,便结账离开了,那多出的十两,最后也没收。 曲花间点了点手里仅剩的碎银,三人的医药费总共花了二百多两,手里的碎银不够,还从买粮的银子里挪了二百两。 看病难,看病贵,这个道理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 送走大夫,又留下陈成和另外两个汉子照顾病人,其他人都跟着曲花间下了船。 昨天曲花间便和一家粮铺老板谈好了价格,为了省点送货费,他们去租车行租了几辆拉货的牛车,自己上门取货。 糙米十万斤,黄豆高粱等杂粮三万五千斤,还有两万五千斤粮种。 广陵的稻种比青岱的产量能高出一二十斤,还有黄豆高粱,这两样作物都比较抗旱,青岱目前还没有人种这些,所以曲花间只一样买了五千斤回去试种。 还有些青岱没有的菜种,曲花间也一样买了些,零零总总算下来,花了四千七百两。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7节 再加上给船上三个伤病员治病的钱,曲花间全身上下还剩下一千一百两,荷包瞬间便瘪下去一大半。 等着手下人将粮食运回船上的功夫,曲花间带着曲宝和两个曲家护院去龙虎镖局聘了几名镖师。 一名普通镖师一百两,功夫更厉害的镖头二百两至五百两不等。 价格昂贵,曲花间有心试试这些镖师的手艺。 只可惜他带来的两个护院长得倒是高大壮实,却只是空有一把子力气,看家护院和普通人比划两下还行,跟这些靠功夫吃饭的镖师比,完全就是找虐。 好在林茂也会些拳脚功夫,曲花间便让他和其中一个镖师比划比划。 谁知林茂跟那镖师将将过了两招,便被一个过肩摔砸在地上,他闷哼一声迅速爬起来,惭愧的退回曲花间身后。 和他比试的镖师得意一笑,拍拍身上莫须有的灰,拱手道了声“承让。” 最后曲花间聘请了四名镖师和一位三百两的镖头,交付了三百两的定金,约定好明日一早在码头集合,便离开了龙虎镖局。 走出镖局大门老远,林茂仍旧闷闷的跟在曲花间身后,暗自懊恼。 东家救了阿冉的命,他早就下决心要誓死效忠东家,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可是他实在太没用了,除了会射箭打猎,连个普通镖师都打不过,想必给东家做护院的资格都没有吧。 他看了看和自己并肩而行的两个曲家护院,自己和他们身高差不多,但曲家护院却长得虎背熊腰,很是精壮,想来自己肯定是打不过的。 还得变得更强,至少要像那位身价三百两的镖头一样强,才能为东家做事,以报他的救命之恩。 曲花间在城里闲逛了一下午,买了些广陵特有的零嘴小吃,还买了几匹颜色浅淡的布料,准备回去寻人给自己做几身衣服穿。 曲花间这半年来穿的都是原身从前的衣服,颜色多暗沉,而他却更喜欢浅色系,前半年迷迷瞪瞪的一直在适应古代生活,也没给自己添置过衣物,等入了冬翻出去年的衣服穿,纷纷短了一大截。 如今曲花间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虽然比前世矮了十公分,但他这具身体才刚满过十五岁,还能长好几年,不说高过前世,长到持平应该没什么问题。 很快身后三个跟班手上便拿满了东西,连曲宝都拎着几个果脯纸包,曲花间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买多了。 “走吧,回去了。”曲花间收起左顾右盼的眼神,直视前方,不再看两边店铺,往城门方向走去。 可惜青岱受灾严重,经济凋零,下次想要再遇到这么热闹的街市,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夜晚,曲花间在甲板上和众人一同吃饭,此时粮食已经全部搬上船,只等好好歇息一夜便要踏上归途。 下午遇到鸭贩从乡下收了几十只鸭子搭船到码头,曲花间让曲宝全买了下来,晚饭便宰了十只烧了一大锅。 晚饭是曲花间指挥着厨师做的,淋上少许酒去腥,还加了些他中午特意买的香料,味道总算还下得去口,曲宝在一旁闻着味道直咽口水,连曲花间都忍不住盛了一大碗。 众人在甲板上席地而坐,各自捧着自己的饭碗狼吞虎咽,鸭子骨头软,这些一辈子没吃过几次肉的汉子连骨头都不吐,囫囵吞枣般嚼吧嚼吧下了肚。 除了鸭肉和管够的糙米饭,每人还分得一小口米酒。 这时代的酒说得好听叫酒,实际就是醪糟汁,酒精度怕是和啤酒差不多。 昨晚曲花间本想用烈酒给船舱里躺着那两位的伤口消毒,谁知道曲宝找了半天,就拿来一坛子醪糟汁,打开坛子里面还漂浮着几粒米粒儿。 别说消毒了,用来给发烧那人降温都做不到。 一坛子酒三十几个人分,一人也就能喝到一小口,船上没那么多碗,便几人一只碗分着喝。 好在这些汉子相处半个多月早就十分熟络,此时一只碗里喝了酒,感情更加密切。 曲花间有专门的茶杯,他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细细品着,这醪糟汁估计是没放糖,喝起来有些酸涩,水也加得太多,酒味寡淡,实在算不上好喝。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曲花间还是将自己那一小杯喝完了。 吃过晚饭,锅里单独给几个病号炖的鸭肉汤也差不多了。 将鸭子胸口和大腿的肉剃下来切碎,又加了些酸菜碎,小火慢炖一个多时辰,起锅前一刻钟撒上少许毛毛盐,将锅面上漂浮着的油花撇干净。 曲花间舀了两小碗肉少些的给两个伤员,剩下的又倒了些糙米饭进去煮成一小锅烫饭让林茂端去喂林冉。 林冉下午的时候又醒了一小会儿,小女孩儿刚能坐起身便被林茂抱过来见曲花间,兄妹俩砰砰砰给曲花间磕了三个响头,曲花间连阻止都没来得及。 本来就不甚清醒林冉头磕在邦硬的甲板上,更加晕晕乎乎的了,只见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笑眯眯的双手撑住她的胳肢窝把她抱了起来,比她亲哥哥温柔多了! 可惜还没说上几句话,林冉便又昏睡过去,曲花间让林茂好好照顾病号,便让他又把林冉抱回房间了。 林冉此时也搬到了上层船舱,上层船舱除了曲花间原本的房间,还有一间厨房和一间更小的空房间。 那两个伤员被移到了那个小房间,林冉两兄妹则跟曲花间他们一间,曲宝还是不肯和曲花间一起睡床,是以原本就不宽敞的房间因为多了两张地铺更加拥挤了。 原本曲花间想让生着病的林冉睡床,但林茂十分惶恐,曲宝也不停劝阻,曲花间只得作罢。 反正木板床和木地板都是邦硬,床上床下也没啥区别。 船上载满了货,船员们睡的地方就得重新挪,还得安排晚上值守,曲宝此时正忙着处理这些事宜,唯一的闲人曲花间端着托盘去给两个伤员喂饭。 曲花间探了探两人的额头,昨天发着高烧那人温度好像退了些,但还是很烫,而原本没有发烧那人也开始发起低烧来。 这一整天两人都没醒过,食物和汤药都是硬灌下去的。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曲花间轻车熟路的捏着鼻子给两人分别喂了鸭肉汤和药,然后开始处理纱布。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归途 由于两人全身都是伤,再加上他们原本的衣服也都被刀剑弄得破烂不堪,所以此时两人是裸着的。 船舱里点了火炉,也不算冷,曲花间掀开男人的被子,面不改色的打量了一眼男人纱布下精壮的麦色肌肤。 这人削肩细腰,高挑身材,腹肌被纱布遮了一半,只数到六块便看不见了,目光再往下移,那壮观的场面尽落眼前,曲花间忍不住“哇哦~”一声。 他偷偷瞄了眼自己暗青色的长裤,也不知道自己再长几年能不能有这规模。 将男人的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令人咋舌的风光,曲花间解开他肩胛处的纱布结。 男人躺在那里,缠裹在身上不好解下来,他用力将男人撑起来侧躺着,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腰。 谁知男人被动一翻身,窄小的被子又不听话的滑落,露出两个圆润光滑的屁股蛋子。 母胎单身且不是很直的曲花间:“……” 大可不必如此!!! 本来男人的脸就刚好长在曲花间的审美点上,身材居然还这么好真的太犯规了! 曲花间长呼一口气,默念了句阿弥陀佛,继续手上的动作。 虽然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将两人救了下来,但他们毕竟素不相识,他对男人的身世姓名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是好是坏。 即便欣赏他的长相,但也不至于就见色起意,动什么歪心思。 因着昨晚将男人伤口上的腐肉剜去,露出了新鲜的血肉,纱布被血液黏在伤口上扯不下来,曲花间用凉开水打湿纱布轻轻揭了下来。 可能是不小心太用力,昏迷中的男人吃痛,上挑的眉毛皱成直线,眉间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用凉开水将伤口上黑红的血块和金疮药混合物擦洗干净,又撒上新的药粉,再裹上干净的纱布,曲花间擦擦额角的细汗,开始处理下一个伤口。 还没等曲花间解开纱布结,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捏住他的手腕,那力气极大,曲花间吃痛撒开手,感觉自己的骨头仿佛被捏碎了一般。 他骤然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男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警惕的凝视着他。 “你醒了?”曲花间尝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可惜男人力气太大,他用尽力气也没夺回自己的手腕。 “你是谁?”男人发出沙哑的声音。 曲花间手腕痛得直抽气,此时也有些恼怒了,“放手!我救了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男人闻言,这才缓缓松开了力道,曲花间狠狠抽回自己的手,洁白如皓月的手腕此时多了一道深红色的指印,并迅速充血发紫。 这狗比!!! 曲花间心里怒骂,对男人的好感值刷刷刷疯狂-1。 男人环顾四周,看到身旁躺着的同伴,还有自己身上被妥善处理的伤口,这才明白过来此时的处境。 “抱歉,多谢阁下救命之恩。”男人嗓音低沉浑厚,夹杂着冷冽,像是木锤敲击在铜鼓上发出的清冽音色一般。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曲花间小声嘀咕,冲男人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的转身出了房间。 “陈成!”曲宝还在忙事情,林茂在照顾林冉,脸盲加记名困难户曲花间只得唤来除这两人外唯一能记起的名字。 陈成平时在船上负责做饭,此时正在洗碗,厨房就在小房间隔壁,听到曲花间的声音,陈成利索的从厨房钻出来,“东家,您叫我?” 曲花间看了弯着腰一脸笑的陈成,顺了顺气,“昨晚我给那两个人上药你看清楚没?照着我的样子给他们换药。” 说完曲花间抬脚便走,临了又提醒一句:“对了,有个人醒了,注意着点。” “晓得了东家!”陈成摸了摸后脑勺,看着曲花间消失在转角的身影,小声嘀咕:“东家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曲花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林冉已经醒来正在吃饭,小家伙一手端着比她脸还大的粗陶碗,一手捏着筷子往嘴里扒拉最后几粒饭粒。 在这之前林茂已经跟她讲说这位好看的大哥哥是他们家的东家,还是她的的救命恩人,此时连忙放下碗,怯生生的睁着大眼睛盯着她。 小家伙脸上实在没多少肉,显得脸特别小,一双眼睛长在她脸上几乎占了小半张脸。 “阿冉醒了?”面对小孩儿,曲花间扬起笑脸,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温度,“吃饱了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冉抿着小嘴不敢说话,林茂见状拍拍她的背,替她回答:“东家莫怪,这孩子怕生,不太敢说话,不过精神挺好的,饭也够吃,我还没见过她吃这么多的时候呢!” 曲花间点点头,没带过小孩儿的他也不太会哄孩子,确定了林冉没什么大问题便简单擦洗了一下躺上床准备睡觉。 林茂见状示意林冉别出声打扰了东家,自己轻手轻脚的将饭碗收拾了出去。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曲花间又让林茂去请了老大夫过来给三个病号看诊,如今船上物资充足,出了广陵曲花间便不打算再在其他城镇停留了,这是回到青岱以前最后一次看大夫。 老大夫给三人诊了脉,林冉已经清醒过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只要再吃一阵子药便能养好。 那两个捡来的伤员则要严重些。 两人都发着高烧,其中一人昨夜醒了一次,没一会儿又撑不住昏了过去。 老大夫检查了两人的伤势,好在气温低又加上曲花间处理伤口的手法还不错,伤口除了还在渗血外并没有溃烂的迹象。 将男人的伤口重新包扎好,老大夫叮嘱曲花间:“昨日我给他们开的药一日一副继续吃,伤口每日换一次药,另外多给喂点水,三日内能醒过来就算保住命了。” “三日?他昨晚已经醒过一次了。”曲花间指着昨夜捏伤他手腕的男人道。 “哦?”老大夫诧异的又给男人把了把脉,沉吟片刻道:“想来此人意志坚定,只是此后还是要注意着点,若七日内伤口化脓则还会有危险,熬过七日便无大碍了。”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8节 曲花间闻言点点头,谦逊的送老大夫走出房间,“晓得了,多谢大夫。” 送走老大夫,龙虎镖局的几位镖师也到了,领队的镖头名叫林唤,此人面色黝黑,虎背熊腰,性格十分豪爽,笑起来声音浑厚,如雷贯耳。 “曲老板,咱们兄弟几个收拾好了,这就出发还是?”林唤扛着一柄大砍刀,刀身宽半尺,长三尺半,看着很有份量,他把刀尖随手杵在地上,木制的甲板瞬间被磕了道浅浅的印子。 曲花间让曲宝清点的人数,确定没有遗漏后便大手一挥,喊了声“出发!” 粗长的麻绳被人力缓缓拉起来,铁质的船锚破水而出,船身没了锚的固定,开始随波逐流。 船上有经验丰富的水手掌舵,其他人则奋力挥舞起船桨。 大船在宽阔的江面上缓慢的拐了个弯儿,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想着船上满载的粮食,还有家中翘首以盼的老小,众人归心似箭。 再加上这几天曲花间花了不少钱给大伙儿改善伙食,船员们浑身仿佛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回程船上载满了粮食,又是逆流而上,行船十分吃力。 饶是船员们两班轮换,日夜兼程,来时仅四天时间的路程,回去却也花了将近七八天。 船越往北走,水匪越发猖獗,还没走出徐州地界,就碰上了三波水匪。 如今船吃水深,很明显船上载满了货物,水匪们像闻到肉腥味的狼,即便林茂远远射伤了几个人,也阻止不了他们疯狂的追赶。 好在船上挂了龙虎镖局的旗帜,有两波水匪想来也知道龙虎镖局的厉害,看清旗帜上的图案后便不再追赶。 只有一支水匪队伍不知是新手还是没吃过龙虎镖局的亏,强行追了上来。 林唤也是经验老道的镖头了,大大小小的镖不知走过几回,很快便组织众人反抗,以己方仅三人轻伤的情况下斩杀了对方七八个人,总算逼退了这一波水匪。 船越往北走,水匪越多,许多遭受旱灾,又等不到朝廷赈灾的平民,实在活不下去了,便选择落草为寇,水匪须得有船,数量相对山贼少了许多。 可想而知若是走陆路的话,别说运粮食回去了,恐怕在来的路上就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又过去半个月,曲花间在亲手将匕首捅进一个水匪后背之后,大船总算越过青州的界碑,跨入冀州地界。 曲花间眼睁睁看着一直护在他身边的林茂利落的给被他刺伤的水匪补了一刀,赤红的眼睛滑轮两行泪水。 相比起林茂经历好几次厮杀,已经渐渐习惯了血的颜色,这是曲花间第一次杀人,前几次他都被护在船舱里,捂住耳朵企图过滤掉外面的喊杀声。 可一路过来船上伤员越来越多,甚至有两个船员被砍伤落进奔腾的江水之中,尸骨无存。 曲花间看着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一个多月的汉子脸上不再扬起笑容,只剩下恐惧和悲伤,他再也做不到躲在别人身后被人保护了。 后面这几次厮杀曲花间都参与了进来,但由于自己个头太小,甚至挤不进人群之中,所以虽然也看了几次杀人的场面,但都没有亲自动过手。 第10章 醒来 今天这波水匪格外凶残,想必是饿疯了,在其中一个水匪发现船上全是粮食之后,水匪们像是闻到血腥味儿的豺狼,倾巢而出。 曲家船上在前几次遭遇水匪后,已经有七八个重伤员,其他人也都大大小小受了些轻伤。 加上曲花间和曲宝,能反抗的也就三十个人,而水匪数量目测比他们还多几个。 几位镖师几乎是以一敌三,镖头林唤更是将水匪头子和几个精英挡在船头。 剩下的水匪喽啰们趁此机会冲进船中央,在甲板上和曲家船员们拼斗。 船员们有了经验,这些日子也或多或少见过了血,而且是家乡近在咫尺,只要熬过这一波就能回家,一时间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拼死反抗。 林茂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林唤身边,端茶倒水,频献殷勤,请求林唤能教他些功夫。 林唤这人倒不藏私,看他态度诚恳,又是本家,便随手指点了他几回,因此林茂的功夫颇有长进,此时一打二也不落下风。 可惜水匪阴险,趁三人打得不可开交,另一个水匪悄悄绕到林茂身后准备偷袭,却成了螳螂捕蝉的螳螂,而曲花间正是那个黄雀。 他使尽全身力气将匕首推进水匪身体,利刃破开血肉发出噗嗤声,激得曲花间汗毛竖立,冷汗直冒。 很快,水匪的攻势弱了下来,在众人齐心协力将几个受伤的水匪推下船后,剩下的人渐渐开始往回撤。 林唤领着手底下几个镖师一股作气将水匪撵下船去,水匪们划着渔船落荒而逃。 这次的水匪头子功夫十分厉害,林唤手臂上被砍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等水匪的船跑出视线范围,这才脱力捂住手臂瘫坐在甲板上。 万幸这次虽然又有好几人受了伤,但都性命无虞。 船上药材充足,大家互相治伤也都有了经验,曲宝连迅速来许多纱布和金疮药,负责厨房的陈成也端来凉开水,给受伤的林唤等人处理伤口。 剩下没受伤的人则在曲花间的示意下开始清理船上的血污。 曲花间走进自己房间将被他藏在床底下的林冉牵出来,小孩儿耳朵上塞着草纸团,但还是被吓得涕泪泗流,他将小孩儿圈进怀里轻声哄慰。 小孩儿趴在曲花间怀里无声的哭泣,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流,这是曲花间嘱咐她的,外面有坏人的时候,就赶紧躲起来,再害怕也不能发出声音,除了是林茂和曲花间叫她,绝对不能出来。 “没事了,坏人已经赶跑了。”曲花间不会哄孩子,只温声安慰道。 小孩儿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哥哥呢?哥哥……东家您和哥哥受伤了吗?” “我没受伤,你哥哥他……”曲花间顿了顿,想起方才林茂被偷袭那下好像被水匪的刀尖扫了一下,估计受了点轻伤,怕吓着孩子,他只得撒谎道:“他也没受伤,他在外面做事情呢,你先不要出去,等会儿我让他来找你。” 小孩儿虽然担心哥哥,但是很听话,她擦干脸上的泪痕,懂事的点点头,“东家您去忙吧,我没事的!” “好!”曲花间拿出几枚蜜饯递给林冉,走出船舱又往另一个房间而去。 小房间里除了在广陵救回来那两个人,还躺着几名重伤员,水匪来袭之前曲宝就用一把大锁将房门锁死,防止水匪冲进去。 曲花间走近才看到,原本该锁得好好的门虚掩着,被砍坏的铜锁掉落在地上,他心里咯噔一下,捏紧手臂小心翼翼的推开门。 小房间只有一扇用于透气的小窗户,里面没点灯,光线昏暗不已。 曲花间只来得及看清躺在地上的两具水匪尸体,便被一阵大力推倒撞在墙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他纤细的脖子,仿佛下一秒便能将其折断。 曲花间抄起匕首便要向对方刺去,却被另一只手捉住手腕。 “是我!”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原来是那个捏伤他手腕的狗比。 男人也看清的曲花间的样貌,迅速收回手,却见前面白皙的脖颈上又起了红印子。 他懊恼的用拇指掐了自己掌心一下,这下少年又要生气了…… 果然,曲花间将匕首别回腰间,双手抱臂冷笑一声,“两次了。” 亏自己替他担心半天! “抱歉。” 男人微垂着头,眼眸低垂盯着自己那只作恶的手,诚恳的道歉。 自上次少年被他误伤后,便再没出现过,换药送食水的人都换成了他手底下的人。 而他这几日时常昏睡,偶尔醒来也浑身无力,即便如此,给他送饭的人对他也十分防备,导致他根本没有出门见到少年的机会。 其实即便重伤在身,他要想出去,也没人能拦得住,但到底蒙受救命之恩,男人也不好强闯做出令少年不满之事。 “我以为是刚才那些匪徒,出于自保,这才……” “哼!”曲花间根本不想听他干巴巴的解释,其实刚才那种情形他也知道男人不是故意的,但脖颈上传来的闷痛让他就是十分不高兴。 “想来你也好的差不多了,等船到下一个城镇,你和你同伴便下船吧!” 曲花间倒不是付出不求回报,但这两人功夫极好,又不知根底,万一是什么恩将仇报的歹人,要是把他们带回家,那就真是引狼入室了。 更何况,这狗比都已经恩将仇报两次了!!! 男人闻言,沉吟片刻后终是没有拒绝。 他拱手抱拳向曲花间行了一礼,道:“在下穆酒,字守疆,这是我的……随从,秦枫。” 穆酒指了指一直站在阴影处和他一同被救下来的同伴,秦枫见说到自己,赶忙站过来,也向曲花间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曲花间点点头,没说什么,等着自称穆酒的男人继续下文。 穆酒见状,顿了顿又道:“多谢恩公!只可惜我二人身无长物,又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这份恩情恐怕只有日后再报了。” 穆酒从怀里摸出一块洁白无瑕的云纹虎面玉佩,递给曲花间,“这块玉佩是我从小配戴在身上的,权作信物,日后恩公遇到难处时,可以带着这个到幽州边境寻我。” 曲花间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玉佩入手温润,质地通透,雕工也十分细腻,一看就很值钱。 曲花间早就知道两人身上除了几两碎银子之外,就只剩下这个玉佩了,毕竟两人之前穿在身上的血衣还是他亲手扒下来交给曲宝洗净缝补好的。 “幽州这么大,边境无比长,我怎么寻你?这玉佩看起来值不少钱,我便收下了,权当抵你们这段时间的吃住医药费,以后我们两清,各不相干。” 秦枫见自家将军将传家的玉佩都交了出去,想说点什么,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穆酒见状也没多说什么,虽说这玉佩价值千金,但和救命之恩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如今时局艰难,他和父亲在朝中地位也是岌岌可危,若有一天遭了难,或许他这份许诺还真比不上一块玉佩。 说完这些,曲花间又查看了几名重伤员的情况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路程顺畅许多,曲家大船运气极好的没再碰上水匪,在邻近的一处码头将穆酒秦枫二人放下船后,大船迎着和煦的春风抵达了青岱。 曲家有自己的小型码头,这段时日曲福几乎日日待在码头翘首以盼,总算盼来了挂着曲字船旗的大船遥遥而来。 “回来了!船回来了!” 码头周围便是曲家的田地,此时附近忙着春耕的佃农看见大船归来,也纷纷丢下农具前来迎接。 曲福更是老泪纵横,原本预计来回一个月,可曲花间足足晚了半个月才到家。 时间每推迟一日,曲福的心就沉一分,最后这几日一有空就跪在曲家老太爷的牌位前以头抢地,求老太爷保佑。 于是刚下船的曲花间便看见一个顶着泡肿眼的中年男人挥着手绢向自己疾步奔来,嘴里还颤颤巍巍的喊着“少爷!” 幸亏曲福的声音还没哭哑,不然脸盲症严重的曲花间根本认不出这是自家管家福伯。 “福伯,你这是怎么了?”曲花间惊讶的问。 “爹!”曲宝看见自家老爹飞奔来了,笑嘻嘻的张开胳膊准备迎接一个爱的抱抱,谁知自家老爹直接略过他冲向了少爷。 曲宝:“……”我可能不是亲生的。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我看看!有没有受伤?饿着没?冻着没?”曲福抓着曲花间的胳膊,来回看了好几遍,没看到哪里有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回头总算注意到自家臭儿子,他浓眉一竖,怒斥道:“小兔崽子,你看看少爷瘦成什么样了!?走时我怎么跟你说的?” 曲宝到嘴边的一句“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瞬间被憋了回去,他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9节 曲花间连忙替曲宝解围,“是我自己晕船吃不下,曲宝做得更好,让你担心了,福伯。” 几人说了会儿话,曲花间让船员们将重伤员抬下来,差遣来接他的车夫用马车将这些人送回曲府去。 天色还早,曲花间又召集了曲家所有佃农到码头集合。 佃农们这个时辰几乎都在地里忙着春耕,众人奔走相告,很快便集结在了码头上。 众人看见东家,也不敢造次,都拘谨的站在一起,许多家里有人跟着出门的老少翘首以盼在船上一众人中寻找自己家人的身影。 曲花间看着那一双双期盼的身影,想到有两个家庭永远也等不到自己的孩子了,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第11章 发粮 曲花间喊出两个名字,他们的家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搓着手眼带紧张的看着曲花间,等着他发话。 曲花间噎了噎,面带歉意。 “刘平和李坤在抵抗水匪时不幸……落水了,尸身……也没找到。”曲花间低着头,冲两人的家属深深鞠了一躬。 刘平年纪不大,也没成亲,家中只有一双老父老母,和一个哥哥,李坤家里则人丁兴旺,大大小小的七八个。 此时骤闻噩耗,几个老人瞬间哭嚎起来,年轻人一边扶住老人,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 他们身后的人群也叽叽喳喳的互相交谈,有庆幸没听到自己家人过世的,也有担忧不已的。 这些人嘴里不停说着话,乌泱泱的曲花间听不清楚,但能看到他们望向自己的各色眼光。 有尊敬,有不安,有难过,也有嫉恨。 曲花间感受到一道怨恨的目光,那是个年轻女人,她手边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和别人成双成对的不同,她身边没有男人,应该是李坤的媳妇。 曲花间歉意的看着她,开口道:“按出发时立的字据,不幸过世的人我会补偿他们的家人五十两银子并一百斤粮食,如今粮食买回来了,我再补给你们每家两百斤粮食。” “粮食!?粮食有什么用?你给我们粮食,我男人就能回来了吗?”李坤的媳妇个子不大,看起来面黄肌瘦的,说起话来却尖声厉气,她松开牵着孩子的手,作势就要向曲花间扑来,被曲家两个护院伸手拦住。 曲花间看着她眼角含泪,一双手如鹰爪般死死掐住护院的手臂,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虽然心里十分难过,但曲花间还是木着脸,没再多说什么,只挥手让曲宝点足了银两和粮食放到她面前。 谁知女人手还没碰到装粮食的麻布袋,李坤的父母兄嫂便如饿狼扑食一般将布袋抢了过去。 李坤的父母手忙脚乱的和两双儿子媳妇争抢着,完全没了刚才哭得差点背过气去的样子。 女人见状卸下力来,她瘫软跪地,双手掩面而泣,她的儿子怯生生的走过来,伸出短短的手臂想将自己娘亲圈在怀里。 “我是你们的爹!你们要造反是不是!”李坤的父亲李老汉见抢不过年轻力壮的儿子媳妇,将拐棍重重杵在地上,怒吼一声。 李老汉的媳妇也捶胸顿足的哭喊:“不孝子啊!不孝子!东家您要给老婆子做主啊!您看看这两个不孝子,是要准备饿死我们老两口啊!啊呜呜呜……” “住手!”曲花间皱着眉呵斥一声,争抢着的几个人却充耳不闻,只顾着扯开装着银两的钱袋,不停将里面白花花的银元宝往衣兜里塞,生怕慢人一步就拿少了。 曲花间无奈,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只是这些人的佃主,根本没理由掺和人家的家事。 可看着被那家人排除在外的母子俩,曲花间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他挥手让护院上前将几人拉开,让他们把怀里的银两交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交出来!你是不是不想给钱了!”李坤的嫂嫂长得高大壮实,颧骨高突,面相刻薄,这一刻她几乎忘记面前的人是她的衣食父母,细长干枯的手指指着曲花间。 她男人也雄赳赳的紧紧护住装着银两的衣兜,附和道:“就是!给了我们的休想拿回去,我兄弟一条命白给你了?要我说,五十两根本不够,至少要再给我们五十……不,一百两!” 曲花间被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几乎气笑了,他叉着腰怒骂出声:“给你?凭什么给你?这钱是给李坤父母妻儿的,你算什么东西?” “我……”李坤的哥哥被曲花间一句话噎回去,他媳妇又赶忙站出来,喷着唾沫尖声大叫:“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们当然拿得!” “拿得?你养他了,还是给他奶吃了?今天你非要拿,就算明抢!”曲花间气得不行,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口出污言把曲宝等人惊得目瞪口呆。 “今天你敢拿一分钱,我就敢报官,让官老爷来评断,这钱你拿不拿得!” 说到报官,小两口总算怂了下去,要知道这时候报官,不管你有理无理,进了公堂就得先挨二十大板,体质弱的,很可能就没命申冤了,何况他们无冤可伸。 李坤的另一双哥嫂胆子小些,闻言赶紧将银两乖乖交了出来,那两口子见状,也梗着脖子不情不愿松开了捂着衣兜的手。 “东家!谢谢东家!这钱合该我们拿的!”李老汉见状兴奋的将银两装回布袋里,就往怀里拢。 “就是就是!东家简直是青天大老爷!”李老汉的媳妇也冲曲花间直拜。 曲花间见状便准备继续给刘平的家人发放钱粮,人群中却传来一道女声。 “东家,李老汉家的心坏得很,您把钱和粮食给了他们,坤哥儿的媳妇和娃儿就只能活活饿死了。”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站在自己丈夫身后,露出半边肩膀。 和李家相熟的人家也都纷纷附和,“就是就是!坤哥儿在家时小两口一边伺候全家人的田地,时不时的还要去码头扛麻袋补贴家用。” “唉!坤哥儿多好的孩子呀,又勤快又孝顺,李老汉两口子心黑呀,对孩子非打即骂,还经常不给饭吃!” “要我说啊,还是余三嫂最可怜了,嫁给坤哥时听说陪嫁了整整十两银子呢!全被李大哥李二哥和两个嫂子抢去了!” 一个小女孩儿如是说到,却被自家大人呵斥了一声,“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上个月阿坤走的时候还跟我说呢,等这次回来,手边有了银子,就带着嫂子和娃儿分出来单过,还说让我帮着盖房子呢,可惜……唉……” 曲花间听着佃户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李坤的妻子余三却无动于衷,仿佛他们说的不是自己,她睁着空洞的双眼将儿子圈进怀中,眼泪如未断线的珍珠,噼啪直掉。 “我说了,这钱是补贴给父母妻儿的,所以分为四分,你们四人各拿一份。”曲花间冷着脸,挥手让护院将李老汉两口子还没来得及拿走的银子数出一半来。 那两口子本来听到有人在东家面前碎嘴子便开始对着那人破口大骂,但对上曲家的护院,胆子比自己大儿媳妇还小,根本不敢反抗。 甚至在曲宝沉着脸呵斥一声后,连骂声都收敛了回去,灰溜溜的拿着属于自己那份钱粮准备离开。 “等等!”曲花间叫住李老汉,从怀里掏出一叠写满字的宣纸,“拿了补偿款的,未免以后有什么纠纷牵扯不清,要在收据上按个手印,才能走。” 说完,曲花间将早就拟好的收据让曲宝大声念给众人听。 在李老汉和余三分别在一张收据上按了手印后,曲花间又看向余三。 余三本来因为丈夫的离世而生出的怨恨消散了些,她紧紧抱住儿子沉默不语。 二十五两银子和一百五十斤粮食足以让她们孤儿寡母衣食无忧好几年了,等孩子大些,有了生存的能力,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我家今年准备在西面的平顶坡开荒出来种些从南方买回来的粮食,现在正好缺人手,你要来吗?包吃住。” 曲花间温润的声线传入余三的耳朵里,她猛然抬头,眼睛通红。 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想要再嫁太困难了,何况她也不想改嫁,可若回了李家,即便东家做主分了钱粮给她,她又能保得住吗? 倒不如去给东家干活,哪怕苦点累点,至少能将自己和丈夫的血脉好好养大。 “我愿意!”余三嗫嚅着唇,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愿意!谢谢东家!” “好,曲宝,你给余娘子登记一下,其他有人愿意的,也可以找曲宝登记,具体的报酬等过几日再通知,现在先继续发补偿款。” 李家的事情告一段落,刘家的补偿款发得比较顺利。 刘家人丁单薄,又都是老实巴交的,刘平的父亲沉默着领了钱粮,将银两交到呜咽着抹眼泪的老伴手里,便在大儿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开了。 剩下的,便是重伤员的补偿,受了重伤爬不起来的船员一共九个人,其中有四个是曲家护院,另外五个从佃农里雇来的,这些人都送到了曲府,请了大夫回去医治。 曲花间给这五家人都发了三百斤粮食和二两银子,又承诺等这几个人伤好之后再给本人补偿十两银子,若是不治身亡的,也给家人补齐五十两。 这几家人都没什么意见,老老实实领了钱粮退开。 剩下的,便是轻伤和没受伤的船员,这些人的钱粮都是本人来领的,没受伤的二两银子一百斤粮食,这是原本便说好了。 受了伤的,按受伤程度给了一到五两的汤药费。 像李家嫂子这样贪心不足的人到底是少数,其他人对曲花间这样安排几乎是感恩戴德。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工伤的说法,除非是做工时死在工地上,家里人去闹上一闹,能得个几两碎银子都是好的。 绝大多数人在给人做工时伤了残了,都是自己扛着,能扛过去,就能保住这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扛不住的,管事才不会管你是不是做工时受的伤,直接将人丢出去了事。 对比起来,曲花间出手阔绰得简直像是活菩萨转世。 发完船员们的报酬和补偿款,曲花间又将佃户们的当家人召集起来开了个小会。 曲家的千亩良田分四个庄子,每个庄子上有一个管事,负责田地和佃农们的大小杂事。 说是管事,其实也就是佃农里选出来的稍微精明能干些又识得几个大字的人。 此时管事们低眉顺目逐一汇报着各自庄子上的事宜,时值三月,春耕在即,佃农们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粮种都已育上苗,再有十天左右便可以插秧。 “各家秧苗情况你们可都清楚?够不够数量?” 邻河庄的杨管事是四人中最会来事的一个,平日里和主家接触最多的便是他,此时也是他回答曲花间的问话:“庄稼人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把粮种给吃了的,可今年实在艰难,估计全部种下去,能有一半空田。” “一半?”曲花间蹙眉,却也没说什么,毕竟佃农们若不是凑了那么多粮食给曲家交税,也不至于那么艰难。 “南方的稻种比我们这的品种好,但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北方的环境,我买了一万五千斤稻种回来,先按每亩空田发五斤下去,让他们抢时间种下去试试。” “另外再按老人一百斤,年轻人一百五十斤,孩子八十斤的标准给每家发粮食,算是还去年大伙儿凑粮食给我们交税的人情,这些粮食,只要省着点吃,应该够撑到秋收了。” 交代完各项事宜,曲花间坐上将伤员运回去又折返回来接他的马车,赶在城门关上之前进了城。 天色渐晚,曲宝点亮了挂在车檐上的油纸灯笼,纸灯笼散发出昏暗的灯光,照亮了曲花间略带青黑的眼圈。 曲花间透过车窗观察着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看着熟悉的店铺招牌,总算有了点回家的感觉。 第12章 买地 春日的正午阳光和煦,曲花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命人将饭食挪到院子里开始进食。 一碟炒鸡蛋,两盘时令青菜,还有一大碗肉粥,被曲花间迅速又不失优雅的下了肚。 刚吃过饭,便听曲宝汇报说林茂两兄妹和余三母子已经到曲府报道了。 曲花间给林冉治病花了不少钱,他虽然不需要两兄妹当牛做马报恩,但也不是慈善家,便让他们给自己做工还账。 至于余三,她丈夫到底是给自己做工才去世的,于情于理,曲花间都应该帮忙解决一下生计问题。 除了余三,刘平的家里曲花间也让人去传了话,如果他们愿意来给自己做工的话,也是优先录取,只是刘家人口少,地里的活忙不完,并没有来。 曲花间让曲福给四人安排了住处,又问起粮食的情况。 “回少爷的话,今儿一早老奴便着人把粮食运回来了,那狗……城门校尉不同意以银两抵过税,硬生生收了一万五千斤粮食去!”曲福提起此时肉疼得不行,这可是他家少爷千辛万苦买回来的粮食,却被那些狗官搜刮了这么多去。 “收这么多?是没打点好吗?”昨日在码头将给佃户们的粮食分了后,粮食和粮种满打满算也就还剩十二万斤,过税只收一成,怎么也用不了一万五千斤这么多。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0节 “怎么没打点,老奴足足给那领头的塞了五十两银子呢,要不然他能数出二十万斤去!” “哼!”曲花间冷笑,“这些人心够黑的。” “就是!”曲宝皱着鼻子义愤填膺。 “算了,等以后在庄子上盖栋房子,再修个大仓库,粮食什么的都放庄子上,不拉进城他总不能去乡下收税吧?” 话虽如此,但曲花间还是忍不住懊恼,怪他这段时间只顾着担心运粮的事,完全忽略了这么多粮食运回来,不被当官的盘剥一层才怪了。 不过事已至此,再懊恼也没用,曲花间又和曲福父子讨论起开荒的事来。 曲家除了几个庄子上的良田,还有几百亩林场和一座莫约两百多亩的荒山,林场曲花间不打算动,荒山则可以利用起来。 地势低平的地方可以开垦出来做水田,山坡上用来种从广陵带回来的黄豆和高粱。 水稻最晚播种时间在四月份,黄豆高粱则最晚五月份都可以播种。 目前佃农里面报名开荒的已经有四五十人,平均一个人一天能开垦出一亩荒地,加上挖水渠引水等事宜,时间绰绰有余。 说干就干,曲花间找来林茂和余三,让两人协助曲福,从明天起便开始召集报名的人下地开荒。 交代完这些,曲花间又从怀里取出几张宣纸递给曲宝,“这是我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犁头和水车图纸,你找些工匠看能不能制作出来。” 这个时代农民用的还是笨重费力的长直辕犁,灌溉也全靠人力运水,而曲花间给曲福的则是曲辕犁和风力水车的图纸。 拜从前爱看小说所赐,曲花间每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会在网上搜索研究一下,才能记住这些农具的构造。 曲花间的图纸是用细木炭画的,看着有些糊,但也勉强能看出清晰的结构和一旁用于解说的小字。 曲宝仔细端详了片刻,并没看出什么稀奇,但这是自家少爷的吩咐,他还是珍而重之的将图纸收了起来。 开荒的事情刻不容缓,第二日曲福便带着曲家有空闲的下人出了城。 曲宝也出门去寻工匠制作曲辕犁和水车去了,曲花间闲得无聊,便领着林冉和余三的儿子李阿大出门逛耍。 两孩子从小在乡下长大,家里大人一年四季忙于生计,很少带他们进城,两双亮汪汪的圆眼充满了好奇。 事实上去年刚遭了大灾,如今又时值春耕,街上行人很少,导致商贩也不多,完全没有去年热闹,但这些都不妨碍两个小孩儿左顾右盼,时不时还发出惊奇的声音。 两个小孩儿到底还是顾及着自家大人不在身边,带他们出来的是东家,所以并不敢乱跑,连讲话都小小声的。 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街角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小贩举过头顶的稻草垛子上零星插着几根竹签子,每根上面穿着八个红滟滟的山楂,上面裹着薄薄一层晶莹剔透的糖壳子,看得人口舌生津。 曲花间花三十文钱买了三根冰糖葫芦,和俩小孩儿一人分了一根。 于是萧瑟冷清的街头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卷,一个白皙清俊的半大少年和一双瘦小可爱的孩子一人举着根冰糖葫芦津津有味的啃着,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保镖自然是曲花间的护院,这两人是曲宝出门前安排的,如今物价上涨,城里许多人吃不饱饭,就开始干起偷鸡摸狗的行当。 像曲花间这样白白净净气质清贵的小少年,即使穿着再低调朴素,脸上也明晃晃写着‘有钱’两个字。 曲花间逛着逛着,便走到了县衙附近,县衙正门上方挂着用繁体字写有“青岱县衙”字样的牌匾,门口站着两个值守的衙役正偷闲唠嗑。 正门旁边还有两个小门,曲花间从小门进去,找到挂着“户房”二字的小房间,白皙纤细的手敲了敲虚掩着的房门。 县衙的户房负责全县土地、户籍、赋税和财政等各项事宜,所以里面官吏不少,曲花间找到负责土地买卖的官吏,说明自己想买些无主荒地的来意。 那官吏闻言笑眯眯的将他领进一个单独的小房间,也不说正事,只笑眯眯的捏着胡子,上下打量着曲花间。 曲花间心中泛起一阵恶心,这些狗官,事还没开始谈呢,就开始想要贿赂了。 可惜民不与官斗,哪怕这人不过是县衙里最底层的小吏,身为白身的他也一样招惹不起。 他故作懂事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双手奉到小吏面前,“草民来得匆忙,空着手便来拜见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大人拿去买点茶酒吃吃。” 小吏接过钱袋掂了掂份量,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堂而皇之的便踹进了衣兜里,连推辞半句都不曾有,想来收受贿赂在这些人眼里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收了钱小吏总算开始办事,他铺开一张羊皮地图,圈了几处空地给曲花间选。 这些地方都是荒无人烟的无主之地,若有人买下来,只要上缴足够的银钱,官府就会下发相应的地契,程序十分简单。 而荒地的位置离县城越近,价格就越贵,反之则更便宜。 曲花间心中默算了下自己手中的银子,又故作为难的选了位于清江下游离县城莫约三十里地的一处位置。 这处地方是一个大山坳,靠山面水,山坳中地势相对平坦,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外,几乎毫无缺点。 最后曲花间以三千两银子便将这处山坳和后面几座包围住山坳的大山全买了下来。 曲花间看着墨迹未干的地契心里十分满意,这处地方林场面积占了一大半,所以耕地面积只算三千亩,但距他粗略估算,这里至少能开垦出上万亩地来。 而且开荒地前两年不收税,第三年到第五年只收一成税,若是经营得好,他光种地便能吃穿不愁了。 那小吏看着曲花间洋洋自得的样子也很满意,好不容易才能遇上这么一个冤大头,卖出去这么大一块荒地,只要在帐目上小小改动一下,他便能赚上一大笔银子,足够他胡吃海喝好一阵子了。 正是因为想到这点,小吏给曲花间办理地契的时候格外利落,鲜红的印章一落,曲花间又多了一块上万亩的土地。 曲家护院很快便将银两送了过来,小吏点清数量后便将这张薄薄的纸递给了曲花间。 曲花间买的地名曰糖罐山,因春日漫山遍野开满糖罐花而得名。 这种花结出的果子是一种名叫金樱子的药材,植株全身带刺,要将这些刺藤清理干净恐怕要费些功夫。 曲花间也知道一口气吃不成胖子的道理,只招了一百个帮工前去开荒,争取在春日结束之前能开出一片地来,能种多少算多少。 如今给曲花间开荒的帮工已经有一百五十个人,每人每天包早晚两顿饭,还有二十文工钱,听起来不算多,但一个月也要上百两银子和四五千斤粮食。 “照这个样子下去,等不到秋收,我就要破产了。”曲花间叹了口气将最近一个月的账本合上。 “曲辕犁和水车的事如何了?” 距离曲花间南下回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曲宝这段时间几乎日日早出晚归的忙活这件事情。 “曲辕犁还算简单,我找了几个木工和铁匠赶工制作出了五个,已经送去庄子上试用了,听说效果不错,比从前用的犁头省力多了,少爷您可真是个奇才,什么都懂!”曲宝两眼冒星星,一脸崇拜的拍着马屁。 “水车结构复杂,目前只有城南的鲁木匠能勉强看懂图纸,还没做出成品来,我今儿下午去瞧了瞧,勉强有个雏形了,要完工恐怕还有些时日。” 曲花间闻言点点头,“让工匠们继续赶赶工,多做些曲辕犁送去糖罐山那边,目前地里还不缺水,等等也没事。” “知道了少爷!还有就是工匠们也看出了咱家曲辕犁的好处,托我问问少爷能不能把这制作方法卖给他们。” “他们想用就用吧,只要优先供给我们就行了,这些图纸都是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本来我也不是发明他们的人。” 改良这些农具的人本来也是想让老百姓能种出更多地,让更多人吃饱饭,曲花间虽然没有这份才能,亦没有广阔的胸襟,但也不至于私心自用。 作者有话说: ---------------------- 宝宝,收藏点一下可以吗,比心心! 第13章 火锅 有了曲辕犁,开荒效率高了许多,城外的荒山总算赶在四月下旬全部种上了种子。 水车也在四月下旬的时候成功问世,有了水车,庄稼的灌溉问题也解决了,曲花间站在湿漉漉的田埂上,看着蓄满水的田里整齐有序的一排排秧苗,心中成就感十足。 这边田地全部开垦出来,原本负责开荒的五十个人只留了十五个人伺弄庄稼,剩下的人全都去了糖罐山那边。 糖罐山那边交通不便,开荒难度也大,目前只开垦出不到一千亩水田,今年剩下的地只能开出来种高粱和黄豆了。 等种高粱黄豆的季节过去,开荒的进度也并没有慢下来,剩下的荒地要想全部开垦出来,差不多要半年时间。 半年后庄稼也陆陆续续开始成熟,等秋收结束便要入冬,这些荒地只能明年再播种了。 曲福老胳膊老腿的,在糖罐山和城里来回奔波,不过半个月,便累得瘦脱了形,曲花间便让他只负责城外这边,另外将林茂和庄子上的杨管事派过去负责那边的事宜。 时光匆匆,两个月很快过去,春耕总算全面结束,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曲花间穿着薄衫,手中的扇子舞得哗啦作响。 看着愈发空荡的库房,曲花间总算找回了些前世看银行卡余额的窒息感。 今年青岱县雨水充足,气候事宜,庄稼长势极好,连新开的荒地上的庄稼也在曲花间教会帮工们沤肥施肥之后,看起来郁郁葱葱。 不出意外的话,等秋收之后粮食价格就会降到往年的水平,所以想靠卖粮食挣钱,很可能两三年都回不了血。 不过今年的收成他也没打算卖,只要保存得好,粮食放好几年都不是问题,若是往后再遇上去年那样的灾年,他和手底下的人也不至于挨饿。 好在曲家还有不少铺子,原身父亲去世后,祖父无力经营,便将铺子全部租了出去,每月能有一百多两银子的进项。 曲花间冥思苦想了好几日,翻遍了脑海中的有限的知识库存,总算想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老百姓离不开衣食住行四个字,这时代的调味料大多数只用来做药材和香料,所以吃食方面十分简单,哪怕手艺再好的大厨,也只能在食材的处理手法上下功夫。 而曲花间这个吃货,厨艺虽说比不上现代大厨,但想在这古代标新立异简直绰绰有余。 所以曲花间考虑了一段时间,最后决定开一家火锅店和卤味店。 火锅必须要有辣椒,这个时代还没有人吃辣椒,曲花间也是去年偶然在自家祖父的盆栽里发现一株五彩辣椒。 这种辣椒没有小米椒辣,产量也不如小米辣,但胜在观赏性强,才能被当成花卉传入北方。 自从发现五彩椒之后,曲花间便守着这棵辣椒树,熟一个摘一个,晒干后将籽全部挑出来留种,果皮全部下了锅。 今年春天曲府各个花圃里长满了五彩斑斓的辣椒,可把曲花间美坏了。 有了辣椒,曲花间又去医馆买了许多可以用作调料的药材,还让曲花间在黑市上搞到几斤牛油。 任何朝代的牛都是受官府保护的重要财产,除非是老死病死的牛可以吃,私自杀牛牢底坐穿,所以牛肉稀有且昂贵。 一挂十斤的牛油,和一笼牛下水,足足花去五两银子,要知道,一头待宰的肥猪也差不多就五两银子。 不过想到牛油火锅涮毛肚的滋味,曲花间瞬间没那么心疼银子了。 他哼着小曲儿走进厨房,将牛油洗净切块扔进锅里,又倒进去小半瓢水,开始熬油。 这期间他又开始处理牛下水,肚子和肠子买回来前都经过粗略的清洗,所以看起来并不腌臜。 他用米酒和面粉将毛肚和牛肠搓洗干净,又用清水淘洗了好几遍,才将这些食材切成一条一条的。 至于牛肝和牛腰子,曲花间让厨娘片成薄片装盘,再打上两个生鸡蛋裹在上面。 很快牛油便熬好了,焦香的味道充斥着鼻腔,曲花间将多余的牛油舀进干净的陶罐里,锅里剩下的用来炒料。 香料和干辣椒一下锅,锅里瞬间便哗啦啦炸了起来,辛辣的气味冲得在一旁帮忙择菜的曲宝和厨娘直打喷嚏。 曲宝捏着呛得受不了的鼻子,大声说:“少爷,您这能吃吗?这么多药材下去,跟炼毒似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锅里油炸声音滋啦滋啦地响,曲花间提高嗓门大声回答。 很快,院子里的葡萄藤下便架起一个小炉子,上面架着一口脸盆大的铜锅,油汪汪的汤底咕噜咕噜的沸腾着,锅边围着一圈人正迫不及待的涮着筷子上的食材。 早先说曲花间在炼毒的曲宝此时辣得大汗淋漓,却仍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筷子。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1节 “少爷,您可太厉害了,这个煮肉,不对,火锅可真好吃,我都停不下筷子!” “这牛肚从前我也吃过一回,腥臊无比,没想到用来涮火锅这么好吃!”林茂两眼放光,一大片毛肚被他随便嚼吧了几下便下了肚。 为了迎合古代人的口味,曲花间特意将曲福父子,林茂陈成和余三几个都叫来试吃。 这些古代人虽然从来没吃过辣,但只要尝试过一次,便立马爱上了这种味蕾上的刺激。 见除了林冉和李阿大因为辣得小脸通红而停下了筷子,其他人都吃得津津有味,曲花间心里有了底,他给两个小孩儿打了两碗开水,让他们将煮熟的食材过一道开水再吃,两个小家伙这才又大快朵颐起来。 因着牛油和牛肉太过稀缺,曲花间调整了火锅的配方,底料里加入大部分猪油,只用小部分牛油提味,牛肉和牛杂也换成了猪身上的各个部位。 虽然味道略逊一筹,但从几次让人试吃的反应来看,猪油火锅照样很受欢迎。 除了红油锅底,曲花间还尝试了骨头汤底和菌菇汤底,这两样更适合不能吃辣的大人和小孩子。 这时代铜器很贵,曲花间只得请铁匠做了几十口铁质的鸳鸯锅,虽然没有铜锅美观而且有些笨重,但胜在质量过硬。 除了火锅,曲花间还尝试了卤味。 平时被人嫌弃没几两肉还不怎么好吃的猪头肉被加了数种香料的卤水熬制入味,又切成片就着芹菜和红油辣椒一拌,瞬间变得风味十足。 除了凉拌猪头肉,曲花间还试着将鸭子分切成各种部位做成卤鸭货,还有卤鸡蛋,这些都深受众人喜爱。 一时间曲家上下几十个人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自家少爷端出满满一大盆卤货给他们试吃。 每次吃完少爷还会郑重其事的问他们味道如何,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 天菩萨!这么好吃的东西让他们提意见,这不是让他们鸡蛋里挑骨头吗!? —— 两月前曲家有位租户因经营不善倒闭了,空出一间两层小楼的临街铺子。 原来的租户是开酒楼的,所以铺子里桌椅板凳都是齐全的,曲花间请了木匠将饭桌中间掏了个洞,又订了一批炭炉放在桌下,一张张简易的火锅桌子便做成了。 一楼地方十分宽敞,曲花间大手一挥,将临街的一个角落隔出来做卤味店,一面临街散卖,一面对着大堂做了个柜台,若吃火锅的试客想尝尝卤味,也可以点了单让小二端上来。 忙碌了一月有余,曲花间的火锅店和卤味店总算正式开业。 开业这天曲福不知从哪请来一支唢呐队伍,沿街敲锣打鼓的搞宣传,许多路人都凑过来看热闹。 曲花间并没参加开业典礼,而且坐在二楼包厢看着曲福和新请的掌柜在大门口说了许多吉祥话,然后麻绳一拉,被红绸遮住的牌匾露了出来。 涮了清漆的红木牌匾上用楷书刻写了几个烫金大字,火锅店名曰:“满座火锅”,寓意着高朋满座,财源广进。 旁边卤味店的小牌匾则低调许多,名为“曲记卤味店”。 因为火锅成本较高,曲花间的定价也不算低,主要面对的消费团体是城中的富户和手中有些余钱的人家。 而卤味店则不一样,除了肉食,曲花间还弄了卤豆干,莲藕等素菜,定价也不高,而且多少不限,即便普通人家也能花个十几文钱买点卤味尝尝鲜。 是以店面一开张,门口虽然围满了人,但真正进店吃火锅的只有寥寥几波人,倒是一旁的卤味店,因着掌柜一直在招呼众人,直说可以先尝后买,没一会儿便排起了长队。 这些人大多数是为着免费品尝的名头来排队的,但也不乏有人尝了一口后便被这芳香四溢的新吃食吸引,直觉入口后唇齿留香,让人欲罢不能。 许多手中有余钱的人都纷纷掏出铜板,或多或少的买了些,迫不及待的想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 也有人不停张望着火锅店内部,此时进店的客人已经烧开了锅开始涮菜,那霸道的香味迅速蔓延出来,隔着半条街都能闻到那令人口舌生津的味道。 曲花间给自己斟了杯茶,看着楼下不停招呼客人的掌柜,满意的点点头。 这掌柜姓胡,是曲宝母亲的娘家舅兄,年纪只有四十多点,但为人处世十分老道,管他客人买多买少,或是只尝不买,他都乐呵呵的笑脸迎人,哄得客人直说下次再来! 第14章 县令 火锅店的生意蒸蒸日上,从开业时的每日几桌客人,但后面逐渐累积了人气,日日爆满,曲花间看着每日如流水般的进账乐得合不拢嘴。 青岱县虽然受灾严重,穷苦百姓许多都吃不饱饭,但隐藏的富人也不少,再加上今年风调雨顺,眼看着秋日将迎来大丰收,许多捏紧钱袋过日子的人家也都不再那么紧张,纷纷带着家小来品尝这风靡青岱的新式美食。 “小二,给我来壶山楂水!”一中年食客被红锅辣得面红耳赤,招呼小二点了一壶朋满座的特色饮料。 坐在他下首的总角小儿吃着清汤并不渴,但还是嘴馋的撒娇,“爹爹,酸梅汤,酸梅汤!小丫要喝酸梅汤” “行,给你点酸梅汤!”食客笑着摸摸女儿的头,答应道。 这些饮料都是曲花间循着从前的记忆捣鼓出来的,除了酸梅汤和各色果汁,曲花间还尝试着做了些葡萄酒。 曲家林场里有许多野生山葡萄,这些野果产量高,但味道酸涩,除了缺乏吃食的乡下小孩儿,没人会吃。 进入七月份后山葡萄陆陆续续开始成熟,曲花间便让村里小孩儿们去摘了山葡萄卖给自己,两斤山葡萄换一碗酸酸甜甜的酸梅汤,若是酸梅汤没了,便换成一个铜板。 一时间听说山上没人要的野果还能换钱,趁着秋收还有些时日,许多大人都纷纷结伴上山摘山葡萄换点铜板补贴家用。 新鲜的山葡萄洗净晾干水份,全部捏碎后放入干净的容器中,混入冰糖密封起来后发酵个一二十天,便能滤出玛瑙红色晶亮的液体。 曲花间轻抿了一口,味道醇厚,略带酸涩,淡淡的酒精味带来微醺的感觉,竟比米酒还要醉人些。 虽说味道不如专业设备酿制出来的红酒好,但第一次就能做到这个程度,曲花间也十分满意。 葡萄酒上市后果然大受欢迎,除了堂食,许多好酒之人纷纷表示想打包些回去慢慢喝,毕竟火锅这东西没人会天天吃,但酒许多人却是经常喝。 于是曲花间又连夜定制了许多包装,分高中低档分别定制的精美的瓷瓶加木盒、陶制酒坛和木制酒桶。 葡萄酒也根据口感分了三个等级,还分别定制了三种包装,一时间葡萄酒的销售额几乎要赶超火锅店了。 曲花间专门在城外盖了间酿酒坊,请了十多个工人酿酒,但葡萄酒仍旧供不应求。 眼看秋收在即,曲花间也没心思再去扩大酿酒坊的规模了,何况酿葡萄酒需要大量的糖,青岱县能收购的糖都让他收购完了,现在县里各大糖商看他都像看财神爷。 天大地大粮食最大,曲花间干脆将葡萄酒改成限量供应,一切问题等明年再解决,然后开始领着人开始抢收粮食。 八月份的天气仍旧热得人心慌,曲花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碗凉开水,用搭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额头上如大雨般顺流而下的汗水,继续扎进田里帮着割稻子。 佃农们都要忙着收割自家的稻子,曲花间也没与人为难,只给愿意留下替曲家秋收的工人涨了五文工钱,又带领着曲家下人一齐下地干活。 四十多个人忙了七天,才把城外两百多亩田地收割完毕。 因为这些田地都是今年新开荒出来的,粮食产量比周围的良田少了不止一点半点,两百多亩拢共才收了两万多斤粮食。 而周围佃农们租用的良田,在学着曲家田里用粪便和草木灰沤肥施肥后,产量突飞猛进,亩产几乎都达到了三百斤。 亩产三百斤,再加上旱灾后减税三年,曲老爷子在世时也承诺了佃农们这三年只用交两成地租,算下来今年所有人到手的粮食比往年全部产量还要多。 看着佃农们忙完自家田里的活,一个个满面红光,面带感激地跑来给自己免费帮忙的样子,曲花间心中充盈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类似于一个大家长,在经过不懈努力后将家人养得白白胖胖的那种成就感,让曲花间满足不已,又干劲十足。 北方的秋天不算长,但在几百个人的努力下,秋日还未过半,糖罐山那边的粮食也都全部收进了粮仓。 夏天的时候曲花间便让人在糖罐山和城外分别修建了一大一小两座粮仓,收起来的粮食晒干水分就近送入粮仓封存起来,总算不用再运进城里受城门看守的盘剥。 秋收结束便是农闲时候了,给曲花间做工的工人纷纷复岗,开荒的开荒,酿酒的酿酒,各项事宜渐渐步入正轨。 秋日悄然而去,第一片雪花落下来的时候,曲花间正用最近新捣鼓出来的肥皂洗手帕。 冰凉的水里落入一片片晶莹的雪花,很快便被水同化,唯一留下的痕迹大概是让水变得更加冻人。 曲花间抬头看天,如棉絮一般轻盈的雪飘扬而下,有的落在顺着衣领的缝隙钻进去,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三下五除二将手帕搓洗干净,曲花间赶紧躲进屋檐下,曲宝贴心的搬来一把摇椅,又沏上一壶热茶,供曲花间赏雪。 跟亲和没架子的曲花间待久了,曲宝也变得随意起来,他找来一把小板凳,蹲坐在曲花间身边和他一同赏雪闲聊。 “少爷,您做的这个肥皂洗东西可真干净!您这块手帕前两日沾了油,怎么也洗不掉,我都准备让我爹重新给您定做一批手帕了,谁知道您竟然想办法给洗干净了!” 曲宝将手里的帕子翻来覆去的看,发现上面一点污渍都看不到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手帕牵得平平整整的,搭在走廊扶手上晾着。 “少爷!您可太厉害了!什么都会,之前的火锅,红酒,还有这个肥皂,甚至还能让庄稼多长出粮食来!您不会是天上的神仙转世吧!” 曲花间抿了口茶,伸手轻轻在曲宝脑门儿上弹了一下,这小子最近越来越话唠了,而且净拍马屁。 “会做点新鲜东西就是神仙转世了?还有,不是我让庄稼多长出粮食,而且肥料的功劳,从前人们只知道粪便这些东西腌臜,却不知道对于植物来说,这些都是宝贝。” “那么多人怎么都没发现?就您发现了,还不是说明您厉害嘛!”曲宝捂着脑袋继续嬉皮笑脸。 “我也是在杂书上看到的,让你平日里多看书,你偏不听。” “哎哟少爷!您快别为难我了,我又不用参加科举,看那么多书做什么?我唯一的任务就是把您伺候好了,以后您得道,我也跟着升天,嘻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你是鸡还是犬?” 曲宝:“……” 见说不过自家少爷,曲宝赶忙转移话题,他举起没一会儿便干燥了的肥皂,问曲花间:“少爷,这东西效果这么好,拿出去卖肯定很好卖,您准备什么时候雇人批量生产啊?” 曲花间摇摇头,继续喝着手里的热茶,道:“再等等吧,这东西要用到大量的油脂,出去买零零散散的不说,一次性也收不了多少,我准备先弄个养猪场,一方面供给火锅店的食材,多出来的猪油再用来做肥皂。” “那可太可惜了,等盖好养猪场,再养大一批肥猪,这么些时间得少挣多少钱啊!”曲宝摇头叹息,跟自己丟了钱一般。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火锅店和红酒每日进账的钱还不够你数的?” 如今火锅店生意火爆,每日能有三五百两的收入,因着铺面是自己的,省去了房租,再刨去人工和成本,净利润能达到一半左右。 而卤味店价格相对亲民,赚得少一些,但每日还是能盈利几十两。 除了两家店面,葡萄酒的利润空间更高,三种规格的葡萄酒都是一斤装的,木桶装的一小桶五百文,陶罐装的一两银,而更高端的瓷瓶装的,加了一个木制礼盒,便能卖到十两银子一瓶。 就这样高昂的价格,因着限量供应的原因,许多富人还有钱买不着,好几次有人为了抢最后一瓶葡萄酒大打出手。 虽说酒的品质不一,但实际成本都是一样的,一瓶葡萄酒的成本也不过三斤葡萄和一斤糖。 而曲花间用来酿酒的山葡萄价格低廉,唯一贵一些的便是糖。 市面上一斤成色好的糖能卖到两百文一斤,而曲花间是向糖商批量订购的糖,只要干净卫生,并不要求成色,所以价格在一百到一百五十文之间浮动。 可惜北方不适宜种植甘蔗,又没发现适宜北方种植的甜菜根,只能忍着肉疼从糖商手里买糖。 曲花间正在回忆除了甘蔗和甜菜以外还有些什么糖源植物时,曲福却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是满座火锅店生意越来越好,这几个月来在青岱县名声大噪,竟惊动了县太爷。 此时县太爷正在满座火锅的包厢里坐着,说是看起来脸色极其不好,对菜品挑三拣四,小二上前伺候也是各种为难。 随他一同来的十几个衙役也是,在店门口板板正正站了一排,也不进去吃饭,也不肯散去,那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朋满座查抄了似的。 胡掌柜见此情景,立马反应过来县太爷这是对东家心有不满,找茬来了,赶紧让小二跑回来请曲花间。 第15章 贿赂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2节 曲花间听曲福喘着粗气磕磕绊绊将话说完,也明白自己这段时间赚了不少钱,却没懂事的上供,惹县太爷不高兴了。 “怎么办呀少爷!县太爷不会查封我们的店吧?”曲宝急得团团转,被曲福狠狠踹了一脚。 “乌鸦嘴!” 曲花间不急不缓的起身,还悠然自得的理了理衣袍,吩咐曲宝:“去把我书房桌子上那个檀木盒子取来,咱们去会会县太爷。” 见自家少爷完全不慌,曲福父子这才松了口气,曲宝连跑带跳的去取盒子,曲福也赶紧去备车。 曲府和满座火锅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中心,马车跑了莫约一刻钟才到。 曲花间下车,果然看到店门口站的一排衙役,而大厅的食客们早已跑干净,有两个小二正顶着衙役们像是要吃人的眼神收拾桌子。 曲花间接过曲宝递上来的木盒,给迎上来的胡掌柜递了个眼神,才匆匆上楼去。 敲开包间门,只见一留着山羊须,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面若冰霜的坐在首座,而他左右两边各坐了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 三人皆是锦衣华服,头戴金冠,看起来奢华无比,只是几人长相一般,又吃得脑满肠肥,眼底青黑,一看便知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再好的服饰穿在他们身上也只是衬得衣服更廉价。 曲花间一进包间,便面露惶恐,行了个大礼,“县太爷和两位官爷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求大人恕罪!” 县太爷见来人年纪轻轻,又一脸诚惶诚恐,态度极为恭敬,黑着的脸不免松动半分。 曲花间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道粗噶的声音说了声“起来吧。” 虽说内心将桌上的狗官骂了好几遍,但曲花间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他装作不知所措的爬起身,拘谨的站在桌前,手上的木盒故意捧得老高。 “手里拿的什么?”青岱县令苟聪随意扫了曲花间手上的盒子,心中暗暗猜测里面能有几张银票。 这小老板也太不懂事了,竟要等他堂堂县太爷屈尊降贵莅临这火锅店才知道孝敬他。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火锅虽说辛辣无比,但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曲花间悄悄抬眼看了眼他那贪婪的表情,心中冷笑,走上前弯腰将木盒递了上去,“草民年初时梦见仙人下凡,他老人家说咱们青岱县的县令大人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心痛咱们老百姓受旱灾肆掠,日日为民祈福,终于感动上苍,便赐下了一种能让庄稼增产的法子。 草民一来不知此梦真假,二来大人日理万机,不敢登门打搅,便未及时上报,只能先在自家庄子上试验,没想到这办法竟是真的,今年草民庄子上的庄稼果真比别处长得好,每亩地足足增产了好几十斤!” 曲花间说的自然是沤肥之法,只是仙人托梦这种说法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 虽然他告诉曲宝等人这些法子都是从杂书里看来的,但这些当官的虽说不见得阅览群书,但肚子里多少有点墨水,肯定不会相信这个借口。 编出这样一个带有神话色彩的故事,既能掩饰自己的特殊之处,又能将哄得苟聪高高兴兴,不再与他为难,何乐而不为呢? 用这法子来贿赂县令他也不心疼,若这狗官能为了政绩将此法推广出去,也算大功一件了。 只可惜曲花间心里明白,光一个能让苟聪增加政绩的办法是填不饱这贪官的胃口的,他又在盒子里放了十张一百两的银票。 虽然明知贿赂不对,也十分心疼自己辛苦赚来的银子,但这狗官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若不出点血,苟聪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哦?竟有此事?”苟聪被曲花间一顿阿谀奉承说得飘飘然,他得意的捋着胡须,想着若此子所言非虚,只要将这法子报上去,又能给自己添一笔政绩,说不定这坐了十多年的位子也能往上挪一挪。 “草民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原本秋收时便想将此时上报予大人知晓,可草民一介白身,想见上大人一面却苦于没有门路,这才拖延至今。” 曲花间言辞激动,将一个想巴结县令却投效无门的奸商模样扮演得淋漓尽致。 苟聪接过曲花间手中的盒子,见里面厚厚一沓纸,上面写满了文字,他随意翻了翻,发现下面压着的纸张上盖着属于钱庄的专属印记,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将盖子合上,道:“倒是你有心了,这增产之法乃是大功一件,你可有想要的?本官答应你一个请求。” 想到自己未来升官发财的模样,苟聪就难掩愉悦,看曲花间也顺眼了许多。 曲花间闻言,又装出一份诚惶诚恐的表情,连呼不敢,“这本是大人感动上苍赐下的办法,草民怎敢居功?” 见曲花间如此识时务,又不求回报,苟聪对他很满意了几分,也不再计较他之前未向自己上供的事情。 又或许是看在那一千两银票的份上,苟聪主动说道:“你这孩子很是不错,既然你无甚要求,本官也不能白拿你的,改日我让人给你送块匾来,你挂在家里,只要你不犯事,这青岱县便没人敢招惹你!” 说罢,苟聪像是又想起什么一般,补充了一句:“对了,你这店赚得不少吧?可不能偷税漏税,记得,每月按时缴税,三成商税。” 曲花间闻言吃了一惊,他抬头看了苟聪一眼,又很快掩去眼底的愤怒,温声答了声:“是!” 这狗官,还真是好人坏人全让他一个人做了,送匾的意思,便是让手底下贪官污吏们搜刮民脂民膏时绕开他们曲家,曲花间本以为苟聪得了好,良心发现了。 却没曾想他是不让别人搜刮,换他亲自来,按周朝例率,贩卖食物的商铺只需交营业额的两成,这已经算是重税了。 毕竟普遍卖食物的商铺,除去成本人工,毛利率能达到四成已经算是多的,许多小商贩毛利仅仅两三成。 再交去两成的税,其实赚得真心不多,而苟聪却堂而皇之的给曲花间加了一成税,多出那一成,进了谁的腰包,不言而喻。 这还不如从前呢,从前那些衙役最多也就是吃火锅不给钱,或是顺走一两瓶葡萄酒,算下来一个月也亏不了这么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心中十分痛恨这狗官不做人,但曲花间还是扯着笑脸送出了门,不仅免了单,临走时还送上几十瓶高档葡萄酒。 等县令车架走出去老远,曲花间才转身上了二楼,他木着脸将自己关进包间生闷气。 “早知道这狗官是喂不饱的狗,那一千两就不该给他!”青瓷茶杯被重重放下,里面的茶水荡漾出来,浇湿了莹白如玉的指节。 曲宝虽未目睹全程,但也知道自家少爷受了委屈。 要知道他家少爷虽然算不上视钱如命,但也是个财迷,平时吃穿用度十分节省,库房里的银子一月要数三遍,如今平白损失一大笔银两,不难过才怪呢! “少爷,您别气了,听说城里的大商户好多都是交三成税,除此之外,逢年过节还得给县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打点,这样算下来,咱们省了不少银子呢!”曲宝挠着头,想着安慰的话。 “对了!听厨房说今儿的酸梅汤熬得特别好,我去端着来您尝尝?败败火。” 曲花间摇摇头,将手中杯子里仅剩的茶水一饮而尽,“这些狗官太过分了,你说他们但凡为老百姓干过半点实事,便是贪点也算了,可这些人只知道尸位素餐,欺压百姓,我真不想将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给他们!” “可是少爷……当官的都这样,咱们南下的时候您没看到吗?那些当官的心更黑,相比起来咱们青岱县算好的了。” “我知道……”可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世道,却又无力反抗,后面的话曲花间没说出口,他长叹一声,眼神无奈。 生在红旗下底下的少年,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领导者呢? 在他的心里,领导者应该是带领老百姓走出困境,让老百姓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的人。 而不是将百姓视作为自己创造财富,随意欺辱的对象。 “少爷。”曲宝蹲在曲花间腿边,仰着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家少爷:“要不您去参加科考吧!等将来及第做了大官,就可以把这些贪官坏官们全部抓起来了!” “你以为做官这么简单呢,还想做大官!”曲花间听着曲宝天真之言,有些好笑。 “少爷您这么厉害,一定能考上的!到时候您读书,我就给您当书童!” “先不说我能不能考上,你少爷我这点家产,连个县令都做不了。” “当官跟家产有什么关系?” 面对曲宝的疑惑,曲花间没有作答,据他所知,大周朝朝堂腐败,买卖官职已成习惯,哪怕你有真才实学,也得有钱打通关节,才能获得授官。 而底层官员要想升官,除了要有政绩,就得看银子,这也是不管是朝廷命官,还是地方大小官员,都会疯狂敛财的原因。 毕竟政绩可以伪造,真金白银却不会凭空飞来。 所以即便有条件可以做官,曲花间也不愿意,一旦入了坑,就是深渊泥沼,再也出不来,洗不净了。 第16章 送礼 苟聪虽然贪,但好歹还算是信守承诺命人将牌匾送了过来,曲花间并未将牌匾挂起来,而是找了间空屋子丢进去,随手摆了张香案,插上一把香。 等香燃尽后,留下许多香灰作出一幅将牌匾供起来的情景,再将房门一锁,眼不见为净。 自从县太爷的牌匾被当街送入曲府,来满座火锅找茬的地痞流氓全都消失了,连从来蛮横无比的官府衙役过来吃饭,也都会规规矩矩结账。 曲花间见此情景,心中的愤懑总算消下去半分,只是看见每月送上来的账本是明晃晃写着有一大笔钱被送去“交税”时,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日是腊八,也是曲花间的生辰,过了今日,曲花间便十六了,在这里便算是成年了。 大雪从昨日一早开始下,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总算在初八清晨停了下来。 清晨,院子里的雪还没扫,曲花间穿着牛皮靴子一脚踩进积雪里,松散的雪粒瞬间淹没曲花间的小腿。 “昨夜雪好大,今年又是个冷冬。”曲花间在雪面上留下一串脚印,走进院子中间,学着从前在小视频软件里看见的那些人,猛的倒下,在雪里印出个人形。 厚厚的积雪被曲花间压出一个坑,哪怕后脑勺着地也不觉得疼,但把曲宝给吓坏了。 见曲花间突然倒下,曲宝以为他摔跤了,连忙趟着雪跑过来,积雪被他踩得哗哗作响。 “少爷,您小心着点儿!”曲宝将曲花间扶起,又大声冲院外呼喝一声:“人呢!都死哪去了?什么时辰了还不来扫雪!摔着少爷我爹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曲花间摆摆手,“没摔着,我自己倒下来的,你没发现这个印儿跟我的身形一模一样吗?” 曲宝:“……” “少爷,您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我像小孩儿?你再说一句试试!?”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好几的人被十多岁的半大少年说幼稚,曲花间脸颊发烫,他随手捏了个雪球便往曲宝衣领里扔。 见少爷主动与自己打闹,曲宝也被激出了几分玩心,他捏了一个大大的雪球准备还击,却被曲花间轻松避开。 两个半大少年便这样在雪地里追逐打闹,欢笑声传出老远。 等扫雪的下人听见院里没了动静探进头一瞧,院里平整光滑的雪地早已一片狼藉。 好在曲宝已经随着曲花间进了屋子,下人赶紧轻手轻脚的溜进去扫雪,趁着曲宝出门瞧见他们之前打扫干净闪人。 于是伺候着少爷换完衣服自己也去换了一件的曲宝,准备出门将偷懒的下人痛骂一顿时,却发现院里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哪还有下人的影子? 冬日是一年中最闲的时候,除了林茂和余三两家本来就住在曲府和住在满座火锅附近的胡掌柜外,城外庄子上的几位管事也带着家人进城给曲花间庆生。 因着曲花间特意吩咐今日腊八,给府里下人们弄点好的,厨房从清晨便开始忙活,总算赶在正午之前将曲花间的生辰宴准备好。 给曲花间庆生的人坐了两大桌,曲福父子也破例上了桌,众人围着烧得热乎的火炉涮火锅。 几个小孩儿和女眷坐在一起,剩下的男人和曲花间围坐一桌喝着小酒。 曲花间逐一询问了胡掌柜和管事们各自手上负责的事宜后,又和其他人闲聊了一会儿,几杯红酒下肚,众人都有了些醉意,唯独曲花间越喝越兴奋。 虽说脑袋在酒精的刺激下有些浅浅的眩晕感,但意识却十分清醒。 他看着这些真心实意来给自己庆生的人,虽然不算朋友,但仍是十分满足。 前世曲花间的生日总是一个人过,在冷清的出租屋里,用点燃的打火机代替蜡烛,就算是过生日了。 像现在这样热闹的场景,曲花间只在参加别人生日会时见过。 酒过三巡,饭菜也下了肚,屋外下人来报,说有人给他送生辰贺礼。 曲花间在脑海中翻找了半天,能给他送生日礼物的人都坐在席间,而他们的礼物也都在饭前送给自己了。 除了几个原料商和吃了他许多银子的县令,曲花间就没什么认识的人了。 而原料商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官府的人倒是可以通过户籍登记知道,但那狗县令绝不会反过来给他送礼,不再向他索贿就不错了。 “说是谁家的人了吗?送的什么礼?” 下人摇摇头,“没说,只是那些人都穿身披甲胄,应该是当兵的,七八个人抬着四口大箱子,也没打开,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3节 “当兵的?”曲花间迷茫了片刻,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男人的样貌,又摇头挥去,“我哪认识什么当兵的?” 说归说,曲花间还是将人迎了进来,只见八个高头大马的黑甲兵士腰跨长刀,昂首挺胸迈着整齐的步子踏入正堂,轻手轻脚的将手中木箱放下。 领头的兵士环顾一圈,目光锁定的站在主位迎接的曲花间,他面带恭敬的抱拳行礼。 不等曲花间询问,那人便主动自报家门:“曲公子,在下秦叶,我等乃幽州边军穆将军的亲卫,将军得知您今日生辰,特意令我等送上贺礼,都是一些幽州特产,还望曲公子笑纳!” “穆将军?”曲花间低头看向腰间的莹白玉佩,那是穆酒送他的谢礼,因着质地通透,图样也好看,曲花间便一直戴在身上,“我不认识什么将军,可是一位名叫穆守疆的青年男子?” 秦叶早就瞥见曲花间佩在腰间那专属于自家将军的玉佩,但他并未多言,只悄悄瞄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中气十足地回答:“正是!” 曲花间了然的点点头,回想起男人挺拔刚正的气质,再结合守疆这个名字,很容易便能联想到穆酒是个当兵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将军。 只是自己从未跟穆酒提起过自己是哪里人士,更别提生辰几何,如今他却令人在准确的时间地点送来了生辰礼,这让曲花间有些不悦。 他轻哼一声,甩袖坐回饭桌上,“我与你们将军不过萍水相逢,谈不上交情,他是大将军,调查我的事我无力计较,但礼就不必了,各位请回吧!” 秦叶闻言一脸为难,“这……曲公子,将军说了,若礼送不到,回去便按违抗军令处置我们,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你们这是威胁我?”曲花间冷笑一声,修长的指节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扣扣”声。 前段时间被县令为难便算了,现在又被什么将军将身份信息调查个一干二净,曲花间心里窝着火,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一双好看的眉眼也染上恼怒。 正准备唤人将这几个兵士撵出去,却听下人来报,县令苟聪竟也来了,此时就等在门口。 要说苟聪堂堂县太爷,要到一个商户家里,哪会这般客客气气的在门外等着? 一般都是早早有下人过来通知这家主人,提前在门口守着迎接,摆足了派头。 曲花间虽厌烦苟聪,但也不得不对其虚以委蛇,此时也顾不得这几位兵士,赶紧迎出门去。 谁知曲花间谄媚的表情还没装出来,那苟聪便一脸热情的走上来,“曲老弟啊!今日你生辰怎么不跟老哥说一声呢?叫我临时知晓连礼都没来得及备一份!” 这副亲热熟稔的模样把曲花间给整懵逼了,他眼睁睁看着苟聪上前来拉着自己的手,像是回自己家一般进了门,直往正堂而去。 “怎的,曲老弟不欢迎我?”苟聪见曲花间一副呆样不吱声,扬着笑脸问。 “大人说笑了,大人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怎会不欢迎呢?只是草民生辰区区小事,怎敢劳动大人亲自前来呢?” 虽然不知道苟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打不过就加入,曲花间也忍着恶心和他对演。 “嗨!曲老弟这是什么话?咱俩的交情……”苟聪话说到一半,人也跨进了正堂门槛,像是才看清屋里的人一般,他佯装惊讶的打量了那几位兵士一眼,看清领头人的相貌后,惊呼一声:“呀!这不是秦校尉嘛!您怎么在这?” 看着苟聪拙劣的演技,曲花间总算明白这狗贼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来是不知从哪探知了这位秦校尉的踪迹,特意过来的。 秦叶并不认识苟聪,但认得他身上专属于县令的官服。 县令官拜九品,而他虽是穆将军的亲卫,但也是正八品宣节校尉。 官高两级,又素来知道这些地方官的品性,秦叶并不想搭理苟聪,只淡淡的撇了他一眼。 苟聪碰了个软钉子并不气垒,仍旧高高兴兴的给秦叶行了礼,又问他怎会在此处。 想着要给曲花间面子,秦叶耐着脾气回答:“曲公子乃是我家将军好友,今日公子生辰我家将军走不开,特命我代替他前来给公子贺寿。” “原是如此!”苟聪肥硕的双手一拍,“曲老弟你这就没意思了!穆将军是你好友这事你怎么不跟我讲呢?要早些知道,我该对你多加照顾的,你小小年纪撑起这份家业,这般艰难,也不……” 苟聪滔滔不绝地说着些套近乎的话,曲花间听得脑子嗡嗡直响,心里暗自翻白眼,这狗官是真会恶心人。 作者有话说: ---------------------- 早上起来看到营养液多了,感谢宝宝的灌溉,比心心[玫瑰] 第17章 特产 被苟聪这一搅和,曲花间也不好再说将秦叶一行人撵出去的话。 曲花间只得将醉得迷迷糊糊的曲宝从桌上拎起来,让他带着其他客人到偏厅休息,又让下人重新上了一桌酒菜,用来招待苟聪和秦叶一行。 因着秦叶一上来便坐在主坐下首的位置,苟聪也不敢往主坐凑,便客气的让曲花间坐了上去,而他则挨着曲花间坐在他右手边。 夹在两个当官的中间,苟聪又一直谄媚的越过他与秦叶攀谈,曲花间这顿饭简直食不知味。 好在刚才已经吃过一轮,肚子不饿,曲花间也就没怎么动筷子,只冷眼看着从前高高在上的县太爷此时如狗腿子一般不停拍着马屁。 而秦叶呢?在以茶代酒向曲花间贺寿后,便不再说话,伙同他手下几个兵士如风卷残云般横扫桌面,不过一柱香时间,桌上的饭菜便被扫干净,连调味的蒜片都不剩下。 “秦校尉和各位兵士兄弟胃口真好哇!这一路奔波劳顿,想必十分辛苦。”苟聪收回无处下筷的手,谄媚的表情里藏着一丝鄙夷。 他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番,心道:到底是北荒之地来的野蛮人,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要不是对方官职比他高,他是断断不可能与之结交的。 曲花间撇了苟聪一眼,也看清了他眼里那份一闪而过的轻蔑,他轻扬嘴角,双眸微敛,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曲宝刚刚虽然醉得有些迷糊,但一碗醒酒汤灌下去,此时早已精神无比,他看着饭桌上尴尬的情形,冲曲花间做了个表情,便默默退出正堂,让下人赶紧再弄些饭菜送来。 “实在对不住两位大人,这两年生意难做,为节省开支,家里裁了不少下人,这厨房如今就我那小厮母亲一个人掌勺,上菜慢了些,还望大人见谅。” “不妨事,是我们兄弟几人太能吃,让曲公子见笑了。”秦叶黝黑的脸皮有些泛红,明明自己是奉命前来送礼的,结果礼还没送出去,先吃了顿席,这要是让将军知道了,怕是要将他踹飞出去! 曲花间看着秦叶那副憨直的模样,心里因穆酒查自己而对他产生的不满也消散几分,笑道:“这说的哪里话,你们边境将士保家卫国,本就需要强健的体格,能吃才好呢!放心吃,敞开吃,不必拘礼。” 等菜重新上来这段时间,三人闲聊了几句,大致情形便是苟聪说话,秦叶不作理会,而曲花间不想局面太过难看,便顺着苟聪的话继续说,秦叶这才作答。 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并不涉及官场和军事,毕竟有曲花间这个白身在场,苟聪再想巴结秦叶,也不会在他面前说什么不该让他听到的。 没一会儿下人们又端来许多饭菜,将桌上的空盘换了下来,这次的饭菜道道分量十足,但几名兵士还是将其一扫而空,倒是秦叶,因着有些不好意思,下筷的动作克制了许多。 看着手下兵士狼吞虎咽的没个吃相,秦叶本想呵斥两句,又想着这些汉子平时挨饥受冻,最终也没忍心。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幸好曲宝聪慧,让让厨娘又煮了一大锅米饭,才没出现刚才那样的尴尬。 酒饱饭足,秦叶对自己爱搭不理,苟聪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只得悻悻告辞。 “曲公子,此人看着不像是个好官,我们边军将士年年拿不到军饷,吃不饱饭,许多兵士没死在战场上,却活生生饿死在军营里!都有这些贪官污吏一份功劳,您可借将军名号震慑他不再为难于你,但千万不要同流合污。” 秦叶性情刚直,说起自己无辜枉死的同僚,更是义愤填膺,刚才没对苟聪横眉冷对已是看曲花间面子,此时人一走,他便忍不住提醒曲花间。 “你怎知我是否早已与他同流合污了呢?”曲花间笑意盈盈,看着秦叶。 秦叶被那双戏谑的桃花眼盯着,竟有些不好意思,他默默移开视线,一本正经的回答:“曲公子心地善良,与我家将军素昧平生,也能出手相救,绝不会与那等奸人为伍!” “秦校尉此话过于武断,苟聪乃我县县令,而我只是一介小小商人,要在他眼皮底下活下去,即便我心有不甘,也不得不讨好于他。” “善良的人在这个时代可活不下去。”曲花间轻敛双眸,微微叹息。 “曲公子只管做自己便是,我家将军说了,冀州知府欺软怕硬,他已想办法让此人知晓了您与将军是知交好友,未避免得罪将军,此人必定会提醒苟聪不再为难于你。”秦叶一边一板一眼的复述自家将军的话,一边小心打量着曲花间的神色。 这曲公子真是个清正磊落的人,若是知道自家将军以势压人,怕是会不高兴。 只可惜秦叶估错了曲花间的脾性,“虽说你家将军调查我的身世来历有些过分,但这份人情我承了,我与他虽不是什么知交好友,但我亦非忘恩负义之人,秦校尉与几位兄弟且在家里休息两日,给我些时间为将军准备回礼。” 秦叶闻言连忙摆手,“不可不可!曲公子能收下这礼物就很好了,要是将军知道你的回礼,定要将我们军法处置的!” “你们将军这么凶?可我看你们对他颇为爱戴。”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将军虽待我们如同手足,但他赏罚分明,对犯错之人也决不姑息!” “那你们将礼抬回去吧,无功不受禄,我救穆将军时已收了谢礼,这生辰礼我可不敢收。” “这……曲公子,这都是些幽州特产,不值钱的,您就收下吧!”说些秦叶顺势将四口木箱打开,一样样放在现代也十分名贵的特产赫然在内。 只见四口箱子里人参、鹿茸、灵芝、各色坚果干蘑菇应有尽有,还有一口箱子满满当当塞着许多张成色极好的动物皮毛。 “嘶……”曲宝一直立在曲花间身侧,看到箱子里这么多名贵特产,不由深吸一口气。 “你们管这叫不值钱的特产?”曲花间也被这些东西惊了一下,幽州地处东北,这些东西确实算是幽州特产,但和不值钱三个字可毫不相干。 “曲公子有所不知,咱们边军驻扎在幽州极北之地,别样物资匮乏,但这些东西确实是常见之物。” “你可知这些东西在南方……莫说南方,便是在此地的价格也是高得吓人。”曲花间捏起一粒榛子,剥了壳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独特的香味瞬间萦绕口腔。 从前曲花间便酷爱各类果实,无论坚果水果都喜欢,只可惜除了瓜子花生,其他坚果价格都较为昂贵,每次也只能买一点尝尝鲜,而这箱子里榛子、松子和山核桃各一大包,够他吃上许久了。 “知道归知道,可边境常有战事,商人不敢往幽州来,本地也少有能去南方的大商户,军中也无力经营,便是有这些宝贝也没什么用处。”秦叶无奈叹气。 想到年初南下买粮时的一路艰险,曲花间也叹了口气,复又灵机一动,两眼放光的看向秦叶:“普通商人南来北往最大的问题便是路途遥远,匪徒众多,可你们边军兄弟想来是不怕劫匪的,不若我与你们将军做笔生意,你们负责供货和护送货物,我来负责替你们将货物销往南方,顺便采买边军所需物资,如何?” “真的?此法可行?”想到这办法能换来多少钱粮,秦叶瞬间兴奋不已,如此一来,哪怕朝廷不拨饷,边军怕是也能自给自足了! 两人讨论许久,眼看天色渐晚,秦叶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正堂,在下人的带领下去了曲花间为他们准备的院子休息。 秦叶一走,曲花间也去了书房,取出今年各处送来的账本,细细盘算着。 今年收上来的粮食,刨去粮税和消耗,还剩下稻谷十一万斤,高粱黄豆各四万多斤。 而今年开了火锅店和卤味店,又有红酒这样进项,目前曲花间手里已经攒下莫约五万两银子。 今年年景不错,各地粮食皆是丰收,粮价虽然还是很高,但也略有回落,差不多在四十文一斤上下浮动,曲花间打算送穆酒五十万斤粮食作为回礼。 这么些粮食加上运费,抵穆酒送来那些特产三倍有余。 倒不是曲花间人傻钱多,而是想着午间那几名兵士狼吞虎咽的样子,又听秦叶无意间说起边军如今拿不到军饷,兵士连饭都吃不饱,从小便对保家卫国的军人充满敬仰的曲花间心里有些难受。 哪怕时局艰难,朝廷腐败不堪,这些热血男儿也坚定不移的守卫边疆,才让那些身居高堂的人有时间尔虞我诈,欺民敛财,而他们却连点粮饷都如此吝啬。 更何况穆酒替自己在苟聪面前撑了腰,想必这狗官以后也不好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的索贿,这便能省下许多银子了。 “少爷,您可真大方!上次给县太爷一千两您都心疼许久,没想到您竟然准备给边军将士送这么多粮食。”曲宝听了曲花间的打算,对自家少爷的崇拜更上一层楼。 “这些钱,用来买粮食可以让几十万兵士不再饿死,用来贿赂狗官也不过是供他花天酒地几天,是你你怎么选?”曲花间停下打草稿的笔,一手撑着下巴,双目出神。 “那我当然选前者了!” 作者有话说: ---------------------- 这里粮食还是用斤算,后面会渐渐改成用石算,1石=100斤,不然数字太大占字数。 宝宝们点点收藏啊[比心] 第18章 除夕 秦叶急着回幽州复命,筹备粮食也需要时间,曲花间只能先写了一封信让秦叶带给穆酒,又从城外仓库调了十万斤粮食让他先行回去。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4节 “你们人太少,运粮队伍冗长,先将这些粮食运回去,之后我会再准备四十万斤粮食,还请穆将军派些人过来将剩下的粮食运回去。” “曲公子。”秦叶眼眶泛红,他直挺挺的矮下身子身子,单膝跪地,身后的几名兵士也同样如此。 “在下本不该收曲公子的回礼,可这些粮食能让边军将士吃上一顿饱饭,我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请公子受我一拜,我替边军将士多谢曲公子!”说完,秦叶便重重的叩拜下去。 曲花间连忙将秦校尉扶起,“秦校尉不必如此,边军将士戍守边疆,抵御外敌来犯,我等平民百姓才有机会安居乐业,既然享受了将士们带来的和平,我自当略尽绵薄之力。” “大恩不言谢,曲公子,我等告辞了。” “路上小心,我这些伙计,还请秦校尉多照顾。” 十万斤粮食整整装了二十车,除了拉车的牲畜,还需要人赶车,此次带队运粮的是林茂和陈成两人,其他人也都是年初跟着曲花间南下过的人。 林茂和陈成此时一人手里牵着一辆牛车,见东家提起自己,他俩也抱拳冲秦叶行了个礼。 三人前两日便打过照面,此时已然熟捻,在跟曲花间道完别之后相伴向北而去。 秦叶刚走没两天,曲花间便收到了苟聪送的礼,曲花间随手翻了翻,是些字画,画上署名曲花间闻所未闻,想必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搜来敷衍他的。 曲花间并未收下这所谓的生辰礼,只说不忍看县令大人破费,那送礼的衙役见状也没强求,非常自然的又将礼物带了回去。 有了穆酒撑腰,青岱县再也没了会找曲花间麻烦的人,好不容易得了闲,便开始了惬意的米虫生活。 如今青岱县各大粮商手里都有货,四十万斤粮食不算小数目,但几家凑一凑,也不是什么难题,此事曲宝便能办的妥妥贴贴。 屋外的雪下了停,停了又下,曲花间整日窝在屋子里冬眠,日子转眼便到了年三十。 一大早,曲府仆役们便换上新发的冬衣,排着队给曲花间拜年,嘴里说着恭喜发财、平安喜乐之类的吉祥话,曲花间笑意盈盈的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封。 有些心思单纯的仆役,还没走出曲花间的院子便将红包拆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碎银,今年的红包竟有足足二两银子! 曲宝早知道这些仆役红封里有多少,那红封还是他装的呢! 他悄悄打开自己的红封,这是少爷单独给他包的,朱红的纸包薄薄的一层,摸不到硬物,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是一张百两的银票。 看着那些仆役兴奋的模样,曲宝心里偷笑,果然少爷还是最疼自己的! 发完红包,曲花间给仆役们放了两天假,许多年轻些的便高高兴兴约着府里相熟的人出门逛街,本就不甚热闹的曲府瞬间冷清下来。 索性曲花间是个爱清净的人,又有曲宝和留守儿童林冉陪着,倒也不算孤单。 年夜饭是曲花间亲手做的,鸡鸭鱼肉,荤素搭配,整治了满满一大桌,可惜他孤家寡人一个,除了曲福一家三口,就只有林冉陪他吃。 周朝过年的习俗和华国差不多,年夜饭得请祖宗们先吃,曲花间作为一家之主,祭祖之事自然落在他头上。 他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曲花间,但原身的祖父在世时也对自己百般疼爱,是以曲花间祭祖时格外虔诚。 那凝重的表情让曲福父子面面相觑,心知少爷这是思念家人了,想到少爷年纪轻轻便没了亲人,还要撑起家业,曲福看向曲花间的眼神更加慈爱。 待烛纸燃尽,祖宗们就算吃过了,小辈才能上桌用饭,寒冬腊月的天,桌上的菜一有些凉了,好在还有个火锅是热乎的。 偌大的圆桌,只坐了五个人,人虽不多,但因着曲花间没有什么尊卑概念,和曲福几人相处得极为融洽,看起来就像和乐融融的一家子。 这顿饭一直吃到深夜,一大桌菜也剩了不少,不过年夜饭就是要剩得多才好,预示着年年有余。 曲宝的娘亲便是曲府的厨娘,她姓周,府里的人都叫她周大娘。 周大娘三下五除二将桌面收拾干净,外面也传来更夫的锣声,子时一过,许多人家便燃起爆竹,噼里啪啦的甚是热闹。 这时代还没有火药,自然也不会有烟花火炮,过年用的爆竹就是晒干的竹子扔进篝火里,被引燃的竹节爆裂开来发出响声。 天然爆竹威力不如火炮,但家家户户都在燃放,数量众多,声音也足够轰动小小的青岱县城。 曲花间坐在躺椅上,就着爆竹声给林冉讲爆竹驱年兽的故事,小姑娘没怎么熬过夜,听着曲花间舒缓绵软的声音渐渐开始搓眼睛,没一会儿便歪头倒在椅背上睡着了。 倒是曲宝听得津津有味,虽然这故事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但曲花间的版本稍有不同,又经过现代文化润色,比从前听自己老爹讲的有意思多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子时一过,爆竹声便渐渐少了,没多久夜晚变得静谧无声,曲花间将早已睡熟的林冉送回房间,也打着哈欠回了房。 过了年三十,便是永恩十三年,初一到初三街上商户摊贩都不会开张,有些铺子甚至会等到初八才开门,曲花间也没有需要拜年的亲戚,便一直待在家里窝着。 曲府拢共就两个小孩儿,平时大人干活时林冉就和李阿大在府里各处转悠。李阿大年前跟着他娘回娘家过年了,就剩林冉一个人无聊得紧。 林冉在曲府住了大半年,早已和曲花间混熟了,这段时间她哥不在家,玩伴也不在,便整日跟在曲花间后头转。 曲花间不是个喜欢小孩儿的性子,但林冉懂事可爱,叫起哥哥来嗓音绵绵软软,纵是曲花间也忍不住对她多一份耐心。 曲花间坐在院里赏雪,林冉就在旁边堆雪人,看着那渐渐成型的四不像雪人,便忍不住起坏心,他假装用一根短树枝给雪人安鼻子,实则暗暗用力一戳,本就是豆腐渣工程的雪人瞬间崩塌,散落成小小一堆。 “啊!雪人!”林冉想挽救雪人的手还没伸出来,便见自己辛辛苦苦堆的雪人化为乌有,她鼓着腮帮子,却不敢责怪曲花间,只闷闷的挖雪,准备重新堆一个。 小姑娘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让曲花间生出一丝内疚,但新的雪人堆起来后他还是没忍住手痒再一次作恶。 眼见小姑娘越想越气,眼睛逐渐变红,连曲宝都看不下去了,他将林冉抱起来哄了好一会儿,答应给她堆一个更大的雪人,这才止住那要掉不掉的金豆豆。 曲花间见没法再逗小孩儿,这才心满意足的进了屋。 宽敞的书房里,冬日的阳光本就温和,透过纸糊窗户照射进来,便显得有些昏暗,曲花间将窗户打开,冷风呼呼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激灵,好在房间里炭盆烧得正旺,只要不站在窗前,便不怎么冷。 曲花间自己取了笔墨,在洁白无瑕的的宣纸上默写着乘法口诀表。 庄子上和店里送来的账本都是用繁体字写的,而且记账方式也十分复杂,每次看账本曲花间就感觉头大。 若是能把阿拉伯数字和加减乘除推广出去,以后不论记账还是查账都会方便许多。 林冉在院子里和曲宝玩了一会儿,等新的雪人堆成功,心里那点委屈瞬间早就抛到脑后,她和曲宝趴在窗户上,偷偷看着曲花间奋笔疾书。 曲花间的毛笔字不算好看,但好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练字静心,经过一年多的锻炼,倒也勉强能见人。 曲宝是识字的,但他瞄了好一会儿,还是看不出自家少爷纸上画的那些符号到底是个啥。他忍不住出声问道:“少爷,您这画的什么呀?” 曲花间落下最后一笔,将宣纸拿起来晾干,“这是一种简易的数字,你俩进来,我先教你们认认。” 阿拉伯数字并不难学,加减法也十分简单,只是乘除对曲宝这个勉强识字的人来说有些复杂。 倒是林冉,她从未上过学,没有固有印象,对新知识接受度良好,不过半个下午,便将数字记熟,连乘法口诀表也背了下来。 “我考考你,我有四个盘子,每个盘子里有五块红豆糕,那么我总共有几块红豆糕?” “嗯……三五十五,四五二十,有二十块红豆糕!” “不错!阿冉可真聪明,才一下午便学会了,不像你曲宝哥哥,笨得伤心。” 曲宝见曲花间一踩一捧,瞬间委屈起来,“少爷!您嫌弃我!” “谁让你笨,还不如小孩儿呢!” “是了,少爷如今有新宠了,就嫌弃我这糟糠小厮了嘤嘤嘤……” 曲花间:“……” 林冉:“曲宝哥哥您说什么呢!我可不是东家的新宠,我是他的小丫鬟!” “是是是,哥哥嘴笨,说错了,阿冉还小呢,不能乱开玩笑,对不住对不住!” “我真服了你们俩,别贫嘴,继续背!背不出来今晚不准吃饭!” 见曲花间语气开始严肃,两人立马安静下来,规规矩矩的齐声道:“知道了,曲夫子!” “我可不是你们夫子,你这么一说,阿冉今年十岁了吧?是不是该上学堂了?” 说起上学堂,林冉眼睛一亮,但又很快暗淡下来,她低落的说:“东家您忘了?女孩子是不能上学堂的。” “那怎么办?请个夫子?” “少爷,不会有夫子愿意教女学生的。” 曲宝低头摸摸林冉的脑袋,虽然他很喜欢这乖巧聪慧的小姑娘,可世道如此,女子生来便要学习相夫教子,根本不会有人教她们读书明理。 作者有话说: ---------------------- 这几天给我家二狗打工去了,累得不想动,更新不准时,但是会保证日更的。 第19章 再见 最后曲花间决定自己亲自教林冉识字,他虽然算不上知识渊博,但汉字繁简相通,教一个从未上过学的孩子还是够的。 接下来的日子,曲花间除了处理生意上的事,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教林冉读书写字。除了林冉,曲宝也跟着学习数学,时间长了,曲花间便发现两人各有长处。 曲宝对数字不太敏感,但语文方面却颇有天赋,文言文晦涩难懂,许多文章他只要读上几遍,便能简单理解其中意思,再一对照注释,竟八九不离十,这理解能力连曲花间都自愧不如。 而林冉对于算术十分感兴趣,短短半个月,字都认不全的她,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再也难不倒她。 曲花间看着林冉的数学满分试卷满意的点点头,再一对比曲宝堪堪及格的分数,忍不住戳他脑袋。 曲宝被戳疼了,委屈的捂着脑袋,“少爷,您怎么不说阿冉语文试卷连六十分都没有呢?” “阿冉才认字多久?你认字多久了?说你两句你还不服气是吧?” “不敢不敢,少爷我下次努力!” “嬉皮笑脸!” “嘿嘿!” 转眼日子便到了正月十四,林冉的哥哥林茂总算在元宵节前赶回了家。 小姑娘一个多月没见到自己兄长,听说送粮食的队伍总算回来了,连招呼都顾不得打,便跟只小燕子似的飞奔出了书房。 冬天大雪封山,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寒冷难行,曲花间见到林茂陈成时差点没把他俩认出来。 只见两人裹着不知道一共几层的衣服,外衣脏兮兮的像糊了一层锅灰,头发凌乱,一股一股扭成麻花状,看起来像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 见曲花间走进正堂,两人赶紧行礼,“东家!小的幸不辱命,粮食都送到了,手底下的人也平安回来了,我让他们先回家报平安了。” “不错不错,辛苦你们了,没在家过年,是该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休息。”曲花间扶起两人,让他们坐在椅子上,又让曲宝赶紧弄点热汤热饭上来。 林冉顾不得兄长身上脏兮兮的,扑进林茂怀里,林茂拍拍她的背将她推开,小声呵斥:“这么大姑娘了,怎么能往男人身上扑呢?不像话!” “哥哥怎么能算男人呢?我就要哥哥抱!”林冉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多惊人,还是往林茂身上扑。 “噗嗤!”曲宝被林冉说林茂不算男人的话逗得直笑,他上前把小姑娘牵走,“你哥哥一路回来肯定很累了,让他坐着休息会儿吧。” 林茂老脸一红,瞪了林冉一眼,又对曲花间道:“东家见笑了,小孩子胡言乱语。” “没事,对了,穆将军没派人跟你们一道回来?” “来了,只是他们人挺多的,秦校尉说一块儿进城不太方便,就在庄子上扎了营,说是明日再来拜访。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5节 看林茂这副模样,想必同行而来的秦校尉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要收拾洗漱一番才好见人,曲花间表示理解。 “待会儿陈成要回家去吧?记得带几个人,送些食物过去。” “晓得了东家!”陈成家住在庄子附近,又和兵士们相熟,由他顺便送东西过去最合适。 吃过饭,陈成便带着送东西的人离开了曲府,而林茂则迫不及待的回了自己住的院子洗漱。 曲花间也给林冉放了假,让她和兄长好好聚聚。 翌日清晨,曲花间还在赖床,曲宝便说秦校尉一行人到了。还没睡饱的曲花间有些迷糊,任由曲宝给自己梳了头,打着哈欠往正堂而去。 正堂里,两道挺拔的背影立于当中,听见身后的动静,两人转过身来,一张削瘦冷硬的面容映入曲花间的眼帘。 曲花间呆了呆,微张的嘴都忘记合上,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讶道:“穆酒?” “嗯,是我。” “穆将军戍守边疆,怎么到这里来了?” “冬日行军艰难,鞑靼不敢来犯,曲公子赠我边军许多粮食,在下特来拜谢。” “穆将军客气,在下小字长安,将军可唤我小字。”曲花间客气道。 “好,长安。” 穆酒改口改得干脆,曲花间却第一次被人叫表字,竟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走进正堂,邀二人入座。 这次和穆酒一同来的不是秦叶,而且去年和穆酒一同被曲花间救下的秦枫。 秦枫冲曲花间抱拳,道:“去年曲公子救我与将军性命,一直未好好道谢,如今公子慷慨解囊又送我们这么多粮食,真是感激不尽!” “客气客气!” 三人寒暄半晌,穆酒不是多话之人,多是曲花间和秦枫两人在交谈。 曲花间总感觉有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每每看向穆酒,他不是看天看地,就是看自己手中的茶,眼神悠长,不知在想什么。 倒显得是自己在偷看对方了。 曲花间心想。 吃过早饭,秦枫便去城外组织人手将粮食装车。 穆酒身为一军主帅,在青岱待不了多久,待粮食全部装好便会离开。曲花间将他带到书房开始讨论合作做生意的事宜。 通商最重要的是商道,从冀州到幽州的路程林茂陈成已经走过一次来回,幽州人烟稀少,又有边军坐镇,一路过来除了落脚点少,匪徒倒是不多。 离开幽州,从两州边境到青岱只相隔一个留县。 留县地势平坦,少有山贼能藏身之处,是以这段路也相对好走。 货物从幽州运往青岱,再由青岱运往南方贩卖这段路途是最凶险的。 所以穆酒此次除了运粮队伍,还带了五十名身经百战的亲兵,交予曲花间调遣。 “此次来得匆忙,只带了五车货物,这些都是军营里将士们边巡时带回来的,幽州许多百姓也会跑山,若真能打开商路,可向百姓收购。” 穆酒与曲花间面对面而坐,冬日暖阳透过窗户照在少年白皙的脸上,那薄薄的肌肤仿佛透明一般,能轻而易举看到下面细细的血管,整个脸颊看起来像擦了胭脂似的,颜色正好。 曲花间被穆酒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虽说与人交谈不直视对方的话很不礼貌,但他就是忍不住左顾右盼。 也不知是对面的男人气场太强大,还是自己心里有鬼。 “我虽是商户出身,但也没什么行商经验,将军信得过我,我便试试,若是不行,也请将军莫怪罪。” “守疆。” “嗯?”男人嘴里没头没脑的蹦出两个字,曲花间疑惑的看他一眼。 “你我既已互换表字,你叫我守疆便好,叫将军太过生分。” “……好的。” “听秦叶提起,你很喜欢吃坚果,我单独给你装了一车,明儿让秦枫给你送来。” “嗯?啊……多谢。” “不必客气。” 被穆酒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打岔,曲花间也忘了谈生意上的事。 等日头爬到正空,穆酒起身告辞后,曲花间才懊恼的发现,货物价格,收益分成什么的,竟一样也没谈成。 这狗比,一天正事不做,就晓得唠闲嗑! “少爷,吃饭了!中午吃元宵,可香了!” 曲宝端着托盘敲门而进,青瓷海碗冒着腾腾热气,几个元宵躺在碗底,让许久没吃元宵的曲花间也咽了咽口水。 用调羹舀起一个胖墩墩的元宵,就着热气咬下一半,软糯的元宵皮儿里裹着香甜的芝麻馅儿,曲花间满足的喟叹一声。 “对了,元宵可有多的?给穆将军他们送些去吧。” “有倒是有,不过仅够几个人吃的,穆将军他们这次两百多人呢,怕是分不匀。” “那就送这么多,我记得厨房囤了不少冻肉吧,取五十斤一并送去。” “少爷您想跟穆将军一块儿吃元宵刚刚怎么不留他吃饭啊?” 曲宝面带揶揄,曲花间不由得瞪他两眼。“他说还有事儿,就先走了,你最近越发话多了。” 曲宝见将自家少爷惹恼了,连忙嬉皮笑脸的小跑着退出书房。 “少爷,我这就给穆将军送元宵去!” 一碗元宵份量十足,曲花间揉揉有些饱胀不适的肚子,起身出门闲逛以便消食。 曲府占地面积不小,一圈儿转下来得花两刻钟时间。 走到林茂所住的小院子门前,见林冉和李阿大蹲在墙角挖雪玩儿。 曲花间走近一看,俩小孩儿用雪堆了个小小的房子,雪房子有墙有门还有三角形的屋顶,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 小孩儿玩得专注,直到曲花间出声才发现他。 由于曲花间有过前科,林冉看清是他后便有些防备的伸手护住她和李阿大好不容易修建的雪房子。 “东家,您怎么来了?是找我哥哥吗?” 林冉如今已经不怎么怕生了,又和曲花间混熟了许多,主动搭话。 倒是李阿大,因着平日里少有接触,又被娘亲教导要尊敬东家,他笨拙的跪下给曲花间磕了个头,“东家新年好!” 曲府对待下人很大方,平日里伙食开得不错,余三林茂两家人虽不是下人,但也跟着吃大锅饭,李阿大在曲府养了大半年,原本瘦得皮包骨头的脸蛋儿也有了些肉肉。 小孩儿穿着厚厚的衣服裹得像个小球儿,脸蛋上又挂着两团酡红,那笨拙磕头的样子煞是可爱。 “快起来吧,以后见了我不用磕头。”曲花间将李阿大牵起来,从怀里摸出个红封递给他,“过年的时候你不在家,喏,这是你的压岁钱。” “不行不行!不能要东家的钱!”李阿大慌乱的推开曲花间的手,圆圆的眼睛大睁着,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曲花间见状拉开小孩儿的前襟,将红封塞进他衣兜兜里,不准他拒绝,“收着吧,你阿冉姐姐也有。” 见东家提到自己,林冉也重重点头,“收着吧弟弟,东家可好了!” “可是我娘说了,不能要大人的钱。” “这是压岁钱,每个小孩子都有的,你以前过年的时候大人没给你吗?” 听到林冉的话,李阿大有些茫然,“没有……” “没事!以后东家会给你压岁钱的,不过我哥哥说了,东家给我们压岁钱,就是我们的长辈,长大以后我们要孝敬东家的。” “是这样吗?” 曲花间听着两个小孩儿你一言我一语的,有些哭笑不得,“我才比你大几岁,等你们长大我也还没到需要你们孝敬的岁数吧?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送人 正月十六是个难得的大晴天,阳光照射在一望无垠的雪原上,沉睡了一个冬日的雪原开始苏醒。 晶莹的雪花逐渐融化成水珠,水珠汇聚成涓涓细流往地势低矮处流去,形成一道道细长的沟壑。 兵士们连夜将粮食装上车,这便准备启程了。 穆酒替自己的爱驹追风顺着毛,频频回头,身后的兵士各自守着自己负责的车辆,即便将军迟迟不下令出发也一声不吭,可见穆酒治军之严谨,士兵皆令行禁止。 终于,茫茫的雪原上传来了车马声。 曲花间撩开马车帘子,一眼便看到了隔着一大片车队立在前方挺拔的背影。 穆酒听见动静转身,也看见了马车里略带稚嫩的俊颜。 他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驱马绕过车队来到马车前,挡住自北方吹来的冷风,道:“长安是来送我?” 跨坐在高大骏马上的男人闯入眼帘,他点点头,“嗯,来送送你们,路上小心点。” “天这么冷,其实不必相送的。” 好不容易撵上自家将军的秦枫:“……” 也不知道是谁,等了一早上,看到人来了跑得狗都撵不上。 “可惜你有军务在身,不然该留你多休息几日再走。”曲花间想着对方是比较重要的合作伙伴,言语间带着客套。 可惜穆酒并不是客套的人,也听不出曲花间的客气,“鞑靼时常来犯,我不能离开幽州太久,下次你来幽州,定要多住些日子!” 曲花间:“……好的。” “不过你放心,鞑靼只敢在边境骚扰,你在幽州城内游玩,绝对安全。” “我知道。” “榛子和松子你更喜欢哪个?我回去多备些。” “不必费心,这次送来的够我吃很久了,多谢。” “将军,该走了。”秦枫小声提醒。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6节 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自家将军平日里寡言少语,不知道对着曲公子时怎么这么啰嗦! “那我就走了,给你的人手都留在营地里,领头的百夫长名叫常征,他等会儿会来报道。” “知道了,我就不远送了,将军一路小心。” “好。” 道完别,穆酒架马而去,待他走到队伍前头,长长的车队才缓缓动起来,写着穆字的军旗溜溜的一排,被凛冽的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送走穆酒,马车晃晃悠悠往军队驻扎过的营地而去。 宽阔的营地如今只剩下五顶帐篷,空出的地面上残留着一团团被清理干净的地基和早已熄灭的篝火。 百夫长常征从帐篷里迎出来,抱拳行礼,“见过曲公子!属下常征,以后便听候公子调遣。” “嗯,辛苦百夫长,我在庄子上有几间房屋,你让兄弟们搬去那里暂住吧。” “是!” 得了命令,常征迅速吩咐下去,兵士们令行禁止,纷纷行动起来。 庄子上的房屋原本是修来做仓库的,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好在兵士们都随身携带日常物品,并不耽误入住。 曲花间让曲宝订购一批材料,又请了几个工匠,准备挨着仓库给这些人修几间瓦房。 材料送来还需几天,常征便领着人开始夯地基。 将地面上的积雪清理,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穿着单衣,拎着木锤喊着号子捶地。 这块用来修新房的地是去年刚开出来的荒地,好不容易犁得松软的地此时又要被夯实。 木锤重重落在地上,轻易便砸出一个个土坑。 为了节省时间和材料,新房子被修成一排十间屋子,两排背靠背共用一堵墙,一共修了四排。 每间屋子配了一个大炕,两间屋子中间修一个炕灶,这样即能保暖,又节省柴火。 人多力量大,五十个兵士和十几个工匠联手,新房子仅仅半个月便修好了。 兵士们欢天喜地的搬进新家,除了常征,其余人皆是两两一间,四十间房子还空出一小半。 多出来的屋子是曲花间给工人们预留的,未来他打算在庄子上开设养猪场,肥皂厂等一系列作坊。 到时候需要的人手肯定不会少,提前准备几间员工宿舍算是有备无患。 进入二月,田间地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曲花间的开荒事业又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糖罐山那边去年开出了一大半的荒地,今年赶在春耕前应该能将所有荒地开垦出来种上庄稼。 按林茂报上来的土地面积,糖罐山所有土地开垦出来,应该会有八千多亩水田,和四千多亩旱地。 这些田地曲花间不再打算租给佃农,而是花钱雇人耕种,所得的粮食除了囤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多余的会全部运往幽州,和穆酒交换货物。 “今年林茂就不再跟着杨管事去糖罐山那边了,换陈成去吧,杨管事两个地方来回跑也挺麻烦的,你多跟他学学,等春耕结束,糖罐山那边的事情就交给你来负责。” 糖罐山虽还没修建庄子,但这么多田地需要不少人手打理,曲花间让陈成负责那边的事,也是器重他。 陈成心思细腻,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含义,他激动得朝曲花间一拜,“多谢东家器重,小的定不辜负东家期望!” “嗯,好好干,下个月给你涨工钱。” “谢谢东家!”陈成兴奋不已,得了任务便癫癫儿的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陈成媳妇这些时日一直在宿舍这边帮工做饭,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他打算和媳妇商量一下,干脆带上儿子,跟他搬去糖罐山那边,一家人在一处做事,也免得他心里总是牵挂。 陈成离去后,林茂才问起自己,“东家,那我今年在哪儿做事呢?” “你这段时间和常征一起,在那边山上开劈出一块空地,建个养猪场,再找人收些猪仔养着。” “晓得了东家。” “速度要快,月底我和常征便要南下做生意,到那时这事儿你还没办好,就不用跟着去了。”曲花间笑意盈盈的看着林茂。 之前交给林茂的事他的办得很仔细,平时对自己也很尊敬,可以说曲花间手底下除了曲福父子,就他最能干又忠心。 青岱县没有养猪场,想参考也没地儿去学,这算是曲花间对林茂的考验。 若是这事他办得好,曲花间便打算将他带在身边,免得自己平日里除了曲宝,连个得用之人也没有。 “是!东家!”林茂可是发誓要给曲花间做护卫的,东家要南下他不跟着怎么行? “东家,那我先去了,保证在出发前完成任务!” “去吧。” 待林茂走出视线,曲花间才转头,看向一直翘着嘴戳手指的曲宝。 “怎么?我让林茂去修养猪场你不高兴了?你也想修养猪场?” “才不是!”曲宝见自家少爷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反驳。 “我平时真是太惯着你了,一天天的净晓得耍性子。” “我哪有耍性子,我只是怕您有了林茂这样又会功夫,又能做事的手下,就不需要我了,我什么都不会,就只能给您端茶倒水。” “噗嗤!”曲宝委屈巴巴像个小媳妇的样子彻底把曲花间整笑了,“我不需要你的时候多了,等我以后成了亲,你连端茶倒水的机会都没了,这可怎么办呢?” “少爷!您就别取笑我了!好好好,我小心眼,我知错了!” 被曲花间这么一逗,曲(小气吧啦)宝眼眶迅速泛红,蹲下身给曲花间捏腿,不再看他。 “不能端茶倒水,我还能给少爷捶背捏肩呢!未来少夫人是主子,您总不能让她跟下人抢活做吧?” “倒也是!那就留着你吧,不过工钱减半。” “少爷!您真是……!” “哈哈哈哈!”曲花间拍拍他的肩膀,看着曲宝乌黑的发顶。 “你虽然是我的贴身小厮,但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也是我的得力助手,未来我要做的事越来越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总要有更多人帮你分担吧?” “所以林茂是少爷给我找的助手?”曲宝瞬间有被安慰到。 “……算是吧。”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妄自菲薄。” “知道了少爷!少爷果然最疼我!” “呵呵。”曲花间冷笑。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时不时听管事们汇报一下生意上的事,曲花间便一直待在家里教学生。 林冉如今已经能将千字文认全,只是许多字还不能默写,但才将将开始学习一两个月,这进度算很不错了。 至于数学,加减乘除已经难不倒她了,再深奥的知识点曲花间还没能回忆起来,只能等南下回来后再教她了。 而曲宝数学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好在勤能补拙,一张张算数试卷做下来,也勉强能跟上曲花间的教学进度。 除了曲宝和林冉,元宵过后曲花间也让李阿大过来跟着认字。 李阿大性子内向,有不懂的地方也不敢问,曲花间教一个字,他便读一个字。 好在他记性很好,许多字只用临摹个两三遍他就能默写出来,这让曲花间教得十分省心省力。 作者有话说: ---------------------- 下面为宝宝们带来一首儿歌,《剪刀石头布》:白白的营养液,大大的鼓励,弯弯的嘴角,作者笑哈哈! 第21章 养猪 深夜,曲家上下各处院子均已熄了灯,静谧的夜晚偶有人声传出,是林茂兄妹俩还未休息。 微弱的油灯映射出一高一矮两道长长的人影。 “一只鸡两条腿,一只兔子四条腿,一共十二条腿,兔子和鸡数量一样多,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哥哥,你好笨!”林冉绵软的声音带着恼怒,她无奈的伸出食指戳了戳林茂的脑袋。 被自家妹妹这样说,林茂一张古铜色的脸皮憋得通红,他看着那道又是鸡又是兔的题目,只会一加一等于二的脑子总是转不过弯。 “你小时候不会用筷子,我教了你足足半年,如今叫你教我算数,才教几天就不耐烦了,唉!” “哼!” 林茂也只是佯装叹息逗一逗自家妹妹,见她真生气了,连忙哄道:“好好好,阿冉最是聪明了,你快给哥哥讲讲,这道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哥哥,你为什么要学算术啊?曲宝哥哥说,我算术学得好,以后长大可以给东家当账房,哥哥你又不用当账房。” “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嘛,东家身边得用之人太少了,我多学点东西,就能多替东家做点事,不是很好?” 只有在自家妹妹面前,林茂才会吐露心声,细细讲给她听,东家对他们恩重如山,林茂希望妹妹也能记得这份恩情。 “哦……”听完林茂的话,林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林茂继续道:“东家这么厉害,我们得努力让自己更能干,跟上东家的脚步才行。” “那你快把这道题做出来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答案的!” …… 林茂一边晚上跟林冉学习算术,一边盯着修建养猪场的进度。 在远离耕地的山林里开辟出一块地势相对平坦的地,再在地基下挖出一个个相连的粪坑,在粪坑上就地取材盖起一间间猪舍,这些事情都十分简单。 五十个兵士和十几个有盖房经验的工匠只花了十来天就将一处整齐崭新的养猪场建起来。 修建房舍容易,难的是这么大一间养猪场需要的猪仔。 青岱县并没有像这样大规模一次性能养几百头猪的养猪场。 普通农人通常只会养个一两头猪,长到两百来斤时就卖给相熟的猪肉贩子。 只有少数人会留一头母猪生崽卖给需要养猪的人家。 一头母猪一窝能生十来头猪仔,通常一个村子也就一两户人家养母猪,要凑够几百头猪仔不是个小工程。 好在曲花间出手大方,只要账目清晰,用途正当,需要多少银钱直接向管家曲福支取便是。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7节 林茂支了银子,让人到乡下挨户打听,问到有养猪的人家,不论公母大小,只要肯卖,便按市价高一成收购。 青岱县是冀州第二大县,占地面积不小,村镇也很多,但因着前年的旱灾,许多人家还没恢复元气,是以养猪的人不多。 林茂带着人分头跑遍了大半个青岱县,才买到五六十头成猪和不到一百头猪仔。 成猪里有二十几头母猪,其中十头已经揣了崽,按一窝十头算,到三月份时养猪场也勉强有两百多头猪了。 这些猪个头大小不一,大的每隔几日便会杀一头送去火锅店,再在肉贩子那里买些畅销的部位,也勉强能供应上火锅店的需求。 因着养猪场离林茂所在的村子不远,这些猪仔也必须有人看顾,林茂便在村里请了几个养过猪的老人过来看猪场。 这些老人年岁已高,家里的农活也渐渐干不动了,眼看着便要成为家里吃白饭的人。 如今林茂请他们去做工,不仅管吃管住,每月还给三百文工钱,一个个都老泪纵横,二话不说收拾了铺盖卷儿便住进了养猪场宿舍。 如此一来,这些人家里少了张嘴吃饭,还能挣点钱补贴家用,他们的家人也都十分感激林茂和他背后的东家。 猪舍修建好,猪仔也有人照料,养猪场勉强算是初步建成了,曲花间看着林茂按他要求写的工作报告,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虽然猪仔数量少了些,但也不急于一时,送给火锅店的猪不要宰母猪,小猪仔里面留几头体格好,长得壮实的做种猪,其他全部阉了吧。” “阉了!?”旁听的曲宝吃惊的问:“怎么阉?让猪也做太监吗?” 见曲宝和林茂都震惊不已,曲花间反应过来,想必现在的人还没实行阉猪这个法子。 难怪他每次吃猪肉都感觉有些腥臭,而身边的人却都习以为常,他还以为是自己嘴太挑了的缘故。 “差不多是这意思吧,阉割过的猪仔长得更快更肥,而且肉的腥臊味也会淡得多。” 林茂见曲花间一脸平静的说出让几百头猪做太监的话,心里佩服不已,“还是东家懂得多!” “可是从没听说过有人会阉猪的,会阉人的估计会,但咱们这小县城也没有太监,更别说阉太监的人了。” “阉割其实挺简单的,你找几个下得去手的,我跟你讲怎么弄!” 曲花间勾勾手指,让林茂附耳过来,他将从前在网络上看到过的阉割手法讲给他听。 曲宝一直待在曲花间身边,从来不晓得自家少爷还会这项手艺,他听着两人叽叽咕咕小声讨论,眼睛悄悄瞟了一眼下方,轻轻把手挪到前方,虚掩住挂着自己宝贝的部位。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阉割猪仔最合适的时间是刚出生几天,但这批猪仔几乎都是别人养了一段时间的,大小不一,但都过了最合适的时候。 是以阉割难度很大,一百多头猪仔整整花了三天才阉割完。 好些猪仔应激反应严重,甚至有些猪仔因为挣扎太狠,阉割的人刀一偏,直接在猪肚子上噶了条大口子。 有两头猪仔当场便因伤势过重咽气了,林茂让新上任的猪舍管事老李头把两头猪仔处理干净。 留了一头给猪舍工人加餐,剩下一头并一大盆猪蛋一块儿给曲花间送了来。 曲花间本就是个吃货,这东西他虽没吃过,但万物皆可涮,当即便让厨娘处理干净,烧了个火锅子。 林茂送来的猪仔只有二十来斤,处理干净后更是只有十来斤,用来做烤乳猪正好。 曲花间一边切调料,一边吩咐曲宝:“把常征胡掌柜和几个管事都请来,今晚咱们吃烤乳猪和火锅。” 曲宝从来没吃过烤乳猪,但他知道只要自家少爷一进厨房,就做不出难吃的菜。 他咽了咽口水,噔噔噔跑出厨房,随手唤来几个仆役去请人,然后又迅速返回厨房守着。 曲花间手脚麻利的将调料切拌好,将改刀过的猪仔码上,又找来几根铁棍制成的架子,将猪仔固定在上面,架在火炉上。 火炉里烧的是上好的无烟碳,用来烤东西最合适不过,等猪肉码入味后便点火慢慢烘烤,时不时翻个面刷上酱料。 二月份的天,气温还有些寒凉,一直站在火炉前的曲花间愣是忙出一身汗。 等烤乳猪做好,客人们也都到齐了。 曲花间这个东家还在厨房里忙活,几位管事也不好干坐着等,便纷纷围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看曲花间烤肉。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香味传来,没尝过曲花间手艺的常征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小声道:“好香啊,东家在做什么?” 跟了曲花间之后,常征等人便脱下兵甲,换上款式统一的衣服,对外自称是曲家雇来的长工。 不知情的都唤常征一声常管事。 常征本身是个热情奔放的汉子,没多久就和几位管事混熟了。 杨管事见他一副馋样,笑得不行,他小声道:“你别管东家做什么吃的,反正都是美味,待会儿你可别把舌头吞下去。” “哪能这么夸张,未必还能比满座火锅大师傅做的锅子好吃?” 胡掌柜闻言,捻须得意一笑,“常管事你刚来没多久,可能不知道,店里大师傅坐火锅的手艺,还是东家亲自教的呢!” “是嘛?”常征闻言笑了笑,不由得更加期待地看向厨房,里面飘出来的味道可真是香啊! 说话间,菜肴已全部起锅,曲宝在院子里支起桌子,众人也纷纷上前帮忙。 饭菜上桌,十来个大汉围坐在一块儿,眼巴巴的等着曲宝分切烤乳猪。 曲花间的小院儿里除了逢年过节,难得热闹一回,他取出一桶窖藏了半年多的葡萄酒,分给众人尝鲜。 常征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酣畅的哈了口气,道:“好酒!好酒!这酒也是东家做的?” “那是!这可是少爷亲手酿的,外面买都买不着呢!” 曲宝抱着酒桶给他重新满上,得意的扬起下巴,若是有条尾巴,此时怕已翘到天上去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的就是东家这样的人哪!属下佩服!”常征冲曲花间竖起大拇指,将第二杯酒放到鼻子边轻轻嗅闻。 “你若喜欢,待会儿让曲宝给你带上些,但切勿贪杯,小酌怡情便可。” “那就多谢东家了!嘿嘿!”常征不是个会客套的人,欣然接受了曲花间的好意。 “东家,我敬你一杯!” —— 酒过三巡,众人醉得东倒西歪,桌上的菜肴也都分食得一干二净。 十多个人轮番敬来敬去,饶是曲花间也喝了不少。 他伸手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木愣愣的看着曲福父子给众人灌醒酒汤。 “少爷,您也喝点吧,醒醒酒。”曲福盛了碗醒酒汤端到曲花间嘴边。 曲花间皱了皱鼻子,嫌弃醒酒汤味道不好闻,摇摇头表示拒绝。 见他看起来还算清醒,曲福也没坚持,转手将手里的汤灌进常征嘴里。 常征着实中意这葡萄酒,一直拉着人划拳,其他人都划不赢他,只他手下两个伍长和林茂稍稍能打成平手。 于是这四个喝得最多,一桶十斤装的葡萄酒,八成进了他们几个的肚子。 林茂划拳还行,但酒量堪忧,几乎是喝半场睡半场,一张黝黑的面皮愣是透出些许暗红。 曲宝见曲花间没注意到自己,忍不住轻哼一声,捏住林茂的鼻子狠狠用力一拧。 林茂睡得正香,突然吃痛又无法呼吸,瞬间便惊醒了,迷迷瞪瞪的冲曲宝憨笑两声,又倒头睡去。 “还睡!起来喝汤!” 不知为何,对谁都笑嘻嘻的曲宝总喜欢招惹这老实巴交的黝黑汉子。 作者有话说: ---------------------- 第22章 剿匪 烟花三月,青岱县冰雪消融,猫了一个冬日的种子纷纷发芽,春日暖阳洒在浅绿氤氲的大地上,呈现出一派生机。 曲家码头上,穿着统一春衫的工人们正往船上搬货,这些便是穆酒留给曲花间的兵士。 这些人皆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即便脱下盔甲换上布衣,仍然昂首阔步,威风凛凛。引得附近田地里忙着春耕的农人频频侧目。 四十多个壮汉搬这点货,很快大船便提锚出发了。 曲花间昨日贪嘴,吃多了厨娘做的糯米流心糕,有些积食,本就腹中不适,此刻叫船这么一晃,更加不舒服了。 他蔫蔫儿的钻进自己的小房间,躺着不想动弹。 曲宝贴心的找来毯子给他搭上,悄声出去跟自家老爹道别。 时值初春,江面上偶有碎冰,但并不妨碍船行,船离了岸,又是顺流而下,行得极快。 曲宝只来得及给岸上送行的曲福等人挥了挥手,随即便见岸上的人影如蚂蚁般大小了。 行船的这些时日曲花间不怎么舒服,除了偶尔到甲板上吹吹风,便一直待在船舱里。 好在前几日还算平静,直到船行至青州,在清江与东江的交汇处,才碰上一波水匪。 去年走过一回,这波水匪在曲花间手里吃了亏,这一年里他们吞并了周边好几波小股流匪,规模已不同往日。 此时再遇,算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水匪头子狞笑着摸了摸面门上一道横贯鼻梁的疤,这是去年对面船上镖师砍的。 他虽然不识字,但因着这道疤,那桅杆上绣着曲字的船旗早被他牢牢刻在心里。 他在这江面上蹲守了大半年,总算等到这一日,要教那船上领头的黄毛小儿拿命来偿! 曲花间看着急行而来的匪船,又扭头看了眼自家船上蓄势待发的船员,下意识提起来的心落了地。 今年的他已与去年的外强中干不同,手底下这些悍兵勇将,可不是那些只会胡乱劈砍的乌合之众能比的。 果然,曲花间才避回船舱一刻钟,外面兵刃相接的声音便停息了。 接着便是打扫战场的声音。 没一会儿,常征便敲门进来,“东家,死了十几个,叫我扔江里喂鱼去了,还有三十几□□的,问问您怎么处置?” 常征上过无数回战场,杀过的敌人不知凡几,是以说到死了十几个人时并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坐在床边的小少爷,在听说死了这么些人时面露不适,但很快便被压下去了。 曲花间理了理心神,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死人,毕竟对方是水匪,兵戈相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对敌人的仁慈太多余。 “咱们手下兄弟如何?可有人受伤?”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8节 “东家放心,我这几十号弟兄,可都是咱们将军亲自训练出来的,身经百战!就两个欠练的混小子擦破了点油皮儿。” 曲花间点点头,起身出门。 曲宝缀在他身后,拍拍小胸脯直呼:“真是多亏穆将军和常管事了,多谢多谢!” 想想去年那一趟,个中艰辛,简直无法对外人道。 这穆将军虽说为人木讷少话了些,但真真是善解人意的。 瞧瞧这些高大威武的船员,简直给足了曲宝安全感! 曲花间行至甲板上,便见幸存的水匪一溜的跪成两排,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身上俱都深浅挂了彩。 水匪头子和几个厉害的小头目早已命丧黄泉,此刻尸体早不知被滚滚江水卷到哪里去了。 剩下的都是些小喽啰,见打头的都死了,便想开船逃走。 可惜那商船上的船员仿佛天兵天将转世似的,三下五除二便将他们的船夺了下来,嘴上还喊着“降者不杀!” 既如此,这些小喽啰自然是顺杆儿下,纷纷自觉伸出双手让对方绑了起来。 人是常征让绑的,但怎么处置得听曲花间的。 曲宝为了给曲花间撑排场,吭哧吭哧搬来一把太师椅,并一张小几,还像模像样的给倒了杯茶奉到自家少爷手里。 曲花间抿了口茶,冷眼看着面前这些水匪,思索片刻后道:“到下一个城镇时将他们扔到当地衙门门口,匪船咱们自己留下,修一修勉强也能用。” 那匪船只有曲家大船一半大,还破破烂烂的像是要散架一般。 好在船的主体结构并没有什么损伤,虽说要花一笔不小的修理费,但比起买新船,仍旧划算得很。 曲花间撇了一眼那艘破旧的匪船,若有所思,片刻后,扭头吩咐林茂带人将匪船搜刮了一番。 “东家,船上只有几袋粮食和十来件缺口的兵器,别的什么也没有。”林茂小声向曲花间汇报。 “这些水匪常年在这江面上打劫,不可能这么穷,怕是好东西都在老巢里……” 曲花间抿了口茶,点点头,又唤来常征,“找个胆子小的,问清楚水匪的老巢,然后和要交送官府的人分开关起来。” 常征闻言一怔,很快便明白了曲花间的意思,领命而去。 很快他便挑中了一个面黄肌瘦的青年,那人眼含绝望,却紧抿双唇,混在一群或告饶或挣扎的水匪里,显得十分平静。 常征见过太多沾过血气的人,一个人手上沾没沾人命,他一眼便能看出来。 他将这人拎出来,并没说什么,只提着他往外走。 青年被拽得一个趔趄,走路不稳当,几乎是被半拖拽出人群,他既没有挣扎,也没叫喊,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常征很快拎着人走到曲花间面前,厉声喝问,让那人说出水匪老巢所在。 可是青年的嘴却像是被缝上了一般,怎么也撬不开,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他虽面有恐惧,却仍旧一言不发。 常征气不过,兵痞脾气一上来,忍不住一脚踹过去,把人踹得翻滚出去老远,那人吃痛,手又被反绑着,爬不起身,只能扭动着直抽气。 曲花间:“……不是让你找个胆子小的吗?你怎么挑了个骨头最硬的?” 常征有些尴尬,他摸脑袋,小声道:“东家有所不知,这小子一看就没杀过人,我就以为……” “东家放心!咱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您放心吧!”常征嘿嘿一笑,拍胸脯保证。 曲花间长叹一口气,无奈起身,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温声道:“即便没杀过人,落到官府里照样是死罪,你若乖乖听话,我可以不把你交给官府,也能给你一条活路。” 少年生得面如冠玉,说话亦是温声细语,让人本能的相信他绝对不会骗人。 青年重重得咳嗽几下,吐出嘴里的血沫子,忍不住升起一丝希冀,“匪窝里也不一定都是坏人,当官的也不见得都是好人。” “我知道。”曲花间见他愿意开口,示意常征将人扶起来,这样脸贴地的姿势也不方便对话。 常征两步走过来,老鹰抓小鸡似的将人拎起来坐在地上,青年对这个暴力大汉有些畏惧,瑟缩着挪了挪屁股。 “寨子里能打的几乎都被你们抓住了,留在水寨里的,除了二当家和他的几个手下,剩下的人全是被掳来的。 你们如果愿意放了他们,我就给你们带路。” “你刚刚不肯说话,就是以为我们准备赶尽杀绝?” “难道不是吗?”青年嗤笑一声,看向曲花间。 “……对水匪,我确实是这个打算。” 青年闻言瞬间防备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极大。 “你也是被掳来的?” “是,凡是被水匪抓住,年纪大的和男人他们会就地杀死扔进江里,女人带回去给他们欺辱,小孩儿就卖给拐子换钱。” 青年名叫秦文,原本是江南某富商家的小公子,第一次跟随自家长姐出门经商,便被那群水匪劫掠了。 秦文的长姐生得貌美如花,被他们二当家看上,要让她做压寨夫人,为了保住弟弟一条命,不得不与水匪虚以委蛇。 “你们若是打算赶尽杀绝,便直接杀了我吧,长姐留在水寨,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我绝不会给你们带路的!” 青年梗着脖子,紧闭双眼,若非那不停颤动的睫毛暴露了他,还真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魄。 “我都说了,我们只对水匪赶尽杀绝,顺便黑吃黑,将他们抢来的财物顺走,真没打算伤及无辜。”曲花间无奈解释。 “真的?”青年将信将疑地问。 “当然!” 曲花间笃定的语气感染了青年,他神色松动几分,“那等救出我姐姐,你能借我些盘缠吗?待我回到江南,必定十倍还你!” “可以,而且我们也打算下江南,甚至可以捎你一程。”曲花间循循善诱道。 “那就多谢你了,恩公!”青年彻底放下戒备,咧开嘴兴奋地笑起来,露出几颗傻乎乎的大白牙。 “……” “你家长辈,是不是地主啊?” 秦文当然不知道地主家的傻儿子这个梗,他腼腆一笑,谦虚道:“不算,不算,我们家田地不多,主要是做点小生意罢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顺利了,常征带着人伪装成水匪,由秦文带路,驾驶着匪船一路往水寨而去。 曲花间等人则遥遥缀在匪船后面,既不落下,也没有靠太近。 水寨坐落在江边一处支流交汇处,位置不算十分隐蔽。 为非作歹的匪徒将老巢如此光明正大地修建在这里,可见当地官府的不作为,甚至是纵容。 寨子里留守的水匪不多,常征等人干净利落的料理了负责看门的几人,悄悄潜入进去,没一会儿便发出信号示意曲花间将船开过去。 曲花间上了岸,发现留守的水匪一个活口都没剩下,那些水匪死状凄惨,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窟窿眼。 可怖的场面加上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曲宝率先忍不住,扭头“yue”的一声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 不定时设置随机发送红包哦,宝宝们点点收藏给点营养液吧[比心][比心] 第23章 换乘 曲花间脸色煞白,尽力将视线挪开,“怎么回事?” 常征等人办事向来利落,不至于将场面弄得如此血腥。 “是那些女子……她们恨极了这些水匪,我们的人刚将人绑起来,她们就扑过来了。”常征抠了下脑袋,不知该怎么说。 这群女子不知是何年何月被掳掠到寨子里来的,但无一不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此时发现折磨自己的人终于被抓起来了,自然都是奋起报复。 反正她们这些人都已经没了清白,即使离开这里,也活不了了,不如拉着这些人渣一同下地狱! 曲花间的视线落在那群女子身上,她们蜷缩在一起,一个个眼神空洞,面色苍白,对投在她们身上的视线毫无反应。 在她们旁边,秦文以保护姿态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护在身后,想来那便是他姐姐了。 秦文的姐姐看起来状态尚可,她从秦文身后绕过来,冲曲花间福身,声音婉转如黄莺:“多谢恩公出手相救,那些水匪手里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死不足惜,她们的家人大多丧命在水匪手上,俱都报仇心切,恳请恩公莫要见怪。” 曲花间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吩咐常征等人将尸体就地掩埋,又让曲宝在寨子中寻来干净的衣物和吃食,分发给那些女子。 女子们身上几乎都沾染上不少血渍,一想到那是仇人的血,心中升起快意的同时又顿感恶心,纷纷躲进屋舍中将衣物换下。 秦文的姐姐名唤秦莺儿,她换好衣服略微整理了一下,便出门来再次向曲花间道谢。 “恩公,不知这些苦命的女子,您打算如何安排?”秦莺儿行商多年,比别的闺阁女子多了几分坚韧,此时并不自卑自艾,反而开始为一同遭难的女子们打算。 这些女子入了匪窝,早已失了清白,在这女子贞洁大过天的时代,即便被救出来,也是无处可去了。 “看她们自己怎么打算,若是愿意回家的,便打发些盘缠,顺路的话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若是无处可去,我也可暂时收留她们一段时日。” 说完,曲花间转眸看向秦莺儿,“或是秦小姐有所打算?” 秦莺儿点点头,“家中二老还算开明,想必不会嫌弃我曾委身于水匪,且家中生意皆由我经手,若这些女子愿意跟我回江南,可以为我家做工以养活自己。” “如此甚好。”曲花间闻言不经对秦莺儿多了几分好感,如此落落大方的女子,在封建社会可不多见。 且她父母能让其参与自家生意,想必也是开明良善之人。 经过一番交谈,秦氏姐弟自述她们家住金陵,家中产业涉猎广泛,是江南一带数得上号的大商户。 船上这批货本就打算销往江南,若是秦莺儿所言不虚,说不定可以与他们合作一番,曲花间暗忖。 心念微动间,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与令弟有约定,若秦小姐没有其他打算的话,我会按照约定送你们回金陵。” 秦莺儿闻言自是没有意见,甚至暗暗松了口气,她们原先的船只早不知被水匪卖去何处了,随行的仆役打手也全都遇害,靠她们两个人四条腿,要想走回金陵,怕是还没出青州地界就小命不保了。 秦文一直听着自家姐姐和曲花间的对话,悄悄打量了一眼正在打扫战场的常征一眼,心底暗暗惊讶。 也不知道这姓曲的东家究竟是何背景,手底下的人各个孔武有力,面有血气,完全不像是普通商户人家能养出来的护院。 曲花间将秦氏姐弟的神情尽收眼底,大概能猜到二人心中所想,弯如新月的眉毛微挑,隐约有种狐假虎威的快感。 行伍出身的护卫们行动利落,打扫战场外加清理战利品没用多长时间,只是天边红云低悬,眼看就要天黑,只得原地休整一夜。 纵使匪窝刚死过人,又糟乱不堪,在船上待了好几天的曲花间还是忍着心中不适住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比起心中不适,摇摇晃晃的船舱住着更让人身体难受。 倒是被救下来那些女子,全都选择待在船上过夜,哪怕只能在甲板上打地铺,她们也再不愿踏足这片让她们受尽欺辱的土地了。 如曲秦二人所料,这群女子共二十三人,全都选择了留下,没了清白的她们,已经是被洪水冲散的浮萍,无根,亦无依。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9节 倒是让人意外的是,这二十三名女子,只有七八个愿意跟着秦莺儿回金陵,剩下的人皆表示要跟着曲花间,当牛做马以报恩情。 即便曲花间一再表示不必报恩,也没什么用。 毕竟他原本没想到救人这一茬,只不过是为了匪窝里的财物才顺带救了她们,最后却被这么多人当做救命恩人眼泪汪汪的盯着,让人莫名心虚。 不过如今他大小算是个地主了,多养十多个人倒也没什么压力,何况她们各个身体健全,能做的事情不少,等回了青岱便安排到各个适合女子的岗位,也能养活自己。 次日,修整了一夜的大船重新出发。 接下来的路程格外顺利,在临近的县城将那些水匪扔到衙门后,船只快速前进,不过六日,便抵达了广陵。 广陵位于徐州最南端,虽说物产丰茂,但当官的太贪,苛捐杂税众多,不适宜经商,曲花间并未在此处停留。 又往前走了几日穿过扬州,便入了常州地界。 东江在常州入海,想要再往南走,除了换走陆路,便只能交钱进入连接南北的常南运河。 常南运河以常州为始,横贯江南几州,连接长江、淮河等几大河流,是南方主要货运通道。 可不知为何,船行至河口,却被一排头尾相连,横亘在江面的官船拦住了。 此时河口聚集了不少商船,曲家两艘船来得较晚,堵在后面连常南运河的影子都看不到。 前面大大小小的商船进退不得,船上的人在舱里待不住,都聚集在甲板上看热闹。 曲花间让曲宝向临近的商船打听了一番,才得知其中缘由。 原是从上京来的某个不知名的贵人游江南,听闻常南运河两岸风景极佳,便要沿河游玩一番。 地方上当官的以恐冲撞了贵人船舫为由,便下令民船禁行一月。 “呵!”听完曲宝的汇报,曲花间嗤笑一声,靠坐在椅子上,面露嘲讽。 “东家,咱们干脆就在这把货卖了算了!我看这江上也挺热闹的,想必有不少有钱人。”常征双手撑在船边,有气无力的看着码头上人头攒动。 谁能想到一条船上几十号人,就他一个人晕船啊? 这半个多月下来,除了剿匪那两日还算英勇,平日里他几乎是在船舱里躺过来的,但凡船身颠簸幅度大了些,他都能吐得昏天黑地。 手底下的人看他这副鬼样子,憋笑都要憋出内伤了。 “呕!……不行了,我得去岸上待会儿!” 常征说完,不等曲花间说话,便利索的跳下船,两米多的高度,哆嗦的双腿,他竟平稳落地,丝毫不见在船上时的狼狈。 “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爽啊!船上真不是人待的!”常征跺跺脚,双手叉腰,豪迈的大笑两声。 见曲花间一直没出声,林茂走上前小心询问,“东家想继续南下?是想去苏州看看?” “你怎么知道?”被林茂猜中自己的心思,曲花间眼带笑意,转头看向他。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南方素来富庶,苏杭二州又是南方之最,咱们这批货都是金贵物什,自然是越富庶的地方越好卖。” 见林茂分析得头头是道,曲宝轻哼一声,“你以为少爷像你一样呢,表面看上去老实巴交,肚子里全是弯弯绕绕,我猜少爷想的是,来都来了,肯定要去苏州看看真正的江南风情呀!” 见曲宝一脸自信,曲花间忍不住笑出声,“还是曲宝懂我!” “是,宝管事自然是最懂东家心思的。”林茂抿着上扬的嘴角附和。 “那是!”曲宝手叉腰,昂首挺胸。 曲花间笑了笑,“不过去苏州之前,得先绕道金陵,将秦家姐弟送回去。” 走陆路需换乘车马,费事不少,好在附近便有城镇,甚至有别处的车马行得知运河禁行,赶着车马过来揽客的,林茂很快便租来一辆马车,并几辆带篷的牛车拉货。 和常征相反,曲花间坐船虽然有点不舒服,但尚能忍受,坐马车却有些难熬。 这时代没有光滑平整的水泥路,即便是刻意修整过的官道,也崎岖不平,时有坑凼。 木制车厢没有减震装置,轮子稍一闯动,坐在车里的曲花间便被颠得屁股离凳。 不过半日,曲花间便虚弱的躺倒在车厢里。 “少爷,想吐的话喝点水压一压吧。”曲宝心疼坏了,跪坐在曲花间身边替他轻揉腹部。 曲花间只感觉腰椎酸痛,腹中也翻江倒海,想吐却又吐不出来,这滋味难以言喻。 他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常管事,你赶车能不能平稳点,瞧把少爷颠得!” 曲宝心疼自家少爷,语气变得呛人,伸手重重把车帘一撩,没好气的呵斥一声。 常征此时鸟枪换炮,赶车赶得飞起,原本的车夫都被他撵去赶牛车了。 他探进头一看,见曲花间晕车比他晕船还严重,歉意的挠头,“不好意思啊东家!我悠着点儿!” “你可别悠着点儿了!让林茂来赶车吧,少爷经不住折腾了!”曲宝撅着嘴,狠狠瞪林茂两眼。 这家伙一点没眼力见儿没有,坐常征旁边也没说看着点儿!也不知少爷为什么这么看重他。 作者有话说: ---------------------- 第24章 秦家 马车换了林茂来赶,他为人稳重,车厢跟着平稳不少,曲花间缓了缓,总算没那么难受。 他打趣道:“原来我不是晕车,是晕常管事的车。” 常征闻言一乐,“对不住对不住,好不容易上岸,我太兴奋了。” 这点小插曲很快过去,一队车马晃晃悠悠走了三天,总算踏入金陵城。 作为江南几州最大的城池之一,即便这个世界金陵并没有六朝古都的历史,也不影响它的繁荣。 还没踏进城门,便已是一副热闹非凡的画面,城外摊贩聚集,行人来往如梭,曲家这长长的车队竟然奇异的堵起车来。 曲花间只得让车队往后退了一里地,让工人们寻了片空地搭起帐篷暂且落脚,只让常征点了七八个人护送秦氏姐弟和一众女子进城。 好不容易踏上家乡的土地,秦氏姐弟心中焦急,但还是故作平静等曲花间安排好后才提出回家的事。 一行人步行入城,进了城门才走了不到百米,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这边奔来。 为首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曲花间还没看清来人相貌,便见身旁的秦氏姐弟眼眶泛红,秦莺儿更是朝来人飞扑过去,秦文紧随其后。 像乳燕归巢一般,两道身影扑分别进来人怀中,“爹!娘!女儿回来了!” 四人相拥哭做一团,中年夫妻的身份不言而喻。 想必是城门口有秦家的人,看见了自家少爷小姐归来,连忙回去通知了秦家父母。 那边秦家亲人重逢,曲花间等人也不打扰,静静的等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秦家父母听完自家儿女一番遭遇后,得知眼前这位气质不俗的小公子正是儿女的救命恩人,连连道谢,秦母甚至当场就要给曲花间跪下,被他手忙脚乱的拦下了。 接着秦父客客气气的将曲家众人请至秦家,说是要好好招待恩人一番,让他万万不要推辞。 曲花间虽不知金陵城内布局,但见秦家附近的宅邸皆是高门大户,也能看出一二,秦莺儿所言不虚,秦家确实是豪商之家。 秦家府邸足足四进四出,是商人能拥有的最大规格,且坐落在秦淮河畔,与城内主大街一巷之隔,住在附近的人家也都是全金陵最有头有脸的人物。 进了秦府大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房舍宽阔,越过隐壁,院中种着大量名贵花木,院侧墙下开一缝隙,清泉至石缝中流出,沿着一条石沟汇入院子正中的鱼池之中。 这样精心打造的庭院,堪称一步一景,宛如画卷,可见主人家的财力非凡。 曲花间尚能目不斜视的跟着秦家父母的引领往内走,曲宝早已长大嘴巴一脸惊叹,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 又想着不能给自家少爷丢人,他赶紧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是视线却仍好奇的四处打量。 入得客堂,众人刚一坐下,便有侍女鱼贯而入,奉上珍馐佳肴,摆了满满一桌。 饭桌上,秦家人对曲花间连连道谢,酒更是敬了一杯接一杯。 曲花间酒量一般,但常征和林茂却是海量,常征爽朗,林茂虽话少但心思活络,倒也替曲花间挡去不少酒。 再者说,秦家人也不好对恩人灌酒,只略劝几盏便罢,唯独秦文,心性单纯,见曲花间双颊泛红,眼神游离,知道他有些醉了,一句“我干了,您随意!”说了十几遍,一壶温酒很快便下了肚。 酒足饭饱,曲花间步伐未乱,曲宝却总感觉自家少爷醉的厉害,非要搀扶着他往客房走。 天色渐晚,一夜好眠。 在秦家一连待了三天,秦家姐弟的父亲秦蓝特意放下生意,给曲花间当了三天向导,将金陵好生逛了个遍。 得知曲花间欲往苏杭一带做生意,秦蓝连连自荐,在查看了一箱箱金贵的北方特产后,秦蓝更是热情,直言若是恩公信得过,可将货物交由秦家代为销售。 秦蓝表示秦家的生意遍布江南,与许多豪商巨贾都有来往,这些东西无不昂贵,自己找铺子散卖绝不会比直供富户更赚钱。 曲花间也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且他根基不在南方,能有一个固定的合作伙伴确实省事很多。 两人很快确定了合作方式,因着儿女恩情所在,秦蓝拿出了极大的诚意,几乎愿意分文不取帮忙代卖。 “万万不可,生意讲究共赢,我这生意乃是长期的,若秦叔执意如此,我也不好一直占便宜,只好另外找人了。” 曲花间态度强硬,即便这次秦家因为恩情愿意白帮忙,但长此以往,再深的恩情也会被消磨殆尽,倒不如一开始就明算账。 如此双方推脱一番,最后定下了由秦家帮忙代售,抽取一成销售额为佣金的合作方案。 一成真要论起来也不算多,但货物和运输都由曲家负责,秦家只负责销售,且货物都十分贵价,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曲花间和秦蓝都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因为是头一次交易,而且曲花间也要等货物卖出后再采购物资,便继续住在秦家。 秦蓝也不藏私,为曲花间引见了不少豪商,还讲了许多江南局势。 江南和北方不同,这里商人很多,虽说苛捐杂税重重,但实际南方商人的日子比北方商人好过得多。 因为南方世家林立,而商人几乎都是依托在世家之下,世家庇护商人,商人供养世家。 只要世家不倒,他们就能长长久久的做自己的生意,并不会发生像苟聪上门要贿赂和加税这种事情。 比如秦家,便是苏州四大世家之一秦家的旁系。 即便是旁系,也没在苏州发展,只要每年老老实实给本家上供,那在这江南一带便没人会主动为难他们。 江南一带的顶尖世家分别是苏州的章、陈、秦、楚和杭州的顾、王、李、林八大世家。 其余便是二流世家,三流四流和一些小型家族,可以说江南所有人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组成一个个多如牛毛的大小团体。 而官府,则是由世家子们组成,官位几乎是世代承袭,若是有朝廷派来的外地官员,基本是待不满三年任期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下马。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20节 在这样的情况下,相对于北方,江南一带竟然被对比成了一片净土,因为人人都有家族庇佑,所以日子过得都还不错。 但这个“人人”,是不包含佃户和奴隶的。 南方是最推崇奴隶制的,在世家,哪怕是平民眼里,奴隶都是算不得人的,只是可以随意处置和买卖的财产。 佃户比奴隶稍微好一点点,他们不可以被买卖,但也依旧没什么人权,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财产,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被主家随意压榨。 主家会留下一部分收成让他们不至于被饿死,但也绝对不会让他们能有一点点积蓄来拥有财产。 毕竟佃户拥有了财产,还怎么会给周扒皮一样的主家当牛做马呢? 了解完江南局势后,曲花间竟说不好,究竟是被腐败朝廷统治的北方好,还是被各大世家掌控的南方好了。 只能庆幸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富庶之家,而不是奴隶或是佃户身上。 更庆幸的,应该是机缘巧合救下秦莺儿姐弟二人,才搭上了秦家这条线,如若不然,他一个外来商户,在这世家林立的南方怕是连胳膊腿都伸不开。 秦蓝秦莺儿即便是靠家族庇护,但本身也是长袖善舞,十分会做生意,仅仅七日,曲花间带来的货物便被卖得干干净净,甚至签下许多订单。 曲花间此次带来的货物除了穆酒送来的五车,还有去年他送的生辰礼,以及一些葡萄酒和火锅底料。 其中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和皮草是最为贵价的,足足卖了二十多万两。 而葡萄酒和火锅底料,秦蓝品尝过后惊为天人,一人便包圆了,自己留了一部分,给相熟人家送了些做人情,剩下的快马加鞭送去了苏州本家。 借由此,两家又谈成了合作火锅店的生意。 这些配方曲花间暂时不打算外传,但想在江南做生意,没有“本地户口”也十分不方便。 于是两家一拍即合,由秦家负责经营,又牵线帮曲花间买下地建作坊,曲花间则负责生产和提供葡萄酒和火锅底料。 作坊就建在金陵外城,房屋是现成的,只需要加高围墙防止窥视,又把房屋内部多余的墙体拆掉,作为一个个宽敞的车间即可。 南方不比北方荒凉,物资丰富,养殖户也多,原材料很好买。 除了葡萄酒厂和火锅底料厂,曲花间还准备把养猪场和肥皂厂也安排上,毕竟自产自销是降低成本的最好方法。 肥皂也被分了等级,除了普通清洁用的肥皂,曲花间还研究了许多款加了花汁或是药汁的香皂。 有各种香型的,也有加了草药汁祛痘的,还有加了珍珠粉美白的,当然,这些都是专供有钱人,价格不菲。 曲花间带的人多,改建厂房的工程很快,只是这些人都是他的武力储备,不可能留下来当工人。 请本地人来做工的话,又怕配方泄露,最后只得因地制宜,去牙行买了百来号奴隶。 曲花间让他们全部梳洗干净,换上统一的工作服,又承诺了月休两天和月薪两百文等福利,让这些奴隶听得云里雾里犹如做梦。 什么时候奴隶还能休息了?工钱?怎么可能,也不知道这位新主人在打什么主意,怕不是要哄着他们去做什么要命的事吧? 可是低头看着身上崭新舒适的新衣,和中午刚吃到的带肉腥的大锅饭,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希望。 作者有话说: ---------------------- 第25章 前因 曲花间在金陵待了整整一个半月, 这段时间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上养了一年多的少年肥都褪去了。 脱去稚气的少年越发清俊,加上这一年又长高了些许, 看起来活脱脱一个潇洒肆意的公子哥儿。 曲宝看着自家少爷越发纤细的腰肢, 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肥屁股, 悠悠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回家去要被自家老爹踢几脚。 从北方带来的货物卖光之后, 又收了不少定金, 加上这一个月开的火锅店和卤味店,刨去与秦家的分成,林林总总加起来足足三十余万两白银。 拿到钱后便开始买买买,穆酒麾下边军二十万, 军饷不足的情况下, 无论再怎么节衣缩食, 每日也要消耗好几百石粮食。 而这些消耗也只是让边军将士不至于饿死, 若要让二十万将士顿顿吃饱,一天至少要两千石。 曲花间与穆酒达成合作,穆酒为他提供北方特产和武力支持, 而他则要负责让边军将士能吃饱穿暖。 北方前两年刚遭灾,就地采购粮食且不说价格比南方贵,百姓也根本没有那么多余粮出售,所以从南方购粮是目前最好的方案了。 早在刚卖出一部分货收到钱时曲花间便买了万石粮食派人运回去了, 顺便捎信让穆酒再派些人来护送粮食。 一万石虽不多,但也能暂缓一下粮草紧缺的压力。 这次南下出乎意料的顺利,曲花间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将货物全部变现,所以来时并没有向穆酒提运粮的事。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 曲花间囤积了足足二十万石粮食,三十余万雪花银瞬间就缩水了一大半。 南方粮价相对便宜,但一石也要三两上下,但许多粮商手中都有不少陈粮,价格相对低廉,大批量采购的话二两左右便能买到。 秦家人做生意多年,很有几分玲珑心思,不仅对曲花间大肆囤粮毫不过问,还主动牵线搭桥,帮曲花间引见了不少相识的粮商。 有了秦家父女的人脉,曲花间几乎搜刮了金陵及周边几座县城所有的陈粮。 金陵城南外,距离城门不到两里处,一座朴素的庄园内,常征带着一小队兄弟警醒的绕着房屋巡逻。 此处已经被曲花间买下来,作囤积物资的仓库,也是往后南下的一处据点。 一袋袋粮食整整齐齐的码满宽敞的房屋,常征和手下兄弟一刻也不敢松懈,昼夜轮班巡逻,生怕有不长眼的肖小混进来偷走半粒粮食。 开玩笑,这些粮食若是节约些,能供二十万边军吃大半年。 当然,东家说了,这只是第一批,等下一批货物到了,就能继续买粮,说不定以后远在北荒的兄弟们再也不用勒紧裤腰带吃饭了。 想想从前在军营里时,看着兄弟们饿得面黄肌瘦,每日还要种地,训练,时不时还要上战场对敌,甚至有人饿得没力气,连刀都挥不动,被教头一顿训斥。 那时候,兵士们最盼望的,竟然是自己所在的队伍能被选中前去阻击敌人。 只因为上战场之前,通常会有一顿饱饭吃。 想到这里,常征捏紧手中的木棍,更加打起精神来。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长长的车队经历了水路转陆路,又穿过冰雪初融的北荒,终于抵达了幽州边城。 林茂和常征手下一位名叫刘大的汉子望着一望无垠的边境城墙,长长的舒了口气。 城墙下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低矮土墙茅草屋,干净利落,正是边军驻守地所在。 驻地四面都设有哨塔,众人隐约能看到上面站着个直挺挺的士兵。 刘大举起两面用木棍绑头巾制成的简易旗帜,冲城墙方向挥动信号。 哨塔上的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眼力,看清信号内容,三两下利落跳下哨塔,疾步奔向主帐。 将军的好友曲公子又派人送粮食来了! 消息不胫而走,一向纪律严明的边军也不禁骚动起来。 因为边军已经濒临断粮了,每日的饭食都是稀粥,近几日粥已经越来越稀了,甚至要捞好半天才能在碗里捞出几粒米。 朝廷迟迟不肯发军饷,好几年前穆酒便开始组织兵士们在驻地周围开荒种地。 可边军数量庞大,种出来的粮食也仅够吃半年的,后面半年,只能靠朝廷偶尔发来的极少数军饷,和穆酒的父亲穆老将军在京中变卖家产苦苦维持。 穆家世代为将,从前也显赫无比,可再多家产也有变卖完的一日,而今年,便是穷途末路。 去年,穆酒曾请旨回京一趟,皇帝虽同意了他回京,却闭门不见,整整一个月,连大朝会都未曾露面。 穆家父子俩与户部周旋数日,竟是一分钱,一粒粮食也没要到。 而在衙门里叫穷叫苦的户部尚书,一下值便同吏部尚书直奔京城最大最繁华的酒楼,点了满满一桌子珍馐佳肴,只挑三拣四的吃了几口,便唤来歌姬寻欢作乐。 两人喝得高兴,户部尚书还将白日里穆家父子卑微陪笑的事讲来作乐子。 “穆家那两个憨货,但凡是有林兄你半分聪慧,也不至于穷得衣服都洗得发白,还一品大将军呢,真是丢死人了,哈哈哈哈!” “李兄你也不差呀,听说此次圣上修建行宫预计耗资百万,想必你……诶!哈哈哈!” “嗨!钱还在国库里放着呢,林兄你莫胡言乱语……” 穆酒刚好受友人相邀路过包间,透过门缝将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是那两人是真蠢,还是肆无忌惮,竟将这些话拿到台面上来说。 那一刻穆酒甚至产生了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老子还效忠他做甚! 平日里处变不惊,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大将军,此刻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直接一脚踹废了包厢的门,将怀里搂着娇媚歌姬,脑满肠肥的二人踢翻在地。 穆酒在京城大闹了一场,打伤两位尚书,直闯宫门,强行面见了正与众妃嫔“游戏”的皇帝。 第二日朝会上,皇帝难得上了朝,本意是想让自己的宠臣们狠狠参穆酒一本,好借机发落一下这目无尊卑的逆臣。 可一向忠于皇室的穆老将军破天荒的顶撞了皇帝,父子俩与皇帝那些宠臣饭堂对骂,吵得朝堂像个鸡圈,一群畜牲围着两个人不停“咯咯哒,咯咯哒”。 最终的结果是穆酒要到了十万石粮草,以穆老将军丢了官职为代价。 反而是穆酒,皇帝却不敢轻易动他,毕竟北方鞑靼虎视眈眈,整个朝廷能替他守住边境的只有穆酒。 得罪了大半个朝堂,父子俩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总有那么些看不清形势的人想将穆家除之而后快。 从那日起时不时就有杀手潜入国公府。 好在穆家有世袭的镇国公爵位在身,虽说从此成了虚衔,但民间威望还在,府中亲卫的规制也不变。 穆家的亲卫,可都是当初随镇国公征战沙场的佼佼者,将国公府护得跟个铁桶似的。 眼见一波波杀手有去无回,这些人又把主意打在了准备回北疆的穆酒身上。 北疆不可长时间无人坐镇,穆酒将大部分亲卫留给运粮队伍,自己带着秦枫轻装简从,先行一步。 这便是穆酒和曲花间相遇的缘由了。 自信满满的穆将军在重重围杀下栽了跟头,被曲花间捞起。 话说回此时的北疆,穆酒听到有送粮的车队来了,紧蹙了多日的眉头一松,大步流星的走出自己的营房。 此时林茂等人正蹲在粮仓旁的角落里歇气,伙夫热情的拎来热水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 有几十号身强体壮的士兵在教头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把板车上的粮食搬进粮仓里。 穆酒看了眼车队,粗略估算了下,这些粮食仅够二十来天的量,省着点能撑个把月,估计大批量的粮食还在后面。 林茂等人见了穆酒,连忙恭敬行礼,“将军,这是我们东家给您的信。”说着林茂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穆酒。 穆酒接过信,吩咐来送水的伙夫一句今日早些开饭,稀粥可以稍微浓稠一些,便大步流星的回自己的营房了。 还没进屋,信封便被小心翼翼拆了开来。 古人写信通常会前缀一些见字如晤的问候语,但曲花间不是古人,他写信一向直白。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21节 开头便是一句你好,后面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楚便没了,一封信拢共不过百来个字,穆酒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砚台里磨好的墨汁早已干涸,穆酒耐心的滴了水重新研磨,待到墨汁磨成最适合书写的状态,才提笔回信。 回信同样言简意赅,甚至比曲花间的白话文还要精炼,但苍劲有力的字迹还是洋洋洒洒铺满了一整张信纸。 想到那清俊白皙的少年,穆酒不自觉的翘起嘴角,或许是从前母亲常在佛前为他祈祷,积攒了许多福运,才让他结识了曲花间。 他不仅救了自己的命,还救了二十万边军将士。 若不是机缘巧合下为他所救,又有了后续一系列的交集,此刻的穆酒可能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说不定到时饿昏了头,直接挥师南下,端了那酒肉池林的京城,让手下这帮兄弟吃顿饱饭。 可若是起兵南下,边军兵马一走,鞑靼必然闻风而动,届时,遭殃的就不止二十万人了,所有北境百姓都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 作者有话说:以下预收文求收藏: 1、《[兽世]猫猫灾后重建日记 》 2、《娘子掏出来比我还大》(下一本应该开这本,文案如下) 林悠然前世为救火场中的兄嫂毁了容,瘸了腿。 兄嫂不仅不思感恩,还将他当做牛马一样使唤。 侄子考中举人后做了官,不仅不肯放过他,还将他带到任职地后哄骗他冒充家丁给林家人充门面。 —— 外人都知道林家有个残疾丑奴,武功高强,忠心耿耿,不仅是这一家人被他护的死死的,还学了许多手艺赚来许多钱财供他们享乐。 可惜这家人不知足,嫌县令的俸禄低,林悠然赚的钱也少,走上了贪污受贿的不归路。 林悠然苦劝兄嫂侄子无果后,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便打算分家回乡。 钱财家产他都不要,只求一身自由。 可那黑心肝的一家人当初巧言将他的身份牌哄走,竟是将他落入了奴籍。 如今捏着他的身契不肯放人不说,还撕破脸皮百般磋磨。 最后林悠然一把火烧了这朱门酒肉臭的县令官舍,与这一家子搭上他一生的狗东西同归于尽。 —— 重活一世,林悠然早早的同狼心狗肺的狗东西们分了家。然后冷眼看着兄嫂在火场挣扎,最后一死一伤,侄子哭得撕心裂肺也无动于衷。 转头用尽身上最后几两银子在牙行买了个受了重伤的貌美女子做媳妇,带着人上山做猎户去了。 媳妇身高腿长,貌美如花,除了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又是个哑女外,没什么不好。 两人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你打猎来我制衣,甜甜蜜蜜羡煞旁人。 只是外人不知道的是,他娘子千般娇俏万般美好,脱了裤子竟然比他还大! 自己买回来的媳妇,也退不了货,含泪也得吃下去。 身高腿长薄肌寡言猎户受x女装人妻装哑落难攻 甜文互宠日常向。 全职宝妈在线写文,时间摩多摩多,更新有保障,收藏一下作者吧宝宝们! 第26章 小林 林茂没在边城耽搁, 第二天便带着穆酒安排的运粮队伍匆匆往回赶。 来时车马繁重,回去则轻省许多,赶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总算赶在五月初再次抵达了金陵。 正好金陵的几个作坊和火锅店都已经步入正轨, 曲花间坐在不会挡路的角落里, 看着身着布衣的士兵们来来回回的将粮食装车, 手上捏着穆酒给他的回信。 不多时, 曲宝从庄子外回来, 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累得呼哧哈哧直喘气。 “少爷,事情办妥了!”曲宝将木箱放下,发出沉重的落地声,可见箱子的分量。 曲花间将手中没喝过的温茶递给曲宝, 颔首道, “嗯, 辛苦了。” 因着有意锻炼曲宝, 曲花间便让他去给各个厂房的工人发第一个月的工钱,并且交代了许多规章制度让他一一落实。 另外还有一件,便是将买粮后剩下的银子拿去换成黄金, 五万两白银,就换了这一箱子。 一箱箱莹白晃眼的雪花银转眼变成了小小一箱子金灿灿。 金元宝触手冰冰凉凉的,曲花间忍不住把手掌贴上去,眯着眼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曲花间手中得用的人太少了, 穆酒借给他的都是士兵,服从性和执行力都不错,武力值也高,但除了常征, 其他士兵都没什么文化,能帮忙的地方有限。 南方的生意将将铺开,必须得有人留守盯着,但曲花间的大本营毕竟在青岱,不可能长期留在金陵,于是便把目光放在曲宝和林茂身上。 林茂熟悉南北路线,更适合负责运粮的事,留守金陵的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曲宝头上。 被问到愿不愿意留守金陵时,曲宝眼眶唰一下就红了,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少爷,您可别把我的专属位置给别人了,等我找到接班人,我还要回来伺候您的!” 曲花间一脸疑惑,问他:“什么专属位置?” “当然是您的贴身小厮啊!”曲宝眼神委委屈屈。 “……” 曲宝说归说,到底舍不得让自家少爷凡事亲力亲为,私底下寻摸了个乖巧伶俐的小少年,耳提面命的教了好几日,才在曲花间临走这日领到他面前。 少年姓林,没有大名,因着被卖作奴隶之前是家中老幺,家人便林老幺林老幺的叫着,连卖身契上写的都是林老幺。 曲花间觉得林老幺这称呼不怎么好听,但也没有给人改名的爱好,就叫他小林。 小林生得瘦瘦小小的,但干活很是麻利,话也不多,在曲宝神色戚戚的冲自家少爷挥泪告别时,他就静静立在曲花间身后,神色谦卑,仿佛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绝对不会与宝管事“争宠”。 一路上,小林把曲花间照顾得很好,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连曲花间饭后必喝半杯晾凉的花茶这种小习惯都知道,在他放下筷子的同时立马递过杯子,也不知被曲宝耳提面命的叮嘱了多少遍。 只是小林话太少,除非必要绝不会开口,即便开口也只是低声细语,言简意赅,与整日叽叽喳喳的曲宝大相径庭,让曲花间一时有些小小的不习惯。 青岱县,江面上浩浩荡荡的驶来一列船队,岸边有好奇的人粗略数了数,足足五十来艘大船。 领头的,正是挂着曲字船旗的商船。 曲家庄子上的小码头容纳不下这么多货船同时停靠,只能在城门外的公共码头卸货。 好在有了穆酒这层关系,又有他特意写的代边军采买军粮的文书,官府的人并未怎么为难,连进城的过税都免了。 由南到北的水路便走完了,接下来便是陆路,此次带领运粮队伍的人是穆酒麾下一名小将,姓周,性格沉稳,少言寡语。 临走的时候,只抱拳冲曲花间重重一拜,道了句告辞领着运粮队伍往北去了。 林茂与东家道完别,也策马追上前头的周将军,甚至没回曲家看一眼林冉。 反正东家已经回到青岱,定会替他照看妹妹的。 且那小妮子如今越来越叛逆了,跟东家比他这个亲哥哥还要亲。 不出林茂所料,曲花间一到家,便收获了一枚腿部挂件和一只小尾巴。 林冉快三个月没见到东家了,想念得紧,早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只想和她最喜欢的东家贴贴。 李阿大跟着林冉的步伐小跑出来,但到底还是比较腼腆,没敢过来抱住曲花间的另一条腿。 曲花间伸手撸了撸林冉有些炸毛的小揪揪,又从怀兜里摸出几枚用油纸包着的果脯递给俩小孩儿,一手牵着一个跨进门槛。 管家曲福早得知自家少爷回来了,此时捧着些东西疾步迎出来。 他将一个泛着草药香气的香囊挂在曲花间腰间,又在他手上栓了根精致漂亮的五彩绳,然后又将一小把干艾草点燃,绕着曲花间来来回回的熏。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端午怕是在路上过的吧?老奴给您熏艾草去去晦气,桂芳包了粽子,待会儿您吃两个垫垫肚子,晚上让她给你做点好的补一补……” 曲福一遍给曲花间熏艾,一边絮絮叨叨。 艾烟有些熏眼睛,但这份来自长者的关怀却让曲花间眯着眼睛任由曲福熏了好一会儿。 “周大娘今年做的什么粽子?”曲福口中的桂芳便是他的老妻,名叫周桂芳,也是曲府的厨娘。 “知道您偏爱咸口的,她今年试着做了做,您到时候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嗯,好!” 熏完艾草走进饭厅,桌上早就摆好了几只油亮的粽子,隔着老远便飘来一股混着竹叶气息的咸香。 曲花间坐定,夹起一个粽子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入口软糯咸鲜,油香而不腻,很对他的胃口。 “唔!不错,周大娘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桌上粽子有好几只,曲花间一个人也吃不完,他给俩小孩儿一人分了一只,又取出曲宝写给父母的信,跟曲福交代了下他没跟着回来的缘由。 原以为曲福会担心儿子一个人留在外地,结果他只是呵呵一笑,直说这小子总算长大能帮上少爷的忙了。 吃饱了就想睡觉,曲福退下去找老妻一同看信了,曲花间看着小孩儿吃完粽子,桃花眼都慵懒的眯了起来。 小林也分到了粽子,见少爷开始犯困,赶紧三两口将粽子咽下,服侍着曲花间回房午睡。 下午阳光明媚,曲花间一手摇着把轻纱绘竹团扇解热,一手翻看离家这段时日未看的账册,耳边听着胡掌柜的汇报。 火锅店和卤味店的生意自开张起就蒸蒸日上。 除了原先曲花间开的总店,今年还在相邻的县城开了两家分店,生意火爆。 而卤味店受众群体更广,价位低廉,则在青岱县和邻县各处闹市都开了分店,林林总总有□□间。 想必是穆酒对冀州知府的敲打起了作用,曲家在邻县开铺子也没遭到当地县衙的为难,分店开得十分顺利。 曲花间合上火锅店的账册,满意的点点头,给胡掌柜升职为大管事,负责火锅店和卤味店的扩张和经营,而总店掌柜的空缺也让他自行安排。 胡管事是个人才,这一年来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对曲花间也忠心耿耿,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饱,曲花间取出一份契约递给他。 胡管事恭敬的接过,看完这份契约后,他受宠若惊的弯下腰,“东家!这怎么使得?” 契约上明明白白写着,往后火锅店和卤味店由他全权负责经营,将百分之一的纯利给他作为工钱。 百分之一听起来不多,但往后只要他负责管理的新店都算在其中。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22节 要知道,光是满座火锅总店,去年半年的利润都是两万多两白银,百分之一也有二百多两,而他的工钱才五十两。 这简直跟天上掉馅饼似的,砸得胡管事晕晕乎乎,忙不迭道谢和表忠心。 “属下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东家的一片信任!” “嗯,我相信你,老胡,账册没什么问题,没别的事你就去忙吧。” 胡管事闻言,踌躇了一瞬,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是这样的,从前您父亲老东家在世时,手底下也有过几个得用的人,后来老太爷不是把他们都遣散了嘛,如今见东家您又开始做生意,就托我问问您可还招人?” 胡管事从前也是给原主父亲做事的,与那几位都是老相识了,关系处得还不错。 他因为曲福的姻亲关系重回曲家做事,其他几位便拜托他问问,看能不能也回来。 毕竟如今世道艰难,经济萧条,好工作难找,像曲家这样从不苛待下属的东家更难找。 曲花间对此事无有不应,直说让他将人带来看看,若是品行端正又有能力的,他会看着安排。 胡管事闻言满意的离去,换等在门外的杨管事和陈成进来。 杨管事负责城外各庄子的事务,陈成则负责糖罐山那边。 如今春耕已经全面结束,所有能开荒的地都已经种上了庄稼。 城外庄子上除了农田,还有养猪场和葡萄酒厂,酒厂最早要六月份才开工,所以现在还闲置着,而养猪场已经初具规模,基本能保证火锅店和卤味店的供应。 糖罐山那边春耕结束后事情便少了很多,陈成便自作主张带着人将山林里小块小块不集中的平地全部清理出来种上了野葡萄。 野葡萄很好种活,割上根半老不嫩的枝桠就能扦插成活,就地取材用木棍树枝搭上架子,也不需要怎么管理就能自己生长结果。 曲花间听了个大概,连连点头,又大手一挥给两人涨了工钱。 第27章 冬衣 清晨已过, 骄阳渐升,屋外石榴花开得正好,艳红似火,恼人的知了却不合时宜的飞进树荫, 嘤嘤嗡嗡地聒噪。 尽管小林听到蝉鸣便立即悄声过去将其撵走, 还是将正在睡懒觉的曲花间吵醒了。 曲花间向来睡得晚, 起得也晚, 但古代房屋到底没有什么隔音设计, 屋外动静稍微大一些, 就能将他惊醒。 手底下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只要没有要紧的事,一般不会早上来寻他。 胡管事是在午饭后带着人来的,他躬身行礼, 跟在身后的五个人也跟着弯腰。 经胡管事私下交代, 这五个人都是从前给原主父亲做事的, 能力品行都还不错, 除了他们五人还有几个能力不太行的,他自己做主给安排在分店做活计了。 只见一面曲花间也看不出什么,只让几人做了个自我介绍。 五个人年纪都不小, 最年轻那个,也有四十出头,和胡管事一个姓,胡管事叫胡广青, 他叫胡广蓝,两人是隔了三代的堂兄弟。 还有一个岁数最大的,叫吴家宝,已经五十二了, 在这个平均年龄六十几岁的年代,他这个年纪算得上是黄土埋了大半截了。 这么大岁数了还来找工作,曲花间向胡广青投去疑惑的眼神,胡广青会意小声在他耳边交代。 “老吴啊,前年雪灾的时候他家房子被压垮了,儿子儿媳都被砸死了,留下一对孙儿,平日里他老伴带孙子,他在码头抗包挣钱养家,身体好着呢。 而且他以前可是跟着老东家南下做过生意,很得器重,只是老伴儿身子骨弱,常年吃药,抗包已经供不起了,这才求到我这来……” 胡广青给老吴说了不少好话,又拍胸脯保证这人能力绝对是几人里面最强的,曲花间这才点点头示意继续。 另外三个分别叫周海,李勤和李富贵。 李勤从前是曲记杂货铺的掌柜,李富贵则打理过一间酒楼,周海是酒楼的大厨。 胡广青正在筹备开第三家火锅店分店,曲花间便让他将李富贵和周海带着,若合适就安排做掌柜。 李勤被安排去城外庄子上,给杨管事打下手。 而老吴,曲花间暂时没说要给他安排什么职务,只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做些杂事,老吴也不多话,点头应是。 “工钱的话,因为现在没什么工作给你,就按一个月三两银子给你算,包两顿饭,每十日休息一日如何?” 三两银子在曲家只比负责洒扫的婆子高一些,收入虽说跟码头抗包差不多,但不用下重力气不说,还包两顿饭,能节省一笔伙食费,老吴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毕竟岁数到这了,力气一日不如一日,能得到这份轻省活计,他知道是东家看他可怜,想到家中日日都要吃药的老妻,和才几岁大的孙儿,老吴只剩下满满的感激。 —— 老吴在曲家待了半个多月,平日里除了跟着东家去各处产业视察,就是看看账本。 除了看,曲花间有时也会提一些问题,他都一一回答。 到底是多活了几十年,许多事情他的处理方式都经验老道,讲起话来头头是道,他的建议多数都被采纳了。 葡萄酒开工的时候,林茂回来了,带着新的一批货物。 边军将士有了粮食,这次不必像之前那样着急,曲花间特意给林茂放了几日假,好好休息一阵再南下。 林冉嘴上别别扭扭的说一点都不想自家兄长,身体却十分诚实,蹦蹦跳跳的收拾了小包裹,跟着林茂回乡下了。 林茂在乡下的房子前年被雪压垮了,这两年又一直忙着给东家做事,也没顾得上修葺,好在陈成家今年新修了几间青砖大瓦房,回去也有地方可以借住。 虽说兄妹俩平时都住在曲家,但在乡下人眼里,老家就是根,不能丢,林茂打算将原先的破茅屋推平重新修两间房。 陈成听说好友打算修新房,还特意问了问他银子够不够,不够的话可以先从自己这里借点,被林茂婉言拒绝了。 “你可别跟我客气,有需要尽管提,对了,冉丫头的药钱你还给东家了没?” 林茂一脸认真的拒绝,陈成只得将钱袋子往怀里塞。 林茂点点头,“还了。” “那可太好了,如今你债也还清了,等新房修起来,就该琢磨着讨个媳妇了。”陈成十分替好友高兴,乐呵呵地说。 林茂还真没怎么考虑过娶媳妇的事,只道随缘就好。 次日,林茂请的匠人如约而至,原先的老房子只剩几面残墙断壁,三下五除二便被推平了。 —— 这边林茂热热闹闹的修新房,那边曲花间正找到老吴谈话。 他问老吴愿不愿意去南方发展,“我知道,故土难离,你若愿意,可以先去试试,若合适再将家人接过去,不合适的话再回来。” 老吴有些犹豫,毕竟自己妻子身体不好,孙儿又还小,可曲花间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疑虑。 他让老吴将家人接来曲家居住,同林茂和余三母子一般。 家人住在曲家,有人照看,老吴没再纠结,连忙点头答应,东家让他去南方是看中他,这样的机会别人想要都求不来。 “下次林茂南下时你便跟他一道去,多跟曲宝熟悉熟悉,干得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曲花间的打算是培养老吴常驻南方,打理那边的生意,将曲宝换回来,身边小林照顾人虽说妥帖,但为人太过木讷,许多事情不好交给他办。 还有幽州那边,也得安排人常驻,曲花间长长地叹口气,人手还是太少了! 只是这些东西急也急不来,还是过好眼下更为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曲花间没再折腾新的生意,而且把手上的事情一件件捋顺,查漏补缺。 林茂休息了半个月,新房一封顶,还没住上两日,便主动销了假,带着老吴南下了。 两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秋收季。 曲花间抽空去庄子上看了看,秋日阳光正好,金黄的麦浪连接碧空,形成一卷颜色分明的彩画。 远处水稻还未完全成熟,青黄相接,要等小麦收割完刚好能接上。 今年是个丰收年,地里割麦子的佃农一个个晒得黑黢黢的,汗水将麻衣打湿贴在背上,看着就很黏腻难受,但他们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 至少今年不会饿肚子了。 紧锣密鼓的秋收持续了近两个月,最后一粒粮食入仓后不久,天上也飘下了第一片雪花。 第一场雪稀稀疏疏下了小半天,屋顶上铺满一层薄薄的银霜,气温也明显下降许多,小林早早的点上炭盆,又奉上一杯温茶。 曲花间小口小口的啄饮着茶水,有些担忧的看向北方,幽州地处北荒,冷得比冀州早得多,此时怕已经大雪封路了。 林茂前两日刚到青岱,此次南下,没再买粮,而是将货物换来的银钱买了冬衣和布匹棉花之类的过冬物品送往边城。 也不知道够不够,冬衣昂贵,哪怕是最便宜的粗麻布夹棉衣,也要一百多文一套。 但北荒严寒,普通的薄棉衣根本不顶用,一件衣服起码得塞两三斤棉花才能勉强保暖。 而一斤棉花得要六七十文,算下来一两银子也仅够买三套衣服的。 边军将士二十万,光衣服就要六七万两银子,加上做棉被的麻布和棉花,得要二十多万两银子。 之前临近秋日,幽州军民都忙着抢收庄稼,跑山人也少,拉回来的货物卖了不到十万两,加上自家产出的货物,和南方的生意,林林总总凑了十三万两。 好在曲花间让林茂把上次南下剩的黄金一并带上,又托秦家作保,打了好几张欠条才凑够了物资。 看到账本上夺目的赤字,曲花间心在滴血,这二十万边军简直是吞金兽! 好在棉衣棉被这些东西不算消耗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套少说也能穿个好几年,不然再厚的家底也干不了这亏本买卖。 刻在华国人灵魂里的基因让曲花间充满干劲,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亏子弹。 落后就要挨打,同志仍需努力! 若是让鞑靼的马蹄踏破边城防线,谁都不能独善其身,到时候想做个偏安一隅的富家翁就只能是梦想了,梦里想想。 冬日往往是最清闲的时候,农民不用种地,商人不会在冬天走商,除了要上班的牛马,大多数人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窝冬,曲花间也不例外。 咸鱼终于可以短暂的躺平,但曲花间只能算半条咸鱼。 “老师,囡囡的作业我检查完了,您看看对不对。”林冉递上一个线装的小作业本。 “嗯,勾出来的都是对的,错题你给囡囡讲了吗?”曲花间迅速过了一遍小本子上的题目,眉头微蹙。 囡囡全名吴囡囡,还有她哥哥吴康康,是老吴的一双孙儿孙女。 教两个也是教,四个也是教,老吴的家人搬来之后,曲花间便让俩孩子跟着林冉和李阿大一起读书。 好在有两个大的带着小的,教学进度也没拉太慢。 林冉现在俨然有点“小班长”的影子了,一本正经的汇报:“都讲了,我还让囡囡重新做了一遍,都做对了,就是康康还有两道题没做对。” 吴康康今年七岁,正是狗都嫌弃的年纪,活泼好动得很,读书也容易走神,好在还算听话,虽然读得不好,至少态度端正。 曲花间也不强求,读书只为知事明理,也不是非要成绩多好。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23节 第28章 边城 秋去春来, 又是新的一年。 年前幽州来信,鞑靼集结了上万人,延边侵略了好几次,好在这个冬天边军们吃饱穿暖, 兵富力强, 没吃太大的亏。 往年冬日都是双方默认的休战期, 今年却一反常态的冬日来袭, 估计鞑靼去年的日子不好过, 物资储备不够, 这才南下准备劫掠一番。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不论是穆酒还是曲花间,都只有拍手称快的份。 不过因为俘虏了四千多人,穆酒来信问曲花间需不需要人。 往年抓到的战俘也有, 但没这么多, 一般要么坑杀, 要么充作苦役, 全拉去修城墙和种地,但战俘也要吃饭,一下子多了四千多张嘴, 自然得问问曲花间的意见。 曲花间思索片刻便提笔回信,战俘也是人,放回去是威胁,坑杀太过残忍, 那还是劳改吧。 选一千个老实的,戴上手链脚链送到青岱种地,剩下的留在边城做苦役。 想到即将到来的一千个壮劳力,曲花间哼着小曲儿又去县衙买下了临近糖罐山的近万亩地, 不拘山地水地,只要能种庄稼就行,干旱的坡地就用人力挑水灌溉,反正战俘不必心疼,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优待俘虏的说法,能留他们一条命,给口饭吃就不错了。 一千个战俘赶在春耕前送到,刚歇了一日,给了两顿饱饭吃,曲扒皮便让常征手下一个什长带着这些人去开荒。 鞑靼是游牧民族,逐水而居,没人会种地,也不会建房,开垦出来的地跟狗啃似的,修的房子也是摇摇欲坠,看得被派来管这些战俘的李勤两眼一花。 最后又从糖罐山调了几十个帮工过来教这些蛮夷种地,这才紧赶慢赶地在春日结束之前将近万亩的地种完。 转眼便入夏,空气中已然有了几分燥热,曲花间撩开马车帘子,看着官道旁郁郁葱葱的麦田,忍不住唇角微扬。 家中各项事务都运转如常,他打算去幽州看看,顺便避暑。 去幽州的路相对安全,这次曲花间把林冉也带上了,除林冉外,还有林茂和常征加上他的十几个手下,小林自然也在。 幽州地广人稀,越往北越荒凉,进入幽州前两日还能遇到城镇,再走便荒无人烟了,倒是沿途有几个驿站,却没有驿夫。 “东家委屈您将就将就,这驿站还是去年将军叫人修的,但荒无人烟的也不好找人守驿站,只能咱们自己人每次路过的时候自己收拾收拾。”常征不知从哪里抽出张帕子擦干净桌椅上的灰尘,一边歉意的说。 “没事,能有个休息的地方就不错了。” 曲花间正准备加入打扫灰尘的队伍,却被几人齐齐拦下,让他坐在刚擦干净的长凳上,小林还掏出一副茶具,从水囊里倒了水递给他,简直就是个贴心小能手。 “少爷稍等,我这就去烧水泡茶。”小林不爱说话,但沟通没问题,手脚也麻利。 晚饭是自带的干粮在厨房加工了一下,味道不怎么样,但赶路一整天能有一顿热汤饭吃,也是件很惬意的事。 吃过饭简单洗漱了下,曲花间在小林现铺的床上沉沉睡去,直到半夜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叮叮当当的声音持续了几息功夫便重归平静。 以为是个梦,曲花间翻身继续陷入黑甜的梦乡。 次日晨光微熹,心里记挂着要赶路,曲花间早早便醒了,小林听见动静,端了热水进来洗漱,他这才知道昨晚的马蹄声不是梦,原来是穆酒派了人来接他们。 等洗漱完出门去,才知道不仅是派了人来接,而是穆酒本人来接。 身形挺拔的青年将军现在门口,星目带着笑意,胡子特意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的常服看得出来有些旧,但透着一股淡淡的雪松味,夹杂着曲花间送的新款肥皂的味道。 将军猿臂蜂腰,身高腿长,目测接近一米九,绕是曲花间这两年身高猛窜到一米七,也还是差一大截,对视得微微仰头不说,一双桃花眼眼睑也睁得大大的。 穆酒从这个角度看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喉结微动。 “将军怎么亲自来了?”曲花间多看了那张俊脸一眼,觉得失礼,赶紧移开视线,绕过他往驿站大堂走去。 “你第一次来幽州,怕你不熟悉路,就过来看看。”穆酒跨步跟上,发现少年的脚步小自己许多,又收了一半弧度。 大堂里听到这话的负责带路的常征林茂:…… 常征内心狂喊:将军你这个借口未免太过蹩脚!!! 好在曲花间似乎没发现这话有什么问题,只是客套的道谢。 于是常征眼睁睁看着自家将军因为东家的客气耷拉个脸,像条丧气的大狼狗。 “啊对了!”曲花间想到什么突然侧过身子,“上次你信里说冬天气候太干燥鼻子不舒服,我弄了些苍耳子油,你回头试试。” 说完又想起来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冬天再试吧。” “现在也可以,夏天也不怎么舒服!”穆酒接过小瓷瓶,眼睛重新盈满笑意,还怕对方不信似的吸了吸呼吸通畅的鼻子。 曲花间抬眼看他,感觉像在看某种得了小肉干猛摇尾巴的大型犬。 “不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这是我家……我听人说的方子,苍耳子油可以治鼻炎。” “嗯,谢谢你。” “不客气。” “那你以后也不用对我太客气了,显得生分。”穆酒暗戳戳的提醒刚刚曲花间的客套。 常征林茂:…… 我不应该在大堂里,我应该远在千里! 曲花间扬起嘴角笑了笑,虽然拢共没见过几次,但穆酒给他的反差感太强了,毕竟刚开始还是个戒备心十足的冷脸将军,现在熟悉了感觉是个十分热情的小青年。 如果按真实年龄来算,他俩年岁相当,曲花间可能还要大个一两岁。 早餐还是加热过的干粮,不过多了道炖兔子,是穆酒来的路上打的猎物,兔子鲜美,但没有调料只能炖汤,吃着有些柴,曲花间琢磨着要是裹上淀粉应该会嫩得多。 但红薯土豆玉米这些淀粉主要来源的粮食还没传入中原大地,也不知道有没有代替品。 藕粉他倒是会做,但藕粉不适合做菜,只适合做莲子羹,而且北方好像没看到哪里有种藕的,回头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不合胃口吗?”穆酒时不时盯着曲花间,见他半天没动筷子,不由出声。 “没,很鲜。”曲花间回过神,继续吃饭,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说些幽州冀州两地见闻。 同桌的常征林茂埋头猛炫,连林冉都没出声,感觉老师和穆将军之间的气氛好和谐啊,根本插不进去。 吃过早餐,又是赶路的一天,穆酒从边城过来快马加鞭只用了一天多,早上出发半夜就到了。 过去却是坐马车,足足走了两天,第二日天擦黑才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城里有将军府,但穆酒常驻军营,将军府里只有一个洒扫仆役和一个煮饭婆子,好在提前通知两人整理了客房,曲花间到的时候直接入住了将军府。 “这几天我就住在后面那个院子,你有事让小林来叫我就行。” 穆酒将曲花间领到客房,一个小小的四合院,正房只有明厅和东西次间各一间,加上东西厢房拢共只有五间屋子。 好在倒坐还有三间下人房,不然都住不下。 曲花间看了看这个整座将军府第二大的院子,还没有曲府最小的院子大,有些感慨,谁能想到这是个一品大将军府呢? 后来曲花间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客房,而且将军府的正院,最大的一个院子。 整个将军府也就两进,他占了主院,后院没有正房,连穆酒都住的后厢房。 “要不还是我们去住后院,这不合规矩吧。”曲花间找到穆酒如是说。 穆酒却说不必,又恢复了从前那副面无表情的冷脸,好半天曲花间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又一次客套惹他不高兴了。 不过曲花间只能无奈一笑,毕竟从前二十多年他一直是这样过来的,连去父母家都像是走远房亲戚一样,拘谨,又客气。 好在穆酒没不高兴多久,隔日便带着曲花间出门逛边城,从东市逛到西市,南城走到北城。 虽然边城真的很小,逛完全城回去还能赶上午饭,但曲花间是谁?是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咸鱼一条。 脚尖在地上微微旋钮,缓解一下小腿的酸痛,看着略带兴奋要给自己试试边城小吃的青年,曲花间没扫他的兴,继续逛吃逛吃。 好不容易逛完了,曲花间坐在食肆椅子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腿。 穆酒这才反应过来,少年身形纤薄,娇生惯养,应该是不习惯走这么多路的。 “你该告诉我的。”原本是想让少年开心,领略下边城的风土人情,没想到害他受累。 曲花间微笑道,“没事,我也逛得挺开心的,只是坐下来才觉得有点累。” “那下午我们不逛了,听说那边有个戏班子,你喜欢听戏吗?” 边城太小了,人口少,经济也不发达,他们现在吃饭这个食肆,已经是全城最豪华的了,实在简陋,菜品样式不多,味道更是一般。 就这样还能有戏班子?曲花间有些疑惑,便没拒绝。 第29章 带话 果然, 所谓戏班子,便是一间简陋的房子,里面摆着些长凳,看客们两人一凳, 紧挨着坐在一起, 茶水则放在凳子两端。 两人走进去, 曲花间交了四个人头费, 才能独占一条凳子。 而台上的戏, 则是皮影戏, 等台下稀稀拉拉坐满大半,这才敲响锣鼓开演。 穆酒估计也没来过,只是提前打听了边城吃喝玩乐的地方,此时看到这简陋的“戏班子”, 又是一副面无表情, 暗自懊恼。 曲花间倒还好, 戏曲咿咿呀呀的只能听个调子, 有时候带着方言还听不懂,皮影戏反倒简单大方,吐字清晰, 切影幕背后的演员口技了得,马嘶犬吠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很是有趣。 见少年看戏渐渐入迷,便知他并没有嫌弃的意思, 穆酒微蹙的眉头这才松开,也跟着看向台上,只是时不时又侧目瞟一眼少年柔和的下颌,和粉嫩圆润的耳垂。 好在这人头费实在物超所值, 二十文一个人,足足演了三台戏,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黄昏时分两人才从戏班子走出来,曲花间竟还有些意犹未尽,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 “诶你觉得那个秋娘是选书生好,还是选猎户好啊?”许是一起看过电影的交情,曲花间自然的拿胳膊肘捅了捅身侧的人。 “猎户吧,猎户人品可靠些,又能护得住她。”穆酒嘴角微扬,侧头看着对自己亲近几分的少年。 最后一场讲的是一位落魄官小姐和书生猎户相识相知的爱恨情仇,即便主人公言语克制,但情感浓烈,剧情跌宕起伏,连看过无数影视作品的现代人都忍不住替女主揪心。 “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书生看着温柔体贴,但感觉不是良人,很有可能弄个金榜题名抛却糟糠之妻的戏码,还不如跟猎户在一起,不过女主自立女户独美也很不错。” “这世道,女子独自生活很困难。”穆酒思考了一下,觉得曲花间的想法很好,但现实却残酷。 “即便她能养活自己,但周围的人总会欺负她,除非她有所倚仗。” 曲花间点点头,“你说得对,只有强大了,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暮色渐临,夕阳的余晖越过低矮的房屋,撒在两人身上,身侧的影子依偎在一起,被拉得老长。 矮一些的影子时不时转动看向高一些的影子,而高一些的影子则一直维持着侧头的姿势。 —— 穆酒陪曲花间在边城玩了两天,就被副将派人火急火燎的请回军营了。 没了玩伴,曲花间也开始做正事,他将戏班子和食肆中间的一处空铺子买了下来,请匠人重新修整了一番。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24节 又包了戏班子整整二十日戏,每三日给百姓免费唱一日,两场戏中间插播广告,足足两个月时间,应该能让边城周边的百姓都看到他的广告了。 而他买下的铺子,也不是用来卖东西,而且开了个山货收购站,专门收当地的特产,不管什么人参鹿茸这类名贵药材,还是干蘑菇干野菜这些便宜干货都收,给的价格也比当地物价贵个两三成。 现在南方商路已被秦家父女彻底打通,名贵药材几乎供不应求,全靠边军巡逻或是闲暇时采摘的根本不够,不如直接从百姓手里收购,只要钱到位,总会有人上山去找的。 果然,广告刚打出去没两天,就陆续有人上门询问,又过了几天,家里有存货的便背着东西来了。 很快,周边离城近的百姓几乎都知道了,有家叫山货收购站的铺子在收山货,什么都收,价格还给的公道。 短短半个月,就收了将近万两银子的货物,其中干菜干蘑菇这类居多,名贵药材也有一些。 干菜利润空间小,但也不错,曲花间略微估算了下,这一万两刨去运费和开销,最后应该能赚个七八千两的样子。 平价商品积少成多也有它的好处,至少能拉动边城经济,让百姓们多一项收入也不错。 穆酒消失了半个月,总算又出现了,曲花间这才知道,原来是鞑靼劫掠了一个小村庄,抢了粮食和女人孩子,其余人一个不留,全部坑杀。 村里有人外出回去时碰见了,也不敢回村,捂着嘴痛哭流涕的跑到军营报了信,副将带人去追,战俘营里的俘虏不知怎么听到了消息,又发生了暴乱,这才把穆酒叫了回去。 处理这些自然用不了半个月,但鞑靼掠边的消息泄露到战俘营里,说明军中有叛徒,清理奸细和安顿难民费的时间久了些。 “不是有城墙吗?他们从哪里钻进来的?”曲花间捏紧拳头,惋惜那些无辜的生命,一双眼睛里全是怒气。 “前段时间下了几场大雨,有一处城墙下的泥土冲走了不少,鞑子挖狗洞钻进来的,我已经派人沿路夯实土面,绝不让他们再钻空子。” “唉,可怜那些百姓……”曲花间花未说完,看到穆酒自责的神色,忍不住心一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军人本来只管上阵杀敌,修筑防御工事是朝廷的责任,你把这些事揽在肩上,也做得很好,这次是天灾,不是你的问题。” “没事,我已经为那些百姓报仇,不会自怨自艾的。”穆酒释然一笑,他从不内耗自己,只会向前看。 曲花间又问了那些被救回来的女人和孩子,穆酒道已经将其安顿在军营后方的伤兵营附近。 伤兵营除了伤兵,也有一些兵士家属,其余便是像这样无依无靠的百姓,大大小小,老弱病残,足足有五六千人,快赶上一个小镇人口了。 穆酒看着神色恹恹的少年,想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心,右手刚抬起来一点复又放下,“那边还养了马,很大一片马场,你想去看看吗?” 听到马场,曲花间有了些兴趣,“可以吗?不会违反军规吗?” “只是去伤兵营,普通百姓都能去,你当然可以去。” 于是两人又逛到伤兵营,这次没做马车,而是骑马。 曲花间骑马不太熟练,慢慢吞吞走了半个时辰才离城二里地,最后还是两人同骑。 背后的胸膛传来温热的触感,还有马蹄声都盖不住的心跳声,咚咚咚的,曲花间感觉两人的心跳似乎同频了,害他有些不舒服。 穆酒闻到一股难言的清香,一低头便看到少年乌黑的发顶,还有两侧微微泛红的耳朵,喉结上下滚动。 马场在伤兵营和军营中间,经过伤兵营时曲花间忍不住探头看了看,这里俨然一座大型村庄的模样。 低矮的茅草房紧挨着修建在一起,错落有致,周围是大片的农田,正值盛夏,但田里仍有不少人在薅草。 这些人大部分没有完整的身躯,要么就是吊着一条空荡荡的袖子,要么一瘸一拐的,甚至有些人的裤腿卷起来,能看到里面其实是用布条绑着木棒勉强支撑着身体。 倒是有一个四肢健全的小伙子,隔着老远便站在路边挥手,走近一看,竟然也缺了一只眼睛,另外一只好的眼球也蒙着一层白膜,看向人时没什么神采。 穆酒勒紧缰绳,停在他面前,他也没看清眼前的是哪位将军,“刘将军,劳烦你给我大哥带个话,叫他明晚不用偷溜出来帮我薅草了,隔壁张叔已经帮我薅过了。” “嗯。”穆酒并没有多话,只是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 “劳烦你了刘将军!”瞎眼小伙从怀里掏出两个梨,递给马上的人,“将军您可千万别被大将军发现了,不然您和我哥都得挨军棍。” 穆酒:…… 见马上的刘将军半天没接,也不说话,小伙有些疑惑,曲花间忍住笑意,替他回了话:“放心吧,‘刘将军’知道的。” “您事儿办完了吗?李二虎不是说您午饭后回,怎么这么早就回了?”瞎眼青年有些疑惑。 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光线的独眼让他并没有发现马上不是他熟悉的刘将军,而是会罚人军棍的大将军穆酒。 曲花间只得继续替不方便出声的大将军回话,“事情比较顺利,便提前回了,你快回家去吧,将军有公务在身,得走了。” 瞎眼青年跟‘刘将军’道别后便捏着充当盲杖的木棍慢悠悠往回走,这附近的路他都走过无数次了,轻易不会摔跤,但也需要注意下路上散碎的小石子。 好不容易穿过田地,突然听到远处官道上又传来突突的马蹄声,不知道这又是哪位曾经的战友路过。 这条官道上,除了边军将士,几乎不会有其他人骑马经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经过的人,才是他要等的刘将军。 刘将军官职不高,只是一个千户,但很护犊子,手底下的兵士们有困难找到他,他都乐意帮忙。 像瞎眼青年的大哥偶尔偷溜出来帮弟弟种地的行为,虽说不合军规,但只要不耽误正常的军务,他也只能尽力帮忙遮掩一二。 刘千户还在心里暗自嘀咕今日路过伤兵营,竟然没人拦马请他捎信儿,就远远看到大将军穆酒的背影。 他下意识紧了紧缰绳放慢速度,想和大将军拉开距离,却见那黑面神也放慢了速度等他上前。 刘千户见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在马上抱拳行礼,感受到大将军凉凉的目光,不由反思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还是大将军怀里的清俊少年出言解围,将瞎眼青年的话转述给刘千户。 刘千户冷汗倏地一下就冒出来了,私自出营,乃是严重违反军规的行为,而他包庇属下,更是罪加一等。 这次完蛋了,要挨军棍不说,恐怕官职也不保。 却见平日里铁面无私从不讲情面的大将军轻飘飘的开口:“目无军规,明知故犯,包庇属下,一人二十军棍,自去领罚。” 二十军棍,这几乎是最轻的处罚了,刘千户难掩喜色,低头应是,暗暗瞟了眼突然转性的大将军和他怀里矜骄如玉的小公子。 想必这就是让边军去年冬天能吃饱穿暖的曲东家了,没想到这般年轻,性格还好,连他们的黑面神将军都被感化了。 莫名其妙的,刘千户脑海中想起从前戏文里的一句话。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转头一想,又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 作者有话说:瞎眼青年:今日刘将军说话怎么瓮声瓮气的?(疑惑挠头) 第30章 踏雪 与刘千户分开, 两人很快就到达马场。 这里离伤兵营和军营都不远,处在两者中间偏西的位置,是一片十分辽阔的草场。 负责放牧的都是些腿脚方便的伤残兵士,他们骑在已被驯服的马匹上, 挥着长长的马鞭, 驱赶着马群。 草场边上坐落着一排排低矮的茅草屋, 一部分是养马人的住处, 一部分是马棚。 看得出这些养马人很珍惜这些马儿, 马棚四面都修建了土墙, 还开了窗户通风,环境也不比人住的房子差多少。 “想不想去套马?”穆酒见眼前少年眼中晶亮,一直盯着那些健硕的马匹,忍不住出声。 曲花间上一次接触套马, 还是在那首神曲的mv里, 闻言有些兴奋。 “可以吗?但是我连骑马都不熟练, 怎么套?” 穆酒圈住少年, 一夹马腹策马奔腾,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套马杆,直往马群最前方的头马而去。 坐下的黑亮骏马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好马, 撒开蹄子奔腾起来快如闪电,风声呼啸着从耳边划过,曲花间没忍住发出几声兴奋的吼声。 掌握着无数人口粮生计的少年,也才将将满过十七岁, 若是双亲健在,也该是娇生惯养,无忧无虑的。 而曲花间平日里却表现得端庄持重,温文尔雅, 只在此时此刻露出几分难得的少年气。 穆酒不忍他扫兴,驱驰着座下追风绕着马群绕了好几圈。 不熟悉的马匹惊扰了头马,它带领着马群转向欲往别处奔去,却怎么也甩不掉那匹乌黑油亮的大马。 马上身形壮硕的青年挥杆甩出套马绳,准确落在头马的颈项上,头马感受到危机剧烈奔跑起来。 追风被拉得加快步伐,曲花间被惯性带着向后一仰,却靠进坚实温热的胸膛。 莹润如玉的耳朵迅速充血,他下意识想要抓紧缰绳,指尖却不小心触碰到男人坚硬的手指骨节。 三十七度的体温不知怎么有些烫人,让那白皙的手指也被烫红了些许。他调转方向拉住缰绳末端,若无其事的看向试图挣脱绳子的头马。 两匹马在草场上你追我赶的僵持许久,头马渐渐露出疲态,穆酒低声让曲花间拉紧缰绳,翻身跳过去跨坐在头马背上。 追风跟随穆酒多年,很有灵性,主人离背也没有抗拒马背上的少年,而是慢慢放慢脚步,载着曲花间平稳的追上去。 头马从未被人骑过,此时剧烈扑腾想要把背上的人甩下去,可惜挣扎许久也没能成功。 最后只能缓缓停下,任由穆酒给他套上缰绳,低头啃食着草尖补充体力。 “这就好了?”曲花间惊异的看着穆酒□□优雅矫健的白马,眼神一亮。 好骏的马,一身的毛发雪白无瑕,长长的马鬃灵动飘逸,比他从前在短视频里看到的百万宝马还要威武几分。 “这马好帅!”不论古今中外,男人似乎天然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曲花间也不例外。 穆酒见少年神采奕奕,目光喜爱,也跟着扬起唇角,“确实不错,等过些时日训得乖顺些,再给你。” “啊?给我的?”曲花间指着自己,惊讶又兴奋。 穆酒点头。 没了头马,马群骚乱了片刻,很快便有另一头马匹顶上领头的空缺,在养马人的驱赶下悠悠的前往下一片茂盛的草地。 两人各乘一骑,慢悠悠发的往回走,曲花间一边欣赏这辽阔无际的边城风光,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跟穆酒闲聊。 穆酒像个合格的导游,带着曲花间四处闲逛,嘴上还附带讲解。 走累了,两人随处找了个树荫歇息,穆酒还猎到只野兔,手脚麻利的放血,剥皮,处理内脏。 曲花间负责捡柴生火,又揪了些认识的野菜准备野炊,“我还没有野炊过呢,感觉好新奇。” 少年略带欢欣的声音传来,穆酒微微一笑。 虽然手边没有调料,但穆酒烤野兔的手艺真心不错,把野菜洗干净揪断塞进兔腹中,用棍子穿起来架在弄灭明火的木炭上慢烤,没一会儿绵密的烤肉香气就包围了两人。 烤兔熟了,穆酒将肉最多最嫩的部位撕下来递过来,曲花间接过来,顾不得吹一吹,咬了一口在嘴里嘶哈嘶哈的嚼着。 “唔,好香!” 野菜的味道掩盖了肉类的腥味,只剩下浓郁的肉香和淡淡的清香味。 这可是纯野生纯天然的食材,再加上穆酒的烤肉手艺确实很不错,曲花间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烤兔子,曲花间懒懒的靠在树干上,有些昏昏欲睡,穆酒从追风背上取下一个水囊,等曲花间喝完后,就着他喝过的位置也喝了一口。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25节 曲花间耳尖再次泛起热意,又想到穆酒是军人,行军打仗时有的喝就不错了,想必平时不讲究这些,而且两人都是男子,兄弟间共饮一壶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自己仁者见仁了。 想到这里,心底又隐隐约约泛起一丝失落。 两人原本打算在树荫下小憩片刻,可能是环境过于舒适,也可能是别的,曲花间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人失去意识,身体也不自觉的软下来,穆酒看着渐渐滑落到自己肩上的发顶,调整了坐姿,让少年靠得更舒服些。 盛夏日头毒辣,好在这里地处极北,气温偏低,又时有微风拂过,曲花间睡得很安稳,一直到日落西山,晚霞满天才渐渐醒来。 头底下的靠垫高矮适中,还自带温度,舒服得曲花间小猫似的蹭了蹭。 等意识全部回笼,才意识到此刻是个什么情况,他尴尬的抬起头,转移话题。“都这么晚了,咱们快回吧。” 穆酒似乎没发现他的尴尬,若无其事的点头,起身牵马。 因着天色渐晚,曲花间的马术又实在拉垮,回去的路程两人还是同乘一骑。 月明星疏,两人抵达将军府已是掌灯时分。 厨娘已经配好菜,只等两位主子回府立马下锅,很快热腾腾的饭菜便端上桌。 两个人,简单的三菜一汤,还有一盏金丝菊花茶,既解腻消暑,又不会影响睡眠。 晚饭味道不错,曲花间不知不觉便吃得有些撑,饭后围着院子来回踱步消食。 穆酒则在院子中间练拳,虎虎生威的拳法刚劲有力,拳头扫过的地方都带过一阵劲风。 可能是怕汗水打湿衣衫,男人此刻光着上身,劲瘦的上半身肌理清晰,线条分明,运动所致的薄汗裹在麦色的皮肤上,在月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曲花间仿佛听到哪里传来一道口水吞咽声。 意识到自己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了好一会儿,曲花间连忙收回视线,假装认真的散步消食,走了两圈后又在角落里石桌旁坐下。 小林搬来一张躺椅,又递上轻纱团扇,甚至还准备了晾凉的花茶。 月光下,少年躺在晃动的摇椅上,手里慢慢摇着一把竹纹团扇,明明是上好的蚕丝织就而成,那留白部分比起少年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的肤色来,还是暗淡了几分。 穆酒打完一套拳法停下来,看到这美好的画面,喉结滚动,动作放缓,不想破坏这一幅浑然天成的月下美人图。 说少年是美人或许唐突,但曲花间年纪轻,面容轮廓柔和,五官也精致小巧,确确实实有种雌雄莫辨的俊美。 曲花间察觉青年停下动作,拿起茶杯对他举了举,示意他过来喝茶,却不想男人会错了意,大踏几步过来接过茶杯便一饮而尽。 曲花间:…… 那是他喝过的杯子。 见男人面色如常,略微郁闷的曲花间也只得取了杯子,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两人就这么坐在院子里喝茶,中间小林很有眼色的添了几次水又默默退下。 待到月上枝头,下午睡太饱的曲花间总算有了睡意,眼见少年开始犯困,穆酒掩下眼中的意犹未尽,目送其进了房间才回到自己暂住的后院。 接下来的几日,穆酒像是一下子闲下来了,又带着曲花间满边城转悠,城内城外,各处县城,甚至连山上无人问津的土地庙,都能看到两人的身影。 来找穆酒汇报军务的副将,跑了个通城,才逮到自家主帅的身影,见惯了冷血无情似的黑面神,此时再看这个对着曲东家一脸谄媚的男人,副将欣慰的点头。 大将军总算开窍了,知道讨好他们二十万边军的衣食父母了。 听到有人呼唤,曲花间抬头,便见穆酒原本挂着清浅笑意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活像小说里写的冰山面瘫脸。 曲花间严重怀疑他祖籍蜀地,精通变脸。 等两人在一旁交接完军务,穆酒转身走过来,脸上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 “怎么了?”曲花间试探性的问了问。 “营里有事,我这就要回去。”不能陪你了。 "多久回来?” “少则十日,多则半月。”穆酒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头微蹙。 “啊……”曲花间有些失落,复又笑了笑,“没事,正好这两日我也打算回冀州了,来日……有空再聚。”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山货收购站也步入正轨,翌日曲花间便骑上马踏上回程。 白马扬着蹄子踢踢踏踏,正是穆酒训练好的头马,曲花间给它起名踏雪。 -----------------------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为了能和老婆多待一会儿,穆酒足足饮了三壶茶水。 举杯饮尽,咂嘴,老婆喝过的茶就是甜! 半夜,后院茅房数次亮起灯光,哗啦啦的水声犹如泄洪。 ps 追风踏雪算不算情侣款马名? 第31章 中秋 从边城到青岱县, 足足用了小半个月,快要进城时路过许多麦田,麦子已经结出饱满的麦粒,裹着尖细的麦芒, 风一吹, 麦浪飘飘荡荡, 沙沙作响。 离家还有几百米时, 街道尽头拐出来一个敦实的身影, 嘴里还不停喊着少爷。 竟是本该远在金陵的曲宝。 曲花间扬起嘴角看向小胖子迈着不大的步子扑来, 心里默默想,瘦了些。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曲宝小跑奔至马前,双手撑着膝盖呼呼喘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知道我几时回?”许久不见的主仆俩, 有说不完的话。 曲宝从小林手中接过缰绳替自家少爷牵马, 嘴里喋喋不休的一一交代。 原来曲花间刚走时曲宝还有些难过, 一是在异乡人生地不熟的,二是担心分开太久自家少爷有了新的小厮把自己忘了。 虽然情绪不佳,但少爷吩咐的差事不能怠慢, 南方一干事宜都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只是吃饭不香,瘦了一些。 说到这里,曲宝还略带委屈的捏了捏自己依旧微鼓的小肚腩, 想证明自己真的吃不香睡不好,瘦了一大圈。 在看到和林茂同行而来的老吴时,曲宝又高兴起来,知道少爷还是想着自己的。 于是曲宝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 觉得老吴能力人品都不错,又对自家少爷忠心耿耿时,便开始带着他熟悉核心事务。 绕是老吴熟悉得很快,很快便能独自处事了,但曲宝始终不放心,又多待了一阵子,才跟着又一次南下的林茂回来了。 两人也是前两日才到家,是林茂估计着时间说曲花间这几天应该也要回来了,于是曲宝便让人在城门口守着,一见到人便赶紧回来报信。 “少爷,热水和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一到家就可以沐浴洗漱,然后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休息。”曲宝语气得意,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风尘仆仆地赶了半个月的路,虽说路上也有补给和洗漱的地方,但不能沐浴更衣,身上始终有些黏腻不适。 曲花间点点头,十分满意,不管是曲宝,还是他调教出来的小林,都是十分贴心的人。 待入了府门,洗漱过后,饭菜也上齐了。 尝到熟悉的味道,曲花间满足的眯起眼。 见桌上有道辣子鸡,曲花间还让小林取来一壶葡萄酒,这是前年刚做葡萄酒时窖藏的陈酿,数量不多,除了自饮,偶尔也会送朋友和生意伙伴。 酒这个东西放得越久越香,窖藏了两年的葡萄酒色泽红润,轻轻摇晃杯子,细腻的白瓷杯壁上挂上薄薄一层猩红。 可惜曲花间不是个懂酒的人,不懂如何品酒,只是小口啄饮,配着辣子鸡,也别有一番风味。 “要是有冰镇啤酒就好了。”夏天还是和冰镇啤酒更配。 曲宝正用公筷给自家少爷夹菜,闻言疑惑,“红酒黄酒浊酒咱府里都有,啤酒是什么?” “你不懂。”曲花间摇摇头,啤酒可是19世纪末才传入华国的,这个世界时间线不知道对应什么时代,还不知道海外啤酒有没有被发明出来呢。 不过冰镇啤酒没有,冰镇红酒还是可以实现的,只要有冰块就行,曲花间心想。 现在正值炎夏,听闻府城那边就有冰块卖,只是卖价昂贵,且运送损耗巨大。 如冀州府城这般地处北方的大城镇,通常是冬日储冰,夏日开窖取冰,或自用或贩卖,已经有比较成熟的储冰方法了。 但这种方法不仅劳民伤财,损耗还大,除了权贵人家,便只有一些商业巨贾夏日能用上冰。 至于硝石制冰法,现在还没人用过,这种方法曲花间也只在短视频里看过一些博主做过,没有实操经验。 硝石倒是很好找,寻常药铺里就能买到,有时间可以试试。 虽然盘算着要,但刚赶路整整半个月,整个人身心疲惫,曲花间也没立即行动,吃过饭便昏昏欲睡起来,翌日便又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抛之脑后了。 饭前刚洗了头,此时齐腰的长发还是半湿,见他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曲宝赶紧取来布巾给他擦头发,免得湿发睡觉感染风寒。 夜风轻抚院子里的石榴树,带动树梢上硕大圆润的石榴也跟着晃来晃去,半圆的月儿东升西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回到熟悉的环境,曲花间照例睡到艳阳高挂,才缓缓起身。 吃过已经放凉的百合莲子粥,曲花间又检查了一番几个小孩的功课,林冉跟着去幽州这些时日,学习没落下什么,李阿大和吴家兄妹的假期作业也完成度也很高,基本都写完了,只是正确率参差不齐。 老吴在南方也算初步站稳了脚跟,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将家人接去南方定居,却没想到他却在给老伴通信后选择将孙儿孙女留在青岱,老伴不放心孩子,也就跟着留下了。 看着老吴随信送来的东西,知道他是想让俩孩子跟着自己继续学习,除了一些南方特产,还有肉干果干等六种传统的束脩礼,甚至还有二十两银子。 这老吴不愧是混迹多年的老江湖了,人情世故这方面拿捏的极好,这些东西即是一份心意,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谄媚雇主。 曲花间将东西收下,跟曲宝和几个孩子分着吃,银子让小林给老吴的老伴送回去了。 毕竟他也不是正经的夫子,科举考的四书五经也不精通,带着孩子们读书认字还勉勉强强,正式收徒就是误人子弟了。 收了束脩就有了一份责任,他可不敢给自己揽这么多包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处理完一些堆积的信件和账目,又给孩子们上了堂课,曲花间特意给老吴回了信,先是勉励他好好干,老婆孙子我会替你照顾,然后又提了束脩的事,他表示自己可以暂时教孩子们读书写字,等孩子大些还是找个正经学堂靠谱些云云。 以老吴如今的工资,想必是不会再为孙儿读书发愁了的。 —— 接下来的几日,各处庄子和铺子的管事得知东家回来,陆陆续续上门汇报这段时间的事务,根本没时间琢磨别的事情。 这一忙,便忙到了中秋。 中秋佳节,这两年因着风调雨顺,百姓日子稍微缓过劲儿来,县城里早早的便有了节日气氛。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26节 曲宝端了一盘月饼过来,用裁成二指宽的油纸包着月饼边缘捏起来递给曲花间。 曲花间咬了一口,不出意外是五仁的。 从小就不爱吃五仁月饼的曲花间囫囵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结果被没嚼碎的干果仁剌得嗓子生疼。 曲宝捂嘴偷笑,“少爷还是这么不喜欢吃月饼。” 原主也不喜欢吃五仁月饼?曲花间心底讶异,又很快压下思绪。 穿过来也有几年了,曲花间从没听人说过自己性格有变化。 或许两个灵魂本身就有相似之处,他才能来到这里吧。 也不知道原主的灵魂去了哪里,可能去到了现代与他灵魂互换了?也不知道年纪尚幼的他能不能适应。 “我只是不喜欢吃五仁月饼而已。”曲花间敛神,不再想那些事。 “可是月饼都是这样做的啊,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多香!” 曲花间见他那副馋样,示意他自己拿着吃,又让小林也吃。 曲宝闻言开心的捧着月饼开心地往嘴里送,倒是小林,拿起一个月饼小口小口咬着。 实在不喜欢吃五仁,曲花间叫来厨娘,说了几种其他口味月饼的做法,让她试着做。 可惜厨娘从没听说过月饼还有其他口味,听了半天也是一脸懵,曲花间只能自己动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厨娘忙跟着打下手。 饼皮都是一样的,厨房里还有剩的,重要的是馅料的区别。 曲花间做了豆沙,咸蛋黄和鲜肉三种馅料,后面包月饼倒模和烘烤都是厨娘完成的。 可惜没有火腿,不然云腿月饼可是曲花间的最爱。 “猪场杀猪的时候,让他们送两条没有分割的猪后腿来,我有用。”曲花间吩咐曲宝。 “好的少爷,您又想出什么好吃的了?” “还早呢,做火腿三年起步,就算心急也至少要等个一年吧。”曲花间不确定的说,毕竟他也没做过火腿。 听到要等这么久,曲宝只能收起心思,还是马上能吃到的新口味月饼诱人些。 新做的月饼赶在晚饭前做好,半个巴掌大的月饼上印着精致的花纹,还有福禄寿喜,花好月圆等字样,看着和普通的五仁月饼没什么区别。 但将月饼掰开,绵密的馅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与干果仁完全不同的颜色和形态,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曲花间挑了个蛋黄的,咬了一口,咸香细腻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宛若桃花的双眼微微弯起,是熟悉的味道! 每个口味吃了一个后,曲花间揉揉有点撑的肚子,让小林去叫厨房不必再做晚饭了。 小林出去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还带着一封信。 “少爷,幽州来的信。” 曲花间闻言接过信,果然,是穆酒寄来的。 信封有些鼓,看起来不只有信纸,他小心翼翼打开,里面除了折起来厚厚的一叠信纸,还有一支木簪。 他将木簪取出来把玩了一番,油亮漆黑的木簪打磨得很光滑,簪头雕刻成鹿角的样式,很有几分野趣。 这应该是穆酒亲手做的,曲花间眼神难掩喜爱,他用指腹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理,在中间偏上的位置摸到一圈几不可查的刻痕。 他心念一动,捏着木簪两头,用力一拉,果然拉成了两节。 连接着簪头的,是一根泛着冷光的细剑,竟是一支藏剑簪。 曲花间爱惜的将两端合拢,取下头上质地上好的羊脂玉簪,将木簪换上,这才展开信纸慢慢阅览。 信纸足足有四五页,一页也有百来字,这封信堪比一篇小作文了。 信中也没说什么正事,开头便是中秋节日问候,然后是随信附上的礼物,果然,藏剑簪是穆酒亲手做的。 从曲花间还在幽州时便开始做了,但因着不是处理军务便是出去游玩,每日只做了一点点,在曲花间走后几天才完工。 除了藏剑簪,还有一副精致的马鞍,一箱各式各样的坚果特产,信中还特意注明是给曲花间自己吃用的。 想必之前曲花间把他送的谢礼一并卖了换粮食这事儿让他耿耿于怀。 信的最后,还有两句诗,锋利潇洒的字迹跃然纸上,这短短十几个字仿佛比其他字写得都要用力。 看完信,曲花间眼神久久停留在那短短的诗句上,微微蹙眉,这狗男人,知不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啊? 许久,久到林冉也吃过晚饭来找曲花间一起逛灯会时,那被捏得微微发皱的信纸才被收起来。 曲宝无意间瞟了一眼,只隐约看到几个潇洒恣意的字,什么此时、什么月华…… 还没看清,曲花间便已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了,曲宝也没打探主人隐私的习惯,很快就抛诸脑后。 ——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 作者有话说:注: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出自唐代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ps 这章算粗长吗宝宝? 点点收藏可以吗宝宝? 收藏下作者可以吗宝宝? 爱你们宝宝!!! 第32章 灯会 大周朝每年有四次灯会, 分别是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以及八月十五中秋节。 可惜如今百姓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也没有什么乡绅富豪愿意出资筹办灯会, 曲花间穿过来三年了, 还是第一次参加灯会。 青岱县城中央的主街上, 一整条街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有竹子编成各种形状的精致彩灯, 也有用花草汁简单染色的照明灯笼。 许是许久没有举办过这样热闹的盛会了,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除了林冉,其他几个小孩都被自家大人带走游玩了, 此时曲花间一行人只有林茂兄妹和曲宝小林两个小厮跟着。 曲花间牵着林冉, 其他几人抬着手虚虚的将两人环护在包围圈里, 免得人太多被挤散。 今夜街上有许多摊贩, 卖吃食饰品灯笼的应有尽有,林冉人虽小,眼神却很好, 在拥挤的人群中还准确的看到一个满身挂着草编的小贩,目光跟着人家追了好远。 曲花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禁莞尔,牵着她追上小贩, 将她盯了许久的一只草编麻雀买下。 “诚惠五文钱!”小贩见客人穿着,知道是个有钱的买主,但也没有乱喊高价。 这麻雀是他家婆娘编的,很是费功夫, 足足编了将近一个时辰呢,五文钱真真是个实惠价。 小贩极力推销着身上挂着的其他产品,“客人要不要其他的,毛毛虫蝈蝈笼都有,喏,这还有只老鹰!” 曲花间接过那只草编老鹰,看得出来编织者手艺确实不错,用料扎实,编织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看到手里威风凛凛的草编老鹰,脑海里不由想起某个在下属面前不苟言笑,眼神锐利的人。 最后曲花间掏出十三个铜板,买下了两只草编,小贩满脸笑容,还用草绳将其挂在细木棍上,递给这位衣着华丽的客人。 买到自己心仪的小玩意儿,林冉十分高兴,拉着曲花间的袖子小声道了谢,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他继续逛街。 一路逛吃逛吃,曲宝怀里堆满了各种小吃,拿不下的还往林茂手里一塞,“给我拿着,不许偷吃!” 林茂顶着一张黑皮,在昏暗的彩灯照耀下显得黑红黑红的。他沉默着将怀里的东西拢了拢,眼含无奈地看着前面不讲理的小胖子。 曲花间晚上月饼吃太饱,此时对这些街边小吃也没了兴趣,只买了一包蜜饯时不时塞一粒到嘴里。 酸甜适中的蜜饯带着淡淡的果味,含在嘴里唇齿留香,一不小心曲花间便吃完了小半包。 想到家里那一堆各式各样的中秋节礼,曲花间将剩下的半包蜜饯小心翼翼包好,塞进怀里放好。 “少爷,前面有猜灯谜的,咱们去试试吧!”曲宝指着前方人群聚集处,那是个挂满各式花灯的摊子,花灯下方还挂着带字的木牌,猜中上面的灯谜,便能将对应的花灯带走。 曲花间也来了兴趣,带着几人试图挤进去,“走,咱们也去试试!” 好不容易在林茂和小林的帮助下挤进人群,曲花间一眼便相中挂在高处的那只缠绕着鹿角状树枝的圆形翠微色灯笼 ,昏黄的火光透出草汁浸染过的油纸,呈现出浅浅的黄,看着野趣十足。 何况那灯笼上缠绕的鹿角形树枝,与他头上的鹿角簪相得益彰。 摊主是个眼神精明的瘦高个子,此时正敲着铜锣大声吆喝,“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猜灯谜了啊,猜中花灯下的灯谜即可将价值百文的花灯带走!十文钱一个人,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曲花间看上的那只灯笼下挂着四块小木牌,只要猜中那四个灯谜就能将其带走。 只见木牌上用端正的行楷写着四列小字,分别是: 明月横空飞神箭。 已作霜风九月寒。 美人口中吐真才。 问君明月几时有。 一首拼凑而来的打油诗,既不对仗,也不押韵。 曲花间心中默了默,便找到摊主,递上十个铜板。 摊主顺着他的手指,取下了那块牌子,笑眯眯的递给客人,“客人心中可是有答案了?” 曲花间点点头,“可是‘中秋团圆’四字?” 周围的人看见这人才刚挤进来,便胸有成竹的说出谜底,纷纷发出惊叹,还有人起哄道:“老板,快揭晓谜底吧,莫不是这小公子说对了,你舍不得灯笼了?” 摊主岂会做那等自砸招牌的事儿,忍着心里的肉疼,笑眯眯的点头,一边取下那盏花灯双手奉上,“小公子一看便非池中之物,一来就猜对了,您拿好!” 围观群众见摊主果真守信,一些识字的人纷纷掏出铜板也要试试,一时气氛更加高涨几分,连曲宝都忍不住掏出所剩不多的零花钱,准备赢一盏花灯回来。 他看中的是一盏弯月形状的小灯,只有巴掌大,因为太小,里面并没有放蜡烛的位置,不能发光,但胜在精巧,而且只有两道字谜。 可惜曲宝的虽然认得大部分的字,却对字谜一窍不通,憋了半天才猜出一个来,另外一个字还是林冉猜出来的。 太阳西边下,月亮东边挂。 朋友聚散终有时。 谜底是‘明月’二字。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27节 两人均接过自己心仪的花灯,同行其他人都表示不参与,于是便心满意足的退出人群。 猜完灯谜,接下来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曲花间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带着一众人往回走,到家时已是圆月高悬,三更时分了。 街上的行人也陆陆续续散去,只余色彩缤纷的彩灯挂在街边巷口,描绘出一幅灯火阑珊的画卷。 —— 翌日,曲花间不出意料的睡到了晌午,等小林端来热水洗漱完毕,又简单吃了些饭食,便坐在书案前研磨写信,因着不擅长文言文,曲花间写信通常言语简短,这次却仿佛下笔有神,洋洋洒洒写了三大篇。 先是问候了远在边城的穆酒中秋节好,又说他送的节礼自己很喜欢,尤其是藏剑簪,既好看又实用。 还讲了昨日中秋夜,青岱城中格外的热闹,酸甜可口的蜜饯,和精致漂亮的花灯,随信送上,请你也尝尝。 最后,八月十五星月皎洁,愿来日与君共赏。 写好信,曲花间取来信封小心翼翼的封好,又将信放在装了中秋节礼的匣子里,这才交给小林让他拿给送信的兵士。 只见红木清漆匣子里,除了半包开封过的蜜饯,一盏镶嵌着鹿角状木枝的翠微色花灯,还有一枚雕工极佳的墨色平安扣。 祝愿远在边关的将军平安如意。 送信的兵士是穆酒的亲兵,昨日紧赶慢赶将自家将军的信送到,便被管家曲福请进客院,好吃好喝的过了个节,顺便等着曲东家写了回信,好带回给自家将军。 此时拿到回信,亲兵便毫不耽搁的翻身上马踏上归程。 一人一骑快马加鞭到达边城只用了不到十日,亲兵刚进军营,还没来得及下马喝口水润润干渴的嗓子,便见自家将军三步并作两步大踏而来,活像个索命的阎王。 穆酒冷着脸,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拿来!” 亲兵不敢耽搁,连忙从褡裢里取出某将军心心念念的东西,这才被放过去喝水休息。 没过几日,亲兵们和各路将军便发现自家大将军变得怪怪的,先是从不佩戴饰品的人突然腰间多了个墨色的平安扣,上面还骚气的打了个大老粗不认识的绳结。 然后众人在集议商量军务时又见那干净简洁的军帐上方挂了个花里胡哨的灯笼。 有个军中出了名的大马哈千户大大咧咧的开口,“将军你挂个这玩意儿干什么,娘们唧唧的,还不如多点盏油灯亮堂。” 于是众人便见自家将军的脸比平时更黑了几个度。 副将见状连忙踹了那憨货一脚,骂骂咧咧道:“会不会说话你?不会说话把嘴缝上,这么好看的灯笼你欣赏不来?” 说着转头又夸那灯笼,憋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词儿,只得干巴巴的来一句,“瞧,绿油油的的,多好看。” 一旁的秦枫: …… 快闭嘴吧您! 最后的结果就是,某人掏出一把蜜饯,抠抠搜搜地一人分了一小颗,副将还多得了一颗,唯独那说灯笼花里胡哨的千户没有。 副将无声长叹,将自己多得的一颗蜜饯塞进那兀自委屈的憨货嘴里,小声说:“憨货,这可是曲东家送的东西,你敢说不好?况且没看到将军喜欢吗?你还敢说他娘们唧唧?” “啊?这是曲东家送的?我不知道!”千户闻言大惊,再一看那花里胡哨的灯笼,也变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咱们边军的衣食父母曲东家送的东西,那能有问题?必定是咱这帮土狗大老粗审美不行! 千户细细品味着嘴里的蜜饯,嗯,这酸梅子也好吃,又酸又甜的,就是少了点,大将军也太抠了,就给一颗。 这就冤枉穆酒了,拢共也就半包蜜饯,连一斤都没有,能给这么多人一人一颗尝尝味儿,全靠多年的兄弟情支撑。 摸了摸怀兜里干瘪的油纸包,穆酒心里闷闷的,都快没有了,这些狗东西还嫌少! 等议事完毕,负责送信的亲兵又来活了,捏着厚厚的信封,亲兵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马不停蹄的又送信去了。 却不知信里只有自家将军对礼物的满意,和蜜饯被同袍吃完的幽怨。 ----------------------- 作者有话说:提前一个多月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吧哈哈哈! 甜甜的异地恋你们喜欢吗? 第33章 惊蛰 中秋后, 各处庄子上也传来消息,今年的粮食已经陆续收割完成,城外庄子的田地最肥沃,一共收了三千四百石粮食, 刨去粮税, 收到的佃租三百多石基本能覆盖府内上下几十口人的消耗。 而糖罐山和去年新买的万亩荒山, 因着是荒地开垦出来的, 产量略低, 加起来有个五万石左右。 各处作坊和地里的帮工要吃饭, 加上一千战俘一年的口粮莫约有万石左右,还有一些像火锅店堂食和卤味店外带之类零碎的粮食消耗也有几千石,除了这些,还得预留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能匀出来送往边城的不过区区三万石, 于二十万边军而言, 可谓杯水车薪。 曲花间简单算了算, 要让边军二十万将士顿顿都能吃饱, 一年得消耗七八十万石粮食。 边军也不是全靠朝廷发饷度日的,兵士们自己也会种地产粮食。 穆酒将边军分为三批,一批站岗巡逻, 一批训练,一批负责开荒种地,隔段时间轮换,这样的轮番下一年能收的粮食在二十五到三十万石的样子。 如今多了和曲花间的交易, 边军负责提供北方山货和武力支持,曲花间负责销路和采购粮食,勉强能弥补吃饭的缺口。 但也只是能吃上饭而已,朝廷的军饷已经拖欠许久, 许多将士的武器都已磨损陈旧,但无力更换,将士们的饷银也发不下来。 就连冬日的棉衣棉被也是去年曲花间想方设法凑来的。买棉花欠下的货款,还是用南方火锅店和几家作坊今年整个春季的收益补齐的。 算到最后,曲花间长叹一口气,还差得远呢,想要把二十万边军养得兵肥马壮,现在这点家业还远远不够。 远的不说,想要自给自足不再买粮度日,就得再种好几十万亩田地。 当然,这是不现实的。 先不说青岱县有没有这么多地给他种,就算有,种地的人也没这么多。 刚好穆酒的信又送来了,曲花间在回信里感叹了几句,很快又收到了他的回信。 这次信里除了几页信纸,竟然还有厚厚一沓文书。 曲花间翻了翻,全是各级武将的免税文书,信里提及,虽然朝廷不作为,但国有国法,边军虽然拿不到军饷,但武将田地免税政策还是能用的。 原先这些免税文书都用在兵士们开垦的地上了,但前年上任的幽州府尹是穆老将军的好友,一位难得的为民着想的好官,有了这层关系,即使没有免税文书,他也不会对边军将士的口粮地征税。 于是穆酒便将这些文书送来了,希望能帮上忙。 曲花间数了数,上至一品大将军穆酒免税万亩,下至千户免税百亩,边军大大小小上百位武官的名字,均在这一沓写满蝇头小字的文书里,免税名额足足有近三十万亩。 有了这些,无论在哪里买地都可以免交粮税,这样的话,即便是只收取三成的佃租,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纸页很薄,厚厚的一沓捏在手上也是轻飘飘的,曲花间却感觉重若千钧。 无数人的希望与心意不可辜负。 曲花间心神微颤,接着继续看信,穆酒大概是想让他安心,还特意提到,免税名额是租借给他的,租金便是一年十万石粮食,买来的田地仍归曲花间所有,绝不会让他有陷入田地归属纠纷的风险。 三十万亩田地在丰年至少能免去二十几万石的粮税,却只收十万石的租金,若换作普通商人,可能觉得捡了大便宜,但曲花间却感觉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要把这么多文书全用上,得花多少银子买地啊。 想了想,曲花间还是决定在幽州和南方想想办法,幽州地广人稀,买地方便,价格也低廉,且地处东北,虽冬季持久,但也因四季温差形成了肥沃的黑土,最适宜种植。而南方气候温暖,水稻等喜热的庄稼产量高,甚至还能一年两熟。 两边都是先天种植圣地。 这样说来,又要出远门。 时值九月下旬,再有个把月幽州就要开始下雪了,只能先去南方。 收到信的第二天,曲花间便带着穆酒和另外几位将军的免税文书去县衙做了登记,又买下了地处青岱县北边的一处适合开荒的山地。 开荒的主力是那一千战俘,如今秋收完毕,地里没了事做,又不能放战俘乱跑,关着也是关着,不如继续去开荒种地。 将这些事情安排好,曲花间便乘船出发南下了。 临出发前,曲花还给穆酒去了信,让他休沐时帮自己留意一下有没有那种连成一片无人居住的地,不拘是良田还是荒地,尽量靠近河流湖泊等水源地就行,若有合适的,等他从南方回来便直奔幽州拿下。 如今曲家除了原先那艘商船,又新添了两艘更大的货船,新船除了水手活动的空间,其余全是空旷的仓房,载重量是旧船的数倍。 此次南下,除了买田地,还要趁着南方秋收再采购一批粮食,所以三艘船载着一两百人倾巢出动,管家曲福照旧留下看家。 曲家的船这几年已经南北往返数次,偶尔也有不长眼的水匪撞上来,但都被行伍出身的护卫们一锅端了,如今余下的水匪只要看见挂着曲字船旗的船队,俱都灰溜溜的躲开。 反倒是许多小商船,碰到曲家船队都会友好的凑上来,与领头人寒暄一番,再送上些简单的地方特产,请求同行。 往回领头的不是林茂便是常征,常征不善交际,只收下礼物给底下兄弟分一分便让其同行,遇到水匪时也会庇护一二。 林茂倒是心思活络些,有时在船上便能将货物卖出去一部分,还结交了一些来自各地的商人。 这次曲花间也在,经林茂的介绍认识了不少商人,有几个长袖善舞的,还特意拎着小礼物过船来,意图和主家结交一番,毕竟能让水匪退避三舍的商队,不用想也能知道其实力雄厚,背后有人。 想到这里,这些商人的态度更加热切几分,曲花间当然是乐见其成,还将船上的货物卖了些给几个聊得来的富商。 其中有位姓顾的青年富商,本欲将船上所有货物全部买下,被曲花间拒绝了,最后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买走了所有货物一半的数量。 “曲老板有所不知啊,您这些货物如今在苏杭一带是有价无市啊,尤其是这葡萄酒,简直是百金难求。” 他没说的是,原本他家的商船也是不惧等闲水匪的,若按正常的行船速度,他早就应该到家了,只是一路走走停停,特意等着这曲家商队经过,意图先一步截胡这些货物。 曲宝听那人说话,忍不住插了句嘴,“苏杭一带?,阁下姓顾,难道是杭州四大世家中的顾家人?” 那顾姓商人闻言谦虚一笑,点点头,“区区不才,在下姓顾名惊蛰,如今顾家当家人正是在下的祖父。” “哦?久仰苏杭八大世家的威名,幸会幸会!”出门在外,逢人三分笑,更何况这还是位大买主,曲花间客气的拱了拱手。 “我与曲老板一见如故,又虚长你几岁,不若便叫我一声惊蛰兄吧。”顾惊蛰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曲花间闻言也是一笑,“既如此,在下小字长安,惊蛰兄可唤我小字。” “诶!既你我二人以兄弟相称,不若将你船上货物一并卖给为兄吧,也免去你运送的成本。”顾惊蛰也是个直爽的性子,刚套了近乎便又直奔主题,伸出两个指头,道:“为兄愿以高出原价两成的价格购买。” 这曲家家主卖的货物皆是些新颖物什,顾惊蛰早有结交之意,此时也是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实不相瞒顾兄,我在金陵也置办了一些铺子,这批货物是打算运过去补充铺子货源的。”曲花间歉然一笑,之前老吴便来信,曲家这些独一无二的货物在南方供不应求,厂房产量不够,新修的厂房还没完全步入正轨,订单已经排到三月后,急需一批货物补上空缺。 “不过我可以给惊蛰兄保证,等新作坊开始生产,留足自家铺子的量,第一批货物一定先供给你如何?” 顾惊蛰闻言也不过多纠缠,颔首道:“有长安这番话,我就放心了,不过我可不是要做一锤子买卖,而是想与你长期合作。” 于是接下来两人就合作的事讨论了半天,最后顾惊蛰拿着签订好的契书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的船上,走时还邀请曲花间去他船上尝尝他们杭州有名的西湖醋鱼,被曲花间哭笑不得的婉拒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惊蛰时不时的便过船来串门,要不就趴在船沿上叫住经过甲板的曲花间唠闲嗑。 顾惊蛰为人健谈,聊天时尺度也拿捏得很好,饶是曲花间明明很想宅在船舱里休息,每次被叫住时也忍不住跟他多聊两句。 得知他想在南方置办田地庄子,顾惊蛰极力邀请他去杭州,还说要给他介绍几个田产大户。 曲花间没有一口应下,而是答应他金陵事毕会去杭州游玩一番。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28节 “届时就叨扰惊蛰兄了。” “长安你还是这般客气,等你到了杭州,只管来白泽大街的顾府找我,我必扫榻相迎。”顾惊蛰趴在船沿上,单手撑着下巴,一双精明的狐狸眼含着笑意。 船行至广陵,顾家的商船还要继续南下,二人在此分别,顾惊蛰再次让曲花间别忘了去杭州的时候记得找他。 两艘船渐行渐远,曲宝看着远处船上还在挥手的人影,总觉得这位顾家的嫡公子对自家少爷热情过了头,像个拐骗无知小少年的人牙子。 转头一想,自家少爷可是顶顶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是无知小少年?必定是那顾老板眼馋自家的货物,想让少爷多卖点给他。 要知道,曲家的货物,不管是各类干货药材,还是葡萄酒肥皂,都是最好的,而且大宗交易价格也实惠,随便哪个商人买回去,转手起码赚个一倍。 -----------------------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宝宝们,昨天去做指甲,我那乌龟一样的闺闺做了整整三个小时,四十度的天还拉我去逛街,虚度一天光阴,没来得及修文,就没放存稿箱。 第34章 硝石 东江是有支流直达金陵的, 上一次曲花间改坐马车是因为有贵人经过官府拦截船只,这一次则顺利进入秦淮河,抵达了金陵城外的码头。 码头就在城外不到一里地,新建的作坊也在附近不远处, 老吴办事实在妥贴, 不仅在码头附近买到一块不小的地盘, 还修建了一条直通码头的青石板路。 甚至还在码头广场上搞到一间小小的铺子, 用来售卖自家的货物, 南来北往的商人一下船便能看见招牌锃亮的曲记杂货铺。 店里的伙计是个机灵的小伙子, 看见曲家的船队靠岸,麻溜地派人去通知了老吴,很快老吴便带着一队马车赶了过来。 水手们有条不紊的将船上的货物往马车上放,曲花间则在老吴的的带领下去了金陵的曲府。 金陵地价贵, 房价也贵, 这处宅子不大, 拢共只有三个院子, 平时老吴一个人住最小的院子,仆役们住在最后面的倒座房里。 宅子收拾得很干净,临近冬日, 院子里还开着熙熙攘攘的各色菊花,曲花间住进主院正房,随行之人也各自选了屋子将行李放下。 小林烧了热水泡好花茶端上来时,老吴正在给曲花间汇报, 曲宝则拿着账本在一一核对,看完没发现问题便拿给少爷检查。 好歹曲宝也是管事级别的人了,又有曲花间教过的乘法口诀表心算加持,看账本基本没什么问题, 算得又快又准,再不是当初那个算学成绩还不如七八岁林冉的小少年,虽然现在他也不一定考得过林冉。 毕竟林冉在算学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如今已入十月份,葡萄采收期结束,今年生产的葡萄酒一部分密封窖藏,一部分放在铺子和火锅店里慢慢售卖,一个月能有近万两白银的利润。 新的养猪场猪仔每月出栏数量还不多,生产肥皂要用的油脂还需要在各处屠户那里去收,才能勉强跟上产量。 因着买地盘和新建作坊,账面上没什么余钱,只能等这次带来的货物变现,再加上曲花间带来的现银,差不多能凑出个四十万两的样子。 四十万两,要买田地,还要买粮食,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想想当年五十两黄金都觉得自己发财了的样子,曲花间再次长叹。 好在这两年粮价回缩,据老吴所说,金陵城粮铺里的新米才十来文钱一斤,陈米八九文也能买到。 像曲花间这样要量甚巨的,价格还能便宜一些,这样算起来,买完粮食还能给他剩个十万两。 十万两够干什么呢? 在青岱县可以买二十座糖罐山,在金陵却只能买万亩良田,或者三四万亩荒地,且有价无市。 翌日曲花间便递了帖子拜访秦家父女,请他们帮忙留意买地的事。 曲花间当初救了秦蓝的一双儿女,后来两家又合伙做生意许久,听完曲花间的来意当即表示一定上心,不过两天便介绍了人过来。 来人是一个小家族的当家人,手里有一片果林,占地足足五千多亩,当初买下时便种了许多果树,但因为疏于管理,七八年过去果树还是没能带来收益,刚好最近急需用钱,便决定把这片果林卖掉。 曲花间提出要实地看看,那人作为卖家自是无有不应。 一路上,这人都在吹嘘自己的地有多好,“这片果林是我爹买下来的,当初可是花了两万两银子,又请人种了许多果树,要不是急用钱,我也舍不得卖,再有两年果树开始挂果,一年起码几千两进账呢!” 曲花间看他捏着八字须眼神飘忽的样子,没有尽信,而是问他打算卖多少银子。 八字胡闻言伸出两个手指,“两万两,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曲宝见这人狮子大开口,正要出言跟他理论,被曲花间拦下,轻笑道:“老板,你是不是看我年轻,以为我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八字胡内心确实这样认为,但嘴上当然不敢这样说,“哪里哪里,小公子一看便是年少有为,精明……。” 曲花间不想听他吹牛,继续说:“在下虽然是外地人,但金陵的地价也略微打听过,山地普遍在三两银子上下一亩,五千亩地也就是一万五的价格,老板却问我要两万两,可是把我当冤大头?” “哪里哪里,小公子你多虑了。”见对方连地价都打听清楚了,八字胡有些尴尬地捋捋胡须,连忙打圆场,“先看地,别的不说,我那满山的果树总能值点钱吧。” 接下来二人不再搭话,马车晃晃悠悠往八字胡所指的方向驶去,莫约走了有半个多时辰,总算到了他口中所谓的种满果树的果林。 曲花间没用小林搀扶,自己跳下马车,只见一片荒坡上稀稀拉拉的长着野草,偶尔在草堆里看得见一根细弱的小树。 树叶子干干巴巴一看便缺乏营养,难以分辨出种类。 八字胡姓钱,曲花间有些无语的转头看他,“钱老板,这就是你说的再有两年便能挂果的五千亩果林?” 八字胡估计也很久没来看过自家的土地了,否则也不会脱口报出两万两的高价,此时他心中十分尴尬,但面上还维持着镇定,“嗨,这边缘地带疏于打理,坡上向阳处比这好多了。” 这般睁眼说瞎话的把戏是拿人当傻子玩,曲花间已经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转身欲走,却在眼神移开时晃过一片白色。 他定睛一看,只见地面裸露的地方布满一些大大小小的碎石,上面附着着一层结晶样的白霜,他走上前,弯腰捻起一些白霜,原本的结晶体轻轻一捻就变成了细腻的粉末,很像从前在旱厕墙壁上见过的硝石。 曲花间记得硝石的主要来源是硝石矿和人工制硝,天然硝石矿他也没见过,但印象中金陵一带应该是没有硝石矿的。 但这个世界虽然许多地名相同,地貌和河流分布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所以金陵出现硝石矿也不是不可能。 曲花间只是隐有猜测,面上还是不假辞色,“这分明是块盐碱地,根本种不出东西,却还想按果林的价格卖给我,钱老板看来不是诚心做生意的。” 说罢转身便要走,八字胡直呼冤枉,追上曲花间陪着笑,还连连说价格可以商量,自己是真心要卖这块地,家中等着这笔银子应急云云。 曲花间也没把话说死,只说自己再考虑考虑,三日后再给他答复。 等两人各自上了马车,曲花间才招来林茂,悄声说了刚才的见闻,让他避开人回去在那荒坡上找找,看看上面是不是真有硝石矿。 若没有就当白跑一趟,若有,那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夏天时曲花间就在想硝石制冰的事,但一直没有付诸行动,若在这终年无雪的南方发现了硝石矿,那可是一笔横财。 他动作很快,曲花间刚到金陵城,才与八字胡分别不久,林茂便追上来了,他翻身上车,从怀中掏出几块灰白色的小石头,递给曲花间。 “属下在那荒坡四处看了,那上面没什么植物,坡顶上连野草都很稀少,还有许多下陷的坑洞,洞里全是这种石头,不知是不是东家说的硝石。” “是不是硝石,试试便知道了。”曲花间将两块石头对撞了一下,又闻了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回家。 待一进家门,曲花间便让林茂找东西把石头敲碎,再碾压成细细的粉末,然后取来一小盆水,将石粉通通倒入水中。 一小盆水融进大量的石粉,很快便发生变化,析出一朵朵晶莹的冰花,没一会儿,整盆水就变成了冰水混合物,底部还沉淀着些许杂质,像一盆灰褐色的刨冰。 围观的曲宝和小林纷纷发出惊呼声,只有林茂略稳重些,但也惊讶得睁大了双眼,两圈眼白在黝黑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曲宝瞟了一眼林茂黑脸,仿佛一堆木炭里落了两颗珍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那厚实的肩膀上,小声呵斥,“稳重点,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林茂:…… 曲花间伸手摸了摸那冻得不怎么结实的冰盆,碎冰凉凉的,遇到温热的手指很快化出一个浅浅的小坑,被冰水填平。 “少爷,这冰块可以吃吗?”曲宝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支小调羹,舀起一小勺碎冰,就想往嘴里送,还好林茂眼疾手快的阻止了他。 “馋死你算了,这么多石头倒下去的,你没看见?”曲花间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我看全部融化了嘛,有些渣滓我避开不就好了,我还从来没在冬天以外的季节吃过冰呢。” 冬天太冷,也没人会吃冰。 “硝石是不能吃的,不过可以做出可以吃的冰。” “太好了!少爷,咱们什么时候做可以吃的冰啊?”曲宝从不怀疑自家少爷的话,少爷说能做出可以吃的冰,那就一定能成。 曲花间屈起手指,将被冰弄的冰凉的指尖放进掌心暖着,“等把那块地买下再做,你要想吃口凉的,可以将水果或是葡萄酒用容器装起来放在上面冰镇啊。” “对哦,还是少爷聪明,我这就去弄!” 曲宝乐颠颠的端着冰盆去厨房找东西冰镇了,曲花间摇摇头,转头吩咐林茂再等两日给那八字胡传信,先晾他一晾,才好砍价。 若是常人,曲花间向来喜欢双赢,大家都不吃亏,但八字胡屡次把他当冤大头,他也没必要心软。 第35章 杭州 八字胡被晾了两日, 内心就忐忑了两日。 这块地当初是他爹买的,刚拿到地契老人家就撒手人寰了,他是家里独子,从小被母亲溺爱着长大, 也不懂经营。 刚继承家产时他还有几分雄心壮志, 想干出一番事业来, 这些果树便是那时候让人种下的, 他满心想着种树嘛, 只要种进土里等它慢慢长大就能摘果子了, 生意也是,只要铺子开在那里,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进账,于是很快又沉迷在秦淮河畔, 温柔乡中。 也是他运道好, 家底厚, 不管不顾的享乐这么多年, 他还是个小有家资的富家翁,红颜知己满金陵。 最近他又看上某个画舫上新选出的花魁,赎金足足要三万两, 而他只拿得出一万两银子来,这才把主意打在那块地上。 原本他算盘打得很好,那细皮嫩肉的买主一看就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哪懂这田地买卖的行当, 想狠敲一笔,一次性把缺的两万两搞齐。 谁知人家不是好糊弄的,直接就把他晾在这了。 想到画舫里千娇百媚的花魁,那盈盈于睫的泪眼, 温声细语的安慰,八字胡心中似有几百只夜猫在抓挠,恨不得马上把人赎回家来狠狠疼爱一番。 想到这里,八字胡狠狠拔断了一根胡须,他心下一定,招来下人,“去,给那姓曲的传信,就说我忍痛割爱,一万两把那块地卖给他!” —— 这边曲花间收到传信,没再多说什么,直接痛快的赴约签了契书。 钱货两清,八字胡继续想办法筹钱,曲花间则带着地契去衙门更改了名字,又登记了免税。 有穆酒给的免税文书在,衙役办事十分利索,很快便拿到了新的地契。 有了地契,曲花间便着手开始准备采矿事宜。 现在这个时代还没发明出火药,硝石最多的用途也就是入药,所以开采硝石矿就跟采药人上山采药一样,不受管控。 但硝石制冰是曲花间接下来几年的重要收入来源,为了避免方法外泄,硝石矿还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开采。 于是曲花间对外宣称要用这片地种植葡萄,让人用栅栏团团围起来,隔一段距离修建一间小屋作为帮工们的宿舍。 既方便采矿,也能防止外人进入打探到消息。 山坡周围的地没有中间盐碱化严重,围着种上一圈葡萄藤,外面基本看不出什么来,采矿工人除了新买来的奴隶,许多葡萄酒厂的工人也自告奋勇要来这边做工。 葡萄酒厂的工人也都是奴隶,自从被现在的主人买回来之后,他们虽然没能脱离奴籍,但已与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了。 有单独的宿舍,可以和家人住在一起,每十日可以休息一天,还有工钱可以拿,甚至衣服都不需要自己买,因为每个季节主人都会拨款让管事采购衣服发下来,逢年过节还会有节礼发放。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29节 并且主人也不准他们叫主人,而是跟管事和帮工们一样叫他东家,只要好好做工,不做背刺的事,东家和管事们对他们也都是和颜悦色,从不打骂。 在曲家做工的这些日子,他们找回了作为人的尊严。 因着葡萄酒的特殊性,每年只需要做工三四个月,其余时候都是调去其他厂里或者铺子帮忙,没有固定的岗位,工人心里难免缺乏安全感。 这一次听说有了可以长期做工的岗位,即便是在乡下,葡萄酒工人们还是踊跃积极,都要去乡下采矿。 曲花间想了想,冰块一年也就卖夏天几个月,这么多人冬春夏三个季节采矿,秋天继续做葡萄酒,刚刚好,于是大手一挥,留几个人看场地,剩下的葡萄酒工人全都迁了过去。 加上新买的奴隶,还有常征分出来驻守的十个护卫,一共有上百人。 这些人一到地方便有条不紊的开始分头行动,擅长做饭的搭了灶头开始煮大锅饭,硕大的铁锅里,焖着满满一锅杂粮饭,旁边还有个小一些的铁锅,一位妇人挥着大锅铲来回翻动,锅里炖着芋头烧鸡,香香糯糯的芋头块染上鸡块的香味,惹得忙着添火的小孩儿不住的咽口水。 汉子们则在会建房子的同伴带领下开始夯土建房,初冬时节已经有些冷意了,但众人额头上仍挂着汗水,干活十分卖力,有人听说今日的大锅饭有鸡肉,直起身子擦干汗水,悄悄将分泌旺盛的唾液咽下去,又埋头苦干起来。 其余妇人们也没闲着,纷纷抡起农具开始锄地。 现在种葡萄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把地翻出来养一养,开春就可以找来葡萄枝条扦插下去。 南方气候温暖,葡萄很好种植,有个两三年,又可以给酒厂增加一波产量。 曲花间去盯了几日进度,发现原先老吴从工人里提拔起来的一个小管事将诸多事情都安排得很好,便给他涨了工钱,往后继续负责采矿事宜。 小管事姓魏,心思细腻,处事周道,虽然是奴籍,但眼神精明,还藏着几分野心。 曲花间不怕他有野心,只怕他没能力,激励道:“好好干,我虽然不能给所有人脱奴籍,但一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魏管事闻言一喜,连连弯腰行礼,说着不知从哪里学来表忠心的话,“多谢东家赏识,小的魏二娃,为东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刚给人画了大饼的曲花间轻笑,“我一介商人,也没什么肝脑涂地的差事给你办,你只要安分守己,做好我交代的的事就行了。” 魏二娃自然又是一番连连保证。 硝石矿这边的工作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曲花间又继续寻摸买地的事,但一直没什么好消息。 秦蓝知道那姓钱的拿着盐碱地当果林卖后,颇有些不好意思,后面打听到有人卖地,都派人去核实过后才介绍给曲花间。 但一段时日过去,也只有一些小家族在卖地,三二十亩的,东一处西一处,连不成片,不方便管理,那样太耗费精力,不在曲花间考虑范围内。 曲花间还去官府问了问,也没能买到大片的土地,南方人口密集,几乎没什么荒地,随便走到哪个犄角旮旯,脚下的土地都是有主的。 又过去一个多月,已经是冬月下旬,南方无雪,但十分湿冷,是那种室内比室外还难熬的冷。 即便室内燃着炭盆,也不能脱下厚实的冬衣。 买地的事还是没什么进展,曲花间也不再纠结,筹备着去杭州走一趟。 之前便答应了顾惊蛰要去杭州游玩,曲花间也另有打算,金陵的陈米已经被收购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差二十多万石,若买今年的新米又要多一大笔开销,不如去杭州再看看。 听说八大家族生意遍布各行各业,说不定顾家就有存货。 金陵离杭州不远,行船两日便到,曲花间到杭州时,这边竟还下着沥沥小雨,呼吸间都是冰冷的湿意。 这样的天气让曲宝几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适应不能,曲宝给曲花间披上厚厚的狐皮披风,系上系带后赶紧缩回手哈气猛搓。 “太冷了少爷,这杭州的冷风像是要往骨头缝里钻似的,明明没下雪,为什么这么冷啊!” 曲花间闻言只是笑笑,没觉得有这么夸张,现代出行方便,天南地北一天就能抵达,他南北方都待过,也从不参与网络上的南北方大战。 北方的严寒他能习惯,南方的湿冷也能适应。 甚至粽子他甜咸都吃,豆腐脑甜咸糖醋麻辣也行。 顾惊蛰早接到了他要来杭州的消息,竟早早的就在码头等着接他,只见码头上一个裹着貂皮大氅的青年此时正冲他挥手,一张眉目清俊的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一排牙齿露出来,雪白雪白的,呼喊间还从里面冒出一阵阵雾气。 船靠岸,水手刚把舷梯架上,顾惊蛰便噔噔噔踩着皮靴爬上船来了,“长安,你终于来杭州了,可让我等得好苦啊!” 曲花间对他的自来熟还有些不适应,但也笑着解释自己忙完金陵的事,又等着第一批货物生产出来便紧赶慢赶的来了。 顾惊蛰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之前你不是说要置办田产庄子吗?可又着落了?” 提到这个曲花间就想叹气,“没呢,寻摸了一个多月,就买到一块山地种葡萄。” “正好,我一回杭州就替你问了,我母亲那边的表舅的二大爷的亲家的侄子前些日子货船侧翻,把客人的货物全泡了水,急需十万两赔偿货款,现在正筹钱呢,他家有不少田庄,房子佃户都是现成的,你买下来明年就能收粮食。” 曲花间闻言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咱们可是签了契书的长期伙伴,我还能诓你?”顾惊蛰大掌在曲花间肩膀上拍了怕,差点给曲花间拍得身子一歪。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还请惊蛰兄代为引见一番,若此事能成,必有重谢!” “客气什么,顺手的事儿,话说你这次带了多少货物过来?上次那些东西可让我小赚一笔,我祖父都夸我有出息了。” “葡萄酒今年已经停产了,数量和上次的差不多,火锅底料一船,香皂肥皂各半船,另外我再私人送惊蛰兄十桶前年窖藏的葡萄酒,可够?” 这些货物数量是新旧两个作坊紧赶慢赶一个多月一半的产量,比之前两个月产量都多。 “好好好!好兄弟够义气!” 于是接下来曲花间便跟着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好兄弟进了城,顾惊蛰为人十分体贴,不仅安排了接风宴,还准备了暂住的宅子。 曲花间提出给房租他也没推辞,只说这是自家产业,随便住,不必拘谨,缺什么只管让宅子里的下人去置办。 接风宴订在杭州城内最大的酒楼珍馐阁,偌大的雅间仅两个人坐,梨花木的八仙桌上摆着数道珍馐,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屏风后还有歌姬袅袅婉转的哼着小曲儿。 曲花间从没见识过如此奢靡的场面,还有些不习惯,“让惊蛰兄破费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怎么能算破费呢?我只是想让长安领略一番我们江南特色罢了。”顾惊蛰无所谓的摆摆手。 ----------------------- 作者有话说:pps 四川人表示,粽子是白粽蘸红糖的,豆腐脑是糖醋麻辣的,你们那里怎么吃? 第36章 聊斋 上有天堂, 下有苏杭,古人诚不欺我,站在繁华的杭州城内,只见大街上商铺林立, 茶楼酒肆、钱庄布店的伙计们站在门口奋力揽客, 来自天南海北的各类商品应有尽有。 商铺外面, 隔出三五步距离, 还摆着长长一排的摊子, 这些摊子样式统一, 木质结构,头顶还盖着同色系的油布棚。 每个摊位大概有个两米长,各个摊子上的货物不一,摊主们有的正跟客人讨价还价, 有的正奋力吆喝着推销自己的货品。 和这些售卖商品的摊子相邻, 卖吃食的摊子集中在街尾, 有卖馄饨面条的, 包子馒头豆腐脑的,甚至还有胡辣汤蓟城烤鸭这样的中原特色美食。 今日杭州没下雨,天空中阴云散去, 浅金色的阳光懒洋洋的洒下来,出门逛街晒太阳的人很多,街上十分热闹。 曲宝早被各色小吃摊吸引了目光,曲花间放他自行去逛街, 林茂则去跟顾家的管事交接货物,于是同行的就只有小林、顾惊蛰和他的随行小厮。 顾惊蛰从小在杭州城长大,对城里好吃好玩的地方如数家珍,带曲花间去了不少地方。 路过勾栏瓦肆一条街时, 见曲花间目不斜视,一本正经,顾惊蛰猜测他年纪尚轻,脸皮薄,也没提请他进去喝酒,而是脚步一转去了隔壁街的戏园子。 江南地区流行昆曲,此时戏楼里正唱的是近年有名的曲目《桃花扇》,曲花间不懂戏曲,对戏词也不甚敏感,只觉得台上戏子们唱功精湛,嗓音空灵婉转,咿咿呀呀的调子也十分优美。 见周围的看客包括顾惊蛰在内,都是一副沉迷戏中的样子,曲花间悄悄摸鼻尖,有种山猪吃不来细糠还被拉上桌吃饭的感觉。 好在几人来时便已一曲过半,没多久便是谢幕时分。 只见看客们薅起的大把银子便往台上抛去,有人手边银子抛完了,竟取下腰间的玉佩,手上的扳指,不拘什么值钱物件,通通砸向自己喜爱的角色。 戏子们排成一排,被梆硬的打赏物件砸到也不吭声,扬着笑脸向看客们道谢,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们这份耐力。 连顾惊蛰都没忍住让小厮取来钱袋,将里头的现银倒出来打赏。 曲花间左看看又看看,最后不为所动,只将茶案上开得正好的梅花折下几枝来,也学着别人抛到台上,让自己显得合群一些。 没办法,北疆二十万张嘴嗷嗷待哺,每花一点钱都得精打细算,曲花间根本舍不得随意挥霍。 不由心中感叹,娱乐行业果然从古至今都是暴利行业,可惜他对此一窍不通,不然光是守着个戏班子,估计都够他半年的开销了。 从戏园子出来,两人也逛累了,顾惊蛰那个远亲要明天才得空,于是便各自分别。 “明日一早我来接你!”顾惊蛰从马车窗里探出头,咧着一排大白牙齿冲曲花间挥手,一双狐狸眼都因他的表情褪去了几分心机,看起来温和无害。 曲花间点点头,再次告别。 回到宅子里,曲花间便让小林取来纸笔,开始回忆从前看过的小说或者电影,试图写出一篇符合当下环境的戏本子。 想了想,最后曲花间决定写《聊斋志异》,这是他除了四大名著外唯一看过两遍的文言文小说,写起来并不怎么费劲,只是当年没能记住的晦涩字词需要自己润色一番,但也最够使用了。 《聊斋志异》}里面包含了大大小小几百个故事,曲花间耳熟能详的都有一二十个,足够用一阵子了。 他没有涉足戏曲行业的打算,但眼馋其中的暴利,刚好他又看过许多这个世界的人没见识过的精彩作品,何乐而不为呢? 很快,一篇《画皮》被默写下来,落款时曲花间没有厚着脸皮写自己的名字,而是把蒲松龄老师的别号‘柳泉居士’写了上去,暗忖是不是该烧些‘版权费’给他老人家。 这时曲宝也逛完回来了,小胖墩不知吃了多少小吃,打着饱嗝献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几样,请少爷也尝尝。 “正好,中午不用做饭了,这么多东西,我和小林他们一顿都吃不完。”曲花间笑着用竹签扎起一块蟹黄小饼,送入口中。 曲宝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些东西他可是一个人单吃了一份呢,虽然肚子撑得难受,但确实一点也没浪费。 将就曲宝买的小吃吃了午饭,曲花间躺在摇椅上小憩,让小林带着曲宝去上午那间戏园子,看能不能把新出的戏本子卖掉。 曲宝是黄昏时分回来的,只看他春风得意的表情便知道事情办得很顺利,“少爷,成了!小的跟那班主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曲宝甫一踏进门,便从怀里掏出一页纸,一边冲院里扎马步的林茂扬了扬下巴,投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一边给自家少爷汇报。 “班主看中了少爷您写的故事,非要见见您本人,我说这是我家少爷的友人所著,他人不在杭州,班主这才作罢。”曲宝说着,将手里的契书双手递给曲花间接着绘声绘色的说道。 “那班主不甚地道,开头压价到二十金,我转身就要走,他连忙留我,最后谈到五十金。” “他还想买断少爷的所有故事,说是都按这个价格来,但是卖给他们就不能卖给别人了,我仔细一想啊,他出钱这么爽快,肯定有诈,就说不能一口价卖给他。” “哦?你最近机灵了不少啊。”曲花间看着那张契书,满意的点点头。 契书上写着,曲花间每月提供一篇故事,独家供给清音戏园,而戏园则要负责编曲演出,所得的戏票与茶钱两家三七分账,曲花间三,戏园七。 三成的利润看起来很可观,毕竟服装道具各种成本都是戏园子出,曲花间只需要每月提供一篇故事就能轻轻松松把钱赚了。 但戏园子的收入大头可不是戏票和茶点,而是谢幕时看客们大把大把的彩头,这些只是九牛一毛。 不过曲花间也不贪心,彩头多少没个准数,若班主有心要隐瞒,只说戏不好,没收到多少打赏,可操作性太大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不错,得力了!” 曲宝得了夸奖,尾巴差点翘到天上去,将手中装着金元宝的木匣递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少爷。 曲花间将匣子放在茶桌上,笑着给他一个脑瓜崩,“自己从我钱袋里取一百五十两银票,你一百,小林五十,算作这次的奖金。” 小林只是给曲宝带了路,谈生意时一句话没说,也得了五十两银子,他连忙表示自己没出力,不需要奖金,却被曲宝压着头,让他不必多说。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30节 “少爷给你你就收着,想这么多做什么?平时伺候少爷尽心些,别跟个闷葫芦似的比什么都强。” 见状,小林不再推辞,面向地面的脸上,眸光微闪,在戏园子里半两银子都舍不得的人,对自家下人却大方得很。 他平时嘴笨不会说好话,也不能像曲宝那样帮少爷办事,少爷还时不时的给他发零用钱,每个月除了五两银子的工钱,还多给三两奖金。 要知道,一个月八两银子的工钱,比很多识文断字的账房先生或是铺子掌柜都高了。 —— 翌日清晨,曲花间刚吃过早饭,顾惊蛰便到了,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往他那位远亲家里去,远亲是杭州城四大世家李家的旁支当家人,宅子坐落在南城边上,离曲花间暂住的顾家别苑只有一炷香车程。 这位李姓表亲论起辈分来是顾惊蛰的表叔,前日便接到这位顾家嫡公子的拜帖,今日推了所有事务早早在家中候着。 顾家的马车刚停在李府门口,这位李老爷便迎了上来,热情洋溢的欲要伸手扶着顾惊蛰下车,“顾公子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呀!哈哈哈!” 顾惊蛰倒是自来熟,虽然没怎么和这位远亲走动过,嘴上却是一口一个表叔喊着,“李表叔客气了,都是亲戚,不必如此客气。” 李老爷闻言连连应是,不过嘴上仍是客客气气的,他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能以这位顾家主支嫡系公子的长辈自居。 只是世家之前常用联姻来巩固关系,杭州城里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真要捋起来,几乎个个都有些亲戚关系,但货有好坏高低,人分三六九等,除非是直系姻亲,否则主支的人就是比他们这些旁系高贵。 “李表叔,这位便是我说的曲长安了,他想在杭州置办些田产庄子,听说您最近有意出手,特让我引荐一番。”顾惊蛰侧开身子,露出落后一步的曲花间来。 李老爷暗暗打量着这位小年轻,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好俊俏的小公子,不知小公子是哪里人士啊,杭州城里似乎没有姓曲的大户人家。” “李老爷过誉了,晚辈是冀州人士,一届小商人罢了,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 李老爷表示不信,“谦虚了不是?,小公子器宇轩昂,一看便如顾公子一般年轻有为,岂是寻常小商小户能养出来的?” 何况如顾惊蛰一般的一流世家的公子少爷们,谁不是眼高于顶,怎么可能据尊降贵去结交小商小户家的孩子? “长安确实谦虚,李表叔可知最近风靡江南的葡萄酒和香皂,皆是长安家的产业。” 李老爷闻言,表现得大为惊叹,接着又是一番恭维,言罢又急急忙忙将二人请进府去。 买卖田地的事谈得非常顺利,有顾惊蛰的引荐,李老爷也有意交好,很快曲花间便以十万两白银的价格买下李老爷家位于临江县城边上的三座田庄。 三座田产大小不一,加起来足足有一万一千亩地,比市价还便宜些许。 听说曲花间还想再买大量陈米,李老爷还表示自己夫人娘家便是做粮食生意的,差人帮忙问了问。 那边很快回话说可以调到十万石的陈米,还问曲花间需要多少,若是不够,可以再问同行借调。 曲花间报上所需数量,连顾惊蛰都为之一惊,但他聪明的没有追问他要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若是过于深究必会引来对方的不满。 第37章 减租 田庄买到手, 曲花间依旧去衙门登记免税,拿到了新的地契。 这次买的是发展成熟的田庄,各个庄子的佃农也都一并跟着记到他名下,不用现找人种地, 只是庄子上的管事都是李老爷家的下人, 田庄被卖, 管事也就收拾东西回了李府。 曲花间在杭州也没有可用的人手, 只得先去庄子上见过佃农们再说。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乡间小道上, 引来许多探究的视线, 佃农们早先便被通知了田庄易主的消息,纷纷猜测这是不是就是新东家的马车,有人心中忐忑,不知新东家是什么样的人, 会不会涨租, 或是直接不让他们继续佃租了。 若是不能继续佃租, 那他们可怎么活? 曲花间先去了最大的一个田庄, 这个庄子占地近五千亩,佃户足足有上百户,人口六七百人, 佃农们居住的茅草屋聚落在一处,形成一个不算小的村落。 因着现在庄子里没有管事的,曲花间便让曲宝叫来村长,让他将各家的当家人一一叫来, 村长不敢耽搁,叫上自家儿孙,分头去通知村民了。 等人的间隙,曲花间坐在红木靠椅上, 翻看着小林从庄子书房里找来的账本。 粗略翻了翻,曲花间心里一惊,这里的佃租竟然高达八成! 冀州的庄子佃租普遍是五成,曲家收得低一些,才四成,就是这样,佃农辛苦劳作一年只是堪堪够糊口而已。 不过南方粮食产量高,还能一年两熟,高一些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高这么多。 一亩地两季能收六七石粮食,佃农只能自留一石多,这里头还包含了下一季的粮种,也就是说一个人至少要种三亩田才能勉强裹腹。 若是家里有老人孩子的,或是想卖点粮食换钱买油盐等生活必须品的,平均一个壮劳力要种个七八亩田地。 表面看起来,杭州佃农还比冀州佃农种的亩数要少,但是种两季水稻相当于一年要耕作两轮,劳动量也是翻倍。 冬日正是农闲时刻,很快佃户们便聚拢而来。 上百人聚集在一起,连呼吸声都显得嘈杂,但此时他们却十分安静,许多人面露纠结紧张之色,有人直勾勾的盯着高台上的新东家。 尽管曲花间长得白皙俊俏,看起来也面嫩,但没人敢小瞧这位新东家,毕竟地主们不用种地,个个都白净,但心肠却大多数是黑的。 村长粗略点了点人数,这才佝偻着腰拱手向曲花间汇报,“东家,大部分都在这儿了,没来的都是家中有事出门了的,东家有何吩咐小的届时会一一转告给他们。” 曲花间点点头,开口道,“诸位应当也知道了,李老爷已经将这个庄子卖给了我,看看诸位有没有更好的去处,若没有,可以继续和我续约。” 佃农们在这片土地上耕种数年,有些甚至在这里繁衍几代了,自然不会轻易离去,纷纷都摇头表示要继续佃租。 “如此,我们便来说一说租子的事……” 曲花间话未说完,便有性子急的佃户忍不住小声问,“还要涨租吗?再涨真的活不下去了。” 在鸦雀无声的人群里,这道声音十分突兀,惹得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有人面露绝望,有人神色麻木。 涨租,日子过不下去,只能等死,不租,无处可去,还是只能饿着肚子等死,横竖都没有好日子过。 曲花间无奈,撇了村长一眼,示意他安抚人群,村长还算镇定,很快便呵斥着人们安静下来。 “我何时说要涨租了,不听人把话说完可是个坏习惯。” 少年纤细的手撑着下巴,面带无奈,温声道。 “我是想说,八成租子太高,给你们减去两成,只收六成,但你们自留的粮食若有多余的,必须优先卖给我,我会按照每年市场价格收购。” 一语惊出千层浪,这下子村长的呵斥都不管用了,佃户们神色激动,互相讨论着这话的真假,有胆子大的,竟然直接问曲花间说的是真的吗,得到肯定的答案,这才发出喜极而泣的惊呼。 人们惊讶过后,又反应过来,纷纷跪下冲曲花间磕头道谢。 曲花间最不习惯别人冲他下跪,正想让村长发挥作用让他们不许再跪,却见村长磕头磕得最起劲,脑门儿都磕青了。 于是曲宝出马,拿出平日管理下人的气势,扯起胖墩独有的浑厚大嗓门,大喝一声:“都站起来,再跪的加租!” 当然后一句是玩笑话,但还是让人‘唰’地一声站起来,比跪下去还快半分。 宣布完佃租事宜,曲花间又交代了村长,让他暂时管理村子里的事务,等待新的管事来接手。 村长自是无有不应,处理村里的大事小情本就是他的职责,至于种地的事,佃农们都是种庄稼的老把式了,什么时候育种,什么时候插秧,根本不需要人盯着,便是上一任管事,也只是在夏收和秋收时来负责收租而已。 而且现在还是冬日,地里也没什么事。 这个庄子交代完毕,曲花间又跑了另外两个庄子,这两个庄子规模差不多,都在三千亩左右,佃户都是五六十户,人口也相当。 三个庄子并没有挨在一起,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曲花间还在其中一个庄子上歇了一晚,好在小林做事妥帖,提前携带了寝具和洗漱用品,否则曲花间宁愿连夜回城也不愿睡别人睡过的床单。 第二日刚回杭州城,便收到了穆酒的信,送信的亲兵辗转几地,才将信送到曲花间手上,此时被小林带着去休息了。 曲花间南下之前就跟穆酒说通信不便,暂时不用写信了,没想到他还是送来了信,以为是有什么急事,还没走到书房,便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 映入眼帘的,是银钩铁画的字迹,分外熟悉,开头也是穆酒惯用的开场白,曲花间粗略扫完整封信,很好,没什么急事。 就是汇报一下今年有了足够的粮食,暖和的冬衣,边军将士们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大家都念着曲花间的好,所以托穆酒写信向他道谢。 另外问问他什么时候去幽州,他已经向知州打听了好几处适合耕种的地方,知府很乐意给他们行方便,表示只需要很低廉的价格便可以把地划到他名下,但种地的人手需要他自己想办法。 曲花间:…… 穆酒还表示,年底按照惯例需要给朝廷送公文,一方面是汇报这一年边关的情况,另一方面则催要军饷,于是他便安排亲兵顺便给他送了这封信。 言下之意是他并没有丧心病狂到让亲兵穿越冰天雪地替他送一封无关紧要的信。 此时正值深冬,幽州已经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穆酒还让他不必急着回信,有什么事等开春了见面说也是一样的。 曲花间读完信,十分无奈,不知为什么,穆酒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格和初见时反差极大。 虽说不必回信,曲花间还是取来信纸,像闲聊一般,絮絮叨叨写了许多,比如这次南下的见闻,比如发现了硝石矿的事,还有杭州佃农们高额佃租的事,还说自己交了个姓顾的友人,此人性格大方,交往间进退有度,是个可以长期合作的生意伙伴云云。 这封回信是开春后亲兵先行一步送到穆酒手中的,穆酒看到这封信后面无表情地拎着亲兵打听了半天,这个姓顾的到底是何许人士,长相如何,性格如何,两人交情如何。 连顾惊蛰面都没见过的亲兵一头雾水,只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将军的脸越来越冷,空气中的温度也仿佛刺骨了许多。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曲花间这边。 李老爷的亲家不愧是杭州有名的粮商,不到十日便凑齐了曲花间所需的粮食。 正好李老爷便是做货船租赁的,两厢一合计,曲花间便租了李老爷家的船将粮食先行一步运往冀州,暂且卸在曲家码头附近的仓库中。 而曲花间这些日子便一直窝在宅子里默写《聊斋志异》,足足写了二十多篇,足够供给清音戏园两年的量了。 这日,是清音戏园新戏开锣的日子,曲花间得了几张戏票,便带着曲宝林茂等人,又邀请了顾惊蛰一起去听戏。 顾惊蛰与曲花间会和时还有几分惊艳,“长安你不是不爱听戏吗?上次咱们去看戏你一直在走神。” 那次顾惊蛰分明看戏看得投入,没想到竟还分心注意到他在走神,可见其心细如发。 得知这次新戏的戏本子是曲花间提供的后,顾惊蛰惊为天人,直呼曲花间是个全才! 曲花间急忙解释,“这故事不是我所创,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可不敢没脸没皮的往脸上贴金。” 于是顾惊蛰又请曲花间引见这位柳泉居士,他是个戏迷,向来十分向往这些能写出精彩戏本子的文士。 “惊蛰兄还没听过戏呢,怎么就知道戏本子精彩了。”曲花间玩笑道。 “长安有所不知,这清音戏园是我亲表兄的产业,新戏开锣之前便邀我试听过了,这故事简直是精彩绝伦。” 说着又痛骂那两度背叛妻子的王生分明不是个东西,竟还得了复活的机会,直言可否请那位柳泉居士直接把王生写死。 曲花间闻言笑笑,“我与惊蛰兄所见略同,但柳泉居士已不在这个世界了,私自篡改他人的作品非君子所为,而且你信不信,这个结局更符合看客口味。” 顾惊蛰闻言,也只能惋惜的点头,“可惜了,如此才子,竟英年早逝。” 曲花间失笑,“惊蛰兄误会了,他老人家可是活到七十五岁才寿终正寝的。” 第38章 生辰 清音戏园的口碑一直很好, 平时里便经常满座,今日新戏开锣,更是人头攒动,门庭若市。 大堂里临时加了许多桌椅板凳, 却仍是座无虚席, 还有许多看客宁愿买站票也要挤进来的, 还好班主特意给曲花间留了一间包厢, 不然大堂根本没有他们几人落脚的地儿。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31节 甚至上楼时, 才看见连接二楼的楼梯上也排排挤满了人, 曲花间等人几乎是擦着这些看客们的肩背挤上楼去的。 《画皮》原文不算长,但用戏曲的方式演绎出来还是得不少时间,整部戏被分成了三话,每十日更新一话, 刚好一个月推出一部新戏。 曲花间等人进入包厢没多久, 戏园便停止售票, 开场锣鼓一敲, 台上正式开演。 第一部讲的是主人公王生与现任妻子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但却意外与一貌美女子邂逅,将其金屋藏娇的故事。 貌美女子身世凄惨, 性格温柔,与王生已故的第一任妻子相貌相似,于是便起了恻隐之心,将其收留, 女子则感念其恩以身相许。 王生与女子坠入爱河,千般呵护,万般宠爱,而温柔端庄的正房妻子却被蒙在鼓里, 还以为丈夫在外面忙正事,每日辛苦操持家务,甚至亲手为王生洗手作羹汤。 王生贪恋美色,满心以为自己艳福不浅,却不知女子其实是披着一张美人皮的恶鬼,长相可怖,以食人心魄修炼己身。 第一话定格在美人月夜坐在镜子前,撕下了披在脸上的人皮,露出原本狰狞可怖的面容上。 戏子们的道具做得很逼真,将撕人皮的动作借用镜子的遮挡呈现出来,看得台下看客一阵阵惊呼。 接着便是谢幕,各色彩头如雨般挥洒而下,有的银锭沉甸甸地砸在戏子们的身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打得生疼,但他们仍然维持着灿烂的笑容,这是梨园行的规矩,也是对台下看客的尊敬。 曲花间依旧只是取下花瓶里的花枝抛下去,顾惊蛰这次也没准备打赏的彩头,学着他摘了花抛过去。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若有心与人结交,总是贴心周到得从不会让人感到不自在。 满座的喝彩声和如雨的彩头章示着这部戏有多么受欢迎,曲花间满意的看了看楼下人头攒动的看客,这些人的戏票和茶钱可有他的一份。 两人看完戏,出了戏楼,顾惊蛰邀曲花间去游西湖,“你来杭州这么久,还没去过西湖吧,虽说现在冬日景致不如夏天好,但也是值得一游的。” 确实,来了杭州怎么能不游西湖呢,曲花间点头答应,但是改约明天,因为下午还有事。 之前在牙行下了单子,让他们帮忙找几个会管理田庄的人才,这两日才有了消息,约在下午见人。 顾惊蛰仿佛随时都有空似的,闻言点点头,“那咱们去珍馐阁吃饭,上次他们准备的鱼品相不好,我便没让他们做西湖醋鱼,这次你可一定要尝尝!” 曲花间:…… 杭州人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推销西湖醋鱼啊? 结果等曲花间尝到顾惊蛰极力推销的西湖醋鱼时,才知道刻板印象要不得,以前觉得西湖醋鱼难吃,分明不是菜的问题,而是厨子的问题。 珍馐阁是杭州最好的酒楼,厨子手艺自然也是一流顶尖的,做出来的鱼鲜嫩酸甜,肉质细腻,还带着股淡淡的蟹味。 想起前世有位杭州友人极力推荐带他去吃的西湖醋鱼,和这个比起来,感觉根本不是同一个菜系。 “是吧?我就说很好吃吧,我家里人都不爱吃这道菜,他们根本不懂这道菜的美味。”顾惊蛰见曲花间连夹了几筷子鱼,兴奋不已。 —— 午后,牙人带着选好的人上门了,一共五个人,年纪多在四十上下,其中有两个是奴籍,一个从前的主家是一地官员,官员落马,财产充公,奴隶也不例外,另外一个则是一商户家中的管家,商户家道中落,资产全部抵了债,是被债主卖到牙行的。 其余三人都是杭州城里的普通百姓,有做过铺子掌柜的,也有给人家管理过田庄的。 曲花间见了人,简单问了话,最后选定了两个奴籍的和那个替人管理过田庄的。 三人分别叫甘大通、石文、苏何,俱都识文断字。 曲花间让年岁最长的甘大通管理最大的庄子,石文和苏何管理两个小庄子,三人皆应是,领了差事便直接去庄子上报道了。 庄子的地契捏在自己手里,曲花间也不怕他们搞什么小动作,这里离金陵不算远,到时候让老吴偶尔过来盯一盯就行。 何况甘大通和石文的身契在他手上,苏何虽然只签了用工契书,但家在本地,父母儿女俱全,想必也不敢做什么坏事。 翌日,曲花间应约同顾惊蛰游西湖。 天公作美,覆盖穹顶的阴云散去了些,薄薄的阳光透过缝隙洒落下来。 沿着小路向湖边走去,湖面随着微风向南掀起碧绿色的涟漪,在阳光的照耀下缀着点点金光,仿佛一块翡翠上撒落了些许碎金粉,闪闪发光。 此番美景,正应了那句‘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湖面上有许多装饰华美的画舫,但顾惊蛰却带着曲花间踏上一叶扁扁的小舟。 “坐画舫有什么意思,游西湖就得坐小船!”顾惊蛰如是说。 小舟除了撑船的船夫,只能坐下两位客人,顾惊蛰和曲花间同乘一舟,曲宝则和顾惊蛰的小厮如墨一船。 两只小舟隔着不小的一段距离,曲花间都能听到曲宝兴奋的呼声。 顾惊蛰笑道,“长安对你的小厮甚是宠爱,走出去恐怕没人相信他是你家的下人。” 这话并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而是真心实意的调侃,曲花间也唇角微扬,“曲宝和我一同长大,他虽然比我大一岁,我却是把他当弟弟看的,虽说性子骄纵了些,但识大体,办事也是极为妥帖的。” 准确的说,曲宝是和原主一起长大的,但朝夕相处近三年,是人都会有感情的。 顾惊蛰也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多言,两人的注意力很快便被眼前的风景所吸引,船上有张小小的案几,两人各自都带了些吃食,此时摆在案几上,美酒佳肴配如画风景,简直是难得的享受。 西湖真的有种别样的魅力,曲花间游玩了整整一天,还有些流连忘返,回到顾家别院,便迫不及待的将今天的见闻写下来,放进要寄给穆酒的信里,浑然不知某人看到他又和姓顾的相携出游,心里冒了多少酸水。 —— 杭州的事告一段落,曲花间便辞别顾惊蛰回了金陵。 抵达金陵时已经是腊月初七,第二天便是腊八节,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而曲花间的生辰正好也是这一天。 前世他的生日也是腊八,但除了已故的爷爷奶奶,没人记得,而如今他的生辰对底下人们来说却是个重要的日子。 即便曲花间不喜铺张,但腊八节熬上一锅腊八粥,弄个火锅暖暖身子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一日天不亮,曲宝便早早起床开始准备了,他先是嘱咐厨娘提前将腊八粥所需的材料泡上,又去附近的菜市场挑选了许多曲花间爱吃的食材,匆匆赶回宅子里准备长寿面。 曲宝煮面的手艺还行,打底的鸡汤被他熬得黄金干色,香气扑鼻,就是擀面技术一般,尝试了好久都没擀出一整根不断的面条,最后还是厨娘帮的忙。 等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煮好,曲花间也差不多洗漱好了,曲宝将面条端到他面前,扬着笑脸,“少爷生辰快乐!愿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曲花间惊喜的接过面碗,因为要做出一整根不断,面条分量不多,他夹起面条一头,细细将一整根面不间断的吃进嘴里,耳边是曲宝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古代版生辰快乐歌。 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林,都提前背了祝词,等曲宝唱完歌后才不疾不徐的说出来。 曲花间就这样在祝福声中度过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十七岁生日。 吃完长寿面,曲宝和小林都送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胜在心意,曲宝送的是一个雪白的狐皮围脖,摸起来柔软舒适,十分暖和。 小林送的则是一根淡藕色的发带,上面有浅浅的莲花暗纹,在光线下折射出不一样的光泽,很是漂亮。 两件礼物曲花间都很喜欢,当即便让曲宝给自己戴上。 正在此时,林茂和老吴也进来了,两人也是来祝贺曲花间生辰的,同行的还有之前替穆酒送信的亲兵。 林茂和老吴说完祝词也送上了礼物,亲兵则是奉上一只木匣,言道这是自家将军让他在腊月初八这日拿给曲花间的,想必也是生辰礼物。 曲花间让小林将其他人的礼物收起来,单独接过那只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只做工精致的木质镂空香球,上面还用天青色的绳结缀着几颗雕刻成莲花形状的白玉菩提珠,很是好看。 曲花间取出香球,里面并没有放置香丸,却能闻到淡淡的木质香味,像穆酒身上常年自带的凌冽雪松味,大约是制作这个香球时染上的。 曲花间将香球挂在腰间,香球最下方竟还挂着一只银质小铃,走起来来清脆作响,甚是悦耳。 “买些香料制成香丸,装在这香球里。”曲花间平日没有佩香的习惯,此时却如此吩咐曲宝。 想了想,又道,“过几日再说吧。” 上面的雪松味还没散去,被其他味道掩盖就不好闻了。 收到合心意的生辰礼,曲花间一整日都心情很好,情不自禁的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中午曲宝还让厨娘准备了许多他爱吃的菜和腊八粥,此时也不分什么主仆上下,几个人同桌而坐,畅快的吃了一顿生辰宴。 ----------------------- 作者有话说:明天更新会晚一点,这两天回老家收稻谷,浑身都疼,手指都疼。 第39章 荷包 过完腊八节, 年味儿便渐渐重了起来,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妇人们洗洗涮涮,将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过年是周朝百姓最重大的节日, 有着辞旧迎新, 祈福辟邪等各种意义, 各处街道集市上热闹非凡, 多是置办年货或是亲友间相约聚会的人。 这段日子曲家的铺子也都生意火爆, 短短半个月, 流水是平时的几倍。 生意好了自然免不了忙乱,老吴一时间忙得分身乏术,于是曲花间曲宝等人全员上阵,帮着处理生意上的事, 而林茂则领了给工人们置办年礼的差事。 好不容易忙完这阵, 已经是腊月二十四了, 小年一过, 人们该置办年货的也置办好了,该宴请的也宴请完毕,基本没什么人再出门消费。 曲花间也大手一挥, 给所有人发了年终奖和节礼,然后放了假,从二十五到来年初八开张,近半个月的假期, 换来伙计和工人们的集体欢呼雀跃。 腊月二十五,秦家送来年礼和请帖,邀请曲花间去秦家过年,被曲花间回帖婉言拒绝了, 人家也只是看曲花间独自一人在金陵,客套邀请要一番,他还不至于真跑去叨扰人家一家人团圆。 秦家送来的年礼很丰厚,茶酒丝绸应有尽有,除了这些常见的消耗品,还有一些细腻精巧的苏绣绣片。 秦家本就是从苏州迁过来的,家中也经营这绣坊,逢时过节总会拿出一些送给亲朋好友,曲花间挑了挑,选了一块芦苇翠鸟图绣片,一本正经的塞进怀中,这才让其余人也跟着挑一挑各自喜欢的样式。 晚上,外间守夜小榻上传来小林绵长的呼吸声,曲花间悄悄点了灯,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手帕和小小的一卷丝线。 借着昏暗的灯光,绸面上两只栩栩如生的翠鸟现出身形,它们似乎正在水中交颈嬉戏,颇有几分缠绵之意。 曲花间沿着图案剪出一个圆形,用不怎么熟练的针线活儿将布料缓慢地缝制成一个小小的荷包。 “嘶……” 绣花针扎进白里透红的指尖,曲花间吃痛,将指尖含在口中,声音惊醒了外间的小林。 “少爷,怎么了?可是要起夜?”小林询问的声音传来,曲花间连忙将手里才缝制了一点点的布料往被子里一塞。 “没事,我看会儿书,你睡吧,不必管我。” 接下来的几日,小林惊奇的发现,自家少爷总是半夜里偷偷点灯看书,但他却从来没见过那本书。 似是想到了什么,小林有些不好意思,少爷也是十七岁了,换作其他父母长辈健在的人家,早被安排了知事的丫鬟学习房中之事了,哪用这样半夜偷偷摸摸的‘看书’啊。 想到这里,小林对自家少爷又多了几分怜惜。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误会成半夜偷看小黄书的曲花间,足足花了四个晚上,才缝制出一个针脚略微粗糙的荷包。 曲花间看着那粗糙的针脚,有些懊恼,穆酒每次送的礼物都是他亲手制作而成,且都十分精致,怎么到他手上,想做个荷包都这么困难? 手残党的烦恼没人知道,曲花间将荷包收起来,想着还是重新买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算了。 很快便到了年三十,年夜饭是曲花间和厨娘一起准备的火锅,铜制的鸳鸯锅里一半红一半白,散发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浓郁香味。 宅子里的厨娘和门房是两口子,厨娘一早就开始备菜,等做完主家的年夜饭后,又给自己两口子做了饭,端去和丈夫一块儿吃了。 饭桌上,曲花间照例说了些今年大家辛苦了,明年好好干之类勉励的话,便开始动筷子。 气氛一如既往的和谐,替穆酒送信的亲兵也在,他嗦了一大口鸭肠,差点热泪盈眶,太香了,太美味了!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32节 亲兵经常替穆酒给曲花间送信送礼物,心思也细腻,是少有的知道自家将军对曲花间心思的人,此时忍不住想,将军没吃到曲东家亲手做的美味真是太可惜了。 转念又一想,若是将军能追到曲东家,那经常能吃到这份美味的将军也太令人嫉妒了! 对比起来,军营里少油少盐的大锅饭简直就是猪食。 可惜他年一过完便要启程回幽州继续吃猪食了,怀揣着曲东家给自家将军的信和礼物,幽幽的叹了口气。 亲兵走了没两天,曲花间也要回冀州了,这次南下除了在杭州买到万亩良田,每年能有几万石粮食的收成,还找到了硝石矿。 曲花间已经让老吴着手开始筹备制冰厂和铺子,等天一热,便可以开始制冰卖冰,还可以卖冰饮。 留下许多制作冰饮和小吃的方子后,曲花间还给顾惊蛰去了信,邀请他合伙做卖冰的生意。 曲花间这边负责提供冰,顾惊蛰则参与经营,然后按例分成。 在南方卖冰并非是独一份的生意,有些大商人会从北方运来冬日储存的冰,高价卖给那些有钱人。 但曲花间的冰绝对是成本最低,利润最大的。 而且他预计的售价也不会太高,这样难免会得罪其他冰商,惹来有心之人的针对或是觊觎,所以和背景深厚的顾惊蛰合作是个很好的办法。 顾惊蛰也很明白这一点,欣然同意,回信表示自己手里还有许多生意,实在腾不开手再经营冰铺,让曲花间自己经营,他出一笔银子算是入股,顾家只拿三成利润的分红。 此举正中曲花间下怀,既有了顾家的名头,能避免许多麻烦,经营权也还在自己手中,不受他人钳制。 曲花间领情,投桃报李写了个制作果酒的方子送给顾惊蛰。 顾惊蛰不仅是个戏迷,也是个爱酒人士,一直对葡萄酒赞不绝口,曲花间送的果酒方子也算是投其所好。 —— 一个月后,船靠岸,曲花间又一次踏上了自家的土地。 “终于到家了!”天气还很冷,曲宝给自家少爷披上一件狐皮披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在船上呆了好些天,胳膊腿儿都僵硬了许多。 刚一到家,曲福便让人准备了饭食和热水,曲花间吃过饭洗了澡,然后狠狠的睡了一觉,直到第二日上午才起。 歇了两天,曲花间又开始忙碌起来。 之前穆酒来信,说是幽州知府愿意行方便卖给他们荒地,但种地的人手需要曲花间自己想办法。 幽州人口本来就不多,又因地处边境,常年受鞑靼骚扰侵袭,一来就烧杀抢掠,导致人越来越少。 曲花间想要迁一些佃户过去,但目前庄子上的佃户也刚好只够种自家田地的,甚至后面买的地都是让穆酒送来的战俘去种植的,是以只能想其他办法。 于是这段日子佃户们之间便起了这样一段流言,说是那个佃租比其他地主老爷都收得低的曲东家又要招人了。 要招佃户去幽州种地,粮食收成之前按人头发粮食,一个壮劳力一天能领二斤杂粮呢!而且收成之后头两年也不用交佃租,各家各户多出来的粮食还可以直接卖给曲东家,按市场价格收。 曲花间这几年招了许多帮工种地,这些人不是佃农,只领工钱,还包吃住,因着从来不拖欠工钱,平时待遇也很好,累积了不少好名声,消息刚传出去两三天,便有人拖家带口的找上门来。 这些人大多是从前给曲家做过帮工的人,能在农忙时期出来做工的,除了家里劳力多田地种得过来,想挣点钱补贴家用的,就是因为各种原因家里已经没有地,或者地不够种的。 最先来投奔的就是后者,没有田地的农民如同无根的浮萍,与其四处帮工挣点铜板买粮度日,还不如去做佃户,至少曲东家为人厚道,还承诺免租两年,即便两年后开始收租,也比别家收得低。 万事开头难,曲花间接收了第一批来投奔的人,双方约定好出发的日子,后续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别人家的佃户。 佃户争相出走,惹来许多地主的不满,但却拿曲花间没办法,因为他背后有人,连县太爷都不想惹他。 起初有人告到了县太爷苟聪那里去,却被直接呵斥了回来,言语间尽是维护。 这倒是地主们误会苟聪了,他哪里是维护曲花间,分明是顾忌着他背后的穆酒。 明的不行,地主们打算来暗的,他们先是许下免租或是减租的诱惑,想先把佃户留下再说,但佃户们早就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没人相信这种鬼话。 利诱没用,就开始威逼,曲花间接连接到几道消息,有要投奔他的佃户临时变卦,说不去了,派人一打听,结果是原来的主家非说他们过往的佃租没交齐,让他们要么补齐佃租,要么留下继续当牛做马。 佃户一脸绝望,明明他们每年的佃租交的只有多没有少,如今却被无中生有,分明是不让他们好过啊! 解铃还需系铃人,曲花间也知道此举颇为得罪人,于是他下帖子将这些作妖的地主们请到家里,吃了顿饭,喝了一下午茶,便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放人了。 曲宝这天去安抚佃户们了,没跟在曲花间身边接待地主们,回来后惊奇的问他:“少爷,你做了什么?他们怎么回去就不再为难那些佃户了?” 曲花间笑了笑,抿了口花茶,“只许他们威逼利诱?,我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先是问地主们是不是真要得罪他背后的人,又抛出自家庄子上能让庄稼增产的农家肥沤制法。 之前曲花间画出的曲辕犁和水车图纸并未藏私,,这几年已经在青岱县推广开来,有了这些改良农具,一个人能侍弄的田地宽了不少,跑一些佃农本就无关痛痒。 地主们也都知道这些东西的出处,原本就欠着他的人情,如今只是私心作祟,不满曲花间轻而易举的带走他们的佃农,这才搞出这些事。 现在曲花间愿意分享出粮食增产的法子,这些人自然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 更何况,他们都以为曲花间和县太爷关系匪浅,也不敢得罪很了。 ----------------------- 作者有话说:抱一丝宝宝们,今天来晚了,比心心[比心] 第40章 试探 初春, 四处冰雪消融,空气中还残留着凌冽的寒意,但大地万物已经迫不及待地复苏,野草生命力最是顽强, 已经争相钻出地面, 享受着不属于它的冷空气。 曲花间这一次北上没去边城, 而是直接去了幽州城, 同行而来的, 还有许多佃户, 足足两三千人,队伍拉得老长,犹如一支迁徙的大型族群。 佃户们背着大包小裹,拖家带口的跟着大部队前行, 仍旧冷冽的春风打在脸上, 割得皮肉生疼, 但没有人吭声。 庄户人最是吃苦耐劳, 这点冷风比起数九寒冬时为了省粮省柴火,一家人蜷缩在漏风的破屋子里抱团取暖,却怎么也暖不起来时相比, 简直是凤毛麟角。 快要到达幽州城时,曲花间先行一步,去衙门里买地,负责这方面的小吏似乎得了指示, 并没有为难人,很快就给曲花间划了一大片空地,还取出舆图给他指了路。 这是一片位于幽州和边城中间的平原,有大河的支流流流过, 在地势低矮处形成一个不小的湖泊。 周围的地全被曲花间买下,湖泊也自然归他所有,这一大片地盘,是幽州城与边城和附近两个县的交界处,面积足足有二十多万亩,相当于一个镇子大小了。 确定了地方,曲花间便带着迁来的佃户们往新土地而去。 新土地因为地处各个县城的边缘处,并没有人居住,佃户们到了地方得先安家。 好在本来就需要开荒,清理出来的碎石和树木正好用来盖房子,很快,一排排木头茅草屋便修建起来了,底下用碎石和着黄泥夯了地基,虽说简陋,却让人们暂时有了落脚地。 接下来便是紧锣密鼓的春耕。 曲花间这些日子都在新土地这里,这里是没人居住荒野,连舆图上都没有标注地名,为了方便称呼,他给这里取名叫渔湖田庄。 从帐篷里出来,曲花间先去看了看昨夜下的地笼,将里面的小鱼全部倒出来,地笼是小林用附近一种只有指节粗细的竹子编织的。 这种竹子很细,枝干很有韧性,和南方的水竹有些像,用来编织工具或是做家禽围栏很不错,是以清理荒地时被特意留了下来。 小林是土生土长的南方农家出身,不仅会竹编,还对捕鱼十分在行,随手指的水面放下地笼,一夜过去便能收获一大盆小杂鱼。 地笼末端绑了根草绳,曲花间拉起来时感受到不小的阻力,便知道鱼获颇丰,他兴奋的将扑腾个不停的地笼提起来,将密密麻麻的小鱼倒进木桶里,然后让曲宝拿去给负责做大锅饭的妇人们,做饭时裹上面糊,用热油一炸,简直香掉大牙。 这片湖泊从没有人涉足过,湖里鱼虾成群,多得连下了十多天地笼,还能回回满载而归。 ‘笃笃笃’ ‘笃笃笃’ 马蹄声由远及近,曲花间闻声回头,是追风!拴在不远处树荫下的踏雪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打着响鼻躁动不已,尥蹶子绷紧了缰绳。 马背上的男人翻身而下,向曲花间步行而来,追风得了自由,跑去和踏雪叙旧去了,两匹马鬃毛纠结,亲密的蹭了蹭。 “长安,好久不见。”男人冷峻的脸庞泛起笑意,像是初春化冻的湖水,微风拂过,泛起一片涟漪。 曲花间不太习惯叫男人的字,仍旧唤他穆酒,却不知直呼其名在这个朝代是一件多么亲密的事。 “你怎么来了?”曲花间提起脚步,走着走着忍不住加快速度,几乎小跑着奔至男人身边。 “收到你送的生辰礼物,本想当面道谢,但你迟迟不来边城,山不来就我,我只好就山了。”男人低头看向少年,又长高了些。 曲花间闻言不禁笑起来,“我原本打算这边安顿好便来边城的,没想到你先来了!” 穆酒是专程来看曲花间的,没什么要事,于是这次换曲花间带着他满山遍野的闲逛。 先是去林子里打猎,初春的猎物不是很多,而且是繁殖的季节,许多母兽开始揣崽,一般人打猎都不会动这些母兽的,最后两人只弄到一只毛色鲜艳的野鸡。 就地取材捡了枯树枝生起火,很快一只香喷喷的烤鸡就出炉了,穆酒靠肉的技术一如既往的好,曲花间啃了一大口鸡腿,“唔!香!外焦里嫩,好吃!” 少年双眼晶亮的冲男人竖起大拇指,穆酒虽然没见过这个手势,但能猜到其代表的意思,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染上笑意,他将另一只鸡大腿也撕下来,用宽大的树叶包着放在少年面前,自己则啃起没什么肉的鸡身。 曲花间见状,推辞了一番无果后,美滋滋的炫了两只大鸡腿。 上山打猎,下河摸鱼,这个季节水温还很刺骨,摸鱼就算了,但是可以钓鱼。 细长的竹竿末梢上挂着结实的丝线,鱼钩是一种树的刺,这种刺自带弯钩,是天然的鱼钩,除非是几十斤的大鱼,普通鱼儿都挣脱不了它。 两人在湖边坐了一下午,指节大的小杂鱼钓上来不少,大鱼一条也没上钩。 就在曲花间丧气的准备收杆时,穆酒那边上鱼了,空心的麦秆浮漂猛地下垂,接着丝线绷直,差点把鱼竿拉走。 好在穆酒眼疾手快,一手抬起鱼竿想将鱼拉起来。 但这次上钩的似乎是条大鱼,竹竿都被拉得弯曲成一个c字,“别用力拉,遛它,等它没力气了再拉!”钓鱼佬附身的曲花间一脸兴奋,在旁边指指点点,捏着拳头给男人加油打气。 这条鱼力气极大,足足挣扎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卸力,被穆酒缓缓地拉出了水面,两人这才看清,是条大腿粗的胖头鱼。 “哇哦,这条鱼起码有十好几斤吧!晚上做剁椒鱼头吃。”曲花间兴奋极了,他从来在现实里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忍不住上手去摸。 晚饭是曲花间做的,一道巨大的剁椒鱼头,因为盘子不够大,还将鱼头对半分开弄了两份,剩下的鱼身子煮了鱼火锅,里面加了些豆腐块和酸菜叶子,令人垂涎的香味扑鼻而来。 两个人自然是吃不了这么多的,同桌的还有曲花间的几个属下以及穆酒的亲兵秦枫秦叶两兄弟。 这次陈成也跟着来幽州了,曲花间要找人常驻幽州,负责管理渔湖田庄,于是他便毛遂自荐跟着来了。 一桌十好几个人,一条鱼还不太够,好在还有其他小菜,才让众人吃得肚儿溜圆。 “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曲花间看着穆酒一脸餍足的样子,忍不住得意的笑。 穆酒回味着刚才的美味,诚恳的评价,“嗯,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平时吃的鱼都会带点腥味,但这个完全没有。” “那是鱼肚子里那层黑膜没去除干净……”曲花间认真的向穆酒传授做鱼的方法,却见男人只是眼含笑意看着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曲花间细眉一竖,伸手拧他一下,“你有没有在听!?” 穆酒佯装求饶,连连解释自己在听,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不清,识趣的属下们都悄悄退出去了,不识趣的也被同伴拉走,一时间帐篷里只剩下两个嬉笑打闹的人。 曲花间迟钝的反应过来,这样亲密的打闹似乎已经越过了作为朋友的线,瞬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放下自己在人家身上作乱的手。 穆酒看着少年迅速充血泛红的耳尖,喉结滚动,有些话恨不得脱口而出,最后想了想,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33节 觉得时机不对,又咽了下去。 月色静谧,春风微寒,两颗滚烫的心互相试探,想要凑在一起互相取暖,却又瞻前顾后,踌躇不前。 穆酒临时到来,并没有多余的帐篷或者茅草屋给他居住,秦枫两兄弟去和林茂陈成挤一挤,穆酒则被自动分配到了曲花间的帐篷。 两人洗漱完毕,也没矫情,直接并肩躺在一起,只是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一般,空出一大截距离。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两人隔得太远,被子只能勉强搭在身上,侧面冷风不停往里钻,曲花间冷得直吸气却不肯往里挪一挪。 “好冷啊,我可以靠进来点吗?”他听到穆酒这样说。 曲花间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发烫的脸颊,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于是被子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挪动声,男人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 被子里似乎暖和了许多,他迷迷糊糊的睡去,本能地往热源那边蹭,最后干脆直接钻进那暖炉一般的怀抱里,这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进入黑甜梦乡。 翌日清晨,曲花间醒来时穆酒已经起床了,被子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还没散去,裹紧被子滚了滚,小心翼翼轻嗅着那股清冽的雪松味。 全然不知自己昨夜是如何像只八爪鱼似的将男人缠住充当人形暖宝宝的。 曲花间赖了会儿床,便唤来小林准备热水,洗漱完毕后出去看到穆酒正在练剑。 穆酒是个极其自律的人,晨练日日不落,两人为数不多在一起的时候,每天早晨都能看到他不是在练剑就是在练拳。 今日林茂也跟着穆酒在晨练,他现在将手中南北运货的差事交给了常征,自己则是随时跟着曲花间充当护卫的角色。 林茂深知自己的功夫一般,逮到机会就疯狂学习,穆酒也乐意指点他,于是两人各自练了会儿便开始对练。 穆酒明显的在给林茂喂招,时不时还出声指点两句,丝毫没有藏私。 曲花间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两人对打,林茂在武学上很有天分,经过穆酒的指点,很快便从只能勉强接招到可以和打得你来我往了。 虽说穆酒刻意放水,但林茂的成长肉眼可见,他忍不住起了几分欣赏之意,指点时更加苛刻。 等两人练得差不多了,曲花间这才叫停,“吃早饭了!” 穆酒闻言挽了个剑花将玄铁长剑收至身后,林茂则慢了半步。 吃过早餐,曲花间带着穆酒去巡视自己的“江山”。 有穆酒在,不需要林茂护卫,小林则知情知趣的说自己要留在帐篷里收拾收拾,也没跟着去。 至于曲宝,一大早便去幽州城采买物资了,也不在。 两人今天没牵马,就这样徒步走着,遇到难走的路,穆酒会伸手握住曲花间的手腕,免得他走路不稳摔倒。 春日的朝阳红彤彤的,将两人的影子刻在地面,像一对手拉手的小情侣。 ----------------------- 作者有话说:快了,都四十章了,还没在一起,是我的错! 今年我们老家供应全镇的水库干涸了,那天我去看,水位下沉了好几十米,现在成了个小水塘。 里面搁浅的大鱼被附近的老乡们捉了吃,我们家分到过两三次,都是十好几斤的大鲢鳙,然后就写进了文里嘻嘻。 第41章 亲吻 穆酒只在渔湖田庄待了三天, 边城时有军情,他不能长期离开。 第四日晨光微熹,曲花间还没醒来,穆酒穿戴好衣物, 又将一个针脚粗糙的荷包系在腰间, 再看了眼床上人儿红润的脸蛋, 便出门骑上马出发了。 腰间的荷包随着动作晃动, 穆酒低头看了一眼, 眼神不禁柔和下来。 这是曲花间亲手给他做的生辰礼物, 可能担心他嫌弃,还送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但他更喜欢这个荷包。 不管少年知不知道送荷包的意义,他也认定了此人, 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曲花间这边, 醒来发现穆酒已经走了时, 不由十分懊恼。 虽说昨天已经告过别, 但他明明昨夜早早便上床睡觉了,就是想着今天早上能早起,至少一起吃个早饭也好啊, 结果还是睡过头了。 小林看着自家少爷懊恼的样子十分无奈,穆将军走时特意叮嘱自己别吵醒他,悄悄收拾好便走了,连早饭都没吃。 —— 时间又过去一个月, 渔湖田庄。 一块块四方的田地整齐的以湖泊为中心向外延伸,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劳作的农人,已经栽种好的庄稼苗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今年既要安家, 又要修建水车,开荒出来的土地不算多,平均每户只分得十多亩地。 曲花间让曲宝挨个将这些田地登记在册,作为佃户们的自留地。 剩下的荒地则单独雇佣佃农们在农闲时开垦,工钱和在青岱时一样。 安排好这些事宜,曲花间便带着林茂和小林去边城了,曲宝则被留下继续辅助陈成。 分别时曲宝挥着小手帕,可怜兮兮的喊:“少爷,你可一定要回来接我呀少爷!” 就差没来一句‘没你我可怎么活呀燕子!’ 那可怜劲儿,曲花间看了直想笑。 自从有了踏雪之后,曲花间很少再坐马车赶路,踏雪性格很温顺,跑起来四平八稳,比坐颠簸的马车舒服多了。 马蹄声‘笃笃笃’的响起,往某人所在的边城而去。 渔湖田庄离边城已经很近了,骑马早上出发下午就能到,踏进将军府大门时太阳还没西沉。 穆酒不在边城,但府里的门房认识曲花间,欢天喜地地将他迎了进去,还是安排在主院。 曲花间回回来都鸠占鹊巢,这次穆酒不在家,主院没来得及收拾,还放着许多属于他的用品。 曲花间看着屏风上随手搭着的衣物,不知怎么有些不好意思。 没过多久,穆酒就接到通知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抱歉,我以为你还要几天才来,所以没来得及收拾屋子。” 曲花间阻止了他将自己物品往后院收的手,“就这样吧,又不是没一起住过,本来就是你的房间,回回都腾出来让我,成什么样子。” 穆酒被握住手腕,手指微微颤了一下,无言片刻便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 “嗯,听你的。” 夜晚,两人再次同塌而眠,这回总算可以一人盖一床被子了,曲花间依旧是躺得远远的,双手一本正经的交叠在腹部。 只是睡着了又一次无意识的往穆酒被子里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一条腿搭在对方身上,试图把暖宝宝圈住。 穆酒喉结动了动,调整了下被当成枕头的手臂,又将少年的大腿往下推了推,避开某个蠢蠢欲动的部位。 可惜熟睡中的少年根本不讲道理,刚被挪开的腿又重新抬了回去,还舒服的蹭了蹭。 穆酒被蹭得喘了口粗气,无奈承受这份甜蜜的煎熬。 清晨,这日穆酒不用去军营,便没有早起。 昨夜煎熬到半夜才睡着,以至于比曲花间后醒来。 先清醒的曲花间发现自己把人当成了人形抱枕不说,腿还放在人家腰腹下方的位置。 感受着大腿上有东西硌着自己,同为男人的曲花间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瞬间涨红了脸,一个翻身滚出去老远。 还好他本来就睡在床里侧,才避没有直接摔下床。 背贴在床栏上,曲花间见男人因自己的动作睫毛微颤,似乎就要醒来,干脆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醒。 穆酒睁开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给曲花间盖上被子便悄声起床了。 他常年习武,睡眠很浅,曲花间一有动作他就醒了,怕把少年尴尬得恼羞成怒,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等穆酒起身出门许久,曲花间才磨磨蹭蹭的起床,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庆幸自己比对方先醒。 吃过早饭,穆酒约曲花间出游,“马场附近有一处杏林,这几天已经开花了,你要去看看吗?” 曲花间自然是欣然同意,他在这里只有山货收购铺一处产业,也没什么要紧事处理,来边城本就是为了见穆酒的,去哪里都可以。 两人策马出城,很快便到了穆酒所说的杏林,将追风和踏雪栓在一处,两人并肩走入氤氲杏花之中。 此时杏花开得正好,入目是一整片的淡粉,犹如走进了花瓣形成的世界,微风拂过,有晶莹剔透的花瓣徐徐撒落,落在曲花间肩头。 “好美啊!”曲花间开心的围着一棵硕大的杏树转圈,伸手摇晃它的枝丫,霎时间花瓣如鹅毛大雪般淋下来。 浅粉色的花瓣落在两人的青丝上,仿佛一瞬白了头。 曲花间突然想起一句诗句。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他犹豫着开口,“你约我出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样浪漫的场景,再配上穆酒温柔缱绻的眼神,曲花间心脏突的一跳,忍不住想到一种可能性。 曲花间并不是神经迟钝的人,两人这些日子的相处,穆酒对自己的态度,都十分明显。 而他也对穆酒有好感,只是内敛的性格让他一直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但此刻,他主动踏出了第一步。 果然,穆酒眼神柔和,低头与他对视,骨节分明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只同心结。 “这是我自己编的同心结,送给你。” “嗯,然后呢?”曲花间接过同心结,捏在手里,心里有些紧张,心跳也加快了速度。 “长安,我心悦与你,我心如此结,愿与君永结同心,此情不渝。” 穆酒曾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即使刀剑加身,生命垂危之时,情绪也不会有多大变化,此时却十分紧张的双手握拳,眼含期待的等着少年的答案。 少年眉眼如画,精致小巧的嘴唇轻启,“我有几个要求,若你能做到的话。” “什么要求?”穆酒下意识的追问。 “我要你对我一心一意,不许娶妻纳妾,也不准多看别人一眼,若有一日,你后悔了,也要好聚好散,不要闹得难看。”曲花间定定地看着穆酒的眼睛,说出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几乎惊世骇俗的话语。 穆酒闻言轻笑,“当然,我心眼甚小,只能容下你一个人,其余半点也装不下了。” “卿若不离,我定不弃。”曲花间眯起桃花眼,笑得灿烂,然后玩笑道,“现在,新娘可以亲吻他的新郎……” 剩下的话语被淹没在热烈的亲吻中。 雪松味侵袭至鼻尖,男人柔软的薄唇贴上他的,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这只是一个克制的,缱绻的亲吻。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34节 两人在杏花雪下亲吻了许久,花瓣随意落下,被曲花间黑长的睫毛接住。 直至曲花间因为忘记呼吸快要喘不过气来,男人才退开来,他圈住少年发软的腰身,沉闷的笑声从胸膛中传到曲花间耳朵里。 感觉自己被嘲笑了,曲花间忍不住掐了他一下,竖着眉不准他再笑。 未免惹得心上人恼羞成怒,穆酒赶紧收住笑声,忍不住又低头堵住某人还想说话的唇。 小情侣刚刚确定关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两人在杏林里待了一整日,曲花间的嘴都被亲肿了。 回程时,曲花间被穆酒拐到追风背上,忍不住捂着嘴瞪他,却被衔着耳尖又是一顿磋磨,这下,曲花间要捂的地方变成了两个。 好在这次曲宝没跟来,小林也不是个多话的性子,曲花间这才躲过了一顿调侃。 晚上穆酒还想跟着一起进房间,却被撵去后院睡客房,他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柔软。 刚确定关系就被撵出房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了。 然而曲花间没能坚持多久,第三天就被穆酒再次登堂入室了,他发现确认关系后的穆酒黏人又不要脸,每天一逮着机会就要抓住他亲个够,话也特别多,还喜欢撒娇。 看着眼前拉着他的手摇摇晃晃一脸可怜的男人,曲花间忍不住联想到小时候养的小花狗,每次看到他手里有骨头时撒娇讨食就是这个表情。 谁能拒绝一只撒娇的大狗狗呢?反正曲花间是不能,于是只能放他进屋。 然后就被大狗狗当成肉骨头一样圈在怀里亲亲抱抱舔舔,再一次亲肿了嘴。 穆酒最后并没有对曲花间做什么,情到浓时他克制的翻身躺下,少年还小呢,等他再长大些吧。 事实是曲花间今年已经虚岁十八了,许多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孩子都有了,而穆酒还把他当成没长大的小孩儿。 曲花间也不着急,初见时穆酒身上某处壮观风景还历历在目,他怕自己承受不起,也不敢再撩拨,还是再等等吧。 ----------------------- 作者有话说:在一起了,双向奔赴+直球。 感谢打工人宝宝的地雷,今天双更宝宝们! 第42章 热恋 两人确定关系后, 整日黏黏糊糊的,穆酒更是一有空就跟在曲花间后面,眼神一刻也不肯移开心上人,下面的人很快就知道了他俩的关系。 此刻, 曲花间坐在书案前翻看山货收购站的账本, 穆酒便找了个垫子随意靠坐在他身旁, 捉住他没翻书的那只手反复把玩。 小林进来送茶水时悄无声息的, 生怕打扰两人, 甚至还替秦枫带了封文书进来。 用秦枫的话来说, 自家将军那副八辈子没见过心上人的样子简直没眼看,还是不进去辣眼睛了。 曲花间接过茶水,看着小林强忍揶揄的表情,无奈地瞪了某个粘人精一眼。待人出去后才开口:“你能不能别跟长在我身上似的, 叫人看见以为咱俩多饥渴难耐呢。” 被心上人轻斥, 穆酒冷硬的脸庞上竟然露出几分委屈, “再过几天你又要回冀州了, 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何时,我就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来自异地恋男友的控诉,让曲花间一下子心软了, 是啊,穆酒镇守边关不可擅离,而他的家业都在冀州,也不是说搬家就搬家的。 算了, 黏人就黏人吧,反正……他也挺喜欢和穆酒待在一块的。曲花间偷偷想。 为了能和心上人多待些日子,曲花间在边城等到春耕结束才离开幽州,这些日子, 他几乎没干什么正事,光顾着谈恋爱了。 他们逛了边城的集市,去了边境线看关外辽阔的原始森林和草原,甚至还背着背篓上山去采过蘑菇。 两心相悦的人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又或者做些无意义的事,都让人开心,时间也比别人过得快些。 很快,分别的日子到了,启程前夕,穆酒早早的将曲花间拐回房间,缠着他亲亲抱抱到半夜。 曲花间嘴唇都快被亲脱皮了,某处也难受得紧,可穆酒就跟头舔肉骨头的大狼狗似的,将他圈在怀里不肯撒手,擦枪走火的热武器也抵着他蹭来蹭去,但还是留着一丝理智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 最后还是曲花间伸出手,探进穆酒的衣襟,将那热武器掏出来,擦了擦,保养一番,男人这才餍足的放过他。 结果没一会,那热武器又走火了,穆酒得了首肯,又将两人的武器放在一块保养了一番,惹得曲花间眼圈发红,激起一汪春水。 两人闹腾到接近凌晨,曲花间实在是困极了,忍不住沉沉睡去,任由穆酒独自拉着他的手保养武器。 翌日,曲花间毫不意外的晚起了,直到中午才睁开惺忪的睡眼,穆酒倒是早就起了,一脸精神地替他端来热水洗漱,甚至拧了布巾给他洗脸。 曲花间正迷糊着,任由他给自己洗了脸,擦了手,直至嘴里被塞进一支刷牙用的柳枝,他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把抢过柳枝,含糊着说:“我自己来!” 洗漱完吃过午餐,曲花间便出发了,穆酒送他出城,回程时没有佃农跟着,但带了一批货物,马车走的不快,紧赶慢赶至天黑才走到边城往南第一个驿站。 见某人还想跟着自己住在驿站,曲花间捂住酸胀的腰子,赶紧将他拦在门外,“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快回去吧,再送都要送到冀州了。” 穆酒被拦住,又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他知道心上人很吃这套,“天都黑了,花间要我走夜路回去吗?” 自从两人确定关系后,穆酒便不叫曲花间的表字了,而是直接称呼他的名字。还缠着曲花间非要让他叫自己阿酒。 情侣之间有个专属昵称很正常,曲花间觉得自己应该满足男朋友这个小要求,于是便没拒绝,结果昨夜被喊了无数次‘花间’,还一直被逼着喊了‘阿酒’,导致他现在听到这个称呼就耳尖发烫。 他假意冷着脸,无情的拒绝了穆酒想要进门的请求,“那你去和林茂挤一挤吧。” “我是个断袖,你让我去和别的男人睡!?”穆酒惊呼。 “……”曲花间无奈扶额,“低声些,难道是件光彩的事吗?” 穆酒闻言更是不满,“怎么不光彩了,我们行得端坐得直,即便是断袖也没碍着谁,觉得不光彩是他们品行不端。” 曲花间闻言心里一暖,不禁笑起来,“你说得对,断袖没什么不光彩的,但你想进来,最多只能打地铺。” 驿站没有多余的床褥,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些冷,最后穆酒还是钻进了被窝,这是这次老实了些,没闹腾得让曲花间次日睡过头。 曲花间本以为第二天穆酒总该回去了,哪想到他磨磨蹭蹭的不肯走,直到渔湖田庄近在眼前。 “天色已晚,我咱们在这歇息一夜吧,明日一早我再回营。”穆酒说。 曲花间抬头看了看还高悬在头顶的太阳,叹气,罢了,再待一日吧,其实他也挺舍不得的,毕竟两人确认关系还不到一个月呢,正是热恋期,任谁刚刚和心上人互通心意就要异地,也会难过的。 何况这里还没有手机和网络,要联系只能靠书信,想见一见对方也没有照片视频,只能等不知何时的再见。 得到首肯,穆酒开心起来,翻身下马替曲花间牵着踏雪往田庄里走去。 此时渔湖田庄在陈成和曲宝的安排下,将之前暂时安置的木头草棚推倒重修了干净整洁的夯土墙屋子,虽说依然简陋,但至少能遮风挡雨,佃户们也算是彻底安好了家。 一排排屋子比邻而建,坐落在湖畔不远处,房子中间留出距离夯实了宽阔的土路,有些人还在房前屋后圈了院子种上了些蔬菜,正值春日,郁郁葱葱,长势旺盛。 这里已经俨然是一个村庄的模样,村子中央还修建了一座不小的青砖大瓦房 ,作为主家和管事的住处。 春耕已经结束,地里暂时没什么事,村子里男人们几乎都去开荒赚钱了,妇人们则聚集在湖泊下游出水处,或浆洗衣物,或择菜洗菜,三五孩童在旁边的空地上追逐打闹,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曲花间进村时,曲宝正在湖边指挥人将编织好的拦网将连接湖泊的河流出入口拦起来,预备在湖里养鱼。 有佃户看到曲花间的队伍,赶紧去通知了曲宝,曲宝很快小跑着来迎接。 “少爷,少爷!”曲宝兴奋地挥手,像个小炮弹似的冲曲花间扑来,惹得穆酒护食似的挡在前面,杜绝这小胖子扑自家心上人个满怀。 曲宝当然不可能扑进主子怀里,他用奇异的眼神看了穆酒一眼,在离他几步的距离停下,歪着头看向他身后的曲花间。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接下来这一整日,这位穆将军一直挡着不让自己同少爷亲近,曲宝不由翻了个白眼,然后就被小林告知穆酒成了他们未来的‘夫人’。 曲宝:“……” 老天爷啊,自己就一个不注意,少爷就被男人拐走了,这让他怎么回去面对他爹?又让他爹将来下去了怎么面对老太爷和老爷? 他一定会被他爹打断狗腿的!曲宝绝望的想。 晚上吃饭时,曲宝换下小林在一旁给曲花间布菜,时不时就想瞪一眼穆酒,又想到对方可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只好暗戳戳的把自家少爷不喜欢的菜全往穆酒面前摆,好吃的放得离他远远的。 可惜这正合了穆酒心意,暗暗记下曲花间的喜好,嗯,花间爱吃水产,还喜食辛辣,甜口也愿意吃,下次可以带他去吃幽州城那家以甜皮鸭闻名的酒楼,听说那里的醉虾也很不错。 至于辣菜,自从曲花间用五彩辣椒做火锅后,辣椒种植已经在青岱县逐渐普及,但暂时还没传到幽州来,改日可以在他的将军府院子里种上些辣椒,既好看,又可以做菜。 夜晚,曲宝撅着嘴被撵出房门,本来他是要来给曲花间守夜的,但曲花间生怕他半夜听到什么动静带坏纯情小胖,连忙说自己不用守夜。 曲宝虽说担心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但还是很听话的退了出来,只暗自磨牙,没想到这穆将军竟然是个道貌岸然之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打这种主意。 小林见状,忍不住劝曲宝宽心,“咱们少爷不同意,谁都强迫不了他的,你难道没发现从前少爷每次收到穆将军的信时都很开心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曲宝蹲在台阶上,神色担忧。 “断袖这条路可不是好走的,咱们少爷可是神仙般的人,决定了就会从一而终,万一那穆将军……我是怕少爷吃亏。” 小林自然知道曲宝对曲花间的忠心,那是他这个后来的小厮遥不可比的,“放心吧,少爷这么厉害,心里肯定有数,而且你也说了,这样神仙般的人,谁能舍得辜负呢?” 月色如水,屋外两个担忧的少年互相宽慰,屋内一对两心相悦的人儿极尽缠绵,面对着不得不到来的分别,诉说着彼此的不舍。 临睡前,曲花间听到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说:“花间,我舍不得你。” ----------------------- 作者有话说:写这几章的时候我简直下笔如有神,修文的时候只改了几个错别字,好喜欢写俩儿子谈恋爱!! 第43章 夏雨 从渔湖田庄出发时, 穆酒总算没有再纠缠着要继续送。 清晨,两人告别,穆酒骑在追风背上,看着载满货物的队伍渐行渐远, 直到马背上那道纤瘦鹤立的身影淡出视线, 才策马往边城的方向而去。 没了穆酒一路相送, 曲花间赶路不再耽搁, 赶在入夏前回到青岱。 刚到家没两日, 穆酒的信便送来了, 曲花间看着那写满相思之情的书信,忍不住也提笔回了一封没什么正事的信,并在最后叮嘱穆酒不要浪费送信资源。 算算时间,两人分别后, 穆酒回到边城没两天, 他便写了信送来。 回信送出去后, 曲花间以为起码要等两三个月才会再次收到穆酒的信, 哪知他根本不听劝告,不到一个月,新的信便送到了。 负责送信的亲兵还是之前那一位, 看着他一脸风尘仆仆,曲花间让人送了些银钱,又安排他好好修整了一番。 亲兵穿着舒适的新衣,品尝着美味佳肴, 心里感叹曲东家可真是个好人哪! 送信虽说赶路辛苦了些,但不用站岗巡逻,也不需要训练,而且每次曲东家都会送许多吃的喝的, 这次竟然还送了银钱! 转眼就是夏日,曲花间收到南方来信,硝石矿这几个月产出许多硝石,制出的冰块通过跟秦家父女和顾惊蛰的介绍打通了各大世家的销路,短短一月,便赚了近三万两白银。 除了直接向世家们供给,老吴还按照曲花间的要求开了许多冰铺,既接冰块订单,也卖各种冰饮。 新颖的小吃饮料本就受欢迎,何况还是冰的,炎炎夏日里,没有谁能拒绝这样一份消暑解渴的好东西。 一时间,曲记冰饮铺迅速风靡金陵,老吴趁热打铁,在杭州也开了分铺,并计划向其他城镇扩张,此次来信,就是汇报情况和询问曲花间的意见。 曲花间想了想,让老吴先以金陵和杭州为中心,打好基础,慢慢向周边县城扩张,等彻底站稳了脚跟,再往苏州发展。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35节 金陵有秦家父女,杭州有顾惊蛰,借这两家的势,没有人会不长眼的来找麻烦,但曲家在南方根基不深,苏州更是举目无亲,只怕那边的世家容不下这份暴利的产业。 而且,听顾惊蛰说,南方一带最大的冰贩,就是苏州四大世家之一的章家。 章家在北方亦有产业,每年冬日在北方储存大量的冰块,到夏天时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运回南方,再高价卖出去。 想到这里,曲花间又在老吴的信里加上一句,可以看看章家的态度,若是可以合作,也未尝不可,卖给谁不是卖?章家若是愿意和气生财,他们也可以直接把冰块卖给章家,再由他们运回苏州销售。 但若是他们不愿好好谈,想来硬的,曲花间笔锋一转,那也不必客气。 穆酒给他的兵士现如今已经是他的护卫,曲花间也没什么仇家,平日里只留了十个人跟着他东奔西走,其余人被打散放在各处产业充当保安。 而金陵因为有了硝石矿的缘故,曲花间留了好几十人在那边,个个都是上阵杀敌,下河剿匪的好手,跟那些大户人家养的家丁护院可不是一个档次。 武力方面,曲花间并不担心有人能对他的产业做什么,唯一要防的,就是有人官商勾结,用官府来打压他们,这也是曲花间愿意先和章家谈合作的原因。 没办法,在北方还好,有穆酒坐镇北疆,周边几州的官员不说多忌惮他,也不会刻意为难。 而到了南方,若不能和这些世家合作,便只能去贿赂那些官员,还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想到当年被苟聪上门索要贿赂的事,曲花间暗想,他的钱便是拿去沉江,也不想喂狗。 很快,老吴便来信说章家愿意和曲家合作,前提是曲家的冰在苏州只能卖给他们,并且给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 此时已经是盛夏,南方已经开始售卖冰块两三个月,这段时间除去成本和扩张的开销,足足盈利了十万两有余。 曲花间看着随信送来的账本,呼出一口气,硝石矿开始盈利后,他总算不用时刻担心自己入不敷出的荷包了。 年初曲花间回冀州时,也带了一批硝石回来,后续运货队伍也陆陆续续带了些,所以青岱也开了一间冰铺。 但冀州地处北方,大户人家本就有储冰的习惯,小户人家也没有多余的闲钱来买冰块度夏,冰块销量堪忧。 好在冰饮总归是独一份的小吃,还是有许多人愿意花个十几文钱尝鲜的。 曲花间还特意将冰铺开在火锅店隔壁,夏日是火锅店淡季,但有了冰饮,爱好火锅的食客们又满血复活,正好互相带动生意。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的热,曲花间坐在放了冰盆的屋子里,手里还摇着团扇,仍止不住心里的燥热,小林也热得不行,他将冰盆端过来离曲花间近些,然后拿了把大蒲扇吭哧吭哧的扇冰块,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曲花间舒服的喟叹一声,享受了片刻的凉意,便道:“行了别扇了,一直这么扇人也受不了,再拿些冰块来,屋里多放几个冰盆,不用怕浪费,硝石结晶之后还可以反复使用的。” 小林闻言赶紧应是,疾步跑去取了冰来,果然,多放了几个冰盆后,屋里凉快了不少,只是气温太高,冰块化得很快,顺着冰盆下方的孔洞滴到桶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滴答声’。 曲花间盯着那潺潺细流的冰水,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多久没下雨了?” “十多天前下过一场小雨,这些日子都是大晴天。”小林没经历过前几年那场大旱,不明白曲花间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只以为他热得不行,想下雨凉快凉快。 夏日天气说不准,时而晴空万里,时而又电闪雷鸣,但十多天不下雨还是不太寻常,曲花间不禁担忧起来。 正好曲宝从外面进来,又被曲花间遣去准备车马,几人很快坐着马车往城外庄子上去。 几人先去了趟里县城最近的邻河庄,这里的田地皆是临河而建,又修了水车灌溉,目前看不出来干旱的迹象。 曲花间招来一个正引水灌溉的老农,询问了一番,老农种了一辈子地,对天气水位很敏感,说自己发现今年夏天清江水位比去年这个时候低了至少三四卡。 老农所说的卡是民间常用的度量单位,常人拇指和中指打直后中间的距离为一卡,接近二十公分。 也就是说今年清江的水位降低了半米多接近一米,这是个不好的预兆,曲花间蹙着眉,问,“老人家,你觉得今年的水位和永恩十二年比起来,如何?” 永恩十二年,就是几年前大旱那年,老农自然记得,他虽然也面带焦虑,却反过来宽慰曲花间,“东家莫要太过忧心,今年可比那年好多了,咱们有水车灌溉,即便不下雨也影响不到田里的庄稼,而且庄稼都已经起穗了,后面也用不了多少水了。” 曲花间闻言 仍旧没有被安慰到,邻河庄固然临近水源,可糖罐山和万亩庄子那边至少有一半都是坡地,水车也不能完全覆盖,若是□□死了,那可是无数人今年的口粮。 于是曲花间又准备往糖罐山而去,但被曲宝等人阻止了,日头毒辣,即便有马车棚的遮挡,也只是炭烤和清蒸的区别。 “少爷,别说人受不了,马也受不了啊,这么热的天,怕是走到半路就要中暑了。”曲宝劝道。 林茂也赶紧附和,“少爷放心,等太阳没那么毒辣了,我骑马去那边看看情况,快去快回,最迟明日中午就回来了。” “也行。”曲花间虽然心里焦虑,但也不是不听劝的人,看着众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只好先回城。 走进放满冰盆的屋子,仿佛从烈日下进入了空调房,曲花间接过小林递过来的巾帕,擦干脸上直往下淌的汗水,又狠狠灌了一大口冰镇酸梅汤,这才舒服得打了个激灵。 日前曲花间便让人给穆酒送了一批硝石,也不知道他用上冰了没有,曲花间低头看向自己腰间装着驱蚊草药的香球,上面多了个秾艳的赤色同心结。 要是又遭遇大旱,今年的压力可就大了,上一次为了要到军饷,穆酒弄得一身伤还险些丧命,这一次他绝不会让男人重蹈覆辙。 指望朝廷良心发现拨款拨粮,还不如指望老天爷快快下雨呢。 好在曲花间没能焦虑太久,当天下午,天边就开始电闪雷鸣刮起了大风,林茂刚走到城门口,便被瓢泼似的大雨浇了个满头,他赶紧策马往回走。 快到曲府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艰难的举着一把油纸伞往他来的方向迎风而上,大风大雨之下,油纸伞的作用几近于无,少年身上的衣服早被打得浇湿。 原来是曲宝猜到下暴雨了林茂肯定会往回走,但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这才拿着伞出来迎一迎。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裳贴在身上,露出纤肥有度的身材,小胖墩其实只是脸上有些软肉,身上一点也不胖,林茂暗想。 曲宝这张嘴,只有在自家少爷面前时才是甜的,即便是因为担心出来迎接林茂,嘴上也没半句好话。 他一边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边小嘴吧嗒吧嗒把人数落了个遍,埋怨他看不懂天色竟不知提前往回赶,非得挨这一顿雨浇才罢休! 林茂默默听着,一手牵马一手撑伞尽力将少年头上的雨水挡住,没有反驳半句,免得招来新一轮的言语轰炸。 ----------------------- 作者有话说:有人发现副cp了吗?戏份不多,偶尔有一点点哈。 第44章 洪灾 暴雨足足下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日白天,阴云也没散去,时不时的落下一阵阵小雨。 庄子上的管事知道曲花间担心地里庄稼,冒雨来汇报说昨夜雨下透了, 清江水位涨了不少, 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过了两日, 雨彻底停下来, 林茂又跑了趟糖罐山和万亩庄子, 得知之前虽然一直没下雨, 但因为有水车的缘故,农人们自发用打通竹节架起了悬空水渠,只需要在半山腰就能取到水浇地。 前些日子最干旱的时候也靠着人力将高于水车的坡地灌溉了,庄稼基本没受什么影响。 如此, 曲花间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天气就正常多了, 隔几日就会下雨, 地里的庄稼喝饱了水, 又受到农民们精心的侍候,很快便得意膨胀起来,沉甸甸的压弯了腰。 秋收时节, 遍地金黄,大家都盼着能有个好天气抢收晒粮,可老天仿佛非要和人们作对,夏天时缺少的雨水似要在秋日里补齐, 眼看秋收在即,却三天两头的下雨。 即便人们冒着雨将粮食收回来,却无法一下子晒干,只能摊在屋里, 见缝插针地趁没下雨时赶紧弄出来晒一晒。 曲花间小时候也晒过粮食,晒粮时最怕的就是这种一言不合就下雨的天气,好不容易把粮食挪到院子里摊开,还没晒一会儿,看到快下雨了又得赶紧收起来。 他命人采购了一批油布发下去,下雨了就将粮食拢成一堆,用油布盖住,等雨停院子晒干了,又将粮食摊开继续晒。 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月,粮食总算晒干入了仓,不论是曲花间,还是佃户帮工们,皆重重的松了口气。 秋收完毕后,雨季仍旧没有结束,断断续续的雨一直持续到九月底,虽然没形成洪灾,但清江的水位暴涨,将邻河庄靠江边的田地都给淹没了。 曲花间在庄子上查看水位时,之前遇见过的那位老农感叹道,“这么大的水,只怕下游不好过咯!” 清江下游除了半个冀州外,还覆盖了常州和青州,那边人口比冀州密集得多,许多百姓们都是沿河而居,洪水过境,恐怕江两岸的房屋田地都要遭殃。 可惜这不是曲花间能操心的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能顾及的只有自己手下这帮人和远在幽州的二十万边军而已。 回到家后,曲花间给幽州的陈成和老吴分别写了信,询问两地的气候环境,田地有没有受影响,信送出去后没多久便有了回信,得到一切正常的回复后,松了口气。 今年曲家各地的庄子都没受天气的影响,算上佃租和从佃户们手中收购的粮食,足足有十三万石之多。 虽然距离自给自足还差得远,曲花间还是很满足,今年可是比去年多收了足足十万石,且幽州渔湖田庄还有近二十万亩荒地因人手不够没有开始种植。 这半年来曲花间也让林茂陆续从周边各地吸收了不少愿意迁去幽州的佃户,虽说是杯水车薪,但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 然而没让他等多久,顺江而下的运货队伍传来一个消息,常州遭遇了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大洪水。 山洪入河流,冲垮了许多民房,河洪入江,水位暴涨,许多房屋田地被淹没,甚至有几个地势低矮的城镇直接化为一片汪洋。 因着洪水的原因,远在金陵的运货队伍不敢贸然北上,便安排了人回来报信,准备等洪水过后再出发。 报信的人是走的陆路,一路上遇到许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的房屋被冲垮,家当粮食也被洪水冲走,一时间饿殍遍地。 然而官府迟迟没有出面赈灾,受灾的百姓如今已是走投无路。 许多人将衙门团团围住,或哀求或威逼,想要当官的放粮赈灾,也有人成群结队的离开故土,成了流民。 更甚者还有人直接落草为寇,开始打劫富户和来往客商,这一路走来报信的人遇到许多这样的事。 好在他们身边没带货物,又都是边军出身,几个人互相照应,这才没在那些匪徒手中吃亏,虽遇波折,但好歹平安到达了。 常州尚且如此,在其下游的青州境况可想而知。 曲花间叹口气,安排几人下去休息,而后心绪不宁的在书房枯坐许久。 一般来说,大部分流民会选择涌入京城寻求朝廷庇佑,只有少数在外地有亲戚的会去投奔亲戚,冀州虽然挨着京城,但地处京北,青岱县更是离京城有数百里远。 仅凭双腿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多人走到青岱来。 但为了以防万一,曲花间还是组织了佃户和帮工跟着护卫队开始操练起来,一方面是强身健体,一方面也是防止真有流民跑到这边捣乱,造成人伤或财产损失。 毕竟以曲花间对朝廷的了解,他们是绝不会允许这些流民进入京城影响那些‘贵人’的生活的,说不定还会派兵驱逐。 京城不接收,京畿地区的官员肯定也会效仿其行为,那流民们最终要么被迫返回故乡,要么就是被驱逐至周边州县。 曲花间在给穆酒的信里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很快收到回信,穆酒提醒他不是正愁渔湖田庄的土地没人耕种吗,这不是现成的人口? 看完信,曲花间瞬间如醍醐灌顶,连忙让人给老吴传信,让他在南方大量收购粮食,又让送信人沿路给流民们传信,若有人愿意去幽州做佃农开荒种地,东家会发放粮食直至明年秋收。 京畿。 这里果然如曲花间所料,流民们好不容易跋山涉水来到京城,谁曾想皇帝老爷不仅不管他们,还派士兵将他们拦在城外,不许靠近京城半步,连靠在那高大的城墙下避避风雨都不行。 那些士兵们凶神恶煞,根本不顾流民的哀求,举着长枪驱赶,跑得慢的,直接一□□在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流民身上,猩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射在士兵和身前之人衣裳上,恐惧和绝望在人群中蔓延。 被驱赶的流民无处可去,只能在京畿附近游荡,所过之处连草根树皮都被扒拉干净。 可是草根树皮又如何能够这么多流民果腹呢?有人开始力竭倒下,也有人直接饿死过去,留下他们的亲人欲哭无泪。 活下来的人用所剩无几的气力刨了些浮土将亲人的尸体草草埋葬,又匆匆跟上大部队继续往不知目的的前路走去。 走累了,人们便停下来,随意找了个东西靠着或躺着,满眼绝望。 送信人路过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他们没有带物资,也不敢把包裹里的干粮拿出来,怕遭到哄抢,这是他们东家叮嘱过的,即便再同情,也不要在走投无路的流民面前拿出食物。 流民有很多,食物却只有一点点,他们可不像平日那样讲道理,只会一拥而上,争相哄抢,到时候即便他们再是身手不凡,也能被一人一脚踩死。 送信人站在流民中间,大声将东家要求他们传达的消息喊出来,冀州有位姓曲的东家正在招佃户,若被选中,每人每天可以领半斤粮食,直至明年秋收结束。 一日半斤粮食,虽然吃不饱,也能勉强果腹不至于饿死,流民中渐渐有人心动,他们将送信人围起来,询问事情的真假,又问冀州在哪边,姓曲的东家又住在哪里。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36节 这位曲老爷为什么不在本地招佃户,要是他们千辛万苦赶到冀州,佃户招齐了可怎么办?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送信人很有耐心,一一回答了流民们的问题。 从这里沿着官道一直往北走便是冀州,东家姓曲,字长安,家住在冀州青岱县,不过冀州每个县城都有他的产业,城门外也设置了粥铺。 只要找到挂着曲记招牌的粥铺就能去领一碗稀粥,吃完继续往伙计给你们指的路走,很快就能到达青岱。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曲东家只喜欢老实本分的人,若是有人在粥铺闹事或是哄抢,曲家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至于为什么不在本地招佃户,是因为曲东家的田地都在幽州,本地愿意去的都去了,幽州离边境很近,冬日气候也更寒冷,你们也要考虑清楚,若不愿意去幽州的,就不用去了,免得白跑一趟。 你问要招多少人?东家说了,越多越好,来者不拒,若是你们在路上遇到其他流民,也可以跟他们说一声,路上有匪徒,同行的人越多越安全。 解答完流民们的问题,送信人又紧赶慢赶的上路了,后面遇到其他流民,又是一番口舌。 冀州青岱县曲长安接收流民做佃户这个消息,如长了翅膀般迅速传入各处流民们的耳中,大量流民开始向北迁徙。 活下去的希望如烈火燎原,让流民们撑着一口气走到了冀州。 果然,一入冀州地界,人们便在一个小县城的城门口见到了粥铺。 流民大多不识字,不认得粥铺旁挂着的‘曲记粥铺’四个字,但这里只有一个看起来像粥铺的棚子,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架着几口大锅,煮着热气腾腾的杂粮粥。 那杂粮粥说是粥,其实跟面糊糊差不多,煮得十分浓稠,一碗下去,空空的肚子泛起暖意,令人绝望的饥饿感也随之退去。 粥棚里除了负责煮粥发粥的曲家家丁,还有几个拿着武器的护卫,若有人不老实想要抢粥,便会受到护卫的厉声呵斥。 “都老老实实排队,不准插队不准抢,一人一碗,吃完了在那边把碗洗干净放好,然后沿着这条路往北走,下个城镇也有粥铺。” “干什么呢你!?不老实就回去,我们东家只要老实人。” “别挤,也不准插队,都有,那边锅里煮着呢!” 护卫们为了维持秩序,嗓子都吼哑了,好在看着源源不断从城里运出来的粮食,后面的流民们也渐渐安心下来,不再拥挤,老老实实的排队等着领粥。 第45章 流民 杜文君、杜山君两兄弟排在队伍最末尾, 安安静静的跟着队伍往前挪动,杜文君显然识字,盯着粥棚旁边的‘曲记粥铺’几个字出神。 两兄弟是双生子,两张脸长得极为相似, 身材却迥异, 盖因一人读书, 一身习武, 所以身为兄长的杜文君看起来比身材健硕的弟弟看起来瘦弱得多。 他俩原本是常州某个村庄里村长的儿子, 之前连日大雨杜文君便预感到可能会有洪水来临, 提前让父亲组织村民们将粮食家当搬到了山上,算是躲过一劫。 可躲过了天灾,躲不过人祸,有村民的亲戚受了灾, 尽管杜家父子再三强调财不露白, 那人还是偷偷给亲戚送了粮食。 亲戚粮食很快吃完了, 再来要, 被那人拒绝了,于是便心生恨意,将这个村子还有余粮的事捅了出去。 不怕贼偷, 就怕贼惦记,即便村民们有所防备,也抵不住闻见肉腥味儿的饿狼的觊觎,他们的父亲更是在带领村民追回粮食时跌下山坡, 磕到了头,很快便不治身亡。 埋葬了父亲,又带着村民报了仇,兄弟俩索性带着村民和所剩不多的粮食离开故土, 免得再被觊觎。 杜文君是个读书人,甚至还有秀才功名,所以对当下局势有些了解,知道朝廷不会赈灾,也没打算像其他流民那样去京城寻求庇佑。 原本两兄弟是打算带着村民们重新寻找一个宜居之地安家,但一路不是流民就是匪徒,城镇也进不去,山里找不到补给,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很快存粮便见了底。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其他流民们说起冀州曲长安要招佃户的消息,抱着先混口饭吃的心态走到了这里。 谁知一路上遇到许多北上的流民,他们一村人完完整整的,青壮年保护着老弱妇孺,便是遇到匪徒也没怎么吃亏,许多人见状便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遇到匪徒就将家小塞进他们中间,男人帮着打架。 杜山君见状,干脆让他们加入进来,于是队伍越来越壮大,因为两兄弟本就是以前的村长之子,若无意外,下一任村长便是他俩其中一人,村民们以他们马首是瞻,后来的流民也跟着听他们安排。 所以两兄弟算是这一批流民的小头领。 负责发粥的工人们手脚很麻利,很快便轮到了杜家兄弟,两人领了各自的粥,走过去和村民们蹲在一起,慢慢喝着。 为了节省粮食,粥里不止有米面,还有一些杂粮粉和切碎的蔬菜,怕流民们没力气,还加了少许盐。 这样一碗糊糊,味道谈不上好,但对于许久没吃过一顿正常食物的人来说,可谓是久旱逢甘霖,连斯文如杜文君,吃起来也比平时快了许多。 粥碗是平时人们用来吃面条的海碗,容量不小,满满一碗糊糊下肚,虽说肚子没有完全吃饱,但总算让人恢复了些气力。 吃完粥,又将碗洗干净放回去,杜家兄弟看了看天色,便带着村民们继续往北走,按曲家家丁的话,下一个城镇离这里只有一日脚程,现在出发的话,半夜便能到达,还能赶上明日一早的第一锅粥。 流民们就靠着这每日一碗粥吊着肚子,憋着一口气走到了传说中曲长安所在的青岱县。 —— 青岱县城往南两公里,流民们大多是从这个方向涌来,所以粥铺设置在这里,旁边还临时搭建了一个医棚,和许多可以遮风避雨的大草棚。 曲花间收留流民的事,县令苟聪虽没阻止,但派了人来传话,坚决不允许流民进城,沿路过来的许多城镇都是这个态度,是以曲家的粥铺都设置在城外。 流民们在粥铺领了粥,若有生病受伤的人可以到隔壁医棚去免费看诊,拿上一剂汤药,再在旁边大草棚里休息。 等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日清晨就可以去登记处登记姓名籍贯等信息了。 突遭洪水,又是一路流亡,许多人的身份路引早已丢失,只能凭借他们口述和负责登记的人观察,再将信息记录在册,又誊抄在一块特质的木牌上,发放给他们。 这些木牌是专门用来制作身份牌的,上面烙着特殊的记号,是幽州知府让人送过来的。 流民们去幽州做佃户,往后自然就是幽州百姓,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人口,知府虽然囊中羞涩没办法拿出钱粮赈济,但也给曲花间大开方便之门,甚至连本应由官府发放的身份牌也交给了他。 因着曲家家丁倾巢出动被派往各地煮粥,人手还是不足,曲花间只好带着曲宝亲自上阵负责登记。 流民们看到负责登记的人是个气质清贵,容貌迭丽如神仙般的少年人,纷纷看入了神,轮到自己时都紧张得不知手往哪里放。 那神仙似的少年声音清脆,说话温声细语,面上还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被问话时,不自觉就将自己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家中人口几何交代清楚,甚至连祖上八代都忍不住数了数。 曲花间笑了笑,并不好奇这些人的祖上八代。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让流民们知道了那位负责登记的,长得极好看的少年便是他们未来的东家,曲长安。 一时间,人群中传来许多窃窃私语,要不是有拿着武器的护卫维持秩序,许多人都想凑过去再看一眼这位神仙人物。 曲东家可太好看了,心善,又有钱,能拿出这么多粮食,还有能耐,那些身强体壮的护卫不知养了多少个。 有人这样说,引得周围一片附和。 登记完的人凑够一千人左右便会有人高马大穿着军服的兵士带他们继续北上去幽州。 这一次和来时的路不同,同行的除了兵士,还有数辆马车,马车上全是沉甸甸的粮食和一些油布,兵士们挑出会赶车的青壮年们牵引着马车一路向北。 有了新身份的人们满怀希望的跟上队伍前行,已经夹杂着几分寒意的秋风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 傍晚,夕阳渐渐西沉,兵士们又招来人开始干活,男人们将马车上的简易帐篷支在空地上,老人和妇女负责做饭,几口大锅同时架起,热腾腾的杂粮粥很快出锅。 依旧是众人排队领取,吃完了将碗腾出来给后面的人继续吃,这一次,大家不像之前那样急切,青壮年们甚至还谦让着让老弱妇孺先去排队。 因为他们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够了可以再煮,那些马车上的粮食,都是曲东家为他们准备的。 —— 曲花间在城外忙碌了足足一个多月,陆续不断的流民总算少了些,他瘫靠在椅背上,疲惫的望着天,写了太多字的手腕酸胀不已,一动不动的垂在身侧。 曲宝心疼自家少爷,想给他按一按,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这些时日他写的字比曲花间只多不少。 最后还是小林忙完手里的活,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小板凳,坐在曲花间身旁,一边歇息一边给他按揉手腕。 维持秩序的林茂见流民们都老老实实在排队,便走过来抄起曲宝的手给他也按一按。 曲宝手腕被捉住,不好意思的偷偷瞄了一眼曲花间,见小林已经在给他按摩了,这才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来,甚至舒服的喟叹出声。 曲花间看了眼气氛明显不正常的两人,心里暗暗有些猜测,但也没说什么。 就是不知道林茂能不能过曲宝他爹那关,曲花间有些幸灾乐祸。 转念一想,自己虽然没有了长辈,但穆酒还有个父亲健在,也不知他的态度如何,能不能接受自己儿子带个儿婿回去,曲花间猝不及防的被自己扎了一记回旋镖。 曲花间还没来得及忧虑,便见到远处渐渐涌来一大批流民,看规模,怕是足有数千人之多。 此时天色还早,这些流民领了粥饭就会先过来登记,然后再去安顿,也就是说,又来活了,坐在书案前的几人瞬间眼前一黑。 登记点设置了三处,除了曲花间主仆二人,管家曲福和庄子上几位识字的管事都各自拿着册子和木牌在奋笔疾书,忙到傍晚才堪堪登记完。 好在这批流民里有许多人的身份牌都没有丢失,只需誊抄一番就可以了,省事许多,否则一日怕是还忙不完。 曲花间发现这些带着身份牌的流民都是来自同一个村子,且身上还或多或少背着行李,看起来状况比其他人好了许多,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原本避开了洪灾,是被人祸逼得离开故土的。 很快,他便见到了这些人口中的村长之子,是一对相貌不错的双生子,这两人正是杜文君、杜山君兄弟,因着队伍庞大走得慢,这才比其他流民来得晚了些。 听说杜文君是秀才,他弟弟虽然习武但也识字,曲花间瞬间起了惜才之心,问他们愿不愿意给自己做工。 “你们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先帮着我们做登记,包吃包住,一日给一百文钱,或者也可以换成粮食。”曲花间给的待遇不算差,兄弟二人欣然同意,跟着熟悉了一会儿便开始上岗。 傍晚,曲花间将今日的工钱换成粮食交给兄弟二人,准备带着他们回城里居住,却被拒绝了。 杜文君向曲花间行了个书生礼,温声解释,“多谢东家好意,但那边草棚也能住人,我们和村民们住在一块就可以了。” 两人还向曲花间借了粥铺的锅灶一用,将为数不多的粮食煮了几锅薄薄的稀粥,分给他们带来的流民,不管是原本的村民,还是后来加入他们的,都一视同仁的分得了一碗。 一碗稀粥虽抵不了一顿饭,但能让人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一路上,兄弟二人一直是这样想方设法照顾村民们的,他们是村长的儿子,村长不在了,便自觉接过了父亲的遗志与责任。 第46章 生病 继杜家兄弟那批人后, 前来投奔的流民渐渐少了起来,一来是听到消息的人有限,二来是天渐渐冷了下来,北方更是苦寒, 等雪一下来, 植物被埋在雪下, 连草根树皮没得吃, 缺衣少食的流民更愿意前往温暖的南方。 有了杜家兄弟加入, 曲花间总算不用日日守在登记处, 每日只需要发号施令,各处看看查漏补缺一番就行。 最后一批前往幽州的队伍出发前,杜家兄弟也来向曲花间辞行,他们放心不下自己的村民, 决定跟着去幽州。 曲花间也不强求, 只说待村民们安顿下来, 若是他们还愿意给自己做事, 可以再回来。 毕竟两人一文一武,若是只做佃户种地实在可惜了些。 送走二人后,曲花间便和曲宝在书房中统计这些日子接收的流民, 足足有十万余人,其中青壮男人占一半,老弱孩童只有两成,剩下三成也都是十几岁到三四十岁的年轻女子。 比例严重不均, 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去了哪里,可想而知。 要养活这十万人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幽州苦寒,除了粮食还得准备过冬的物品, 房屋反而是最好解决的,流民们刚到地方,就被组织着就地砍树,收集野草,混合着今年渔湖山庄新收的稻草桔梗修建了无数个大草屋。 流民们就集中安置在这些草屋里,等来年春耕结束之后,再各自以家庭为单位修建房子。 之前吩咐老吴在南方收购的粮食陆续运了回来,相熟的粮商手里的陈粮都被扫购一空,怕数量不够,还买了许多今年的新粮。 新粮价格昂贵,要不是今年硝石制冰狠赚了一笔,恐怕曲花间倾家荡产也养不起这么多人。 饶是如此,冬日里没有棉衣棉被也不行,曲花间正愁眉之际,穆酒写了信送来,边军将士们自发将以前的旧衣服和旧棉全部收集起来,预备送到渔湖田庄去。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37节 虽说这些旧衣都已经破旧不堪,但缝缝补补勉强还能御寒。 算算时间,信送到曲花间手上时,这些旧衣已经发放到流民们手上了,他紧蹙了数日的眉头一展,放松下来。 紧绷的心情一放松,曲花间感觉到身体上的不适,原来连日的忙碌和忧虑让他感染了风寒。 曲花间身材纤瘦,但身体康健,平日里很少生病,此时病来如山倒,很快便发起了高热。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退烧特效药,只能靠汤药慢慢养,高热持续不退,曲花间感觉从头到脚都疼,身上也绵软无力,只能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闭目养神。 不知过去了几日,曲花间几乎失去意识,迷迷糊糊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雪松气息,滚烫的额头被覆上一片冰凉。 他贪恋地蹭了蹭那温度舒适的物体,意识有一瞬间的清明。 那物体离开时曲花间下意识想蹭过去追赶,但很快雪松味又靠近,这次落在他的嘴唇上,紧接着嘴里泛起苦意,苦意顺着口腔流入喉咙,脖子上也传来一阵冰凉,药液被安抚着吞入腹中。 曲花间意识模糊后吞不下药这几日,府里上下急开了锅,曲宝更是着急上火到嘴上起了几个大燎泡,此时见他总算将汤药咽了下去,重重地松了口气。 远在幽州的穆酒此时不知为何坐在曲花间床前,将药含了一口再俯身对上那因高热而充血殷红的嘴唇上,缓缓渡过去,又用特有的手法按摩曲花间的颈项,让人被动的吞咽。 喂了药,穆酒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时不时将曲花间额头上的的布巾拿下来重新打湿,就这样过去了半日,滚烫的体温似乎退下去一些。 小林端来煨得软烂的白米粥,穆酒依旧像之前喂药那样给曲花间灌下去。 肚子里有了东西,曲花间恢复得更快了些,半夜时分醒了片刻,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心上人,他以为是自己烧得迷糊了,怀疑是在做梦,还没来得及跟恋人说上一句话,又体力不支的沉沉睡去。 翌日中午,曲花间再次醒来,才发现自己昨夜不是在做梦,远在幽州的穆酒竟然真的坐在他床前,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说:“阿酒?你怎么在这里?” 穆酒见他醒来,脸上的冷硬褪去,眉间竖纹也舒展开来,眼神一瞬间柔和下来,“你不是写信说你不舒服吗?我来看看你。” 曲花间之前的信里确实说自己嗓子有些干痒,但没想到穆酒会因为他嗓子干痒就千里奔袭从幽州跑到冀州来。 因为生病的缘故,曲花间情绪要柔软得多,忍不住撒娇起来,“还好你来了,生病好难受啊。” “嗯,我就在这,难受就再睡会儿吧。”穆酒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因为太过想念心上人而做出的决定。 他来时曲花间已经水米不进两三日了,还好他从前学过一些给昏迷不醒的人强行灌药的办法,否则眼前的人儿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差一点就要失去心上人,穆酒呼吸一滞,根本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面。 穆酒一直是个理智的人,即便是在千军万马互相厮杀的战场上,又或是被无数刺客围剿时,他都是泰然自若的,却在见到曲花间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时,心底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 想到这里,穆酒轻抚少年熟睡的脸庞,捉住他的手紧紧捏在手心,激起少年发出疼痛的呓语,这才惊觉用力过度,连忙放松了力道。 清醒过后的曲花间好吃好喝的养了两日,总算彻底退了热,但大病一场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畏寒。 夜晚,曲花间缩在自己的专属暖宝宝怀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同他闲聊着,聊到穆酒说再过两日便要回幽州时,情绪瞬间低落起来。 病中的少年比平时黏人得多,此时双手箍住男人的脖子,闷闷的一句话也不说,明明心里十分不舍,还是没有说出让恋人多留些日子的话。 看着少年懂事的样子,穆酒心里酸酸麻麻的疼,要是不用分开就好了,若不是边军连生存下去都十分艰难,他早就挥师北上,踏破鞑靼王庭,根本不用时时坐镇北疆,刻刻预防着外敌来犯。 分别在即,曲花间简直像是长在穆酒身上一样,时时刻刻都要黏着他,恨不得上茅房都要一起去。 穆酒也乐意被他黏,出门时怕他走路没力气,甚至一手将人捞起来,像抱小孩儿一样,让他坐在自己臂弯里。 曲花间双腿突然离地,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的一捞,环住恋人的脖子,“干嘛呢,放我下来!” “乖乖坐着,你腿上没力气,院子里都是雪,容易摔跤。”男人宠溺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曲宝看着两人黏黏糊糊的样子,简直没眼看,但又顾忌少爷的脸皮,转过头假装自己没看到。 自从穆酒冒着风雪独自骑马前来,又灌药让曲花间好起来后,曲宝心里那点被拱了好白菜的不适就彻底消失了,未来‘夫人’强大又会体贴人,长相也很英俊,跟曲花间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般配得很。 见两位主子走远,曲宝赶紧抛下脑子里的各种念头,小跑几步快速跟上去。 两人没什么事做,只是曲花间在屋子里待闷了,听说庄子上的梅花开了,这才央着穆酒带他去赏梅。 坐在燃着炭盆的马车里,很快便到了庄子上,还没下车,幽冷的梅花香便透过布帘钻进来,萦绕鼻尖。 今日天气很好,难得的出了些太阳,曲花间正想跳下马车走两步,却被穆酒一把从车辕上捞过拘在怀里。 小林和曲宝赶紧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垫子,铺在一棵开得繁茂的梅花树下,又摆上些吃食,穆酒这才将他抱过去放在垫子上,然后同林茂一起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架起炉灶,点火烧起热水。 出门赏梅,林冉和李阿大也跟着来了,两个半大的孩子兴奋不已,连平日里最为稳重大方的林冉都忍不住捏起雪球打起了雪仗。 今年夏天时老吴将老伴和一双孙儿孙女接去了南方,如今曲府只有两个孩子,林冉因为年纪大些,平时跟个小大人似的,不仅自己读书做事都很用功,还监督着李阿大的功课,今日也难得的露出了些许孩子气。 没一会儿,不知是谁的雪球不小心打到曲宝的头上,然后便遭到的猛烈的报复,一时间雪球满天飞,除了曲花间和穆酒,其他人都未能幸免,一场雪仗就此展开。 曲花间心生向往,但也知道自己病没好全,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在雪地里疯玩,手里捧着热腾腾的梅花茶暖手。 眼前突然多出一个雪白的小兔子,曲花间顺着捧着小兔子的手看过去,是穆酒发现他眼里的羡慕,又担忧他玩雪会加重病情,于是做了个小雪兔哄人。 小雪兔捏得栩栩如生,雪做的长耳朵搭在背上,眼睛上还镶嵌了两朵含苞待放的红梅,很是可爱。 曲花间伸手想接过小雪兔,却被穆酒避开,他将一个装糕点的碟子腾空,把小雪兔放在上面,才又端着碟子递给曲花间。 “就这样端着看,小心冻手。” 虽然不让摸,曲花间还是很高兴,端着碟子旋转着来回看了好一会,这才眯着笑眼侧过身子,在某人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第47章 搬家 穆酒离开时, 天空正下着鹅毛大雪,曲花间忧心他一个人迷失在幽州皑皑的风雪中,便派了十个护卫随他一同出发,同行的还有曲宝。 经过这一次短暂的相聚, 两人更加舍不得彼此, 曲花间考虑了一番, 便决定直接搬家到幽州算了。 反正冀州的各项产业都安排了妥善的人打理, 即便他不在这里也能正常运转, 而且他刚刚安置了十万佃户在渔湖田庄, 那里百废待兴,陈成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可惜现在天太冷了,幽州又是大雪封山的状态,家里要搬过去的东西不少, 只能等开春后再说。 曲宝同穆酒一同去幽州, 便是受命提前去物色宅子的, 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搬过去, 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穆酒走后,曲花间便一直待在家里养病,一直到腊月, 身体才基本恢复往日的状态。 腊月初八便是曲花间的十八岁生辰,古人讲究十六岁成人,二十及冠,十八岁反而只是个普通的生辰, 而且曲花间内里也早就是个成年人了,也没有太注重这个意味着成年的日子。 但他不在意,有人在意,生辰这日曲府的下人们如同往年一般, 将屋里屋外打扫一新,又准备了长寿面和宴席,全府上下喜气洋洋的给曲花间过了个生辰。 小林照例给曲花间送了个小礼物,然后笑眯眯的搬出个小箱子,说这是穆酒寄存在他这里的生辰礼物,托他到日子再交给曲花间。 两人相识不过三年,从没在一起过过生辰,但穆酒却每年都会在当天托人给他送礼物,想到这里,曲花间搬家的心情更急切了几分。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件穆酒亲手缝制的火狐披风,保暖又好看,衬得曲花间略带苍白的肤色都红润了些,看着镜子里披着嫣红披风的人,曲花间不禁好奇,穆酒一个大将军,为什么手工活做得那么好。 除了披风,箱子里还有一封信,信里不出意外是一些祝贺生辰的话语,末尾还有一句情话。 愿君年年岁岁常欢喜,岁岁年年常相见。 看完信,曲花间将信纸放进专门用来装信的匣子里,珍而重之的保存起来 。他轻轻抚摸着披风上细密的针脚,仿佛能看到男人每日忙完军务,拿着针线在昏暗的灯光下细心缝制的样子。 曲花间站在院中,嘴角微微上扬,抬头望着满园积雪,却不觉寒冷,仿佛已看见幽州的春色盎然。 过完生辰,又是新的一轮春节,因着明年开春便要搬家,曲府上下都有些忙碌,既要准备过年的各项事宜,又要整理行囊。 因着曲宝不在,曲花间亲自督阵,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物件,他招来各处产业的管事们一一叮嘱。 好在管事们平日里都能独当一面,将自己手中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真搬走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需他们定期寄信汇报即可。 府中仆役们虽说大部分都是家生子,但也有几个与别家结亲的,曲花间特意吩咐下去,这些人若有不愿意跟他同去幽州,也不必勉强,只将他们留在这里看家,反正他时不时也要回青岱,宅子也需要人打理。 除了仆役,还有给他打工的帮工们,像林茂兄妹和余三母子,曲花间也逐一询问了他们的意愿。 林茂经常随曲花间南奔北走,妹妹都是放在曲府养着的,自然是曲花间去哪里,他二人就去哪里,且林茂唯一的好友陈成也搬去了渔湖田庄,去了幽州还能常常见面。 至于余三母子,余三怕自己这一走,逢年过节没人给丈夫上坟,便决定还是留在青岱,李阿大还没满十岁,自然也是跟着母亲留下来。 半大小孩儿跟着曲花间读了几年书,心里十分不舍,但也放不下母亲,这些日子总是闷闷不乐的,连平日里最爱吃的卤鸡爪都不香了。 曲花间见状,便让母子俩继续住在府里,又给他寻摸了个口碑不错的书塾,交足了三年的束脩,方便李阿大继续学业。 余三感激不尽,眼眶微红,连声道谢,甚至还想给他磕头道谢,曲花间连忙扶起她。 这是余三丈夫拼了性命也要守护的妻儿,他因给曲花间做事而去世,曲花间自然应当照拂他们。 李阿大平时是个腼腆的孩子,但十分懂事,即便万般不舍,也明白母亲的坚持,他抓着曲花间的衣袖,眼眶泛红,低声道:“东家,我一定好好读书,等长大了给您效力。” 曲花间摸摸他毛茸茸的发顶,笑着说,“好啊,我等着你。” 这个年过得十分简单,很快便到了正月,此时冀州的雪渐渐开始消融,化雪时的气温比积雪更低,寒风凛冽,但曲花间已经开始让仆役们把不常用的东西都装上了马车,只等天气回暖便启程。 幽州比冀州开春更晚一些,想赶在穆酒生辰之前到达不太现实,但他也不想晚太多。 这些日子,除了安排启程事宜,曲花间还弄来许多木料和工具,回忆着从前用筷子和皮筋diy过的简易弓弩,试着做出能实际使用的版本。 穆酒每次送给他的礼物都极具心意,大多数都是他亲手制作的,曲花间便也想用同样的方式,给他制作一份合心意的礼物。 穆酒是个带兵打仗的将领,有什么比一把新款武器更合他心意呢? 曲花间在木工房里经常一待就是大半天,手上的锯子、刨子轮番上阵,反反复复尝试了多日,终于做出了一把勉强能用的弓弩,虽不算精良,但理清了思路,后面不管是改进还是制作,都顺手了许多。 曲花间将这把弓弩递给林茂,让他试试手。林茂接过,拉弓试射,箭矢虽有些歪斜,但力道十足。弩箭‘咻’的一声射出,将院中的老石榴树干射了个对穿,树枝上的残雪被震落一地。 林茂惊喜不已,抱着手中比弓箭还轻便许多的弩箭如获至宝,他本就有一手好箭术,平日里最爱护弓箭,如今见了这把弓弩,更是爱不释手。 曲花间侧头微笑,将这把初代版本送给他,自己又重新选了更结实的木料,继续琢磨改进。 给林茂的只是最简单的单发弩,他想试着能不能复刻出连弩,否则别人用弓箭一抽一发就是一箭,持弩人还傻乎乎的给弩上弦,岂不是太吃亏了? 曲花间心中盘算着,手指在木料上轻轻划过,脑海中渐渐勾勒出连发弩的雏形。他从前也在短视频里看过诸葛连弩的机械原理,只是时间太过久远,许多细节有些模糊。 但单发弩都制作出来了,仅仅是给弩加上连发装置而已,也不是太难。 终于,在出发前一天,曲花间总算做出了一把更加精致的连发弩,他将弩身细细打磨光滑,又涂上了一层清漆,还在各个关节处细心的涂上了润滑用的蜡油,这才满意点头。 这次他在没有再让林茂试射,而是亲自上阵,拉弓扣弦,连发数箭,箭矢如流星般疾射而出,精准命中靶心,院中积雪飞扬,曲花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被当成靶子的石榴树终于承载不了主人的“厚爱”,树干咔嚓一声断裂,轰然倒地,惊得院外不知情的仆役纷纷探头进来,看看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曲花间轻笑,挥手示意仆役们不必惊慌,将连发弩擦拭得干干净净,这才放进铺了细软锦缎的精致木匣中,让小林妥帖的放在他明日要乘坐的马车中。 小林小心翼翼捧过木匣,眼中满是惊叹,少爷也太厉害了,这把弩简直巧夺天工,连发设计更是妙绝,不懂他是怎么设计出来的。 翌日天不亮,曲花间起了个大早,借着昏暗的灯光穿戴整齐,轻轻推开房门,曲宝早已备好马车,见少爷出来,忙不迭地递上热腾腾的早点。 曲花间接过早点,几口吃完,便起身走出门去。 曲府门口,来送行的人不少,除了留守青岱的仆役和余三母子,还有胡广青等一众管事们,都纷纷向曲花间拱手告别。 李阿大也跟在母亲身边,眼中满是不舍,小手紧紧攥着两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一些糕点糖果,他举起手将其中一个递给曲花间,细声细气的说道:“少爷,您留着路上吃,祝您一路平安。” 曲花间接过油纸包,轻抚他的发顶,又是一番叮嘱,让他好好孝敬母亲,读书要用功云云。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38节 李阿大用力点头,圆眼里的金豆豆要掉不掉,最终还是憋了回去,又看向林冉,“阿冉姐姐,我会想你的。”说着又将另一个油纸包递给林冉。 林冉眼眶微红,轻声安慰小伙伴:“阿大乖,姐姐也会想你的,等有机会,我就回来看你。” 一番告别后,众人登上马车,一长串车队这才缓缓行动起来,朝着青岱北城门出发。 车队驶过熟悉的街道,晨曦微露,街边店铺尚未开门,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曲花间掀起车帘,回望渐行渐远的曲府,竟有些不舍。 第48章 幽州 因着马车上都装了沉重的行李, 车队行进得颇为缓慢,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天不亮就出发,直到傍晚才走到留县, 留县地处冀州最北边, 比之青岱县还要萧条几分, 街上行人稀少, 整个县城也就散乱的几条街道, 寻了半天, 也仅找到两三家不大的客栈。 曲花间这一行足有近百人,将分散在一条街的两家客栈挤满,才堪堪安顿下来。 在留县修整了一夜,队伍继续向北前行, 留县出去便是幽州的地界了。 沿途山势险峻, 林木葱郁, 偶尔可见几只山鹰盘旋。队伍小心翼翼地穿行, 生怕惊扰了隐匿的野兽。 接下来的日子也一直如这般闷头赶路,白日里顶着寒风前行,仆役们都没来过幽州, 不习惯这边的严寒,纷纷裹紧了衣物,夜晚如果找不到借宿的地方,便只能就地安营扎寨, 生起篝火取暖。 幽州地广人稀,城镇之间相隔甚远,且一些小镇子上根本就没有客栈,是以这一路经常是在野外露宿。 好在这两年因南北运货频繁, 沿途多了些专供商队休憩的空地,虽空荡一片但都选在避风处,地面平整,只需清理一下积雪,就可以搭建帐篷。 夜幕降临,星光点点,曲花间等人围着篝火而坐,身后是厚实的油布帐篷,简易的锅灶里烧着热水,待热水沸腾,一人倒上一碗,就着干粮就是一餐。 进入幽州后,气温明显低了些,路上的积雪尚未完全融化,寒风凛冽,曲花间裹紧身上的兔皮披风,那件颜色鲜亮的狐皮披风他没舍得拿出来穿。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经常赶路累了便席地而坐,怕狐皮染上尘土草浆不好清理,便一直小心地收在包裹里。 如此,又走了数日,终于望见前方独属于幽州城的高耸城墙,城楼上旌旗飘扬,城门处人来人往,显得颇为繁华。 队伍加快了步伐,很快便遇到迎上来的护卫。 曲宝年前便抵达了幽州城,替曲花间置办新的宅子,算着日子派了人在城门外等候。 负责等候的人在这里守了十来日了,总算等到了队伍。 其中一人见到曲花间等人,先一步进城报信去了,没多久曲宝便骑着马‘笃笃笃’的从城内疾驰而来,一边驱马,一边还兴奋的高呼,“少爷,少爷您终于来了!” 曲宝很快便到了曲花间跟前,此时队伍还在排队等着进城。 今日似乎是幽州城赶大集的日子,城门口格外热闹,进出的行人很多,负责盘查的守卫也格外严格,曲花间的队伍足足十来辆马车,还都装满了行李,是以盘查很费了些时间。 好在等着盘查这样的事交给曲福就行,曲花间便带着曲宝小林等人先一步进了城门。城内繁华景象扑面而来,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因着大集,今日的幽州城内格外繁华,人流如织,许多人将身上背着的货物就地摊开,便开始吆喝,也有人背着背篓,里面装着跑山得来的干货,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曲花间虽只来过幽州城一两次,但大概记得那边是山货收购站的方向,看来曲记的名声在幽也算铺开了。 很快,几人便来到了曲宝新置办的宅子,这座宅子坐落在城东,左边出了巷子便是繁华的市集,右边紧邻府衙后门,幽州知府家就在斜对门。 宅子门前两棵古槐树,此时正发出零星的几点绿苞,掩映着朱红色的大门。 曲花间站在门前,目光扫过门楣上崭新的“曲府”匾额,满意的点了点头。 进得门去,宅内布局规整,前后房屋足有四进,院子里还开着几株即将凋落的腊梅,香气袭人。 曲宝引着曲花间参观各处,熟悉宅子的布局,很快便转到了正房门口,正房是整座宅子最大的屋子,房梁窗户竟都雕刻了精美的图案,看起来十分气派。 曲宝得意的给曲花间介绍道,“这宅子可是上一任幽州同知的宅子,听说他犯了大案,被知府大人发落了,这宅子充公,在牙行挂了足足一年多呢。” 这宅子的规模在幽州城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只比知府家小了一进,要价颇高,这才一直没被人买下,曲宝压低声音道:“少爷,咱们可是捡了大便宜,好像是知府大人知道这宅子是咱家要买,让了不少价格呢!” 曲花间闻言微微一笑,想着等安顿好后再亲自去拜谢知府大人,两人虽一直没见过面,但知府大人却帮助他许多回了,虽说都是看穆酒的面子,但这份情谊曲花间不得不铭记。 “所以这个宅子花了多少钱啊?曲宝哥哥。”一直缀在后面的林冉轻声问道。 曲宝回头一笑,得意的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低声道:“不到两千两,比原价便宜了足足五百两呢!” 曲花间听后心中暗自盘算,幽州的房价果然便宜,青岱的曲府比这座宅子小了不少,做工也没这么精细,也能值个两千两左右。 林冉却不知道这些,只是睁大眼睛惊叹道:“两千两?”然后又转头看向自家大哥,也不知他何时才能买得起宅子。 林茂如今的工钱已经涨到每月二十两,平日里兄妹俩吃住都在曲府,开销不大,也有了些积蓄,但要攒够买宅子的钱也还早。 林茂也在心里暗自琢磨,阿冉今年也十四岁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到时若是娘家连套像样的宅子都没有,未免会被人看轻。 他们两兄妹也不需要多大的宅子,有个两进院子就足够了,再攒钱给她置办些嫁妆,才好开始慢慢相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曲花间正让他俩挑选自己的房间。 阿冉一直跟着曲花间读书,如今也能帮着他看看账本了,在青岱时便在曲花间的书房有自己的书案。 到了这边,曲宝在三进院里给她安排了一间采光极好的小书房,于是她便选了临近书房的一间厢房,林茂则随妹妹住在她隔壁,相互间也好照应。 至于曲宝和小林,他俩一直随侍曲花间左右,不必犹豫便住进了正房旁边的耳房。 曲花间的房间自不必选,他走进正房,里面已经布置一新,窗明几净,正厅摆着一整套红木家具,墙上还挂着不知哪里淘换来的花鸟图,显得格外雅致。 进门左边是书房,右边是寝室,皆按照曲花间的喜好审美布置好了。 这宅子的原主人因被抄了家,家产充公,故而宅子内的家具陈设都被搬走,只留下空荡荡的屋子,这些东西都是曲宝接手后按曲花间心意布置的。 参观完整座宅子,曲福也领着仆役们进得城来,抵达宅子里,开始归置行李。 仆役们来往搬动着一个个行李箱子,曲福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将箱子逐一安置在妥当的位置。 很快,曲花间的行李被归置好,小林在正院小厨房里烧了热水,供曲花间洗漱,曲宝则从箱子里取出干净的寝衣,只等他洗漱完毕后换上,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曲花间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时窗外已是霞光漫天,他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小林见他醒了,连忙端上一杯温茶,又引他去正厅用饭。 吃过饭,天色已彻底暗下来,曲花间却没了困意,跑到门外连廊上坐着消食,院子里冷得很,小林将炭盆一并端了出来,放在曲花间脚边。 “曲宝呢?怎么没见他?”曲花间疑惑,曲宝一向喜欢跟在他身边,心里暗戳戳的跟小林争宠,今日怎么才见了一面便跑了? 小林轻声答道:“他去渔湖田庄那边了,说是要在那边的水榭里还没置办家具,然后再去边城也置办上宅子,到时候您去哪里都方便落脚,让我跟您说呢。” 其实曲宝的原话是,少爷到了幽州,肯定要经常去找穆将军的,他得提前安排好住处,免得少爷每次去都被穆将军拐去他家。 曲花间闻言,只点点头,曲宝如今成熟了许多,许多事情不需要他提,便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曲花间在幽州城待了几日,还没踩熟地皮,穆酒便闻风而至。 “你怎么来了?”穆酒找到曲花间时他正准备去山货收购站查看账目,看着骑马逐渐靠近的男人,讶异的问。 穆酒没回答他的问题,一手拽紧缰绳,一手将他拦腰捞起,劫持而去,吓得出来迎接的掌柜阵阵惊呼。 最后还是小林轻声安抚了掌柜,道那是自家少爷的友人,这才拦住了想要派人去衙门报官的掌柜。 曲花间被捞上马时惊了一下,很快便在熟悉的气息中平复下来,略带恼怒的拍了下狗男人圈住自己的手。 “你干嘛!?” “想你了。”穆酒将下巴搁在心上人的肩膀上,低沉的嗓音带着委屈。“过年你都不给我写信。” 猝不及防吃了一记直球,曲花间心一软,任由穆酒将自己拐带回家,又被拉进屋子里亲亲抱抱啃啃半天。 颈项处传来一阵痛意,他拧着眉一口咬在狗男人的耳垂上,“轻点,你属狗的吗?” 被心上人训斥,穆酒放缓力道,在那浅粉色的牙印上轻轻啄吻,又留下了一点茵红。 小别重逢的两人在房间里腻歪了许久,直到小林都找回家来,还将午饭都准备好了,这才整理了凌乱的衣裳出门去。 曲花间抚平发皱的衣裳,又理了理下摆,却发现上面沾染了某种不知名的液体。 一大团深色的水印在浅色的衣料上尤其明显。 本就泛红的耳尖此时更加充血,他恼羞成怒的瞪了眼罪魁祸首,忙不迭地翻出干净衣裳换上。 那双本就勾人心弦的桃花眼此时还残留着未褪去的情绪。 穆酒倚在门边,嘴角噙笑,被瞪得心里发痒,喉结微动,又将人捉进怀里啃了两口,这才餍足的帮着整理起衣物来。 第49章 弓弩 吃过午饭, 曲花间没再出门,而是将自己为穆酒准备的生辰礼搬出来。 “喏,生辰礼虽迟但到。”少年眉眼弯弯,一脸得意, 对自己准备的礼物很有信心。 穆酒打开木匣, 便看到里面躺着一把做工精致的弓弩, 他虽没见过这种物件, 但看着上面的弓臂和弓弦, 也能大概猜出这是用来射箭的。 这是这东西看起来实在精巧, 还比寻常弓箭小得多,不知道威力如何。 曲花间催促,“试试!” “嗯。”穆酒点头,将弓弩拿起来, 只是粗略看了两眼, 便准确找到扳机, 他举起弓弩, 瞄准院中提前安置好的靶子。 “咻——”弩箭划破气流,发出刺耳的破空声,靶子正中的红心被射穿, 最后定死在靶后的院墙上。 又是接连几声,整整十支弩箭连发,皆从第一支弩箭刺破的孔洞中穿过去。 后头的弩箭将前头的直接劈开,然后又被更后面的用同种方式对待, 最后留在墙上的,只有一支完好的弩箭。 院中传来三声响亮的喝彩声,“好!!”。 沉稳如穆酒也忍不住为新式武器叫好,而另外两声, 则是曲花间和林茂赞叹于穆酒的箭术。 尤其是林茂,此时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向穆酒和他手中的连发弩箭,顿感自己视若珍宝的单发弩不香了。 穆酒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又装上十支弩箭,再次扣动扳机,终于将那青砖白底的院墙射穿了个小小的孔洞,这才意犹未尽的将弓弩珍而重之地收回匣子里。 他转身面对着曲花间,眼里高涨的情绪还未褪去,“谢谢你,我很喜欢。” 礼物被人喜欢自是让人开心的,曲花间心情很好的点点头,从木匣底部取出一沓图纸,递给穆酒。 “喏,图纸也一并送你,要怎么处置都随你。” 这么好的新式武器,穆酒作为一军主帅,自然不会敞帚自珍。 此物若能给弓兵营每人配备一把,在战场上可谓是无往不利,不知能减少多少己方死伤。 穆酒接过那些图纸,珍而重之地放进怀兜里,大手一捞将人圈进怀里,啄吻他的额头,“我代边军将士们谢谢你,花间。” “谢我干嘛,你是边军主帅,也是我未来的夫人,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曲花间玩笑道。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为夫会努力赚钱养活你们的。”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39节 穆酒竟也不反驳,大掌搭在比自己小一圈的少年肩上,眼神柔和,“嗯,那就多谢夫君了。” “噗嗤!” 小林被这对反差极大的‘夫妻’逗笑了,没忍住偷笑出声。 见两人转头看向自己,小林赶紧找了个借口退出院子,林茂见状也紧随其后,逃离那满院的旖旎气氛。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穆酒拉着少年坐在石桌旁,商议许久。 军营中有专门维修武器的匠人,但是不多,连发弩做工精细,所需零件不少,光靠这些匠人想实现量产是不可能的。 于是这事又落回到曲花间头上,由他负责招募足够的匠人,在边城伤兵营那边组建一个弓弩坊,负责制作弓弩。 将弓弩坊设在伤兵营,一来可以让有些会手工的伤兵可以参与制作,二来临近军营,伤兵们服从性和警惕性都很高,可以起到监督作用,消息不容易泄露,不必担心被人察觉。 毕竟私造武器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穆酒虽已不再对朝廷抱有任何希望,但也还没打算造反。 他只是想尽力保全手底下的将士们,并且将鞑靼永远阻隔在关外而已。 “对了,你父亲一直在京城,会不会有危险啊?如果这事儿被发现了,他老人家肯定会被问罪的。”曲花间第一次干违法乱纪的事,有些紧张。 穆酒安抚的拍拍他的背,“无需担心,我父亲手下亲兵跟随他征战多年,皆有勇有谋,我早已写信叮嘱过,京城一旦有异动,便秘密护送他离京北上。” “那就好。”曲花间放心下来,复又略带不安的问:“你父亲会不会不同意我们啊,毕竟两个男子唔……” 话未说完,曲花间便被男人堵住双唇,许久不能言语。 一吻结束,穆酒轻轻拭去他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和你表明心意之前,我就去信告诉他了,他一直想见见你,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真的?”曲花间将信将疑。 “真的。” 男人的眼神笃定,曲花间渐渐放松下来,窝进温热的怀抱里。 翌日,曲花间备了礼物,带着穆酒去斜对门拜见知府。 因着提前递了拜帖,知府特意选在今日休沐时接见,此时正坐在正厅侯着。 曲花间一届白身,能让一州知府专门等候已是极大的脸面了,迎接的仆役不认识穆酒,但也恭恭敬敬的将两人引至正厅。 “大人,曲公子到了。”仆役轻声禀告后,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曲花间与穆酒并肩踏入正厅,这才看清知府的模样。 幽州知府姓严,字子渊,莫约四十来岁的年纪,长脸圆眼,五官端正,还蓄着美须,看起来是位十分儒雅的中年人。 严子渊似乎有些觑觑眼儿,眯着眼睛看清来人,才发现穆酒也在,他笑着起身相迎,“贤侄也来了?怎么不提前遣人说一声?” 严子渊的与穆酒的父亲乃是好友,亦是个正直的性子,因看不惯朝廷腐败无为,才自请外放幽州的,这些年对穆酒连带着曲花间都多有照拂。 穆酒恭敬地向严子渊行了个晚辈礼,“小侄昨日才到幽州,今日刚好与长安一同来拜见世叔。” 严子渊受了穆酒的礼,却伸手阻止欲行跪拜礼的曲花间,“这便是长安吧,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个翩翩少年郎啊哈哈哈,不必如此客气,你既是贤侄的好友,与他一同称我声世叔便是。” 面对和蔼可亲的严子渊,曲花间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学着穆酒做了个晚辈礼,“是,大……世叔。” “来来来,进来坐!”严子渊将两人引进客厅。 三人各自落座,便有侍女奉上刚沏好的热茶。 “两位贤侄尝尝我这茶,这可是当年我从京城带来的上好碧螺春,看看放了几年有没有变味。” 酒要陈,茶要新,放了几年的碧螺春即便再名贵,也不具当年滋味,但两人都不是挑剔的人,俱都给面子的点点头。 严子渊显然是个爱茶之人,但幽州地处偏远,他也不是个会钻营敛财的人,平日里喝的都是当地随处能买到的普通清茶。 这珍藏许久的碧螺春,也只有待客时才会取出来泡上一盏。 他细细品尝着杯中茶水,面露享受。 曲花间见状,暗自庆幸之前为了来拜见这位爱民如子的知府,特意准备了上好的茶叶,便让小林将准备好的礼物呈上来。 “在下初次拜访,也不知世叔喜好,便擅自准备了些茶叶和自家产的酒水,还请世叔笑纳。” “哦?快拿来我看看!早就听闻长安家的葡萄酒堪称一绝,但未能得见,今日我定要好好尝尝。” 严子渊虽为官清廉,从不收受贿赂,但也不是顽固迂腐之人,既然与曲花间以叔侄相称,又看中他的人品,便安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小林低着头将装礼物的箱子奉上,里面果真是一些茶叶和葡萄酒,还有些布帛香皂等实用之物。 严子渊惊喜不已,捧起一个装茶叶的青瓷罐子,笑道:“贤侄甚懂我心意,竟送来去年新出的西湖龙井,如此往后便不必用这放了几年的陈茶待客了。” 说着,严子渊将茶叶罐子递给侍女,命其快快重新沏茶,将桌上的碧螺春换了下去。 曲花间见状不禁微笑,看来这位幽州知府是个性情中人,倒也不难相处。 新茶呈上来,几人又闲聊一番,曲花间先是感谢严子渊在买地和流民落户的事上提供方便,却引来一阵惭愧的感叹。 严子渊是个难得的有爱民之心的好官,奈何空有幽州知府的名头,却是个空壳子,既无钱粮赈灾,也没能力上书请朝廷出面。 且这次受灾的是常青二州,与幽州相隔数百里,即便他有心,也是无力。 “说句心里话,我十分敬佩长安的为人与能力,既有收容流民的济世心肠,又有钱财能力安置他们,我空有一副官身,却不及你多矣!” 听到严子渊夸曲花间,穆酒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生动起来,“长安确实厉害,不仅能安顿十万流民,还养活了二十万边军。” 曲花间脸颊一热,示意穆酒不要口出狂言,免得惹人笑话。 可惜男人今天仿佛看不懂他眼色似的,跟严子渊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曲花间夸得面红耳赤。 直到午后,严子渊留二人吃过饭后,曲花间才得以解脱。 两人走出严府大门,穆酒竟还伸手捏曲花间早已红透的耳尖,被恼羞成怒的曲花间狠狠捶了一拳。 “平时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知不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 穆酒无所谓的拉过曲花间捶痛的手,轻轻按揉着,“这有什么,我又没乱说。” 他的心上人,长相俊美无双,能力出众,会做许多新颖的物件,还有一颗菩萨心肠。 不论用再美好的言语夸赞,穆酒都觉得理当如此。 曲花间说不过他,索性抬腿扬长而去,穆酒望着那背影,嘴角泛起一抹宠溺的笑,缓缓跟上。 曲府和严府就在斜对门,回家半分钟都不用,穆酒身高腿长,几步便追上了他,两人并肩踏进大门。 春意渐浓,门前的古树已长出许多嫩叶,印衬着那一青一墨两道身影,在春光下格外和谐。 第50章 建坊 翌日, 穆酒又陪着曲花间去山货收购铺完成之前被打断的工作。 这间铺子的掌柜是幽州本地人,当初开铺子时临时托牙行招募的,这一年干下来,账面条理清晰, 铺子里也归置得井井有条。 曲花间在铺子里待了半日, 没发现什么问题, 满意而归, 便和小林一块儿收拾起行囊来。 穆酒不能离开边城太久, 曲花间也要去边城安排制造连发弩的事儿, 两人正好结伴而行。 从幽州到边城,骑马的话要走两个白日,头一天夜里刚好抵达渔湖田庄。 曲宝这些日子也在渔湖田庄,他从流民中挑选出一些会建房的匠人, 正指挥他们在湖边搭建起一座临湖水榭。 水榭依湖而立, 此时才修建到一半, 还不能住人, 于是曲宝将两人安排到之前住过的木屋暂歇。 夜幕低垂,湖面波光粼粼,木屋内灯火温馨。 曲宝端上曲花间惯饮的花茶, 絮絮叨叨讲述着修建水榭的琐事,“少爷,我按照您的喜好定制了许多家具,原以为要将图纸送去幽州请手艺精湛的匠人制作的, 没想到流民里就有好几个手艺不错的匠户,倒省了不少功夫。” 听闻流民里有不少能工巧匠,曲花间顿时来了兴致,让曲宝明日将他们单独召集起来, 询问这些人是否愿意为弓弩坊效力。 曲宝办事效率很快,翌日一早便将几位工匠带到曲花间面前。 曲花间一一看过去,这些工匠虽衣衫褴褛,但眼神中透着坚韧,尤其是领头的那位,面容苍老,腰背佝偻,看起来却很是精明。 听闻东家要带他们去边城做工,有几位露出犹豫之色,领头的老匠人却毅然点头:“能为东家效力,是咱们的荣幸。” 除了他,他的两位徒弟也纷纷表明态度,愿意随师傅一同前往。 另外几位犹豫的匠人见状,担心错过机会,也纷纷表示愿意同去,曲花间闻言点头,又说了下去边城的各项待遇及安全保障,承诺绝不亏待他们。 “但有一点。”曲花间话锋一转,“此去边城做的事需绝对保密,你们的家人也要跟着搬过去居住,那边有村子和城镇,日常采买不是问题,但若是有人泄露机密,后果各位应当知晓,所以请三思而后行,现在退出的,我绝不勉强。” 一番软硬兼施的敲打下,有两三个人面露难色,最终选择了退出。 最后,愿意跟着曲花间去边城的,除了领头的老匠人和他的两位徒弟,还有其他四位工匠,算上他们的家人,共计十八个人。 其中两位匠人的儿子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纪,跟着父亲学了几年手艺,也能算半个匠人。 除了这批匠人,曲花间还在流民中招募了一批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准备让他们跟着匠人们学习手艺,不求手艺有多精湛,只要能应付弓弩坊的流水线作业就行。 没错,曲花间打算效仿现代工厂的流水线作业方式,每个工人负责一样零件的制作,最后一步的组装则挑选出手艺精湛且信得过的人来完成。 这样既有利于提高生产效率,又能确保信息不外泄。 让曲花间意外的是,之前见过的那位秀才杜文君竟也毛遂自荐,要跟着去边城,表示愿意负责文书和账目管理。 曲花间有些意外,之前自己再三挽留,这杜家兄弟二人都婉言拒绝了,言明放不下跟随他们的村民,如今竟主动请缨,看来是将村民安顿好了。 “你一个人去?你弟弟呢?”曲花间见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见到双胞胎弟弟杜山君,不由得问。 杜文君恭敬回答道:“弟弟加入了田庄护卫队,在下身体孱弱,不适合这份活计,只得另寻他路。” 流民刚安置下来时,之前便在这里的佃户和这些新加入的佃户之间曾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冲突。 甚至新的佃户也因着来自不同的地方,互相之间不熟悉,生活方式也各有不同,相处起来并不和谐。 于是曲花间便让常征留在这里组建了一支护卫队,一方面为了方便管理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流民,另一方面,渔湖田庄毕竟毗邻北疆,即便鞑靼通常只在边境线活动,也不得不防。 曲花间借鉴了穆酒管理边军的方式,将护卫队与农业生产相结合,又将新旧佃户中的青壮年打散编入护卫队,三班轮换,一部分负责巡逻警戒,一部分训练战术技能,另一部分则放假回家和家人一起开荒种地。 这样既保证了田庄的安全,也不至于出现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这些日子新佃户们的食物全是由曲家提供,甚至参与开荒的农具也是曲家出资购置,即便普通百姓想不到那么远,也不明白组建护卫队的意义,但几乎没有人提出反对,大家都十分听话。 至于杜山君,在护卫队组建的第一日便主动报名,因其身手敏捷、头脑灵活,很快便被常征看中,提拔成了小队长,带领着一队人马负责田庄内外的巡逻。 若是有人起了冲突,护卫队总是能及时赶到,杜山君处理矛盾也颇有章法,既公正又不失人情,逐渐赢得了新旧佃户的信任。 有了护卫队在中间调剂,新旧佃户之间的关系逐渐缓和,彼此间的隔阂也在日常协作中慢慢消融。 田庄的生产秩序逐渐稳定,如今土地还没完全化冻,佃户们便已干劲满满的开出了一大片荒地。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40节 东家可是承诺过,春耕结束之前,各家开出的荒地往后都归自家耕种,且头两年还免租呢。 杜文君便是通过这些事情,见识到曲花间的远见和心胸,下定决心要为他效力。 跟着这样一个既有实力又有仁心的东家,必定能靠自己的双手重新积攒起家业。 杜文君一个秀才出身的读书人,愿意来给他打工,曲花间自然是求之不得,但还是将之前敲打匠人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 杜文君为人聪颖,一联想曲花间和穆酒的关系密切,便明白其中深意。 想必曲花间所要开办的工坊是为朝廷所不容的,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表明自己绝不会泄露半点在工坊的所见所闻。 曲花间对他的识相十分满意,“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我相信你。” 一切准备妥当,一行人便重新出发前往边城,修建水榭的事宜已经安排得差不多,接下来只需要按照计划继续施工就行,曲宝将后面的事丢给陈成,屁颠屁颠地收拾行李跟上了自家少爷的步伐。 路上多了曲宝,热闹许多,他一张嘴便弥补了穆酒小林等人寡言少语的空缺,时不时讲些趣事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曲花间露出些轻松神色。 因着多了工匠和他们的家人,这些人大多不会骑马,只能给马儿套上马车,行进速度自然而然慢下来,一行人直到月上枝梢才赶到边城。 穆酒的将军府很小,小到安置下一二十个人都很拥挤,于是两人便只能同塌而眠,连外间和书房的矮榻都挤了林茂和杜文君几人。 赶路总是消耗体力的,吃过晚饭,曲花间简单洗漱后便沉沉睡去,穆酒洗漱完进来时,他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外间曲宝和小林未免打扰他,说话都是用气音和手势相互比划。 穆酒轻手轻脚地躺下,目光柔和地伸出手臂,少年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还将头枕在他臂弯里,眉头舒展,唇角微扬,仿佛在在做着什么美梦。 一夜酣眠,翌日穆酒早早地去了军营,曲花间则比他晚起半个时辰,吃过早饭便马不停蹄地带着匠人们去伤兵营那边安置。 之前两人商议过后,穆酒便传信让秦枫安排人开始修建简易的木屋和棚舍,以便匠人们暂时居住。 曲花间一到,便见木屋已初具规模,匠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开始建造新的工坊。 这些匠人大多是边军负责修理兵器和辎重的人员,还有一些明显身上有不可逆转伤痕的残疾兵士,也被安排过来修建房子。 他们虽身负伤痛,却个个眼神坚毅,除了腿脚不便慢一些,干起活来不比健全之人差多少。 曲花间心中感慨,深知这份坚韧正是边城不屈的魂。 新来的匠人和学徒也都是老实勤恳之人,在秦枫的安排下分配了房屋后,把行李一放,留下老人和孩童在新家整理,便纷纷投入到工坊的建造中。 秦枫不愧是穆酒最为器重的亲兵之一,办事十分利落,短短几日就备齐了建造工坊要用的材料,此时又多了这些匠人和学徒,建造进度更是突发猛进。 短短半日,工坊的骨架已巍然立起,梁柱之间衔接紧密,显得格外稳固。 傍晚,穆酒下值归来,接曲花间一同回府,见工坊还有几日才能完全完工,让秦枫和杜文君负责后续的事宜,便将曲花间带走了。 两人分别骑乘着追风和踏雪,迎着夕阳在余晖中缓缓前行,马蹄声轻缓,影子被拉得老长。 曲花间侧脸看向穆酒,男人今日一身戎装,夕阳映照在他线条分明的轮廓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晕,像是故事中的战神,浑身包裹着功德金光。 被恋人接下班,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曲花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真好! ----------------------- 作者有话说:以下预收文求收藏: 1、《[兽世]猫猫灾后重建日记 》 2、《娘子掏出来比我还大》(下一本应该开这本,文案如下) 林悠然前世为救火场中的兄嫂毁了容,瘸了腿。 兄嫂不仅不思感恩,还将他当做牛马一样使唤。 侄子考中举人后做了官,不仅不肯放过他,还将他带到任职地后哄骗他冒充家丁给林家人充门面。 —— 外人都知道林家有个残疾丑奴,武功高强,忠心耿耿,不仅是这一家人被他护的死死的,还学了许多手艺赚来许多钱财供他们享乐。 可惜这家人不知足,嫌县令的俸禄低,林悠然赚的钱也少,走上了贪污受贿的不归路。 林悠然苦劝兄嫂侄子无果后,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便打算分家回乡。 钱财家产他都不要,只求一身自由。 可那黑心肝的一家人当初巧言将他的身份牌哄走,竟是将他落入了奴籍。 如今捏着他的身契不肯放人不说,还撕破脸皮百般磋磨。 最后林悠然一把火烧了这朱门酒肉臭的县令官舍,与这一家子搭上他一生的狗东西同归于尽。 —— 重活一世,林悠然早早的同狼心狗肺的狗东西们分了家。然后冷眼看着兄嫂在火场挣扎,最后一死一伤,侄子哭得撕心裂肺也无动于衷。 转头用尽身上最后几两银子在牙行买了个受了重伤的貌美女子做媳妇,带着人上山做猎户去了。 媳妇身高腿长,貌美如花,除了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又是个哑女外,没什么不好。 两人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你打猎来我制衣,甜甜蜜蜜羡煞旁人。 只是外人不知道的是,他娘子千般娇俏万般美好,脱了裤子竟然比他还大! 自己买回来的媳妇,也退不了货,含泪也得吃下去。 身高腿长薄肌寡言猎户受x女装人妻装哑落难攻 甜文互宠日常向。 全职宝妈在线写文,时间摩多摩多,更新有保障,收藏一下作者吧宝宝们! 第51章 木匠 很快, 弓弩坊便建造完成了,数十间只有立柱的房屋拼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宽阔敞亮的工坊。 工坊被分成四个区域,金属零件制作区, 木质零件制作区和组装区, 最边上还划出了一小片地方单独建了墙围成一个房间作为办公区和质检区。 弓弩坊修建完成, 工匠们也到位了, 各自带着一两个学徒被打散到各个岗位, 负责不同的零件。 这些日子杜文君也没闲着, 他将曲花间交给他的图纸临摹了数份,交给不同的工匠,又选出其中手艺精湛头脑灵活的,负责组装部分。 因为是流水线作业, 也预防有人互相透露制作方法, 拼凑出完整的图纸, 杜文君和负责督造的秦枫一商量, 将每个部门的工匠分开居住,重新调整了房屋。 这些日子顺带便修建了员工宿舍,离工坊仅几步之遥, 又修建了围墙将工坊和宿舍圈在一起。 工匠们每人一个几平米的小单间,里面桌椅床柜一应俱全,还有崭新的被褥工服,基本可以拎包入住。 唯一的缺点便是不能随意出入工坊围墙, 只有每七日一次的休沐日才能回伤兵营与住在那里的家人团聚。 不过这些要求在来之前东家便交代过了,曲家的工匠们都没什么怨言,而军营里调过来那些工匠则更加知足,毕竟他们从前在军营里是一旬才有一日休沐, 工钱伙食也比现在差远了。 因工作特殊性,弓弩坊的待遇比其他作坊都要好得多,大师傅一月五两银,学徒一月一两,除了基础工钱,还按制作出的成品发计件工钱。 除了这些,还有逢年过节的节礼奖金,每个季度会发放两套工服,从头上的发带巾帽,到穿在脚上的鞋袜绑绳全套都有。 弓弩坊建成之后,工匠们还没上岗,便领到了两套崭新的工服。 工服用料都是上好的棉麻布,有些工匠比较节省,便将就着穿自己的旧里衣,外面套上统一款式的外衫。 自家缝制的里衣什么颜色都有,领口处多少会暴露出来一些,负责管理后勤的杜文君也不会说什么。 这些上好的里衣,等休沐时拿回家去给家里人,不管是直接当里衣穿,还是用草汁姜黄染了色当外衣穿,都是很好的选择,比他们的粗麻布衣好上太多了。 很快,弓弩坊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曲花间特意请人翻黄历选了个吉利的日子,宣布开工。 因着工匠们光有图纸,还从未做过这些东西,只能摸索着慢慢试验,曲花间只能成日待在弓弩坊里。 一会儿去木工坊给工匠们解说下图纸上的线条和数字该怎么表现在实物上,一会又去打铁的高炉前提醒他们模具一定要统一,否则做出的零件标准不一,组装的时候很容易因为细微的差距组装不上。 忙碌了十来日,曲花间人都瘦了一圈,本就没什么赘肉的体态都纤细了许多。 从高炉房里出来,接过小林手中的帕子擦干汗水,曲花间又找到正在学习画统计表的杜文君,交代道:“马上入夏了,高炉房里实在难熬,记得给工匠们添一项高温补贴,从每年入伏前十日,到立秋后十日,每人每日二十文吧,会不会太少了?” “东家心善,我替匠人们多谢东家了。”杜文君向曲花间行礼道谢,又说,“按每月休沐四日算,一人能多得半吊多钱了,在其他作坊里,能顶上两个人的工钱,匠人们应当是不会嫌少的。” 曲花间闻言点头,“那就好,天热了便让饭堂那边买些绿豆和糖,每日熬上一大锅绿豆汤,供所有人解暑,我会让人运些硝石过来,你让人在高炉房里隔出一个冰房,匠人们热得狠了,便去冰房凉快凉快。” 安排完这些,曲花间又将硝石制冰的法子告诉了杜文君,这办法简单得很,都不需要手写或者示范,杜文君便记在了心里。 夏日的冰有多昂贵杜文君自是知道的,而这夏日结冰的法子更让他惊异不已,虽有些不可置信,但东家自然不会说假话哄他玩,想来这办法自然是可行的。 将这放在任何地方都能引起世家商贾争抢的法子告诉自己,说明东家对自己十分信任,杜文君感动不已,顿时便要给曲花间弯腰行礼,被他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在下才来不到一月,何德何能让东家如此信任,将这秘法教于我……” 曲花间没想到杜文君平日里斯斯文文,心性持重的,此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转念一想,这法子可是给他带来无数利润,说起来确实算得上珍贵,若非秉着用人不疑的想法,他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杜文君能明白自己的好意,曲花间也十分满意,“不必如此,这法子我手底下的管事们几乎都会,既然请你做弓弩坊的管事,自然应当信任于你。” “在下定好好为东家效力,且这秘法我绝不会外传,便是山君来问,我也不会告诉他的!”杜文君又是一番保证,那坚定的小眼神,像是高中生在做入共青团宣誓。 仔细想来,杜文君比曲花间还小几个月呢,十七岁的秀才,即便天资聪颖,又历经磨难,也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少年。 甫一遇到如此信任自己的东家,便觉得像是书里的千里马遇上伯乐一般,激起满腔少年义气。 年纪小就是好忽悠啊!曲花间心里暗想。 不过他自认为也不是个亏待员工的老板,只要杜文君好好干,不搞背刺,曲花间自信是不会亏待他的。 又过了几日,工匠们总算将图纸吃透,做出了第一批能用的零件,休息了半个月的组装工匠总算得以上岗。 等待的这半个月虽说也有半吊钱的生活补贴,还能待在伤兵营和家人住在一起,但半吊钱和五两银众人还是分得清多少的。 而且听休沐回家的人说,弓弩坊里不仅伙食开得好,每日都有肉吃,还有加足了糖的甜汤可以随意取用。 “听说洗澡都有专人烧好水,只需要提着桶去锅炉房接了热水,然后去澡堂子里洗就行。” 刚被分配了岗位便放假半个月的组装工匠们排队在护卫亭处登记进入,等得无聊时便开始闲聊起来。 在渔湖田庄领头的那位老匠人也站在队伍中,听着小徒弟与最近才认识的一个从军营出来的工匠闲聊。 他叫乔木匠,因着父母死得早,还没来得及给他取名便去了,只留下一个贱名乔癞子,拉扯他长大的师父没文化,但觉得癞子这名字和赖子同音,做木匠好歹也算门生意,传出赖子的名声不好,便让人就叫他木匠。 后来师父把女儿许给他,让他做了上门女婿,转户籍时,他的名字就成了乔木匠。 可惜师父和妻子竟都走得早,竟让他吃了绝户,妻子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于是他便又收养了两个孤儿,跟着妻子姓周,也算是给周家留了后。 至于他,孤家寡人一个,留后做什么?又没皇位要继承。 两个徒弟便是他收养的孤儿,一个叫周柏木,一只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眼黑,是他在雪地里捡回来的,捡到的时候还是个嫩娃娃,身上就薄薄一层破麻布包着,出气多进气少。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41节 后来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了,也是经常生病,三天一咳嗽,五日一发烧。 怕这个养不活,乔木匠才又收留了大徒弟周榆木。 大徒弟原本是镇上一老乞丐的崽子,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袋,性子一根筋,平时不爱说话,一说话就气死人。 老乞丐太老了,又得了病,活不了几天了,临死前还是担心这崽子的,托城里的乞丐打听许久,才找到他。 乔木匠见这崽子虽说脑袋不灵光,但长得粗胳膊粗腿的,看着好养活,便给老乞丐寻郎中开了些药丸,叫他临死前好过些,又给了些吃食,然后就将崽子领了回去。 这崽子说话确实不好听,便是好心也要说坏话,连他爹老乞丐都骂他是个榆木脑袋,于是乔木匠就给他取了周榆木这个名字。 虽说周柏木是个半瞎,周榆木情商很低,但毕竟从小就跟着师父做木工活,手艺比许多半路出家的匠人都好,于是师徒三人都被杜文君看中,安排去组装车间。 毕竟制作零件都是重复同一个动作,只要学会了便没什么技术含量,但组装还是很考验 匠人技艺的。 组装时曲花间照例先向匠人们示范了一遍,才让他们试着自己动手。 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连发弩的零件多而杂,饶是这些匠人已是这批里面手艺最好的了,但还是两眼一抹黑,整整一日,也只有三个人独立拼装出了完整的成品。 这三人还是师徒,曲花间意外的发现,那老匠人便是之前在渔湖田庄领头的那位。 乔木匠被召唤至东家面前,先是敲了下眼神直愣愣的大徒弟的脑袋,低声呵斥他不准乱看,然后才谦恭的弯腰行礼。 曲花间教了这些工匠一整天,此时身心俱疲,便问乔木匠愿不愿意教其他匠人组装,并提出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的奖金。 谁知乔木匠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大徒弟周榆木便抢答道:“他们都太笨了,我不要教,师父去教吧,弟弟这么笨师父都能教会!” 周柏木:…… 哐当一声闷响,周榆木的脑袋被自家弟弟锤出一个大包,随即不太服气的闭上嘴。 乔木匠见状,叹了口气,拱手向东家道歉,“东家莫怪,我这徒弟小时发热烧坏了脑子,不会说话,但心眼不坏的,我下去便收拾他。” 那青年一看便不怎么聪明的亚子,曲花间也不至于和他计较,只与乔木匠和他的小徒弟讲话。 关于教其他匠人组装的问题,周柏木另有见解,他提出可以效仿其他部门的办法,一人只负责组装弓弩的其中几个零件,然后再交给下一个人继续组装。 曲花间闻言顿时茅塞顿开,这就是流水线作业的精髓所在啊,将步骤细化下去,即便是完全不懂的人,只要学会那一两个步骤,也可以上岗作业。 乔木匠也赞同小徒弟的办法,并表示可以带着徒弟们将这些步骤细分出来,并教给匠人们。 曲花间点点头,见周榆木还是有些不情愿,便让他负责最后一个步骤,给弓弩装上箭匣并检查前面的步骤有无问题,算是初步质检。 周榆木只是情商低,但并非不识好歹,闻言咧开大嘴笑呵呵的说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好话,“谢谢东家,东家您真是人美心善的好人!” 然后那榆木脑袋上的大包上又叠了一个小包。 周柏木低声训斥,“人美心善是说女子的,你看不出东家是男子吗!?” “可是东家长得比女子好看啊!”周榆木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据理力争道。 第52章 爬床 流水线作业果然是现代资本智慧的结晶, 很快匠人们便正式进入了有条不紊的生产。 在杜文君配合乔木匠进行第二次人员调配之后,整条线路得以连续不断的运转起来。 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批连发弩也终于问世,崭新的弓弩被打磨得光滑顺手,弩身还涂了清漆, 锃光瓦亮的。 在完成最后一道质检后, 这些连发弩被整整齐齐的装进木箱里, 然后铺上一层稻草减震防刮蹭。 第一批仅有一百把, 每把配备了一百支弩箭。 穆酒这些日子从军营中挑选了一些骑射俱佳的兵士, 准备组建一支骁骑营, 此时一拿到这批弓弩,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回了军营,临走时还出其不意地在曲花间脸上轻咬了一口。 狗男人跑得太快,曲花间没能逮住他, 只能一脸冷漠的顶着个浅粉色的牙龈坐在书案前不敢出门。 弓弩坊里人来人往, 也只有负责处理文书的杜文君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前来。 但能躲过其他人的窥探, 却不能将办公室的主人和他的搭档赶走, 顶着杜文君和秦枫两人若有若无的视线,曲花间只好一直绷着张冷漠脸,拒绝所有人的攀谈。 过了好久, 曲花间脸上的牙印才消下去,他松了口气,起身走出门去。 如今弓弩坊已经步入正轨,生产的问题有乔木匠盯着, 安保和人员调配问题是秦枫兼职负责,其他文书和出入库存调配等后勤事宜则是交给了杜文君。 这些日子曲花间观察了杜文君许久,发现他办事很有条理,心思活络, 为人也很谨慎,便给了他很大的权限,让他在自己不在这边时负责整个弓弩坊的决策,相当于厂长一样的职位。 杜文君被委以重任,自然又是一番热血沸腾,保证自己绝不辜负东家的信任。 于是曲花间便准备回将军府了,临走之前,还带走了今日刚出炉的一箱弓弩。 林茂今日跟着曲宝去拾掇新买的宅子了,这些时日一看到穆酒的连发弩便两眼放光,连曲宝都看在眼里,悄悄问过他能不能给林茂也弄一把。 今日之前拢共就只有穆酒那把成品,那可是纯手工限定款,又是心上人送他的礼物,莫说林茂了,便是秦枫秦叶两兄弟,和他的副将,都没能上手摸一把。 现在弓弩坊已经实现量产,曲花间自然不可能再让属下干望着,虽说要先紧着边军,但拿走几把给属下过过手瘾还是可以的。 果然,傍晚林茂从新宅子回来见到那一箱崭新的连发弩是,一张黝黑的脸皮都泛起红光。 “东家,这些弩是?”虽然猜到这应该是曲花间特意带回来给他的,林茂还是先问了一遍。 “一箱只有十把,给常征送一些去,你自己看着办吧。”曲花间似笑非笑地捏着茶杯,抿了口最近新出的杏花茶,“等阿酒的骁骑营配齐之后,再给咱家护卫每人配上一把。” 林茂闻言兴奋不已,匆匆行了礼便从箱子里取出一把连发弩,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多谢东家!” 这时穆酒也下值回来了,曲花间今日回来时忘记跟他打招呼,穆酒去接人时扑了个空,比平时晚了一点到家。 看到林茂手里拿的弓弩,穆酒用挑剔的眼神撇了一眼,暗忖这统一标准制成的东西就是没有自己那把精致。 “花间,晚饭吃什么?” 穆酒没问曲花间怎么先走了没通知他,而是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前两日,他和副将同去他家商议事情时,便见副将一进门便扯着嗓子喊,“媳妇儿,今晚吃啥?” 副将的夫人一直是个彪悍的性子,平日里能把他的耳朵掐得黢青,但这时竟耐着性子答道,“吃炸小鱼儿,你不是爱吃这个么?” 后来副将悄悄告诉他,老夫老妻都是这样,平日里再怎么打闹,但准备饭食时,依旧记得准备你喜欢吃的。 穆酒想了想,他家花间性子是顶顶好的,便是偶尔惹急了会掐他两下,那也是像挠痒痒一般,一点都不疼,所以他们和副将夫妇是不一样的。 但一进家门,穆酒还是没来由的学了这么一句。 曲花间虽意外平时吃糠都能面不改色的人,今日怎么关心起这个问题,但还是招来小林,悄声问了问,这才回答:“听说今日厨娘买了新鲜的藕带和排骨,应该是做泡椒藕带和糖醋小排吧。” 这都是花间喜欢的菜式,穆酒没觉得哪里不对,觉得自家这个厨娘很有眼力见,知道这家里谁最大。 穆酒回来后,林茂便徒手扛着近百斤的箱子悄声退了出去,黝黑结实的手臂肌肉鼓起来,连经脉都透着兴奋。 林茂虽说经常跟在曲花间身后像个跟班小厮似的,但实际上是曲府的护卫队长,手下也管着几十个弟兄。 他想着常征在渔湖田庄组建的护卫队人数更多,便只留了三把连发弩,将剩下的七把让人给他捎过去了。 这三把连发弩,他自己留一把,精心养护后放在专门为它制作的兵器架上,另外两把则让手下弟兄们轮流练习,引得众人一番争抢。 好在林茂跟着穆酒学了不少驭兵之术,平日里赏罚分明,积威甚重,只是怒喝一声,沸腾的人声便安静下来,一个个老老实实开始排队。 弓弩坊的事情安排好,曲宝在边城置办的新宅子也拾掇好了。 边城太小了,整个县城也没几座像样的宅院,但好在地势宽广,地皮也便宜。 边城虽叫城,但其实是个靠近边境线的小镇子,原住民很少。 住在镇上的大多是边军一些兵士和小将的亲族,这些人在镇子上安家繁衍,渐渐人口多了起来,便有了小县城的规模。 边城没有城墙,边境长城便是它天然的屏障,是以不像其他城池那样,只能在城墙圈起来的地方规划街道和房屋。 这也导致了边城的街道房屋修建得十分随意零散。 曲宝将将军府一侧临近的两家宅院出高价买了下来,然后又请匠人将两家中间的围墙拆除,重新修围墙圈在一起。 经过一番改建和翻新,便得到一个比将军府大出许多的新宅子。 新宅子十分宽敞,前后左右共有四个院子,房屋若干,主院更是比将军府的主院大出一倍有余。 院中移植了各色花卉,一年四季均有花开,且都是可以用来晒干泡茶的品种。 曲宝看着自家少爷和穆将军日日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夜夜还要同塌而眠的样子,深感不妙。 穆将军还没过门呢,就天天缠着少爷,这可不行。将军府又小得可怜,穆将军便仗着少爷不忍撵他去睡后院,夜夜爬床。 于是曲宝特意将新宅子选址在将军府隔壁,这样既不耽误少爷白日里谈情说爱,又能让两人分开睡。 可惜曲宝低估了穆将军的厚脸皮和自家少爷对他的宠爱。 五月十七,宜动土,乔迁吉日。 穆酒今日调了休沐,早早地起床将他和曲花间的衣物和用品收拾好。 曲花间起床后吃早饭的功夫,他便将东西全搬去了新宅子,甚至连昨夜睡的寝具都没落下。 待曲花间吃过早饭,厨娘利索的收拾了碗筷,洗干净后也装进箱子里搬去了隔壁。 穆酒虽官拜正一品大将军,却很穷,将军府东西也很少,连人口都只有他和厨娘门房三人。 等曲宝吭哧吭哧安排着曲府护卫仆役将曲家的东西都搬完,便见穆酒将空无一物的将军府门一锁,连人带东西将自己打包到了曲府。 还理所当然的霸占了正院的东厢房。 曲宝:……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甚至到了夜晚,那厚脸皮在东厢房洗漱完毕后,又钻进了正房。 见自家少爷习以为常的将人放进了房间,曲宝简直恨铁不成钢,心里直呼爷大不中留! 曲宝叉着腰,拧着小脸回到自己的房间,林茂和他住在同一个院子,此时还在院里练拳,呼哧哈哧地发出低喝。 “闭嘴,叫唤什么?半夜三更的扰民!”心情不愉的曲宝一见到这不开窍的黑葫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林茂收起拳势,看看才刚落下去的夕阳,又看看曲宝拧着的浓眉,便知他心情不好,也不辩解,老老实实的擦了汗走到连廊处。 “怎么了?小宝?” 这声小宝更是让人如踩了痛脚的猫儿一般炸起毛来,“小宝也是你叫的!?叫管事大人。” 林茂:“……哦,宝管事。” 两人初识时林茂便叫他宝管事,这些年熟识下来早就不这么叫了,除非猫儿炸毛时。 “哼!”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42节 被捋顺了毛的曲宝轻哼一声,昂着下巴回到自己房间,关门时发出‘砰’的一声。 林茂不明所以,但只低笑一声,便轻手轻脚回房洗漱休息去了。 …… 夜色如水,再次住进新房间的曲花间不知怎么有些失眠,他侧躺着看向那月色透过窗纸形成的斑斓光影,呼吸绵长。 腰间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有意无意的在平坦的腹部画着圈。 感受到逐渐凌乱的气息,大手突然灵活一动,钻进锦缎寝衣的下摆,探向那羊脂玉般莹润光滑的皮肤。 曲花间被撩拨起兴致,翻身将作乱的男人压住,预备和他比划比划。 两人虽一直没做到最后,但亲热的次数不少,早已将对方的点摸清楚,此时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 夜深人静时,正院的房门悄然打开,有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闪身而出, 没惊动睡在外间的小林,兀自去小厨房烧了热水,又用木盆端了回去,上面还搭着干净的布巾。 第53章 丰收 弓弩坊开始量产后, 平均每日都能生产出几十把弓弩,穆酒也在逐步挑人进入骁骑营训练,开始时只能几人共用一把练习,两个月后, 总算让三千骁骑营人手配备了一把。 这些军事上的事曲花间从不过问, 但穆酒却总爱与他共议。 用穆酒的话来说, 这些弓弩是他提供的, 兵士也是他养活的, 有什么机密是他不能知道的? 骁骑营满三千人后, 穆酒没有再继续扩张,而是开始单独训练这些兵士,预备打造出一支进可攻退可守,远战近战兼顾的奇袭军。 曲花间听了他的设想, 点点头, 就是特种兵嘛, 然后他回忆了下从前电视剧上看到的士兵训练方式, 写了套攻略给他。 什么负重前行、体能训练、翻越障碍和战场急救通通安排上。 穆酒看完这份攻略如获至宝,翌日便给骁骑营安排上了,练得这些本就百里挑一的优秀兵士哀嚎遍野。 “大将军太可怕了, 怎么想出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夜晚,兵士们相互按揉着酸痛的肌肉,纷纷吐槽。 “就是就是,听说曲东家现如今也在边城, 这些神兵弩就是曲东家弄出来的,怎么大将军跟曲东家待了这么久,一点也没学到他的菩萨心肠啊!” 这话引来众人的符合,殊不知这些折磨人的法子就是他们口中菩萨心肠的曲东家搞出来的。 “铛铛铛铛铛铛——” 警戒钟声想起, 刚刚还懒散闲聊的兵士迅速将整理好放在床头的衣物装备裹挟起来,一边朝校场跑一边穿衣服,有身体不协调的,还被自己的衣物绊了一跤。 警戒钟足足响了一百下,莫约三分钟的样子,校场上已经站满了队列整齐的方阵。 那些跑得慢的,被衣物绊倒没来得及归队的,都被排除在队列之外。 只见那凶神一般的大将军冷着一张俊脸,嘴里说出的话比他的脸还要冰冷,“未及时归队的,加练十圈负重,衣衫不整的,五圈,未带武器的,十五圈!” 队列中瞬间一片哀嚎,惹来更严厉的呵斥。 “武器都不带,你们出来的意义是什么?真要遇到敌袭,出来送死吗?” 上战场不带武器,是比跑得慢更严重的错误。 穆酒的指令,没有人敢反抗,也不会有人质疑,被训斥一番后,连哀嚎声都没有了,因为无故发声的,都被罚了一圈。 要知道沿校场跑一圈,少说也有两三里路,其上还有攀岩、翻越障碍这些关卡,更不用说每人还得在腿上绑上二十斤的沙袋。 被罚得少的还好,练完了就可以回营帐睡觉,那些被罚十圈十五圈的,大多跑至后半夜,刚回营躺下,眼睛一闭一睁,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完成早训后,兵士们去饭堂排队打饭,然后惊讶的发现,早餐不仅有鱼肉,还每人发一个鸡蛋。 听负责打饭的人说,这些都是曲东家向大将军提议的,骁骑营的兵士们训练比别处更加辛苦,应当吃点好的补补,免得体力跟不上,鱼肉和鸡蛋也是曲东家提供的,说是以后每日都会有一个。 这确实是曲花间的主意,却是穆酒特意告诉手下人的,默默付出不求回报这种事,不在穆酒的观念中。 虽说边军也没什么好回报曲花间的,但他也要让人记住恋人的好。 为此曲花间还特意在伤兵营修建了养鸡场,教会养殖工们选育受精卵,人工孵蛋的方法,这样才避免了边城再也收购不到鸡蛋的窘境。 至于鱼肉,则是渔湖田庄送来的,曲宝之前将田庄大湖用网闸拦起来养鱼,如今已颇具规模,勉强能供应二十万边军每日能沾点荤腥。 ——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金黄季。 看着各处田庄送来的账册,曲花间满足的喟叹一声,今年各处田庄所在地气候都还不错,偶有连续数日不下雨的情况,也靠水车浇灌缓过来了。 这是一个丰收年。 曲花间的佃租收得不多,甚至渔湖田庄大部分田地都是免租状态,但都签署了契约,佃户们除了自留的粮食,多余的粮食都会卖给曲花间。 虽说也要花钱买,但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曲花间几乎是用低于往年买陈米的价格收购了大量粮食。 “今年只需要买个二十万石的陈粮,就能够开销了,等明年渔湖田庄的佃户们彻底安顿下来,基本就可以不用买粮度日了。”曲花间慵懒的靠在身旁穆酒的肩膀上,有些开心的将账本举在空中。 穆酒捉住那指节修长的手,将账本拿过来,随意扫了眼便放在书案上,“这几年辛苦你了,往后压力总算能小一些。” “只是粮食压力小了,去年冬天将士们把旧衣服都捐出来给流民们,今年冬天恐怕许多人都没衣服换洗了,得再置办一批新的军服,还得修理兵器,而且拖欠了这么多年的军饷你总不能指望朝廷发吧……” 曲花间伸出手指一一细数,顿觉压力又大了起来,然后被穆酒捉住细腰翻转过去面对着他。 “如今他们能吃饱穿暖,已经是极好的日子了,你无需有太大的压力,这本该是我这个主帅该操心的事。” “咱俩还分什么你我,何况你平日里训练兵士和阻击敌人已经很辛苦了,能为你分担一些,我很开心。” 恋人神色严肃的说着情话,穆酒忍不住又放下手中的军机密报,将人捉进怀里上上下下啃了无数口。 许久,满脖子红印的曲花间重重在狗男人腰侧拧了一下,恼怒道:“我账本还没看完!” 撵走了爱咬人的狗男人,曲花间拿起账本继续往下看。 如今已至八月,各处产业的管事都将上半年的营收情况汇总后送了过来。 曲花间现在手下产业不少,青岱县和金陵的葡萄酒、肥皂、火锅底料作坊都是走的生产批发路线,如今规模成熟,产量不少,刨去开销,半年便有近三十万两的利润。 还有遍布各地的火锅店、卤味店以及专门零售肥皂和幽州山货的杂货铺,也有十多万两盈余。 大头的则是由秦家代为售卖的幽州名贵药材和借顾家名头贩卖的冰铺,这两样加起来堪比前者数个产业,足足有四五十万两。 不过硝石制冰有季节局限性,过了八月后基本就没什么人买冰了,下半年收入应当会少一些。 不过曲花间还是很满意,刨去今年收容流民和给边军买粮以及建造弓弩坊的开销,他现在也是有三十多万两存款的人了。 折算成金子,都有三百多斤,放在现代,是谁得到这么多黄金晚上做梦都会笑醒的数量。 回想起当年怀揣着五十两黄金南下买粮也仅够养活几百佃户的日子,现在的曲花间也算是个有名的大商户了。 享受了一会有钱人的快乐之后,曲花间又回归现实,提笔写信。 他让老吴除了采购一批布匹和带籽原面外,剩下的银两留够周转资金后全部换成粮食。 去年常青二州遭遇洪灾,听说雍州和梁州也一直干旱,直到今年都没缓过劲来,粮价上涨得厉害,往年只要一两多便能买到一石的陈粮,今年也涨到了二两,这还是曲花间作为老客户大客户才有的价格。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曲花间将自家田庄今年产出的新粮全部封存起来,保证了即便来年再有自然灾害,也不至于断粮后,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买带籽原棉,一是比摘干净弹好的棉花便宜许多,二则是曲花间打算试试能不能在北方种植棉花。 棉花喜温喜光,自棉种传入周朝后便一直只有南方有人种植,但曲花间记得,华国最好的棉花可是产自极北之地新疆。 新疆地处西北,但同样都在北方的东北应当也是可以种植棉花的,只是没人会种而已。 事在人为,总要实践了才能知道到底行不行。 等老吴收到信后采购了带籽原棉再运往幽州还需一些时日,曲花间便去了趟渔湖田庄。 秋收完毕后便是漫长的农闲,有了粮食的佃户们开始修建房屋,这一年里陆陆续续修建了不少房屋,已经有许多人从最初安置流民的大房屋里搬出去各自居住了。 现在只差少部分家里人口少的,在其他人的帮助下还在忙碌。 曲花间选了块空地,雇佣会建房的佃户修建了一个弹棉作坊,又凭着幼时记忆让人制作了一件件弹棉花的工具,只等棉花一到,便开始弹棉花制作棉衣棉被。 棉衣是给边军将士的,棉被则是预备卖给渔湖田庄的佃户们。 去年佃户们初来乍到,全靠所有人挤在一起报团取暖和边军将士们支援的久棉衣才度过寒冷的冬日。 今年卖粮有了些许余钱,好多人家都有买棉被的打算,但幽州城棉商不多,且价格昂贵,佃户们买不起,便问到陈成那里,陈成又写信汇报给曲花间。 曲花间本就要给边军置办冬衣,捎带着给佃户们买些回来也是顺手的事,顺便还能将收粮的资金回笼一些。 从南至北的曲家商队每次都会经过渔湖田庄,经常会有人托他们帮忙带一些生活用品,这样既方便佃户,也能让商队成员挣些零花钱。 只是像棉花这样体积庞大的货物不好占用商队的货物空间,才会找到曲花间这里。 第54章 急报 棉花和布匹运到幽州时已接近十月, 再有半个月便立冬了。 赶制冬衣几乎全民出动,有空的佃户们都自发赶来帮忙,并强烈要求不收工钱。 有眼神不太好的老妇人拎着自家水壶在作坊里穿梭,给忙碌的人们递上一碗热水, 碰见来查看情况的曲花间也不拘谨, 拉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 “若不是东家和边军将士们的帮助, 咱们这些没了根的流民去年便冻死饿死在雪地里了, 将士们没让咱们还他们的棉衣, 我们只是出点力动动针线而已, 怎好收工钱。” 这番话引来周围立着耳朵旁听的佃户们纷纷附和。 曲花间闻言有些感动,“既如此,我也不与你们客套,只是在这里做工的话, 不好叫你们自带饭食, 我会让人做好饭菜热汤, 来帮忙的人都管两顿饭。” 农闲时佃户们大多只吃早晚两顿, 曲花间管两顿饭,佃户们回去便不用自己开火做饭了,既节约粮食柴火, 也节约时间可以多做些针线活。 很快前来帮忙的佃户们便自发分工,摘棉籽的摘棉籽,弹棉花的背着棉弓围着工作台忙碌。 还有会针线活的妇人姑娘们在另一间屋子里捏着细铁针缝制出一件件开了口的双层冬衣,只等棉花弹好直接塞进去再封口就行。 永恩十五年冬日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 曲花间第一次踏进边军军营,看着那马车上裹着的厚厚油布被揭下来,露出一件件被捆扎好的崭新冬衣。 各军营的将领带着自己手下弟兄们兴奋的排着队,眼里都是对新衣服的渴望和对曲花间的感激。 要知道在两三年前, 他们边军还是长期吃不饱饭,冬日寒冷也只能生抗,哪像现在? 吃得饱穿得暖,饭堂里每顿都是干饭,隔两三日还能见点油荤,每年冬天还能领上一件新棉衣。 这日子,便是回家种地也赶不上啊!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43节 “报——京都急报——” “八百里加急!闪开!闪开!” 队伍迅速如潮水般散开,给十万火急的传信兵让出一条道路,直通穆酒面前。 穆酒面色凝重,接过传信兵手中封了火漆的急信,大踏步离开跨入营帐,还顺手将自家恋人薅走,留下一众兵将面面相觑。 很快,反应过来的副将及几位万户以上的将军也赶紧追去主账,只见自家将军紧蹙着剑眉,一目三行的看着手中信件,曲东家则担忧的坐在将军椅一侧。 副将性子最急,还没落座,便焦急的开口询问,“何事?” 穆酒没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继续将信看完才抬起头,将信纸递给副将,让他自己看。 “皇帝驾崩,丞相徐广义携百官拿出所谓‘证据’说年纪最大的八皇子以权谋私,德不配位,拥立十四皇子继位。” “哼!徐广义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副将看完信,又递给另一位将军传阅,忍不住冷哼一声,气得满脸的络腮胡都抖三抖。 永恩帝大大小小共有二十几个孩子,其中皇子有十四个,但大多夭折。 如今还在世的仅剩四个,分别是十六岁的八皇子,十二岁的双胞胎十一、十二皇子和年仅两岁的十四皇子。 不论怎么算,也该是年纪最长的八皇子继承大统,可偏偏就是十四皇子。 十四皇子是丞相徐广义的‘义女’所出,又还是不知事的年纪,这份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昭然若揭。 “哼!永昌,他倒是敢想!还给先帝改谥号为明,明宗可是有照临四方的意思,他……”哪里配? 传阅完毕,一位姓刘的将军冷哼着将信件拍在书案上,又被穆酒拿起来递给曲花间。 曲花间这才看清上面的内容。 永恩帝驾崩,谥号为明,先皇十四子登基,改年号为永昌,明年始称永昌元年。 先皇八子平王不肯认罪伏法,携部下及其母家楚氏叛出京都,率三万部将盘踞荆州,自立为皇,称年号为勇武。 十一、十二皇子之母娴贵人私通侍卫,与其私逃,娴贵人母家白家亦是人去楼空。 信的最后,还提到徐广义荣升国丈,大摆宴席,要穆老将军前去参宴,被婉拒后竟直接派禁军破开国公府大门,欲强行将其抓去相府,以此挟制远在北疆的穆酒。 此计谋被国公府亲兵识破,连夜护送穆老将军从密道离京,如今已在秘密前往幽州的路上了。 “要乱了。”曲花间看完信,蹙眉轻叹。 众将听见曲花间出声,也没意外,曲东家早就是自己人了,自然也有发言的权利。 “是啊,徐广义就不是个东西,那八皇子我见过,虽说性子骄纵了些,但文才武艺都还行,再不济也比先帝强点,却被陷害至此。” 副将粗旷的声音传来,似是对仅有几面之缘的八皇子颇为可惜。 任由底下将领们发泄完情绪,穆酒才缓缓开口:“京中局势不明,徐广义绝非善类,我父亲三朝老臣,战功显赫尚受迫害,各位家眷还在京中的,当尽早妥善安置。” 周朝重文轻武,对武将掣肘颇多,四品以上武将的亲眷皆要留守京中,名为受皇家照顾,享朝廷供养。 实则是怕武将在外不受君命,亲眷留京以做牵制。 这些将领中,除了副将的媳妇是在边境娶的外,其余人的父母妻儿皆在京中。 即便皇帝更迭,武将也没理由从京城接走亲眷,穆酒这话若是传出去,可谓是大逆不道了。 在场的人都是穆酒的心腹将领,且这么些年也对朝廷彻底失望了,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甚至那姓刘的将军还主动问道:“近日北边又有异动,咱们也不好一下子走太多人,不如派个人领上一队弟兄,将兄弟们的家眷一并接来?” “是啊大将军,早日接来,以免夜长梦多。”副将的父母幼子也俱在京中。 穆酒沉吟片刻,略微颔首,“可,秦叶。” “在!”侍立在穆酒身后的秦叶大踏步上前,单膝跪地,拱手待命。 “命你今日内统计军中将领尚在京的亲眷,然后点两百精兵,乔装出发,去京城将他们平安接来。” 秦叶得令,铿锵回答,“属下领命!” “切记,小心谨慎,若出意外,本帅拿你是问!” “是!” 秦叶领命退去后,穆酒又与将领们商议了许久,曲花间对朝廷局势不是很明了,便安静旁听,并不插嘴。 穆酒与人议事时,也会顺带着给曲花间简单讲解一番,很快,曲花间便对目前局势有了基本的了解。 如今徐广义携幼帝以令诸侯,又怕诸侯进京威胁到其地位。 便以国库空虚登基大典不便大操大办为由,下旨让各路诸侯无召不得入京参加大典,更不许出其封地四处游荡,违令者以谋逆罪名处置。 周朝有封地的藩王大大小小十来个。 大的比如豫州燕王,坐拥豫、扬二州,其中扬州更是江南富庶之地,家财万贯。 还有司州安王,听说其人性情温和,礼贤下士,风评颇佳,麾下收拢了不少能人异士,是西北一带最有势力的藩王。 另外还有诸如兖州齐王、青州庆王等封地至少一州之地的藩王有三四个。 其余小藩王,大多封地为三两个郡县,甚至还有仅占一县之地的。 徐广义这道‘圣旨’可以说是挑明了要将藩王们圈禁在自己封地上,也不知会有几人谨遵‘皇命’。 除了各路藩王,八皇子叛出京都后,便在荆州先帝行宫登基,自称勇武皇帝。 荆州地势优越,北可直逼京城,南可穿过扬州退至苏州,其母妃楚淑妃正是苏州四大世家之一的楚氏女,在江南一带颇有势力。 “兔子急了还得咬人呢,徐广义就没想过连八皇子都反了,其他人也是会反的吗?” 乱世向来是群雄争霸,已经有人带头举起了反旗,其他有野心的人可不会乖乖坐着等朝廷平定叛乱,或是被反王收编。 估计要不了多久,有实力的藩王们估计都会以各种由头起事了。 “他们反不反的,也波及不到咱们,除非他们不怕鞑子冲破边境,南下找他们麻烦。”副将捋捋鬓边的络腮胡,一条腿不拘一格的搭在椅背上,“咱们守好国门,看他们狗咬狗就是。” 另一位将领不以为然,出声反驳,“还是得多加防范才行,咱们幽州虽没有藩王,但毗邻兖州,齐王可不是个安分的,暗自拉拢咱们将军多次了。” “怕他作甚,穷鬼一个,又想拉拢咱们,连点粮草都舍不得。”副将不屑道。 “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咱们将军没松口,他自然舍不得白花花的钱粮落到我们手里。” “抠得要死,娶媳妇还得给聘礼呢!哼!让咱们给他卖命,饭都不想管一顿。” “除了齐王,还有并州太原县代郡王和冀州漳淮郡王都挨着咱们呢,也得防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曲花间突然出声道,“咱们的商队可是要经过好几个藩王的地盘,若是其中有人起事,恐怕不会轻易让咱们借道。” 曲花间弯眉紧蹙,面露担忧,瞬间感染了其余将领。 “是啊,咱们虽然不怕他们,但货物可经不起折腾!” 曲家产业遍布冀州、扬州和杭州,每年商队要南来北往数次,将幽州和冀州的货物运往南方换成银钱,又采购军中所需物资运回来。 其中要经过冀州漳淮郡王、豫州燕王和几位小郡王的封地。 尤其是燕王,扬州金陵也是他的地盘,若是两方交涉不好,怕是金陵的产业都要受影响。 穆酒抬手抚平曲花间的眉头,“燕王并不知你我关系,且南方世家林立,他也颇受掣肘,你与秦家交好,应当不会与你为难,至于其他小王,不足为惧。” “与秦家交好的商人他自不会为难,最多出点银钱疏通便罢,但若让他们知道我是为边军采购物资,恐怕不能轻易运送回来了。” 曲花间沉吟片刻,很快便放松下来。 “花间可是有了办法?”穆酒见恋人胸有成竹起来,不由盯得上了瘾,片刻也不肯移开视线。 “当然,陆路和水路都要经过藩王封地,海路他们总管不着吧?” 第55章 手办 曲花间打算开辟一条海上航线, 用来运输从北到南的货物,以及从南方采购的物资,规避途径藩王领地可能遇到的风险。 周朝水运发达,但海上风吹浪打的, 近海处还多有暗礁, 且在江面上畅行无阻的船只还是太小, 不适宜驶进海里。 尽管困难重重, 但海上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走的。 据曲花间所知, 苏杭以南往东走还有福州, 福州三面靠海,一面连接内陆,形成一个三角州,那里渔业发达, 造船业也不错, 曲花间打算去那里看看。 福州与苏州及杭州均有接壤, 若能开辟海路, 将物资直接从杭州运过去,在港口入海,沿海岸线一路北上, 可以直达幽兖青三州合围的内海,在幽州海岸线靠岸。 议事结束后,两人没继续待在军营里,而是牵着马徐徐漫步在通往边城的官道上。 “我从前在古籍中见过一种巨型宝船, 长四十四丈,阔一十八丈,能容纳上千人,载重八百吨……咳……大概就是一万六千石的样子。” 曲花间怕穆酒听不懂, 将重量单位换算了一下。 “载重一万六千石,几乎是寻常江船的百倍,恐怕建造不易。” 见穆酒并未质疑自己的话夸大其词,而是认真地思考可行性,曲花间心中泛起暖意,眼里染上笑意。 “宝船除了载人还要装大炮和船楼,咱们技术跟不上,也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楼阁,能复刻个一半大小就不错了。” 曲花间从前在博物馆见过一比一复刻的郑和宝船,听完导游解说后对明朝的强盛大为震撼,特意去了解了一些明朝历史。 后来学着某个很厉害的手工博主用一次性筷子和牙签这些小东西复刻了个郑和宝船的模型,拍成视频发在网上,还获赞数十万呢。 虽说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现在想再做一个模型应该不难。 “等我回去便重新做一个模型,再将图纸画下来,寻巧匠试着建造。” 曲花间自顾述说着自己的宏伟打算,却半晌没听到恋人的声音,疑惑地转头看去。 只见穆酒剑眉微蹙,冷硬的脸庞上是淡淡的委屈。 “怎么了,阿酒?” 两人紧握的双手被分开,穆酒双手捏住曲花间没多少肉的脸颊,佯装凶恶,“你是不是又要走?说好的岁岁年年常相见,才半年,你就忘了!” “噗嗤!” 男人生得剑眉星目,气质冷峻,却露出一副被抛弃的委屈大狗样,任谁看了都要暗叹一声不协调,曲花间却觉得这样子无比可爱。 好不容易安抚好‘委屈撒娇’的恋人,曲花间重新拉起那只大手,被反过来紧紧握住。 渐渐的,天空又开始飘起细雪,雪不大,看样子也下不了多久,两人便也没管,继续不疾不徐的走着。 天气寒凉,雪粒落在头上并没有迅速融化,而是薄薄一层累积在两人头发和肩上。 远远看去,仿佛一对相处多年的老者,从年少相识行至华发渐生,双双白头。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44节 穆酒捏紧手中温热,牵着恋人背对夕阳继续往前走,看向那被薄雪覆盖的道路上印出两道几乎融为一体的影子,眉心的川字渐渐抚平。 算了,两个人在一起,本应相互扶持,对方如此优秀,他能做的不多,但至少不应以爱之名禁锢对方的脚步。 何况,来日方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 回到边城后,曲花间便找来木料和工具,又开始研究起手工活。 有了之前手搓连发弩的经验,他的手工比从前好了很多,至少能自己削出平整光滑的细木条,不需要再借助一次性筷子和牙签了。 宝船模型比连发弩还要细致繁复许多,又要按比例画出图纸,还要计算出真实宝船的用料尺寸,复杂的数学题让曲花间头发都算掉了好几根。 好在最近穆酒不算忙,经常早早下值回来削木条减轻他的工作量,否则曲花间怕是要忙疯。 穆酒的手工很好,不管是编织针线,还是木雕泥塑,好似没有他不会的。 看着他手中几根弧度一致的弯木条,曲花间感叹道:“你这是没生在好时候啊,若是放在……做个手工博主定然吸粉无数。” 穆酒没问曲花间放在哪里,只疑惑手工博主为何物。 曲花间在穆酒面前说漏嘴的次数太多了,一个举目无亲的十几岁小少年如何能自主发明连发弩和硝石制冰以及肥皂这些东西? 下面的人虽有疑惑但只当他天生聪颖又博览群书。 但身为曲花间最亲密无间的恋人,穆酒能隐约猜到他的奇异之处,但从未过问过。 关于这些,曲花间从未掩饰过自己的不同,但也没打算主动说破。 前世已是过眼云烟,现在他就是大周王朝冀州沉水郡青岱县的曲花间。 是从头到尾和穆守疆相识相知的曲长安。 大概解释了下什么叫手工博主不是物品而是一个职业后,曲花间又埋头继续画起图纸来。 记忆略微久远,绕是曲花间曾经亲手操作过一次,仍有许多细节不记得了,需要重新摸索。 而且郑和宝船诞生于明朝,那时已经有火药和大炮了,是以船身开了许多炮口,和一些方便海战的设计。 曲花间想建造的海船暂时用不上这些,虽然知道□□的配方是‘一硫二硝三木炭’,多尝试几次应当能成功。 但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即便造出□□来,他也不会造大炮啊。 曲花间甩甩头,挥去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将炮口统统删减,改成更小的瞭望口。 图纸被删删改改数次,穆酒手中用来制作底部骨架的木条也基本削够了。 于是曲花间又放下自制的炭笔开始组装骨架。 不同于普通江船是用一整根的弯木做龙骨,在上面架设骨架和木板的方式,郑和宝船是由一根巨大的金丝楠木作为龙骨主体,用榫卯结构加铁包木的方式连接船头船尾的弯梁和斜柱,形成尖头平尾的形状。 巨大的金丝楠木好找,但刚好长成均匀弯度的树木却难寻,这也是江船普遍不大的原因。 许多江船的龙骨都是用足够粗的木料生生打磨出弧度使用的。 “这样可行吗?载货重了或是风浪太大会不会散架?”穆酒捏着木头两端,略微用力扯了一下,木条便有些松动。 曲花间见状,将包住关节的铁皮和另外一个小木条扣上去,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接着自信道:“你再试试!” 穆酒闻言又试了一下,关节处纹丝不动,再用力,木条发出力不可支的‘咯吱’声,俨然一副要断了的模样,但关节处仍是好好的。 “这只是模型,真正造船时只要龙骨用料够硬,再大的风浪也不怕。”说着曲花间又向穆酒解释一番什么叫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整个骨架搭建完毕,曲花间又铺开宣纸继续画图,穆酒侧头看着他,只觉得这样神色认真的恋人,有着特殊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眼,又有种将人藏起来的冲动,不让别人窥视半分。 一边画图一边制作着摸索了好几日,一艘足有展臂长的船只模型总算制作完工,曲花间拉住从军营回来的穆酒,献宝一般地给他看。 模型尖头圆尾,船身刷了松油脂防腐,甲板上半人高的桅杆上挂着油布制成的船帆,单看模型,这艘船便与普通江船大有不同,更加宏伟壮观。 曲花间兴奋不已,拉着他找了个池塘准备试水。 小小的池塘边围观群众不少,不仅曲宝林茂几人跟来了,连穆酒的副将潘多颜也闻风携妻而来。 都听说曲花间准备建造一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船,忙碌数日才终于做出一个模型,大伙儿都想来看看。 可惜穆酒那边的将军们都要留守军营来不了,只能派出副将过来围观后回去讲给他们听。 此时水面已经结了薄冰,众人三下五除二把冰捞出来,便眼巴巴地盯着那艘巧夺天工的小船。 得到自家少爷的示意,曲宝和小林两人小心翼翼将小船放入水中,轻轻一推。 小船离岸,恰好一阵寒风吹来,挂在桅杆上的帆布被吹得鼓胀起来,小船随风起航,迅速划过水面激起淡淡涟漪,很快到达对面。 众人一阵惊呼,潘多颜看得兴奋不已,粗旷的大喊:“风还没停,快,搬过来再来一次!” 说话间林茂已然沿着池塘跑到对岸了,但小船足有展臂宽,一人抱不过来,潘多颜踩着厚皮靴,大步奔过去,同他一起将小船搬过来。 这次曲花间略微调整了船舵方向,寒风一吹,小船拐了个弯儿,向不远处漂荡过去,触岸后再次停下。 小船像一个巨大的手办,引来众人的喜爱,在水面上来来回回行驶了数次。 直到微风渐停,曲宝还兴奋的找了根竹竿在后面轻轻一推,船儿便又破水而行,仿佛丝毫不受水面所阻拦。 模型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曲花间便任由他们在这里继续玩耍,自己则拉着穆酒回去计算尺寸。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要精确到每根骨架的弧度和尺寸,将原有的数字放大数百倍。 这时林冉找了过来,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林冉今年虚岁十二,跟着曲花间学习了三年,在数学上很有天赋。 曲花间将笔递给她,让她试着算了算,不出意外得到了正确答案,便取出新的纸笔给她。 有了林冉减轻工作量,曲花间顿时轻松了许多,他抬手摸摸她梳得板板正正的花苞头,尤记得当年这个小女孩儿头发总是爱炸毛,小辫子也是毛毛躁躁的,摸起来有些扎手。 “阿冉也长大了,都能帮忙做事了,时间过得真快。” 已然成熟了一些的少女腼腆一笑,晶亮的眼神带着崇拜,略带羞赦地看了曲花间一眼,又捏着笔埋头苦算。 穆酒在旁边看着恋人竟然摸其他女子的头,酸得直冒泡,忍不住跟他咬耳朵,直白表示了自己的醋意,换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林冉就在身边,曲花间不好当着她的面解释自己对她只是师生情,自己也没有恋童癖,只好重重在穆酒结实的大腿上拧了一下,示意他别发癫。 被恋人无声训斥,穆酒撇撇嘴,乖乖坐回原位继续研墨去了。 第56章 试探 曲花间将改造过的宝船图纸画好后, 时间已进入冬月,时值隆冬,屋外银装素裹,半尺厚的积雪覆盖了边城的每一个角落。 连日的大雪让道路变得难行, 担心穆酒每日往返军营不方便, 曲花间便让他住在军营不要日日回来, 至今两人已经快十日未见了。 大雪窸窸窣窣下了整夜, 屋内烧着地龙暖烘烘的, 难得没有事做, 曲花间总算可以睡到自然醒。 上午,屋外的雪渐渐停下,曲花间推开房门,院里还有仆役正趁着雪停清理着积雪, 竹枝捆绑而成的扫帚扫过地面, 发出‘唰唰刷’的窸窣声。 “昨儿大雪下了一夜, 将将才停, 这会儿总算看见点儿太阳,估计这两天都不会下雪了,下午将军准要回来!”曲宝捧着和曲花间同款的手炉, 抬头看天。 曲花间闻言一笑,“说不准,路上积雪太深了。” 话是这么说,以他对穆酒的了解, 曲花间内心还是认同曲宝的话,只是矜持着没说出来。 果然,还没到下午,曲花间刚用过午饭, 穆酒便踏着积雪回来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圈进一个带着风雪气息的怀抱。 “想你了。” 曲花间被恋人的直白弄得耳尖微粉,但他的想念也不必对方少,于是伸出手环住男人劲瘦的蜂腰。 两人拥抱时,小林和曲宝识趣的没有打扰,而是默默重新为穆酒准备新的饭食。 曲花间虽然刚吃过饭,但还是陪穆酒坐在桌边,见他大口大口吃得香甜,被激起食欲,忍不住执起筷子又吃了几口。 “这个辣子鸡好吃,你试试。”朝夕相处近一年,两人度过了热恋期,逐渐有了点老夫老妻的感觉,穆酒随手夹起自己觉得好吃的菜举到曲花间嘴边,示意他尝尝。 那鸡肉烹饪得油亮干香,曲花间张嘴接过,细嚼慢咽后才缓缓咽下,他肚子早就吃撑了,但还是忍不住吃两口。 待穆酒吃完饭,两人去到书房,曲花间把自己完成的海船图纸给他看,“基本是按照模型等比例画出来的,但实际建造可能会遇到些小问题,就得到时候再来查漏补缺了。” 穆酒粗略翻看了下图纸,上面全是长短粗细不一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顿觉眼花缭乱,“这么复杂的工程,普通匠人恐怕难以实施,得找些能工巧匠来才行。” 说到能工巧匠,曲花间莫名想到了乔木匠三人,之前组装连发弩时,其他匠人都一头雾水,只有他们第一时间独立组装出了成品,还将整套工序拆分成数个步骤,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曲花间一提,穆酒对那师徒三人也有些印象,尤其是那乔木匠的大徒弟,说话跟个棒槌似的,仅仅见过几面便让人印象深刻。 “改日让他们过来看看图纸就知道了。” “不急,现在大雪封路,我准备等明年开春再去福州,到时候再让他们过来吧。” 两人的生辰都在过年前后,曲花间想和穆酒一起度过。 —— 穆酒只在边城待了一夜,翌日一早便又顶着突如其来的风雪匆匆赶往军营,这几年四处灾祸频发,鞑靼的日子也不好过,连冬日都蠢蠢欲动想来大周劫掠,穆酒不能离营太久。 果然,当夜边境城墙上又燃起熊熊狼烟,一小股鞑靼士兵试图用飞虎爪强行越过城墙,被站岗的边军发现,及时燃起了烽火。 周围驻守的军队发现时,站岗兵士已然牺牲,两方很快打起来,鞑靼开始还负隅顽抗了一会,很快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雨击杀小半人马。 按理说这样密集的箭雨,至少要数百弓兵轮流发射,但鞑靼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边军将士手中多了一种可以一次性连发十箭的神兵利器。 根本不需要弓兵组成阵型轮番上弦,只须臾间便能发射出数支箭矢。 且那箭头也不是常见的锥形箭,而是改良过的三棱箭,箭头后方还带着倒刺,杀伤力更大不说,还预留了血槽,扎进身上鲜血瞬间簌簌直飚,血溅三尺。 有中箭的鞑子试图捂住伤口将箭头拔出来,却发现无济于事,用力往外拔时箭头上的倒刺刺进外部皮肉,更让人痛不欲生。 鞑靼很快被这可怕的箭雨吓怕了胆,连受伤的同族都顾不上,仓皇而逃。 上千人的突袭就这样被不到两百人的队伍击退,其中配备了连发弩的弓兵仅有三十人。 穆酒闻讯赶到时,兵士们已经在打扫战场了,鞑子有自己的宗教信仰,男人们普遍佩戴一种浸泡了特殊液体的狼尾骨耳环,是以边军杀敌的军功便是用这种特质耳环计算的。 此时兵士们正收割着属于自己的军功,死了的鞑子取走耳环,头颅砍下来堆筑京观,重伤濒死的直接补一刀后如法炮制,轻伤的则捆起来拉回去做苦役。 幽州边境绵延数千里,城墙外用敌人头颅堆筑的京观无数,却仍不足以威慑其狼子野心,皆因大周王朝内里虫蛀腐蚀,让外族知道他们已然势弱,再不复当年强盛。 穆酒十四岁便从了军,从一个小卒做起,初次上阵,便斩杀了鞑靼一位武功高强的小部落首领,后来又屡立战功,凭借一身本事从父亲手中接过了元帅之职,令鞑靼闻风丧胆。 这些年有他坐镇北疆,鞑靼投鼠忌器,只敢挑衅试探,可如今朝廷局势已然被他们知晓,一旦边军露出颓势,怕是就要集结兵马挥师南下,踏平中原了。 很快战况便被一位小将统计后上报,这次以两百人击退上千鞑子,斩杀三百一十二人,俘获一百八十七人,己方仅牺牲七位站岗军士,轻伤十余人,可谓是大获全胜。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全军,边军们振奋不已,都知道这是连发弩的功劳,众将士对造出这神兵利器的曲花间几乎奉为神明,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神兵弩。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45节 甚至还有人向穆酒提议,要给曲花间供奉一座长生牌位,每次出征前拜一拜,说不定能保佑他们次次大获全胜呢? 曲花间知道这事时已经是一个月后,那次之后鞑靼仿佛怕了一般,不再大肆翻越,只派出小股士兵试探,每次不过三五十人,骚扰了就想跑。 为避免被探清虚实,穆酒下令凡是来试探的鞑子一个也不能放过,通通追出去绞杀干净。 就这样双方拉扯半月有余,鞑靼才总算收手,不知是退走了,还是在预备来一次大的侵袭,于是穆酒让副将潘多颜留守主帐,自己和几位将领各自带队进行了一次边境巡防。 深冬积雪甚厚,还有皑皑风雪阻拦,巡防比平时更加困难,穆酒带着人顶着风雪前行,将最重要的区域巡视完毕后,紧赶慢赶地在腊月初八之前回到了边城。 听到穆酒给自己转述那些要给自己立长生牌位的话,曲花间忍俊不禁,笑道,“我要是有那能耐,还用辛辛苦苦赚钱干嘛,直接一记法术横扫边军,歼灭所有敌人,然后白日飞升!” 话虽这样说,曲花间许生辰愿望时,还是偷偷向诸天神明祈愿道: 一愿边军将士百战百胜,马到功成,皆能平安凯旋。 二愿身边人健康平安常喜乐。 三愿同上。 许生辰愿望这个习惯是曲花间某次给林冉过生辰时提出的,于是后来曲府上下的人过生辰都喜欢在开饭前许下三个愿望,曲花间也不例外。 没有生日蛋糕,也不需要吹蜡烛,曲花间许完愿望便提筷开动,众人才纷纷跟着拿起筷子。 这次鞑靼袭击后诸事繁多,穆酒没来得及亲手为曲花间制作礼物,只送上一头他在巡防时捉到的幼狼,和一个装满私房钱的布袋。 送完这些仍觉不够,又做了满满一桌食物以作补偿。 曲花间自然不介意这点,怀揣着穆酒辛苦攒下的私房钱,满意的品尝着桌上的各种食物。 穆酒厨艺一般,但很是用心,不仅记得曲花间爱吃的菜色,还认真请教了厨娘,这才做出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往年在青岱时,曲花间过生辰总是很热闹,几位亲近的属下和各处管事们都会前来祝贺,年年都能坐上好几桌人,一些打过照面的伙计也会送上糕饼果子这样的贺礼以示心意。 今年在边城,人少了些,加上跟着穆酒那边的部下潘多颜夫妇和秦枫秦叶两兄弟,也才刚好一桌人。 但这却是曲花间最开心的一个生辰,因为今年穆酒也在,不必再提前准备生辰礼物寄过来,也不必写信祝福,清晨睁开眼睛,他便听到了穆酒亲口对他说的生辰快乐,还能吃到他为他准备的饭食。 “还别说,大将军这手艺,还真像那回事儿!”潘多颜今日要来吃席,被自家媳妇儿摁着头,把茂盛的络腮胡刮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庞来。 这巨大的反差让曲花间差点没把他认出来,还是那故作粗犷的嗓音暴露了他。 面对曲府众人的震惊,潘多颜大笑着解释,没参军前,他也是个翩翩贵公子,京城里追求他的小娘子能从京都府衙排到城门外。 只是进入军营后,这张脸怎么晒也晒不黑,看着跟个小白脸似的,不够威严,底下的狗崽子们总是拿他打趣,索性他便不修边幅起来。 潘多颜的媳妇夹了个寿桃塞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喋喋不休,“吃都堵不住你的嘴!”然后又转头祝贺曲花间生辰喜乐。 众人谈笑风生的吃完这顿饭,小林为众人准备了围棋和投壶等小游戏,潘多颜和林茂等人抱着还剩半坛的葡萄酒,玩起了投壶,输了的,便要罚酒一杯。 曲花间不会玩投壶,被穆酒科普了玩法后没什么兴趣,便坐在石桌上开始下棋,圆润光滑的黑白棋子执手之间,曲花间很快败下阵来。 “不算,这局不算,我本来就不擅长围棋,有本事咱们来玩五子棋。”面对自家恋人,曲花间毫无心理压力的耍起无赖,直接将即将败落的棋局搅乱。 穆酒被搅了局也不恼,顺手将混作一团的棋子分开,问,“何为五子棋?” “很简单的,我教你。”五子棋玩法很简单,曲花间只是稍一讲解,穆酒便点头表示懂了。 “哼哼,下五子棋本少爷可是难逢对手,你等着!”说着,曲花间得意的将黑子下在天元点位右下角处,这是他的小习惯,不管执黑还是执白,他第一手都会下在这里。 第一把,曲花间毫无悬念的完胜。 第二把,还是轻松得胜。 第三把,曲花间认真起来。 第四把,曲花间吃力地堵住穆酒所有的棋路,险胜一局。 第五把,穆酒胜。 “你学得也太快了!”,第六把,曲花间微蹙眉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生怕有所疏漏,五子棋对穆酒来说没什么难度,很快便得心应手起来,与曲花间杀得有来有回。 曲宝和杜文君一直坐在一旁观棋,看了十来把也得了趣,于是几人玩起了退位制,输了的人退位,让下一个人上。 杜文君实践了几把后,也渐渐掌握了点规律,和曲花间穆酒实力相当,颇有些棋逢对手的味道,唯有曲宝,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第57章 穆老 曲花间过完生辰后, 穆酒又回到军营操练兵士了,之前两人私底下聊过,穆酒明年开春打算出兵北上,痛击鞑靼。 北地冬日大雪封山, 野外想挖出点草根树皮都困难, 鞑靼不会种地囤粮, 一到冬日便会挨饿受冻, 这也是他们总是秋冬时南下劫掠的原因。 经过一个冬日, 开春时鞑靼兵弱马瘦, 正是迎头痛击的好时机。 穆酒的想法是,这次把他们打怕了,让他们至少好几年不敢再南下侵袭,这样就算是大周朝彻底乱起来, 边军也不至于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穆酒几乎是有十足的自信, 这次能把鞑靼打痛。 这两年边军吃得饱穿得暖, 加上严格的体能训练, 将士们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随便谁走出来都是一身的腱子肉。 而且还有神兵弩的加持,以及骁骑营这一支全能型的骑射兵, 定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穆酒说着这些话时,眼里闪着亮光,灿若星辰, 仿佛一头被封印数千年的巨兽,终于冲破桎梏,就要活动筋骨,扑向封印他的敌人, 将其撕碎殆尽。 曲花间默默听着,既没有反对,也未出声支持,不反对是因为他知道穆酒的决定是对的,不支持是因为作为最亲的人,他会不自控地担心对方的安危。 最后,穆酒神采飞扬地看向曲花间,眼神期待,终于听到他说:“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穆酒回到军营后,曲花间也跟着忙碌起来。 他想让穆酒没有后顾之忧的出征,所以和副将一起沟通着做好战前准备工作。 弓弩坊如今每月能产出三千多把神兵弩,大半年过去,除了第一批配备的骁骑营,已有三分之一的弓兵将普通铁弓置换成了神兵弩。 神兵弩弩身皆是木质,只有弓臂和零件是铁的,比铁弓轻巧不说,还节省了许多铁料。 盐铁乃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朝廷虽然腐败不堪,但仍旧将其牢牢把持着,弓弩坊所用的铁都是军营中留存的无法修复的坏兵器和置换下来的铁弓。 换下来的铁弓有很多,曲花间让弓弩坊的铁匠将多余的全部融了,将兵士们的武器都修整一遍,又让潘多颜暗自打听铁矿的消息,若手里有一座自己的铁矿,那往后边军将士们的武器再也不用新三年旧三年的修整缝补了。 铁矿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急也急不来,曲花间忙完兵器的事,又开始忙粮草的事。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穆酒让另一位亲兵负责弓弩坊的护卫事宜,换出秦枫,令其为粮草先锋官,负责大军的粮草补给,此时已将军中的粮草全部打包好只等大军开拔了。 行军打仗时,粮草比驻守军营消耗更大,秦叶这一打包,军中粮仓瞬间空了一半,曲花间便让林茂前往渔湖田庄,将他之前囤在那里的粮食运过来补齐空缺。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新的一年也悄然而至,因为忙着备战,这个新年所有人都没能坐下来热热闹闹吃顿团圆饭,直到秦叶的回归打破了这份肃穆。 秦叶成功完成使命,带着边军众位将军的亲眷回到边城,庞大的队伍里有老有少,有大有小,比秦叶带去的两百精兵还要多得多。 人们裹着厚实的衣物,顶着冬末仍旧凛冽的风雪,在兵士们的护持下踏入边城。 闻讯赶来迎接的曲花间看着那长长的队伍,看起来足有数百人,心里暗自惊讶,秦叶这是把众将军的九族都给迁来了吗? 秦叶远远便看见了曲花间,他向身边一位须发皆白但依旧身姿挺拔的老者行了一礼,便先行一步朝曲花间走来。 “曲东家,属下幸不辱命,将老将军和其他将军的亲眷们都带回来了,怎不见我家将军?” 秦叶前一日就传了信回来,原以为穆酒和其他将军们思亲心切,应当都会来边城迎接,结果现在却只有曲花间一人站在这里,不免疑惑。 “此时说来话长,阿酒和其他将军们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便托我暂且安置他们。”曲花间简单解释了下缘由,队伍便已走到近前。 为首的正是那位身姿挺拔的老者,他因年岁渐长而有些佝偻的肩背打得溜直,形成一个微弱的弧度,此时神色凝重,眼神严肃的打量着曲花间。 猜测到此人身份的曲花间,脊背瞬间僵硬起来,经由秦叶介绍后,他紧张的向老者行了个晚辈礼,“见过穆老将军!” 曲花间紧张得多余的客套话都想不起来了,也不敢抬头看这位未来岳丈的表情,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他躬着身子没敢抬头,自然也没看到穆老将军脸上也是同他一样的紧张。 穆老将军沉默片刻,才在随从伯雷的悄声提示下,佯装清清嗓子,从身后包袱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黄花梨木算盘,递到他眼前。 “见面礼。”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和矗到眼前的算盘,让曲花间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对自己释放善意,甚至还打听到自己是个商人,特意准备了自以为合适的见面礼。 虽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送算盘做礼物,但曲花间还是十分开心的接过来,笑眯眯的道谢:“多谢穆老将军。” 见自己亲手制作的礼物没被嫌弃,徒有虚衔实际身无长物的镇国公悄悄松了口气,对这位自家儿子的心上人更满意了几分。 曲花间珍视的将算盘塞进怀兜里,因算盘太大,怀里顿时鼓鼓囊囊,还露了一角在外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穆老将军的贴身随从见两人相顾无言,笑着解围:“听闻曲公子从商,国公爷亲手做了这小算盘说要送给公子,公子不嫌弃就好。” “不会不会,在下很喜欢这份礼物,竟是国公爷亲手制作,真是不胜荣幸。”曲花间连连摆手。 “走吧,别让大家久站了,守疆和其他人呢?”穆老将军提醒道。 于是曲花间又将穆酒等人最近在忙,让他负责安置的话向众人解释了一遍,众人都很识大体的表示理解。 “那就有劳曲公子了。”除了穆老将军,其他人并不识得曲花间,纷纷客套道谢。 曲花间引着众人往城内而去,将众人分别安置在几处现租下的宅院之中,边城的空宅院不多,拢共只租到了三个。 加上曲府和将军府,要容纳下数百人还是十分拥挤,几乎每个房间都挤了三四个人。 穆老将军就自己和随从伯雷两人,也没与其他人打挤,而是问了穆酒房间所在后,住进了曲府正院的厢房。 穆老:…… 感情这小子已然登堂入室住到别人家里去了。 安置好将领亲眷后,曲花间又给每个院子送去许多崭新的棉被床褥,还有新鲜的食材,然后向众人致歉,“诸位且暂时委屈一下,等诸位将军忙完这一阵,就来迎接各位。” 安排好一应事宜,曲花间回到家,见穆老与其随从正收拾着行李,伯雷将两人在路上来不及打理的衣物通通扔进一个木盆里浆洗,穆老则神色认真的用布巾擦拭着一柄缺了口的精铁大刀。 曲花间连忙让小林给伯雷提来热水,“这院里有小厨房,凉水刺骨,可在小厨房接取热水洗衣服。” 伯雷接过热水,笑呵呵的倒进洗衣盆里,“曲公子可真是个心善人,冬日柴贵,您还如此体恤咱们这些下人。” “对了,老奴名唤伯雷,曲公子可直呼老奴名字。”伯雷并非奴籍,而是从前在军营负责穆老将军起居的亲卫,后跟着穆老退回京城,也不愿自去安家落户,便一直随侍左右,以奴仆自称。 穆酒向曲花间提起过此人,虽他自称奴仆,但国公府可没人真把他当奴仆对待,“是雷伯吧,将军向我提起过您,若不嫌弃的话,我跟着将军也叫您一声雷伯好了。您可唤我的小字,长安。” “诶!”伯雷是个好脾气的人,闻言笑呵呵的应下了这个称呼。 与伯雷寒暄两句,曲花间便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他又走过去向穆老见礼,“国公爷稍作休息,晚饭还有两刻便做好了。” 感受到区别对待的穆老冷哼一声,将大刀擦得兹愣作响,“怎地叫他就是伯伯,叫我就如此生分。” 曲花间楞了一下,不由轻笑一声,“您应当比我父亲年长一些,那长安还是叫您一声伯伯吧。” 见曲花间改口,穆老这才缓下神色,心情舒畅的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叠得规整的红色纸封,“小子乖,这是改口费,别嫌少。”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46节 红封鼓鼓囊囊,接过手是叮叮当当的,听声音既有碎银还有铜板,曲花间暗忖,穆老这怕不是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都装进去了。 收割了父子两人全身家当的曲花间在心里窃笑,面不改色地道了谢,将红封塞进怀里。 接着穆老又问起儿子在军营里忙些什么,穆老不是外人,曲花间便没瞒着他,将穆酒预备开春领兵北上的打算告诉了他。 穆老闻言后沉吟片刻,随后站起来拎着大刀舞了一套刀法,然后才沉着脸在曲花间肩膀上拍了拍,“老夫无用,戎马半生也未能歼灭敌寇,如今让儿孙继续戍守边疆,听闻这些年你为边军提供无数钱粮,实乃大恩哪!” “伯伯严重了,我与阿酒……这都是我分内之事。”见穆老越说越感动,眼看就要向他拱手道谢,曲花间连连摆手。 -----------------------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穆老:叫他就是伯伯,叫我就是国~公~爷~(酸) 花间:那……爹? 夜晚。 花间:悄悄拆开红包,倒在床上一看嚯!五两零三十二个铜板,有零有整的。 穆老:悄悄掏出钱袋子,打开往床上一倒,倒出一堆空气。 穆老:哼!莫欺老年穷!(开玩笑哈!) 第58章 改口 正月十五元宵节, 曲花间让厨房做了许多元宵,给各院子送去后,与穆老曲福等人围在一起吃元宵,一只银白色的小犬蹲坐在桌角, 摇着尾巴等待主人投喂。 小犬其实是头幼狼, 是穆酒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养了一个多月已然熟稔, 特别亲人, 尤其喜欢跟在曲花间身后, 仿佛知道这是它的主人一样。 曲花间给幼狼取名叫小哈,因为它像哈士奇一样热爱拆家,专门为它制作的狗窝已经被撕咬得面目全非。 大周朝没有花生,元宵大多是黑芝麻馅的, 曲花间让厨娘试着用枣泥和核桃仁等各种果干做了些不同口味的元宵, 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穆老喜爱甜食, 此时拿着调羹每样尝了一个, 发现都还不错,于是大快朵颐起来,伯雷坐在他下首, 数着他吃了二十个后就将桌上装着元宵的大瓷碗推远了些,“元宵不易克化,您不能吃太多了,免得腹胀难受。” 曲花间吃了十来个便撑得不行, 见穆老吃完元宵后还举筷子吃了不少菜,还意犹未尽的说:“也是老了,想当年我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一顿吃四五十个元宵还得添两碗饭。” 相处几日, 曲花间越发觉得穆老性格有趣,平时说话虽有些别扭,但从不与小辈为难,很有些老小孩的味道。 “伯伯尝尝这个甜冬瓜,清甜解腻还好消化。”曲花间给穆老夹了块葡萄酒腌冬瓜,这是从前在饭店打工时学的一道甜口凉菜,想到穆老喜食甜品,他便让人试着做了。 葡萄酒腌冬瓜选用肉质厚实的冬瓜削干净青皮和绿肉,用特质的挖球器具将冬瓜挖成一个个大小适口的浑圆小球,然后用品质上好的甜葡萄酒腌制一夜,便得到一份色泽红亮的甜酒冬瓜球,带着淡淡的酒香,风味独特。 穆老将冬瓜球送入口中,三两下便嚼吧着下了肚,连味儿都没尝出来,于是又吃了几个,这才品出其中美味,他冲曲花间比了个大拇指,“不错不错,好酒!” 曲花间忍俊不禁,原来不是冬瓜好吃,而是酒味不错,“伯伯喜欢的话,待会我让小林取两桶陈年葡萄酒给您。” “这如何使得,我在京都时在珍馐阁见过这酒,一小壶便要百多两银子呢。”穆老摆手道,“你赚钱不易,还是拿去换钱吧,我喝点浊酒解解瘾便罢了。” 过节,曲福也上桌同自家少爷一同过节,此时也帮着劝慰这位未来的亲家老爷,“穆老爷不必担忧,府上的存酒都是自家酿的,平时供两位少爷和客人自饮的,要卖钱自有酒坊生产的。” “福伯说得对。”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紧接着穆酒跨过门槛,走进正厅,冲穆老拱手行礼,“父亲。” 穆酒竟赶着元宵节回来了,曲花间一时有些惊喜,但碍于穆老在场,只好矜持着起身,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开心,“你回来啦!” 两人又是大半个月未见,穆酒都没等自家老父亲搭话,便踏着步子走向曲花间,严肃正经的眉眼划开,神色如春风,“嗯,过节,休沐一日。” “明日是你生辰,也不能休息吗?”曲花间失落的问。 “备战事紧,不能离开太久。”见恋人神情低落起来,又道,“今日下午,明日早晨,吃了晌午再走。” 曲花间瞬间恢复了精神,“那太好了,正好给你过生辰,食材我都厨房准备好了。” 两人心无旁骛的说着话,被忽略的穆老小声的冷哼,继续吃着碗里的食物,曲花间反应过来,红着耳尖示意穆酒赶紧坐下来吃饭。 小林早已取来新的碗筷舀了一碗元宵,穆酒在父亲和曲花间中间坐下,“父亲可吃过元宵了?” “嗯,吃了,味道不错。”穆老夹起一个冬瓜球,点头道。 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多话的性子,寒暄过后,就这样沉默着各自埋头苦吃,倒是伯雷,时不时会与穆酒闲聊几句,关心他这些年在边城过得如何。 穆酒仿佛又恢复成那个惜字如金的冷脸将军,伯雷问什么他答什么,且多是言简意赅,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 吃过元宵,穆老不想打扰两个小子独处,便带着伯雷串门去了,之前与他一同北上的亲眷里,有几个老家伙,皆是他当年并肩作战的同袍,这几日时不时便相约重游故地。 曲福等人也很快离开,正厅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和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林。 两人闲聊着,“和我父亲住在一起,可还习惯?他有时说话不好听,若是你与他相处不来,明日我让他住到将军府去。”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伯伯挺好相处的,还给我准备了见面礼和改口费。”曲花间笑道。 穆酒闻言也笑起来,“改口费?他这是认下你这个儿婿了?” “什么啊,这是我叫他伯伯的改口费。” “那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让他再给一次改口费。” 听穆酒这么说,曲花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你爹给我的红封里总共五两零三十二个铜子儿,我估计这是他的全副身家了,老人家出门玩耍身上没银子不方便,待会儿我给你一百两,你就说是你孝敬给他的。” 穆酒点头应下,转头便将曲花间给他的满满一匣银子倒了些出来,塞进自己怀里,这才将木匣交给自家父亲,“这是花间让我孝敬您的,怕你不好意思,就让我说是我给你的,您别说漏嘴了。” 身无分文出门全靠老友接济的穆老老脸一红,支吾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将银子收下了。 “我记得咱们穆家的传家玉佩在你手上把,咱爷俩虽说穷了些,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你记得给人家长安。” “知道,已经给他了。”穆酒没说的是,那传给穆家每一代当家主母的玉佩,在初见时便已经送出去了。 等穆酒退出去后,穆老才长叹口气,和伯雷感叹道,“没想到临老了,还跟着儿子吃上了软饭,惭愧惭愧!” 伯雷闻言笑着宽慰他,“老爷何必妄自菲薄,我看长安性子温和,为人良善,定不会介意这些的,若非如此,怎么舍得耗费万贯家财去供养原与他毫无关系的边军二十万将士呢?” “那能一样吗?长安资助边军是为大义,咱们几个白吃白住还要靠他接济是……”是什么穆老一时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不对味儿。 “实在不行,就将守疆那小子入赘过去,这样他吃软饭也名正言顺些。”穆老冥思苦想半天,最后一拍大腿,想出这么个法子,引得伯雷直发笑。 “是了,上门儿婿带着鳏寡父亲和一个上年纪的老仆一同吃软饭,画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哈哈哈哈!” 穆老瞪了这没大没小的老货一眼,最终没再说什么,从钱匣子里取出两锭白银扔给他平日花用,又将剩下的收起来,打算改日买些好皮料,给未来儿婿做一件大氅。 穆家世代从军,也曾是一等一的显赫家族,每一代儿郎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祖上还曾出过两位皇后,穆老这一品镇国公的头衔也是世袭而来。 按理说出身在这样的家族,父子两人应当都是除了打仗不沾俗务的,但偏偏他俩就是针织手工样样精通。 自永恩帝上位后,不理朝政,整日寻欢作乐,朝廷逐渐被权臣把持,军费常常拖欠,于是穆老便开始了变卖家产贴补军资的道路,十几年下来,除了皇家所赐的镇国公府不可买卖,其余家当渐渐变卖得干干净净,整个穆府也是一贫如洗。 穆家一朝败落,原本无论如何也要来沾边的远亲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多余的银钱置办家当,穆酒母亲又去得早,彼时正值壮年的穆镇北只得又当爹又当娘,既要裁制缝补父子俩的衣裳,又时不时给儿子做些小玩意儿解闷,渐渐练就了这一手十项全能的手艺。 后来儿子逐渐长大,在军中打熬出一身本事,还有了追随他的兄弟,他也因身上暗伤众多实力大减。 当年只会冷着小脸自顾读书练剑的儿子,穿着戎装气质凛然的站在他面前那一刻,穆老才恍然如梦般发现他竟比自己长得高了些,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穆酒不仅接过他手中的担子,还将他这一双巧手学了去。 不过嘛,“哼!那小子的手艺到底不如他老子,你瞧见长安经常穿戴那件披风没?针脚嫩得不行,料子也选得不好。” 伯雷不知道这种手艺有什么好比较的,但还是哄着老爷子,“那肯定姜还得是老的辣,守疆还得好好练练才能赶上您!” “夜深了,歇下吧,明日是守疆的生辰呢。” —— 清晨,曲花间难得起了个大早,与穆酒父子共进早餐后,便换了身窄袖收腰方便做事的衣服后,在小厨房忙活起来。 穆酒跟着曲花间进来,想看看他准备做什么,却被撵出去练剑,院子里很快传来兵刃相撞的‘铮铮’声。 穆老擅长使他那把五尺长的精铁大刀,穆酒则手握一把黑铁虎纹长剑,父子俩各执武器,对峙片刻,便真刀真枪的对练起来,顿时院子里火花四溅,兵器破空激起的气流在二人周身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曲花间将昨日烧开消毒后放在冰块里静置了一夜的牛乳取出来,正要过滤,便听到外面传来林茂观战时激动的叫好声,然后曲宝就撸着袖子出门去了,片刻后将不明所以的黑皮汉子扯了进来。 “正好,你力气大,帮我搅拌这个。”曲花间顺手将过滤出乳清的块状物递给他,又指了指旁边崭新的手持打蛋器,“加二两白糖进去,然后一直快速搅拌,直到打成黏稠不会变形的膏状,如果太干了就加点冰牛乳。” 向林茂解释了怎么打发自制奶油后,曲花间开始打鸡蛋,他准备给穆酒做个生日蛋糕。 第59章 蛋糕 做生日蛋糕不难, 难的是打发奶油和蛋清,在这个没有电动打蛋器的时代,打发全靠人力,是个大工程。 将蛋黄和蛋清分离, 蛋清加入适量白糖后用打蛋器打发, 打发蛋清比奶油容易些, 曲宝和小林两人轮番上阵, 很快便打发好了。 趁他们在一旁奋斗之际, 曲花间将蛋黄加了些柑橘汁代替柠檬水, 再搅散成均匀细腻的蛋黄液。 然后用编织得极其细腻的小筛子将面粉筛进装着蛋黄液的容器里搅拌均匀,这时蛋清也打发好了,曲花间接过来倒进去,顺着一个方向将所有材料混合均匀, 这才放进刷了乳酪的模具中, 准备烤制。 家里没有烤箱, 但曲花间从前制作古早蛋糕也经常不用烤箱, 只要温度合适,就是直接上锅蒸都行。 将装好蛋糕液的模具用盖子封好,曲花间用铁棍将模具悬空架在敞口大锅里, 再盖上锅盖,灶膛里早已点了火将铁锅预热过了,模具放进去后小林又添了些柴加大火候。 烤制蛋糕坯的中途,林茂的奶油也打发好了, 他甩了甩快脱臼的肩膀,将打发好的奶油递给曲花间,“东家看看,这样可行?” 曲花间将插在奶油里的打蛋器提起来, 带起一个乳白的尖尖,等了两秒,尖尖还是没有倒塌,于是点点头,表示可以了,“放到冰水里冰镇着,厨房里温度太高,化了又得重新搅。” 很快,蛋糕坯也做好了,高温烘焙过的模具烫手得很,曲花间斯哈着给它脱了模,放在一边冷却,然后去了大厨房查看今日的菜色。 穆酒不怎么挑食,平时残羹冷炙,草根树皮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但相处这么久,曲花间还是知道他偏爱甜口,后来与他同吃同住,又练就一副吃辣的肠胃,所以今日准备的菜式都是以这两个口味为主。 今日好几个仆役都来厨房帮忙打杂,掌勺的则是曲宝的娘亲周桂芳和将军府原本那位厨娘,还没到午饭时间,两位厨娘正手持菜刀叮叮当当地切菜。 曲花间查看了配比好只等下锅的食材,满意点头,这才朝正院走去,穆酒父子俩已晨练完毕换上干净衣裳在待客了。 备战事忙,穆酒的同袍们都泡在军营,没有过来,来的是穆老的几位老友和他们的家眷。 几位长辈都带了孙儿过来,怕冲撞到小孩子,曲花间让小林将一直跟在自己腿边的小哈抱走,关进后院的笼子里,惹得小狼狗好不委屈,呜咽着抬爪扒拉着笼壁。 曲花间硬着心肠无视了小狼崽,回到前院,穆酒带着他一一引见来客。 “这位子渊世叔你已经见过了,旁边这位是他的兄长,子成世伯。”幽州知府严子渊今日也来了,借着为世侄庆生的名义,顺便与数年未见的老友聚一聚。 “这位是潘多颜的祖父潘翁,还有这位刘世伯和伯母,陈翁……”穆酒一一介绍过去,曲花间便跟着见礼打招呼。 能与穆老相交的不说全是端方清正之辈,但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且受着曲家的照顾。 又是上门做客,俱都端着笑脸同人打交道,曲花间招呼一圈下来,收获了好几件见面礼。 曲花间本要推拒,但穆老却肃着脸说是长者赐,不可辞,让他安心收下,俨然把他当成自家小辈对待了。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47节 接下来穆老带着长辈们去正厅饮茶下棋,曲花间和穆酒则带着他们带来的孙儿们在院子里玩耍。 即将开春,又经常有人打扫,院子里没什么积雪,曲花间用木炭在地上画了些连在一起的四方格子,带着孩子们玩跳格子的小游戏。 林冉则拿出自己珍藏的各色布偶小人,和两个不怎么爱玩闹的小姑娘坐在石桌旁给小人做衣裳。 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还有一个秋千,此时却被穆酒霸占了,一个扎着总角的小胖墩正奋力和他争抢着。 那小胖墩似乎和穆酒很熟,根本不怕这个令外敌闻风丧胆的三军大元帅,龇牙咧嘴的用头顶着穆酒后背,想把他从秋千上推下来,再将秋千抢回来,头上的总角都给顶歪了。 眼见小胖墩肉嘟嘟的眯缝眼快蓄满泪水,即将被气哭了,曲花间一记眼刀扫过去,穆酒像是被秋千烫着了般倏地站起来。 小胖墩没了阻力,一下子往前扑倒,好在被秋千凳子接住,挂在上头晃来晃去。 “坏人,我让我爹收拾你!”圆鼓鼓的小肚皮一下子落在木板子上哪有不疼的?小胖墩吃了瘪,眼里的泪水蓄了又蓄,到底还是没掉下来,只恶声恶气地伸出胖得看不清关节的嫩指节,指着穆酒。 穆酒闻言,面无表情的嗤笑一声,逗他道,“我明日就罚你爹挨军棍。” “你敢欺负我爹,我让你爹揍你!你不怕你爹,我就让曲哥哥收拾你!”小胖墩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竟还知道蛇打七寸的道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潘狗蛋,三岁抓自己的……”穆酒话还没说完,那小胖墩便已恼羞成怒,像颗小炮弹似的飞射过来。 “啊啊啊你要敢说出来我就和你拼了!”儿时糗事差点在众多小伙伴面前暴露,小胖墩彻底破防,对着穆酒拳打脚踢,可惜人小力气也小,杀伤力几乎为零。 穆酒剑眉微挑,“再打?” 面对威胁,小胖墩只得停下动作,乖乖的让出身后的秋千,不敢再放肆,只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在想什么主意。 曲花间走过去,拧了穆酒胳膊一把,“你幼不幼稚,跟小孩儿争。” “你是潘副将的儿子吗?叫什么名字?”曲花间蹲下身,伸手将小胖墩有些凌乱的总角理了理,软着声音问他。 “我叫潘安,曲哥哥你怎么知道我爹是谁?” 曲花间:…… 潘家人到底对颜值的执念有多深啊? “边军里就你爹爹姓潘,我猜的。” “潘狗蛋,叫叔叔。”穆酒站在一旁,冷着脸双手环胸,不满小胖墩对两人称呼上的区别。 潘安梗着脖子,硬气道:“我就不!谁让你总是叫我乳名的!” “小安乖啊,你穆叔叔幼稚得很,别管他,不过我和穆叔叔是同辈的,你确实应该叫我叔叔。” “可是曲叔叔你好年轻啊,比穆叔叔年轻多了。”潘安面对温柔好看的曲花间,瞬间乖巧听话了不少。 曲花间还没开口解释,一个看起来比潘安大一些的男孩插嘴道,“你看我小舅舅比我还小呢,辈分和年龄是不一样的。” 小胖墩被同伴转移了注意力,很快俩小孩儿便有说有笑的去荡秋千了,潘安还防备着穆酒,频频回头来看,曲花间见状,直起身子,拉着穆酒坐到一旁去。 “你为什么总是招惹小安啊?” 穆酒看了眼和同伴玩得正起劲的小胖墩,开口道:“他叫我叔叔,却叫你哥哥。” 分明应该叫婶婶。 “……你真的很幼稚。” 很快,便到了午时,厨房已经准备好饭食,待桌上摆好六道凉菜后,众人齐齐入座。 曲花间从小厨房端来刚刚抽空装裱好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一根粉白色的细蜡烛,旺盛的烛火随着院子里的微风婀娜摇曳着。 奶油蛋糕没有多余的颜色,泛着乳酪的微黄,抹面的手法也见粗糙,沿着边儿挤了奶油小球作为装饰。 这时节也没有多余的水果,柑橘放在上面也不成样子,只能用些色彩鲜艳的果脯作为装饰,铺在中间,既好看,酸甜适口的又解腻。 “祝你生辰快乐,阿酒,许个愿吧!”少年渐渐褪去稚气,长成了翩翩青年,此时正一一脸笑意,手中端着从未见过的新颖糕点,睁着一双桃花眼看着他。 穆酒学着往回曲花间许愿的样子,星目微敛,心中默念。 一愿眼前人心想事成。 二愿眼前人身体康健多喜乐,岁岁常相见。 三愿海不扬波,天下太平。 “许好愿了吗?许好就可以吹蜡烛切蛋糕了!” “这种糕点叫蛋糕?鸡蛋做的?”穆酒睁开眼,接过曲花间手中的蛋糕放在桌上,用一柄匕首状的细长小刀将蛋糕切成两半。 “鸡蛋面粉和牛乳做的,来,抹一下。”曲花间伸出指尖在蛋糕上沾了一点奶油,抹在穆酒鼻尖,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吃生辰蛋糕的仪式。 穆酒没有躲开,任由曲花间在自己鼻尖抹了一点奶油,学着他的动作回敬了一遍,“与君共勉。” 于是两人就这样顶着滑稽的鼻尖给穆老和客人们分切了蛋糕,穆老最喜甜食,用铁质小调羹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瞬间赞不绝口起来。 其他客人尝过之后也颇为赞叹,“不错,这糕点内里绵软蓬松,外面这层乳酪香甜适口,乳味十足,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吃过如此奇特的糕点。” 亲手制作的食物被人喜爱,曲花间自是十分欣慰,他一脸期待的看向穆酒,见他也点头说好吃,这才开心地吃起自己那份来。 他也有好多年没吃过生日蛋糕了,此时再次尝到熟悉的味道,仿佛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 舍不得花几十块钱买小蛋糕的青年,跟着视频教程自己学着做出蛋糕后,自信满满吃了一大口,却发现忘了放糖,满口只有奶味和腻味,却仍旧觉得满足。 酒饱饭足后,穆酒便要回军营了,曲花间连忙追上已经跨出门槛的男人,将他腰间的墨色平安扣取下,换上一枚新的玉佩。 穆酒低头一看,通透的玉佩上雕刻着云纹虎面,与自己送他那块纹路如出一辙,只是曲花间那块是羊脂白玉,他身上这块则是质地油润的墨玉,刚好一黑一白,凑成一对。 曲花间检查了下绳结,发现足够结实后,这才抬头与男人对视,手指指向自己腰间,“生日礼物,我特意请人照着你送我这个雕刻的,凑个情侣款。” “好。”穆酒看向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青年,眼神宠溺,“我走了,出征前我会再回来一趟。” ----------------------- 作者有话说:开学快乐宝宝们,上学的宝宝快不快乐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怪快乐的哈哈哈哈哈! 第60章 建房 经过一个冬日的忙碌, 大军北上的准备工作陆续收尾,将领们总算有空轮流回边城见一见从京城而来的亲眷。 最先回来的,是两位姓刘的将军,他俩的亲眷被安排住在曲府客院, 上门来看家人时自然要先拜谢宅子的主人。 曲花间这才将他们和住在府里的亲眷们对上号。 年纪稍长一些那位将军本名刘怀仁, 他父亲与穆老是好友, 穆酒生辰时曲花间还见过, 就是那位刘世伯, 而和他一同回来的年轻些那个, 则是他的堂侄,名叫刘方海。 曲花间对这两位刘姓将军都有印象,尤其是刘方海,就是之前在伤兵营帮瞎眼青年捎信儿结果挨了军棍的刘千户。 “两位将军客气了, 你们的亲人都住在东边客院中, 我带你们过去吧。”曲花间客气地与二人寒暄了两句, 便带着他们往客院走去。 到得客院, 穆老竟也在,他正和那位刘世伯在院中对练。 刘世伯从前也是军中将领,后来因伤退役留儿子独自在军中打拼, 只见他右手握着一柄红缨长枪,挥舞得虎虎生威,与穆老打得有来有回。 只是那没握枪的另一只手,竟只剩半截手臂, 末端一道整齐切面,上面覆盖着狰狞可怖的陈旧伤疤。 单手拿枪的刘世伯很多动作都做不了,穆老不忍欺老友残疾,便也背着一只手对招, 两人过了有三五招,刘世伯不干了,嚷嚷着让穆老使出全力。 “穆镇北,你看不起老夫是不是?快快使出全力来!” 穆老倒也没扭捏,见老友动了气,也不再相让,真就使出全力来。 可他是谁?上一任统帅边军的大元帅,当年这厮还有两只手时都打不过他,即便这些年受暗伤掣肘,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很快对决就分出了胜负。 曲花间和来寻亲的二人站在连廊上,看完了两人的比试,这才走上前去行礼问候。 穆老见两个小辈来了,用布巾擦去额头上的薄汗,收拾起外袍和缺口大刀,领着曲花间告辞,“怀仁和方海来了,那你们一家人好好叙旧,我和长安就先回去了。” 刘世伯的妻子闻声而来,想说留人吃饭,可自己都还住在人家家里,只好同丈夫将两人送至连通主院的垂花门前,这才满脸欣喜地转身回去与孩子们叙旧。 回去的路上,穆老说起这些将领亲眷的安置问题,“守疆预备领兵北上,短时间内孩子们怕是没时间安顿这些亲人了,老刘前日同我说,想自己租个宅子搬出去住,其他人也大多是这个想法。” 边军将领里,除了穆酒和副将潘多颜有自己的将军府外,其他将领平日都待在军营里,即便休沐出来也是借宿将军府或者住客栈,是以都没有在边城置办宅子。 曲花间也明白寄宿别家始终多有不便,也没说什么让大家一直住下去这种客套话,而是思索片刻后开口,“边城空宅子很少,能租到的就这么几座,恐怕大多数人只能买地盘自己修建了。” 秦叶带回来的这些人,不止是将领们自家亲眷,而是七大姑八大姨堂的表的都有,他们各自都有家庭,不可能全都挤在一处。 若真要全部安置的话,再要考虑各家的人口问题和官级归置,怕是要修建三四十座大宅子才够。 “如此就有些麻烦了,之前大家伙都走得匆忙,只来得及收拾了细软,手上估计都没多少……”话说到一半,穆老似是想起什么来,突然顿住。 果然,曲花间瞬间便理解了穆老的意思,“伯伯不必觉得过意不去,即便你不提这些,我也在想如何安置大家。” 穆老闻言重重叹了口气,“这些时日我们这些人吃住都是你安排的,已经叫你破费许多了,怎能叫你继续接济下去。” 曲花间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说句自大的话,如今他也算是家大业大了,几百人吃住一段时日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不应是光一味接济就行的,他早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伯伯,我最近也想了个办法,说与您听,您看看可不可行。” 接着曲花间便提出由他出资修建房屋,再租或者卖给大家,若是银钱不富足又想购房的人家,还可以先交一部分银钱,剩下的分成数年慢慢还,当然,他也会收取一些利息。 这一套可以说是直接照搬现代房地产业的经营模式,只是省略了一道向银行贷款的流程,将房贷换成了分期付款。 “都是亲朋好友,不说不赚钱这样的客套话,但利息肯定是比市面上低许多的。” 穆老闻言也觉得不错,但还要问过其他人的意思,于是两人回到正院后,曲花间便取来几页宣纸,这是他写的计划书。 “这是我写的计划书,伯伯可拿去给大家看看,若是有意愿的人多的话,便可以趁开春圈地建房了。” 接着,曲花间又取出一张房屋平面图,“因为是集中修建,宅子自然不会占地太过辽阔,但可以根据需求选择大小。” 穆老不知道计划书和平面图是何物,但这些文字和线条画通俗易懂,他拿起来草草扫过,也能明白个大概,有不清楚的地方,曲花间也会给他讲解一番。 两人正讨论着,刘怀仁叔侄俩过来告辞,与家人简单叙旧过后,他们又要赶回军营去了。 穆老顺势将手中的计划书递给他俩,“你们看看,这法子如何,你们两家人口都不多,若真能成的话,一家买个两进的小院儿就够住了。” 刘怀仁闻言接过宣纸,与堂侄一同快速看了看,“这法子不错,大家都是相熟的,住在一块相互间也有个照应,只是曲东家银钱上是否压力太大了?” 这可是一次次修建数十座宅院的大工程,少说也得数万两银子。 曲花间闻言谦虚地笑了笑,表示问题不大。 于是两人当场便说要为家人预定两座宅子,还问是否需要现在给首笔银子,曲花间忙道不急,等事情落实后房屋修建好之后再说。 翌日,穆老吃过早饭便精神抖擞地拿着计划书去找几位老友商量了,曲花间则趁着天气好带着小哈出门遛狼。 小哈被带回来时只有兔子大小,饲养了两个月,如今已长到尺长有余,垫着后腿已经能够到曲花间腰间玉佩底下缀着的流苏了。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48节 “坐下!”曲花严肃出声,小哈瞬间乖顺的蹲坐下来,狗里狗气的吐着舌头吊着圆眼看向主人。 乖狗狗总是有奖励的,曲花间从怀里摸出一粒小肉干,往前一抛,被狭长的嘴筒子准确接住。 “乖!吃。” 曲宝在一旁直呼神奇,“少爷您可太神了,竟能让它这么听话,亏我平时给这小白眼狼这么多吃的,它竟是恩将仇报,将我的鞋子全给咬得稀巴烂,我都快没鞋穿了。” 小哈还保留着一些野性,平时最爱找些东西磨牙,尤其喜欢一些有味道的东西,比如沾染了它自己味道的狼窝,比如有熟人气味的衣物鞋子。 提到这个,不止曲宝,林茂林冉等人也很有发言权,林冉郁闷的皱着小脸,“且它还猴精猴精的,我前天明明把房门关好了,只开了半扇窗子透气,它居然就翻了进去,把陈小娘子送我的手帕都给咬坏了!” 在场唯一没被荼毒的,只有曲花间,这小狼崽子很是机灵,从来不碰主人的东西,哪怕闻到熟悉的味道,也只是凑上去嗅嗅,不会撕咬。 众人笑闹着,走在人流熙攘的街头,今日天气很好,艳阳高挂,将残留的积雪渐渐晒化。 因着化雪的缘故,气温依旧寒冷,路面还十分湿滑,几人没走多久便又回了府,在院子里陪小哈玩捡球游戏。 午后,穆老红光满面的带着伯雷回来了,一进院子里便将手中捏着的一沓宣纸往桌上一拍,然后接过小林奉上的茶水猛灌了两杯,小哈见状,球也不玩了,跑过去讨水喝。 穆老在手窝里倒了点茶水,矮下身子任由小哈就着他的手舔水,茶水微苦,不是熟悉的味道,小哈尝了一口便扭头又去捡球了。 “长安哪,你这法子确实不错,我那几个老友回家一问小辈,都说这法子使得,就是你这利息收得会不会太低了?” 市面上也有些专门放印子钱的放债人,收得利息高矮不一,正经靠这个吃饭的一般是月息一成,也就是说借十两银子,一个月后要换十一两,两个月后就是十二两,以此类推。 遇到心黑些的,月息能达到三四成,且还不上的话还要利滚利,越滚越多,直到借债人倾家荡产都还不起为止,这类人就不是靠正经放贷吃饭了,而是养了一帮打手,种种手段教人心惊。 而曲花间的放款利息,则是按照还款年限来算的,但总利息控制在三成以内,也就是说,欠一百两只要在五年内还清,连本带利最多不超过一百三十两,若是提前还款,还能免除后面的利息。 这个利率若是放在现代,恐怕都要被当成高利贷处理了,但放在这里,穆老竟还觉得他收得太低。 “这已经很多了,咱们又不是靠这个赚钱。”曲花间笑着拿起穆老放在桌子上的宣纸,上面都是有意向买房的人家的名字,粗略数了数,另有打算不需要买房的人只有零星几家。 只要跟边军将领沾上边的人,就没几个富裕的,有点余钱都捐出去充作军费了,便是在京城有产业的人家,走时匆忙也没来得及变现。 如今曲花间愿意垫资建房卖给他们,还让他们分期付款,众人都领他的情,即便收些利息也没人觉得不对,甚至好些人都和穆老一个想法,担忧他亏本。 “伯伯,我是商人,怎么可能做亏本买卖?”曲花间胸有成竹的笑道,将自己的打算说给他听。 原来之前渔湖田庄开荒时发现一处山地,上面土层很薄,底下全是风化了的褐红色碎石,正是烧制红砖的原材料。 红砖虽说不如青砖结实耐用,但用来建造民房完全够用了,而且工艺比青砖简单得多,只要配比正确,火足够大,即便是新手也能烧制成功。 去年曲花间便让人建造了小型砖窑尝试烧制红砖,现在已经研究出配方了。 有自己的原材料和砖窑,能省下一大笔材料费,即便曲花间准备将建成的房屋定价比市场价低上一两成,也能赚不少。 如此,说服了穆老,又收集了客户们对宅子的一些要求和意见,曲花间便准备买地建房了。 房屋建在哪里,曲花间征求了买家们的意见,最后选定在边城以南十里一处地势平缓的山坳里。 此处依山傍水,道路也通畅,风水极好,实在是难得的宜居之地。 二月中旬,曲花间募集了一批会建房的匠人,选了个宜动土的黄道吉日,敲敲打打地开始夯实地基。 与此同时,渔湖田庄的砖窑开始日夜不停的烧制红砖,用来修建新的大砖窑,等砖窑修建好,正好能接上建房进度。 -----------------------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穆镇北只杀过狼,没养过,但儿婿养的这头小狼崽子毛色顺滑,又狗里狗气的,十分招人喜爱,讨食时还会收起利爪轻轻扒拉他的裤腿,跟平时撕咬鞋袜时判若两狼。 经不住狼崽子撒泼打滚的讨食,穆镇北不得不贡献出自己的下酒菜,有时是三两片卤猪头肉,有时是特意没啃干净的猪蹄骨。 这天厨娘估计手抖了,凉拌的麻辣肉片辣椒放太多了,用开水涮洗过后也把狼崽子辣得嗷呜叫,穆镇北怕把它舌头辣坏了,便没再给它肉片。 可狼崽子不依不饶,他干脆倒了一小滴浊酒给它,想叫它知难而退。 谁能想到呢?这狼崽子把微甜的浊酒舔得干干净净,歪歪倒倒回窝睡了一觉后,第二日竟讨起酒喝。 听儿婿说狼不能喝酒更不能吃葡萄后,穆镇北庆幸没给狼崽子喝更好的葡萄酒之余,也不敢再给它喝浊酒了。 除非实在是被缠得烦了。 第61章 出征 准备数月, 穆酒集结的边军将士终于要出征了,为防备鞑靼趁边境防线薄弱突袭,此次北上只带走了五万人。 随他同行的除了率领骁骑营的秦叶和刘怀远将军,还有一位姓王的云麾将军, 副将潘多颜则坐镇后方督军。 三月初六, 诸事皆宜, 大军开拔, 曲花间和穆老等人前来相送。 东风吹, 战鼓擂, 身姿卓绝的青年将军身披甲胄,立在整齐待发的军队前方高台上,扬声说着鼓舞士气的话,曲花间站在城墙上, 看着男人的背影, 第一次感受到穆酒作为一位将军的实感。 “大好河山, 誓死捍卫!” “大好河山, 誓死捍卫!” “大好河山,誓死捍卫!” 穆酒喊话完毕,军队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口号, 兵士们举起手中武器,在没有演练的情况下整齐划一地高喊着,一时间士气高涨,慷慨激昂。 接着北境长城的大门打开, 一个个方阵踏着统一的步子走出国门,即将奔赴战场,去消灭困扰他们多年的敌人。 军队有条不紊的出城,穆酒趁此机会踏上城墙, 站在曲花间面前,两人相顾许久。 对视过后,曲花间递给穆酒一个系着红绳的三角黄符,“城外土地庙一位守庙人给的平安符,带着吧。” “嗯。”穆酒将平安符套在脖子上,放进衣襟内侧,贴身存放着,“我很快便回来,少则三两月,多则半年。” 曲花间点点头,嘱咐他注意安全的话在之前已经说过无数遍,却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保重自己……我过两天也要南下了,说不定咱俩归期相近,到时候再见。” “好,你也要保重自己,我走了。” 穆酒和曲花间简单说了几句话,又向父亲辞行,穆老倒是心态良好,且不说父子俩本就常年分居两地,早已习惯了分别,他也相信儿子和边军将士们的实力,只是嘱咐穆酒不要轻敌,要善用兵法等等。 简单辞别后,穆酒端着腰间剑柄走下城楼,策马行至大军前方,北境辽阔无比,小小的人影很快淹没在乌泱泱的人海当中。 小哈前爪扒在城墙上,透过瞭望孔看着那个将自己捡回来的人越走越远,又回头看看自家主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脸不想理狼的表情 。 曲花间眯着眼睛远眺许久,直到看不见男人的身影,这才走下城楼回了边城。 —— 穆酒出征后,两人住的屋子都显得空荡荡的,说话仿佛都带着回声,夜里,曲花间等了许久,也没见到那个顺着门扇钻进来的人影,愣了半晌,才想起来人已不在边城。 索性翌日便收拾行李去了幽州,穆老见状也同行去幽州访友。 开春过后,留守冀州的胡广蓝来信,说是雍梁二州连年干旱,荆州勇武皇帝和京都徐广义数次较量,无暇顾及治下百姓,导致流民四起。 兴许是之前冀州曲家招收佃户的消息传到了那边,竟然又有许多流民前来投奔,胡广蓝不敢擅自做主,便写了信来请曲花间定夺。 曲花间当时便回信让胡广蓝按之前的章程在青岱设立粥铺收容流民,等他找幽州知府买了地后再将流民迁过来安置。 结果信才寄出去没两天,新的信又送来了。 因着流民在城外越积越多,曲家这次也没有及时出面安置,那县令苟聪竟然派守城兵士驱赶,推搡间衙役手中的兵器不小心戳死了两个流民。 这下可犯了众怒了,被激怒的流民一拥而上,将兵士暴揍一顿捆了起来,伤人那几个衙役也被当场打死。 一个县城原本就只配备了百名守城兵士,这一下子就损失了一半,苟聪瞬间慌了,干脆祸水东引将曲家庄子的位置指给流民。 流民纷纷涌入临河庄,求曲东家救济,根本不听胡广蓝解释曲东家不在青岱的说法,强行冲破了围墙。 眼看仓库大门就要被撞破,好在庄子上有护卫,还有几把神兵弩,擦着边往人群面前放了几箭,震慑了流民,这才保住了仓库里的数万石粮食。 胡广蓝没了其他办法,只能先煮了稀粥安抚流民,这次写信是为说明前因后果,也是告罪。 曲花间也没为难胡广蓝,流民们饿极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何况这还是苟聪那老贼甩来的锅。 但这事给了曲花间警醒,乱世已至,唯有绝对的武力才能自保,曲家的各处仓库都存放着许多粮食,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诱饵,很容易招来流民的觊觎。 于是他便让常征从渔湖田庄抽调了三百名护卫回冀州协助安置流民,顺便将庄子上的青壮年训练起来组织新的护卫队。 至于渔湖田庄,暂时应当不会受流民影响,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让杜山君加强巡逻,且扩大护卫队的规模。 如今神兵弩产量跟上来了,曲家的各处庄子也都配备了一些,弩身不重,也不需要大力拉弓,女子也能使用,所以护卫队不限男女,只要愿意加入的都可以跟着训练。 路过渔湖田庄时,曲花间便看到护卫队中掺杂着一些身形纤细的背影,是训练过后被选中加入护卫队的女子们。 她们昂首阔步,脊背挺直,眼神中透着自信与坚毅,看着比许多男子更有精气神。 若要再收容流民,渔湖田庄的田地就要不够种了,曲花间和穆老到达幽州后,修整一番就去了斜对门拜访严子渊。 严子渊刚刚下值,踏进家门便听下人汇报说老友和曲长安前来拜访,他身上的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急急走进花厅,笑呵呵的招呼穆老。 “老穆!你怎么来了?可是在边城住得不习惯?”严子渊年岁比穆老小些,但两人关系极好,一见面便寒暄起来。 见到好友,穆老的话也不由多了起来,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嗨,长安要来幽州,我跟着过来找你喝酒,习惯,老潘也想来,被他媳妇拦下看孙子了。” “倒是长安,你不是说找你子渊世叔有事儿吗?” “是,小侄确实有些事要麻烦世叔。”曲花间一拱手,向严子渊行了个晚辈礼。 严子渊本就欣赏这个小辈,又有老友开口,自然是先紧着他的事来,便问他有什么能帮忙的。 曲花间说明来意,表示之前的二十多万亩地又不够种了,想再买些地皮。 买地这种事本来应该直接去衙门的,但曲花间买得不是小数目,去衙门流程繁多,不如直接请严子渊打声招呼来得快。 毕竟春耕在即,买了地还得开荒,时间紧迫,若是等衙门那一套流程走完,春耕都要结束了。 “还要买地?”严子渊吃了一惊,在听闻又有流民前来投奔后又蹙起眉头,沉吟片刻。 许久过后,严子渊才又开口,“实不相瞒,我这府衙如今也是个空壳子了,安置流民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买地的事,我倒可以出些力,你俩附耳过来。” 见严子渊神情严肃,曲花间和穆老连忙凑过头去,听他悄声诉说。 自徐广义彻底掌权之后,打着幼帝的名号大肆征税,如今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数量比从前的两倍还多,幽州苦寒之地根本不可能收到这么多税银。 更何况严子渊也不忍百姓受此无妄之灾,便这么一直拖着,好在徐广义受荆州勇武皇帝掣肘,又顾忌他和穆老是至交好友,之前没能抓到穆老已然将穆酒得罪,怕再激怒了他转投勇武麾下,届时腹背受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幽州事务了。 反正幽州年年能交上来的税银就不多,即便翻倍征税,于他而言也没几个子儿,更何况如今大周朝下辖数十个州,至少有三分之一收不上来税,也不差他这一个。 说了半天,严子渊的意思是,让曲花间不必再向官府买地,只管种,天高皇帝远的,谅那徐广义也管不到幽州来。 “你先前买地那些文书,我还没来得及上报朝廷,后来出了这些事,我便暂且按下来了,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这本是利民的好事,便先这么着吧,等往后局势安定下来再看。” 严子渊能与穆老志趣相投成为好友,原本也是忠君爱国之人,可如今八方风雨,乱臣当道,君非明君,国将不国,他也不得不改变心意,至少能护得治下百姓一条生路。 至于这曲长安,且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吧,只要他还掌控幽州一时,便助他一时。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49节 严子渊心中暗想。 “我记得渔湖田庄那边以户为中心,方圆百里内除了南边有一处村庄以外,皆为无主之地,你可在那里任意施为。” “既如此,小侄便多谢世叔了。”曲花间不是个扭捏纠结的人,对大周朝廷也没有任何好感,完全没有偷税漏税的负罪感,欣然接受了严子渊的好意。 聊完正事,曲花间便先告辞了,穆老则留了下来,说要与好友好好喝一顿,为此他还特意带了一桶小曲送与他的葡萄酒。 两家就住斜对门,曲花间也不担忧他喝醉了找不着门,便自己先回去了,府里久未住人,还需打整一番才行。 小狼狗嗅嗅那个经常给自己喝辣舌头水的坏老头儿,见主人要走,只能抛弃糟老头子投向主人香香软软的怀抱。 是夜,月色如水。 “噗嗤——”兵刃刺破皮肉的声音无比真实,曲花间眼中只剩下惊恐,看着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自己面前,他想伸手去扶,但用尽全力仍不能行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恋人倒在血泊之中,一双墨色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 曲花间被惊出一身冷汗,他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床下熟睡的小哈见主人起身,也跟着站起来,夹在后腿中间的尾巴扫来扫去,一双圆眼带着几分懵懂的关心。 片刻后,曲花间才从噩梦中缓过神来,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点落在建筑上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让人再无睡意。 这张床铺久无人睡,被褥寝具都是新换的,上面没有熟悉的雪松味,让曲花间有些许的不习惯,他裹着薄被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一会儿是梦中穆酒血色的身影,一会儿又是白日严子渊的话语,半梦半醒间,又在想着该如何安置新来的流民。 第62章 请帖 阳春三月, 万物复苏,地底散乱的草籽经过一个冬日的休眠,此时争先恐后的钻出土壤,给大地添上一抹绿色。 几辆马车串成一串, 在茵绿的原野上缓慢行进着。 一只似狼非犬的小兽跟着打头的马车, 蹦蹦跳跳胡乱奔跑, 时不时被路边草丛细微的动静吸引, 一头扎进去却发现只是小虫子在作祟, 失望的回过头追赶已经走出几丈的马车。 曲花间撩起车帘, 看了眼不远处的城门,活动了下微酸的腰臀,总算到了。 没有沥青路的古代,赶路时无论骑马还是坐车, 都让人难受, 骑马费腰腿, 坐车屁股颠得疼, 哪怕马车内各处都铺设了厚垫子也无济于事。 说话间城门便近在咫尺,马车却停了下来,曲花间还以为是守卫例行检查, 等待片刻后却见林茂领着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走到车前,说是找他。 “阁下是?”来人身着烟灰色锦衣,眉目低顺,曲花间在脑子一过了一遍, 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么个人。 在周朝,能穿锦衣的都是非富即贵,而他似乎不认识什么冀州的官员,除了苟聪那坑爹的老贼。 “问曲公子安, 在下是沉水郡王府上的长史,我家郡王听闻曲公子收容流民之善举,大为感动,想请您过府一叙。” “沉水郡王?”曲花间一愣,朝虚空拱手示礼,“王爷抬举了,只是流民都快闯入我家庄子上了,若不安抚恐伤及庄户,这才略施薄粥,谈不上收容。” 沉水郡王既然能打听到他收容流民,想必也该知道这是苟聪祸水东引之举,曲花间刻意提起此时,想试探下对方的态度。 可惜那王府长史面上滴水不漏,只笑着说,“我家郡王十分欣赏曲公子的为人,于七日后在府中略备薄酒,邀您赴宴,还请公子赏脸。” 这是不容拒绝的意思了,曲花间略微颔首,伸手接过这人手中用金箔包裹的请帖,长史见状便笑眯眯的告辞了。 “少爷,沉水郡王是什么意思啊?”曲宝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 曲花间沉吟片刻后缓缓摇头,“我也不知。” 这位沉水郡王是当今永昌帝祖父的堂兄弟的嫡孙,年纪似乎不大。两地隔得不远,曲花间在青岱时也听过他的传闻。 说是这位的母妃当年怀的是一对双生子,才七个月身孕时,平白无故王府中闯进一头野狼,因此受冲撞动了胎气,当夜便早产生下了两个孩儿,因第二个孩子尚未发育完全,久久生不下来,于是便酿成一桩一尸两命的惨事。 当时的郡王也是个心狠之人,将妻子的死归咎在儿子身上,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小世子被送到庄子上抚养,多年来不闻不问。 好在王妃娘家的旧仆忠心,小心翼翼将小世子抚养长大,但因出生时尚未足月,幼时生存环境艰难,导致其自小体弱多病,曾有大夫断言其活不过二十五岁。 如此一来,前任郡王对这个孩子更为不喜,直接抬了府上一位小妾为正妻,又对那位小妾所出的孩子万般宠爱,还意图重新请封世子。 据说那前任郡王的爱子是个放浪形骸的纨绔,整日招猫逗狗,不学无术,但要说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恶事,曲花间倒没听人传过。 直至前两年,前任郡王突然急病去世,那位从小长在庄子上的世子才得以回王府,继承了爵位。 按理说前任郡王那般喜爱他的小儿子,应当会安排好后事让小儿子继承爵位才对,为何又让远离王府的大儿子继了位,各种缘由就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知晓的了。 但可以想见,这位年轻体弱的郡王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沉水郡地处青岱西南侧,下辖三个不大的县,与府城直辖的青岱和落樱县都有接壤,南边的沉木县甚至紧挨着京畿,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可见当年获封的初代郡王还是有几分简在帝心的。 再多关于这位郡王的信息,曲花间一时也想不起来,左右还有五日,曲花间便暂时将这事放在脑后,先处理眼下的问题。 马车缓缓驶进县城,又引来了第二波拦路的人,是县令苟聪手下的军师。 苟聪自知将流民引向曲家庄子上这事得罪了曲花间,但流民本就是来投奔曲家的,这只是他为了守住县城行的无奈之举,因此心里不仅没有愧疚,还暗自怪曲花间不该将流民引至此处。 虽这次流民北上不是他曲长安所为,但谁叫他去年多管闲事收容这么多流民传出了风声?导致这些本该去京都的流民跑来围困他这小小的冀州县城。 当然,苟聪知道曲花间与边军主帅关系匪浅,也不想和他撕破脸皮,这才派了师爷过来解释一番,算是缓和一下关系。 那师爷头戴方巾,身穿圆领长袍,五短身材,一个肚子鼓鼓囊囊,像喝了十年啤酒的老酒鬼,偏偏脸颊上没什么肉,此时一脸堆笑,眉眼高挑,看起来十分滑稽。 曲花间并不想与他虚以为蛇,也不想去见苟聪,只安静听完师爷的辩解,又与他客套几句,借口庄子上有急事便告辞了。 此时已接近黄昏,曲花间让小林先将行李送回家去,自己和曲宝等人骑着马去了邻河庄。 —— 宽阔的江面因开春化雪水位上涨了不少,但又比夏日汛期低得多,露出大片的河滩,曲家的码头这些年一扩再扩,如今比县城公共码头还宽阔许多。 此时曲家的货船早已在南下的路上,码头因此除了几只小型的渔船,并没有大型船只停靠。 倒是码头甲板上,搭起了无数个简易的茅草窝棚,甲板以外的江岸上,也有许多窝棚,因地面潮湿,比甲板上的多了些杂草垫底。 时不时有衣衫褴褛的人从窝棚里钻出来,走到指定的田边茅坑方便,江边就是临河庄的水田,一些田里育了秧苗,绿绿葱葱的从保暖的干稻草里钻出细长的叶子吸收阳光雨露。 即便是曾经冲破围墙差点抢夺粮草的流民,也知道庄稼还没收成之前是不能破坏的,那些秧苗就这么大喇喇的长在田里,没有人会去伤害它们。 等长到足够的高度,会有侍弄田地的农人来将它们连根拔起,移植到更宽阔的田里去。 曲花间到达邻河庄时,庄子上的房屋前正冒着数道炊烟,几口大锅正煮着杂粮粥,领粥的流民老老实实排着队,队伍从粥棚面前沿着道路田埂一路延伸出近一两里地。 胡广蓝是火锅店掌柜胡广青的族弟,因能力出众去年被曲花间涨了工钱提拔起来,如今是青岱所有田庄的大管事。 得知曲花间前来,胡广蓝连忙迎了出来,这些日子安置流民他忙得不可开交,连回家修整一番的功夫都没有,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窄袖短打便来了,头上毛躁的发髻也来不及打理,凌乱支棱着。 先前曲花间给他的回信早已送到,这些天流民已基本安置下来了,今年的流民比去年还多,到如今已收容了七八万人,后面还陆续有人赶来。 前年用来收容流民的草棚已经挤不下了,胡广蓝给流民分发了干稻草和木棍,让他们暂时在江边搭起窝棚,也就是曲花间来时看到的那些。 “事不宜迟,明日便安排送这些人去幽州,路上不要耽搁,尽量赶在春耕结束之前将所有人迁过去。”这次人数太多,且是一次性护送,曲花间便让胡广蓝从各处庄子上抽调了人手,凑足八百名护卫交给常征。 幽州的春耕比冀州晚一些,估摸着这个时候才开始育苗,来之前,曲花间便让陈成今年育苗时多准备些秧苗,这些人到了幽州只需要开荒引水,就能领到秧苗播种了。 除了秧苗,还有去年从棉花里取出的种子,陈成也组织了擅长侍弄庄稼的佃户试着育苗,棉花比水稻更怕冷些,因此耕种期要晚上十天半月,若是能育苗成功,赶不上种水稻,还能栽棉花。 等春耕结束,还得继续开荒以备来年,总之,曲花间不养闲人。 这批流民曲花间不打算再向之前那样收作佃户,而是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暂时让他们用劳动来换取食物和生活物资。 这两年因雍梁二州连年干旱,又有勇武皇帝盘踞一方和京都徐广义隔空对峙,双方大肆征税却不理生产事务,导致粮价居高不下。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张嘴,饶是曲花间也倍感压力,只能用这种方式先缓一缓,等手里有了足够的囤粮,并且粮价回缓之后,再考虑之后的问题吧。 决定好明日就走后,胡广蓝和常征等人连夜通知所有流民收拾所剩无几的行囊,又带着属下们开始套车,将路上消耗的粮食全部装上车。 这些事不用曲花间亲手去做,离开青岱一年了,他去书房取出这一年的账本开始翻阅,窗外嘈杂的动静并不能打搅到他。 胡广蓝的账本做得很是细致,用了曲花间要求过的报表方式,将数据规整的填写在小小的格子里,末尾算出总数,看起来一目了然。 很快,曲花间便看完了一本账目,接着拿起第二本。 第二本是养猪场的账目,是杨管事记录的,也是同样的记账方法,只是杨管事字写得差些,但也能看清,不甚费力。 曲花间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问题,等翻到肥皂厂的账目时,总算发现了不对。 养猪场基本没有什么外来收入,肥猪宰杀后内脏和瘦肉等好的部位供给火锅店,肥肉和板油则送去肥皂作坊制作肥皂,多余的边角料则作为帮工餐食内部消耗。 为了方便记账,火锅店和肥皂作坊通常都是按比市场价低三成的价格结现银给杨管事,用以猪场的开销,等月底有结余的话便会封存入账,交到负责青岱所有银钱收支的账房那里。 按理来说,养猪场虽然赚不到多少钱,但自产自销,不愁客源,是绝不会亏损的,但近来几个月的账本上却显示亏损越来越严重。 第63章 背刺 永昌元年正月, 购入猪草及麸糠二百余两,工钱支出六十余两,加上其余杂项支出,有三百两左右。 而这个月共出栏肥猪三百二十头, 收入二百一十七两, 倒亏好几十两。 曲花间看了眼月底存栏的数量, 成猪和中型猪各有一千余头, 猪仔则有五六百头。 而到了二月, 猪仔数量没有增加, 出栏数量与正月差不多,开销却涨到了三百六十两,起先曲花间只当是物价上涨,没放在心上, 直到看到肥皂厂的账本。 近半年来, 肥皂厂的产量逐月降低, 直至二月, 几乎比上一年下降了一半,但购入原材料的支出却没有下降,甚至隐隐有上升的趋势。 即便物价上涨, 养猪场毕竟是只供自家消耗的产业,怎么可能短短一年涨价一倍还多?种种不合理的地方渐渐明晰。 曲花间伸手揉捏鼻梁,试图缓解用眼过度的干涩,将那些有问题的账本随手一扔, “明天让杨三来见我。” —— 杨三神色如常的走进曲府,他是曲家的老人了,祖上从他高祖那辈起就是曲家的佃户。 曲家待佃户向来宽厚,所以他们的日子也比别处过得好些, 幼时有几年年景很好,家里攒了几个余钱,长辈便送他去读了几天书,识得几个字,从此被老太爷,也就是现任东家的祖父看中,成了临河庄的管事。 后来老爷和老太爷相继去世,少爷是个有本事的,生意越做越大,对手下人十分厚待,他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养猪场和肥皂厂的管事。 这些年他赚了不少钱,还在庄子上盖了六间敞亮的青砖大瓦房,前庭后院都铺了青石板,除了地主老爷们在乡下的别苑,十里八乡再找不到比他家更气派的房屋了。 如今的日子可真是好啊,想到晨起时家中婆娘给他煮的鲜虾猪肉大馄饨,清淡的热汤里撒了些许金钩和紫菜干,鲜得舌头都要掉了,以至于他现在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鲜味。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可惜…… 杨三心中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一如往常地朝正院走去,府里的仆役大多都认识他,见面都会主动问好,想与这位得主家器重的管事交好。 “嗯,早。”杨三虽是和气地回了招呼,但并未将这些仆役放在心上,仆役多是奴籍,与他这种清清白白的人家是不同的,面上和善不过是习惯使然。 东家是个温和的人,对仆役和帮工都一视同仁,他若是表现得颐指气使,看不起人,终究不好。 到正院时东家刚起,还在饭厅吃早食。 也是巧了,今天东家吃的也是馄饨,但好像是荠菜猪肉馅儿的。 荠菜这东西,不过是野草,开了春漫山遍野都是,许多穷人家吃不起肉,家里菜色也不丰富,就会挖些野菜佐餐,没想到东家也喜欢吃这种穷苦人才吃的东西。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50节 杨三走进正厅后并未打搅东家用餐,识趣地站在一旁,满心以为东家应当会叫他坐着等,却没想到他脚都快站麻了,那如玉的矜骄青年也未投给他半点目光。 若是往常,东家不仅会让他先坐,说不定还会问他吃了没,没吃就一起吃点,今日这般着实不合常理,杨三的心渐渐提了起来。 难道是他做的那些事被发现了?杨三心里一突,转念又想,不可能,账面他都做得干干净净,不可能被发现,心中微定,他又渐渐放松下来。 罢了,站一会儿也没什么,就当锻炼了,这些日子他确实疏于活动了些,才站一会儿就腿麻了。 杨三一进正院,曲花间便瞧见他了,但他没搭理对方,兀自慢条斯理的吃着刚出锅的馄饨。 初春第一茬荠菜鲜嫩可口,昨日他在城外看见零星几株荠菜便有些馋,但城外能吃的野菜刚一冒头便被随处可见的流民扒干净了,他也就没说想吃。 倒是小林心思细腻,见曲花间的视线几次落在荠菜上,猜到他可能想吃荠菜饺子了,今日天不亮便拎着小锄头在宅子的花台里寻找。 曲花间搬走后留守的仆役不多,花台难免疏于打理,竟真让他挖到了一小把,剁碎了撒上些许盐巴,和着剁碎的猪肉一搅拌,就是一碗清香扑鼻的饺子馅了。 饺子皮是曲宝擀的,小林是南方人,擀面杖用得不怎么顺手,在小厨房忙活好一会儿才擀出两三张像样的饺子皮,曲宝见天光大亮,再有一会儿少爷该起身了,着急忙慌的去小厨房帮着把早食弄出来。 荠菜不多,包出来的饺子也只有一二十个,曲宝小林总是向着自家少爷的,一个也没给自己留,全给他端了上来。 “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再拿两个小碗来,咱们一人尝尝味儿就行了。”曲花间心里熨帖,但也不忍一个人吃独食。 曲宝其实也馋,吃了一个冬日的干货和酸菜,谁不馋这口嫩嫩的新鲜野菜呢?于是他小跑着出门去,高高兴兴取了碗筷来,“我让厨房再下碗面,免得您吃不饱。” 三人围坐在一块分吃起来,饺子皮被牙口咬开,一股浓郁的清香味瞬间跑出来,馋得桌角埋头啃骨头的小哈都抬起头来,呜呜咽咽地磨蹭着曲花间的裤腿讨食。 曲花间给它碗里丢了两个饺子,它也不嫌烫,一个一个,囫囵嚼吧两下便下了肚,估计连味道都没尝到。 吃完了碗里的,小哈又试着撒娇,发现主人不会再给之后,便又趴在地上继续啃骨头了,这是它早上从厨娘那里讨来的猪棒骨,上面的肉筋特意没有剃得很干净,专门留给它练牙口的。 天真的小野狼还以为这是自己凭本事讨来的食物,啃得干劲十足。 慢条斯理的吃下七八个饺子,曲花间只觉半饱,便又吃了一小碗卤汁面条,面条有些多,但有曲宝在,通常不会浪费。 等吃过早饭,小林手脚麻利的将碗筷撤走,曲宝取来布巾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三人这才移步正厅,杨三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跟着走进去。 待曲花间落定,就这么面无表情地一直盯着他,既不看座,也不说话,杨三刚放下去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半晌后,杨三实在绷不住了,试着开口问,“东家,您找小的有事?” “杨三,我记得你本名杨富贵,这名字还是我祖父给你起的。”曲花间不疾不徐地开口,言语间没有平日的温和,声线也没什么起伏,仿佛没有情绪似的。 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下,杨三硬生生出了满头冷汗,这样面无表情的东家他从未见识过,气势逼人的让他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是……是的,那年小的十……十五岁……” 面对背刺了自己的人,曲花间不耐烦听他啰嗦从前的情谊,再次问道:“你替我家做事多久了?” “回东家,三……三十几年了。” 曲花间单手托腮,继续明知故问,“我记得去年才给你涨了月钱,一月多少来着?是不是不太够用?” “够用的够用的!小的每月是二十四两月钱。”杨三心中感觉不好,冷汗更是止不住地流,他顾不得从怀兜中掏出手帕,直接用崭新的衣袖揩起了汗。 “二十四两,你去问问,整个青岱,有几家管事能开出这个月钱的?”曲花间冷笑一声,感叹人心的不知足。 “东家恩重如山,小的……小的……”杨三也不傻,此刻已然确定自己在账目上做的手脚被发现了,一时之间手抖如糠筛,憋了半天竟想不出辩解的话来。 曲花间终于发作,将茶案上的账本摔在他脚边,厉声质问,“不说恩重如山,但我至少待你不薄吧?你为何背刺于我?” “扑通!”杨三看见那账本,顿时腿软重重跪在地上就开始磕头,“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了,求东家饶我这一回!” 骨头与青石板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曲花间冷眼看着,不为所动,一旁的曲宝小林头一次见自家少爷发这么大的火,身上的皮都紧了紧,低着脑袋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缓了些。 “砰砰砰”的磕头声不断,夹杂着杨三哭天喊地的求饶声,他开始卖惨,企图打动心地善良的曲花间,“东家,求您饶我这一回吧,小的也是遇到难处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杨三自小家境就不错,一辈子顺顺当当的没遇过什么波折,但子孙缘淡薄,到三十好几才有了第一个孩子,那可是他们全家的眼珠子金饽饽,从小娇宠着长大,也就养成了一副不学无术的性子。 这几年家里越发起来了,还修了那么几间显眼的青砖大瓦房,惹来一些整日吃喝玩乐的闲汉觊觎,哄着他儿子进了黑赌坊,不过三五天,便欠下了好几百两的赌债。 那黑赌坊的主人是青岱人尽皆知的恶汉,背后还有人撑腰,一般人开罪不起,杨三虽说一年也能挣个两三百两,但日子起来后花销也跟着变大,根本还不起那几百两的巨款,于是便将主意打在了手下管着的产业上。 正好东家不在青岱,只要账面做得干净,料想不会被发现,便麻着胆子将养猪场的肥猪悄悄往外卖了些。 果然,曲花间也只是每个季度例行查账,有时看得不是那么细致,还真让他成功瞒天过海。 有一就有二,家里人管不住那混不吝的兔崽子,即便用铜锁将他锁在家里,也能让他把门拆了偷跑出去。 有父亲兜底,赌红了眼的混小子总觉得自己能一朝翻本,一次次地栽跟头,一次次地不长记性,甚至到后面竟敢押上断手断脚这样的筹码。 为了保住独苗苗的胳膊腿,杨三只得继续干偷卖肥猪的勾当,甚至还将手伸到肥皂上,小小一块肥皂便能卖几十文,比肥猪来钱快还不易发觉。 且那黑赌坊还接受用肥皂和香皂来抵债,只是要比正常售卖地批发价低一半,大批量的货物出手太过引人注目,杨三也只能咬牙偷出数批货物交给那人。 也是杨三这些年深得东家信任,那一车车的货物光明正大的拉出作坊,竟从未引来帮工们的怀疑,直至今日被曲花间在账目上看出了端倪。 “东家,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若不这么做,小的那兔崽子就要断手断脚,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啊!”杨三涕泗横流地哭求,深知他偷拿的钱物数目巨大,若是见了官,怕是要牢底坐穿。 第64章 嘴替 杨三被架着胳膊哭天抢地的拉出去时, 正好遇上胡广青等人过来拜见东家。 曲花间一年没回青岱,诸位管事都借着各种事由过来拜见一番,以示尊敬。 胡广青管理着冀州这边的火锅店,所有的收支明细都要经过他手, 自然知道近来养猪场送来的食材越发的贵, 还经常供不应求。 他虽有所疑虑, 但杨三只说冬日猪崽出生得少, 只能控制成猪出栏的数量。 面对这个理由, 胡广青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大家都是各司其职,他也不好插手其他产业的事,只能让人去市场上采购食材补齐空缺,虽说价格贵些, 但也能维持火锅店的经营。 如今见这人被东家发落, 胡广青等人瞬间便猜出其中猫腻, 他们飞快在心中捋了捋自己近来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片刻后就安心下来。 东家对底下人都很不错,给钱大方不说,若是遇到难处了, 求到他那里,也会伸手帮扶一把,是以众人很是珍惜这份活计。 胡广青自忖管理火锅店这几年,做过最出格的事无非是安排了几个亲戚来做工, 和用职务之便顺些滞销的食材回去吃,但这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想来东家是不可能计较的。 想到此,胡广青挺直腰背, 与神色各异的其他人结伴跨进门槛,门房自是认识这几位的,客客气气将他们领至正院外,这才先一步进去通报。 派人将杨三送了官,曲花间便恢复了正常,背刺的人不配影响他的情绪,或许跟穆酒待久了,如今他也渐渐养成了不再内耗的习惯。 小林撤下早上用来醒神的飘雪茶,换上曲花惯饮的时令花茶,倒进敞口茶杯中,等晾到适口的温度,这才放到他手里。 曲花间接过渐变桃花粉的敞口小瓷杯,里面淡黄色的茶水上还飘着两片杏花瓣,清浅的香气扑鼻而来,抚平了最后一丝烦闷。 “少爷,胡掌柜和庄子上几位管事听说您回家,都来拜见,已经到在院外了。”清晨便出城协助常征迁徙流民的林茂此时跨进门槛,还替门房传了话。 “让他们进来吧。”曲花间不是爱迁怒人的性子,虽刚发落了杨三,但对其他管事没什么意见,也不会拒之不见。 “如何?这么快就启程了?”林茂天不亮便出了城,此时既然回来了,说明常征已经带着数万流民出发了。 “昨天就做好准备了,今日天一亮就启程了,只是人太多走得慢,半个时辰前才走完。”林茂接过小林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回答。 一次性迁徙数万人是个大工程,除了常征带的五百人以外,林茂手下的护卫也分了大半出去,好在已经提前联系了严子渊安排府兵在幽州与冀州的交界处接应,只要这段路不出意外,进了幽州便能顺利许多。 “东家放心吧,这些流民最久的在庄子上都住了快一个月了,只要每天正常放粥,都听话得很,不会出乱子的。” 说话间胡广青几人已经进来了,拱手行礼后便在曲花间的示意下各自落了座。 众人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说,纷纷闲聊起来,曲花间同他们讲了些在幽州的见闻,还有那边与冀州不大相同的饮食习惯和更加寒冷的天气,又问他们这一年如何,生活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之类的。 就这样寒暄半晌,不知谁的话题扯到了上午被护院拉走的杨三身上。 一时间气氛冷却下来,开口那位姓李的小管事恍然反应过来不该提起这人,忙自打嘴巴抱歉。 曲花间倒是没往心里去,只是提起这种人下意识的有些不愉快而已,既然有人提起,他也就顺势说了杨三犯的错,借机也敲打众人一番。 “也不是什么大事,杨三借职务之便将肥猪和香皂偷出去给儿子抵赌债,首尾又做得不干净,被我发现了而已。” “啊这!东家待他不薄,他怎么胆子这般大!”李管事闻言忿忿不平道。 胡广青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也没落井下石怒斥杨三借以讨好东家,只是好奇他偷了多少货物,能让曲花间这菩萨般心肠的人都将他送了官。 得知杨三半年偷走上千头成猪,十数车香皂,价值近万两后,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心惊这人胆子也太大了。 曲宝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板着脸冷哼一声,“少爷是什么为人诸位也是知道的,前年李管事你老娘得了重症,要用百年老山参吊命,少爷二话不说就给你家送去了,你还记得吧?” 李管事被点了名,伸手擦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水,讪笑着起身拱手道是,又连连感谢,然后见东家这位得力小厮继续点了另外两位受过东家恩惠之人的名字,两人皆是起身道谢。 “我说这些并非替少爷挟恩图报,而是想说,只要诸位老老实实为少爷做事,少爷不会亏待任何人!”曲宝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说话做事都透着股少年气,此时却面无表情的替自家少爷立威。 见曲花间没有阻止,曲宝便知道这些话也是少爷想说的,于是继续道,“若有人效仿那杨三监守自盗,或是做了什么吃里扒外的事,可别怪我家少爷翻脸无情!” 曲宝是典型的肉肉脸,即便板着个脸也没多少威严气势,说话时若是张嘴幅度大了,脸上的肉都被带得略微抖动,看起来竟有几分娇俏可爱。 但没人敢轻视他的话语,俱都点头应是,纷纷冲曲花间表忠心。 曲花间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手掌微曲,用指节撑住侧脸,也不打断众人,任由曲宝发挥。 原先追着藤球跑到曲宝面前的小哈,被曲宝的怒喝声吓到,夹紧尾巴缩回主人脚边,将头埋进垂下来的衣裳下摆里,露出一个银灰光滑的毛屁股。 许久过后,小哈听到主人的声音,它听不懂人话,但能感知到声音里的情绪,见危机解除,又退出来去捡自己的玩具去了。 “曲宝的话,正是我想说的,不过我相信诸位不是那种人,所以不必太过拘谨。”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将几位管事唬得跟鹌鹑似的,气氛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敲打过后,曲花间又问起那黑赌坊的主人。 此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杨三这是被人做了局,目的便是为了曲家的货物,若非杨三手里只管着养猪场和肥皂作坊,恐怕其他几处也会损失惨重。 也是那杨三自己蠢,这么明显的套子都要往里钻,幸好对方让他拿制作肥皂的方子抵债时,那蠢货为了待价而沽,还没将方子交出去,否则曲花间恐怕不会只是将他送官这么简单了。 说白了,即便杨三当了三十多年的管事,也还是曲家的佃户,东家处置一个犯了大错的佃户,即便直接打死,官府也是不会管的。 不过曲花间向来没有动私刑的习惯,便将他交给官府处置了。 胡广青心里默了默,开口道,“东家,那赌坊的主人我曾见过一回,口音不像本地人,似乎是京城人士,才来咱们这不久,而且与县太爷关系匪浅,听底下伙计说,见过他与县太爷一同在咱们铺子里吃过好几次火锅。” 而且因为有县太爷在,次次都没给钱。 “是不是大高个儿,一身腱子肉衣裳都包不住,经常袒着个胸脯,心口上有刺青那个?”李管事闻言一拍脑袋,仿佛也有点印象。 “对对对,就是他,你认识?” “上次我带媳妇去吃火锅,远远看见过一回,当时还以为他是县太爷家的护院,对了,我还在铺子里见过他!” “哪个铺子,咱们这么多铺子,你倒是说清楚啊!”一位性子急的管事出声询问。 “就是咱们出货的铺子啊,我上次帮老余送葡萄酒去铺子上,他跑过来看了半天,说要买二百瓶酒送人,我想着他是县太爷亲戚,还给他便宜了两成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核对,发现好些管事都曾见过这个人,看来确实是冲着曲家这些货物的方子来的了。 “咱们这些东西在整个大周朝都是独一份的,觊觎的人不少,诸位警醒着些,有不对劲的地方互相商量商量,也可以告诉我,千万别着了道。” 有杨三这个例子在,众人皆是心有余悸的点头应是,杨三从前一直干得好好的,若不是儿子被骗去赌钱,也不会突然走上歪路,最后落得个牢狱之灾。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51节 胡广青比其他人想得多些,犹疑着开口,“东家,那人若是和县太爷有关系,会不会把杨三捞出去,到时候方子岂不是人家囊中之物了?” 曲花间左手托腮有些酸软,于是换了只手,无所谓地冷笑一声,“那就要看他有多疼爱他那宝贝儿子了。” 杨三虽然被送去见了官,但他家人还在庄子上,此时估计已经被曲花间派去的人拿住了,“听说他家修了六间青砖大瓦房,虽然弥补不了这半年的损失,但聊胜于无,至于他的家人,我也给他们找好了去处。” 战俘营那边长期有护卫把守,曲花间让人将杨三的家人送去那里,不仅能参与劳动改造,也把他们牢牢捏在手里。 这事他已告诉过杨三,让他自行考量,是老老实实认罪认罚,还是舍弃家人投奔那些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 第65章 少女 “大人不好了!” 苟聪最近新抬了一房小妾, 是他那位京城来的远房侄子送来的,小美人儿模样周正,才及笄半年,正是娇艳欲滴的年纪, 一身皮肉嫩得能掐出水来, 性子也生得娇憨可爱。 时不时地耍些无伤大雅的小性子, 和房中那几个温顺得跟绵羊似的黄脸婆大不一样, 苟聪简直被这小美人儿迷得神魂颠倒。 前两日那十分孝顺的堂侄又给他送来一坛子虎鞭酒, 里面还有人参鹿茸淫羊藿此类名贵大补之物, 他每日饭后来上一小盅,夜里宛如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能耕耘三四次,虽说时间不长, 但也能弄得小美人儿连连讨饶。 这日早晨, 苟聪从芙蓉帐中伸出头脸, 将昨夜放在床头桌上的虎鞭酒一饮而尽, 正准备搂着还没醒来的小美人儿好好温存一番,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大人不好了’,直接给他吓萎了, 搓了半天也没能重振雄风。 虽然小美人儿还没醒,但自觉失了男人脸面的苟聪黑着脸,连外衫都没来得及披,光着脚晃着圆滚滚的身子挪出门去, 一脚踹在那来通报的下人身上。 “砰!”“咔嚓——” “哎哟!我的腰!”被踹的下人没怎么受伤,反倒是苟聪单脚支撑不了自己被酒色掏空的肥胖身子,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屁股着地, 宽厚的腰部撞在尺高的门槛上。 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几个仆役使出吃奶的劲儿,像屠夫扛猪似的将他抬回自己的院子,苟聪被蹂躏得嗷嗷叫,惨叫之余还不忘让人将害他摔跤的仆役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倒霉的仆役见苟聪摔倒时便一头磕在地上,深知自己恐怕小命不保,跪在那里哆哆嗦嗦半天直不起身子。 护院来拿人时,正好那位新进门的年轻姨娘穿戴整齐出来了,这位可是老爷近来的心头肉,连正房夫人都要暂避三分,护院自是不敢拿乔,老老实实的跪下行礼。 少女明眸皓齿,巴掌脸,杨柳腰,一席桃粉色的裙装衬得她宛若仙女,只是仙女脾气不好,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后便蹙着柳眉看向两个握着棍棒的护院,“这是怎地?本夫人这就失宠了?老爷叫你们来拿我?” 府里下人都知道这位新夫人脾气不好,听说她身边的小丫鬟,三天两头的换,不论是惹了她不高兴,还是长得有几分姿色被老爷多看了一眼,就要被撵出府去。 护院连忙解释,他们是来拿旁边那个跪着不敢出声的下人的。 “杖毙?”少女好看的眉毛拧得更紧,双手叉在细腰上,“大清早的弄得满院血淋淋的做什么?平白惹来晦气,这贱奴害老爷摔倒,也是留不得了,打一顿发卖出去罢。” 处置一个下人这种小事,护院不敢与新夫人争辩,只得嗫嚅应是,起身准备架着那好运气的仆役准备拖下去处理,少女却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醒一句,“对了,下手注意着些,别给打死打残了,到时候卖不上价本夫人拿你们是问!” 等护院应话退出去后,少女眉眼一挑,神情不复刚才的娇憨,而是流露出一种与年岁不符的沉静,紧闭的樱桃小嘴微张,漏出一句微不可查的“活该。” 这句“活该”,也不知是说那冒冒失失的仆役,还是闪了老腰被抬走的苟聪。 片刻后,一名长相普通的小丫鬟从房内走出来,将少女匆忙间未来得及佩戴的发饰给她簪上,小声询问她是先吃饭还是先去看望受了伤的老爷。 “先去正院看看吧,回来再吃,今天你想吃什么?告诉厨房让她们做,就说是我想吃。”两个女孩子年纪相仿,相处起来也没什么尊卑,说说笑笑的便往正院走去。 一路上,多是颜色姣好的少女在说,小丫鬟则腼腆的低声回应,神色间带着浅浅的笑意,丝毫没有院外仆役以为的惧意。 大夫忙乱的施了针,又留下药方和现成的药丸,苟聪这才停下鬼哭狼嚎,瞥见站在一旁的远方堂侄,又转过头询问管家,早晨那该死的下人找他到底什么事。 “是堂少爷找您。”苟聪身体不适时脾气最是不好,动辄就要发落下人,管家不想触他霉头,佝偻着身子祸水东引,示意让罪魁祸首来说。 只见那肌肉纠结如老熊的壮汉往苟聪床前一站,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上透着忐忑,“堂叔,不好了。” “不好个鬼,你才不好了,你全家都不好了!”苟聪早上才因这句话摔伤了腰,此时更是听得刺耳,气得他随手薅起一样物什便砸向那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傻大个。 傻大个功夫不错,一闪身便躲过了那迎面袭来的物什,随后传来一阵物品破碎的声音。 苟聪这才看清,自己随手扔出去的,竟是他之前把玩过后便放在床头的一个七彩翡翠玉如意。 “我的如意!”这七彩如意可是他费了好大功夫才从一个贱民手中弄过来的,据说价值千金,苟聪顿时气急攻心,脑袋眩晕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堂叔您没事儿吧!”大个子不知道那玉如意的价值,暗自思忖这位远方堂叔心气儿也太小了,区区一个玉如意,也值当他这般心疼。 苟聪伸出肥短的手顺着气,只想快快打发了他,便问,“说吧,什么事,一大早便火急火燎的。” “哦,您之前不是把那姓杨的从牢里提出来给我了吗?我问到了肥皂的方子,令人将全城的猪油都弄来了,做出了第一批肥皂,赚了差不多一万两,还签下了几笔大单子,收到了好几万两的定金。” “嗯,这不是好事吗?你鬼吼鬼叫的作甚?”听到第一笔就赚了这么多,苟聪气也喘匀了,腰也不疼了。 做肥皂的方子是他和这位堂侄合谋得来的,不仅没花钱就得了方子,之前还从那姓杨的贱民手里弄到许多肥皂,卖的钱林林总总也有上万两。 而原材料除了油脂价贵些,其他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且这些东西也都有贱民们‘自愿’孝敬,几乎没花什么钱。 这生意可以说是无本万利,卖得的钱除了分一些给这个堂侄,剩下的全都会进到他的腰包。 苟聪一时间浑身舒泰起来,仿佛已经躺在金山银山上了。 “可是那杨三给的方子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做出来的肥皂都是好好的,我明明都试过了确实能做出肥皂盒香皂才大批量生产的,可不知为什么货还没运到地方,就全部化成稀汤了。” “什么!?”苟聪刚缓过来的气又提起来,他气得揪断了蚊帐上挂着的缠丝流苏,“蹭”地一下坐起来。 “那姓杨的敢戏耍本官?他人呢?” “跑了,我看他做事机灵,就让他在作坊里盯着做事,谁曾想让那狗东西钻狗洞跑了。” 事到如今,两人也知道自己这是被那曲长安摆了一道。 但杨三是曲长安亲自派人送到县衙的,也是他们自己将人私自从牢里提出来的,还是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便是明知上当也没法去找人家对峙。 毕竟那曲长安背后可是穆守疆,连冀州知府都特意跟苟聪打过招呼,让他不准为难对方。 苟聪咬咬牙,再气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他将手中流苏用力掷出去,“罢了,那曲长安不是好相与的,反正也赚了几万两银子,就这么算了吧。” “堂叔,钱是到手了,可货没交出去,人家能依饶咱们吗?买家又不是咱青岱人。” “民不与官斗,怎的,区区商户,还能找到本官头上?”苟聪无所谓地冷哼一声。 他在青岱作威作福惯了,莫说只是毁了几笔订单的契约,便是直接栽赃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人抄家灭族,也不过是动动手的事。 否则他怎么可能拿到人家当做传家宝传给后代的七彩翡翠玉如意? 大个子苦着个脸,嗫嚅着开口,“可是堂叔,买家可不是小小商户,而是皇亲国戚……” “什么?你说是什么人!?……”苟聪听得一个激灵,汗毛都竖了起来。 “皇亲国戚,沉水郡王!”自知这次捅了大篓子,大个子紧闭双眼,咬着牙将买家的名号说了出来。 苟聪听到那响当当的八个字,顿时两眼一黑,一股虚火直充脑门,今早他喝了大补的虎鞭酒,又没及时将邪火发泄出去,本就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虚不胜补,此刻骤然发作。 那位新夫人刚跨进门槛,便见那脑满肥肠的狗官面色潮红,憋了半天,一口黑血从嘴里喷薄而出,正正好好对准了大个子的脸。 一个是将她从家中掳来的恶人,一个人强纳她为妾的狗官,如今弄成这般狼狈的鬼样子,少女只觉得自己的嘴角比幼时不肯喝药的混小子弟弟还难压制。 努力调整好表情,少女露出一副惊慌的表情,如一只偏偏粉蝶般扑过去,“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老爷!?”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的地雷,加更来咯。 第66章 无欢 曲花间接过小林递过来的金丝菊花茶, 轻轻抿了一口,唇齿间瞬间溢满花香,味蕾也被菊花特有的的清苦占据。 这一整朵比普通人巴掌还大的金丝皇菊,因名字里有个皇字, 便成了专供皇室贡品, 普通人莫说喝到它制成的茶了, 便是观赏一眼都难。 曲花间也是沾了沉水郡王的光, 这才得了分量不多的一小盒。 一盒里面有十朵品相极好保存也很完整的皇菊。 这菊花炮制工艺极好, 保留了大部分的香气, 用透明的水晶茶壶将一整朵泡发开来,不仅好看,喝完了续上热水,味道经久不淡, 能喝上一整天。 小林把茶泡好后才将雕刻着繁复纹样的精致木盒收起来, 盒子里只剩一朵金丝皇菊了, 曲花间也在郡王府住了整整十日。 之前如约来到郡王府, 在湖心亭里匆匆见了一眼,被招待着喝了半杯茶水,那位郡王便因吹了股冷风迅速病倒, 直至现在也没能起身。 不愧是传闻中自小体弱多病的人。 曲花间就这样被晾在郡王府,既见不到郡王本人,也不让走。 之前见过那位郡王府长史第二天便送来这一盒菊花,说是郡王晕倒前吩咐的, 后面也是日日来报道。 曲花间问他郡王找自己有何事,他说不知道,想要告辞也说不行,问何时能见到郡王就是等通知, 主打一个一问三不知。 这些日子曲花间每日除了品茶赏景,便是同代替沉水郡王待客的长史闲聊,时不时也手谈一局。 “今日是第十日了,实在是家中有事,明日在下无论如何都要告辞了。” 等了整整十日,绕是曲花间再好的性子也有些不耐烦了,心中对那身体虚弱的沉水郡王多了几分怨怼。 长史还没来得及开口相劝,院外便进来一个侍从,说是王爷醒了,请曲花间过去喝茶。 于是两人起身跟着侍从的引领前去王府正院,终于再次见到那位沉水郡王。 沉水郡王比曲花间大两岁,今年虚岁二十三,名叫赵岁欢,字无欢,这两个含义背道而驰的名和字显然不是同一个人起的,包含了两位长辈对他不同的情绪。 曲花间觉得,这人仿佛被困在了自己的名字里,冷清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眉眼间时常带着目空一切的忧郁,整个人像是看破红尘,生无可恋,仿佛随时会引决自尽,早日脱离凡尘。 这样死气沉沉的情绪衬得他本就清瘦苍白的身躯更加形销骨立,给人一种不久于人世的脆弱感。 明明上次才因吹了冷风重病一场,还未完全恢复,理应待在屋子里好生将养,但曲花间却是在微风缭绕的湖心亭中见到了赵无欢。 这位沉水郡王,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健康状况,甚至还有些放纵自己虚弱下去。 他略比长史靠后半步,两人一同虚弱地靠在椅背上的削瘦青年行礼,片刻后,接收到一声没什么力气的“免礼”,这才直起身子,但依旧略微低头,不与其对视。 等赵无欢吩咐侍从给两人看了座,曲花间这才看清他的状态,似乎比上次见面更瘦了些,一身本就修身的长袍空空荡荡的,仿佛里面只裹了一把枯骨,面上是死气沉沉的苍白,看起来一丝血色也无。 “请曲公子过府,却让你空等数日,吾之过也。”赵无欢并没有高高在上的皇室宗亲架子,此时竟会向曲花间一介平民道歉,只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歉意。 虽然这事属实,曲花间却不可能真接受一个王爷的道歉,只得起身拱手,谦逊道:“王爷严重了,您身体可好些了?” “你是我请来的客人,不必如此拘谨,坐。”赵无欢抬起细瘦的手臂,示意曲花间不必起身答话。 “我这身子,也就那样,暂时还死不了,这几日可还习惯?” “多谢王爷关心,府上长史大人和诸位侍从都很周到,习惯的。” 两人一问一答,寒暄数句,也没扯到正题上,曲花间不知道这位郡王到底卖的什么关子,谨慎的端坐着,说话也十分小心。 直至日头高升,侍从来禀告午膳已经备好,赵无欢还是没说出请他过府的原因。 他似乎很喜欢待在这亭子里,吃饭都是让人把饭食端过来用的,还邀曲花间与长史共进午餐。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52节 亭中的石桌本是用来放置茶水糕点的,不是很大,摆不下几个菜,哪怕是比普通碗盏小一号的碟子,也只放下四菜一汤,虽不多,但三个人也够吃了。 因着身体原因,赵无欢的饮食很是清淡,面前摆着一道清炒时蔬和一份蒸蛋羹,汤品则是山药炖鸡,上面的荤油被撇得干干净净,鸡汤也干净透亮,能清晰的看见碗底零星几块去骨鸡块和淮山。 好在曲花间两人面前是正常的肉食,否则这顿寡盐淡味的饭是真没什么可吃的。 赵无欢和长史似乎谨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从头到尾都无声进食,一直到三人放下碗碟。 侍从悄声将碗筷撤走,除了微风拂过湖面,推动湖边柳叶发出的沙沙摩擦声,曲花间没听到过任何杂音。 这顿饭简直食不知味,曲花间也不想再和他们浪费时间,决定主动出击。 “不知王爷找小民过来,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大事,本王曾听闻青岱有位大慈大悲的活菩萨,不仅家财万贯,还貌比潘安,救穷苦百姓与水火之中,一时有些好奇罢了。” 说这话时赵无欢的视线落在曲花间脸上,眼神中带着轻描淡写的审视。 “如今一见,果然传闻非虚,长安果真是个妙人。” “王爷过誉,小民不过是个小商人,当不起这些夸张的虚名。” “听说长安与镇守北疆的穆将军乃是至交好友?”赵无欢的话题转得飞快,曲花间只得顺着他的话谨慎回答。 “巧合之下相识,有些交情。” “哦?只是有些交情而已吗?我怎么听说你与他分桃断袖,抵足同塌呢?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 面对这不知深浅的贴脸开大,曲花间选择保持沉默。 赵无欢见对方久久不语,不由轻笑出声,苍白的病容似乎染上一丝活人气息,“长安不必紧张,你也知道我体弱,常年足不出户,无聊得紧,是以很喜欢听人讲这些风闻趣事罢了。” 曲花间拱手应是,却不知如何接他的话茬,两方从前素不相识,他也不想过多同对方说起自己的感情问题,只好保持沉默。 “对了,先前我差人从青岱进购了一批肥皂放在铺子上卖,结果东西还没送到呢,就化成了一摊稀汤,听闻这东西是你家独有,不知长安可有话说?” 赵无欢连续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似乎已经疲惫不堪,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曲花间闻言心念一动,暗自回忆了近日看过的账本,确认没有大批量卖到沉水郡的订单,这才开口维护自家的口碑。 “最近家里出了个背主的佃户,或许是没处理干净,将一部分方子给泄露出去,市面上确实出现了一些仿制的肥皂。” “敢问王爷您的肥皂可是在曲记的铺子订购的?” 赵无欢好整以暇的伸手支撑着没甚力气的身子,一时言语刁钻起来,“这我倒是不知了,不过空口无凭,长安要如何自证这肥皂不是你家产的呢?毕竟谁都知道,这肥皂是你曲长安的独门秘方。” “那些肥皂的包装纸王爷可还有留存?”曲花间并未被刁难到,而是胸有成竹地询问。 很快,有侍从在赵无欢示意下取来几张黏糊糊的油纸,上面未干涸的肥皂被擦去,但仍旧有些残留物。 接着小林也小跑着去王府客院取来自家中带来的肥皂。 曲花间接过两人递来的肥皂包装纸,将其铺平在桌面上,顿时展现出两张纸的不同之处。 那苟聪的堂侄拿到肥皂方子后,根本不加掩饰,直接用了自家的商标印记,明眼人都能看出它们根本不是一家的东西,但曲花间还是认真解释道。 “王爷请看,除了两家特有的印记不同,他这个用的是桐油纸,颜色较深,且还有刺鼻的桐油味。而曲记的油纸则是用可食用的亚麻油特制而成,不仅没有异味,还能更好的锁住肥皂本身的香味。” 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不同之处,曲花间还让人拿来火折子,将两张油纸点燃,很快,燃烧过后的油纸化为薄薄一层碳化物。 那张沾染了肥皂液的油纸上的印记本就有些晕染,此时只剩下一个不成型的灰黑色印记。 而小林拿来那张油纸上,却保留了一个完整的金色印痕,还能清晰看见上面的‘曲记’二字。 “您看这里,为了防止有人仿冒,曲记所有货物的包装都做了防伪处理,上面的印记遇水不化,火烧留痕,且百年不腐,如此,可能证明小民的清白了?” 曲花间任由侍从将燃烧过的纸灰打扫干净,目不斜视地于赵无欢对视,眼神中再没有小心谨慎,仅余笃定的自信。 油纸上特有的印记是用曲花间复刻的简易版龙泉印泥盖上去的,里面除了金箔和朱砂,还有珍珠粉,麝香,玛瑙和藕丝等名贵材料,不仅比普通印泥颜色更加饱满,还自带金光。 若非制作龙泉印泥耗时太长,且要给自家产业做防伪,光是卖这印泥,都能让曲花间大赚一笔了。 “如此,当是我那不长眼的奴才认错了门,买到假货了,平白叫我损失数万两,真是可恨。” 赵无欢嘴上说着回头要重罚那找错了卖家的下人,面上却没什么恼怒之色,反倒是轻描淡写地拿出几张契书,放在曲花间面前。 “这些无法兑现的契约,就当是本王冤枉你的赔礼吧,不过,能不能兑现,就看你的本事了。” 说完这些,赵无欢露出倦意,表示自己要回房歇息,让曲花间来去自便,不必告辞。 这大概是委婉送客的意思了,曲花间起身恭送他离去,那王府长史也跟着离去,只是走之前还给了曲花间一块代表王府客卿身份的令牌,不容拒绝的塞进他手中,然后快步追上赵无欢的脚步。 赵无欢留下的契书上没有任何与沉水郡王相关的字眼,签字的人正是那位长史和一个叫苟同西的人。 双方约定,王府长史以五十万两的价格订购一批肥皂,要求在三个月内交货,若是不能按时交货,则以欠缺的数量十倍赔偿给对方。 很明显,这是沉水郡王刻意给苟聪下的套子,甚至还是为了帮他,曲花间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没办法也没必要拒绝这份莫名奇妙的示好。 第67章 讨债 官舍里, 仆役匆匆跨进内院,“大人,那曲长安从沉水郡回来了。” 苟聪字上次怒急攻心吐出一口黑血之后,便一直瘫倒在床上, 大夫请了无数个, 名贵药材如吃水般灌进去, 仍旧不见好转, 还隐有中风之相。 听到仆役汇报的消息, 苟聪在貌美少女的搀扶下靠在金丝软枕上, 有气无力地冷哼一声。 “哼!好得很哪,果真是他与沉水郡王一同摆我一道。” 貌美少女正是他前不久才抬进门的宠妾,名唤白初儿,她心下不屑, 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保持着一脸担忧的样子。 分明是这遭瘟的老贼和他那混蛋侄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偏要倒打一耙怪罪人家。 心里将人来来回回骂了个遍, 白初儿面上不显, 仍旧温柔小意的替苟聪拍胸脯顺气。 “老爷莫气,大夫说了,您这身子经不起情绪起伏太大了, 那沉水郡王不过是个没实权的藩王,老爷不理他不就得了” 苟聪想起那沉水郡王就来气,顿时气血翻涌,又是一阵猛咳, 他啐了一口,怒道,“妇人寡见,你懂什么?” “连府台大人都对他唯命是从, 得罪了那病痨鬼,老爷我这官儿就做到头了!” 白初儿被怒斥也不生气,反倒心情颇佳的再次凑上去刺激他,“那老爷岂不是要白白赔他们好几十万两?这么多银钱,天哪……” 少女伸手捂嘴,面色惊惶,仿佛真是替苟聪焦急一般。 “够了!闭嘴咳咳咳……”苟聪咳得撕心裂肺,两眼发黑,仿佛马上就要厥过去。 “老爷!老爷您没事儿吧!” 白初儿重重拍着苟聪的背,替他顺气,但因心中焦急没注意手下力道,拍得他直翻白眼。 “来人,快把堂少爷送的人参鹿茸饮拿来……” 一番兵荒马乱过后,苟聪终于安静躺下,白初儿替他掖好被角,这才忧心忡忡的退出正院,往后院走去。 很快行至一处无甚装扮的圆月拱门前,她信步踏进去,里面是一座冷清陈旧的小院子。 院子里沿着围墙栽种着些好养活的花草,还开了几垄土,撒了些菜种,此时已郁郁葱葱长得有半掌高了。 白初儿站在院子中间,扬声呼唤院子的主人。 “夫人,夫人你在吗?” 很快,房门被打开,一个扎着花苞发髻,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小丫鬟探出头来。 小丫鬟虽面带疤痕,但不难看出她原先的容貌,是个底子很好的美人胚,她顶着一双晶亮的圆脸,见到来人,开开心心的将她迎进去。 “是白姨娘呀!您先进来吧,夫人正念经呢,一会儿就好了。” 小丫鬟声音欢快,似是与白初儿很是熟稔。 白初儿从袖笼中取出一小包核桃酥糖,递给小丫鬟,让她与自己的侍女去一旁分吃,自己也跨进门槛,进了屋中。 屋子的主人原是苟聪的正房夫人,年纪与他相当,虽保养得当,年轻时也是多家求取的美人。 但岁月无情,在她脸上留下许多痕迹,到底比不过那些年轻好颜色的姑娘,若非母家强势,恐怕早被贪财好色的苟聪休弃了。 她此时正跪在充当佛堂的侧间蒲团上念经,白初儿也不打搅她,自寻了个蒲团也跟着跪下,虔诚的冲神龛上的菩萨像拜了拜,然后安静等候。 没过多久,一篇佛经吟诵完毕,中年妇人睁开双眸起身,平静无波的声线传来。 “初儿来了,吃了吗?” 白初儿跟着起身,亲昵地挽住妇人的胳膊,两人走出佛堂,在厅里坐下。 “还没呢,刚从老爷那回来,夫人吃了吗?”说话间,她又从袖笼里掏出另一包酥糖,拆开油纸递到妇人面前。 “这是我让小李护卫替我买的,您尝尝,可好吃了。” 妇人捻起一块焦黄色的酥糖,缓缓放入口中,焦香酥脆的口感,甜而不腻的坚果味充斥唇齿间。 她岁数大了,不怎么爱吃这些零嘴小吃,只浅尝辄止,见白初儿吃得香甜,便全部推到她面前。 “老爷如何了?”妇人问。 “不如何,大夫说,恐有中风之相,这些日子流水的补药进下,应当快了。” 白初儿满不在乎的道,妇人闻言拨弄几下手中佛珠,低声念了几句“罪过”。 “夫人有什么罪过?他鱼肉百姓,强抢民女,欺辱发妻,本就该死,咱们这样做不仅没有罪过,还是大功德一件呢!” 都说恶人自有天收,若非老天无眼,那老贼早该下十八层地狱洗刷满身罪孽,哪用得着她们这些弱女子艰难曲折地收拾他呢? 任谁也想不到,苟聪的原配发妻,和他新进门的宠妾竟然合谋想要至他于死地。 也怪他自己不做人,连跟他结发二十多年的妻子都对他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苟聪原来不过一寒门学子,年轻时相貌才华皆占几分,彼时又装得一副好脾性,这才被时任当地同知的老丈人看中,将掌上明珠许配给他,并资助他读书赶考。 二人婚后前几年也曾有过浓情蜜意之时,直到苟聪苦读数年,在三十好几才考中同进士,又因开罪高官失去做官名额后,一切都变了。 郁郁不得志的苟聪违背当初对着岳父许下的绝不辜负的诺言,不仅整日花天酒地,纳了好几房小妾不说。 竟还要宠妾灭妻,以多年无所出为由贬妻为妾,将愿意资助他买官的商户女儿抬为正妻。 好在她父亲态度强硬,痛斥苟聪一番后,还拿出是他自己不能生育的证据相威胁,这才让其歇了心思。 可他买了这青岱县令的官职后,青岱距离她娘家路途遥远,父亲鞭长莫及,虽保住这正妻之位,这些年依旧过得十分凄凉。 一房一房的小妾进门,有别人为攀附县令送上来的,也有他自己在外面寻摸的。 甚至还有许多是被抢占的民女。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53节 妇人本性善良,这些年又吃斋念佛,更多了几分慈悲之心,见不得那些分明不愿的少女被强纳进府,成为这高墙之内的红颜枯骨,便以各种方式挽救过不少女子。 她身边的小丫鬟便是其中之一,小丫鬟原本已经许了人家,只是还没过门,只因七夕与未婚夫婿同游灯会时被苟聪看中,便遭遇灭顶之灾。 那老贼不仅寻了个莫须有的理由将她的未婚夫婿落了狱,还施压让其家人讲她送进府。 小丫鬟不肯委身于人,竟一刀划烂了自己的脸蛋,在被苟聪令人打死之前被妇人救下,从此成了她的侍女。 白初儿刚被送来时,妇人也曾伸出援手,想将她偷偷送出府去,却被苟聪发现,是以被禁足至今。 妇人回忆往昔,心下微定,谋杀亲夫终归是场罪孽,待往后寿元用尽,到了地下,自有地府判官评说。 只是白初儿终究无辜,但愿地府的大人们能通情达理些,将罪过都归诸于她身,放过这个苦命的孩子。 —— 苟聪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悠悠醒转,就听到那曲长安拿着契约上门讨货的消息,差点又厥过去。 他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堂侄白长一副大高个子,此时躲在官舍不敢回府,天天跑来问他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苟聪眼珠一转,此事与他何干?于是命人将堂侄苟同西五花大绑,给曲花间送了过去。 曲花间看到跪在堂前的彪形大汉时,简直要气笑了。 “怎么,你那亲叔叔打算弃卒保车,这是把你卖给我了?” “哼!”大汉不说话,斜睨了曲花间一眼,挺直腰背,仰着下巴甩过头,一脸视死如归。 “还挺狂!”曲宝撸着袖子走上前去,像是要给他一脚。 他拿出那些契约,“喏,你亲自签下的契约,拿不出货来就赔钱吧!”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汉梗着脖子硬气扬言。 曲花间翘起二郎腿,双手环胸,视线落在用下巴蹭他脚尖的小哈身上,“苟大人真是好计谋啊,知道我不能私自杀你,这是准备耍无赖了?” “对了,听说你是京城来的?可我怎么听说苟大人祖籍福州,你是他的亲戚,想必父母亲人也在福州吧?” 大汉闻言,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表情也松动了几分。 曲宝一拍大腿,“那不是巧了!少爷您不是正准备去趟福州吗?因为要去赴郡王的约才耽搁了,咱们直接带着他一块儿去,找他爹娘讨债去!” “不行!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渔民,哪有这么多银子赔给你们!”苟同西禁不住两人一唱一和的恐吓,大喊起来。 “我堂叔不会不管我的,你们放我回去,我让他给你们送钱来!” “呵!” 曲花间轻嗤出声,“你觉得他还会管你?” 就连不怎么爱说话的小林都开口提醒他,“你别忘了是谁把你绑了送来的。” “就是,他搜刮民财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区区几十万两都拿不出来?分明就是不想出钱,才把你送来准备耍赖!” 苟同西也不是蠢人,被五花大绑送来时便已明白那位的心意,但还心存侥幸,此时被人提醒,也不自信起来。 但他还是扯着嗓子色厉内荏地辩驳道,“不可能!堂叔对我恩重如山,要不是他拿钱给我爹治病,我爹早就死了!” 没想到这位黑赌坊的主人,平日里作恶多端,帮着苟聪做尽恶事,到头来竟还是个孝子! 只是这一点被暴露出来,瞬间成了被拿捏的软肋。 曲花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们害我损失数万两银子,这钱讨不回来,我就去福州告官,这么大的数目,应该够你们全家牢底坐穿了。” “别!我爹娘是无辜的,有什么事冲我来,要杀要剐,若是吭一声我就不姓苟!” “那我不管,我就要你全家不好过!” “呸!小人!”苟同西辩不过,涨红个脸恶狠狠地等着在座几人。 曲花间冷笑,“我何时说我是正人君子了?” 苟同西被他那故作阴狠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败下阵来,问曲花间到底要怎样。 “你替苟大人干了不少脏事吧?手里没留下什么证据?” “……有!……我这些年在青岱开赌坊弄了不少钱,全都交给他了,我有账本,也知道他的钱都藏在哪里,只要你发誓不打扰我爹娘,我就交给你!”大汉艰难开口。 “那种账本有何用?他完全可以狡辩说是钱是你这个侄子孝敬他的,开赌坊做局害人的恶事都是你做的,同他何干?” “我还有他为了抢夺别人传家宝假做罪行将人全家下狱的证据,那些假的罪证都是我替他弄的,还有他抢占民女,也是我去帮着弄的,这些总够了吧!” “成交!” 第68章 结案 苟聪所住的官舍被查抄时, 曲花间才知道,原来冀州知府竟然是沉水郡王的人。 曲花间将从苟同西那里拿到的证据送去沉水郡不过三日,府衙便派了人来彻查苟聪任人唯亲,以开赌坊的名义搜刮民财和以虚假罪名抢占他人财物之案。 这案子办得风风火火, 仅仅两日便结了案。 不仅有苟聪堂侄提供的账本和证词, 连其发妻和宠妾都出来指认他贪污受贿, 抢占民女, 还带来几个受他迫害后侥幸被救下的证人。 结案后从官舍和苟聪别院查抄出来的金银财宝, 足有数十万之巨! 一届七品芝麻县令, 竟能有数十万家财,可见其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苟聪被打入监狱当夜,便因急病吐血身亡,倒是便宜了他, 免受审判之刑。 最后, 已死的苟聪被剥去功名官身, 当众鞭尸三百, 割其头颅悬于城墙三年,受百姓唾骂。 其堂侄因开设黑赌坊,引诱人赌博至家破人亡, 还替苟聪干了许多违法乱纪的事被判处即刻收监,秋后问斩。 还有与他同流合污的一干人等皆获罪下狱,该问斩的秋后问斩,该流放的流放。 至于苟聪的妻妾们, 犯过事的按律入刑,没犯过事的一律没收财产首饰,只许着一身布衣被遣散出府,任由她们自行归家。 因正妻苟方氏和宠妾苟白氏揭发有功, 准许其二人带走自己的嫁妆首饰。 从府城来的同知宣判结果时,苟方氏还长跪县衙大堂,愿以此恩典换求同知大人判她与苟聪合离。 曲宝在县衙外围观了全程,回来后绘声绘色讲给曲花间听。 “少爷您是没看到,那位方夫人对苟聪老贼深恶痛绝,竟然顶撞同知大人,让他不要叫自己苟方氏,就叫她方氏,说她有名有姓,叫方露华。”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给她起这个名字的父母想必也是很疼爱她的,怎么许配了这么一个人。”曲宝不解。 曲花间闻言轻笑,“人是会变的,说不定苟聪成亲之前不是这样的呢?” “也是。”曲宝点点头。 “对了,少爷,同知大人说让咱们带着那些契约去县衙领银子呢,说是所有受苟聪欺压的百姓都可以带上证据去领取补偿,就从查抄出来那些家产里扣。” 小林放下手中的茶壶,闻言不禁道,“同知大人还怪好的。” 曲花间闻言深以为然,从没听说查抄贪官污吏后还能给苦主退钱的。 事情还真就这么神奇,翌日曲宝拿着拿着契约去县衙,竟然真的领到了二十万两白花花的现银,并一些珠宝财物。 苟聪上任几年,搜刮的财物远不止查抄出来的数十万两,还有一部分已经被他陆续挥霍掉了。 未免后面还有人拿着证据上衙门领取补偿时这些钱不够用,便规定只能返还被侵占财物的一部分。 虽只能拿到一部分,许多人都是心满意足,听曲宝说,领到真金白银的苦主们在县衙门口喜极而泣,一时间犹如鬼哭狼嚎,嘈杂一片。 曲宝指挥着家丁们将一箱箱白银抬进院子,美滋滋地打开木箱,拿起一锭银元宝,爱不释手。 跟着少爷久了,连他都变得财迷起来,可惜曲花间冰冷的话语传来。 “看够了就放回去,让人送去给沉水郡王。” “啊?” “无功不受禄,契约是人家的,这事儿咱们也没出什么力。”虽然苟聪叔侄通过杨三在曲家作坊弄走许多财物,但这些事都没有实际证据,官府自然也不会赔偿这些钱。 而那些契约虽然数额巨大,但沉水郡王实际只损失了五万两的定金,作何那位同知大人会给出二十万两的巨款,还不是看在沉水郡王的份上。 明眼人都知道这钱不是给他曲花间的,而是要通过他的转交向赵无欢示好,曲花间倒也没觉得自己被当了筏子,相反能扳倒苟聪那个狗官,他心头十分舒畅。 就是不知道下一任的青岱县令是什么样的人,又是谁的人。 曲宝一脸心痛的将银元宝放回箱子里,万分不舍,“可是……” “没有可是。” 说话间,曲福从院外走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少爷,沉水郡来信了。” 曲福将信递给曲花间,见儿子一副焦眉烂眼的鬼样子,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死眉烂眼的做什么?做脸色给谁看?” 曲宝捂住脑袋,委屈不已,“爹,我都这么大了,能别当着少爷面儿揍我吗?” “不能。”曲福一脸冷漠。 这臭小子真是被少爷宠得没边了,一点做下人的样儿都没有,竟敢质疑少爷的话! “行了,现在你可以将这些银子收起来了,咱们南下时一并带上。”曲花间将手中信纸放下,打断父子两人的官司。 曲宝闻言瞬间由阴转晴,“嗯?怎么了?” 赵无欢似乎对青岱这边的案子进度了如指掌,对曲花间的想法也明晰透彻,掐着点让人送来这封信,表示契约送给他就是他的了。 还说若是曲花间过意不去,就当这笔钱是他资助给那些流民的,不必有负担。 话说到这份上,曲花间再将银子给他送去就显得不识趣了。 曲宝知道这钱归少爷所有了,高高兴兴的让人找来马车,将箱子放进去,等出发时套上马就能拉走,那模样比自己得了钱还兴奋。 曲福看着儿子屁颠屁颠的样子,就忍不住手痒,觉得还是少爷稳重可爱些。 他眼神慈爱的看向正给小哈梳毛的曲花间,“少爷,那杨三怎么处置?” 杨三自知难逃牢狱之灾,又逢曲花间给了他两个选择,自然选了保住一家老小这条路,将假的肥皂方子给了苟聪的堂侄,这才有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 曲花间给他的假方子其实也不算假,至少真的做出了肥皂,只是他篡改了其中一两个步骤。 油脂加入碱水皂化后会得到肥皂和甘油的混合物,甘油保湿性很好,若不分离出来肥皂会有些稀软,但并不影响使用。 于是曲花间又多加了个加盐的步骤,盐有吸水性,裹在肥皂表面就是很好的干燥剂,但若是混合在稀软的肥皂里,则成了吸湿剂。 油纸密封性并不怎么好,本就稀软的肥皂加上吸湿的盐,将空气中的水分全都吸了进去。等达到临界值时,肥皂自然就化在半路了。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54节 也是杨三命大,竟然在东窗事发前钻狗洞跑了出来。 他无处可去,又怕被苟聪等人抓回去,想着自己好歹也立了功,将功折罪曲花间应该不会为难他,便又跑了回来。 “让他去和家人团聚吧,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只要他们一家子老实本分,好好种地,总有一口饭吃。” 曲花间捋干净梳子上的狼毛,轻描淡写地道。 曲福闻言应是,“少爷心善,那老狗害您损失这么多银钱,还能给他们一口饭吃。” 曲花间对此不置可否,杨三手里有完整的肥皂方子,他暂时还不想让这一项赚钱的法子流出去,自然只能将人拿捏在手里。 只是他能给杨三一家一口饭吃,却决计不可能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况且那一家人能不能在人高马大的俘虏当中讨得好也是个未知数。 即便是性子再好,平时对属下多有宽容,他也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道理。 “福伯明天就回幽州了吧?到时候帮我带封信回去,若是阿酒比我先回边城,就帮我把信给他。” 穆酒出征前说过,短则数月,长则半年就会回来,曲花间原本预计两人可能差不多时日回边城。 但他在青岱耽搁了大半个月,还要南下去趟福州,可能会比穆酒慢些,便忍不住给他写了信。 虽然对方暂时收不到,但曲花间还是写了。 午后,曲宝和小林前后忙碌着,将曲花间的惯用的物件打包,又准备了许多赶路要用的东西,通通放进马车里。 曲花间坐在院子里看账本,小哈则待在他身侧不远处刨土。 最近几日都没有下雨,泥土表面干燥,被狼爪子一刨,顿时尘土飞扬,浅藕色的衣裳下摆很快积了一层灰。 曲花间眉头紧蹙,卷起账本啪地一声敲在狼脑袋上,惹来一阵委屈的呜咽声。 小狼崽子挨了揍,也不再调皮,乖乖蹲坐回主人脚边,脑袋在他小腿上磨磨蹭蹭。 曲花间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正准备训斥小狼崽子几句,便听曲福进来汇报说有人找,且位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是苟聪的前妻和前妾,方露华和白初儿。 方露华在县衙与已死的苟聪当堂和离之后,便着一身布衣钗裙出了县衙不知所踪,因嫁妆首饰都换了和离,是以她如今身无分文。 好在白初儿还有些首饰,拿去当铺换了钱后,两人这才没有流落街头。 可惜那点首饰换来的银钱并不足以支撑她们回到娘家,且两个弱女子独自赶路也十分危险。 她们知道曲家有商队经常往返幽州与苏杭一带,而且每次都会路过冀州,于是便来找曲花间,想搭乘曲家的商船南下。 两人是同乡,皆是福州人,甚至方露华的父亲现任福州知府,且对她这个独女视若明珠,如今得了自由身,自然是要回到父母膝下的。 至于白初儿,她是被苟聪的堂侄强掳来的,虽不知家中如今状况如何,也想回去看看。 曲花间对这两位揭发了苟聪罪行的女子没什么恶感,欣然同意了她们的请求,并请两人在客院安置,表示明日即可出发。 “曲公子,不知路资几何?”白初儿不安询问,一只手捏着手帕,担心自己卖首饰那点钱不够用。 方露华安慰地捏捏她的另一只手,上前一步道,“公子想必听说过,小妇人与妹妹如今囊中羞涩,可否等到了福州,再托人将路资给你送来。” 曲花间不甚在意的表示,“在下正好要去福州一趟,顺带而已,两位夫人不必客气,只是船上条件简陋,二位别嫌弃就行。” 不想方露华坚持要付钱,否则便不肯搭乘,曲花间只好报了个中规中矩的价格,并与她约定人到付款,二人这才安心跟随仆役的引领去了客院歇息。 -----------------------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宝宝们,昨天和几个空军佬去钓鱼,啥事儿没干成,鱼也没钓到。[爆哭] 第69章 赶路 大半个月后, 杭州。 曲花间刚安置好,顾惊蛰便得了消息过来拜访。 两人许久未见,顾惊蛰热情不减,还带来了杭州城附近一些田庄售卖的消息。 “劳惊蛰兄费心, 只是我已在老家置办了田地, 暂时就不在杭州买地了。” 顾惊蛰闻言也没多说什么, 只表示以后有需要可以再找他, 又问, “那长安此次南下是要做什么?” “我准备去福州一趟, 顺便沿路查看下自家产业,本打算明日去拜访惊蛰兄的,没想到你先来了。” 两人又是寒暄一番,顾惊蛰强烈邀请曲花间去珍馐阁吃饭, 顺便给他接风。 “哪能次次都让你破费, 这次我请。”曲花间笑着说, 顾惊蛰也没坚持, 点头答应。 天色还早,还未到饭点儿,于是两人闲庭信步往珍馐阁所在的街道走去, 途中路过清音戏园时,里头正唱着这个月的新戏。 戏子空灵悠扬的嗓音透过门窗传出来,优雅中带着几丝诡异,经过的路人都忍不住驻足倾听片刻。 顾惊蛰知道清音戏园近一年来的戏本子都是出自曲花间之手, 忍不住又与他聊起这个来。 “长安刚到,应该没听过这场新戏吧,这个月演的是‘聂小倩’,简直了, 这位柳泉居士简直是个秒人,怎么能写出这么多荡气回肠的本子的?” 清音戏园每月的新戏顾惊蛰都没落下,这些戏各有各的出彩,也让他对曲花间口中那位作者心驰神往,可惜这位老先生竟是没留下半点痕迹,叫他只知其名,未闻其人。 曲花间闻言笑道,“这一篇确实不错。” “是啊,你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戏园子有多火,看到隔壁新修的看台了没?”顾惊蛰指着清音戏园相邻的一栋新修的三层看台道。 “我那表哥直接将家里原先的布庄推了一半,专门加盖的看台,足足能坐下一两百号人,每日还是爆满。” 曲花间顺着那的视线看过去,那看台修成一个长条形,三面围墙,一面镂空,戏园子对着新看台的一面墙壁也被敲掉,让坐在那边的看客也能看到戏台,视线虽差了些,但还是人满为患。 曲花间每个季度都会受到老吴寄来的账本,自然知道清音戏园如今有多火爆,光是戏票和茶水费的三成,每月便有足足三四千两。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清音戏园门口,悠扬的唱词渐渐淡去,被街道上嘈杂的人声覆盖。 珍馐阁到了,顾惊蛰是这里的常客,伙计早已识得他的面孔,热情洋溢的将两人迎进二楼包厢。 点完菜很快便有穿着统一的侍女端着盘子鱼贯而入,放下菜肴后又悄声退去,只余两人坐在席间。 闲聊间,得知曲花间要去福州一趟,顾惊蛰表示自己有批货物要送去福州府城,若是方便的话,就帮他带上,也省得他让人专程跑一趟。 问清是什么货物之后,曲花间欣然同意。 原来顾家还在做木材生意,不拘是制作家具的名贵木料,还是建房造车的普通料子都有卖,这次要带的就是一批极品的金丝楠木,说是福州一位富商要给女儿置办嫁妆,特意托人问到他这里的。 “哦?惊蛰兄家里还在做木材生意?可有造船用的木料?我有打算造一艘大一些的船。” “自然是有的,长安要用随时说一声就是,为兄定给你个好价。”顾惊蛰爽朗道。 吃过饭,天色渐晚,街道上还未关门的铺子皆点上灯笼,既照亮铺子里面,也能让行人借上一丝灯光赶路。 曲花间道别了顾惊蛰,与曲宝一同往回走,他们落脚的客栈离珍馐阁不远,走路只需半刻钟便能到。 路过清音戏园时,今日的戏已然落幕,里头传来阵阵乒乒乓乓挪动桌椅的声音,应当是负责打扫的伙计正在整理。 距离上次为清音戏园提供戏本子已经过去一年多,早先老吴便来信说过此事,班主捎了信提醒他别忘记准备新的戏本子。 这可是一年数万两的无本生意,曲花间自然不会忘记,只是最近太忙,一直没机会动笔。 回到客栈时,在庄子上查账的老吴也回来了,曲花间到金陵时,老吴就已经在杭州了,只见到了他的老伴和囡囡康康两姐弟。 吴囡囡和吴康康跟着曲花间读过一段时间书,久未相见也不生疏,十分兴奋的缠了曲花间一整日,叽叽喳喳说着在金陵生活的见闻。 见到跟在他身边的小哈时,又对憨态可掬的小狼崽子爱不释手,可惜小狼崽子认人,除了主人和几个熟人谁也不爱搭理,还试图龇牙将这两个人类幼崽吓走,被主人一拳锤老实了。 女孩子到底斯文一些,见状不再撸狼,将自己默写的诗词拿给曲花间看,小丫头的字如今有了些模样,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带着几分江南的秀丽。 吴康康年前拜了夫子开始进学堂念书,因为没找到愿意招收女学子的私塾,只能他去学堂读书,听先生讲了那些经义注释,下学回来又讲给姐姐听。 老吴风尘仆仆地从庄子上赶回来,正在客栈大堂里随意对付几口吃食,就碰见走进客栈大门的曲花间,他连忙放下筷子,预备起身行礼,被示意制止了。 曲花间回客房洗了个热水澡,一头乌黑的长发濡湿,换了两三张布巾才勉强擦干。 老吴敲门进来时,小林正拿着干布巾继续给曲花间擦头发,好让其干得快一些,曲花间示意他坐,问候道,“现在江南一带的产业多了,你一个人可还忙得过来?” “不瞒东家,确实有些分身乏术,底下也培养了几个小管事,但都不甚得力。” 老吴老实表达了想法,又问,“东家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曲花间略微摇头,“如你所言,小管事倒是好办,像你这般能挑起大梁的却不多。” “唉,有本事的人多数被世家垄断,平头百姓里能干些的,大字都不是几个,要培养起来也颇费时费力。”老吴摇头叹气。 “辛苦你了,待我想想办法,尽快减轻你的负担。” 言罢,曲花间又给老吴讲了杨三的事和他的下场,让他警惕着下头的管事们,老吴自知这也是在提醒他,连连点头表示忠心。 聊了一会儿,曲花间露出些许倦意,老吴识趣告辞。 修整一夜后,曲花间等人再次踏上前往福州的路程,杭州至福州这段河年久未清淤,是以河道狭窄,曲折蜿蜒,行船十分缓慢。 同行的方露华和白初儿二人虽说归心似箭,但也识大体,什么也没多说,一直安静低调的待在分配给她们的小船舱里,只每日到甲板上吹吹风透气。 任谁都不可能在一个逼耸狭窄的船舱里待上大半个月,每日还要忍受行船的颠簸后,还能有一个好的状态。 这几日方露华似乎有些水土不服,曲花间昨日让人给她请了大夫,一剂药下去,又在客栈休息一日后,她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但神色还是恹恹的。 甲板上,白初儿扶着方露华出来透气,曲花间正和曲宝林茂几人围炉煮茶,小林见她俩出门来,赶紧又去找了两把小椅子给二人。 “两位夫人来喝茶。”曲花间将小碳炉上咕嘟冒泡的青瓷茶壶提起来,取了干净的茶杯倒上,推到两人面前。 昨日曲宝在杭州城里买了些新鲜青梅子,这种梅子还没到成熟的时候,但用来泡酒或是加了蜂蜜煮梅子茶正合适。 曲花间还在里面加了些晒干的腊梅,煮出来的茶水澄黄透亮,酸甜可口,别有一番风味。 两位女子也没推辞,落落大方地落座,拿起茶杯细细品尝着。 到底是少女心性,白初儿这些日子多少也和众人接触过一些,渐渐熟稔起来,此时围着小桌子同几人有说有笑。 她说自己家就在福州府城外东南三十里的渔村里,她们那里有个大大的海湾,外海的大风大浪吹不到海湾里,是以村子里的生活还算富足。 还说海湾里有种长相十分奇特的石斑鱼,味道比其他石斑都好得多,只是很难抓,她爹和弟弟都是渔村一把好手,也只是偶尔能弄到一条。 “听说海里的虾子比手臂还粗,你见过吗?”曲宝听着白初儿讲这些海边趣事,忍不住心生向往,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很是聊得来,排排坐在小椅子上叽叽咕咕。 “真的,那叫龙虾,跟河里的草虾不一样,味道也鲜美,就是不好弄,只有退潮时赶海能捡到。” “啊?是什么味儿啊?你吃过没?少爷可喜欢吃虾子了,到时候弄点给他尝尝。” 两人越聊越起劲,曲花间等人也听得津津有味,唯独林茂,看着两个越靠越近的脑袋,一张黑脸仿佛又黑了个度,拉着曲宝的后颈脖让他离人家姑娘远些。 曲宝不满地甩他一记眼刀,但到底注意起分寸距离来。 白初儿倒没觉得有什么,她本就是渔村长大的姑娘,渔村的男女下海时连衣裳都穿得很少,男女大防也没有内陆人严格。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55节 “有机会你来我们村玩啊,我带你去赶海,可好玩儿了我跟你说……”说到这里,白初儿顿了顿,突然安静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瞬间低落下去。 曲宝心思单纯,但也感受到她情绪不对,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昨天我还买了蟹黄小饼,你们吃不,我去拿出来。” “要吃!”白初儿很快恢复情绪,期待地举手。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船只沿着蜿蜒狭窄的河道往东南方向驶去,很快融入进一片昏黄的夕阳之中。 第70章 福州 福州地处东南, 气候炎热,不过是五月份,就已经烈日高悬,空气燥热。 此地距离杭州行船要走七八日, 行至半路时, 船上众人便纷纷换上夏衣, 负责划桨的水手们更是直接打起赤膊。 曲花间站在甲板上, 头上带着个竹丝青叶编织的宽沿箬笠, 这是福州特有的一种用来防晒的帽子。 和遮风避雨的棕榈箬笠不同, 竹丝箬笠因是用竹叶填充的,十分轻便,即使戴上一整日也不会觉得沉重,且头上的位置是空的, 可以将发冠露出来散热, 宽宽的帽檐则用来遮挡炎酷的烈日。 他身上也换成了轻薄如蝉翼的轻纱丝衣, 这种衣服几近透明, 于隐私不太友好,是以内里必须衬一件绸缎里衣。 福州城外围城墙已出现视野之中,莫约还有半个时辰便能抵达, 曲宝也带着同款箬笠站在他身侧,伸长脖子眺望着远处的城墙,直呼快了。 终于要到了,船行在河中虽说有水汽蒸发降温, 但沿河没有树木建筑遮挡,每日暴露在烈日之下,连木质的墙壁和甲板都烫手,船舱里更如蒸笼一般, 让人无处安身。 曲宝此刻只想找个阴凉地儿,好好歇一歇。 “少爷,进去吧,我让小林用硝石又制了些冰,现在舱里还算凉快。” “嗯。”曲花间颔首,一边掏出巾帕擦汗,一边转身往船舱里踱步而去。 消暑用的冰块不需要隔水制作,只需往水盆里放上足够的硝石粉就行,但气温太高,很快就会化成一盆水,顺带还蒸发一些到空气里,让空气变得湿热黏腻。 几人待在船舱里,一碟子蟹黄小饼还没分吃完,冰块就化去一半了,曲花间无奈叹气。 好在福州城已近在咫尺,很快船只便抵达水门,只需排队登记检查过后,即可将船划进城中。 福州城的码头与其他城镇不同,是修建在城中心的,听方露华说,福州城中间是一个巨大湖泊,码头依水而建,甚至有些房屋都是直接在水中打了柱子建在水面上的。 听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曲宝又是一阵惊呼,还问方露华若是涨洪水怎么办? 方露华性子稳重,虽一直不爱说话,但偏偏对性子单纯的曲宝和白初儿十分宽和,几乎是有问必答。 她告诉曲宝,福州临海,河流也多,从前不是没遇到过洪涝灾害,前任知府大人深苦其害,于是下定决心苦读古籍,钻研水利,耗时十余年给周围大大小小数十条河流清淤改道,才有了如今安稳平静的福州城。 “可惜那位大人了,真是个难得的好官啊,听方夫人说,他最后是生生累死在河道边的,过身后,家人连该有的抚恤金都没拿到,最后一口薄棺草草下了葬。”曲宝从方露华那里听来这些消息,便回来讲给曲花间听,一时还感慨不已。 这样的人确实值得敬佩,曲花间点头赞同,同时也为他身后事惋惜。 很快,船只停靠,一路的颠簸终于静止,曲花间如释重负,伸展四肢走出船舱,一名身手利索的水手跳下甲板,将纤绳栓在码头木桩上,林茂则早已下船与码头的管事交涉去了。 与其他地方不同,船在福州城内停靠是要交停靠费的,但这个钱也不白交,码头上有衙役时刻巡逻,保证船只安全,以免有宵小偷盗或是搞破坏,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 这些都是方露华讲给众人听的,她只说自己是福州人,没说过具体来历,但又对福州城分外熟悉,曲花间等人猜测她应该是城内大户的女儿。 此时方露华和白初儿两人已然收拾好随身包裹,准备好下船了,见到曲花间,方露华亭亭信步走过来,冲他微微福身示意,“多谢曲公子一路护送与照应,小妇人感激不尽。” “夫人客气。”曲花间抬手虚扶,温和道。 “小妇人娘家就在城中,这就带着妹妹离去了,劳烦曲公子派人跟我去取路资吧。” 曲花间随手指了两名护卫随方露华同去,两人便告辞离开,走出去几十步后,白初儿还回头冲曲宝挥手告别。 目送两人离去后,曲花间又让曲宝去打听城中一位姓郑的员外,他答应替顾惊蛰带的木材便是要给这位郑员外的。 曲宝动作很快,那位郑员外的宅子刚好离他们停船的位置不远,下了船往前走几百米,再拐个弯儿就到了。 福州城的码头沿湖而建,形成一个圆环,能停靠的地方不少,从码头辐射出去,对应的区域也各有不同。 他们停靠这里的外围刚好是城中大户们集中居住的区域,简单来说,就是高档住宅区。 郑员外很是在意这一批木头,曲宝上门一询问,他便急匆匆带着人赶来了。 “叫小公子笑话了,小女眼看着明年就要及笄,亲事也都说定了,哪知天不遂人愿,一场大火把家里为她准备的嫁妆全给烧了。” 谈起这个,郑员外就是一阵痛心疾首,“别的都不说了,那千工拔步床,可是我从她出世那日,就开始选材备料,请城中最好的匠人开始打造,十五年心血付之一炬,欸!” “郑员外不必忧心,令嫒吉人天相,只要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郑员外的心痛情绪实在有感染力,曲花间只好宽慰他几句。 “小公子你是外地人吧?你不懂,咱们福州人嫁女儿可是不逊于娶媳妇的大事,若是嫁妆不够厚重,难免叫婆家人看轻,我这是怕小女将来受委屈。” 郑员外一边痛心疾首地絮叨,一边检查着还未搬下船的木料,极为仔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树疤,也要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刮开看看里面纹路走势有没有受疤痕影响。 许久,他才满意地收起小刀,挥手示意自己带来的家丁小心翼翼将木料搬下船去。 曲花间正欲让自家护卫帮忙搬运,却被他婉言拒绝,“叫小公子看笑话了,不怕你多心,这些料子做成成品刷漆之前是磕不得碰不得,还是叫我们自己搬运吧。” 这是担心曲花间的人笨手笨脚磕碰了木料,他也是个直爽之人,直接就这么说出了口。 “哪里,还要多谢郑员外体恤在下这些兄弟们。”曲花间哪里会为这种小事多心?笑着邀请郑员外喝茶。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这位郑员外看起来也是个直爽之人,曲花间有意认识一番,向他打听打听城中造船手艺好的作坊,或是匠人。 “你要问手艺好的匠人啊,我倒是认识一位,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用他。”郑员外抿了口曲花间待客用的上好龙井,故作神秘道。 见他如此作态,曲花间顿时来了兴趣,“哦?怎么说?” “话说那南城木作坊市,原有两家手艺精湛的造船坊,一家姓鲁,一家姓墨,两家实力相当,经常较劲儿抢客,争得那是头破血流啊!” 郑员外说起这些八卦野闻来,简直就跟茶楼里的说书人一般,有声有色。 那鲁记和墨记两家造船坊,一家宣称是鲁班子孙,一家说自己是墨家巨子第十八代传人,真真假假,外人谁也不知道,但就知道这两家不论是造船还是打家具这样木工活,都是极好的。 但是人总有比较,两家匠人手艺相当,墨记做出来的家具花样新颖好看,鲁记则更注重实用,结构也更扎实。 是以找墨记做家具画舫的人更多,鲁记则是造船生意更好,原本虽有些小打小闹的争客之举,但也相安无事了许多年。 直到两家都出了个有出息的儿子。 鲁记的儿子不知怎么脱了匠籍,竟考了个童生,后来又疏通关系成了南城巡街司的小头头,而那墨记的儿子则专注老本行,青出于蓝将造船技艺又提高了一个层次。 本来两家斗得旗鼓相当这些年,突然一家有了衙门的路子,一家手艺没了短板,这下彻底打破了平衡。 可惜民终究斗不过官,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城管队长,也足以让墨记传承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墨记就这么倒了,以造船用料不扎实等理由一次次罚银,直至罚得倾家荡产。 鲁记从此一家独大,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但没办法,他们衙门里有人,还扬言墨记若是还要干老本行,必定弄得他们家破人亡。 洋洋洒洒说完这一大段,郑员外饮了口茶,惋惜地叹气,“我闺女原先的家具就是墨记给做的,你不知道,那花鸟鱼图雕刻得跟真的似的,好看得不得了!可惜了了。” 说完,他还给曲花间留下了鲁记和墨家人现在居住的地址,让他自行选择,然后就要告辞。 “小公子,有空来城西福寿茶肆喝茶呀,那是我家的产业,里面的说书人是我远房表叔,秀才出身呢,口才好得很!” 曲花间拱手相送,嘴上说着“一定一定”,心里恍然明悟,难怪这郑员外说话像说书似的呢,原来是职业病。 等郑员外走远,曲宝凑过来看了眼他手中写着地址的字条,问,“少爷,您打算找哪家呀?” 曲花间略微摇头,“先看看吧。” 反正,他对一朝得势便仗势欺人的人没什么好感。 第71章 鲁记 清晨, 客栈中。 曲花间刚睡醒,正用自带的柳枝刷着牙,去端热水的小林从外面进来,轻声道, “少爷, 同知大人派人送了礼来, 已放在客栈大堂了。” “嗯?”曲花间饮一大口水, 咕嘟咕嘟把嘴巴里的盐粒漱干净, 这才开口询问, “同知大人是谁?怎么给我送礼?” “少爷忘了?昨夜跟着方夫人去取路资的护卫回来跟您说了呀,方夫人原来是福州同知大人的女儿。” 经小林一提醒,曲花间总算想起来,昨夜好不容易能踏实睡上一觉, 他沾上床便有些昏昏欲睡, 确实有人跟他说了这事儿, 但他没注意。 倒没想到, 方露华竟然是同知之女,难怪对福州的情况知之甚多。 “送了什么礼来?若是太贵重就退回去吧。” “还好,都是些吃用之物, 还有些没见过的海货。”小林一边回答曲花间的问题,一边替他整理背后衣裳被腰带勒出的褶皱。 “那就收下吧,让曲宝备一份差不多的回礼给同知大人送去,不能失了礼数。” “晓得了。” 从冀州到福州, 将近一个月,方露华一直进退有度,一副不愿与人深交的作态,想必也是怕他得知其身世后会巴结上去, 让娘家为难。 当初曲花间定的路资是一人二十两银子,方家昨日给足了五十两,已经是多给了,今日又送来谢礼,算是讲理守礼的人家。 曲花间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回了礼物做足礼数也就算了,转头就将这事放在脑后。 方家送来的海货里除了海带虾干鱼干这类干货,竟还有些鲜活海物。 “这个就是白初儿说的奇丑无比的石斑鱼吧,果真是丑到伤眼睛!” 一个两人合抱的陶缸里灌满海水,里面除了几只硕大的龙虾和海参,还有几条在现代也十分名贵的海鱼。 曲宝伸手戳了下浮在水面下的一条灰褐色的丑鱼,新奇不已。 “咱们倒是沾了你的光了。”林茂撇了水缸一眼,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 这些东西分明是白初儿与曲宝聊过的,龙虾,长得像虫的鱼,和奇丑无比的石斑。 “咋?你想吃?美得你!”曲宝根本没听出林茂话里的酸味,仍旧没心没肺的逗鱼。 “少爷,这些海货咱们怎么吃啊?让客栈厨子帮忙料理吗?” “嗯,中午吃海鲜宴。”曲花间颔首,看着水缸里活泛游动的鱼虾,有些馋了。 这些东西他也没吃过几次,还是自助餐厅不知道冻了多久的冻货,这样活蹦乱跳的还是第一次见。 很快,曲宝跟客栈掌柜交涉好代加工,就有两名伙计吭哧吭哧将水缸抬走了。 曲花间等人随意吃了些早餐,便出了门往南城而去。 福州城沿湖而建,建筑群形成一个巨大的环形,若是要从南走到北,若是步行的话起码要走上两三个时辰。 是以人们去稍远些的地方要么靠车马,要么坐船直接去对岸。 他们投宿的客栈在西城,目的地木作坊市在南城靠东一点,于是选择了坐船。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56节 湖面上,除了停靠大船的码头,还有许多靠摆渡为生的船夫,他们手持长竹竿,脚踩着大小不一的木船,等着载人。 还有一些船夫踩着一叶扁舟,上面摆着各色蔬果,沿岸叫卖着。 有买菜的妇人看上哪艘小船上的菜,便会喊住那个老板,让他上前来以便挑选。 码头周围热闹不已,福州普通百姓大多说着当地方言,叽里咕噜的与官话相差甚远,几人完全听不懂。 好在店铺伙计,行脚商人,或是摆渡船夫都会说一些撇脚的官话,不至于出现沟通障碍。 走到湖边,曲宝站在水边阶梯上,扬声招来一艘能容纳五六个人的小船,说定价钱后,才请曲花间上船。 船行在湖中间,从这个视角看向岸边,房屋皆临水而建,地势低矮之处便用柱子抬高,一根根刷了桐油的木柱,犹如梅花桩,矗立水面。 仿佛整个福州城都生长在水上一般。 船夫将长长的竹竿插进前方水域,借竹竿的支撑让船只往前移动,然后缓缓抽出竹竿,继续循环刚才的动作。 清澈的湖面被船只打破平静,像是一块碎掉的琉璃水晶,随意映射出几张好奇的面孔,和一个吐着舌头试图喝水的狗头。 曲花间把半个身子都伸出船外的小哈捞回来,肃声让它不准去喝湖水,狗里狗气的小狼崽子这才老实下来。 很快,船只便到达目的地附近的码头,撑船的船夫还好心给众人指了鲁记造船坊的方向。 “客官沿着这条小河走个几步,往前数第二家最大的船坊就是鲁记嘞,再往前是原来的麦(墨)记,只是现如今也是鲁记的地盘嘞。” 船夫操着一口带着口音的官话,仰着笑脸往前一指,等众人下船后又赶着去搭载下一波客人了。 曲花间等人顺着他说的方向沿着河边青石路往前走了几十米,便看到一家宽敞气派的坊铺。 造船坊的作坊和铺子都在一处,是以多称坊铺,那宽大的暗色紫檀招牌上,雕刻着斗大的‘鲁记木匠’四个鎏金大字。 坊铺大门两边还挂着对联,上联‘鲁氏巧手雕万物’,下联‘神匠妙艺传千秋’。 正对应那招牌作为横批。 坊铺面前的青石板路也被截断,河水直通铺子里面,形成一个方便船只下水的斜坡。 至于被截断的路面,则是用结实的木板搭建成简易的木桥,若有船只需要进出坊铺,可随时拆卸。 曲花间打量这坊铺一番,背着手走进去,很快便有负责招待的伙计迎上来,笑呵呵地问客官有何吩咐。 “你忙你的,我随便看看。” 坊铺除了造船修船,也做木匠生意,是以铺子里有一些家具样品,甚至还有船只模型。 那些模型有大有小,不论是商船画舫,还是渔船扁舟都囊括在内。 曲花间一一看过去,神色认真,心中暗自将这些模型与他亲手制作那个相比。 一直观察他的伙计见状,连忙又走过来,积极推销,“客官可是要买船?是想买什么样的?小的可带您去看看做好的真船。” 曲花间略颔首,伙计果真就带着他们出了坊铺,往最近的码头而去。 “客官您看,这码头上停靠的商船,十有六七是咱们家制作的,还有那边那些摆渡船,凡是船头纤绳桩子是弯的,也都是我家的。” 伙计扬着笑脸,一一指给客人看出自鲁记的船只。 “您要是想看看内部构造,小的去给船主人打声招呼就行。” 商船曲花间自己就有,内部构造也都大同小异,他略微摇头,表示不用打搅人家了,随后又跟着伙计的脚步往坊铺走。 伙计十分热情,短短的路程嘴巴没停歇过,一直介绍着自家的船做工有多好,用料如何扎实。 待再次回到坊铺,还引着几人坐下,奉上一盏香茶。 从伙计身上,全然看不出鲁记一家独大的嚣张。 “你们这里可接定制业务?我想建造一艘比普通商船大许多的船。” “客官说的可是楼船?不瞒您说,我们东家可是造船的好手,京中许多贵人都在这里定做过楼船呢,可惜福州没有实物,那可真是雕梁画栋,精致无比呢!” 伙计自觉来了个大生意,脸上笑意又添几分,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自家建造的楼船。 楼船说穿了也就是加大号的画舫,甲板上面用木头盖了楼房,以供船上的人登高望远之用,多是供给那些达官贵人出行游玩之用,观赏性大于实用性。 曲花间摇头,表示自己想要定做的是长宽均是数十丈,可以装载上万石货物的大船。 “啊这……”伙计从未见过他口中那样巨大的船只,顿时一脸吃惊,但还是好声好气招呼客人稍等,他去请东家过来。 鲁记的东家是个五十来岁,鬓发花白的老头,他身着一身布衣短打,衣服上还沾着些未能拍干净的木屑,显然是正在做木工活时被伙计叫过来的。 “客人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鲁记的东家听完曲花间的描述,不假思索的做出评价,“老夫从十几岁就开始造船,从未听说过这般大的船。” 一旁的伙计深知东家的脾性,忍不住低声提醒他不要这般直接的驳斥客人,却被他充耳不闻。 曲花间闻言也不恼,示意小林将他绘制的图纸拿给老头看,谁知那老头一脸傲气,竟是随意扫了一眼便放下,根本不愿仔细看一看。 “不是小老头自吹自擂,客人您随便看,整个大周朝,除了朝廷的匠作司,再没有比我家造船技艺更好的了,这么大的船,不说找不到合适的龙骨,便是找到了,也造不出来。” 话已至此,曲花间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将图纸收起来,就往外走。伙计一脸无奈,心知这单生意是不成了,但还是好声好气的将几人送出门去,嘴上还连连告罪。 “客官莫见怪,东家说话虽直了些,但手艺确实是福州最好的船匠了,他说不成就是真不成,您再看看其他船只呢?多买几艘也是一样能装下万石的嘛。” “多谢小哥,我们再看看。”曲花间虽心有不愉,但也不与这位态度热情的打工人为难,只推辞让他不必再送。 接下来几人将木作坊市剩余的几家会造船的坊铺都问了个遍,均被告知造不出这么大的船来,甚至有两家连普通的商船都不会造,只是会做些小型的摆渡渔船而已。 第72章 写信 在木作坊市逛了一天无所获的几人只能搭乘小舟又回了客栈所在的区域。 天色渐晚, 天空逐渐布满阴云,要看着就要下大雨,许多下工的工人伙计原本要步行回家的,也不再省那几个船钱, 纷纷坐船回家。 曲花间几人走到来时下船的位置时, 只见湖面上舟船云集, 争相交错, 船上大多坐满了同去一个方向的人。 倒是湖边已然没有什么摆渡船了, 零星的一两艘也都满客准备离岸。 曲宝找到还没坐满的一艘比旁人都大些的船, 问他往哪个方向去。 船夫是位四五十岁的老头,他头戴青竹箬笠,因长期撑船而晒得黢黑的脸上扬着笑,道, “客官往哪边去?我们先往东北, 再送这两位客官往城北码头, 顺路的话就捎上你们。” “我们往城西去, 劳烦船家,先送了他们再送我们也成,到时多给你加些船资。” “也行, 你们上来吧。”船夫回头让船上的客人稍微挪出空来,将几人迎上船来,“诸位多包涵,眼看就要下大雨了, 咱们挤一挤,早早的回去歇着。” 坐船的都是些在城中做工的小老百姓,大多淳朴,依言坐拢了些, 给几人腾出座位来。 曲花间将小哈抱起来,免得惊扰到同乘的其他人,这才跨步上船,坐定后才发现这艘船的与众不同,比其他摆渡船大不说,座位也十分舒适。 摆渡船除了载人,有时也会给人载货,是以里面是没有座位的,都是在船沿上搭上几块板子,众人排排坐在一起。 而这艘船却是专门安装了带靠背的长椅,甚至还用棕垫和粗麻布将座位包了起来,充当软垫,坐起来舒适许多。 曲花间打量一番这艘看起来还很新的船,不由出声问船夫,“船家,你这椅子不能拆开,若是要装货怎么办? “可以拆开的,底下有暗扣,要拆的话拨一下就开了,不过我家船多的是,有专门的货船。客官可是要载货?” 曲花间了然,摆手道自己只是好奇,船夫也就不再多说,继续撑船去了。 因为要先去北面,再往西城去,相当于绕城一圈了,时不时又有人到地方了要下船,路上耽搁不少时间。 等到达城西时,天上居然像是漏了一般,硕大的雨粒先是零星几颗砸在众人头上,几息过后轰然而至。 瓢泼大雨顷刻而至,头上用来防晒的箬笠虽也能勉强避雨,但脑袋还光秃秃的露在外面。 林茂让曲宝小林护着曲花间先上岸避雨,自己给船夫付钱,船夫却护着脑袋大声说,“这么大的雨我也回不去嘞,先去那边避雨吧,我栓好船来找你们!” 于是几人疾步跑向最近的屋檐,等着船夫过来收钱。 福州多雨,且经常是这样的大雨,是以各家的屋檐都修得很宽,地基也比路面高一截。 几人躲在屋檐下,除了雨太大溅起来的水花,总算不用再淋雨。 只是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身上的衣裳就从里到外浇透了,小哈一身油亮的狼毫也一股一股纠结在身上,它连打了几个摆子,试图甩干身上的水汽。 夏日气温虽然炎热,但大雨通常伴随大风,雨落下来后风比下雨前小一些,但吹在湿透的衣服上还是带走许多体温,曲花间只觉鼻尖一痒,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曲宝和小林赶紧捞起他的衣服下摆试图拧干,这时船夫也栓好船过来了。 “诚惠二十文钱。”船夫十分厚道,只收了一人五文的起步价,宠物免费。 曲宝掏出钱袋,数了三十个铜板给他,“多谢船家了,你要不是送我们回来,也不会淋这场雨,多出的钱你拿去喝口热汤。” 船夫接过铜板,乐呵呵地道谢,“那就多谢客官了,客官可要坐车?我儿子刚好在城西做赶牛车的行当,你们要坐的话我去叫他来。” 曲花间看看天色,第一轮大雨落下来后,天光渐渐亮起来,说明这场雨下不了多久,客栈离这里也不远,便婉拒了船夫的推销。 船夫也不过多纠缠,随处蹲了下来,靠在墙根下等雨停。 如他们这样被大雨捆在路上的人不少,有几个也和他们一样站在这家的屋檐底下,于是就这样闲聊攀谈起来。 只可惜他们说的都是方言,几人听不懂,也没去搭话,倒是那船夫,估计是撑船久了,大多见他是熟面孔,与他闲聊来。 曲花间就这样眼睛望着顺着屋檐流下来的水幕,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偶尔听见一两个能听懂的字眼。 那些人叫船夫老麦。 福州方言里墨和麦同音,看来那船夫姓墨。 曲宝也听到了,于是上前搭话,“船家,你姓墨?” “是嘞,客官你听得懂土话?” 曲宝摇头,“听不懂,只是听人说过墨记木匠铺,都是说麦记。” 那船夫闻言,沉默半晌,才道,“客官有所不知,原先墨记木匠铺就是我家的,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嘞。” 谁曾想那传闻中的墨记当家人就是眼前这个靠摆渡为生的老头,曲花间不由多看他一眼。 老墨眼中没有家道中落的颓丧,像在说昨天载了几个客人一样,将过往的经历说出来。 “可惜嘞,以前我家生意好的时候,这城西有一半人家的家具都是找我打的。” 闲话间,雨渐渐停下,蹲在屋檐下躲雨的行人渐渐散去,老墨也准备与几位客人道别,准备撑船回家,却被曲花间叫住。 “可否耽误船家一些时间?随我去客栈聊聊,我给您多加五十文钱。” 老墨闻言笑呵呵地答应,今天也是因为要下雨生意好,换做平常,他撑船一整天也挣不到五十文。 等几人回到客栈,小林连忙翻出干爽的衣裳给曲花间换上,又将自己的衣服递了一套给老墨。 他连连摆手拒绝,言道自己待会儿回家去换衣服就成,最后推辞不过接下一张干净的巾帕,将湿衣湿发擦了擦。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57节 等几人换好衣服,擦干头发,曲花间才将装着图纸的木匣打开,递给老墨。 老墨衣袖还有些湿润,生怕打湿了宣纸,只伸出两个粗糙皲裂的手指捏着图纸,仔细端详起来。 “您看看,这图纸上的船,有可能造出来吗?” 老墨似乎有些老花眼,眯着眼睛将图纸举得老远,半晌不说话。 曲花间一整日都在碰壁,连造船技艺最厉害的鲁记都直言造不出来,此时已然有些忐忑,见老墨许久不开口,不由泄气。 “客官图纸上的船,不像在河上跑的嘞。”老墨眼神犀利,这图纸虽与他们木匠惯用的画法不同,但线条清晰,字迹明了,也不是看不懂。 “船家好眼力,在下确实是想建造一艘能在海上远航的大船,若是请你来建造,不知可有把握!” 曲花间见老墨看懂图纸后没像鲁记东家那样说他异想天开,不由充满期待。 却见那老墨沉吟片刻后,将图纸放下,缓缓摇头,让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过我可以问问我儿子,他造船的手艺比我还好嘞!” 老墨说话大喘气,让人心绪跟着他起起伏伏的,曲花间无奈,又请他把儿子叫来。 “今儿天色不早嘞,我儿子怕是已经赶车回去了,等我回家再跟他说,客官你明日有空没?” 曲花间颔首,与老墨约定好明日一早他带着儿子过来,然后便让曲宝结了钱送他出去。 谁知老墨拒绝了原本说定的五十文钱,只道明日等他儿子看了图纸再说。 老墨走后,几人下楼去大堂吃晚饭。 早上方家送来的海货,原本打算中午回来吃的,但在城南耽搁了一整天,于是刚刚才让厨房烹饪好端出来。 曲花间这次带来福州的人不算多,除了经常跟在她身边的三个人,还有从弓弩坊调来的乔木匠师徒三人,以及充当水手的二十名护卫。 零零总总,也有近三十个人,一到吃饭的点儿,直接将客栈大堂的桌椅坐满了。 二三十个人分吃为数不多的几样海货,一人也就尝尝味道,只有曲花间这桌,每样能有完整的一只。 蒜蓉大龙虾,清蒸石斑鱼,焖烧海参,还有几道客栈的特色菜。 这客栈的厨子手艺一般,几样做法都中规中矩,但胜在保留了海货原本的鲜甜,让没怎么吃过海鲜的众人眼前一亮。 曲花间平时一顿只吃一碗饭的,今晚也忍不住吃了两大碗,后面又经不住诱惑添了半碗,就着海参汤汁吃了个干净。 抚摸着撑得微微鼓起来的肚子,几人趁着月色在客栈后院来回踱步消食,直到亥时正才回房歇下。 天字一号房,里面除了桌椅床铺,还有屏风幔帐,遮挡放置浴桶的隔间,与之相对的另一边,摆着一张小小的书案。 深夜,万籁俱寂,房间里的书案边还有明亮的灯光摇曳。 曲花间检查完宝船图纸有无疏漏的地方,这才安心将宣纸放回防水防蛀的清漆木匣中。 想了想,他又取来一页宣纸,裁成信纸的大小,提笔写起了信。 阿酒安好否? 见字如晤,殊不知同行方夫人竟是福州同知之女,聊表谢意送来许多海物,味道鲜美至极,可惜未能与汝共尝。 今日寻遍福州木作坊,均无人能承接宝船建造之任,有一墨姓老者称其子或可胜任,明日观后方知。 分别距今已有数月,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愿君平安顺遂,得胜早归。 第73章 试水 昨夜熬夜至子时方才睡下, 墨家父子到客栈时曲花间睡得正熟,不好叫客人多等,小林轻声将他叫醒,又端来热水给他洗漱。 一番匆忙之后, 曲宝才将父子两人领进来, 恰好客栈提供的早食也好了, 还贴心地送到房间里来。 “坐, 两位可吃过了, 一起吃点吧, 小林让厨房再送点上来。”早餐是一笼小笼包并一碗金钩蛋黄粥,分量不多,好在两人已经吃过了,连道不用。 于是曲花间便让小林取来图纸给老墨的儿子看, 自己则专心吃早餐。 老墨的儿子看起来十分年轻, 至多不超过二十五岁, 大高个子, 细长身子,但一双臂膀又因常年劳作而肌肉发达,撑得他细瘦的身材都显得壮实了些。 他给曲花间拱手作礼后;便迫不及待拿起匣子中的图纸细细观摩起来, 没一会儿,便面露激动,嘴里悄声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只偶尔能隐约听到一两句“妙极!”。 昨晚吃得太撑,曲花间不怎么饿,慢吞吞喝完一碗咸香可口的粥,又吃了两个小笼包, 剩下的交给曲宝解决。 等桌子上的食物吃完,碗筷收拾干净,那年轻人才眼神晶亮的抬起头来,“公子,您是要建造图上这艘大船吗?敢问这图纸是谁所著?” “这图纸是我画的,怎么了?你可有把握参与建造这船?” “如图上这般将一整根龙骨改成拼接龙骨在下并未试过,但感觉应该可行,可容我试试先做个小的来看。”年轻人视若珍宝的看着那些图纸,这拼接龙骨的想法新颖,图纸也画得条理清晰,简单易懂,可见著作人之造诣。 “公子您也懂木作手艺?” 曲花间摇头,他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比别人看到过的更多罢了,“不是很懂,这些是都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我还做了一个模型,下水试过倒是看不出什么问题,你可以看看。” “如此甚好?敢问模型在何处?”年轻人眼神晶亮。 模型放在船上,曲花间邀请两人去码头,顺便还可以在湖中试水,墨家父子自然无有不应。 码头离客栈不远,几人步行片刻也就到了,看守船只的护卫看见东家,连忙将船梯放下,放几人上船。 老墨的儿子墨巧梓拿到宝船模型后,爱不释手地寸寸观摩,甚至征得曲花间同意后小心翼翼拆开甲板木片,佝着身子将头伸进去看内部构造。 里面太黑看不清楚,他又要来一盏油灯放在里面,然后伸头进去看,也不嫌呛得慌。 一同前来的还有乔木匠三人,他的大徒弟周榆木也对模型十分感兴趣,等墨巧梓看完,他也钻进去看,然后两人还叽叽咕咕讨论起来。 周榆木脑子一根筋,除了亲师父亲师兄,少有人能心平气和的与他聊上几句话,他在制作精巧东西上很有几分天分,墨巧梓又对造船颇有研究,两人志趣相投,瞬间引为知己,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许久。 等几人都轮流看了一遍,墨巧梓和周榆木合力将木片装回去,又撑着老墨的小船往湖中心给模型试水。 湖心船只最少,湖风也大,两人争相将小船的风帆撑开,让它随风飘荡在水面。 湖上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水面都被掀起阵阵波浪,小船底部装了沙子做配重,稳稳当当的随风而行,老墨用手撑船差点没能撵上。 为了测试受力程度,墨巧梓又往小船上放了许多沙子,模拟装满货物的状态,小船瞬间下沉,船身吃水,只余一半左右在水面上。 然后他拿起船桨,用力划动水面掀起大浪,湖水顺势拍打着小船薄木片制成的身体,多余的水甚至落在甲板上,顺着出水口又流回湖里,丝毫不受影响。 似乎觉得难度不够大,周榆木脑袋灵光一闪,转头问曲花间,“东家,可以用咱们坐的这艘船去撞它吗?我想看看他会不会散架。” 墨巧梓:“……” 虽然他也想这么做,但他不敢说,还是周榆木厉害,他偷偷冲对方比了个大拇指。 “你可真敢想,这小船可是少爷亲手做的,撞坏了怎么办!?”曲宝叉着腰,怒目指着周榆木,直呼他可真事想得出来。 “怕什么,坏了我再给东家做一个便是。”周榆木丝毫不在意,摆摆手道。 曲花间虽有些心疼自己的巨型手办,但还是点头让撞,“若是模型连这点撞击都承受不了,建造出来的大船载着人和货入了海,恐怕一触礁就报废了,届时可就不是一个小小模型的事了。” 于是众人便眼睁睁看着墨家父子一人撑杆,一人划桨,加速往前冲去,重重撞在那艘比摆渡船小了数倍的模型小船身上。 小船受力漂出去老远,甲板上的沙子也被抖落许多,周榆木指挥着墨家父子追上去,又给它来了一下。 接连撞了好几下,眼看着那小船渐渐破败,船身拼接起来的木条都被撞断好多根,水流顺着那些孔洞灌进去,船身进了水,缓缓偏倒,但到底支撑住没有沉下去。 “差不多了,再撞真沉了,捞起来吧。”墨巧梓回头询问,周榆木看着被淹了大半的小船,这才点头。 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东家这木条削得也太薄了,才撞几下就断了。” 众人:“……” 周柏木闭上能看清那只眼睛,忍了又忍,最后一拳锤在榆木脑袋上,低声呵斥:“砰!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噗嗤!”墨巧梓看着周榆木挨揍,忍不住偷笑出声,转头悄悄打量那位好脾气的东家,被属下这样吐槽也不气恼。 几个人合力把灌满水的小船捞起来,甲板上的沙子已然被水带走,能一眼看清整个模型的状态。 墨巧梓将里面的水倒干,又将甲板上的木片拆掉,伸手把配重的沙子掏干净,这才钻进去一探究竟。 “好的!龙骨还是好的!”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小船内部传来,墨巧梓还没把头收回来,就兴奋开口。 曲花间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重重呼出一口气,一艘船最重要的部位就是龙骨,只要龙骨完好,其他部位的木板都是可以更换维修的,也就是说,将那些断掉的木条修补好,这又是一艘好船。 试验完模型,众人回到曲家的商船上。 图纸和成品模型都有了,墨巧梓心里有了谱,但他仍面露疑虑,“公子既然听说过原先的墨记木匠铺,应当也听说过一些传闻,实不相瞒,现在福州城已没人找我们做事嘞。” 他们父子二人手艺精湛,即便是没了铺子,也还有手艺在,但却沦落到摆渡赶车为生,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到也。 “是啊,您有所不知,那鲁记放话,叫我们父子再不能做木匠,谁若是请我们做木工,便要找那家人的麻烦,他们整人的手段多嘞!” “不是说鲁家的儿子是南城街道司的吗?还有东西北城呢,他们也管的着?”曲宝不解。 老墨摇头叹气,一直乐呵呵的脸上总算露出几分愁绪,“嗨!那些个当官的,都是一伙的……” “可惜了,我是个外地人,他们街道司应该管不着外地人吧?”曲花间笑笑,不甚在意地开口。 老墨还是有些犹疑,“可是……” “我只问你们愿不愿意,有没有把握为我造出这艘旷古未有的巨型海船,其他一切事宜,均有我来解决。”曲花间放下手中茶杯,面色正经的看向两人。 父子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犹豫了半刻,便重重点头。 他们墨家,世世代代都是匠人出身,要让他们不再做木匠,等于是断了传承,任谁都是不甘心的,既然面前这位小公子有此魄力摆平那些人,何妨一试? “敢问东家,工钱几何?”墨巧梓试探开口。 “你和老墨,老乔和两根木头,月银十两,干得好随时可以涨,若是真把船建造出来了,我出万两作为奖金,按功劳分配,你们意下如何?” 一个月十两,父子俩便是二十两,他们两个赶车和摆渡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挣不到五两银子,何况还是参与建造这样一艘巨船。 若是建成了,莫说那一万两奖金他们能分得多少,便是有了这份名声,也算是在木匠圈子里留名青史了。 “多谢东家,几时开工?我和我爹回去收拾收拾。” 墨巧梓摩拳擦掌,忍不住现在就上岗的样子引得曲花间一笑,“莫急,还早呢,我得先选定地址建船坞,仅凭你们几个人也不够,还得找更多的匠人才行。” “我还有些师兄弟,墨记关门之后他们有的去别家做事嘞,有的则改行嘞,东家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叫他们来。” “如此甚好,除了你的师兄弟,也可以帮我寻摸着其他人,我这伙计不是一次性的,若是成功造出第一艘,以后还要接着造的。” 曲花间还给父子俩提前预支了半个月的工钱,作为帮忙招人耽搁生意的补偿,两人高高兴兴地领命而去。 ----------------------- 作者有话说:11号要去外地一趟,存稿到15号,如果16号没有更新就是还没回家,请假哈宝宝们,很快回来!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58节 爱你们[比心] 第74章 白家 搞定了主要研发人员的问题, 曲花间又开始琢磨着在哪里修建船坞。 既然是建造海船,船坞自然是要修建在海边,他对福州不甚熟悉,手边也没有舆图, 于是打算去衙门看看。 若是买地的话, 衙门是会提供舆图的, 甚至还会出具所买之地的地形图。 选址的事很是顺利, 曲花间花了些银钱打点, 负责田地买卖的小吏便高高兴兴取出整个福州的舆图, 将要售卖的官家土地指给他看。 离福州城最近的海岸线就在出城往东六十里左右,沿海岸线往北和往南各有一个风平浪静的海湾,都适合修建船坞。 曲花间原本想买北面海湾的地,却发现福州城与这个海湾中间隔着一座山, 要过去需得绕路七八十里, 总路程加起来有一百多里了。 而南面那个海湾虽然小了些, 但有条小河直通, 官道也很平坦好走。最后便定下了位于福州东南处这个海湾北侧无人居住的一块近百亩的缓坡。 地契到手后,曲花间特意去实地勘察了一番。 这处海湾外围是一片地质结构稳定的石头山峰合围而成,石山阻挡了外海的海风海浪, 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 海湾内风平浪静,很适合建房造屋,坐落着一个不小的渔村。 他们路过渔村的时候正值晌午,渔村里的汉子们似乎都出海打渔去了, 村里只有一些妇孺。 女子们三五成群,或扎堆修补渔网,或翻晒着晾在竹竿上的鱼干,相互间有说有笑。 有小孩儿在沙滩上拎着小篮子捡拾被海水冲上来的贝壳小虾, 曲宝心生向往,伸长脖子看向他们的篮子。 不仅他们好奇这样悠闲自得的海边生活,渔村的人也同样好奇的打量着这些骑着高头大马的人。 原本闲话说笑的妇女们也不说话了,手上的活计没停歇,眼睛却时不时瞟一下由远及近的人和马。 曲花间等人只是路过,也没打搅别人,驱马快速穿过了渔村,往东南面的缓坡而去。 跟着马群疾驰的小哈闻到沙滩上鱼干的腥味,调转方向想跑过去一探究竟,被主人厉声呵斥后耷拉着尾巴继续前行。 小哈现在莫约半岁多了,已经和成年黄狗差不多大小,平时精力旺盛,平时曲花间骑马,它就跟着马儿跑。 除非有特殊情况,曲花间才会将它抱起来,半大不小的狼崽子起码有三四十斤,也不能久抱了。 威风凛凛的狼崽很快引来一阵孩童的惊呼,这可比村里只会守着小孩儿拉粑粑的狗子气派多了。 可惜众人一晃而过,很快那好看的狼崽便也跟着主人走远。 临近官道的一间土屋里,皮肤白皙的少女听到自家幺弟的惊呼,走出门来。 “白三伢,鬼吼鬼叫的作啥嘞?滚过来烧火!”少女双手叉腰,如大多数当姐姐的人一样,恶声恶气的训斥自家的皮小子弟弟。 “我不!”被叫住的小男孩既想再和小伙伴玩会儿,又惧怕姐姐的巴掌,色厉内荏地尝试反抗。 “你不窝秋利嘞是不是!” “不吃就不吃!” 少女终于被惹怒了,顾不得烈日会灼红她白皙的皮肤,大踏步撵上去,在一堆小孩儿四散而逃之前精准捏住了自家幺弟的耳朵。 “我出门一年,你皮子松透嘞是不是?今天我就给你紧一紧!” 白三伢已经逃跑了小伙伴们,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凄惨的哭嚎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自主地散了伙,主动回家去帮着家里开始准备午饭。 已经走远的曲花间等人没看见,暴揍幺弟的少女正是白初儿,她跟着方露华离开后便独自回到了渔村。 褪去锦缎钗裙,换上粗布麻衣,头发随手用布条绑上,她又成了那个受家中宠爱的渔村小姑娘。 曲花间等人纵马行至舆图上标注的那处地方后,四处观察了一番,发现果然如那位负责买卖官地的小吏所说,此处确实很适合修建船坞。 只是官道没有通向这里,一旁还有一条河流将缓坡和渔村相隔开来,光靠河流载人运货始终不便,修建船坞的同时,还得修桥铺路才行。 心中有了个大概章程,曲花间领着几人往回走。 正是烈日当头,即使头戴箬笠,仍旧阻挡不了阳光的炙烤,几人汗流浃背,里衣都被浸透了。 来到福州后,曲花间发现这边许多人夏日皆穿一种竹子制作的衣服,十分凉快,便给自己和手下每人买了一件。 这种竹衣选用最细的竹枝剪成指节长短,用细线穿起来形成小小的网格,再顺着脉络编织成外衫或是坎肩的形状。 穿在身上不会因为没穿外衫而失礼,还带着别样的风情。 可惜再凉爽的竹衣也经不住烈日的炙烤,里衣被汗水打湿后,青黄的竹衣也染上湿意,颜色变得深沉。 路过沙滩时,几人忍不住下马来,将鞋袜脱了提在手里,一手牵着缰绳踩着海水往前走。 小哈本就是北方狼,一身狼毛厚实保暖,早已热得长伸舌头,此时得了主人的准许,兴奋地扑进海水中翻滚。 犬科动物似乎天生就会凫水,它打湿浑身毛毛之后划动四肢,往水深处扑腾过去,接着又被海浪推回岸上,趴在沙滩上像条长毛的大水蛙。 小哈得了趣味,再次狗刨出去,又被推回来,来来回回玩了数次,见主人快要走远,这才抖抖身上的水跟上去。 这片沙滩是一种质地比普通河沙更粗糙的金色沙子,海水扑过,在阳光下映射出晃眼的白光,如同一条巨型的钻石项链,圈在海岸上,灼目非常。 脚底踩在柔软舒适的沙子上,海水轻抚脚踝,海面上吹起了风,海风带走许多热意,曲花间舒服地眯起了眼。 几人在缓坡那边耽搁了不少时间,走到渔村时,恰逢出海打渔的汉子们摇着渔船从海口处回来,顺着风很快便抵达岸边。 今日似乎收获不错,渔民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正奋力将船上的鱼获往岸上搬。 有女子小童走过来迎接自家汉子,曲宝眼尖地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夫……白初儿!”曲宝高兴的冲不远处的白初儿挥手,正想尊称她一声夫人,又想起来这是在渔村,怕于她名声有碍,于是改口叫她全名。 白初儿也看到了曲宝等人,将手中装鱼的木桶放在地上,笑着跑过来。 “曲宝,曲公子!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白初儿带着竹叶箬笠遮阳,海边多水,怕弄湿衣物,她身上衣袖裤腿挽得老高,露出白皙的手臂和小腿,脚上也没穿鞋袜,赤脚走在沙滩上。 渔村的人多是这个打扮,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见到几个外人,白初儿不好意思的将袖子放下来。 “不是,我们去那边办点事,路过这里,刚好看到你,这里就是你家?” 曲宝和白初儿在南下路上聊得挺好的,也有了些小小的友谊,此时熟络的寒暄起来。 “对,走啊,去我家坐坐,我爹和弟弟今天打了好多鱼,晚上炖鱼给你们吃!” 曲宝闻言没先回答她,而是转头看向曲花间。 曲花间笑道,“怎好叨扰你们,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福州了。” “不叨扰不叨扰!是曲公子吧?”白初儿的父亲也瞧见这边的动静,笑着走过来。 “还没感谢您顺路捎我家闺女一程嘞,今夜就在此处住下吧,给我们招待一番的机会!” 白初儿也极力挽留,“听村长爷爷说今天晚上会涨潮,明天一早就可以赶海了,曲宝你不是一直想去赶海吗?” 听到可以赶海,曲宝顿时双目发亮,转头眼含期待地看向曲花间。 曲花间也有点心动,正好白家父女极力挽留,便顺势点头答应下来。曲宝瞬间欢呼雀跃,连小林都有些高兴的看向海面。 白父的鱼获还没搬完,父女俩过来招呼曲花间,只剩另一个年轻小伙子在船边忙活。 林茂走过去帮忙,那小伙子道了声谢,两人一同把满满四大桶鱼虾拎起来往白家走去。 白初儿得了准话,跑过去将父亲的渔船拴好,又将剩下少数一点鱼虾装进木盆里,抱着走。 白父则招呼着曲花间主仆往自家走去。他们家离岸边不远,几人很快便踏进院子。 渔村的房子都是三五间修成一排,没有东西厢房,只在两边各修了一间小耳房做厨房和茅厕。 也没有那种比人还高的围墙,院子只是用竹制栅栏围起来的一小片地。 除了中间用海沙摊了一条小路直通屋内,院子里其他地方都种着规整的一排排蔬菜。 白父笑呵呵地将几人迎进屋里,接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这是初儿她娘,和她幺弟三伢,还有次伢,是她二弟。” 白父给几人简单介绍完,又让妻子赶紧去烧水待客。 白次伢和白初儿将鱼虾放在屋檐下,也走进来。“曲公子,你们先坐着,我娘烧水去了,我和弟弟先把鱼杀出来,待会儿好下锅。” “不必客气,我们也来帮忙吧。”曲花间挽起袖子走出去,曲宝小林也是跃跃欲试。 白家父女推辞不过,于是一群人围作两圈,开始处理鱼虾。 今日白家鱼获不少,除了一些小鱼小虾,还有好几条大货。 几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鱼,白父做主,将几条大鱼一半炖了,一半用水桶喂起来,明日给曲花间等人提回去。 “不用了大叔,我们都是骑马来的,水桶也不好提,这些鱼还是留着卖钱吧。”白父看起来比曲福小些,曲宝自来熟的喊他大叔。 “那行,明儿我给你们装点晒好的鱼干,那个好拿。”白父闻言点点头。 几条大鱼很快处理好,又开始处理那些小鱼小虾。 白家几个人熟门熟路的将鱼虾分类,好卖的用水缸暂且喂起来,明日背去城里卖掉,不好卖的就开膛破肚,简单涮洗一下摊在竹编簸箕里晒成鱼干。 虾子也分几种,除了和草虾长得差不多的几样大小虾子,还有一种看起来壳更厚的,剥开来也没多少肉的,这里人叫它虾爬子。 曲花间捏起来看了一眼,这不就是皮皮虾吗?曾经风靡网络的“皮皮虾我们走”说的就是这玩意儿。 白初儿见曲花间看了那些虾爬子好几眼,以为他想吃,“这个虾爬子没什么肉,我们都砸碎了喂鸭子吃的,您喜欢吃虾的话,这个对虾好吃,待会儿我让我娘煮上。” ----------------------- 作者有话说:回来了宝宝们,出门几天弄感冒了,难受得很,今天暂时一更,明天双更补昨天的哈。 这次出门看到了海,刚好进度也到这里了,大海真的很美,奈何没文化,写不出来它的美。 第75章 吃饭 白初儿母亲做饭手艺自然比不上客栈厨子, 但新鲜海鱼加入简单的调料,再用猛火炖煮,也别有一番烟火滋味。 除了一大盆炖鱼,桌上还有一道白灼虾, 香炒海蟹, 海带咸肉汤, 和一小盘清炒时蔬。 就连主食, 都是用的白净的粳米, 这在平日里总吃杂粮果腹的农家, 算得上规格很高的待客饭食了。 白父还取出自己珍藏许久的浊酒,给客人一人倒了一小杯,酒坛子放在桌角,方便喝完了随时取用。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59节 八九个人就这样围着一张小方桌坐下, 白父举起酒杯, 率先敬了曲花间一杯。 “曲公子, 多谢你顺路将我家闺女捎回来, 我敬你一杯!” “大叔客气了,不过是顺路而已,况且令嫒也付了路资, 该是我们多谢您的款待才是。” 临时征用的粗陶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一饮而尽。 浊酒略带酸苦,曲花间本来酒量也一般, 与白父和白次伢分别喝了一杯后,第三杯便开始慢慢啄饮。 倒是曲宝,与白初儿相谈甚欢,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不少, 很快脸颊便染上薄红。 曲花间夹了一块鱼肉,一边剃掉正中间那一排大刺,一边看着林茂黑着个脸从曲宝手中夺过所剩不多的酒坛子。 “别喝了,你醉了。” 曲宝转身欲抢,却不知怎么感觉林茂那张黑脸又黑了几度,顿了顿,收回手改喝茶。 剩下的酒不多,林茂和白家父子一人分了点,白三伢眼巴巴看着大人分完了酒,抱起空坛子用筷子头蘸蘸坛底,然后放进嘴里舔着尝味儿。 酸苦中带着点微辣的味道并不受小孩子喜爱,很快酒坛子被放到一边,还是香喷喷的咸肉汤好喝。 白父看得乐不可支,“臭小子,叫你嘴馋,还不到你小子喝酒的时候嘞!” “我长大了肯定会喝的!你看你们都喝得这么香!”白三伢不服气,冲父亲顶嘴,白父也不恼,乐呵呵地给他舀了碗汤。 白三伢接过汤,纠结片刻,把汤里的两片咸肉分了一片给白日里刚揍过自己的大姐,这才呼呼啦啦三两下将一碗汤下了肚。 白家的氛围很好,父母慈爱,子女孝顺,待人接物也十分热忱,众人有说有笑的吃完这一餐饭。 酒饱饭足,白初儿醉得厉害,被母亲搀扶着回房歇息了,两个弟弟见状主动收拾起碗筷。 白父则给几人安排了房间,“曲公子你睡三伢这屋吧,这屋子去年新修的,亮堂些,两位林兄弟和曲宝你们挤一挤睡次伢的屋子,被褥都拆洗过,干净的嘞。” “三个人睡太挤了,来一个人和我睡吧,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曲花间道。 林茂闻言点头,“那我和曲宝一间屋子,他喝醉了,我来照顾他。” 曲花间颔首,嘱咐了两句便和小林进了屋子。 小林将新铺的床理了理,又去厨房端来热水给曲花间洗漱。 “少爷用手帕将就一下吧,我去找白大叔要些豆子喂马,热水放这里待会儿我来倒。” 乡下人家通常都是一家人共用一张洗脸巾,也没备着多余的,用得时间久了,就黑黢黢的看着脏。 曲花间虽不洁癖,但也爱干净,小林知道他对着那黢黑的布巾下不去手,干脆用手帕浸湿后拧干给他洗脸。 想着拴在院子外的马匹,小林又要去给他们喂食。 “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一些银钱啊?四匹马吃得可不少,都是人家的口粮呢。” 曲花间擦干净手脸,点头道:“你拿些银子给白大叔试试,若是他不收也不必纠缠,明天咱们走的时候悄悄放屋子里就行。” 果然,没一会儿小林喂了马进来,道白父果然不肯要钱。 “白家婶子还给我一些煮好的小鱼,让我拿给小哈吃。” 晚饭小哈就在地上捡了些鱼骨头吃,根本没吃饱。 肉食白米对于主人家来说都是金贵食材,曲花间也不好找人家要肉来喂狼,只想着明天早点回城里给小哈找吃的,没想到白母竟注意到了。 小哈中午吃完几条肉干到现在,也就啃了些没肉的鱼骨头,早就馋得不行了。 要不是从小被人类喂养大没什么凶性,怕是早就将院子里的鸡鸭咬来吃了。 此时闻到香喷喷的煮小鱼,垂在身后的狼尾兴奋地扫来扫去,围着小林转圈讨食。 小林把缺了个口子的陶碗放在地上,想伸手撸撸狼头,却被歪头躲过,小哈眼巴巴地看向自己主人,像是在问自己可以吃了吗? 得到曲花间一句“吃吧”之后,小哈这才欢快的大快朵颐起来,四五条巴掌大的小鱼很快便被嘎巴下肚。 填饱肚子,小哈餍足地踱着步子走到主人身边坐下,曲花间刚洗完脚,莹白如玉的双足踩在脚盆两侧,上面还带着水珠。 小哈讨好地舔舔主人的脚背,想替他将水珠弄干,痒得曲花间一个激灵,轻轻踢了狼崽子一下后赶紧收回双脚。 也不等晾干了,三两下在裤腿上擦干双脚,曲花间坐进床铺里,伸手轻敲狼脑袋,“别乱舔!” 小林见状笑着将水盆端走,又给小哈取来一碗清水。 小哈凑过鼻子嗅嗅,高冷的撇开头。 没有主人喂的香,不喝! 小林:…… 也是不渴! —— 翌日清晨,天色将将泛起鱼肚白,原本打算早起去赶海的,但不知是白初儿记错了日子还是村长算错了,头一夜并没有涨潮,今天自然也没有退潮。 既如此,曲花间等人也不可能长住在这里等着退潮赶海,只能等来日方长了。几人干脆趁着早晨没那么热,于白家父女告别,骑马踏上回福州的路程。 临走时白父给几人装了好些鱼干海带什么的,还有一小袋海蛎子干。 同样的东西白初儿准备了两份,托他们给同知府的方露华也送了些,还有一封信。 回到福州后,方露华便派人送她回了家,至今也有小半月没见了。 白初儿当初在苟府时受方露华照拂,出府后方露华身无分文,她又当掉首饰供两人在客栈容身数日。 这份相依为命的情分不是说断就断的,即使各自归家,也时不时有联络。 等送走曲花间几人后,白初儿回家收拾两个弟弟的屋子,才看见他们藏在枕头下的银钱。 主仆几人都想得周到,两个房间枕头底下都放了银钱,曲花间放了十两,曲宝放了五两。 “爹,娘!快追上他们。”白初儿捧着银钱跑出来时,父亲正整理渔网准备带着儿子出海,母亲则端出簸箕在晒小鱼干。 “哪还能追得上啊,人家高头大马的怕是跑出去几里地了。”白次伢看看姐姐手中的银钱,又踮脚看看曲花间等人离开的方向。 “收下吧,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半路上。 “少爷您也在枕头底下放了银子!?”曲宝昨夜喝醉了,还有些头疼,时不时揉一揉太阳穴。 “嗯,你也?” “我看她们家也不是很富裕的样子,还弄这么多好吃的招待咱们,林茂还说咱们的马吃了人家十几斤豆子呢,就留了五两银子。” “早知道少爷放了钱,我就不放了!”曲宝心疼的捂着心口。 “你不是和人家有说有笑的,五两就心疼了?”林茂酸溜溜的道,一张黝黑的脸皮看不出表情。 曲宝闻言,怒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放就放了吧,你少吃些零嘴儿,一个月就攒回来了。”曲花间笑着打圆场,然后不顾曲宝因要少吃零嘴发出的哀嚎,勒紧缰绳往前去了。 踏雪性情温顺,但体格却是数一数二的好,认真跑起来能日行千里,普通马望尘莫及。 索性曲花间并未全力以赴,是以几人很快便挥着马鞭追上来了,只剩小哈缀在后面呼哧呼哧狂追不舍。 “嘿,这傻狼,累坏了吧!看他还咬不咬我鞋子!” 虽嘴上这样吐糟,曲宝到底还是心疼狼崽子,正要御马停下将它抱起来,可人家理都不理他,直接去蹭主人的马腿了。 曲花间俯下身伸出一只手,拎着小哈举起来的前爪把它拉上来在怀里坐定,这才又策马而去。 渔村离福州城有三四十里地,几人紧赶慢赶,一个时辰便进了城,到客栈时太阳才刚刚露出全貌没一会儿。 昨夜在别人家借宿,曲花间都是和衣而睡,也没洗澡,小林知晓他每日必沐浴才觉舒坦的性子,连忙叫伙计送来热水。 福州的夏天实在炎热,泡在浴桶里满头都是汗,曲花间也没泡多久,草草将黏腻的身体洗干净便换上干净衣服出来了。 “对了,给方夫人的信和东西送去了吗?” 得到小林肯定的答案后,曲花间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门,又去了牙行。 匠人和选址的事办妥,接下来就要开始修建船坞,然后才是造船。 福州繁华,不比杭州差多少,但情况又与世家林立,土地兼并严重的江南一带不同。 这里的繁华是市井烟火气息浓重,不拘穷富,不论身份,这里的人靠着茫茫大海,总能弄到一口吃的。 是以自卖自身的人很少,牙行挂牌售卖的奴隶不多,有六成是从外地押送来的官奴,剩下的才是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落入奴籍的本地人。 曲花间需要大量人手修建船坞,之后造船和出海也得有信得过的匠人和水手,便将牙行大部分的奴隶给买下。 饶是如此,也不过三五十人,人数还差得远。 于是便让牙行帮忙招人,普通力工五十文一天,会点木工活的八十文一天,包两顿饭,若是手艺精湛的老师傅,价格还能再提一提。 这样的条件,很快便募集到上百人。 牙行从曲花间这里赚到不少钱,态度很是客气,笑得见牙不见脸的,还送了几个身有残疾不好卖的奴隶作添头。 虽然这种将人当做物品贩卖赠送的行为让曲花间很不适应,但还是笑着将那几个奴隶收下了。 这些人不是天聋地哑就是缺胳膊少腿的,若是留在牙行卖不出去,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跟着他做事至少能吃口饱饭。 和牙行约定好一个月后还需要数百人做长工后,曲花间让人将新招募来这些工人送去海湾那边。 第一步便是将那片荒地上的草木乱石清理干净,然后修建员工宿舍和夯实船坞地基,这些事一百多个人怎么也够了。 ----------------------- 作者有话说:晚上八点过还有一更哈 第76章 少年 福州造船业发达, 又地处海边,植被不算繁茂,供需关系失衡,是以很多外地商人来此做木材生意。 顾家在福州城也有铺子, 曲花间去信顾惊蛰没多久, 铺子掌柜便找上曲花间, 谈定价格后让人将木材送到海湾那边。 因着有主家少爷这层关系, 掌柜给曲花间的价格比市价便宜了近两成, 这些都是墨巧梓告诉他的。 墨家在福州扎根多年, 又是木匠出身,对木材价格十分了解,得知这些木材的价格后对曲花间的人脉又多了几分认知。 想当初他们家没垮的时候也在顾家进过货,多年的老主顾了, 人家也只是给他们便宜一成而已。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船坞的修建紧锣密鼓, 数百人齐上阵,又有乔木匠和墨家父子带领的木匠团队,在七月中旬总算完工了。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60节 曲花间托顾惊蛰寻摸的龙骨材料早在七月初便送到了海湾。 担心日晒雨淋弄坏木料, 三根数人合抱粗的溜直巨木被油布蓑草裹得严严实实,船坞刚一封顶,便被挪进室内。 福州信奉海神,动土做事总要先祭拜一番, 建造这样前所未有的巨船更不能省略这个步骤。 七月十八,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应墨家父子这些福州本地人的建议, 曲花间来到船坞祭海神。 这事之前船坞开工时他就做过一遍了,此时已经是熟门熟路。 祭神除了惯有的香蜡纸钱,还要有三牲,不拘猪牛鸡羊,只要是三种牲畜就行。 曲花间并不迷信,但也对诸天神明和各方风俗传闻抱有敬畏之心,于是早几日便在黑市寻摸了一头瘸了腿的老牛,预备献祭海神。 除了老牛,还有一头健硕的山羊,一头大肥猪。 因三牲体积太大,便提前宰杀了割下头颅摆在供桌上,还有许多果子糕饼,各色供品一应俱全。 曲花间举着三根足有大拇指粗的高香,站在最前方,其后是老墨乔木匠等人,再往后的祭台下面,数百名工人皆手持三柱清香,高举过头顶,对着茫茫大海稽首,嘴里念念有词,说着祈词。 一番流程过后,海上风平浪静,据说只要海神没有掀起波澜,便是同意了信徒的祈求,老墨等福州本地人纷纷面露喜色,喜气洋洋的将供品放在一个稻草编织的草席上,放入海中。 草席有一定的浮力,带着供品缓缓离岸,在海湾中央突然散开,供品也沉入海中。 “东家,小的大大小小也看过十几次祭海神,您这次是最顺当的一次了,海神一定会保佑您的!”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帮着献祭供品后,笑嘻嘻地走过来说吉祥话。 许多心思活络会来事的也纷纷凑过来,向曲花间道贺,说着祝词。 事情办得顺利,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海神,但至少能安抚人心,那些跟着老墨来的木匠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思也安定许多。 虽说是建造这种闻所未闻的巨船,许多人都说些风凉话,但既然海神都同意了,应当是能成的。 “借各位吉言了,海神仁善,三牲只取头颅,身子就让食堂炖了,给诸位加餐。” 或许之前的吉祥话是为了讨好东家,不一定有多少真心,此时的欢呼声却都是实意。 “多谢东家!” “东家心善,万事胜意!” “多谢……” 祭神完毕,便要正式动工了。 数十位木匠手持刀斧,围绕着那三根用来拼接龙骨的巨木,将其徒手修整成合适的形状,一时间木屑满天飞。 曲花间看了一会儿,捻去头上沾染上的木屑,去别处查看。 顾家送来的木头都是去了皮晾干的圆木,许多工人拿着工具,在木匠的指导下将其刨制木板待用,也有人负责搬抬这些木头。 曲花间正欲找一处不被木屑波及的地方站一站,与两个抬着木头的人擦肩而过时,那走在前头的人突然手滑,半尺粗的粗木脱手而出,往曲花间所在的这边倒来。 眼看木头就要砸到自己,曲花间脑子一懵,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紧闭双眼,任由那木头砸过来。 被这么砸一下,起码得疼十天半月。 曲花间心想。 谁知疼痛许久未能袭来,曲花间总算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这才睁开眼睛。 只听到“哐当”一声闷响,木头落地,那站在木头后端的一个少年不知怎么跑到前头来,似乎是想阻挡那木头砸到人,但自己力不可支,最后被撞到在地。 用来造船的都是最结实的木材,密度大,重量也大,这么粗一根木头砸在少年肚子上,将他砸倒后,又滑落在大腿上。 曲花间看着都替他感到疼,那少年却在发出第一声闷哼之后迅速将木头推开,麻溜翻身跪在地上,冲着曲花间砰砰砰磕头。 与他一同抬木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闯了祸,也跟着跪下来磕头。 “东家饶了我吧,小的一时手滑,不是故意的。” 曲花间不明所以,连忙跑过去将那少年拉起来,“你做什么?不疼吗?” 少年哪里是不疼,他都疼得起不了身了,被曲花间一拉扯,头上顿时出了密密的细汗。 “主人,奴不是故意的。” “别说那些了,你坐着,别动,怕受了内伤。”曲花间眉心紧蹙,正好小林走过来,他连忙叫小林去请大夫。 海湾这里最近的城镇便是福州城,等一来一回把大夫请来,少年怕是都痛死了,曲花间略一思索,又让他去渔村那边问问,看看附近有没有赤脚大夫,先请过来再说。 少年痛得厉害,曲花间答应不追究他后松下心神来,很快瘫软在地上,冷汗直冒,把曲花间吓得够呛。 又怕他伤到骨头或是内脏,曲花间不敢挪动少年,只好就这么守着,等大夫过来。 小林知道轻重缓急,两条腿都抡冒了烟,跑出船坞后又去牵马,很快便驮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回来。 那大夫并非正经路子的医师,只是会看些跌打损伤,风寒感冒的小病,他先是问了少年伤到哪里,又摸摸他的肚子和大腿,然后叹着气摇头。 曲花间心里一紧,“怎么了?大夫?” “唉,老夫不过是个渔村野医,实在瞧不出他这是怎么了,不过他说肚子痛得厉害,估计是内伤,还是得送去城里医馆才行。” 听说这边出事后曲宝便赶了过来,听老头子这么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您说话别大喘气儿啊,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我们还以为没得救了呢。” “好了。”曲花间示意曲宝闭嘴,转头又问,“您看看,他这个样子可能移动?可以的话我们送他去城里医馆。” 老大夫点点头,“应当是可以的,没摸到那块骨头断了,若是内伤,挪不挪的也没什么区别。” 曲花间:…… 让曲宝给老大夫结了账,又让小林给踏雪套上马车,送少年去城里找大夫。 开工第一天就出了安全事故,曲宝得留下坐镇安抚工人,于是让林茂和小林随少爷一同送那少年进城。 踏雪不愧是日行千里的好马,哪怕是套了马车,也跑得飞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福州城。 此时少年已然痛晕过去了,曲花间心渐渐往下沉,扶着被林茂背在身上的少年跑进医馆。 医馆的伙计似乎习惯了这样突如其来的病人,很快安排少年在病室躺下,然后找来大夫。 万幸些有惊无险,大夫诊治一番后说少年虽受了些内伤但不至于无可救药,只是疼晕过去了而已。 接着又给喂了几粒药丸,针灸一番,少年这才悠悠醒转。 大夫抽出银针,把了脉,这才徐徐开口,“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会疼几日,我给开几幅药,养上个把月就好了,切记,三个月内不能干重活。” 少年听完这话,面上一急,却不敢说话,只见曲花间认真听完医嘱,冲大夫道了谢,又将其送出病室。 “还疼得厉害吗?”曲花间转过身,见少年眉头紧皱,以为他还疼,关切问道。 “这里不能住院,只能回客栈养伤,你要是还疼得厉害,就再歇会儿。” 青年温和的声线暂且抚平少年紧张的情绪,他虚弱的开口,“多谢主人关心,奴好多了。” 曲花间眉头微蹙,大概猜到少年应该是他之前在牙行买的奴隶之一,“我们家没这么大的规矩,你以后不用自称奴,也不用叫我主人,跟他们一样叫东家就行。” “是,主……东家。”少年面色苍白,小幅度地点点头。 “你不必如此紧张,我看得见,刚才并不是你的错,我不会惩罚你的,说起来你还救了我呢,我该谢你才是。” 听到这话,少年原本紧绷的心绪总算一松,不用担心被重罚,也不会被重新送回牙行,他总算放松下来。 “多谢东家。” 等少年缓了缓,林茂和小林一人一边搀扶着他出了医馆,曲花间结完账,拎着药包转身,才发现少年似乎一只脚是坡的。 原来少年是作为添头送给他的奴隶之一,难怪会这么紧张,坡着脚,又受了伤,若是被送回牙行,恐怕牙行不会养着这样一个注定卖不了几个钱的奴隶吃白食。 只是让一个坡脚少年去做扛木头的活,究竟是谁这么安排的,曲花间眉头微蹙,打算回去问一问。 第77章 岑喜 “曲公子?”一道不确定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曲花间转过头,才看见是方露华,他拱手作揖,向对方见礼。 “方夫人, 幸会。” “曲公子来府衙做什么?”方露华回到娘家后, 似乎状态好了许多, 人都看着年轻了些, 她款款走过来, 笑着与曲花间寒暄。 “在下在福州置办了些产业, 遇见些小问题,文书大人招在下来问问。” 原是曲花间招墨家父子做工的事让鲁记知晓了,他们早就放过话,谁要是找墨家人做木工便是跟他们家做城管头子的少东家过不去。 偏偏曲花间就不吃他这一套, 于是鲁记便想整治这不懂事的外乡人一番。 鲁记的少东家是南城街道司的, 且和其他几个区域的街道司的人关系也不错, 但曲花间的船坞修建在乡下, 他管不了,便使了手段找到户房司的人,以没有建造船坞的许可为由将他招来府衙问话。 户房司主管辖地百姓的户籍和房产登记, 也就是发放身份牌和房契的部门。 一般都是百姓拿着地契将房屋修建好,再带着地契和身份牌到户房司登记,等书吏上门核实后便可发放地契,哪里来的什么建房许可? 不过是找个由头为难他而已, 曲花间倒也不紧张,他打听过,鲁记的少东家和户房司的人并没有交情,估计是使了银钱特意让他们为难自己而已。 左右是收受贿赂, 曲花间不是无知小民,不会轻易被这样的问话吓到,有的是法子解决,于是便这样气定神闲的出现在了府衙门口。 方露华闻言也不多问,笑道,“那一同进去吧,小妇人正好来给家父送东西。” 曲花间多看了方露华一眼,见她眉眼舒展,郁气全消,话也比以前多了些,看起来状态颇佳,想来是放下过去那些糟污之事了,也忍不住替这位深明大义的女士感到高兴。 进得府衙,户房司就在进门不远处,方露华还要往里走,两人就此告辞。 跨进户房司的小门,里面只有两三个书吏懒洋洋的写着文书,曲花间说明来意,那些书吏抬眼撇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假模假式的忙手中事务。 曲花间枯站了一会儿,知道这是给自己的下马威,也不气恼,再次重复一遍后,又请见司长。 书吏还是状若未闻。 曲花间暗自冷笑,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刻意抖了抖手,里头发出欻欻的钱币碰撞声,果然见那几个书吏一同抬起头来。 就在曲花间正要将钱袋递过去之前,身后又传来方露华的声音,“曲公子,您还没好吗,一同回吧。” 那声音没什么温度,甚至还泛着几分冷意,行贿被当场抓包,曲花间有些尴尬,他僵硬着转过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这就好了,方夫人。” 曲花间没再去看那些书吏,转身便跟着方露华离开了府衙,“让夫人见笑了,此事确是在下不对。” “不怪曲公子。”方露华面色不愉,但语气缓和许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同理,官吏若索要民财,百姓也不得不给,到底我还是懂的。” “夫人高见,在下佩服。” “小妇人在青岱时便听说过曲公子收容百姓,为佃户做主的美名,心中十分敬佩,也知你为人,此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您先回去吧,您的事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曲花间疑惑,不由看她。 “说来惭愧,小妇人方才有东西落在马车里了,回头来取时不慎听到你与书吏说的话。”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61节 方露华与曲花间分开后没走几步,便想起东西没拿齐,便回头去取,刚好听见曲花间对书吏说来处理建房许可的事。 她虽算不上熟读律法,但建房还要许可这样的事根本闻所未闻,顿时便明白是户房司的人在刻意为难,于是便直接去找了她父亲,告知了此事。 方同知向来是个嫉恶如仇之人,不然也养不出方露华这样大义灭亲的女儿,他不知道便罢,知道此事必会严惩相关人员。 是以方露华及时阻止了曲花间给那些书吏塞钱,并将他带离了府衙。 听完前因后果,曲花间拱手弯腰,冲方露华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有同知大人这样为民请命的父母官,难怪福州如此繁荣昌盛。” 与方露华分别之后,曲花间心情颇好的回到客栈,刚好碰到前日受伤那名少年撑着楼梯扶手从楼上下来,要回船坞继续做工,小林一脸欲言又止,显然沉默寡言的他不知道怎么劝告少年。 “你做什么?大夫不是让你好好养着吗?”曲花间眉头微蹙,操碎了心。 少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洗干净后颇为俊俏的小脸,“东家,您不把我卖掉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已经好多了,能干活!” “行了,回房去躺着。”曲花间板着脸,少年还想再说什么,最后也没敢开口,乖乖听令回房间躺着了。 其实他肚子也还疼得厉害,走路都费劲,只是多年的奴隶生涯告诉他,主子们是不养闲人的,除了那些贴身伺候的亲近仆役,像他们这样养来干活的奴隶,若是不能干活还要吃白食,那还不如不要。 发卖去牙行都是轻的,有些牙行都不肯回收的奴隶,最后都是直接处理了事。 少年没有名字,他从出生起就是奴隶,身契上写着奴二,所以别人便叫他奴二。 奴二从没见过像东家这样温和的主人,从牙行将他们领出来时,不仅没嫌弃他是残疾,干不了重活,还每顿都让他们吃饱饭。 在海湾修建船坞这些日子,是他短短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只要好好干活,每天就能吃上三顿杂粮饭,每顿一大碗,有时候还有肉。 每次他都能吃得饱饱的,还能分一些给哥哥。 他哥哥一条腿完全断了,走路都是靠绑在腿上的一根木棍,平日里干不了多少活计,也能和他一样分到一大碗饭。 只是哥哥饭量大,一碗饭吃不饱,于是奴二便把自己的饭分一些给哥哥。 那天扛木头的时候,奴二远远便看见东家了,他身子崩得紧紧的,就怕东家看见自己的坡脚,嫌弃他干活不行,将他和哥哥送回牙行。 好在东家只顾着捻头上的木屑,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和他一起扛木头的人不知是绊了一下还是怎么的,木头倒向东家时奴二头皮都麻了,要是撞到东家,虽不是自己手滑,但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那一瞬间奴二想都没想,直接冲上前去接住了那根木头。 可惜木头太重,他年纪小力气也小,被木头连着砸了两下,当时疼得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即便当时不死,受了伤不能干活的奴隶,怎么也活不成了。 怎么选都是死,奴二绝望了。 可是谁能想到呢?东家和以往那些主人是不一样的,他不仅没有怪罪自己,还花钱给他看大夫吃药。 即便是那位粗心大意差点让木头砸到东家的人,听说也没受什么惩罚,只是被管事训斥了几句,扣了三日工钱。 三日工钱不过一百五十文,连给他看病的诊费十之一二都不够。 奴二只想快快好起来,回去继续干活,虽然东家说了,不会嫌弃他吃药费银子,会养他到痊愈为止。 但他心中仍有不安,不是不信任东家,而是自小到大的经历让他本能地认为,不干活就是没用的东西,随时可以处理。 —— “你叫奴二!?这也能叫名字?”曲花间本来想问问少年叫什么名字,也好称呼对方,没想到得到这么个回答。 “嗯嗯,我哥哥叫奴一,我叫奴二。”少年被拘在床铺里,又不好当着东家的面躺着,于是抱着小腿坐着。 曲花间从来没听过这样简单干脆的称呼,哪怕是小林,名字再简单,那也是有名有姓的。 “你姓什么?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少年听到可以改名字,明显有些雀跃,他睁着眼睛想了许久,才不确定的开口。 “我记得我爹好像岑还是陈,记不清了,东家可以给我哥哥也起个名字吗,他叫奴一。” 少年不识字,也记不清父亲姓氏的具体发音,曲花间只好让小林取来纸笔,在宣纸上写下了‘岑’‘陈’‘程’三个字,让他自己选一个。 少年拘谨的看了眼,指了一下笔画看起来最少的‘岑’字。 “那你以后就姓岑,你有钟意的名字吗?”曲花间提行,重新写下一个俊秀好看的‘岑’。 少年摇摇头,“东家,我不识字,您可以帮我们取名字吗?” 曲花间顿了顿,他是个取名废,从脚边狼崽的名字就能看出来。 他想了想,道:“你和你哥哥生来就是奴籍,想必这些年也吃了许多苦,愿你们今后的日子没有痛苦和烦恼,不如就取欢喜为名。” 小林在一旁听了,脑子懵懵的,忍不住开口,“岑欢喜?” 好奇怪的名字。 曲花间:“……是岑欢和岑喜。” 少年单独念叨着这四个字,这是他和哥哥的新名字。 “岑欢,岑喜……谢谢东家,我喜欢这个名字,我哥哥肯定也喜欢。”说着,少年就要起身给曲花间磕头,被小林眼疾手快地按回床上坐好。 “少爷不喜欢人动不动就跪。” 曲花间在宣纸的空白处写下两个新出炉的名字,“以后你叫岑喜,你哥哥叫岑欢,等我有空会重写身契,拿去衙门盖章,就算改名完成了。”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少年连连道谢,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等小林要将纸笔拿走时,岑喜试探着叫住他,问曲花间能不能把写了他名字的宣纸给他。 这个当然没问题,曲花间将宣纸递给他,并教他认了上面的几个字。岑喜重重点头,珍而重之的将宣纸折好,放到了枕头底下。 以后,他也是有名字的人,他叫岑喜,哥哥叫岑欢。 第78章 捷报 造船事务繁多, 曲花间没在客栈待两天,便返回船坞继续忙去了。 临行前,想到岑喜一个人受着伤也不方便,便让人将他哥哥接来照顾他。 岑喜的哥哥年纪也不大, 两兄弟一个十六, 一个十四, 都还是半大少年。 且岑欢还断了一条腿, 走路全靠绑在腿上的木棍撑着。 岑欢得知自己有名字了以后, 兴奋不已, 正要跪下来给曲花间磕头,却因断腿无法弯曲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曲花间看着这对难兄难弟,一时无言,也不知道究竟该谁来照顾谁, 只好让负责接人的护卫又跑了一趟, 把之前牙行送他的几个添头一并接了来。 虽然话说得难听, 但便宜没好货这话实在不假。 来的除了岑欢岑喜两兄弟, 还有三个人。 一个天生失聪的,不仅什么都听不懂,连话也不会说, 沟通全靠比划。 一个哑巴,也靠比划,好在能听懂人话,还能比划给那个聋子看, 两人交流竟然没什么障碍。 还有一个倒是耳聪目明的,也会说话,就是一只胳膊废了,没什么力气, 连举起来都费劲,平时吃饭拿筷子都是用左手。 曲花间简直要气笑了,当时接受这几个人时也没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牙行给他送人情,分明是甩尾货。 也不知道福州牙行从哪里集齐这残疾五人组的。 见东家脸色不好,几人惴惴不安地站成一排,担心自己再被送回牙行去。 曲花间叹口气,安抚几人,“别紧张,我只是想让你们来照顾一下岑欢岑喜,岑喜受伤,岑欢腿脚不便,你们……你们几个就相互照应一下,等岑喜能下地再说吧。” “是。”三个人,一声回答。 另外两个,一个不会说话,一个压根听不见。 交代完几人每日负责给岑喜换药,去大堂领饭菜之后,曲花间便准备带着小林回船坞。 结果刚走出客栈,又被一个衙役叫住,说是同知大人传他问话。 想必是之前方露华碰见那事有了结果,曲花间整理衣摆,将跟在身边的小哈送回客栈,又和衙役一同去了府衙。 曲花间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风评颇佳的同知大人。 他年纪莫约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相貌与方露华有几分相似,只是眼下挂着青黑的眼袋,看起来像是长期睡眠不足。 方同知对曲花间很和善,不仅一来就让人给他看茶,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虽言谈举止中不自觉的带着些官架子,但让人讨厌不起来。 仔细询问了他与户房司和鲁记之间的纠纷后,便告知他,那鲁记少东家已然因贿赂上官被除名了。 户房司几名参与此事的书吏也均被贬职,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叫他安心经营。 曲花间修建船坞不是小事,方同知也是知道的。 福州对外来商人落户经商很是欢迎,不仅大开方便之门,还在能力范围内给予了一些勉励政策。 虽说船坞现在并没有盈利,但这么大一片地,该交的税也不少,而且他还招募了许多工人,也算替府衙解决了一小部分百姓就业问题。 是以方同知对他还算支持,直言若是往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来找他。 曲花间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一个麻烦,也是沾了方露华的光,于是回客栈后,又挑选了一些不算贵重但又用心的谢礼送去方家,这才骑着踏雪出了城。 万事俱备,东风已至。 接下来的几个月,曲花间一直待在船坞,眼看着那一根根价格不菲的木材被刨制成各种形状,然后渐渐被组装成一艘巨船的形状。 大船框架即将组装完成的时候,已是中秋之后,曲花间时隔半年多,终于收到了穆酒凯旋而归的消息。 信是穆酒亲笔所书。 他率领五万将士北上,出边境后便兵分三路,左右两军分散开来阻击游荡四方的鞑靼部落。 而他则率领中军直击鞑靼王庭。 鞑靼王庭由数个大型部落组成,守兵十万,周边大小部落更是数不胜数,若是将所有兵力集结起来,至少二三十万兵力。 好在虽是同族,但部落之间人心不齐,各自为政,若非大事,平日间少有往来。 即便鞑靼王有所察觉,但临时想将分散在各处的部落召集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况还有边军左右翼将分散开来的部落逐个击破。那些零散部落自身难保,哪有余力支援王庭。 穆酒就这样率领着三万骑兵,并两千骁骑营,以少胜多,直破王庭。 这场突袭的最终结果,便是边军踏破王庭,在漫天箭雨和突袭而来的冲锋下,鞑靼损兵五万有余,鞑靼王率三万亲兵,抛弃家小,往极北逃去。 周围部落则是跑的跑,散的散,还有近万士兵被俘,加上王庭的俘虏,足有三万余人。 边军没有杀俘虏的习惯,况且两军交战,祸不及百姓,这也是中原礼仪之邦与外族蛮夷最大的区别。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62节 于是这些鞑靼俘虏便被套上枷锁随大部队一同回边城,至于那些老弱妇孺,则被留在了原地。 虽未赶尽杀绝,也足以让鞑靼对大周谈之色变,至少十年八年内,他们是没力气也不敢再南下踏入边境半步了。 至于边军这边,也有折损,好在除了经过特殊训练的三千骁骑营,弓弩营也每人配备一把神兵弩。 尽可能的远攻让边军将士的损失减到最小,牺牲不到三千,重伤千余人,轻伤则是难免,占大多数。 要知道,这样一场规模涉及数十万的战争,己方以少胜多的情况下,只死伤几千人,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决胜之战了。 若非有连发弩这样的神兵利器,和主帅与将士们攻其不备,也不可能获得这样的全胜。 大军不仅要带着辎重粮草,还要拉扯着俘虏一同往回走。 穆酒等不及同大军一起归营,便带着五百骁骑兵轻装简行,先一步到达边城。 接着便收到曲花间写给他的数封信件。 一一读完心上人的信后,穆酒来不及处理军务,迫不及待地先给他写了回信。 除了粗略讲述此次战况以外,信里更多的是穆酒对曲花间的思念。 两人分开半年多,以往同样聚少离多,但通信从未间断过。 就连很少在信里诉说情感的曲花间,都连着几封信上直白的说想他了,穆酒自然也不例外。 这封信几经辗转,最后传信亲兵是乘坐运送木材的船来到船坞的。 收到信那一瞬间,曲花间便明白穆酒肯定是回到边城了,但心里仍旧忐忑。 直到看完信,得知他毫发无损,且大获全胜,曲花间这颗惴了许久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原本预计半年能建造完成的大船,到现在还是个船架子。 其实这个进度已经算是很快了,古代科技落后,削木组装全靠人力,不可一蹴而成。 这几个月以来,负责大船主要结构的墨巧梓和周榆木几个人夜以继日,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 连曲花间都看不下去了,让他们休息休息,但几人充耳不闻,每日天不亮便一头扎进船坞,直至夜色浸染才点着灯笼回到宿舍。 几人都是手艺精湛的工匠,也很热爱自己的事业,尤其是墨巧梓和周榆木,两人虽说年纪轻,但在这方面很有天分,许多曲花间画图纸时没能发现的问题,都被他们一一列举出来并且解决掉了。 将信放进怀兜里,曲花间将新绘制的图纸随手塞给墨巧梓,迈着大步走出船坞,回到他暂住的宿舍里。 行动恢复后便回到船坞这边的岑喜正坐在书案上练习写大字,见曲花间回来后赶紧将练字的沙盘端走,又用衣袖擦擦书案。 “少爷,您回来了?” 曲花间点点头,让他替自己研墨,而后取出信纸提笔写信。 即便三不五时就会写信寄回边城,但曲花间仿佛仍有千言万语没能道尽。 一封信洋洋洒洒写满整整一页,犹觉不够,于是又取出一页来继续写。 岑喜从前在上一任主家时曾在厨房做过事,自受伤后便领了给曲花间烧水做饭的活计,有时还会跟着东家学认字。 这几个月大家都忙,连随侍东家左右的小林也经常在外跑腿忙碌,是以最近研墨添茶的活大多是岑喜在做。 从没见过东家写信能写满一页信纸的岑喜不禁好奇,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大事,能让东家密密麻麻写上数百字呢? 等曲花间写完信,见岑喜还磨着墨出神,也不打搅他,等砚台装满墨水,这才笑着开口。 “我信都写完了,剩这么多墨水不用也浪费,你今日练习就用笔墨吧,沙盘放着改日再用。” “啊!我走神了,小的知错。”岑喜这才反应过来,东家早已写好信,都已经晾干了,自己还在不停磨墨,他赶紧认错。 “不必紧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曲花间取出一叠废弃的图纸,将其翻了个面。 “你要实在舍不得用纸,就在这个背面写吧,练字可不是用沙盘就能练好的。” “知道了,东家,谢谢您。” -----------------------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得不怎么满意,没把我儿砸的英勇表现出来,但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改,将就看吧宝宝们,对不起起~ 第79章 重逢 岑喜是个很聪慧的少年, 当初曲花间给他起名字的时候,那张写着两兄弟名字的宣纸被他要了去。 后来曲花间偶然发现他用手蘸水在桌子上写那几个字,不仅笔画全对,还将曲花间的笔迹都模仿了去, 差别无二。 于是曲花间便试着又教他写了几个字, 没想到他过目不忘, 只要看过一遍就能背着写出来。 从此岑喜每日除了烧水做饭, 还多了一个识字的任务。 曲花间很忙, 只是偶尔找来一本书给他读上两篇文章, 岑喜背下后便会比照着书上的字慢慢读写。 几个月下来,他已经能认识许多字了。 岑喜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认字机会,又自觉自己干的活不多,不该挥霍东家的纸墨, 于是让哥哥给他做了这么一个沙盘, 每天在沙盘上练字。 岑欢和另外三个残疾人, 曲花间也给他们找了适合的工作, 给乔木匠当学徒。 乔木匠性子良善,耐心也好,从他能把周榆木拉扯这么大就能看出来。 他也确实不嫌弃这几个新徒弟, 每日除了忙自己的事,会特地抽空给几人教些刨木头,做榫卯的手艺。 东家说了,不求技艺精湛, 只要让几个人学些简单的木工活,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几人也算争气,相互扶持着,竟真的学了些皮毛, 每次合力将木板刨得平整光滑,不输其他木工。 岑欢学得最好,不仅学会了刨木板,还会做些像沙盘这样的小玩意儿,他还用自己攒的工钱托人买来轻便又结实的杉木,给自己做了条假腿。 如今现在走起路来行动自如,只是稍微有些坡,套上裤腿再看,几可乱真。 —— 自穆酒的信寄来之后,曲花间就有些归心似箭,可又不放心船坞这边,只能按捺着飞回边城去找男朋友的心情,继续投入到造船事业上。 大船的建造目前看起来很是顺利,但具体结果如何,还得建成之后下了海才知道。 福州临海,造船业发达,海上不是没有航船,只是通常是和江船差不多大小,经不起太大的风浪。 近海多礁石,离岸太远又怕风浪,是以这些海船走不了多远,多在福州境内航行。 曲花间想要的,是能长途航行,贯通南北航线的大船,甚至有朝一日可以出海远航,像郑和下西洋那样去探索海洋对岸的宝船,其中难度可想而知,每个环节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艘船建成后,可是要承载成百上千人,若是在茫茫大海上发生意外,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从已经安装上甲板的大船上下来,曲花间后退数十步,几乎要走出船坞,才勉强看清大船的全貌。 大船外观已然进入收尾阶段,只等里面的船舱隔板和一些设施全部安装好,就能完工了。 时间也跟随进度来到冬日。 福州的冬天很好过,既不下雪,雨水也少,在户外也只需多穿一件夹棉薄袄就能御寒,甚至船坞里的工人们做活时连薄袄都穿不住,都是穿的粗布短遏。 曲花间走出船坞,算算日子,距离上次给穆酒写信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前了,便是回信的亲兵靠双腿走路,估计也该送到了。 可回信就是迟迟不来! 这几日曲花间都心情不愉,底下人也不敢招惹他,连曲宝每日的俏皮话也少了许多。 唯有不明所以的岑喜,时不时会来请教问题,但也很快发现东家脸色不好,转头去找其他人问问题了。 眼看着大船即将完工,曲花间也一日比一日不高兴,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肯再写一封信询问穆酒为何迟迟不给他回信。 直到这天,他正与墨巧梓商量大船上应当配备多少艘运转小船和救生皮筏时,小林急匆匆地跑进来,“少爷,有人找您!” 小林向来心细,从不在他正忙时打搅他,此时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脸上还带着喜色。 曲花间不明所以,但还是打发的了墨巧梓,跟着他走出船坞。 时值黄昏,今天天气很好,傍晚天边竟烧起红云,透过云彩洒过来的光线金黄,一道修长的身影迎着夕阳而立,在背后印出一道宽肩窄腰的影子。 曲花间看着那道背影,低迷了数日的眉眼瞬间泛起亮光,他急急奔过去,止不住扬起的唇角微张。 “阿酒!” 随着这声呼喊,男人转过身,眉眼舒展,果真是曲花间心心念念的人。 穆酒迈着大步子,几步走上前去,接住朝自己扑过来的心上人,将他圈进怀中,“是我。” “想你了。” 曲花间闻言,不知怎么地,鼻子微酸,大半年的分别似乎让他变得娇气又别扭,“你都不给我回信。” 穆酒忙碌许久,终于安排好边境事务,又马不停蹄奔袭千里,此时也不替自己辩解,只道,“我的错,我该写信先让人送来的。” “哼!”曲花间在熟悉的怀抱里蹭了蹭,傲娇地冷哼一声。 许久,他才恍然抬头,“赶了这么久的路,饿不饿?” “有点。” “走走走,回去吃饭,刚好今天岑喜去渔村买了几只大龙虾,应该快做好了。” 曲花间牵着穆酒的手,不顾周围工人们奇异的目光,牵着他往宿舍走去。 等两人走远,工人们才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为什么东家要牵着一个男人的手,两个爷们儿,这样牵着不别扭吗? “叽歪什么呢?活干完了吗?”一声怒喝从人群之外传来,原来是东家身边的宝管事,众人不敢再讨论,赶紧低着头各自回到岗位,生怕被记住脸回头再被扣工钱。 虽然东家是个温和好说话的性子,但他手底下这几位管事可不是好相与的,若是敢偷奸耍滑,轻则扣工钱,重的,直接就让你卷铺盖走人。 在这里做工,包吃包住不说,工钱又高,伙食开得也好,谁都不愿意丢了这份活计。 曲花间领着穆酒回到宿舍,岑喜还在厨房忙活,小林便进去帮忙,两人进了屋子等着。 刚一进门,曲花间便被男人捉进怀里,一顿亲亲抱抱,直至小林来敲门表示可以吃饭了才被放开。 饭桌上,曲宝和林茂赶着饭点回来,几人看到曲花间红肿的嘴唇,又看看多出来的穆酒,与同伴了然地对视一眼。 接着埋头苦吃,三两下刨完碗里的饭便退出了吃饭的屋子。 屋子里又只剩下两人,穆酒倒是没再黏在曲花间身上,打搅他吃饭。 一盘清蒸大龙虾其他人一筷子也没动,曲花间对着那梆硬的虾壳无计可施,碗中就突然多出一整只剥好的虾尾,穆酒还贴心地替他蘸好了蘸料。 曲花间看了穆酒一眼,他正将虾钳掰下来,两个拇指状似轻松的一捏,硬壳便应声而碎,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碎壳捻干净,就要将钳肉放进曲花间碗里,才见他还盯眼望着自己。 “怎么了?你不是爱吃虾吗?”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63节 “嗯嗯。”曲花间回过头,夹起一整只虾尾,咬了一大口,新鲜的龙虾肉肥嫩可口,配上只放了葱姜蒜和酱油的蘸水,味道正好。 “好吃。” 穆酒见眼前人腮帮子鼓鼓,显得脸上都有肉了些,可爱至极,不由得幻想对方要是长胖一些是什么样子。 他将手中的虾钳肉放到干净的小碟子里,推到曲花间面前,又给他剥了一只,“多吃点,你又瘦了。” 曲花间连着吃了两大只龙虾,肚子撑得不行,碗里还剩下不少,“吃不下了,好撑。” 见他实在吃不下了,穆酒停下剥虾的动作,十分自然地将曲花间的碗端过来,三两下将剩下的龙虾和米饭吃完。 “诶!我吃过的。”曲花间脸颊一热,来不及阻止,穆酒已经风卷残云吃完了他的剩饭。 “这有什么,你的口水我都吃过。” 曲花间脸颊微红,穆酒忍不住凑过来与他对视,谁知一句话把人逗得恼羞成怒,揪着他的大腿狠狠一拧。 穆酒倒吸一口凉气,干脆凑得更近,衔住那粉嫩的嘴唇,又吃了一番口水。 屋外,小林拎着水桶,往厨房送了好几回水,岑喜腿脚不便,被拘在灶口前烧火,眼睁睁地看着小林掺了满满一大锅水,还让他烧开。 “小林哥,是要杀鸡招待那位客人吗?”岑喜不解,烫鸡毛也用不了这么一大锅水啊。 小林:…… 不知道怎么解释的小林没多说什么,只是纠正他,“穆将军不是客人,是……反正你以后叫他将军或者公子都可以,把他当少爷一样伺候就行。” 岑喜不明所以,懵懂地点点头,只当穆将军是少爷的亲戚。 等两人吃过饭,小林带着他给少爷房间里的浴桶掺满水,两位主人沐浴完后,小林让他又烧上一大锅水备着,岑喜才倏地反应过来,一瞬间脸涨得通红。 以前在上一个主家时,若是当家主人和主母宿在一块儿,主母的贴身丫鬟也会来厨房吩咐他备上一大锅热水,等着半夜主人叫水时送去。 岑喜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叫水是什么意思。 原来,东家和那位相貌俊逸的穆将军竟然是一对儿。 男子和男子,也可以在一起吗?少年懵懂的想。 —— 翌日清晨,小林走进厨房帮着岑喜做早饭,才看见昨夜烧的一整锅水都被用完了。 往日穆将军和少爷一起住的时候也会用水,但从没用这么多过。 ----------------------- 作者有话说:这好像是第一次上本垒?写着写着昏头了,前面的剧情不去仔细翻完全忘得一干二净。 ps 我打算给安排一个孙子,(养子,本文非生子文。)但取名废真的很无奈。 征集一下崽崽的名字,宝宝们有合适的想法可以写在这章评论区,采纳之后会有小红包感谢哈,爱你们。 第80章 赶海 曲花间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睁开双眼, 身旁的位置已然没有温度,显示穆酒已经起床许久了。 身体某处传来异样的不适,腰肢也酸软无比,好在身上清爽干净, 没有黏腻的感觉, 想必是那狗男人趁自己累得睡着之后替他清理过了。 他撑着手臂坐起来, 牵扯到某个被蹂躏过度的部位, 忍不住皱起眉头, 发出一声闷哼。 穆酒耳聪目明, 很快听到房间里的动静,知道他醒了,赶紧推门进来,伺候着辛苦一整夜的人穿衣服鞋袜。 曲花间白皙圆润的足趾被人捉在手里细细揉搓, 忍不住挣脱开踢了他一脚, “快穿!” 穆酒被踢了也不恼, 知道他身体不适, 赔着笑脸规矩地把袜子替他套上,然后穿上布鞋。 吃完一碗清淡鲜甜的海鲜粥,曲花间试图走路往船坞去看看情况, 但身体上的不适让他没走两步便要停下来歇会儿。 “别去了,有曲宝他们盯着呢,你一日不去也没什么。”穆酒将人拦腰抱起,往回走。 曲花间气不过, 在他胸膛上摸索一番,找到某个突起,狠狠一拧,“你还有脸说, 我都说不行了,你还要……” “嘶~好疼,这个算不算你说的家暴?相公。”穆酒抱着人的手分毫未动,面上却仿佛疼痛难忍的撒娇。 曲花间忍无可忍,手下更加用力,换来一声真切实意的“嗷~” 一直跟在两人脚边的小哈仿佛听到同类的声音,也跟着嗷呜嗷呜地嚎叫。 曲花间腰疼了三日,穆酒就打了三日的地铺,第四天清晨,他总算消气,领着穆酒和其他几个人去赶海。 上次在白初儿家借宿时,本来第二天说好去赶海的,但当夜并没有退潮,也就没去成,后来又因诸事繁忙一直没能实现。 如今能和穆酒一块儿赶海,倒也正好。 众人在船坞待了几个月,也大概摸清了海湾这边的涨潮规律,昨夜涨了大潮,今天海水必定会退下去许多。 船坞附近不远处就有一大片沙滩,几人卯时正就起身收拾齐整,各自拎着木桶和篮子,打着灯笼屐着防水的皮靴往沙滩那边走去。 走到沙滩上时,天都还没亮,曲花间这两日睡得踏实,昨晚又早早地歇下,就等着今天早上出来赶海,此时十分精神。 冬日早晨风大,穆酒取出一件昨天用披风改短的斗篷给他穿上,腰带束得紧紧的,又用绳子将袖子扎紧,这才放他走下沙滩。 曲宝看了眼腻腻歪歪的两人,不知怎么气从心起,回头瞪了眼木楞的林茂一眼,轻哼一声弯腰捡起脚边的一只海星。 林茂无奈,他不如穆酒手巧,做不来针线活,可出门前也拘着曲宝多添了件衣服。 潮水褪去,沙滩上有许多搁浅的小鱼小虾,还有海星螃蟹贝类等各式各样的海鲜,甚至能看到沙子上有许多小孔,圆形的刨开来是一个个小小的沙蟹,扁的那种下面则是长长的竹节蛏。 曲花间对贝壳不是很感兴趣,指着螃蟹虾子这些东西捡,还在一处水洼里捡到一只比手掌还长的龙虾。 穆酒知道他的喜好,也挑着他喜欢的东西捡,很快两人便装了满满一篮子。 将篮子里的海鲜装进大木桶里,曲花间看见曲宝尽捡些五颜六色的贝壳海星,还有一些香螺,这些东西没什么肉,但烹饪得当也是一道美味。 “喏,给你。” 林茂走到曲宝身边,伸出手摊开掌心,里头是一枚颜色均匀的紫色扇贝,这种扇贝并不常见,曲宝捡了一大篮贝壳都没见到有白色和褐色以外的扇贝。 他两眼发光的接过来,用袖子擦干净上面的沙子,兴奋地对着刚冒头的晨光仔细端详,等看够了,才小心翼翼地塞进怀兜,挑着眉毛拍拍林茂的肩膀,“算你有良心。” “快看这边!这边有海蛎子!”岑喜不知怎么越走越远,竟走到沙滩尽头一处礁石嶙峋的地界。 海蛎子就是生蚝,味道鲜美异常,曲花间顿时来了兴趣,将手中的篮子腾空,朝那边跑去,穆酒见状也跟了上去。 只见那些礁石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种形状的海蛎子,颜色形状与礁石融为一体,要不是天色渐明还真发现不了。 众人手里都带着刨沙子的小铁锹,此时用来敲海蛎子正好,这东西在海边不算稀奇,时不时便会买一些回来吃,但自己上手敲还是第一次。 海蛎子紧紧贴在礁石上,有的连一点缝隙都没有,敲起来很是费劲,还是小林想了个办法,不用整个敲下来,只要把海蛎子壳撬开,把里面的肉取出来就行,不仅好操作,还轻省,等带回去用水洗一洗,照样煮了吃。 众人弄了许久,直到天光大亮,太阳高悬,这才乘兴而归。 岑喜坡着脚走得慢,刚才敲海蛎子都只能在礁石外围转悠,此时拎着装得满满的木桶走在沙滩上更是费劲,小林见状想接过他手里的木桶。 “不用了小林哥,你一个人提两桶也不好走。”岑喜把木桶往后背了背,咬着牙继续坚持。 小林拗不过他,只好搭把手替他减轻些重量,两人并排走在最后。 等回到宿舍,曲花间才惊觉,他们竟然弄了许多海蛎子肉,除了两大桶海鲜,和两桶完整的海蛎子以外,还有整整一桶的海蛎子净肉。 “这怎么吃得完,要不晒成干吧。”曲宝看着那一大桶海蛎子肉直发愁。 几人正围坐一团用丝瓜络刷洗其他海鲜,曲花间闻言看了那桶海蛎肉,道,“不用,待会儿把这些做成耗油,以后做菜用。” “耗油?那是什么?” 面对众人的好奇,曲花间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耗油还没被发明出来呢,甚至连生蚝这个称呼都没听见有人叫过。 海蛎子就是海蛎子,可以晒成干,但没人想过要把它做成油。 曲宝捏起一块海蛎子肉,仔细端详,“这海蛎子肉好像是瘦的,炸不出油来啊少爷。” “不是猪油那种油,是一种调料,等做好了你就知道了。”曲花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卖了个关子。 早饭就是赶海捡回来的各种海鲜,配上一锅虾粥,众人吃得肚皮溜圆,新鲜的海鲜实在鲜甜,每次吃都让这些内陆人不由自主的吃撑。 吃过早餐,曲花间本想上手清洗海蛎子,但被曲宝拦住了,他麻利的找来几个大盆子,和小林岑喜一起将海蛎子肉淘洗干净。 然后又在曲花间的指挥下把海蛎子肉倒进锅里,掺水刚好没过海蛎子肉,开始熬煮。 煮了莫约两刻钟,海蛎子里面的汁水就渗出来融进汤汁里,体积也缩小了许多。 小林将海蛎子捞出来,问:“少爷,这些肉怎么弄?” 煮干了的海蛎子肉没有刚熟就起锅时鲜美,但也能吃,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曲花间让他给煮大锅饭的厨房送去,就当给工人们加餐了。 苍蝇腿也是肉,每人会嫌弃有些煮过头了的海蛎子肉不够鲜的。 剩下锅里的汁水则放些盐慢慢熬煮收汁,期间曲宝不停的捞起浮沫,等到汤汁有些浓稠质地时,耗油就算完成了。 一大桶海蛎子肉至少二三十斤,熬出来的耗油也有一小盆。 曲花间取来勺子,舀起一点尝了一口,咸鲜的味道直击味蕾,比从前在超市买的科技调配的耗油鲜了不知多少倍。 就是不如瓶装耗油浓稠,但是目前没有淀粉勾芡,也只能这样了。 其他人也学着他弄了点耗油尝味,一时间惊为天人,曲宝竖起大拇指,“少爷,好鲜!舌头都要鲜掉了,您可真神了!” 岑喜也两眼发亮的看着他,“东家,您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太厉害了!” “我也是以前在古籍里看到过,没想到真的能做成。”曲花间当然不能说是在小视频里学的,只能把一切推给古籍。 “找个罐子装起来吧,以后烧菜的时候放一些,应该会好吃许多。” 很快曲宝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带盖子的陶罐,洗干净后就要将耗油往里装,被曲花间及时阻止了, “把罐子用开水烫一遍,这样储存得久些。” 曲宝从不怀疑自家少爷的话,闻言点点头,“哦,好,对了,少爷,这个可不可以做来卖啊,咱们铺子又可以添新东西了。” “就你机灵,做这个也挺费事的,要量产的话还得再建个作坊。”曲花间笑道,曲宝跟着他久了,现在也跟他一样,什么生意都想沾一沾。 “那这事儿交给我吧少爷,反正造船的事也差不多了,您和林茂盯着就行了。”曲宝自告奋勇道。 “行,看你能不能在咱们回边城之前把这事儿办妥,要是办不好,你就一个人留在这儿。” 曲宝闻言哀嚎出声,“嗷~少爷,您真舍得!?” 话虽这么说,但大船收尾也还有些日子,曲花间更不可能真丢他一个人在这。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64节 接下来的日子,曲宝独自去忙建耗油作坊的事,小林见曲花间身边有穆酒事事亲力亲为的照顾,还有岑喜打下手,基本用不上自己,也跟着去帮忙了。 直捣鞑靼王庭的事穆酒是私自进行的,并没有报予朝廷,出征告捷也没通知朝廷,如今没有鞑靼时常侵扰,边关事少,又有副将潘多颜坐镇,他即便抽身离开边城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便决定待在福州等曲花间忙完再一同北上。 两人小别胜新婚,又彻底坦诚相见,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穆酒更是连平日里端茶送水的伙计都从小林手里抢走了。 -----------------------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赶海了,我好想赶海!!! 第81章 入水 耗油作坊就建在船坞旁边的空地上, 一来产业放在一处方便打理,二来这里临近渔村,修建船坞时又修通了官道,不论是去别处采购原材料还是将成品运出去也都十分方便。 未免制作方法被泄露, 曲宝从船坞将那些奴籍的工人抽调出来负责熬制耗油, 接着又去渔村找到白初儿, 请她帮忙在村里收购海蛎子。 而小林则是揣着银钱去了福州, 负责采购耗油的包装, 他挑选了好几个样式的瓷瓶, 拿回来给曲花间挑选。 耗油和葡萄酒一样,都是稀罕物,十几斤海蛎子能开出一斤左右的肉,而十斤海蛎子肉才能出一斤耗油, 算上各种各样的材料和开销, 一斤耗油的成本就要二两银子。 平民百姓莫说花几两银子买这般金贵的调味料了, 便是必备的粗盐都得省着点吃, 是以耗油只能卖给有钱人或是达官贵人,售价和包装档次自然也就不能低。 “选这个吧,让他们把瓶子烧制小一些, 一瓶装个半斤就行了。”曲花间挑出一个白底青花鱼纹彩瓷瓶,拍板敲定。 这个瓶子是这一批样品里做工最精致的一个,价格自然也是最为昂贵,小林佩服于曲花间的眼力, 点点头便掉头又去了福州,回来时不仅带回订制瓷瓶的契书,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这几年各地灾祸不断,先是洪涝, 又是旱灾,听说几个月前雍州还遭了地龙翻身。 地龙翻身就是地震,这次地震席卷百里,据说那边十室九塌,死伤无数,日子本就不好过的百姓彻底流离失所。 而以徐广义为首的朝廷正与荆州的勇武皇帝打得火热,无暇也无心赈灾,最终导致活不下去的雍州百姓揭竿而起。 带领难民起义的领头人自称前朝末代皇帝后裔,以光复南朝,解救受周朝压迫的百姓为名,带着人打砸官府,抢夺粮食兵器,组建了一支‘南军’。 此举一呼百应,南军带着抢来的粮食与武器,吸纳无数难民,很快发展壮大起来,如今已然占领了雍,梁二州。 这几个月曲花间一直在忙造船的事,穆酒也刚从北境回来,竟都没收到半点消息,听到小林的讲述俱是一惊。 曲花间沉默半晌,既为受灾的百姓难过,又有对当前局势的紧张,好在雍梁二州都在京城以西,暂时波及不到福州和幽州。 “别太担心,大不了咱们退守幽州,如今幽州有人有地,总不至于饿死。”穆酒轻声安慰曲花间。 “偏安一隅总归不是长久之计……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曲花间按着酸胀的太阳穴,轻呼一口气。 天下纷争渐起,群雄争霸一旦开始,就不是短时间内能稳定下来的,纵使他有家财万贯,穆酒有数万将士,也不见得能独善其身,但这些话没必要说出来增加焦虑。 穆酒走到曲花间身后,接替他的手替他按揉着头部,没多说什么,心里暗自思忖着。 边军北上踏破鞑靼王庭的事是秘密进行的,无论是朝廷,还是各路藩王,暂时都还不知道,短期内应当是没人敢将矛头指向幽州的。 毕竟中原人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关起门来怎么内斗,也不会让外族蛮夷入主中原的,除非此人已丧心病狂,不惧万世唾骂。 —— 不论外界怎么发展,日子还得继续过,造船和建蚝油作坊的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曲宝如今做事颇有章法手段,很快便将蚝油作坊的事办完了,第一批蚝油也赶在年前一个月运往各地。 听说曲家又出了新的货物,许多老主顾连尝都没尝,便先下了许多订单,其中顾惊蛰是订货量最大的,首批订单直接包圆了蚝油作坊半个月的产量。 一瓶半斤重的耗油,算上材料人工和包装等各项成本,足足要一两半不止,是以定价也十分昂贵,哪怕是给顾惊蛰最优惠的价格,也要一瓶三两银子。 其他人则以三两到四两不等的价格批量购回去零卖。 这半年来曲花间也在福州各个城镇开了些铺子,耗油的定价在六两一瓶,仍旧供不应求。 之前鲁记少东家因聘用墨家父子的事修理这位外地人不成,反被撸去官职的事,福州城内各大豪商看在眼里,纷纷以为他是什么有后台的厉害人物,俱都不愿轻易招惹,反倒让曲花间行事颇为便利,开铺子的事也十分顺利。 耗油作坊建成后,海湾渔村海蛎子的产量已然跟不上生产速度,一些海货商人便与曲宝达成了长期合作,至此曲家在福州也算勉强扎下了根基。 随着一件件事情进展顺利,耗时近一年的大船也终于完工了。 新船下水这日,船坞数百名工匠齐聚,甚至连附近渔村也来了不少人看热闹,船坞修在这里一年了,说是造船,整日敲敲打打,也没见一条船下水,吊足了渔民们的胃口。 随着曲花间和穆酒祭拜完海神,工匠们各自站位,同时抽走垫在船下的机括,嘴里还齐声大喊着吉词,“新船下水,一帆风顺,海上平安!” “轰隆”一声巨响,长宽皆有数十丈的巨船倏然入水,数百名着装统一的水手每四人一组,挥舞有力的臂膀划动几丈长的船桨,巨船缓缓动了起来,驶出船坞。 站在岸边的众人这才第一次看清了这艘庞然巨物的全貌。 那是一艘堪比一座小型岛屿的巨船,船身刷了防腐防水的大漆,呈现出特有的黑褐色,船头尖尖的,上面还顶着一个奇怪的金色向阳花造型。 那向阳花花盘呈金色,似用金粉刷过,花瓣却与普通向阳花不同,颜色是橙金色不说,还是略带弯曲的尖形花瓣,最奇怪的,要数那花盘里还雕刻着奇怪的五官。 圆眼睛,凸嘴鼻,像狗,又像老虎,但又都不太像。 除了这些,船身上还用刷了金粉的黄铜镶刻着五个大字,“万里阳光号”。 围观看热闹的人不解,只觉得稀奇,连曲宝都不明白,为何这艘威风霸气的巨船要做成这样带着几分童趣的造型,倒是那船名,确实不错,寓意好。 船行万里,向阳而行。 对于众人的不解,曲花间不可置否,只与穆酒和几个亲近的下属解释,“那船头的既不是老虎,更不是狗,而是狮子。” 狮子和向阳花,不是工具,是伙伴。 要像太阳一样,从容快乐的,穿越残酷的万里大海。 “这是我从前很喜欢的一本古籍上主人公们坐的船,这艘船会带着他们环游世界,实现梦想。” 曲宝闻言,不再多问,少爷看的古籍太多了,各有各的用处,各有各的用意,总之都是好的。 反倒是穆酒,他低着头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曲花间,问他,“那你还会再回去看那本古籍吗?” 曲花间沉吟片刻,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恋人,又看向海面上缓缓行驶的巨船,沉默许久,久到穆酒都有些心慌的时候,才开口,用几不可查的声音说,“不会了。” 也回不去了。 来处隔山海,山海非人力可平。 而且这里有他的家,他的恋人,朋友,和钱,羁绊太多,他舍不得。 周围一阵阵惊呼,船上的水手扬起风帆,海风吹来,巨船随风而动,速度渐渐快了起来,往海湾口驶去。 巨船上很快放下来一艘比普通渔船大许多的小船,往岸边驶来。 小船上的水手是林茂的几名手下,他们是来询问曲花间可否驶出海湾,在外海试航的,得到首肯后又很快回到大船上,小船也用绳索拉了上去。 万里阳光号上,和那艘小船规格相同的运转船足足有十艘,还有二三十个羊皮缝制的皮筏救生艇。 此刻正好吹着西北风,船上负责指挥的林茂大手一挥,万里阳光号便调转船头扬着风帆驶出了海湾,往外海而去。 岸上的众人目送着大船远去,逐渐被海湾的天然屏障山峰遮挡,人群中惊呼不断,来看热闹的渔民们与留守的工匠们攀谈起来,俱都为那艘前所未见的巨船而惊异。 还有些水性好的,悄悄向工匠们打听,问他们的东家要不要招揽水手,被身边的妇人扯着衣裳拉了回来。 “你不要命了,那船可是要远航的,靠不靠实还说不准嘞,若是在外海遇上什么,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娘仨怎么活?” 夫人手边牵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一些的已然是知事的年纪了,也跟着娘亲劝道:“是啊爹,咱们还是守着自家的渔船,每日出海打点鱼,卖了钱也够一家人嚼用了。” 同样的事发生在在场许多人身上,有说丧气话的,也有看好的,毕竟那大船看起来就十分结实,且上面还有许多小船呢,即便大船出了问题,也不是那么轻易就沉没的,再不济还能坐小船逃生。 尤其是那家里置办不起渔船的,生长在渔村,也没有多少地给他们种,一家子的生计要么在海边撒撒网捉捉鱼,要么就是在别人的船上帮忙,分得些小鱼小虾度日。 这些日子渔村里许多人都在给耗油坊提供海蛎子,价钱给的公道不说,便是短了三两五钱的,也按整数结钱给他们,足以说明这位东家是个十分厚道的人。 听说船坞里做工的人哪怕是手脚残疾的工钱都比外面给得高,若是能去船上做事,怎么着也能养活一家人了。 ----------------------- 作者有话说:致敬我的青春,有谁知道‘万里阳光号’的出处? 嘻嘻嘻! 第82章 招募 周榆木在福州待了近一年, 和本地工人打了不少交道,多少也能听懂一些土话。 听见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说什么不靠实,又说什么三长两短,便猜到她是不看好这艘大船, 在说丧气话, 气得不行, 撸起袖子就要上去理论。 这艘大船可是耗费他们师徒和墨家父子以及其他工匠们无数心血才造出来的, 是他们这些人的心头血, 容不得别人诋毁半句, 更听不得有人说它会在外海出事,这多不吉利啊! 他师父和弟弟都上船查漏补缺了,他因为实在晕船严重才留在岸上,此时没人拉着他, 很快便与那妇人理论起来。 两人一个说官话, 一个说土话, 俱都对对方说的话一知半解, 但不影响他们磕磕绊绊地吵得兴起,很快吸引了领头几人的注意。 林茂上船试航,曲宝也跟着凑热闹去了, 其他几位管事级别的人也都在船上,只有穆酒和小林在曲花间身边。 小林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曲花间只好凑上去查看情况,穆酒则紧紧跟在他身边替他拨开人群。 周榆木虽脑子一根筋, 但对曲花间还是十分尊敬的,很快被安抚住不再与人争嘴,而后老老实实交代了前因后果。 虽说别人说这种丧气话不吉利,但周榆木不管不顾与人争吵也有不对, 对方的家人也是明事理的人,曲花间便与那汉子协商着互相道了个歉了事。 周榆木被按着头道歉这种事已是寻常,虽略有些不服气,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板着脸道完歉便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生闷气。 生气之余,他内心还有些小小的忐忑,弟弟不让他和别人吵嘴,知道了定是要锤他脑袋的,希望东家不要告状吧。 可惜东家不是个多嘴的性子,却抵不住其他人爱嚼舌根,他同人吵嘴的事许多人都看见了,很快便传到弟弟耳朵里。 周榆木等啊等,等了好几个时辰,大船才缓缓从海湾外面冒头进来。 岸边多暗礁,且有搁浅的风险,大船一旦入水是不会轻易靠岸的,此时也只是停泊在海湾中间,用数百斤重的船锚固定在海面上,船上的人则是坐运转船上岸。 周柏木跟随师父同几位主事人一起,给曲花间汇报了万里阳光号在外海行驶的状况后,才得以脱身,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便听到相熟的工匠告诉他哥哥同一个妇人争吵的事。 听说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东家出面调停的,周柏木眼睛一黑,怒气蹭蹭蹭冒过头顶,很快找到那个不省心的榆木脑袋。 苦口婆心的劝告对周榆木已经不管用了,未免哥哥出去闯祸,周柏木近来一直对他厉声警告,此时更是直接邦邦两拳,锤得周榆木眼冒金星。 周榆木身为兄长,被弟弟揍了也不敢还手,只委委屈屈地为自己辩解,可他本就嘴笨,又不占几分道理,解释了半天反倒又挨了两下。 话说回曲花间这边。 这次的试航非常顺利,万里阳光号在驶出外海数十里,又在海面上来来回回绕圈好几次才返航,一路上都十分顺利。 回程的时候突遇一阵强劲的北风,霎时海面掀起巨浪,狠狠拍打在船身上,连甲板上都拍上来不少海水,很快又顺着出水口回到海里。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65节 饶是这样,万里阳光号依旧蔚然稳固,除了因大风略微偏航外,基本没遇到什么问题便安全返航了。 当时船上众人均重重捏了把汗,心惊肉跳之余有人连救生皮筏都取出来了,结果最后平安无事,回来后纷纷手舞足蹈的同人讲起那时的惊险。 尤其是曲宝,船身晃动最严重的时候吓得一个箭步就跳到林茂身上,四肢卷住他的躯干不敢下来,被吓得不轻,现在缓过劲来了,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比茶楼里的说书人还要言辞激动。 “少爷,您是不知道,当时那叫一个惊险刺激,好在我机灵,迅速吩咐水手们取出救生皮筏,只看一个不对就要让他们跳海逃生,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曲宝挺起小胸脯,骄傲不已,林茂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在福州晒了一年更加黑亮的脸上带着纵容。 曲花间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吹嘘自己有多英勇,也不戳穿,脸上的笑意又深几分,转头问墨家父子感觉如何。 墨家父子均是造船的老手,比乔木匠对船体的了解更深,老墨捋着半寸长的花白胡须,目光矍铄,“我年轻时还没继承家业那会儿,也跟着亲戚出过海,像今天那样的大浪,便是福州最大的船碰上也十分凶险,哪像这次,虽说颠簸了些,但船整体是很稳当的。” “东家想用这艘船远航,不说十分,七八分的把握是有的。” 除了老墨,其他几个参与的试航的人也都赞成他的说法,曲花间虽没有亲自上船体验,心里也安定了几分。 这艘船耗费人力财力无数,又无前车之鉴,全靠摸索着前行,即便有他提供的图纸和模型,实际建造的时候也遇到了许许多多的问题,让参与其中的人从最初的信心满满到最后的忐忑紧张。 如今试航成功,所有人的心都落回了实处。 这艘前所未有的巨船,他们确确实实造出来了。 —— 船造好,曲花间便开始着手招募水手,之前试航的水手除了从北方带来的护卫,便是船坞里的工人,工人们都得留在船坞继续造船,真要出航,还是得单独组建常驻船上的水手队伍才行。 造船并非一锤子买卖,曲花间也并不满足于只有这一艘大船。 他想要的是组建一支拥有数艘宝船的舰队,不仅能供应曲家的货物运输,还能出海远航,去周朝以外的沿海国家贸易,甚至有朝一日能跨过海洋,去别的大陆探索。 有了万里阳光这个模版在,再建造这样的船便只是时间问题,而他也该回幽州了。 万里阳光号招募水手的消息一传出来,便有许多人来报名,曲宝和小林在忙耗油坊的事,曲花间只好亲自上阵,和林茂一起亲自面试。 因要从福州航行至幽州,路途遥远要在海上待许久不说,第一次出航面对的皆是未知的海域,是以需要水手不仅要体格健壮水性好,还得是对大海有所了解才行。 要说了解大海,谁能比得过日日出海的渔民呢?但他们也只是在熟悉的海域打渔而已,不一定会看天时气候,去到陌生海域也不一定能看出哪里水深,哪里有暗礁。 是以普通水手好找,能坐镇的领航人却难寻。 就在这时,白初儿和她父亲找上门来,表示想为曲花间举荐一位有航海经验的人。 白初儿这段时日一直在帮曲宝在各个渔村收购海蛎子,她性子开朗,放得下脸皮与人交涉。 又曾在苟府得方露华教导过,不仅识字,还会些持家管理的手段,将采购原料的事办得妥帖无比,如今干得风生水起,赚到的钱比她爹每日辛苦出海打渔卖来的还要多。 曲宝要跟着少爷回幽州,便有心将耗油坊交给她打理,这些日子也就时常将她带在身边交接事务。 她也十分领情,凡事认真缜密,还在听说了曲花间招不到人很私下寻摸打听了数日。 恰好她听父亲说年轻时有位好友,前些年跟着福州一家大商号的船队出过海,还混成了舵头,但后来因为得罪了上头的管事,丢了活计,一直没找到新的活,现在靠捕鱼为生。 白初儿一听便拍案而起,急吼吼地拉着父亲去拜见了这位叔叔,得了首肯后连忙找到曲宝,告诉了他这个事。 曲宝平时虽骄纵,但并不贪功,当即便带着父女两人来见曲花间,并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果然,曲花间听到这个消息大喜,立马便要去请那位做过舵头的人才。 “他就在我家等着,我去叫他。”白初儿知道曲花间急要人,去拜访时便让父亲请那位好友来家中做客,免得到时候多跑一趟报信 ,很快便将人领了来。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名叫郑好渔,他生在海边长在海边,水性极好,每次出海都能打到比旁人更多的鱼,平时不缺吃喝,是以长得高高大大,体格也十分健壮,即便年逾四十,也丝毫不见老态。 他见了曲花间也不拘谨,见礼后便挺直腰背,突起的胸膛看起来梆硬,因常年在海上劳作,肤色带着棕黑,笑起来一口黄牙都显白了几分。 郑好渔朗声自我介绍了一番,不等曲花间询问,便主动交代了自己从前被辞退的缘由。 他三十岁便练就了一身好手艺,不仅鱼捕得多,会看鱼群海流,还能测天气,看海中地形,每每带着村民出海,总能收获颇丰,渐渐在附近有了名气。 后来便有人找到他,请他去一位大海商的船上做事,因这身本事很快便得了东家看重,成了一艘船的舵头,他在船上干了七八年,负责的船一直是船队里最稳当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新来的船队管事是东家的亲戚,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平时作威作福动辄叱骂也就算了,忍一忍的事儿。 可偏偏他才十二三岁的幼女来送东西时被那人看见了,竟起了歪心思,要纳她为妾。 福州人多宠女,郑好渔也不例外,幼女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莫说给人做妾了,便是明媒正娶,那也是打算多留几年大一些再许人家的。 因严词拒绝了那位管事,郑好渔也因此丢了活计,并且被记恨上。 那人不仅在东家面前诬陷他偷拿船上货物,还在同行海商那里败坏他的名声,导致他这几年只能在村里靠打渔为生。 其实光靠打渔也不是养不活一家人,只是近年来四处遭灾,导致粮价物价上涨,偏偏鱼价却还是那样。 女儿也大了,到了该相看的年纪,若没有好的嫁妆,难免被夫家看轻,郑好渔略有焦愁,恰好昔年老友介绍了这份活计,不论成与不成,他都该跟人家说个清楚明白。 这些话平铺直述,说得诚恳,又有白初儿的父亲佐证,众人信了大半,不免对这位不畏钱权也要维护女儿的汉子多了几分敬佩。 第83章 出航 招募水手的事进行得十分顺利, 有白家父女介绍的郑好渔在,他还给曲花间介绍了几个从前有出海经验的艄工和舵工。 曲花间对白初儿十分感激,正想备些谢礼给她送过去,曲宝便趁势推荐她做耗油坊的管事。 “初儿虽是女子, 但很有本事, 少爷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考校她一番。”曲宝不仅极力说着白初儿的好话, 还将她做的采购海蛎子的账本拿给曲花间看。 账本前半段是用传统方式记录的, 虽说繁复, 但也条理分明, 数字清晰,看得出写就人心思十分细腻,后半段则换成了曲家管事们惯用的表格记录法,连数字都换成了阿拉伯数字, 更是一目了然。 白初儿一手字写得娟秀有力, 曲花间粗略翻了翻, 便点头同意了曲宝的提议, 他一个现代人,从没有过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偏见思想。 只是大多数女性被时代所局限,不愿也不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 如白初儿这般,在困境中不忘提升自己,抽身过后还能不屈不挠的人并不多。 前几年曲花间也曾在水匪手中救出一些女子,她们中除了秦莺儿家世很好父母想法开明以外, 其他人都无家可归选择了被曲花间收留。 曲花间将那些女子安排在青岱的作坊里做事,她们便每日埋头苦干,休息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将住处围成一个小院子, 每日锁得好好的,至今几年过去,作坊里的其他工人都还与她们不甚熟悉。 即便青岱并没有人知道她们的遭遇,共事的其他人也从未投去过异样的眼光,但她们却把自己圈禁起来,不肯走出那高高的围墙半步。 得到首肯,曲宝十分高兴,顾不得林茂酸溜溜的眼神,蹦蹦跳跳地去渔村找白初儿告知她这个好消息了。 曲宝出门后,林茂坐在屋外小板凳上擦拭着自己的爱弩,看起来兴致低迷,黝黑油亮的肤色都暗沉许多。 曲花间八卦之心被点燃,忍不住试探着开口,“你和曲宝……怎么样了?” 林茂抬头看了曲花间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上动作,状似轻描淡写地开口,“我与宝管事相处得很好啊,他人很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懂的……”曲花间挤眉弄眼地暗示,也不好明着直接问,偏偏林茂不接他的茬,装作不懂。 见他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曲花间也不好再多问,这些日子曲宝和白初儿走得很近,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进退有度,并无逾礼之举,分明是一对好友。 但身在局中看不清全貌的林茂却仍旧心情不佳,好在他是个拎得清的人,虽有误会,但从不迁怒于人,日常相处和做事都一如往常。 曲花间委婉地开导他几句,便转移了话题,这种事,外人说再多也没用,还是得曲宝自己开窍才行。 —— 福州万事皆安排妥当,曲花间便准备着要回幽州了,穆酒也在这里待了两个月,算上赶路的日子,已然离开边城近三个月。 虽说现在边城无战事,又有潘多颜坐镇,但长时间不归队总是不好。 这次他们打算直接乘坐万里阳光号回幽州,是以提前一个月便让老吴将今年采购的粮食和物资运往福州了。 除此之外,曲花间还写了信给顾惊蛰,一来是感谢他低价供给木材,二来也是道别。 这一年来曲花间一直待在福州,仅与来福州送木材的顾惊蛰见过一两次,但两人志趣相投,你来我往之间已然有了些真情实意的友情,时不时便会通信。 穆酒坐在一旁,抢过岑喜研磨的活,看着曲花间逐字逐句写出一封完整的信,面上不显,心里却酸得直冒泡。 信写好等晾干的间隙,他倏地凑过去,哑着声音开口,“你闻闻,我身上酸不酸?” 曲花间一脸疑惑,没弄懂他的意思,“???咋?你昨晚没洗澡?” 穆酒:“……” 他干脆不再说话,直接凑上去让不明所以的恋人尝一尝他嘴里的酸味。 一吻结束,岑喜和小林早已识趣地退出房门,曲花间也终于弄明白他这是吃醋了,忍不住砸吧砸吧嘴,状似认真地道:“嗯,真的有一股子醋酸味儿,你是不是早上没漱口?” 穆酒闻言,无可奈何地将那不停开合的嘴唇再次堵上,让它再说不出气人的话来。 两人纠缠许久,被人讨走许多利息的曲花间喘着气靠在男人身上,阻止了他更进一步的动作。 “青天白日的,你发什么烧!我与惊蛰兄……顾惊蛰不过是友人,这种飞醋你也吃!” “你与他写信的字数,都快赶上给我的了。”穆酒冷硬的脸庞上锋芒尽敛,露出几分违和的委屈。 这是男人一贯地撒娇手段,曲花间早已免疫,但被人在意也让他心里熨帖,软着心思捏捏他的俊脸。 穆酒虽说时不时吃些莫须有的飞醋,但也没真阻止他与人交往,更不会对吃醋的对象冷眼相对,曲花间知道这是他在尊重自己,也不介意在他吃醋时哄哄他。 “咱们以后天天都能见面,根本不需要写信了,你要实在介意,那我单独再给你写一封?” “那倒不用,手累。”穆酒捉起那柔软纤细的手,细细把玩着,这双漂亮的手若是因为握笔长了茧子,心疼的还是他。 —— 安排好一切事宜后,众人便踏上船准备乘坐万里阳光号回幽州了。 海边,今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海面也十分平静,曲宝等人将大包小包的行李往运转船上放,船身因他们的运动幅度轻微摇晃着,但并不剧烈。 穆酒不放心的握住曲花间的手,牵着他走上踏板,很快便上了船。 待行李和人都上船后,负责划船的两名护卫才挥动船桨往海湾中间的大船而去,大船上搭设了用滑轮和木框组成的人力吊装器,船上的人见小船靠近,立马指挥着杂役将吊框放下来。 几人合力将行李放进吊框里后,朝大船上一喊,上面的杂役便喊着号子将绳索往回拉,绳索带动滑轮,很快便将吊框拉上甲板,由另一拨人将上面的行李卸下来。 接着便是用同样的方式将运转船上的人拉上去,只留下两名护卫将特制的吊索将小船绑好,然后再坐下一趟吊框上船。 护卫上船后又搭把手帮着杂役们将小船也给吊上来,归置在专门用来存放小船的屋子里。 曲花间等人上船后,便径直往甲板上的三层小楼走去,小楼一层是船主舵头等几位主事人的房间,大大小小足有十几间屋子,其中最大最宽敞的一间位于正中,开的窗户正对船尾,能看见海上的风景。 二楼则是饭堂和澡堂之类的生活区,从一楼屋子外的楼梯走上去,前端是一条带木质屋檐的走廊,是以室内的区域比一楼小一些。 走廊尽头又是一个梯子,直通三楼,三楼用栏杆圈起来成了一个天台,上面摆着些桌椅板凳,作为船工们休憩饮茶的地方。 靠船尾一点的地方则是一根几人合围才能抱住的桅杆,上面挂着尚未展开的风帆,顶上则挂着独属于曲家的船旗。 这艘船曲花间几人不知上来过多少次,看着它从一个简单的框架慢慢组建成这样一艘完整的巨船,后来第二次试航时也跟着出海过。 倒是穆酒,之前第二次试航的时候去福州曲花间买海鲜春卷错过了,那海鲜春卷是福州一家食肆的招牌菜,味道极其鲜美,很合曲花间胃口,就是放不住,冷了便不怎么好吃了。 福州到船坞足有半日路程,便是快马加鞭也得一个多两个时辰,穆酒每次都是趁热买了刚出锅的头一份,有用油纸棉布厚厚的裹上一层,然后放进怀里,骑着追风快去快回,才能让曲花间吃上这口热乎的。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66节 是以这是他第一次登上万里阳光号,曲花间便带着他在船上四处参观,此时船工们已然准备就绪,舵头郑好渔指挥着一个瘦高个爬上桅杆四处望风。 只见那瘦高个手脚灵活不已,像猴子上树一样,顺着桅杆上预留的突起蹭蹭蹭便爬上了顶端,然后一手保持平衡一手抬起来置于额前往海湾口处看去。 很快,得到信号的水手们各就各位,划动船桨驱动着巨船往海湾外驶去。 曲花间带着穆酒参观完小楼,又下到船舱里去,船舱一共有三层,最上层是水手杂役们居住的地方和货舱,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两人一扫而过便继续往下。 往下是货舱和动力层,这一层是整艘船里层高最高的一层了,足有好几米,船身两边开了许多瞭望孔和桨孔。 水手们此时正站在高台上奋力划动着船桨,这些船桨桨把很长,利用杠杆原理可以让水手们划动时更省力些,是以需得站在高台上才能触到船桨。 这是在没有机械驱动的时代最精妙的设计了。 这一层的中间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货舱,货舱里没有墙面,全是一根根的立柱支撑着上层,也能让货舱装下更多的货物。 最底下一层则是一个个被分隔开来的小船舱,借用福船的设计,这些船舱并不相通,即便其中一个船舱触礁漏水,船也不至于因为灌满水而沉没。 船舱底部装满了用来配重的沙子,上层空间则可以放一些不甚重要的货品和杂物,此时整艘船满载粮食布匹,最底层也不例外。 看完整艘船的构造,万里阳光号也驶出海湾,调转船头,迎着寒风往北而去。 第84章 除夕 腊月二十九, 万里阳光号停靠在青州海岸线外的近海中,曲花间等人乘着运转船上了岸。 今年没有年三十,这一日便是除夕了,虽是在路上过年, 曲花间也不愿草草将就, 便让郑好渔就近找了个临海的城镇停下来。 那样似船非船的庞然巨物停靠在近海处, 早已在岸上激起惊涛骇浪, 引来岸上不少人围观, 再看到那巨物的方向缓缓驶来几艘小船, 船上坐的也是两个眼睛一个嘴的人,围观群众发出叽叽喳喳的惊呼和讨论。 这个小镇由几个大小不一的渔村组成,在靠海的一片空地上坐落而居,名叫海勃镇。 海勃镇临海而建, 地处青州常州和兖州的交界处, 虽归青州管辖, 但当地人说的却是常州方言, 常州兖州与冀州相邻,方言虽有差别,但互相之间也能勉强听得懂。 曲花间等人还未上岸, 码头上便扎堆站满了人,还用方言互相讨论着船上众人的来头,和远处那个巨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有个扎着总角的天真天真小童指着船上面容姣好的曲花间,同自家大人道, “娘亲,那是爷爷说的蓬莱神仙吗,你看那个人长得多好看呀,爷爷说神仙都长得很好看的!” 童言童语没人当真, 有人笑着逗那个说话的小女孩,“说不准就是呢,传说里蓬莱仙岛是神仙居住的地方,神仙手一挥,就搬到咱们这了。” “哇,原来那就是蓬莱仙岛吗?我要让爷爷划船带我上岛去玩。”小女孩伸手遮挡额头,垫着脚看向远处巨物。 这话逗笑了不少大人,他们一边讨论着,一边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已然靠岸的几艘小船。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未免引起骚乱,曲花间让人同那些围观者粗略解释了一番,那庞然巨物并非什么奇怪的物件,也不是蓬莱仙岛,只是一艘大船罢了,他们也只是途经贵宝地,暂歇一晚便会离开。 “怎么可能!老夫在这海上待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船,净吹牛!” “什么!?那是船,我的天娘诶,得有一座岛那么大了吧?” “不是蓬莱仙岛?那不是神仙吗娘亲?” 人群中炸开了锅,这样不可置信的声音比比皆是,最后还是护卫当中有位常州人,操着一口地道的本地方言再次解释了一番,才让人们将信将疑。 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熟悉的事物,那位护卫口音听着熟悉,虽然素不相识,但也让这些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便将信将疑的渐渐散去。 这样的情景,每在一个城镇停靠,就会遇到一次,众人早已习惯,也有应付有余,此刻依旧不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今日是除夕,镇子上为数不多的铺子也都关着门,曲花间只好安排人在镇子周边的农户家中挨家挨户询问,看能不能买到一些新鲜的肉菜,带回船上烹饪。 船上柴米油盐样样不缺,鱼干肉干也备了许多,但新鲜的肉菜不好保存,便只能在停靠的时候上岸补给。 好在过年家家户户都多少备着一些鱼肉,至于蔬菜,那更是每家每户都有的东西,也只有长时间待在海上的众人会觉得稀奇了。 很快,散开去买东西的人都回来了,曲花间想在客栈歇一晚的想法也因没有客栈开门而落空,只好随着众人上船去。 穆酒看着他蔫哒哒的样子,有些心疼,提议要么找间民房,给主人家一些钱看能不能借宿一晚,被曲花间摇头拒绝了。 “大过年的,人家一家人团聚,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再说了。”曲花间撑起身子,伸手捏捏穆酒刀刻般削瘦的脸蛋,“不管在哪里过年,只要和你在一起,都算团圆。” 穆酒闻言,捉住那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凑上前去,亲吻那比蜜还甜的嘴唇,曲花间下意识的往后一扬,眼看就要倒下,被一只大手拦腰搂住,困在怀中,任由男人施为。 众目睽睽之下,饶是曲花间并非腼腆的性子,也忍不住红透脸庞,趁男人换气的间隙恶狠狠的阻止了他,“再这样今晚你睡地板。” 这话极具杀伤力,穆酒很快老实下来,正襟危坐,还贴心的替曲花间擦干净唇角沾染的口水。 曲花间恼羞成怒,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了一下,又转头瞪了一眼捂着眼睛却张开缝隙偷看的曲宝。 回到大船上,厨房负责煮饭的杂役很快将几大筐新鲜的肉和菜抬走,因东家说想吃火锅,又挑出一部分鲜嫩的小菜,就一些船上撒网弄到的鱼虾,摆了盘端到曲花间的屋子里。 锅底是用蘑菇干熬制的菌汤,配上海味的耗油和鱼虾,主打一个山珍海味俱全。 曲花间的屋子是船上最宽敞的,不仅有床铺书案,还有一张四方桌,此时上面摆满了切好的食材。 四方桌被挪到靠墙的位置,空出中间的地方摆上一个小炉子,上面架着一口铜锅,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蒸发出来的水汽遇到冷空气又变成白烟,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曲花间主仆四人,穆酒林茂六个人围坐一团,各自手里端着调料碗,筷子则伸进锅里烫着菜。 与此同时,隔壁舵头的屋子里,郑好渔和几个相熟的船工也同样涮着火锅。 船上炉子只有那么几个,剩余的水手们自然没这个待遇了,吃的是厨房提前煮好的一锅脍,但也有菜有肉,放足了调料,听做饭的杂役说,他们这几盆食材,足足用了一整瓶耗油呢。 耗油是东家的产业,众人都知道,在铺子里一瓶要卖六七两银子,也就是他们这些替东家做事的人,才能时不时免费吃上用这种金贵调料烹饪的菜。 “真香啊,这加了耗油的菜就是好吃。” “是啊,我有位远房亲戚家里可有!那年请我去福州城下馆子吃的菜也没这个好吃。” “嘿,你吃那馆子能比上这耗油炖菜?听说好多小馆子都用不起耗油嘞,只有有钱人家和大食肆酒楼才用得起。” “快吃吧,待会儿没了,你看老米,闷头狂吃!” 那被点名的老米闻言抬起头来,“说啥呢,我是吃了得去站岗,哪像你们那么清闲?吃你的,东家说了,今儿过年,管饱,不够又煮。” 饭堂里众人有说有笑,声音传到一楼,隔着楼板和窗户,曲花间几人听不真切,但并不妨碍他们被这份欢欣感染。 “除夕快乐,又是一年了。”曲花间举杯同众人碰杯,杯子里是珍藏了几年的葡萄酒。 接着他又倒了一杯,同穆酒单独碰杯,“阿酒,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两只杯子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穆酒眼神中是不可思议的柔和,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曲宝学着两人,同桌上所有人都挨个碰了一杯,最后竟然将酒杯对着地上埋头吃鱼的小哈,“小哈,除夕快乐,嘻嘻!” 小哈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不明所以,见曲宝伸手,以为杯子是给自己的,于是很给面子的舔了一口。 咦~是老头子给它喝的那种辣舌头水! 曲宝转了一圈酒,已然有些微醺,反应也迟钝许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竖着手指指着小哈,大骂它不该喝自己的酒。 “来,喝这个。”林茂拿走曲宝手中被弄脏的杯子,取来一杯蜂蜜柚子水给他。 曲宝酒量比曲花间还差,抱着蜂蜜柚子水当成酒喝,再次找人碰起杯来,可惜其他人都敷衍他,唯独岑喜老老实实同他碰了许多次杯,最后被曲花间拦住了。 “你同小孩子喝什么酒,喝坏了我唯你是问。” “哪里小了,他都快有我高了!”曲宝挺直身板,将手掌举过头顶,同岑喜比了比。 曲花间待身边人向来宽厚,平日里吃穿用度从来都是他吃用什么就给几个小厮吃用什么,岑喜跟在他身边半年多,不仅补齐了前十几年的营养亏空,身高更是蹭蹭蹭猛涨,如今已然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岑喜以前从没喝过酒,被灌了好几杯竟也不见醉意,还在曲宝比划时矮了矮身子,免得他恼羞成怒。 看着几个人笑闹,曲花间也忍不住翘起嘴角,转头看见穆酒还在给自己倒酒,忍不住劝道,“少喝点,今夜还要守岁呢,别醉过去了。” 穆酒闻言,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放心吧,睡不着,你要是犯困我帮你。” 酒饱饭足后,船上也没有什么消遣娱乐的东西,小林和岑喜将桌子收拾干净,便同其他人一样各自回房了。 穆酒也践行了他帮曲花间醒酒的承诺,原先以为他说的是在自己犯困的时候叫醒他,没成想是那样帮,摇曳间忍不住在男人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墨蓝的天空中繁星闪烁,弯月高悬,行至当空时也代表着子时已至,新的一年到来了。 船上没有竹子,也不能烧篝火燃爆竹,守夜的水手们围着火炉,喊唱着福州人自小唱到大的渔歌。 还有人找来铜锣,敲得“铛铛”响,用以驱赶年兽。 曲花间在这样热闹又嘈杂的环境里,失神了一次又一次,他紧张得不敢出声,奈何身上那狗男人偏偏要欺负他,还不准他咬唇强忍,一次次用撬开唇舌,害他发出闷哼声。 好在外面声色喧嚣,倒也将屋内的动静掩盖了个干净。 -----------------------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得有点僵硬,奈何在下没文化,一篇白话走天下。 捉了个虫。 第85章 连城 海路畅行无阻, 也不需要绕路,从福州到幽州仅用了十二日,节省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万里阳光号在正月初六这日靠了岸。 幽州地广人稀, 他们靠岸这处是整个幽州唯一一个临海城镇, 连城, 也是除了府城外最繁荣的一个县城。 连城坐落在离岸十里外的一处山坳中, 三面环山, 一面临海, 临海这面地势平坦,许多百姓都定居在这一片,海边有几个渔村。 虽地处偏远,但到底是个颇具规模的城池, 是以官道和码头一应俱全, 而且曲花间上半年便写信给知府严子渊, 请他与连城县令说和, 由曲家出钱,拓宽了这里连通府城的官道和码头。 修桥铺路可是地方官的一大政绩,虽然现在朝局混乱, 幽州官员升迁无门,但连城县令还是十分配合,不仅帮着广征徭役,还说动当地一些富户也跟着凑了些钱, 将县城连通各大村镇的官道一并修缮了。 曲花间等人上岸时,正值晌午,新修的巨大码头还未完全完工,还有些服徭役的百姓敲敲打打的在做事。 旁边一个棚子里架着几口大铁锅, 此时正冒着热气,负责煮饭的厨子挥舞着大铁铲奋力搅动着锅里的饭食。 大周朝服徭役是强制性的,被选中的村子每家每户都得出人,不仅没有工钱,若是只在本地做工,还要自带饭食。 不过此次服徭役是曲家牵头,自然不能如官府征徭役一般苛刻,一切全凭自愿,来的人包两顿饭不说,还每日给五十文工钱。 五十文工钱虽比曲家作坊的工人们少了一半,但在外面,尤其是地处偏远的幽州,已经不算低了,而且还包吃,农闲时候不仅能挣些钱补贴家用,还能省下口粮,是以报名的人多得挤破了头。 码头上做工的徭役都知道这码头是谁出钱修的,又是为了等谁家的船靠岸,是以运转船队靠岸时,有识得几个大字的人认出了船旗上的“曲”字,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因为有看管的衙役在,徭役们不敢大声讨论,但都忍不住频频侧面。 曲花间等人一路过来,每次靠岸都会引来无数围观,早就习以为常了,此时目不斜视的上了岸。 连城县令不知怎么得了消息,没多会儿便赶过来了,他今年六十好几了,头发花白,任此地县令已然三十年有余,自踏入官途便在这里没挪过窝。 曲花间恭敬行了礼,又与这位面相和善的县太爷寒暄了几句,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后假装护卫的穆酒一眼。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67节 穆酒秘密离开边城,并未与外人道,此时也不便暴露身份,于是便找护卫借了衣服,神色冷峻的往曲花间身后一站,像个生人勿近的煞神。 老县令没见过穆酒,见他紧紧挨着曲花间,只以为那冷面神一般的男人是他的贴身护卫,只粗略扫了一眼便继续与曲花间攀谈起来。 “曲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啊,本官还未替连城百姓多谢你,让他们多了一条挣钱的路子。”老县令在连城待了三十多年,虽政绩平平,但难得的是有一颗怜悯之心,对治下百姓都还不错,很受爱戴。 曲花间出钱请连城百姓修路,老县令主动揽过去征徭役的活儿,优先录取了那些极为贫困的百姓,让他们能有一份进项,不至于在这连年的天灾中饿死。 为着此事,他心存几分感激,听闻曲家主事人到达连城,特意迎出来,还在城中酒楼订了席面,盛情邀请曲花间去吃饭。 曲花间盛情难却,便坐上老县令的马车进了城,其余人则骑马跟随左右。 到县城后,曲花间先让小林去驿站将提前写好的信寄出去,然后才与老县令踏进酒楼大门。 这是连城最好的酒楼,但相比起繁华的南方城镇来说,也不过是个装修得没那么朴素的食肆罢了,不过没人嫌弃,俱都有说有笑的落座。 老县令对曲花间十分尊重,不仅花大价钱订了十几个菜的席面,连桌上的酒水都是风靡一时曲记葡萄酒。 还请了县丞和他的师爷作陪,甚至贴心的给穆酒林茂这些随从也安排了一桌饭菜,就在包厢角落。 席间,几人相谈尽欢,那位师爷长相精明,说话也十分动听,特意恭维起来,说得曲花间面颊泛红,颇有些不好意思。 酒过三巡,老县令也没说要走,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斟酌着开口。 曲花间就知道这些当官的饭没有白吃的,心里不免警惕起来,待老县令说完,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人家。 老县令虽能力平平,但着实是有些爱民之心,虽说曲花间才出资拓宽官道和修建码头让许多百姓挣了些辛苦钱,但这毕竟是一锤子买卖,等这些事做完,百姓又要失业。 于是他也顾不得脸面,厚着脸皮请曲花间在连城开设作坊,给百姓们提供些活计。 曲记东家曲长安财大气粗,不仅家财万贯,还有良田数十万亩,收留了无数流民这事,在幽冀两州几乎是家喻户晓。 老县令也知道他是个良善之人,这才打了这个主意。 曲花间原以为老县令与苟聪之流无异,是想找他索贿,又碍于知府的面子找了别的理由开口,没想到他是为百姓而来,当即便点头应下此事。 “小民不过一届商人,能得大人看重实是抬举了,但幸好最近我新得了一样用海蛎子制取调味品的方子,此物在江南一带供不应求,连城靠海,正好可以开设一处作坊,不仅可以提供一些活计,也能让沿海的百姓靠卖海蛎子赚些银钱。” 除此之外,曲花间向老县令打听了连城有些什么特产,言明可以将这些东西收购起来,运往南方售卖。 如今有了万里阳光号,也打通了南北航线,运送货物比以往节省了大半时间,正好可以开启海上贸易,将各处的特产收购起来,卖往他处。 若是往后船队壮大,甚至可以不拘于周朝境内,去其他国家做贸易。 老县令对自家地盘上的事如数家珍,很快便报了好几样别处没有的特产出来,神色激动的问曲花间何时开始置办产业,他可以让底下人帮忙,简化些繁复的流程。 “正好小民要在此处等管家将最近的货物运来,然后将船上的东西运回去也需要时间,待我找好客栈落脚修整一番,这几日便开始物色地盘修建作坊。” 曲花间已然如此配合,并许诺尽快行动,老县令等人也不好催得太急,笑呵呵的邀请他去官舍暂住。 官舍是衙门的产业,用来给当地官员居住的,曲花间婉拒了老县令的邀请,与他们道别后找了个客栈落脚。 出了酒楼,刚好碰到去送信回来的小林,他还没吃午饭,老县令的师爷不知什么时候打包了食盒,贴心的递给小林让他回去再吃。 这连城县令与手下官吏实在是面面俱到,此般热情,真叫人不适应。 船上水手众多,连城仅有的几家客栈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是以大部分人还是留在船上没下来,直至翌日,曲花间在牙行买了个三进的宅子,水手们才得以上岸修整一番。 但还是留了一半人手守在船上,等上岸这批人修整好了又将他们换下来。 安置水手的事交给了曲宝,曲花间则带着舆图去了码头附近的一片空地,这里是他从县衙买来的地皮,用以建造新的作坊和周转点。 户房司的书吏得了老县令的嘱咐,大开方便之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仅仅用了两刻钟,曲花间便拿着地契从户房司走出来。 那位师爷不知何时候在门外,向他推荐了许多家境贫寒又老实肯干的汉子。 “县太爷说了,不叫曲公子为难,只是修建作坊总归是要招些干苦力的人手,您可以自己挑挑,若不合适,自己找人也是使得的。”师爷笑得略有些谄媚,跟牙行里那些牙人有得一拼。 曲花间并未拒绝老县令的好意,很快便买来材料招齐人手开始热火朝天的建造作坊了。 连城距离府城只有两日路程,离边城则要四日,信送出去后十日,曲福便带着一大批货物和车马来了。 他带来的都是近几月在边城收购的特产干货和药材,至于冀州作坊里的货物,如今已不需要曲家的商队自行运送去南方售卖了。 周围几个州府的商人早已听说了曲记的大名,每每到出货的时候,便被远道而来的行商们抢购一空。 连城也有曲记的铺子,除了售卖曲家货品的杂货铺和火锅卤味店,山货收购站也有,但连城临海,虽也有住在山里的人,总归是少数,收上来的山货也不多。 曲花间考察一番后,将老县令说的那几样特产也加入了收购名单中,一时间,收购站门庭若市,短短几日,便收购了一大批货物。 连城除了一些山货药材,还有许多海货,其中以一种肉质透明,口感清脆的海蜇最为出色。 海蜇水分充足,不易保存,晒干后损耗巨大,且还影响口感,是以只在本地售卖,曲花间让人将这些海蜇收购起来,晾干后用粗盐腌制起来,又密封在坛子里。 曲花间曾经网购过这种盐腌的海蜇,包装上的配料表便只有海蜇和海盐两种,这样腌制起来不会改变其口感,还能密封保存近半年之久,就是要在海蜇表面全部裹满粗盐耗资巨甚。 海蜇水分足,吃再多也不顶饱,是以价格低廉,市场价一斤只十文左右,而最低等的粗盐也要两百多文一斤。 腌制一斤海蜇就要用掉一两粗盐,普通百姓根本舍不得用这样金贵的盐来腌制海蜇,也就没办法将这样鲜美的特产卖往别处。 曲花间就没这样的顾虑了,只是用食盐腌制确实奢侈,便让人收购了一些海盐。 直接用海水晒干的海盐不能食用,也没什么人收集,小林跑遍了好些地方也没能买到,最后还是在牲畜市场找到一些给牲畜吃的海盐粒子,但分量不多,可谓是杯水车薪。 如今还未开春,现找人晒海盐也来不及不说,若是被有心人举报私自造盐,即便老县令有意与他交好也是难做,只得暂时将此事放下。 如此一来,一斤海蜇算上用来密封的陶罐,成本便达到了四十来文,再加上一路运往南方以及内陆城市,分摊下来怕是要上五六十文。 如此一来海蜇的定价也变不能太低,至少得卖上百文一斤才能赚钱。 好在曲家的铺子本也不是挣穷苦百姓的钱,那些能在曲记消费的人,也不会消费不起这百十来文的新鲜吃食。 第86章 礼物 装卸货物用了整整七八日, 因周转点还没修建好,这么多物资无处安放,只能一边卸货一边往幽州的仓库运送。 上百辆畜车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才将一整船的物资运送完毕, 然后装载着货物的大船又缓缓驶离了连城近海。 这一次出航曲花间等人都不再跟着去, 便派了林茂随船再跑一趟, 曲宝则留在连城忙活修建作坊的事, 顺便等林茂回来。 曲花间几人走的时候, 曲宝前来相送, 这一次他没再向往常一样闹着舍不得少爷,反而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引来曲福欣慰的笑容。 “好小子,总算有点大人样了!”曲福拍拍儿子的肩膀。 昔日性子跳脱, 总喜欢跟在曲花间身边叽叽喳喳说些搞怪话的少年, 如今也成熟了许多, 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青年。 曲家主仆几人关系一直处得融洽, 曲宝又自诩是最受宠的贴身小厮,平时对小林和岑喜十分照顾,此时马车都走出去半里地了, 两人还探着身子同他挥手。 穆酒与曲花间各乘一骑打头走在前面,见曲花间频频回头,不免升起一丝醋意,夹紧马腹部身子凑过去在他耳边吹气, “别看了,我要吃醋了。” 曲花间:…… 赶路的日子总是枯燥无味的,好在有恋人相伴,一路上凛冽的寒风似乎都柔和许多, 只是如果恋人不那么幼稚就更好了。 幽州。 几人刚到家,一进院子便见穆老身着单衣在练刀,看到儿子和未来儿婿两人,眼前一亮,将手中大刀递给伯雷,大踏步走过来。 “回来啦!回来就好。” 几人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便被突然从曲花间身后扑过来的狼崽子打断了,许久未见,小哈竟没将穆老忘了,一改往日高冷,围着他的小腿转圈磨蹭,垂在身后的蓬松尾巴也忍不住摇来摇去。 穆老向来稀罕这条通人性的狼崽子,也忘了同两人说话,躬身捏住小哈两只前爪,同它玩闹起来。 “天凉,伯伯先穿上衣服吧。”曲花间说完又让伯雷取来老爷子的外衫,让他赶紧披上。 终于到家,两人难得松弛下来,同穆老说了会儿话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小林和岑喜已然烧好了热水,曲花间迫不及待地洗了个热水澡。 乌黑油亮的长发被洗净,用吸水好的布巾包裹起来,穆酒草草就着曲花间用过的水洗完澡,便凑过去替他擦头发。 屋子里燃着地龙,穆酒又让岑喜燃了炭盆送来,细细将那一头乌过腰长发烘干,便见曲花间被暖烘烘的炭盆熏得脸颊透粉,昏昏欲睡。 顾不得将自己的头发烘干,他伸手将靠坐在小榻上的青年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低头在那光洁的额头啄了一口。 不忍打断曲花间的睡意,穆酒轻手轻脚将被子盖好后,便走出里间继续擦拭自己的头发了。 翌日,修整完毕的曲花间被穆老带着去斜对面串门,刚好严子渊休沐在家,便被穆老拉着说是要手谈几局。 曲花间本以为他们是要下围棋,这个他不甚精通,便坐在一边旁观,谁知两人竟下起了五子棋。 穆老从曲花间这里学会下五子棋后,便上了瘾,每日的爱好除了练刀喝酒,又多了个找人下棋。 偏偏他又菜又爱玩,是个臭棋篓子,不仅总是输给严子渊,还爱耍赖,半点没有年长者风范。 严子渊苦穆镇北久矣,在第三次被悔棋后不顾斯文地搅乱了棋局,让曲花间来同他下。 曲花间下棋就正常许多,两人输赢有往来,看得穆老在一旁指指点点,“诶!下这儿下这儿!” “看吧,下这儿就赢了!” “哦豁!” “闭嘴!观棋不语你不懂吗!”严子渊忍无可忍,呵斥出声。 穆老也不服输,严子渊也顾不上下棋了,你一言我一语斗起嘴来,远香近臭,这对昔年好友门对门住了一年,已不复当年客气,整日吵得鸡飞狗跳,严府的下人都习惯了。 曲花间夹在两人中间,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们并没有吵多久,又开始哥俩好了,穆老还提醒严子渊,“你不是有话对小曲说吗?” “啊对,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严子渊正襟危坐起来,转头看向曲花间,将所说之事款款道来。 原来经过两年的收留,渔湖田庄已经容纳了数十万流民,这样大规模的人口聚集地,已经赶得上一个人口密集的大县了,自然而然就产生了许多大小事务和纷争。 护卫队除了巡逻和训练外,还要兼职处理佃户们之间的纠纷,原先田庄只有十多万人时,杜山君和几个护卫队长还能勉强应付得过来,如今人越来越多,他们也有些分身乏术了,急需一个像县衙这样的机构处理这些事情。 之前曲花间这个话事人不在幽州,遇到一些无法处理的事情,杜山君就会将涉事人送到幽州来,请衙门评断,这一年来幽州府衙的工作量比往常大了一倍不止。 本来府衙就没多少人,这一下子弄得衙门上下叫苦不迭,严子渊便提议在渔湖田庄设立一个衙门,可渔湖田庄算是曲花间的私产,他不在,没人能做主这样的事。 就这样煎熬了整整一年,严子渊总算把他盼回来了,特意调了休沐在家,同他说起这个事。 “你放心,我并非是要干涉渔湖田庄的内务,而是打算设立一个镇,由你为镇长,政务也由你独自处理。”怕曲花间误会,严子渊赶紧多加了一句,还同他解释一番设镇的缘由。 虽说数十万人的聚集地,至少也是个郡县级别了,但曲花间没有功名在身,若是将渔湖田庄设为郡县,不仅要通过朝廷审核,县令人选也得经过朝廷选择才行,还是不如村镇方便。 知府有直接设立村镇的权利,且镇长乃是不入品阶的小官,不需要考取功名,多是由当地乡绅兼任,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十分方便的。 曲花间听完严子渊的话,没多犹豫便点头同意,甚至还表示要出五千两纳资,作为捐官的费用。 捐官之策古来有之,许多财政困难的地方,都会以这种方式让平民百姓或是功名不足以达到授官水平的士人捐纳钱物,以获得爵位官身。 但也有一定限制,像曲花间这样连童生都没考过的人,最多也就只能捐个镇长或是衙门书吏,再高的带品阶的官位,除非是暗箱操作弄个假功名,否则是不合规矩的。 对于曲花间要出纳资这件事,严子渊并没有客气,一来这本就是正常流程,二来府衙确实资金紧张,去年幽州各地除了府城和连城勉强好一些,其他几个县的各项税务都没收齐,整体差了一大截,有了这五千两,今年的压力便会小很多。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68节 这事原本就有所打算,严子渊当即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官印和袍服拿给曲花间。 镇长只是个不入品阶的小官,这些东西都十分简陋,官印不过是个十分普通的黄蜡石印章,袍服的衣料还赶不上曲花间身上的常服。 “这官印还没刻字,你自己想想要给新镇子取个什么名字,到时候刻好了报上来再做登记。” 曲花间接过放着这两样东西的托盘,郑重同严子渊道了谢,“多谢世叔,我待会儿便让人把纳资送来。” “直接送去府衙吧,人多嘴杂的,免得说我中饱私囊。”严子渊捻着颌下美须,笑咪咪地道。 “是我考虑不周了,就依世叔所言。” 又在严府待了会儿后,穆老说要继续与好友手谈,让曲花间自己先回家,并且表示不必给他留饭。 曲花间走出严府,没走两步,便看见穆酒迎面而来,两人去拜访严子渊并没有带他,他便一直守在自家门口等着,一见到曲花间出来便迎上来。 穆酒十分自然地接过曲花间手中的托盘,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曲花间将严子渊的话同他一说,穆酒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问他何时同自己回边城。 “我还得去渔湖田庄待一段时间,你一个人回边城吧,索性如今边境安稳,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听到两人又要分开,穆酒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又开始浮现出委屈,好在被及时遏制,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撒娇。 只是到了夜里,他身体力行地让曲花间感受了一番他心中强烈的不舍。 翌日是二月二,龙抬头。 一大早,穆老同儿子比划完后,又换林茂同穆酒对练,他与曲花间坐在角落的石桌边喝早茶。 伯雷取来刮刀和剪子,又搬来圆凳坐在穆老身边替他刮胡子修剪发梢。 “二月二,剃龙头,今年顺顺利利,五谷丰登。”伯雷一边手上不停地动作着,嘴里喋喋不休说着些吉词。 替穆老修整完毕后,他还想给曲花间也剪一剪发梢,但被穆酒截了胡,“我来。” 穆酒接过剪刀,擦拭干净,这才小心翼翼捏起一缕乌发,像是怕它疼一般,只浅浅剪掉一点点发尖。 曲花间的发质很好,没有枯黄也没有开叉,穆酒根本不舍得多剪,只意思下剪了一点点图个好意头。 穆老看着儿子那不值钱的样子直摇头,起身大步走开了,很快又拎着一个大包袱回来。 包袱皮打开,里面是一件绯色大氅,穆老将大氅拿起来抖落开,“看,好看吧,这颜色好看又耐脏,小曲你试试。” 绯色大氅用的上好绸缎缝制而成,内里是整张的银白裘皮拼接而成,边上还镶着一圈雪白兔绒,既保暖,又舒适美观。 正好穆酒已然停下剪头发的动作,曲花间抿着笑脸起身,将大氅披在身上,展示给众人看。 “还别说,之前我还说国公爷选这颜色有点太暗沉了,这样一看,正正好,衬得长安肤色都白了许多。”伯雷后仰着身子,打量着曲花间,脸上是慈爱的笑容。 穆老扬着下巴,抬手抚摸刚刚刮干净的下巴,一脸得意,“你个老货,说了你也不懂。” “是是是,国公爷慧眼识珠!”伯雷哄着老爷子,又对曲花间道,“这大氅去年就做好了,长安你人不在幽州,如今天也暖了,留着下半年再穿也是使得的。” 曲花间点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谢谢伯伯!” 穆老身无长物,连这大氅的衣料都是用曲花间给的银钱买的,但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小子,不仅亲手缝制了这件大氅,还从包裹里取出一个木盒递给他。 “这个你也拿着,去年你不在,这是给你的及冠礼。” 曲花间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巴掌大的小弩,下方还安置着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手环,原来是一把改造过的袖弩。 弓弩坊制造的神兵弩穆老也得了一把,便照着其中机窍将其缩小了数倍,虽威力小了些,且只能连发三箭,但用来防身却是极好的。 若说收到那大氅曲花间只是有些惊喜,看到这袖弩就是十分喜欢了。 青年眼神晶亮地同他道谢,眼里全然是对礼物的喜爱,穆老十分受用,脸上的得意更添几分,直到自己亲儿子开口。 “父亲,我的呢?” 穆老:…… “你什么都不缺,要这些做什么。” 不仅给小曲准备了礼物,连小哈都得了个铃铛,套在脖子上叮叮作响,偏偏就忘记了给亲儿子准备,穆镇北十分心虚。 第87章 设镇 二月初三, 穆酒便独自回边城了,本想带上穆老一同回去,却被他拒绝了。 穆老闲不住,刚到幽州时换了粗布麻衣在城内转悠, 给自己找了个活计, 替一个木匠铺子做些桌子板凳挣零花钱, 已然干了大半年了。 听闻这个的两个小辈哭笑不得, 曲花间还让穆酒私下问他是不是缺钱了, 他却说自己钱还多, 就是闲不住,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那木匠铺子的东家虽不知道穆老身份,但还算宽厚,不仅工价给得公道, 熟悉之后还允许他将木料带回家来做, 只按时将成品送过去就行。 曲花间忍不住问他, “您这做一套桌椅能得多少工钱啊?” 穆老得意的伸出两个指头, 神秘兮兮地开口,“这最次的木料做出来也能有个二百文,若是好料子, 带花纹的,至少五百文起步。” “那确实不错,一个月做个两三套,买工具的钱是不愁了。”曲花间没扫他的兴, 附和道。 伯雷在一旁帮忙削木板,插话道,“何止呢,你们不在家, 咱们开销少,一个月的菜钱都够了。” “这么节省?我不是留了银钱在账上供厨房开销吗?”曲花间诧异。 “国公爷每日都要出门,顺手就把菜买回来了,厨房只负责买柴米油盐这些东西,若是想开荤了,他们也会买些肉回来。” 曲花间闻言十分无奈,“伯伯,您闲不住找点事做我不拦着你,但您挣的钱自己留着用就行了,吃穿都有我们呢。” 穆老就是觉得一直吃用曲花间的有些过意不去,心里要强,想要自食其力,但这话不好直接说出来,怕寒了小辈的心,只得一声不吭地听着。 曲花间也大概猜到几分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让穆酒多宽慰一下他。 谁知穆酒满不在意地说,“随他去吧,他一辈子都要强,当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刘翁送来银钱,他都没收。” 除了为边军将士奔走,穆镇北一辈子没因为自家的事求过人,没吃过一口嗟来之食,这个习惯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的。 曲花间闻言气得使劲在他大腿上拧了一下,“你说的什么话,吃我的怎么就叫嗟来之食了,合着我不是你穆家人呗!” 为着这事,曲花间一整日没搭理穆酒,直到他牵着马准备出发时还瞪了他一眼。 穆酒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花间,我又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 曲花间一下子就心软了,让小林牵来踏雪,骑着马将人送出城。 回来后他又找到穆老,提议他去渔湖田庄开一间铺子,那里百废待兴,除了商队每次路过会帮忙捎带一些生活必须品,佃户们想买些什么都得走很远的路到其他县城去,曲花间也有意在那里修建一些商业街。 “能行吗?”穆老有些心动,但还有迟疑。 曲花间点头,“之前建弓弩坊我把许多匠人都抽调走了,应当是有市场的。” 而且这两年佃户们渐渐安定下来,每年多余的粮食都卖给了曲家,手里也多少有了些余钱,应该是愿意花钱置办家当的。 曲花间细细同穆老解释了一番,很快便将他说动了,翌日就去木匠铺辞了工,还买了许多木料,说要拉去渔湖田庄。 除了木料,曲花间还提议让他去杂货铺进了许多日常用得着的杂物,在渔湖田庄也开一间杂货铺,穆老欣然同意,又跑了几家铺子,对比了价格,进了一批物美价廉的杂物,接着便请人浩浩荡荡的运去了渔湖田庄。 经过数日的考虑,曲花间最终决定沿用渔湖田庄的名字,将其命名为渔湖镇,还请穆老帮忙在官印上刻了字。 去府衙将一应手续办完后,曲花间便和穆老一同去了渔湖田庄。 这里有当初曲宝修建的水榭,众人一来就安顿下来了,很快陈成和杜山君等几个管事的便来拜见东家。 得知渔湖田庄从此改为渔湖镇后,众人都激动不已,纷纷向曲花间道贺。 不论大小,曲花间如今至少是个官了,自然值得庆贺一番。 曲花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新镇设立,必然是要广而告之的,于是便安排众人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务必让田庄所有人都知道。 除此之外,曲花间自己任职镇长之外,还将陈成,杜山君任命为副镇长,因两人文化水平不高,又写信将弓弩坊的杜文君调过来,也任副镇长。 杜文君秀才出身,实际文采水平远不止于此,若不是遭遇灾祸后投奔了曲花间,便是举人也随便能考,且他本人能力不错,将弓弩坊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在秦枫走后培养出了两个副手,正好能顶替他的空缺。 杜文君是两日后到达渔湖镇的,一来便同陈成和弟弟杜山君交接事务分了工。 曲花间这个镇长只能算是名义上的,因为他经常东奔西跑,除了大事上需要他拍板决定外,其他一应事务都需要由这几个副镇长来落实。 陈成算是在渔湖镇待得最久的老人了,熟悉此地事务,人也会来事,这些年也足够努力,自己学了识字,便由他来负责人口土地这方面的管理和登记。 而杜山君职务不变,仍旧率领护卫队负责镇子的巡逻和安保工作。 至于杜文君则领了财务方面的差事,以及一些行政琐事,相当于郡县级别的县丞一样的职位,除此之外,曲花间还让他在镇上开办一所学院,落实教育问题。 如今渔湖镇这个草台班子越来越大,需要的人才不少,但镇上数十万人也挑不出多少识字的人,正经读过书能担起事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虽说现培养人才慢了些,但聊胜于无,只是刚开始这两年就要辛苦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了。 除了三个副镇长,其中一个名叫曹誉的小管事,被陈成极力推荐,最后也被任命为实习副镇长,负责给百姓断案和调解纠纷,类似于派出所长或是调解员这样的人。 渔湖田庄原本的几个管事和护卫队小队长也都领了相应的职位,如此,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镇衙门就正式成立了。 衙门设立在水榭旁边,原先曲花间每次过来暂住的房子里,八间青砖大瓦房围成的小院子,被修整一新,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曲花间用力拉开檐下的红绸,崭新的牌匾展露出来,上面刻着几个赤金大字。 渔湖镇衙。 —— 镇衙门刚开张,就引来无数佃户的光顾。 * 张家的妇人怀疑李家的汉子偷了自家的鸡,听说刘家的小姑娘看见了,但她父母不肯让她出来作证,没有证据护卫队管不了,去县衙太远不说,还得挨十下杀威棍。 听说镇衙门是东家开的,张家妇人便让自己男人拉着李家汉子来找镇长断案,虽说最后没见到东家,是原先的曹管事现在的副镇长主持了公道,张家人还是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镇衙门。 曹誉不仅是童生,还熟读大周律法,招来那刘家小姑娘问话后,又严词审问了李家汉子一番,罪证确凿,判了那偷鸡贼折算成银子赔了钱,还多给了一倍,最后还罚鞭笞三十。 * 张家人满意而归,又有下一波人踏进镇衙门。 陈家人是最初来渔湖镇那批佃户之一,在湖东那边开出二十亩好地,第二批佃户里有家姓王的,来这里后挨着他们家的地开荒,也开了十九亩,两年过去,陈家人的地只剩十九亩,王家人的地却变成了二十亩。 王家人直呼冤枉,他们家多出的一亩地是往北岸那边扩了扩,才凑成二十亩的,可陈家人非说是他们家将界石往西挪了。 两家为争田边地脚吵了许多回,甚至有次差点出了人命,这才被护卫队叫停,并亲自在两地中间设立了界石。 但他们都对这个处理结果不满意,最后曹副镇长亲自去了地里,才发现原来当初陈家人为了浇地方便,开荒的时候离湖太近,这两年雨水好,渔湖水位上涨,将陈家的地淹了一部分,这才少了一亩。 陈家不甘心田地变少,便打起了旁边地的主意,如此行径,令人不齿,最后因扯谎挑事被判全家成年男女鞭笞一十,并同王家人道歉,界石也挪回了原位,刚刚春播下去的庄稼也赔给了王家。 陈家人是哭丧着脸走出镇衙门的,得了公道的王家人则满面红光,回去后将副镇长大人的判断一宣扬,从此陈家人在左邻右舍中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69节 * 听闻镇衙门里的大人们都是东家的得力干将,俱都是明辨是非的青天大老爷,上衙门告状不仅不用挨受杀威棍,还能给苦主主持公道。 孙氏鼓足勇气牵着女儿走进了衙门。 她要状告丈夫尹大头谎报家世,骗婚吃绝户不说,还苛待妻女! 孙氏是家中独女,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父母不忍她外嫁,扬言要出二十两聘礼替她招赘。 尹大头得知这个消息后,谎称自己无父无母,年纪相当,又装得文质彬彬,为人和善,获得了孙氏一家人的好感,于是两人便这样成了亲。 可是等成亲生了女儿之后,尹大头便原形毕露,不仅不孝顺生了病的岳父岳母,还将自己的亲生父母接回孙家,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孤儿,甚至还有一个几岁大的儿子。 孙氏的父母本就身子不好,怒急攻心后一个没多久就病死了,另一个很快也随老伴而去,独留女儿和外孙女受尹家磋磨。 家中财物也尽被尹大头掌握,为了养活女儿,孙氏不得不忍辱偷生,每日天不亮便起来干活,却连顿饱饭也没得吃。 甚至逃难的时候尹家人还几次想将她的女儿卖与他人。 孙氏忍辱至今,除了想将女儿养大之外,也是存了几分为自己讨公道的心思,如今总算看到了希望。 可此事已然时过境迁,当年的街坊邻居已然各自逃难,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些往事。 尹家人咬死不承认此事,还倒打一耙说她是尹家娶来的续弦,不仅不善待前妻留下的儿子,还每日好吃懒做,搅得家宅不宁。 好在尹大头在渔湖镇安家后依旧死性不改,苛待妻女,现在的邻居都可以作证,好吃懒做的分明是尹大头。 尹大头一家对孙氏动辄打骂,孙氏每日埋头苦干,尹家开荒出来那十亩地多半是她们母女侍弄的。 这两年没有佃租,按理说家家户户只要不懒都能吃饱饭,可这对母子却是饿得皮包骨头,他们说的话孰真孰假,明眼人自有分辨。 证言证词俱在,孙氏得以脱离苦海,被判与尹大头和离,女儿归孙氏所有,且尹大头苛待妻女实有过错,家产田地七三分,孙氏七,尹大头三。 孙氏言明尹大头抢走了她的银簪子,此事邻居也可作证,但尹大头打死不肯拿出来,于是曹誉又判他拿出一亩地作为赔偿,此事就此了结。 第88章 棉花 镇衙门开门后, 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小事件多不胜数,不仅曹誉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其他几位副镇长也跟着忙了许久,可衙门登记的案子却不见减少。 曲花间见状, 便又想法子, 将整个镇子按佃户聚集地划分成了好几个区域, 设置了村庄, 由村民推举出村长、里正以及乡长, 负责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此举果然减轻了镇衙门许多工作量, 让众人腾出手来筹备建设镇子的事。 最初来到渔湖田庄的那批佃户大多聚集在渔湖南岸,镇衙门和曲家的水榭也都坐落在这边,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佃户的房屋田地交叉错落。 陈成领了差事, 挨个与附近的佃户交涉, 用稍远些的田地交换靠近衙门这边的田地, 又给了些补偿, 便算是将这些地皮收了回来。 时值初春,田地有的已经翻耕过一遍,但都还没下种, 是以佃户们都十分通情达理,本来这些土地就是东家的,不过是走点路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地皮收回来, 杜文君招募工匠开始修建房屋和道路。 从衙门延伸出去,几条四通八达的宽阔砖石路已初具规模,沿路规划了无数间铺面作为商业街,稍微偏僻一些的地方还有住宅和带院子的铺面。 除了这些, 邻近衙门的一块大空地上,也堆满了材料,这里便是未来的学院了。 学院的图纸是曲花间亲自设计的,不仅囊括了幼儿院,蒙学院,经学院,甚至还有女学院。 除此之外,图书馆,活动场,饭堂,男女宿舍也一应俱全。 这是一所从三岁到十六岁都能就读的学院,若非封建时代男女大防严重,曲花间甚至最开始都计划设立女学院,而是让男女混读。 还是杜文君听说他的想法之后,不仅没有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糟粕之言,而是提出恐怕许多人不能接受男女同室而处,干脆单独设立女学院,再请思想开明的夫子或是女子教学。 曲花间略微思索,觉得他的想法更符合现状,于是便又增加了女学院。 规划地皮这些日子,镇上的红砖厂也没停歇,夜以继日地在烧制红砖和瓦片,用来铺路造屋。 春耕时节佃户们一边要顾着家里的田地,一边也想来镇上做工挣点铜板补贴家用,一时间整个渔湖镇充斥着忙碌与热闹。 这日,曲花间跟着陈成去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农家里看棉花秧苗,刚走到半路,天上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却少有人说下一句,下得满街流,刚刚铺设好的红砖路上还好,本来砖块就带着纹理,倒是正好防滑,众人打着伞也安稳走了一截路。 待走到没有铺设红砖的小路上时,泥路上的杂草被勤劳的农人铲得干净,裸露的泥土被细雨打湿后,再由许多人走过,泥水直接被搅拌成泥浆,走起来轻易便弄脏了众人的鞋袜不说,还直打出溜。 一直紧跟着主人的小哈嫌弃稀泥路难走,干脆跳下田埂,挑着田里隆起的土块踩着过,两双银白的爪爪上沾满泥泞,像是穿了四只泥鞋子。 曲花间眼疾手快地扶住差点摔个仰八叉的岑喜,自己也差点被他带倒,后退了好几步才把住滑。 手上的油纸伞早已脱了手,细雨毫不客气地打在衣物上,经由初春湿冷的风一吹,曲花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路边地里的土被挖得松散,陈成垫着脚踩进去,将沾染了泥土的油纸伞捡回来,又将自己的伞递给曲花间,一脸歉疚地提议,“要么还是先回去,等过两日雨停了路面干些再过来。” 曲花间摆摆手,扶着曲宝站定,“左右身上都打湿弄脏了,直接去吧,免得再来一回。” 这些日子时不时便会下雨,谁知道什么时候路面才能干,他也想去看看棉花秧苗长势如何。 去年渔湖田庄便划了一些田地来栽种棉花,虽说也种活了一些,但据说育苗效果不太理想,是以产出的棉花也不多。 小林见几人走得吃力,不知从哪里捡来几根树枝,让他们杵着走,树枝插进泥土里,鞋底要是打滑便借一下树枝的力,果然好走了许多。 没多久便到了一户佃农家里,这家的当家人早知道东家今日会来,也没冒雨去地里,而是收拾了屋子等着。 其他几户被聘来种棉花的佃农家里也都至少来了一两个人。 茅草顶的房子屋檐本就低窄,挨着挤着蹲了七八个人,将打扫得干净亮堂的堂屋空出来,等着迎接贵客进门去休憩。 曲花间几人走到竹篱外,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比正屋矮一些的厨棚顶上,黄泥烟囱正冒着青烟,似乎是屋子主人在煮着什么东西。 待他们用树枝刮干净鞋底的泥走进去,屋主人早已迎了出来。 屋主人将几人迎进去,又唤孙女端来热水和崭新的布巾,供他们擦手擦脸。接着又泡了壶甜水,并几个糯米甜糕,招待众人。 一壶加了糖的甜水,一碟甜糕,还有些晒干的红枣,便是农户家中招待客人最好的东西了。众人也没嫌弃,同主人家道了谢,一人取了个甜糕吃起来。 甜糕是用蒸熟的糯米捣碎了做成的,带着糯米本身的甜味,上面还裹着炒香的豆粉,和南方的糍粑很像,小孩儿巴掌大一个,三两口便下了肚。 几人一人吃了一个,盘子里还剩下两三个甜糕,屋主人一家和跟着进来的其他佃农也没伸手拿来吃,而是局促的扬着笑脸,让东家多吃些。 这家人姓褚,那当家的老农叫褚大,种地很有一把刷子,他家的庄稼总是比旁人侍弄得更好,秋收时亩产总要多上一二十斤。 除他之外,在场的其他人种地也是各有各的厉害。 是以陈成才找了这些人来试种棉花,可这东西从前也没人在北方种过,甚至连棉花植株都没见过,如何能种得好? 去年曲花间忙碌,也没时间多关注这个事,只交代了几句便南下去了冀州,后又在福州待了大半年,山高路远的,信息沟通不及时,种棉花这事也就全权让陈成负责了。 好是陈成也用心,不仅去幽州书肆买了几本农书来研究,还找了这些地种得好的佃户来育苗种地。 可农书也多是讲些粮食庄稼的注意事项,专门种棉花的根本没有,磕磕绊绊忙碌大半年,二十亩地的棉花才收了不到两千斤的棉花。 这还是带籽的原棉,剥干净种子的纯棉花还要更少。 曲花间也不是很懂棉花种植这些事,只不来看一眼心里也始终记挂着这事儿,便也有了这一遭。 正好雨暂时停了,褚大带着众人往育苗的地里实地查看。 嘴上还用撇脚的官话同曲花间道:“这棉花种子不知怎么的,出苗出不好,十颗种子能出五六根苗就算好的了,发出的苗子也娇贵得很,一个不好就要蔫耷,最后能移栽到地里的,只有两三根。” 说话间便已经走到褚大负责的那片地里,他对这些种子也是精心呵护,不仅给育苗地盖了茅草保暖,甚至搭了个小棚子避风,每日只有天气好那几个时辰才将棚子拆开见见光。 八九个人一同把棚子拆开,又将盖在地上的茅草抱走,露出底下熙熙攘攘刚发芽的秧苗来。 曲花间蹲下身看了看,又将一根已然发蔫的秧苗拔出来,只见下面的根系已然腐化,只剩一根发黄的茎络,一用力便被扯断了,留了半截在稀软的土里。 “是不是闷根了,棉花娇贵,干不得,湿不得,这片地地势矮,土里水分重了。”曲花间回忆着一些从前刷到的种植知识,试着开口。 褚大虽晓得东家没有亲自种过地,但知道他见多识广,是有大本事的人,也不疑有他,便表示再重新开一块育苗地来,试着种。 “现在时节还早,重新育苗也来得及,俺在坡上那面重新开块地来种。” 曲花间看了眼褚大指的那面坡地,略摇了摇头,“不若直接在家里用育苗盘来育种,晚上直接搬进屋子里保温,还好侍弄些。” “育苗盘?那是甚?”褚大种了几十年地,也不知道什么是育苗盘,不过在家里育苗他倒是知道一些,平时种些瓜果也都是在家里找个烂盆烂桶的,装些土就给并了。 可棉花苗又不是一次只种十根八根,哪有那么多家伙什来装? 曲花间简单给褚大等人描述了育苗盘的样子,众人听得认真。 一个看着只有十来岁的小孩儿接茬道,“就跟装小东西的格子框差不多是不?可以用竹篾或者柳枝来编,以前见俺爷编过。” 一群年岁至少都在四五十的佃农里,突然混进一个小孩儿,曲花间不由多看他一眼,然后点头,言道这办法确实可行。 “育苗盘里装上土和腐熟的粪肥,一格种一粒种子,好打理不说,育种移栽都方便,且育苗之前可以将种子晒一晒,这样更好吸水。 土也最好用往年没种过棉花的土,好比说今年这块地种了棉花,明年就换另一块地来种,这块地就种点别的庄稼,歇上两三年再又在这块地里种棉花。 栽种的时候也最好选在晴天,暖和些苗子更好活。”曲花间一连说了许多自己知道的种植知识。 那接茬的小孩儿开头吓了几个大人一跳,生怕他冲撞了东家,赶紧按着他的头将其藏在人群后方,见曲花间并没露出不快,这才松了口气。 “我到底是没种过地,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实际操作都要仰赖诸位,若是种植过程中还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慢慢想办法解决。 诸位尽可放心,只要你们用了心,便是种坏了也有我兜底,不会苛扣你们的工钱,当然,若是谁能让棉花高产,亦有奖赏。” 曲花间安抚了几个佃农后,又招手示意那小男孩过来,问他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落雨还跟着跑到地里来。 小男孩踌躇着走到东家跟前,全然没了刚才插嘴时的胆子,十分局促地回答问题。 “俺,俺是自家的,褚大爷让我过来吃午饭,我就跟着来了。” “自家的?这是什么回答?好好说。”陈成蹙着眉毛,一脸疑惑地问。 褚大见状赶紧走上前来,赔着笑脸解释,“东家,这孩子叫刘大柱,家里就他一个人了,也没什么人管,说不来话,您别怪。” 第89章 孤儿 刘大柱是前年跟着父母一起逃难来的幽州, 还没走到曲家粥棚,身上的干粮就已吃尽,一路上找来那点草根树皮根本不够一家子果腹。 他娘舍不得儿子饿死,总说自己不饿, 把自己那份茅根让给儿子吃。 一个人半点东西都不吃能坚持多久呢?刘大柱不知道娘亲究竟饿了多久, 只知道一日早晨她说自己累得很, 要歇会儿, 这一歇便再也没睁眼。 他爹木着脸, 连哭都不敢哭, 怕哭泣将所剩无几的力气耗尽,省着力气用树枝浅浅刨了个坑将妻子埋进去,不敢停歇地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即便少了张嘴,父子俩依旧找不到吃的, 那日他饿得不行了, 看到路边一丛长得很好的野草, 厚实的叶片绿油油的, 看起来和从前吃过的野菜长得差不多,他便揪了下来。 刘大柱是个孝顺孩子,他怕爹像娘一样, 为了省给他吃也饿死了,便学着娘亲,谎称自己吃过了,将那野菜给父亲吃了。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70节 可是他太小了, 没能辨认出野菜和野草,那分明就是一株有剧毒的毒草,否则怎么可能在流民翻找过无数遍的地上幸存? 他爹饿得两眼发黑,也没认出那不是野菜, 直接就塞进嘴里吃了,结果没一会儿便口吐白沫昏死过去,当夜尸体就将僵了。 刘大柱不知道自己好心却办了坏事,还以为是自己找的野菜太少了,父亲吃了不够,饿死了,他守着父亲的尸体哭了一夜,遇到好心的褚大一家,帮着他把父亲掩埋了,这才走到了冀州。 谁能想到呢?他爹死的地方离曲家粥棚仅仅只有十里路,若是再坚持半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粥了。 世事无常,刘大柱就此成了孤儿,好在东家并未嫌弃他是个种不来地的小孩儿,给了他粥吃,还给他划了地。 褚大一家虽也困难,到底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地种得也好,侍弄自家田地之余,也顺手帮着刘大柱把他那一亩多地也给种了,才让他没给饿死。 可要多养一个人,在那两年里也恼火,褚大不敢收养刘大柱,便帮着修了窝棚在自己旁边,平时关照着,也好好的过了这两年。 如今刘大柱长到了十一二岁,已经学会了种地,能勉强养活自己,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经常帮着褚大家做事,有时还会送一些山里捡到的蘑菇野果给褚家。 是以褚大也时不时会叫他来吃饭,今日褚家想着要招待东家,咬牙拿出攒了许久的钱割了两斤肉,便叫他也来跟着沾沾荤腥。 刘大柱到底孩子心性,见褚大爷和东家往地里去,便也跟着去凑热闹,还没忍住插了嘴。 好在东家是个好脾气的人,并不计较这些,不仅给了他一小包蜜饯,还问他想不想读书。 读书!刘大柱想都不敢想,他家里没有大人,养活自己都得多亏褚家人帮衬,哪有钱去读书啊?可东家那温柔笃定的眼神却让他忍不住升起希冀,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想的。” 曲花间摸摸小男孩发质干枯的头,温声道,“那你过几天收拾了衣裳来去镇上找我吧,我家你应该能找到?” 小男孩点点头,那高大气派的水榭,渔湖镇的人谁不知道那是东家的住处呢? —— 同几位老农讨论完棉花种植的问题,在褚大家吃了午饭,几人就趁着还没落雨回了镇上,临走时,曲花间让小林给了褚大和刘大柱一人两吊钱,两人无论如何都不肯收。 “东家,这钱俺们不能要,您可是俺们的救命恩人哪,哪能吃顿饭还给钱的!”褚大同小林推推搡搡的,都想将钱塞给对方,谁也不让谁。 刘大柱不知道怎么说这些肺腑之言,只觉得这钱不该收,也学着褚大爷将钱塞到岑喜手里,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岑喜本就坡脚,跑也跑不赢小崽子,追了几步追不上后只能招着手“诶诶”地喊,被几个帮忙的佃农推回曲花间身边。 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曲花间无奈,只得作罢,招回同人推搡的小林,与褚大等人作别。 回到镇上后,曲花间取出渔湖镇的规划图,提笔在一处空地上画了一处宽阔的宅院,上面写着“慈幼院”三个字。 之前一直在解决边军和佃户们的温饱问题,一直没顾得上这些幼弱病残的安置,见到刘大柱后,曲花间便决定开办一所慈幼院。 —— 春耕结束后,到镇上做工的人更多,镇子的建设进度也快了许多,最先修建好的便是学院和慈幼院,除此之外还有穆老的杂货铺。 其他房屋铺子还没开始修建,他的杂货铺已然开张了。 夯实平整的空地上,一间用竹子和茅草搭建的屋子矗立在红砖路旁,屋子三面都用竹子搭建了简易骨架,外面用黄泥糊了一层防蛇虫鼠蚁,临路那一面则大敞开着。 茅草铺子里靠墙摆着好几个做工扎实的木头货架,中间则是一张桌子,几条小板凳,还有一张竹躺椅。 货架上琳琅满目的摆着许多日用品,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什么的应有尽有,铺子门口一边堆着些待售的桌椅板凳,一边用红砖支了个灶头,上面架着口大锅烧着热水。 锅边的空坝子上,摆着数张小桌子和小马扎。 时不时有干活累了的工人们走过来,冲铺子里躺椅上的老头打声招呼,自取了茶碗,在大锅里舀上一大碗热茶,坐在小马扎上喝茶解渴。 有三五个一同过来的,便围坐在一堆,一边喝着粗茶,一边闲聊侃大山,歇够了,自个儿在水缸里舀了水把碗洗干净,就可以走了。 若是躲懒不肯洗碗的,便要往门边小桌子上的钱盒里扔上一个铜子儿。 看铺子的老头得了钱,自会把碗收来洗了。 有时老头也会出来同人唠嗑,手中时有活计,不是用脚蹬着木头在锯,就是手上用针线缝制着马扎垫布。 杂货铺里除了卖日用品,也卖家具,其中生意最好的便是这种最便宜的小马扎。 老头自己做的小马扎用料结实,怎么造都造不烂,还比纯木头打造的椅子凳子便宜得多,许多家里缺板凳的都会花十几二十个铜子儿买上一个。 在镇上做工的人并不知道老头的身份,但也有人见到他出入水榭,便以为他同曲花间识得,这才有门路在镇上开起第一间铺子。 别人不知道穆老的名字,听得他姓穆,也不知道是哪个穆,便叫他老木头,他也不恼,真就认下了这个称呼, 曲花间骑着马去慈幼院的时候,便见到穆老正蜷缩在小马扎上同人说笑,他身形高大,那马扎坐着属实是憋屈,但仍旧笑得开怀。 “老木头,你小声点,没看见东家从这过吗?”高头大马从旁经过,歇脚的工人老早就看见了,有人认出马上是曲花间,胆子小的早就偷偷溜回工地上去了。 那些胆子大没歇够的,也不敢出声,怕惊扰了东家,独是穆老那杠铃般的开怀笑声引人注目。 想到穆老不让自己在外面招呼他,曲花间目不斜视便路过了杂货铺,还没走远,便听到老头的声音:“那是镇长,还叫东家呢!镇长又不吃人,咱聊咱的,你怕甚?” 踏雪脚程不慢,后面聊天声渐行渐远便听不清了,慈幼院也近在眼前。 慈幼院和学院相隔不远,但学院暂时没招到老师,还没开始授课,慈幼院倒是已经收纳了不少孤儿。 慈幼院的院长是陈成的媳妇,她性子温柔,又会照顾人,这些年跟着陈成各处帮忙,也学着认了字,曲花间便让她找了几个品行良善的妇人一起照顾慈幼院收来的人。 而陈成则特意盘查了镇上新做的户籍册子,将十四岁以下,家里已经没有长辈的孤儿全部接了过来。 真正能从家乡走到幽州来的孤儿并不多,但数十万人里还是找出了上百个。 其中有一些,不是自己走来的,而是被好心的流民收留着带来的,听说镇上开了慈幼院,可以养活这些孤儿,收留他们的人家大多选择将这些孩子送了来。 虽说善良是本性,但大家日子都苦,养活自己尚且艰难,家里能少一张嘴,就能让其他人多吃一口饭。 到今日为止,慈幼院一共收容了六岁以下的孩子十一个,六岁到十岁的四十七个,十岁到十四岁的孩子六十二个,刚好一百二十人,刘大柱也在其中。 除了孩童,慈幼院还收容了十几个六十岁以上的鳏寡老人,一来是给他们养老,二来也能帮着照顾孩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曲花间几人到慈幼院时,正好是午饭时间,孩子们排起长队等着打饭,负责照顾孩子的妇女们在老人以及年长些的孩子们的帮助下给孩子们装饭。 今日中午的饭食是窝窝头,黄褐色的糙面窝头做成拳头大的一个,里面上一勺时令菜蔬大杂烩,再放上两片炙肉,便是一个孩子的饭食。 若是胃口大些的,也能申请再要一个。饭食管饱,但是不能浪费。 孩子们不认识曲花间,只呆呆地看着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大哥哥,眼神里带着局促。 陈成的媳妇自是认识东家的,她将手中的勺子放下,扬着笑脸迎了过来,“东家,您来啦。” 曲花间颔首,问:“可还顺利?有什么困难没有?” “好着呢,孩子们都听话,有几个小的淘气,也都呼喝得住。” 陈成媳妇是他隔了三代的堂妹,也姓陈,人都叫她陈娘子。她性子温婉,说话却不是那种温声细气的,而是大大方方地扯开嗓子说。 待所有人都领到了饭食,她便让孩子们在饭堂的长桌边坐好,又将曲花间引至前方。 “孩子们,这位便是我们渔湖镇的镇长,咱们的慈幼院也是他出资开设的。”陈娘子同所有人介绍了曲花间的身份,又说了些让人铭记恩情,饮水思源的勉励之语。 这些孩子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都知道他们这些天吃得饱饱的饭,身上干净的衣裳,都是眼前的镇长给的。 小孩子或许不懂什么是感恩,但却明白有奶就是娘的道理,镇长给他们饭吃,就是他们的亲人。 ----------------------- 作者有话说:今天三更哈宝子们,十二点和三点各一更。 第90章 夫子 安顿好慈幼院的孩子后, 曲花间从各处寻摸来的学院夫子也到达渔湖镇了。 渔湖镇虽说人口众多,但在这里安家之前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民,真正有文化的人却是没几个。 除了秀才出身的杜文君,便只有曹誉, 曾经考过了童生试, 除这两人之外, 另还有一位因逃难伤了腿的童生, 和三个没能考过童生试的耕读书生。 经过几年的修养生息, 如今在渔湖镇定居的人们, 除了才来不久的那一部分,其他人只要是不懒的,怎么也能靠自己开荒出来的地填饱肚子。 每年粮食收成下来,还有曲家的管事专门负责回收, 除此之外, 镇上还有红砖厂, 牲畜饲养场这些地方可以提供不少岗位, 也能挣些工钱。 平日里佃户们也会在几家养些鸡鸭牲畜什么的,不管是下了蛋售卖,还是直接卖活畜, 曲家也都是要收的,说是拉去边城给边军将士们改善伙食用。 除此之外,去年边城集中修建宅子,都是从渔湖田庄招人过去修的, 不仅包吃包住,工钱比在砖厂做工还高上一成。 今年渔湖镇也开始修建镇子,佃户们组建了数支建房队,也挣了不少钱。 是以渔湖镇虽说是个流民聚集地, 实际上生活在这里的人,比其他地方日子好过得多,甚至有些迁来得早的人家,都已经攒够银钱,买了红砖准备给自家建房了。 日子越来越好,工作岗位也越来越多,不论是有些余钱的人家,还是活计太忙没时间带孩子的人家,都愿意把孩子送到学院来。 一来可以读书识字,将来不论是出门做工,还是帮人抄书写字,总能多条出路。 二来年纪小的孩子整日麻麻喳喳的,送去幼儿院也能让大人松把手,腾出空来去做别的事情。 渔湖镇所有人都知道,镇上的学院是镇长,也就是他们的东家开的,他本人还是学院的名誉院长呢。 虽然不知道名誉院长是什么意思,但总之是在学院读过书的孩子,都能算得上是镇长的学生了。 不仅如此,学院的执行院长也是镇长的得力助手,副镇长杜文君,据说还是个秀才,若不是家里遭了难,说不定那年就考上举人了。 是以短短一个月,整个镇上近乎一半的适龄孩子都被家人送来报了名,比曲花间预估的数量还要多上几成,其中最多的是三到六岁的幼儿,占所有学生的一半。 好在他之前便给幽州严子渊,冀州胡广青等人写了信,请他们帮忙招揽一些读书人,不拘功名高低,只要是有学识,品行端正就行。 杜文君也主动表示可以试着联系昔日同窗,看有没有人愿意来幽州教学。 事在人为,寄出去的信很快便有了回复,严子渊介绍了几个曾在幽州府学读过书,但因家境贫寒退学的学子。 有知府引荐,加上曲花间在幽州素有善誉,很快便有三四个秀才表示愿意前来,甚至还有人介绍了两个童生。 远在冀州的赵无欢不知怎么得了消息,竟也寄来一封信,不仅举荐了两个有教书经验的夫子,其中一个还是永恩十年的举人,除此之外,他还表示要给新学院送几名学生过来。 曲花间猜不透赵无欢的心思,总觉得这人行事莫测,明明两人素不相识,却屡次伸出援手,甚至还给了他一块代表王府客卿的令牌。 那令牌他一直妥善保存着,从未拿出来使用过,只因他没搞懂对方的用意。 说是拉拢吧,不论是赵无欢本人,还是他的长史,都没说过什么暗示他投靠的话,反倒是主动帮忙解决了苟聪这个麻烦人物。 若说是赵无欢有什么逐鹿中原的想法,要与手握重兵的穆酒合作,也不太像。 毕竟他们的人从来没接触过穆酒,在曲花间面前除了赵无欢问的那句分桃断袖外,也没有提过同边军相关的任何事。 可一个人不会莫名其妙对另一个陌生人好,曲花间也不相信真是自己收容善举的贤名感天动地,让一个心思深沉的郡王一而再的帮助。 毕竟不论是传闻还是亲眼所见 ,曲花间也不觉得赵无欢是个心地善良的傻白甜。 可人家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曲花间没理由拒绝,只好静候人来。 除这些人外,胡广青也介绍了自己一位远亲,虽没得过功名,但曾在村里开过私塾,名声很好。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71节 后来妻子得了重病,他不仅耗光继续为妻子治病,还因此变卖了家中用作学堂的房屋和田地,不失为一个品行良善之人。 至于杜文君的同窗,他也寄出去好几封信,但不知是因为当年的洪灾导致人搬了家还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回音。 杜文君为此很是愧疚,倒是弟弟山君劝慰他,“找不到夫子也没什么,镇长这样厉害,定然能找到的,你还不如在幼儿院使点力,在本地多找些保育师。” “你说得对,镇长让我做学院的执行院长,可不是让我在此处自怨自艾的!”杜文君很快便重新振作起来,干劲满满地继续忙碌起来。 幼儿院是学院学生最多的,不仅要教授些识数写名字这样的粗浅知识,还要教育孩子自己吃饭洗漱睡觉这样的基本生活技能。 职能跟现代的幼儿园基本一致,是以夫子不是最重要的,更需要的是有耐心且有爱心的保育师。 这次报名的学生总共有一千零二十一人,其中五百一十人都是六岁以下的幼儿,按一个班三位保育师五十名学生算,也得分成一百个班,三百来位保育师,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保育师要经过严格的筛查,不仅要品行端正,还得性子温柔却又能镇得住熊孩子,甚至还要求脑袋灵光学东西快。 好不容易招到两百多个人,距离学院开学不到十日,杜文君又马不停蹄的给这些人扫盲,务必要让他们识得一些常用字,不必什么事都靠嘴说。 直至学院开学前夕,杜文君忙碌得憔悴无比,两只眼睛挂着黢黑的眼圈,还在点着油灯处理作为副镇长要看的公文。 话说回数日前,自各地前来的夫子们也终于踏上了渔湖镇新修的红砖马路。 杜文君和曹誉两位副镇长都放下手中事务同曲花间前来迎接,那位伤了腿走起来有点坡的童生柳贤文也在其中,岑喜和小林则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岑喜走在离柳贤文近一些的位置,两人都读书,且都是坡脚,颇有些惺惺相惜,认识没多久便成了朋友。 前来的夫子是在幽州集合后,由曲福一同送过来的,打头的便是曲福和那位功名最高的石举人。 石举人看起来年岁不小,比年近五十的曲福还显老些,留着一撮山羊胡,须发皆白,但保养得当,即便赶了一整日的路,仍旧看着精神矍铄。 曲花间率众人迎上去,“各位先生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多多包涵才是。” 不论对面功名高低,俱都是读书人,曲花间这一声先生怎么也将众人捧住了。 “镇长有礼了,我等不过是前来应聘教书的夫子,怎劳镇长亲自相迎?”一位年纪不大,穿着青色圆领秀才袍的少年从打头的两人身后走出来,同曲花间客套道。 而那位石举人,则是负手立在那里,曲花间同他们说话,他也不搭腔,看起来颇为傲慢。 曲福跟这些文人相处了几日,大致认了个脸熟,此时同自家少爷一一介绍,“少爷,这位便是郡王请来的石举人了,旁边说话的小公子,是石举人的学生,郭垂文秀才公。” 除了这两位,还有胡广青介绍的那位从前开过私塾的书生张长袖,以及严子渊举荐的府 学学生刘经义、郑三郎等人。 这些人,从童生到举人皆有,唯独张长袖一个没有功名的,他不禁有些自行惭秽,暗暗失落,自己恐怕是要落选了,也不知这位镇长会不会给发回去的路费。 但曲花间并没因张长袖没有功名就轻视于他,也不会因石举人是举人就高看一眼,而是一视同仁,对所有人都是笑脸相迎。 “镇上还在修建房屋,四处杂乱,还请诸位移步学院,我已让人略备薄酒小菜,为诸位接风洗尘。”曲花间摊开一只手,将众人引至后方。 学院已然修建完成,后方的夫子宿舍也都同步完工,一个个由五间房屋围成的紧凑小院子前后错落排列,形成一大片类似小区的建筑群,中间位置还修建了一处供夫子们活动聚会的大厅室。 此时大厅室内只摆了几张大圆桌,凉菜酒水已然上齐,只待众人入座,旁边的灶房便开始炒菜,早就煨在锅中的蒸菜也迅速上桌。 几位副镇长各做一桌,帮着招待这些初来乍到的夫子们,曲花间则和石举人师生以及两位秀才一桌,一同陪坐的还有柳贤文和几位镇衙门的书吏。 席间那位石举人仍旧是一副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多是他学生郭垂文与众人谈笑周旋,但曲花间同他敬酒,他也并没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冷淡地应了声便一饮而尽。 一时间让人有些摸不清他究竟是自诩清高还是本性不爱说话了,可不爱说话,又怎么教书育人做夫子呢? ----------------------- 作者有话说:以下预收文求收藏: 1、《[兽世]猫猫灾后重建日记 》 2、《娘子掏出来比我还大》(下一本应该开这本,文案如下) 林悠然前世为救火场中的兄嫂毁了容,瘸了腿。 兄嫂不仅不思感恩,还将他当做牛马一样使唤。 侄子考中举人后做了官,不仅不肯放过他,还将他带到任职地后哄骗他冒充家丁给林家人充门面。 —— 外人都知道林家有个残疾丑奴,武功高强,忠心耿耿,不仅是这一家人被他护的死死的,还学了许多手艺赚来许多钱财供他们享乐。 可惜这家人不知足,嫌县令的俸禄低,林悠然赚的钱也少,走上了贪污受贿的不归路。 林悠然苦劝兄嫂侄子无果后,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便打算分家回乡。 钱财家产他都不要,只求一身自由。 可那黑心肝的一家人当初巧言将他的身份牌哄走,竟是将他落入了奴籍。 如今捏着他的身契不肯放人不说,还撕破脸皮百般磋磨。 最后林悠然一把火烧了这朱门酒肉臭的县令官舍,与这一家子搭上他一生的狗东西同归于尽。 —— 重活一世,林悠然早早的同狼心狗肺的狗东西们分了家。然后冷眼看着兄嫂在火场挣扎,最后一死一伤,侄子哭得撕心裂肺也无动于衷。 转头用尽身上最后几两银子在牙行买了个受了重伤的貌美女子做媳妇,带着人上山做猎户去了。 媳妇身高腿长,貌美如花,除了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又是个哑女外,没什么不好。 两人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你打猎来我制衣,甜甜蜜蜜羡煞旁人。 只是外人不知道的是,他娘子千般娇俏万般美好,脱了裤子竟然比他还大! 自己买回来的媳妇,也退不了货,含泪也得吃下去。 身高腿长薄肌寡言猎户受x女装人妻装哑落难攻 甜文互宠日常向。 全职宝妈在线写文,时间摩多摩多,更新有保障,收藏一下作者吧宝宝们! 第91章 新学 学院分为幼儿院, 蒙学院,经学院和大学以及女学院,其中又以幼儿院占地最广,人数最多, 还有大学人最少, 不仅夫子只有石举人一位, 学生也都是诸位夫子和几位副镇长。 渔湖镇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不论是学院夫子还是镇衙门的官吏, 学问都是参差不齐的, 是以曲花间便想出了这一套边教边学的方式来。 石举人学问很好,连杜文君这个渔湖镇学识最高的人,听他讲了一节课后都直呼受益匪浅。后来曲花间才知道,他原来是雍州一带远近闻名的大儒, 年轻时许多前辈都赞他有状元之才。 可惜时运不济, 进京赶考时惹了时任主考官的徐广义不喜, 连考三次不中, 索性不再考试,回到故乡做了个县学夫子。 后又因雍州百姓起义,县衙被推翻, 县学也开办不下去,不知怎么就被沉水郡王找到,被送来了幽州。 他也并非那等仗着自己功名文采便看不起人的人,只是不善交际, 只懂读书做学问,是以同人说话时显得冷淡,否则也不可能惹到素不相识的徐广义。 好在他的得意门生性子活泛,又是从小带在身边的嗣子, 总算弥补了这一短板,师生俩出门都是走在一处的。 石举人不仅不是那等眼高于顶的人,还信奉有教无类的儒家思想,主动请缨要兼任女学的夫子,教授女子学问。 这些读书人在学院住下后,在知道渔湖学院竟还设立了女学院,大多对此不怎么看好,甚至有人嗤之以鼻,直呼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类语言,强烈要求取消女学院。 虽然并没人强逼谁去女学院教学,但还是有位秀才扬言,好男儿顶天立地,绝不可与女子共处一个学院,若是学院不肯取消女学院,那他便不肯留下教书。 杜文君得知此事后,什么也没说,便成全了那位‘好男儿’,直接让人将他送回了幽州。 那人与同来的几位夫子大肆宣扬了一番,本想集结所有人一同对抗这不和规矩的女学院,却不想其他人根本不肯同他胡闹。 大部分人在得知院长坚决要留下女学院后,虽心有不满,但也不再多说什么,少数略有微词的,也在石举人主动说要教授女学子后,一改先前的态度,只是都不愿意去女学院教书。 最后还是那位张长袖自知文采不如其他人,又没有那种女子不能读书的思想,自愿去了女学院做常任夫子。 女学院如今只有十来位学生,又有石举人与杜山君兼职夫子,张长袖完全应付得来,但曲花间还是将在边城的林冉接了过来。 林冉跟着曲花间学习了几年,四书五经已经倒背如流,最厉害的则是算学,不比曲花间这位老师差,让她去教授女学生,除了年纪还小外,各方面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弄到最后,反倒是被众人不看好的女学院,师资数量最为完备。 见此状况,有些夫子还将家中女儿给接来了镇上,预备送去女学院读书。 书香世家最是注重教育,哪怕女子不能上学,也会跟着自家大人学习识字,将来才好打理家业,如今有了现成的学院,倒是方便了自家。 也有些人,觉得女子不宜抛头露面的,也没人勉强他们,曲花间知道,要让女子都能读书这种事急不得,只能循序渐进。 收到曲花间的信时,林冉兴奋不已,她平时做功课十分认真,曲花间不在时也会自己捧着算学书自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她十分敬仰的东家做账房。 虽说女学夫子这个工作与账房不同,但总算能为东家做点事,她也十分满足,而且,能教其他女子,让她们像自己一样读书明理,她内心是非常愿意的。 至于其他夫子们,则被分到蒙学院和经学院去了,这两个学院也算是符合他们心中正统的学院预期,众人便都没有什么意见。 蒙学院招收六岁到十六岁初入学堂的学生,负责教孩子们识字,算数等粗浅知识,学期为三年,每年一次升学考核,成绩优异者可升至经学院学习经义策论等科考知识,还有君子六艺等辅科。 经学院也是每年一考,成绩优异者进入大学院继续学习,若是连续五年都没能升学,那便只能就此毕业,或回家自谋生路,或去外地其他学院,都与学院无关。 学生回去自学后也还能参加每年的考核,若是能考过,同样还能进入大学继续学习。 如今的经学院也没几个外面招来的学生,而是和大学院一样,几个参差不齐的夫子和镇衙门的书吏们在经学院半工半读。 蒙学院和大学院的课程都集中在上午,上午由石夫子给经学院的夫子讲课,蒙学院的夫子们正常上课。 午休过后便是蒙学院的自习,夫子们又去经学院上自己的课,等经学院下课后又回蒙学院再上一堂解惑课。 如此一边学习一边授课,也能勉强维持学院的运转,虽说辛苦些,也只能等以后再多招些夫子,或是又成绩优异的学生毕业后,若愿意的话也能留下做夫子。 学院的学制是曲花间同数位夫子一同商议出来的结果,他力排众议,将算学加入了所有学院的课程中,若非准备不充分,他还想加入其他学科。 但凡事都要循环渐进,即便是将算学加进去,夫子当中也有一些人提出反对,认为科考又不考这些内容,且算学乃是商贾钻营之道,不应与四书五经这类正统学问并列。 好在最后是石举人帮着说了一句,言道若是考不过科举的学子,也能靠算学谋得一份立身本事,教书育人应当为学生考虑。 石举人作为夫子当中功名学问最高的,说的话自然颇有分量,其他人也只能勉强同意,至于旁的学科,也只能慢慢来了。 算学虽加进了学科,却没有夫子能够胜任,曲花间只好亲自上阵,由他和林冉负责教授,除此之外,还将岑喜也拉来,负责蒙学院的算学教授。 岑喜本身十分聪慧,又很好学,跟着曲花间虽说学不到经义策论,但算学还是学到不少,只教简单的加减乘除绰绰有余。 只是他有些不自信,担心自己既是奴隶出身,又是个瘸子,恐怕难当重任,想将这差事给辞了。 他那位新朋友柳贤文见状出言劝他,“听你这样说,恐怕我也不好再留在学院做夫子了,毕竟我也不良于行。” 坐在曲花间身侧一直没说话的林冉也忍不住开口道,“是啊,我们女学院都是女子,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石夫子又说,有教无类,所以人心中的成见有想法是不同的,他们怎样看怎样想,与我们有何干系,只要能教书育人,便是好夫子。”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打气,岑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腼腆道,“是我妄自菲薄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紧锣密鼓的筹备过后,在一阵敲锣打鼓的欢庆声中,渔湖镇第一所学院,“渔湖新学”开学了。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72节 一千多名师生齐聚新学内宽阔的骑射校场,按学院和班级整齐排列站定,场面十分盛大。 曲花间作为名誉院长,自然也是要上台讲话的,可惜他不喜欢形式主义,除了做个自我介绍和说一些勉励之语外,就没什么话了。 接下来便是执行院长和石举人各自上台讲话,高台上,唯一话多一些的杜文君举着筒状的简易扩音器,高声道:“咱们渔湖镇,是一个全新的镇子,渔湖新学,亦是全新的学院! 希望诸位学子,牢记学院的宗旨,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咱们渔湖新学,于永昌二年四月初五,正式成立!” 不知是谁起的头,人群中有人鼓起掌来,不明所以的学子们觉得这似乎是一种表达庆贺的方式,也跟着鼓起掌来。 连独占半边校场的幼儿院小朋友们,也有样学样开始拍拍手,一时间掌声响彻整个学院,连围墙外的工地上都能听到这颇有气势的声音。 第一个鼓掌的人自然是曲花间,他双手鼓着掌,眼神却往身侧瞟。 穆酒听闻今日学院开学,昨日便到了渔湖镇准备观礼。 这几个月曲花间要建设镇子,自然不能常驻边城。两人各自有自己的事业,聚少离多,虽说不能一直住一起总是会想念对方,但这样的日子也无比充实。 两地相隔不远,若是实在思念,以追风踏雪的脚程,一日便能跑个来回,还能一同吃个午饭,比从前好太多了。 这些日子曲花间实在忙碌,穆酒便时常抽空跑来小住几日,这次也是一样。 开学典礼结束后,学生们在夫子和学院杂役的引领下各自回到教室,新学的第一堂课开始了。 开学第一日自然不是立马就开始教授知识的,而是每个班级的主讲夫子讲一些学院的构建组成,学规训诫之类的。 曲花间这个算学夫子与那些主讲夫子不同,不需要上第一堂课,于是便带着数日未见的恋人旷工去逛街。 镇子建设了几个月,已经建成了第一条完整的街道,宽阔得能容纳八辆马车的主街是渔湖镇的第一条红砖铺设的街道,以镇子名称命名为渔湖大街。 负责打扫街道的街道司杂役刚把渔湖大街打扫一新,还洒了水防止扬尘,沾了水的红砖显现出鲜艳的红色,看起来十分喜庆,整条街像是铺了红地毯一般。 街道两边设有比中间高上一阶的人行道,两人牵着手,走在人行道上漫无目的的压马路。 如今新修了许多铺子,零散着有几间铺子已经开张了。 除了穆老原先的草棚铺子被占了之后,在离工地近的地方租了一间以外,其他开张的铺子都是曲家的产业。 一间粮食铺,一间山货收购站,还有一间布庄。 这几间铺子,数穆老的杂货铺兼茶摊生意最兴隆,其次便是布庄,至于粮食铺和收购站,只零星有人来贩卖自家的粮食和菜干。 曲家并没有做布庄生意,这间铺子里除了棉花是去年自家田地产出的,布匹都是特意从其他地方采购回来散卖给百姓们的,也就勉强供应一下日常所需。 ----------------------- 作者有话说:盗文dog太猖獗了,一点不给人留活路,明天开始会开启防盗,对不起了正常追更的宝宝们[爆哭][爆哭]。 dwgsqj!!! 第92章 茶摊 两人在没什么人的渔湖大街上闲逛了一会儿, 很快便走到穆老的杂货铺门前,一间宽阔敞亮的铺子,顶上挂着刷了大漆的新牌匾。 这招牌是穆老自己动手做的,上面是几个用朱砂填色的大字。 ‘老木头杂货铺’ 铺子里除了以往一直在卖的日用杂物和廉价的桌椅板凳, 还多了一套用料扎实样式精致的家具样品。 如今渔湖镇逐渐建设起来, 不论是商铺还是在镇上定居的人家都少不得要定做些家具, 穆老也有几分生意头脑, 招了两个木工伙计来帮忙, 做了这些样品出来。 如今还没接到过订单, 穆老也不着急,杂货铺每个月赚的钱不多,但开伙计的工钱绰绰有余,曲花间曾经还听伯雷悄悄告诉他, 每月刨去开销, 还能攒下几吊钱呢。 两人走进铺子,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只听得铺子后面的院子里有锯木头的声音,还以为穆老在里面做家具。 从铺子后墙的小门进去一看,哪有穆老主仆俩的身影, 分明是新招来那两个木工伙计,其中还有一个是熟面孔,岑喜的哥哥岑欢。 岑欢之前在福州船坞学了些粗浅的木工手艺,后来弟弟要跟着东家回幽州, 兄弟俩割舍不下,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前些日子岑欢一直在曲府做些杂事,穆老的草棚杂货铺开起来之后,卖小桌小凳的生意还不错, 穆老和伯雷两个人忙不过来,他便主动帮着做些木工活。 穆老见他为人老实,做事也勤恳,新铺子开张后便聘了他做伙计,岑欢总算有了份稳定的工作,心里十分珍惜,做事麻利从不偷懒不说,连晚上都宿在铺子后院看铺子。 “东家!将军,您找老板吗?他在外面茶摊上呢。”岑欢听到脚步声,停下手上的事,抬起头来,见是曲花间两人,主动开口道。 曲花间颔首,同穆酒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大致参观了一下,便出门去看穆老。 杂货铺开在这条街最末尾,周围都是在建的工地,许是穆老已经同常来蹭茶水的工人们打熟悉了,他们特意将杂货铺旁边的一块地空出来,方便摆茶摊的桌凳。 茶摊如今越做越大,只要离得不远,附近做工的人都愿意来这里歇歇脚,就着茶水同工友和穆老闲聊片刻。 只要茶客喝茶不浪费,喝完后将茶碗洗了就不收茶钱,是以这摊子并不赚钱,但穆老仍旧乐在其中。 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开了铺子,然后就去守着茶摊,如今铺子上的生意多是伯雷在看顾。 今日来买东西的人少,茶摊上又十分热闹,连伯雷都撂下铺子过去帮忙烧水了。 两人走到人头攒动的茶摊上,好半天才分辨出坐在人群中的穆老,和端着个大竹筐正往一张桌子上抓榛子的伯雷。 榛子在幽州十分常见,随便走到哪个山林里便能时不时看到一些榛子树,许多人家都会摘了拿来卖,不到十文钱就能买上一斤。 伯雷在农户手上买了许多榛子,拿混了粗盐的沙子一炒,便成了咸香酥脆的炒榛子,不管是下酒还是就茶水都十分受欢迎。 放到茶摊上,两文钱就给抓一大把,还是有一些条件稍微好些的人愿意买来佐茶的。 人们常来常往,在这里喝了免费的茶水,少不得要买些炒榛子照顾生意,或是家里要买什么杂货,都会想到这家。 穆老开店本就开得佛系,不图赚多少钱,只求有个事做,再弄些零花,是以价格也定得实惠。 如此下来,榛子卖得的钱,刚好够开支茶摊的粗茶叶和柴火钱,而铺子的生意也越发红火。 茶摊上喝茶的人许多都认得曲花间这张脸,两人往边上一站,原本热闹非凡的场面顿时冷清下来。 怕东家责怪他们工作时间偷懒,有好些人都一口饮尽碗中茶水,也不敢同东家打招呼,悄没生息的缩着脖子跑走了。 很快,茶摊上便没什么人,穆老见状,也不同人闲聊了,招呼两人过来帮忙收拾桌子,“小曲你的事忙完了?” 曲花间闻言点头,“开学第一天不用授课,没我什么事,我就说带阿酒过来看看您。” 穆老每日早出晚归,父子俩经常碰不上头,此时也十分嫌弃自己儿子,“叫他来作甚,我好着呢,他一天摆着个臭脸,往这一杵,客人都给我吓跑了。” 真正吓跑客人的曲花间闻言有些尴尬,好在穆老本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到底是亲儿子,穆老嘴上嫌弃,还是问了问他的近况,又说边城恐怕才开春不久,气候如何之类的话。 父子俩都不是会同对方说关心之语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几句后,便都闭口不言了。 伯雷帮着收拾完桌子后,将装炒榛子的竹筐端过来,招呼几人围坐在一块儿吃榛子,又舀了粗茶水给两人解渴。 “长安你是不知道,上次你不是来摊子上看过老木头吗,别人问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他说他儿子是你的护卫。”伯雷想起这事儿便止不住发笑,说着也是一阵乐呵。 两人名为主仆,实为老友,在摊子上伯雷也不好叫穆老国公爷,便称呼他为老木头,连曲花间在外面也被禁止叫伯伯,照样称呼他为老穆。 曲花间闻言翘起唇角,乐不可支地偷笑,转而侧头看向穆酒。 穆酒无所谓父亲在外给自己安的什么身份,淡定地继续喝自己的茶,价格低廉的粗茶带着许多碎末,哪怕是泡涨了也不会沉底,喝一口还得把碎叶子吐出来。 看着他捧着茶碗吐茶叶的样子,像极了捧着保温杯的中年男人,曲花间又是一阵忍俊不禁,好在那张麦色的脸蛋实在俊俏,做这样的动作也不会觉得油腻,反而是让人赏心悦目。 几人聊了一会儿,期间时不时有人来喝茶,但一看到曲花间的脸便迅速止步,掉头如鹌鹑般回到工地上去了。 穆老见状忍不住替茶客们同曲花间说情,“小曲你别多心,这些人都是干累了来歇会儿,也就是喝碗茶的功夫,几口喝完就回去做事了,都不是偷懒的人” “你放心,老木头替你看着他们呢,谁要是坐得久了,他可是要赶人的。”伯雷也附和道。 曲花间闻言笑了笑,“伯伯,我晓得,人又不是铁做的,累了总该歇口气,我又不是周扒皮。” 况且工地上是有管事的,若是有人真敢偷奸耍滑,早被踢出工地了,哪还有闲工夫来镇上喝茶。 见曲花间并没有责怪那些工人的意思,穆老这才安心下来,他虽是名门出身,但并没过过几天富贵日子,反倒是同穷苦出身的兵士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是以更能共情这些生存艰难的普通百姓。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挣钱也要开这个茶摊的缘故,就是为了让辛苦劳作的工人们能歇口气。 “少爷!少爷!”几人正聊着天,原本留在水榭的小林忽然寻了过来,隔着老远便开始叫人。 小林向来安静寡言,从不喜欢大声喧哗,估计是有事找他,曲花间起身走过去,“怎么了?” “那位沉水郡王介绍的学生到了,去学院报道没能进去,找到家里来了。”小林先是在学院没找到人,猜想他可能在这边,一路小跑过来,此时顾不得喘气,先将事情说与曲花间听。 “来了几个?”曲花间闻言,同穆老告了别,与时刻缀在他身边的穆酒并肩往回赶去,一边走一边询问小林具体情况。 “孩子有五六个,但是带了许多下人,护卫都有十几个,其中有一个好像还是郡王的弟弟。” 小林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那位公子,看起来十分跋扈,不满学院门房将他拦在门外,此时正不高兴呢,家里花厅的茶案都叫他踢翻了。” 来者是客,虽说主人家不在,管家曲福还是让人将那些人迎了进去,只是叫他们稍待片刻,这就遣人去请曲花间的功夫,那位郡王的弟弟便闹起来了。 来人在学院吃了闭门羹,本就一肚子的气,到了曲府没见到主人家更是不耐烦,一脚将茶案踢翻,又弄疼了自己的脚,嚎着嗓子大吵大闹。 小林哪见过这般场面,手里的茶都不知道放哪里了,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好在是曲福接过他的茶水,吩咐他快去将少爷找回来。 “学院报名早就截止了,今日开学典礼,门房拦他们本是分内之事。”曲花间略微蹙眉,心里对这位郡王家的公子有些不满。 穆酒牵着他的手,安抚道:“无妨,踢坏了些什么东西,叫他们赔便是。” 那位公子再是皇亲国戚,也不过是个没有封号的公子而已,而穆酒官至一品,便是沉水郡王本人来,他也是不惧的。 而且藩王家的公子多是请夫子上门教授学问,或是去京都上宗学,穆酒没见过沉水郡王,也对他们不太了解,但料想他被送来幽州读书,应当是个不受宠爱的,在王府待不下去,跑来别人的地盘作威作福,没这个道理。 第93章 双胞 “曲长安呢?怎么还不来拜见本公子?本公子的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我兄长定叫你们全家不得安宁!” 赵平安瘫靠在小榻上,破口大骂,他的贴身小厮正小心翼翼地用药酒替他按揉伤脚。 许是小厮手上力道稍微重了些,赵平安嗷地一声叫出来, 拧着脸一脚踹出去。 小厮挨了一脚, 蹲着的身子重心不稳, 一屁股蹲儿跌坐在地上, 接着便唉唉地叫唤。 赵平安莫名地瞪他一眼, 总觉得自己没出几分力, 怎就摔得这样疼? “别号丧了,滚过来继续揉!”狠话说着,但语气到底带着些心虚。 曲花间和穆酒走进花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原本待客用的花厅不知怎么多了张休憩用的小榻, 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瘫靠在上面, 嘴里叭叭个不停。 花厅里另外几个小一些的少年, 俱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一脸无奈的看着小榻上不停骂人的少年。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73节 他们身后排排立着数位侍从和护卫,对眼前的闹剧无动于衷,仿佛事不关己。 见人进来, 端坐在椅子上的几位少年起身,客气地同曲花间行礼。 “学生见过院长。”曲花间挂了个荣誉院长的名头,几位少年都是来学院求学的,虽还没入学, 自称学生倒也说得过去。 曲花间也未拿乔,几位少年是沉水郡王介绍过来的人,说不得身份比他这没有功名在身的小镇长还要尊贵许多,于是也客气地同几人回了礼。 至于穆酒, 他目不斜视的立在那里,外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并未过多关注他。 曲花间也没同几人介绍穆酒的身份,而是看向小榻上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的少年。 “这位小公子是?” 赵平安仰着下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本公子乃是沉水郡王的弟弟,未来的郡王,赵平安是也!” 这中二十足的回答,瞬间让曲花间回想起前世看多了动漫和武侠小说的表弟,面对他这个不怎么来往的远房表哥时也是这样臭着个脸乱七八糟地自报家门。 “来者是客,府上招待不周令公子伤了贵体,在下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平安虽嚣张跋扈,但面对温和有礼的人也不好意思恶语相向,只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坐起来。 “不必,你这穷乡僻壤的,想必也没什么好的大夫和药材,本公子自己带了太医院配制的玉肌活血药酒,比你们那些劣等东西好多了。” 说着又伸手指着曲花间,道:“你,派八个美貌侍女来伺候本公子,待本公子痊愈了,再去那劳什子学院读书。” 一句句欠揍的发言让在场所有人都面露不喜,连与他一起的几个少年也蹙着眉,自觉尴尬。 其中一位莫约十一二岁的少年站出来劝阻道:“表哥不可如此无礼,临走前无欢表哥说了,我们是来此读书的,应当谨言慎行,谦卑有礼!” “少啰嗦,本公子的事轮不到你一个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置喙!” 少年本就是脸皮薄的年纪,无端被呵斥一番,顿时脸颊烧红起来,有些无措的立在那里,好在另一位与他长得九分相似的少年及时站出来维护自己弟弟。 “表哥此言差矣,我与弟弟是否为打秋风的穷亲戚,也轮不到你来置喙,表哥自称未来郡王,可有世子令?亦或是无欢表哥亲口承认过? 你我皆为白身,又都是依附于郡王府,分什么高低贵贱?” “你!”赵平安被说得哑口无言,指着少年你了半天,想要反驳又不知怎么开口,毕竟人家说的是实话。 他哥虽没有子嗣,又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五岁,但确实没为自己请封世子,还曾扬言说若自己不成器,便是将爵位交还朝廷也不会传给他。 否则他怎么会放弃王府的奢靡生活,听话跑来这穷乡僻壤读书? 然而还未等他想明白,便听那位学院院长曲长安略带疑惑的开口。 “咦?公子不是送几位小公子来入学的吗?竟是来求学的?可新学只招收十六岁以下的学生啊?” 赵平安虽看着还是个没长大的跋扈中二少年,但实实在在已经满过了十七岁,闻得此言,他愣在原地,连貌美侍女和反驳表弟都给忘记了。 片刻后复又色厉内荏道:“胡说八道!我兄长可是说了,他与你说好帮忙请来石举人做夫子,你让我入学拜入他门下。” 实际上赵无欢的原话是,若不能被石举人看中,拜入他门下后学成归来,就要将赵平安踢出族谱,从此做个一穷二白的庶人。 但他料想兄长是不会同外人提起这话,才敢摆出此般傲慢的姿态,一到地方就胡闹了一番。 奈何这曲长安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根本不惧怕他郡王亲弟的身份,压根儿不肯买账。 曲花间似笑非笑地撇他一眼,道:“郡王信上不曾言明要送公子来读书,只说同我引荐几名谦逊好学的学生,且新学限制年龄这事儿他也是知道的,想必是公子搞错了。” 说完不等赵平安开口,便吩咐曲福唤来几个仆役,将他连人带榻搬去客院。 “公子且安心在此处养伤,等你好了,在下再遣人送您回去。” “别!别动,来人哪!你几个杵在那边做什么?兄长不是叫你们来保护本公子的吗?就由着他曲长安这般欺辱我?” 被人抬起来的小榻摇摇晃晃的,赵平安见曲花间铁了心不肯让他入学,顿时慌了起来,想要翻身下榻,又怕摔倒,只得大声嚷嚷着。 奈何那些护卫根本无动于衷,见赵平安没有生命危险,便杵在那里一动也不肯动。 便是他的贴身小厮,也埋着个脑袋装鹌鹑,安安静静跟着抬小榻的人往外走。 开玩笑,来时郡王可是特意敲打过众人,无论那位曲长安如何对待公子,只要没有危险,都不可插手。 如今又是自家公子先犯浑,惹人不喜,没直接将他丢出去已是看在郡王的面子上了。 赵平安骂骂咧咧的被抬走,花厅里总算清净下来,几位少年纷纷走过来替表兄同曲花间致歉。 来的几名少年都多少与郡王府有些关系。 那两个长得有九分相似的少年是双胞胎,姓白,哥哥叫白珩,弟弟叫白珏,因未至及冠,还没取表字。 除此之外,两人还各有一个年纪相仿的书童,因新学不似那般贵族书孰,能带书童一起读书,便也以学生的身份入学。 “这位是我们的兄长,高武。”白珩同曲花间介绍了另外一位长得高高大大十分壮实的少年。 原来他俩的母亲与高武的父亲带着各自原先生的孩子成了亲,组成了新的家庭。 也就是现代常说的重组家庭。 “兄长虽身形高大,但才十三岁,年纪不大的。”介绍完身份,白珏又担心曲花间误会高武也满过了十六岁,同赵平安一般被拒绝入学,连忙解释。 曲花间略微颔首,同穆酒一同落了座,“今日是开学头一天,夫子们事务繁多,几位小公子在寒舍歇息一晚,明日我再让人送你们去学院。” “还请几位小公子见谅,学院门房不过是听命行事,没有学院发放的牌子是不能随意出入的,是以才将你们拦在门外,并非刻意为难。” “我们省得的。”这几个小少年比赵平安那个声名在外的纨绔乖巧多了,并未对此事有何不满,乖乖点头表示理解。 让人把所有人都送去客院,曲花间才得以坐下同穆酒聊会儿天。 “那对姓白的双胞胎兄弟,你怎么看?”第一眼看到这对双胞胎,曲花间便有所猜测,但并未表露出来,此时只有他和穆酒两人在,便也不必顾忌了。 两兄弟的五官与赵无欢和赵平安都有三四分相似,明显有亲缘关系,而赵家兄弟又是同父异母,那白家兄弟是那边的亲戚不言而喻。 两人年岁与失踪的十一十二皇子相仿,且与同时失踪的其母都姓白,种种迹象都让人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不需要挑明,穆酒便知道他的意思,颔首道,“我在京中的时候少,没见过那两位,但曾与荆州那位打过照面,确有七分相像。” 说话时穆酒满是漫不经心,挨坐在曲花间身侧的椅子扶手上,拉着他的手细细摩挲。 曲花间闻言心下更笃定几分,他伸出自由的另一只手,将狗爪子拍开,“那应是八九不离十了,天下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做什么?碰都不让碰了?”穆酒不满,将躲开的手再次捉回来,从怀里摸出一把小矬子,“我只是看你指甲长了,帮你磨短些。” “呵呵!”都说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男人就会变得越发油腻,未来人诚不欺我。曲花间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放松身体,任由对方施为。 “可是我想不通的是,赵无欢怎么会与他们搭上关系,还往我这里送,这要是让京城和荆州那两位知道了,不得把我这刚建好的小镇子掀翻?” 虽然徐广义和那位勇武皇帝没有明确表示过对十一、十二皇子的态度,但料想他们也不会乐意这世上还有更多的先帝血脉存在。 “你若是担心,将他们送回去便是,我让秦枫跑一趟,便说是我的意思。”穆酒道。 曲花间沉思片刻,摇头,“算了,他也帮过我两回了,就当还个人情,而且他弟弟都在这呢,想必不会轻易让人知道这事的。” 赵无欢之前特地在信中提起过赵平安,请他破例让其进入新学,只是他深知自家弟弟的脾性,还嘱咐不必太过客气,曲花间这才对赵平安不假辞色。 但既然赵无欢提了,就说明他对这个唯一的弟弟不是丝毫不在意的。 穆酒看着恋人略微皱起的眉头,问:“你不怕?徐广义可不是好相与的,荆州那位,也并不如传闻那般良善。” 曲花间闻言舒展眉头一笑,抬头看他,“我为什么要怕?” ----------------------- 作者有话说:今天暂且一更,昨天去工地搬了一天砖没写文,如果今天写了的话就加一更(不确定),明天上夹三更哈宝子们。 第94章 发烧 新学刚刚成立, 百事待新,夫子们十分忙碌,曲花间也只在开学第一天偷得半日闲,后面也跟着忙起来, 连穆酒回边城时他都在学院上课没来得及相送。 时值春耕, 又是镇子建设初期, 所有人都很忙, 做工的做工, 耕种的耕种, 孩子们则忙于读书,恐怕整个渔湖镇最闲的,就是在‘养伤’的赵平安。 他被曲花间晾了足足十日,从最开始的愤懑, 每日大吵大闹, 到后来渐渐收敛了些, 不再闹着找人理论, 也不再为难来客院伺候的仆役,再到如今的心慌意乱,担忧自己真被遣送回家。 他以为自己‘伤好’后便会被送回冀州, 便故意瘸着个腿拖延时间,这两日总是守在曲府门口,想堵到曲长安问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入学。 可那没眼色的曲长安像是故意同他作对一般,每日早出晚归逮不见人影不说, 便是好不容易碰上了,他还没凑过去说上一句话,人就已经走远了,而他要装‘瘸腿’, 又不敢真放开步子追上去。 曲花间哪里是故意为难他,而是根本没得空闲,几乎要将这号人忘在脑后了,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去镇衙门处理完头日积攒的事务。 处理完后草草吃口早食,又得前往学院去给学生们授课,因新生大多没有基础,是以九成多的学生去了蒙学院。 蒙学院夫子不够,他除了教授算学外还得兼职教认字,工作量比预计的大了许多。 下午还得去听石夫子的课程,提升自己的学识,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又得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整日忙得像个陀螺,恨不得变出个分身来。 好在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停下招募夫子的事,半个月后又来了第二批夫子,其中不仅有两位曾经钻营过算学的人才,甚至一位夫子还将自己文采斐然的妻子给带来了,这才让他轻松一些。 这日他难得的下个早班,天还未黑便回到水榭,便见到蹲坐在阶梯上的赵平安,他这才恍然自己最近怎么老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赵平安被晾了半个月,一同前来的几个少年早就住进了新学宿舍,期间只休沐那日回来探望过他一次。 白珩还计较着他对弟弟恶语相向,虽跟着来看他,但一直冷着个脸没说话,倒是白珏不计前嫌同他说了许多新学的事。 几位少年都是有学识基础的,一入学便通过考核进了经学院,赵平安对学习的事并不上心,倒是听说新学不仅教授四书五经,还有算学课和体育课,体育课又分几种,蹴鞠拳法和射箭都能学,甚至每月还能上一次马术课。 别的他都不感兴趣,骑射他也跟着王府的武师傅学过,但是蹴鞠却是不被父王和兄长允许的丧志玩物。 赵平安喜欢蹴鞠,每次想玩都得偷偷溜出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偏偏他那些朋友都是些四肢不勤的纨绔,总是玩不尽兴。 纨绔而不自知的赵平安听闻学院里许多平民的孩子玩蹴鞠很厉害,顿时来了兴致,原先只是屈服于兄长的威胁而不得不入学,现在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可惜他守了好几日都没能守到能决定他去留的曲长安,不由心中惴惴不安。 堵了几日好不容易才碰上曲花间,赵平安也顾不得装瘸了,‘蹭’地一下从阶梯上站起来,迎面朝人扑去。 小林眼疾手快地闪身拦在自家少爷面前,阻止了跟个炮弹似的人影,两人砰的撞在一起,两头相撞发出低沉的闷响。 赵平安捂着脑袋,疼得直吸气,不由本性毕露,怒骂出声,“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拦本公子,你找死本公子不拦你!来人……” 曲花间当然不可能眼看着他发落自己的人,出声道:“公子可伤着了?是为你请大夫还是用你那太医院配置的上等好药治一治?” “别!”担心自己这一‘养伤’再耽搁半个月,赵平安连忙表示自己没事,“没什么大碍,不影响的,曲……院长,本公……学生什么时候能够入学啊?” “上次我不是同公子说清楚了?你年纪已经超过入学标准了,除非你能通过大学考核,便能不受年龄限制,正好你也要拜入石夫子门下。” 赵平安虽不知道大学考核有多难,但连两位表弟都没考过,他深知自己肚子里那点墨水恐怕是不够格的,顿时垮着个脸,语气也不由得放软了许多。 他操起往日在父母膝下撒娇的调调,同曲花间服软,“院长,您别难为学生我了,学生便从经学院学起吧,拜入石夫子门下的事往后再说,再不济蒙学院也行。” 虽说去蒙学院与从没读过书的学生们一起上学有些丢脸,但他能屈能伸,等入了学再谈其他不迟。 见曲花间还是不肯松口,赵平安福至心灵,转头低声询问起那撞了自己的狗奴才头疼不疼,“这位小……兄弟撞疼了吧,来人,把我那太医院配置的玉肌活血药酒取一瓶新的来,送与这位兄弟,算是我为自己的鲁莽赔罪。”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74节 见赵平安总算意识到是自己猛冲过来导致两人相撞,曲花间也不再继续为难他,淡淡开口,“明日公子卯时正到新学吧,我让岑夫子领你进去办理入学。” “诶!好!多谢院长!”赵平安得了准话,顿时喜笑颜开。 曲花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院自然是有学规的,严重违反学规三次便会被开除学籍,公子最好是先熟读学规,不然我也不好包庇于你。” 赵平安满心欢喜,哪里听得进这些劝诫之言,无所谓地挥挥手,连招呼都忘记打,转身回客院准备收拾行李了。 “晓得了晓得了,院长放心!” 他倒是说话算话,没一会儿便让小厮送来说好的药酒,小林看了曲花间一眼,得了首肯才接过那小小的一瓶药酒,面上是一片沉静,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给你了就用上吧,太医院出品想必是好东西。”才说几句话的功夫,小林额头上便肿起一个大包,想必之前撞上的力道不轻。 毕竟是为了护着自己才受伤的,曲花间让他先回房休息,今晚不必再伺候自己,又让他从自己的钱匣里取出十两银子,明日出门逛一逛,就当是放假一日了。 这半个月以来,镇上又新开了两家铺子,是镇上家境好些的两家人合租了一间铺面,隔成两间做生意,一家小食肆,一家肉铺,除此之外,还有人在街边支了摊子,卖面条小食的都有,渐渐有了些热闹气息。 这些摊子和铺子开起来有几日了曲花间都还没来得及去逛一逛,打算等穆酒下次再过来一同去逛,倒是让小林先去看看。 小林闻言没说什么,唤了个洒扫仆役来替曲花间打水洗漱便默默退出去了。 他的房间就在正房旁边,曲花间吃过晚饭,又在院子里喝了盏茶,也没见他出门来,猜想赵无欢口出恶言让他心里不痛快了。 曲花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劝慰小林,只得让仆役给他送了晚饭,计划改日将小林的身契拿去镇衙门将他的奴籍销了,就落户在渔湖镇,到时他应该会高兴些。 翌日,曲花间照常同往日一般先去了镇衙门,等踏进衙门才想起来要给小林改户籍的事,可身契却忘记带了。 他给小林放了假,身边并没带小厮,正准备亲自回去取,又被迎面而来的杜文君叫住讨论慈幼院的事,转头便将这事给忘了。 慈幼院设立以来并没有多少孩子,新学开学以后又都住进了宿舍,是以只有几个老人,这事不知怎么被严子渊知道了,竟又送来许多孤儿和老人。 说是幽州原本开设的慈幼院因经费不足快要开不下去了,干脆请他将这些人一并安置。 慈幼院开在那里,养一个人也是养,一百个人也是养,且还有严子渊的交情在,曲花间自然不会拒绝。 但他送来的人里有几个生了重病,急需看大夫,这事儿就难办了起来。 渔湖镇本就是穷苦百姓汇聚而成,正经大夫虽不说大富大贵,但通常衣食无忧,不至于逃难到这里。 如今百姓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找村里的赤脚草医,这些草医看些小病小痛的还行,大病就不成了。 便是不提慈幼院这几个病人,镇上也是急需一家医馆的。 杜文君为此也是愁了两日,“附近村里几个草医我都找过了,这些人医术浅薄,稍微严重些的病都看不了,昨日我已让人快马去幽州请大夫,但有个孩子高热不退,不知能不能挨到大夫来。” “走,去看看。”曲花间虽不懂医术,但好歹知道一些常见的退烧手段,闻言便和杜文君一同赶去慈幼院查看情况。 慈幼院就在渔湖大街上,但与镇衙门一个街头一个街尾,两人疾步前行,背心都走出了汗,走了足足一刻钟才抵达慈幼院。 等见到那个高热不退的孩子时,负责照顾他的人已经开始惊呼,“这孩子不行了!” ----------------------- 作者有话说:二更 第95章 狸奴 曲花间和杜文君一前一后跨进慈幼院的门槛, 便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动静,一位在慈幼院做工的妇人大声呼喊。“春花!春花诶!快拿点水来,这孩子怕是要不行了!” 两人对视一眼,疾步朝那间屋子走去, 进屋便见一位妇人怀抱着一个瘦弱的小孩儿。 小孩儿面色发红, 此时正不停地抽搐, 两眼上翻, 嘴里还不停吐着白沫, 那妇人惊慌失措的搂紧了小孩儿, 又怕他受冷,将裹在他身上的棉被拢了拢。 小孩儿吐出的白沫很多,妇人手上的手帕已经全部打湿,还流了许多在棉被上, 她也顾不得擦拭了, 随手将手帕扔开掐住孩子的人中, 试图唤醒他。 曲花间疾步走过去, “别掐了,高热惊厥掐人中没用。” “东家……这可怎么办哪!”妇人认得曲花间,她面色惊慌, 眼神里带着无助,这孩子虽然不是她的,但到底是一条命,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她也难过得很。 曲花间从妇人手中接过小孩儿,将他放在床上侧躺着,又解开裹得紧紧的棉被和小孩儿身上的衣物,嘴上还同妇人讲解该如何照顾发烧的人。 “高热的时候不能裹太紧, 这样不利于散热,惊厥的时候要解开他的领口和衣带,免得勒得喘不过气。” 做完这些,小孩儿仍在不停地抽搐,不见丝毫好转,妇人急得在床前走来走去,杜文君也立在旁边面露担忧。 那位妇人之前呼喊的叫春花的妇人端来一杯热水,想给小孩儿喂进去,被曲花间连忙阻止,“现在不能喂水,等他抽过了再喂。” “诶,好。”春花不懂医理,但胜在听劝,闻言赶紧收回水杯,又听从吩咐小跑着去不远处的杂货铺找穆老取酒。 穆老爱酒,家里虽是都存着酒,曲花间让春花去要一些来,预备给小孩儿用酒精降温。 前世疫情期间他学习了很多应对发烧的知识,酒精降温就是其中一种。 这办法对小孩儿不算友好,酒精会刺激小孩子娇嫩的皮肤,但命悬一线时也顾不得这些了,而且这时代的酒没经过蒸馏度数不高,用来擦拭降温刚好。 等待取酒的时间,曲花间掏出随身的巾帕,汲了温水给小孩儿擦拭脸上的白沫,顺便也有些降温的作用。 小孩儿感受到舒适的温度,脸蛋儿不由自主的往曲花间手中蹭,手也无意识的薅住他的衣角,攥得死紧。 春花来得很快,片刻后便抱着个小酒坛跑进来,小孩儿也渐渐不再抽搐。 曲花间擦干净他身上的污物,雪白的巾帕很快变得脏污,杜文君连忙递上自己的巾帕。 他他接过来取了些酒液,又脱了小孩儿的外衣,将手伸进里衣,在背心和咯吱窝这些地方轻轻擦拭,待巾帕变干,又继续取酒擦拭手脚。 小孩儿并没有清醒,但手上力气出奇的大,攥着曲花间衣角的手怎么也掰不开,怕伤到他的骨头,曲花间也只能任由他攥着,只将握紧的小拳头擦拭一遍。 同样的动作反复了数次,小孩儿的体温总算降下了些许,通红的脸蛋也恢复了些肤色,曲花间得以缓了口气,打量起小孩儿的样貌来。 小孩儿莫约两三岁的样子,身上皮包骨头的没什么肉,显得头有些大,好在脸上多少带着些婴儿肥,看起来还有几分幼态的可爱。 虽说闭着眼,但不难看出小孩儿五官生得十分端正,粗黑的睫毛和狭长的眼缝都显示出他应该有一双大眼睛。 许是退了热身上好过了许多,小孩儿渐渐恢复了些意识,他缓缓睁开眼睛。 果然如曲花间所料,他的眼睛很大,一双黑眼珠也大大的,装满了大半个眼眶,露出的眼白上布满许多红血丝。 “娘亲……”小孩儿声音细弱,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认错了人,竟将曲花间当成自己娘亲,依恋的唤了一声,还费劲的往他身边挪了挪,想挨着‘娘亲’更近一些。 一直照顾他的妇人无奈道:“哎哟,这孩子真是烧傻了,是男是女你都分不清了么!” 小孩儿听到声音眼珠动了动,看了眼妇人,又看看曲花间,又叫了一声,“娘亲……抱……” 长相可爱的人类幼崽,生着病,软软糯糯的要抱抱,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得软下心肠,何况是本就心地善良的人? 妇人柔着嗓音,伸出双手作势要抱,“来,婶婶抱啊。” 谁知小孩儿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躲开了妇人的手,眼巴巴地望着曲花间,“要娘亲抱。” 曲花间心下一软,伸手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行,叔叔抱。” “好轻啊你,快点好起来,多吃点饭,长得壮壮的好不好?”小孩儿好歹也有一米高了,抱在怀里却轻得很,曲花间不怎么费力便抱了起来。 小孩儿靠在曲花间臂弯里,小脸在香香软软的衣料上蹭了蹭,细声细气地开口,“娘亲不气,我乖乖吃饭饭。” “是叔叔,不是娘亲,乖乖,叫叔叔。”面对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小孩子,曲花间忍不住夹起嗓子,柔声道。 哪知小孩儿根本不买账,执着的又叫了声“娘亲!” 曲花间无奈,也不能与病中的小孩儿理论,只得问杜文君,大夫还有多久到。 “昨日一早出发的,大夫肯定坐马车来,要比骑马慢一些。”杜文君伸长脖子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的日晷,“辰时末了,若是连夜赶路的话再有个把时辰也该到了。” 曲花间点点头,看了眼怀里依旧紧紧攥着他衣角的小孩儿,“你先去新学吧,帮我告个假,让阿冉帮我代一下上午的课。” “好。”杜文君应是离去,春花还要照顾自己负责的孩子,也跟着出了门,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和那位负责照顾小孩儿的妇人。 妇人见小孩儿情况稳定不少,又有曲花间照顾,便道:“东家,我去熬点稀粥,待会儿给狸奴端来,他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曲花间颔首,妇人离去,他低头看向小孩儿,“你叫狸奴,大名叫什么呀?” 小孩儿睁着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狸奴就叫狸奴。” 有的人家怕小孩儿早早起了大名养不住,便会先起个小名叫着,等大些了再起大名,看来狸奴的父母还没来得及给他起大名,他就成了孤儿。 曲花间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单手将水盆里的巾帕拧至半干,放到狸奴额头上,“那你几岁啦?” 这个狸奴知道,他顺从的任由曲花间给他敷上巾帕,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小声道:“五岁了。” “你都五岁了?是大孩子了呀!”曲花间心中惊讶,小孩儿长得瘦瘦小小的,他还以为狸奴只有两三岁大,这个体型与年龄严重不符,估计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曲花间同狸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狸奴生着病精神不济,但仍旧强撑着力气说话,哪怕曲花间让他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他也不肯。 从狸奴的只言片语中,曲花间勉强拼凑出一些他的身世,小孩儿似乎是青楼女子所生,生父不详,母亲忙着接客,他是几个龟公叔叔顺手带大的。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有段时间娘亲生了病,经常睡觉,有一天睡沉了怎么也叫不醒,他哭累了睡过去,再醒来就在幽州慈幼院里了。 后来辗转来到这里,不仅生了病,又把曲花间错认成了他的娘亲。 天真的孩子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只以为被送到慈幼院是因为自己不乖,娘亲不要他了,现在娘亲再次出现,他死死攥着曲花间的衣角。 “娘亲,狸奴乖,狸奴听话,你别不要我。”狸奴说到伤心事,一双大眼里蓄满泪水,却担忧眼泪掉下来会惹‘娘亲’心烦,悄悄伸出另一只手擦去眼泪。 也不敢抽噎出声,只小巧的鼻子一动一动的。 曲花间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没擦干净的泪水擦干净,“好,你睡吧,叔叔保证你睡着了不会走。” 再三保证后,狸奴总算半信半疑的闭上眼睛,只是睡得不安稳,攥着衣角的手也仍是紧紧握着。 直至大夫到来,同狸奴把了脉,又掀开眼皮看了看,他再次惊醒过来,见曲花间真的没走,认不住雀跃起来,人也精神了不少。 “应是胎里带来的天生不足,又忧思过重,受了凉,外感风寒,一发不可收拾,好是退了热,吃几剂汤药就好了,只注意着再发热定要好生注意着。”大夫望闻问切一番,下了定论,又问曲花间是怎么让人退热的。 “这孩子脉象虚弱,风寒入肺腑,按理说应当会高热不退,你们是怎么让他退热的?” 曲花间细细将酒精退热的法子同大夫说了,大夫听得直拍大腿,“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听说过还能用酒来给人退热的,果真是山外有山,此番真是受教了!” “大人可介意老夫用这法子给其他发热的病人退热?” “有何不可,大夫医者仁心,这法子能帮到其他人亦是我之荣幸。”曲花间笑道。 大夫闻言连连道谢,直夸曲花间是个胸襟宽阔之人。 曲花间顺势问大夫有没有相识的医者愿意来渔湖镇开医馆的,并表示可以给医馆免去三年的铺面租金。 “如此正好,我的大儿子已然到了出师的年纪,待我回去问过他的意思,再与大人回话。”大夫一共两个儿子,都跟着他学医,正愁将来医馆如何给两个儿子继承,若是能再开一间医馆也算是解决了一大问题。 幽州地广人稀,便是府城人口也有限,且城里老牌医馆已经有好几家,若是为了让两个儿子都能继承医馆,再开一家也不过是分去自家一半客源。 而渔湖镇如今一家医馆都没有,在此处开一家倒是两相得宜。 -----------------------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75节 作者有话说:今天三更哈! ps 狸奴就是猫猫的意思,以后就是孩儿的小名了。 感谢杨枝甘露宝子给起的大名: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曲酌。 红包已发,感谢~!~ 第96章 代课 大夫给狸奴开了药, 又被请去给其他人看诊,照顾他的妇人熬了药来,曲花间抱着狸奴喂了白粥和汤药,小孩儿身上舒服了不少, 很快昏昏欲睡起来。 汤药里应该是有安眠的药材, 这一次狸奴睡得十分安稳, 捏得紧紧的小手也松开来, 曲花间轻手轻脚将人放到床上, 替他盖好被子, 这才悄声走出屋子。 因着屋子里有病人,并不敢将门窗大开透气,是以屋子里有些闷,还带着呕吐物的酸臭味, 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 曲花间深呼吸好几次, 又去看了看其他几个病人。 大夫已然挨个诊断完毕, 又都留下了药材,这就要准备离开了,曲花间让慈幼院的管事结了账, 又亲自送他离去。 “大人留步,待老夫回去问过犬子的意思,便给您回话,最迟三日后便写信与您。”马车前, 大夫拱手同曲花间客气道。 “如此在下就静候佳音了。” 马车四平八稳地顺着红砖路出了渔湖镇,曲花间也赶着去学院,虽说上午的课有林冉帮忙,但她毕竟没来男子学院这边上过课, 担心有学生不服众,他得赶紧过去看看。 —— 新学,经学院的学子不算多,加上后来入学的赵平安几人,满打满算正经的学生也就十几个,其中还有几个是蒙学院的夫子过来听课的。 夫子们倒是都认识这位女学院的算学夫子,又听石夫子提起过她,知道她在算学上很有造诣。 虽没正式学习过经义策论,但通过自学也对四书五经有几分理解,人又勤奋好学,便是比一些蒙学院的夫子也不差多少,是位名副其实的才女。 是以夫子们对林冉来代课并无异议,其余学生虽有些诧异,但都遵守学规不敢对夫子不敬。 反倒是赵平安,早上刚通过考核勉强进了经学院,才上了一节经义课,发现学的都是从前王府夫子教过的内容,瞬间自得起来。 又见第二节课的夫子竟是个女子,顿感不满,公然在课堂上叫嚣。 “怎么是个女子来教课?男子汉大丈夫,未必要学梳妆和绣花吗?”赵平安将方凳支起来,只余后面两条凳子腿儿着地,后背靠在后桌桌沿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林冉走进教室,撇了那新来的学子一眼,并未搭理,而是走至讲台正中,小脸严肃,“起立!” 台下学生们闻言皆起身直立,齐声道:“夫子好!” “学子们好!” 相互问候完毕,学生们坐定,唯独赵平安从始至终没有半分动作,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林冉也不与他多说,朗声问谁是班长。 只见一位长相端正的学子站起来,正是赵平安的表弟白珏,“回夫子,学生愧任本班班长。” “那位学子不尊师长,不守学规,扣一点品行点。” “是。”白珏拱手应是,坐下后立马从书桌抽屉中取出一本册子,翻了两页,在末尾找到赵平安的名字划了一下。 林冉见状不再看两人,取出提前准备的教案准备开始讲课,赵平安却坐不住了。 他虽然还没看过学规,但也知道品行点是什么,每个学子每半年只有十点品行点,若是被扣完了,便是没犯那种只有三次机会的错误,也会被强制退学。 他这才入学半日不到,便被扣了一点,自然是不能接受,“怎么,就因为我说你是女子,你便要以权谋私,将我赶出学院?这学院应当还轮不到你一介女子做主吧?” 林冉头一次来男子学院授课,还是帮东家授课,本就紧张,担心自己教不好丢的是东家的脸面,此时心中更是不愉起来,她皱着小脸怒目瞪视着赵平安。 “女子怎么了?你不是女子生养的?或是你比女子强上许多?” 赵平安仰着下巴,翘起二郎腿,“我没说我不是女子生养的啊?女子总以生育标榜自己,其实不过是除了相夫教子一无是处而已,文才武艺,你们哪里比得过男子?” “表兄此言无理,古语有言巾帼不让须眉,又有木兰代父从军,桂英挂帅出征之典故,莫非表兄觉得自己能比过这些女子吗?” 林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学生替她驳斥了赵平安,她顺着声线望过去,看到那位班长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座位,此时蹙着一双略带稚嫩的剑眉,唇齿不停张合。 她又看向班长的位置,发现班长还在原位,顿时有些懵了,怎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双胞胎她不是没见过,但只见过杜文君和杜山君那样反差很大的兄弟,她便一直以为两个人便是再像能像到哪里去?今日也是涨了见识了。 愣神的一瞬间,赵平安便被白珩的话弄得下不来台,但仍旧梗着脖子嘴硬。 “那也只是有些匹夫之勇罢了,人有高矮胖瘦,说不得你说的那些人吃得太好,长成两百斤的大胖子,便是一屁股就能坐死两个人,算不得什么豪杰。” 白珩简直要被气笑了,这狗东西油盐不进不说还自成一番逻辑,且时刻都在讨打。 既然道理说不通,白珩表示自己还略懂一些拳脚,他正准备撸起袖子,便被讲台上夫子娇俏的声音打断了。 少女声音娇柔,出口却不柔弱,即兴作了一首骂人的诗,不仅言辞犀利,还工整对仗,句句押韵,又通俗易懂。 直言怒斥赵平安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性别不认人,骂得赵平安一愣一愣的。 原本袖手旁观的其余学生和夫子们闻得这首诗,一下子许多人‘噗嗤’偷笑出声,一时间教室里笑声不断。 “便是这首诗,你恐怕也会说是我提前得知会遇到你这种人而背下来的,我不欲与你多言,你既不想听女子授课,便自行离去罢,不要耽误其他学子的时间,若你执迷不悟,我只好叫学院护卫来叉你出去了。” 林冉话毕便不再搭理赵平安,执起一只石灰做的粉笔转身在木质黑板上写起题来。 赵平安在一片笑声中面红耳赤,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趴下佯装睡觉,女子的课,不听也罢。 一堂课很快步入正轨,学子们渐渐认真聆听起来,没来得及出声帮忙的白珏悄悄冲兄长比了个大拇指,赞他为夫子出头的壮举。 白珩飞快撇了眼自家弟弟,又将视线挪回讲台上,少女身形娇小,一看年纪便不大,却神态自信,言之有物。 他知道,那首工整对仗的打油诗在真正的文人眼里其实算不得多高明,只是把本就没什么墨水的赵平安唬住了而已。 但作为算学夫子,白珩也知道,诗文并非少女的强项。 教室中窗明几净,上午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中跑进来,落在少女浅青色的衣裙上,映射出一道并不能用娇弱来形容的身影。 曲花间到新学的时候,透过窗户便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林冉站在讲台上朗声讲解着题目的解法,底下的学子们端正坐姿,认真听讲,时不时会有人举手提问,也会得到耐心的讲解。 唯一一颗耗子屎坐在视线最好的窗边位置,却不思学习,趴着个脑袋脑袋装睡,身子却像爬了虱子一样扭动个不停。 曲花间走到靠近赵平安的位置,奈何死亡凝视并没被发现,他只得低咳了一声,果然引得耗子屎转头。 赵平安听不进去课,偏偏对别的动静好奇得紧,听到窗边又咳嗽声,以为有人经过,立马抬头去看,就见差点让他入不了学的曲长安肃着个脸瞪着他。 他心头咯噔一跳,暗道一声‘遭!’,瞬间挺直腰背看向讲台,假装自己在认真听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没多会儿便响起了代表下课的钟声,学子们得了解放,三三两两地组队走出教室,嬉笑打闹间看到立在教室外的院长,顿时笑不出声了,迅速四散而去。 曲花间走进教室,林冉正在收拾教案,台下只剩白姓兄弟和他们的书童,以及被抓包不敢行动的赵平安。 “白珏。”曲花间教了这个班半个多月,自然知道班长是谁,“赵平安上课不认真听讲,扣一点。” “是。”白珏如同一台无情的扣分机器,再次在品行簿上赵平安的名字后面划了一笔。 开学第一天便喜提十分之二退学机会的赵平安欲哭无泪,又不敢多说半个不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初见时赵平安还敢口出狂言创飞所有人,进了学院后却对身为院长的曲花间多了几分天然的畏惧。 那种感觉,就像老鼠见了猫,又像他在家面对面无表情的兄长,在得知曲长安是他们这个班的常任算学夫子,而林冉只是临时代课后,赵平安嗷地一下哀嚎出声。 还好曲长安没听到他刚上课时的狂悖之言,否则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可惜他庆幸得太早了,这件事很快便传到曲花间耳朵里,这样严重的性别歧视在新学是决不允许的,曲花间正愁没有杀鸡儆猴的鸡,赵平安就撞上来了。 —— “诶,你们班这旬不是轮到打扫茅厕了吗?怎么没见你们去?”蒙学班丙级乙班的学生甲问同村不同班的学生乙道。 学生乙嘿嘿一笑,“你不知道吧,听说经学院那边有人犯了大错,被罚打扫所有茅厕一旬,还不准别人帮忙,扫不干净还得延期。” “我们躲过一劫,说是等他惩罚完毕再轮值,真希望一直有人犯错,这样不就再也不用轮茅厕了!?” 学生甲哀嚎一声,“啊!?这样的好事竟让你们摊上了!不公平!” 学生丙也插进来,“有啥不好的,他们晚一旬,下次轮到咱们班不是也晚一旬吗!不过那人究竟犯了什么大错啊,竟然要扫茅厕。” 这时代又没有冲水马桶,茅厕就是连通粪坑的几个便池,里面臭不可闻,学生们进去出恭都得速战速决,要待在里面打扫老半天,可是及其重的惩罚了。 “听说是对女学院过来代课的女夫子口出狂言,院长斥他不尊师长,不尊女性,不学无术,处分词一长串呢,就在公示栏那边贴着呢,你们自己去看呗!” “啊?传出这种名声,他不打算娶媳妇儿啦?” “谁知道呢,听说是个富家子,人家要什么样的媳妇儿没有?” “富家子还不是照样被罚扫茅厕,门房又不会放他家下人进来帮忙。” “倒也是。” “还是咱们新学好啊!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平头百姓,亦或是男女老少,来了咱们新学都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都得扫茅厕!哈哈哈!” “狗贼,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 作者有话说:晚上11点还有一更。 第97章 访客 下午曲花间上完石夫子的课, 有些担心生病的狸奴,不由又去了一趟慈幼院。 狸奴一觉醒来没看到‘娘亲’,以为自己又被抛弃了,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 不是那种嚎啕大哭, 而是安静无声的默默流泪, 弄得照顾他的婶婶心疼不已。 好说歹说, 狸奴总算明白, 早上那个和娘亲一样好看的人并不是娘亲, 只是好心收养他们这些孤儿的叔叔,这让狸奴又是一阵难过。 其实他知道,这里离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很远很远,就算娘亲打算要他了, 也找不到这里, 但在病中意识模糊时, 他还是以为是娘亲来找他了。 可惜, 那只是他认错人了。 再次见到曲花间时,狸奴眼睛一亮,即便这不是娘亲, 但是和娘亲一样很好看,又在生病时温柔的哄过他,比娘亲还要温柔,他很喜欢这个叔叔。 “娘……叔叔!” 进来前妇人同他说过, 午后狸奴又发了一次热,吃了药后现在正在退热,身上都是汗,曲花间捏捏他的小手, 果然汗涔涔的。 “热不热?”人发热时会感觉冷,退热时却会觉得热,曲花间取来床边一直备着的布巾,轻轻替他擦汗。 狸奴十分乖巧地任由曲花间施为,眼睛一刻不错的顶着他,“有点热,叔叔坐远点,我身上臭。”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76节 想是状态好了些,狸奴说话条理清晰了不少,也不会再认错人,只是眼神始终带着依恋和不舍,亮晶晶的,闪得人忍不住心软。 “对不起啊,说好不在你睡着的时候离开的,是叔叔食言了。” “嗯~”狸奴摇摇头,“叔叔没有食言,我醒的时候叔叔在的,后来才走的。” 第二次睡觉之前,是狸奴自己没有和叔叔说好,不怪叔叔。 “你好乖啊!”曲花间摸摸他的头,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狸奴眯着眼睛,接受曲花间的抚摸,等那只大手离开后,他有些不舍的追着看了一会儿,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小团油纸包,展开来里面是一个糖霜都被磨光了的杏子蜜饯。 他举起小手,将油纸递到曲花间嘴边,“叔叔吃蜜饯,不脏的,我没有用手碰。” 这是中午吃完药过后婶婶给他甜嘴的蜜饯,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个好看的叔叔,他还是小心将油纸裹回去,想留起来给叔叔吃。 曲花间看了眼那个蜜饯,没了裹在上面的糖霜,干瘪的杏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食欲,但这是小孩儿住在慈幼院能攒起来的最好的东西了,他笑着接过来,放进嘴里,酸得口水瞬间占满口腔。 “唔,好吃,谢谢你哦!” 狸奴见曲花间吃了蜜饯,抿着嘴笑起来,露出嘴边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看起来比自己吃了蜜饯还甜。 “叔叔明天让人给你送一大包蜜饯好不好?” “叔叔明天也来看我吗!?”狸奴两眼放光,一脸期待。 原本打算翌日让小林跑一趟的曲花间愣了愣,复又笑着点点头,“嗯,我明天也来看你。” 曲花间在慈幼院待到黄昏时分,眼看着天黑了不好赶路,这才在小孩儿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独自走到水榭门口时,远远便看到小林迎了出来。 今日曲花间给他放了假,像是出门逛了逛,放松了心情,此时他看起来没再情绪低迷,同往常一样手脚麻利的给曲花间泡了茶水,又在石桌边点了驱蚊香。 虽是春日,但渐渐有了些热意,时不时也有零星几只蚊子出现,傍晚的院子里更甚。 等茶泡好,岑喜也从外面进来,新学夫子人多起来后,曲花间便给他减少了教课的工作量,让他能有更多时间学习。 岑喜天生聪慧,虽坡了一只脚不能科考,但石夫子仍十分欣赏他,破格让他去大学院那边听课。 他每日听完课,私下还虚心向石夫子求教,哪怕石夫子经常板着个脸,讲课时经常因为学子没听懂而骂人他也不惧。 连曲花间每次听课都有些硬着头皮的味道,石夫子发起火来可不管你是学子还是夫子,那叫一个字字珠玑,引经据典,把人骂得一文不值。 便是有不懂的地方,夫子们宁愿私下互相讨论,或是去问他的弟子郭垂文,也不肯凑上去找骂。 偏偏岑喜就像是没脾气一样,每每凑上去讨教,他天生聪慧,有什么问题一点就通,很少有让石夫子不耐烦开骂的情况,便是偶尔说几句重话,他也是笑嘻嘻的虚心受教,有时候竟能哄得石夫子对他和颜悦色的。 石夫子爱才心切,每日单独与他布置许多课业,俨然是和弟子郭垂文相同的待遇了。 岑喜每日上完课,便会待在新学做完课业再回来,今日也一样,是以曲花间去了趟慈幼院都回来了,他还要晚一步。 “过来坐。”曲花间招呼他过来,又亲手倒了杯茶递过去。 岑喜腼腆着接过杯子,眼神不好意思往曲花间夕阳下泛着金光俊脸上瞟,只规规矩矩地坐下,紧盯着手中的茶水。 “谢谢少爷。”他小口抿着茶水,这可是少爷亲自倒的,一口喝完太可惜了。 曲花间询问了几句岑喜的学业,见他手中茶水半天没下去,以为他不渴,也就没再管,兀自给自己续了一杯。 岑喜一一答了问题,抿着嘴不知说些什么,明明在新学时,不论是给学子讲课,还是向石夫子请教问题,他都能侃侃而谈,偏偏在曲花间面前总是期期艾艾不说不上几句完整的话来。 他又不敢直视曲花间,只好眼神飘忽四处乱看,偶然看到站在一旁的小林面带沉思,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但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水。 难道是渴了?少爷对待下人向来宽厚,渴了自己倒水喝不就好了?岑喜猜不透小林的心思,但还是体贴的取来杯子给他也倒了杯茶水。 曲花间这才反应过来,小林总是悄无声息地没什么存在感,他一时倒是将人忽略了,“你也坐啊小林。” 小林闻声坐下,但屁股只虚虚挨着半边凳子,不敢做实了,全然与往日的自在不同。 夕阳总是落下得很快,天色已然彻底暗下来,借着廊下昏黄的灯光也只能勉强看到人影,小林又坐在背光的位置,曲花间自然没能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 倒是岑喜,心里总是忽视不了刚才那一幕,频频去看小林的脸,想从中找出一丝情绪。 —— 盛夏的时候,曲宝和林茂总算从连城回渔湖镇了,还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惊蛰兄!”曲花间看到来人十分惊喜,“好久不见了,你如何来幽州了?” “长安别来无恙啊?听说你如今有了官身,我这不是特地前来拜见嘛哈哈哈!”两人也相识几年了,有些情谊在心上,许久未见面也不拘谨,顾惊蛰还开起玩笑。 “惊蛰兄莫拿我打趣了,不过是花些银钱捐了个乡官罢了,怎你也拿这个说事!”曲花间作羞愧状。 “走走走,随我回府,镇上没什么好的食肆,我让厨娘在寒舍弄点粗茶淡饭与你接风,你可别见怪啊!” 顾惊蛰仍是笑,“如何说得这般见外,我还不晓得你的?你带路。” 两人有说有笑地相携回到水榭,曲宝等人跟在后头,许久未见,他同小林岑喜有说不完的话,一路上都小声的叽叽喳喳。 小林向来寡言,三五句能回一两句就不错了,岑喜倒还好,如今去了新学人大方了不少,与曲宝有说有笑的,还时不时拉林茂说话,将气氛弄得十分和谐。 “对了,我还同你们带了礼物!”曲宝一说起这个,也顾不得还在走路,风风火火地从林茂背着的包裹里取出两个小盒子。 “喏,这个是小林的,这个是你的。” 两人都很给面子的打开盒子,小林的是一串挂着小珍珠流苏的异形珍珠坠子,挂在腰间想是流光溢彩,十分好看,也符合曲宝的审美。 岑喜的则是一条抹额,上面同样镶着亮白的小珍珠,沿着边儿缝了两排,正中的位置还有一颗小拇指大的半边珍珠做点缀,看起来简单又大方。 连城靠海,有时候渔民会捞到珍珠蚌,但产量不多,两件礼物上面的珍珠都不大,但价格也不便宜,曲宝对这两位同是少爷小厮的同僚可以说是十分用心了。 “听说你如今进了新学,这抹额正好适合你,上学的时候带,也不至于说身上一件像样的物什都没得。”曲宝拍拍岑喜的肩膀。 岑喜拿着抹额,眼含笑意,笑眯眯地道谢,“叫宝哥为我费心了,礼物我十分喜欢,不过咱们新学与寻常书孰不同,大多都是平民学子,没有那些攀比风气。” 曲宝闻言顿时痛心疾首起来,“啊?早知如此我就买条便宜些的了,想着要给你买个撑场面的东西,这小小一条花了我三十两呢!比小林那个足足贵了十两!!!” 听到自己的礼物比别人的廉价,小林脸上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的将盒子合上,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他向来内敛,曲宝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眼看着说话间少爷已经走在前头去了,赶紧招呼几人跟上去。 第98章 合作 厨娘得知家里来了客, 匆匆忙忙上新开的菜市买了菜,又从水榭旁边的湖水里拉起一个鱼笼,里头常年喂着备用的鱼虾,给预备的饭食又添了几道菜。 这日正好是新学休沐, 镇衙门也不怎么忙碌, 曲花间难得偷闲, 正赶上好友来访, 不怎么喝酒的他也取来几瓶陈年的葡萄酒, 预备用来招待顾惊蛰。 “小弟我酒量不行, 惊蛰兄你等我把家中长辈请来,他酒量好,请他作陪定能叫你喝个尽兴!”曲花间笑着打开细长瓷瓶的木塞,清雅的酒香瞬间溢满花厅。 岑喜知晓厨娘一个人忙不过来, 一到家便去厨房帮忙了, 曲宝和林茂除了要自己去放行李, 还得带顾惊蛰的小厮随从去安置, 厅里只有小林随侍左右。 曲花间便让小林去请穆老回来吃酒,顺便让他在那边帮忙看顾下茶摊的生意。 小林领命而去,没多会儿便换了人回来, 穆老听得家里来了客,曲花间又开了几瓶陈酿,登时馋酒得不行,平日里整日守着的茶摊也不顾了, 大步往回赶。 待得穆老回来,饭食也差不多准备好,岑喜过来告知可以上桌了,曲花间同两人相互介绍一番, 三人便一同上桌。 顾惊蛰性子爽朗,穆老有时同家里人相处有些别扭,但对客人还是十分热情大方的,席间说说笑笑的倒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还没问,顾兄来幽州所为何事?可是有生意上的事?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酒过一轮,曲花间趁着还没醉意,问起顾惊蛰的来意。 顾惊蛰也不扭捏,开门见山道:“还真有一事要请长安你帮忙。” 原是如今世道见乱,不仅荆州勇武皇帝同徐广义打得火热,还有反王在一旁虎视眈眈,其他地区的藩王也都蠢蠢欲动,四处都不再太平。 顾家的大本营虽在杭州,未受什么影响,但遍布大周各地的分号却不怎么好过,分号商铺都在城里,若是遇到乱兵进城还可以关起门来躲避一二,行走各处运送货物的商队却寸步难行。 如今无论是往哪里去,路上皆是匪患横行,便是侥幸将货物运到,经过各个城池又是层层盘剥,到最后一趟货物几乎剩不下什么了。 连顾家这样的大家族尚且如此,遑论其他没什么大背景的小家族。 后来曲家大船建造完成,运输货物皆走海路,偶有水匪入海想劫掠一番,不仅船只不给力,也在曲家训练有素的护卫手上讨不着好。 且大船从不在中途靠岸,沿路的官府想要收取过税也无能为力,可以说曲家是如今唯一不受这些烦心事困扰的商号了。 这半年来大船往返数次,被许多福州商人看在眼里,眼馋不已又没什么渠道能搭上曲家,还是顾家在福州的旁支当家人听木材铺的管事说起曲花间同顾惊蛰的交情,求到主家这边。 顾惊蛰虽然知道曲花间在福州开了船坞,建造了大船,但未曾亲眼见过,于是便亲自跑了一趟福州,正好碰到在福州靠岸的林茂。 两厢一合计,顾惊蛰说明来意,林茂不敢擅自做主,便道要请示过东家才成。 乘坐万里阳光号从福州到连城,算上其他路程,也不过是二十来天的功夫,比往常动辄一两月方便多了,顾惊蛰也就随船来了幽州。 耳听为虚,亲眼见证了万里阳光号的宏伟,和在海上行驶的安全后,顾惊蛰更坚定了要向曲花间订购一艘大船的心思。 可惜这船才只有一艘,第二艘据传回来的消息,也还有一两个月才能完工,曲家自己都不够用,自然不会对外出售。 “非是小弟不顾情谊,顾兄也知道,建造这一艘船整整耗费了大半年的功夫,实在是来之不易,短期内要想出售恐怕不行。” 两人都不是拐弯抹角的人,曲花间也就有话直说,不过他承诺若是曲家要出售大船的话,第一个便先卖给顾家,顾惊蛰这才作罢。 他也知道,此事并不一定能成,因此心里落差也不大,“既如此,可否向其他船商一般,你家的船南来北往时顺便捎上我们的货物,当然,价格你尽管提。” “此事不难,再有两月第二艘船也该下水了,届时顾兄可提前备好货物。”曲花间笑道。 如今渔湖镇粮食产量渐渐起来了,已经能供应上本地百姓和边军将士的吃用,平时从南方采购的粮食也就少了下来,自家商队能提供的货物有限,便是这第一艘船,时常出海时也是没有装满的。 但这些话曲花间自然不会同顾惊蛰说,否则怎么解释前言自家船只不够用不能出售的话? 见曲花间满口答应,顾惊蛰露出笑意,“既如此,不知长安介不介意多几个客户?” 他这次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不仅自家的商队急需寻求一条新的商路,与顾家交好的许多人家也托人询问过几回,看能不能通过他搭上曲家。 曲花间也笑,“惊蛰兄可真为小弟着想,若是能做这捎带货物的生意,也算是多了一个进账,我自然是愿意的,总之是先紧着你我两家的货物来,若是船舱有空余,也不是不行。” 接着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万里阳光号若是要载顾家的货需要在哪些地方停靠,以及届时有了两艘船是否可以再开辟一条航路,往别的方向去这些琐事。 穆老坐在一旁,对生意上的事不感兴趣,见两人聊得火热,也不打搅,只偶尔与顾惊蛰碰个杯,其余时候便是细细饮酒。 这陈年的葡萄酒他平日里也不多喝,倒不是曲花间小气,而是他自己舍不得喝,今日曲花间直接就开了好几瓶,也是藏着几分让他喝个高兴的小心思。 葡萄酒开封后接触了空气不能久放,否则便会失了风味,他也就不再节省,大大方方的喝。 小哈蹲在曲花间脚边,吃完了自己那份饭,仍觉意犹未尽,舔着嘴抬头望了望,见主人同人聊得尽兴顾不上自己,便蹭到老头儿旁边,一改平日里的高冷,瞪圆了眼望着他。 穆老胡子一翘,这狼崽子,也只有讨食的时候乖巧半分。 一人一狼对视半晌,到底还是穆老败下阵来,趁席间两人没注意,夹了一大筷子烧肉,扔进小哈碗里。 小哈得了食,轻摇两下尾巴算是道谢,便低下头一口叉进嘴里,接着又望向穆老手里的酒杯。 穆老还记得小曲同自己说过狼不能吃葡萄的事,瞪了小哈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77节 酒饱饭足,顾惊蛰同穆老喝了不少,已露出几分醉意,曲花间喝得不多,但他酒量一般,也有些微醺,于是下午便没安排其他事,引着顾惊蛰去了客院休息。 穆老倒是神清气爽,他本就是海量,葡萄酒虽醇厚,但到底是果酒,度数不高,念着自己的茶摊生意,他又领着小哈出门去了。 翌日是穆酒信中说要过来的日子,曲花间早上同顾惊蛰寒暄了一番,又赶去镇衙门处理事务,接着去新学给学子们上了课,下午石夫子的课都告了假,骑着踏雪出了城想去官道上迎一迎。 也是赶巧,他刚走到红砖路的尽头,便看到远远而来的一头乌黑油亮的骏马疾驰而来,马上猿臂蜂腰的劲瘦男子不是穆酒是谁? 曲花间露出笑意,伸手用力挥了挥,穆酒早便看到了他,两匹马渐渐走近,男人取下头上箬笠戴在恋人头上。 “这么大的太阳,你出来作甚。” “我今天下午请了假,便说来看看你到没到,惊蛰兄来了,咱俩一同陪他逛一逛呗。”曲花间调转马头,两人并驾齐驱。 穆酒没见过顾惊蛰,但从曲花间口中和信中多次听说过这个人了,虽然知道两人只是好友,仍旧掩不住醋意,嘴上也怪声怪气的学了句:“惊蛰兄~~有多凶?有你男人凶吗?” 曲花间眉尾一翘,隔空伸手去锤了他一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穆酒挨了揍,佯装疼痛的揉手臂,“你就打我吧,等晚上你就知道我有多凶了!” “滚哪!”曲花间耳尖泛起热意,恼羞成怒地低吼。 说话打闹间很快便进了镇子,街道上偶有行人,怕马跑得太快冲撞了人,两人放缓速度,边走边闲聊。 玩闹了一番,穆酒也正经起来询问:“顾惊蛰来幽州做什么?” 曲花间将顾家和其他商人要租用自家海船的事说了,穆酒略一点头,“如此也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别人都没有的东西就咱们家有,行个方便也好过他们心头惦记,再暗中使坏。” “是这个道理,虽说咱们不惧怕谁,但若有人使绊子也是个麻烦,像这样捎带别家的货物,不仅能挣点钱,还能让那些人记个人情。” 虽说人情这东西可还可不还,别人也不见得会记,但曲家既然出手帮了忙,至少明面上没人好意思同他作对,除非有人能自己造出这样的巨船。 而掌握核心技术的几个工匠,也都与曲家签了契约,若是将大船的图纸泄露出去,可是要蹲大牢的。 且曲花间对手下人向来不薄,如乔木匠师徒和墨家父子这样的核心技术人员的待遇,去别处还真不见得有多少人能开得起。 便是当初承诺过的事成之后就给的一万两奖金,曲花间也是在大船试水成功后便兑现了的。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全订抽奖活动明天就开奖了哦,如果差得不多的可以弄个全订参与一下呀[比心][比心] 为了不影响你们参与抽奖,明天更新放到十点以后哈。 第99章 逛街 经过半年的建设, 如今渔湖镇已是十分热闹了,街道上人来人往,摊贩们或席地摆摊,或挑着担子四处吆喝, 一派热闹景象。 之前承诺过曲花间的那位大夫的儿子在渔湖镇开了一间医馆后, 许多久病未得医治的百姓纷纷上门来, 一时间门庭若市。 医者仁心, 这位年轻大夫定价十分合理, 很快便积攒了名声, 虽是走的薄利多销的路子,也渐渐赚了不少银子。 很快便有附近城镇的人嗅到商机,纷纷跑来渔湖镇做起生意,开了许多铺子。 只不过镇上到底是穷苦百姓居多, 消费水平不高, 是以也就没人在这里开珠宝玉器以及酒楼这般的高消费铺子, 这也是曲花间没请顾惊蛰在外面吃的缘故。 镇上如今有两三家食肆, 曲花间得空时都去吃过,只能说价格便宜,分量也给得足, 有两家厨子手艺也不错,但菜色算不得丰富。 曲花间接到穆酒回来后便约着顾惊蛰出门闲逛,也请他参观一下这几年间凭空而起的新镇子。 见到穆酒,顾惊蛰询问其身份, 曲花间大大方方承认,这是他的伴侣,换来穆酒一脸温柔的凝视。 断袖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 更何况江南一带繁华之地甚至还有专以男色侍人的小倌馆,顾惊蛰虽没去耍过,也知道有这样一类人存在。 他略微诧异了一瞬,便面色如常的夸赞到,“穆公子风姿卓绝,一看便是人中龙凤,长安亦是俊俏斐然,你俩站在一起,看着便十分登对。” 一番真心实意的夸赞,让穆酒对顾惊蛰的醋意都散去几分,心中暗道此人有眼光,说话也就比同别人温和几分。 “多谢夸赞。”便是心生好感,穆酒对除了曲花间以外的人也是惜字如金的。 “走吧,随处逛逛。”曲花介绍完两人,便率先踏入街市。 六月的天十分炎热,行人总是来去匆匆,便是要买些什么东西,也是快快完事回家去避暑,路边摊贩就不行了,饶是烈日炎炎也不管不顾,沿街高声叫卖着。 许是天公作美,下午竟飘来几片阴云遮挡了烈日,虽仍有阳光照射下来,但到底要凉快许多。 曲花间几人沿着街边屋檐遮挡处的阴影往前走,顾惊蛰四处张望,暗自心惊。 他从连城上岸,路过幽州府城,那里是整个幽州最繁荣的城池,但与生活在江南鱼米之乡的人来说,也于穷乡僻壤差不了多少。 而这渔湖镇,虽说才开始发展,街边还有半数商铺未租出去,但也能预见到此处未来的繁华。 整个渔湖镇皆是红砖青瓦搭建而成,临街的墙面都用石灰浆涂过,一片整洁明亮,就连路面都是用特质的大块红砖铺设而成,比人力敲击出来的青石板平整得多。 无论是人还是车马走过,都十分平稳,不见颠簸。 而这红砖路不只是铺设了城内,而是逐渐往外延伸,他来时便在半路看到了修路的队伍,说是要将红砖路铺到临近的所有城池,乃至是幽州和连城,也要铺设上这样的红砖,方便来往商队行走。 顾惊蛰十几岁便开始从商,与商道十分敏锐,他能感觉到,假使再给渔湖镇一些时间,这里绝对会发展成为不输江南的繁荣之地。 隐隐间,心中有了几分成算,但他此刻并没有同曲花间二人说起,而是笑脸不改,在他们的引导下在街上闲逛。 路过一处摊贩聚集的小巷时,里头人头攒动,俱都围作一团,不知在做什么。 隐约间有锣鼓的声音传来,瞬间吸引了行人的注意力,路过的人都不自觉的过去看看热闹。 顾惊蛰本就是爱凑热闹的性格,便提议也过去看看,跟在几人后面的曲宝早就伸长了脖子,见状也高兴起来,两眼晶亮的等少爷发话。 曲花间自是无有不应,几人便也往那人堆里走去。 走近便听到人堆里传来的吆喝声,原来是一个路过的杂戏班子在此地搭台唱戏。 戏台不高,被人围起来后面的人看得不甚清楚,好在曲花间这几年身量拔高了许多,穆酒和顾惊蛰本身也是高个子,也不至于被完全挡住视线。 唯独稍微矮些的曲宝和小林掂着脚看得费劲,林茂对看戏不感兴趣,一直关注着身边的曲宝,见状干脆拦腰将人捞起,坐在自己肩膀上,叫他看得清楚些。 “哎!你做啥!”曲宝惊叫出声,后来发现这样确实看得更清楚,也便不叫了,任凭周围的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穆酒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又看向身侧的青年,青年如今已经及冠了,从当年身高只到自己肩膀,到现在只比自己矮半个头,他有些蠢蠢欲动。 别人有的,他的恋人也该有,还要更多。 曲花间及时读懂了他的想法,连忙伸手捏住男人即将动作的手,阻止了自己成为现眼包。 顾惊蛰本身很爱听戏,这般民间戏子功底虽不如戏园子里的人扎实,唱的也是耳熟能详的老本子,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见客人喜欢,众人便陪着他听完了整场戏。 一曲终,有人敲着铜锣,拿着木盒穿梭人群中求打赏,走到几人面前时,路过的戏班子自然不认识曲花间,但见他们衣着华贵,便眼含期待的看着他们,好话也是一箩筐的倒出来。 顾惊蛰从袖中取出一角碎银子丢进钱盒里,与里面零星的铜钱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转头看到曲花间竟也铁公鸡拔毛,打赏了一角不算小的银子。 其余人除了穆酒,都多多少少给了些赏钱,几两碎银对几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戏班子的人已是难遇的大钱了,那人高兴不已,弓着身子连连道谢,又是一番吉祥话脱口而出。 几人走出人群,顾惊蛰不由得低声询问,“你不是看戏从来不打赏的吗?怎么今日如此大方?” 曲花间微扬起唇角,“我去戏园看戏,是给了戏票和茶钱的,戏园的戏子们虽说也苦,但到底衣食无忧,我给钱不过是锦上添花,而这些行脚戏班却是靠赏钱过活,不一样的。” 渔湖镇才休养生息几年,百姓大多不富裕,都愿意零星给一两个铜子儿,何况他这个镇长。 况且若是叫戏班子去了别处说起渔湖镇穷得没人看戏,还叫他怎么吸引别处客商过来做生意? 顾惊蛰点点头,对曲花间的为人更了解了几分,这人真是很有些怜弱之心,见不得人间疾苦。 一路上有许多百姓都认识曲花间,有些胆子大的人会特地过来打招呼,胆子小些的,打上照面也都是咧嘴露出笑意,眼里皆是尊敬与感激。 听说这镇上所有百姓都是他收容的流民,以一家之力养活数十万人,叫他们安居落户,自食其力,才有了如今这逐渐繁荣的渔湖镇。 能与这样的人合作做生意,又成了好友,顾惊蛰也颇感与有荣焉。 顾惊蛰不知道的是,曲花间不仅养活了这数十万流民,还是二十万边军的衣食父母,这些年流水的物资运往边境。 他生意做得这般大,却总是十分节约,从不沾染奢靡之事,甚至算得上抠搜,也是因为钱都拿去做这些事了,手里长期没有多少现银。 这些事曲花间自然不会同顾惊蛰讲起,便是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守财奴也没什么大不了,当然他也相信自己的眼光,顾惊蛰不是那般瞧不起人的人。 穆酒本来走在曲花间右侧,顾惊蛰在左侧,见两人相谈甚欢,心中暗暗吃味,不动声色的换了个位置,挤到两人中间,也不说话,像一堵墙,将两人隔开。 曲花间无奈,好在顾惊蛰只是了然一笑,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快。 戏终人散,扎堆的行人很快恢复行动,巷子里又是一番人来人往的景象,摊贩们卖力吆喝着,一些小食摊子上传来食物的香气。 曲宝最是喜欢逛这些小食摊子,很快便买了一大堆吃食,分与众人。 顾惊蛰也得了一个油纸折成的小盒子,里面是十来个裹着豆面的小糍粑,上面的豆面是炒熟的豆子磨制而成,焦香扑鼻,他也不嫌弃这等街边小食,用上面插着的竹签往嘴里送了一个。 曲花间的是一种用黄土炒制过的面豆,名叫炒棋,除了盐没什么多余的调味,但带着点特别的香气,吃起来嘎嘣脆,很是练牙口。 他吃了两个,咯得牙都酸了,便递给穆酒,把他手中的小鱼干换过来。 小鱼干是渔湖里最常见的小白条做成的,不知是什么烹饪方法,反正是没放什么油水,吃起来不怎么香,还略带一些腥味,鱼骨也不如何酥脆。 穆酒早猜到他应当是不会喜欢这两样吃食,一把夺过林茂手中的小糍粑,将两样吃食都给他,两厢换了换。 果然曲花间吃得开心,可怜林茂一手举着一个小食盒,十分无奈。 曲宝偷偷瞪了穆酒一眼,敢怒不敢言,只得将自己手里的米糕塞了一块到林茂嘴里。 “好吃吗?喜欢的话明日我在家做些。”穆酒略微侧头,看着曲花间。 曲花间点点头,用竹签插了一个喂给他,“还行,你会做?” 小糍粑是糯米做的,将糯米蒸熟之后捣成泥,再裹上炒熟的豆粉和细砂糖,虽说捣熟糯米费力,倒也难不倒穆酒,他颔首,“不难。” “那你多做些,做几个大的,晾干些可以放好几天呢,想吃的时候煎一煎也香。” “好。” -----------------------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宝子们,避免十点以前更新好多宝宝来不及全订参与抽奖,特意放到十点以后更新的。 中秋节快乐宝子们,今天两更,十二点还有一更。 我们这边中秋节除了吃月饼,还吃糍粑,你们呢? 第100章 钓鱼 夜晚。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78节 窗外便是湖面, 湖风透过窗子吹进来,落到盆子里的冰块上,将凉意带进床帏之中。 原是十分凉爽的夏夜,偏偏穆酒说曲花间晚间吃了许多糍粑, 怕他不消化, 拉着他做了许久的消耗运动, 还没结束, 两人便已汗意涔涔。 曲花间面颊泛红, 累得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任由人将他抱起来,坐进浴桶中,接着穆酒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指节替他做起清理。 那双大手十分不老实,惹得莹白如玉的肌肤再次泛起粉意, 曲花间在水中浮浮沉沉, 恍惚间感觉要被温热的水带去不知名的地方, 又被那双有力的臂膀拉回来, 靠在一个肌肉结实的胸膛上。 饱满的胸肌鼓起来,一点暗红在曲花间眼前晃来晃去,他没忍住泄愤似的一口咬上去, 接着便听到头顶的男人发出“嘶”声。 曲花间用早已干涩嘶哑的嗓子发出声音,“做什么今晚这么狠?” 穆酒奋力帮助曲花间运动着,呼吸略带凌乱,他低头在面色酡红的青年耳边吹气, 低声道:“我明日又要走了,得把前面半个月的欠的补回来,再预支些后面的。” 曲花间闻言两眼一翻,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身子一软, “你干脆弄死我算……”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运动,曲花间再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来。 耳边是穆酒不停的絮叨,“那姓顾的要在渔湖镇待多久?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 “我走了,你不可同他太过亲近,我会吃醋。”男人醋意满满的声音传来。 “……” “你听到没?家里有我的眼线,你不乖,下次回来我……四你……” “……”曲花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意识也渐渐模糊。 这一夜,曲花间无数次昏睡过去,又在被迫运动中醒过来,直至晨光微熹,湖面上映射出点点金光,他才得以沉沉睡去。 等他睡醒时已是午后,穆酒一早便已离开,曲花间暗骂两句狗男人,将枕边早已准备好的衣物穿上。 小林听到屋里的动静,打来热水供他洗漱,又端来一碗鸡丝枸杞粥并一碟清淡的小菜,说是穆酒一早起来熬的,一直煨在灶上。 煨了半日的米粥熬得软烂,里面的鸡丝也软和,枸杞被炖烂染红了白米,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曲花间就着小菜将一碗粥吃完,空空的肚子舒服不少,看看天色,已是日头高挂,外面蝉鸣不断,吵人得很。 好在穆酒走之前给屋里的冰盆换了鲜冰,门窗也关得紧,隔绝了外面的炎热和噪音,才让他安稳睡到此时。 “可替我告了假?”曲花间问。 如今他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想偷懒便偷懒了,天天日出而作,日入不得歇,活得像个牛马。 好在新学如今已有不少夫子,林冉也逐渐改变了师生们的想法和偏见,成了受人尊敬的夫子,每次替他代课也不敢再有学子刁难,便是偶尔请假也无妨。 至于镇衙门那边,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晚一日处理也不要紧。 小林点点头,“一早便去衙门和新学那边说了,请的一日假期,下午您可要过去?” “不了。”曲花间摇头,“昨日惊蛰兄说想在镇上购置些产业,待会儿我陪他去看看。” 昨日穆酒信守诺言做了许多糍粑,曲花间请顾惊蛰一同品尝,他便说自己有意在渔湖镇开一间顾氏商行的分号,需要购置几间商铺和宅子。 为了将私产和渔湖镇衙门的账务区分清楚,建设镇子曲花间仅作为出资人,将银两借贷给衙门,再由衙门出面采购和建造的,房屋地契自然也在衙门那边。 这笔费用虽说经过采购红砖等途径回流了一些,又挑了一些合意的铺子抵债,但镇衙门还是欠着他不少钱。 前面也或租或卖出去几间铺子,收得的钱仅够衙门周转,如今顾惊蛰大手一挥说是要买好几间铺子,想必他应当能收回一些借款了。 收拾齐整,曲花间找到顾惊蛰时他早已出门逛了一圈了,心里也选定了几个属意的商铺,两人便一同往镇衙门而去。 曲府水榭与衙门相隔很近,不到半刻钟便到了,曲花间将顾惊蛰领去陈成那边,说明了来意。 陈成作为副镇长,管理着镇子的户籍地契等诸多琐事,每日还要去新学听课,也是十分忙碌,但还是亲自接待了这位镇长的好友。 事情办得十分顺利,曲花间回自己办公室坐了没一会儿,手上的政务才处理了几件,便见顾惊蛰扬着笑脸走进来。 他笑问,“办好了?买了哪些铺子?” 顾惊蛰也不藏私,直接将一小叠房契给他看,“你家水榭住着凉爽,宅子我便选了离你家不远处的一座,一半宅院一半水榭,想来也是十分舒适的。 至于商铺,选了两间二层的,一间三层的,还有两间带院子的一层敞铺。” “买这么多?我记得一个人最多只能买三间商铺啊。”曲花间接过房契看了一眼,有些讶异。 为了防止垄断,镇衙门特意规定,一家只能在镇衙门购买三间商铺,当然,私下售卖是不管的。 连他也只买了三间铺子,加上抵债的几间,他在渔湖镇也只有不到十间商铺。 “也是沾了你的光,我用点墨的名头买了两间,陈副镇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五间商铺也不多,陈成自然不会与之为难,顾惊蛰大大方方说与曲花间听。 曲花间闻言点点头,没说什么,以顾惊蛰的财力,便是再来五间也不在话下,若是有心,使钱请了别人来买,私下再过户给他,衙门也是管不着的。 这般光明正大的只买这么多,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况且虽说商铺定价不贵,也没多少人来买,除了零散的一些商户入驻镇上,本地做小生意的百姓大多更愿意租赁。 顾惊蛰将铺子买了去,自然不可能空置,不论是开铺子还是租给别人,也算是让镇子更添一分繁荣了。 “你先坐会儿,等我处理了这几件事便同你一起走,今日我告了假,下午去不去钓鱼?”曲花间让小林给顾惊蛰上了茶,又问。 “那感情好,我住的客院刚好能看到一处林荫覆盖的地方,昨日好些人在那边钓鱼,有个人还钓了这么长一条呢。”顾惊蛰伸出手,比了个长度。 “那算什么,阿酒上次钓到一条三十多斤的,鱼竿都断了,差点没弄上来。”曲花间自己虽然是个空军佬,但有个十项全能的老攻,说起来也是与有荣焉。 下午两人便扛着鱼竿,提了两个大桶去钓鱼,小林则准备了食盒和驱蚊的艾熏供他们消遣。 可惜这次没有穆酒加持,曲花间再一次空军,顾惊蛰倒是好些,上了两条二指宽的小鲫鱼,打个汤都不够。 曲花间不甘心,在湖边薅了把马齿苋和蒲公英,美名其曰:钓鱼佬从不走空。 如今渔湖镇百姓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不仅自家有地能吃饱饭,还能有空余的地种些蔬菜,田间地头的野菜也不像往年那样,被薅得光秃秃的。 曲花间还在一处草丛里找到一株野生刺泡儿,这种野果植株上浑身是刺,但果子酸甜可口,往常他与穆酒四处闲逛的时候,穆酒总会找一些给他吃。 如今穆酒不在身边,他自己上手摘了些,一不小心便挂伤了手指,曲花间平时没干过什么重活,手上也没长茧子,薄嫩的肌肤被刺破,很快渗出血珠。 小林见状,赶紧上前替他将刺泡儿摘了个干净,几人就着清亮的湖水洗了洗,一人分吃了几颗。 可惜这几个刺泡儿中看不中用,竟是十分的酸,一入口,曲花间满嘴都是被激出的唾液,不如穆酒往回摘的那些甜。 人才走半日,竟就有些想念了。 顾惊蛰也是被酸得龇牙咧嘴,吃了一颗之后便不肯再吃了,他拎着自己装着两条小鱼的大桶,心满意足的与曲花间往回走。 残阳西斜,两人回到水榭,刚与顾惊蛰分开,便碰到曲宝和林茂相携归来。 “做什么去了你俩。”曲花间随口一问。 上半年曲宝在连城盯着港口的建设,林茂则随船出海了数次,忙碌了整整半年,曲花间便给两人放了假,让他们好好休息一阵。 两人这几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曲宝先同少爷打了招呼,见他询问,便道:“阿冉也不小了,该是说亲的年纪了,我们去看了几处宅子和商铺,想说给她置办些产业做嫁妆呢。” “嗯?”曲花间闻言,揶揄地看他一眼,“阿冉嫁妆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了?人家亲哥还没说话呢。” 曲宝被自家少爷一打趣,顿时面颊通红,支支吾吾道:“阿冉好歹叫我声哥哥呢,我怎么操心不得了。” 林茂站在他身侧,被曲花间同样盯着,黝黑的脸上也泛起红意,倒也大大方方开口维护曲宝:“东家别拿小宝打趣了,他脸皮薄,该恼我了。” “说得我是多不讲理似的,有本事你自己去啊!”曲宝听林茂说他,登时不干了,叉着腰不高兴道。 “我的错,我说错话了。” ----------------------- 作者有话说:百章福利,悄悄地干活! 第101章 断袖 两人的互动自然又和谐, 曲花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人家已经确立关系了。 只是不知道曲宝他爹娘是什么态度。 提到这个,曲宝眉目耷拉下来, 同曲花间求情, “我还没告诉他们呢, 到时候我爹要是揍我, 少爷您可得帮帮我。” “这我怎么帮, 届时福伯怕是要连我一块打, 说是我带坏了你。”曲花间挑眉。 主仆俩一块搞断袖,难免不会让人觉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曲宝抱住曲花间的胳膊打着滚儿撒娇,“哎呀不会的,我爹疼你比疼我还多呢, 且你是主子, 他不敢打你的, 求你了少爷。” “到时候再说吧, 实在不行让林茂挡在前面,谁让他拱你爹家的白菜呢,该打!” 林茂闻言, 重重点头,“放心吧,福伯要是不同意,我便负荆请罪, 叫他好好出口气,直至同意为止。” “哼,算你识相!”曲宝扬起下巴轻哼。 说完这个,曲花间又问他们置办产业的事如何了, 曲宝便说买了一处二进的小宅子,和一处带院子的商铺。 虽说如今渔湖镇的房价不算高,但林茂的钱也只够买这些,差了一部分还是曲宝给补的。 说起来,曲宝这个未来‘嫂子’也算是尽职尽责了,他俩常年都是跟着曲花间一起居住的,买了宅子自己也住不上,主要便是为了给林冉傍身。 几人回到正院,曲花间取出一张地契,是‘老木头杂货铺’隔壁的一间铺子,原是想给穆老开茶馆用的,但他说茶摊还是得追着工地开才好,便没能用上。 “阿冉好歹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你们给她置办嫁妆,也算我一个。” 这时林冉和岑喜正好下学回来,看到这一幕,林冉连忙走上前来拒绝。 两厢拉扯半晌,便是曲花间板起脸来,林冉也不肯接受这份大礼,他只好将房契收起来,“既如此就等你成亲时再说,现在你还小,要我说成亲还是得大一些再谈。” 林冉十分认同曲花间的想法,她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如今我在新学教书读书忙得很,哪有空考虑这些。” 林茂见状,解释道:“哪里是让你现在就嫁人了,别家姑娘也都是十二三岁便开始相看,先定下来等及笄之后再谈婚论嫁的,况且嫁妆产业这些东西,哪家不是早早备下的。” “你哥哥说得有理,如今渔湖镇还在发展期,房价便宜,往后要是涨价了,再想买就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了。”曲宝帮腔。 “我晓得哥哥疼我,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的婚事不急,还是先紧着你们自己的事吧。”林冉的目光在林茂和曲宝两人间来回扫动。 显然两位哥哥的事她一早便看出端倪了。 被一个小姑娘说穿,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林茂赶紧摆出哥哥的架势,“大人的事小孩儿少打听!” 林冉当了几个月夫子,口齿伶俐不少,当场便驳回去,“哟,现在我又成小孩儿了,刚才谁说我到相看人家的年纪了?” 林茂向来自觉长兄如父,不仅事事为妹妹打算,有时候说起话来也带着些大家长的味道,是以温婉如林冉也总忍不住同他呛嘴。 看兄妹俩斗嘴也是日常一件乐事,余下几人都没开口阻止,乐得看林茂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79节 几人热热闹闹地聊了会儿,曲花间便又问起连城那边的情况,曲宝亲自守了半年,对那边的事如数家珍。 如今连城海边已然修建出一个巨型港口,码头甲板延伸出海面许多,即便不用转运船,万里阳光号也能靠近码头装卸货物,方便了不少。 港口不仅修建了码头和仓库,曲家各项新开的作坊也都集中在一起,这些产业需要许多人来运转,如今招募了数千工人,还时常会有闲散人员在附近等着大船靠岸临时扛货赚些铜子儿。 如此也算是完成了连城县令的交代,解决了连城一小部分人的就业问题,除此之外,之前开发的海蜇头等特产的收购也让没能去港口做工的百姓多了一项收入。 港口的建成让连城经济得到发展,也让曲家受利,不仅多了许多货物,运输也不再走内陆,不仅快了许多,还不受地方掣肘,算是双赢的局面。 连城县令对此感激不尽,曲宝启程回渔湖镇的时候,他还送来许多礼品,虽不算贵重,但能看出其心意。 过了几日,曲花间休沐,他又去了慈幼院看狸奴。 这孩子十分依赖曲花间,又生得乖巧懂事,是以他得空便会去看看。 狸奴病好后还是有些虚弱,随随便便受点风就容易得风寒,新学也不敢去,怕一言不合又生病。 好在如今镇上有了医馆,曲花间特意给了照顾他的妇人一些钱,时时去开些药调养着,渐渐的也健康了不少。 看到曲花间来,狸奴十分开心,短手短脚的小孩儿穿着耐脏的灰褐色小衣裳,像只小麻雀一般飞扑过来,“叔叔,你来啦!” 曲花间将他抱起来,走到到门边的身高刻度旁放下,“站直,我看看长高了没。” 狸奴乖乖站直身子,任由曲花间给他量身高,快一米一了,比初见时长了好几公分。“不错,长高了,看来有好好吃饭。” “嗯嗯,狸奴每顿都吃一碗半呢,可能吃了!” 曲花间笑了笑,又将小孩儿抱起来,“走,叔叔带你去找木头爷爷玩儿好不好?” “好!”狸奴高兴的拍拍手,整日待在慈幼院十分无聊,有时候他也会羡慕其他小伙伴能去新学读书,而他却因为身子不好只能待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任何一个能出门的机会都能让他十分兴奋,何况还是和他最喜欢的叔叔一起出去。 慈幼院离杂货铺不远,曲花间带着狸奴过去却只看到伯雷,原来穆老又跑去镇子边缘的工地上摆茶摊去了。 如今镇子上的房屋建造得七七八八,只有一些偏远的地方还在建房和铺路,穆老摆茶摊摆出了乐趣,经常追着工地跑。 于是两人又往工地走,一路上曲花间买了许多狸奴能吃的小食拎着。 狸奴十分懂事,怕曲花间为自己破费,问他要吃什么他也不说,只说自己不饿,也不想吃,可那渴望的眼神却藏不住,曲花间便不顾他的反对买了许多。 “太多了,叔叔,别买了,狸奴吃不完。”狸奴连忙摆着小手制止。 “没事,吃不完就带回去给小伙伴们吃。”一些小食而已,曲花间念到慈幼院的孩子们平时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吃,干脆大手一挥买了许多。 如此,狸奴也不再说什么,只好主动帮曲花间拎东西,想替他分担一些重量。 走到工地时穆老正坐在一把支在地上的大伞下呼哧呼哧打着扇子,见到曲花间和狸奴来,便起身迎了过来。 曲花间算着时辰过来的,这时候茶摊上没什么人,也就不会再出现把茶客们吓跑的事情。 狸奴偶尔会跟着曲花间来找穆老,两人早已熟识,穆老很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孩儿,有时也会去慈幼院看他,身上更是时时揣着些蜜饯小食,专门是为狸奴准备的。 “木头爷爷!”狸奴见了人,舍不得放开被曲花间牵着的手,也就没扑过去,但是甜甜的喊了人。 穆老高高兴兴地应了声,蹲下身来张开手臂,示意抱抱,狸奴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放开曲花间的手,上前去搂住他的脖子。 将孩子抱起来,穆老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递给他,冲曲花间打趣道,“这孩子可是喜欢你得紧,叫他过来抱还舍不得呢。” 狸奴听懂了他的调侃,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将脑袋埋在穆老肩窝上。 “嘿嘿,傻小子,还不好意思了,想爷爷没啊?”人一旦上了年纪,似乎天然就会变得喜欢小孩子,穆老抱着狸奴逗了许久,连茶摊生意都不顾了。 小哈这日跟着穆老出来摆摊,在附近扑虫子玩儿,听到主人的声音赶紧跑回来,在曲花间脚边蹭来蹭去。 等蹭够了,又同一老一小玩闹起来,穆老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藤球,递给狸奴,示意他往远处丢,还说小哈会去捡回来。 狸奴试着将藤球往不远处抛去,果然见小哈追着藤球便去了,藤球还没落地,它便跳起来接住,屁颠屁颠的衔着送了回来。 “哇!小哈好聪明!”狸奴开怀大笑起来,蹦蹦跳跳的鼓掌,还试探着伸手想要摸摸小哈的头。 许是狸奴鼓掌的神态取悦了小哈,它并没有躲开,而是任由这个人类幼崽将手放到自己头上轻轻摸了摸。 很快,一人一狼便成了玩伴,在茶摊旁边的空地上嬉戏起来,穆老也跟上去,时不时将藤球接过来扔出去,小哈跑着去追球,狸奴便跳着去追小哈。 曲花间则坐在伞下,暂时代替了老板的职位,偶有人来喝茶,便帮着装茶收碗。 三人一狼在茶摊上玩到黄昏时分才走,茶摊旁边那块空地上面长了些杂草,里头传来蛐蛐叫声,穆老还捉了几只蛐蛐儿,用狗尾巴草编了个笼子装着给狸奴带走。 狸奴冲穆老和小哈一一道了别,这才依依不舍的被曲花间牵着离开,他得赶在晚饭前回到慈幼院,否则婶婶们会担心。 第102章 收养 曲花间将狸奴送到慈幼院门口便离开了, 狸奴抿着嘴笑着冲他挥挥手,站在门口看着人走远,才脸带笑意转身走进院子。 明日新学休沐,傍晚时分去读书的小伙伴们都回来了, 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写功课或者玩耍, 院子里十分热闹。 狸奴走到院子中间, 将曲花间给他买的小食放到院中石桌上, 腼腆着开口, “这是叔叔买的零嘴, 我们一起吃吧。” 狸奴一进院子,其他孩子便注意到了他,但没人搭理,此时他一出声, 只换来几声冷哼。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十分简单, 嫉妒狸奴得了曲花间青眼, 时不时被带出去玩便罢了, 连慈幼院里的大人都对他多了几分偏爱。 这让其他被一视同仁的孩子们感到不平衡,尽管狸奴每次都会大方的将自己得到的东西分享出来,仍旧阻止不了其他人组成自己的小团体孤立他, 甚至有小孩将从外面学来的污言秽语用来骂他。 “哼,狐狸精,又去勾引镇长了。” “就是,不要脸。”有个比狸奴大一些的小孩冲他啐了一口, 手上却不客气的在那堆东西中扒拉,将自己喜欢吃的统统拿走。 小孩子并不懂得狐狸精、不要脸这些词的含义,但并不妨碍他们学了回来对自己讨厌的人说出来。 狸奴眨眨眼,心里有些委屈, 面上却仍旧带着善意的笑容,这样的事他经常经历,因为不想麻烦大人从来没有对谁说起过。 “这是什么?”一个小孩儿看到狸奴手里紧紧捏着的小笼子,伸手便夺了过去。 狸奴赶紧上前想要拿回来,那是木头爷爷给他捉的小蛐蛐儿,“还给我,这个不是吃的,不能给你。” “偏不给!”小孩子都有逆反心理,面对讨厌的人,总是会故意唱反调,见狸奴十分紧张那个小笼子,他就将其举过头顶,不肯还给狸奴。 他比狸奴高出许多,任凭面前的小矮子蹦得再高,也拿不到他手中的笼子,小孩儿洋洋得意起来。 “给他!李狗剩,你多大了?还欺负小孩子!”原本在屋里整理床铺的刘大柱走出来,看到李狗剩在欺负狸奴,一双浓眉皱起来,撸起袖子走过去。 刘大柱是慈幼院为数不多会对狸奴好的孩子之一,平时十分懂事,不仅读书认真,从新学回来还经常帮着婶婶们做事。 他生得比李狗剩高大一些,总是在李狗剩调皮捣蛋欺负人时揍得他满地找牙。 李狗剩见他气势汹汹的走过来,还不停呵斥自己,身边小伙伴都看着,登时觉得有些挂不住脸,心里虽然有些怂,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我就不!” “你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刘大柱袖子已经撸到手肘处,眼看就要走上来揪住他。 李狗剩也不是傻的,干站在那等着人来揍,干脆将手中的笼子往地上一掷,再一脚踩扁,然后推开狸奴跑远了。 这个时间点大人们都在厨房忙活今日的晚饭呢,李狗剩往厨房跑去,料想刘大柱也不会追到大人面前揍他。 狸奴被重重推开,身后便是石桌和石凳,他身子小,不知怎么就从桌凳之间的空隙掉进去了,卡在那里折叠着身子出不来。 刘大柱见状也不再追李狗剩,而是去将狸奴拉出来,拍拍他屁股上的灰,“没事吧?摔着哪里没有。” 狸奴憋着眼泪没有哭出声,后脑勺好像撞到桌沿了,疼得不行,但他只是摇摇头。 “你也是,别人欺负你你不知道去找婶婶们吗,由着人家欺负。”刘大柱叹气,一张略带稚嫩的脸上是不合年岁的老气横秋。 “婶婶们每天都很忙,我不想麻烦他们。”狸奴低着头,小声回答,眼里的泪水因为低头掉落出来,砸到地上。 刘大柱没看见狸奴掉眼泪,见人没什么事,便也不再管他,回屋继续整理床铺去了。 其他小孩儿没了李狗剩带头,也不再欺负狸奴,各自拿着手里的吃食散开了,狸奴蹲下身子,将小笼子捡起来,捧在手心里。 狗尾巴草编织的小笼子并没有什么支撑力,李狗剩那一脚又故意使了大力,早被踩得扁扁的。 笼子里的几只蛐蛐儿自然也不能幸免,几乎被踩成虫饼,耷拉着触须一动不动。 小孩儿安安静静的流着泪,想伸出袖子擦干,又怕弄脏衣袖,改换成用手背擦拭。 过了一会儿,他捧着笼子走到后院,在婶婶们开垦出来的一小片菜地角落里刨了个小坑,将蛐蛐儿们埋进去。 一边埋,一边无声地抽泣,小脸上尽是泪痕。 春花端着菜盆子从厨房走出来,见狸奴一个人蹲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不知在干啥,便喊了一声,“狸奴,你在那做啥呢,泥巴脏着呢,快起来,洗手吃饭了。” “哎!就来。”狸奴再次擦干眼泪,起身去洗了手,走过去想帮春花端菜。 春花将菜盆往上抬了抬,“重,你抬不动,诶,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她注意到狸奴泛红的眼眶和鼻头,不由问到。 “不碍事,刚刚沙子进眼睛了,我用手搓红的。”狸奴摇摇头,这个借口他曾经听慈幼院里的老人说过,便借来用了用。 果然春花婶婶没再追究,而是喊着他去饭堂吃饭。 —— 翌日,曲花间刚从镇衙门到家,一杯茶还没喝到嘴,便见穆老气冲冲的走进来,稍有些长的眉毛高高竖起。 “这是怎么了?谁惹您老生气了?”曲花间给他倒了杯茶,好笑地问。 穆老看他一眼,接过茶一饮而尽,默了会儿才压着嗓子道:“狸奴那孩子不是喜欢蛐蛐儿嘛,今儿小哈在草丛里拱了个蛐蛐儿窝,我就捉了几个说给他送去,结果孩子一看到蛐蛐儿就哭,问他怎么了也不说。 还是另外一个小子跟我说的,说是挨了欺负,昨天的蛐蛐儿叫一个小兔崽子给踩死了,还被推摔了,你是没看到,后脑勺上这么大个包啊,他愣是不吱声儿。” 穆老说起这个就来气,用手夸张的比划了碗口那么大个形状,一张脸上吹胡子瞪眼的十分精彩。 曲花间听了也来气,狸奴那孩子他接触了这么久,多少了解几分,乖巧懂事,从不会主动招惹谁,“太过分了!” 见曲花间这么生气,穆老支吾了半天,试探着开口道:“要么咱们把那孩子接回来?反正你和守疆注定是没孩子了,领回来收做义子也好嘛。” 曲花间闻言看向穆老,见他不是在开玩笑,心下一紧,“伯伯是不是想带孙子了?我和阿酒……” “你别多想啊!”穆老连连摆手,“你千万别多心,我绝没有那等心思,你和守疆好好的,我可不会胡来,只是狸奴那孩子实在是乖巧,你不是也很喜欢嘛。” 穆老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偷偷打量着曲花间的神色,生怕他误会自己是不满儿子做了断袖,想给穆家留个后。 天地良心!长安这儿婿千好万好,他也喜欢得紧,绝没有那种想法啊! 曲花间闻言释然一笑,“那行,先将孩子领回来住几天,等我同阿酒商量过后,再决定收不收养吧。” “那感情好,你说得对,这样的大事是要两个人好好商量一番的!”穆老一拍大腿,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当日两人便趁着天色还没黑透,去将狸奴领了回来,穆老乐呵呵的抱着孩子不肯撒手。 狸奴手里捧着木头爷爷新给做的蛐蛐儿笼,晕晕乎乎的跟着两人回了家,直到夜里坐在床铺上还没反应过来。 穆老十分喜欢狸奴,自告奋勇接过了照顾他的差事,耐着性子给小孩儿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又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打算爷孙俩挨着睡。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80节 “木头爷爷,你们怎么把我带回家了啊,天黑了,婶婶该着急了。”狸奴伸着脖子看向窗外,弯弯的月亮已然爬上枝头。 穆老取来一张干净的布巾替小孩儿擦拭着头发,乐呵呵笑,“哈哈哈,憨小子,在爷爷家不好吗?爷爷每天都让小哈陪你玩儿,也没人再敢欺负你。” 谁知狸奴闻言一脸认真的摇头,“慈幼院很好,没有人欺负我。”小孩儿眼神四处乱瞟,显然对于说谎不算熟练。 慈幼院的婶婶们虽然要顾及很多孩子,平时并没有特意照顾他,但是会给他吃给他穿,在那里他从来没有挨饿受冻过,已经是很好的日子了。 虽然……虽然其他小伙伴会骂他,狗剩哥哥还踩死了他的蛐蛐儿,但也有像大柱哥哥这样的好孩子,会好好和他说话,还会帮助他。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那你到底喜不喜欢爷爷和长安叔叔嘛?住在这里可以天天见到他哦。”穆老哄道。 狸奴知道长安是叔叔的字,他眼神晶亮,重重点头,“嗯嗯,喜欢的,叔叔是对我可好了,爷爷也是!” “那就安心在这住着!”穆老一锤定音。 翌日,曲花间便给穆酒写了信,说起狸奴的事,没等到穆酒的回信,反而是等来了他本人。 这几日曲花间也没闲着,将狸奴的身世背景调查了一遍,同他猜测的不错,这孩子的母亲是青楼女子,生父不详。 青楼里的姑娘接客前都会喝下绝子汤,可也有意外,若是怀了孕生下的孩子便会被养在后院,由专门的龟公照顾。 这些孩子长大后若是长相好的,便留在楼里接客,长相差的,便成了丫鬟龟公,总之楼里不养闲人。 他母亲平日里忙着接客对孩子多有疏忽,可到底是爱孩子的,知晓自己得了重病后,怕孩子被老鸨卖去小倌馆,临死之际,她花光了所有积蓄买通了负责照顾狸奴的龟公,将孩子送去了幽州慈幼院门口。 接下来的事曲花间便都知道了,狸奴辗转来到渔湖镇的慈幼院,因生病被曲花间认识。 穆老这几日走到哪里都会带着狸奴,一早便带着他去开铺子了,曲花间便领着穆酒过去看一眼孩子,边走边同穆酒说起这些。 “狸奴确实挺可爱的,你知道我不喜欢闹喳喳的小孩子,可他懂事得很。” 说来也是幸运,曲花间来到这个世界后,虽是为了体恤属下才帮着教孩子读书,可带过的几个孩子都很安静乖巧,最欢脱的,便是老吴那一对孙儿,但也都十分听话。 他边说边走,没注意到穆酒一直侧着头,定定的看他,“花间。” “嗯?怎么了?”曲花疑惑穆酒语气为何这般凝重,转过头看向他,眼神直直撞向那双带着一丝不安的眼睛里。 “你会不会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如果……”穆酒未尽之言是,若是曲花间非要一个孩子他话,他最多能接受像民间聘妻那般,给一个女子钱,让她生下孩子便走人。 若是曲花间想将孩子母亲留在身边,那他是决计不会答应的,便是想到面前之人要与别人欢好,生下孩子,他就要嫉妒得发疯了。 曲花间打断他的话,无奈道,“我们三个人之间能不能有点基本的信任了?前两日我这么问你爹,今天你又来问我。” 他把那天与穆老的对话同穆酒说了,又道,“我是想着,咱俩怎么样无所谓,我看得出来,伯伯心里还是有些想带孙子,且狸奴那孩子确实乖巧,便是你见了也会喜欢的,留下来跟你姓穆,也算全了伯伯的心愿。” 穆酒眉目舒展开来,见曲花间没有想生孩子的想法,也跟着商量起来,“不必,若真要收养,就跟着你姓,我了解我爹,他不会介意此事,到时候就让孩子认我做义父,称呼起来也好区分。” -----------------------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穆镇北,一生致力于带孙子的男人。 伪孙子:小哈 真孙子:狸奴 ps 今天一更,明天神兽归笼双更哈,我终于要解放了嗷嗷嗷~ 第103章 番外 时间渐渐走到深秋, 这几个月新学又招到一些夫子,林冉授课也越发得心应手,曲花间干脆辞去夫子了的工作,只当个幕后的名誉院长。 至于执行院长杜文君, 因要忙镇衙门的事, 也找了个副手, 经过数月的考察, 将石夫子的弟子郭垂文升为副院长, 帮助他处理新学的各项事宜。 杜文君如今算是曲花间的得力干将之一, 他腾出手来,曲花间的工作顿时又轻松不少。 好不容易得了闲,曲花间便打算去一趟边城,同穆酒聚一阵子。 这次去边城只有小林和几个仆役护卫跟着, 其他人各有各的事要忙。 岑喜和林冉要去新学, 曲宝则回了冀州, 巡视产业, 怕再发生类似杨三那样的事情。 至于林茂,他主要负责盯着连城和福州船坞那边的事务,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随船出海一次。 曲花间有次开玩笑道, 自己淋过雨,就要把别人的伞撕烂,他和穆酒长期异地恋,就把林茂和曲宝也分开, 得到曲宝一个幽怨的小眼神。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两人相聚的时日可比曲花间他们多多了。 边城并不远,但曲花间打算过去多住一阵子,要带的东西也不少, 于是带了两辆马车,清晨天不亮便出发,赶了整整一日的路。 骑马久了腿酸,曲花间便下了马,换乘马车,踏雪得了自由,同小哈走到一处,一狼一马时不时停下吃草玩耍,看到主人走远了又赶紧追上。 众人紧赶慢赶,在黄昏时分才看到一排排的青瓦红墙房子。 这里便是去年才建成的军属聚居地了,听闻潘多颜的父亲还给此处起了个名字,叫德馨坊,取《陋室铭》中‘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一句的德馨二字。 德馨坊的房屋建造精巧舒适,可对于住惯了京城高门大院的武将家眷来说,或许确实简单了些。 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宅院毗邻而建,修建得十分规整漂亮,红砖铺设的官道从正中直穿而过,两边皆是朱墙赤门。 这里离边城不算远,但因是住宅区,没有什么商铺,许多夫人们白日里会相约着去城里逛街,回来得晚了也不怕,一路上经常会碰到熟人,两厢结个伴也就回来了。 曲花间路过时便碰到了刘将军的家人,刘翁与几个老友在城里吃了酒,耽搁到这时候才到家门口,远远看到马车驶来,不由驻足看了眼是谁。 见是曲花间,刘翁笑起来,醉醺醺地同他打招呼,还热情地请他进屋坐坐。 “是长安哪,好久没见你了,你往边城去?老穆没跟你一块儿来?” “伯伯如今做着小生意呢,走不开就没来,刘翁你老人家要是有空,去渔湖找他喝酒啊,他可惦记你们呢。” “块进屋坐!天晚了,就在这歇了,明日再走嘛。” “不了刘翁,也不远,几步就到了。” 同人道了别,曲花间放下车帘,仆役赶着车马继续向前,总算赶在夜幕降临之时到了地方。 将士家眷搬走之后,穆酒也没搬回他的将军府,一直住在曲府正院,曲花间下了马车,见大门两侧亮起灯笼,赤色大门也紧闭着,想来穆酒已经回家了。 小林上前敲门,门房听到动静很快打开大门,将人迎了进去。 穆酒不知道他要来,曲花间不在,曲府也没多少仆役,仅有的几个也都歇下了,曲花间没有兴师动众,让门房不必喊仆役们起来,是以也没人通传,他提着门房递来的灯笼径自往正院走去。 像是完全不担心有歹人进出,正院的门大喇喇地虚掩着,曲花间推门进去,做工精细的门扇没发出什么声音。 正屋里,昏黄的灯光从书房窗户透出来,想必是穆酒还在处理军务,他走过去,在窗边站定。 屋中,穆酒放下手中信件,眉头一肃,迅速闪身到窗边,做出戒备姿态,直至听到熟悉的呼吸频率,猜出来人,他柔下神色,走到窗子面前。 窗户内透出墨色的人影,本想吓人一跳的曲花间自知被发觉,顿感无趣,伸出手用指节敲敲窗棂。 窗户被打开,露出足有十几日未见的人,曲花间没好气地开口,“还不去开门,放我进去,你这鸠占鹊巢的倒是霸道,竟叫屋主人在外头等。” 穆酒柔声开口,“怎敢叫你等。”说着便大手一捞,将人从窗户中捞进去,徒留一盏灯笼掉落在地,逐渐熄灭。 窗户被关上,小林无奈地捡起灯笼,兀自去放置行李收拾去了。 曲花间拖进窗户里面,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还未站定,嘴唇便被一片微凉的薄唇衔住,来不及出声,男人长驱直入,叫他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久久的一吻结束,穆酒将人抱到书案上,大手随手一扫,满桌的军机密件便掉落在地,接着又是一番热烈的吻。 曲花间还没来得及同人叙叙旧,说两句话,便觉双肩一凉,衣带渐宽。 所有的想念都被淹没在灯影下起伏纠缠的两道影子里。 直至夜深人静,灯油耗尽,昏黄的灯火摇曳着熄灭,曲花间才得到沐浴的机会。 他将手伸出水面,捏住在男人因热气而红润的耳垂狠狠拧了一把,“你是泰迪吗?” 男人也不怕疼,搂住青年的腰,耳鬓厮磨道,“何为泰迪?” 曲花间闭上嘴,要是让他知道那几个字,怕是直接承认自己就是泰迪,再将那几个字身体力行一遍。 “滚下去,给我弄点夜宵来!”赶了一整日路,中午草草吃了些干粮,曲花间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被抓住欺负了一通,他没好气的指使着男人做事。 吃饱喝足的穆酒闻言,十分听话的翻身做起,赶紧去正院小厨房给人煮面去了。 ——(林茂x曲宝番外) 连城。 清晨,昨天忙了一整日的曲宝倒头就睡,本想多睡会儿懒觉,却被一阵号角声吵醒,这是万里阳光号即将靠岸的信号。 他翻了个身,眯着眼懵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三两下穿好衣物便跑出去,那黑傻子随船出海一个半月了,海上烈日毒辣,也不知道是不是晒得更黑了。 紧赶慢赶到得码头,已然有许多人聚在那里开始卸货了,曲宝张望半晌,也没在一群被海上烈日炙烤到黑得发亮的水手中看到想找的那个人。 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他回头一看,林茂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去了,“你做贼呢,溜到我背后做什么?” 圆圆的脸颊上眉毛倒竖,带着几分少年气的青年双手叉腰,在林茂面前总是恶声恶气。 “我早就上岸了,你自己从我身边经过没看到我的。”林茂有些委屈,解释道。 见人还敢顶嘴,曲宝更是趾高气昂,“谁让你黑得跟个煤球似的!?我都没看着。” 直到林茂取出给他带的礼物,曲宝这才稍微软了声气,“这砗磲发簪怪好看的,花多少银子买的?” 林茂想了想,把价格往低报了个数,换来曲宝的惊叫,“多少!!!你说这一根簪子四十两?” 接着便是一顿数落,“你可真是不会过啊,四十两买根簪子,啧……算了,给我带上我看看。” 林茂听话的替人把簪子带上,手边没有镜子,曲宝只好对着林茂站定,让他睁大眼睛,想从黑眼珠里的倒影里看出自己的样子,可惜黑眼珠太小,根本看不清,只好再往前靠了靠。 林茂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眼前是心上人俊俏可爱的圆脸,鼻尖萦绕的是与自己身上不同的皂香,他只感觉心脏似乎是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曲宝凑近看了半天,实在看不清,发现两人凑近得超出了正常的交往距离,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耳根发烫,连忙退开几步,莫名的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挥挥手跑开了,林茂见状,无奈地大步追上去。 夜晚。 水手们在海上漂泊半月实在辛苦,每次大船靠岸照例是要吃顿好的,曲宝不仅让码头饭堂做了许多好菜,还自掏腰包买了十几坛子酒来。 葡萄酒昂贵,席间喝的是普通的浊酒,不怎么过瘾,但曲宝自诩千杯不醉,挨着林茂坐下同人划起了拳。 喝趴了几个人后,曲宝歪歪斜斜地起身,在林茂的搀扶下往住处走。 出了饭堂,叫远处吹来的海风一吹,酒意顿时爬上头,原本还精神抖擞的人顿时醉得不成人样。 他软着双腿靠在林茂身上,什么也不说,只知道呵呵傻乐,路上看到小花小草,也要跑去揪下来,塞进林茂手里。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81节 “喏,给你,花花!”林茂接过那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野花,柔声诱哄,想把人哄回住处。 可惜醉鬼是讲不通道理的,在曲宝第无数次脱手去追一条路过的小黄狗被捞回来后,林茂忍无可忍的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回了住处。 伺候着人洗漱完后,曲宝总算乖巧了许多,他靠在许久未见的男人怀里,无意识的蹭了蹭。 “黑傻子,一走这么久,也不想我!”曲宝闭着眼,以为自己在说梦话,却不知这话已全然落到林茂耳朵里。 林茂心下一软,哑着嗓子开口,“想的。” 曲宝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嗯?”见自己正窝在林茂怀里,他以为自己又在坐梦,这样的梦在林茂不在时他已经做了许多回了,早已熟练。 “怎么今天跟个正人君子似的?快来吧!” 林茂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曲宝双手环住自己的颈项,凑上来吻住自己,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接下来不知是曲宝太过强势,还是林茂酒意上头,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翌日清晨,在一声爆喝中,林茂光着身子被踢下床铺,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不容易安抚好酒醒后恼羞成怒的人,林茂捏着他的两个肩膀,神色认真。 “小宝,我心悦你许久了,你可以同我在一处吗?就像东家和将军那样。” 曲宝看了眼林茂黑脸上那双明亮的双眼,愣了愣,还能怎么办?分明是自己喝醉酒以为在做春天的梦,将人睡了,还能不负责咋地。 不过他也不是那般好哄的小姑娘,自然不可能一脸娇羞的点头答应,而是仰着下巴,轻哼一声,“看你表现!” -----------------------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宝子们,私密马赛! 下章正文,要跳时间咯,三年后。 第104章 元宵 永昌五年正月十五。 新年的时候穆酒没来边城, 便是与副将调整了休沐,腊月二十三到初八他坐镇军营让潘多颜踏踏实实的陪家人过了个年,如今也轮到他休息半个月,正好赶上能在家过元宵节。 元宵节自然是要热热闹闹的过, 中午席上, 红光满面的穆老坐在主位, 左侧顺位坐着曲花间和穆酒, 右侧则是他的宝贝孙孙狸奴。 三年前曲花间收养了狸奴, 在穆老父子俩的坚持下, 孩子最终跟他姓曲,取名为曲酌,穆酒则成了孩子的干爹。 狸奴如今也有八岁了,这几年各种汤药调理着, 自幼带来的体弱已然好了许多, 在六岁时便跳过幼儿院直接进了蒙学班。 他勤奋好学, 深知勤能补拙的道理, 平日里读书十分刻苦,如今已是蒙学院甲级甲班的学子了,且最近几回的考试都能拿到头名。 他还同两个爹爹说过, 等十五一过,新学开学时打算去参加升学考核,看能不能提前进入经学院。 孩子好学是件好事,虽说他才八岁, 且读书不过两年,曲花间还是没有打击他的自信,鼓励他去试试。 倒是穆酒,听说他要考经学院, 找来书本很是考校了一番儿子的学问,导致那两天狸奴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绷紧身躯,等着干爹出题。 然后穆老看不过去了,抄起自己的缺口大刀扬言要同穆酒练练,要是穆酒输了,就不准再欺负他的宝贝孙子,嘴里还骂骂咧咧道:“我孙子这般刻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如何就上不得经学院了!? 怕是再过两年,你这个当老子的都没他学问高!有功夫在这磋磨我孙子,不如多看两本书!” 穆老宝刀未老,一柄缺口大刀耍得虎虎生威,但穆酒执掌边军多年,亦是青出于蓝,只到底不敢同亲爹动真格,最后只得败下阵来,考校的事就此作罢。 除此之外,还有林茂一家人,林茂在无数次的殷勤和负荆请罪之下,终于在去年得到了曲福夫妻的准话,和曲宝简单办了个仪式,邀请了几家亲近之人做见证,正式成了一家人。 曲花间作为两人的证婚人,明明比他们先脱单,进度却走在了两人后头。 至于林冉,在新学教课的时候不知怎么挑动了白珩的一颗少男心,这几年白珩时不时便会凑上来献殷勤。 曲花间得知此事后,倒也不是看不上白珩,只是他们兄弟一直未对外挑明身份,怕林冉吃亏,便隐晦的同她提了一嘴,白家兄弟的身份许是不简单,让她一定想清楚再做决定。 哪知林冉压根没有那些想法,一心只扑在事业和学业上,根本不带搭理白珩的。 白珩也是无奈,他如今已然通过升学考核进了大学院,而林冉则一直是在女学院和经学院授课,两人除了在石夫子的课堂上能看上一眼,其余时候话都说不上一嘴。 是以他便逢年过节带着兄弟上曲府拜访,此时也同两个兄弟坐在林茂身侧。 林茂对这个想要拱自家好白菜的少年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但今日是过节,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这便凑齐一桌十人了,连岑喜和小林等人都只能坐到另一桌去。 等菜渐渐上齐,作为长辈的穆老先是提了一杯,说了些过节的祝词,众人才跟着动筷。 狸奴也学着大人模样,举起自己装着酸梅汁的小杯子,先是与爷爷碰了个杯,祝愿爷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又转头看向两位父亲。 “爹爹,干爹,祝你们天天开心,万事如意!” 曲花间笑着同他碰了个杯,“爹爹也祝你健康成长,学业有成。” “嗯,祝你升学考核一举即中。”穆酒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到底是自己儿子,还是勉励一番。 接着,他又将杯子举到曲花间面前,面色柔和许多,“祝你健康,开心,万事胜意。” “你也是。”杯子相碰,两人相视一笑。 在一起已然是第七个年头,两人早已过了轰轰烈烈的热恋期,而今又经常相聚,相处之间渐渐平淡起来,但不是那种感情逐渐沦为亲情的平淡,而是细水长流,笃定相守一生的内敛爱意。 接着便是众人互相祝愿,白珩举起酒杯,悄悄看了眼隔了个位置的林冉,到底没有失礼的越过林茂同她说话。 他的年少慕艾发乎情,止乎礼,便是每次厚着脸皮上门,也不过是想远远看上一眼心慕的姑娘而已。 白珩转而同林茂敬起酒来,少年一身书生文气,说起话来不自觉的便带着一股文绉绉的味道,偏惹得本就用挑剔目光看他的林茂更觉不喜。 说话咬文嚼字的,感觉有点装! 林茂端着架子不肯接茬,然后被一只脚隔空踢了一下,被伴侣示意不可无礼,这才举起酒杯,淡淡的同人碰了一下。 白珏和高武自然是知道自家兄弟的心思,既都已经厚着脸皮入了座,自然也是扬着笑脸同兄弟心上人的家人们打好关系,一时间桌上欢声笑语不断。 —— 渔湖镇建三年,如今一片繁荣盛景,这个新年镇衙门出资将镇上所有街道都挂上了彩灯与红绸,大年夜还在街心广场上燃起篝火爆竹,很是热闹了一番。 十五这日,一些商户也联合起来筹办了灯会,一时间镇上热闹非凡。 灯会是在晚上,可街道上下午便已经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了,曲花间等人吃过午饭,又喝了会儿小酒闲聊,出门已然是寅时了。 一行人一二十个,逛起来也诸多不便,众人便在门口分别,各自约着亲近之人单独去逛灯会。 穆老没打扰一家三口团圆,带着伯雷兀自去了,曲花间两人则带着曲酌和小哈一起,连小林也没带。 所有人或成双成对,或三两成群,连岑喜都有兄长一道,唯独小林孤家寡人一个,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尽却是羡慕,还夹杂着些许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明明跟在曲花间什么的人各个都有了好的归宿,为何偏偏独他一人,一无所有,仍旧为奴为仆,受人看不起。 即便曲花间早已将他的户籍落到渔湖镇,即便他已经不是奴籍,别人也从不会正眼瞧他一眼,好似他永远就是个伺候人的奴隶。 就连曲宝,就连岑喜,他们谁不是奴籍出身?可人家一个成了受人尊敬的宝管事,一个是教书育人的岑夫子,早不可同日而语。 小林知道自己这些心思不对,可就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嫉妒和不甘,控制不了的觉得少爷偏心,明明少爷对自己已经足够好了不是吗? 物质上别人有的他都有,从没短缺过什么,平日里也是和颜悦色,从不像别家主人那样呼来喝去,甚至自己没什么能力不爱说话也从未嫌弃过。 —— 街道上人头攒动,小哈紧紧贴着主人裤腿,害怕一个不小心,几个主人就走丢了,遇到有人撞到主人的肩膀,它还会咧起犬齿冲那人发出威胁似的低鸣。 曲花间呵斥了威胁路人的小哈一声,示意他不能咬人,又将身高才到他腰间的狸奴抱起来,免得他被人挤到。 狸奴自诩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从六岁起就不会主动要抱抱了,此时被爹爹抱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小脸蛋通红。 养了三年,小孩儿脸上多了些肉肉,圆圆软软的,可爱又软萌,捏起来手感极好,曲花间没忍住,一手托住狸奴的屁股,腾出一只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怎么,害羞了?” 狸奴捂着被捏得有些疼的脸蛋,睁着大大的圆眼睛,一本正经的开口,“爹爹,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很重的,爹爹抱不了一会儿手就要酸的,还是放我下来吧。” 曲花间心下一软,摇摇头,“没事,爹爹抱不动了还有干爹呢。” 狸奴闻言悄悄看了眼爹爹身侧的男人,穆酒虽从不打骂孩子,但到底比曲花间严厉一些,素日里脸上又没多少表情,小孩儿有几分怕他。 见干爹颔首,说人多怕他走丢了,狸奴这才高兴起来,同街上许多被抱起来的孩子一般,高高兴兴的挥舞着小手。 因狸奴跳级快,在好几个班级里待过,又是蒙学院的风云人物,认识他的小孩儿不少,一路上时不时就会遇上同窗。 每每这个时候,狸奴又会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没见哪家孩子八岁还被父母抱在怀里的。 于是他再次让爹爹将自己放下来,见孩子实在坚持,曲花间也只好将人放下来。 狸奴小时候营养不良,即便好好补了几年,生得还是比同龄人都要矮小一些,曲花间实在担心他被人群挤散,便与穆酒一人牵着一只小手,让他走在中间,小哈则在前面开路。 小哈如今是一头完完全全的成狼了,因伙食好又被照顾得仔细,生得比普通狼都要高大壮实,一身银色毛发锃亮,昂首挺胸踱起步子来威风凛凛,比之那北疆荒原上的头狼还要多几分气势。 在镇上生活了这些年,镇上居民都晓得这头威风无比的狼是镇长家的爱宠,虽是高傲了些,但只要不招惹它,它是不会咬人的。 一路上,行人只要看到几人就会纷纷让道,便是不认得曲花间这张脸,更不识得他身边的高大男人和可爱小童,也认得那头经常在城中游荡的大狼。 那可是镇长家的狼,能让它帮着开路的,除了镇长还能有谁? 好是曲花间贤名在外,百姓都知道他平易近人,这才没引起行人通通避让,空出一大片的景象来。 若是那样,逛街还有什么意思? ----------------------- 作者有话说:大狼,该喝药了~~~ 第105章 龙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今日天公作美,是个好天气,月明风稀,连下了两日的细雪也在昨日停了, 十分适合逛灯会。 与渔湖大街连通的几条主街上纷纷亮起各色的花灯, 灯光映射在街边满挂的红绸上, 泛起温馨又热闹的光芒。 三人一狼一路逛, 一路买买买, 很快穆酒手中就拎满东西, 连小哈嘴里都衔着个篮子,里面是几个密封好的油纸包。 遇到一处猜灯谜的摊子,曲花间朝里头望了一眼,发现摊主竟是张长袖, 新学第一批夫子里唯一一个没有考取功名的那位。 他妻子生病, 长年累月的要吃药, 即便新学给夫子的待遇很不错, 他还是过得十分拮据,没想到闲暇时还会出来做些营生挣钱。 曲花间对张长袖印象不错,性子良善, 待人接物也十分周到,新学也没规定夫子不能私下做小生意挣钱,于是他也走上去凑凑热闹。 张长袖看到曲花间,略有些不好意思, 见人并没有露出不满,这才放下心来,热情地招呼他们挑选花灯,还连连摆手不肯收钱。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82节 曲花间自然不可能占人便宜, 把铜板塞人手心里,让狸奴选了个灯笼,试着破解上面的字谜。 张长袖的灯谜出得颇有水平,比之当年曲花间在冀州猜的那次难多了,不过如今渔湖镇大多数孩子都在新学读过书,文化水平肉眼可见的比其他地方高,时不时也有人猜中字谜将相中的花灯带走。 狸奴选的花灯上的字谜相对困难,连曲花间都想了好一会儿才得出答案,他同穆酒对视一眼,都没有给狸奴提示,站在一边安静等待小孩儿自己想。 没多会儿,狸奴手中便多了一个散发着微黄灯光的小兔子灯笼,他跟着两位爹爹从人群中走出来,小脸上洋溢着欣喜,一双大眼闪闪发亮。 他把花灯举高,递给曲花间,“爹爹,送给你!” 虽然猜灯谜的钱是爹爹出的,但灯谜是狸奴靠自己猜出来的,也算出了一半的力,他想把这一半也送给自己最喜欢的爹爹。 至于干爹,狸奴抬头望了望面容冷峻的男人,想了想,又将自己最喜欢吃的糕点递过去。 干爹他也很喜欢的。 狸奴知道,爹爹和干爹是要相伴一生的人,跟别人家的父母一样,只是两人都是男子罢了。 穆酒接过糕点,低头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心中一软,大掌抚过狸奴梳得一丝不苟的书生髻,再次牵起他的小手去别处逛了。 新学旁边一条小巷子里,这条巷子的尽头直通渔湖下游的出水口,许多学子下学后会去那里清洗笔砚,是以这条巷子就叫洗砚巷。 这条巷子平日里就十分热闹,许多买早食零嘴儿的都会在此处摆摊,有家境好些的学子早上来不及在家吃饭,便会在这里买些包子馒头之类的早食。 此时正在假期里,又是元宵夜,自然没人卖早食,而是各色小食小玩意儿应有尽有。 许多带孩子的家长都会牵着孩子到巷子尽头去放花灯,一时间巷子里热闹非凡。 曲花间和穆酒也带着狸奴过去放花灯,湖边好几处卖花灯的摊子,各色花灯应有尽有,价格在十来文到几十文不等。 狸奴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了两大一小三盏翠底粉瓣的莲花灯,又花一文钱借用了摊主的笔墨,请两位爹爹在花灯上写下愿望。 曲花间让狸奴先写自己的愿望,狸奴想了想,最后写下略带稚气的四个字,“一家平安”。 这个愿望简单又朴素,却是狸奴最大的愿望,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两位爹爹和爷爷都这般疼爱他,其他叔叔们也都很好,他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等狸奴写完,曲花间接过笔,重新蘸了墨汁,也在花灯里的空白纸条上写了几个小字,随即很快折好放回去,另外父子两人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穆酒偷看失败,索性幼稚的学着曲花间背过身去,也不肯给他看自己写了什么。 狸奴左右看看两人,挠挠头,又因个子太矮偷看不得,只得摇摇头,捧着自己的小花灯,随着爹爹的步伐往水边的阶梯而去。 三盏花灯互相依偎着顺水而下,仿佛一家三口携手前行,正如放灯的一家人离去的背影。 放完花灯,几人在洗砚巷一处小摊后面支起的小桌边坐下来。 这个摊子是卖炙肉串的,切成指头大小的肉块穿在竹签上,放到烧红的碳炉上炙烤,刷上一层酱油,再撒上一些辣椒粉和葱花,并没有多余的调味,但仍旧香飘数十米,引来许多食客。 炙肉串定价并不算低,猪肉的十文一串,羊肉的则要二十文,许多循着香味来的行人问问价格便摇着头走了。 也有小孩子闹着非要吃,大人一咬牙买了一串素的给孩子解馋,时值冬日,也没几样时蔬,素的也就芋头,泡发的豆角,酸菜和窖藏的白菜几样,都不是什么美味的吃食。 小孩子自然不依,这些东西一整个冬日都吃够了,谁还肯吃啊?那摊主被问来问去也不恼,笑嘻嘻的推荐摊子上的小鱼串。 鱼肉的价格稍低些,只要六文一串,大人也只好买上一串。 狸奴口味同穆酒相似,更喜欢吃鱼和猪肉,曲花间却独爱羊肉那股淡淡的膻味,于是便各要了十串。 老板见遇到大客户,高声吆喝了自家收拾桌子的媳妇帮忙招呼着客人,自己则取了肉串仔细烤起肉来。 三人坐在小桌边,将之前买的吃食一并放在桌子上,挑拣着各自喜欢吃的东西边吃边等,小哈则蹲坐在一旁馋得直流口水。 狸奴见状,挑出一包盐味比较淡的肉脯,捏着一角递到小哈嘴边。小哈轻轻将肉脯衔走,一点也没碰到小主人的手。 穆酒见旁边还有卖甜酒饮子的小摊,便走过去打了一竹筒甜酒,和一碗热腾腾的蜂蜜羊奶。 蜂蜜羊奶很对狸奴的胃口,他捧着碗小口啄饮着,时不时还同小哈分享着零嘴,肉串很快便烤好端上来。 曲花间和穆酒就着同一个竹筒一人一口饮着温热的甜酒,手里撸着串。 这家炙肉串的手艺不见得多好,连穆酒的手艺都赶不上,但坐在街边小摊撸串喝酒的感觉是和在家完全不一样的,曲花间咽下一口甜酒,满足的喟叹一声。 他将竹签递到穆酒嘴边,男人很自觉的将一小块羊肥肉咬走,留下不那么油腻的瘦肉。 狸奴在一旁同小哈挨挨挤挤,看到两位爹爹这般恩爱,捂着嘴偷偷笑起来,小哈不解小主人在笑什么,但不妨碍它随口便叼走了狸奴手中吃了一半的肉脯。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原是主街上的龙灯队伍开始舞起来了,人流渐渐向主街涌去,一条用粗布捆扎而成的黄龙被竹竿顶起来,底下耍龙灯的汉子们挥舞着手中竹竿,整条龙便跟着腾飞起来。 汉子们将黄龙举得高高的,龙头上做工精湛的一盏小灯不论怎么挥舞都不会熄灭,灯油也丝毫没有倾撒出来,即便隔得老远,也能看到其风姿。 活灵活现的黄龙沿着几条主街各走了一遍,人群也随着龙灯一直移动,直至在街心广场处停下。 街心广场是渔湖镇最宽敞的一个场所,平时有什么集会或是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今夜亦不例外。 广场中央燃着一大堆篝火,龙灯队伍走至篝火处便不再移动,而是围着篝火舞动起来,期间龙神中间还掉落数道条幅,上面是那些筹备此次灯会的商号名称。 其中最大最显眼的,不是曲记,而是老木头杂货铺。 这个新年是渔湖镇建立以来最热闹的一年,穆老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十分热爱这里,此次筹办龙灯,他几乎掏空了自己这几年攒下的小金库。 几人早在狸奴的请求下跟随人群来到广场上,曲花间遥遥看了一眼,那奋力挥舞着龙头竹竿,笑得见牙不见脸的老头,不是穆老是谁? 狸奴也看到了爷爷的身影,兴奋地蹦跳着鼓掌,嘴里还大声呼喊着爷爷,人群拥挤,穆老没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穆酒干脆双手叉住小孩儿的咯吱窝,将人往肩膀上一放。 小孩儿突然离地,惊呼了一声,很快发现坐在干爹肩上视野十分的好,连爷爷都一眼看到了自己,正冲他眨眼睛呢。 他更加兴奋起来,学着人群中一些喝彩的人一般,双手放在嘴边作敞口筒状,大声尖叫着。 龙灯舞了许久,不知何时有人往篝火中扔进去许多晒干的完整竹节,竹节燃烧起来,内里的空气膨胀将竹子炸开,发出噼啪的爆响声,也让这个元宵夜的气氛达到高潮。 人们挥着手狂欢,甚至有人围着篝火跳起不成型的舞来,气氛一片欢欣,突然,举着龙头的穆老冲几个小辈挤眉弄眼,狸奴看懂了他的意思,连忙指挥着两位爹爹往龙头的方向挤过去。 原是灯会结束要烧龙身,龙头则是留下明年再用,但上面的胡须却是可以给围观群众带走的。 有种说法,能抢到龙灯会胡须的人,这一年都会受到龙神保佑,好运缠身,穆老一早就同狸奴交代了让他抢龙须的事,烧龙身之前,也直把龙头往自家孙孙那边举。 狸奴坐在干爹肩上,十分顺手,咯咯笑着就抢到了头一把龙须,接着曲花间几人便被其他抢龙须的人挤出人群之外。 见孙子已经抢到一把,穆老心满意足,此时也总算公平公正了些,举着龙头绕篝火转了三圈,让更多人都能有机会抢到龙须。 “哈哈哈哈!抢龙须咯,龙神保佑!风调雨顺!平安喜乐咯!” 温暖的篝火下,头发花白的老者大笑着,脸上的皱褶似乎都被这一刻的欢欣抚平,此时此刻,他和所有人一样,只是这片幸福祥和的土地上泯然众人中的一员罢了。 第106章 种菜 除了渔湖镇, 这个新年幽州许多地方都过得不错,前两年风调雨顺,地里的庄稼丰产,又因连城港打通了南北商道, 许多商人或是过来经商, 或是经过这些地方, 多多少少都拉动了一些当地经济。 与幽州的蒸蒸日上不同, 大周王朝的其他地方是一片截然相反的景象。 几年间, 除了荆州勇武皇帝和占领雍、梁二州的南军, 其他地方也逐渐有人举起反旗。 其中大大小小的藩王和起义军多不胜数,但许多小一些的势力经不起风雨,很快便被人吞并。 如今整个周朝,最成气候的几股势力, 便是豫州燕王, 坐拥豫、扬二州富庶之地, 得天独厚的封地让他财大气粗, 养了无数精兵,对外号称手下兵力足有四十万,比边军还要多一倍。 除此之外, 还有司州安王,兖州齐王,青州庆王等人率领十到二十万兵力不等,均都对京城虎视眈眈。 其中还有一匹黑马, 便是沉水郡王赵无欢,他拖着一身病躯,不仅收服了冀州知府,还不知用什么方法除掉了冀州另外一位藩王漳淮郡王, 将整个冀州收入囊中。 不仅如此,连并州也在他的掌控之中,那并州太原郡王连夜收拾细软搬了家,不知所踪。 如今赵无欢手握并州和冀州,两处都与幽州接壤,但他并没有将矛头指向幽州,而是同隔壁的兖州两厢对峙起来。 兖州齐王曾经试图拉拢穆酒,曲花间对他也有一些了解,此人抠搜得很,要想马儿跑,又舍不得给马儿吃草,是以手底下并没有什么能人,连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军队也都人心涣散。 就最新传来的情报看,齐王坚持不了多久了,若是他一倒台,那么北境四州便有三州落在赵无欢手中。 即便这三个州疆域加起来也没有幽州大,但仍不可小觑。 曲花间一直对赵无欢看不透,若说他要自立为王的话,那迟早也是要与身为边军统帅的穆酒对上的,或拉拢或铲除,总会有所动作。 可他就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连他弟弟和白家兄弟这几年也一直放在幽州读书,期间曲花间也曾试探过几回,但都被赵无欢不动声色的化解了。 “或许他是觉得咱俩是一对,拉拢我就等于拉拢你了?”两人在窗边小榻上休息,穆酒靠坐在窗边看着手中最新的密信,曲花间则将头枕在男人腿上,眯着双眼思索着。 想了想,又摇头,“赵无欢此人我怎么也猜不透,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总体来看,此人应当是没什么恶意的,否则他不可能把赵平安和白家兄弟送来幽州。” 穆酒放下信纸,将手覆在曲花间脸上,有一搭无一搭的轻抚着,“当然,若是他对这几个人都不在意,又另当别论。” 曲花间翻了个身,与穆酒面对面,道,“想不通就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嗯。” 将赵无欢的事抛之脑后,趁着屋内没人,穆酒将窗户一关,俯身同人亲热起来,“歇了三日了,腰还疼吗?” “我说还疼你就能善罢甘休?”曲花间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视线往某个剑拔弩张的地方瞟了一眼,眼神无辜又诱人。 接下来的所有话语都堙没在狂风骤雨的亲吻中…… 小林自外头回来,见正屋门窗紧闭,早已习以为常,这番景象只要穆将军在家,三不五时便要来一场,他略微脸红了一番,便轻车熟路的将要送进去添茶的热水放回小厨房,接着便离开正院,将院门关好,兀自溜达去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这日,在渔湖镇过完年后,林茂和曲宝又相携去了连城。 连城如今越发繁荣,北地几州的大小商户汇聚于此,已然形成了一个南北商人聚集的经济枢纽城市。 繁荣与财富总是容易引来歹人的觊觎,继前年万里阳光号在海上遭遇过一次海盗后,虽自家损失不大,但曲花间还是让林茂在连城组建了一支海上护卫队伍。 是以林茂如今虽然不用再随船出海,但仍旧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连城训练手下,每月只回来待个几日,也只有过年才能多待些日子。 至于曲宝,经过数年的锻炼,如今已完全能独当一面,成了曲花间的左膀右臂。 曲花间常年边城和渔湖来回奔波,外地的生意几乎都是曲宝在巡查,每次南下都要经过连城,他干脆在连城买了座不大的小宅子,倒也不耽误他和林茂相聚。 “少爷,我下个月要回趟青岱老家,到时候给您带城东那家的桂花糕。”曲宝同来送自己自家少爷道了别,刚爬上马车,又从车窗里探出个头来,恋恋不舍的挥手。 曲花间笑着挥手点头,“行,去吧,一路小心。” 曲宝自幼侍候在少爷身边,少爷待自己如同手足,感情自是不一样,哪怕这两年聚少离多,按理说已然习惯了,但每次分别却还是满怀不舍。 尤其是这次,他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曲花间来到这个世界就和曲宝相识了,距今已经快要十个年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穆酒还多,自然也是有些不舍的,但他情绪内敛,并没有像曲宝那样走出老远还要回头望一望。 曲宝和林茂走了,狸奴也已经开学好几日,每日早出晚归,家里的人各有各的忙碌,最后竟然只有他和穆酒两个闲人,外带一个侍候两人的小林。 曲花间每日去镇衙门点个卯,看几本公文,不过辰时末便能下班。 如今渔湖镇已经步入正轨,几位副镇长当年闲暇之余去新学同石夫子学了不少治理之道,如今是一个赛一个的能干。 平日里大事小情的根本用不了他这个镇长出面,只每日看一看他们汇报的处理结果就行。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83节 至于穆酒,边关安稳,又有潘多颜坐镇,他便也经常赖在渔湖镇不肯走,左右边城通往渔湖镇的官道如今全部铺设了红砖,好走的很,快马加鞭只要半日不到,便是有什么军情临时赶过去也完全来得及。 于是两人每日便无所事事的四处游荡,今日去山里打猎捉鸟,明日又在湖边钓鱼捉虾,眼见着初春雪化,甚至还弄了一块地开始自己试着种点菜。 春日能下种的蔬菜不少,两人的地只有不到一亩,但被分成四四方方的好几块,一垄垄的种了不少品种。 其中长势最快的莫过于茼蒿了,细细的种子撒下去,很快便长成了巴掌高的嫩苗,曲花间从茂密的菜垄里挑着长势好的拔了些回去涮锅子。 间苗过后的茼蒿长得更好了,等再大一些,还可以掐尖吃,长了新芽继续掐,一直能吃到冬日下雪之前去。 这日曲花间拉着穆酒在地里给新长出的小菜除草,这片地两人照顾得仔细,杂草不多,刚长出来就要薅一遍,是以用不上锄头,只人蹲在地上随手薅一薅就行。 “腿麻了。”曲花间不像是来干活的,倒像是到地里监工的,蹲了没一会便感觉曲起的双腿酸酸麻麻的。 穆酒仿佛是个百宝箱,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小马扎,便是他爹铺子里卖的那种,看上去还是崭新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从铺子里顺的。 他将马扎展开让曲花间坐好,又从怀兜里掏出一小包炒板栗,因一直放在怀中捂着,此时也还是热乎乎的。 “我手脏,你自己剥,都开了口的,不费手。”板栗是穆酒自己炒的,开口时特意开得很大,便是为了避免有人娇气得剥不动。 这也是偶尔才能轮到曲花间亲自剥一次,平日里都是他炒好了再剥得干干净净,曲花间和家里的小崽子只负责吃就行了。 他现在忙着给地里薅草,一手的泥,想说提前在家里剥好又怕冷了不好吃,才让曲花间有了自己动手的机会。 曲花间取出两颗裂开大口子的炒板栗,这些板栗是去年在一个挑着竹筐卖山货的小贩手里收的,颗颗都有拇指大,饱满又清甜,算是渔湖镇的特产之一。 如今百姓们能吃得饱饭了,也就不拘于只种地,而是想方设法的弄些其他营生,这卖山货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渔湖镇大多数空地都被开出来成了耕地,山林要去镇外数十里的地方才有,是以山货什么的也就卖得比别处贵些。 不过这几文十几文的差距自然是难不倒曲花间,家里人都爱吃这东西,便买了一大筐在家里备着,想吃的时候炒一小锅,吃个热乎。 他剥好一个塞进穆酒手里,这才又剥了一个自己吃,面软的口感在舌尖迸开,甜丝丝的,乍暖还寒的春日里吃上几颗确实暖和。 在一边玩累了小哈见着主人嘴巴在动,晓得他在吃东西,也跑过来,摇着尾巴讨了两个板栗,囫囵将壳咬开吃完后,觉得不合口味,又被一只破茧得早的小白蝶勾走了。 “要是有烤红薯就好了,小时候我最喜欢冬天吃烤红薯了。”曲花间回忆着前世童年的乡下生活,有些怀念。 穆酒抬头,“红薯是何物?可能买到?”若是能买到,不管多远,他也是要想方设法买些回来给人解馋的。 曲花间摇摇头,“这东西如今应该海外才有。” “不是有支商队往南走了吗,不知道能不能带些回来。”穆酒知道曲花间说的大概是他原来的世界才有的东西,也只能放弃买一些回来的想法。 “估计悬。”曲花间又吃了颗板栗,摇摇头道。 红薯原产于美洲,去年组建出海远航的商队却是沿亚欧大陆往南航行的,怎么也不可能找到大洋彼岸的作物回来。 除非美洲大陆的航海事业已经发展到能跨海远渡重洋了。 第107章 探子 待穆酒将地里的杂草薅完, 也差不多到中午了,曲花间在地里挑了一小把嫩得能掐出水的小白菜,打算回去和茼蒿一起涮锅子吃。 两人各自拿着一把小菜,从地里走到田垄上, 刚好碰上地挨着他们不远的一位老农。 见他们地里的菜还没完全长大, 赶紧从自己地里割了一大把韭菜, 从路边随手薅了根草茎捆了, 追着过来塞进曲花间手里。 “东家, 这点韭菜拿去吃, 今春才长出来的,还嫩着,包饺子或是煎鸡蛋都合适。”老农岁数不小,一张褐黄的脸布满沟壑, 但面上洋溢着笑意, 连眼角的纹路都看起来十分和顺。 曲花间连忙就要拒绝, 但奈何人家太过热情, 东西往手里一塞,扛着锄头就要跑,两人年轻力壮倒不是说跑不过, 只是怕追逐间再把人追摔倒就不好了。 且小哈见着人跑也跟着追,曲花间还得将它唤回来,免得冲撞到人家。 “左右是佃户一片生意,收下吧。”穆酒走上前, 接过那把还沾着露珠的韭菜,田垄细窄,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回走。 自渔湖镇建立以后,镇上便多了税收一项, 只整个镇子大半的地契都在曲花间一人手里,也实在不利于发展,于是他便将地契以低价售卖的形式转到了衙门名下,手里只留下一部分作为私产。 而镇衙门拿着这么多地契也没用,便又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将田地分给了百姓,如今每年农户需缴纳五成粮产,其中三成为粮税,两成则是折算成买地的费用。 五成粮产比之从前的四成佃租确实让人压力大了些,可要不了三五年,种的地就成了自家的,有了田地,农户才算彻底安下家来,再经营上些年月,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这个账是人就会算。 有些家中会经营一些的,手上有了余钱便自掏腰包将买地钱缴清,做了普通农户,每年只缴纳三成粮税,剩下的粮食若有多的,也可以卖给曲家,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也有那家里困难些的,还租着曲家的地,但幽州土地肥沃,粮食产量高,再一个这些年田间地头的水车水渠修建得规整,又有东家教的肥田法子,日子照样过得不错。 是以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曲家的佃户,都是十分尊敬曲花间,平日里只愁自己想送些果蔬家禽聊表谢意但东家不收的,没有谁会提一句东家的不好来。 而镇衙门这些年收的粮税,除了按照一个镇子的标准缴一些到府城外,剩下的则以还款的形式经曲家转手又运往边城。 如此一来,既不耽搁镇子的发展,也不会因手中少了许多地契而饿着边军。 想到这个,曲花间又问穆酒,“我记得当初从鞑靼弄回来的俘虏们也送去种地了,如今边城的粮产应当已然不少了吧?” 穆酒颔首,“嗯,如今粮草充裕,有些旱地都改种了棉花,棉花稍好侍弄些,空出来的时间正好把这些人拉去修筑防御工事。” 对于这样将俘虏当牛马使的行为,曲花间没发表什么意见,毕竟不是自己人,叫那些俘虏闲下来恐又生事端,还不如让他们忙着,好歹能混口饭吃。 穆酒从没苛扣过俘虏的伙食,边军将士们吃什么,他们便吃什么,只三日一次的开荤在俘虏营里改成五日一次,且肉菜比例稍微小一些。 将士们经年淘汰下来的旧衣也会拿给他们御寒,倒是饿不着冷不着的,比当初在北荒有一顿无一顿,一到秋冬就南下劫掠的日子说不清孰强孰弱。 两人闲聊着往前走,突然看见前方一个狗狗祟祟的人影,借着田垄的遮挡伸长脖子往镇子里瞧。 别看镇上一派祥和景象,如今外面到处都在战乱,各方势力都在相互打探,曲花间也不免多了些警醒,如今镇上巡逻队伍都从每日三巡变成了五巡,夜间更是通宵达旦有人巡逻。 此般戒备之下,镇上宵小几不可见。 渔湖镇同边城一样,没有修建城墙,站在田垄上一眼便能看到镇上的红墙青瓦,这人不好好走进去参观,反倒在这里偷看,不免惹人生疑。 “做什么的。” 曲花间与穆酒放轻脚步走到那人背后,冷不丁地出声,吓得那人一哆嗦。 那人回过头来,见是一俊秀青年,面色还算镇定,但又一眼看见青年身后的冷脸男人,男人生得高大冷峻,因战场厮杀过后身上常年带着一股杀伐之气,面对可疑之人时气势更甚。 虽是慌乱了一瞬,很快又镇定下来,见两人一身贵气,想必是城中大户的公子,说不定家里还有人在衙门中办事。 这般想着,便笑着同两人拱了拱手,“在下在此处等家人出来,想说吓他一跳玩闹一番,倒叫公子见笑了。” 说着,那人又佯装真的在等人一般,转过头往城里看,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还不来这样的话。 曲花间略一沉思,又看向那人,“外乡人?” 见人一身短打,头上戴着个草帽,做农户打扮,按理说本地农户,经常上街的不说认得他这张脸,怎么也该认识他身边的这头狼才对。 小哈一见到这人就龇着牙做威胁状,还发出“呜呜呜”的低鸣,被曲花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后才乖顺的跟在他身侧,但还是十分防备,一身银毛都炸了起来。 这是平常农户没有的待遇,小哈极通人性,平日里独自出街都不会伤人,今日也不知怎么就看这人不顺眼。 那人被再三询问已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曲花间身后的冷面男人还是好声好气的回话,“不是,在下是西边榛子村的,和家人上镇子上买点春种。” 曲花间闻言,嘴角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又道,“哦?既如此,我这里刚好有些东西要交予你们刘村长,可否劳烦你帮我捎带一番?” “是何东西?”那人不疑有他,只想快快打发了这两人,便点头同意。 可他这话一出,曲花间便已知晓了此人并非榛子村的人,哪还有什么东西给他捎带?他一个眼神,穆酒便心领神会,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小哈见主人动手,也跟着扑上去,一口咬在那人胳膊上,疼得他嗷地一声哀嚎出来。 那人本就是别处来的探子,自知暴露,抄手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想一刀结果了这头咬着自己不松口的畜生。 曲花间见状心中一紧,怕小哈吃亏,正准备出声把它唤回来,谁知小哈也不是吃素的,叼着那人的胳膊狠甩几下,躲过了袭向自己的匕首,口中犬齿气力尽用,生生从那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 一时间那人的胳膊血流如注,喷洒得到处都是,曲花间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但还是避之不及,几滴鲜血溅在衣摆处。 小哈得了手,迅速退开,换穆酒上前一脚踩住那人拿着匕首的好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那人的手骨生生被踩断了。 “小心别将人弄死了。”曲花间招手示意小哈回到自己身边,又叮嘱穆酒。 小哈还记得主人不让自己吃生肉,连忙将嘴里血淋淋的肉块吐掉,这才回到曲花间身边,呈防备姿态将人护在身后。 穆酒自是晓得要留人性命拷问来历,随手将那人腰带扯下来将手捆住,拎着他的后颈提起来。 那人自知不敌,开始大吼大叫起来,“来人哪!杀人啦,有没有王法呀!” 这般不停哀叫下真将不远处地里劳作的农人给喊了过来,结果发现是自家镇长和他的护卫在逮人,不必分辨缘由,便知道那嚎叫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否则怎会被从不与人为恶的镇长逮住? 只是这场面实在血腥,人们只敢远远的围观,好半天才有胆子大的人凑上来问:“东家,这是怎的了?可是这人犯了王法?” 曲花间看了人群一眼,担心引起民众恐慌,安抚道:“捉住了个作奸犯科的流犯罢了,没什么大事,自都散了去吧。” “你放屁,我好好的在这处等人,你上来不问缘由就让人打我,还放畜生咬我,分明你才是作奸犯科的歹人!” 那人还在狡辩,却被曲花间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你说你是榛子村的人,却不知榛子村村长根本不姓刘,分明是谎言匡人,这般行为鬼祟不说,还随身带着匕首,真的只是等人吗?” “且你等的人呢?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来?” 那人哪里有什么人来等?便是有同伙,见着这边已然被捉,也不可能过来自投罗网,见大势已去,很快便不再反抗,由着穆酒如同拖狗一般拖着进了城。 曲花间走在后面,同来看热闹的农人嘱咐了几句,又拿出一吊铜板,让他们把地上的血迹清理一番,免得惊着了后面路过的行人。 农人们自不可能收曲花间的钱,半推半攘地将人送走,众人齐心几下就将染了血的地面清理干净。 小哈见两位主人都走了,自也找了个草丛将染血的嘴筒子蹭了蹭,颠着脚步跟上去,很快便进了城到得镇衙门。 ----------------------- 作者有话说:从这里开始就要走剧情了,剧情线被我开太大了,担心写不好嘤嘤嘤~ 下一本写点纯种田文,宝子们进专栏点点预收吧! 爱你们~[比心] 第108章 急情 镇衙门捉拿恶人和审讯犯人这些事都是杜山君在处理, 穆酒将人扔过去后,赶紧领着喜爱洁净的曲花间回家沐浴更衣。 曲花间被一身的血腥味都熏得要吐了,强忍着不适回到家,第一时间便是找小林烧水洗澡, 却在正院中寻了半天没瞧见人。 平时两人出门游玩都没怎么带小林, 他有时会自己出门逛逛, 想必今日也没想到曲花间会回来得这么早, 出去溜达还没回来。 穆酒见状便让人先进屋脱了外衣等着, 自己三两步便去小厨房开始烧水, 很快提着一大桶的热水进来。 初春气温还很低,幸而昨夜的炭盆熄灭后屋里还残留着暖意,曲花间脱了外衫也不觉得有多冷,沐浴时穆酒又端来新的炭盆, 两人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往日共浴, 穆酒少不得要上下其手干些坏事, 今日晓得人受了惊, 倒是规矩了不少,只利索地洗干净身子便起身穿衣。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84节 洗完澡曲花间精神不是很好,靠在窗边小榻上休憩, 眼睛跟随穆酒的身影,看着他将小哈捉进浴室搓洗。 遮羞的屏风上透出一个挣扎着想要逃跑的狼影,和一个辣手无情将狼拖回盆子里摁在水中的挺拔身形。 要说小哈平时极通人性,又听话, 但唯独不喜欢洗澡,便是曲花间亲自上手,不板着脸在狼脑袋上敲两下以示生气,也是洗不到的。 好是穆酒经常都在, 才能按着洗个干净。 洗完澡的小哈冻得瑟瑟发抖,连打了几个摆子甩干身上的水珠后,缩在炭盆边一动也不动。 穆酒走到曲花间身边,见人神色恹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虽是有些惊到了,好在没发热,便伸手将人捞过来搂着,在小榻上午睡。 两人午饭都没吃,径直睡到下午狸奴下学回来之时。 狸奴不知道中午的事,高高兴兴地跑进来请爹爹检查他今日的功课,见曲花间萎靡不振的,这才反应过来,关切地问:“爹爹,您不舒服吗?可有请大夫?” 曲花间摇摇头,接过小孩儿手里线扎的小本子翻开来,略带稚嫩的小楷写得十分端正,其上的功课应答得当,竟是一点错处也挑不出来。 “爹爹没事,只是刚睡醒有些犯懒,你这功课做得不错,可要什么奖励?” 狸奴上学从不让大人操心,一应功课总是完成得很好,也自认这是自己本分之事,闻言摇摇头,“平寒时做的功课要甚么奖励,等考试成绩出来爹爹再作奖励吧。” “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了?今年升经学院当是没什么问题了。”狸奴昨日刚参加了升学考试,成绩要等三日才出,也就是明日才晓得结果。 “考试内容大多是夫子讲过的题目,换汤不换药,应当是不成问题的。”狸奴面对自家爹爹,自不必像在外面一样自谦,实话实说道。 曲花间见状勉励了几句,又保证等成绩出来了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小孩儿便抿着小嘴高高兴兴的出门去了。 虽是夫子交代的功课做完了,但他还在曲花间的建议下自选了几本杂书在研读,每日下了学自看过之后,第二天还要拿到学院去询问知晓此道的其他夫子。 有着曲花间这层关系在,新学夫子大多认得狸奴,又喜爱他的勤奋好学,每每被找到请教问题时皆是知无不言。 狸奴刚出去没一会儿,不知何时回来的小林走进来,他见狸奴才从屋子里出来,以为应当不会打搅,便也没敲门,径自推开门,谁知却撞见穆酒正将曲花间揽在怀里,两人嘴贴着嘴,亲吻得火热。 听到动静,曲花间连忙敲打着穆酒的背让他松开,薄薄的脸皮顿时泛起粉意,穆酒被打断,见人恼羞成怒一脚将自己蹬开,顿时不满小林突然闯进来,冷着声让人下次记得敲门。 这么一句也算不得训斥,但穆酒向来对曲花间以外的人不假辞色,小林一直很怵他,不由心里一紧,讷讷地应是,然后赶紧转身出门去,重新敲门。 等小林出去,曲花间又说了穆酒两句,“明明是你不知羞青天白日的干坏事,拿人家撒什么气?” 穆酒直呼冤枉,面上又是一阵委屈,“我哪有?明明是他不敲门,且我也没斥责他呀,你更疼他不疼我。” 曲花间:…… 跟狗男人说不清楚,曲花间索性不再搭理他,出声让小林进来,“何事?” 小林这才说明来意,原来是中午扔去镇衙门那人没经住拷问,招了。 于是两人又匆匆起身往镇衙门去,中午饭都没吃,穆酒怕人饿着,见桌上有个油纸折成的小食盒,里面躺着几块香酥芋头,也没多问,当即抄手便拿走了。 大步追上已经走出房门的曲花间,用竹签插了一块喂进人嘴里,吃完了又紧着喂下一块。 小林看着自己刚从外面买回来没来得及吃的小食被拿走,略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只一路走在两人后头,光闻着那香酥芋头的香气,却得不上嘴吃,有些无奈。 几人紧赶慢赶走到镇衙门,碰巧遇上杜山君从充当牢房的偏僻屋子回来,便一路进了曲花间的办公地。 “说是兖州那边的人,路过时看着官道皆铺设了红砖,一时惊奇,便派了人沿路来探查。”杜山君将手中供词递给曲花间,嘴上简练的将所得的消息说了一遍。 毕竟如今官道多为黄土夯实而成,稍富裕些的城池也不过是往黄土中加些碎石或是石灰稍加改善,像幽州这般以砖石铺路的行为实在是奢侈,路过的人会好奇也不奇怪。 “齐王?”曲花间接过供词,有些惊奇,“他如今自身难保,还有余力来幽州探查?” 齐王已被赵无欢逼得退无可退,眼看就要被拿下了,怎会突然调转矛头指向幽州?其中必有蹊跷。 杜山君答:“沉水郡王将冀州护得跟个铁桶似的,也就与咱们接壤的留县兵力稍微稀疏一些,齐王得了风声,想要绕路到留县偷袭冀州,不知怎的又盯上了咱们。” 曲花间颔首,“如此倒也勉强说得通,可他既要偷袭冀州,又怎会大喇喇的走到官道上去? ” “想是赶路时无意间看到了,红砖路也确实醒目。”一片山青土褐之间,红彤彤的官道确实显眼,杜山君没有多想,他对自己的审讯手段还是有几分自信,基本可以确定那探子不敢撒谎。 虽他言之凿凿,曲花间却仍觉心里惴惴的,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穆酒见状,按住他放在扶手上的手背,宽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被盯上了,便警醒着些就是。” “嗯。”曲花间点点头,转头吩咐杜山君,“如今是多事之秋,难保那人还有其他同伙将消息传回去,虽不知道齐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该有所防备才是。” 杜山君闻言应是,“属下回去便将民兵们召集起来,加强训练,巡逻队伍也再多加些人。” “镇上有你和兄弟们坐镇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只有的村子偏远,若遇上什么事也来不及反应,你再辛苦些,往各村送些武器,集中存放,有危险时也不至于手无寸铁,另外再让村上护卫队自备上烽火堆,以备不时之需。” 诸如烽火传信这些技巧和知识,在各村青壮年轮流参加护卫队训练时都是有着重教导过的,只是一直没机会用,如今怕村民们都疏于此事,便又重新提一提。 各种事项安排下去后,杜山君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拉了陈成和另外几位在镇衙门做事的小吏分散下乡。 渔湖镇虽只是个镇,人口却比府城还多,大大小小的村庄足有数十上百个,有什么政令下达下去很要费些功夫。 这般忙碌了差不多十日,杜山君才来汇报,说是村上都已交代过了,焦虑了数日的曲花间这才送了口气。 恰巧边城来信将穆酒叫了回去,曲花间把人送到镇外,穆酒说回去之后便派一队人马过来帮忙守卫渔湖镇,曲花间点头应是,等人走了,他回到家里一盏茶还没吃尽,外面便传来纷纷扰扰的动静。 曲花间心中一动,镇上向来热闹,从早到晚都是人流不断,喧闹声也不止,但像这般突兀的吵闹却是没有的,他走出门去,果然见小林慌慌张张的跑进院子。 “少爷,不好了!”小林来得急,说话都气喘吁吁的,“板栗村那边燃起了烽火,怕是有急情。” “什么!?”曲花间闻言心里一惊,虽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他原本以为齐王应当是不会放着赵无欢不管转攻幽州的。 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齐王来袭,他急急走出门去,“让衙门吏员们敲锣打鼓,通知镇上和乡里所有百姓,青壮年到村仓库里领武器防御,老弱妇孺躲进事先挖好的藏身地窖里。” 为避免有一天战乱波及至渔湖镇,曲花间早就未雨绸缪让人在镇上和各村子设置了藏身点,也曾做过临战演练,不消他吩咐,得了消息的百姓们便已自发行动起来。 曲花间走出曲府大门时,街上已是一个行人也看不见了,老弱妇孺都去藏身点躲了起来,曾参与过护卫队训练的青壮年和年轻女子皆去了集合点,领取兵器等待队长发号施令。 这些年对百姓的训练以及教育在此时体现出来,渔湖镇是一个全民皆兵且团结一心的城池,哪怕没有修筑城墙,也会有无数人用血肉之躯筑起长城,将弱小的家人护在身后安全地带。 第109章 敌袭 镇上的百姓集结得很快, 乡里也不遑多让,曲花间骑上踏雪同杜山君一起带着民兵们出城时,附近村子的民兵已然集结完毕,在官道上等着大部队了。 几个离板栗村稍近一些的村子, 则在民兵队长的组织下先一步前去支援了。 “镇长, 战场上刀剑无眼, 您还是坐镇后方指挥吧。” 杜山君将民兵和护卫队组成的军队划分好, 一部分留守镇子防止还有其他军队偷袭, 剩下的队伍则疾行向南去支援板栗村, 安排好这些后,他策马行至曲花间身边,拱手提议。 曲花间自知去了也是拖后腿,点点头示意他快去, 杜山君得了首肯, 一甩皮鞭策马而去。 等待消息的时间总是十分漫长, 曲花间索性骑着马围绕镇子巡视了一番, 镇外空地上沿路摆上了一排排拒马,训练有素的民兵们将手中盾牌拼接成阵,后面的人则举着神兵弩严阵以待。 若真有其他队伍偷袭, 只要一路头便会被射成筛子。 即便虽敌人并未到达此处,也没人松懈半分,因为身后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和躲在藏身地窖了的父母妻儿。 渔湖民兵们虽都是些没打过仗的庄稼汉, 但有穆酒在,这些年大小队长们都学了许多领兵知识和打仗技巧,大队伍出发没多久,便有一封封的战报往回传。 第一封战报传回来时曲花间便不再巡视, 而是回到镇衙门等消息。 从第一封上写着杜山君率领三万民兵抵达板栗村,到板栗村妇孺已然安全转移,再到两方人马正面对上,死伤渐起,再到杜山君领着民兵们扭转局势,渐渐包围了敌人,曲花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他才恍然想起要通知已经离去的穆酒,曲花间嘱咐了两个身手好的护卫赶紧骑马前往边城,若是能追上人最好,若是没追上,也务必要把这边的消息带过去。 护卫领命而去,接下来便是焦灼的等待,曲花间不敢闲下来,只得同杜文君一同去营地里看留守的人准备干粮。 这场突袭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然至今也有几个时辰了,总不能让兄弟们饿着肚子御敌,是以从一开始,营地里的伙房就开始了准备食物。 一口口大锅底下燃着柴火,伙夫们手脚麻利的和面揉面,将平日里舍不得吃的洁白面粉撒上薄盐和白糖,揉捏成面团,再揪成一个个小剂子,随手捏成团拍扁便放到刷了猪油的铁锅中煎烤。 没有发酵直接煎烤的面饼谈不上有多松软美味,但用料扎实,又放了猪油,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油香味。 做好的面饼用筷子夹起来放进专门盛放食物的竹盒里,一个个装满食物的竹盒摞在一起,很快便凑齐了足够三万人一顿饭的分量。 接着便有身强体壮的民兵带上武器,赶车将这些食物运往板栗村。 曲花间看着各司其职,忙而不乱的民兵们,心中的无措渐渐放下,整理了一番心绪。 连这些从来没上过战场的百姓都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气势,他这个镇长怎么能先怯懦起来呢? 他很快重振旗鼓,先是去了趟新学和慈幼院,确认两边都在管理人员们的带领下躲进了藏身处,连狸奴都没回家,同夫子和同窗们在一处。 接着他又往镇衙门走,路上远远便看见两个人,穿着一身老旧戎装迎面而来,是穆老和伯雷。 “伯伯,你们这是做什么。”曲花间快步迎上去,见穆老不仅换了衣服,还拎着他那柄缺了口的大刀,一副准备要上战场的姿态。 伯雷也不遑多让,手里是一柄长枪,看着十分眼熟,应当是从他们院里练武的兵器架上随手取来的。 穆老挺直腰背,一脸肃穆,见到曲花间也没停下步子,“小曲,你莫拦我!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岂有面临敌袭而不出面保卫家园之理?” 一通通的大道理砸下来,曲花间费力追赶着穆老步子,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见人铁了心要去板栗村帮忙御敌,他虽有些担心,也没说什么不让他去的话。 “我不是要拦你,可你们两条腿走着去,怕是到地方都打完了。” 穆老闻言深觉有理,于是驻足下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小曲,把你的踏雪借我,我保证完好无损的给你牵回来。”话说完,穆老一把从曲花间手中薅过缰绳,招呼着伯雷,两人同乘一骑,挥鞭而去。 曲花间多余的话一句来不及说,便看着马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虽然理解穆老的心情,也知道即便是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也是他自己的选择,穆酒定然不会怪罪自己,但曲花间仍止不住的担忧。 就算不提穆酒这层关系,穆老这些年对他也是极好的,曲花间早就将人当初自家长辈看待了,如何能有不担心的。 可人去都去了,连踏雪都被抢走,想追也追不上,曲花间也只能做好后方补给工作,好让人没有后顾之忧,安心作战。 他回到镇衙门,定下心神,有条不紊的做起安排来,一面不停关注着战况,一面嘱咐留守之人准备好食水和箭矢补给。 接着又让杜山君手下一名队长继续集结民兵以作支援,渔湖镇上上下下足有三十几万人口,且都是从别处逃难而来的流民,其中青壮年居多。 真要集结起来,比之二十万边军的数量也少不了多少。 只是除了要去支援前线,每个村庄还得留下至少一半青壮自卫,以防敌人还有分兵侵扰,除此之外,镇里的防护,后勤补给,运送物资也都需要人。 忙至夕阳落下,天光渐暗,各处燃起了火把,整个镇上灯火通明,无人敢歇息片刻。 夜半,已是亥时末,子时初,曲花间的办公处亮着数支烛火,他拿着最新一封战报,在灯光下细细查看。 战报写得简陋,也是怕传信人说不清楚,才用文字的形式表述,说是对方大概来了一万人左右,为首的并非齐王,听对方手下人的称呼,是个姓应的将领。 本就是绕路偷袭冀州的,不好大张旗鼓,所以人数不多,但又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己方以多敌少,虽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普通百姓,跟着训练了三两年,便硬着头皮上战场,好在手上武器精良,还有手持神兵弩的弓兵加持,两厢较量起来也没怎么吃亏。 两方先是试探着阵前冲锋了数次,齐王的军队没讨到好,顿时恼羞成怒起来,万兵齐上想要一鼓作气拿下这些连统一军服都没穿的泥腿子。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85节 可惜事与愿违,即便这些人靠着自身强劲将民兵撕开了个口子,也没能讨着好。 民兵们见了血,又看到昔日与自己一同在田间劳作的同胞死的死,伤的伤,很快被激起血性来。 人只要挥出第一刀,破了胆,后面便也没了畏惧,大家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儿的肉体凡胎,谁也不比谁高贵。 杜山君很快重振旗鼓,指挥着己方兵士拧成一股绳,互相掩护着退出乱战,接着便是以人数优势将敌人包围,神兵弩万箭齐发,很快敌人便死伤无数。 那姓应的将领很有几分本事,单枪匹马的策马冲出包围圈,手上一把精铁大砍刀抡得溜圆,砍杀民兵如切菜,杜山君为避免造成更多伤亡,很快上前与之对上。 他擅使长枪,虽是距离上占优势,力气上却落了下风,好在年轻力壮,身体灵活机敏,暂且没怎么吃亏,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只率领一万人的军队必然不是只有一个将领,很快便有其他人也冲出箭雨上前来支援那姓应的。 杜山君这边虽也有几个小队长,但手上功夫都比不过对方,其中一人连一招都没接住,被掀下马背,马儿受了惊尥起蹶子,蹄子落下来时刚好落在那小队长小腿上。 登时便听得一声脆响,小队长痛呼出声,被一旁手脚伶俐的同袍拖着衣领拉走,也不知最后如何了。 好是没伤到要害,小命没丢就是好的,见人被救,杜山君呼出一口气,继续与那姓应的过招。 眼见着自家头头被几个敌方将领合围,敌人士气渐长,竟还将死去的同袍尸体捡起来遮挡箭雨,试图从几人酣战的空地突破出去,民兵们渐渐慌起来。 若是这些敌人知难而退也便罢了,要是直直往渔湖镇腹地去,再分散开来,侵扰村里的百姓可就遭了。 “噗嗤!”一道刀兵刺破皮肉的声音尤为刺耳,杜山君原本同姓应的打得有来有回,便是再添了一人也能招架得住。 可架不住有人偷袭,一个头盔都被削掉了的小将从背后将一柄长□□入了杜山君的后腰。 杜山君顾不得疼痛,反手将那小将挑翻,又赶紧横过长枪接住迎面袭来的大砍刀,两兵相接,火花四溅。 好在他这柄长枪通身都是铁铸的,否则还真接不了这一刀,即便是勉力接住了,枪杆上也多了一道深深的凹槽,可见对手这一刀的力道。 后腰的伤口血流如注,到底还是限制了主人的行动,杜山君动作比之前迟钝了些,对手看出这一点,招式更加密集。 在座下马匹被戳了一枪尥蹶子后,杜山君一个不慎摔下马来。 “哼!你也算个人物,只记得下辈子别再遇上爷爷我!”姓应的将大砍刀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擦去糊在眼睛上的血渍,冷哼道。 敌人落马,姓应的自不可能给他再爬起来的机会,双手握住刀柄高高举起,对准那结实修长的颈项,用力一挥。 这一击落下,便是碗口大个疤,杜山君也只能十八年后再做好汉了。 第110章 战争 “铮——” “哐当!——” 杜山君都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了, 谁知峰回路转,竟有人接住了那全力一刀,刀兵相接砍出的火花落下来,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等他再次睁眼, 才看清楚来人。 救了自己那柄缺口大刀看起来陈旧不堪, 但擦拭得干净发亮, 此时却因接下姓应的一刀多了一个更大的缺口。 顺着刀身往上看, 救了自己的竟是老木头!那个开杂货铺的老头儿。 杜山君作为曲花间的得力下属, 自然是知晓穆镇北真实身份的, 但他平时没什么架子不说,还不准熟人在外头说破他的身份,免得自己的茶摊开不下去。 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叫他老木头, 也只把他当成个普通老头儿看。 “愣货, 还躺着作甚!?”穆镇北紧赶慢赶, 老远便看到杜山君被掀翻下马, 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好是踏雪给力,加快步伐总算是赶上, 救了这小崽子一条小命。 谁知这小崽子不赶紧爬起来,还搁那发呆,穆镇北恨铁不成钢的出声呵斥。 这要紧关头上,哪能给人话多的机会, 这一句话的功夫,穆镇北已然同姓应的过了两三招,伯雷翻身下马,长枪一挑, 便戳死了敌方一个骑马的小将,将马匹夺了过来。 虽是五六十的人了,但两人在战场上丝毫不见老态,仍可见昔年在北疆战场上意气风发的英姿。 只可惜物是人非,如今他们的兵器却对准了同族,虽是己所不欲,但人有取舍,渔湖镇是他们如今的家园,要想维护这份安稳,就只能与居心叵测的同族兵戎相向。 有了穆镇北和伯雷的掩护,杜山君松了口气,他顾不得处理伤口,也弄来一匹马,上马前去支援穆镇北。 穆镇北岁数大了,身上又多有暗伤,但也不是那姓应的能对付的。 即便是统领万军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将,若不是靠着同袍偷袭,怕是多过上几招就要被杜山君挑于马下。 这样的人哪能招架住穆镇北的攻势?很快便被那缺口大刀卸下一条手臂。 刀身的缺口并没能阻止穆镇北的勇武,那被砍下的手臂切面整齐,赤色的鲜血喷薄而出,溅出三尺有余。 将才姓应的挥着大砍刀,砍杀了好几个民兵,他是一脸快意,仿如砍瓜切菜一般,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自己断了一条手臂时,却是一脸惊恐,嘴里发出“嗬嗬”地哀叫声。 被砍断的正是他提刀的右手,如今手无寸铁,座下马儿也受了惊,很快将他甩下去。 他可没有先前被踩断腿的小队长幸运,能有人冒着性命风险将他拖走,迎接他的,只有一根比拇指还粗的绳索。 主将被擒,其他几个小将也逐渐落马,本就是被驱使着上战场的士兵渐渐失去斗志,一面白旗很快举起来。 —— 曲花间看完战报,杜山君也已经在穆镇北的护送下回到镇上了。 本就是匆忙应敌,镇上的大夫不多,赶到板栗村那边也是先紧着伤势更重的民兵们医治。 杜山君后腰上的伤口看着骇人,但大夫扫了一眼后便说不严重,给撒了药粉便紧着给其他伤员医治去了。 穆镇北记得曲花间手里有从南方买来的上好金疮药,便将人带了回来。 杜山君这几年一直忙着训练民兵和镇子的安保问题,同穆镇北的接触不多,但今日在战场上的表现让他格外欣赏,虽是大夫说伤势不重,他还是想着让人快点好起来。 曲花间自然不可能吝啬一瓶金疮药,他将家里的存货全取了出来,一瓶给了杜山君,剩下的几瓶全部递给一同回来的另一个小将,让他送去板栗村那边,给伤势重的人用上。 金疮药虽是武侠小说和游戏里人手一瓶的基础疗伤药,但在这个世界却是平头百姓根本用不起的疗愈圣药,里头添加了许多名贵的药材,疗效也比普通药粉强得多。 且曲花间这些存货还是效果格外出色的上等货,便是他,给穆酒带了些去边城后,手上也只剩这几瓶,此刻尽数贡献了出去。 杜文君本就一直和曲花间待在一处,弟弟被人抬回来,他自然是亲手照料,刚把药粉洒在伤口上片刻,本来泊泊冒血的伤口便止住了血,他如获宝物般看着还剩一半的药瓶,连连惊叹。 穆镇北一拍手,“血止住了,这东西是不错!” 曲花间点点头,将手上洁净的纱布递给杜文君,可惜这东西全给了出去,便是穆镇北眼馋也没有多余的。 好在穆镇北和伯雷都没怎么受伤,只同姓应的交手时闪了下老腰,站着还好,坐下的时候不怎么得劲,伯雷便让人趴下给他按了按,弄得他不顾老脸,“哎呦哎呦”的叫唤。 曲花间见几人都没什么大碍了,这才呼出一口气打算去板栗村主持大局,杜文君见状也跟出来,作为副镇长,这些事他也应当参与。 “你留下吧,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曲花间想让他继续照看杜山君,却被拒绝了。 杜文君神色镇定,并没有因弟弟的伤势而过多的焦虑,“山君伤势已无大碍,只要好好养着就行,我留下也无济于事,听闻战场上死伤无数,便是去帮大夫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曲花间见状也便不多劝了,两人骑着马往板栗村而去。 待两人到地方,一直在后方观战给曲花间写战报的陈成迎上来,他带着人已经将战情统计完毕了,曲花间接过那染着血渍的几页纸,席地坐下看起来。 杜文君则前往医棚查看情况,看看药材器械什么的还够不够,若是不够好及时补充。 虽之前捉住了一个探子,镇上做了许多防备,但只要是战争就没有不产生伤亡的,若非是敌人一踏进位于镇子边缘,就被板栗村的村民发现了,恐怕比现在的结果还要惨烈些。 板栗村的村长是个机敏的,发现了敌人的踪迹并没有立马声张,而是领着村中汉子挨家挨户的敲门,让村里的老弱妇孺藏了起来,青壮年们则悄悄摸到村仓库里取了武器。 他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派人骑着自家的驴子去镇上报信,可惜此处离镇上太远,报信的人还没跑到邻近的下一个村子,敌人便先进村了。 便是这样,村长也还是按兵不动,带着人往山沟沟里退,打算先躲起来,村里的东西被抢了便抢了,往后再挣便是,到底还是命更重要。 可偏偏这个时候,几个结伴上山找柴的妇人回来了,她们尚不知道村里来了歹人,说说笑笑的便进了村,两方人就要碰上。 村长倒也沉住气,常言道两军交战,祸不及百姓家人,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见得就会杀害几个妇人。 可那几个妇人的丈夫哪里能这般淡定,当即便有个人偷偷摸去烽火堆那边,点燃烽火想要提醒自家媳妇。 见烽火都燃起了,本就奇怪村里为何一个人都没有的敌军将领顿时以为中了埋伏,恰巧又看见了那几个妇人,便一刀一个将人砍死了。 这般那几个妇人的丈夫如何忍得,不顾阻拦冲了出去,村长见状也只好让其他人举起村里仅有的百十把神兵弩打掩护。 等不及援兵,战争就这么开始了。 邻村前来支援时,板栗村的汉子们几乎要被屠戮殆尽,直至一夜过去,战争结束,最先支援的几个村也是死伤惨重。 后面大部队赶到,情势逆转,轮到敌人死伤惨重了,可已经牺牲的人却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 仅仅一夜,渔湖镇死伤近千青壮年,其余轻伤的也有不少,至于敌方,在神兵弩的漫天箭雨下也没讨到好,死伤过半,因被包围,一个都没逃出去,皆尽被俘。 那姓应的主将,因断了只手,大夫和伤药都紧着自己人先用,他没得到治疗,曲花间到板栗村的时候,已经血流尽而死了。 看着宣纸上明晃晃的数字,曲花间修炼多年的温和情绪都破了功,低低的骂了句“艹!” 接着他又吩咐身边的护卫将那剩余的几个小将提出来严刑逼供,势必要问出齐王的位置,以及他的目的等等。 护卫是从前穆酒身边的亲兵,这般审讯敌人的事没少做,很快撬开了两个千户的嘴。 齐王也来在幽州,只是并没有随大部队一起来渔湖镇,而是领着一万兵力在留县附近的山林里驻扎,等着这边的消息。 齐王从前还同穆酒打过交道,想要拉拢他,但因本人太抠,连穆酒的面都没见着,他经营数年,却被赵无欢盯上,两方对峙了两年,本就是穷途末路,手边兵力已不足十万。 为防止人太多被发现,他这次绕路偷袭冀州只带了两万人,并够吃一个月的粮草,原因也是他手中已然没有多余的粮草了。 走到幽州时见此处竟然奢侈到用砖石铺路,想来必然富庶,便派了几队斥候查探,这一查,便见到了日渐繁华的幽州府城和百姓安居乐业的渔湖镇。 被派到渔湖镇的斥候自然不止曲花间捉到的那区区一个,齐王很快便知晓了这边的情况。 听说这边遍地良田,百姓衣着蔽体,田间地头劳作的农人吃的都是杂粮干饭,一看便是富庶之地,他便动了心思。 府城城墙高耸,关起门来短时间不可能攻破,还会引来穆守疆那煞神,渔湖镇虽是离边城更近些,但区区一个镇子,又没得城墙庇护,想必是轻易便可拿下。 为了能速战速决,不惊动穆守疆,他还派出整整一万兵力,想着直接屠镇,将粮食财物抢来补充军用,谁知却踢到了铁板。 -----------------------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他叫穆镇北,昔年镇守边关的三军大元帅。 ps 这几天我这么勤快,有宝子奖励咕咕一些营养液吗?[彩虹屁][彩虹屁] 第111章 后续 “问过没有, 附近可还有斥候?”曲花间眉头紧蹙,眼底是道不明的情绪,沉声道。 护卫从未见过曲花间神色这般凝重过,语气也跟着更慎重了些, “回东家, 说是有三队斥候, 属下已派兄弟去追了, 但这些人看到战况应当早就跑了。”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86节 “花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曲花间眼睛一酸, 紧绷了一日一夜神经略有松懈,他回过头去,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抵达的穆酒。 鼻子酸涩不已,他艰涩地开口, “你怎么才来?” 一句轻声的抱怨, 包含了许多情绪。 曲花间不是怪穆酒来得太晚, 只是突如其来的战事和那如同生死簿一般的统计簿子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经。 作为主事人曲花间需要保持淡定, 才能让手下人安心,也只有在穆酒面前,他才能卸下伪装, 将心中泛起的委屈表露出来。 穆酒一得到消息就迅速赶来了,还带着整装待发的边军将士。 送信的护卫跑死一匹马也没能追上他所骑的追风,一路赶到边城军营内才找到人,穆酒得知消息后立刻便点兵前来驰援。 他带来一万兵马, 一路上片刻不敢停歇,能在次日一早便抵达已是十分迅速了,可惜只赶上清扫战场。 曲花间将所有事同穆酒说完,又定定地看着他, “齐王估计已经得到消息了,但我还是不想放过他。” 渔湖镇的百姓都是受了灾流落此地的流民,本就受尽苦难,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好不容易建设起新的家园,他们没有招惹任何人,凭什么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若是曲花间这个镇长不能替死去的人讨回公道,那他们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那些失去家里青壮年的老弱妇孺,往后的日子怕是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 这是曲花间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生出戾气,第一次想要刀了一个人,哪怕是当年苟聪那老贼上门索贿,他都没有今日这般的愤怒。 穆酒覆住曲花间紧握成拳的手,“想做便去做,我带了一万精兵,疾行过去,必然能追上他们。” “一万人够吗?我再抽调一万民兵给你。” “不必,若是同等兵力还能吃亏,我这边军主帅的位置也该换人坐了。”穆酒的声音带着冷意,却莫名地让曲花间十分安心。 曲花间略微思索片刻,又摇头,“还是带上一部分民兵吧,总不能凡事依靠边军,这些没上过战场的民兵也需要锻炼。” 他说得不无道理,穆酒便没再坚持,“那我留下一半边军在镇上,你再派五千新兵跟上,人太多行路不便,追击需得出其不意。” “好。”两人商定,曲花间也不再干坐着,起身去找另外一位没有受伤的小队长,让他集结五千兵力跟随穆酒去追击齐王。 这五千兵力并没有从昨日上战场的民兵中挑,而是换成昨日留守镇上那些人。 出发之前,曲花间做了一番战前动员,身处乱世,谁也不能独善其身,若是自身不够强硬,那他们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家园迟早也会沦为炼狱。 曲花间在渔湖镇本就有十足的权威,且他说的话也直击人心,原本因自己村子没受侵袭而有些不情愿上战场的民兵们,也很快满心热血,纷纷举起手中武器附和。 事不宜迟,穆酒很快带着一万兵马疾行而去,留下来的一半边军在秦叶的带领下加入打扫战场的队列。 这次交锋死了不少人,但大多都是敌方士兵,是以不必同情,将己方同胞的尸体挑出来交还其家人后,剩下的尸体残肢,挖了个大坑一并掩埋了。 大坑挖在离村子足有十几里的一处山地里,未免腐尸引起疫病,撒了许多石灰,还掩盖了足足两米深的泥土。 接着又是对板栗村进行消毒,村子外的一片田地是主战场,刚刚下种的田地被踩得紧实,还浇灌了许多鲜血,今年是别想再出粮食了。 血迹不清理也会引来野兽和蝇虫,是以又从别处挑来许多泥土将血迹掩盖掉,这些事哪怕几千人一起干也花了整整一日。 清理战场的间隙,曲花间去了临时搭建的医棚,里面全是伤势过重的民兵,有些身上被戳了窟窿血流不止的,也有骨头断了等着大夫接骨的。 其中最惨烈的要数几个碰上那应姓将领的民兵,伤势重的当场就丧命了,侥幸活下来的几个,或是胳膊被砍断,或是一条刀疤延伸整个胸膛。 镇上本就只有两三家医馆,均只有一个大夫坐堂,每人手下一个或是两三个学徒,此时全被拉到医棚救治伤患,忙得不可开交。 大夫和学徒们负责救治伤重患者,杜文君则领着几个手脚麻利的汉子和妇人在帮忙,给一些伤势不重的清理伤口,撒上药粉之后粗略包扎一番。 好在战时物资准备得齐全,止血药粉和纱布这些东西也是常备的,这才没出现药材不够用的情况。 曲花间靠近一个胸膛上裹满纱布的伤患,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蜡黄的肤色因为血气尽失透出几分苍白,虚弱的躺在临时地铺上,进气少出气多。 他试着将一碗温度适口的糖盐水给人灌进去,好补充些体力,可那人伤势过重,一直昏迷不醒,连无意识的吞咽动作都没了。 远处的老大夫看了一眼执着想要给人灌水的曲花间,沉默着叹了口气,那人他已经诊治过一遍了,伤势过重,失血太多,能不能活全看造化。 大夫虽是医者仁心,却也要紧着其他能活的人,是以算是对那人半放弃了,可曲花间却有些执拗,不想这么轻易的放弃一条人命。 曲花间并不认识这个人,可这张面孔却有几分熟悉,想必是曾在镇上打过照面,说不定他还曾凑上来同自己问过好。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已经被大夫下了病危通知,生死由命,任谁看了,心头都好过不起来。 他学着穆酒从前教过自己的灌药手法,勉强让那人吞下些许糖盐水,没多会儿,那人似乎恢复了些意识,睁开眼睛。 “东家……”那人果然认识曲花间,虚弱着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曲花间跪坐在地上,低下头附耳在他嘴边,才勉强听清那人的声音,“我是板栗村陈二……东家,我……家人……” 之前大夫诊断时他还存着几分意识,知道自己可能活不成了,心中却万分舍不下家人。 他的儿子去年才出生,还没满周岁,因是摔了一跤早产的,妻子和儿子身子都有些虚弱,为了给儿子养身子,他们夫妻俩平日里十分努力挣钱。 昨日妻子同村里其他几个妇人上山找山货,回来时却碰上进村的歹人,他沉不住气,点燃了烽火,却也激怒了那些人。 陈二是眼睁睁看着妻子丧命的,而今他也要随妻子而去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父母,和被他们带着藏起来的儿子。 他知道东家是个好人,心地善良,便撑着一口气,想请他帮忙照看一下家人,可实在没什么力气,断断续续呢喃几句后,陈二彻底力竭。 曲花间鼻头一酸,抬起头来,将手中的碗再次对着陈二的嘴,“你们是为了保护村子才这样的,我定不会亏待你的家人,你喝些水,保存体力,好好养伤。” 得了东家的承诺,陈二提着的一口气松下去,哪还有力气喝水,顿时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 曲花间心里一紧,伸出手在陈二鼻下探了探,这人已然没了气息。 “大夫!大夫!你来看!”外面战场上全是尸体,曲花间不是没看到过死人,可眼睁睁死在他面前的,陈二是头一个,他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大夫闻言走过来,掀开陈二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在他颈侧,没摸到脉搏,叹了口气后摇头,“脉都没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曲花间脱力地坐小腿上,心中满是无奈。 陈二死了,甚至没能看到自己挂念的家人最后一眼。 很快,他的尸体被人抬走,等着其家人来认领,曲花间起身,有些魂不守舍,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这些牺牲民兵的家人还等着安置,没有时间给他伤春悲秋。 战场打扫完毕后,除了不能挪动的伤员还得在医棚躺着,其他人大多散去。 板栗村作为战场,青壮年死伤大半,已然不能组建起自己的护卫队伍了,只得从其他村子抽调了一队马继续巡逻。 战争结束,妇孺们都从藏身点回了家,许多家庭都从医棚认领了家人的尸体,几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幡,时不时有哀恸的哭声传出,整个村子一片愁云惨淡。 曲花间让杜文君统计了死伤,给每个受难的家庭都发放了抚恤金,那些田地被血迹掩埋的,今年没有庄稼收成,便都发了等量的粮食。 那陈二家里,夫妻俩都不在了,只余一双年迈的父母和一个还抱在怀里的婴儿。 曲花间特意嘱咐杜文君,将如他们这般的家庭登记在册,除了抚恤金,每个月还可以到镇衙门领取一些抚养费,直至孩子长到十六岁自食其力为止。 除此之外,因战事牺牲的民兵家的孩子,去新学读书不必再收取束脩,父母家人若是生了病,在镇上看病后还可以带着单据去镇衙门领取汤药费补贴。 诸如此类的优待政策不少,杜文君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落实下去,然后同曲花间汇报了成果。 板栗村因是战场中心,死伤最严重,民兵队伍有八百人,死了五百一十二个,其余人皆有伤势,除了由镇衙门提供医疗外,还按照伤重程度给了补偿款。 附近村子来支援的其次,共死亡三百零一个人,伤者亦是众多,后面来支援的大部队则要好些,只死了百来人。 最后统计总数,这次突袭一共死了九百三十五个民兵,六个板栗村的妇人,重伤致残的一十八人,其余伤者四百九十八人。 这个数字其实不算大,毕竟齐王的军队原本是准备屠村的,板栗村总人口便有三千多人,若非准备得当,反应及时,伤亡远远不止这些。 可也没人会因此感到高兴,毕竟逝去的人是实打实的回不来了,他们这些人作为镇长或副镇长,多少都有些自责。 若是同人家一样在镇外设置斥候,说不定得了消息提前设伏,就能减少更多伤亡了。 “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接下来可不能再同以往那般懒散了。”曲花间一拍桌子,嘱咐养了两日伤便不肯再躺着的杜山君,让他扩大护卫队的规模。 第112章 追击 渔湖镇说是全民皆兵也不为过, 年岁相当身体健全的百姓,不论是男子还是妇人,都会参加民兵训练。 但田里的庄稼也得要人侍弄,曲花间从前也没有组建军队的想法, 只想治下百姓能有些自保之力便罢, 是以镇上的护卫队伍只保留了几百人。 而今渔湖镇被齐王盯上, 说明他们再也不能偏安一隅默默发展了, 为避免悲剧再次上演, 他让杜山君着手开始组建军队, 以镇子守兵的名义拉起了一支两万人的队伍。 这两万人在镇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驻扎五千,用以包围镇子,两万人不算多,但各村的民兵训练也没落下, 甚至比以往训练得还要紧迫频繁, 只要有人侵袭, 很快便能响应。 军营如火如荼开始建设, 选址皆在人口聚居地外十里处,围着镇子每隔几里设置了斥候驻扎点,若是发现敌情便迅速燃起烽火, 将战场控制在无人处,尽量减少普通百姓的损伤。 一系列的政策安排下去,百姓响应得很快,除了已经没多少青壮年的板栗村, 其他各村子家里有三个男丁及以上的都会出一个人加入守兵。 渔湖镇人口多,即便三丁取一人也不止两万人,便容许百姓出钱免兵役,若是以后还需要扩充兵力则会改成两丁取一人, 但若家里只有一个青壮年的则不用服兵役。 组建兵力固然重要,镇子的发展也不能落下,若是家中一个青壮年都没有,地里的庄稼无人耕种,也会出现粮食减产的危机。 服兵役和参与民兵训练不同,民兵只在有人侵袭镇子时才需要上战场,正是军队虽名为守兵,但若是曲花间有出兵攻打别处的打算,守兵也得听从调遣,这便让许多人纠结起来。 当兵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不论让家里的谁去都让人不舍,可征兵令在那里悬着,即便再是纠结,也得在规定的时间里选定人或是钱送上去。 没人去也不行,板栗村的下场在百姓心中留下恐慌的种子,他们知道,若是没有守兵,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家园很可能不保,征兵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且政令上说了,参军的人衣食住行皆由军队提供,每月还有半两银子的军饷,虽说不多,可算下来一年也有六两,足以弥补一个青壮年种地的收入了。 再结合之前牺牲的民兵家里获得的优待,也让不得不参军的百姓少了些后顾之忧。 是以大多数百姓对此事还算积极,不过到底需要同家里告别一番,两万守兵名单确定下来已经是五日后。 这日距离穆酒领兵追击齐王已经过去七日,曲花间忙碌之余,也一直在等消息,总算在傍晚时分等来了第一封战报。 穆酒领着一万兵力疾行往留县方向赶去,因从被俘的千户口中得知了齐王驻扎地大概的位置,军队并没有耽搁时间绕路,一路长驱直入。 日夜兼程,到达留县以北时已然是两日后,齐王从回来的斥候口中得知派去的一万兵马全军覆没,自己吃了大亏也顾不得报仇,赶紧安排手下剩余的一万兵马拔寨起营准备逃回兖州。 原本计划的劫掠了渔湖镇补充军需,再偷袭冀州的计划破灭,他恨得咬碎一口钢牙,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不走,不论是等渔湖镇的人追上来报仇,亦或是被冀州赵无欢发现了行踪,他都讨不到好。 穆酒到时,齐王的兵马正在拔寨,他并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派人摸过去将附近的斥候全数找出来击杀,断了齐王的消息来源。 边军斥候身经百战,同齐王的斥候不是一个级别,很快便完成任务,一个漏网之鱼也没留。 边军疾行两日已是疲惫不堪,穆酒便让所有人就地休憩半日。 至夜幕降临时,齐王正准备连夜逃窜,便遭到了突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中了他身边一民亲兵,接着便是漫天箭雨迎头落下。 他们的人马皆举着火把,简直是活生生的靶子,远处漆黑一片,看不清状况,直至漫箭矢飞射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已然万事皆休,来不及反应了。 齐王破口大骂光吃饭不干事的斥候,却不知他派出去的斥候早叫人一锅端了。 好是他还有一队忠心耿耿的亲兵,几乎是用人墙阻挡箭雨,才勉强突破了一个小口子,叫齐王逃出生天。 穆酒骑着追风追出三里地,吓得齐王屁滚尿流,他座下的也是一匹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不比追风差多少。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87节 追风连着跑了几日,本就略有疲惫,追得吃力,穆酒干脆勒紧缰绳使其停下来,不再追赶,接着举起那把曲花间亲手制作的神兵弩,对准了齐王的后背。 齐王紧握缰绳,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忽而身后穷追不舍的马蹄声停下,他知道追赶之人估计是要放箭了,心下一紧,赶紧俯下身子,又御马左右摇摆,试图躲避箭矢。 “咻——”箭矢破空声伴随着一道冷峻的声线从身后传来,犹如幽冥地府爬上来的恶灵在齐王耳边呢喃。 “齐王,这一箭,是教训,别让我再碰到你。”穆酒的声音算得上气定神闲,没什么情绪,却让齐王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幽州是穆守疆的地盘,那幽州知府严子渊是穆守疆他爹穆镇北的昔年好友,若自己侵袭幽州,穆酒自然不会不管。 可他又没将矛头指向幽州府城,穆守疆怎会这么快得到消息!还亲自来追赶? 思绪间,箭矢已至,尽管极力躲闪,那一箭还是准确落在他身上,齐王只觉臀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咬紧牙冠,闷哼一声,连头也不敢回,抓紧了缰绳防止落马,继续往前逃窜。 齐王能做到如今割据一方的程度,自也不算什么草包,虽是遇上赵无欢这个劲敌导致穷途末路,又碰上穆守疆这煞神,好歹还是吊着一口气逃脱了追赶。 他以为自己是凭本事逃脱的,却不知穆酒根本无意与他多纠缠,只想赶紧结束战斗回去同曲花间协商。 白日里斥候不仅捉住了齐王的斥候,还发现了另外一波人马,那些人比齐王的人狡猾得多,见被发现溜得极快,连经验丰富的边军斥候都没能将其捉住。 这些人出现在此处实在蹊跷,恐怕有诈,他不敢耽搁,命手下兵士迅速清理完战场,带着俘虏和缴获的兵器粮草往回赶,并令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回去。 曲花间得了消息便令守兵戒严,日夜巡逻,他自己则在护卫的跟随下,每日前往板栗村外的官道等着穆酒回来。 虽说心里知道穆酒必然不可能在齐王手下吃亏,但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担忧,总算见到人安然归来,曲花间松了一口气。 边军和那五千民兵被安排在板栗村附近驻扎修整,两人带着手下亲兵和护卫往镇上走,路上复盘着此次的追击。 齐王带来那一个月的粮草所剩不多,只有几百石,且还都是不知放了多久的陈粮,除此之外,还有几千名俘虏以及上万柄兵器。 早先便得知齐王是个抠货,没想到他抠得这么彻底,手下兵士的武器没几把好的,比之边军当年用了许多年不得更换的缺口武器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兵器都是铁质的,拿去融了重铸也是好的。 “你信中说的那另一波人马,可有头绪?”曲花间蹙着眉头,原以为此次突袭是齐王意外发现了渔湖镇的繁华,临时起意,如今却不见得事情有这般简单。 穆酒摇头,“我已派秦枫联系安插在其他地方的暗探秘密打听,如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那波人马首尾做得干净,要不是边军斥候与其打了个照面,恐怕都不会有人知晓此次的事还有第三方参与,连穆酒都没什么头绪。 “真是。”曲花间叹了口气,“往后幽州怕是也不得太平了。” 穆酒侧头看向曲花间,想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奈何两人各乘一骑,离得有些远,捻了捻手指,只得作罢。 “身处乱世,偏安一隅或是独善其身皆不现实,你可有打算?” 他知道曲花间没什么野心,只想照顾好自己能看到的这些人,是以这些年从没劝过,只默默支持。 可如今形势紧迫,想要指望那烂透了的朝廷平定叛乱,还大周朝安宁已是不可能,若曲花间还是没有打算,怕是就得做出些取舍了。 曲花间沉吟许久,复又抬头看向穆酒,“你呢?你怎么想?” 若你有抱负,我必倾力支持。 穆酒读懂了曲花间眼里的含义,摇摇头,“你知道的,我只会打仗。” 君心似我心。 两人相顾无言。 曲花间愁眉苦脸,要他做个富家翁还行,行商赚钱也没问题,若是扯起大旗造反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 况且造反无论成败都是问题,败了,自然是小命不保,成了,打下的江山又该如何守,如何治理,都是一大难题。 他最初的梦想,不过是多挣些钱,英年退休,少走四十年弯路,后来资助边军,也不过是敬佩边军抵御外地,想尽些绵薄之力。 再到后来的建设渔湖镇,以及组建守兵,曲花间可以说是一步一步被推着走的。 如今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便是不造反,他在外人眼中也已经是个割据一方的势力头子了,将来若是让别人入主京都,少不得要清算他这个手握私兵的小镇长。 若是去投靠别人,曲花间也不怎么乐意,将辛苦打下的家业拱手让人,遇上有良心的还好,将来得个爵位封赏安稳一生。 若是遇到个心眼小疑心重的,保不齐就是狡兔死,走狗烹。 历史上这样事还少么? 身边有个最好投靠的人选,偏偏人家无心此道,还试图怂恿他自己上! ----------------------- 作者有话说:这两口子就像我和我闺闺,她指望我发财带她飞,我指望她发财。 第113章 官宣 “如何?”曲花间凑到穆酒身侧, 看向他手中的密信。 自追击齐王回来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当时还发现了第三方人马的踪迹,穆酒担心后面还有人过来侵袭,便一直留在渔湖镇, 边军事务全数交给潘多颜处理。 除此之外, 安插在各处的暗探也行动起来, 时有消息传回。 “徐广义威胁大儒黄伯恩, 写下数篇檄文, 口诛笔伐各路反王, 咱们也在其中。”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以来各方势力便会让手下文人互相攻讦,或是檄文,或是诗词, 总之要为自己树立一个名正言顺的形象, 别人都是居心叵测。 徐广义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身为权臣名声到底是不好听, 底下无知百姓便罢了,文人之间的名声却不能不顾。 威胁大儒写檄文这种事,太像徐广义能做出来的事了, 可曲花间不明白的是为何自己也成了被攻讦的对象,他虽开始考虑这事,但除了穆酒,从没向其他人提起过。 “嗯?我又没惹他, 写文骂我干嘛?”密信附带了一沓檄文,骂各方势力的都有,曲花间往下翻了好几页,才找到骂自己的。 黄伯恩是闻名于世的大儒, 许多有名的文人都是他的门生,连渔湖新学的文化天花板石夫子,都得到过他的指点。 石夫子性格孤僻,说话耿直,每每提及此人都是一阵夸赞,曲花间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人的。 不论是否出自真心,这些檄文也不坠其大儒的声名,通篇辞藻华丽,字字珠玑,几乎将曲花间骂了个狗血淋头。 文章颠倒黑白,言明曲氏长安包藏祸心,扣押先帝十一、十二皇子,意图挟皇室血脉以令诸侯,恬不知耻。 连带着穆酒也挨了骂,说他身为边军统帅,不思报效朝廷,却与曲花间分桃断袖,狼狈为奸,意图助其造反。 曲花间看完檄文,满脑袋的问号,一脸茫然的看向穆酒。 “咱俩这算是官宣了吗?” 黄伯恩乃是当世大儒,凡是读书识字的文人,无有不拜读他作品的,这篇檄文都传到幽州了,想必整个周朝大半的文人都看过了。 也就是说,全天下都晓得了他曲长安,和穆守疆,在搞断袖。 穆酒虽说不知道官宣是什么意思,但从字面上也能猜个大概,他轻笑,“怎么,跟了你这么些年,连个名分也不想给吗?” 曲花间抬手摸摸鼻子,“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徐广义怎么知道十一、十二皇子在幽州的?”白珩白珏两兄弟在眼皮子底下待了三年,从没挑明过自己的身份,其身份全凭曲花间和穆酒的猜测。 且赵无欢对二人态度不明,但想来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身份暴露的,怎么会让徐广义知道这些事? “想来徐广义的探子已然渗透到幽州了,我让秦枫协助杜山君清理一番。”穆酒道。 杜山君养了近一个月的伤,早就生龙活虎了,这些日子一直泡在军营里训练守兵,这朝得了任务,同秦枫合作开始清理起城中的探子来。 之前也清理过一回,但主力都放在非本地户籍的外来行商身上了,这回则在秦枫的建议下将本地百姓都清查了一番,还真叫他们揪出两个可疑之人。 一番拷问之下,两人总算招认,都说自己是徐广义派来的,秦枫到底要比杜山君老辣些,觉得两人的供词太过统一,便上了些手段。 那两人也是有骨气的,严刑拷打之下忍了三日也没改口,就在秦枫都觉得是自己太过多疑的时候,有一个人的邻居透露了些口风。 说那人很早就搬来渔湖镇了,声称自己是常州人,邻居也是常州人,却从来没听到过他说常州话,反倒是最开头那段时间时不时爆出几句冀州口音。 一个常州来的,不会说常州话,反倒是会说从来没去过的冀州方言,如何能让人不心生疑惑? 只那人搬来后一直老实本分的生活,邻里之间处得也还算和谐,是以从来没被人怀疑过,如今被捉起来,邻居顿时便想起了这些往事来。 那人本就快要受不住拷问了,见自己的底细都被扒了出来,便如同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事给交代了。 徐广义同勇武皇帝打得正焦灼,已是自顾不暇,哪有功夫关注一个镇子。 他们是冀州沉水郡王的人,只是来之前被叮嘱了若是暴露就祸水东引,万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若非秦枫多了个心眼儿,还真叫他们诓住了。 可惜那探子本来就只是被派来打探消息的,冀州那边的情况知晓得也不多,再是严刑拷打,也问不出更多消息来。 曲花间听到这些,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从林冉口中听说,赵无欢病重,恐不久于人世,他弟弟赵平安同石夫子告假,匆忙回去看望了。 原本白珩白珏也想回去,被林冉眼疾手快令人扣下了。 黄伯恩的檄文一出,白家兄弟的身份在几个知情人眼中几乎是明牌状态了。 曲花间有意培养林冉,只不是十分机密的事,通常不会瞒着她,是以她也是知道事情紧要的。 刚刚查出赵无欢的探子,几人就要离开幽州,实在可疑,她不假思索地便将人给抓了起来。 “可惜赵平安走得急,等我让护卫去他住处时人已经走了,可要派人去追?”林冉蹙眉,皱着一张巴掌小脸,神情严肃。 曲花间哭笑不得,这小姑娘倒是心思缜密,自己没想到的事倒叫她先给做了。 “我知白珩在追求你,之前见你也有所松动,怎么如今这么狠心,说抓就给抓了?” 林冉见东家打趣自己,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很快又眼神坚定起来,“同东家做对之人,也是阿冉的敌人。” “我知你心是好的,但还不至于。”林冉如今虚岁已有十六了,但曲花间曲花间从小看着她长大,总觉得小姑娘还没长大,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虽是抓住了两个探子,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是敌人,你这般对他,白珩怕是心都要碎了。” 林冉抬头看着曲花间,眼神晶亮,里头全是崇拜,“顾不得这么些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是让他们回到冀州,咱们手里可就一张牌也没了,若他们真的无辜,届时我再去负荆请罪。” “罢了,抓都抓了,你把人关在哪里了?” “在我家,我没做什么,只是不让他们出门而已,让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呢,怎么说也是皇子。” 林冉说是将人抓了起来,实际上并没有动粗,而是好言好语将人哄到家里,然后大门一锁,将人软禁起来而已。 白珩本就心仪林冉,平日里冷清少言的少女突然笑意吟吟的哄骗他,他哪里招架得住? 便是被关起来也没有生气吵闹,而是委委屈屈的询问自己做错了什么,倒叫林冉心里升起几分心虚来。 “行吧,那这两位就交给你处理了,我再派几个人给你,如今多事之秋,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他们。”曲花间道。 到底是两位皇子,又被放到明面上,若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曲花间也不好向世人交代。 林冉知道这些道理,乖巧的点点头,“东家也要保护好自己。”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88节 曲花间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为她传道受业的恩师,是除了亲哥和哥夫以外最亲的人,林冉凡事都是以他为先的,哪怕是心底那一丝丝的慕艾之心也不及其十之一二。 此事过后两日,曲花间抽空去见了白家兄弟一面。 除了两个双胞胎,他们的兄长高武也同样被软禁在林家客院里,曲花间到时,他们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还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学生见过院长。”曲花间是新学的名誉院长,几个少年是新学学子,古语道天地君亲师,便是皇子见了师长,也是要行礼的。 曲花间走到他们围坐的石桌前,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招呼着几个少年也坐。 白珏和高武有些拘谨,倒是白珩神色淡定的坐下,两个兄弟见状,也跟着坐下,“院长过来,可是有事要问学生?” “我以为你们应当知晓我为何而来。”曲花间气定神闲地翘起唇角,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到底是少年心性,不如曲花间沉得住气,白珩双手放在腿上,捏了捏衣摆,“黄大儒的檄文想必院长已然看到了,应当也猜到了我们兄弟二人的身份。” “哦?什么身份?”曲花间似笑非笑地看向白珩,引导着他说话。 “我与弟弟从前确实是皇子,可我们娘亲已然改嫁,我们如今随母亲姓白,来此处是为求学而来,并没有其他心思。” 白珩神色认真,倏然瞥见院外一道浅青色的衣角,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几位是沉水郡王送来的人,说明你们之间关系匪浅,郡王要什么样的夫子找不到,连石夫子都是他介绍过来的,需要跑到我这名不经传的新学来读书?”曲花间不置可否。 此事白珩无法反驳,连他也不知道赵无欢为何要将他们送来幽州,但自己确实是心思坦荡,便也挺直脊背,面色泰然。 “我们的母亲年轻时曾帮助过无欢表兄,是以表兄才会收留我们,他待我们亲和,亦不会害我们,若是他要与院长为敌,怎会将我们和他亲弟弟都送来此处? 且他病重的信件并非虚言,于情于理我们兄弟几人合该回去看一眼的,若院长心有顾忌,可只让阿珏和大哥回去,学生愿留在此处为质。” 这番话可以说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曲花间要是再不应,倒显得有些铁石心肠了。 “既如此,也可。” ----------------------- 作者有话说:之前的封面有宝子说不好,花米买了一张。 今天回老家,暂且一更,晚上如果回来得早的话加一更。 第114章 刺杀 从林家回来后, 曲花间写了封信,用火漆封好后递给小林,让他遣人送去冀州,随即又疑惑道:“最近你可遇到什么难事?天天早出晚归的,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林跟着曲花间多年, 一直细心周到, 最近却总是不见人影, 曲花间忙得不可开交, 也没空顾及他, 今日偷得半分闲,便开始关注起这个问题起来。 “没事,前几日摔了一跤,划伤了手, 有些不舒服。”小林神色不明的看了曲花间一眼, 摇摇头。 曲花间关切道, “看过大夫了吗?”又让人露出伤口来看。 小林撩起袖子, 小臂上缠着纱布,也看不见里头什么情况,只是纱布上沾着些暗红色的血迹, “看过了,大夫给开了些止血药粉。” 曲花间恍然,前几日小林确实问过可否给他些金疮药,他那时忙着处理探子的事, 只随口交代了句金疮药放在哪里便匆匆出门了。 现在才想起来,家里的金疮药早送去医棚给伤兵们用完了,那存放金疮药的盒子里哪还有什么药? “难怪那天你找我要金疮药呢,我都忘了已经用完了, 你去账上取十两银子吧,到医馆买些好药来用。”曲花间略带歉意道。 谁知小林只是摇了摇头,“不用了,阿冉给了我一瓶,用了药已经快好了。” “是了,我之前给过曲宝两瓶,他应当是放家里了。” 林茂平日里要训练属下,手底下的兄弟有时难免磕磕碰碰的带点小伤,曲花间拿到这一批金疮药时便给了曲宝两瓶,让他交给林茂,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小林,他平日里都跟着自己身边,要用这些东西也方便,也就没单独给,反倒是让他受了伤没得用。 既然人已经用上了,曲花间便也没多想,继续做其他事去了,倒是一直坐在他身边的穆酒,晦暗不明地看了小林一眼。 曲花间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流,只伸出手肘戳了戳穆酒的侧腰,同他说起白家兄弟的事来,“你说白珩的话可信吗?” “此子不像那般心机深沉之人,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穆酒被戳了腰子,佯装很痛的揉了揉,将人捉进怀里束着,“腰子戳坏了你还用不用?” 曲花间翻了个白眼,干脆在另一边也戳了一下,给他来个对称,“留着也没多大用,干脆嘎了算了,那我让白珩回去,把白珏留下如何?……你干嘛!” 穆酒上下其手,势必要证明自己的腰子到底有没有用,曲花间顺手又是一拐子,“说着正事呢,别发烧!” “就发!” “滚唔……” —— 夜晚,运动了一个下午的曲花间难得好眠,却被一阵嘈杂声音吵醒,他伸手一摸,身旁的人早已不见踪影,顿时清醒了许多,翻身爬起来。 白日里下了一场春雨,夜里有些冷,他顾不得披衣服,仅穿着一身寝衣就往门口走去,迎面遇上穆酒一身血气地进来。 “吵醒你了?”穆酒也只穿着寝衣,虽是在屋外将脏污的外衫褪去,但身上仍有难掩的血腥味。 曲花间嗅到血腥味,心下一紧,将人拉过来转了个圈,“你受伤了?” 穆酒配合着人周身检查了一番,这才柔和着声线开口,“这么不信任你男人?几个宵小而已,伤不到我。” “一股子血气,吓我一跳。”见人安然无恙,曲花间这才松了口气,又追问起外面什么情况。 “几个小贼摸进来了,护卫及时发现,我帮着宰了几个,身上的血是他们的。”穆酒说得轻描淡写,全然不提方才的凶险。 直到第二日,曲花间才晓得,昨夜来的分明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连身手不凡的护卫都被掀翻了几个,现在还在医馆里躺着呢,倒叫穆酒说得跟翻墙进来偷东西的小贼似的。 杀手嘴里藏了毒囊,见任务不成,就要咬破毒囊自尽,好在穆酒有经验,及时卸掉了杀手的下巴,这才留下几个活口。 同那些探子不一样,这些杀手连死都不怕,普通的严刑拷打对他们也无用,审讯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杜山君同秦枫学了这么多审讯手段,轮番用上都没什么结果,最后竟是岑喜出面解决了问题。 这些杀手不怕死,也不怕疼,几乎没有什么手段能让他们感到惧怕,岑喜接手几个人后,也并没有从这方面入手,甚至还请大夫替他们诊治包扎了一番。 杜山君以为他要用怀柔政策,十分不看好,“这些人冷心冷情,嘴比铁石还硬,岂是你用几副药,几顿吃食能收买的?” 岑喜被质疑了也不恼,笑眯眯的开口,“你且看着吧,我不会让镇长失望的。” 不怪岑喜这般自信,他也确实有几分手段,三日后果真带着从几个杀手口中撬出的消息眯着笑眼从刑房离去。 杜山君看看岑喜行走略微不自然的背影,摸摸后脑勺,将头探进刑房看了一眼。 那几个杀手身上被包扎得整齐,面前摆着吃得干净的空碗,虽被铁链束缚了行动,但不难看出这几日是被好吃好喝对待的。 可他们受尽酷刑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尽是扭曲的恨意,望着已经走远的岑喜,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鲜血。 “这是咋了?他杀你们全家了?”杜山君有些摸不着头脑,亲手抽了这些人几十鞭子的自己,也没得到这份待遇,岑喜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人这么恨他? “滚!”几个杀手自然不可能同杜山君说出他们的遭遇,这几日关起门来的刑房里发生了什么便成了一个谜。 刑房离水榭颇有些距离,岑喜徒步走了将近两刻钟才到,因要保持行走仪态,他坡着的那只脚一直紧绷着,走了这么许久,早已酸痛不堪。 靠在正院外墙上歇了片刻,缓过劲儿来后他才继续保持着只有一点点别扭的行走姿势跨进院内,“少爷。” 没有外人的时候,岑喜更习惯称呼曲花间为少爷,仿佛这样他便还是那个跟在曲花间身边的小厮,亲昵的喊人少爷。 曲花间见到来人也是扬起笑脸,“过来坐!” 岑喜心中欣喜,面上却只是腼腆的笑了笑,绷着身子走过去坐下,见少爷要给自己倒茶,赶紧自己动手倒了一杯。 “可有结果了?”之前岑喜自告奋勇要帮忙审讯犯人,左右也没有别的办法,曲花间便让他试了试,本没报多大希望,岑喜却给了他个惊喜。 原来那些杀手是荆州勇武皇帝赵辞讳的人,一个被徐广义把持的幼帝就够让他头疼的了,若是再让曲长安把持着十一、十二皇子,将来怕是不知道又生出多少麻烦。 天家无情,敢阻碍他夺得天下的隐患,哪怕是亲兄弟也照杀不误,幼帝待在皇城,有重重禁军把守,赵辞讳轻易动不了,便派人想先将这两个弟弟处理了。 如今渔湖镇时时刻刻都在排查,探子潜入不进来,也就没能打听到白家兄弟二人的位置,杀手头子想着檄文上写的,曲长安把持着两位皇子,必然会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于是便半夜潜入了曲府。 可惜他们错信传言,找错了方向,白家兄弟根本不在曲府,而是被林冉软禁在林家,叫他们偷摸了好几个院子而不得,反倒是被巡逻的护卫给发现了。 曲府的护卫皆训练有素,手上功夫也不算弱,纵是杀手武功高强,护卫略有不敌,却也发出动静惊动了穆酒。 穆酒一出手,对付几个杀手如砍瓜切菜一般,要不是刻意留下活口,怕是区区几个不够他热身的。 想到此处,岑喜神色一暗,若非穆将军在此处,那些杀手找不到白家兄弟,恐怕还会伤到少爷,万幸没有如果。 他悄悄看了穆酒一眼。 果然,只有像穆将军这样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少爷。 在岑喜眼里,曲花间宛若天上谪仙下凡,非寻常凡人可以冒犯觊觎的,哪怕是自己,也不行。 穆酒给曲花间添了茶水,不动声色的撇了岑喜一眼,少年眼中的情绪掩饰得很好,却也瞒不过他。 不过此人很有分寸,从没有过什么逾越行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穆酒心中醋意翻涌,却不能挑明,曲花间压根不知道岑喜的心思,若是因为自己发现了,难受的必然还是他自己。 曲花间听完岑喜的话,有些无奈,这是被各方势力都给盯上了啊。 “可要回敬一二?”穆酒看向曲花间。 曲花间噌地坐直身子,“当然!” —— 两个月后,豫州燕王突然发难,出兵直逼荆州,打了赵辞讳一个措手不及。 赵辞讳手中兵力大部分都集中在北面与徐广义对峙,燕王军队从侧翼突袭,致使他猝不及防的损兵两万,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手下又有一班子能人猛将,及时回撤部分兵力抵御燕军,倒也守住了那座即将失手的城池。 只燕王这做法太不讲武德,两个昔年堂兄弟不顾皇家威仪,撸起袖子在阵前对骂。 赵辞讳骂燕王小人行径搞偷袭,乘人不备非君子所为,燕王就回敬他买凶杀人卑鄙无耻,愧为皇室血脉。 搞清楚事情真相后,赵辞讳这才明白自己着了道,燕王富可敌国,手底下兵肥马壮,他本就十分忌惮,也没打算现在就与之对上,素日里还有意交好,他就说这人怎么会突然翻脸。 联想到派去幽州的杀手许久未曾传来消息,燕王却声称自己派人刺杀于他,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曲长安!你害朕!”赵辞讳咬牙切齿。 第115章 失踪 虽是识破了曲长安的计谋, 但赵辞讳同燕王的梁子已然结下,燕王害他损失两万兵力,他就要燕王十倍偿还。 赵辞讳不愧勇武皇帝之称号,本人勇武不已, 手下也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勇猛精兵, 双方交战数次, 最后以燕王兵败退让一县之地收场。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89节 燕王吃了败仗自是不肯甘心, 可损失数万兵力也让他伤了元气, 短期内不敢再与赵辞讳对上, 只得转变策略。 赵辞讳原先不愿轻易得罪燕王,除了忌惮他的财力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他的母家乃是苏州四大世家的楚家, 这些年靠着楚家的财力支持, 他才能发展壮大至今。 然而荆州与苏州之间却隔了个扬州, 扬州则是燕王的地盘, 运送物资时若想节约人力物力免不得要向其借道。 原本两人之间没有冲突,楚家运送物资时也会给燕王许多好处,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燕王吃了败仗, 不仅损兵折将,还丢了一座城池,顿时恼羞成怒,决计不可能借道给楚家了, 甚至还吞并了许多楚家在豫、扬二州的产业。 曲花间的计谋算不得多高明,燕王也不是无脑蠢物,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窍,那赵辞讳有求于自己, 怎会冒冒失失的派人来刺杀? 若是成了还好,他赵辞讳白得两州之地,若是不成,也就成了如今局面,百害而无一利,心有怀疑的燕王只是随手一查,便发现了其间曲家的手笔。 他顿时怒火中烧,想像对付楚家一样收拾掉曲家在金陵的产业,却发现人家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曲家的铺子撤出金陵,损失也不小,短短几个月,账上便少了一二十万两的收入,好在这些并非大头,金陵最赚钱的是与秦家合作的珍稀药材生意,以及不为外人所知的硝石矿。 曲宝得知此事后直夸自家少爷有先见之明,当初为了避免借道运送物资会被扣押,他让人建造了万里阳光号,将南北货物运输放在海上,还将最为要紧的硝石矿转到了暗处。 外人只知道曲家在卖冰,却不知道这冰的来源竟是藏在一片葡萄果园里的小小矿藏。 除此之外,未免几个田庄的佃户被迁怒,曲花间特意嘱咐老吴带着工人将家当全都运往福州之前,将田庄低价卖给了秦家。 秦蓝父女虽只是苏州秦家的旁支子弟,但只要燕王不傻,就不会轻易开罪他们,毕竟挑事的是他曲长安,与已经转投靠秦家的佃户并无关系。 待老吴在福州安顿好,将消息传回幽州的时候,曲花间捏着信纸有些得意地抬起嘴角,他将信纸递给穆酒,道:“这事还是岑喜的功劳,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竟让那些杀手乖乖听话去刺杀燕王。” 穆酒听曲花间夸赞岑喜,心头的醋坛子像是破了个洞,酸得直冒泡,干脆扔开信纸,凑过去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许久,两人分开,穆酒面带委屈,宛如一朵熏了绿茶味的小白花,“是了,夫君如今有了新欢,忘记旧人了。” 曲花间:…… 有时候真的很想报警! “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居然骂我有病?昨夜还说人家勇猛无比,今天你说我有病!?”穆酒继续怪叫,惹得曲花间忍无可忍地捂住那张净说鬼话的嘴。 “我同你拼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小林匆匆从院外跑进来,面露焦急,“少爷,不好了!” 见来了人,曲花间赶紧同穆酒分开,一本正经坐直身子,“怎么了?” “曲宝失踪了!”小林焦急道。 这个消息宛如一道惊雷,惊得曲花间拍案而起。“什么!” 就连穆酒都皱起眉毛,目光凌厉的看向小林,“怎么回事,细说。” 小林被穆酒的目光吓得一哆嗦,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曲花间,“送信的人没有细说,但带来了信。” 曲花间一把夺过信件,随手将信封撕开,展信一目十行的看完,穆酒也凑过来看信。 老吴将金陵仓库中的货物及存粮运到福州后,便让人用万里阳光号将多余的物资送到了连城,刚好曲宝从冀州回来之后又去了趟连城同林茂团聚。 货物抵达连城后,曲宝想着渔湖镇如今组建了守军,又将当初从齐王手中俘获的兵士也给收编了,一部分留在板栗村帮忙种地,一部分则打乱充入了守军。 多了一万多人口不说,守军训练起来粮食消耗也大,刚好可以用这批粮食补充一番,便带人将这些粮食往回运。 这一路都在幽州境内,且这些年都十分太平,但林茂早就得知了渔湖镇遇袭的消息,并没放松警惕,派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帮忙护送,算上杂役和车夫,足有四百余人,且都配备了武器。 这般安排按理说是万无一失的,可还是在半路却遭了劫掠。 歹徒是趁夜偷袭的,一支火箭点燃了驻扎的帐篷,守夜的士兵反应不及,很快便燃起熊熊烈火。 周遭皆是山林,怕引起山火,所有人一面要防止突袭,一面要扑灭大火,忙乱间很快便落了下风。 消息传回连城,林茂立马带人赶去支援,却是晚了一步,运送队伍死伤大半不说,物资全部被劫,曲宝也不知所踪。 那官道旁边不远处便是一处断崖,崖下是直通大海的一条山涧,悬崖边上还有车马滑落下去的痕迹。 林茂目眦欲裂,顾不得追赶匪徒,绕路下崖去找了许久,只找到一架摔得粉碎的马车,以及几乎成了烂泥的马匹。 马车和马匹刚好掉落在山涧边上的一块巨石上,才能留下残骸,里头却没有曲宝的尸首,林茂还抱着希望曲宝只是落入水中被冲走,亦或是根本没有坠崖,留在那里继续找人。 负责追踪歹徒的一位小队长带回来消息,那些歹徒人数众多,他与同伴分散寻找踪迹,身边只有二三十人,不敢与之硬碰硬,便悄悄跟上去,确定了对方的来历。 被劫掠的物资都被运回了兖州,小队长跟在后面,是亲眼看见兖州北部一座县城的城门打开,里头穿着军服的人将歹徒迎进去的。 林茂不肯离开山涧,生怕自己晚一秒找到曲宝,曲宝就多一分危险,便写了信通知曲花间,自己则留在那里找人。 事已至此,曲花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城与幽州府城中间的官道往南足足两百里,中间还隔了个县城才是兖州,真是难为齐王翻山越岭也要来恶心他一下了。 事实证明,齐王确实触到了曲花间的逆鳞,曲宝是曲花间除了穆酒和儿子外最在意的人之一,说是当兄弟看的也不为过,此时却了无踪迹,生死不知。 曲花间仿佛腿脚都脱了力,颓丧的跌坐在凳子上,穆酒看他神色有异,担忧地捏住他的手,“没找到尸首,说不定他只是同队伍走散了。” 这话连穆酒自己都不相信,想必林茂得了消息便将周围全部翻找过了,曲宝若是安然无恙,必然会自己回来,若是受了伤,也走不了多远。 追踪的人也没在歹徒的队伍里看见曲宝的身影,说明那些人只图财物,没打算劫人。 最有可能的,便是曲宝随着马车落入了山崖,随着山涧溪流被冲走了,但这个猜测太过残忍,所有人都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曲花间不傻,穆酒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只是不愿相信曲宝就这么没了。 “先别告诉福伯他们,我怕他们受不住。”曲花间展开手中被捏得皱巴巴的信纸,颤声叮嘱。 他睁大双眼,翻来覆去的看,想从那张薄薄的纸上找到下文,说曲宝已经被安然无恙的找回来了。 可看了半天,上面的字也还只是那些,并没有任何变化,曲花间沉声嘱咐小林去背马,他要亲自去看一眼,眼眶有些湿润,那滴没什么用的水在里头打了好几个转,到底是没有掉下来。 他脸上的悲戚渐渐转换成愤恨,那是穆酒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的狠厉。 “齐王,我要他死。”曲花间对穆酒说。 穆酒心里一疼,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应答,“好。” 曲花间一直摇摆不定的心,此刻彻底坚定下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曲花间原本只想做个偏安一隅的富家翁,奈何人人都要来踩他一脚,逼他一下,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遭遇不测,若是他还任人揉捏,岂不是辜负了那些人一番‘好意’? 许久过后,曲花间才终于平复了情绪,他抬头看着男人略带青茬的下巴,瓮声瓮气的开口,“我得先去一趟连城。” 穆酒亲亲怀中人的额头,“好,我陪你去。” “把阿冉也带上,我怕林茂受不住。”曲花间又道。 “嗯。” 林茂和曲宝在一起三年,众人都看在眼里,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比曲花间和穆酒少,骤然失去挚爱,曲花间有些担忧他会做傻事。 把林冉带上,看到自己还未成家的亲妹妹,想必他会有所顾虑。 第116章 报仇 连城与府城之间的官道上, 离官道不远处有一道断崖,曲花间和穆酒快马加鞭足足跑了一日一夜,才在第二天下午抵达这里。 连夜赶路不止人疲累不堪,连追风和踏雪这两匹万里挑一的宝马都有些跑不动了, 最后的一小截路程明显慢了不少。 好不容易挨到地方, 两人把马儿拴在官道旁边一处长满杂草的空地上休息, 徒步沿着小路往断崖下走去。 小路十分崎岖, 是在坡度稍缓一些的崖壁上人为开出的一条小道, 下头便是悬崖, 走在上面一个不慎踩滑便定然是粉身碎骨。 穆酒身手不凡,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这样的小路自然也难不倒他,但他放心不下曲花间。 曲花间虽不至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可平日里也确实没怎么锻炼, “要么你就在上面, 我下去看看。” 但他还是坚持要想去看看, 望向穆酒的眼里满是执着与认真:“我得下去看一眼。” 无论如何,他都该去看一眼。 穆酒见状,也知道他心里不好过, 只得点头。 早在出发前两人便换了一身方便赶路的装束,脚下的靴子也都带着防滑底,顺着小路蜿蜒向下,倒也还算顺利。 遇到不好走的路段, 穆酒便先行通过后,再回头紧紧拉住曲花间的手将人拉过来。 一条斜着通向断崖底下的小路不过百丈长,两人却走了足足两刻钟。 这是一条两座山之间的山涧,靠近官道这面是一道近乎垂直的断崖, 对岸却是一片阳光明媚的缓坡。 山涧不算宽,但水流不小,两人走到崖底,见到的便是一条不算宽阔的山溪,上游布满大小不一的乱石,溪水拍打在乱石上溅起白花,也让溪水更加湍急。 下游不远处便是坠崖马车的残骸,此时那周围散落着几个人,正打着赤膊在溪水中打捞着什么。 而今已是深春,平时在户外也不觉得有多冷,可山涧常年布满水汽,温度本就偏低,溪水更是各个山头化雪流下来的雪水,光着四肢浸在水里哪有不冷的。 曲花间看到有两个汉子在水里待不了一会儿便要上岸打着哆嗦暖暖身子,唯有一道身影像是感受不到寒意般,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去。 林茂将方圆十里都找过了,没能寻到曲宝的半分踪迹,他手下的兄弟心中暗自揣测,人怕是同马车一起跌落悬崖了,但这话没敢说给林茂听。 马车的残骸就摆在那里,马的尸体也还在,唯独不见曲宝的踪影。 林茂一面希望能快点找到曲宝,一面又庆幸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明明他们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曲宝父亲的认可,还举办了仪式,让亲朋好友都做了见证,约定好要一同偕老的。 明明自己手里的事也不是多繁忙,为什么要放他一个人上路。 若是当时和他一同运送粮食回渔湖镇就好了,若是当时多派些人护送就好了,若是…… 林茂浑浑噩噩的想,要是曲宝真的不在了,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曲宝对自己这么重要。 眼见人在齐胸的溪水中站了半天,摇摇欲坠,下一刻仿佛就要扎进水里却此生了,好不容易走到他身旁的曲花间急忙让穆酒将人拉上来。 “东家。”林茂被穆酒拉上岸,抬头迷茫的看了曲花间一眼,接着无力的跌坐在一块溪石上,声音嘶哑萎靡。 “我找不到小宝。” 曲花间乍然听得这么一句,忍不住鼻子一酸,“我再加派些人手帮着找,阿冉也来了,她坐马车走在后头,你……” 曲花间想继续安慰林茂两句,嘴唇嗫嚅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 事情过去已经三日了,是生是死,多少也有了定论,再派多少人帮着找,也不会改变结果,可不论是林茂还是曲花间,都还抱着一丝希冀。 穆酒将人放在岸上的干衣服递给林茂,看了眼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沉声开口,“可让人沿着溪流找过了?” 林茂并没感受到多少寒意,但温暖干燥的衣服披在身上还是恢复了些气力,声音都大了一点,“找过了,连入海口都设了拦网……”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90节 说着,他又抬头,目光闪烁,“说不定小宝根本没掉下来呢?” 穆酒本就话不多,对着曲花间之外的人话更少,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安抚似的拍拍林茂的肩膀,几人相顾无言。 “哥哥!” 林冉清脆的声音从断崖上方传来。 她也想第一时间从崖上下来,不论是帮着找人,还是安慰自家兄长都是好的。 但到底是个身形娇弱的小姑娘,担忧她踩滑遇到危险,厚着脸皮跟来的白珩拉着她的衣角不让她涉险,换了自己下来。 白珩下来也无济于事,除了说几句干涩的安慰之语外,也只能帮忙在湍急的溪流中打捞。 可从事发地到入海口这段溪流在这三日里已经被打捞了数遍,倒是捞起来一具陈年白骨,就是没有曲宝丝毫的踪迹。 小林同林冉他们一道坐马车过来的,也随着白珩下来,面上是显而易见的难过。 见众人面色都不好,小林有些站立不安的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默不作声的同其他人一起沿着溪流寻人去了。 穆酒看着小林略有些颓丧的背影,若有所思。被曲花间注意到后询问怎么了,他只是摇摇头道没事。 时间一日日过去,众人也渐渐接受了事实,连林茂都不再下水。 事发后第七日,林茂回了一趟连城,没多久便拉了一辆马车过来,里面装着曲宝喜欢的衣饰和惯用的物品,以及许多他爱吃的小食。 除此之外,还有一筐香蜡纸钱。 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陪着人在断崖边将这些东西全部烧了。 袅袅青烟被山涧下扑面而来的风吹散,众人眼睛都被熏得睁不开,林茂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睁着眼一直盯着崖下那流水潺潺的小溪,面上萦绕着一股死气。 这几日林冉时刻守在兄长身边,他这个样子看着太吓人了,仿佛一错眼就会殉情一般。 曲花间将手中的黄纸折成元宝形状,扔进火堆里,接着叹了口气,看向林茂。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们亦不好受,敌人还逍遥着,你却要继续颓废下去吗?” 后半句话总算打动了林茂,漆黑的眼珠动了动,里头不再是一片死气沉沉,他看向曲花间,压着嗓子开口,“东家,您的意思……” “你不想吗?给小宝报仇。”曲花间定定地与林茂对视。 齐王欺人太甚,来连城之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了。此仇不报,谁还敢给他曲长安做事? 有了曲花间的承诺,林茂很快振作起来,暂且放下手中训练的水军,同众人一道回了渔湖镇。 回去之前,曲花间同穆酒一起去见了连城县令一面,几人关起门密谈了两刻钟,出来时,老县令对曲花间的态度恭敬了不少。 曲花间让林茂招来两个得用的下属,以组建连城守军的名义,将手下兄弟编入军队,继续进行训练,这才动身往回走。 路过幽州府城时,众人又去拜访了严子渊。 听闻曲花间终于是要举旗割据一方,严子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躬身行礼,称其为主公。 严子渊年少成名,状元及第,入得仕途后,因不肯与人同流合污被百官孤立,还因此惹了徐广义不喜。 彼时的朝堂还没成为徐广义的一言堂,但其也是手握官员升降的吏部尚书,随手操作一番,便将他丢到这苦寒穷困的幽州,一待便是数年。 幽州穷困,连带着府衙财政也是连年赤字,严子渊满心抱负不得施展,他只能在百姓和朝廷之间斡旋,尽力免去苛捐杂税,减轻百姓的负担。 在此之余还要勒紧裤腰带挤出些许财物接济一番边军。 这些年,他对朝廷已然失望透顶,本身也疲累不堪。 就在府衙库房再也拿不出一文钱那年,曲花间从府衙买走许多荒地,收容无家可归的流民。 府库有了银子,幽州越来越繁荣,官道四通八达,商队遍地,百姓安居乐业,如今的幽州,哪里还有最初穷困的影子? 他并非什么愚忠的人,朝廷和曲长安,孰好孰坏,谁能解救万民与水火之中,严子渊心中自有一杆秤。 获得严子渊的支持很顺利,收复民心也十分简单,幽州七个县,军民百万之众,谁人不识曲长安? 反倒是府衙里有几个性子迂腐的小官,职级算不得大,脾气还不小。 曲花间将人聚集起来,本想着好言好语将人招入麾下,保证幽州的治理还是原班人马,只需认他为主就行。 大部分人都以严子渊马首是瞻,唯独其中有两三个人不仅指着曲花间鼻子骂,甚至还想撸起袖子动手。 几个小官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竟也不惧护着曲花间的穆酒,梗着脖子就上来了,被一把搡到府堂中间。 曲花间坐在正上方原本属于严子渊的座位上,伸手托腮,“几位大人高风亮节,不肯与我这等小人为伍,在下便也全了大人的一片忠心。” “怎地,这是要杀我等灭口不成?”一位头发花白的知事挺直腰板,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本官受朝廷任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便是血溅当场,也不与尔等反贼为伍!强闯府衙,诛杀朝廷命官,且看你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知事脊背直挺,双手背在身后,头颅扬得老高。 曲花间闻言,做作地笑出了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人竟也好意思说出这般冠冕堂皇的话来。” 这话确实叫人心虚,连知事身边的同伴都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莫提此事。 同伴是府衙主簿的佐官,府库里的财物往来进出都要经他之手,自然知道这些年给官吏们发放俸禄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每年秋收一过,朝廷便会派人来取走当年的税收,哪次不是搜刮得干干净净,还嫌数目不够的? 也就是这几年他们无暇顾及幽州,交上去的税收才少了些,可幽州其他几县的税务年年都收不齐,收上来那点根本不够府衙上下的开销和几百名官吏的俸禄。 每月能及时发放官吏俸禄,还要归功于曲花间,除了向官府买地的钱,还有任职镇长的纳资,以及平时按时缴纳的渔湖镇税粮。 否则府衙上下几百人,日常办公的官员也有数十人都在此处,怎么会只有两三个人出面反对? “看来这位大人还是心知肚明的,这些年诸位食的是谁的禄,吃的又是谁的粮。” “哼!”知事气势矮了一头,甩袖冷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曲长安,你真要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来吗?王大人平时兢兢业业,爱民如子,颇得百姓爱戴,你杀了他,再别想收服民心了。”另外一个与知事站在一起的官员扯着嗓子道。 曲花间看了他一眼,最开始便是这人一直在拱火,言说曲花间大逆不道,怂恿着另外两个性情刚直的同僚一起反对。 来之前严子渊便同曲花间细细分析过府衙的情况。 他在此地经营多年,能与他共事一处的大多都是些心怀百姓之人,便是没有高洁的性情,也多是规规矩矩做事,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 除了一个姓成的秩正,此人是徐广义妻家的旁支远亲,能被发配到幽州来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但到底占了个名头,平日里自视甚高。 此人滑不留手,做事也十分小心谨慎,这么些年下来也没被人抓住任何把柄将其遣返,是以才能留到今日。 成秩正自知他这样的身份,若是曲花间真的收归府衙,定然是容不下他的,干脆忽悠着两个性子直脑子转不过弯,但又颇有官声的同僚一起反对。 这样即便是曲花间也不好将他们一起杀害,否则难以服众。 “这位大人姓成?可是徐广义妻家那个成?”曲花间似笑非笑的看着成秩正,仿佛在看一个挑梁的小丑。 成秩正暗暗擦了把汗,也不敢像知事那样理直气壮,语气张狂,还算客气的道了声是。 曲花间不想与三人过多纠缠,说话时也算得上和颜悦色。 左右他已经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不差这两三个,便道:“几位大人忠君爱国,在下实在敬佩,来人,送几位大人回府收拾行李,再派一百精兵护送大人离开幽州。 大人也知道,冀州是沉水郡王的地界,我的人不好踏足,剩下的路就得靠大人自己走了,祝愿大人平安抵京,能继续为国尽忠。” 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全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甚至还主动派人护送,几人面带惊讶的看向曲花间。 那位知事颤了颤胡子,指着曲花间,“你不杀我等?” “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们了?”曲花间好笑道。 “哼!诡计而已,别以为本官会被你的花言巧语哄骗。”知事还是不信,端着架子再次甩袖。 “无须多言,林茂,送人。” “是。” 曲花间并没有伤害出言反对的人,其他官员见状也不免悄悄松了一口气,纷纷拱手表示愿意臣服。 至此,幽州彻底成了曲花间的地盘。 -----------------------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宝子们,今天大姨妈来了,一觉睡到中午,被叫醒就收拾收拾出了门,十点钟才到家。 第117章 参军 将幽州曲花间收纳幽州, 又组建军队的事,很快便被一些消息灵通的势力知道了。 徐广义原先广发檄文声讨曲花间,称其欲借皇室血脉行事。 他虽然颠倒黑白,想把自己头上的黑锅往别人身上甩, 但天下人都不是瞎子, 自然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究竟是谁。 可如今曲花间组建军队, 又让幽州大小官员俯首称臣, 算是彻底撕破了那层窗户纸, 一时间引来骂声一片。 有读书人原先还称他救济流民有仁善之心, 现在则反过来说他做这些不过是沽名钓誉,想收揽人心。 曲花间对此不置可否,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还怕别人说什么?如今周朝盘踞各方的势力, 有几个是名声好听的?又有几个没被这些读书人骂过? 谁是好人, 谁能让百姓活得安稳, 不是读书人寥寥几句酸腐文章说了算的。 百姓养家糊口都已经很困难了, 哪有时间和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讨论这些,他们只知道,谁能让自家吃饱饭, 谁当家的苛捐杂税最少。 可成也读书人,败也读书人,曲花间虽不介意自己的名声,却也不能放任不管, 如今手下得用的文人除了杜文君和学院那些夫子,就只有严子渊那一班大小官员。 府衙官员要负责维持衙门运转,也顾不上这头,若要统治一方土地, 文人也是必不可少的。 无奈,曲花间回到渔湖镇的第一件事,便是请石夫子出马,同样写了数篇文章,以应付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文章。 新学夫子的资薪待遇不错,吃住也都有保障,石举人在渔湖镇待了几年,生活得十分惬意,早将这里当成了第二故乡,日常交际间也对曲花间的为人颇为赞赏。 还没等曲花间开口,他便写了数篇华美的文章,让弟子郭垂文送过来了。 这些文章有描写渔湖镇市井百态,百姓安居乐业的,也有歌颂曲花间以及严子渊之功劳,将幽州治理得越发繁荣的,还有对徐广义颠倒黑白泼脏水的讽刺之言。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写了一首工整对仗的押韵小诗,将曲花间从外貌到性情上上下下夸了一番。 曲花间看完所有文章,脸上略带薄红,将那首小诗扣下后,让人将剩余的文章誊抄数份散播出去。 等人走出书房,穆酒探头看着人走远后,才悄悄摸到书案边,将那首小诗抄写了两份,一份揣进怀里,另一份夹到了那一叠文章中间。 石举人虽不如黄伯恩那般出名,也是小有名气的大儒,这些文章一出,不说方向逆转,好歹也挽回了曲花间在一部分人心中的形象。 不过曲花间暂且顾不得这些事,穆酒将他送到镇上后,第二日便回了边城调兵,他则安排着广征劳役给渔湖镇修建城墙。 渔湖镇人口数十万,早已超出一个镇子的规模,如今已然举旗起事,幽州也纳入麾下,干脆便升镇为县,再修筑上城墙。 于此同时,征兵的动作也没停下,除了渔湖,还在整个幽州范围内征兵。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91节 因入伍待遇好,身后事也有保障,且曲花间在幽州的名声很好,百姓响应还算积极。 短短一个月,便征满十万兵士,其中渔湖成为征兵主力,征集了六万兵力,府城和连城次之,两处一共征集了两万人,幽州其余五个县加起来才有两万人。 经过一番思量,他令杜山君和林茂暂代主将,各领五万兵,有条不紊的开始训练起来。 —— 褚大家里两个儿子都满了十六岁,他自己也才四十出头,算下来家中有三名男丁。 是以也得出一口人参军,大儿媳身怀六甲,小儿子小山还未成婚,便自告奋勇要代替父亲和兄长参军。 他们这一家子在渔湖算是家境不错的了,不仅有二十多亩地,还替东家种着棉花,免服兵役的免征税也不高,家里是有些余钱的。 媳妇揪心小儿子,说宁肯出钱也不让儿子上战场,钱都准备好了,小山却半夜留了书信自己跑去报了名。 新学开办的那一年,小山十五岁,刚好可以去蒙学班读书,褚大想着家里有个人识字也是好的,便送他去念了一年书。 褚小山读书不怎么样,没能考进经学院,读到十六岁便退学了,虽是如此,但写封信,和教家里人识得几个大字是没问题的。 信里尽量用的都是家人认识的字,是以写得简短。 小山说家里如今这般光景全仰赖着东家,若是家家户户都用从东家那里赚来的钱交免征税,人人都不愿参军,那将来东家兵败,渔湖镇还能存在吗? 这话可以说是渔湖镇大部分人的心思,这里简直像是传说里的世外桃源,只要辛勤劳作,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若是去了别处,或是这里换了主人,恐怕再没有这样好的日子了。 褚大本就觉得应当响应东家的号召,但也要顾及媳妇的想法,正想说让大儿子去把小山追回来,媳妇却阻止了他,她想通了,决定支持小儿子的做法。 “小山说得对,要守卫咱们这片土地,光靠东家一个人是不够的,咱们都该出力才是,大山哪,你快些收拾些衣服干粮,给你弟弟送去。” 大山媳妇挺着大肚子,坐在家里唯一一张带靠背的椅子上,出声提醒婆婆,“娘,哪儿用得着这些?村长不是说了嘛,去参军的汉子们啥都不用带,衣裳吃食上头都会发。” 褚大媳妇正想说些什么,外头传来村长的声音,“褚大,褚大在屋头没!” “在呢!”褚大应了一声,赶紧出门去,褚大媳妇也跟着出去迎客。 村长并没进屋,隔着篱笆递给褚大一角碎银子,“镇长说了,凡是入伍的都可以预支一个月的军饷,小山那孩子孝顺,说自己在军营里有吃有住的,用不上银钱,叫我带回来给你们嘞。” “诶!多谢村长了,进来喝口茶吧。”虽是舍不得小儿子,褚大两口子还是收拾了情绪,热情的喊村长进屋坐。 谁知村长摆摆手,道:“茶就不喝了,咱村去了上百个人,好些孩子都让把钱捎给家里呢,我得挨家挨户送上门,你在这个簿子上摁个手印就成,我得赶着去下一家。” “诶!好!”褚大伸出手,大拇指在赤红的印泥上蘸了红泥,然后在登记簿上褚小山名字后头摁了个红印子。 榛子村离镇上最近,是个人口足有四千多人的大村,除了村长,还有三个里长,其中两个带着青壮年们上军营报道了,村长和另一个里长挨家挨户发钱,忙到天黑才堪堪到家。 他家人口多,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又生孙子,大的两个也都满了十六了,按理说家里得去两个人。 谁知两个大孙子和两个小儿子都争着想去参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让谁去了。 他那老婆子气得直哭,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三个儿媳也跟着劝,参军又不是上镇里做工,那是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可几个儿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还想学着褚大家的小山,半夜偷跑,好是被半夜里揪心得睡不着,起来喝水的老婆子逮住了。 最后过年时才成亲的三儿子被媳妇好言好语的劝住了,只小儿子和两个孙儿去。 因多了一个人,差点被退回来一个,村长气得肝疼,还得好声好气同负责登记的衙役说和,才遂了三个孩子的心愿。 与褚大家不一样的是,他家子孙因是超额响应征兵,后头发下来的除了头一个月的饷银,还多给了一两银子算作奖励。 除此之外,担心上战场死伤太多,像他们这样家里出了两口人的,都被分在了两个军营里,大孙子去了林将军部下,准备着南下攻打兖州。 小儿子和小孙子则去了杜将军麾下,留在渔湖做了守军,每日除了训练,便是去帮着劳役们修城墙。 因有兵士们帮着修城墙,便用不上那么多劳工了,被遣散回来的劳工还有些不情愿。 虽是服劳役,可与别处不同的是,他们是有工钱的,每日还包一顿午饭,这样的活计平日里上哪找去啊? —— 四月初六,田间地头耕作的农人当中少了一些青壮年,但如今人们不再缺衣少食,身子骨养壮了些,即便有的家里少一两口人,也还应付得过来。 褚大将手里的棉花秧苗栽进地里,正准备走到地边上喝口水,起身便看到远处浩浩荡荡行来一队人马。 他家的地挨着官道,这条路是通往边城的,来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整齐划一的军队变为纵队,沿着官道行进,其上笙旗飘扬,褚大跟着小儿子学的几个大字里,就有那上面的字,是穆守疆将军的穆。 兵士们被耳提面命的叮嘱过,赶路时绝不许踩坏路边田地里一棵庄稼,否则军法处置,训练有素的军队走在官道中间,没人跨出路沿半步。 “我的娘诶,这回比上次穆将军带人来支援的时候人还要多,怕是得有两万人了吧?”褚大喃喃道。 “我看不止!”旁边地里也有人在劳作,同褚大搭话,“上次我数过,一万人跑了一刻钟功夫就过完了,这次都走了快小半个时辰了,起码得有这个数。” 那老农年岁不小,伸出三个带着褶皱的粗糙指头,神秘兮兮道。 “三万?这么多?”褚大山惊讶道,“我听村长家的刘大哥说,边军一共也就二十万,这一下子走了三万,边境能受得住么?” “你以为十七万人少呢,小孩子不懂!你来渔湖好几年了吧,可听说过边城被破过?”老农侃侃而谈。 褚大山二十几的人了,被说成是无知小儿也不恼,笑嘻嘻的同老农搭话,要他给自己讲讲边城的事。 前几年边城修建军属宅院时,老农也去了,回来后时不时拿当初的见闻同人吹嘘。 那北境数千里防线被边军将士守得死死的,用他的话来说,便是一只苍蝇,都别想从北荒飞到边城来。 往前十年的时候,便是离幽州很远的故乡,偶尔也能听说鞑靼又偷袭进来,劫掠了哪里哪里,哪个村子又被屠村了这样的传言。 可自从穆将军认识了他们镇长,边军吃饱穿暖,手里的兵器更新换代,再没出现过这种事情。 他在边城待了大半年,从没听说过鞑靼入侵的消息,如今的边城一片祥和,那里的百姓再没过过那般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在防卫这般严谨的情况下,边军还能分出一部分人来耕种补充军需,如今调走这三万人,也不过是少了些人种地而已。 “你怎么知道的,你去做工难道还能出去瞎逛不成。”褚大媳妇不高兴老农斥自家孩子,拉着脸表示不信。 “嘿,你以为在那里做工的只我们这些渔湖人啊?还有边城本地人呢,他们同我讲的。” “吹吧你就。” “得,爱信不信,我懒得同你多说。”连着被反驳几次,老农也不同他们搭话了,埋头干起活来。 那浩浩荡荡的军队也慢慢走过了这片土地,往南面的军营去了。 第118章 烫伤 齐王自从被赵无欢盯上之后, 便一直在走下坡路。 兖州虽比幽州靠南一些,又有三分之一的边界临海,可也算不得富庶,要养活手下一大帮子人, 他手里那点家底就得精打细算的用。 因为太抠, 当初想拉拢穆守疆, 连人的面都没见上, 使者就被丢出了幽州, 否则他哪里能走到如今这般窘境。 说来说去还是怪那赵无欢!齐王想到这人就是一阵咬牙切齿。 先是派人鼓动自己的下属, 本就因自己太抠而心有不满的下属在赵无欢高官厚禄的诱惑下弃他而去。 手底下没了谋士和将才,空有二十万大头兵,很快便不敌赵无欢的进攻,不仅损失了三个县城, 手里的兵士也是死的死降的降, 到后头至剩下不到十万兵力。 赵无欢手里的兵也不算多, 最先还不到十万, 如今形势调了个,成了他不到十万兵力,人家将近二十万了。 眼看着自己辛苦打下的基业就要拱手让人, 齐王不得不想办法自救。 恰好此时派出去的探子打探到,冀州各个边境城池都有重兵把守,唯独与幽州相邻的留县最为薄弱。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满腔热血, 亲自带领两万兵力,还将手底下最为勇猛的应将军带上了。 原本的计划是偷袭留县,再在留县强制征兵,凑他个五万人马, 速战速决直入沉水郡,活捉赵无欢,胁迫其部下投降,吞并冀州。 可手上物资紧缺,那点粮草还没支撑到留县就所剩无几,正好他发现幽州似乎不再像往日那般穷困,竟奢侈到用砖石铺路。 红砖路连通幽州各大县城,最顺路的便是府城和渔湖镇,府城有守兵,且有严子渊坐镇,动了他,恐那穆守疆不会善罢甘休,于是齐王便派应将军突袭渔湖镇。 听说那镇子繁荣至极,比之兖州府城也不差,且还没有城墙守兵,是劫掠物资补充军需的绝佳之地。 谁知探子和应将军都是废物,一个没能探清那镇长曲长安同穆守疆的关系,一个率领一万精兵还能被一些贱农打败丢了性命。 害得他也跟着遭罪,被穆守疆缴了兵力粮草不说,屁股上还挨了一箭。 齐王仓皇逃回兖州,养了半个月,屁股上的伤才勉强能下地,可那处本就腌臜,不利于伤口养护,最后也没好全,半边屁股都是烂肉。 他不甘心,他愤恨之极,满心想要报仇。 不管是害他损兵折将的赵无欢,还是那不识好歹的曲长安,亦或是一箭重伤自己的穆守疆,都该死!! 恰巧齐王得了消息,曲长安最信重的下属曲宝原本是他的贴身小厮,不仅被委以重任,还熟知曲长安的一切消息。 探得曲宝行踪后,知晓他运送了大量物资,齐王迫不及待地派人潜入幽州想要将那些物资抢过来补充己方,顺便将人抓来,胁迫那曲长安。 他不是在和穆酒搞断袖吗,就用曲宝将曲长安引来,捉了曲长安威胁穆酒为他所用,届时让穆酒替自己打下江山,再将两人千刀万剐。 齐王都打算好了,到时候两人的尸体,一个扔去北荒喂狼,一个丢去南疆巫蛊之地给人养蛊虫,让他们天南地北,死生不复相见。 呸!狗断袖! 齐王不仅抠,脾气暴躁,还是最是厌恶断袖! 可手下再次办事不利,虽是抢到了物资,却没能抓住曲宝,彻底惹怒了曲长安。 齐王算是看明白了,这对狗男男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曲长安要攻打兖州就算了,那穆守疆当年说得多好,一心守卫边疆,抽不出兵力来帮自己打天下。 如今却屁颠屁颠的点兵三万,同曲长安一起来攻打自己了。 这不算帮人打天下,什么才算?呸! 齐王在自己府上破口大骂,给手下为数不多的将领去信,令他们死守城池,人在城在,否则提头来见。 自己却悄悄吩咐妻小收拾细软,一旦曲军破城,就悄悄从密道逃走。 —— 穆酒带来三万兵士,曲花间则让林茂率领五万兵力,两厢整合,穆酒率四万曲军和两万边军作为主力,从连城往西的洛水县出发,进攻兖州。 洛水县与兖州扶舟县相邻,一条洛水河贯穿两县,再往东入海。 洛水宽广,林茂率曲军和边军各一万,绕路从连城入海,乘船从洛水河往上,可直达扶舟县后方。 齐王得了消息,知道曲花间和穆酒要攻打兖州,将手中仅剩的七万兵力分成三股。 一万在东面死盯着冀州,一万留守兖州府城保卫他自己的安危,剩下的兵力则全数调到了扶舟县,以期能抵挡穆酒一番。 他心知肚明,对上穆守疆那冷面阎罗,自己必败无疑。 若手中还有底牌或可撑些时日,以期徐徐图之,而如今他早已是强弩之末,这番安排不过是为自己的逃窜做准备罢了。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92节 不过逃走之前也不能让那对狗男男好过,齐王恶劣的想。 “来人!” 很快,便有齐王的心腹上前来,两人耳语片刻,心腹悄然退去。 —— 扶舟县,大军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只待修整一番后便要开始攻城。 这次战争筹备得很快,算得上是仓促,攻城利器准备得不多,虽是己方兵力多于对方,胜算很大,但曲花间还是想尽量减轻人员伤亡。 随军而来的匠人们夜以继日的赶工,就地取材制作了数台大型投石机,除此之外,还有弓弩坊前两年改进制造出来的大型床弩。 床弩相较于普通连弩威力更大,射程也更远,但每次只能单发,且体型笨重,不易运输,是以只能拆卸成零件携带,到了地方再组装。 扶舟县的守军早便发现了曲军的踪迹,选择关闭城门按兵不动。 三日后,兵临城下,一发巨型弩箭射断城楼上的笙旗,战争一触即发。 曲军有穆酒统帅,手中兵器皆是别人没有的利器,且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可以说是占尽天时人和,唯独因是攻城战不具备地利,但这点小小的困难拦不倒穆酒。 曲花间本想跟去观战,却被穆酒拘着待在军营大帐中,只每次回营时与他说明战况。 如此又过了三日。 清晨,天色未亮,曲花间便醒了。 因在战时,虽军事上没他什么事,他也不至于没眼力见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打仗时粮草是重中之重,他便去粮草营查看了一番,带来的粮草储备充足,火头军们有条不紊的在准备食物,曲花间稍稍安心了些。 “回去了,小林。”小林手脚麻利又勤快,一来便去帮着伙夫们做事,曲花间招呼他一同返回。 小林手里提着一个冒着白烟的水桶,遥遥应了一声,“就来!我把这桶水提过去。” 拎桶水的功夫要不了多会儿,曲花间便一边走一边等他。 小林拎着水桶路过曲花间身边时,身上的荷包不知怎么就掉到了地上,于是便将那桶滚烫的热水放在地上伸手去捡。 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条毒蛇,转眼间就到了曲花间脚边,他受惊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失衡摔倒之际,下意识的伸手撑地,一只手刚好落进那桶滚烫的热水里。 “少爷小心!”小林惊呼一声,见曲花间已经迅速将手拿出来,赶紧将水桶提远点,然后一脸歉意的小跑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一切都太过巧合,曲花间暗道倒霉,见小林十分自责,忍着手上的剧痛宽慰道,“没事,不是开水,养几天就好了。” 那水不是开水,但温度也不低,不过是手伸进去马上就退了出来,一只手掌也迅速泛起红意,曲花间撩起打湿的衣袖,不止手掌,整个小臂都没能幸免。 一旁有伙夫发现这边的状况,拿着火钳跑过来,眼疾手快的夹住那条莫名其妙出现的毒蛇,庆幸道:“还好您躲开了,这是条土球子,毒性可强!” 这人便是让小林帮忙拎热水的人,见曲花间被热水烫伤,连连告罪,手上抄起菜刀将毒蛇头给宰了下来,确定其不能伤人后,小跑着去伙房取来一小罐猪油。 “主公,您用这猪油擦伤口吧,免得起泡。” 曲花间没有为难那个伙夫,而是小林接过猪油,两人一起往医棚去看大夫。 小林搀扶着曲花间的好手,面上尽是愧疚。 医棚里草药齐备,军医很快替曲花间处理了伤口,又给了一小罐治烫伤的药泥,让兑着猪油一起敷在被烫红的皮肤上,以防起泡。 小林细细的给曲花间的手臂敷了药,两人这才回到主帐。 回去后曲花间换下身上的湿衣时,又蹭掉了些药膏,药膏敷在伤口上凉悠悠的,已然没有那种钻心的灼烧感,可小林还是不放心,又给敷了一层。 “药膏不多了,我再去医棚取一些。”小林望着没剩多少的小罐子,同曲花间道。 曲花间摇摇头,“别了,医棚的药材都是给上战场的兵士们准备的,咱们多用一份,就有人少用一份。” 他这伤也不是很严重,且敷了药明显好转,没必要浪费。 小林却不依,曲花间是因他才被烫伤的,他自然要担起这个责任,“我看军医用的药草这附近就有长的,我去挖一些回来,自己做一罐。” 军营驻扎在野外,附近确实有很多野草和不知名的药材,曲花间见他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只嘱咐人别走太远,小心遇上敌人派来的探子。 小林点点头,找来一把扎营时用的小锄头,挎着篮子便出去了。 第119章 背叛 此次上战场之前, 穆酒便说准备全面攻城,怕是要明日才归,然则人出去不过半日便又折转回来,还带了个五花大绑的小林。 “这是怎的了?”曲花间见人回来, 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袖, 将敷了药的手臂遮住, 免得叫人打仗的时候还分心来担忧自己。 穆酒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沉着脸径直走过来, 动作小心的将曲花间的手端起来, 撩开衣袖查看。 曲花间见露了馅,也不遮遮掩掩的了,而是出声表示自己没事,“你看, 水泡都没起, 就是有点红, 敷了药明天就好了。” “都烫红了还不够?你还想怎样才算没事?”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 穆酒难得的对曲花间冷脸,却是因为他自己受了伤不知道爱惜。 “还把袖子弄下来藏着,布料把皮肤刮坏了你就晓得疼了。” 见人蹙着眉, 眼里尽是心疼,曲花间怕惹得人更不高兴,也不敢再说什么没事的话了,转移话题问他怎么将小林绑起来了。 “你当你是怎么受伤的?”穆酒撇他一眼, 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罐,将他手上药膏被蹭掉的地方补涂了一遍。 曲花间以为穆酒是责怪小林提热水害自己被烫伤,连忙替他说话,“小林也是好心帮伙夫拎水, 不是故意的,而且他还出去帮我找药,也算将功补过,你别生气了。” “将功补过?”穆酒抬眼撇他一眼,冷哼,“怕是这点功劳弥补不了他的过错。” 见人不依不饶的,曲花间正想给他一拐子,叫他别再小题大做,就听到穆酒继续说道。 “你倒是心疼他,为了他要打我,可人家却只想害你,便是你没摔倒,那桶热水也是要泼在你身上的,你还当他是好人?” 穆酒见曲花间竟然因为一个叛徒要给自己一拐子,顿时又委屈上了,说话都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什么意思?”曲花间蹙眉,他自然是相信穆酒的,可小林跟着他多年,平时相处间也没有隔阂,他怎么也想不通小林会故意弄热水伤他。 “人家早就转投齐王了,说不得那毒蛇也是他找来要毒死你的。” “唔唔……唔”小林被堵住嘴捆绑着扔在地上,先前一脸死灰没发出什么动静,听到这句话时倒是反应剧烈,似是在为自己辩驳。 不管是死是活总要给人个辩驳的机会,而且曲花间也不愿相信小林会背刺他,于是让穆酒的亲兵将他口中的堵嘴布取下。 “少爷,我没想伤害您!毒蛇不是我放的!”小林嘴得了自由,呛咳了两声,赶紧出言辩解。 曲花间蹙眉,“那热水呢?” 一提热水,小林便不说话了,眼里尽是心虚,曲花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脸色难看起来。 “为什么?”曲花间自认对小林是不错的,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被背刺。 昔日杨三为了儿子不得不挪用公款,偷取货物,虽算不得无辜,姑且也算是他迫不得已。 可小林是奴隶出身,早已同家人没了联系,曲花间实在想不到齐王可以用什么事胁迫他。 小林嘴唇嗫嚅半晌,干涩的开口,“少爷,我试过温度的,那水不会烫伤人的。” “呵!”穆酒被这话气笑了,冷声道:“不会烫伤人?那这是什么?”他将曲花间的手抬起来。 白皙的皮肤透着粉红,上面涂满了青黑色的药膏,若是皮糙肉厚的人可能确实不会被烫伤,可曲花间没做过什么重活,皮肤娇嫩,比别人更容易受伤。 “我……我……”小林嗫嚅着再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确实试过水温,料到曲花间不会受伤,但他可以装作大惊小怪的样子,非要去给他拿药。 他了解曲花间,没什么大碍的情况下,肯定会省下没必要的药材,留给兵士们。 如此他就可以借口自行采药出军营去了,可没想到,曲花间的皮肤实在是娇气,竟然真的受了伤。 也没想到,自己顺利出了军营,却迎面撞上前来捉人的兵士。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在穆酒的监控之下。 穆酒本就不想和他多说,只是顾及曲花间的感受,想让人看清他的真面目,这才在这对峙了半天,见小林不肯招认,大手一挥,亲兵便会意将人拖走了。 “你怎么知道热水是他故意准备的?”曲花间被穆酒牵着坐到行军榻上,疑惑的问。 穆酒一边用布巾替他擦拭沾了药膏的衣袖,一边回答:“之前我看他有些不对劲,便派了人盯着他,也是今日才确定的。 军营里戒备森严,没有正当理由不得出入,他才想了这个法子说要出去替你采药,实际上是为与齐王的探子碰头。” 末了,他还低低骂了句,“蠢货。” 要出军营的借口千千万,他偏偏选了伤害曲花间的方式,这是穆酒决不能容忍的。 被押送回来之前,他就已经让人吃了些苦头,只是伤处都在衣裳遮住的地方,曲花间也没机会上前查看他的状态,这才不知道。 曲花间知道,穆酒不会骗他,既然他这么说,那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小林确实背叛了他。 虽然心里有点难过,但叛徒不值得为之伤神,他很快振作起来,接着问:“齐王的探子呢?可抓到了?” “嗯。”穆酒点头。 “探子身上带了砒霜,让林老幺给我们下毒,已经被摁住了,正在审问。” 负责审问探子和林老幺的是秦叶,更擅长审讯犯人的秦枫此次被派去协助林茂了,只能他上。 好在那两人都不是什么硬骨头,很快便招认了。 原来这不是林老幺第一次背刺曲花间了,最让人心寒的是,当初曲宝的行踪也是他透露给齐王的。 同样是贴身小厮,不论是曲宝还是比林老幺后来的岑喜都得了好去处。 曲宝做了大管事,岑喜则去新学当夫子,都是受人尊敬的差事,唯有他,还是做着这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虽说曲花间早就替林老幺脱了奴籍,可在外人看来,他还是个奴仆,不受尊重,连穆酒,偶尔都会呵斥他一两句。 心里的不平衡是一年一年累积下来的,到最后就成了嫉妒,明明是自己能力不济,又不善言辞,却把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 恨曲宝不拉他一把,嫉妒岑喜后来居上,也不满曲花间的不公平。 恰好那日他受了伤,找曲花间讨要一些上好的金疮药,曲花间却因太忙敷衍了事,告诉他药匣的位置,让他自取,林老幺打开却看到一个空匣子。 他只得出门去医馆买药,恰巧齐王的人办作行商找上他,许以重利,还承诺将来去了兖州,会封他做王府属官。 林老幺倒是从没想过要害曲花间,虽然没得到重用,但少爷对他,终究还是不错的。 且齐王的人也只是说气不过穆酒伤了他,想给点教训出出气而已。 于是林老幺便把曲宝的行踪告诉了那人,还说曲宝是曲花间最信重的人,若是抓了他,曲花间必然愿意拿钱来赎。 林老幺头脑简单,只以为这样曲花间只是损失些钱粮,却不明白齐王的狼子野心。 他也没想到曲宝会死,曲宝失踪后,他才恍然想起人家对他的好。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93节 即便曲宝已经是曲花间的得力助手了,走到哪里都被人称一声管事,却从未对他摆过半点架子,平日里相处一如从前,每次出远门还会给他带礼物。 虽说给他的礼物不如给岑喜的贵重,但也是外人没有的,直至那时,林老幺才觉出几分愧疚来。 可惜曲宝回不来了,齐王承诺的高官厚禄也迟迟没有兑现,探子只是甩给他几张银票,并没有将他接走。 他一个人想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独自走到兖州是不可能的,只能继续待在曲花间身边。 眼看着曲花间因为曲宝举兵攻打兖州,他才开始后悔,若是自己好好的,这份情义自己至少也能有一半。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自己背主害死了曲宝,这件事若是被发现,他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是以齐王的探子发来信号的时候,他才会想方设法的出军营与之见面。 那探子给林老幺一大包砒霜,要他下在军营的水源里,他还没来得及纠结,便被穆酒的亲兵抓起来了。 不过是十几鞭子,本就挨了穆酒一顿胖揍的林老幺很快便承受不住了,如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说了出来。 至于那探子,本就是个被派来敌营的弃子,除了知道自己的任务以外,他知道的东西穆酒和曲花间也早都知道了,多余的一概不知。 曲花间看着小林的供词,久久不能言语。 人心不足蛇吞象,小林没什么才干,能有今天的待遇,都是曲宝教得好。 他当初怕自己做其他事顾不上照顾少爷,特意找来的林老幺,耳提面命的培养出来,就是为了给曲花间做小厮的。 可时间长了,蠢货都觉得自己行了,竟还搞起背刺这一套来,背主不说,还恩将仇报将当初把他从奴隶堆里拉出来的人害死。 可惜曲宝,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最信任的人害了。 那坠落的马车里,还有他给几个亲近之人带的礼物,其中就有林老幺提过一嘴的家乡吃食。 想到曲宝,曲花间忍不住闭上双眼,努力平复着呼吸,还有心里翻涌的情绪。 见人心里不好过,穆酒轻声开口,“你把他交给我吧,好不好?” 林老幺死不足惜,却不该污了眼前人的手,穆酒想。 这双手只适合写写字,喝喝茶,有时还可以帮他擦下长枪,其余的脏活恶事,都由他来做。 曲花间同意了穆酒的提议,后来再没过问过小林的去处,只是问他是怎么发现这人有问题的,穆酒神秘一笑,“直觉。” 常年征伐战场的人,有着鹰一般的直觉,而且林老幺平日里情绪掩饰也并不高明,只身在局中又多有信任的曲花间察觉不到罢了。 曲花间见状也没再多问,而是庆幸及时截获了敌人的计谋。 人家三番两次的挑衅,他们若不回敬一二,就说不过去了。 而最好的回敬方式,就是攻下兖州。 第120章 兖州 抓到小林和探子之后, 穆酒花半日时间狠狠整顿了一番军队。 边军纪律严明,又都是跟着穆酒多年的老兵了,一番查探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令人意外的是, 曲军这些临时征来的兵士除了纪律上有些小问题外, 也还算干净。 听说军中出了叛徒, 许多兵士私底下破口大骂, 怒斥叛徒吃里扒外, “吃咱们主公的, 穿咱们的,竟敢给那狗屁齐王通风报信,畜生不如!” “就是,还不如养条狗, 吃了老子的饭还得摇摇尾巴呢!” 曲军这边的兵士多是义愤填膺, 他们并不知道叛徒是谁, 但这不妨碍他们狠狠咒骂那人的祖宗十八代。 边军那边就淡定得多了, 行军打仗多年,他们早就看惯了这样的事,并不稀奇。 有时候身边同吃同住的人, 突然就被人收买成了奸细,亦或是人家本来就是潜伏进来的探子,平日里同你有说有笑不过是伪装罢了。 好在他们将军明察秋毫,一般很少能让敌人的奸计得逞, 是以这次也和往日没什么分别。 倒是有一则传言在边军中传开了。 “诶,你听说了吗?”兵士甲神秘兮兮的撞了身边埋头吃饭的同袍,分享欲十足。 兵士乙忙着吃饭,头也不抬的睨他一眼, “啥?” “咱们大将军,和曲东家,在那个!”兵士甲附和过去,小声道。 “哪个?”兵士乙斜睨了莫名其妙的同袍一眼。 兵士甲挤眉弄眼,伸出两只手的大拇指,相互对了对,“就是那个!” “怎么可能?你听谁说的。”兵士乙看懂了他的手势。 “你别不信,整个军营都传遍了,就你个愣子只晓得吃饭打仗才最后知道,否则咱们大将军怎么巴巴的跑来帮忙打仗了?”兵士甲信誓旦旦道。 “放屁!”兵士乙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旁默默关注他们闲聊的兵士丙一声大喝打断了。 两人齐齐看向兵士丙,他愤慨地将手中崭新的长枪重重插进地里,“曲东家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哪个狗东西竟敢造谣!?老子撕烂他的嘴!” 兵士乙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认同地点点头,兵士甲则讪讪地轻咳了一声,不再说这个话题。 接着,三人便看到不远处的主帐外,自家冷峻严厉的大将军,此刻一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低头看着曲东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眼神柔得像是能滴水,任谁看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两人之间清清白白。 “传言也不一定是假的……”兵士丙挠挠头,又把自己心爱的长枪收了回来,然后仰天长啸。 连跟个冷面罗刹似的大将军都找到心上人了,他还是个老光棍儿,老天不长眼哪! —— 下午,穆酒率领六万兵力开始猛攻,兵分三路围堵了扶舟县城三个城门,势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攻下扶舟县。 与此同时,绕行水路的林茂也在扶舟县后方上了岸,两万兵力并没有往回支援穆酒,而是急行军突进兖州城。 敌寡我众的战争打起来没什么悬念,况且穆酒也不需要他一个初次上战场的人支援。 能装载两万兵力的江船数量不少,虽是突袭,但想必沿路已然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林茂要做的事便是趁齐王来不及反应之时拿下兖州城。 齐王身边如今只有一万兵力,算上兖州府城的三千守兵也不是林茂等人的对手。 林茂虽功夫不错,这些年也读了许多兵法书籍,但正经上战场还是头一次。 他虽复仇心切,却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一路上向秦枫多番请教。 秦枫知道他是曲花间的左膀右臂,也不吝赐教,两人商量着行事,最后决定由林茂带一小队精兵乔装打扮潜进城内,再趁夜色打开城门,尽量减轻伤亡。 两军交战,百姓和士兵都是最无辜的,能少死一个便少死一个,这是边军和曲军共同的原则。 可潜入兖州城也不是那般容易的,齐王早就封锁了城门,许出不许进。 别说外来人士了,便是本地百姓外出办事的,带着身份路引也进不去。 既走正门不行,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好在齐王怕死,将兵力集中在王府附近,守城的人数不算多。 林茂和其他精兵趁着夜色,将绑在弩箭上的飞爪用神兵弩射上去,拽着末端绑着的绳子,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城楼。 城楼上每隔五十步才有一个守兵,等他们发现有人爬上城楼的时候,脖子都叫人划开了。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林茂和其他人兵分四路,约定了时间同时打开城门,秦枫将手下兵力带领分为四路,在城门打开的一瞬间涌入城中。 兖州城有宵禁,时值半夜,百姓们早已关门闭户歇息下了,曲军不想误伤百姓,一进城便高呼:“两军交战,百姓退散!” 百姓听见外头传来厮杀声本就心惊胆颤,不敢出门查看,听见其中一方说不会伤害百姓,这才略微镇定一些。 夜里各家各户大门都上了插销,见外头火光攒动,忍不住又将家里的重物拿出来堵门,就怕有说话不算数的兵士闯进来劫掠。 胆子小的,一家人瑟缩着抱作一团,满心祈祷着战斗快点结束,兵士退去。 也有那胆子大的,听见兵士承诺不伤百姓,好奇的从门缝里往外看,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攻破了兖州。 兖州的百姓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原先这里归朝廷管,每年除了交给官府的税收,还得交一份给齐王,沉重的苛捐杂税压得贫苦百姓喘不过气。 齐王掌权之后,官府合并到了齐王府,原以为只用交一份税能松一口气,哪知齐王比原先胃口还大,在以往两份税收的基础上,又新增了各种莫名其妙的杂税用以敛财养兵。 1 如今的兖州百姓早就要过不下去了,只是齐王怕治下人口流失严重,导致征兵征税不利,严格控制了人员流动,连商队出去走商都不能带上家眷,免得人借口走商逃出去了。 说着不伤百姓的兵士正是那些来攻城的军队,有人不由得心生期待。 若是那些兵士的主人是个好的就好了,即便不好,只要能比齐王少收些税,他们也愿意臣服。 也有人没那么乐观,那些贵人们,从来只顾自己享乐,怎会体恤百姓的不易?说不准走了恶鬼,又来个阎王。 不管怎样,苦的永远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就在各家百姓千头万绪的时候,曲军已然打败了为数不多的守军,往城中齐王府所在地而去了。 齐王府位于府城正中,正好方便了四路曲军呈包围之势缩小圈子,很快便将他那一万兵力围在其中。 两万人围一万人,胜负毫无悬念,可等林茂冲进齐王府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从密道逃走了。 徒留被抛下的属官们在王府中瑟瑟发抖,林茂气得一枪戳断了齐王府中一颗珍贵的观赏树。 留下秦枫独自清理战场,他带着一队精兵毫不犹豫的下了密道。 曲军攻城是齐王猝不及防的,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扶舟县,根本没注意到还有另一只军队绕路而来。 林茂带人跑得飞快,竟将那些意图给齐王报信的人都甩到了后面,否则他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仓促从密道逃跑时,除了妻儿和两个爱妾,以及一些护卫,连为数不多没有背叛他的属官们都没带上,人手不够,他也来不及销毁密道。 林茂顺着密道出了城,很快便在山林中发现了因跑路太慢被他抛下的小妾。 小妾平日里养尊处优,被抛下后又因山路难行很快便走不动了,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窝在山坳里哭哭啼啼。 林茂一心抓住齐王替曲宝报仇,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冷酷的从她们口中逼问出了齐王逃离的方向。 最后还是心中不落忍,分了两个属下将那两人送回城中交由秦枫处理。 山中多野兽,若是没人帮忙,两个小姑娘怕是走不出这片山林。 齐王受了穆酒一箭后,伤势一直未好,憋着一口气逃命虽是比两个小妾跑得快些,但也没快到哪里去,很快便被紧追而来的林茂抓住了。 将人带回兖州城时,天色已然大亮,秦枫也彻底占领了这座城池。 王府属官和地方官们颤颤巍巍的在曲军的驱使下回到原先的府衙,维持着城内的运转。 战争结束,属官们不敢偷懒,招呼了衙役们清理战场,街道上的血迹也被冲刷干净,可仍旧没有百姓敢出门,俱都龟缩在家中观望。 直至四五日后,有些家中存粮不足的百姓才试着探出头来。 见驻守在城中的兵士并没有惊扰百姓的意思,甚至称得上和善,这才大着胆子出门买粮食物资。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94节 街道上逐渐恢复了些热闹,曲军带来的粮草也消耗了大半,林茂这才带着一半兵力和六千俘兵往扶舟县去与曲花间和穆酒汇合。 ----------------------- 作者有话说:这章开头贴合文案了哈,只是稍微有些出入嘻嘻嘻。 第121章 齐王 话说回几日前, 扶舟县。 曲军六万人马兵临城下,还有神兵利器加持,本就畏惧于穆守疆威势的齐军统帅彻底绷不住了。 负隅顽抗了几日,曲军人马不见少, 粮草补给充足, 每日精神抖擞的来叫阵, 还用床弩摧毁了好几处城墙。 这些日子齐军别的事没做, 光顾着修补城墙了, 敌人的一个人头也没捞着, 己方倒是损失惨重。 最后一日,那穆守疆不知道是吃了炮竹还是怎地,也不徐徐图之了,直接发动猛攻。 齐军不仅粮草不足, 连箭矢存量都不多, 前些日子一气儿的射给那些上前试探的小股人马了, 这日用的箭矢都是现制的。 箭矢用尽, 城中石料也用来补城墙了,粮草也所剩无几,后方却迟迟不见补给。 守卫扶舟县的统帅是齐王的妻弟, 面对这种局面仍不肯退,来之前他可是立下军令状,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粮草见底, 他便令手下兵士从城中百姓手中‘借取’,箭矢不够,便劈砍了百姓家中的竹具来制作,甚至还丧心病狂的敲掉了许多房屋基石来做滚石。 这一下可犯了众怒, 平头百姓敢怒不敢言,被抢了存粮的粮商皆是城中大户,便是在县令面前,也有几分脸面。 这些人拧成一股绳,商议起对策来,齐军不仁,便别怪他们不义! 听闻幽州曲长安从不压迫百姓,边军大元帅穆守疆也深得爱戴,干脆转投曲军,说不定日子还好过许多。 可如今城内外正在交战,普通百姓不得出入,要想投靠曲长安,便只有一个办法。 他们商量了一番,联合起来凑了一大笔银子,买通了齐军统帅手下的副将,准备用统帅的人头做投名状。 这位副将原是严州府城守军的一个参将,后来府衙并入王府,守军也被齐王收入麾下,彼时并不得重用, 后来齐王部下跑的跑,死的死,直到应将军折在幽州,他才赶鸭子上架被升成了万户,后又被派来做了副将,是以并没有多少忠心可言。 财帛动人心,形势又是如此,副将深知兵败只是时间问题。 统帅死守城池倒是全了他一片忠心,自己这些小喽啰若是跟着战死岂不冤枉?于是便应了那些大户的请求。 曲花间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除了耗费了些粮草物资,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扶舟县。 “城内什么情况?咱们还没开始猛攻呢,他们自己先投降了。”曲花间和穆酒并肩坐在主帐的行军榻上看着手中的降书,疑惑道。 穆酒摇摇头,面色沉静,“自取灭亡罢了,齐王为人吝啬,对属下也不见得大方,被背刺也不奇怪。” “是啊。”曲花间嗤笑一声,“连我这种大方的,都讨不到好,可见人心不可控。” 那齐王多抠搜的一个人?收买小林时不过用了五百两,就让人倒了戈,今日被属下背叛,也是咎由自取。 敌人既已投降,扶舟县也城门大开,不论是真投降还是使诈,他们都是要进城的。 只是穆酒不放心曲花间的安危,强烈要求他在主帐中待着,等他稳定了城中情况再接他进城。 “不行,我要去!”曲花间坚持道:“我总不可能一直躲在你的羽翼下吧,总该面对一切的,否则属下如何敢信服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穆酒低下头,伸手捏住他的脸,“可若是齐军诈降,必有一番恶战,届时你……” 曲花间打断他的话,“放心吧,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且我带了袖弩和你送我的藏剑簪,不会拖后腿的。” 见人如此坚持,穆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安排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亲兵保护他。 曲花间自己也有两个护卫,加起来足有七八个人。 事实证明敌人并非诈降,两人很顺利的接管了扶舟县,县衙一应官员和齐军几个将领皆出城门迎接。 除此之外还有一众衣着富贵的百姓,这些人一应的伏低做小,态度恭敬。 曲军进了城,将守军全换成了自己人,倒也没为难那些降军,而是集中安置在一处等候发落,曲花间则和穆酒暂时落脚在一个客栈中。 “拜见主公!”一行人整齐的下跪行礼,曲花间一句话没来得及说,他们便赶忙开始表忠心。 “起来说话,诸位抵御多日,怎的忽然想通了?”这些人虽是投降献城,却不见得安了几分好心,曲花间也没有一来就和颜悦色,而是端着架子询问。 一位穿着齐军盔甲的武将走出来,躬身回答道:“此次率领齐军的是齐王的妻弟,他们一家平日里沆瀣一气,鱼肉百姓。 我等虽耻于与之为伍,却也碍于他们的权势不敢反抗。 早听闻主公慈悲心怀,乃人心所向,我等仰慕许久,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这才捉拿了贼首,投效于您!” 这位武将姓于,名为于杰,虽是行伍出身,个子也不矮,却生得十分圆润,眼神也不多清明。 一番话说来听着冠冕堂皇,却将昔日上司说成贼首,曲花间闻言微微蹙了下眉头,转瞬又恢复正常。 这些人献城到底是立了功,若是因第一印象不好就给人甩脸子,难免让人心寒。 于杰说完,扶舟县令也站出来恭维道,“是啊,那孙将军一进城便欺压百姓,抢夺财物,所做之恶罄竹难书,哪像主公这般仁善,特地叫兵士们不得扰民。”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的话一个比一个动听,表忠心一个比一个积极。 曲花间也不至于被一片恭维讨好之言蒙蔽,暂且将这些人收下,县衙里的官员们也维持原样,齐军武将们则编入曲军,但给的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职位。 这些人是好是坏,真心还是假意,以及最后何去何从,只等考察一段时日后便能得出答案。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自称联名请求于杰倒戈的商户们,他们被姓孙的抢夺去的钱粮已然消耗得差不多了。 东西不是曲花间抢的,他自然不可能替敌人补窟窿,只让降军将还剩下的东西给归还了,虽然不能弥补他们的损失,好歹算是个安慰。 会见完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天色尚早,穆酒带着武将们去军营报道,留下亲兵护卫曲花间处理城中事务。 此次战役曲军损失不到百人之数,齐军分明是守城方,反倒死伤上万人,城内设有军医棚,但药材不足,许多人的伤口不过是简单包扎了一番,便被放任在那里等死。 曲花间命人将原先预备给自己人用的药材分了一部分给这些伤员,曲军的军医和平日里负责照顾伤兵的兵士也主动过来帮忙,换来投降兵士的感恩戴德。 无论掌权者如何,最底层的兵士们到底只是时代洪流的牺牲品罢了,彼时互相敌对,在得到恩惠后也能冰释前嫌。 伤兵还需静养,只要给足食物和医疗便可以暂时不管,那些降兵却不得不处理。 夜里,曲花间同穆酒商量起此事。 “降兵亦是兵,只是怎么安排需得好生思量一番。” 穆酒点头,“我准备将他们打散编入曲军,这样不必担心他们纠集在一起生事,也能尽快适应咱们的节奏。”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曲军大多都是新入伍的,怕是压不住他们。”曲花间沉吟。 “此事不急,先将这些兵力打散,待收服了兖州,将曲军放在兖州驻守,降兵带回幽州,驯服了再用。” “好。”曲花间点头。 翌日,穆酒便派秦叶和另外几位小将各自带人离开扶舟,去收服其他几个城池。 齐王的主力军都在扶舟县了,其他地方顶多不过是驻守这三五千的守兵,其中兵力最多的,便是与冀州相邻的和丰、石岭两县。 派出去的暗探早就传回消息,这两处的齐军加上当地守兵各有八千人,穆酒给了秦叶两万人马,让其同时攻下两县,其他人则各取一个县城。 连扶舟都降了,很快又传来府城被破的消息,其余县城的守兵很快便没了反抗的心思,乖乖开城投降,还能保住自己和部下的性命。 短短一个月,兖州便彻底成了曲花间的地盘,林茂也押着齐王一家与他碰了头。 齐王逃命的时候属官侍从都没带,路上又抛下了两个小妾,追捕的时候大半护卫皆尽伏诛。 连他唯一的儿子也跌落山崖丧了命,到扶舟的时候,只剩他和妻女以及一个武艺高强的忠仆。 曲花间高坐堂上,翘着二郎腿,看着不远处被迫下跪的齐王,目色晦暗不明。 齐王早没了当初的志得意满,对穆酒和曲花间的愤恨也统统化作对死亡的恐惧,他强撑着最后一丝颜面不肯跪下,却被林茂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在腿弯。 膝盖骨骼撞击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昭示着昔日割据一方的豪雄彻底败落。 “齐王?后悔吗?后悔招惹我,还害死我的人。” 曲花间眼底并没有胜利的快意,而是有些缅怀,若是曲宝还在的话,这样装腔作势的话根本不必他亲自说。 “后悔?”自知必死无疑,齐王眼神阴鸷地盯着恨不得坐在一个椅子上的曲花间和穆酒,冷笑起来。 “我只后悔没杀死你们这对狗男男!” 林茂本就恨他至极,见人沦为阶下囚还出言不逊,又是一脚揣在他受伤的屁股上,“老实点!” 齐王本就伤势未愈,这些日子以来又被林茂‘关照’了无数次,全身没一块好肉。 被踹了一脚,顿时疼得直冒冷汗,却还嘴硬道:“死断袖,这么喜欢弄屁股吗?” “你想多了,我嫌脏,你若是想,我可以帮你找几个不嫌脏的。”林茂沉声刺道,接着又是一阵乱踢。 曲花间知道林茂心里不好过,也不出言阻止,由着他揍人泄愤,穆酒则无所谓地看着曲花间,一个眼神也没赏给齐王。 齐王起先还咬紧牙关装出成一副硬骨头的模样,最后实在疼得受不了了,连连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我告诉你是谁害了你的人!曲长安!”齐王一语激起千层浪,曲花间手一挥,林茂立刻停下了动作。 “什么意思?” 先前他就觉得齐王莫名其妙出现在幽州,还来攻打渔湖太过蹊跷,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第122章 隐情 齐王一句话让林茂停下了动作, 他得了喘息的间隙,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林茂可不管他有没有力气说话,揪住齐王的衣领, 一把将人提起来, 恶狠狠地低声询问:“什么意思?说清楚。” “哼!呵呵咳……”齐王冷笑两声, 很快因身上的伤势剧烈咳嗽起来。 卡在喉咙里的一口血被咳出来, 喷溅在林茂胸前衣襟和脸上, 让本就表情凶狠的人平添了几分杀气。 见人拖延着不肯说话, 林茂耐心耗尽,不等曲花间开口,再次给了齐王一拳。 结结实实的拳头锤在腹部,齐王捂着肚子又是一阵抽搐, 过了许久, 才开口, “曲长安, 我告诉你是谁要害你,你放我一条生路……” 曲花间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齐王, 薄唇微启,“你觉得,你还有同我讲条件的资格吗?” “那你就杀了我吧,然后时刻防备, 夜夜不寐,等着那人的下一次算计!” 齐王笃定曲花间定会好奇是谁在背后算计他,自以为可以拿捏住这个连身边小厮都驾驭不住的蠢货。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95节 狞笑着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然后再次被林茂一脚踹翻在地。 “让你起来了吗?”林茂双手环胸, 冷眼看着齐王。 曲花间确实很好奇,他收起二郎腿,神色略微认真了些,侧头与穆酒对视一眼,这才看向齐王,“行,我答应你。” “还有我的家丁魁七,把他也放了!再给我两匹马,等我们出了城便告诉你!你可以派人跟着出城,但不能是他!”齐王伸手指向林茂。 他那家丁魁七是从小养在身边的死士,身手不凡,只要让他们出了城门,便是天高海阔,任谁也不可能追上,前提是不能让林茂跟上。 他已然知晓林茂和曲花间那短命的亲信是什么关系,若是让他送自己出城,难保自己还没跑出去半里地,便被一箭戳死了。 此人箭术了得,当初在山林中追捕时,齐王在魁七的护卫下明明是能逃脱的,却被林茂一箭射来,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拉过儿子挡了一下,怕是当时就没命了。 他还扬言若是自己不肯束手就擒,便要一箭射死自己。 若非是林茂那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他如何会沦为阶下囚?齐王恨恨地想。 可再恨也没用,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齐王连让林茂送自己出城的勇气都没有。 林茂冷笑一声,又是一脚,反正主公未曾发话,那就是允许动手的意思,也只有这个蠢货,才以为自己真能凭借一则真假难辨的消息逃出生天。 “你太贪心了。”曲花间轻叹一声,“你不说,我大概也知道是谁,让我猜猜……是赵无欢,对吗?” 齐王狰狞的表情瞬间凝滞,“你怎么知道!?” “蠢货。”林茂低声冷嗤。 曲花间搭在椅背上的指尖轻轻扣了扣扶手,浅笑一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现在知道了。” 齐王自诩聪明绝顶,却不曾想轻易便被人套了话,他面目更加狰狞,恨声道,“你诈我!” “放心,我说话算话,不杀你,不过你妻女和家丁的命,却得用更多消息来换,你不如再说说,他是怎么算计我的。” 齐王见再没了筹码,不敢再狂妄,只得老老实实交代了事情经过。 他与赵无欢对峙两年,那病痨鬼诡计多端,让他屡屡吃亏,手下谋士将领还大多被策反,让他一度陷入困境。 好在手下还有一位幕僚,跟随自己两年多来,一直忠心耿耿,不仅不嫌弃齐王抠搜,还主动为他分忧,时常帮着出谋划策。 齐王绕路幽州预备从留县偷袭冀州便是那位幕僚出的主意,后来齐王的一系列动作中皆有他的手笔。 直至那位幕僚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收买了曲长安身边一个小厮,知晓了他的亲信会从连城运送一大批物资回渔湖镇。 彼时齐王已是穷途末路之际,手中粮草物资所剩无几,手下七万兵士日日都要吃饭,自己却已然捉襟见肘。 他一下子有了主意,此人深得曲长安信重,若是劫了物资,再将那人抓起来,不仅能一解燃眉之急,还能用那人胁迫曲长安。 不论是换取钱粮,或是让他出兵冀州,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幕僚忙说此计不妥,若是没抓住人,激怒曲长安不说,他背后的穆守疆更是棘手,可齐王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怒斥了幕僚不说,还将人禁足在府中,独自作了安排。 原本事情都十分顺利,派出去的人确实带回了许多物资,可却没抓住曲宝,后来还听说人失踪了,生死不明。 接着便是曲长安集结了军队,还带着穆守疆一起往兖州而来,齐王一下子慌了,再要找那幕僚出主意,却发现人早已收拾细软跑了。 齐王震怒,当即派人去追,可哪里还能追到人?还是安插在冀州沉水郡的暗探传回消息,说是那人本就是赵无欢身边的长史,一切都是针对自己的计谋罢了! “这些都是那病痨鬼的奸计,你我二人与其在此自相残杀,不若联手杀进冀州……”齐王越说越激动,全然忘了自己已经是阶下囚。 听到这里,曲花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齐王固然贪心又恶毒,可赵无欢也并不无辜,一切都是他在推动事情发展。 他挥手让林茂制止了齐王慷慨激昂的计划,确认人嘴里再没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消息过后,便看了一直没说话的穆酒一眼。 穆酒会意起身,朝齐王走去,他本就气质冷峻,身上又带着一丝刚从战场上带下来的肃杀之气,明明空着手,却让人觉得他是提着刀的刽子手。 齐王毛骨悚然的看了穆酒一眼,连连大叫,“曲长安,你说了不杀我的!” 没等曲花间回应,穆酒闻言嗤笑一声,“他答应了,我可没答应,我记得我曾说过,别让我再见到你。” “啊!”齐王自觉上当,顿时咆哮起来,“我和你们这些狗男男拼了!” 说话间齐王强忍着疼痛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挥手向穆酒袭去,等人下意识闪身躲避时,又虚晃一枪往门外跑去。 可惜没等他跑出去两步,身后便袭来一阵劲风,接着他便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腾空数米后,如愿落到了门外面。 “哐当”一声闷响,齐王再没了逃跑的力气,他呕出两口鲜血,无力的任由两名护卫将他提起来拖走。 走远之前,他听到曲长安温润的声线道:“放心,祸不及家人,我不会杀你妻女。” 谁管他们啊!老子都要死了,你这般大方,不若杀了她们,留我一命! 齐王满口鲜血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思绪万千。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穆酒听到曲花间的话,不由低头看向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青年。 曲花间颔首,若是放过齐王的家人,难免他的孩子长大了会不分青红皂白来找自己报仇。 这种事他在电视剧里看过太多了,彼时也不停吐槽主角烂好人圣母心,可轮到自己时,却又有些下不去手。 思索片刻,还没等他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林茂先开口了,“主公,齐王逃命时抛妻弃子不说,还用亲子挡箭,他儿子因此跌落悬崖而死,女儿也受惊落马磕到了头,昨夜死在关押的地方了。” 曲花间闻言有些讶异,暗叹齐王果真是个人渣,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为了活命竟用儿子挡箭,齐王妃怕是恨毒了齐王,应当是不会想着为他报仇的。 “既如此,便将齐王同他妻子关在一处吧,让他临死前与妻子团聚片刻。”穆酒沉声嘱咐,曲花间抬头看他,这人眼底是微不可查的狡黠。 果然,齐王被带下去,与家人关押在一处不久,齐王妃便取下发簪,亲手结果了他的性命,接着声泪俱下哭求负责看管的兵士给她女儿一副薄棺,让其安稳下葬。 兵士倒也没为难一个妇人,同曲花间请示过后,便从城中棺材铺买来一副简单的漆木棺材。 正准备收敛了那小姑娘的尸骨,齐王妃便一头撞到棺材上,同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曲花间得知这个消息,感叹一番后,又让人买来一副棺材,将母女二人葬在了扶舟城外。 至于齐王的尸首,想必母子二人也不愿与其葬在一处,便在相反方向随意找了个乱葬岗草草掩埋了事。 除了这一家三口,齐王还有两个逃命时被抛下的小妾,两名女子年岁不大,初被抓起来时还哭哭啼啼的,后面发现负责看管的兵士并没有虐待她们的打算,浅浅放了下心。 如今丈夫和主母皆已丧命,她们又开始担忧起来,怕自己也被随意处置了。 林茂问过曲花间的意思,两人都觉得两个小女子无辜,但又不知其往日作风,怕是什么心术不正之人,干脆送去扶舟县衙做了小丫鬟。 放在诸位官吏眼皮子底下看着,若是好的,过几年便放其自由身,若是心术不正的,也方便处置。 第123章 昏迷 收服兖州后, 曲花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幽州,而是打算写信给严子渊,将他调过来治理兖州,再对幽州和渔湖的官员职位作一番调整。 这日他一个人在客栈写信, 穆酒则去了兵营, 只留下几个亲兵保护曲花间。 一封信写完, 曲花间将信纸摊开, 准备晾干后再装入信封,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打斗的声音。 屋内贴身保护曲花间的护卫顿时警觉起来, 曲花间也立马起身站到护卫身后去。 倒不是他胆小,而是担心真有人闯进来,两方打斗之时不会武功的自己反倒拖后腿。 与此同时,他暗中将手搭在这些日子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袖弩机扩上, 跟着护卫的步伐走到门口, 从门缝里查看外头的情况。 门外守着的是穆酒的亲兵, 此时正和一人酣战着。 他们包下了客栈二楼, 但一楼时有上门用餐的食客,从门缝里看不到一楼大堂的情形。 但料想见到有人打架,即便有客人也已经跑远了, 二楼走廊上也没看到除了打斗双方以外的人。 护卫是林茂一手带起来的人,其中一名还跟着他去攻打过兖州,看了一眼便低声同曲花间道:“东家,那人是魁七。” “魁七?齐王的家丁?”曲花间凑过去看了一眼门外, 与亲兵打斗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发髻凌乱, 很有些江湖侠客的风范。 护卫点头,“是,此人武功高强,对齐王忠心耿耿,若非我们头儿先一步擒下齐王,怕是在他手里讨不着好。” 不必护卫介绍,曲花间也知道魁七身手不凡了,穆酒的亲兵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否则也不会被他安排来保护人。 饶是如此,魁七在一打四的情况下也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可这人不是在县衙的监牢里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眼见屋外的亲兵不敌,曲花间让身边的两名护卫分一个出去帮忙。 护卫哪里肯?魁七分明就是冲着曲花间来的,他们的职责便是保护曲花间。 “东家,不可啊,若是他还有同伙,只一个人在您身边怕是应付不过来。” “快去,若是他们被打败,你们两个人也不是魁七的对手,定然有人去军营报信了,咱们只要拖到阿酒回来就行。” 曲花间蹙着眉,手里扣住袖弩机扩的手丝毫不敢放松。 护卫还想说话,千钧一发间屋外的打斗胜负已分,一名亲兵被踹飞,直冲冲的砸在门扇上。 客栈房门不堪重负,亲兵的身躯破门而入,曲花间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撞飞出去,好在被眼疾手快的护卫一把拉开了。 另一名护卫见状赶紧挥刀迎上踩着倒地门扇大步进来的魁七。 魁七一进来便锁定了曲花间,刀刀朝他的方向而来。 护卫勉力招架了几招,眼看不敌,那被踹飞的亲兵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赶紧爬起来,想从背后给魁七一刀,被他反手再次掀翻。 屋外的三名亲兵只剩一人还能动弹,但也是身负重伤,进来帮忙也只能阻挡魁七一瞬而已。 挡在曲花间身前的护卫眼见人就要走到面前,赶紧冲上去,同另一名护卫协同作战。 曲花间退至角落,极力调整心态,放在机扩上的手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打斗中的三人。 眼看魁七调转方向背对着自己,将后背大喇喇的暴露出来,他大约以为曲花间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便是想偷袭也近不了他的身的。 可没料到曲花间身上还有暗器,袖弩机扩被扣动,一支浸了蒙汗药水的小箭疾射而出,刺中魁七的后背。 袖箭威力不算大,魁七的动作并未受限,但他显然被激怒了,一刀砍中一名护卫的手臂,又一脚踹飞另一名护卫,转身直直向曲花间袭来。 曲花间下意识的后退,身后本就已经是角落了,再退也退不到哪里去,眼见人已至眼前,慌乱间他连忙矮下身子,躲过迎头而来的大刀。 魁七是举刀正面劈砍下来的,力道不小,被曲花间躲过之后刀身直直砍进了木质的墙壁,他正欲抽刀进行第二击,却感觉脑袋一阵眩晕,身体的力气也被抽走些许。 曲花间趁着这一瞬的功夫,连忙伸手取下头上的藏剑簪,用力扎在魁七脚背上。 魁七吃痛,干脆不再管陷在墙壁里的刀,抡起沙包大的拳头锤向曲花间的头顶,尽管身后护卫第一时间爬起来抱着魁七的腰往后拖,曲花间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他蹲着的身子被巨力推动,失去重心跪坐在地上,头顶是一阵一阵的闷痛,还有眩晕感。 失去意识前,他隐约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疾驰而来,是穆酒,这狗男人总算来了。 曲花间松了一口气,安心的倒下,接着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穆酒一进来便见曲花间摇摇欲坠,飞身过去将人上半身接住。 见曲花间已然昏迷,顿时心头一紧,顾不得正与护卫交手的魁七,将人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到床前。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96节 “去,请大夫。” 一名亲兵领命而去,其余人则一拥上去与魁七交起手来。 穆酒冷声吩咐一同前来的亲兵,肃着脸探了探曲花间的鼻息和脉搏,见人身上没有什么明伤,不由更加紧张。 没有外伤,那便是内伤了,内伤可比外伤凶险得多。 他眼底泛起一丝杀意,冷眼看向已然被擒住的魁七,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魁七中了曲花间的弩箭,箭身上涂了蒙汗药,初时不显,随着中箭之人的动作会渐入肺腑,片刻后便会失去力气,即便没人支援,他也会自己昏倒过去。 此时被好几个人一人一下,魁七早就倒地不起了,昏迷前还死死盯着躺在床上的曲花间和穆酒,眼底全是仇恨。 穆酒捏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沉声吩咐:“带下去,严刑拷打,是否有同伙,又是谁放他出来的,问出来后,别让他死得太痛快。” “是!”亲兵躬身应是,很快便将人拖走,受伤的同袍也被他们带走安置了。 大家各为其主,魁七大约是想替齐王报仇,亲兵们也是拼死保护曲花间。 有两名亲兵在打斗间受了重伤,一位当场死亡,另一位也是进气少出气多,没等到大夫来便咽了气。 穆酒听到汇报,低头看向仍在昏迷中的曲花间,心里自责不已。 若是不顾曲花间的反对,将人带在身边,或是多派些人手保护就好了。 没过多久,亲兵便带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进来,另一名亲兵则拎着老大夫的药箱。 老大夫年岁已高,行动缓慢,亲兵根本等不及他慢吞吞的走路,干脆将人背在身上,跑着过来的。 一番诊看过后,老大夫伸出颤巍的手捋着胡须,一向淡定的穆酒失了冷静,心下升起几分急迫,“如何?” “依护卫小兄弟所言,病人头部受到敲击,应是受暴力所致的短暂神昏,可这种情况一般很快就会清醒,病人许久不醒,或许是情况较为严重,只能等他自行恢复。” 大夫老神在在的说完话,又开了一剂药方,便离开去诊治其他伤员了。 见自家将军守着人不肯动弹,亲兵便领着老大夫出了门,又将才修好的房门合上,屋内便只剩下了两人和一地狼藉。 穆酒伸出手在曲花间头顶轻轻碰了碰,青丝覆盖下,能明显的摸到一个肿起的大包,触之惊心。 虽大夫说了并无大碍,只需等人清醒再好生将养几日便可。 穆酒还是不由自主的焦虑,安静昏睡着的人一刻不醒,他的心就一刻不得安宁。 可平日里哪怕手指划破一个口子都要“嘶”一声的人,如今被触碰了伤口也无动于衷,仿佛没有知觉一般。 穆酒坐在床沿上,忍不住俯身亲吻曲花间紧闭的眼睑,嘴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呢喃。 “快醒来吧,花间。” —— 打斗结束,第一时间躲藏起来的客栈掌柜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带着伙计们打扫战场,将弄到的桌椅归位,打碎的物件儿也给清理干净。 大堂里吃饭的客人早已被吓跑,一分银钱也没收着,掌柜看着损坏的物件痛心疾首,却不敢上楼去找人赔偿,还得陪着笑脸吩咐伙计去修门和打扫房间。 伙计们很快将屋内打扫干净,‘乒乒乓乓’的动静不小,但却没能将床上昏睡的人吵醒,穆酒守着人不想动弹,但还是示意亲兵给了掌柜一锭银子以作补偿。 掌柜得了补偿款,原本被迫支棱起来的笑意真了几分,高高兴兴的出门去,没多会便让伙计送来一份药膳粥,说是他的一份心意,给受伤的贵客补补身子。 穆酒盛了一碗起来,用热水温着,剩下的给其余几个伤员分了分。 直等到暮色低垂,热水凉透了,温在盆里的药粥也凉透了,曲花间还是没醒。 没办法,他让人将粥热了热,用以往给人灌药的手法,将粥灌了进去,又打来热水给曲花间擦拭手脸,这才轻手轻脚的上床,搂着人睡觉。 一夜无眠,翌日曲花间仍旧没醒,穆酒情绪越发焦灼。 -----------------------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是现代番外,粗略介绍了穿越前的事,不喜欢的宝子可以跳过哦。 ps 本文还有二十来章就正文完结了,会写一些番外,宝子们有想看的番外内容可以打在评论区哈![比心] 第124章 前世 曲花间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仿佛回到了前世, 忘记了在古代的一切。 这天是农历腊月初八,也是他的生日,曲花间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农村小孩儿大部分过农历生日, 他也不例外。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过一次正经生日了。 临近年关, 各个电商平台都在搞‘年货节’, 他作为快递员自然而然的跟着十分忙碌。 其实‘年货节’相比起‘618’‘双十一’这些购物节已经算是清闲的了, 至少他今天七点钟就下班了。 送完最后一个件, 还有几个客户不在家的件送不出去, 曲花间骑着破旧的三轮车将那几个件送回站点,刚好碰到另一个同事也回去了。 “哟!花儿,今天下早班哪!”这个同事性子开朗,和谁都聊得来, 唯一的缺点就是爱给人取外号。 曲花间一个大男人, 得了个‘花儿’这样女气的外号, 他倒是无所谓, 反倒是其他同事每次听到都要说这个同事欺负人脾气好。 “今天还行,周末,大多数客户都在家, 送得快。” “我这边也是,要不是又遇到那个妖怪,还能再早点儿。”说着同事叹了口气,他负责的区域里有个收件名叫浪浪小妖怪的客户, 特别难缠。 曲花间他们工作的这家快递公司是直营站点,快递员除了送快递,还要负责收快递,客户在app上下了单, 他们就要上门取件,然后替客户寄出去。 寄件价格是平台规定的,快递员只有一些小折扣可以给客户,那个收件名叫浪浪小妖怪的客户每次都要缠着同事再给他优惠一两块。 一块两块的虽说不多,可也得快递员自己贴钱上去,同事当然不肯。 就因为这个,那位客户不满同事,每次都会故意为难人,明明家里有人,偏偏说没人,拖着不让人下班。 平台总是无条件偏向客户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同事也只能每次送完别人的件再去处理这个客户。 有时候这人能让同事等到九、十点钟去,同事心里有怨气,背后总是妖怪妖怪的叫他。 他转头递给曲花间一支烟,接着又想起来曲花间不抽烟,转而送到自己嘴边,“还是你好啊花儿,人长得帅,脾气又好,区域里妖怪都少得多。” 曲花间闻言叹口气,谁负责的区域里没几个难搞的客户呢,只是他耐心比同事好一些,也不怎么爱抱怨而已。 他将手里最后一个件记录好,冲同事挥挥手,“不说了,下班了。” “诶!明儿见。”同事点燃嘴里的烟,目送曲花间骑着他那小破三轮车离开。 等人走远了,他才悄悄嘀咕,这人可真抠,明明是站点里的单王,挣得钱也不少,平日里也不见他有什么大花销,省下的钱连辆新三轮都舍不得买。 曲花间不知道他暗地里的吐槽,自娱自乐的哼着歌回了家。 他租住的小一室在一个老旧的街边小区里,因为价格不贵,小区里的设施也不多好,门口铁门,停车棚里的充电桩,还有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是坏的。 三轮车电池老旧,每天都得充电,他将车子停到隔壁小区里充上电,将车厢里属于自己的快递抱在怀里,步行着回家。 上楼时因为要一手抱快递,一手用手机打光,一个小小的快递盒不小心掉下来,顺着楼梯滚了好几阶才停下。 等他捡了快递回家拆开一看,里面价值两块钱的生日蜡烛已经摔断了,即便有里面的棉线连接,也不能直立起来。 曲花间无奈,将蜡烛上半截剪掉,留下只剩半截的蜡烛,反正点燃就要吹灭,半截也够用了。 接着他翻出家里的面粉和鸡蛋,用电饭锅做了个古早蛋糕,等蛋糕放凉的功夫,又把另一个快递拆开。 将里面的稀奶油取出来倒进空的矿泉水瓶里,加上糖,拧紧盖子用力摇晃,把稀奶油弄成奶油状。 很快,一个抹面不怎么均匀的小蛋糕就做好了,耗资二十块! 曲花间拿起手机,点开支付软件,里面的数字很快就够他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了,顿时心满意足起来。 他将半截蜡烛插在蛋糕上,又用手机放起生日快乐歌,闭上眼睛默默许了愿望。 第一个愿望,希望房价不要再涨,自己能尽快买到房子。 第二个愿望,希望另一个世界的爷爷奶奶过得好。 第三个愿望,希望自己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有一个家,最好是长得帅,性格好,八块腹肌,男友力max。 想到这里,曲花间又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自己异想天开,既要又要。 蜡烛吹灭,甜而不腻的蛋糕入口,曲花间满足地喟叹出声。 手机铃声响起来,是那首‘宾克斯的美酒’,他接起电话,是下午说自己不在家的客户。 客户说自己到家了,让曲花间把快递给他送过去。 曲花间有些为难,“不好意思啊,我已经下班了,明天再给你送吧。” “不行!”电话里的女声斩钉截铁,“那件衣服我明天要穿的,你现在给我送过来,不然我就投诉你!” 一来就是要投诉,饶是曲花间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有些生气,“刚刚我说给你放家门口你又不同意,现在你让……” “放家门口丢了算谁的?我不管,今天我看不到我的快递你就等着被投诉吧!”电话那头的人根本不等曲花间说完话,尖锐又刻薄的女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一个投诉不管申诉成不成功,都得扣五十块工单费,实在是不值当,曲花间叹口气,“算了,我大概十点钟到你家。” 谁知那人不仅不领情,再次无理取闹,“十点!?十点我都睡了,九点半之前必须给我送……” 不等客户说完,曲花间便将电话挂断,起身拿起外套出了门,嘴里碎碎念着,“真当人没脾气呢!”。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他还是将小三轮的油门拧到底,去站点取了快递,赶在九点四十送到了那位客户手里。 客户不满他晚了十分钟,开门后骂骂咧咧许久,直到曲花间下到一楼才听不见那尖锐的斥责声。 回去的路上,曲花间有些心不在焉,做快递员虽说工资稍微高一些,可工作量大,遇到难缠的客户也很搞心态,他早就有辞职的想法了。 可手里的钱离买房还差一些,而且站长也极力挽留,承诺等他调走后就升自己做站长。 站长工作轻松得多,空余时间还可以用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曲花间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再忍一忍。 打定主意,曲花间振作起来,拧着油门往回走,前面的绿灯还有十多秒钟,他并没有减速,想着迅速通过免得再等一个红灯。 谁知一个本来在人行道上等红灯的老太太突然窜出来,像是笃定车辆一定会停下来让她一样,目不斜视的往马路对面走去。 小破三轮的刹车片本就被磨得不剩什么了,距离太近一时间也刹不住,曲花间只好下意识的打了下方向,往左边让了让。 “吱吱吱————”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从后面传来,夜晚本就是货车入城时间,一辆装满货物的大货车打着和曲花间一样的主意,想快速通过绿灯。 大货车原本比曲花间还靠后一两百米,为了过绿灯甚至还加了些速,突发情况来临时根本避让不及。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97节 曲花间眼前闪过最后的画面,是破碎的车玻璃,和吓得跌坐在地的老太太,以及糊满眼球的血…… 看来自己的生日愿望实现不了了,曲花间想。 可能是自己太贪心,老天爷实现不了吧,八块腹肌的男人本来就少,还得长得帅性格好,性向正确,确实不好找。 可是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人……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曲花间隐隐想。 —— 混乱的思绪消散了不知道多久,曲花间再次有了意识,来不及想太多,头顶便传来一阵闷痛。 他墨色的长睫动了动,还没来得及睁开眼,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少爷好像醒了!” 这声音清脆中带着兴奋,和曲宝的声音好像,自己这么脆皮?被魁七一拳给锤到地府了? 曲花间呼吸一滞,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果然看到了曲宝那张圆脸。 哦豁!狗男人要守寡了。 接着,‘要守寡’的狗男人的俊脸便从曲宝身后探出来。 曲花间顿了顿,总算发现不是自己死了,而是曲宝活了。 “曲宝?”他看向曲宝,眼里尽是惊喜。 “嗯嗯!”曲宝重重点头,眼里迅速蓄起泪水,“是我,少爷!我回来了。” 曲花间垂在身侧的手掐了掐掌心,轻微的痛意传来,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后,他笑起来。 “太好了!你没死,这些日子跑哪里去了?害我们以为……” 手被探进被褥里的一只大手捉住,正准备同少爷讲述这些时日遭遇的曲宝被挤开,他莫名的看了又在吃飞醋的穆酒一眼,无奈退开,被林茂拉去一旁了。 “你昏迷了三天,醒来居然不看我?”穆酒又开始委屈了。 曲花间这次没翻白眼,轻捏了一下穆酒的手,“嗯嗯嗯,我的错,叫你担心了。” 这可是他用命换来的生日礼物,委屈跑了上哪找去? “我睡了这么久?”被敲了一下脑袋居然昏迷了三天,怕不是被锤出脑震荡了,曲花间恍惚地想。 “嗯,大夫说你许是受了惊吓,前日还发了热,便一直没醒。”穆酒捏着曲花间的手不肯放开。 他这几日寸步不离的守着曲花间,如今形容狼狈,头发凌乱不说,还长出了许多胡茬,曲宝和林茂一同劝他去洗漱一番,结果刚转身走出几步,曲花间便醒了。 想着人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穆酒小心眼的对曲宝生出几丝醋意。 第125章 归来 曲花间清醒后, 大夫过来诊看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大碍后,守在床前的几人这才放下心来。 穆酒握着曲花间的手,同他说起这几日发生的事。 那日魁七突然出现在客栈, 想要刺杀曲花间, 穆酒来晚一步, 眼睁睁看着爱人被打晕过去, 心里既愤怒又自责。 安顿好受伤昏迷的曲花间后, 他令人严刑审问魁七, 想问出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可这人本就是死士出身,嘴硬得很,连擅长审讯的秦枫也没能问出什么来。 当日扶舟县令着急忙慌的过来请罪,头上的官帽都戴得歪歪斜斜的, 被穆酒给扣下了。 魁七出现在客栈, 不论是他自己逃出来的, 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县令都脱不了干系。 县令为自己开脱,说前两日他下乡督建水利去了,县衙一应事宜都是县丞在处理, 魁七逃脱之事实在和他没关系。 县丞晚他一步到达客栈,进门便听到县令甩锅给自己,登时火冒三丈,拆穿他分明是去了养在别院的外室那里, 根本没出过城门。 且那管理狱卒的头领分明是县令外室的娘家弟弟,是他的小舅子,此事县衙上下的官吏皆可作证。 两人互相攀咬起来,后续又来了几个小官小吏, 也皆是互相推脱责任,负责查明此事的秦枫一个头两个大,干脆将与狱卒们沾亲带故的官吏全给扣押了起来。 一番查问之下,秦枫才发现,这些人,竟是没一个人是无辜的。 那县令本是举人出身,扶舟县是大县,县令一职乃是正七品,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吊车尾考上的举人来当。 这位置自然是花钱捐官而来,走的便是齐王的路子,这些年他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大部分都用来孝敬齐王了。 他知道曲花间与齐王不同,非财物所能打动,他要的,是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官员,而不是自己这样蝇营狗苟的人。 县令知道,即使自己有主动投降献城的功劳在,最好也不过是保住一条小命,被撸去官职是迟早的事。 习惯了作威作福的人怎么可能甘愿沦为平民? 他这些年任职扶舟县令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若是一朝失势,怕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淹死。 为防止曲花间忙完手边事务转头来处置他,县令干脆先下手为强。 他想得仔细,曲长安若是死了,便是穆守疆掌权,一个只会打仗的武夫而已,即便手段再厉害,也搞不懂官场这些弯弯道道。 说不定穆守疆为了治理打下的土地,还会重用自己,可此事凶险,需得好生思量一番。 于是前些日子县令一边同曲长安虚以为蛇,装出一副勤政爱民的样子,一边做了周密的安排。 齐王一家死后,魁七作为家丁,不算十恶不赦,曲花间便没要他的性命,而是送到了县衙关押起来。 押送过程中魁七意图逃跑,即便带着镣铐也放翻了十几个衙役,展现出了他的身手不凡。 县令便想利用魁七对齐王的忠心,刺杀曲长安。 为了将自己摘出去,他借口下乡督建水利去外室那里住了几日,预备将放出魁七的罪名扣在县丞头上。 他在扶舟县经营多年,县衙的官吏大多都是他的人,县丞是唯一一个去年才从别处平调过来的,与之关系不冷不热,算不上好,用来背锅正合适。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县丞对他早有防备。 县丞不仅反将他一军,还将自己来扶舟县做的一些不光彩的事一并推到县令头上,自己则全身而退。 秦枫也不是个傻的,这些人的供词看似周密,实则漏洞百出,很快便查明了真相。 刺杀曲花间是县令及其手下官吏的手笔,但实际上县丞也暗中参了一脚。 县令鱼肉百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曲花间清算起来,谁都跑不了。 只是他到底比县令聪明些,事情做得隐秘,连秦枫也没找到太多证据。 可还需要什么证据?只要证明县丞不是个好官就行了,从他府邸里搜出的大量金银财物和账本,就足以让他死一千次。 短短三日,扶舟县衙几乎被一锅端,剩下的大多是些边缘化的小官小吏,连维持县衙运转都不能够。 这也是曲花间并没有一占领兖州便清算当地官员的原因,即便知晓这些人大多不是什么好官,可没有官员运转也不行。 曲花间翻看穆酒递给他的账本,发现从这些官员府邸里搜刮出来的财物总额竟然高达二三十万两,足够二十万边军开销一两年的了。 这还是这些人将搜刮来的民财大半献予齐王后剩下的。 兖州一共六个县,扶舟县是除了府城之外最大的一个县。 但其他县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是小数目。 “这么多钱,齐王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啊。”曲花间合上账本,同穆酒道。 穆酒怕人刚醒就看账本伤眼,只让他粗略扫了几眼便收走了。 闻言他略微颔首,道:“养兵耗资巨甚,此人不懂经营,唯一的来源便是税收和底下官员的孝敬,也难怪他如貔貅转世一般。” 穆酒难得吐槽一个人,看来当初齐王意图拉拢却一毛不拔的事让他耿耿于怀许久了。 曲花间不由笑起来,“我要是像他一样抠搜,怕是也得不到你的青睐。” “你不一样。”穆酒坐在床沿上,与曲花间平视,眼底全是认真。 “若你是齐王那样的人,我们便不会相识,说不定我已是黄土一杯了。” 当初穆酒被刺杀,重伤濒死,若是曲花间没有救他,慷慨解囊为他延请大夫,也没有后面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了。 说来说去,这个人心软又慷慨,见不得人间疾苦,又还嫉恶如仇,否则穆酒也不会被他吸引。 曲花间被他炽热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干脆转移话题问起曲宝。 “曲宝到底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旁边一直未曾出声的曲宝脚都站麻了。 见少爷终于问起自己,连忙举起手出声,“我我我!少爷,我自己来说!” 他扑到曲花间床边,暗戳戳地将穆酒挤开了一点点,但很快又被挤了回去。 无奈,他只好拉着自家少爷的被子,回忆起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 情绪说来就来,他一脸悲怆地声泪俱下。 “嗷嗷嗷少爷呀!你差一点点就失去你最最贴心的小厮了你知道吗?”曲宝鬼哭狼嚎的将这段时间的遭遇说了出来。 原来当日押送物资离开连城时,曲宝嫌马车颠得慌,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改骑马。 他骑马技术一般,很快便落到队伍最后面,前头歹人袭击时并没受到什么波及。 对方来的人数不少,虽未穿军服,可与边军打过许多交道的曲宝很快看出,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运送队伍很快不敌,他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便要组织着剩下的兄弟们先跑。 可场面太过混乱,两方人马打作一团,他扯着嗓子大吼也无济于事,慌乱间看到几个人悄悄潜到他原本应该乘坐的马车边。 这些人一看就是练家子,手起刀落砍杀了许多兄弟,在马车上没抓到人,很快便在人群中寻找起曲宝的身影。 两方人马都穿着各自的统一服装,唯有曲宝和运送队里的小管事穿着常服,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那些人抓住一个管事发现不是曲宝后,手起刀落便取了人性命。 曲宝意识到他们是冲自己来的,抓起一个小队长,嘱咐他带着兄弟们撤退,回去报信后,便骑着马往另一个方向跑,想将那几个练家子引开。 追兵两条腿跑不过马儿四条腿,曲宝怕人追不到自己,又调头回去杀人,只得不快不慢的吊着几人跑出去一段距离。 很快,那伙人的同伴抢了运送队伍的马追上来,曲宝眼见要被追上,只能放弃骑马,一头钻进了旁边的山林。 山路崎岖,马匹行走不便,追兵见状也放弃骑马,在山林间追逐。 曲宝个子小,在山林里借着灌木杂草的遮挡东躲西藏,好不容易躲开了追兵,天色已经彻底黑尽。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98节 山林多野兽,夜里黑灯瞎火的,人看不清周围环境,耳聪目明的野兽却能看见猎物。 于是曲宝只得在一处山石凹陷处蜷缩了一晚,打算第二天再回连城。 谁知夜里突然从石头缝里窜出来一条手臂粗的菜花蛇,吓得他一个激灵。 曲宝“嗷”地一声怪叫出来,顾不得天黑就想跑,结果一脚踩滑,顺着乱石坡滚了一路。 滚下山坡时伤了腿,钻心地疼不说,还动弹不得,估计是伤到骨头了。 荒山野岭的,曲宝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那条菜花蛇只是路过,并没有追上来,后半夜也没再遇到其他野兽,他就这么靠着石头坐到天明。 太阳出来时曲宝坚持不住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躺在一间小木屋的床上,一个年近半百的猎户救了他。 原以为得救了,曲宝掏出身上值钱的物品感谢猎户,求他帮忙去连城报信,叫人来接他。 可猎户收了他的财物,不仅不帮忙,还将曲宝给关了起来。 原来那猎户纯靠打猎为生,已经很多年没出过这片山林了。 十几年前捡到一个被狼叼着的婴孩,猎户将她当成自己女儿养大。 如今女儿到了适婚年纪,山里又没有其他人家,见曲宝长相周正,腿上的伤包扎过后也不影响走路,便起了扣下人做女婿的心思。 曲宝有苦说不出,腿又伤着跑不动,连忙解释自己是个断袖,而且已经有家室了。 可那猎户半点文化没有,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断袖,听到他有家室了也不管,铁了心要让曲宝做女婿。 猎户的女儿从小到大也没见过父亲以外的人,又被养得粗糙,根本不懂什么道理。 她从来没见过生人,对曲宝好奇得紧,每日寸步不离看着他。 若非那女子不懂情事,猎户也没教,在山上待了几个月的曲宝怕是要清白不保。 无奈之下,曲宝假意答应了猎户的要求,每日与他的女儿同住一室,又哄着那姑娘给弄了一堆干草打地铺,这才挨到伤势痊愈。 父女俩看他看得紧,平日里一人出去打猎,另一人必定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曲宝等了两个月,才找到机会跑了出来。 一回到连城,便听说了自己的死讯,少爷和林茂为了给他报仇,已经去兖州攻打齐王了。 -----------------------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现代番外为了凑够三千字,放了一点点点的剧情,跳过也不影响的哈。 大概就是花花醒来发现曲宝在床边,其他内容都在这一章。 第126章 遗嘱 曲宝万万没想到, 少爷对自己的情谊竟然这般深,竟为了给他报仇,直接领兵攻打齐王,还为此受了伤, 说着说着, 他便热泪盈眶。 “呜呜呜少爷, 您对我真好!”曲宝哭着趴到曲花间腿上, 立马就被穆酒揪着衣领拎起来了。 林茂也大踏步过来, 挽着曲宝的胳膊, 避免他情绪过于激动再次和曲花间亲密接触。 两个醋精!! 曲宝去而复返,最高兴的除了曲花间,还有林茂,这几人日两人形影不离, 曲宝上个茅房的功夫, 身后都缀着一条黑黢黢的大尾巴。 曲花间也松了口气, “还好之前瞒住了你爹娘你失踪的消息, 否则老人家大喜大悲地,怕是于身体无益。” 之前曲宝失踪,几乎被认定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曲花间和林茂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曲福夫妇这个消息,便一直瞒着,只说曲宝南下去福州办事了。 曲福早就习惯了儿子东奔西跑,也没怀疑, 对于少爷突然举兵攻打兖州的行为,只以为是报复齐王突袭渔湖镇的事,还跟着忙前忙后的准备粮草物资。 曲宝重重点头,“谢谢少爷!” “只是为何林茂派了这么多人找你, 都没发现半点痕迹?”曲花间疑惑道。 当时可是派了数百人去寻找,方圆几十里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众人这才猜测曲宝恐怕是顺着山溪冲到海里去了。 闻言林茂沉声开口,“我昨日才在扶舟守军原先的驻地看到了小宝的马,想必那些人没追到小宝,将马匹都带回扶舟了。” 山里林荫覆盖,林下野草并不如路边繁茂,行人走过也就留不下什么痕迹,且扣住曲宝那个猎户的家在深山里,追着猎物才偶然走到了曲宝摔下山坡的地方,将人给带走。 那几日艳阳高照,将山顶的积雪晒化了不少,曲宝留下的血迹流下来的雪水给冲刷干净,这才没人发现他的踪迹。 曲宝从猎户家逃出来后,也是东躲西藏走了几日,运气好没再碰上野兽,却差点饿死,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将他带出山林。 齐王兵败身死,曲宝也回来了,万事皆大欢喜,众人都十分开心。 恰好大夫也说曲花间没什么大碍了,中午穆酒和林茂亲手做了一大桌子菜,准备庆祝一番。 曲花间躺了三天,身上的筋都躺软了,不顾众人反对,跟着去了厨房,穆酒不准他下厨,他便和曲宝坐在灶孔前一边烧火一边剥蒜。 聊到小林时,曲宝顿时义愤填膺,破口大骂这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白瞎他每次给人带回去这么多礼物了。 接着又自责起来,小林是他带回来伺候曲花间的,却成了叛徒,他多少有些责任。 曲花间倒是没怪他,“他是他,你是你,他做这些事又不是你撺掇的,要这么算的话,我雇他做事,是不是也有责任?” “少爷,他怎么样了?”曲宝小心翼翼的问。 曲花间抬头睨他一眼,“怎么?他差点害死你,你还想替他求情?” “不是不是!”曲宝重重摇头,“到底认识了这么久,我就想问问,他怎么这么狠心!” 曲花间默了默,道:“人心隔肚皮,也怪我,杨三的事没吃够教训。” 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是他穿越过来这些年除了经常缺钱外过得太顺遂了,忘记了这世上多是贪心不足的人。 他自认对身边人包括小林都足够好了,可忽略了他心里或许会因为自己重用别人,唯独没有提拔他而心生怨恨。 “算了,不说这个,我把他交给阿酒了,具体怎么处置的,我也不知道,不若你问他?”曲花间将手里最后一颗蒜剥干净丢进碗里,拍拍手。 曲宝闻言脑袋一缩,小声道:“那还是算了。” 相处多年,他还是有些惧怕穆酒。 “说起来,小林背刺的事,除了齐王这个罪魁祸首,还少不了赵无欢的手笔,我该怎么回敬一番才好呢?”曲花间好整以暇的看了眼正挥动锅铲的穆酒。 穆酒闻言,抬眼与他对视,“随你,我都支持。” 曲花间实在搞不懂赵无欢这个人,明明看起来没什么恶意,在渔湖镇安插探子他也能理解,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会帮着齐王来对付自己。 即便别人不插手,他都快要拿下兖州了,为什么还要拉人下水呢?曲花间想不通。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准备给赵无欢找点绊子。 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也让曲花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味地与世无争,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时不时的就想来招惹一下。 可赵无欢这人手段强横,又智多近妖,与他对上的人,就没有能讨到好的,曲花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唯一的途径,就是直接举兵攻打冀州,可他暂时还不想这么做。 幽州还好,有严子渊经营多年,各地县衙不说功勋卓著,到底还能维持运行,兖州却不一样。 在齐王的治理下,兖州的官员十个有九个是贪官,还有一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曲花间要接管兖州,实在是太缺乏人才了。 若是再来个冀州,不说打下来要花多少精力,治理起来也困难。 可还没等曲花间想出不用打仗就能报复赵无欢的办法,常征的一封信打破了宁静。 赵无欢死了! 常征这些年一直待在青岱,赵无欢虽掌管冀州,但并未对曲花间的产业下手,是以他在冀州多少是有些势力的,消息也还算灵通。 信上道赵无欢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已然药石罔效,于七日前去世,临死前他暗中叫人将身在幽州的白珩接回了沉水郡,并留下了遗嘱。 沉水郡王这个爵位是世袭的,虽然朝廷已经名不副实,也没多少人在意这个爵位传给谁。 但他还是通报全城,自立了其弟赵平安为世子,他死后,赵平安名正言顺的成为下一任郡王。 可这郡王却空有名头,除了王府的财物,便只有一些商铺产业,赵无欢将能号令其余属官将领的令牌交给了白珩,并揭露了其为先帝十一皇子的身份。 赵无欢手段了得,即便他死后,属官和各地官员都唯令牌是从,纷纷认白珩为主。 郡王只是郡王,白珩却成了冀州和并州名副其实的主人。 信中常征问是否要直接端了青岱县衙,将此地拿下。 他在青岱经营数年,名为护卫实为民兵的手下有上万人,是有这个实力直接占领一城的。 届时曲花间再让穆酒从兖州出发,两面夹击,将兖州和青岱中间的漳淮郡攻下,也就实现了治地连接。 料想那赵无欢也不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再把两地弄回去,至于白珩,刚刚接手赵无欢势力的小年轻,不足为惧。 常征在信中言辞激烈,颇为自信,多年没上战场的他蠢蠢欲动,曲花间扶额,默了半天才将信递给穆酒。 “这人,什么意思?”布了这么多局,还摆了他一道,结果突然就轻飘飘的死了? 据说还嘱咐丧葬一切从简,连墓碑也不肯给自己立一个,尸首都安排他的长史带走埋进了不为人知之地。 穆酒一目十行的看完信,摇摇头,“此人,我确实看不透。” 曲花间同赵无欢只见过一面,穆酒甚至连面都没见过,这几年打过几次交道都是靠书信,两人都摸不透他的心思。 唯二知道的是,这人很聪明,而且对治下百姓还不错,他接管冀州和并州这几年,两地发展得很好,不仅注重农桑,还鼓励商户与幽州通商。 连城港口每年有近三分之一的收入,都是这两州商户贡献的。 若是赵无欢生在皇家嫡系,身子骨再强健些,说不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可惜他生不逢地,又体弱多病。 、 如今英年早逝,饶是有些仇怨,曲花间也有些替这人惋惜。 人死万事休,曲花间也不好再计较他算计自己的事。 回信给常征让他见机行事,若是白珩和那些属官一如往常,那么他们就暂时井水不犯河水。 毕竟赵无欢虽算计了自己,可当初也帮过他两次忙,两厢抵过,只能算是无恩无怨。 若是人一死便觊觎人家的地盘,未免太不地道了。 不过若是有人起了心思要动曲家的产业,曲花间也不介意再多两座城池。 没过几日,曲花间又收到来自冀州的一车物资并一封信,说是赵无欢去世之前嘱咐人送来的。 来人交代完这几句话便将马车内的箱子抬了下来,打开来里头是一些金玉器物,看起来就十分值钱。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99节 除此之外,还有一匣子黄金,足足百两,换算成白银有一万两了。 曲花间拆开信,是赵无欢亲笔所书,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派长史卧底兖州并且怂恿齐王收买小林的事,言道这些东西作为赔礼。 还说另有一件赔礼已在路上,叫他安心等待。 言辞间轻描淡写,仿佛自己只是不小心弄碎了曲花间一件器物,特地寄信来赔偿一般。 曲花间简直要气笑了,若不是人已经去世,他都想回信问一问赵无欢。 自己的得力助手一条命,死伤的数百护卫,以及这么多物资,在他眼里只值一万两吗? 这点钱,用作那些护卫的抚恤金都不够! 不过苍蝇腿也是肉,送上门的钱财断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曲花间还是收下了那一箱子东西,至于送东西的人,他也没有过多为难,只是小气吧啦地拒绝了那人讨口水喝的请求。 第127章 赔礼 因齐王和赵无欢而起的一系列事情, 随着两人的死而尘埃落定。 曲花间占领了兖州,接下来便要安排后续事宜,首先是俘获的齐军和各县的守军,这些人足足有七八万。 其中齐军有六万余人, 兖州六个县城的守军各三千, 攻城时死伤了一些, 还剩一万五千人。 军事上的事都是穆酒在负责, 他将每个县城的守军抽调走了两千, 再换上一千曲军和一千边军, 如此由边军带领着不甚熟悉战事的曲军,共同约制留守的齐军。 至于那些齐军俘虏,则在秦枫的安排下随同大部队回到幽州,一部分驻守渔湖, 一部分去了边城, 只在兖州府城留下一万曲军和一万边军。 所有兵士皆打散重新组成新的队伍, 一段时间后, 这些人便都成了以曲花间为主的曲军。 这些事情用不着曲花间操心,他负责给兖州官场做一个大清洗。 两人带着剩余的兵士一同去了兖州府城,在已经收拾干净的齐王府落脚。 硕大的烫金牌匾落下, 一块崭新的墨底赤字的‘曲府’牌匾被挂了上去。 先前曲花间便给幽州去信数封,调严子渊来兖州做知府,暂且稳住官场局面。 严子渊心有社稷,任幽州知府数年, 虽没能让幽州更加繁华,但能在乱世之中护住一方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已然算是有几分能耐。 且曲花间手边并没有多少能人,他是其中最为合适的一个。 严子渊调走, 幽州知府悬空,曲花间便依他的推荐将府衙一位官员升为知府,再将杜文君调过去任同知,一来两人协作方便治理幽州,二来也能锻炼一下杜文君。 杜文君一走,如今改镇为县的渔湖又没了主事人,曲花间一个头两个大,又将陈成升任为县令,新学则是将副院长郭垂文提了正。 除此之外,他又让岑喜配合郭垂文组织了一场考核,筛选出一批能力才干相对拔尖的学子,届时带到兖州来出任地方官。 攻打兖州各处县城时,有两个县城的官员抵死反抗,已然被清算了,剩余几处的官员倒是倒戈得快,但多是些贪官污吏,不堪可用。 如今面临的窘境便是打下了地盘没人治理,即便严子渊第一时间便出发赶来兖州,曲花间也不敢轻易离去。 严子渊来到幽州后半个月,下颌上留的美须都掉了一半,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同曲花间探讨起兖州今年的税收问题。 按照农田里的情况来看,兖州今年七月下旬便会陆续开始秋收,秋收过后官府便会派出衙役收税。 而今各个县城官位空缺,有些衙门里甚至只有两三个官员,管着下面十来个衙役,要应付全县的税收,显然是不够的。 且不说收完粮税之后还要收丁税,丁税过后还有炭税、产税、商税、山林税等一系列的杂税,便是粮税一项就够所有人喝一壶的了。 曲花间翻过兖州往年的税收簿子,惊讶与兖州的税务名目之多,哪怕是当年苟聪治理的青岱,也没有这么多税种。 “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税通通免除吧,只留粮税,商税几样正经税收,另外再在原来的基础上减免一部分,比照幽州的数额来,这个比例也太夸张了,是要把百姓往死里逼啊。” 税收是齐王唯一敛财的门路,是以十分繁重,光粮税一项,便事十税五,且是按最低亩产三百斤来算。 如今的粮食作物产量不高,只有风调雨顺的丰年,最好的肥地也不一定能产出三百斤,寻常亩产能有个两百三四便好得很了。 相当于百姓辛苦劳作一整年,秋收打下来的粮食,一亩地要交出去一百五十斤,自己连一百斤都剩不下,这还是那些有自己田地的农人。 若是佃户租用地主的田地,还得算上佃租,最后落到手里的,怕是只有小几十斤。 “属下也是这般想的,主公大善!”严子渊将税收的事情拿出来说,原就是打着给百姓减税的目的,没想到曲花间自己先说出来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双手递给曲花间,上头是他草拟的可以保留的税收项目,以及合理的分成。 其中粮税一项,比照幽州,按当年当地的平均亩产来算,官府取三成,并且规定地主大户们的佃租不得超过两成。 如此下来,大户们顶格也就只能收取当年粮产的五成,留给百姓的虽不多,可即便是佃户一年一亩地也能剩下一百多斤的粮食,比往日几乎翻了几倍。 且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兖州彻底稳定下来,税收分成还可以往下降一降,幽州亦是如此。 如今是战乱时代,养兵粮草为首,若非如此,曲花间还想大力发展商业,用商税代替农税,彻底解放农民。 还有便是土地兼并问题,如今他刚刚起事,不好直接对上那些手握良田家财的地主大户,只能用限制佃租分成这样温和的法子徐徐图之。 假以时日,等他羽翼丰满,必然是要将那些被兼并的土地从地主大户的手中抠出来还给农民们的。 说起来,他自己也是个田地无数的地主,想到这个,曲花间略有些心虚,随即写信给留在渔湖镇的岑喜。 叫他以自己的名义,将所有土地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卖给镇上的农人们,并且限制了每家每户购买的数量,免得土地兼并的事再次重演。 至于兖州这边,只能等今年秋收下来之后,官府有了余粮,再用那些贪官家里查抄出的财物多囤些粮食,用来支持百姓开荒。 百姓开荒有了自己的土地,便不会再去种那些地主的土地,长此以往,地主们不论是减租还是花钱请人耕种,都会觉得不划算,自然而然的就会将多余的土地卖出来。 税收的事情敲定下来,还需要有人去执行,好在新学的考核已然结束,一批新出炉的‘大学生’正在赶来兖州的路上。 严子渊下去后,又着手安排人招募了许多衙役,衙役不需要多少学问,只求身体康健能吃苦,并且不借职务之便欺压百姓就成。 他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制度用以约束衙役,又让前来应召的衙役在衙门外站成一排,由路过的行人匿名投票,若是凶名在外的,很快便会被淘汰。 直到‘大学生们’抵达兖州,曲花间和严子渊才得以喘口气,这些人皆是新学几年来培养出来的人才。 虽没做过官,经验不足,但胜在听话,令行禁止,比之训练有素的兵士也差不了多少。 这样的人大多做不了大官,可兖州最缺的便是底层官员,像是县令县丞这样的官位,还得另行想办法。 很快,曲花间便没了急缺人才这层烦恼。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赵无欢的另一件赔礼到了。 这件赔礼几乎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曲花间再也计较不起来赵无欢算计他的事,还盘算着有机会一定要去他的坟前祭拜一番, 赵无欢让人送来的,不是器物,而是一个人。 当世大儒,黄伯恩! 之前被徐广义逼着写檄文骂曲花间那个。 因京城的暗探早就说过黄伯恩是被徐广义胁迫才不得不写下那些文章,曲花间并不记恨于他,反是万分惊喜此人的到来。 护送黄伯恩来兖州的人是郡王府的长史,赵无欢死后,他便辞去了长史一职,不知所踪。 这人是推动齐王针对自己的直接推手,曲花间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虽说没有令人将其拿下,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直至长史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曲花间的脸瞬间多云转晴,就差把人奉为上宾。 乱世间,各地雄主多有人前去投效。 唯独曲花间,想用点人才都得苦哈哈的自己培养,原因就是他初时声名不显,一朝闻名,便是那篇诋毁他的檄文。 读书人与有奶就是娘的平头百姓不同,他们最是注重名声,一个臭名昭著的反贼,还是个断袖,他们是不屑于投效的。 可有了黄伯恩,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黄伯恩乃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在文人圈子里颇有影响力,若是能让他写文章替曲花间澄清,那招揽人才的事便有了着落。 长史姓池,字子衿,他端着一贯的笑脸同曲花间解释了赵无欢临终前的嘱咐。 赵无欢为给曲花间赔礼道歉,特地让池子衿在自己去世后亲自跑一趟京城,动用安插在那里的势力将黄伯恩及其被挟制的家小暗地里救出。 黄伯恩虽感念池子衿的相助,却不想做个被人当枪使的糊涂人,并不肯前来投效曲花间。 池子衿也没有学徐广义那套,再以家人威胁,而是劝人来兖州看一眼再做决定。 到底是救他出水火之中的恩人,黄伯恩不好拂了他的意,便同意前来,但前提是要先将家小送去老家,这才耽搁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原本民不聊生的兖州大变样了。 田间地头的农人顶着烈日劳作,却不见愁苦,脸上洋溢着苦尽甘来的笑容。 各处水源地除了挑水浇地的农人,还有受官府雇佣在此修建水车水渠的工人。 除此之外,每过一座城池便要被盘剥一遍的车队,进入兖州后仅仅只收取了每人一文钱的过税,他们没有携带商品,便也没有其他费用。 收取的税费或许可以做做样子,等他离去再恢复原来的价格,可百姓脸上的笑容却做不得假。 黄伯恩一路上还与许多百姓攀谈过,听到的无不是对这位占领兖州的大人的赞赏。 百姓不知道曲花间的身份,只知道他姓曲,便都尊称一声曲大人。 池子衿在一旁看着黄伯恩面露沉思,笑眯眯的小声开口,“这样的人,可惜没生在皇家,只能无名无分的做个反贼,真是可惜。” “哼!尔懂什么?”黄伯恩瞥了池子衿一眼,并未继续言语。 皇室身份贵重,受万民供奉,也没见他们有所作为。 便是京城那些贵人将一顿饭的一百零八道珍馐缩减成一百零七道,都能让许多百姓少受些苦了。 可他们从不觉得普通百姓的命是命,这些人在他们心里,贱民甚至不能称作人,而是为他们奢靡生活添砖加瓦的物件罢了。 黄伯恩一路走来,见闻越来越多,话却越来越少。 他想,若是这样的人来治理天下,天下该是什么样子呢? 第128章 手段 听完池子衿的话, 曲花间连忙迎出去,将一直坐在马车里没有现身的黄伯恩请了下来。 “可是黄老先生?晚辈曲长安,拜见先生!”曲花间隔着车帘,朗声冲车内的人说话。 一只苍老的手掀开车帘, 露出里面须发皆白的老者, 黄伯恩面色沉静, 轻声开口, “正是老夫, 劳曲大人相迎, 实在惭愧。” 曲花间伸手虚扶着走出车轿的黄伯恩,动作轻缓的将人扶着下了车。 “老先生哪里的话,久闻先生乃是当世大儒,学富五车, 晚辈神往许久, 如今幸能得见, 心中实在欢快。” “惭愧, 惭愧!”黄伯恩连连摆手。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00节 “曲大人乃一方雄主,不仅不计较老夫昔日言辞诋毁,还如此礼贤下士, 老夫实在羞于见人。” “老先生受人胁迫,何错之有?”曲花间面带微笑,轻描淡写的将往事揭过,黄伯恩见此又是一阵感动。 将人迎进正堂, 曲花间这才同人介绍了一直没说话的穆酒,穆酒躬身同黄伯恩行了个晚辈礼,“见过黄老先生。” 接着又是一番寒暄,见黄伯恩面露疲色, 曲花间贴心的令人安排了客院,引着人先去休息。 等人随着曲宝的步伐离开正堂,曲花间才偏头看向一直端着笑意默不作声的池子衿。 此人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笑,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只吃人不眨眼的笑面虎。 “池先生还有事?”曲花间十分不客气地问。 池子衿看向曲花间,弯弯的眉眼轻挑,接着起身冲曲花间躬身行礼,“王爷过世,在下无处可去,借护送黄老先生之名来此,实是想厚着脸皮求大人收留。” 曲花间:??? 赵无欢这人便罢了,连他手底下的长史曲花间也看不懂,“池先生说笑了,您是王府长史,先王爷过世,先生不去侍奉小王爷,怎跑到我这无名小卒府上来求职了?” “实不相瞒,王爷过世前,已将在下从属官之中除名了,在下熟读四书五经,听闻幽州新学还在招募夫子,大人留下我,便是去做个夫子也是好的。”池子衿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拒绝。 他此前一直侍奉赵无欢左右,声名不显,外人并不知道他有多少才干,可此人能得赵无欢重用,甚至把后事都交给他处理,想必不是庸碌无为之辈。 可他对赵无欢忠心耿耿,曲花间也确实不敢重用,若是此人一朝倒戈,重奔旧主,那他损失可就大了。 池子衿与黄伯恩不同,黄伯恩为大儒,是未入仕的读书人,即便曲花间对其以礼相待,也不过是盼着他写些好看的文章为自己正名罢了。 而池子衿前来投效,要的是他手下参与事务的位置,这却是不行。 不过他既然自己开口说要当夫子,曲花间倒也可以满足他。 “先王爷也太客气了,送来金银器物不说,还让你帮忙请来黄老先生,说起来,他老人家对我也是有过恩情的。 既如此,往事一笔勾销,池先生暂且在此处住下,待我回幽州时,再请您同行。” “如此,便多谢大人了。”池子衿笑着道谢。 等人离开,穆酒才沉声开口,“可要派人盯着他?” “当然,此人目的不明,找几个善于隐匿的好手,时刻盯着,且不能让他靠近书房半步。”曲花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穆酒等人喝完,顺手接下他的茶杯,就着人喝过的位置,又喝了一口。 一小杯花茶瞬间见了底,他轻声“嗯”了一声。 曲花间正想喝第二口茶,却发现连杯子带茶都被人端了,无奈地瞪他一眼,“你自己没有杯子吗?真是好笑!” “这杯更甜。”穆酒一如既往的厚脸皮。 —— 黄伯恩在曲宝的引领下住进了客院,稍作修整后,他便让跟随自己多年的书童研磨铺纸,提笔准备写文章。 客院是曲宝亲自收拾出来的,里头一应物品俱全,书房里除了许多诗词典籍,还准备了崭新的文房四宝。 他下笔如有神,甚至不需要构思,便写下一篇针对徐广义的檄文。 文中阐述了徐广义挟天子以令诸侯,迫害忠臣良将,还挟持文人家小以为之所用,又深刻的忏悔了一番,言明自己不该因其胁迫写下那些诋毁其他人的檄文。 这篇文章比之前被迫写下那些精彩得多,且字字珠玑,句句恳切。 本就是当世文人天花板,再用心写就的文章,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来。 接着,他又写了一篇游记散词,并没有对曲花间歌功颂德,也没有替他澄清恶名,毕竟前一篇文章就能证明之前那篇檄文实际上是作假的, 况且曲花间也并没有扣留先帝亲子,借此行事,那十一、十二两位皇子如今在冀州,掌管着前沉水郡王所有势力的事,早已是天下皆知了。 游记以黄伯恩进入兖州的所见所闻为切入点,证实了曲花间治理的土地上,百姓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起来,还有他们对曲花间多有爱戴的事实。 翌日,曲花间便收到了黄伯恩写的这两篇文章,自己还没有请他出手呢,人就自觉开始干活了。 曲花间欣慰不已,送了许多东西到客院表示感谢,又让人将这两篇文章誊写数份,送到各大书局进行刊登。 黄伯恩不愧为当世大儒,当初石举人和夫子们写下这么多文章都只是勉强扭转了一部分曲花间的声誉,他的文章一出,文人间再也没了诋毁之音。 可即便如此,前来投效的人仍旧不多,可堪留用留用之人更少,其中还有一大部分人是循着黄伯恩的名声来请求拜见的。 这些人到得兖州,整日钻破脑袋想要求见黄伯恩,请他点评自己的文章,有些礼数不够周全的,甚至连他这个主人家都没来打声招呼。 曲花间无奈,好在愿意投效的人里有几个有才干的,一番考核之下勉强凑齐了兖几县的县令人选。 地方大小官员基本配备得七七八八,曲花间轻松不少,连带着严子渊的黑眼圈都减轻了许多。 只是掉落的美须短时间内是长不齐的,且打理也费事,他干脆将胡子刮去,露出光洁的下巴来。 曲花间有些过意不去,又给严子渊送了不少名贵的补品,让他务必不要节省,若是把人累坏了,他上哪儿再去找个知府来?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很快便是秋收,农人们赶着好天气迅速地收割完田里的庄稼,晒干入仓,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全新的衙门里,新上任的官吏们整装待发,热火朝天的开始了曲花间占领兖州后的第一次收税。 短短半月,收来的粮食便堆满了各处衙门的粮仓,除了各县城自留的部分,剩下得则全部运到了府城。 曲花间拿着税收薄子,里面记录了整个兖州所有的税收数目。 很快,他便发现了其中问题,今年兖州雨水不错,曲花间入驻后第一件事便是组织人手修建水利,庄稼有了足够的浇灌,产量更上一层楼。 就普通百姓交上来的税来说,今年的平均亩产能达到两百六十斤的样子,三成税也有个七十多斤,即便有些人家的地里生了病虫害,或是浇灌不及时减产,但这个数字是大差不差的。 反倒是那些地主大户,报上来的亩产几乎都不到二百二十斤,有些甚至连两百斤都没有,这就有点蹊跷了。 即便曲花间准备鼓励佃户们开荒拥有自己的土地,可这项政策还没有落实下去,佃户本就比别人要多交许多佃租,自然不可能偷懒不好好种地的,如何亩产会比别处低这么多? 原因不言而喻。 曲花间将簿子扔在书案上,冷笑一声,他就知道限制佃租成数会得罪这些靠吸佃户血过活的地主。 生长在红旗底下的社会主义青年,虽短暂的当了几年地主,骨子里还是与无产阶级站在一处的,要他对资产阶级做妥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既然这些地主大户不喜欢温和的手段,曲花间还略懂一些拳脚。 生在乱世最大的好处便是,谁拳头硬,谁说话就算数。 不必像安稳时代那般,对付这些人还得瞻前顾后,顾忌这顾忌那,怕得罪了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 他手里有兵有钱,全然不惧这些地主大户的手段,便是他们在朝中有人又如何,天高皇帝远,徐广义自顾不暇,还能出兵绕过常州和冀州,来攻打兖州不成? 最多不过是再写些檄文口诛笔伐一番罢了,然而曲花间早就领教过了,根本不在意这个。 若是这些人想像当初对付齐军的手段来针对曲花间,也是不可能的。 曲军将领和齐军将领可不一样,他们都是穆酒和曲花间亲手培养起来的忠心手下,不是那些地主大户随随便便就能收买的。 同穆酒商量一番后,曲花间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让各地衙门用之前从贪官污吏家中抄出来的金银,以补充军需粮草的名义大肆收购粮食。 事实上军队的粮草只幽州便足以供应,这些收来的粮食则用作鼓励百姓开荒之用。 凡是在官府登记了开荒的百姓,按照进度,每开荒一亩地可在衙门租借一百斤粮食,直至荒地有了粮产再分批次归还。 而百姓开出来的荒地,都是自己的私产,头年免税,第二年只收一成税,第三年两成,直至第四年才与普通田地一样收取三成粮税。 虽是限制了每家每户一个人只有三亩地的份额,可这是实打实的私产。 此举一出,很快便得到大多数百姓的响应,一时间,许多佃户都跑去开荒了,想赶着今年将地开出来,明年直接便能下种。 而那些地主大户的田地里,翻地除草的人少了一大半。 要知道,佃户们为了来年收成好些,能多留点粮食,不仅春耕前会翻地,秋收后也会将地翻一遍,经过一个冬日,地里的杂草和虫卵都会少上许多。 可如今看到希望,只要开荒,就能有自己的地,谁还顾得上给吸血蛭一样的地主卖命? 地主大户们占不到新政策的便宜,还冲击到了自家的经营,纷纷怨声载道,可又有什么办法? 那些新上任的官员一个个都铁面无私,绝不肯收受贿赂,也不肯为他们行方便。 这还不算,直到陆续有人被抄家落罪,这些人才反应过来,官府的人早就在暗地里探查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行,一旦确认罪名,很快便有训练有素的兵士上门抓人。 地主大户们盘踞兖州多年,手里能有多干净?即便捂得再严实,也都被穆酒手下的暗探给挖了出来。 一时间大户们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被抄家落罪的事自己,心中悔不当初,若是他们没有联合起来用粮税的事欺瞒官府,说不定那曲长安便不会盯上他们了。 可惜,悔之晚矣! 第129章 良种 曲花间对付那些地主大户的时候, 两艘巨船在连城港口悄然靠岸。 去年曲花间组建了一支船队,沿着海岸线向南出发,顺着大陆沿岸经商,环游一圈后, 如今从北方回来了。 如今像万里阳光号那样的巨船, 曲花间已经拥有四艘, 两艘外出经商, 两艘则用于南北运转, 如今福州船坞里即将建造完成的那艘, 则被顾惊蛰预定了。 这支商队除了擅长航海的郑好渔,以及从冀州调来的胡广青,还有顾惊蛰也跟着上了船。 曲家的商品虽新颖,但种类不算多, 自古以来中原大地出去的远行商队, 主要的货品都是丝绸茶叶, 以及陶瓷之类的本土奢侈品, 而这些东西,顾家皆有经营。 顾惊蛰很有经商头脑,曲花间则拥有能远航的船只, 两人一拍即合,很快确定了合作,曲花间出船和人,顾惊蛰负责在每个靠岸点用带的货物换取当地值钱的货物和金银。 出发前携带的货物则由两家共同出资置办。 令人意外的是, 出海前白初儿随船来了一趟幽州,表示自己也想跟随远航商队一同出海。 她在福州负责耗油作坊几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姑娘,眼里闪烁着自信璀璨的光芒, 曲花间知道,那是属于女性觉醒的光芒,是以他同意了白初儿的请求。 白初儿顺利出了海,临走之前,还向曲花间推荐了方露华接管耗油坊。 方露华官眷出身,知书达理,又擅经营之道,小小一个耗油坊难不倒她,且有老吴在福州看着,出不了岔子。 最难得的是,她能走出昔日阴影好好生活,曲花间不介意帮扶她一把。 如今商队回归,顾惊蛰和白初儿随同胡广蓝一起来了兖州,在海上漂泊了一年多,几人都晒黑了不少,可眼睛却是晶亮的。 尤其是白初儿,竟然还学会了好几种简单的外语,同外面的人简单交流没有问题。 顾惊蛰逮着曲花间滔滔不绝,直夸这个小姑娘实在聪慧,让他同人谈生意时方便了不少。 “如今回来局势大变样了,我该叫你大人呢?还是什么?”顾惊蛰笑着同曲花间调侃。 曲花间无奈,“惊蛰兄快别贫嘴了,以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我这也是被逼无奈。” 见曲花间态度一如往常,顾惊蛰也放松下来,“长安你不是让我沿路留意当地的作物吗,我看到新鲜玩意儿便都买了一些,这些东西买来容易,保存可是费了大劲儿,你瞧瞧可有用得着的。” 说着顾惊蛰便让人抬进来数个大箱子,打开来里头全是用以防潮防虫的稻草和樟木球。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01节 曲花间一一看过去,吃的用的,或是作为观赏的都有,甚至还有胡椒之类的香料,这些东西虽然稀奇,却都不是曲花间想要的。 直至他看到满满两箱稻种,顾惊蛰也走过来同他介绍道:“我就知道你会对这东西感兴趣,这稻种是在一个叫安南的小国买的,听当地人说,那里的稻子一年三熟,且亩产能到这个数。” 顾惊蛰伸出一只手,指头一个也没弯曲,一直跟在曲花间身边的曲宝惊呼出声,“五百斤!?” “不止,我看了看,那地方的农人侍弄田地十分懒怠,若是让咱们这里农人来耕种,怕是产量还能更高。” 顾惊蛰摇头,他虽不是农人,也觉得可惜,若是大周朝有这样的条件,普通百姓的日子不知道得有多好。 他倒是眼光独到,普通百姓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饭都吃不饱,哪有余钱和闲工夫来消费,作为商人,他巴不得所有人口袋里都有余钱,来买自家的东西。 安南是越南的古称,地处湄公河三角洲一带,那里的地理条件实在是得天独厚,炎热的气候十分适宜稻谷生长。 一年三熟的粮食让百姓根本饿不着肚子,所以才会有人懒得精心打理田地。 若非祖龙走得早,这些东西早就在中原大地普及了,曲花间暗暗地想。 不过如今也不晚,良种已然带回来了,让百姓吃饱饭是迟早的事,“这种稻子,你一共带回来多少?”曲花间问顾惊蛰。 “都在这了,商队走了一年,路上坏了不少,还有些被耗子啃了,剩下的只有这么多。”顾惊蛰无奈道,谁能想到船行在海上,还能招耗子呢? 两箱稻种,莫约有个两三百斤的样子,足够种好几十亩田了,收成下来便是几百石,若是放在南方耕种,一年两季,要不了两年便能普及。 安南稻生长周期短,两个多月不到三个月便能收割,若是在福州以南说不定也能做到一年三熟。 是以曲花间将这些稻种分成两份,其中一份留在兖州等待明年春播,剩下的大半则交给了白初儿,让她回福州后转交给老吴,让他着手安排播种,务必用最快的速度产出更多的良种来。 白初儿欣然应是,她如今彻底算是曲花间的属下了,凡是对他唯命是从,顾惊蛰不着痕迹的瞟了明眸皓齿的小姑娘一眼,什么也没说。 她是天生的白皮肤,怎么晒也晒不黑,海上条件艰苦,好几次白初儿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晒伤了,顾惊蛰看着都替她难受。 偏偏她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毫不顾忌,有时在海上遇到风浪时,还撸着袖子帮水手们拉帆绳,吭哧吭哧地随众人喊号子,像个男人一般能干又肯吃苦。 除了稻种,顾惊蛰带来的东西里还有一样令曲花间惊喜不已,那一根根小臂粗细,上头挤满金黄色颗粒的东西,不是玉米是什么! 顾惊蛰还以为他想像稻种一样把玉米也作为良种使用,连忙劝道,“这东西看着好看,味道实在一般,煮半天也是硬邦邦的,当地人都用来喂牲畜,而且产量也不高,不如水稻和麦子。” 古老品种的玉米与现代亩产上千斤的改良品种不同,至多也就是两三百斤的亩产,且味道也不好,常人实在看不出它的价值。 可玉米能和豆子轮种,不仅不会降低产量,还能改善土壤肥力,互促增产。 兖州比幽州稍微偏南一些,可以种冬麦,但一年两茬麦子让土地肥力流失严重,是以大多数人选择收割完麦子后种豆子养地。 豆子亩产更低,最好的时候也不过一百多斤,若是有玉米相互促长,说不定能突破两百斤。 这些作物曲花间小时候帮着爷爷奶奶种过,爷爷种了一辈子地,是个庄稼老把式,这些知识都是他告诉曲花间的。 但曲花间却不能直接说出来,只道好不容易弄来的种子不能浪费,先种上再说,若是实在不好吃,便是送去养殖场喂猪也是好的。 干玉米确实不好吃,可水煮嫩玉米的清甜口感,让他回味不已,可要吃也只能等明年,曲花间有些不舍地将手中的玉米棒子放回箱子里。 看完这些稀奇作物,顾惊蛰又请他欣赏了一番自己从别处淘来的新鲜好物。 足有拇指大的南海珍珠,赤红珊瑚雕刻的摆件,带有异域风情的布料毛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应有尽有。 这些是他精挑细选准备带回来售卖的货物,定价不菲,但实际成本却十分低廉。 丝绸和瓷器自古以来就是奢侈品,像是那拇指大的南珠,顾惊蛰也只用一只小小的青瓷茶杯就换来了。 走完这一遭,他尝到了甜头,出海远洋,用自家随处可见的东西,便能从别国换来许多珍稀宝物和金银,实在是暴利。 他打算回家歇一阵子,将带回来的货物出手,便再次出海,这次不再环绕大陆一圈,只往生意最好做的那几个小国去。 这一路顾惊蛰见识了许多风土人情,他滔滔不绝的同曲花间描述,直至日头西斜,穆酒已经不满的清了三次嗓子,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顾惊蛰走了,白初儿和胡广蓝才得到机会同曲花间汇报这一年多的情况。 船队自福州出发,先是一路向南,经过了安南、暹罗、天竺等许许多多的国家,还有很多大小岛屿,然后自南向西,自西向北。 果然如曲花间所说,他们生活的土地是一片被海水包围的大陆,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前,真的到达了连城。 他们一路做生意一路补给,有时还会将在上一处采购的不好储存的东西卖给下一处的人。 途中遇到许多人和物,受到过热情的款待,也遇上过歹人的觊觎,但是那些人都没能从商队手中讨到好。 说起这些时,白初儿两眼放光,面上全是对广袤大海的向往,以及对自由的追逐。 曲花间酸溜溜的看她一眼,出海寻找梦想和自由,自己两辈子都没能实现的理想,倒让她先一步完成了。 比起白初儿热烈的情绪,胡广蓝则要内敛很多。 他跟随曲花间多年,先是经营冀州的生意,后又被派出去远航,颇得信重,人也不辜负期待,凡事都做得十分妥帖。 他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捧给曲花间。 “东家,虽是顾公子主导此次出海事宜,他也未藏私,凡事都会与我协商,是以我做了一本账册,东家可以一观,若是有所遗漏,想必顾公子的账册内也有记载。” 他是曲花间的人,自然要心向东家,未免顾惊蛰有所隐瞒,特意自己做了一本账册,话虽说得隐晦,曲花间倒也明白了他的好意。 曲花间接过账册,点点头,“辛苦你们了,且好好休息一阵子,待我与顾公子理清账目,定要重重嘉奖你们。” 两人这一年多在路上,用自己的小金库收售货物也挣了不少,但谁还嫌钱多呢?俱都高高兴兴的道了谢,见天色已晚,连忙顶着穆酒冷得掉冰碴子的视线告辞离去了。 曲花间好笑的看向穆酒,“咋?又吃醋了?” 穆酒瞥他一眼,轻哼一声侧过头去。 这人一忙起自己的事来,就顾不上搭理自己,穆酒时常觉得,自己就是块背景板。 脸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曲花间凑上来亲了他一口,小声哄道:“好了,别生气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忽略你了。” “哼!” 见穆酒仍不肯买账,曲花间只得凑到男人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悄声道:“晚上……” 后面的话只有穆酒一个人能听到,穆酒本就没真恼怒曲花间,只是借机撒撒娇罢了。 没想到竟有这样的福利,顿时搂住青年的腰将人揽过来,身影嘶哑:“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曲花间心里一慌,赶紧拍打男人宽阔的肩膀,“疯子,这里是正堂,待会儿来人了!” 穆酒托住青年的臀部,像抱小孩儿一般将人抱起来,头却埋在人颈侧来回啃咬,“那就回房。” 臀部被什么温热的东西隔着布料抵住,曲花间感觉穆酒的手一松,身子往下滑了几寸,两人身上的匕首便紧紧贴在一起,相互摩擦着,很快便起了火花。 待到被抱回房间,曲花间像只被煮熟的虾子一般,全身都透着粉红。 ----------------------- 作者有话说:我那迷人的老祖宗,他只是想要长生不老,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老天爷你为什么不满足他!!! 第130章 令牌 两艘巨船出海时, 装载了无数的货物与生活物资,回来时依旧是满载,只是东西换成了金银和一些稀奇的货品。 曲花间拿着账本核算了一番,光是带回来的金银都有近五十万两, 其中白银占多数, 黄金有五万两的样子, 整体换算下来, 足有五百多万两之巨。 这还不算那些新奇货物会带来多少收益, 只现成的财物便足以让人呼吸一窒了。 难怪古今中外有那么多人远渡重洋寻求商机, 也难怪顾惊蛰心心念念准备再次出发,其中暴利简直到了恐怖的程度。 这一次的收入,刨去要分给顾惊蛰那一半,再将成本和承诺水手们的嘉奖除开, 曲花间至少也能净赚个三百万两。 哪怕是接下来几年什么也不干, 光是躺着, 都能让手下这么多人吃饱穿暖了。 曲花间第一次体会到了财富自由的快乐, 他大手一挥,给随船出海的水手和管事们发了大量的赏银,又给手底下所有人都涨了薪, 连将士们的军饷也涨了三成。 锃光瓦亮的雪花银自连城由重兵护送,分散送往各地,一时间幽州和兖州各地的官员,以及给曲家做事的人, 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驻守在各处的将士们领饷时发现饷银涨了,也都是一片欢呼,纷纷隔空对曲花间感恩戴德。 原先的边军过的是什么日子?吃不饱,穿不暖, 军饷迟迟不发,还得忍着饥寒驻守边关,凭着一腔热血同身强体壮的鞑子拼杀。 自从自家主帅抱上曲东家的大腿,他们再也没有挨饿受冻过,欠缺了多年的军饷也逐渐补齐,后来每月都能按时发放。 如今曲东家彻底成了他们的主公,军饷竟还涨了三成,这事放在数年前,边军将士想都不敢想。 这样的主公,事少钱还给得多,谁能不对他忠心耿耿呢? 让曲花间没料到的是,他给手下人涨薪的事传出去后,原本没什么人来投效的曲府顿时门庭若市。 财帛动人心,文人们自诩清高,可也抵不住碎银几两的诱惑,曲花间这边的人待遇比其他几位雄主好太多了,由不得人不动心。 来投效的人太多,曲花间也不是来者不拒的,再次组织了一场考核,由之前护送新学学子来幽州的岑喜主持。 他有过一次经验,又有曲花间和严子渊从旁协助,如今做起这事来得心应手,很快便筛选出一大批可用之人。 手底下有了人手,曲花间终于可以大刀阔斧的将两州官府空缺的官员给补齐,即便如此,还多出一些人。 穆酒见状,便挑了一些人去军中做些文职工作,剩下几个暂且留在曲府做幕僚。 除了文人,还有许多匠人和武夫,这些人也都各自安排了去处。 最让人意外的,是一位姓徐的道士,自称师从某个十分出名的道派,不仅通晓医术,还会炼制金丹。 曲花间对金丹不感兴趣,却对会炼丹的人感兴趣,他问徐道士炼丹时可会炸炉,那人被问得一脸通红。 支吾半天,徐道士才说,炼丹之人哪有不炸炉的,而他炸炉的频率也就十之三四,已然是此中佼佼者了。 曲花间要的就是会炸炉之人,哪管他不炸炉的概率是多少,兴高采烈地将人留了下来。 手里有钱有人,曲花间开始大力搞基础建设,建砖厂,修官道,完善水利工程,以及修筑各城池的防御工事,整个兖州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 直至将近年关,兖州一切事务都基本理顺了,文有严子渊坐镇,武则有杜山君率领留守的两万曲军,曲花间和穆酒总算动身回了幽州。 同行的除了曲宝两口子和岑喜,还有黄伯恩,池子衿,徐道士以及那几位幕僚。 一行人主仆家眷不少,加上负责护送的兵士,队伍浩浩荡荡的一大串。 出了兖州府城,一路往西北方向走是回渔湖最近的路程,队伍不疾不徐的走了四五日,才走出石岭县。 若是再往前走,便要经过留县。 那里如今是别人的地盘,曲花间便选择绕一截路,从石岭往正北方向走,入了幽州再走官道回渔湖。 哪知众人刚踏上红砖铺设的官道没多久,便碰上一队与他们行进方向一致的人马。 那队人不如他们人多,但也有好几辆马车并二三十个人,来人是从冀州方向来的,马车上也没装载太多货物,应当不是商队。 虽说有心之人和探子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赶路,但穆酒还是挥手让亲兵前去查探一番,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 亲兵走了没两步,那队人马反倒先停下来了,从马车上下来几个衣着华贵的翩翩少年,竟是已经回到冀州的白家兄弟和赵平安等人。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02节 曲花间与穆酒骑在马上,见到几人都十分惊讶,思绪辗转间几人已然走到面前了。 如今立场不同,说是敌对也不为过,护持在两人身侧的亲兵纷纷拔刀,指向几人。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恶意,隔着老远便开始躬身行礼,没得到两人命令的亲兵们也就没有下一步动作。 赵平安在新学待了三年,在一众师生的熏陶下,一身臭脾气改了不少,十分规矩的同两个表弟一同行了礼。 “学生拜见院长!” 曲花间看了齐声见礼的几人一眼,总觉得沉水郡的这一帮子人一个个的都像是有那个什么大病。 这几个少年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盘上,又跑来幽州做什么? 真当他是泥捏的菩萨,脾气好到看着敌方头目在自己面前晃荡都不动手?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曲花间倒也没真让人将他们抓起来,而是好整以暇地开口:“郡王和二位皇子,不待在自己的地盘上,跑来幽州做什么?” 见曲花间并没有计较自己偷偷回冀州的事,白珩暗自松了口气,他上前一步,端着还在行礼的双手朗声道,“可否请院长借一步说话。” 曲花间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白珩一眼,又与穆酒对视片刻,这才颔首,“既如此,赶路一天也累了,我等就此扎营休息,尔等有话要说便等我们安顿好再说吧。” “是!”白珩见状,也回头吩咐自己带的人在此扎营,但离曲花间的队伍隔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 曲花间发了话,亲兵们训练有素的取出油布开始搭帐篷,仆役们则挖坑起灶开始烧水做饭。 待帐篷扎好,白珩独自一人过来了,在一众亲兵的注视下走进帐篷。 帐篷里只有曲花间和穆酒,有穆酒在,不怕白珩有什么动作。 曲花间给自己倒了杯才泡好的茶,干燥的白菊还未完全泡开,清浅的香味却已萦绕整个帐篷。 “坐。”曲花间抬手,示意白珩坐下。 帐篷内简陋,桌椅皆是可折叠的小桌小凳,坐下来人蜷缩着并不美观,几人脊背挺直,坐在小凳子上,神情皆不算轻松,看着有些滑稽。 白珩坐下后,率先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穆酒面露防备,在看到他拿出来的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令牌后,才放松下来。 令牌是银质的,不知是故意做旧,还是确实很老旧了,凹陷中皆是黑色,只突起的部分泛着冷光,上头写着一个岁字, 同样款式的令牌曲花间也有一个,只是上头的字是‘沉水’,那是代表沉水郡王府幕僚的令牌,至于这块,曲花间倒是没见过,但不妨碍他猜测到此物的用途。 常征传来的消息中,赵无欢去世后,池子衿遵从他的遗愿,将一块能号令他手下所有人的令牌给了白珩,想来就是眼前这一块了。 见人将令牌双手举起,递到曲花间面前,他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白珩神色认真的看向曲花间,郑重开口,“请院长收下这块令牌,我们兄弟虽出生在皇城,可无才无能,实在当不起无欢表兄的重托,院长是心有社稷之人,您比我们更适合拥有它。” 白珩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自小便见过了这世间的阴暗面,深知权力是把利刃,既能斩杀他人,也可能刺向自己。 且外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兄弟二人并非先帝亲子,他们的母妃入宫之前便有了婚约,先帝看上了母妃容貌,将之强娶进宫的。 进宫之前,母妃偷偷见了昔日未婚夫一面,没想到竟就有了他们。 为了不被怀疑,母妃在临盆之前故意跌了一跤,装作早产才保住了他们母子的性命。 而他们的生父,耗尽家财买通了皇城禁卫军的一个小头领,入宫做了侍卫,这些年来暗中照拂着他们母子三人。 先帝驾崩那年,他们一家人趁乱逃出皇宫,投奔了昔年母妃曾施以援手的赵无欢,才有了后面这些事。 是以他们与父亲,虽不同姓,却实打实的是亲父子。 反倒是兄长高武,是父亲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弃婴,为了不让孩子知道自己曾被父母抛弃,高父才谎称自己是个鳏夫。 思绪飞逝,白珩再次郑重开口,“请院长收下此物。” 曲花间定定地看向白珩,并没有伸手接下令牌,“十一皇子若是觉得这令牌烫手,不若物归原主,毕竟这本就是沉水郡王的东西。” 赵无欢死了,郡王府还在,新的郡王也继位了,怎么也轮不到他曲长安。 “此举学生已与平安表兄商量过了,这也是他的意思,且此物并非归属郡王,而是无欢表哥的私物。” 这块令牌代表的,是赵无欢手下属官和将士们的忠心,这些人忠心的是赵无欢,而非沉水郡王。 况且若说白珩无才无能是自谦,赵平安则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虽然这几年性子收敛了一些,他也还是更喜欢游街打马,招猫遛狗,整日不学无术。 三年过去,赵平安卡着线考进了大学院,其中骑射一门满分,这才堪堪将他那岌岌可危的总分拉了上来。 即便进了大学院,他也仍旧是班里的垫底人物,写出的文章常常被石夫子批为狗屁不通。 要让这样的人治理一方土地,统领数十万将士,实在是有些为难赵平安了。 他唯一的理想,便是抱上一根强有力的大腿,做他梦寐以求的闲散王爷,兄长给他留下的钱财产业,只要是不沾染赌博,足够他挥霍一辈子了。 第131章 十岁 最终曲花间还是没有收下白珩的令牌, 不过同意了几人回新学继续读书的请求。 令牌代表着赵无欢手下的忠心,可这份忠心,即使手握令牌,也只是这些人遵循赵无欢的遗志勉强投效罢了, 曲花间并不稀罕。 见过了白珩一家人后, 他才知道, 这两兄弟竟然将父母也给带过来了, 行李也带得不少, 像是要搬到幽州常住。 接下来的几日,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各自赶路,互不干涉,终于赶在腊月初六到了渔湖。 曲花间离开渔湖的时候,就安排了陈成组织人修建城墙, 如今已然完工, 巍峨的城墙拔地而起, 将改镇为县的城池圈了起来。 临近年关, 进城买卖货物的人不少,即便已经是正午,城门外仍有不少人排队等着进城。 因为之前探子的事情, 如今渔湖县进出城门都需要核验身份,本地人需得带上身份牌,外地客商则需要户籍地开具的路引。 众人不想兴师动众,便也排在队伍后面, 陆续往前挪动,负责查验身份的门吏手脚麻利,动作十分迅速,很快便轮到了他们。 曲花间和穆酒坐在马车里, 并没有露面,但门吏识得在前头开路的林茂,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并没有因林茂的身份便玩忽职守,同样认真的核验了所有人的身份牌。 查验到池子衿和黄伯恩时,他们俩都没有路引,曲宝只好过去打了声招呼,说明两人是曲花间的客人,总算是顺利进了城。 曲花间前脚一到渔湖,后脚从前赵无欢的部下们也跟着来了。 虽然曲花间并没收下令牌,可白珩离开冀州之前曾放话,言明自己没有争夺天下之心,其他人若愿意,可以同他一般追随曲长安,若是不愿,也可自行离去。 白珩前往幽州后,接着池子衿在曲长安手下做事的消息也传到了冀州和并州。 这位可是昔日赵无欢身边的二把手,连他都投效了,其余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也只能追随而来。 乱世中,谁不想得遇明主,保全自身的同时一展抱负?何况曲长安本就是冀州出身,又有宽厚大方,善待百姓的贤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可以说当今的中原大地,割据一方的雄主好几个,名声最好的,便是曲长安,以及司州的安王了,其他人不说臭名昭著,名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曲花间能有这样的好名声,还要归功于黄伯恩。 除了一开始那两篇文章以外,他在兖州待的那几个月,以及来到幽州后,看到两州一派繁荣景象,对曲花间渐渐有了好感,又主动写了几篇夸赞他的文章。 黄伯恩文采斐然,每每落笔,写就的诗文都会引来读书人的追捧,也让曲花间在外的名声从一开始的好坏参半,一边倒向正面。 他虽算是投效了曲花间,但并没有入仕的打算,在渔湖县安顿下来后,便去新学应聘了夫子一职,与石夫子一同就任大学院的夫子。 见到自己的偶像,石夫子十分激动,人一到渔湖便提着礼物上门拜访了数次。 他自身也是小有名气的学问大家,黄伯恩自然不可能将他拒之门外,一番相处下来,两人十分投缘。 往日里见谁都板着一张脸的石夫子失踪了,如今的他肉眼可见地欢快。 连赵平安写的文章都不能让他再开口骂人,最多便是在作业本上批一个大大的红叉。 黄伯恩进入学院后,收到所有师生的热烈欢迎。 郭垂文来请示曲花间,想将院长一职让给他,却被黄伯恩得知后拒绝了。 他已是古稀之年,并没有太多精力去处理当院长要做的那些事情,只求每日替学子答疑解惑,闲来养花逗鸟。 “承蒙曲大人关照,如今老夫衣食无忧,又身处桃源,这已是常人不敢想的好日子了,我已去信让家人都来此地居住,届时还得带孙子,更没精力管旁的事情了。” 这是黄伯恩的原话,但他还记得自己跟随曲花间来幽州的初衷,又道,“当然,恩虽老矣,但还勉强拿得动笔杆子,曲大人若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尽可吩咐。” 有他这句话,曲花间便满足了,他又不是周扒皮,非得让本该退休颐养天年的老者做些什么。 便是他之前写的那些文章所带来的贡献,就足以让曲花间出资给他养老送终了。 除了黄伯恩,池子衿也去新学挂了职,与黄伯恩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住进学院专门为夫子们准备的宿舍,而是赖在曲府客院不肯搬走。 用他的话来说,自己孑然一身,夫子宿舍都是单独的一个小院,他一个人住着太浪费了,不如和其他幕僚挤一挤,还热闹些。 曲花间也懒得管他,只让负责盯着他的人看仔细了,绝不能让人有机会搞小动作。 这人生就一张自带亲和力的脸,又整日笑眯眯的,很快便与同住的幕僚们熟识起来。 后面冀州来的那些人在经过考核后,也住进了曲府,所有人很快便打成一片。 池子衿左右逢源,走到哪里都很吃得开,唯独曲宝两口子对他不假辞色,以及岑喜,虽是对他客气有加,但仍带着防备与忌惮。 这人可是仅凭三言两语就获得了齐王的信任,又多次献策坑害他们少爷,若非他带来黄伯恩有功,怕是早被林茂一箭戳死了。 偏偏他还没什么自知之明,每每与几人碰上,都得凑上来东拉西扯地闲谈一番,林茂和岑喜还能耐着性子应付他几句,曲宝则每次都是白眼一翻,转头走人。 回到渔湖短暂地忙碌一阵后,便到了年关,渔湖县一如既往的喜气洋洋。 这一年镇上举办的灯会比去年还要热闹,甚至县令陈成还主持举办了一场娱乐性质的比赛,邀全城百姓参与和观摩。 比赛种类有许多,诗会、猜谜、蹴鞠、寻物、射箭和比武应有尽有。 曲花间和穆酒没有参加比赛,而是混在人群中观赛。 观摩的人要比参赛的人多得多,用来举办比赛的广场人满为患,饶是穆酒人高马大,想护着曲花间挤进前排都十分不易。 最后竟然是小哈出马开道,才让他们赶在曲酌上场之前挤到台前。 曲酌报名参与了猜谜和寻物两项比赛。 猜谜便是台上挂着许多谜题,参赛者每人发放纸笔,将自己猜出来的题目和答案写在纸上,直至铜锣敲响,由专人将他们写的答案收走。 最后在限定时间内猜中题目最多的人获得头名,往下依次排序。 因新学的缘故,诗会和猜谜两项是参赛者最多的,连张长袖这个学院夫子都上台参赛了,他作为渔湖镇的居民,自然是有资格参赛的。 台上可谓是群英荟萃,饶是曲酌进入经学院后发愤图强,如今成绩已是中等偏上,最后也只得了个第七名。 张长袖作为夫子,也只得了第二名,头名则是白珩,他弟弟白珏得了第三名。 因参赛者大多是平头百姓,奖品设置得极其实惠。 前三名都是真金白银,文试第三名往后的奖品也都是笔墨纸砚之类读书时用得上的物件。 超出十名以外,还有十个安慰奖,发的则是香肠腊肉之类的食材。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03节 曲酌领到一支做工精致的狼毫笔,十分兴奋地跑下台,精准找到自家爹爹,扬着笑脸将刚到手的奖品送给了曲花间。 “爹爹,我昨日看到您书房那只狼毫笔有些起毛了,这支送给你。” 曲花间接过儿子的礼物,眯着笑眼道谢,“狸奴真贴心,爹爹正说要重新买一支呢,你就送我了。” 富裕如他,怎么可能缺笔用?这支作为奖品的紫毫笔,价格连他书房最不起眼的笔一半都不到。 可曲花间仍旧十分高兴,这可是儿子的一片孝心,哪是用价钱来衡量的。 后面的寻物比赛曲酌仍是不出意外的拿到了名次。 这次的奖品是一对束袖带,正好适合常年穿窄袖衣服的穆酒,他眯着笑眼把束袖带递给干爹,获得一个带着暖意的摸摸头。 这孩子向来一碗水端平,对待两个爹爹,从来不会厚此薄彼。 除此之外,人还用自己攒了一年的零花钱,给祖父和伯雷以及家里几个叔叔姨姨都买了礼物,收获了一大堆回礼。 新学开学后,曲酌将收到的礼物中不耐放的吃食带去学院分给了同窗。 这一次,他再不会如同当年在慈幼院那般被人欺负了。 收到吃食的同窗们都同他认真道谢,有的还同样将自己的零嘴分享出来。 一时间课室里欢声笑语一片。 曲酌获得的尊重,或许有一小部分是因为他是曲花间的养子,可更多的,是因为他的优秀和努力,以及他端正可亲的脾性。 冬去春来,一年很快过去。 年复一年,曲酌长到了十岁,因这几年伙食开得好,又有穆老时不时弄些好东西给他补身子。 曲酌的身量迅速拔高,如今比寻常十岁的小孩儿还要高一些。 五月二十一,是曲酌的生辰,穆老早早地便开始筹备起来,亲手裁剪布料,给他缝制了一身新衣。 原先这待遇可是曲花间独有的,连他亲儿子在成人之后都没穿到过他做的衣裳,如今多了个曲酌。 天青色的锦缎被做成齐脚面的长袍,曲酌在祖父的支使下换上新衣服,再系上同色系的发带,俨然是个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翩翩小少年。 他缓步转了两圈,任由祖父打量自己,接着露出个腼腆的笑容,“祖父的手艺自不必说的,穿上肯定好看。” 穆老被孙子哄得心花怒放,笑呵呵地把他拉过来,想像小时候一样将人抱起来,复又想到孙子大了,知道害羞了,改作摸了摸头。 “小嘴儿真甜!” 说着,穆老又从怀里掏出曲酌最爱吃的糕点,不远处的小哈闻到香味,蹦跶着跑过来讨食。 自曲酌被收养后,小哈大多数时间都跟在他身边,一人一狼感情深厚,曲酌毫不吝啬的将糕点分了一半给小伙伴。 周朝有过整岁生辰大摆宴席的习惯,老人从五十岁开始,每过十年就要大办寿宴。 小孩儿则是从满月开始,周岁,十岁和二十都要正经地庆贺。 曲花间收养曲酌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前面的机会都能赶上。 十周岁自然是要好好热闹热闹的。 好在府里人多,又有穆老和许多幕僚帮着筹备,曲花间和穆酒倒是没怎么操心,只这一日从早上开始一直在迎客。 自永昌五年打败齐王收服兖州后,又因白珩的缘故,冀州和并州的官员也纷纷投效,如今的曲花间作为四州之主,人脉及其宽广。 他素日里又低调,连去年穆酒三十岁整寿都没有声张,如今好不容易办宴,几乎天南地北都有人带着礼物过来吃席。 一时间曲府门庭若市,几年间扩宽了不少的水榭都有些坐不下。 好在隔壁就是顾惊蛰的宅子,作为好友,这处宅院毫无疑问地被征用。 顾惊蛰前不久才出海归来,恰好能赶上吃席。 去年他又带着商队出海去了趟东南亚一带,同行的还是胡广蓝和白初儿,他和白初儿不知怎么看对了眼。 等曲酌的生辰宴吃完,他就要马不停蹄的赶回杭州筹办自己的婚礼,曲花间得知这个消息后,提前送了许多贺礼。 两人能走到一起,曲花间和曲宝都很替他们高兴。 一来寡王好友终于脱单只得庆贺。 二来白初儿这姑娘聪慧能干,又有那般凄惨的遭遇,能遇到一个好的归宿实在是让人替她感到高兴。 前来庆贺曲酌生辰的客人们在午时前便陆陆续续上门来。 虽是曲宝和岑喜帮忙分担了大部分迎客的工作,却还有些重要客人需要曲花间和穆酒亲自接待。 穆酒倒是轻松,直挺挺的往曲花间身边一杵,对谁都是不苟言笑,害得曲花间端着笑脸腮帮子都笑僵了。 见人一身轻松,曲花间忍不住一拐子捅过去,趁客人不注意恶狠狠地等他一眼。 收到提示,穆酒这才招呼起边城来的客人。 除了将士家眷,能抽开身的将领也来了不少。 这些人都晓得穆酒的脾性,又体谅曲花间一个人忙不过来,倒也没有人不满,在穆老的带领下入了座。 曲酌在这一派热闹中度过了自己的十岁生辰。 这一日有许多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都来陪他过生辰,有新学的同窗,亦有外地客人带来的孩子。 新学的风气很好,他与同窗之间相处十分融洽。 反而是那些外地来的小客人,说话间总是带着刻意的恭维讨好,让曲酌有些不习惯。 在外人眼里,曲酌是曲花间唯一的孩子,即便不是亲生的。 可曲长安一个断袖,多半不会有自己的亲子了,那这孩子十有八九便是他的嗣子,也是未来的几州之主。 况且曲长安特地大摆宴席为曲酌庆生,也算是摆明了态度,少年们得到家中大人的嘱咐,自然是要讨好他的。 也有那不给曲酌面子的少年,便是潘多颜家的潘安。 他从小就看穆酒不顺眼,连带着也不喜欢他儿子。 见所有人前仆后继的凑上去同曲酌攀谈,他冷哼一声,抱着手臂斜睨了人群一眼,转身去了角落里坐下。 曲酌被小客人们围在中间,无意中瞥见了处于人群之外的潘安,还以为他是被人冷落了。 作为主人家,曲酌自觉应该好好招待客人。 他同身边的人寒暄过后,朝潘安走去,温声道:“潘小公子,若是觉得无趣,不若移步后院,那里设有投壶和花样蹴鞠之类的娱乐项目……” “你别管,本少爷自有安排!”潘安轻哼一声,并不接受曲酌的好意,别扭地偏过头不愿看他。 曲酌有些莫名,但也没生气,既然这位客人自有安排,他也就转头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等人转身背对着他,潘安这才转过头来,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一抹天青色的背影。 这个少年,倒也不像他爹那般讨人厌,被冷眼相待也不恼怒欺人。 像是继承了曲哥哥的脾性,十分温和友善。 ----------------------- 作者有话说:ps 又跳时间了哈,现在是永昌七年。 还有十来章就完结了,节奏会快一些。 没有宝子想看番外吗?[爆哭] 新文《【兽世】猫猫灾后重建日记》已经在存稿了,这本完结就开,点个预收好吗? [比心][比心][比心] 这本我只请假过一天,一直都是日更的,更新有保障,收藏一下作者吧宝子们,球球了~ 第132章 局势 曲酌生辰只请假一日, 翌日便一刻不肯停歇的回到新学继续念书去了。 曲花间和穆酒也继续忙碌起来,每日处理完各地送来的政务,还要在正厅同幕僚们议事。 如今天下局势分明,各路人马虎视眈眈, 穆酒得加紧训练兵士, 以备接下来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事。 这几年间, 不止曲花间占领四州势力越来越大, 其他人也没闲着。 徐广义与荆州勇武皇帝僵持数年后, 突然调转方向, 出其不意的将常州两个一直搞内斗的郡王给灭掉了,收揽了他们手下的兵力,暂时壮大了一番。 接着他暗中联系豫州燕王,两面夹击荆州。 赵辞讳和本就因曲花间的挑拨和燕王赵辞晟结下仇怨, 被切断了来自楚家的补给。 本就后继无力的荆州面临着腹背受敌, 独木难支的境地, 饶是他确实有几分才能, 手下将士也忠心耿耿,终究是没能坚持太久。 兵败之际,为保全所剩无几的属下, 他令人开城投降,自己则饮剑自刎于荆州城楼之上。 徐广义算盘打得响亮,本是准备与赵辞晟合作攻下荆州,再使计将其收入囊中的。 可赵辞晟也不是什么蠢人, 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燕军攻下荆州府城后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路披荆斩棘,直接把徐广义那点兵力给追得四处逃窜,最后灰溜溜地退回了京都。 后头两年赵辞晟又开始攻打青州, 青州庆王抵死反抗,最终死于乱兵之下。 至此,赵辞晟便如同曲花间一般,一人占领了四州。 且他还在别人不知情的时候得到了苏州章家的支持,彻底吞并了赵辞讳的母家楚氏。 可以说如今的苏州,有一半在赵辞晟的掌控之下。 其他地方都是谁打下来谁就说了算,苏杭一带则不同,这些地方世家林立,人口土地兼并严重。 像是楚家,负隅顽抗的时候,手中的私兵和奴隶加起来足有十余万人,且个个手里都有武器。 强龙不压地头蛇,若非章家相助,赵辞晟也不可能轻易吃下这一个顶级世家。 这也是从古至今 ,不论北方各大势力再如何斗,也没人将手伸向江南的原因。 这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分则各自为主,明争暗斗,若是有外来势力想打他们的主意,那合起来就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他们有钱有地还有人,披着世家的皮,行的却是佣兵自重的事。 而赵辞晟吞并了楚家,又获得了章家的支持,无异是让他更多了一层底牌。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04节 当今的周朝,怕是只有曲花间能勉强与之一比。 徐广义计划失败,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耗费许多财力和兵力打下的荆州最后落入了赵辞晟的口袋。 他气急败坏,连发了十数篇檄文咒骂赵辞晟,也无济于事,只得又将矛头指向了反王率领的南军。 反王本就是农户出身,前半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 一朝活不下去了,凭借着一腔热血集结了一帮流民打砸了当地县衙,就此起义。 响应他的人越来越多,但都是同样快活不下去的农民。 他们没什么文化,大字都不识得几个,靠着人海战术推翻了两个州的官府,将抢来的粮食分下去,勉强活了下来。 为了不被朝廷镇压,南军不敢解散回家种地,抢来的粮食很快见底。 于是他们又盯上了各地的地主大户,故技重施后,又苟了两年。 徐广义之前一直忙着和赵辞讳打,顾不上收拾他们,如今腾出手来,一群乌合之众很快便被正式军队打得丢盔卸甲。 与此同时,司州安王以不忍看着百姓被徐广义迫害的名义,迅速吸收了一部分南军,顺理成章的占领了雍州,以及半个梁州。 南军首领带着手下兄弟同徐广义的人打了几场,自知不敌,火速投靠了素有礼贤下士名声的安王。 徐广义费了老鼻子劲儿,最后只得了两三个县城,却也毫无办法。 如今北有曲长安,东南有赵辞晟,西边还有安王虎视眈眈,京都彻底被包围其中。 他感到一阵阵的绝望,索性将所有兵力调回京城,龟缩不出,只求能多坚持一阵子。 原本归属于他的常州没了守军,很快便被几大势力瓜分。 当今天下,已彻底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看过三国的曲花间知道,一旦三足鼎立的局面形成,便是常年累月的僵持。 可他也无可奈何,光打天下不治理也不行,否则民怨沸腾,反倒舍本逐末。 两年来,他一刻也没有闲着,用从南方和海外赚回来的钱财兴建水利,修桥铺路,大力搞基建的同时,又不停的发展农业和经济。 当初从海外带回来的良种也渐渐普及,有水车、水渠和肥田法的加持,如今四州的稻谷亩产能达到七八百斤,比之原来的品种翻了三倍有余。 新学也在各地开设了分院,吸纳当地的孩子读书。 如今田间地头再也看不到光着屁股乱跑的小孩儿,与之相对的,是书院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新学的成立给曲花间带来很多基层人才,如今他再也不会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了。 休养生息了两年,他治下的百姓,真正做到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 百姓归心,手握重兵和巨量财物,曲花间终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当初已经决定了在这乱世中获得一席之地,那就干脆收服其他地盘,打入皇城。 在此之前,曲花间先去了趟杭州,参加顾惊蛰的婚礼。 他和穆酒从连城出发,乘船到福州,再从福州到杭州,一路上都十分顺利。 直到路过福州与苏杭三州交汇处的时候,遇上了一波刺杀。 两人是秘密南下的,但如今各处都有暗探,行踪暴露也不奇怪,是以准备得十分充分。 除了穆酒和明面上的亲兵,暗地里还有一队善于隐匿的护卫在。 遭遇刺杀的时候,曲花间的衣角连点血沫子都没溅上,十几个刺客就皆尽伏诛了。 “检查一下,看看可有什么身份标识。” 不消曲花间提醒,穆酒就已经将查看了两具尸体,他用巾帕擦干净沾染了血迹的手和长剑,摇头。 “专门做刺客培养的人,身上基本不会留下痕迹。” 没人会傻到在刺客身上留下身份信息的,除非刻意栽赃。 曲花间闻言点头,“是我天真了,那便处理了吧。” 在乱世生存这么多年,他也能面对十多具尸体面不改色了。 甚至还能轻描淡写的吩咐人处理掉。 随行的亲兵很快将尸体处理干净,一行人继续赶路。 接下来这一路,仿佛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刺客一波接一波。 背后的人愈挫愈勇,锲而不舍,前来刺杀的人数一次比一次多。 饶是次次都赢得很轻松,曲花间还是有些不耐烦了。 老虎不发威,背后的人以为他是病猫呢! “岑喜,交给你了。” 这次好不容易留下两个活口,曲花间赶紧关门放岑喜。 也不知道岑喜怎么做到的,每次审讯的犯人,明明身上没有添伤,但都是一副遭了老罪的凄惨模样。 且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会通通交代出来。 曲花间原以为背后之人可能是燕王赵辞晟,也可能是不想见到他与顾家交好的某个世家,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司州安王。 安王大概也猜到他会这么想,将刺杀地放在离苏州不远的地方,苏州被赵辞晟实际掌管,曲花间遇刺,很难不怀疑到他的头上。 可谁知曲花间手中有个善于审讯的能人,竟将他给扒了出来。 “这个安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曲花间问穆酒。 穆酒摇头,“没见过,不清楚。” 安王在外的声誉很好。 都说他有卧冰求鲤之孝心,海纳百川的容人之量,对待下属和百姓平易近人。 除此之外,还有人赞他襟怀磊落,是个名副其实的君子,其风评隐隐比曲花间还要好一些。 因为曲花间是个断袖。 一个襟怀磊落之人,怎么可能暗地里派人刺杀别人,还嫁祸给另外一个人? 想来这些好名声,不过是安王的营销手段罢了。 想通这些后,曲花间令人将那两个刺客和他们的供词一并打包,送去了距离此处最近的苏州章家人手中。 章家是燕王的人,交给他们就等同于交给了赵辞晟,莫名其妙被人诬陷,以燕王的脾性,应当不会忍气吞声。 曲花间要的,就是燕王和安王狗咬狗,此举不一定能让安王伤到筋骨,但一定能恶心到他。 明明是打算挑拨另外两方人马的关系,反过来却被挑拨了,也不知道安王还能不能维持住人设。 随手解决掉这件事,曲花间等人也顺利到达了杭州。 顾惊蛰十分重视白初儿。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顾家人接纳了这位渔民出身的姑娘,心甘情愿地准备了盛大的婚礼,迎新妇进门。 这一日连老天爷都很给面子。 婚礼定在黄昏时分,天边一抹橘红色的晚霞缤纷瑰丽,映射出十里红妆,和一脸喜气,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 在一片欢声笑语和祝福声中,顾惊蛰如愿以偿的娶到了心爱的姑娘。 第133章 顾家 顾惊蛰婚礼结束后, 曲花间并没有离开。 而是被顾家人招待着住下,等新郎官过了新婚情热期,才领着他拜见了顾家的当家人,也就是顾惊蛰的祖父。 两人作为好友, 即便曲花间已然是一地之主, 还是恭恭敬敬的同顾老行了个晚辈礼。 顾老也没端着长辈的架子, 同样起身朝曲花间回礼。 他并没有见过曲花间, 但却是一直知道孙儿这个好友兼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的。 “久仰小友之大名, 今日一见, 果真名不虚传哪!” 顾老捋着胡须,笑容慈祥,仿若真如一个接见孙儿好友的老人一般。 可曲花间知道,作为掌管顶级世家的当家人, 顾老必不可能如面上这般人畜无害。 如今这般和蔼, 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而已。 即便这些世家大族在江南根深蒂固, 可也需要江南以外的人脉。 最好的方式便是培养人才送入朝廷为官, 一族人守望相助,方能保住世代繁荣。 可如今的朝廷已然形同虚设,天下三分, 世家们也不得不在这些势力中选人押宝。 如章家依附燕王那般,其他世家也不例外。 有顾惊蛰这层关系在,顾家天然就与曲花间这一方势力更为亲近,且他本身实力不弱, 简直是顾家想要依附势力的最佳人选。 除此之外还有苏州的秦家,也曾借秦蓝、秦莺儿父女的手接触过他曲花间,但他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过。 此次南下来杭州,除了参加顾惊蛰和白初儿的婚礼外, 也是要与两家接触一番。 像顾家这样的大家族,有的已经传承数百年,底蕴深厚。 有了他们的助力,自己不仅能获得大量的财力,还能得到许多世家子的人脉支持。 可这些他自己本身就不缺,若真要说有什么影响的话,反倒是弊大于利。 这是一柄双刃剑,带来巨大利益的同时,一旦依赖上它,就很容易被限制,行事也多受掣肘。 世家大族社会地位稳固,在政治统一的时代拥有很大的影响力,最是容易脱离皇权控制,甚至还会构成威胁。 曲花间既然也有入主京都的野心,就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以他实际上是不怎么愿意同世家合作的。 可他看不上世家,有的是人趋之若鹜,若叫这些世家大族全都投靠了敌对势力,也是个威胁。 既如此,不如选个能接受他理念的收为己用,以他们的力量将其他世家逐个击破。 而顾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05节 曲花间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直接将自己的想法细细同顾老说清楚。 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平头百姓不得不卖身为奴以求生路,可一旦落了奴籍,世世代代都是奴隶,这便是当今江南一带的现状。 曲花间若是夺得天下,迟早都会设法改变这种状况,土地和人口兼并对社会发展没有半点益处。 他的势力本就是以穷苦百姓为基础,自然凡事以百姓为先。 这也就违背了世家选择势力投靠以保全家族荣光的初衷。 若是投效了曲花间,那势必要响应他的理念,手中的大量土地和奴隶都得交出去。 饶是顾惊蛰极力帮着劝导自家祖父,顾老还是有些不愿意,不过他也没将话说死,而是说要考虑考虑。 曲花间笑了笑,“毕竟是关乎家族生计的大事,考虑多久都不为过,老爷子不必急着给我答复。” 他并没有向顾老保证什么,毕竟未来的事谁知道会如何发展? 但自己是什么样的品性,顾惊蛰最是清楚,只要顾家不做违背原则的事,即便未来曲花间要清理世家大族,也不会动他们。 这也是顾惊蛰极力促成顾老同曲花间谈判的原因。 再一个,如今在外人眼里,他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便顾家想要转投他人,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相信,除非直接出卖曲花间以作投名状。 顾惊蛰不愿做一个出卖好友的人。 顾家与其他几个顶级世家不同,他们的老祖宗本就是靠经商起家,积攒下家业后才送子孙科考入仕。 顾家老祖宗深知科考不一定马上能看见回报,但钱财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是以他留下家训,顾家世世代代都不能放弃经商一途。 到顾惊蛰这一代,又出了他这个擅长此道的子孙,是以即便放弃一些土地和奴隶,也动摇不了顾家的根基。 等曲花间回客院休息后,顾惊蛰将这些道理细细分析给祖父听,想劝说他同意自己的建议。 顾老掌家几十年,这些事哪里需要一个小辈同他说?只是终究还有些犹豫。 土地奴隶这些东西,于顾家确实算不得什么。 且曲长安又没说是白白献出来,而是让他们打开佃户购买土地的口子,以及给奴隶为自己赎身的机会。 可顾家若是开了这个先例,势必会让其他世家不满,届时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祖父!” 顾惊蛰见顾老还在犹疑,不由拿出幼时朝他撒娇的劲头,挽住老人的胳膊。 “这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您也不想想,有几个佃户和奴隶身上有银钱能买得起田地和赎身的?偶有那么一两个,咱们悄悄地便把事给办了,外人如何能知晓?” “臭小子,你说得倒是轻巧,咱家佃户一千多户,奴隶三万多人,要叫他们都知道这个消息,难免不会泄露出去,你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顾老一把甩开孙儿的手,捋捋自己翘起来的胡须。 “那我去同长安说说,此事咱们许下承诺,且先放在心里,待日后其他世家动顾家不得了再行实施如何?长安与我乃是至交,他定会卖我这个面子。”顾惊蛰嬉皮笑脸道。 “还卖你面子,你面子怕是有花厅里的八仙桌那么大!既要投效人家,就要把人当主公对待,还像以前那般成何体统?” 顾惊蛰闻言一喜,“祖父这是同意了?” 顾老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道:“咱们顾家百年,决不能败落在你我手中,燕王已然选了与我等不对付的章家,咱们若是再上赶着,势必要被章家挤兑。 而那司州安王,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支持他,说不得便要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至于京城徐广义,天下人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败落是迟早的事,他顾家除了选曲长安,还能选谁? 顾老长长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撇了自己这个只会经商的傻孙子一眼,“你不懂。” 轻易得来的东西没人会珍惜,他顾家百年基业,又不是那等随波逐流的小门小户,哪能随随便便就对人俯首称臣? 自然是要拿乔一番的。 不过顾老到底没有‘考虑’多久,在曲花间出门同秦家家主会见一番回来后,他便领着家中一干嫡系子孙,到客院拜会了。 若是让秦家那惧内的老鬼先他一步,他这面子往哪儿搁? 关于顾惊蛰提出来的,放归土地和奴隶这两件事先缓一缓的请求,曲花间并没有拒绝,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 江南八大顶级世家,杭州占其四,除此之外还有无数二三流世家和小家族。 若是动了他们的利益,这么多人联合起来,饶是顾家再强横也招架不住。 若是能有秦家的加持,此事的进程可能会快些,可惜曲花间将自己的想法同秦家家主说完之后,并没有得到好的反馈。 秦家同样经商,可他们家族的土地占比实在太大,若是把这些土地全部出手,每年要少将近一小半的收入,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秦家家主当然不会轻易松口。 既如此,曲花间也没再勉强,只让秦家家主好生考虑一番,就回了顾家客院。 虽没达成全部目的,但能得到顾家的支持,也还算不错。 曲花间稍作休整,便决定回幽州了。 顾老同孙子百般挽留不得后,便准备了很多东西送予曲花间,请他笑纳。 知晓他并不喜奢靡之风,顾老送来的东西很朴实,几大箱金灿灿的元宝,以及一叠子地契和身契。 投效可不是随口承诺一番这般简单的,而是要拿出实际行动。 地契和身契这些东西他们明面上不好出手给佃户和奴隶。 可若是作为礼物送给曲花间,怎么处置就是他的事情了。 曲花间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但也没有白拿,正好顾惊蛰订购的那艘大船已经在收尾阶段。 曲花间大手一挥,将尾款给免了,算作他私人的回礼。 订购大船时顾惊蛰几乎掏空了自己的小金库。 也只够付一半的银钱作为定金,上一次出海带回来的货物还未出手,现银除了给曲花间的分成,还上交了一部分给家族。 剩下的钱若是交了尾款便不够采办下一次出海的货物,他正想趁着船已经建好,请祖父帮帮忙,就得了这个好消息,他喜出望外,接连几日眉眼间都是笑意。 曲花间走的时候,他亲自将人送到福州,顺便去船坞观摩了一遍期待已久,属于自己的新船。 这艘船,他打算起名为初鲸号,取妻子的名字,和他名字的谐音。 他们夫妇二人在船上认识,又因共同出海而结缘,如今他们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大船,实在是意义非凡。 第134章 霹雳 如今海上航线成熟, 乘船从福州到连城单程只用十日不到,曲花间南下一趟,直至回到渔湖县,拢共用了一个月。 六月下旬, 幽州逐渐步入初夏, 但还是要比南方凉爽许多。 到家休息一日后, 曲花间又马不停蹄去了渔湖西面地处深山的军营, 此处驻扎着三万曲军, 是渔湖人数最多的一个军营。 因地势偏僻, 有什么动静不易被人察觉,他将当初来投效的徐道士安置在了这里。 徐道士精通炼丹,擅长用各种各样的矿物质炸炉,简直是曲花间梦寐以求的人才。 他也万万没想到, 自己苦练多年, 才能做到十次只有三四次炸炉的功夫没被看上, 主公竟然致力于让他研究怎么才能百分百的炸炉。 曲花间前世不过是个平头老百姓, 对于炸药的了解仅限于网上流传的‘一硫二硝三木炭’口诀,让他像小说里的穿越者那样手搓炸弹实在是有些为难。 好在徐道士来得及时,毕竟□□就是华国古代擅长炼丹的术士研究出来的, 这不正是专业对口的人才吗? 因此他特意在层层把守的军营当中为徐道士建造了一间研究所,专门研制炸药和火炮。 有了研究方向,甚至连简略的配方都有了。 徐道士只需要找准精确的配比和一些增加威力的方法就行,两年过去, 如今火药的研究已经颇有成效。 他不仅做出了性能稳定不会因为碰撞轻易就爆炸的炸弹,还在火药中加入了碎铁屑增加杀伤力,甚至还研究出了引线。 在曲花间的提示下,还弄出了用来发射炮弹的火炮。 唯一遗憾的是, 主公口中不需要明火引爆,一拉引线就会爆炸的‘手榴弹’,和受到压力也能爆炸的‘地雷’,他怎么也弄不明白。 不过火炮和炸弹就足以让世人震惊了,即便如今这些东西还不能面世,徐道士也知道,自己即将名流千古。 往后谁还敢说他是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怕是昔日逐自己出师门的道观,都得重新将自己记入名下。 是的,徐道士其实不是个道士。 他在道观内修行两年,不思研究医术道术,反倒是搞起了炼制金丹这门邪术,屡教不改后就被逐出师门了。 谁能想到,他徐误有此运道,遇上了如此慧眼识珠的主公呢?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每每精心炼制出来的金丹,主公从来不吃,也不允许其他人吃,甚至还不允许徐误自己吃。 徐误痛心疾首,直至曲花间让人捉来几只白鼠给他试药。 为了证明自己的金丹确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作用,徐误将那些用料珍贵的金丹掰碎,每日按时按点的喂给白鼠。 白鼠吃了金丹后确实精神了许多,每日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不得停歇,直至一个月后突然暴毙,徐误才知道,这玩意儿真的不能吃。 感谢主公救他一条小命! 徐误后怕不已,对曲花间的敬佩更上一层楼。 主公怕不是三清下凡来度化世人的,不仅什么都懂,还普世众生,连他这个道家弃徒也同样照拂。 徐误被逐出道门实在不算冤枉,普度众生这种事,分明是佛家思想,结果被他强行安在了三清身上。 “主公,您来啦?”徐误原本在自己的研究房里研磨东西,看到曲花间走进来,一脸殷勤地迎过来。 “喝茶,喝茶!”他脸上堆满笑意,从桌面上各式各样的杂物中精准地挑出水壶和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茶水递给曲花间。 看着杯子里漂浮的不明粉末,曲花间没伸手接,徐误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不怎么干净的杯子,讪讪地放回了原位。 接着他又伸出袖子将一个落满碳粉的凳子擦拭干净,招呼道:“那您坐,我叫人送壶茶来。” 曲花间抬手,“不必麻烦了,我是来看火炮的,直接去校场吧。” “诶,好!已经准备好了,您请。” 徐误早就将东西准备好了,只等主公一来,便能展示出来。 此刻连忙招呼着替他打下手的两名兵士将火炮弄到校场上去。 铁质的炮筒足有一尺多宽的直径,分量不小。 好在徐误给火炮装上了轮子,可以直接推着走。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06节 两名兵士一人推车,一人扛着一箱炮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校场走去。 听说要试验研制了两年的新式武器,感兴趣的人不少,杜山君林茂等人自不必说,连常年驻守在边城的潘多颜等人都来了。 有了神兵弩做样板,众将士对这个新型武器的期待值拉满,即便马不停蹄从边城过来看一眼又要赶着回去,几位边城来的将领也甘之如饴。 能容纳上万人同时训练的校场很大,众人站在校场边上,看着徐误将火炮装好,往末端称为炮膛的地方填进去一个黑乎乎的铁球。 一根引线从火炮尾端延伸出来,徐误让人拿来火把,将之点燃。 引线瞬间冒出‘滋滋滋’的燃烧声。 接着便是一声炸响,众人赶紧捂着耳朵,几个眼神好的将领看着那铁球从炮口中飞了出去。 正想说这东西不就跟投石机差不多嘛?难道是用来攻城的?就见铁球已然飞至校场那头。 是比投石机抛得远些,可也…… “砰!!!!” 一声巨响自校场那头传来,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接着又是漫天黄土飞石。 潘多颜揉了揉被震得嗡嗡直响的耳朵,一脸惊慌。 “地动了,是地龙翻身!快躲!” 他一惊一乍地吼了几声,见身旁的人都没有动作,前头的穆酒还用看傻子的眼神撇了他一眼,这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 “这是……那铁球弄出来的动静?” “嗯。”曾有幸参观过炸药引爆的杜山君一脸淡定的点头。 他第一次见到此物时,也比潘将军好不了多少。 这般神奇的武器,犹如天雷降世,只顷刻间便能将大地炸出一个大坑,任谁见了都不可能不震惊。 “天哪!”另一名边城来的将领发出惊叹。 “此物真是人能造出来的吗?” 徐误见众人皆是一脸震惊,不由洋洋得意起来,神秘莫测地开口,“还能更厉害呢,便是最坚硬的山石,也经不起这一炮,便能瞬间化为齑粉。” “此言当真!?且待我寻一块山石来。”潘多颜听了徐误的话,顿时来了兴致。 他迈着将军步,同另外几位将领兴冲冲地跑去营地外搬来几块足有半人高的石头。 “试试!这回我来点火!” 潘多颜一把从徐误手中夺过火把,另一名将领赶紧跑过去,学着徐误的样子将炮弹往炮膛里塞。 徐误下了一大跳,“诶!小心点儿,这东西可见不得火光,开不得玩笑!” 若是在炮膛外被点燃,这一大帮子人怕是要全军覆没! 为了让众人直观的感受到火炮的威力,这些炮弹可是一点假都没掺,里头全是铁屑,炸开来一丈之内几乎不可能有人生还。 潘多颜闻言赶紧将火把拿远了些,等人把炮弹装好,这才点燃引线。 接着第二颗炮弹便飞了出去。 原以为能炸开山石,结果,射偏了。 这次炮口抬得太高,炮弹在离众人几十步的地方炸开,炸起的漫天黄土弄得众人满身都是。 “做什么!”穆酒在黄土飞过来的第一时间闪身到曲花间面前,替他挡去迎头而来的沙土。 接着不悦地朝潘多颜飞去一个眼刀。 潘多颜站在人群最前面,吃的土也最多。 他灰头土脸的冲两人讪讪一笑,仍旧不死心地想再试一次。 其他人哪能再给他机会? 此时也顾不得职级大小了,眼热不已的刘怀仁一屁股将人挤开,自己装了颗炮弹,眼疾手快地引燃,没给另一个凑上来的将领半点机会。 第一次上手把握不好准头,结果毫不意外,炮弹精准的避开了分开摆放的几块石头,落在中间的空地上。 又是一个大坑出现,一块石头顺着坑边丝滑的落了下去,毫发无损。 穆酒实在看不下去了,示意几人中箭术最好的林茂上前。 林茂虽看过几回,但亲自上手发射炮弹还是第一次。 他拱手应是,上前利落的将炮弹装好,回忆着刚才几颗炮弹的投射弧度,仔细调整了炮口的方向,这才点燃引线。 又是一声巨响,炮弹准确地落在一块石头上,坚硬无比的山石瞬间被炸成碎块,碎块飞向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砸出一个不小的缺口。 石头虽没像徐误说的那般化为齑粉,也足以让众人惊叹了。 “此物用来攻城,怕是无往不利啊!”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潘多颜一拍大腿,兴奋不已。 刘怀仁眼冒精光,十分认同,“有此神兵,主公何愁不能一统山河!” 其他将领纷纷朝曲花间拱手祝贺,“恭喜主公得此神兵利器!” “诸位客气了,若想一统山河,还需仰仗诸位。” 曲花间笑着让将领们起身,侧头与穆酒对视,只见男人眼中满含笑意。 外人只道这东西是徐误做出来的。 只有他和几个亲近之人知道,能做出这些东西,全程皆是由曲花间亲自指导,连火药的最初配方,也是他拿出来的。 穆酒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老天开眼,看见了这人世疾苦,特意将曲花间送来这里,结束这场乱世的? “主公,此物叫什么名字?总觉得叫火炮太不威风了。” 潘多颜灰头土脸地凑到两人中间,很快因没有眼力见儿被穆酒凉凉的撇了一眼。 曲花间想了想,最后看向穆酒,“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穆酒看了远处的几个大坑一眼,“此物威力巨大,投射出去犹如晴天霹雳,不若就叫霹雳炮。” “霹雳炮!?这名字不错,够威风!” 霹雳炮这个名字得到了在场所有将领一致认同。 “那行,就叫霹雳炮。” 第135章 虚伪 火炮的试验十分成功, 很快便安排了量产。 除此之外,曲花间还任命林茂为霹雳营统领,由他挑选出一批准头好的兵士,训练成炮兵。 新的军事工坊在靠近军营的地方迅速建成。 与此同时, 曲花间寻摸了多年的铁矿终于有了着落。 许多年前建造弓弩坊的时候, 他就在着手寻找铁矿, 以应对兵器原材料的短缺。 可惜一直没什么消息, 直至赵无欢死后, 收归冀州和并州。 并州有一处起初由朝廷把控的铁矿, 后来自然而然的到了曲花间手里。 可那处铁矿不算大,矿石中的铁含量也不算高,每年的产出仅够四州民间采购铁锅农具之类的开销。 这两年曲军打造兵器用的铁全是他花高价从别处买的,还有一部分是白初儿从海外采购回来的。 如今幽州靠西边的红石县传来消息, 说是在那边的一处山脉里发现了赤铁矿, 且看存量十分巨大, 绵延几座山头。 曲花间喜出望外, 当即去信让红石县县令组织人采矿。 红石县位于司州以北,虽还隔着好一段距离,但当年连城外的事还历历在目, 若是让安王那装货得了消息,说不定会派人潜入幽州偷偷搞事。 因此曲花间干脆让曲宝亲自跑了一趟,还带去几十个铁匠和一支精锐。 精锐守住铁矿,铁匠就近建造炼铁坊, 就地取材直接将熔炼出来的铁水浇铸成炮筒和刀剑兵器。 炮筒制作简单,只要关键的火药配方放在眼睛边上,就不怕被人学了去,届时直接运送成品, 可比运送矿石方便多了。 曲宝办事效率很快,一到地方便有条不紊的协助红石县令采矿,然后开始修建炼铁坊,很快第一批炮筒便运回了渔湖。 单独的炮筒需要在渔湖进行二次加工,装上木质的框架和轮子,然后送到霹雳营供兵士们练习。 林茂一手箭术出神入化,发射炮弹也不遑多让。 他在连城练兵多年,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手段,很快便让曲花间看到了成果。 一切都在飞速进行着。 翌年年初。 一直互相别苗头的燕王和安王突然矛盾激化,各自派兵在荆州和雍州的交汇处打了一仗。 燕军一员猛将斩杀了安王手下第一谋士的亲子。 这也导致安军节节败退,连丢三个城池,眼看第四个城池也要守不住,安王勃然大怒。 安王一直经营着对属下关怀备至的名声,自然要为谋士替子报仇,竟然亲自率兵南下支援。 曲花间趁此机会,让杜山君和林茂率兵五万,并百门霹雳炮从并州攻打司州。 兵贵神速,曲军疾行至司州,修整一夜后开始攻城。 有霹雳炮和神兵弩加持,曲军以摧拉枯朽之势,攻下了司州以北的林戈县和安城。 最后在司北关停下。 司北关地势特殊,是由东西两处山脉合围形成的一处天堑。 前朝皇帝命人在此处修建了巨型城楼,以作为北边敌人从西路进攻中原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处易守难攻,如今也将曲军挡在了门外。 倒不是说攻不下来,而是安王很快反应过来。 担心大本营被端,他连丢失的三个城池也顾不上了,火急火燎地带兵回来驰援。 曲军见好就收,安王还没跑到司北关,他们就鸣金收兵了。 攻下两座城池,曲花间命杜山君驻扎安城,又派去几名幕僚去新得的城池做县令,很快便将两座城池收归。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07节 司北关易守难攻的同时,反向也是一样的。 守关容易出关难,且安城有重兵把守,也不怕安王再抢回去。 风尘仆仆赶回来应敌的安王,却发现人根本没打算攻打司北关。 反而热火朝天的开始治理安城和林戈县。 而他因为撤兵,雍州再次丢了一个城池。 连丢六城的安王气急败坏,连带着恨上了他手下那位第一谋士。 若非这蠢货的儿子不中用,他何至于丢失南方三城? 也不会因此率兵南下,更不会被曲军偷袭,失了北方两城! 要知道,雍州原是反王南军的地盘,本就穷困。 司州却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封地,不说有多富庶,可也是他最重要的经济和兵力来源。 拢共也就五个县,一下子就丢了两个! “无耻小儿!”安王提起曲长安,恨得砸碎了自己最喜爱的建盏。 “会须杀此龙阳辈!!”。 底下一干谋士看着从不动怒的主公发了这么大的火,谁都不敢上前去触霉头,一个个低着头装鹌鹑。 第一谋士左右看了看,见同僚们谁都不肯上前谏言,只得忍着丧子之痛前行一步。 “主公,此时不宜大动肝火,雍州战事吃紧,还是调兵前去支援才好啊。” 之前安王带兵回司州时他便不甚同意,虽也有替爱子报仇心切,可更多的还是担忧雍州失守。 司州有司北关在,那曲长安至多不过是取两城。 等打退燕军再回来收拾不迟,可雍州若是再丢一城,便是断了司州与梁州的去路。 否则那燕王怎会无端从三州中间的雍州入手?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司、雍、梁三州南北连成一条线,地形与己方不利,一旦中间被打开了口子,那位于南边的梁州就是燕王的囊中之物。 谋士看得通透,可安王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忠言。 反倒是将矛头指向了他,“老东西,若非是你!若非是你那不成器的儿子!本王如何会落得如此窘态! 莫不是你与那贼子勾结,故意来加害本王!” “臣冤枉!” 谋士‘砰’地一声跪下,脑袋俯地,“天地可鉴,臣一片忠心绝无半分假意,臣的儿子可是为主公效力而死啊!主公怎可……” “够了!滚出去!”安王一甩袖,怒声打断了谋士的话。 谋士跟在安王身边多年,与同僚们相处得十分和谐,见人受到怀疑,其他人纷纷替他说情,“主公,谋公一片赤诚,绝不是那等……” 不等那些人说完,安王随手拿起一个水壶往人堆中一掷。 “滚!都滚!” 水壶坠地,陶瓷碎片溅射开来,离得最近的谋士头一个遭殃,锋利的碎片滑过他的额头,顿时满脸的血。 他深深地看向自己效忠多年的主公,不明白一向亲和有加的人怎么变了模样。 下去后,交好的同僚纷纷凑上来安慰,“主公只是连失六城,一时怒急,并非真心怀疑你,谋公宽心哪!” 谋士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虽是被申斥了,可自己得主公重用多年,立功无数,儿子也是尽忠而死,不可能轻易被厌弃。 按照以往的惯例,想必主公冷静下来后定然会亲自登门致歉。 届时,自己切不可意气用事,应当先行认错,定不能让主公开口致歉失了颜面才是。 可惜谋士这一次想岔了,安王本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这些年刻意维持出礼贤下士的模样也不过是因为这些属官于他有用。 如今他真心觉得连失六城是谋士父子导致的,自然心生嫌隙,本想晾一晾此人再施以恩惠,叫他反省反省。 却不料每日的小朝会都有人出言替谋士说情。 有那说话耿直些的武将还言道没了谋士是他一大损失。 笑话!安王私下里又摔了一个珍贵的绿玉斗盏。 他盘踞司州多年,地富兵强,分明是自己苦心经营,与他一个谋士何干? “不过是晾他几日,就有这么多人为他说话,这老匹夫竟是仗着那点子微末功劳结党营私!怕是留之不得了。” 安王自言自语,身边伺候的侍者默默收拾着地上的茶盏碎片,听得这话,顿时抖若筛糠。 外人只道这位平易近人,善待属下,他们这些在跟前伺候的,可清楚得很。 但凡谁要是得罪了他,表面上安王只会一笑置之,背地里却摔盘砸碗,恨得牙痒痒。 叫他记恨上的人,大多会因各种各样的缘由倒霉。 或身故,或受伤,看起来皆是意外,与安王毫无干系。 他还会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前去慰问或祭拜,实则这些人的下场全是他的手笔。 侍者听了许多回安王背后叱骂他人,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哑巴。 否则有朝一日这些话流传出去,自己绝无生路可言。 迫于压力,安王不得不将谋士请了回来。 可他心有芥蒂,再不肯采纳他的谏言,每每若无其事地糊弄过去。 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昏了头,还是让手下一名武将带兵南下雍州支援,勉强保住了雍州和梁州相连的最后一县。 赵辞晟见人回缓过来,知晓一时半刻是拿不下梁州了,改又去骚扰京都。 徐广义龟缩不出,京都富庶,只要他沉得住气,苟个三五几年不成问题。 其他人自然不可能放任他休养生息,不仅燕王,安王也派了一支士兵去攻打京都。 守城容易攻城难,攻城的队伍往往死伤惨重,被派去攻打京都的,正是昔日替谋士说话那位武将。 曲花间见两方势力都派了人去攻京都,也没急着去分一杯羹。 徐广义再是强弩之末,也不可能这般轻易攻下来,如此不停的消耗,最终苦的还是京城的百姓。 第136章 破关 京城, 百官以徐广义为首的朝堂上,年仅十岁的天子端正身子,坐在被裁去一半尺寸的龙椅上,双手捏着衣摆, 有些拘谨。 他左手边是一把雕刻着四爪蟒蛇的金椅, 身材圆润的徐广义歪歪斜斜的坐在上面, 手中还捧着一个紫砂小壶, 时不时举起来嘬一口。 堂下百官对于徐广义这副尊荣视若无睹, 仿佛这不是严肃庄重的大朝会, 而是徐家素日里开的茶话会。 “丞相大人,现今反贼赵辞晟和赵士伟的军队已围城十日有余,咱们可要出兵御敌?”一名武将出列,拱手朝徐广义请示。 “且随他们去吧, 外城城墙坚固, 令守军守好四方城门, 谅他们也攻不进来。” 这位武将是徐广义的亲信之一, 闻言应是,随即退回队列。 反倒是户部尚书站出来,“可是丞相, 咱们供给守军和禁卫军的粮草已然不多了,若再不出城去皇庄补给,怕是撑不过一月。” 朝廷的皇庄并未在外城,而是在京畿各县。 而外城的田地, 大多是京中世家大族们的私产,其中占地最多的,便是徐家。 徐广义有些发黄的眼白上,一双比常人小许多的黑眼珠子转了转, 很快想好对策。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便下令征集军税,兵士们吃了饭,才好保卫百姓平安嘛。” “可今年已征税三次,百姓家中实在征无可征了,缴不上税被抓起来的人挤在大理寺和昭狱,狱卒竟已无处下脚,且关着这些人也是要吃饭的啊!”户部尚书为难道。 缴不上税就要抓人落罪,可这也不是什么死罪,饶是用些手段清理了一部分人,可也不能一杆子全部处死,否则怕是京城内也得纠集起反军来。 犯人用不着吃得太多太好,可大理寺事吏问户部要粮的文书层层审批,到文书落到他手里时要的数量已然翻了几倍。 想到这里,户部尚书叫苦不迭。 这就是官官相护的弊端,问别人要方便的同时,自己也得给人家方便,明明晓得数字不合规,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城中又不是只有平头百姓,那些商贾地主,不也是受朝廷庇佑的百姓吗?这些事,还要我来教你?”徐广义不满地瞥了户部尚书一眼。 “可……” 户部尚书为难不已,这京城天子脚下,一盆水从街边泼下去,都得浇到七八个贵人的衣角。 哪个有钱人家背后没有点弯弯绕绕的关系? 若是朝这些人伸手,得罪的可不是一家人,他正要开口,却被徐广义不耐地打断。 “够了,尚书大人,莫以为你让大理寺卿借搜查逃奴的名义铲除异己的事本官不晓得,粮草的事若办不好,便拿你从厉家弄的那些东西来填。” 徐广义点破户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勾结的事,并非要发落人,而是意图敲打。 他提拔这些人高官厚禄,可不是为了养些米虫。 端了他徐家的碗,就得好好办事,不择手段也得给他办好。 “好了,想必陛下也乏了,散朝罢。” 徐广义打了个哈欠,看向正中从头到尾未置一言的幼帝。 幼帝恍若才反应过来似的,学着徐广义的姿态露出些倦意,轻声说了句“退朝”。 百官顺势恭送皇帝与丞相,就此散朝。 徐广义随幼帝一同走进内殿,三两句话将小孩儿打发了,这才招来自己的心腹,两人窃窃私语。 “让你挖的密道,如何了?” 心腹是徐广义族中侄儿,生得矮小瘦弱,与宽肩厚背的徐广义实在不像一家人,这样弱小的身板,却任禁卫军统领这个保卫皇城的要职。 徐广义让他来当禁卫军统领也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让他带人挖通一条通往京城之外的密道。 皇宫建成之前就设置了逃生密道,自古只有登上大统的皇帝才知晓,徐广义把持朝政后,令人将皇宫掘地三尺,终于找出了这条密道。 可密道只通向宫外,出口仍在城内,如今叛军围城,逃到城内还不如待在皇宫安全,是以他才让心腹加紧将这条密道挖到城外去。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08节 别看他在朝堂之上一派气定神闲,实则徐广义深知京都沦陷是迟早的事,早早为自己准备起后路。 除了自己和心腹,谁也不知道此事,那些被征来挖密道的人,也不可能活着离开皇宫。 —— 户部尚书得了徐广义的话,只得派人去城中门户小些的商贾地主家中讨粮,虽也要来了一些,终究不抵什么事。 没办法,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他与大理寺卿相勾结的是已被摆在明面上,干脆也不装了,直接立了些名目,将一些家中后台不算硬的给端了。 抄家搜出来许多财物,倒也解了燃眉之急,可几个月后粮草再次告罄,想要故技重施之前,户部尚书忽然横死街头。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一品要员的位置,却没人敢顶这个肥缺。 徐广义无奈,却又不好自己上前做这个恶人,只好提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官上来做这个尚书。 新任尚书也没什么好的办法破局,只能效仿自己的前任,又弄来一笔钱粮坚持了一段时间。 短短半年,户部尚书一职就换了三四个,人人都知道,坐上这个位置横竖都是个死,要么办事不力被徐广义弄死,要么办事得力被苦主们弄死。 京城人人自危的时候,外头也并不平静。 安王赵士伟自连失六城后,彻底厌弃了他手下的第一谋士,还将替他说话的将领派去攻打京城,不出意外地身死京城之外。 谋士处处遭到打压,私底下还遭遇了几次暗杀,终究是彻底看清了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他为赵士伟殚精竭虑多年,亲子更是为其尽忠而亡故,最后却落得个被猜忌暗杀的下场,谋士如何能甘心? 比起部下在战场上光明正大杀死儿子的燕王,安王的所做作为更让谋士仇恨。 雨夜里,谋士亲手将儿子的棺椁从土里刨出来,带着他的头骨连夜奔逃,前往徐州,投奔燕王而去。 燕王得知谋士的遭遇,看重他熟知司州消息,欣然接纳。 他也没让人失望,做镇中军,让燕王只出兵三万,便夺得了安王手中梁州和雍州相连的最后一个城池。 连接点一断,夺梁州如探囊取物,谋士甚至都没写信让燕王增兵,带着这三万人便将梁州六县拿下。 其中有两座还是智取,不费一兵一卒便进了城。 安王暗杀谋士未成,还被人识破偷跑了。 派人追击不得,早知会有此劫,想派人前去守城时才发现,手下最为得力的两个将领,一个正在抵御敌人,一个被他派去攻打京城已然身死了。 他苦心经营多年,费尽心思招揽来这么多人才,却因一朝破防自卸臂膀,简直是造化弄人。 最后他亲自上阵,也只勉强保住了剩下的城池。 但雍州已沦陷过半,如今的他两州之地加起来,也不过七个城池,大势已去。 谁料那曲长安故伎重演,竟又趁着他南下御敌时前来攻打。 原本以为司北关乃是天堑,怎么着也能撑上一些时日,可从收到第一封战报到最后一封,间隔不过七日。 也就是说,他收到第一封战报的时候,司北关就已经被破了。 —— 得知燕王再次攻打雍州的消息后,曲花间便知道进一步扩大地盘的机会到了。 他让穆酒点兵点将,带了足足十万兵士前往安城,等安王一离开司州便开始攻打司北关。 司北关与普通城池不同,这里自古以来便是要塞之地,又修建了数十米厚的城楼,即便用霹雳炮连轰三天三夜,也不见得能轰开。 穆酒也不打算硬生生的把城楼轰开,毕竟真轰开了,接手过来后还得自己修,实在不划算。 好在徐误一头扎进研究坊,前些日子又赶制出了射程更远的炮筒,只需调整方向和角度,便能把炮弹投射至关内。 此处是军事要塞,没有百姓居住,倒也不怕误伤。 如此一来,炮火一面对着里头狂轰滥炸,一面又用床弩射穿足有尺厚的九层关门,很快便拿下了司北关。 穆酒自有了曲花间后,就没打过什么难打的仗,每每靠着神兵利器一往无前,总感觉自己的筋骨都要生锈了。 再说关内的守军,第一颗炮弹落下来时,便有许多兵士吓破了胆。 那犹如晴天霹雳的巨响和杀伤力,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天降神罚。 之前杜山君攻打林戈和安城时便曾用过霹雳跑,但两城都被一锅端了,传回来的消息并不多。 零星有逃回来的人带来消息,那曲军请了雷公电母相助,能天降神雷,直接劈碎了城墙。 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安王甚至以妖言惑众扰乱军心为由,处置了那好不容易逃回来的兵士。 当然,处置兵士并非赵士伟亲自开口,手下自有人提议。 如今得见这漫天落雷,守关的将领和兵士才知道,当初逃回来的人并没有说谎。 守关将领到底比普通兵士镇定些,很快发现这些能将城楼炸出大坑的东西并非落雷,而是曲军手中的远程武器。 既然是人为造物,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他迅速安抚军心组织抵抗,可也没能撑上多久。 关门被破,曲军前锋长驱直入,守将只得带着部下仓皇逃窜。 这一次,穆酒没有见好就收,而是乘胜追击,径直拿下了司州府城。 连破一关一城,仅仅耗时十日,其中还有一半时间是在赶路。 第137章 会谈 拿下司州府城后, 穆酒紧接着率兵再破两城,直至司州以南的大河前,与安王隔岸对峙。 早在明白司州保不住的时候,安王便将两岸的渡口毁去, 又强行征用了江上的大小民船。 穆守疆便是要从别处调船只过来, 也得耗费些时日。 他想得很好, 打算利用大河拖延些时间, 等打退燕军后腾出手来, 不说夺回失去的城池, 也能借地形之便守住剩下的地盘。 可惜曲花间算无遗策,大军刚到江边,驻扎修整了一夜,浩浩荡荡的船队便自东向西行来, 是林茂率领的水军。 两方人马在江面上交战了一场。 安王手下并没有擅长水战的队伍, 且船只也是大小不一的民船, 与训练有素的曲军和专门为之配备的战船无法相比。 一场战役, 无数生命随波而去,安王也彻底失了势,紧急撤回最后一点兵力, 预备坚守雍州。 可惜他腹背受敌,又遇上的是穆酒和燕王手下最强横的将领,很快便行至穷途末路。 环安。 这里是昔日南军起义的地方,南军首领得势后, 曾命人建造了厚厚的城墙,暂且让安王有了最后一个龟缩之地。 昔日的南军首领,如今是安王手下为数不多的将领之一。 在曲军赶到环安城外前一夜,他收到一封来自敌营的密信。 南军首领看完信后, 命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打开城门,迎接燕军进了城。 安王赵士伟,一代枭雄,就此陨落,地盘势力彻底被瓜分。 穆酒晚到一步,看到环安已然挂上了燕字旗,并没有就此离去,燕王手下再是强横,也越不过他去。 不过一日,换过一次旗帜的环安城便再次易主,还活捉了燕军将领章子城。 带来的十万兵力还剩九万有余,又新增了数万兵俘虏,穆酒以区区几千兵力的折损,拿下一州之地。 与此同时,一直坐镇后方的曲花间也在不停安排事务。 打扫战场,清理残兵游勇,安抚民众,再考察当地官员的诚心和能力。 若是愿意投效不搞小动作,并且能力出众的,便平调到其他地方做官,换上从幽州来的官员,若是拼死反抗的,或是贪官污吏,则就地处置。 一番雷厉风行的处置下,司州很快安定下来,曲花间又拨去许多钱粮供其发展,很快便让民众归心。 平头百姓可不管占领城池的姓甚名谁,又是何方势力,只要兵士进城不扰民,当官的不欺民,他们就认谁。 昔日安王要维持好名声,对百姓不算苛待,可也同样要收许多杂税。 曲军一来,杂税俱免,官府开始修桥铺路,建造工坊,不论是做工还是服徭役都给钱粮,顿时迎来一片叫好。 曲花间焦头烂额处理公文的时候,穆酒带着俘兵回了幽州,与燕王的信使前后脚抵达渔湖。 原来穆酒俘获的那名将领章子城,是苏州章家的一个旁系子弟,燕王的妻兄,不仅如此,还是他座下第一猛将。 燕王来信表示,愿以雍州三座城池换章子城的性命,并邀曲花间共商时事。 “鸿门宴。”穆酒看完信,声音清冷。 曲花间接过他手中的信纸,随手置于烛火上方点燃,“确实,不过去也去得,多带些人,咱们选地方就成。” 如今是燕王求人,曲花间掌握主动权,不受掣肘。 安王已败,周朝只剩下他和燕王还在角逐,接下来该如何自处,曲花间不介意同燕王商议一番。 穆酒有些不赞同,“燕王为了入主京城,筹谋多年,绝不可能放弃,你与他注定有一战,没必要冒险。” “章子城虽不如我,但也算是个将才,否则燕王不会舍得以三城相换,若真换了,岂不是放虎归山?”穆酒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将其中利害细细同曲花间分析。 曲花间微微仰着下巴,神色认真,“你说的我都懂,我只是想会一会燕王,章子城还不还给他还另说呢。” “那我替你去。” “不要,你可以一直护着我,可我不想一直躲在你身后,我们一起去吧。”曲花间将下巴搁在穆酒肩膀上,轻声道。 穆酒见人坚持,也只好点头答应。 说动了恋人,曲花间立马给燕王回了信,将地址定在兖、常、青三州的交界处海勃镇,也是两人地盘的中间。 海勃镇虽在交界处,但实际上还是曲花间的地盘,且又靠海,届时会面可以放在船上,如此究竟是谁赴鸿门宴还未可知。 又过了十几日,燕王的回信到了,临出发前一直在新学教书的池子衿突然找来,请曲花间此行带上他。 “燕王新收的那位幕僚,曾与属下有过一年同窗之谊,主公若是带上属下,说不定能有些用处。” 池子衿在新学教了两年书,一直安分守己,曲花间对他也少了几分敌意。 见他主动请求跟随,便没有拒绝,“既是同窗,子衿对他可有了解?” “此人十分聪慧,昔年老师教授纵横谋划之道,他总能名列前茅,此前在司州时也多受安王器重。” 池子衿自己便已十分聪慧,否则当初也不会成为赵无欢最信重的人。 却连他都说此人不简单,曲花间不得不重视起来。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09节 穆酒也曾说过,若非此人智取三城,又仅凭一封信便让南军首领倒戈,打开城门,他也不至于只占领雍州一半城池。 “他可有什么弱点?” 池子衿眯着笑眼,点点头后又摇头,“曾经是有的,如今却是没有了。” 曲花间:? “你是说他儿子?” “主公英明,这位师兄与亡妻年少成婚,十分恩爱,可惜他妻子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儿子,如今却也死在战场上。” “据说他儿子是被章子城斩于马下,那他岂会眼睁睁看着燕王将人赎回去?” “正是,若主公不打算交还章子城,倒也无关紧要,若是要还,恐此人从中作梗,不得不防。”池子衿低眉顺目。 “如此,倒多谢子衿你提醒了。”曲花间笑道,心里对人的芥蒂又消了一些。 翌日两人便带着一干人等往海勃镇赶去,顺手将被关押了好一阵子的章子城也给带上。 到得海勃镇时燕王还没到,林茂比众人还要先行一步,带着人做了周密的部署,只等着燕王前来。 燕王到地方后,才知道会面地点是在船上。 随行的幕僚纷纷劝阻,言道那巨船彻底是人家的地盘。 若是曲长安别有用心,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谋公如何看?”燕王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谋士,看起来对人十分倚重。 谋士微眯着双眼,被点到名后放下捻着胡须的手,慢吞吞地开口,“回主公,属下拙见,曲长安素有贤名,咱们是诚心谈判,他应当不会为难,找些擅水性的护卫一同前往便是。” “可。”燕王对这个为自己拿下一州之地的谋士还是有几分信重的,且他的话正合自己心意。 遂点头同意,踏上了前来迎接众人的小船。 小船往海中央驶去,众人才终于看清了这艘闻名天下的巨船。 直至停靠在巨船边上,众人再也不能一眼将其收之眼底。 与楼船的奢华不同,这船算得上朴素,但足够大,足够稳,上头的设施也十分齐备,人站上去基本感受不到什么颠簸,如同登上一座不算小的岛屿。 曲花间早已等候多时,客人上船,侍者连忙奉上香茶糕点。 燕王走过去,与曲花间相对而坐。 “久仰长安贤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哪。”燕王有求于人,率先开口,面上带着不知真假的笑容。 曲花间闻名于世的,除了善待百姓,有钱有势,还有他这一副好皮囊。 昔日石举人曾为他作诗一首,赞他是天上谪仙下凡,生得面如冠玉,形似临风玉树。 后来黄伯恩也曾在文章里提过曲花间仪表堂堂,丰盛俊朗,这些诗文在穆酒的努力下,被世人所熟知。 燕王并不好男风,也不由多看了曲花间几眼。 实在是此人生得过分迭丽,虽不似女子之娇美,却别有一番风情。 一道犀利的眼神刺在身上,燕王恍然看清曲长安身侧之人,虽未打过照面,但他很快猜出此人的身份。 传闻中与曲长安分桃断袖的穆守疆,也是所有人忌惮曲长安的缘由所在。 有穆守疆这个骁勇善战的属下在,哪怕他曲长安是个草包,也不容小觑,何况他还不是草包。 心绪急转之间,曲长安开口了,“燕王殿下识人善用,又颇有手段,在下亦然佩服。” 两方势力头头会面,俱都打着官腔互相恭维,其中有多少真心,几分假意,就不得知了。 一番你来我往过后,燕王总算切入主题。 “如信中所言,本王愿以雍州三座城池换我妻兄子城之性命,往曲贤弟能怜我一片爱妻之心。” 爱妻是假,舍不得座下第一猛将是真,此话众人心照不宣,曲花间淡淡一笑。 “我倒是想成全殿下,可章将军骁勇善战,彼时梁军对战也取我麾下不少将士性命,若是放虎归山,不说在下难以服众,怕是章将军回去后便要卷土重来,攻打我幽州了。” 燕王连连摆手,字字恳切地保证,“本王十分欣赏曲贤弟,如今天下三分,徐广义已不足为惧,区区京城也不值当咱们兵戈相向……” “不若咱们齐心协力,攻下京都,共分天下,如何?” 第138章 暗杀 章子城虽不如穆守疆勇武, 可也是当世闻名的猛将,年富力强。 环安一战,燕军占尽天时地利,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败落, 不仅仅是因为穆守疆用兵如神, 还因有霹雳炮和神兵弩的加持。 燕王虽没有亲眼见过那些东西, 但他与安王不同的是, 他愿意相信手下逃回来的兵士所言。 环安一战过后, 两军也零星交战过几次, 他亲自去到战场后方见识了霹雳炮的威力,大为震撼。 若只是能连发的神兵弩,燕王尚有几分把握能与曲长安一争。 可霹雳炮是跨时代的产物,根本不是手持冷兵器的燕军所能抗衡。 否则以他的傲气与手段势力, 是绝不可能说出与人共分天下这种话的。 自古以来, 只有一统中原之人才能算得上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可燕王实在没几分把握能打败曲长安。 同时他也知道, 让曲长安臣服与自己是不可能的事。 若能说服其井水不犯河水, 已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他提出要与曲花间共分天下。 听完燕王的话,曲花间并未表态,而是反问道:“如殿下所说, 共分天下,是怎么个分法?谁主谁臣?莫不是要各自建国,将天下一分为二?” “如此亦无不可。” 燕王见曲花间没有一口回绝,顿时以为有戏, 赶紧应答。 “你我各自为王,再签订契约永以为好,岂不美哉?真要打起来,双方皆要损兵0折将不说, 受苦的还是两地百姓。” “早闻曲贤弟爱民如子,想必也不愿意看到百姓受难吧?” “话虽不假……”曲花间正要说话,被突然上前的池子衿打断。 “主公!” 他附耳上前,悄声告诉曲花间,关在仓房的章子城死了。 早知章子城可能会有危险,曲花间特地将他关在单独的仓房内,还派了重兵把守,无人能近身,怎会无端暴毙? 曲花间心中惊讶,但面上并未显露,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个一直坐在燕王身侧,未曾开口的谋士。 在场最希望章子城死的,便是这位与之有着杀子之仇的谋士了。 “属下无状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见谅。”曲花间同燕王拱手致歉。 “出了一些小事,却又不得不去处置一番,暂且失陪。” 曲花间说完,没等燕王说些什么,便令随行的岑喜好生照料燕王,与穆酒同池子衿离开了甲板。 关押章子城的仓房内。 身带镣铐的大汉宛如一摊烂泥摊在简易小床上,七窍流血,面色青灰,是中毒而死之相。 “怎么回事?” 穆酒上前遮挡住曲花间投向尸体的视线,沉声质问负责看守的兵士。 兵士自知捅了大娄子,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属下等人一直把守在此,片刻不曾离开,仓内也安排了人时刻盯守,送来的饭食亦是用银针试毒后才给他吃的,实在不知怎么回事啊!” 穆酒冷眼看了跪伏在地的几名兵士,这些人皆是他的亲兵,清白忠心,是可信之人,否则不会被派来看守章子城。 “自去领三十军棍,领头者五十。” “是!” 兵士不敢有疑义,三五十军棍虽能打得人皮开肉绽去掉大半条命,但也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他们都知道章子城是此次谈判的人质。 如今人死了,谈判很有可能不成,届时两军开战,死伤的同袍足以让他们死上几百次了。 章子城死得蹊跷,曲花间不由看向早有预料的池子衿。 “子衿可有头绪?” 池子衿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笑脸,被点名后笑意更加深了几分。 “属下斗胆猜测,此事应是我那同窗所为,他欲替子报仇,绝不可能让章子城活着回到徐州。” “只是属下想不通的是,他如何在重兵把守之下取人性命而不被发现的。” 谋士跟随燕王上船之后,除了最开始在兵士的看守下去上了趟茅房外,并没有离开过众人的视线。 船上每一层都有茅房,他根本没来过章子城所在的下层船舱内。 况且他根本不可能得知章子城的关押之处,如何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置人于死地? 曲花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虽不惧怕子城身死带来的后果,却也不能忍受人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地盘上。 他看向池子衿,“我看子衿心绪坚定,想是有办法查出缘由?” “属下确有一计,只是需要主公配合。” “说来听听。” 池子衿闻言,就要凑上去同曲花间耳语,却被一个醋坛子挡在身前。 穆酒拉着个脸看他一眼,“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曲花间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等池子衿同穆酒说了,再凑到自己耳边转述。 与池子衿分寸有加的耳语不同,穆酒恨不得把嘴长在曲花间耳边,声音也小得可怜。 曲花间没办法,只得遂了他的意,主动把耳朵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皮肤听他说完了池子衿的计划。 ——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10节 甲板上,谋士用余光扫过曲花间离去的方向,接着又维持着气定神闲的模样,垂着双眼听燕王与岑喜说话。 岑喜这两年越发受曲花间重用,人也越来越大方得体,即便面对割据一方的燕王依旧从容自若。 直到曲花间回到甲板上,他才收敛起周身似有若无的气势,抿着嘴腼腆一笑。 “辛苦你了。” 在曲花间眼里,岑喜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年,要他与成名多年的燕王打交道定然压力山大,不由安抚了一下。 燕王看着岑喜瞬间变换的面孔,深觉有意思,意味深长地与穆守疆对视了一眼,收获一枚带有警告的眼神。 曲花间坐回原位,面色依旧镇定,“殿下说愿以三座城池换章将军性命的事可还算数?” 从回到甲板上开始,他便一直观察着燕王身边之人。 果然,听到这话,谋士眼底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 曲花间顿时心中有了成算,拿起案上茶杯啄饮一口,以掩饰略微翘起的唇角。 谋士这些动作和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被池子衿尽收眼底。 他什么也没说,同样淡定地喝起茶来。 燕王见曲花间总算松口,不由心中一喜,“正是。” “前头已然说过了,章将军骁勇善战,哪怕是阿酒也十分看重他的能力,还同我说若是能收为己用,简直是如虎添翼。” “曲贤弟这是何意?” “三座城池未免太少了些,对不起章将军的身价呀。” 曲花间看向燕王,笑容里带着些许狡黠,余光却一直放在谋士闻得此言略顿了顿的手上。 燕王沉吟片刻,早知此行不会如他预料的那般顺利,倒也沉得住气,他将话头又丢回给曲花间。 “那贤弟是如何想的,尽可言明。” “再加三座,我看隔壁青州清江以北的几处就不错,届时我与殿下以江河为界,隔岸而治,岂不方便?” 燕王闻言眉头微蹙,青州虽不算富庶,可也比雍州和梁州那两处屡次遭灾的地盘好多了,这曲长安实在贪心了些。 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饶是万般不舍,燕王也不得不松口。 他本想与人讨价还价一番,身后谋士却突然开口。 “曲大人开口便是六座城池,加起来已有一州之地,不若叫我主先验验货?” 燕王恍然反应过来,庆幸谋士想得周全。 想必章子城在曲长安手下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若是身上多了什么伤病,也好借此压一压价。 “谋公所言及是,本王亦忧心妻兄许久,可否请曲贤弟高抬贵手,让本王见他一面?” 曲花间闻言浅笑一声,“有何不可?来人,请章将军上来。” 很快,便有兵士架着一个蓬头垢面,手脚俱带镣铐的大汉上来。 章子城状态看起来很差,身上单衣蔽体看不出来,头脸上却布满伤口,几乎要看不出本来的容貌。 好在人还能开口说话,“主公,主公来救我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但能听出确实是本人。 燕王见人这幅尊容,松了口气的同时眉头紧蹙。 “曲贤弟未免太苛刻了些,本王早已来信愿以城赎人,何至于苛待至此?” 曲花间淡淡一笑,“殿下实在是误会我了,这些伤势乃是章将军在战场上所受,属下办事不利,未能及时请大夫医治,在下已严厉斥责,已就让人去请大夫了。” 章子城只露了个脸,叫燕王验明正身后便又被带了下去,谋士却再也不淡定不起来了。 看燕王的样子,仿佛确信此人是章子城不假。 他强自镇定地喝了口茶,暗自思量。 究竟是自己没能得手,那章子城命大没死成,还是说那人其实是假的。 无论是何种结果,谋士都有些坐不住了,迫切地想要确定一番。 待两方的谈判告一段落,约定明日再签订契约后,燕王即准备离去,曲花间则客套的请他留宿。 燕王自不可能在他人的地盘上安睡,就要拒绝,谋士却出言劝住了他,一行人暂且在船上安置。 夜里,谋士换上一身黑衣,悄悄潜入关押章子城的仓房外,想要一探究竟。 他虽是文士,却也会武,否则不可能教养出一个武将儿子。 但就在他轻易放倒两名看守的兵士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那曲长安何等谨慎的人,穆守疆亦是用兵如神,手下兵士绝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被料理,除非这些人是故意的。 可惜为时已晚,周围瞬时间灯火通明,就在他要从船桨口跳下去时,一道熟悉的声线叫住了他。 “师兄!” 池子衿揣着手从包围他的人群背后走出来,面上依旧是那熟悉的笑意。 “师兄别来无恙啊,多年不见,白日里在甲板上也没说打声招呼。” 谋士自知败露,但曲长安设此圈套也说明了章子城确实身死,大仇得报,他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 他扯下覆面的布巾,挺直脊背负手而立。 “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昔日先生说我虽功课做得比你好,但才智谋略却不如你,到底是让他老人家说中了。” 池子衿闻言轻笑,“师兄何苦来哉?你我师出同门,想为我那侄子报仇遣人说一声便是,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周转吗?” 谋士冷笑,“既已入圈套,全凭处置便是,何必惺惺作态?只可惜,燕王不肯与你主交战,我的计谋也已败落,怕是要叫他多活几十年了。” 亲手诛杀他儿子的章子城固然可恨,他的主子亦然该死。 谋士此刻已没了当初那份辅佐明君,建功立业的抱负,筹谋许多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 池子衿轻叹一声,“师兄气性太大了些,就因先生这一句话就断交多年,也不肯与我共事一主,若你当初直接投奔我主,怕是那章子城早就命归黄泉了。” “主公原本,也没打算将章子城还给燕王,如今你倒主动将黑锅接了过去。” 第139章 攻城 谋士毒杀章子城被抓了个现行, 穆酒让人将他交还给燕王,丢到他住的舱内,说明情况就离开了。 曲花间什么也没做,就叫他废了一文一武两个人才, 燕王怒急, 一气之下挥刀亲手砍下了谋士的头颅。 血液喷涌得满屋子都是, 还顺着船舱滴落到下层, 污染了下头养在水缸里的海鱼。 这些鱼是穆酒专门钓起来准备炖汤给曲花间吃的, 沾了人血定然是自然不可能再给他吃, 杂役见状赶紧前来禀报。 听了杂役的话,众人总算明白谋士分明没去过下层船舱,是怎么给章子城下毒的了。 若是将毒物做成液体,也能顺着舱板的缝隙滴下去。 只是他究竟是如何得知关押的位置, 谜底自然随着他的死亡一同带入地下了。 血渍玷污了燕王的住处, 池子衿得知此事后, 命人替他换了一间屋子。 见他要将谋士的尸体丢到海里喂鱼, 池子衿连忙拦下,向燕王讨要谋士的尸体安葬。 燕王虽是恨毒了谋士,但还是给了这位看起来颇受曲长安重用之人几分面子, 留了颗头颅给他。 池子衿见状,只好道,“那还是算了,叫师兄尸首分家也是作孽, 殿下还是一同投入海中吧。” 两人说话时是在甲板上,出来查看海鱼的穆酒正好撞见这一幕,不由插了句嘴,“我等愿以章将军尸首换谋公尸首。” 说完这话,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甲板,徒留燕王与池子衿四目相对。 最后池子衿还是得偿所愿换回了谋士的尸首。 他让人将尸首运回岸上寻地方掩埋,回过头来找到穆酒道谢。 等池子衿道完谢离开后,曲花间惊异地看向穆酒。 这人对池子衿从来是不假辞色,竟然会特意开口帮他说话。 虽是举手之劳,也确实不像穆酒的作风,“怎么,你不是不待见他吗?” 穆酒将人拉过来,拦腰搂住,“此人颇有才能,若是能为你所用也算一大助力,不过是一具尸首,帮他一把又如何?” 知晓他是为了自己着想,曲花间踮脚在男人脸颊上亲了一口,“那就多谢你了。” 穆酒不等人亲完离开,偏头含住那双柔软的嘴唇,四唇相接,两人推推搡搡地便滚到了床上。 —— 头一夜发生了不少事,船上所有人都不得安睡。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曲花间才再次与燕王会面。 这一次没了筹码,不论是城池还是人,都做不得交易了。 但燕王还是没打算放弃与曲花间议和。 可惜曲花间对平分天下不感兴趣,领土神圣不可侵犯,分成两半的国家,还是原来那个国家吗? 虽然这个世界与原先的世界不同,可种族、语言和文化又都十分相似。 若是叫后人知道他把国土面积缩小了一半,怕是要遭万世唾骂。 不过燕王不愿开战的想法也是他心中所想。 于是两人立下君子之约,谁先攻入皇城,入主皇宫,便得天下,另一人必须献上兵权势力俯首称臣。 与之相对的,得胜那人必须留对方及其手下一干人等的性命。 除此之外,燕王极力要求曲军不得使用霹雳炮攻打京城,否则他毫无胜算。 “若是曲贤弟不愿,本王拼着身家性命,也要与你一战。”燕王语气坚定。 他算准曲长安既然同意这个君子之约,就是不想再起战火,致使百姓流离失所。 而他,又如何不作此想,虽是畏惧霹雳炮的威力占了大头,可也有为治下军民谋一条生路的心思在。 他能稳坐徐州多年,连败赵辞讳和安王庆王等多股势力,也不是靠匹夫之勇。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11节 或许他不如曲长安那般爱民如子,但到底比其他人强一些,对治下百姓是有些怜悯之心的。 双方签下契约,又请黄天后土作见证起了誓,燕王这才带着人离开海勃镇。 等人走了,岑喜问曲花间,“少爷不怕他反悔吗?契约上的内容于我们半分好处都没有。” 曲花间正和穆酒在甲板上钓鱼,听完岑喜的疑惑,摇了摇头,“君子之约,只约束君子,约束不了小人,若他想做个小人,那我何须遵守约定?且看他如何做吧。” “可不用霹雳炮,咱们也太吃亏了些。”岑喜蹙着眉头,颇感不值。 穆酒举着鱼竿瞥了蹙着眉头的少年一眼,“京城人口密集,外城更是百姓聚居之地,许多房屋都是贴着城墙修建,若是使用霹雳炮攻城,难保不会伤到百姓。” “原来如此!” 岑喜恍然大悟,“少爷原就没打算用霹雳炮攻城,答应燕王只是顺势而为!” “聪明!” “主公心善,又思密周全,我等愧不可及也!”一旁的池子衿也拿了鱼竿准备钓鱼,将几人的谈话尽收耳中。 曲花间侧头看向他,“你设计捉住燕王身边的谋士也算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还真有一件!”池子衿笑道。 “不知主公可否将渔湖水榭旁边那处宅子赐予属下,那里风景秀美,又离新学不远,如此属下也就不必赖在您府上居住了。” 当初建镇的时候,以曲府水榭为中心,沿着湖边修建了好几处带水榭的宅院,其中左边那处被顾惊蛰买下,其余几处也陆续被买走。 唯独剩下曲府右边那处,因水上亭子边有个鱼群丰富的钓位,被空军佬曲花间特意买了下来。 手下好些人对这处钓位觊觎已久,曲花间都未曾松口,如今自然也不太情愿。 “你有才干,也有功劳,不若我给你封个官吧,你说想去哪里做官,或是留在府里做幕僚也可,那宅子我另有……” “属下无心做官,只当个夫子挺好的,也只有这一条请求。”池子衿不等曲花间说完,抢答。 “当初各为其主,曲宝那件事我与他早已释怀,你真的不愿为我做事?” 曲花间还想为自己的钓点争取一番,可惜池子衿不为所动。 看出他是舍不得钓点,池子衿再次开口,“宅子赏赐给属下,主公依旧可以来钓鱼的,况且做什么事不是做呢?新学不也是主公筹办的吗。” “唉~~~~” 曲花间目色哀怨,最后还是答应将那处宅子送给池子衿。 好在还保住了随时钓鱼的权利,他打算回去就让人从自家水榭修建一条长廊直通隔壁亭子。 “中鱼了。”穆酒悠悠地提醒曲花间。 某人钓不到鱼可能和钓位没关系,分明手中鱼竿晃了好几下,也不见他有所反应,生生要等到鱼儿吃完食扬长而去,才晓得起竿。 果然,曲花间一拉鱼竿,钩子上又是空空如也。 他心有不甘地看向身旁岑喜的竿子。 见水里的浮漂动了动,赶紧抢过来一拉,结果鱼还没咬稳钩,到嘴的鱼食生生从嘴里拉了出来。 无奈,他或许确实不适合钓鱼,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几人一条接一条地钓上来,自己只等着吃。 翌日,众人启程回了渔湖。 接着便是由穆酒点齐兵将,出发攻打京城。 这是最后一仗,没有霹雳炮的加持,全靠冷兵器对峙,以及主帅的领兵能力。 而这恰巧是穆酒最擅长的。 城外,曲花间将人送出十里地外,终须一别。 他将一把新做的弩箭递给穆酒,“我等你回来。” 穆酒接过弩箭,面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满是温柔,他郑重点头,“等我回来接你。” “好!” 穆酒带着军队扬长而去,官道上尘土飞扬。 很快,扬尘散去,大军也不见了踪影。 半个月后,第一封战报传回渔湖,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 燕王亲率十万精兵,与穆酒同等数量,一人分攻两个城门。 饶是他费劲心血,发动猛攻,手下兵士死伤无数,也没能攻破京都那坚固的城墙。 反观穆酒,同样是猛攻,死伤数量却极少,雷厉风行地攻破了京北门。 城门一破,大势已去,燕王仍不肯死心,当初讲好是谁先入主皇宫谁就赢,如今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他带着人借道京北门,想先一步攻破内城和皇城。 可他本就慢人一步,穆守疆哪会给他机会? 等燕王紧追慢赶顺着被破的内城门赶到皇城外,皇宫门口的笙旗早已换成了曲字旗。 万事皆休,燕王输得彻底,只得带着人退回徐州。 穆酒暂且还顾不上他,因为攻破皇城时,他并没有捉到徐广义,只在皇宫佛堂里发现了躲在神龛下的幼帝。 幼帝当了多年傀儡,一朝被遗弃,只得惊慌失措的躲起来。 被发现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那位传闻中凶神恶煞的穆守疆并没有伤害他,只是询问了徐广义的去处。 原以为这不过十来岁的小少年不可能知道徐广义的部署,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一些。 他这些年状似被徐广义养废了,整日两耳不忘窗外事,上朝时也木木呆呆的,却意外的心有几分成算。 借着徐广义不把他放在眼里,也没什么防备,屡次偷听他与心腹谈话,得知了他为自己留的后路。 幼帝带着穆酒找到密道入口,还准确说出了城外出口的位置。 穆酒当即派出几波人马,一波沿着密道追击,一波快马去到城外堵截,令一波则搜查京都内外城,以防他折返回来以求灯下黑。 可惜到底是晚了一步,从曲军和燕军同时抵达京郊,徐广义就知道大势已去,一面令人收拾细软准备逃跑,一面亲自出面稳住朝臣和守军。 等大军入了城,他第一时间带着家小亲信钻进了密道,连不知何时躲起来的小皇帝也没管。 不过他大势已去,掀不起什么风浪,穆酒派出人马追查后便不再管,而是着手准备迎接曲花间入京的事宜。 ----------------------- 作者有话说:是谁鱼漂一直动但是拉不上鱼我不说。 是谁一到钓点就踩到shi我也不说。[爆哭] 老天都在提醒我认真码字别搞些有的没的。 第140章 入京 收到最后一封战报和穆酒的家书后, 曲花间便让人着手开始收拾行李。 他来到这个世界足足十一年了,还从来没去过京都。 此次一去,大约就要常住在那里了,要收拾的东西不少。 在渔湖住了五年有余, 他们一家人的东西既多又杂, 收拾起来十分费神。 随行的人亦不少, 穆老和曲酌自然是要随家人在一起的。 除了他们还有管家曲福和儿子一家, 岑欢岑喜两兄弟, 以及两对双胞胎, 还有府中暂无实职的幕僚若干。 林林总总一大帮子人,热火朝天的收拾起来,其中最为不舍的,要属穆老和曲酌两爷孙。 ‘老木头杂货铺’即将关张, 穆老和伯雷搞起了停业酬宾, 低价甩卖存货, 每日从早到晚守在铺子里, 与来买东西的熟客们依依惜别。 而曲酌呢?向来低调的他恳请父亲资助,亲自筹备了一场小宴邀请师长和交好的同窗吃了顿饭,以作告别。 宴席过后的几日, 他也没有懈怠,虽是办理了退学手续,但还是每日前去听课,下学回来后才收拾行李。 这孩子一向以两位爹爹为榜样, 素日里过得朴素,穿戴玩物方面倒是没有太多东西要收拾,除了每年家中长辈们给准备的衣饰礼物,便是各式各样的书籍。 他看书看得杂, 除了正统的四书五经,儒释道三家名篇典籍以外,上至天文星象,下至地理游记,工科农书应有尽有。 曲花间看着那一箱箱满满当当的书籍,头都要大了,便是他自己也没有看过这么多书,也不知道一个曲酌一个十岁的小孩儿,如何完成这庞大的阅读量的。 “狸奴,你这书也太多了吧!都看完了?” 他指着一个装着各种山川游记的箱子,低头看向曲酌。 曲酌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还没有呢,游记话本算是闲书,我只闲暇时偶尔看一看,还有一半没有看过。” 一半也不少了,带着杂役过来帮忙收拾的曲宝惊异地翻了翻那些书籍,“小少爷,您这些书都哪里来的啊?也太多了。” “经义典史是学院发的,游记杂书是在书局买的,这一箱那些孤本是黄夫子和石夫子借给我誊抄的,哦,还有一些是池夫子送我的。” “这些都是你抄的?”曲宝看向曲酌手指着那个箱子,惊叫道。 “这怕是有几十本吧,得抄多久啊我的天爷!小少爷你怎么不叫小贝帮忙抄?” 小贝是曲花间专门给曲酌找的小厮兼玩伴,比他大两三岁,也跟着在新学读书,抄抄书是没问题的。 他性格比曲酌活泼些,在曲府又没受过什么磋磨,与昔年的曲宝差不多,被曲酌当成性子跳脱的小哥哥养。 听他提起自己,小贝连连叫屈,“小的倒是想帮忙,可少爷不肯呀。” 曲酌笑了笑,“夫子没限制时间,我便得空抄一些,倒比光用眼睛看记得牢些。” “你读书用功是好事,可也要劳逸结合,别一味地读死书,闲暇时玩一玩,或是锻炼身体都是可以的。”曲花间摸摸曲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别家大人都是劝孩子用功读书,他却得劝儿子别太用功,传出去怕是要气死许多家有‘逆子’的父母。 曲酌点点头,“我知道的,干爹教的那套炼体拳法我每日都有练习的,爹爹。” 曲花间闻言无话可说,但还是叮嘱他要多休息,没事出门和朋友游玩一番,曲酌皆是乖乖点头。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曲花间微微叹口气。 在湖面结上第一层薄冰的时候,穆酒总算回来了。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12节 曲花间也部署好渔湖的一切,稍作休整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京都方向出发。 水榭外,一队装满行李的马车静静停靠在路中间,只等着主人出门来便可以出发。 红砖铺设的宽阔道路足以容纳六辆马车并排同行,此时却人满为患,路过此处的车马根本无法通行。 曲花间和家人以及随行的其他人一同走出曲府,见到的便是这番场面。 渔湖大街上人头攒动,县里县外的百姓天不亮就到了此处,翘首以盼。 “出来了!大人出来了!” 离曲府最近的百姓见到人出来,兴奋高呼,很快这个消息就顺着人流往远处传去。 这些人都是来给曲花间送行的。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叫他们知晓曲花间会在今天离开渔湖,并且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渔湖县的百姓都是五湖四海汇聚而来的流民,昔日家乡遭遇灾祸,流离失所,是曲大人救了他们。 给了他们粮食度过灾荒,还让他们有了赖以生存的田地,建设了属于自己的家园。 这么多年来,来到这里的百姓没有冻死饿死过一人,也没有受过欺压委屈。 渔湖县美好得像是诗文里的世外桃源。 这些东西是谁给他们的,百姓们再清楚不过。 曲大人于他们,是东家,是镇长,亦是再生父母。 如今他要走,百姓都知道他是奔前程去了,说不定以后还会当皇帝。 百姓不敢阻拦,但求相送一程,他们带着家中最拿得出手的礼品,想要送给曲大人。 可任凭大家苦苦劝说,曲大人手下的人都不松口,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这些礼物。 几位在百姓当中很有名望的乡长被选为代表,从人群中走出来,拱手朝曲花间行礼。 “大人,听闻您要离开渔湖去往京城,从此山高路远怕是再不得相见,还请大人收下乡亲们的一点心意吧。” 曲花间看着这一张张朴实的面孔,有些感动。 自己这多年来的经营,终究还是值得的。 但他还是婉言拒绝了乡长,“乡亲们这份心意曲某领了,但东西就不拿了,路途遥远,行李太多也是不便。” “大人就收下吧,不说全部收下,好歹将这些瓜果带上,不值当什么,路上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几位乡长面色恳切,连连劝说,曲花间拗不过,最后只好象征性地收了些瓜果吃食,稍微贵重些的都拒绝了。 启程的时候,水泄不通的人群自发让出道路,供曲家的车马前行。 百姓们站在路旁,有的面露不舍,有的眼里噙着泪水,也有人在众人看过去的时候轻轻挥手告别。 不知是谁起的头,人们陆陆续续跪下来,顷刻间宽阔的道路上便跪倒了一片。 “大人慢走啊!” “大人一路平安!” “祝大人前程似锦!” “将军,您也保重。” “学生恭送夫子。” 除了曲花间,人群中也有跟同行其他人告别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曲花间走到一起的,也都是些深受百姓爱戴的良善之辈。 曲花间素来喜欢骑马赶路,此时却拉着穆酒躲在马车里,不肯露面。 不光是渔湖县的百姓们舍不得他,曲花间自己也舍不得这里。 除了青岱县,他在渔湖县待的时间是最长的,这里还是他亲手建设而成,感情自然是不一般。 前来相送的百姓,虽不是都认识,但大多都是熟面孔,如今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如何不叫人不舍。 曲酌和祖父单独坐在另一辆马车里面,他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的百姓冲父亲依依惜别,下心有些感触。 十里长街,百姓自发泪别,从古至今,有几人能做到? 而这人,竟是自己的父亲,虽无血缘关系,但他早已将两位父亲看做亲爹,也暗自发誓,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强大,温柔,照拂苍生。 车队行进得并不快,但从水榭到城门口也不过两刻钟的功夫。 原以为出了城便能加快速度,没想到城外官道上也依旧人山人海。 时值初冬,地里的庄稼早就收成了,百姓们没有挡路,俱都站在道路两旁的旱地里。 田地的主人也顾不得旁人将他们的田地踩紧实了不好翻耕,混在人群里目送着车队离开。 一直到车队走出了板栗村的地界,才总算没有了前来相送的百姓,赶车的杂役们连忙加快了速度。 出发的第三日,幽州下起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在枯黄的杂草上,光秃秃的树枝上,以及马车顶棚上。 像是老天也在给众人送行,这场雪下得并不大,连素来凛冽割人的北风也温柔。 越往南走越是暖和,赶在大雪来临之前,车队走到了冀州地界上,这里依旧只是小雪。 路过沉水郡时,与他们同行南下的赵平安与曲花间等人和白家兄弟告了别,回到王府。 大部队继续往南走,穿过冀州抵达京都时,这里终于没有了雪。 京都地处中部,一年也没有几场雪,如今还没到下雪的时候。 内城,北门外。 小皇帝带着所剩无几的朝廷官员亲自出来迎接曲花间。 留守京都的林茂和秦枫紧随其后。 虽然曲花间当皇帝已是天下人心照不宣的事,但他还是恭恭敬敬朝小皇帝行了礼。 小皇帝自小见惯了徐广义目中无人的样子,朝中官员素日里也是只有徐广义在场时才会跪拜,拜的是谁也不言而喻。 就连身边伺候的宫人,对他也是多有怠慢,从不曾主动朝他行过礼,他还从来没见过这副阵仗。 曲花间虽没有跪拜他,只是弯腰行礼,却连带着在场所有人都弯下了腰。 原以为自己只是被迫来走个形式的小皇帝,也对曲花间生出一些好感。 接着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而去,小皇帝还将曲花间请上了御辇,两人同乘而行。 御辇上,小皇帝赵辞幼怯生生地看着曲花间。 他知道,自己能在城破之后活到现在,是因为穆守疆想让这个人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 也不知道自己交出禅位诏书之后,这个人会怎样处置自己。 虽说是当了足足八年的皇帝,可赵辞幼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即便在水深火热中浸润了八年,面上也藏不住多少心事。 那份忐忑太过明显,曲花间看着和儿子差不多年岁的小皇帝,忍不住面色温和地安抚了几句。 回到皇宫后,赵辞幼便在朝堂之上取出了早已写好的禅位诏书。 曲花间接过诏书后,名正言顺地入主朝堂。 虽是还没举行登基大典,但文武百官纷纷改口称陛下。 赵辞幼作为太上皇,暂且被安置在一处昔日嫔妃居住的宫苑中,每日惶惶不可终日。 刚刚接过朝廷这一班烂摊子,曲花间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顾及他,便嘱托曲酌时不时去看望一番,以作安抚。 曲酌自然是谨遵父命,他刚到京都,还没找好学堂,暂时不用读书,便时常约着白家兄弟去看望赵辞幼。 好歹是兄弟,虽从小就没见过面,赵辞幼还是对白珩白珏多有依赖。 且曲酌与他年纪相仿,又继承了曲花间的温和有礼,也让他感到亲近。 没多久,几个小少年便成了好友,赵辞幼也总算走出阴霾,还翻出宫中藏书与兄长和好友一同研读。 ----------------------- 作者有话说:完结倒计时ing…… 宝子们,看看我的下一本吧,《【兽世】猫猫灾后重建日记》 已有存稿,更新稳定,点个收藏吧球球了[比心] 第141章 登基 徐广义为了守住京都更多时日, 在弹尽粮绝之际,令人抄了富户的家,强抢粮食财宝以支撑军队开支。 后来富户们被抄完了,他又打起了世家大族的主意。 他手握兵权, 将领们皆是他的心腹亲信, 对他唯命是从。 与曲花间对付江南世家的迂回婉转不同, 他手下之人直接带兵冲进世家府宅光明正大地抢夺。 这也遭到了不少反扑, 与他一党的官员死的死, 伤的伤。 徐广义靠着这种方式在没有外来补给的情况下坚持了许久, 终究还是没能守住京都。 粮草随着时间的流逝消耗殆尽,到最后,整个京城几乎成了个空壳子,只剩下一堆人, 和不能吃的物品。 曲军进城的第一时间, 便是赈济百姓, 解救粮荒,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收拢了民心。 徐广义逃跑时卷走不少搜刮来的金银细软,但因为他搜刮来的东西太多,还剩下了一大部分, 被随意的堆在属于皇帝的私库中。 赵辞幼禅位时将私库一并交给了曲花间,被他全部充入了国库。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最让人曲花间满意的,是不用自己动手, 就能解决世家大族和那些贪官污吏。 如今的京都,局势竟比江南一带好得多。 城中没了世家和权贵,剩下的一众小官不足为惧,曲花间十分轻松地便接手了所有权利。 唯一美中不足的, 便是朝廷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他带来那些幕僚人数太少,根本填不平短缺的窟窿。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13节 自古以来新皇登基便会开恩科,录取天下英才为朝廷补充新鲜血液,曲花间也不例外。 不过要开科举也是明年的事了,如今函待解决的,是与燕王的君子之约。 当初两人说定,谁先入主京城,另一方就要俯首称臣,可燕王输了先机之后,便回了徐州,至今没有半分动静。 曲花间派杜山君两兄弟带着人跑了一趟,求见燕王却被拒之门外。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毁约的时候,赵辞晟却亲自来了京城,带着能号令他手下兵士的兵符和前朝敕封的王印。 成王败寇,可他靠着君子之约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曲花间并没有为难赵辞晟,也没有薅夺他的王位,只是收下了兵符和封地,让他做了个闲散王爷。 燕王手中产业无数,即便没有了实权,日子也不至于太差,且能保全家小和手下所有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也没有什么怨言,还主动将手下有才干之人和章家家主引荐给了曲花间。 曲花间大喜过望,并未介意那些人曾为燕王做事,一番考核之后给安排到了各个部门任职,也算是减轻了一小部分朝廷无官可用的负担。 至于章家。 昔日曲花间同顾家合作,想以他们的力量逐个将其他世家消磨殆尽,可惜成效不佳,只吞并了一个王家。 反倒是燕王,用手中楚家的势力和章家除去了同在苏州的陈家,还将手伸向了秦家,吞并了他们家大半势力。 秦家遭到打压,为求自保,也曾向曲花间求助过。 可当初他们犹豫再三没有给过一句准信,后来找上曲花间,他整日忙碌没顾上搭理他们。 好在如今天下大定,秦家得了残喘之机,赶紧向曲花间投诚,主动放归了手中的奴隶,还低价将田地卖给了佃户们。 章家、顾家 、秦家皆做出表率,剩余的林家和李家也不得不弃卒保车做出同样的动作。 江南八大世家都妥协了,其他小型世家也只能纷纷效仿。 被兼并数百年的土地和人口,在曲花间和燕王强横的势力面前终于见了天日。 既然世家如此识趣,曲花间也不可能赶尽杀绝,紧跟着出台了几项政策。 只要是放归了奴隶和土地的人家,皆减免商税一年,余下的土地只要在规定数量内,也免税三年。 除此之外,盘踞江南的世家官员们职级不变,但需得平调至其他州府。 地方官员每三年一次课考,按政绩调职,或升或降,自凭本事。 且有官身功名的人,也可以酌情免除一些税务,也算是对科考举子和朝廷官员的一些优待。 除了位于战火中央的中原各州和江南一带。 诸如福州这些边缘州府在收到禅位诏书的拓本后,地方官员纷纷上奏折以表臣服。 至此,天下归心,曲花间的登基大典也该提上日程了。 钦天监早已算出良辰吉日,恰好是腊月初八,曲花间生辰这日。 礼部为数不多的官员呕心沥血,夜以继日,总算踩着时间线筹备好了登基大典。 大典前三日所有人需沐浴斋戒,休朝三日。 曲花间终于腾出空来,同最近明显状态不对的穆酒促膝长谈。 傍晚,曲花间亲手做了一桌子好菜,都是穆酒喜欢的菜色,还开了一瓶葡萄酒。 可他等啊等,等到暮色西沉,弯月露头,也没见到人回来。 曲花间问从浣衣局调来伺候的内侍富公公,“将军呢?” 富公公佝偻着身子,陪着笑脸答道:“将军说陛下登基大典,文武百官皆需斋戒三日,他回国公府焚香沐浴去了。” 曲花间:??? “宫内缺他这点洗澡水吗?” “陛下息怒。” 虽然曲花间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刚刚才到他身边伺候的富公公还是诚惶诚恐。 “厨下时刻都备着热水,随时可以沐浴,将军的意思,奴不敢斗胆猜测。” 曲花间叹口气,“起来吧,我去国公府一趟。” “是,奴这就为陛下准备车马。” 自曲花间住进皇宫后,曲宝和林茂等人都在宫外置办了宅子,住了进去。 曲酌为方便同赵辞幼一起读书去了后宫居住。 如今穆酒一走,除了身边伺候的富公公,便只有一些侍卫,曲花间和这些人又不熟,倒跟个孤家寡人没什么区别。 一辆低调不失奢华的马车悠悠驶出宫门,没多久便到了国公府门口。 这镇国公府空了好些年,荒草丛生,梁朽瓦缺,穆老回来后同伯雷收拾了许久,才勉强弄出两三个能住人的院子。 如今国公府的门房是‘老木头杂货铺’的伙计之一,他认得曲花间,也没通传便将人迎了进去。 曲花间来过这里几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穆老给儿子留的院子。 院子里虽然收拾得干净齐整,但还是很空旷,古旧的窗棂上,透出昏黄的灯光。 曲花间走到窗外站定,如同当初去边城找穆酒那般。 可这次里头的人却没有开窗将他捞进去,而是规规矩矩地走正门出来,还同他行礼。 曲花间眼睛一下子就酸了,他挥手示意富公公和亲卫出去后,才轻轻吸了吸鼻子。 “你什么意思?” 穆酒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得到那句“平身”,也就一直弯着腰,拱着手。 “臣,参见陛下。” 眼睛有些模糊,曲花间将双眼睁大了些,心里有些委屈,片刻后又转化成生气。 看着直愣愣杵在那里的男人,曲花间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凑过去,使出一招猴子偷蛋。 “你再装腔作势试试?” “嘶——疼!”被捏住命脉,穆酒总算直起身子,同曲花间告饶。 曲花间泄愤似的轻轻一捏,然后叉着腰跨进房门。 最柔软的地方哪怕是力道再轻,也让男人像虾子一样蜷缩了一下。 他顾不得痛,赶紧追了进去,“花间,花间~” 见人恢复了往日的作态,曲花间面色稍微好看了些,但还是蹙着眉斜睨他一眼。 “怎么不叫陛下了?” 穆酒搂住曲花间的细腰,头靠在他肩膀上磨蹭,“陛下~好陛下!我错了。” “错哪了?” “……” 见人又憋着不说话,曲花间气不打一处来,偏过头不再看他。 其实他大概知道穆酒是怎么想的。 无非就是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觉得自己得了天下变心了。 要么,就是怕自己得了天下变心。 可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穆酒竟然会这样想,实在让人伤心。 曲花间沉默着走到矮榻边坐下,穆酒也一言不发,蹲在他身边,捉住青年的手轻轻摩挲。 良久,穆酒终于开口。 “礼部侍郎今天找到我,说你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我该注意些礼节分寸。” 曲花间闻言转过头,眉头蹙得更紧,“所以呢?往后我为君,你为臣,我们就此分手!?” 见人听到这话又沉默下去,眼皮低垂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安,曲花间心里一软。 “你何时开始在意他人看法了?若顾忌世俗眼光,当初何必跟我在一起?” 穆酒抬眼看他,“可……” “没有可,也没有可是!” “若是因为感情破裂你要和我分开,我认!可若是因为我做了皇帝你就要和我撇清关系,那就不做皇帝了,我们回渔湖去!” 说着说着,被压下去的委屈再次爬上来,在眼眶里打转许久的泪水终于找到出口,涌了出来。 曲花间瘪嘴,“这段日子我处理那些公文奏折,都要累死了,你不帮忙,还想跟我分手!” “没有!” 穆酒连忙否认,他捧住曲花间因劳累少了些肉的脸颊,低头吻去他的眼泪。 “我没有要同你分手,只是在考虑今后该如何自处。” “有什么好考虑的,不论是什么身份,我们都是要在一处的,连曲宝和林茂都宴请亲朋办了仪式,我们晚了这么久,也该办婚礼了。” 曲花间从怀中掏出一个朱红色的小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两枚素银戒指。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在……你应该猜到了,我原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我的家乡,一个人如果想和另一个人结婚,是需要求婚的,结婚后的两个人要带对戒。” 他取出两枚戒指,将直径大一些那枚举到穆酒眼前。 “你愿意和我成亲吗?若你愿意做皇后,那便做皇后,若不愿意,就你做皇帝,我当皇后也成。” 穆酒抬眸,眼底尽是炽热,他接过曲花间手中的戒指,试了试指围后将其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我愿意。” “那……唔……”曲花间话还没说出口,嘴唇便被覆住了。 一吻结束。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14节 “傻,三日后就要登基大典了,换我做皇帝来得及吗?” “这多简单啊,把礼部准备的词改一改,再连夜赶制件你能穿的龙袍就行,原先给我准备的你穿着太小了。” 曲花间认真的回忆着礼部呈上来的流程,看还有哪些地方要改的,结果一只温热的手捏住了喋喋不休的嘴唇。 “逗你的,我对做皇帝不敢兴趣,当皇后还不错,只是文武百官怕是不能同意。” “管他们做甚?如今几个要职上都是咱们自己的人,礼部那几个也都是底下小官才提拔起来的,根基不稳,其他人更是不足为惧。” 跟着曲花间从渔湖来京城的人,无一不知两人的关系,就算可能会反对,但他们足够忠心。 只要曲花间坚持,就没人能阻止他立穆酒当皇后,最大的阻碍,便是穆酒自己的意愿和穆老那边。 穆酒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朝好男风的人不少,许多高门大户的也会豢养男宠,但娶男人为正妻的人却很少。 立男子为皇后,更是史无前例。 他自然是相信曲花间不会辜负自己,即便做了皇帝,也不会开后宫纳娶女子。 可到底是君臣有别,即便在床帏之中他为上,可在外头他终究是臣子。 因此他才会听从礼部侍郎的建议,暂且回国公府居住。 曲花间一片赤诚,他反倒是优柔寡断起来,还把人给气哭了,穆酒顿时觉得自己该死得很。 两人说开了,立时便和好如初,开始商量起怎么同穆老开口。 穆老虽然同意他们在一起,但介不介意家里出个男皇后,还未可知。 最后曲花间决定让穆老的宝贝孙子曲酌出马,翌日便将儿子给接出宫来。 曲酌年少老成,平日里端方持重,也只有在祖父面前才会露出几分孩子的娇气来。 还没等他开始撒娇,只将两位爹爹要成亲的事一说,穆老便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还同孙子商量起婚事的细节来。 “你两个父亲在一处也多年了,确实该办一办,不过如今你爹爹当了皇帝,同男子成婚这种事也不好大肆宣扬,就请相熟的亲朋好友聚一聚……” “祖父,我爹爹的意思是,要册封干爹做皇后!” “啊!?” …… 好在穆老最后还是同意了这事,儿婿如今成了皇帝,还能保持初心是好事,他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不会拖后腿。 三日后,新皇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永昌八年腊月初八,曲长安正式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夏,年号为建元。 以次年为建元元年。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封赏有功之臣。 并册封开国功臣正一品总都督、镇国公世子穆守疆为皇后,令钦天监择取良辰吉日举行封后大典。 大典上许多大臣长跪不起,请新帝收回成命,言道从无册封男子为后之先例。 新帝力排众议,坚持己见,直言既没有先例,便开创先例。 并立下誓言,此生绝不纳妃,后宫仅皇后一人。 又立养子曲酌为太子,堵住了群臣以社稷无以为继望陛下三思的谏言。 ----------------------- 作者有话说:感情纠葛写不了一点,我笔下的主角只能相亲相爱。 第142章 正文完 因登基大典当日便是新朝的万寿节, 大典结束过后文武百官并没有离开,而是转道去了宫中用以宴请群臣的宫殿。 先帝和徐广义都颇爱奢靡之风,皇宫内外皆是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即便要给曲花间过生辰, 也无需大费周章地修缮宫室。 且曲花间向来不喜铺张浪费, 是以生辰宴办得比较简单, 只让宫人在有人活动的区域挂了些宫灯彩绸。 按前朝规制, 皇帝宴请百官, 非三品大员不得入正殿. 三品以下的官员都只能在外头露天广场上宴饮,往往一场宫宴下来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 如今却不一样,朝中官员寥寥,曲花间让人将坐席摆得稍微靠近一些, 就能将朝中所有官员和家眷全部容纳进来。 那些微末小官从来没受到过这番优待, 虽是席位只在大殿角落里, 也能免去户外凛冽的寒风洗礼。 小官们对这位新皇感恩戴德, 都明白这位是个仁善的。 席间,曲花间自然是坐在龙椅上。 富公公在龙椅下首为穆酒安置了座位,可两人却腻腻歪歪的挨坐在一起。 自曲花间和穆酒说开以后, 他再没扭捏过,恢复了往日的缠人,不管其他官员再如何劝说也无济于事。 宫宴与往日的生辰宴不同,朝中叫得上号的官员都得向皇帝敬酒, 洋洋洒洒说上一大堆祝词,并没有多大意思。 曲花间吃了几口都快放凉了的菜,有些意兴阑珊。 席上的酒自然是葡萄酒,不算特别醉人, 但也架不住每个官员都要来敬一杯,很快他便有些喝不动了。 反观穆酒,他虽是准皇后,勉强算是后宫之人。 可因是男子,官眷们不敢同他搭话,只手下几个武将向他敬酒。 宫宴不比家宴,也不能划拳斗酒,武将们干干巴巴的敬了两三杯后便不再来了,倒让穆酒喝得不怎么尽兴。 好在他很有眼力见儿,见曲花间已然微醺,替他挡起酒来。 两人一冷一热,曲花间性子温和,百官再是生疏也敢上来露露脸。 见穆酒面无表情地接过杯子替曲花间饮下,其他还没敬酒的官员识趣的不再上前。 席间有舞姬伶人载歌载舞,一曲完毕,曲花间露出些许倦意。 “众爱卿自便罢,朕乏了,与皇后先行离席。” 随着一片“恭送皇上,恭送皇后”的声音,曲花间端着架子离开了正殿,穆酒紧随其后。 一到后殿,挺直的脊背瞬间软了下来。 曲花间懒洋洋地靠在穆酒身上,“好无聊啊,以后每年的生辰都这么过的话还不如不过。” 穆酒伸手揽住他的腰肢,免得人滑到地上去。 “今年刚登基,多少要做做样子,往后还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 “也是,我估计百官也不见得愿意来宫里吃冷菜冷酒,不过是人情世故罢了。” “饿吗?菜都凉了,我看你没吃几口。” “嗯嗯,没吃饱,你给我煮碗面吧,多加点热汤,暖和些!” “好,先回去。”曲花间像是没骨头一般,靠在穆酒身上,借着他的力量往前走。 穆酒索性将人拦腰抱起,大步回了皇帝居住的朝阳殿。 曲花间难得乖巧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任由人将自己抱着走。 “往后咱们就不过什么鬼万寿节了,就叫上亲朋好友摆几桌家宴,大不了每十年过个整寿。” “嗯。” —— 腊八过后,很快便到了年关。 过完年,朝中为数不多的官员开始紧锣密鼓的组织起恩科考试来。 科举分为春闱和秋闱,也称乡试和会试。 学子寒窗苦读,在县里考中秀才后,便可以到府城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若是考中举人,便有了做官的资格。 但举人做官,多只能做些地方上的微末小官,且还得等朝廷官位空缺才能顶上。 要想官路亨通,需得在次年三月份抵达京都参加会试,考取贡士或进士后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曲花间去年年底才登基,若是要开完整的恩科,需得今年八月举行乡试,明年举行会试。 可朝中官员短缺,徐广义把持朝政后又多年未曾开设科举,有功名等官的士子也不多,实在等不了一年这么久。 于是他与朝臣商量过后,将这一次恩科的考试时间调整一番,都放在了上半年。 初春天气寒冷,考生要在号舍里待上好几天,有不能带有夹层的衣物棉被,怕是没几个人能坚持下来。 是以第一场考试还是放在三月份,与以往的春闱时间相近。 三月初县里院试,三月底府城乡试,乡试放榜之后,便由各地官员组织新科举子立刻上京,修整一番后于六月份参加会试。 如此一来,基本上能在半年内补充一批新进官员。 除了调整考试时间,曲花间还力排众议将算学一门加入了考试之中。 如今渔湖学院的分院开遍北方几州,这些学子倒是不惧算学考试,可这对其他地区只学习经义策论的读书人们太不公平。 是以算学的评分比例占比很低。 此举也并非为了一举将科举制度改革,意在让天下学子看清风向。 读书人最会揣测上意,只要机敏些的,知道加设了一门考试,便是这一次没有考上,回去后也会钻营这门学科。 三月,院试开考,沉寂多年的读书人们终于等到朝廷重开科举。 虽是时间仓促了些,可参加考试的人还是不少。 尤其是北方设有学院的几州,考生人满为患,当地官员临时新增的号舍差点都不够用。 渔湖县。 县令陈成开着报名人数头疼不已,还是将学子分为两批才堪堪考完。 三月底,刚考中秀才的读书人们涌入府城,参加乡试。 各地知府们发现,考中秀才的人员名单里,新学学子竟占一半之数。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15节 乡试放榜后,比例仍旧不减。 一时间各地掀起了送家中学子去新学读书的浪潮。 一封封奏折如雪花般飘向京都,被内阁辅臣汇总后放至御案。 地方官员们纷纷上奏,没有新学的州府请求在当地开办学院,有学院的州府则表示百姓联名请求将学院入学年龄限制放宽,让其他年纪大一些的学子也能入学。 还有人提出,若是担忧学子太多不堪重负,不如择优录取。 曲花间也没想到新学能有这番造化,他当初开办学院虽是为自己培养人才,也有给平头百姓扫盲的意思。 若是应了地方官员择优录取的建议,则违背了初衷。 平民百姓资源有限,在家中根本没有接触书本的机会,若是择优录取,岂不是把普通百姓全部刷下去了。 考虑一番后,曲花间将这些奏折暂时压了下去。 当初渔湖学院虽是曲花间牵头,但一应事宜全是杜文君操办的。 杜文君暂代幽州同知数年,如今天下已定,他这个秀才功名任职从五品的同知,未免落人口实,干脆辞官参加科举去了。 曲花间并不担忧他考不上,只要有了名次,有他在,杜文君也能得到当官的资格。 开办学院的事,曲花间打算会试结束后交给他来做。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会试。 不出意料的,回乡参加科举的杜文君、曲宝、白家兄弟等人都入了会试名单。 唯独岑喜,因身有残疾没能参加科举。 岑喜是个人才,曲花间和穆酒不忍心他从此碌碌无为,便请穆老收他做了义子,走公爵荫封的路子给他封了个小官,在大理寺当差。 他天资聪颖,又十分擅长审讯查案,很快便办了几件漂亮的差事。 等其他几个人辛辛苦苦考过会试名正言顺封官后,他已经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会试结束后,考中的名单很快出来,白珩为会元,白珏和杜文君几人都在前十之列。 接着便是殿试,前十名的名单基本没怎么变。 本次恩科的主考官是黄伯恩,二甲两百人的名次皆是他定的,唯独一甲前三需要曲花间亲自定夺。 杜文君会试时只得了第九名,殿试时却一举冲到了前三。 除他之外,还有白珩也在前三,另外一位则是江南人士,姓顾,竟然是顾惊蛰的族弟。 白珩殿试完后还很是忐忑了几日,他自信自己的文章不比其他两位差,治世理念也与曲花间并不相冲。 但他的身份着实尴尬,怕是不会得到重用。 曲花间登基之后倒是给他封了爵位,但新朝王爵皆无封地,若想手握实权均需靠自身打拼。 得个爵位,衣食无忧,每日读书作诗,同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原是他最开始的打算。 可他喜欢的姑娘心有大志,靠着自身努力已经当上了新学的副院长。 兄长林茂如今与杜山君一样官拜二品,被任命为水陆师左右都督,林冉也一跃成了官家千金。 若自己还是一介白身,又是前朝遗脉,如何配得上人家? 不如摒弃前尘,挣得功名,才好名正言顺的前去求娶。 他犹疑地等了数日,终于等来了报喜的小吏,一甲头名,状元及第! 琼林宴上,他碰到陪曲宝来参宴的林茂,白珩端正地朝两人行礼,总算在若干年后第一次得了林茂的好脸。 白珩中了状元,一甲另外两位分别是榜眼顾惊礼,探花郎杜文君。 琼林宴过后,新科进士们俱都封了官。 白珩作为状元,去了翰林院做正六品编修,杜文君本就有为官的经验,直接去了礼部任正三品侍郎,一上任便领了兴办全国学院的差事。 曲宝科举成绩不算好,他本就不爱读书,擦着录取线混了个三甲同进士出身。 可谁叫他简在帝心呢?破例入了内阁,虽是从最小的六品主事做起,但也前途无量。 除了这些参加了科举的心腹们,曲花间还将严子渊等得力的亲信调回了京都,安排在几个重要的位置上。 如此,曾经的渔湖草台班子变成了京城草台班子。 正文完 第143章 成亲 建元元年二月初五, 黄道吉日,宜嫁娶。 这日一早,晨光微熹,曲花间被临时住进皇宫的曲福父子和富公公一起从龙榻上挖起来。 初春乍暖还寒, 平日里有穆酒这个天然暖炉在, 他夜里总是睡得十分安稳。 新婚前七日新人不可相见, 穆酒七日前便出宫回了国公府居住, 这几日曲花间睡得都不怎么安稳。 昨夜外头下起绵绵细雨, 通风的窗户吹进来湿润的微风, 曲花间只得半夜爬起来,叫富公公端来炭盆,又关上窗户。 折腾一番,早上有些起不来, 可今日是他和穆酒成婚的日子, 曲花间揉揉眼睛, 让富公公端来一盏浓茶提神。 曲宝招来两个手巧的宫女替曲花间梳头, 自己则再次将他的婚服整理熨烫了一番。 朝阳殿平日里多是小太监在伺候,宫女没有几个,这两个临时调过来的宫女开始还战战兢兢的不敢动作。 在得到曲花间安抚的视线后突然两颊绯红。 陛下生得也太好看了! 叫她们想替他修饰一番容貌都无从下手, 最后只简单的修了眉毛,刮干净只冒了些许青茬的胡子,再梳上发髻戴上冠冕就算完事。 收拾完毕后,曲花间骑着绑了红绸的踏雪往宫外去, 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他和穆酒都是男子,不论嫁娶,可该有的礼数亦不能少。 一百零八抬聘礼,涵盖了金银珠宝, 衣食器具,房屋田产地契,皆是曲花间的私产。 除了这些,还有一对野生大雁。 射猎实在不是他的强项,这对成亲必备的牲畜是穆酒猎回来放进聘礼里的。 从皇宫到镇国公府足有四五里地,皆是张灯结彩,还沿路铺设了红毯。 十里红妆。 队伍在曲花间到达镇国公府后,最后一抬聘礼才将将走出宫门。 随着他一同来迎亲的,曲宝林茂一家,杜家兄弟,白家兄弟等人尽在其列。 镇国公府守门的,则是以潘多颜秦枫为首的一干武将。 除此之外,还有被兄长拉去帮忙堵门的岑喜。 “陛下,您自己说的,今日大婚不论君臣,我等可就不客气了!” “就是,若不能让我等满意,您可进不去这个大门!” 曲花间满脸笑意,理了理胸前的大红花,自跳下马来,“来人,上红包!” 曲宝闻言,笑嘻嘻的取出一个红漆大匣子。 里头全是货真价实的实心金瓜子,他随手抓起一把朝堵门的人群撒去,引得众人哄抢。 林茂和杜山君趁此机会,想为曲花间开出一条路来,却被秦枫等人眼疾手快的堵住去路。 “陛下大手笔,可光是红包也不够,不若来首催妆诗如何!” “什么催妆诗,难道穆将军还要梳妆打扮一番不成!”林茂笑骂道。 杜山君意图偷袭,被挤出来后,笑道:“秦家哥哥,听说你已经在议亲了,你放我们陛下进去,来日我们去嫂嫂家吃酒也不难为你!” “那不行!各论各的,你们是我家亲朋,怎可去女方家堵门?” 曲宝闻言凑过来帮腔,“诶!那我不管,你且等着吧!” 堵门的武将们不依不饶,曲花间进不去,只得扯着嗓子高喊,“阿酒!” 潘多颜今日特地刮了胡子,一张笑脸看得真切。 他同其他兄弟嘻嘻哈哈,“陛下,任你喊破喉咙,咱们也是不会放你进去的,要么咱们来斗酒,喝趴下一个,就放你们一个人进去!” 他侧开身子,露出人群后面台阶上摆的一排排酒瓶来。 曲花间抬头看去,台阶上怕是有上百瓶酒,用架子高高摞起,视线再往里,一袭红衣的穆酒站在架子后头。 他欣喜一笑:“不必了。” 其他人也看见了穆酒,“诶!酒你们留着自己喝吧,新郎官自己出来咯!” “将军,你也忒恨嫁了些,这还没一刻钟呢,你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了。”堵门的武将们恨铁不成钢。 曲花间走上台阶,将手搭在穆酒伸出的手心里,“阿酒,我来接你了。” 小别胜新婚,何况他们正是新婚。 两人七日不见,眼底盛满了缱绻与思念。 穆酒略微颔首,“嗯。” 一旁的伯雷递上来一根红绸,叫他们一人拿着一端,被穆酒拒绝了,他牵着曲花间的手,并肩踏过门槛。 同样绑着大红花的追风候在门外,两人并肩骑行,往皇宫而去。 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被抬进镇国公府的大门,除了那对大雁,其他东西又原封不动的抬回去,还多了许多,是镇国公为儿子准备的‘嫁妆’。 虽是不论嫁娶,可也不能光一方出礼,穆酒又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穆老算是掏空了这些年攒下的家底,才置办了一份像样的礼。 这一遭过去手中又没了银子,但他还是十分乐呵地随着迎亲队伍往皇宫去吃席。 钱没了可以再挣,儿子成婚却只有这一回,为人父母总要操持一番的。 一路上,随行的宫人人手一个篮子,里头全是铜板和碎银,夹杂着嫣红的花瓣,朝来观礼的百姓撒去。 本是来瞧热闹的百姓得了恩赏,真心实意地祝福起成婚的夫夫两个来。 到得皇宫,文武百官早已在大殿候着了,富公公取出早已拟写好的圣旨与婚书,当庭宣读。 我靠种田养活二十万边军/花间酒 第116节 上午迎亲,而后祭祀天地,以及册封大典,婚礼是在黄昏举行的。 两人如同民间夫妻那般,请黄天后土为证,拜了天地父母。 夫夫对拜的时候,两人站得太近,发冠还轻轻碰了一下。 上头的青丝自发缠绕在一起,负责主持婚礼的礼部侍郎直呼这是个好意头,将两人缠在一起的头发剪了下来,装在早已准备好的匣子里。 结发为夫夫,恩爱两不疑。 因两人都是男子,省去了送入洞房的环节,都留在正殿吃席。 今日成婚,除了文武百官,还有许多亲朋好友。 曲花间特意吩咐了,今日不论君臣官阶大小,只吃个热热闹闹的婚宴,倒比往日的宫宴自在了许多。 曲花间和穆酒同普通新婚夫妻那般,每桌敬了酒,轮到亲友这两桌的时候,被拉住斗起酒来。 平日里曲花间喝酒十分克制,最多喝个微醺,今日高兴,也敞开了喝。 反倒是穆酒,自己没喝多少不说,还不准曲花间喝多了。 众人揶揄他:“将军这是怕陛下喝醉了,耽误晚上的洞房花烛夜呢!” “是也是也!可别把陛下灌醉了,不然咱们如何闹洞房哪!” 婚宴吃到深夜,林茂和秦枫几个帮着两人放倒了一众想要闹洞房的亲友,自己也醉得走不动道了。 两人躲过了闹洞房这一遭,双双携手回了朝阳殿。 曲花间刚将装着发结的匣子放进龙榻边的暗格里,就见穆酒端着两个鎏金酒盏走过来。 “还喝?” 穆酒闻言,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傻了?这是合衾酒。” 脑子醉得有些混沌的曲花间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其中一个杯子。 两人坐在床边,双手交叠,饮尽杯中酒。 婚宴光顾着谈笑和饮酒了,此时曲花间肚子有些饿,眼巴巴的抬眸看着穆酒。 穆酒无奈,只得停下解衣带的手,去小厨房给人煮面条。 一晚热汤面下肚,身上暖和了许多,只是这热意却迟迟不散,还有朝着下腹涌去的趋势。 曲花间迟钝的想起来,合衾酒大多是加了助兴的药材炮制而成。 两个气血方刚的男子很快滚到榻上。 饶是已经有过许多回经验了,曲花间还是有些脸热,趁穆酒的唇离开换气的功夫,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把灯吹了,还有床帐。” 洞房花烛夜,富公公识趣地没有进殿伺候,偌大的寝殿里分明只有两个人,可穆酒知道眼前人一贯地脸皮薄。 他喘了口粗气,动作迅速的吹了灯,又随手解开束住床帐的流苏带子。 火光熄灭,室内一片昏暗。 没了视线的加持,身体的触感更加敏锐。 曲花间感受着在身上游离的大掌,很快碍事的婚服便从扔出床帏之外。 穆酒的吻炽热又张扬,落在身体的每一处,在白纸上落下点点红梅。 某处透着微粉的小巧部位,忽然被衔住,接着传来微微的痛意。 曲花间难耐地轻声呢喃,“别咬……” 回应曲花间的,是一阵颤意,即便接纳过无数次,他还是有些受不住穆酒的直径。 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进攻。 穆酒夜里不喜说话,只埋头苦干,致力于让曲花间一次次失神。 曲花间眼神涣散,感受着男人的横冲直撞,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攀住那肌肉紧实的脊背,唇间时不时发出一声甜腻的闷哼。 许久,风雨初歇。 曲花间知道这不是结束,趁着空隙赶紧休息片刻。 他枕着穆酒的臂弯,闭目养神。 男人浅尝一回,仍旧意犹未尽,略带薄茧的大掌在柔软如丝绸的肌肤上游离,最后抓住了某样东西把玩起来。 没多久,曲花间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他翻身面对着穆酒,不甘示弱地伸手,发现人家早就休息好了。 “不是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就六十了吗,你怎么……” “你男人不一样,我六十还像二十五,你信不信?” “你倒是想得美。” “那就趁年轻,别辜负了。” …… 富公公守在殿外,今天是陛下的洞房花烛夜,殿内必然是要叫水的,他嘱咐小太监时刻看着厨下的热水,保证陛下叫水时第一时间便能用上。 可他等啊等,弯月东升西落,天边已然露出一丝晨光了,也没等到殿内的人让送水沐浴。 帝后大婚翌日,登基后未曾告假一日的陛下请了三日的婚假。 内阁送往御案的奏折,拿回来的批复换成了一手龙飞凤舞的苍劲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