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节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作者:左耳听禅【完结】 简介: 成安侯府春宴上,沈嫣被人陷害与京城恶名昭彰的晋王殿下躺到了一张床上。 人人都说她勾引晋王,齐景轩更是对她百般厌恶,言明宁可剃了头发出家也不娶她。 沈嫣一日之间沦为京城笑柄,所有人都笑话她想当晋王妃不成,连个妾室都没捞到。 沈嫣百般辩驳无人肯听,连家人也受她牵连,远走京城,最终死于一场天灾之中。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竟又回到春宴当日,躺在了齐景轩身边,而院外已传来人声,再无逃脱的机会。 沈嫣绝望之下索性自戕,想着这样起码能落个干净名声,不连累家人。 谁知旁边的齐景轩却弹跳而起,一把抢下她欲刺入脖颈的发簪,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齐景轩在成安侯府被人陷害,与寒门出身的沈嫣躺在了一起。 他本以为是被身旁这女子算计了,正欲发作,却见对方毫不犹豫拔下头上发簪刺入脖颈,鲜血喷了他一脸。 所有人都说他恶性难改逼良为娼,他百般辩解无人肯听,最终被贬为郡王,远走京城,死于一场刺杀之中。 再睁眼时又回到当日,他一把夺下沈嫣手中发簪,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谁知只一分神的功夫,沈嫣竟一头撞在了床柱上。 再重来,还是那日,沈嫣打碎茶盏用碎瓷抹了脖子。 又一次,沈嫣撞在了桌角。 接连七次,即便齐景轩当时阻止了她,事后她也定会自戕。 一旦她自戕,齐景轩便会走上曾经那条老路。 第八次,齐景轩实在没办法了,夺下簪子后扑通跪了下去:“姑奶奶,我求你了!好好活着吧!” 沈嫣吓了一跳,瑟缩道:“你……你先起来。” 齐景轩痛哭流涕:“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沙雕甜宠文,女主只有第一世和现在的记忆,男主没有第一世记忆 *男主不高大上,性格顽劣,嘴贱,臭不要脸,会遭报应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沙雕 主角视角沈嫣视角齐景轩 一句话简介:姑奶奶,活着不好吗? 立意:珍爱生命,努力活着 —————— ++++++接档文:《被献给高官之后》++++++ 【本文阅读指南】 1.背景架空,架的特别空,谢绝考据,谢绝扒榜 2.作者超凶,会怼人,会删评 3.书评区理性发言,文明讨论,互相尊重,共同营造和谐网络环境,感谢 第1章 丑闻 又是这套,也不换点新花样 日暮时分,夕阳透过窗纸洒入房中,又穿过如烟似霭的纱幔落在床榻上,留下一片暖阳。 凌乱的锦被上绣着繁复的纹样,金丝银线隐在其中,在暖阳中灿灿发光。 沈嫣觉得身上热得很,像是有什么东西裹住了自己,下意识伸手去推,指尖触到一片温热,初时觉得柔软,再推又觉刚硬。 她反复几次没把那东西推开,还有被越裹越紧之势,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到眼前赫然是一张男人的脸。 对方满身酒气,不知把她当做了谁,似是很不满被推开一般,咕哝着要把她抱回去。 沈嫣骇的尖叫一声,脑子里那点迷糊瞬间消散,一把将人推开,惊恐地退到了床角。 今日成安侯府设宴,齐景轩多喝了几杯,醉意上头被人扶到跨院休息,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滚到了床底下,脑袋磕在脚踏上咚的一声响。 饶是齐景轩睡得再熟,这会也疼醒了,捂着额头一脸莫名地坐起身:“怎么了地动了不成” 他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最受宠爱的晋王殿下,谁敢把他从床上推下去所以他压根就没往这想,第一反应便是地动了。 可是话才出口,他就看到一个女子衣衫不整满脸惊恐地缩在床角,而他自己身上也只剩一件里衣,衣领还大敞着。 沈嫣见他看来,忙扯过被子将自己捂紧。 她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成安侯府设宴,她随母亲一道来赴宴,席间长辈们聚在一起说话,让他们这些晚辈自去玩耍,侯府大小姐徐婉蓉便带着他们几个女儿家一起去了花园。 然后……然后…… 沈嫣的思绪卡在这里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见一声嗤笑。 齐景轩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裳一边说道:“又是这套,也不换点新花样。” “别说本王喝醉了,根本不记得睡没睡你,就算真睡了,也不过一场风流韵事罢了,传出去丢人的也不是我。” 他说着微微倾身,俊逸的面庞上满是肆意张扬,言语中更是透露着不加掩饰的轻蔑与鄙夷。 “你若以为爬了本王的床就能当晋王妃,那我只能送你两个字——做梦。”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嘲弄之意十足,仿若一个巴掌甩在了沈嫣脸上。 沈嫣是家中独女,自幼饱读诗书,怎会做出爬床这等作践自己的事 她下意识辩解了一句:“我没有!” 可骄傲尊贵如晋王,怎会相信她的解释,冷哼一声便低头穿起鞋袜。 沈嫣虽不知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短暂的慌乱后也冷静了几分,知道现在不是与晋王争辩的时候,见他正坐在床边背对着自己,便也飞快地整理起衣裳。 不管她和晋王是怎么来到这屋子里的,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 她用最快的速度理好衣衫,刚把散乱的发丝拢进发髻时,外面忽然响起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沈嫣握着发簪的手动作一顿,脑海里只余两个字:完了。 ……………… 京中近来出了一桩丑闻,翰林院侍讲沈鸣山之女勾引晋王,于成安侯府春宴上趁晋王醉酒之时爬了他的床,意图染指晋王妃之位。 晋王酒醒后誓不与沈家结亲,放话别说王妃之位,便是侧妃,侍妾,通房也轮不到沈氏女,他此生绝不会让沈氏女这般心机之人进自己的内宅。 但也有人说是晋王醉酒之后强了沈氏女,酒醒后又不认账,为了撇清自己还反咬一口说沈氏女勾引他。 这两种说法信的人一半一半。 信前者的是因为沈家是寒门出身,他们觉得沈鸣山说不定就是想借此机会让女儿嫁到晋王府,自己便能攀上高枝,今后仕途顺遂。没想到晋王却不吃这一套,最后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捞着还坏了女儿的名声。 信后者的则是因为晋王齐景轩在京中名声一直不好,不说作恶多端那也是纨绔至极,斗鸡走狗胡作非为,今日打断这个人的腿,明日把那个人推下河,甚至还做出过为了争抢教坊司一舞女而火烧别人府邸的事情。 这样一个人,再做出点什么事都不奇怪。 但无论事实真相是哪一个,这无疑都是一桩丑闻。 “其实最倒霉的还是成安侯府。” 有人在私下议论起此事时小声说道。 “人家好好地办一场宴席,结果两个外人在他们府上闹出这种事来,连累的他们也被陛下问责。” 虽然那日同居一室的是晋王和沈嫣,看似不关成安侯府什么事,但事情既然发生在他们府上,那他们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要我说也不算很冤枉,”有人反驳道,“既然宴请宾客,还请了晋王这样的人,那就该提前跟家里下人打好招呼,都仔细着点别出差错。” “两个大活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钻进一个被窝……屋子里了,他们府上的下人干吗去了长那两只眼睛是摆设吗” 诸如此类的议论到处都是,沈嫣即便不出家门也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苏氏推开门时见她枯坐在窗边一动不动,顿觉心痛,轻唤了一声:“阿慈。” 沈嫣回头,见来人是她,压下心中忧虑,换上一副笑脸道:“娘,你怎么起来了大夫不是让你卧床修养不要乱动吗” 那日从成安侯府回来苏氏就觉得身子不适,原以为是因沈嫣与晋王的事急火攻心,谁知大夫看过后却说她有孕了。 苏氏自幼身子便不大好,生沈嫣时几乎去了半条命,大夫那时便说她此生怕是都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 沈鸣山与苏氏琴瑟和鸣,对此并不在意,一家三口就这么和和睦睦地过了十几年。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年来日子过得不错,心境开朗了,身子骨也比以前好些了的缘故,时隔十几年,苏氏竟然又有了身孕。 按理说这是个好消息,可因成安侯府发生的那件事,家里此刻半点喜气也无。 苏氏走到女儿身边,牵着她的手道:“娘没事,你……你别忧心,娘知道你不会做那种事的,你爹也知道。他已经去找陛下了,陛下肯定会把事情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的。” 沈嫣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嗯,我知道,娘你别操心了,快回屋歇着吧。大夫说你动了胎气,要多多休息。” 苏氏却拉着她不肯走,眼底满是忧色,还带着几分愧疚:“都怪我,是我带你一起去的,却没照看好你。” 她这几日一直十分自责,如果那日她将女儿留在身边,不让她跟徐大小姐他们一起去花园,又怎会发生这种事 可她又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又怎会料到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在成安侯府行此陷害之事 沈嫣知道这事怪谁也怪不到母亲身上,安抚道:“不怨娘,有心算无心,就算我这次躲过去了,也会有下次的。” 她那日回来后已经想起来了,徐大小姐带他们去花园投壶赏花,中途她去更衣,出来时却不见徐家引路的下人。 她在原地等了半晌不见人,便自行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途经假山时一旁的山石缝隙中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之后怎么晕过去的她不记得了,醒来时就已经在那个跨院,跟晋王躺在了一起…… 但有一点沈嫣记得很清楚,在她之前也有别的小姐去更过衣,别人都没出事,只有她出事了,那说明要么是她倒霉正好赶上了,要么对方就是冲着她来的。 可他们一家入京不过半年,跟这里的人都还不算熟,自然也谈不上与人结仇。 既然如此,对方为何要针对她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2节 沈嫣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几日也没想明白。 院中这时传来脚步声,苏氏知道是沈鸣山回来了,立马转身走了出去。 沈嫣怕她摔着,忙跟了上去,一踏出房门就看到神色憔悴的沈鸣山。 “怎么样了”苏氏疾步上前问道,“陛下怎么说” 沈鸣山干裂的唇角微微翕动,想像先前那般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安抚她几句,但想到方才跟皇帝的对话,知道再怎么掩饰也没用了,最终没再粉饰太平,转头看向沈嫣,声音微颤:“爹……无能。” 短短三个字,便道明了这件事的结局。 沈鸣山固然心疼女儿,相信女儿绝不可能做出爬床勾引晋王的事。 可晋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哪怕他名声再不好,哪怕这件事真是他醉酒后所为,皇帝也会想尽办法维护他,为他脱罪。 若能找到证据证明两人都是被陷害的还好,若是不能……那罪责一定会落到沈嫣头上。 在那座跨院的院门被推开的一刻,沈嫣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此刻仿佛一块悬在半空的巨石终究还是狠狠砸在了自己头上,虽然疼,但并不觉得意外。 她沉默地垂下眼帘没有说话,一旁的苏氏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身子一软,当场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 男主纨绔,前期嘴很贱,会遭报应 预收:《掌中珠》 宁熙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十二三岁时曾和大哥随口玩笑:“哥哥若是能养我一辈子,我便一辈子不嫁人。” 后来她年岁渐长,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却都被当家作主的大哥一一挡了回去。 起初她以为大哥是心疼她,定要千挑万选为她觅得一良婿,可直到整个青州看的过眼的好儿郎都娶了妻,只剩下些歪瓜裂枣,她还待字闺中未能嫁出去。 宁熙不明所以,直到偶然得知自己并非宁家亲生女儿,这才恍然大悟,红着眼睛收拾了包袱道:“我这就离开宁家,今后再不会以宁大小姐的身份自居,大哥……小公爷也不必再为我的婚事费心。往后我不管嫁给什么样的人,必都不会让他们来攀附宁家,给小公爷添麻烦的。” 说罢转身就要走。 宁瑄却一把将人拉回来抵在桌边,捏着她的下巴红着眼道:“不是说我若能养你一辈子,你便一辈子不嫁人吗?怎么如今却后悔了?” *伪兄妹,金丝雀vs控制狂 第2章 入宫 倘若朕让你做晋王的侧妃,你可愿…… 御书房内一阵脆响,皇帝将手边杯盏用力砸在了地上。 伺候在殿内的几个内侍缩了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大太监福顺哎呦一声,劝道:“陛下别动这么大的火气,气大伤身啊。” 说着给立在一侧不敢动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 皇帝砸了个杯子犹不解气,在房中来回走了几圈,边走边骂:“一群愚笨书生,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还敢当街骂朕!” 沈嫣与齐景轩的事发生在成安侯府春宴上,当时在场的人很多,消息没能瞒住,已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皇帝命大理寺去查,但查了几日也没查出什么结果。 那个给沈嫣带路的成安侯府丫鬟说是沈嫣在净房弄脏了衣裳,托她去取件干净的来,她这才离开的。 沈嫣说自己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是那丫鬟自己走了,她出来时久等不到人,这才自行往回走,半路被人迷晕,醒来时已经在跨院。 齐景轩则说自己喝醉了,被人扶去跨院休息,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确定自己是被成安侯府的人扶进屋的,不存在半路把沈嫣强拉过去的可能,一定是沈嫣看到他醉酒,等人走后趁机爬了他的床。 齐景轩是皇帝的亲儿子,沈嫣是沈鸣山的女儿,都不能用刑,大理寺便要将那丫鬟带走审问。 结果那丫鬟都没走出成安侯府的门,一听说大理寺要来拿她,当即便自尽了。 唯一的直接线索断了,大理寺一时查不出别的什么,这件事就搁置了下来,没什么进展。 若是旁的案子,还可以慢慢查,但由于晋王是皇室之人,这些年来的名声又一直不好,他一出事,便有不少官员上折子要求皇帝严惩他。 更有人直接在大朝会上说:“沈侍讲虽出身寒门,但也是我大周官员,倘若他的女儿受到这等不公的待遇都要饱受冤屈,那臣等的女儿又该如何今后是不是晋王看上谁就可以对谁动手,臣等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以后文武百官的女儿是不是都是晋王的囊中物,他想染指谁便染指谁,即便污了人清白也不必受半点责罚” 这话说的太重,有人反驳,说事情还没有定论,不该急于给晋王定罪。 但由于晋王本人名声实在不好,朝中也不乏附和者。 皇帝对此本已经焦头烂额,哪知道随着消息越传越广,民间对晋王的声讨声竟也越来越大,有同样出身寒门的学子聚集在官员们上朝的御街前,历数晋王这些年的罪状,要求朝廷严惩晋王,还沈氏女一个清白。 有大胆的甚至直接骂起了皇帝,说他身为一国之君却不懂得一碗水端平的道理,这些年来对晋王一味宠溺,才将他养成了如今这副混不吝的样子。 种种言论不一而足,但表达的意思和朝中那些人无甚区别,都是要求严惩晋王。 事情发展的如此迅速,口径如此统一,要说背后无人指使,皇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他十分恼火,对一旁的福顺说道:“去,让张振亭带人将那帮学生赶走!不许他们再聚集在御街上闹事!” 张振亭是禁军统领,皇帝的心腹,负责皇宫和京城的守卫。 福顺知道皇帝这是不想让那些学生把事情继续闹大,当即应了一声,转身便要吩咐下去。 才走出两步又被皇帝叫住:“叮嘱他小心些,别伤了人。” 福顺应诺:“陛下放心,张统领向来是个有轻重的,不会真跟那些学生一般见识的。” 皇帝颔首,这才舒出一口气坐回了桌案后,继续批阅奏折。 谁知才过了半个时辰不到,一个小太监便满脸菜色地走了进来,说是禁军和学生起了冲突,死了人,张统领正跪在殿外求见。 皇帝呼吸一滞,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待把人叫进来问清楚才知道,张振亭一再叮嘱下属不得拔刀不得伤人,但驱赶时难免和那些学生有些肢体冲突,其中一人竟趁他们不备,主动拔出其中一名禁军的佩刀,直接撞了上去。 这学生动作十分果决,显然是不打算活了,当场被割裂了半个脖子,想救都来不及。 御街前见了血,死了人,场面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禁军杀人了”,“皇帝杀人了”的声音。 张振亭愧疚难当,道:“都是臣的错,臣带人过去时就应让他们把佩刀都解下才是。” 只是一群学生,随便拿几根棍棒也能将人赶走,何必带刀呢。 皇帝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是朕的错,是朕关心则乱,落入了圈套……” 禁军负责守卫皇城,到哪里都带着刀,去驱赶一群学生又怎会想到要特意把刀摘下来。 是他明知有心人要害阿轩,心急之下还是用了最下乘的法子,出动禁军把人赶走,这才顺了那人的意。 现在好了,事情越来越糟了。 ……………… 如皇帝所料,翌日便有官员匆匆进宫,向他通禀:“陛下,京城四大书院今日集体罢课了,现在书院的几个先生带着百余学生聚集在宫门前,说……说要给昨日死去的那个学生讨个公道。” 皇帝已料到这个局面,但听闻时还是头疼地扶了扶额。 那官员却还没说完,犹犹豫豫地道:“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说!” 皇帝没好气道。 “还有国子监也有半数学生没去上课。” 那官员道。 皇帝气的倒仰,怒喝:“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世家子弟,好端端地罢什么课” 国子监和其他书院不同,寒门学子很少,进入其中的大多是朝中官员的儿子,其中既有真才实学考进去的,也有不少是恩荫进去的。 既然没什么寒门学子,自然也就谈不上为寒门学子请命,哪怕大家同样都是读书人,在他们眼里那些出身微贱的人和他们也是不同的。 那官员低垂着头,支吾道:“其中有些是不想上学,见别人罢课就跟着胡闹的,还有一些……是朝中几位大人家中子弟。” 皇帝一听,哪里还不明白,心中火气一时更盛了。 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朝中不少官员想趁机打压晋王,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如今京城四大书院集体罢课,法不责众,他们便顺势让自家孩子跟着罢课。 有这些人带头,那些原本就不爱学习的世家子弟为了不上课,跟着起哄,就造成了国子监半数学生罢课的现象。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要等大理寺慢慢查清真相已经不可能了。 皇帝沉默许久,最终说道:“宣沈鸣山之女入宫觐见。” ……………… 沈嫣不是第一次进宫,上次是成安侯府的事情刚发生,她被叫来问话,但因她是女子,兴许也是受害之人,当时问话的是皇后和嘉贵妃。 她本以为这次也是带她去后宫问话,但没想到这次召见她的竟是皇帝。 看到御座上神情威严的中年男子,她垂眸恭敬行礼:“臣女沈嫣拜见陛下。” 皇帝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起来吧。” 沈嫣起身,低眉敛目,十分恭顺的样子,但脊背却挺得很直,既没有初见帝王的惶恐,也没有因与晋王的事而产生的卑怯。 想到沈鸣山那一身傲骨,又想到这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心中轻叹一声,道:“朕叫你来是想再问一遍,你先前所说是否属实那日在成安侯府,你当真没有自行前往前院” 沈嫣与齐景轩被发现的那处跨院虽然离垂花门很近,但终归还是在前院,这也是为什么京中还有不少人认为是沈嫣有意勾引晋王的原因。 男女客分别在前后院宴饮,若非沈嫣自己跑到前院去,齐景轩要如何悄无声息地把她带过去 沈嫣平静而又坚定地回道:“臣女绝不曾自行前往前院,当日发生的事,凡臣女所知,已尽数告知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绝无半句虚言。”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查臣女入京这半年来的行踪。” “那日是臣女第一次前往成安侯府,臣女对侯府一无所知,进门时是随着母亲一道被侯府下人领着前往后院的。 ” “我既从未去过,又如何知道从后院前往那处跨院的路如何知道晋王殿下当时醉酒,就在那处跨院中歇息” “成安侯府的防备难道如此稀松,凭我一个初来乍到的人都能轻松摸到前院贵客所在吗” 她思路清晰,回答的有理有据,丝毫没有因为与晋王之间的事就对这些羞于启齿,也没有因为急于辩解而自乱阵脚胡言乱语,更没有为了给自己洗脱冤屈而直接将罪责推到晋王身上。 皇帝不由又多看了她几眼,心中生出几分赞赏,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道:“朕曾提议让你给晋王为妾,你父亲回去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沈嫣点头:“说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3节 那日沈鸣山回家便将自己和皇帝之间的对话告诉了他们。 原来皇帝为了维护晋王,欲让沈嫣到晋王府做妾。这样即便这件事稀里糊涂说不清,也只是一对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大家议论一阵也就过了,不会一直抓着不放,非要计较内里的原因。 但沈鸣山如何不知道,这样的解决方式对晋王来说没什么,对他的女儿来说却是一辈子都被毁了。 晋王位高权重,大家将来即便提起此事,也只会一笑而过。 可他的女儿却会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说她是靠下作手段进入晋王府的。 此后余生她不仅在晋王府抬不起头来,在世人面前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沈鸣山为人正直刚硬,一生又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宠爱有加,怎会让她背上这样的罪名 所以他当即便拒绝了皇帝的提议,坚持要彻查此事。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皇帝既然开口这么说了,就是要维护晋王到底了,除非能查到其他线索,不然这件事将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沈鸣山原以为皇帝是个明君,定会还他女儿一个清白,但在听到这个提议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皇帝或许的确是个明君,但他也是一个父亲…… “他拒绝了,那你呢” 皇帝对站在殿中的沈嫣说道。 沈嫣正欲开口,他又加了一句:“倘若朕让你做晋王的侧妃,你可愿意” 侧妃虽然也可以说是妾室,但身份地位到底是跟其他妾室不同的。 晋王向来受宠,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别说侧妃,便是爬床想做通房的丫鬟也不少。 但沈嫣的回答并未因为这个侧妃的名分而有所改变,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臣女不愿。” 皇帝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但还是有些失望。 “你可想清楚了”他再次确认,“做了晋王的侧妃,你与他之间的那些事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今后没有人再敢当着你的面提成安侯府的事。倘若你将来诞下皇孙,还有可能晋为正妃,届时就更不必在意这些了。” 沈嫣却摇了摇头,道:“陛下也说了,只是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起而已,但人后他们依然会议论指摘,说我是靠不正当的手段做上晋王侧妃的。” “但这些我其实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我,如何羞辱我,我知道自己没做过,就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可我一旦入了晋王府,被议论的就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爹,我娘,我那未出世的弟弟妹妹。” “届时我在晋王府可以仗着身份地位不受外界所扰,但我爹要如何在朝中为官我娘要如何面对那些官家夫人我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又做错了什么,为何要一出生就因我而遭受旁人的白眼” “陛下,臣女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只要我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被千夫所指亦无所畏惧。” “可是陛下,臣女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家人。” 就像皇帝不能不在意晋王,她也不能不在意自己的爹娘。 皇帝握了握拳,深吸几口气,最终闭了闭眼,扶额道:“那你就回去劝劝你爹,让他辞官吧。”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重生 不是假的,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 “凭什么让我辞官” 沈鸣山捶案道。 “这件事我沈家没有半点错,阿慈也没有半点错!晋王也不知招惹了谁引来这样的祸事,平白牵连了我们阿慈,现在却让我辞官” “我若此时走了,这件事便再也说不清了!他晋王是无所谓,即便名声再坏也是皇室之人,有陛下护着他,有淑妃护着他,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可阿慈呢我们阿慈又该如何世人会如何看待她她今后要如何婚嫁” 他满面怒容,在屋中来回踱步。 苏氏坐在床边,面色很是憔悴。 她胎像本就不稳,前两日又晕倒一回,醒来后大夫说她思虑过重,不易于养胎,让她不要多思多虑。 可说归说,如今这般情形,她又如何能做到呢 苏氏倚着引枕沉默许久,最终开口道:“鸣山,就听陛下的,辞官吧。” 沈鸣山身形一滞,转头看向她:“念清!” 苏氏苦笑,缓缓道:“京中这几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虽不知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但显然是冲着晋王去的。” “晋王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除非实在无法,不然他定会全力维护晋王。” “若是事情像现在这般一直僵持着,你说……接下来会如何” 短短数日,成安侯府内发生的事便传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朝中弹劾晋王的折子无数,几大书院集体罢课,御街上还闹出了人命,幕后人显然是急于把晋王拉下马,一刻都不愿多等。 “自古女子皆爱惜自己的名节,读书人家的女孩子更是自幼熟读《女德》《女诫》,将贞洁看的比命还重要。” “我猜那幕后之人或是以为阿慈亦是如此,以为事发后她定会自戕。届时世人眼中便是晋王逼死了阿慈,逼死了一个寒门官员的女儿。陛下即便再怎么维护晋王,也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到时晋王轻则被贬出京,重则被废为庶人。唯有如此,那幕后人才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但咱们阿慈不是那般轻易自戕之人,如今京中两派说辞僵持不下,再这么下去……我怕不等洗脱冤屈,阿慈就莫名在自己房中悬梁自尽了。” 从昨天那书生撞刀而亡就可看出幕后人已经着急了,若局势再无变化,谁知道他会不会想办法让沈嫣“自尽” 沈家小门小户,连个家丁护院都没有,对方若真想动手,只怕是容易得很。 沈鸣山身躯微颤,垂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握紧,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不甘就这样带着女儿不明不白的离开,却也知道苏氏的话是对的。 他想要证明女儿的清白,可若是要以死才能证明,值得吗 苏氏探手将他拉到身边,道:“咱们主动辞官带着女儿离开,虽未能证明她的清白,却也表明了咱们的态度。” “京中会说是陛下维护晋王,不肯给咱们主持公道逼走了咱们。虽未见得有什么用,却也好过让阿慈丢了性命不是吗” 皇帝提出让沈鸣山辞官的同时还提出会让人暗中护送他们,保证他们一家三口平安回乡。 这既是保护沈嫣,以免幕后之人贼心不死路上对她动手,也是为了避免晋王摊上逼死沈嫣的罪名。 等他们回了乡,京城这边的风声差不多也过去了,幕后之人也就不会再揪着沈嫣不放。 这并不是什么好计策,但在短时间内查不出线索,沈家又不愿让沈嫣入晋王府为妾的情况下,已经是对双方最好的安排。 沈鸣山看着苏氏拉着自己的手,看着她脸上哀求的神色,终是咬了咬牙,道:“好,我……辞官。” ……………… 北风呼啸,一阵狂风夹着鹅毛大雪席卷过来,转眼就能把人裹成个雪人。 沈嫣在风雪中前行,眉毛已是一片雪白,连睫毛上也结出了冰珠,白皙的面庞隐隐发青。 他们半年前回到营州甘宁城,起先还算太平,但街坊四邻见他们才去了京城不到一年便又忽然回来,沈鸣山还没了官职,好奇之下便打听了一番。 京城离营州虽远,但消息传的再慢也终究是会传回来的,于是不少人都知道了沈嫣和晋王的事。 因为晋王名声不好的缘故,京城还有不少人觉得是他欺负了沈嫣,但在这边境小城,大家只知晋王是皇亲贵胄,而沈嫣则只是个穷书生家的女儿,相貌虽生的不错,却也没到美若天仙的地步。 是以相信晋王欺负了她的没多少,倒是说她勾引了晋王的人很多。 若非沈鸣山当初在县衙做县丞时帮过不少人,那些传言只怕更难听。 当初他们离京时,皇帝曾要暗中给他们一笔赏赐,足够他们一家锦衣玉食过完一生,但夫妻俩言辞拒绝了。 这笔赏赐虽然没过明路,但一旦被人知晓,就会被说成他们是收了银子才肯离京的,届时沈嫣与晋王的事就更说不清了。 皇帝无法,只得将赏赐收了回去,沈家三人就这么回了常州。 没了官职,一家三口只能靠原有的积蓄度日,但沈家本就清贫,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实在不多。 沈鸣山在京城任职时的俸银虽比之前做县丞时多了不少,可京城物价贵,租宅子又花去了一笔钱,除去日常花用也就不剩什么了。 好在回来后没多久沈鸣山就在一处私塾找到了活计,当授课先生,多少能挣些束脩。 苏氏针线好,偶尔接些针线活帖补家用,沈嫣则模仿父亲的笔记给书局抄书,也能挣些钱。 倒不是她自己的字不好看,而是她七岁就开始给书局抄书,抄了九年,不少买书的人已经认识她的字迹,在听说了她和晋王的事后不屑于买她抄的书。 书不好卖,书局自然也就不肯收,她只得模仿沈鸣山的字迹,拿给书局时只说是沈鸣山抄的。 如此这般,一家人的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前些日子苏氏接了周家的活,给人缝制几件冬袄,说好了下第一场雪之前送去就行。 谁知今年初雪却来的又急又猛,比往常早了近一个月不说,还越下越大,不过两刻钟便将屋顶都染白了。 苏氏从窗缝看着外面的风雪,道:“我就不该让她去的。” 给周家缝的冬袄前两日就已经做好了,她本打算等沈鸣山休沐的时候让他送去,谁知这雪说下就下。 沈嫣当时本在房中抄书,见状拿了做好的衣裳便要往周家去。 苏氏怕她受凉,开口阻拦:“都已经下雪了,你这会便是送去也已经晚了,何苦跑这一趟,还是等你爹休沐时让他去送吧。” 沈嫣却自顾自换好了衣裳,道:“现在送去也能证明咱们按时把衣裳做好了,只是没想到雪下的这么早罢了。若等雪后再送去,怕是会被人说咱们不守信。” 周家夫妇为人虽然不错,但架不住家中有几个嘴碎的下人,每次收了苏氏做的衣裳都要嘀咕几句。 没事时尚且如此,有事时不知要说得多难听了。 沈嫣不在意他们如何编排自己,但不想听他们说爹娘的不是。 她不顾苏氏的劝阻戴上风帽便出了门,苏氏叫了几声没叫住,挺着大肚子又不方便去追,只得叹了口气转回了屋里。 眼见着两个时辰过去,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沈嫣还不见回来,苏氏急的在房中来回打转。 甘宁城不大,天气好的时候半个时辰都够走个来回了,何况周家离他们沈家就两刻钟的路程,就算是下着暴雪沈嫣也早该回来了。 好在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私塾今日提早散学了,沈鸣山已经回来,衣裳都没换灌了杯热茶便往外走,边走边对扒在窗边时不时打开窗缝往外瞧的苏氏道:“别总开窗,冷风都灌进来了,你怀着身孕呢,仔细冻着。” “咱们县城就这么大,出不了事的,阿慈兴许是顺路去了趟书局才耽搁了,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他说着便要推门出去,房门才推开一条缝,苏氏的声音又响起,带着浓浓的欣喜。 “回来了回来了,阿慈回来了!” 沈鸣山一听,伸出的手并未收回来,更加急切地推开门,大步迎了出去。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4节 沈嫣其实根本没去书局,今日风雪太大,她从周家回来时看到路边一处简陋的棚屋被吹倒了,里面压着人,便将人救出来送去了医馆,这才回来晚了。 见父亲已经从私塾回来,她顶着满身的雪笑了笑,刚要开口唤一声“爹”,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声。 沈嫣还以为是打雷了,脑子里刚闪过“大冬天的怎么打雷了”的念头,就觉得脚下的地面像是变成了海浪,波涛汹涌的翻滚起来。 她的身子也跟着不受控制的摇晃,瞬息间便明白发生了:地动了! 娘! 娘还在屋子里! 沈嫣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往房门的方向奔去,才踏出房门的沈鸣山反应更快,一个箭步冲回屋内,朝着苏氏所在的地方疾奔而去。 他一把抱住苏氏便往外冲,眼看着就要跨出房门时,又一阵沉闷的轰隆声传来。 沈嫣摇晃着跌倒在地上,正努力撑着身子爬起来,就看到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房屋瞬间倒塌,离门边只有两步之遥的沈鸣山与苏氏被齐齐压在了下面…… “爹!娘!” “爹!” “娘!” ……………… 一滴泪从沈嫣眼角滑落,混沌间她觉得身上好热。 听说人在雪地中待久了就会这样,明明是冷的,却觉得热。 她记得自己在院子里疯狂地挖着积雪,拼尽全力想要将满地的砖瓦和倒塌房梁搬开,想要将爹娘救出来。 可是碎裂的砖瓦太多了,倒塌的房梁太沉了,她挖了很久,搬了很久,明明能看到爹娘被压住的身体,却无法将他们挪动半分。 她的两只手血肉模糊扎满了木刺,她看到积雪中漫出大片血迹,刺得她眼睛生疼。 到处都是哭喊声,天空洒下的雪似乎也都变成了红色,整个世界一片血红…… 热,真的好热…… 她终于是要死了吗要随爹娘一道去了吗 沈嫣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是轻纱帷幔,织金锦被,以及一张并不陌生的男子容颜。 这是…… 沈嫣猛地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又看向四周陈设。 成安侯府 这是成安侯府的那座跨院! 她不是在甘宁城吗怎么会回到这里难道……难道先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是她梦中的幻象 齐景轩睡得正熟,怀中的“被子”忽然被抽走,将他惊醒。 他先是迷迷糊糊看向四周,然后看到身旁呆坐着的一个女子,茫然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明。 他坐起身,嗤笑一声,道:“又是这套,也不换点新花样。” 和“梦”中一样的言语让沈嫣渐渐回神,动作僵硬地转头看向齐景轩,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别说本王喝醉了,根本不记得睡没睡你,就算真睡了,也不过一场风流韵事罢了,传出去丢人的也不是我。” 一样的。 一模一样。 就连那轻蔑的笑声和鄙夷的神态都一样。 不是假的,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沈嫣陡然清醒,连衣裳都来不及整理就要翻身下床。 只要离开这里,只要不被别人看到她和晋王在一起,那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她才刚扶住床边,还未来得及把脚放下去,外面便传来了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沈嫣面色一僵,所有的动作都顿住了。 为什么…… 为什么让她重回到此时 为什么不能回到再早一点的时候,回到花园里回到母亲身边 为什么明明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却又要让她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沈嫣颓然地坐在床上,前世种种在她眼中一一浮现。 莫须有的罪名,诸多不屑的言语和讥讽的神情,爹娘想要帮她正名却不得其法的无奈与痛心。 狂风,大雪,鲜血,永远搬不完的碎砖瓦,永远挪不动的房梁,以及……被掩埋其中的爹娘…… 两行清泪自沈嫣眼中落下,她抬起手,缓缓拔下了头上的发簪。 既然如此,那就在这里结束吧。 只要她死了……接下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齐景轩对外面传来的动静丝毫不在意,坐在床边一边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裳一边回头说道:“你若以为爬了本王的床就能当晋王妃,那我只能送你两个字,做……”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女子握着手里的簪子,噗嗤一声用力刺入了自己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齐景轩半张脸。 作者有话说: ---------------------- 注1:历史上应该只有《女诫》这本书,没有《女德》,架空设定乱写的 注2:簪子刺脖子不知道会不会喷血,这里是文学处理,没有医学依据 第4章 重生 他刚刚难道是在做梦不成什么含…… “不是我!我没有!” 齐景轩站在大殿上,极力辩解着。 下晌成安侯府的几位宾客在跨院看到他和沈嫣共处一室,彼时沈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一根发簪深深地插在脖颈间,伤口还在不断喷涌着鲜血。 而他坐在床边,同样衣衫不整,一看就是刚从床上坐起来的样子。 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房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骇的在场的人惊呼出声,有胆小的更是直接晕厥了过去。 晋王醉酒强了沈家女儿,致使沈嫣自尽的消息在成安侯府不胫而走,不消两刻钟便阖府上下人尽皆知。 有人不想掺和其中,立时告辞离开了,也有人位尊胆大,留了下来看热闹。 成安侯府作为东道主,是想躲都没地方躲,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主持局面。 出了这样的大事,饶是晋王身份再如何尊贵,侯府的人也不敢放他离开,当即派人入宫请示了陛下。 皇帝只知道晋王今日去成安侯府赴宴了,哪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 他即刻将晋王传召回宫,同时入宫的还有成安侯和成安侯夫人,当时在场的几个证人,以及沈嫣之父沈鸣山。 今日陪沈嫣一起赴宴的是苏氏,按理说苏氏也该入宫才对,但她见到女儿的尸体后当场晕了过去,至今未醒,还在成安侯府由府医照看着,自是来不了。 皇帝本想将事情问清楚再决定是否交由大理寺审查,哪想到内阁几位大臣闻风而动,直言皇帝向来袒护晋王,此时私自召见证人和死者家属,有威胁恐吓之嫌,站在殿外强烈要求共同查问,并即刻着三司会审,否则他们不承认今日皇帝问出的任何结果。 皇帝无法,只得将他们放了进来,并着人将三法司的几位重要官员也都请了过来。 左都御史林成峰早看晋王不顺眼了,质问道:“你既说不是你逼死了沈小姐,那你可有证人” 晋王刚要开口说出自己长随的名字,就听林成峰又道:“王爷若要说林平,那就不必了。” “且不说他是你的人,所说证词本就不可采信。即便可以,他也无法给你作证。” 林平是晋王的长随,跟他的时间长了,别的没学会,主子那一身偷奸耍滑的本事倒是学了个透。 他和成安侯府的下人一起将晋王送到跨院休息,之后看晋王睡得沉,觉得他一时半会醒不了,便自去找人喝酒了,这会儿正在慎刑司“醒酒”呢。 齐景轩一怔,转而又道:“还有成安侯府的下人,他们也可以给本王作证!” “我当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路都走不稳,是他们将我扶到那处跨院的。徐世子他们来找时我才刚醒,哪有空去将沈小姐掳来” 林成峰板着脸道:“王爷说的这几个下人我们都已经问过了,他们供词一致,说是将你扶到跨院后他们就离开了,再未回来过。” “原本林平应该一直守着你,但他却跑去喝酒了。” “也就是说,根本没人可以证明你一直在那处跨院从未离开过,也没人能证明你没去过后院,甚至没人能证明你是真的喝醉了还是装的,林平究竟是自己跑了还是你有意把人打发走的。” 齐景轩知道林成峰这老匹夫跟自己不对付,定会针对自己,但也没想到他堂堂督察院左都御史竟然无凭无据就说出这些话来。 他气的跳脚,道:“姓林的你休要污蔑我!” “成安侯府今日宾客众多,下人端茶倒水来来回回四处走动,我若真偷偷潜入了内院掳人,怎么可能不被人看见我难道还能飞檐走壁不成” 林成峰冷哼:“照王爷的说法,沈小姐一介弱质女流,又是头一回到成安侯府,她独自一人避开下人视线偷偷潜入前院的可能性岂不更小” “倒是王爷你,跟徐世子是至交好友,频频出入成安侯府,对那里的地形熟悉得很。” “林成峰!” 齐景轩喝道。 “你身为左都御史,因个人喜恶便口出恶言污蔑本王!你学的那一肚子律法都叫狗吃了” “王爷慎言,”林成峰无惧无畏回道:“本官只是根据事发时的情况合理猜测罢了,何谈污蔑” “何况正因本官是左都御史,有纠察百官之责,才更要质询清楚。” “沈小姐随母赴宴,却莫名出现在了你歇息的跨院,与你共处一室。你说徐世子他们找到你时你才刚醒,从未对她做过什么,连话都只说了两三句,还都是你说的,她半字未回。既然如此,为何她如此果决便自尽了” “女儿家没了清白固然屈辱,但你与她若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他听了你那样的话,不该反驳辩解几句吗为何她一言不发便自尽了你觉得这合乎常理吗” 正常人被人污蔑打碎了杯盏偷拿了东西都会为自己辩解,事关名节这样的大事,沈嫣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说 晋王都指责她爬床勾引了,她就算要自尽,在那之前至少也会说一句“我没有”吧 可在晋王所讲述的事情经过中,她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5节 所以无论怎么看,晋王在这件事中都有所隐瞒。 而他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当真如他所说那般问心无愧,又为何要隐瞒 这话把齐景轩给问愣了,一事竟答不上话。 林成峰又道:“据仵作所言,沈小姐自尽所用的簪子没入脖颈近两寸,除了手持之处外几乎半点没露在外面。若非下定了必死的决心,她对自己怎会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听到这话的沈鸣山身子晃了晃,通红的眼中像是随时要流下血泪。 他从进殿时就如同泥塑一般,人虽在这,魂好像还留在成安侯府,留在女儿的尸首前。 齐景轩也顺着这话想到了当时的场景,想到那女子毫不犹豫地将发簪刺入脖颈,想到喷了自己的满脸的滚烫鲜血…… 他唇角翕动,半晌后脑海中忽然灵光一下:“是她……” 他喃喃着,忽又指向跪在地上的沈鸣山:“是他们!他们被人买通故意诬陷本王!那沈氏女从一开始就没想活,她……” “住口!” “你胡说!” 这次开口的不是林成峰,而是御座上的皇帝和双目赤红目眦欲裂的沈鸣山。 沈鸣山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才入京半年,性情刚正为官清廉,膝下又只有一女,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皇帝就是想维护自己的儿子,也不能睁眼说瞎话给沈鸣山扣上这样的罪名。 “父皇,儿臣没胡说,”齐景轩道,“徐世子他们找来时儿臣真的刚醒,那沈氏女若非有意构陷我,怎会一言不发便自尽了” “我的女儿不会如此!” 沈鸣山含泪高声道。 “我们才入京不久,不知京中局势,一直以来都谨言慎行。阿慈和她母亲怕给我惹来麻烦,更是连门都不怎么出,如成安侯府这般的宴饮他们也只参加过两回。” “是问我们有什么理由谋害王爷又要与何人勾结才能在成安侯府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成安侯府高门显贵,又向来不掺和朝中党派之争,要在他家府邸行陷害之事,要么能买通他们府中之人,要么是时常出入其中,对侯府的地形以及今日宴饮的安排都极其了解。 沈家自己是绝办不到这些的,办得到的人也没道理不找别人,而找沈鸣山这个才入京不久的六品寒门侍讲。 “那……那就是别人借你女儿来害我,你女儿自己性子软弱,见名节被毁便自尽了。” 齐景轩道。 反正他肯定是没去后院的,沈家小姐如果不是自己跑来爬了他的床,那就是被别人弄晕了抬来的。 “不可能!” 沈鸣山态度依然坚定,像是要从晋王身上撕下一块肉似的。 “阿慈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对她最了解不过。她看着性情温和,实则内心刚强,今日之事错不在她,即便真是被毁了名节,她也断不会自毁其身!” “一定是你!”他指着齐景轩说道,“定是你还做了其它什么让她断不能容忍之事,她才会连见都不见我和她母亲一面,连句话都不留就直接自尽了……” “你……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竟害她至此!” 想到女儿惨烈的死状,沈鸣山心痛如绞,忍不住痛哭出声,膝行两步对御座上的皇帝重重叩首:“陛下!求陛下彻查此事,为小女做主,还她一个清白!” 齐景轩险些气炸了,刚想说“你女儿若真那么刚强怎么会自寻短见”,就听殿外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内侍躬身走了进来,道:“陛下,成安侯府来人了,说是那受伤昏迷的丫鬟醒了。” 正头疼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皇帝精神一阵,忙直起身道:“让他进来。” 入宫前成安侯曾简单盘问过家里人,沈嫣是何时从他们视线中消失的。 徐大小姐作为东道主,自是记得清楚,说他们在花园投壶赏花时沈嫣去更衣了。 作为京中有名的勋贵世家,侯府设宴自然安排妥帖,花园里有专门的丫鬟负责引路,沈嫣当时便由其中一个叫翠玲的丫鬟带着去了。 后来两人许久没回来,徐大小姐不放心,派人去寻,哪知才吩咐下去,前院便传来晋王逼死了沈嫣的消息。 成安侯听闻后立刻命人去把翠玲找来,结果在花园的荷塘里把人找到,捞上来时只剩一口气了。 翠玲不仅呛了水,头上还受了伤,府医说不宜挪动,不然怕是立刻就会断气。 为了从她口中问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众人没敢将她抬进宫,就等着府医把人救醒后问话呢。 此时入宫的是成安侯府二公子徐槿宁,他进殿先给皇帝行了礼,转身又去给林成峰等官员行礼。 成安侯早已急得不行,催促道:“怎么样了翠玲怎么说” 徐槿宁面色不大好,垂眸自责道:“儿子无能,翠玲她……自尽了。” “自尽” 成安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林成峰也皱紧了眉头,问道:“既是自尽,那就是说并非因溺水受伤不治而亡,中途曾经醒过” 徐槿宁点头,林成峰又问:“那她醒来后可说了些什么,又为何明明已经被救治过来还要自尽” 徐槿宁面色越发不好了,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成安侯,很是犹豫。 林成峰见状绷着脸道:“徐二公子有话就说,不必遮遮掩掩。那丫鬟虽然死了,但我们都察院和刑部大理寺必然还是要去你家查问一番的。你即便现在不说,我们最晚明后日也能知道。” 事涉晋王,又是三司会审,成安侯府一个小丫鬟的供词难道还问不出来吗 成安侯一看徐槿宁的样子就知道必然不是好事,但也实在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点头让他如实说来。 徐槿宁眼角余光瞥了眼晋王,才道:“翠玲醒来后便问沈小姐如何了,得知沈小姐自尽后便开始哭,说都是自己的错,都怪自己没能拦住。” “我们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没能拦住谁,她却又摇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眼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她受着伤我们又不敢太强硬,便想直接把人送到宫里来,交由陛下审问。” “谁知……谁知翠玲起先还老老实实跟着一起往外走,要上车时却一头撞在了马车上。” “她头上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再这么一撞,当场就没气了。” 所以最终入宫的只有徐槿宁自己。 齐景轩听前面时就觉得不对了,听到后面眉头直接拧成了一团,见殿中众人都有意无意地把视线投向了自己,他怒道:“什么意思你们看我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压根没见过那个丫鬟,她说的人不可能是我!” 但殿中人显然没几个信他,林成峰更是直接冷声道:“成安侯府百年世家,地位尊崇,什么人敢在他们府上行凶又是什么人让他们府上的丫鬟提都不敢提” “明明都已经被救醒了,听闻要入宫却又一头撞死在马车上,这分明是知道自己进了宫必然死路一条,不管说不说实话都没有好下场。” 他说完不再理会林成峰,对皇帝扬声道:“陛下,沈大人乃朝廷命官,其女今日枉死,现场只有晋王殿下一人。” “臣请陛下将晋王暂且关押至宗人府,以待严查!” “臣请陛下将晋王暂且关押至宗人府,以待严查!” 殿中几个官员紧随着道。 ……………… 皇帝最终没舍得将晋王关到宗人府,只让他回王府禁足,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出来。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接手了此案,共同审理,奈何直接线索全部断了,一时半会没什么进展。 事情传得太广闹得太大,有寒门学子上街替沈家鸣不平,与禁军发生冲突,死于禁军刀下。 几大书院得知此事,纷纷罢课,聚集在御街上,要为死去的学生讨个说法。 民怨沸腾,每日都有百姓自发围拢至晋王府周围,趁护卫不注意时对着晋王府扔臭鸡蛋烂菜叶。 京中对皇帝对朝廷不满的言论一时甚嚣尘上,沸反盈天。 眼见着街上每日聚集的学生和百姓越来越多,事态越来越严重,一众官员纷纷上书要求皇帝严惩晋王以平民愤。 皇帝再如何宠爱晋王,在这种情形下也不得不让步。 但晋王到底是他最心疼的皇子,他以事情尚未查明,未有定论为由,只是将晋王贬为了郡王,遣送出京,使其去封地就封。 晋王的封地是皇帝一早就选好的,乃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如今他被贬为郡王,封地自然不能像之前那般规模,但还是原来那个地方,只是小了些,等来日事情查清楚了,皇帝还打算再将这些封地赐给他。 齐景轩虽保住了郡王身份,但如此离京于他而言依旧是奇耻大辱。 他心中十分不忿,出城时回头看向城门的方向,咬牙道:“暗算了本王的小人,别让本王找到你,否则……” 他冷嗤一声甩下车帘,满腔怒火地往封地去了。 ……………… 齐景轩自幼在宫中长大,从没吃过什么苦,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京城附近的山山水水,那还是香车宝马品着香茶吃着点心去的,从不曾舟车劳顿的赶过路。 如今去往封地,皇帝也没要求他什么时候到,他自是不急,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两个月才走了半程不到。 这日他又停下来,伸着懒腰看着湖光山色,寻思着要不要绕路去附近的一座城池里逛逛。 正想着,官道两旁的山林中忽然传出阵阵窸窣之声,紧接着便是他随行护卫的高声呼喝:“殿下小心,有刺客!” 齐景轩回头,还未来得及细想,便看到一支羽箭带着伶俐的破空声向自己飞驰而来…… ……………… 痛,头好痛。 齐景轩皱眉,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 他记得自己遇刺了,山林中飞出一支箭,速度极快,他根本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箭射穿了脑袋。 射穿了……脑袋 半梦半醒的齐景轩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猛地睁眼坐起身来。 没有,他的脑袋没被射穿!他……他还活着 齐景轩先是感到巨大的惊喜,紧接着便发现不对了。 轻纱帷幔,织金锦被,身侧流着泪满脸绝望的女子。 这哪里是什么山林,分明是成安侯府的跨院啊! 他刚刚难道是在做梦不成什么含冤离京半路遇刺都是梦里的幻象 齐景轩还蒙着,就见那女子拔下头上发簪,猛地就向脖颈刺去。 齐景轩吓了一跳,扑过去一把拦住,确定那簪子没有刺进女子的脖子里,连她一点油皮都没划破,这才松了口气。 “你可不能死啊,”他对泪流不止的沈嫣说道,“你死了我可就长八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刚说完,房门被推开,徐世子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看到房中景象俱是一愣。 齐景轩将沈嫣手中簪子夺了过来,对他们道:“别误会啊,本王可没对她做什……” 话音未落,只听得耳边咚的一声巨响,转头看去,便见沈嫣正正撞在了床柱上,额头上鲜血汩汩涌出,霎时将床帐染红一片。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6节 完了。 齐景轩心中一时只余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重生 这次要是再让你死了,我就是狗!…… 再一次踏上离京的路途时,齐景轩满腔悲愤,出城时不仅又骂了一遍那不知是谁的幕后之人,还将老天爷也骂了一遍。 既然都给他机会让他重活一次了,为什么不能让他回到早些时候,回到成安侯府开宴之前 但凡早上那么一两个时辰,他绝对滴酒不沾,绝不给人可趁之机! 不,他连成安侯府的大门都不会踏进去! 可惜他醒来时已身处那处跨院,还没能拦住沈家小姐自尽,结果就是依旧无力翻身,再次被赶出京城。 但既然已经有了前世的经历,齐景轩也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 这次他没再像上回那般慢悠悠赶路,不仅忍受着风餐露宿的辛苦日夜兼程,还随行带了一副盔甲,只要下车必然全副武装,将这副盔甲齐齐整整地穿在身上。 这盔甲并非军中常用的那种,而是他专程找人寻来的,不仅身上防护的严密,头盔也几乎密不透风,除了一双眼睛没有任何地方暴露在外面。 有这样一副盔甲在身上,他就不信那弓箭手还能一箭射穿他的脑袋。 齐景轩颇有几分得意,但也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路过上次出事的那个地方时格外谨慎,让人提前去探了路,确定是否有埋伏。 在确定没有任何埋伏之后他也依旧没有放松,让人赶着车马快速经过,丝毫未作停留。 直到过了那个地方很久,齐景轩紧绷的心弦才终于稍稍松动一些,却也不敢彻底松懈下来。 他心知对方如果要杀他,一定会赶在路上动手。 因为一旦等他到了封地,便有许多王府护卫可以调遣,还有当地驻军巡防保护,对方很难下手不说,真动手了也不见得能一举成功,还有可能露出破绽留下把柄。 所以只要到了封地,他就安…… “殿下小心,有刺客!” 一阵惊呼传来,方才下车透了口气的齐景轩一怔。 熟悉的破空声迎面而来,直奔他露在盔甲外的眼睛。 箭矢射入他的左眼时,他都没来得及想别的什么,脑子里只有一句:他娘的,我都穿成这样了,还能射穿我的脑袋 ……………… 痛,头痛,眼睛也痛…… 齐景轩伸手去摸自己的左眼,唇间溢出痛苦的呻吟。 他以为自己会摸到一支箭,可是摸了半晌,什么都没有。 没有箭,没有伤口,没有血,他的脑袋好好的,眼睛也好好的…… 齐景轩试着缓缓睁开眼,熟悉的纱帐,熟悉的锦被,熟悉的……拔下发簪的女子 “不许死!” 他来不及细想别的,猛扑过去一把夺下她的发簪。 “不许死,听到没有我说不许你死!” 齐景轩咆哮着,不许沈嫣有任何动作。 徐世子等人推门而入时,就见两人衣衫不整地跪坐在床上,而齐景轩正牢牢禁锢着沈嫣的手腕,口中还说着什么死不死的。 “王爷,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徐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出声问道。 “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屁都没做!” 齐景轩没好气地回道,松开沈嫣的手又挡在了床柱边,对徐世子道。 “槿瑜你过来,盯着这个女人!千万别让她死了。” 徐槿瑜不明所以,站在原地并未动弹,还有意挪开了自己的视线,道:“王爷说什么呢,我……我怎能……” 他十分无语,但也明白了齐景轩的意思,转身吩咐跟来的下人去叫个丫鬟过来,并将其余人都屏退了,免得沈嫣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再露于人前。 丫鬟不多时进了屋,得了吩咐便朝沈嫣走去。 齐景轩见有人来盯着沈嫣了,稍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回宫找皇帝告状,让他严查此事,忽见方才还呆呆坐在床边的沈嫣猛地朝前冲去。 眼见着她就要一头撞上桌角,齐景轩一个跨步飞身上前挡在了她和桌子之间。 这一撞让齐景轩的后腰结结实实磕在了桌角,肚子也宛若遭到一记铁锤,疼的他龇牙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景轩无力地靠在桌子上,颤抖着手指向沈嫣:“你……你……” 话未说完,听得哗啦几声脆响,沈嫣抬手打碎了桌上杯盏,握着其中一片碎瓷,狠狠向脖颈划去。 鲜血喷涌而出,丫鬟的尖叫声响彻整个侯府。 齐景轩看着软倒在血泊中的人,沿着桌边缓缓坐到了地上: 完了。 又完了。 他心想。 ……………… 第三次踏上离京的路,齐景轩已经没了咒骂幕后人的力气。 他呆坐在车上,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既然他都已经死了,为何让他回来呢 既然让他回来,为何不给他机会自证清白呢 他难道是遭了什么报应,非要反反复复地死上几回才行 可每次死的都太痛苦了,而且他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机会,所以这次在路上依旧很小心谨慎。 前两次的经历让他知道刺客中有个神箭手,即便他穿着密不透风只露一双眼睛的盔甲也会被射穿脑袋。 所以这次……他升级了自己的装备! 他不仅穿了盔甲,还在头盔上额外戴了个特质的帷帽,围了一圈厚厚的黑纱。 他就不信,隔着这么厚的黑纱,那神箭手还能看清他的眼睛在哪! 如他所料,这次对方的神箭手果然无从下手。 但既然是刺客,又怎会轻易放弃,在他抵达封地前,这些人还是动手了。 途经一处山坳时,齐景轩再次听到了熟悉的惊呼:“殿下小心,有刺客!” 随之而来的不再是箭矢的破空声,而是震天的喊杀声。 对方人数不少,齐景轩的侍卫们一边应敌一边护着他上车,想驾着马车带他突围出去。 但齐景轩穿了一身盔甲,他又不是军中经过训练的将士,穿着甲衣也能行动自如。 这副笨重的盔甲足有几十斤,虽然严密地保护了他,却也妨碍了他的行动,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笨拙。 侍卫门拉着他走了没两步,齐景轩便脚下一绊,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盔甲太沉,半天也没能起身,最终还是被一个侍卫拼死拉起来的。 站起身的齐景轩发现自己的视野莫名地变好了,先前因为戴着头盔和帷帽的缘故,他视线中只有头盔眼睛处露出的那小小一线,看到的还尽是帷帽的黑纱,但现在视野一片开阔,将周围环境和厮杀在一起的侍卫以及刺客们看得清清楚楚。 齐景轩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脑袋,这才发现他的头盔不知何时掉了。 完了,我的头…… 这个念头刚闪过,破空声再次响起。 一支箭从齐景轩的太阳穴穿过,带着他的身子一歪,将他钉在了车板上。 齐景轩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最后一个字:盔…… ……………… 好痛,头真的好痛,为什么每次都要射他的脑袋,换个地方不行吗 齐景轩闭着眼去摸自己的太阳穴,果然又是什么都没摸到。 他睁开眼,看到正欲自尽的沈嫣,猛扑过去,目眦欲裂。 “这次要是再让你死了,我就是狗!” 他咬牙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嫣,直到徐槿瑜找的丫鬟走到沈嫣身边,确确实实地把人盯住了,这才起身,对着那丫鬟道:“把人给我看紧了,决不能让她死了!” 说罢便起身准备入宫。 结果还未走出成安侯府大门,便被徐槿瑜派来的人急急追上,道:“王爷,沈小姐……自尽了。” 齐景轩两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 那下人哆哆嗦嗦:“是一直盯着的,眼都没错一下。” “可沈小姐到底是客,再怎么盯得紧我们也不能把人绑起来不是” “您这厢才走,我们便着人去请沈夫人了,谁想到沈小姐起先还好好地坐着,忽然就一头撞在了桌角上,想拉都来不及。” 这一下撞得又快又狠,血怎么都止不住,府医气喘吁吁地赶来时人已经没气了。 徐槿瑜担心齐景轩不知情,入宫时说错话,赶紧让人追来通知他。 可通知了又如何,别人不知道,齐景轩还不知道吗 沈嫣死了,他就完了。 ………………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7节 第四次离京,齐景轩面色阴沉双目无神地坐在马车中。 这条路是个什么情形他已经要背下来了,前行三里有个茶棚,五里有个土坡,十里有个凉亭,凉亭往前不足一里有个大坑。工部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个坑竟然就这么摆在那也不说填平,马车每次路过那都要颠簸一下。 鉴于上次吃了盔甲过于笨重的亏,齐景轩这次长记性了,精简了装备。 他没再穿全套的盔甲,只前胸后背戴了简单结实的护心镜,头盔和帷帽依旧严严实实把脑袋和脖子挡着,既保护了重点部位又不影响整体动作的灵活性。 刺客再一次出现,他动作迅速地在侍卫的保护下往马车奔去。 眼见着离车不远,他很快就能登上车时,一支箭从山林中射出,直奔他的大腿。 这显然是看他身上实在没什么致命的破绽,决定先射穿他的腿,拖延他上车的时间,给已经冲过来的同伴制造机会杀了他。 但齐景轩身边有侍卫,他这次又没穿那几十斤重的盔甲,即便是腿被射穿走不了路,他相信侍卫们也一定能把他拉上车。 可那箭矢飞速而至时,齐景轩却发现它瞄准的地方和自己所想的不同。 不…… 不! 齐景轩惨叫着摔倒在地,两腿间血流如注。 侍卫们大惊失色,但还是把他拉起来要往马车上塞。 但因方才骤然摔倒的缘故,齐景轩被拉起来时头盔掉在了地上。 又一支箭嗖的一声飞了过来,从两名保护着齐景轩的侍卫之间穿过,直直射穿了他的脑袋…… 作者有话说: ---------------------- 齐景轩:汪汪汪 第6章 重生 你知道什么才叫疼吗 “不许死,你不许死不许死!不!许!死!” 齐景轩禁锢着沈嫣的双手把她压在身下,红着眼咆哮。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一次次的让他重生,一次次的让他体验死亡的滋味。 死也就罢了,还……还射他的…… 齐景轩咬牙,恶狠狠地看着沈嫣:“这次我亲自盯着你!没把你活着交到你爹娘手里之前,我绝不离开!” 说罢不顾推门进来的徐槿瑜等人的劝阻,坚持守在这里盯着沈嫣。 听说他们去请沈夫人过来了,沈嫣神情中更现绝望,几次欲挣脱齐景轩的钳制自尽都未能成功。 齐景轩见她挣扎的厉害,想到自己前几次死的那么惨,上次还被…… 他胸中怒气翻涌,索性一把扯下床幔,要将沈嫣捆起来。 徐槿瑜见状又急又气,一边将跟来看热闹的人赶出去一边上前阻拦:“王爷,沈小姐乃官家之女,你怎可如此” 齐景轩却不肯听,一把将他推开,三下五除二将沈嫣捆成了个粽子,为免她咬舌连她的嘴都堵上了,末了叉腰站在床边,道:“想死是吧我看你这次还怎么死!” 徐槿瑜气急,不顾沈嫣在场,唤了他的小名:“阿轩,你别胡闹了!待会沈夫人过来看到沈小姐这副样子,你要如何解释” 说着便要伸手给沈嫣解开。 齐景轩挡在床前不许他靠近,道:“我没胡闹!我这是在保护她!你没见她一心求死吗” 她死不死倒是无所谓,但是别连累他一起死啊。 他跟她非亲非故的,凭什么生生世世和她绑在一起 这次他绝不会再让她死! 徐槿瑜气的直骂:“你小子犯什么混哪有这样保护人家的你担心她求死我派人来盯着不就是了,你……你这么把人绑起来像什么样子!快给沈小姐解开!” “你盯不住她!” 齐景轩语气笃定地说道。 他若能把人盯住了,前世他就不会又走上老路了。 徐槿瑜见他油盐不进,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寻思着是不是去将成安侯夫人请来时,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身形清瘦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苏氏听人说沈嫣出事了,忙跟着侯府的下人赶了过来。 在穿过垂花门进入前院时她便觉得不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待看清房中情景,更是险些晕厥过去。 她三两步扑到床边,一把将晋王推开,把被捆绑着的沈嫣扶了起来,扯下她口中布团,哭道:“阿慈,阿慈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又转头呵斥晋王:“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齐景轩轻嗤:“我可没对她做什么,我们两个都被陷害了,本可以说开的,但她一醒来就寻死觅活,我为了保住她的命,只好出此下策了,你该感谢我才是。” “你胡说!”苏氏怒道,“我的女儿才不可能轻易寻死!定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齐景轩一听这话就来气,前几次沈鸣山也是这么说的,这次这个沈夫人竟也这么说。 他都重来了这么多次了,难道还不清楚吗这个姓沈的丫头根本就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分明是个性情软弱一发现自己名节被毁就寻死觅活的娇娇女。 什么内心刚强不可能轻易寻死,他们梦里的刚强 和苏氏一道赶来的成安侯夫妇也被眼前一幕惊呆了,成安侯急道:“王爷,你就少说两句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嘴还这么硬。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先别刺激人家了不行吗 真要把人逼死了,他难道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齐景轩死了四次了,一次比一次惨。他现在一心只想着让沈嫣活下来,免得自己背上逼死她的罪名,哪会管那么多。 他对苏氏道:“你可看清楚了,你女儿现在好好地活着呢。你赶紧带她回家,把她盯紧了。” “本王这就入宫让父皇将这件事查清楚,在这之前你可看好了你女儿别让她出事。她死了不打紧,可别连累了本王!” 说罢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 苏氏在他身后怒吼。 “你这般欺辱我的女儿,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吗我要跟你一同入宫,我要面见陛下,问一问他,这天底下是不是没有王法了!皇室之人是不是就可以随意欺辱臣工之女了!” 齐景轩嘶了一声,回身:“谁欺负她了不是跟你说了我们都是被人陷害了吗,你听不懂吗” “呸!” 眼见女儿被欺负成这样,苏氏再顾不得什么礼仪端庄,啐道:“你若没欺负她,她怎会寻死何况就算是被人陷害,那也是你连累了她!” “我们沈家才入京半年,位卑人轻无权无势,谁会来陷害我们这样的人家” “分明是你害了我女儿,却还反过来说她连累你你要不要脸!” 齐景轩是真没欺负沈嫣,见苏氏坚称她女儿是因他才自尽就觉得十分恼火,才想骂回去,又被苏氏后面那几句噎得哑口无言。 确实,沈家这样的门第,又是才入京没多久的,那幕后之人手眼通天,若真想动他们,有的是法子,哪里用得着这样的手段。 对方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沈家刚好被挑中了而已。 齐景轩错了错后槽牙,心中再次把那幕后之人的祖宗十八代咒骂了一遍。 “好,”他最终说道,“走,咱们一起入宫面圣!” “这次我定要把这件事说清楚,决不背这口黑锅!” 成安侯生怕双方再吵起来,回头在他家府邸闹出人命,见状赶忙说随他们一道入宫,将该带的证人也都带上了。 一行人一同入宫面圣,收到消息的沈鸣山也闻讯赶来,见到女儿魂不守舍的模样心痛不已。 齐景轩在皇帝面前诉说自己的冤屈,一再保证自己绝没有对沈家小姐做过什么。 奈何他过去劣迹斑斑,这话皇上肯信,一众官员却没几个信的。 但因事情到底尚未查明,皇帝也没直接定齐景轩的罪,而是将他关到王府,在事情水落石出前不许他出来。 齐景轩松了口气,心想只要沈嫣不死就有转机,他相信父皇一定会还他个清白的。 谁知当天晚上,他就听说沈嫣在自己家里投缳自尽了。 齐景轩头发凌乱地坐在床上,不可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都已经把人活着交到沈家夫妻手上了,她却还是死了 沈家夫妻离宫前他一再叮嘱他们定要看紧了沈嫣,千万别让她寻死。他们是沈嫣的亲生父母,定会比成安侯府的人紧张万分,怎么却还是让她死了 他听说沈嫣是家中独女,她的父母养育她十几年,她为何要如此坚定的寻死她对这世间难道就没有半点留恋吗 齐景轩缓缓地靠坐到床头,再也听不见身边人在说些什么。 完了,原以为这次能逃出生天了,没想到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 马车路过凉亭后颠簸了一下,齐景轩呆坐着出神,便也跟着晃了一下,脑袋磕在车板上咚的一声响。 旁侧伺候的内侍吓了一跳,一边给他捂头一边呵斥外面的车夫。 “怎么赶车的把殿下磕坏了你有几个脑袋赔” 车夫讪讪告罪,内侍则轻声细语询问:“殿下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让周太医来看看” 齐景轩虽然被贬为郡王离京,但在皇帝心里依然是有分量的,不仅给的封地好,随行还给带了个太医,就怕他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 齐景轩扯了扯嘴角:“这算什么疼。” 说着又目光幽幽地看向他:“你知道什么才叫疼吗” 内侍见他神情不对,也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只能顺着接了一句:“奴婢不知。” 齐景轩指了指他两腿之间:“没了蛋,才叫疼。” 说完又缓缓摇头,目光呆滞道:“你不会懂的。”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8节 一箭射穿脑袋好歹很快就死了,眼一黑就过去了,但被射穿了蛋……那才叫惨绝人寰惨不忍睹惨无人道。 他至今想起那一箭,仍觉得两腿间隐隐作痛。 正出神,就见那内侍垂眸喃喃一句:“那……奴婢……是懂的。” 齐景轩嗤笑一声,刚想说“你怎么可能懂”,忽地看清他身上装扮,一时无言。 ……………… 车马疾行,虽然对于这次依然没能扭转局面而感到很是绝望,但齐景轩也没有就此破罐子破摔。 除了护心镜,头盔,帷帽,他这次还穿了护裆。 装备齐全,他就不信那弓箭手还会瞄准这里。 “殿下小心,有刺客!” 再次听到这话,齐景轩二话不说转身就往马车的方向跑,反应之迅速比身旁侍卫还快。 眼见着就要登上马车,破空声再次袭来。 齐景轩双膝微弯双脚用力,一个跃起就要飞扑到马车上,却见这次来的不止一箭,竟是三箭齐发。 脚尖尚未离地的齐景轩被三支箭贯穿了腰腹,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侍卫大惊失色,忙拉起他要往马车上塞,却又接连有几支箭射了过来。 有的是为了阻拦侍卫不让他们将齐景轩推上马车,有的则见缝插针射在了齐景轩身上。短短几息的功夫,齐景轩的胸腹,大腿,脚踝,就插了七八之箭。 侍卫最终还是将齐景轩送上了车,但还不待冲出重围,他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咽气了。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重生 笑太早 第五次醒来,齐景轩夺下沈嫣手中的簪子抓住她的手,还没说话自己的眼眶先红了。 他委屈啊,他真的委屈啊! 他知道他是纨绔了一点,平时闯的祸是多了一点,但他那顶多是小打小闹,既没杀过人也没放过火…… 哦不,他放过火。 可那也只是一把小火罢了,还没窜上房梁就给灭了,为这么点事也不至于让他死这么多回吧 他齐景轩到底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要让他遭受这样的惩罚就算触犯了天条也不过如此吧 齐景轩看着被他禁锢在身下的沈嫣,哽咽:“别死行吗我求你了,你别死,你真的不能死啊!你死了,我要怎么办” 徐槿瑜推门进来,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在看到眼前情景,心口一滞,险些背过气去。 “王爷,你……你怎可如此” 齐景轩回头:“你懂什么她要是死了,我就没法活了!” 五次了,他死了五次了啊!每次都是被那个弓箭手射死,次次射的地方不一样! 他现在头也疼,眼也疼,胸疼腰疼肚脐眼疼,脚脖子疼,蛋……更疼。 他真的不想再死了,他想好好的活着啊! 他甚至连仇都不想报了,也不想再去找那个幕后之人了,被贬为郡王他也认了,就让他踏踏实实到封地一辈子做个闲散郡王行吗 “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去死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 他看着沈嫣,声泪俱下,这副模样实在把徐槿瑜等人吓坏了,忙让人去将成安侯夫妇和苏氏请了过来。 ……………… “我不是,我没有!” 面对众臣对他觊觎沈鸣山之女,醉酒后欺辱沈嫣的指控,齐景轩再次进行反驳。 但他方才在成安侯府那番“情真意切”的言论却被当做了证据,林成峰以此质疑他前后言行不一,有为自己逃脱罪责之嫌。 齐景轩说那些话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和沈嫣性命相连,加上上一次被射成个刺猬,死的实在太惨,这才一时没忍住。 可在场官员又不知这些,哪里会相信他,一番争论下来,皇帝再次下旨将他禁足晋王府。 齐景轩十七八岁的人了,竟当众扑过去抱住皇帝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肯走,还叫嚷说什么他进了晋王府那就是等死,他绝不能去,他要留下来亲自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害他。 皇帝平日里还能纵着他,如今这般情形,怎能再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当即斥道:“朕只将你禁足王府已是格外开恩,你休要不知好歹!” 说着对殿外值守的侍卫道:“来人,给朕把他拉下去,送回王府!没有朕的准许,不许他踏出王府一步!” 侍卫应诺,上前几步就要将人拖走。 眼见着撒泼是没用了,齐景轩只得死死拽住皇帝的衣摆,哭喊道:“父皇,父皇你答应儿臣一件事,你答应了儿臣立刻就走。” 齐景轩素来就是个不守规矩的,没事常在皇帝面前撒泼打滚,但以往那都是私下里,即便失仪皇帝也只当是父子间的笑闹罢了。 可眼下殿中官员众多,他的龙袍都要让齐景轩撕烂了,实在是有失体面。 皇帝只觉得老脸丢尽,恨不能一脚把人踹出去,奈何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是淑妃唯一的孩子,他只能俯身咬牙低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齐景轩道:“父皇派兵去保护沈小姐,把她盯紧了千万别让她自尽!” “求你了父皇,儿臣只有这一个要求,你一定要保护好她别让她死了啊!” 众人都没想到晋王提出的要求竟是保护沈嫣,一时都有些惊诧。 有人暗自撇嘴: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沈小姐,还说没对人动情还说不是醉酒对人用了强信你才有鬼了。 一阵喧闹后,齐景轩终于被侍卫拖了下去了,关到晋王府。 皇帝虽然没将他那番“回了王府就是等死”的话放在心上,但也担心有人借机暗杀沈嫣,然后做成自尽的样子,将罪名扣到晋王身上,说他逼死官宦之女,于是思来想去还是安排了些人手暗中守在沈家附近。 之所以没有明着将人派过去,是怕朝中言官说他这是为了维护晋王,借保护之名监视沈家,给沈家施压,堵沈家的嘴。 本以为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谁知当晚沈家便传出噩耗,苏氏半夜不放心女儿,前去探望,却发现她投缳了。 事情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有寒门学子上街为沈家鸣不平,与禁军发生冲突,出了人命。几大书院罢课,要求还沈家以及死去的学生一个公道。 紧接着没多久,皇帝曾派人守在沈家附近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京中人纷纷指责他为了维护晋王而逼死沈氏女,皇室声誉一落千丈。 民愤之下,晋王最终被降为郡王,贬出京城,前往封地。 ……………… “殿下小心,有刺客!” 喊杀声再次响起,“经验丰富”的齐景轩立刻掉转身往马车跑。 但这次跟着他跑的除了原来的侍卫,还有一队训练有素的持盾步兵。 这是他离京前向皇帝讨要的,为此他不惜冒着被当做疯子的风险向皇帝讲述了自己重生多次的经历。 如他所料,皇帝觉得他是受刺激了在说胡话,立刻叫了太医来给他诊治。 晋王没病,太医自然诊不出什么,只道春日燥热,开了付降火的方子就算完了。 皇帝却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是真病了,只不过病的是脑子,所以太医诊不出来。 他很想把晋王留下来“治病”,可如今的京城实在是容不下他,他又觉得这病兴许是心病引起的,离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对他或许还好点,便忍痛让他走了。 可这次的事情显然是有人操控,且对方藏得极深,他担心晋王路上遇到什么不测,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加派了兵马护送,其中便有他强烈要求的持盾步兵。 在刺客出现的同时,应齐景轩要求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的步兵们立刻举起盾牌,将他护在中间。 “快,快,送我上车!” 齐景轩喊道。 步兵们保持阵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将他护送往马车。 破空之声再次响起,齐景轩想着这次防护的如此严密,总不会再给那弓箭手可趁之机。 随他怎么射,他就不信他的弓箭还能射穿盾牌不成 念头才闪过,他忽觉脚踝一痛,身子一歪便向旁边倒去。 那弓箭手竟从一众步兵密密麻麻的腿脚中准确找到他的,一箭射穿了他的脚踝。 步兵见他受伤,忙将他拉起来继续往前走,但这短短一瞬的动作让他们阵型微乱,盾牌之间短暂的出现了缝隙。 只这么短短一瞬,一支箭从缝隙中飞速穿过,正中齐景轩小腹。 齐景轩痛呼一声,却顾不得疼,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咬牙道:“走,快走!” 眼见着离马车越来越近,那向来只追着他射的弓箭手似乎失去了耐心,终于将箭射向了护卫着他的兵士。 几个步兵的小腿被射中,惨叫着倒地,手中盾牌也掉在了地上。 齐景轩暴露于人前,如前世那般的三支箭矢齐射而来,再次将他射了个对穿…… ……………… 第六次,齐景轩一醒来就带着沈嫣入宫,在一众官员的反对中坚持要单独和皇帝说几句话。 皇帝到底相信自己的儿子,觉得他做不出这种欺凌臣工之女的事来,不顾群臣反对与他一同去了偏殿,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结果到了偏殿,齐景轩就说自己已经死了六回了,这是他第六次重生回这个时候,也是第七次经历现在这些事情。 皇帝气得鼻子都歪了,念着外面还有人,怕被人听去,压着声音怒道:“你就是要跟朕说这些” 齐景轩知道他肯定不信,但还是坚持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包括待会林成峰他们这些官员会说的话都讲述了一遍。 皇帝自然依旧不就,只觉得他荒唐,但等出了偏殿和众臣应对时,却渐渐发现不对了。 这些人说的话,竟然真的和齐景轩方才所说的差不多,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那小子说的竟是真的 皇帝只觉得难以置信,待众人要求将晋王关押至宗人服时,他久久无言。 “陛下陛下!” 林成峰连唤了两声,皇帝才会神。 他神情古怪地看着林成峰,又看看殿中其余人,最后视线落在晋王身上。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9节 齐景轩也正看着他,红着眼睛瘪着嘴,一副“你看我没骗你吧”的神情。 鉴于齐景轩方才说的都中了,皇帝心中虽仍有疑虑,却也信了一些,下令让晋王回王府禁足的同时,提出从宫中派个太医,在另选两个嬷嬷跟沈嫣一道回府照看她,免得她有什么不适。 安排太医就算了,还要再派两个嬷嬷,这哪里是照看,分明是要监视她! 别说沈鸣山夫妻不同意,林成峰等人也不同意,说皇帝这是袒护晋王,威胁沈家。 皇帝很懂得要如何应对这些大臣,改口道:“那不如辛苦林卿,从你们府上挑两个人丫鬟过去” “周太医毕竟是男子,不方便一直守在沈小姐身边。沈夫人又有了身孕,也没有精力一直照看着沈小姐。” “林卿送两个丫鬟过去既能帮忙照看沈小姐,又能为沈夫人分忧,不正合适” 方才苏氏入宫不久便晕了过去,太医诊过脉后说是有孕了,但因气急攻心的缘故动了胎气,须得静养才行。 林成峰向来不满晋王,是最不可能偏袒晋王的人之一,他安排的人定然不会帮着皇帝和晋王威胁恐吓沈家。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林家也不缺这两个丫鬟,林成峰想想便答应了。 沈鸣山本想拒绝,但想到女儿和妻子的现状,终究还是没再反对。 齐景轩见皇帝顺利地把人安排进了沈家,可以昼夜不错眼地盯着沈嫣了,终于稍微松了口气。虽然心中还是很担心,但一时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能先回了晋王府禁足,想尽办法查探外面的消息,试图用最短的时间把幕后人揪出来。 可三司联手都查不出的人,他又怎能查得出来 这般努力了三天,对事情真相还毫无头绪的时候,却又等来了沈嫣自尽的消息。 有周太医和林家两个丫鬟日夜不停地盯着,沈嫣这次没能投缳,而是从大理寺出来后一头撞在了门口的石狮子上。 齐景轩愣怔半晌,木然问道:“大理寺为什么叫她过去” 长史道:“说是案子一直没什么进展,想找沈小姐再问问当日情形,看她是否能想起些别的什么。” “那为何不去沈家问而是让沈小姐去大理寺” 沈嫣不是嫌犯,而是受害之人,又是朝廷命官的女儿,虽然按常理大理寺传召证人的确是将人叫去府衙,但也并非定要如此。尤其是这种涉及女儿家清誉的事,但凡思虑一二都应该是派人去沈家问话,而不是把沈嫣叫去。 长史无奈叹了口气,道:“换作旁的世家勋贵,大理寺自是不敢随意叫人家女儿过堂的,但沈家……您知道的,大理寺那边怎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何况如今这件事本就各种说辞不一,有说您的不是的,也有说沈小姐不是的。在那些说沈小姐不是的人眼里,她就是个攀龙附凤之人,又怎值得他们专程往沈家跑一趟只怕是巴不得把她叫出来,将她好生羞辱一番呢。” “下官听说沈小姐去大理寺的路上就被人指指点点,虽然很多人表示相信她相信沈家,让她别怕,但也有人不少人说……” 长史实在难以启齿,只道:“说了些很难听的话,双方还当街打起来了。” “沈小姐顶着这些议论去了大理寺,面上看着挺平静的,问话时也没看出什么不对,但一出来就往石狮子上撞去了。” “沈侍讲陪她一道去的,就跟在她身边,却没能将人拉住,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了自己面前……” 齐景轩缓缓握紧了拳,又渐渐松开,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长史见他半晌无言,道:“王爷这几日都没睡好,要不先去歇会儿,下官再让人去探听一下外面的消息。” 齐景轩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沈嫣死了,他也要死了,还探听什么消息,无用之功罢了。 ……………… 果然,即便后来发生的事都一一应验了,皇帝完全相信了晋王的话,却也阻止不了京中事态,最终还是被朝官们逼着下了旨,将晋王贬出京城。 但因为从晋王口中知道他前往封地的路上会遇刺,所以这次皇帝安排了整整三千兵马护送。 朝中反对声一片,但皇帝派遣这三千兵马只为护送齐景轩到封地,把人送去就会回来,并非调拨给他任他差遣,朝臣与皇帝争执一番,在他的坚持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齐景轩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因为在他看来,沈嫣死了他就会死,派多少兵马护送都没什么分别。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路上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竟然平平安安的抵达了封地。 直到迈入郡王府的那一刻,齐景轩还觉得不可思议。 “我……我还活着” 他站在郡王府中,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完好的脑袋,完好的胸腹,完好的腿脚,他浑身上下都好好的,一个血窟窿都没有! “我活着……我真的还活着!哈哈哈哈我还活着!” 齐景轩兴奋地几乎原地飞起,在郡王府一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上蹿下跳,直到累得气喘吁吁跑不动了才停下。 他一手扶着廊柱一手扶着腿,喃喃道:“原来我的命并非和她绑在一起,只要路上防卫足够严密,让人找不到机会下手,我还是可以躲过去的。” “我躲过去了,我这次躲过去了!” 齐景轩万分庆幸自己跟皇帝说了实话,换来了这三千兵马,若非如此,他现在只怕又是死尸一具了。 但鉴于已经死了六回的缘故,齐景轩也并未立刻就放松警惕招摇起来,抵达郡王府后他整整半个月都没踏出府门一步,直到确定城中驻军不少,巡防严密,这才小心翼翼地在王府护卫的陪同下出了门。 府外的天空格外晴朗,空气格外清新,到处都透着“自由”的味道。 齐景轩不由张开双臂,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叹道:“我终于……” 破空声袭来,一支箭裹挟着劲风穿透了他的喉咙,将他剩余的话堵了回去。 “殿下小心,有刺客。” 熟悉的话响起时他已经身子后仰重重地跌了下去,喉间还插着一支颤颤的羽箭。 齐景轩不懂,他真的不懂。 城中防卫如此严密,这弓箭手刺杀他后是绝逃不出去的。 朝中太子已立,他不过一个闲散王爷,现在还被贬成了郡王,这样一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为了刺杀他就折在这里,值得吗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对方哪怕牺牲掉这样一个难得一见的人才也要除掉他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 下一章就跪啦~ 第8章 重生 姑奶奶,求你了,好好活着吧!我…… 第七次,齐景轩下意识阻止了沈嫣自尽,之后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了。 前面几次他已经把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上次甚至还成功抵达了封地,但最终却还是未能逃过一死。 对方像是跟他有什么世仇,不死不休,非要把他除掉才行。 大殿上,皇帝听着一众大臣的指控,在看看自家儿子那副“爱咋咋地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 他这儿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平日里虽不靠谱,整日闯祸,但绝做不出欺辱良家女子的事来,何况还是臣工之女。 而且往常他就算真闯了祸也要想着法子为自己开脱辩解,今日这八成是被陷害了,怎么却成了个闷葫芦,任由别人泼脏水 眼看着众人就要将晋王的罪责定下来,皇帝实在坐不住了,不顾众臣阻拦,让人将晋王单独拖到了偏殿。 “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一言不发难道……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不成你当真醉酒欺负了沈小姐” 齐景轩双目放空,缓缓摇头,表示没有。 “既没有,你为何不辩解你这般模样,仿若默认,朕就是想为你洗脱罪名也无从下手啊!” 齐景轩仍是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喃喃道:“没用的,说什么都没用,反正一样都会死的。” 既然如此,还费那个口舌做什么多。 皇帝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口中还说着什么死不死的,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糊在他脑袋上。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怎么就要死了这话让你母妃听去还以为是朕不护着你呢!” 听到“母妃”二字,齐景轩呆滞的神情终于有所动容。 他喉头哽咽,双目渐红,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自己前几次的经历又讲了一遍,当然也包括了上次。 末了他抽噎着道:“您明白了吧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只要沈嫣一死,我必死无疑。哪怕您派人把我安全送到了封地,我也还是会死。” “而沈嫣……我试了好多次了,不管是让他爹娘盯着,还是让别人去盯着,她最后都会死。她一死……” 说到这,齐景轩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跪在皇帝脚边抓着他的衣摆哭道:“儿臣今后再不能在您和母妃膝下尽孝了,母妃身子不好,烦请父皇照看好她,莫让他为儿臣伤怀,儿臣下辈子……” 提到下辈子,他又是一哽,哭声更大了。 哪有什么下辈子啊,他生生世世都要被困在这段时光里了。 皇帝听得头大,对他的话只信了两分,这两分还是因为他说的仔细且合情合理,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 正殿内的林成峰等人听到这边的哭声,都觉得晋王是在故意向皇帝示弱,想要求得皇帝的偏袒维护,为免皇帝信了晋王的狡辩,已经让内侍来催了两三回了。 皇帝神情凝重地出了偏殿,看看殿中众人,最终却并未说什么,反而爽快地下旨将晋王禁足在了王府,以待发落。 但在众臣准备离去时,他却单独留了林成峰说话。 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林成峰从宫中回去后便从自己家中挑了两个丫鬟送去了沈家,帮忙照看沈夫人和沈嫣,宫里也派了个太医过去,以示对沈家的关怀。 几日后,事情一直没什么进展,有寒门学子聚集到御街上替沈家“鸣冤”。 皇帝下令让禁军将人赶走,为防伤人还特地叮嘱他们提前把佩刀摘了。 禁军们不仅没带刀,连棍棒也不曾带,在御街上推搡着驱散人群。 因没带兵器的缘故,现场并未发生流血事件,学生们很快被赶走,但过了半日左右,京中一书院忽然传出消息,他们有个学生被禁军打出内伤,不治而亡了。 经仵作验尸,该学生的确是因内伤出血而亡,而据该学生的同窗作证,他当日从御街回来后便觉得身子不适一直在学舍休息,并未再出过门,所以这内伤一定是和禁军们发生争执时被打的。 禁军打死了学生,几大书院哗然,纷纷罢课上街,要求朝廷给个说法。 大理寺为加速办案,欲传证人沈嫣前往府衙,恰被督察院左都御史林成峰知晓,道沈嫣乃受害者,并非寻常证人,应当由府衙派人前往沈家询问才是。 提出要让沈嫣来府衙的大理寺官员不敢反对,当即命人前往沈家。 事情又这般沸沸扬扬地闹了数日,京中要求严惩晋王的呼声越来越大,皇帝那边却一直以证据不足为由没松口。 这般僵持不下之际,某天夜里沈家忽然没由来地着了一场大火。若非林家派去的丫鬟机警,并未睡熟,看到火光后立刻把人叫起来逃了出去,只怕沈家一家三口以及他们几个都要烧死在这场大火里。 从火场逃生后的林家丫鬟心有余悸,正庆幸捡回一条命时,却发现沈嫣不见了。 众人大急,四下寻找,最终却只在附近的一口水井里找到一具尸体。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0节 翌日,京中流言四起,都道这场火是晋王派人放的,只为除掉沈家小姐。 沈小姐自知晋王是冲她而来,为了不牵连父母,明明已经逃生却还是选择了自尽。 一时间沈嫣孝名传遍京城,晋王醉酒欺辱良家女子以及皇帝为维护晋王而派遣禁军伤人之事再度在街头巷尾掀起狂澜,齐氏皇族遭到文人墨客们口诛笔伐。 为平民愤,皇帝终于让步,将晋王贬为郡王,遣出京城,前往封地。 得知这一消息时,齐景轩已经麻木了,直到入宫与皇帝辞行时依旧一副“我就知道,果然如此”的颓丧样子。 皇帝看着他这副不争气的模样,险些没忍住又给他一巴掌,碍于林成峰在旁,强忍住了。 那日齐景轩跟他说了那番反复重生的“无稽之谈”后,皇帝虽然不信,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林成峰留下,把这些“胡言乱语”对林成峰也讲了一遍。 林成峰自然不信,觉得简直荒谬,皇帝这是对自己的亲儿子有多宠爱才能相信这种鬼话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答应了给沈家送两个丫鬟,免得沈嫣出现什么意外。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一桩桩一件件地都与齐景轩的那番“荒谬”言论对上了。 有寒门学子聚集在御街闹事,即便禁军不带兵器把人赶走了,最终也还是出了“人命”。 之后几大书院罢课,大理寺为求案件进展欲将沈嫣传至府衙问话…… 好在这时林成峰已经因为齐景轩的话对大理寺产生了疑虑,提前派人暗中盯着,这才及时阻止了,不然只怕当天沈嫣就死了。 鉴于齐景轩所说的都一一应验了,皇帝和林成峰这时都已笃定是背后有人在生事,一刻不停地顺着已知的线索查探真相。 奈何他们这边才有了那么一点蛛丝马迹,沈家忽然着了一场大火,沈小姐投井自尽了。 一切都仿佛被打回原形,在朝局的压力下,皇帝即便有林成峰的支持也无法再将晋王留在京城。 但晋王是他的儿子,他不可能在明知他是被陷害的情况下还放着不管,所以今天把他叫进宫来“辞行”,其实是另有一番叮嘱。 皇帝对齐景轩交代了一番,齐景轩起初只是神情呆滞地听着,但听着听着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一拍大腿道:“父皇,还是您聪明啊!要不您是皇帝呢!” 皇帝无语,一旁的林成峰也蹙着眉满脸嫌弃。 为防止定好的计策被人提前察觉,皇帝没让齐景轩在宫中多留,待他去向淑妃辞行之后便让他出宫了。 翌日齐景轩便离了京,这次并未带太多人,更没有什么三千精兵,就只是寻常郡王规制而已。 路上,齐景轩果然再次遇袭,一队刺客从山路旁冲了出来,直奔被护卫们围在中间带着头盔的男人。 但实际上这男人只是一个护卫假扮的,真正的齐景轩此时早已伪装成了随行的王府下人,在刺杀中假装害怕逃进附近的山林里了。 一同“逃走”的还有另外几个同样伪装成下人的护卫,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好齐景轩,将他送到最近的安全地点,然后和等在那里接应的人一起把他送回京城。 等回了京城,人证物证巨在的情况下,齐景轩遇刺便是不可争议的事实。届时即便沈嫣的事情依旧说不清,却也可以先将他留在京城,等刺客的事情查清楚再说。 而根据他所述前世种种来看,刺杀他的人跟诬陷他欺辱沈嫣的是同一拨人,他们就是为了把他逼出京城刺杀他,才故意借沈嫣来陷害他。 也就是说,查清楚了刺客,他和沈嫣的事也就一并查清了,他身上的所有嫌疑也就都洗掉了。 齐景轩脚步飞快地在林中奔逃,身后喊杀声渐远,那如附骨之疽般的破空之声也没再如影随形的跟来。 他越跑双目越亮,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逃出这该死的循环。他甚至有空回想,上上次那弓箭手在盾牌遮挡下还能从一众步兵的腿脚中精准找到他的,八成就是因为他的鞋子跟其他人的不同。 即便为着赶路方便他穿着跟其他人差不多的皂靴,但相比起要么骑马要么步行的护卫,一直坐着马车的他鞋子就要干净多了。 在一堆满是灰尘的鞋子里,独独这么一双纤尘不染的,可不惹眼吗。 若非这次换王府下人的装扮时护卫提醒他把鞋子也换了,他还想不起这茬呢。 齐景轩气喘吁吁,边跑边拍身旁护卫肩膀:“兄弟,还是你们有经验啊!” 护卫被这一声兄弟叫的有些忐忑,尴尬地笑了笑,正想客气两句,耳朵忽然一动。 “有人追来了。” 他低声道,说着将齐景轩往前一推,吩咐其余人:“你们带着郡王继续往前走,我们去将人引开。” 几人低声应诺,二话不说带着齐景轩继续赶路,那名护卫则带着另一人往反方向走去。 齐景轩心头一紧,方才升起的几分侥幸之心迅速消失。 他这才逃出来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被追上了对方是发现他的身份了,还是只为斩草除根才专程追来 为了防止有人发现他和人换了身份,一开始坐在马车里的确实是他,带着头盔下去晃悠了几趟的也是他。 是后来离京城渐渐远了,官路两旁山林越来越密,藏着刺客的可能越来越大,他这才找机会换了装扮隐藏到下人队伍里的。 如此谨慎还这么快就被发现,那他是不是也太倒霉了 齐景轩面色发白嘴唇发干,茫然不知去路地跟着护卫继续奔逃,跑出没多远就听身后传来嗖的一声破空声,随之响起的是一声痛呼。 齐景轩双腿一软,险些当场跪下去。 来了!他来了!那个弓箭手又来了! 又是几道破空声响起,他身边的护卫纷纷腿部中箭倒下,再也不能护送他继续向前。 齐景轩在“殿下快跑”的呼喊声中慌不择路地向前逃去,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歪骨碌碌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一支箭因此落空,正从他方才跑过的地方呼啸而过。 滚下山坡的齐景轩只觉天旋地转,直到后背砰的一声撞上一棵树才停了下来。 他双目眩晕,无比狼狈地撑身跪坐起来,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向山坡顶上望去。 斜阳中那里直立一人,看不清模样,正身姿笔挺地弯弓拉弦。 想到自己七次死在这个人手里,即将被他射杀第八次,齐景轩喉头一哽,忍不住望天高呼:“苍天呐!” 话音方落,一支箭射穿他的脑袋,将他钉在了树上。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齐景轩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那人左额似有一块青黑印记。 ……………… 再次睁眼回到成安侯府跨院,齐景轩本能地扑过去阻止了沈嫣自尽。 沈嫣发簪被夺,求死不能,哭着想要挣脱,却忽地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自己脸上。 她茫然抬头,只见晋王不知何故竟也红了眼,泪流满面,正哽咽地看着她,似有万千委屈不知如何诉说。 沈嫣不明所以,晋王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姑奶奶,求你了,好好活着吧!我真的求求你了……” 沈嫣陡然被人抱住腿,惊慌失措:“你……你放开我。” 齐景轩摇头,仍旧紧紧抱着她的双腿:“我不放,我不能放,放了你就死了……” 沈嫣今年才十六,何曾经历过这种阵仗何况她印象里的晋王很是狂妄嚣张,前世这般境况,他分明还出言讥讽她来着,怎么如今却变成这般模样了 “你……你先起来。” 沈嫣实在挣脱不得,只得暂且说道。 齐景轩却死活不肯松手,哭的涕泗俱下伤心欲绝:“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八次了,八次了啊!这样反反复复的死,谁受的了啊哪怕给他个痛快让他就这么死了也比让他死去活来要强啊! 沈嫣几次挣扎都没能把腿抽回来,而院中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她心头一凉,眼前再度浮现风雪中垮塌的房屋,碎砖烂瓦下渗出的鲜血,面色瞬时变的煞白。 徐槿瑜推门进来,就看见齐景轩跪坐在地,死死地抱着一女子双腿,眼泪鼻涕满脸都是,把人家姑娘裙子都蹭脏了。 他一时惊呆了,讷讷问:“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齐景轩本要和前几次一样说“我做了个屁”,但脑中不知怎的电光一闪,福至心灵,一手抱着沈嫣的腿一手挥向身后,对来人高声道:“是我!是我把人掳来的!我心悦沈小姐,醉酒后把人强行掳到前院欺负了她!都是我的错,与沈小姐无关!” 他说着又猛地把头转回来,看向沈嫣:“沈小姐,我心悦于你,你嫁给我吧!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我都会对你负责的!” 既然不管把沈嫣交给谁都不能阻止她自尽,那这次他亲自来! 他就不信了,他日日夜夜不错眼的亲自盯着还能再让她死了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岳父 看什么看?没见过求亲的?…… 苏氏听说女儿出事,脚步飞快地赶了过去,待看清房中情形后险些晕厥。 她一把推开上前欲与她说话的齐景轩,来到女儿身边,将她抱进怀里:“阿慈,你怎么样别怕,娘在这呢,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娘,娘定会为你做主的。” 说到最后恶狠狠地瞪了齐景轩一眼,明明身形清瘦,目中凶光却不少。 常人听到这要么解释几句,要么羞愧难当无地自容,齐景轩却非但不解释,也没有任何愧疚的意思,还十分坦然地认了下来:“是我!是我欺负了你女儿,不过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说着就要去拉沈嫣:“咱们这就入宫,我这就请父皇给咱们赐婚,封你做晋王妃。” “你无耻!” 苏氏一把将他挥开,成安侯也赶忙上前将他往回拉:“王爷,你别闹了!” “我没闹,”齐景轩挣开他的手,道:“我是认真的,我要娶她!” 只有把人娶回家,他才能日日夜夜守在她身边亲自盯着她,才能确定她这辈子不会再想不开自尽。 “你说娶便娶把我们沈家当什么了” 苏氏喝道。 “你欺辱了我女儿,到头来一句娶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凭什么凭什么我女儿平白被你欺负了,还要在你这种人身上搭上她的一生!” “我不是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是要对她负责。” 齐景轩耐着性子解释。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女儿不清不楚了,她就算不嫁给我,清白也没了,那还不如嫁给我是不是我会待她好的!” “王爷!”成安侯夫人向来是个好脾气的,此刻也忍不住开口:“你听听你说的……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不是无赖吗 苏氏活了三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忍不住啐了一声,扶起沈嫣道:“走,阿慈,咱们回家。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定要让你父亲入宫向陛下讨个说法!” 说到最后又狠狠瞪了齐景轩一眼。 齐景轩哪肯让人走,当即挡住去路:“你怎么说不听呢我是真心求娶的!你若不将女儿嫁给我她会寻死的!” “王爷多虑了,她不会。我女儿……”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1节 “她会!” 苏氏回答得斩钉截铁,齐景轩打断的更斩钉截铁。 “你知道走出这个大门外面的人会说她什么吗到时候就算她不想自尽,那些人那些话也会逼她自尽的!” 齐景轩指着外面高声道。 就是因为沈嫣自尽了八次,所以他也死了八次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嫣到底会不会自尽。 哪怕她真如沈鸣山和苏氏所言,是个心性坚韧不会轻易寻死之人,那些人也会利用流言蜚语把她逼死! 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他把所有罪责都揽下来,然后他们成婚,这样外面的人要骂也是骂他,沈嫣从头到尾都只是被逼无奈而已,没有什么可指摘的,这样她自尽的可能就会大大降低。 苏氏本就十分恼火,听了齐景轩这话眼眶都红了:“王爷既然知道人言可畏,又何故欺辱小女莫不是觉得我沈家奈何不了你,才柿子专挑软的捏” “告诉你,就算我沈家门第低微,也绝不会轻易罢休!你若真要负责,那就等着律法惩治吧!莫要等大理寺问话时又反口不认就好!” 说罢揽着女儿就要走。 齐景轩堵着去路不肯让开,一旁的徐槿瑜实在看不过眼,硬把人拉过来给沈家母女让开了路。 “你干什么放开我!” 齐景轩挣脱,还想把人拉回来,却被徐槿瑜死死拽住。 “阿轩你今日到底怎么了竟这般胡闹!沈小姐乃官宦之女,你就算要求娶也该依着规矩慢慢来,岂可这般胡搅蛮缠” “我等不及!慢慢来她就要死了!” 齐景轩用力把人甩开又追了上去。 此时的苏氏已经带着沈嫣一起走到了院中,即将踏出院门时她对跟出来相送的成安侯和成安侯夫人道:“侯爷和夫人不必送了,妾身和小女自行回府便是。” “待外子从翰林院回来,妾身必会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并让他入宫向陛下讨个说法。” “侯府这边也请尽早查清,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竟能让前院男客轻易进了内院,还从内院掳了人出来都无人发觉!待陛下问起时,希望侯府已经有个结果了。” 晋王醉酒欺辱了沈嫣固然不对,但成安侯府设宴,防备却如此松懈,定然也是有责任的。 成安侯自听说晋王与沈嫣之事时就知晓今日府中必然出了纰漏,此刻被当面指出,很是惭愧。 “沈夫人放心,我已命人去查,定会给沈家一个交代的。” 才说完便听身后又传来动静,是齐景轩甩开徐槿瑜追了出来。 苏氏见状面露嫌恶,忙拉上女儿走了,成安侯则一把将齐景轩拦住,生怕他再追上去生出什么事来。 ……………… 消息传入宫中时,皇帝才批完折子,正准备去淑妃宫里坐会儿顺道用个晚膳。 听说晋王出了事,他眉梢都没抬一下,道:“他又干什么了” 待到宫人把话回禀完,皇帝的脸色不复方才平静,两道眉毛打成结扭成一团,满脸不可置信。 “你说晋王……醉酒欺辱了沈侍讲的女儿,然后还……死皮赖脸地求娶,要让沈小姐嫁给他做晋王妃” 前面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后面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宫人心下一慌,忙道:“不,不是……是……王爷说是心悦沈小姐,真心求娶,不是……” 不是死皮赖脸,他可没这么说过,这分明是皇帝自己总结的! 皇帝太阳穴突突直跳,伸手揉了揉,再次确认:“你确定是晋王” “是。” 宫人垂眸回道,心说除了晋王还有谁敢做出这种事来 皇帝一时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的他浑身难受。 他再没了去淑妃宫里坐坐的兴致,吩咐宫人道:“去将成安侯请来。” 说完又补了一句:“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淑妃。” 淑妃身子骨弱,又向来脾胃不好,这会儿听了这消息,晚饭怕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宫人应诺退了下去,不消多时,成安侯便入宫了。 皇帝一看他来的这么快,就知道并非宫人传召他才入宫的,这分明是先前就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今日成安侯府设宴,徐侯爷作为东道主,这个时候急急往宫里来,必然是出了事,也就是说,那宫人方才说的八成是真的了。 皇帝只觉头更疼了,待成安侯行过礼后便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一字一句给朕说清楚!” 成安侯不敢隐瞒,包括自家内宅出了纰漏之事也一一禀明了,并表示已经查到一个有问题的丫鬟,正在审问。 皇帝扶额,道:“那孽障呢他现在在哪怎么没随你一道入宫” 说到最后已是不自觉拔高了音量,可见很是生气。 成安侯知道这是在问晋王,不由又擦了擦额头的汗,道:“王爷他……他跑去沈家了,微臣没能拦住。” “什么” 皇帝噌的一下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他这时候跑去沈家作甚还嫌不够乱吗” 成安侯嗫嚅:“王爷说……说要向沈家提亲,沈大人若不将女儿嫁给他……他就不走。” 皇帝气的倒仰,一拍桌案唤来宫人:“去给朕把那个孽障带回来!他若不回,拖也要把人给朕拖回来!” 宫人领命,立刻吩咐下去,宫中当即便有一队人马直奔沈家而去。 ……………… 沈鸣山听说女儿出了事,不等下值便向上官告了假,立刻赶回了家。 谁知到了胡同口,却发现巷子里挤满了人,把本就不宽的一条路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一时竟没能挤进去。 还是有人看到是他,喊了一声沈大人回来了,众人纷纷给他让路,他这才艰难地挤到了家门口。 沈家门前倒不像路上那么挤,还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只门前坐着一人,另旁边侍立着两个下人。 坐着的人正是齐景轩,他方才一路追着苏氏和沈嫣过来,到了门口本想跟进去,却被苏氏挡在了门外。 他原想强闯,又怕这么做反倒把沈嫣逼急了当场自尽,只能站在门口朝里面喊话,表示自己是真心实意求娶,希望他们能答应。 这番当街求婚的场景立时吸引了不少邻居探出头来看热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把路都堵死了。 齐景轩一点不嫌丢脸,视路人为无物,一心只向门内人表达自己的诚意,直到嗓子喊累了才坐下来歇了一会。 这会见沈鸣山回来了,他立刻又站了起来,堆着笑脸迎上前:“沈大人!” 才唤了一声,又改口:“不,岳父大人!” 沈鸣山被他这一声岳父惊的脚下一踉跄,险些栽个跟头,站稳后好半晌竟不知该怎么回,只憋出一句:“谁是你岳父!” 说罢绕过他推门欲进院中,一推才发现这青天白日的院门竟从里面栓上了。 他一猜就知道这定是为了防止齐景轩强闯,不由转头瞪了齐景轩一眼,对院中喊道:“夫人,是我回来了,开门。” 不多时,门内传来脚步声,然后是门栓被挪开的声音。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条缝,苏氏见确实是沈鸣山,松了口气,赶忙将人拉进去,又在齐景轩欲跟进去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齐景轩迈出的脚险些被门夹到,闪身退回来后又扬声喊:“诶岳父岳母你们别关门啊,让我进去说几句话。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奈何叫了许久的门,里面的人也没有半点要让他进去的迹象。 齐景轩只得一屁股又坐了回来,见面前仍有许多人围观,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求亲的”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低笑,有人小声嘀咕:“见过求亲的,没见过这么求亲的。” 齐景轩翻了个白眼,说了句“没见识”,便继续坐在沈家门前,一副要把自己坐成个望妻石的样子。 可惜没坐多久,宫里便来了人,任凭他如何鬼哭狼嚎也还是将他拖走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主意 要脸无用,娶妻才是正经事…… 皇宫,一个才进宫不久的小内侍陡然听到一阵哭嚎声,吓得缩了缩脖子,低喃道:“这是哪个犯了错的宫人要被送去慎刑司了吗” 走在前头的内侍闻言轻笑:“皇宫大内,被送去慎刑司的宫人若这般喧哗,早被堵了嘴拖下去了,岂能容他这般叫嚷一路” “那这是……” “这是晋王殿下,你在宫里待的久了听得多了就知道了,晋王殿下总这般,不是什么稀罕事。” 说着又低声叮嘱几句:“若是哪天当面碰上了,切记把头低下去别乱听别乱看,更别笑出声来。” “先前贵妃娘娘身边有个不懂事的,当面笑了晋王几声,正巧被陛下听到了,当场就打发到浣衣局去了,到现在都没出来呢。” “贵妃娘娘是咱们宫里一等一的尊贵人,她身边使唤了十几年的下人尚且如此,若是咱们得罪了晋王殿下,那怕是连浣衣局都容不下了。” 小内侍正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闻言赶忙收回视线,讷讷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言。 ……………… 齐景轩被一路拖到了御书房,直到进了殿门才总算安静下来。 皇帝在屋里听到他那鬼嚎时就已经沉下了脸,这会看见了人,伸手拿起手边杯盏就要砸到地上。 哪知杯子才拿起来,齐景轩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皇帝怕碎瓷扎了他的腿,这杯子到底是没能扔出去。 可拿都拿起来了,就这么放下未免丢人,便假意递到唇边喝了口茶,又重重放下,斥道:“这次倒是跪的干脆!早干什么去了你当那沈鸣山只是个六品侍讲,他家女儿就好欺负了” “朕把他调来京城,就是看重他为官清廉性情刚正,你惹谁不好偏要去招惹他” 换做旁人,兴许还会生出利用这个机会把女儿嫁到晋王府的想法。 届时皇帝这边只要再给一道赐婚的圣旨,全一全双方颜面,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可以沈鸣山的性情,是断不会如此做的,也不会同意皇帝这样和稀泥。 皇帝一想到这就生气,指着齐景轩道:“人家沈侍讲一生只得这一个女儿,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你怎么就……” 怎么就盯上沈小姐了呢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2节 他伸手又想砸杯子了,只恨现在跪在眼前的是自己亲儿子。但凡不是亲生的,这会直接扔到大理寺去秉公办理就完事了。 齐景轩往常有错没错都要顶几句嘴,这次却一反常态,承认的十分干脆利索。 “都是儿臣的不是,是儿臣醉酒误事坏了沈小姐的清白。还请父皇给儿臣赐婚,让儿臣娶沈小姐为妻。儿臣愿一辈子善待沈小姐,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皇帝都已经做好听他还嘴的准备了,见他竟这般乖顺,不由瞪眼看了半晌,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这还是他从前那个混不吝的儿子吗怎么今日跟换了个人似的 难不成他真对沈小姐情根深种不可自拔,为此甚至愿意改掉自己那一身狗脾气 若真是如此,皇帝到还挺高兴的,但现在实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你还有脸说什么不让人家受委屈人家已经在你这受了天大的委屈了!你现在再说这种话有人信吗” 他斥道。 齐景轩是真心的,他的命都跟沈嫣绑在一起了,沈嫣有个好歹他也得跟着完蛋,他能不好好照看沈嫣吗 见皇帝只顾训斥他,对赐婚一事提都不提,他膝行几步,上前道:“父皇,儿臣是真心求娶沈小姐的,您就给儿臣赐婚吧!儿臣一刻都等不及了,今日就想与沈小姐完婚!” 还今日就要完婚 皇帝简直要被他这话气笑了。 “你还要不要脸寻常人家纳个妾都要先打点一番呢,你这是娶正妻,当天就想把人迎进门你当沈小姐是那街上的白菜,你说买就买了,付了银子就能扛回家啊” “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儿臣……儿臣是真的等不及了!” 齐景轩道,说完也直到今日完婚肯定是不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您就现在下旨,让我们尽早完婚!回头让钦天监挑个最近的吉日,到了日子我就把沈小姐迎进王府!” 皇帝见他连今日为何喝醉酒,又是如何潜入成安侯府后院等事情都还没说明白,就已经开始惦记让钦天监挑日子了,气的牙痒。 “这是你等不等得及的问题吗你前脚欺负了人家沈小姐,朕后脚问都不问一声就给你们两个赐婚。你犯了错没受到任何惩罚还白得个王妃,人家受了你欺负还得被逼着嫁给你把一辈子都搭给你”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脸,道:“你不要脸,朕还要呢!” 谁知齐景轩紧跟着就来了一句:“要脸无用啊父皇!娶妻才是正经事!沈小姐就是我的命,我必得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才行,一刻都离不得她!” 皇帝被他这“要脸无用”噎的半晌没喘匀气,颤手指着他:“你……你这混账东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生都生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父皇!您就快点给我和沈小姐赐婚吧,我急着娶她过门呢!” 齐景轩催促道。 “你急有个屁用!” 皇帝怒骂。 “沈鸣山那个性子,你以为朕下一道赐婚的圣旨他就肯把女儿嫁给你了” “朕若敢下这道圣旨,他就敢抗旨不尊,还敢跟御史台的那些御史一起骂朕你信不信” “皇权天授那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你还真当朕是天王老子,一道圣旨下去想干就干什么,谁都会听朕的” 若皇帝真有这么厉害,那就不会有那么多被颠覆的王朝了,这皇位也轮不到他们老齐家来坐。 齐景轩闻言一愣,双膝一软,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他压根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他父皇的话应该是最管用的。若是连他父皇的圣旨都没用,那他要如何才能娶到沈嫣啊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我是真的急着娶她啊……” 他喃喃道。 “朕怎么知道” 皇帝道。 “你往常小打小闹闯些祸也就罢了,朕还能想法子给你擦擦屁股,如今这般欺负了人家女儿,还想顺势把人家娶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告诉你,这次非但你没有好果子吃,朕还得跟着受牵累!明日参你的折子里起码得夹着一半骂朕的!” 他说到这又忍不住开始翻旧账:“你说说朕这些年都为你挨了多少骂了之前你把人推下河,还有烧了人家屋子那回……还有你五岁那年,剪了太傅的胡子……” “将来史书上若骂朕是个昏君,那八成就是因为你!” 他这边喋喋不休,齐景轩那边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娶到沈嫣,如果一时娶不到,又要怎么做才能避免她自尽 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得对皇帝道:“父皇,那您先从宫里调两个宫女去沈家吧。不,多调几个过去,让他们定要好好照看沈小姐,不错眼地盯着她,一刻都不能离开她身边!” 皇帝这边正骂的起劲,被他冷不丁这么一打断,下意识问了一句:“安排宫女作甚” “免得沈小姐自尽啊。” 齐景轩道。 “虽然我已经言明都是我的不是,但沈小姐毕竟是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总是难免被人议论。我怕有人说些难听的话传到她耳朵里,致使她想不开自尽了。” 皇帝一怔,回过神后点了点头。 现今的场面本就很不好看了,若是沈嫣自尽了,那就更不能善了了。 届时人人都会说是他儿子把人逼死的,他纵是有通天的本领也难以转圜。 皇帝颔首,正要答应,就听齐景轩又道:“顺便在派个太医过去。” “太医” 皇帝皱眉,上下打量他几眼:“你……你真把沈小姐给……” 他也是个男人,知道男人若真醉的厉害了,八成是不能成事的,能成事的那八成就没怎么醉,不过是借酒行凶罢了。 听成安侯说他事后让人查验过,齐景轩与沈嫣躺过的那张床上没什么别的痕迹。 皇帝本以为齐景轩只是醉酒后神志不清,把人掳过去了而已,可他现在让他安排个太医过去,不由让他多想了些。 “没有,”齐景轩摇头,“我是怕万一沈小姐真的寻死了,有太医在旁侧,没准还来得及救上一救。不然等咱们知道出事了再派人过去,肯定就来不及了。”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皇帝略想了想便答应了,唤来宫人安排了宫女太医前往沈家。 齐景轩回想前几世的经历,只要派人把沈嫣盯紧了,她前两日应当就不会死,所以暂时不用太担心。 但他若不想重蹈覆辙,就不能这样干等着,必得在这两日想出法子应对才行。 把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是必不能成功的,唯有亲自盯着沈嫣他才能放心。 可唯一能亲自守着沈嫣的方法,就是让沈嫣嫁给她。沈嫣若不嫁给他,他要如何盯着她总不能他搬到沈家去住吧 就算他想,也得沈家同意啊。 齐景轩跪坐在地冥思苦想,就在愁的满头青丝都要掉光的时候,脑中忽地灵光一现,猛地一拍大腿:“有了!” 说罢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才吩咐完宫人的皇帝吓了一跳,忙道:“你去哪” 但哪还有什么回应,齐景轩早一溜烟跑出殿门了。 皇帝气得跺脚,对福顺道:“让人去盯着他,不许他再去沈家撒泼!” 福顺应诺,忙交代下去了。 ……………… 齐景轩一路跑出宫,直奔沈家。 宫里跟来的人见状阻拦,哪知正赶上沈鸣山从沈家出来请大夫,双方在路上碰见了。 齐景轩一见沈鸣山,大喜,急蹿两步上前,高声道:“沈大人,你不愿将女儿嫁给本王,那我入赘也行啊!” 作者有话说: ---------------------- 发一波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 第11章 喜脉 那不能叫岳父,得叫爹 继那声“岳父大人”后,沈鸣山又差点因这句“入赘”崴了脚。 齐景轩身边的几个禁军也是一惊,看看沈鸣山又看看他,满脸的一言难尽。 沈鸣山虽早知这晋王不靠谱,但因齐景轩素喜旷课,一次都没在他的课上出现过,所以两人无甚接触,他对他也就无甚具体的了解,多在传言中听到他的名字,哪想到头回打交道就是今日这般情形。 沈鸣山急着去请大夫,实在无暇与他多说,丢下一句“王爷莫要胡言乱语”便准备离开。 齐景轩却挡住去路,道:“沈大人,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可以入赘!只要你答应,我今日便过门,这就搬到你家去!” 搬到我家 沈鸣山本就着急,这会儿更是又急又气。 你与我女儿之间发生了这种事,还想搬到我家去住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满腔怒火几欲喷薄而出,因惦记着身子不适的苏氏才强忍了下去,道:“我有要事在身,还请王爷不要堵住去路!” 说完就要绕开他。 奈何这条胡同实在不宽敞,沈鸣山一侧步就又拦过来。 “岳父是要入宫见我父皇吗那你不必去了,我方才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他已知道是我的过错了。岳父若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明日上道折子骂我便是,实在不必多跑这一趟,咱们还是先说说入赘的事吧。” 这一口一个岳父叫的沈鸣山怒火中烧,厉声道:“本官与殿下素无瓜葛,何来岳父之说还请殿下慎言!” “以前无瓜葛,现在可以有了啊!只要本王入赘,那沈大人就是我的岳父了!” 齐景轩一本正经道,觉得自己说的半点没错。 沈鸣山认不认他这个女婿他不管,反正他是认定了这个岳父了! 两侧院墙内早有街坊邻居听到热闹探出脑袋来看,这会听他这么说,有人没忍住笑着冒出一句:“入赘是男方嫁到女方家里去,那不能叫岳父,得叫爹!” 这话引得其他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齐景轩却不以为忤,反而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长身一揖张口就要叫爹。 沈鸣山一看他张嘴就觉不好,下意识道:“住口!” 齐景轩动作稍顿,但很快就继续流畅地一揖到底,回道:“是,父亲大人。” 这“父亲大人”又让胡同里响起一阵哄笑声,跟在齐景轩身边的禁军抬头望天,只叹这丢人的差事怎么就轮到了自己。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3节 沈鸣山则被气的面皮直抖:“你……你简直……” 话没说完,胡同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宫里安排的太医和宫女来了。 周太医一进胡同口就看见前方的晋王一行人,他先上前给齐景轩见了个礼,这才对沈鸣山道:“沈大人,下官奉命前来照看令爱,既然正巧碰见了,那就劳烦大人带个路。” “奉命” 沈鸣山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齐景轩。 周太医忙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是奉陛下之命。” 听说是皇帝的意思,沈鸣山面色稍霁,但仍未答应,只道:“内子身子不适,我正要去请大夫,待人来了我请大夫一道给小女看看,就不劳烦周太医了。” 他不想这个时候承皇帝的恩情,免得回头算账的时候说不清楚。 周太医一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齐景轩已先一步道:“沈大人这是何必外面的大夫医术再好能比得过宫里的太医您就算看我不顺眼,也不该拿尊夫人和令爱的身子开玩笑啊。” “何况今日本就是我不对,我这个做儿子的犯了错,我父皇这个做老子的派个人过来看看受害人和受害人的家眷不是应该的吗您何苦拒绝” 这话虽只是为了让沈鸣山同意周太医去沈家才说的,却很有几分道理,两旁看热闹的人里有人笑着起哄:“对,应该的!” 齐景轩立刻喜笑颜开,对着说话那人拱手道:“多谢,多谢。” 这架势看着不像个王爷,倒像是酒楼茶肆里的说书客在感谢客人们捧场,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眼见着沈鸣山额头青筋直跳,周太医赶忙上前低声道:“沈大人,话糙理不糙,有在这耽误的功夫,我都已经随你去了家里给尊夫人看诊了。” “陛下既已下了旨,你就当给下官一个薄面。不然我就这么回去,也不好跟陛下交代啊。” 齐景轩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还在扬声劝:“沈大人,我在成安侯府的时候就见沈夫人面色不太好,似有不适,你还是快让周太医去看看吧,万一耽误了就不好了。” 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苏氏这是有了身孕,且因今日之事气急攻心动了胎气,正是需要看大夫的时候呢。 想到自己出门时妻子不适的模样,沈鸣山握了握拳,没再犹豫,终是答应下来,带着周太医往自己家走去。 一行人沿着胡同往里走,约莫到了胡同中段,沈鸣山停在了一处院落前。 院门仍被从里面拴着,这次来开门的是沈嫣。 门一开,看到沈鸣山身边跟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后面还有几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子,沈嫣面露惊讶。 更让她惊讶的是几人后面还跟着正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朝她挥手打招呼的晋王。 他不是被带进宫了吗怎么这么快又出来了 沈鸣山不欲让女儿跟晋王接触,道:“阿慈,这是周太医,陛下派来给你和你母亲看诊的,你先带人进去。” 沈嫣应诺,引着周太医几人进了门。 齐景轩满以为自己这次能跟着混进去了,谁知沈鸣山却落后几步等在门边,待周太医他们进去后就迅速地又把门关上了。 齐景轩险些被撞了鼻梁,退后一步站定后拍门:“沈大人父亲大人!你怎么又关门了呢容我进去说几句话行不行” 已经进门的周太医一个趔趄,回头看看门外又看看沈鸣山。 先前听说晋王殿下直呼沈大人为岳父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这才多久,怎么又变成父亲大人了难道晋王还打算入赘不成 沈鸣山沉着脸,并未解释,只伸手做请:“有劳周大人了。” 周太医回神,也没多问,顺着沈鸣山所指就进了屋,给苏氏诊起脉来。 沈嫣知道母亲是有了身孕,待周太医说出结果时并不惊讶,只为父母感到高兴。 沈鸣山和苏氏却是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大人没诊错吧当真是喜脉” 周太医嗨了一声,道:“本官在太医院待了二十几年了,这点把握还没有吗确是喜脉无疑!恭喜沈大人,恭喜沈夫人了!” 随行而来的宫女们也适时地跟着道贺,沈鸣山和苏氏在这一片恭喜声中却很是迷茫。 先前生下沈嫣后,大夫就说苏氏难有身孕了,这十几年她也确实没再怀过身孕,怎的如今忽然就有喜了呢 两人心头都有些欢喜,但这欢喜才升起便又有些担忧,不知该不该喜。 女儿今日才受了那般委屈,他们却在为这未出世的孩子高兴,这算什么事 两人这么想着,便都有些担忧地看向沈嫣。 沈嫣却是半分忧虑也无,只真心实意地为爹娘高兴。 这么多年,爹娘终于又有一个孩子了。 倘若哪天她出了事,有了这个孩子在身边陪伴,爹娘后半辈子也不至于没了盼头。 见父母向自己看来,沈嫣露出个安抚的笑容,又转头问周太医:“周大人,不知我娘胎像如何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周太医正在开方,闻言一边提笔蘸墨一边笑道:“我正要说呢,沈夫人今日大怒大悲,胎像有些不稳,须得好生休养才是。” “不过也不必过于担心,只要好生养着,问题应当不大。” 沈嫣颔首,待他开好方子后伸手去接:“多谢周大人,我这就去抓药。” 周太医却并未将方子给他,而是递给了随他一道来的宫女,道:“这几人是陛下专门拨来服侍沈小姐和沈夫人的,你们有什么要做的尽管交给他们就是。” 沈嫣一怔,转头看向沈鸣山。 沈鸣山也愣了一下,道:“他们不是随周大人你来看诊的吗” 他以为因妻子和女儿都是女眷的缘故,周太医看诊时有所不便,所以宫里才专程派了几个宫女过来。 怎么现在听周太医的意思,这几个宫女是专门派来服侍他们的 周太医摆手:“哪里哪里,陛下知道沈夫人和沈小姐身子不适,大人你又要在翰林院当值,怕是无暇照看,是以才拨了几个人过来帮忙。” 他总不能直接跟沈鸣山说,他和这几个宫女都是专程派来防止他女儿自尽的吧 但看沈小姐这面色,这泰然自若的言行举止,怎么也不像是要寻死的啊。 周太医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皇帝既然交代了,他做臣子的就照办呗,不然还能如何 于是周太医招呼沈嫣坐下,道:“来,本官也给你把把脉。” 沈鸣山本欲拒绝宫里送来的这几个宫女,但见周太医给女儿把脉,便将到嘴边的话先咽了回去,只待稍后再说。 周太医的手指搭在沈嫣脉上,仔细摸了片刻后收回,笑道:“沈小姐……” 才开口,就听院墙上传来齐景轩破锣般的声音:“是喜脉对不对我都听见了!” 沈鸣山眼角一抽,再忍不住,抓起手边一卷书便朝院墙扔了过去,喝道:“滚!”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爬墙 一边呆着去,别耽误我娶媳妇 周太医他们在房中说话,声音又不大,齐景轩在外面怎么可能听得见。 他不过是仗着自己已经知道苏氏有孕,想讨个好凑个趣,这才爬上墙头扯着嗓子嚎了一句。 哪想到里面的人非但不见欢喜,还迎头一本书砸过来叫他滚。 齐景轩跨坐在院墙上,有些纳闷。 妻子有了身孕分明是好事,怎么沈大人反而比先前还凶了呢难不成是被戴了绿帽子 可看他前几世的模样,也不像啊。 候在院墙外的禁军有心把他从墙头拉下来,又怕他摔着,只能道:“王爷,您快下来吧,陛下说了不许您来沈大人家。” 齐景轩扒着墙头头也不回:“我又没进沈大人家门,这不是只在外面坐坐吗我坐大街上你也要管啊” 为首的禁军看看他坐着的地方,很是无语。 您这都坐到沈大人家墙头上了,这叫大街 齐景轩却理直气壮得很:“父皇只说不许我到沈大人家撒泼,我一没进去二没撒泼,你们就管不着我,一边呆着去,别耽误我娶媳妇!” 几个禁军无奈,只能杵在墙根底下,免得他被院子里的人打下来时没人接着。 院中的沈鸣山骂了一声也就罢了,没有真去外面赶人。 方才周太医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他呵斥过齐景轩后便转回来问:“大人,我女儿脉象如何” 周太医因齐景轩方才那一嗓子啼笑皆非,没想到晋王殿下耳朵竟这么好,隔着个院子都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惜听得不全,接了不该接的话。 见沈鸣山问起沈嫣,他忙回神,道:“哦,令爱身子康健,脉象无虞,沈大人放心。” 沈鸣山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终于有功夫说起宫女的事。 “周大人也看见了,我家里人口简单,院子也不大,实在用不着这么些人,还请大人把他们带回去吧。” 周太医却摆手笑道:“沈大人这话可别跟我说,陛下让我们留在这照看尊夫人和令爱,我们哪敢不尊啊大人若是要赶我们走,那就去向陛下说吧。” 沈鸣山眉头一皱:“您是说……陛下让您和这几个宫女都留下” 他还以为只有那几个宫女是派来照看他们的,周太医看过诊后便走了。 “是啊,”周太医道,“陛下说了,今日发生这样的事,他实在过意不去。旁的他不好与我说,要等你入宫在与你商议,但叫我务必照顾好你家中家眷,不能怠慢了。” 沈鸣山听到这沉下了脸,道:“没什么可商议的。” 陛下难道还真以为他会将女儿嫁给晋王做那劳什子王妃吗 周太医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叹了一声,把人拉到一旁劝道:“沈大人,我也是为人父的,家中也有女儿,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你也容我是句实在话。” “尊夫人如今有孕,又动了胎气,身边总得要有人照顾吧令爱就算再能干,她才经历了这样的事你不给她时间缓一缓,就让她立刻来照看母亲和母亲腹中的另一个孩子,让她怎么想” 他说着往沈嫣的方向看了看,眼中也有几分怜悯。 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又懂事又能干的,碰上这样的事,着实倒霉。 沈鸣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女儿,眼中满是心疼。 他的阿慈自幼懂事,今日不过是随母亲一道去参加一场宴席,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事 他从翰林院回来的路上就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有些话说的实在难听,他现在回想都觉得难受至极,若是阿慈听见了又会如何 周太医见他神色有所动容,又道“要我说啊,晋王的事是晋王的事,你要如何与陛下分辨都可以,但无论怎么说,都不该委屈了尊夫人和令爱啊。” “况且陛下只是一时歉疚不知该如何弥补才叫我们先来你这里照看一二,又不会让我们一直留在这。我在朝中还有官职呢,早晚得回去的,既然如此,你就当我是来你家中做客的,住几天就走了,不必太当回事。” 说着便自行走出屋去,打量起这院子:“不知哪间屋子可以腾给我啊”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4节 沈家清贫,在京城没有产业,这小院还是租来的,就是寻常人家的一进院落,正房和东厢房分别被沈鸣山夫妻和沈嫣用了,只有西厢房可以腾给周太医,那几个宫女则只能暂住在倒座房里了。 但沈家素来只有他们一家三口,那倒座房又是被用来当做杂物间的,冷不丁多了这么些人要住下,少不得要收拾一番。 周太医见沈鸣山要过来帮忙,道:“不牢沈大人费心,我们自行收拾就好,你还是多陪陪尊夫人吧。她如今脉象虽问题不大,但我观她忧思过重,这可不利于养胎啊,大人你还是多劝劝才好。” 说罢便带着三个宫女收拾起来,另有两个一个去抓药,一个留在房中服侍苏氏和沈嫣。 沈鸣山见几个宫女做起事来井井有条,也确实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便转身准备回屋里去。 齐景轩刚才就一直在院墙上看着他们,还叫了他们几声,但沈鸣山和周太医都没搭理他。 这会儿见沈鸣山要进屋,他又扯着嗓子喊起来:“父亲大人,咱们商量商量我入赘的事呗我什么时候才能过门搬到你家来啊” 这话让院中的周太医和几个宫女同时身形一顿,面色惊骇,视线不由得在他和沈鸣山之间来回打转。 沈鸣山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咬牙道:“这是我沈家的院子,还请王爷速速离去,不然就莫要怪沈某动粗了!” 说着作势就要去拿院中的扫帚。 齐景轩真心求娶沈嫣,立马用力扒住墙头,道:“父亲你打吧,打我也不会走的!我是铁了心要求娶沈小姐的,要么她嫁给我,要么我入赘,随父亲你选,但让我走是不可能的!” 他可不想再一次次重复被那弓箭手射死的经历了,这次说什么他都要从那该死的循环里挣脱出来。 沈鸣山是个读书人,一辈子都没做过动手打人的事,这会儿却被气的真去拿起了扫帚,抬脚就往院墙走去。 “爹。” 一道女子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是沈嫣从房中走了出来。 沈鸣山脚步一顿,忙回身道:“阿慈,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去。” 没的在这被那不要脸的晋王言语骚扰。 沈嫣却并未离开,而是上前几步,看看墙头上对她咧嘴笑的齐景轩,又看看沈鸣山,道:“爹,让王爷进来吧,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什么”沈鸣山眉头一拧:“那怎么行” 他从宫里回来后就听女儿说今日成安侯府之事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中间隐约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晋王似乎也是被陷害的,但她没有证据,也只是猜测。 正因女儿这么说,再加上苏氏又觉身子不适,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入宫面圣,而是先去请了大夫。 可饶是如此,在街上碰见晋王的时候他还是被他那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气得不轻。 沈鸣山压低声音对沈嫣道:“我知道你对今日之事心存疑虑,想找他问个清楚,可你看看他那样子,是能好好说话的吗听爹的,你先回屋去,有什么要问的回头爹入宫去当着陛下的面问。” 他就不信当着皇帝的面,齐景轩还能这般不管不顾地一味撒泼。 沈嫣却摇了摇头:“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单独见您,身边必是要留人的。我只怕……您前脚跟陛下说了什么,后脚就被有心人传出去了。” “若我猜的那些真的只是猜测而已也就罢了,若是真的……那只怕事情要遭。” 她在成安侯府醒来时以为自己的“梦”不是“梦”,而是真实经历过的一生,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与“梦”中截然不同,让她不由怀疑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可那梦实在是太过真实,而且被人发现她与晋王共处一室时的情形又与梦中很是相似,就连来的人都是梦中那些,她便有些游移,不敢真的只当那是个“梦”。 若今日之事真如梦中般是被人算计,那算计她和晋王的幕后人能将京城局势玩弄于股掌之中,必然是颇有权势的,说不定宫中也有他的眼线,甚至没准就是宫里的人。 若真是如此,她爹入宫面圣提出那些疑问,岂不打草惊蛇 幕后人若就此偃旗息鼓还罢,但看梦中那人步步紧逼的样子,只怕非但不会收手,还会狗急跳墙,直接对她和她的家人动手,将晋王“逼死”他们一家的罪名坐实。 梦中爹娘惨死的场景犹在眼前,沈嫣实在不愿再面对这样的情形,是以才提出要让齐景轩进来,把话问清楚。 沈鸣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看看趴在墙头的齐景轩,又实在不愿让人进来。 “他今日这般胡闹,现在整条街都是等着看咱家热闹的人,这会儿指不定就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咱们呢。若让人看见他进了咱们院子……” 他未把话说尽,但言中之意很明白。 成安侯府之事已对沈嫣的名声很是不好,现在再让齐景轩进到他家院子里来,外面的流言蜚语只怕更难听。 沈嫣轻笑,道:“在成安侯府时就已经被很多人看见了,想必明日就能传遍大半个京城,既如此,又怕什么呢” “与其改日再约晋王殿下见面,还不如趁今日周大人和宫里的人都在,把他叫进来问个明白,来日旁人说起也好晓得这院子里并非只有咱们,王爷只是进来说了几句话而已。” 沈鸣山见她坚持,犹豫半晌后终究还是答应下来,不情不愿地对正在墙头上看着他们父女的齐景轩道:“请王爷到寒舍一叙。” 齐景轩一愣,旋即大喜,身子往内一翻便要顺着墙头滑进沈家,却忘了外头墙根底下还站着几个禁军。 这几人奉皇帝之命不许他到沈家去,见状下意识便伸手去拉。 齐景轩半个身子已经滑到沈家院墙内,另一条腿却被几个禁军合力抓住了往外拽,这般往里滑的姿势和往外拉拽的动作凑到一起,只觉□□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犹如当初被那弓箭手射穿了蛋一般,发出一阵猪嚎般的惨叫。 几个禁军听到这凄厉的叫声忙又同时撒了手,已经往沈家方向歪倒过去的齐景轩便砰的一声倒栽葱似的砸进了院子里,落地后犹捂着裆满地打滚,杀猪似的惨叫声惊得整条胡同鸟雀四散。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再跪 我活该,我活该啊! “王爷放心,无甚大碍,只是头上擦破点油皮,已经给您擦洗干净,不必上药,过两日就好了。” 周太医给齐景轩仔细检查一番后说道。 齐景轩点头,虽仍觉得胯.下疼痛,但周太医既然说无事,他也就不管了,一瘸一拐迈着八字步往外走去,边走边对跟上来的几个禁军道:“也就是爷现在还有要事,懒得理你们,不然定要你们好看!” 这几人方才已从沈家正门进来了,进来后第一时间将齐景轩扶到了西厢房,让周太医给他查看伤势。 周太医虽不是太医院院使,但医术也不差,他既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几人不由松了口气。 此时见晋王也没有发难,几人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也松了松,对视一眼后擦了擦各自额头的冷汗。 晋王这个人虽脾气大,但一般都是当场发作,当时若没理会,过后一般也不大追究。 逃过一劫的几人忙搀扶着齐景轩出了屋,也不敢再提什么皇帝说不让他来沈家的话。 进都进来了,还是沈大人主动邀请王爷进来的,他们能说什么再废话只怕王爷回头就要到陛下面前告状,说他们害他摔破了头。 与其如此,还不如各退一步。毕竟王爷……也没撒泼不是 沈嫣一直在院中等着,见齐景轩出来,看了看他额头上的伤,问道:“王爷怎么样没事吧” 齐景轩忙摇头:“没事没事,些许小伤罢了,连药都不用擦。” 说着又去看沈鸣山:“不知父……沈大人让我进来是要说什么是不是同意我入……” “是我有话想跟王爷说。” 沈嫣在沈鸣山抄起扫帚前打断道。 齐景轩一怔,旋即眼中一亮:“沈小姐要与我说什么是不是你愿意嫁给我做王妃了” 沈嫣却并未回答,只是伸手做请:“王爷请随我来。” 说着便引着他往自己的东厢房走去。 齐景轩忙跟上,到了门口沈嫣却并未进去,而是先将他让进了屋,自己则停在门边对沈鸣山低声道:“还请爹帮我盯着些,别让人离我这屋子太近。” 尽管周太医和那几个宫女以及禁军都是皇帝派来的,但她一个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不是可靠之人。为了防止她和齐景轩之间的对话泄露出去,少不得要让沈鸣山帮忙守着些,以免被人偷听。 沈鸣山虽不愿女儿和齐景轩单独相处,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女儿,就还是点了点头,道:“放心,爹就门口守着,你若有事就喊我。” 这话虽是对沈嫣说的,说到最后一句时却瞪了齐景轩一眼,大有“你若敢对我女儿如何我就冲进去将你打死”的架势。 齐景轩能进来跟沈嫣说话,已是欣喜万分,哪还在意沈鸣山是什么脸色,非但不恼,还冲他咧嘴笑了笑,满脸欢喜。 沈鸣山看见他这副样子就觉得眼疼,待他们二人进屋后便将房门关上了,自己站在门口,一边侧耳听着房中动静,一边看着院中众人。 ……………… 沈嫣的屋子分为内外两间,按理说待客在外间即可,尤其齐景轩还是个男子,断不该带去内室。 但她在桌边犹豫片刻,想了想,还是把人带去了更不容易传出声音的里屋。 她的屋子不大,除了一张床榻便是衣橱和梳妆的妆奁。 床榻自是不便让齐景轩坐的,她便搬了妆奁前的凳子给他。 齐景轩见状忙接过,道:“我来我来。” 说着自己把凳子摆好,又指了指床边,道:“你坐。” 倒好像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沈嫣则是客人一般。 沈嫣抿了抿唇,在床边坐下,道:“我叫王爷进来,是想问一问今日成安侯府的事。” 齐景轩点头如啄米:“你问你问。” 沈嫣见他并不抵触,便也直奔主题:“王爷说……今日在侯府,是你将我掳到前院的” 齐景轩没想到她是要问这个,愣了一下以后用力点头:“对,是我,我喝醉酒脑子糊涂了,轻薄了沈小姐,实在对不住。你……你要是生气的话就打我吧!我绝不还手!” 说着就把脸凑了过去,一副随便她怎么打的样子。 沈嫣自然不会打他,只是顺着他的话又问:“那王爷是从哪里将我掳去的” “啊” 这可真把齐景轩问住了,他压根没去过后院,也不知道沈嫣到底是怎么跑到前院去的,哪里能回答的上来这个问题。 沈嫣见他半晌不语,道:“我走在荷花池边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打晕了,是王爷你做的吗” 听她这么说,齐景轩又立刻点头认下:“啊对,是我,我迷迷糊糊地走到荷花池,正好瞧见你在那,因倾慕于你,就一时冲动把你打晕带到前院去了。” 他自觉答的干脆,应该没什么问题,哪知沈嫣听后只默默地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齐景轩不明所以,挠了挠头:“有什么不对吗” “我刚才是胡说的,”沈嫣道,“我不是在荷花池边被人打晕的,而是在花园西南角的一处花墙下被人用帕子迷晕了。” 齐景轩哪想到她方才的话竟是瞎编的,忙又跟着改口:“是……是花墙!我喝多了记差了,是花墙没错!” 沈嫣颔首,又问:“那帕子呢王爷用来迷晕我的帕子在哪里” “我……随手扔了,”齐景轩道,“我这个人经常乱丢东西,什么帕子啊,荷包啊,这些年都不知道丢了多少了。” “这样啊……” 沈嫣再次点头,又道:“可王爷方才说是喝醉了酒一时冲动才对我出手,那你又是何时准备好了有迷药的帕子呢” 这话让齐景轩一呆,一时没能接上话。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5节 他若说是酒后冲动所为,便不可能提前备好迷药。他若是提前备好了迷药,那就是蓄意为之,并非醉酒后一时冲动。 齐景轩自认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故意把人迷晕对人用强这种缺德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可现在若说不是他做的,那他先前种种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的行为又算什么 齐景轩咬了咬牙,正准备破罐子破摔干脆就说自己是早有预谋时,就听沈嫣说道:“我方才的话也是胡诌的。” “啊” “我是在花园假山旁被人迷晕的,不是西南角花墙下。迷晕我的人是从侧后下的手,动作很快。我只记得他用手捂住了我的口鼻,至于用的是不是帕子我也不知道,方才不过是猜测而已。” 才准备认下的齐景轩半晌无言,许久才憋出一句:“你怎么……怎么净瞎说呢” 这让他该怎么接啊 沈嫣却道:“我一开始便觉得今日之事有蹊跷,方才问过王爷,便更加觉得不是王爷所为。可我也实在不明白,既然不是王爷做的,王爷又为何要认” 齐景轩一怔,心中忽地便感到一阵酸胀,鼻头也跟着酸涩起来。 八次,他死了八次啊! 循环的那数次经历中他说了多少遍不是他,但从来没有人相信! 即便是最信任他的父皇,也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对他半信半疑。 没想到第一个无须他多说什么便真心实意愿意相信他的竟然是沈嫣。 想到前几世的经历,想到自己在众人面前无助辩解的样子,齐景轩眼眶一红,嘴角一瘪,心中万千委屈喷涌而出,哇的一声扑过去抱住沈嫣的腿,跪在她脚边失声痛哭起来。 “只有你……只有你信我,他们都不信我,只有你肯信我……” 沈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王爷,你……你快起来!” 谁知齐景轩不仅没起来,还一巴掌甩在了自己脸上,力气之大转眼让右侧脸颊肿了起来,好大一个巴掌印。 “我活该,我活该啊!” 他要是最开始就跟沈嫣说明白,哪里还会有后来那些事他又哪用死那么多回 人家明明是个讲道理的好姑娘,他硬是嘴贱把人给逼死了,可不就遭报应了吗。 齐景轩越想越气,只恨自己这张嘴没个把门的,又一巴掌往自己脸上扇去,被沈嫣眼疾手快地拉住。 “王爷,你……你别这样。” 太吓人了。 她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疯了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沈鸣山,他忍不住凑到门边问道:“阿慈,怎么了用不用爹进来” 沈嫣忙道:“没事没事,王爷他……他想起些伤心事。” 说着又去扒齐景轩抱在自己腿上的手,压着声音道:“王爷,你快放开,不然我就叫人进来了。” 那几个禁军还在外面守着呢,他若真在这里撒泼,是随时可能被拖出去带回宫的。 齐景轩好不容易才进来,话还没说上几句呢,可不想这时候就被带走,便吸着鼻子勉强收了声,虽没再抱着她的腿不放,却也没坐回凳子上,就这么坐在床边瘪着嘴仰头看着她,眼睛里还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沈嫣劝了几句他也不肯坐回去,只得随他去,继续起刚才的话题:“王爷为何要说是你将我掳过去的呢” 齐景轩总不好跟她说自己是因为不想死才这么做的,只得信口胡诌:“我虽也是被人陷害了,但我确实心悦于你,觉得就这样认了也挺好,就顺水推舟说是我把你掳过去的。” 沈嫣一时无语,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按她“梦”里的情形,晋王别说喜欢她了,看都不屑于多看她一眼。 怎么“梦”醒了,他就变了个人似的呢 还是说那“梦”的确是假的,晋王原本就是这样,他……真的心悦于她 沈嫣盯着齐景轩的眼睛看了半晌,最终在心里摇了摇头。 他们两人素味平生,今日不过头一回见面。依着晋王这个性子,若真如他所说早已心悦于她,那必然早就表现出来了,又怎会等到今日 可他既然不是心悦于她,又为何要主动承认是他做的 沈嫣实在想不明白,又从齐景轩口中问不出句实话,只得道:“我们二人既然都是被人陷害,不如先想想法子找出那幕后人如何” 齐景轩下意识点头,但很快回过神来,又连忙摇头:“你先嫁给我!找幕后人的事以后再说!” 他经历过这么多次了,知道那幕后人一时半刻是找不出的,而拖得时间越长,沈嫣自尽的可能就越大。 沈嫣一死,别说找出幕后人了,连他的小命也要跟着不保。 所以现在什么事都可以先放到一边,把沈嫣娶回家盯着她不让她自尽才是第一要务! 沈嫣失笑,不明白怎么就又提起嫁给他的事了。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王爷应该想清楚才是。你我现在好比那陷阱中的猎物,猎人随时都在准备收网,这时候咱们应该先想法子从陷阱中跳出来,而不是想什么成亲不成亲的。” “要有命活着才能从陷阱跳出去!” 齐景轩立刻道,两手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裙摆。 “我虽不知那幕后人是谁,但我知道他为了陷害我一定会想方设法逼死你的!你……你不能死。” 他说着又忍不住抱住她的腿,泪水滚滚而下:“你真的不能死,你死了我就完了啊……” 直到这一刻,沈嫣才总算隐约明白他急于求娶自己的原因。 确实,她若死了,势必会牵连他。届时人人都会说是他逼死了她,就像“梦”中人人都说她勾引晋王一样。 “所以你就想出了娶我为妻这个法子” 沈嫣道。 齐景轩点头,又忙不迭摇头:“不,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跟你分开!” 他若说只是为了应对这次成安侯府的事才娶她,只怕沈嫣就算答应跟他在一起,等这阵风头过了也会选择分开。 鬼知道如果真的分开了,她是不是又会因为别的什么事自尽,然后他就又要被那弓箭手追着射杀了。 八次加起来齐景轩浑身上下不知被射了多少个窟窿,虽然都说虱子多了不痒,但窟窿多了真的疼啊!他着实不想再多添几个窟窿了。 沈嫣二八年华,还是头一次被一个男子这般直白地表达爱意。 但兴许是猜到了齐景轩的用意,她倒是没有什么脸红心跳的感觉,只有些哭笑不得。 见齐景轩还跪坐在地上,她轻叹一声,劝道:“王爷还是先起来再说吧,地上凉。” 齐景轩却摇头,捂着胸口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满脸诚恳地道:“没关系,我的心是热的。” 沈嫣见他这般作态,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鸡蛋 让他给朕滚进来! 齐景轩见沈嫣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又趁热打铁地说起成亲之事。 “你就嫁给我吧,嫁给我,那人就不会害你了。” 他最初求娶沈嫣只是为了亲自盯着她不让她自尽,但这半日来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幕后之人拉沈嫣下水无非是为了陷害他,如果沈嫣答应嫁给他,沈家和皇室成了亲家,那对方的计划也就落空了。 一个已经答应嫁入晋王府的人,怎么会好端端地忽然自尽呢 届时就算沈嫣真的出了什么事,要说是齐景轩把她逼死的也很难取信于人。对方这时若再要对沈嫣动什么手脚,不仅效用不大,没准儿还会露出马脚。 那幕后人不是傻子,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想来他是不会做的,那沈嫣也就安全了。只要齐景轩盯住了沈嫣不让她自己寻死,她出事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齐景轩不知道对方还会不会想什么其他的法子来对付自己,但起码他不会再因为沈嫣自尽而被贬出京城。 只要不被贬出京城,那他就有充裕的时间去查清楚到底是哪个鳖孙在背后使坏,害他翻来覆去死了八回。 他目光诚挚,言语恳切,一心想让沈嫣嫁给自己,但沈嫣却只是沉默。 她与齐景轩虽都是被人陷害,但两人衣衫不整同塌而眠已成事实,且传扬了出去。 齐景轩倒是不愁因此就没人愿意嫁给他做晋王妃,可沈嫣今后再想婚配却难了,起码京城里是没什么人敢娶她了。 这种情况下,嫁给齐景轩是最好的选择。 沈嫣心里对此十分清楚,但她今日不过与齐景轩初识,在此之前从未想过做晋王妃,让她就这样草草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一时也确实难以下定决心。 齐景轩见她不语,又去拉她的裙摆:“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以后整个晋王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都听你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真挚,万分诚恳,一时竟让人有些分不清他只是为了应对面前的困局,还是真心求娶了。 沈嫣避开他的视线,道:“让我想一想。” 说完便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转移话题:“疼不疼,要不要让周太医来看看” 齐景轩却并未因此就被带偏,吸着鼻子摇头说了句“不疼”便又求恳起来。 沈嫣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又见他右侧脸颊着实肿得厉害,便唤了守在门外的沈鸣山一声,让他叫宫女煮两个鸡蛋送进来。 沈鸣山早已在外面等的心焦,听沈嫣说要鸡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吩咐了宫女去煮,之后又问沈嫣自己可不可以进去,听沈嫣说可以后便忙推门进了屋。 齐景轩原本一直跪坐在沈嫣脚边不肯起来,见沈鸣山要进来,怕他看自己离沈嫣太近不高兴,更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了,便从地上爬起来坐回了凳子上。 沈鸣山一进来就看见齐景轩对自己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但那挂着笑容的脸却高高肿起,上面一个印章般明显的巴掌印。 他先是吓了一跳,旋即警惕起来,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遍,质问道:“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他家阿慈是绝不会轻易动手打人的,如果动了手,那一定是齐景轩做出了十分冒犯的举动。 沈嫣见父亲起疑,想给齐景轩解释两句,但她还未开口齐景轩就已经忙不迭说道:“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说完见沈鸣山并不相信,还盯着自己的脸看,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忙道:“这是我自己打的,我……我今日在侯府实在是太混账了,刚才想给沈小姐道歉,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就……给了自己一下。”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想起前几世的经历,这才给了自己一巴掌,便只能用这个理由了。 沈鸣山仍旧半信半疑,目光看向沈嫣,见她身上并无什么不妥,还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信了齐景轩的话。 齐景轩方才没从沈嫣口中得到准话,这会儿见沈鸣山进来,忙起身给他让座,恭敬道:“沈大人既然来了,不如咱们就商议一下我与令爱的婚事吧” 沈鸣山才缓和一点的面色又沉了下去,一口回绝:“王爷不必再提了,没什么可商议的,我不会将女儿嫁给你的。”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6节 不管今日成安侯府的事究竟如何,他都不会让女儿嫁到晋王府去做晋王妃。 且不说齐大非偶,他们小门小户的和王府门不当户不对,女儿嫁过去镇不住这王妃之位,以后晋王无论是要封侧妃还是纳妾她都管不了,就连这掌家之权怕是也不一定能握在手里,一个弄不好便要一辈子在王府后院受气。 即便是门第匹配,两人之间发生了这种事,他再匆匆把女儿嫁过去,女儿一样落不到什么好名声。 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哪怕错不在阿慈,哪怕晋王把所有罪责都揽了过去,定然还是会有人说风凉话。 他家阿慈好端端的一个闺阁女子,聪慧机敏知书达理,凭什么要因为晋王而遭受这些指指点点,还要在为他搭上自己的一生 沈鸣山已经想好了,明日他便入宫面圣,让皇帝将这件事调查清楚。等事情有了结果,还了女儿清白,他就申请外放,离开京城,去一个没什么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在那里为阿慈寻一门好亲事。 若是皇帝不肯,他就挂印辞官,带女儿回老家去。 总之无论如何,是不能让女儿落入晋王府这种地方的。 齐景轩听他这么说,又有些急了:“我是真心求娶的,就请沈大人把令爱嫁给我吧!不然您考虑一下我先前的提议,我入赘也行!” 沈鸣山冷哼一声:“王爷说笑了,您堂堂晋王殿下,皇子龙孙,谁敢让您入赘” “我说能就能!”齐景轩道:“您不用想别的,只说答不答应。只要您答应了,我即刻就入赘,绝不反悔!” 沈鸣山怎会理会他这等胡言乱语,根本就不搭理他,转而问沈嫣:“阿慈,你要说的话可说完了说完便去陪陪你母亲吧,她正担心你呢。” 虽然周太医和宫中的禁军宫女都在外面,但毕竟男女有别,沈嫣和齐景轩单独在房间里呆太久了也不合适。 沈嫣颔首,道:“说完了,我这就去陪母亲。” 说罢便起身随沈鸣山一道往外走去。 齐景轩见状忙跟上,死缠烂打地表示一定要娶沈嫣为妻。 哪知这决心才表了没两句,还没走出外间的门呢,就听门外禁军说道:“王爷,淑妃娘娘派人来了,说是让您速速回宫。” 齐景轩一听,立刻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抱住了一旁的桌腿,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禁军虽不愿惹怒这位晋王殿下,但更不敢违拗淑妃的命令,当即将人从桌腿上扒下来,四个人分别抬着齐景轩的两条胳膊两条腿,将人抬了出去。 齐景轩挣脱不得,又开始鬼哭狼嚎,引得一直侧耳倾听沈家动静的街坊邻居纷纷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边又有什么热闹。 宫女恰好煮好鸡蛋从厨房拿出来,放在碗里捧到了沈鸣山面前。 齐景轩脸上那巴掌是他自己打的,沈鸣山并不想管,但又不想让人以为晋王这是被自己女儿打了,打完还没人管,便示意宫女将鸡蛋交给了齐景轩。 齐景轩握着两个热乎乎的鸡蛋被抬出沈家大门,出门时犹不忘挣扎着回头喊:“沈小姐,你认真考虑一下啊,我是真心求娶你的!” ……………… 皇宫,淑妃病恹恹地倚在罗汉床上,炕桌上摆着一碗已经快凉透了的药,任凭宫人如何劝说也不肯喝。 闻讯赶来的皇帝见状很是心疼,屏退左右侍奉的人,坐到淑妃身侧温声道:“好端端地怎么又不喝药了” 淑妃与皇帝青梅竹马,年轻时又为救他受过重伤,虽然靠着几位太医的好医术保住了命,但自此却落下了病根,常年汤药不离口。 昭华宫因此常年飘着药香,但皇帝并未因此嫌恶这里,反而时常过来。 故而六宫上下皆知,皇后母仪天下,贵妃娘娘金尊玉贵,但要说陛下最宠爱的,那无疑是淑妃娘娘。 每每淑妃有个头疼脑热,皇帝都会亲自前来,各种名贵药材补品不要钱似的往昭华宫送,太医院院使恨不能专司照料淑妃一人。 今日听闻淑妃发了脾气,还不肯喝药,皇帝便又巴巴地赶来了。 淑妃今年三十有六,在一众妃嫔中算不得年轻,但她生就一副好相貌,风姿绰约云鬓花颜,即便年岁大了,也只比那些年轻妃子多出几分韵味,并不见老态。 常年缠绵病榻的人大多面色蜡黄,但她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下虽也病弱,面色却只是些许苍白,在加上那纤细瘦弱的身形,便给人一种弱不胜衣之感,惹人心疼。 见皇帝来了,她只略略抬了抬眼皮,并未起身相迎,甚至连行礼都没有,只语气淡淡道:“终归是要被气死的,这药喝与不喝,又有什么区别” 皇帝来之前已经听说她让人去把齐景轩带回宫,心知她这是知道今日成安侯府的事了,隔着门瞪了昭华宫伺候的宫人一眼,道:“哪个不懂事的在你面前多嘴多舌” 淑妃扯了扯嘴角,语气清冷:“陛下不必怪他们,这宫里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即便你有意让人瞒着,也多的是人上赶着让我知道。” 皇宫里是秘密藏得最深的地方,却也是最没有秘密的地方,端看出的是什么事,出事的又是什么人。 皇帝一听便知道是有人故意将消息走漏给了昭华宫这边,心下很是气闷,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是怕你知道了生气,伤了身子。” 淑妃从迎枕上略直起身,总算给了他个正眼:“陛下觉得这种事能瞒到几时我晚些知道就不生气了” 皇帝一时无言,他也知道瞒不了淑妃多久,不过是想等明日见过沈鸣山再说。 万一沈鸣山答应将女儿嫁给齐景轩,那这件事就皆大欢喜,坏事变好事,到时即便淑妃知道了,也不必担心了。 若沈鸣山不答应,再告诉淑妃也不迟。 淑妃见他不吭声,道:“轩儿向来荒唐,时常闯祸,我早跟陛下说过,他若出了什么事,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一来我好约束管教,二来也好查证清楚。” “如今日之事,我若早些知道,必然将他和成安侯府的人都唤至跟前问个清楚,也不至于让他跑去沈家胡闹,搅得满城风雨。” “现在好了,事情还没查清,便人人都说是他对不起沈家小姐,我便是想转圜也没法子了。” 说到这个皇帝觉得自己有些冤枉,道:“我已经将他叫进宫里问过了,他亲口承认他心悦沈小姐已久,今日在成安侯府多饮了几杯,醉酒后便一时糊涂坏了沈小姐的清白。” “所以陛下就信了就真的觉得是他做的,一点都不查证” 淑妃问道。 那不然呢不是他做的他为何要承认他还哭着喊着让我给他和沈小姐赐婚呢…… 皇帝心中腹诽,但没敢说出来,怕惹得淑妃更生气。 眼见着淑妃面色愈发不好,显见被气的厉害了,他正寻思着要如何安抚,就听外面传来宫人的通禀,说是晋王殿下来了。 终于不用独自面对淑妃的怒火,皇帝赶忙道:“让他给朕滚进来!” 房门轻响,罪魁祸首齐景轩滚了进来。 他方才好不容易才踏进沈家院门,很不甘心就这么被带走。 但眼见着已经进了宫,来的还是自家母妃这里,他知道嚎也没有用,没准儿还会气坏了母妃的身子,便收敛了在外头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换上一副乖巧模样,低眉顺眼地进了屋。 进屋后见皇帝和淑妃面色都很不好,带着明显的怒气,他不由缩了缩脖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低头看见手里的两个鸡蛋,下意识便伸手递了过去,堆着笑说道:“父皇,母妃,吃鸡蛋不” 作者有话说: ---------------------- 给大家提个醒,手机里重要的东西一定做好备份,我的手机前两天忽然毫无征兆的坏了,前一秒流畅丝滑,后一秒黑屏无限重启,想尽办法也无法开机进入系统界面,最后只能返厂维修了,数据导出了一部分,其余的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心塞。大家平时做好备份,最好在准备一个便宜一点的备用机,这样一个手机坏了起码还有另一个能应急,不然出门想骑共享单车都扫不了码,坐公交没有公交卡只能投币,打车还要担心司机有没有零钱找零,就非常非常的不方便……orz 第15章 跪下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沈小…… “吃个屁!” 皇帝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骂完看到他红肿的脸颊,皱眉道:“沈小姐打你了” “没有没有,”齐景轩赶忙道,“沈小姐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怎么会打我呢” “那是他爹娘打你了” 皇帝又问道。 齐景轩坏了沈嫣的清白,沈鸣山和苏氏为人父母,一怒之下动手打人也不是不可能。若换做是他的女儿被人欺负了,别说打脸了,他没准儿会打断那男人的狗腿。 皇帝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今日的确是自家儿子理亏,但看到他的脸肿成这样,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高兴。 齐景轩怕给沈家惹麻烦,忙又摇头,把自己在沈家对沈鸣山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 皇帝听了眉头稍松,旋即皱得更紧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你好歹也是朕的儿子,皇子龙孙!为了求娶一女子,不仅做出这等丑事,还死缠烂地打跑到人家家里去,让朕的颜面何存让天家颜面何存听说你方才还当众说如果沈家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你,你就要入赘” 齐景轩死了八次了,哪还在意什么颜面不颜面,此时说起也不以为耻,点头道:“是,儿臣认准了沈家小姐,这辈子非她不娶!” “沈大人若当真不愿将她嫁给我,那我便入赘到沈家去。只要能跟沈小姐在一起,我怎么都行!” 皇帝子孙虽多,但平日里最宠爱的便是齐景轩,此刻见他竟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来,气地忍不住扬起了手。 可是看到齐景轩那高高肿起的脸颊,这一巴掌到底是停了下来,悬在半空半晌没能落下去。 岂料齐景轩却主动往前凑了凑,拉着他的手往自己没受伤的另一侧脸颊上拍,口中道:“父皇您打吧,只要您肯让儿臣与沈小姐在一起,怎么打都行。” 皇帝见他这副做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抽回手转头去看一直没言语的淑妃。 “你看到了吧这哪里是我冤枉了他分明就是他自己做出的好事!” 淑妃没有理会,只看着齐景轩,问:“你当真醉酒欺负了沈小姐” 齐景轩点头:“是。” 淑妃又问:“你心悦沈小姐已久” 齐景轩再次点头:“儿子非她不娶,这辈子都要跟她在一起。”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淑妃问道。 齐景轩支支吾吾:“就是……就是之前有一次偶然间遇到了沈小姐,对她一见钟情,就喜欢上了。” 淑妃颔首:“可是据我所知,沈家入京也不过半年,这沈小姐平日里又甚少出门,你是什么时候遇见她的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齐景轩抿了抿唇,攥紧手中的鸡蛋,不知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还是这鸡蛋一路攥进宫依旧热乎着,手心竟出了一层薄汗。 他想随便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便道:“儿子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有一次出门游玩时偶然遇见的。” “这样啊,”淑妃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道,“你时常往外跑,记不清是哪日遇见的也正常。但你既然对沈小姐是一见钟情,总该记得是在哪里遇见她的吧” “她当时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戴着什么样的首饰和你遇见时在做些什么身边还有些什么人你既一见倾心,想必总能记得一二,不会什么都说不出来吧” 齐景轩还真说不出来,因为他以前压根儿就没见过沈嫣。即便是遇见过,他也毫无印象,能说出她的衣着打扮才有鬼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随口胡诌几句。 他刚从沈家出来,知道他家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就算沈嫣平日不爱出门,买东西什么的总要出去吧那偶遇的地方捡着她家胡同附近的地方说断然不会有错。 至于穿着打扮……胡乱说些女子衣饰中常见的颜色样式就行了,母妃总不可能跑去沈家对着沈小姐的衣橱妆台一一核对吧即便真的去了,只要他说的样式够寻常,想必也能找出一两件对得上的。 齐景轩脑子转得飞快,正要开口,就听淑妃说道:“你不要想着随便编几句来糊弄我,我问过你后会去核实。不拘你是何时何地遇见的沈小姐,总不可能满大街只有你一个人看见她了。” “若是旁人的话和你的对不上,那要么是你在撒谎,要么是你和沈小姐早有往来,背地里私下相见,所以才无人看见。” 若是早有往来还暗中会面,那两人就有私相授受之嫌了,沈嫣少不得又要落个存心勾引的名声。 沈嫣前几世就是被这样的话活活逼死的,齐景轩哪敢让她再承受这样的罪责,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们从来没有私下见过面,她在今日之前根本不识得我!”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7节 可若没有私下见过,他就得说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遇见过沈嫣。 齐景轩一时间很是无措,绞尽脑汁也没能编出合适的说辞来。 皇帝在旁听了这许久,也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了,试探着问道:“你以前是不是从来没见过沈小姐方才你在御书房跟朕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齐景轩唇角翕动,嘴皮子开开合合半晌却说不出个子丑寅某来,最终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儿臣……儿臣的确撒谎了!” “儿臣今日是初见沈小姐,醉酒后见色起意,才把人掳到侯府前院的。” “我怕对外说起时不好听,就谎称自己早已心悦沈小姐,一时冲动之下才做出这种事来。” 虽然都是强行毁了女儿家的清白,但比起见色起意,早已心悦对方才酒后失德确实要稍微好听一些。 皇帝一听,额头青筋顿时突突地跳了起来,指着他颤声道:“你……你这混账!你竟然……” 他站起身扬手便要打,一旁的淑妃这时一个眼神扫了过来。皇帝在她的视线中忽地感到一阵心虚,抬起的手一顿,最终缓缓坐了回去,低着头没敢再说话。 淑妃收回目光,对齐景轩道:“你说你是临时见色起意,可今日成安侯府那么多女眷,长相貌美的不在少数。我听说那沈小姐虽相貌不错,但也并非其中佼佼者,怎么那么多和你年纪相仿的貌美女子,你单单就相中她了” 齐景轩小声嘟囔:“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沈小姐这样的。” 垂眸坐在一旁的皇帝暗自撇嘴,心中腹诽:还各有所爱你当成安侯府设宴是专程给你挑了块菜地吗你喜欢哪个就拔哪个 但这话只在心里说说,没敢开口。 淑妃见齐景轩嘴里没有一句靠谱的话,握了握拳,强压着心中怒火道:“既是见色起意,那说明你当时醉的并不厉害,还能分得清哪个是你喜欢的,哪个是你不喜欢的。” “那我问你,你是如何避开成安侯府所有下人潜入后院的又是在哪里遇见的沈小姐,如何把她掳过去的” “听侯府的人说,沈小姐醒来后便要寻死,是你拼命阻拦才没让她命丧当场,那想必她并非是心甘情愿跟你去的,而是你把人弄晕了带过去的,不然但凡路上她发出一点声音,都会惊动成安侯府的下人,也就不可能让你这么顺利的得手。” “可她一个大活人,要把她弄晕还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并不容易,无非只有两种方法。要么趁她不备把她打晕,要么事先准备好迷药将她迷晕,你是用的哪种法子” “若是把人打晕,用的什么凶器打了沈小姐哪里她伤势如何若是用的迷药,这迷药又是何时准备的谁给你准备的” “还有,你孤身一人要避开成安侯府的耳目都不容易,又是如何顺利带着她潜回前院的” “这些你都一五一十地跟我说清楚,我好去跟成安侯府和沈家一一核实,看看是否有出入。” “侯府若是毫不知情,仅凭着你对他家府邸的了解就让你出入内宅如入无人之境,那便是他们御下不严,理当严惩。若是他们事先知道你的打算,非但不阻止还故意支开下人让你便宜行事,那就是纵容你触犯律法,视为同犯,更当治罪!” 这话一出,吓得齐景轩连连摇头,张口便道:“没有,侯府没有纵容包庇我,他们也是被人害了!” 被人害了 也是 这几个字让淑妃紧绷的脊背终于稍稍放松,心中残存的一丝疑虑也彻底消散了。 听闻成安侯府的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她的儿子即便再荒唐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可齐景轩喝多了酒却是事实。万一呢万一他真是酒后糊涂欺负了沈家小姐呢 她想要问个清楚,但齐景轩又不知何故在成安侯府就将罪责都揽了下来,之后更是追去了沈家,当众说要娶沈小姐为妻。 淑妃不明所以,故而在齐景轩刚刚来到昭华宫时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先看了看他的态度。 见他态度坚决,始终把过错归在自己身上,她就知道寻常问话是问不出什么了,齐景轩必定不会说实话的。 好在她对自己的儿子足够了解,知道他虽然时常闯祸,但惯来不喜欢因自己的过错而牵累旁人。 果然,她一将成安侯府和沈小姐拉下水,他就急了。 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宁肯背上这样的黑锅也不说实话他知不知道背负上这样的罪责意味着什么有什么事他不能入宫来跟她商量,非要这样自作主张 淑妃越想越气,素白手掌一拍炕桌,斥道:“跪下!” 炕桌上没端下去的药碗一震,坐在旁边缩着脖子不敢吭声的皇帝吓了一跳,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撩着袍子正要熟门熟路跪下去的齐景轩一愣,看着和自己面对面站立的老爹,满脸疑惑:“父皇,你做什么” 皇帝回神,已经弯曲的膝盖陡地绷直,尴尬地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又坐了回去。 坐定后见齐景轩还狐疑地看着自己,他面色涨红,怒道:“看什么看!没听见你母妃说什么吗!跪下!” 作者有话说: ---------------------- 别在意皇帝会不会真的给妃子下跪哈,沙雕文,写着玩儿的~看个开心就好~ 第16章 痛心 万一人家回头要和离呢 齐景轩哦了一声,乖乖在地上跪了下来。 待他跪好淑妃才沉着脸道:“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你说成安侯府是被人害了,是被谁害了你和沈姑娘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景轩还想扯谎,奈何方才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说辞。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觑了皇帝和淑妃一眼,最后不得不将实情说了出来,末了不忘加上一句:“但儿臣是真心喜欢沈小姐的,所以才想着顺水推舟娶她为妻。这样既能破了那歹人的奸计,又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一举两得,多好!” 皇帝在旁听得脑袋都要炸开了,见他这会还贫嘴,气地端起桌上的药碗就砸了过去。 “好好好好你个头!既是被人陷害,为何不入宫跟朕说清楚为何要不清不楚地认下来事情若不是你做的,朕难道会任由你被人冤枉不成” “就算你喜欢沈小姐,也可以等这件事过了之后再正经与沈家议亲。你和沈小姐之间出了这样的事,只要把事情说清了,证明并非你有意为之,沈家也不见得就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现在好了,你这么胡搅一通,那幕后人的计策是被你破了,可你的名声怎么办” 药碗砸在齐景轩脚边,并未直接落在他身上,只有些许汤药洒了出来,溅在他的衣摆。 齐景轩侧了侧身,小声嘀咕:“我的名声本来也不怎么样,有没有这回事都差不多。” 皇帝怒骂:“你是朕的儿子!你不要名声朕也不要吗” 一想到明日要面对的百官弹劾,皇帝就觉得头大。 子不教父之过,齐景轩一个临时起意把这欺辱臣工之女的罪名担下来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要跟着挨骂。 这还不是最让他生气的,最让他生气的是齐景轩在御书房的时候一套说辞,现在又是另一套说辞,两种说法还截然相反。 淑妃本就怨他不信任齐景轩,现在好了,这“不信任”被坐实了,他百口莫辩。 想到这皇帝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看了看淑妃,心中颇有些郁闷。 这事要说错,他确实有错,但若不是齐景轩成天闯祸,那张嘴还见天儿的胡说八道,他能这么轻易被糊弄过去吗 再说了,别人遇到这种事就算真是自己做的也恨不能赖掉,他却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揽,这换谁能想到 哦不对,淑妃就想到了。 皇帝一时越发气闷了,只恨齐景轩不靠谱,害他惹恼了他母妃,这下只怕好久都看不到淑妃一个好脸色了。 淑妃斜睨了皇帝一眼,待他收声才对齐景轩继续道:“你的意思是你今日在成安侯府初见沈小姐,醉酒醒来后跟她打了个照面就爱她爱得不可自拔,宁愿自污也要娶她了” 齐景轩张嘴就想说“是”,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这话不对。 就算是一见钟情,在这种被陷害的情况下还只看了人家姑娘一眼就立马非卿不娶,说出去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大家怕是只会觉得他和沈嫣早有往来,所以他才会顺水推舟说出那些话。 齐景轩不想将罪责引到沈嫣身上,再次强调:“母妃,这件事跟沈小姐真的没有关系,我们在此之前一次都没有见过。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从不曾做过什么逾矩之事,你不要迁怒她。” 皇帝听了恨不能啐他一口:“你方才还说是因为以前遇见过她所以才对她一见钟情,现在又改口说今日是第一次见,你到底让我们相信哪个” “还有,你跟沈小姐若真是从未见过,又如何这般笃定她就是个老实本分的” 皇帝到没有怀疑沈嫣什么,只是实在见不得自家儿子这副不争气的样子,而且他话里话外对沈嫣的维护也着实不像是在此之前素不相识。 齐景轩很无语,他这辈子的确是头一次跟沈嫣见面,但他前几世跟她见过啊。 他支吾半晌实在不知还能如何为沈嫣解释,只能道:“父皇母妃,你们要是这样的话,不就正中那歹人的奸计了吗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怀疑我,怀疑沈小姐,然后再用一些污言秽语逼死沈小姐,这样我就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 淑妃默默地看着他,听他反驳皇帝的话,不知不觉间却红了眼眶,待他说完后哑声道:“那你是不是……觉得父皇和母妃护不住你,所以才这么做的” 她也不觉得儿子真的会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做这种事,那排除了这个理由……就只剩一个原因了。 阿轩觉得即便入宫找他们也没有用,所以为了自保,他选择先把罪名认下来,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破局。 这比齐景轩因为对沈嫣一见钟情而做出这种事更让她觉得痛心。 她的阿轩明明是那么懂事的孩子,也早早就表明了对皇位没有兴趣,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肯放过他。 淑妃喉头像是被一块滚烫的烙铁哽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眼中隐有泪光浮现。 齐景轩见状忙膝行两步上前道:“母妃,你别哭啊,儿臣不是觉得你们保护不了我。我……我只是觉得……觉得这件事查起来需要时间,可是夜长梦多,拖的时间越长沈小姐就越不安全,所以我才一时情急想了这个法子。” “您和父皇对我这么好,我相信只要时间足够,你们一定能给我做主,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害我!” 皇帝见淑妃落泪,也慌了,忙伸手去给她擦,却被淑妃目光冷冷地避开。 触到她眸底的冷意,皇帝微怔,片刻后默默地收回了手,再次垂下头,不再言语。 淑妃微微仰起头,将眼中泪水逼了回去,这才再次看向齐景轩,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你刚才是从沈家回来的” 齐景轩颔首:“是。” 说着还把手里的鸡蛋往前递了递,故意堆起笑脸哄她高兴:“母妃你看,沈小姐还让人给我煮了鸡蛋呢。” 话音才落,手里鸡蛋就被皇帝劈手夺走了一个,在炕桌上一磕,三两下剥了壳就往嘴里塞。 塞到一半又想起一旁的淑妃,手上动作一顿,把剥好的鸡蛋递了过去,见淑妃不接这才自己闷头吃了。 齐景轩手里只剩一个鸡蛋,讨好地向淑妃递去,问道:“母妃吃不吃儿臣给你剥。” 淑妃摇头,笑着抚了抚他的脑袋,声音再没有了方才的寒冷:“母妃不吃,你自己留着吧。” 说着又问:“在沈家见到沈小姐了吗她怎么说可愿意嫁到晋王府助你破了这个局” 提到沈嫣,齐景轩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弯了弯,不似方才那般只是为了哄人高兴。 “她跟您一样聪明,一下就看出今天的事情不对了,把我叫过去之后套了我的话,见我答的驴唇不对马嘴,便知道今天的事定然有问题。” 淑妃闻言眉梢微挑:“你是说……她也相信今日之事不是你做的” 她会这么坚定地相信齐景轩是因为这是他的儿子,她了解他,所以相信他。 可这位沈小姐今日是头一次见阿轩,还是在那般境况之下,她怎会轻易相信他的话 齐景轩坐在她脚边将沈嫣和他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淑妃听后缓缓点头,眉眼间的郁气消散殆尽。 “倒是个聪慧机敏的姑娘。” 说着又转头去看一旁的皇帝,眼神里的意思很直白。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8节 人家一个第一次跟你儿子见面的姑娘都能冷静下来细想一想事情是不是不对,你这个做爹的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皇帝讪讪地赔笑,又暗暗瞪了齐景轩一眼。 若非这混账小子编出那些胡话,他能发现不了这么明显的纰漏吗 淑妃收回视线,又问齐景轩:“那沈大人怎么说他可愿意将女儿嫁给你为妻” 说到沈鸣山,齐景轩眼中的笑意便退去了,只余颓然:“沈大人不愿意,我说我入赘他也不愿意。” “胡闹!” 淑妃嗔了齐景轩一眼,道:“净想些馊主意,你这样的身份谁敢让你入赘” “沈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齐景轩鼓着腮帮子道,说完去摇淑妃的胳膊:“母妃,你向来主意多,帮儿臣想想法子吧,我到底要如何才能娶到沈小姐啊” 淑妃垂眸看了他片刻,沉声问:“真想娶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 “真的!” 齐景轩用力点头。 “我这法子虽是临时想出来的,但我是真的想娶沈小姐!一辈子在一起那种!” 淑妃深深地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神情认真,不似作伪,道:“你若单纯只是为了破局而娶沈小姐,我还能给你想想法子,料想应是不难。但你若是想跟她共度余生……那怕是不容易。” “为什么” 齐景轩不解抬头:“这有什么区别吗不管是为了破局还是真心想娶沈小姐,只要我们成亲了不就一辈子都在一起了,难道还会分开不成” 淑妃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谁跟你说成亲了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万一人家回头要和离呢” “虽说咱们皇室没有和离的先例,但若沈大人只愿为了破局让你与沈小姐假成亲,等事情查清后便和离,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听说沈大人成婚多年,只得了沈小姐这么一个女儿,向来对她宠爱有加,想来也不会因为沈夫人如今有了身孕就不看重她了。若真是为了破局让你们两人成亲,他八成会提出这个条件。” “不答应的话你怕是难以将沈小姐娶进门,答应的话……将来总不好反悔吧” 齐景轩张大了嘴,半天没能合上。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还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回过神后立刻坐直了身子,对淑妃道:“不行!不能和离!我绝不会跟沈小姐分开的!” 他真的死怕了,再也不想承担一点风险了。如果将来和离了,沈嫣再出什么事怎么办到时候他会不会又跟着死了 齐景轩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好像身上布满了血窟窿似的。 淑妃见他连连摇头,一副即将失去沈小姐的模样,不禁笑了笑:“你先别急,回头母妃找个时间在宫中设个赏花宴,把沈小姐也请来。” “到时候母妃仔细瞧瞧,若这沈小姐真是个好的,母妃就再帮你想想法子。” 听她愿意帮自己想办法,齐景轩心头微松,道:“沈小姐真的很好,母妃你见过就知道了。” 说着又得寸进尺地又去拉她胳膊:“不如您明日就设宴吧现在就让内务府拟名帖,儿臣亲自去沈家传信。” 淑妃睨他一眼,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现在下帖子像话吗怎么也要等几日再说。” 听说还要等几日,齐景轩的眉眼不由又耷拉下来:“那要是这几天沈小姐出事了怎么办啊儿臣一日不与沈小姐成亲,就一日不能亲自守着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皇帝被刚才那个鸡蛋噎到了,这会儿胸口堵得慌,说话不利索,又不敢叫宫女进来奉茶,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心道:沈家现在有一个太医和五个宫女守着,还不够吗非得你自己也住进去才行 好在淑妃没有一味由着齐景轩的性子来,安抚了他几句就让他先出宫了。 皇帝本想留一会,喝杯茶再走,但淑妃直接让宫女将他和晋王一起送出去,他无法,只得也跟着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寝宫,皇帝未等进屋便哑着嗓子对福顺道:“茶!” 福顺以为他是要查今日成安侯府的事,应道:“是,陛下想让谁去查” 皇帝瞪他一眼,捂着胸口重复:“茶!” 福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要茶,忙快步走到桌边端了杯茶递来。 皇帝接过杯子咕嘟嘟一口气灌了下去,终于把胸口堵着的那块鸡蛋顺了下去,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公道 在吃饭啊方便让我进去一起吃吗…… 沈家,齐景轩离开后沈鸣山就和沈嫣一起去了正屋,遣退侍奉的宫女,三人坐在屋里悄声说话。 沈嫣将自己刚才和齐景轩的对话说了,沈鸣山和苏氏听后都皱起了眉。 “不是他做的” 苏氏道。 今日是她陪着沈嫣一起去的成安侯府,在前院看到那一幕时她险些被气晕过去,之后齐景轩又一再说是他将沈嫣掳过去的,苏氏自然就信了。 此时听沈嫣说不是齐景轩做的,她有些难以置信。 “确实不是王爷做的。” 沈嫣说道。 沈鸣山想了想,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晋王在撒谎我不是说今日之事,是说刚才你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他会不会是看出你有意试探,所以才故意那样说,让你以为他是无辜的” 虽然按沈嫣所言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晋王皇室贵胄,出了这种事不撇清,不入宫找皇帝帮忙查证,而是自己一口认了下来,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沈嫣摇头,道:“没有必要,王爷都已经当众承认今日之事是他所为了,现在消息传的到处都是,他又何必再在我面前撒谎取信我一人有什么用” 沈鸣山仔细思量一番后点了点头:“也是。” 苏氏道:“可我还是不懂,他是陛下的儿子,陛下又想来最宠爱他,若这事不是他做的,陛下想必也不会冤枉了他,定会为他做主查明真相的,他又何须如此” 沈鸣山以前虽然只是个县丞,最近半年才入京,但对于朝廷中的这些弯弯绕绕他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也不一定……” 他说道。 “陛下的确会为晋王做主,但那幕后之人敢在成安侯府做行事,还能做得了无痕迹,想必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真要查清楚怕是要费些时日。” “倘若这些日子里,阿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他说着看向沈嫣,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苏氏恍然,紧张地握住沈嫣的手:“那怎么办咱们阿慈跟这事可没关系,怎么……怎么偏偏就拖她下水呢” 沈鸣山面上露出一抹苦笑,道:“说起来还是怪我,是我……太没用了。” 这里在京城,天子脚下,对方即便手眼通天也必然还是有顾忌的。 若是挑个世家大族的女儿来陷害晋王,只怕对方要么主动跟晋王结亲,要么动用各种手段想尽办法也要为女儿洗脱这个污名。 可他沈鸣山只是个寒门出身的翰林院六品侍讲,又才入京不久,无甚根基,最是好利用。 一来可以利用他的出身挑起寒门与世家之间的对立,将晋王的恶行无限放大。二来用完他之后也不必担心他能掀出什么浪花儿来,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他是个厉害的,对方想必也不会选中他的女儿下手。 沈嫣见父亲自责,拉着他的衣袖道:“爹下晌还跟我说,只要我自己行的端立的正,就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该将不是自己的过错归到自己身上。怎么现在却说这样的话呢” “这件事若说谁真的有错,也是那居心不良的幕后之人的过错。我没错,晋王殿下没错,爹你也没有错。” 沈鸣山见女儿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开始发愁这件事到底要如何应对。 说到这个,一家三口都有些忧虑。 对方让晋王这个皇亲国戚一时间都无可奈何,只能靠自污来破局,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又能做些什么呢 “总不能真的把女儿嫁给他吧” 苏氏担忧道。 即便今日之事不是晋王的过错,但显然女儿也是因为他才受到牵连。 且不说晋王本身的名声就不好,单就这一桩,苏氏就不愿将沈嫣嫁给他。 两人面都没见过沈嫣就受到了牵连,今后若真在一起了,那幕后之人若再想对晋王下手,她的女儿岂不是更逃不脱 三人一时间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对策,沈鸣山只能道:“等明日入宫我见见陛下再说吧。” 苏氏颔首:“你可千万要跟陛下说清楚,这事跟咱们阿慈没有半点关系,咱们沈家可从未肖想过晋王妃的位置。” 沈鸣山点头,转身出去准备晚饭,到了厨房才发现已经有几个宫女在里面忙活了。 他插不上手,便没在上前,转身退了出来。 一家人和周太医一起围坐桌边吃饭,沈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桌上沈鸣山还问了周太医不少有关于安胎保胎的知识。 周太医知道沈鸣山只有沈嫣这么一个女儿,如今苏氏肚子里这一胎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必定十分看重,因此答的也很认真。 饭桌上气氛很好,几人边吃边聊,一个宫女却忽然走了进来,低声道:“沈大人,王爷来了,此时就在门口。” 沈鸣山执筷的手一顿,面色顿时又沉了下去:“他怎么又来了” 宫女不好接话,只垂眸立在一旁。 沈鸣山无奈,只好放下筷子,对桌上几人说了句“你们先吃,我去看看”,便起身走了出去。 齐景轩从宫里出来后没有回晋王府,而是再次来到沈家。 这次他倒是没敲门,而是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若非好事的邻居调侃了几句,被院子里的宫女听到,沈家这会儿还没人发现呢。 沈鸣山拉开门,看到坐在自家门前的齐景轩,额角青筋便跳了跳。 “王爷又来做什么” 他问道。 齐景轩嘿嘿地笑了笑:“没事,就是来坐坐。” 他其实是怕沈嫣半夜出事,就想亲自来守着,但估摸着沈家不会再让他进去了,索性就坐在这了。 他已经想好了,现在已是春日,晚上虽然还有些凉,但只要裹的厚实些也不会生病。接下来的日子他就日夜守在沈家门前,用自己的诚意打动沈鸣山,直到把沈嫣娶进家门为止。 沈鸣山沉声道:“这是我家门前,王爷坐在这里怕是会叫人误会,还是请回吧。” 说着就要关门。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9节 齐景轩顺着打开的门缝闻到了一股饭香,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便顺嘴问了一句:“在吃饭啊方便让我进去一起吃吗” “不方便。” 沈鸣山道,说完就把院门关上了。 知道晋王也是被陷害之后他对他不像先前那般厌恶了,但让他进门吃饭肯定是不能的。 不是他不舍得这顿饭,而是方才齐景轩才进来说过话,此时若在让他进来一起用饭,改日谈起婚事时,他若拒绝,旁人怕是会以为他们沈家欲擒故纵惺惺作态,一边拒绝却又一边跟晋王走的亲近。 他不想给女儿惹来这样的麻烦,自然也就不好让齐景轩进来吃饭。 随着院门被关上,饭菜的香气也被隔绝了大半,齐景轩摸了摸肚子,在地上坐了下来,掏出怀中那个鸡蛋在地上磕了磕,剥了壳一口吃一口吃了起来,边吃边吩咐跟在自己身边的禁军:“去给本王买点吃的来,我饿了。” 几个禁军对视一眼,很是无奈。 别人的差事轻松又有油水,他们倒好,跟着这个祖宗来回来去到处跑,现在还要掏钱给他买饭吃。不知道回头跟陛下说了,陛下会不会把这些花销补给他们 ……………… 齐景轩说要守在沈家门口,还真就在这睡了一宿。 这胡同不宽,摆张床榻就要把路堵住了,肯定不合适。齐景轩便让人在地上铺了厚厚的草席,又从王府搬来了他的枕头和被褥等,铺的软软和和,之后便这么睡了。 于是翌日一大早杨柳胡同的人就看到沈家门口睡着一排男人,其中一个睡在被褥里的是晋王,旁边墙角或蹲或坐的几人有几个是昨日的禁军,还有两个是昨晚王府来送东西的下人,来了之后就没回去,留在这里伺候齐景轩。 他们都没有被褥,还得轮流守夜,保护齐景轩的安全,显然是一宿没睡好,这会下巴上的胡茬都出来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齐景轩虽然好些,但也没强到哪儿去。 他自小金尊玉贵,即便外出游玩也是香车宝马珠帘软榻一样不少,何时这样“风餐露宿”过 虽然地上铺了厚厚的褥子,也盖了被子,但露在外面的脑袋夜里还是觉得凉飕飕的,最后索性整个人都捂到被子里了,只鼻孔处露出一条缝透气。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现在已经开始有蚊子了,他一觉起来脸上多了好几个包,又痒又难看。 齐景轩顶着这一脸包和一个鸡窝头,坐在沈家门口,双目无神神情呆滞,头一次深切体会到自己王府里的床榻是多么舒服。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一旁的下人:“什么时候了” 下人道:“回王爷,辰时了,沈大人已经去上朝了。” 沈家清贫,租不起地段好的房子,这杨柳胡同离皇宫不近,要想按时早朝就需要早起,去街口雇辆马车前往,不然是一定赶不上的。 齐景轩挠了挠头,哦了一声,起身想要洗漱,四下环顾一圈才想起这是沈家门口,自己的洗漱器具不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叫人去王府给他取来,顺便拿身换洗的衣裳。 下人本以为他不可能在这里坚持一宿,所以昨晚只拿了被褥等物,没拿洗浴器具,这会见他喂了一晚上的蚊子竟然还不舍得走,不由劝道:“王爷,不如还是先回王府吧不然待会衣裳拿来了您去哪换呢” 沈家必然是不会让他进去的,他总不能在大街上脱光了换衣裳吧 齐景轩撇撇嘴,不以为意地摆手道:“在附近随便找一户人家,借用一下他家屋子。只要给够了银子,肯定会有人愿意的。” 下人见他坚持,也没法子,只能派出一人去王府给他取东西了。 齐景轩在沈家门口又坐了一会,觉得肚子饿了,正要叫人给他去买早饭,就见胡同外面热闹起来,胡同口的人都在探着脑袋往外瞧。 他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了几眼,随口道:“出什么事了” 下人见他问起,便快步走出胡同打听,结果这一打听吓了一跳,忙又跑了回来。 “王爷,不好了,御街上有寒门学子闹事,说是……说是要为沈家讨个公道。” 齐景轩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糟糕,他光顾着求娶沈嫣,怎么把这茬忘了 若是让那些人跟禁军起了什么冲突,闹出人命可就完了。 到时候就算沈嫣答应嫁给他,这件事也不好解决了。 齐景轩再也坐不住,蹭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爆竹似的往胡同口冲去。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斗鸡 你们大可放心,本王不好南风!…… 杨柳胡同离御街很远,从这里自然看不到御街的热闹,是有早起去那边摆摊的人回来当个趣事与人提起,这才引得众人围观。 寒门学子们口诛笔伐的对象是晋王,而晋王现在就在他们杨柳胡同,大家不好奇才怪了。 此时那人正讲的唾沫横飞,见晋王忽然从胡同里冲出来,以为是来打自己的,吓得忙往后缩。 但齐景轩却直接从他身边飞奔而过,压根没理他,直接奔自己的马车而去。 齐景轩的马车就停在胡同口,他等不及车夫放下马凳,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急声吩咐:“去御街,快!” 车夫应诺,马鞭一扬,便驾着车向御街的方向驶去。 街口的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又热闹地聊了起来,兴致很是高昂。 ……………… 约摸半个时辰后,齐景轩终于赶到了御街。 此时街上已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正对着御街上静坐的十几名学生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齐景轩见御街前只有那些寒门学子,并不见禁军的身影,不禁深深地松了口气,甚至暗自庆幸自己昨晚守在了沈家门口,没有回王府。 不然等他在王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知道的时候怕是已经晚了。 现在大朝会应该还没散,他父皇没准儿正在金銮殿上挨骂呢,这些学生聚集在一起闹事的消息应该还没来得及送进去,送进去了他父皇也不可能现在就派人出来驱赶。 齐景轩跳下马车,看着那些静坐的学生,心头噌噌地升起一股怒火。 自己前几世那么惨,就是从这些学生闹事开始的。若非他们被挑拨,还有人被收买,主动往刀刃上撞,事情何至于越闹越大,以至于他惨淡收场 一想到这些,齐景轩就气不打一处来,下车后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过去,呔的一声喝道:“你们这群学生不好好上课,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声呵斥将四周人群都吓了一跳,静坐的学生也纷纷转过头来。 他们虽然已经来到这里多时了,但并未一直高声呼喊,而是只在刚开始聚集而来的时候将晋王的恶行讲述了一遍,并表达了自己要求严惩晋王,还沈家一个公道的诉求,在这之后便静坐下来,只有有官员路过时才开口,其余时间都只是静坐示威,因此他们围坐的地方反而比其他地方都安静一些。 此时听到一声暴喝,他们还以为是书院的夫子找过来了,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却见来的是个锦衣华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生的眉目俊朗,宽肩窄腰,很是英武,只是此时衣袍凌乱满是褶皱,头发也乱糟糟的,显然没有打理过,脸上还挂着好几个蚊子包,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有人皱眉不明所以,也有人认出了齐景轩,小声道:“他就是晋王,就是他欺辱了沈大人的女儿,事后还对沈家死缠烂打,强行求娶。” 不识得齐景轩的那些人听说他就是方才被他们口诛笔伐之人,有人眼中露出些许嫌恶,也有人不由升起几分畏怯。 他们来示威之前就做好了被驱赶的准备,但没有想到禁军还没来,倒是晋王这个本尊出现了。 为首的青衣学子站起身,道:“我等前来此处,是因为听闻了昨日成安侯府之事。作为大齐学子,亦是寒门出身,我们实在见不得王爷此等行径,顾此前来为沈家讨个公道。” “既然王爷来了,正好我们也想问问王爷,你身为陛下亲封的晋王,皇亲国戚,享我大齐供奉,不思报效家国为君分忧,却做出此等行径,究竟何意我们寒门之人出身微贱,难道就活该被你们这些天家贵胄欺辱吗” 他一身俭朴素衣却气势凛然,如孤峰劲松,引得身后学生也跟着纷纷起身,表达出同仇敌忾之意。 虽然有人已经心生惧意,但他们来时就已是一体,此时再要退出也晚了,还会落个怯懦之名,因此不管心里怎么想,最终都跟着附和起来。 面对这些人的质问,“罪魁祸首”齐景轩不仅没有露出丝毫愧色,还双手叉腰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怼了回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同是寒门出身你们就觉得自己能跟沈大人比了天下寒门那么多,你当本王哪个都看得上呢说本王欺负寒门之人,那你倒是给我说说,除了沈家,本王还欺负过哪个寒门出身的” 他说着又指了指四周围观的百姓:“本王从小到大做过的恶事不计其数,在京城可谓臭名远扬,酒楼茶肆多少说书先生把本王的事迹编成话本子来讲。” “你问问周围这些人,哪个没听过一两件我的恶行你再问问他们,迄今为止除了沈家,我何时欺负过寒门之人” 青衣书生没想到他竟然以自己过往的恶行来澄清他并未针对过寒门,心中打好的诸多腹稿一时间无用武之地,竟不知如何反驳。 看热闹的百姓原本还有些忐忑,此时见齐景轩对自己沦为说书先生们话本子的事都不见生气,还以此来反驳这些寒门学子,有人没忍住低笑出声。 一个人开始笑,周围的人便也纷纷跟着笑起来,原本因为齐景轩的到来而有些紧张的气氛一时间活络起来,有胆子大地犹豫着张口道:“好像还真没有,沈家是头一个。” “是啊,”有人附和,“以前虽然经常听说晋王爷跟谁谁谁家的公子又打架了,烧了谁谁谁家的房子之类的,但都是些官老爷们,还真没有穷苦人家的被他刁难过。” 大家议论纷纷,将自己所知的晋王这些年的恶行从头到尾扒了一遍,发现除了沈家这件事以外,竟真没有什么跟寒门有关的。 一时间竟还有人称赞起晋王来,说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从不欺压穷苦百姓,跟京中其他纨绔子弟比起来还算是有良心的。 还有人说他们这些达官显贵间的事情说不清,没准不全是晋王的错,而是狗咬狗呢。 而对于官老爷们之间的狗咬狗,老百姓们向来是喜闻乐见的。 当然,后面这些话的声音就压低了很多,不敢让齐景轩听见。 齐景轩抬着下巴俯视面前脸色铁青的十几个寒门学子,道:“听见没有本王从未对沈家以外的寒门之人动过手。既然如此,就不存在我故意欺辱寒门之人一说。你们也别借题发挥,说什么寒门之人是不是活该被天家贵胄欺负。谁欺负你们了你们找谁去,别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就在这乱说一气。” “我醉酒后欺负了沈小姐那是因为我心悦于她,一时糊涂才犯下了错,跟她是不是寒门出身半点关系也没有。” “我若真因她是寒门出身而有意作践她,不该就此放着她不管,任由她名声尽毁吗何必还眼巴巴地想娶她为妻” 他死缠烂打求娶沈嫣一事也已经人尽皆知,早间有杨柳胡同过来的人提起过,此时掌握了一手消息的人便兴致勃勃地和身边人讲述起来。 “还没成亲呢就在大街上叫起岳父了,沈大人不同意,他说入赘也行,立刻改口叫父亲大人。” “在沈家好像挨打了,出来时候脸肿的老高,特别明显的一个巴掌印,但也不见生气,还哭着喊着要留下呢,最后是被宫里的几个军爷强行拖走的,走的时候嚎的可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在杀猪呢。” “昨天晚上就在沈家门前打的地铺,守了一宿,你看他脸上那几个包,就是昨天晚上睡大街上被蚊子咬的。” 这些话随着众人的议论传开,大家再看齐景轩这一身狼狈的模样就有些明白了,八成是早起没来得及洗漱更衣就跑过来了。 十几个来示威的学生们被齐景轩羞辱一通,围观百姓不仅没人帮着他们说话,还被齐景轩一番歪理带偏了话题,有学生气不过,道:“我们也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王爷纵然以前没欺负过寒门之人,可如今欺辱了沈家不是事实” “你若喜欢沈小姐,就该三媒六聘的求娶,先羞辱了人家再求亲算怎么回事还不是仗势欺人吗!” “误伤其类” 齐景轩嗤笑一声:“你跟沈大人是一类人吗你就上赶着物伤其类” “人家沈大人当年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之后遭人陷害打压,在一小小县衙做了十几年的县丞,任职期间任劳任怨,从未因此就怨天尤人,打理当地事务之余还抽空编纂了《营州志》,《太平史》《会安诗集》,靠着自己的真本事传扬出名声,被我父皇亲自下旨调来了京城。” “你们几个又是什么东西读了几年书有进士功名吗别说进士了,有些人怕不是连秀才都不是吧这也敢拿自己和沈大人比肩” “怎么着天下那么多寒门出身的穷苦人,因为一个穷字,所有人就都一样了吗穷还成了你们光明正大攀关系的理由了” “还是说你们觉得自己和沈小姐一样才貌出众,担心本王哪天喝醉了就对你们下手啊” “这你们大可放心,本王不好南风!” 这话引得围观百姓又是一阵哄笑,更有说书先生听闻消息,放下手头活计跑了过来,拿着小册子奋笔疾书,将晋王的话一字一句记了下来,以便将来编话本子的时候用。 眼见着齐景轩占尽上风,有学生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你是皇子,陛下又向来最宠爱你,谁知道这些年你究竟做了多少坏事”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20节 “没准传出来的那些只是其中一二,像我们这样出身微寒的人即便被你欺负了怕是也没处说理,直接就被按下去了。” “这次沈小姐的事若不是被当众发现了,说不定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呦”,齐景轩冷笑着扫他一眼,“你是哪个一个还未出仕的学生罢了,一官半职都没有就开始学御史风闻奏事了” “本王活了十几年,要真有这种通天的本事,我的名声能像现在这么臭吗还是你觉得那些被本王得罪过的世家大族都是傻子呆子,有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趁机抓住我的把柄,任由我把事情按下去也不走漏些风声出来让人知道我的恶行” “御史风闻奏事好歹也得有点什么风声之后再奏吧,你这是既没有证据也没有风声,纯粹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啊” “你这样的人以后可千万别做官,不然回头给别人定罪全靠自己的想象,你怀疑别人有什么罪过别人就有什么罪过,疑邻盗斧说的就是你吧” 那书生被怼的面红耳赤,咬牙道:“那你这次欺负了沈小姐总是事实,我们要求朝廷严惩你有什么错!” “没错啊!” 齐景轩道。 “我是欺负了沈小姐,我也认罪了,我父皇也从未说过要包庇我。文武百官这会正在朝堂上骂我呢,我父皇八成也正挨骂呢。” “你们觉得我应该受到严惩,大可联合书院的夫子一起上书请愿。各大书院都有自己的门路可以上达天听,你们可以在请愿书上骂我,告我,要求朝廷严惩我。” “可你们不通过书院递交请愿书,旷课聚集到这里闹事算怎么回事总不会是你们书院的夫子一点文人风骨都没有,惧怕朝廷惧怕皇权,不敢为你们出头,逼得你们不得不自己来闹事吧” 不管这些学生是哪家书院的,这话若传出去,他们夫子的名声势必受到牵连。若是如此,他们以后在书院的日子怕是就不好过了。 有人慌了手脚,忙道:“没有,我们夫子不知道此事。我们……我们只是自己一时义愤填膺才聚集而来。” 齐景轩颔首,意味深长道:“所以你们知道我与沈小姐的事之后没写请愿书,没跟书院的夫子商量,直接就打着为沈家讨公道的旗号跑到这里来了” “你们究竟是真的为了沈家,还是想趁此机会在人前露脸,博个不惧皇权的好名声” 众学生闻言纷纷色变,有人面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有人涨红了脸,怒道:“你……你休要胡说八道!我等读书人,岂会做这种沽名钓誉之事” 齐景轩冷哼,将这十几名学生的反应尽收眼底。 “你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你们之中一定有人是。” “我劝你们速速离去,回去后好好想一想,今日是不是被有心人撺掇利用了,被人当了出头鸟。” “我与沈小姐之事不过发生在昨日下午,到现在一天的时间都不到,朝廷还没定好怎么惩处我,你们就一副断定我会被人包庇纵容的样子,急吼吼地跑到御街上来静坐示威。” “知道的说你们是读书人义气,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是被我的仇家收买了,这才急着跑来闹事。” 齐景轩确定他们之中一定有这种人,只是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谁。 前几世他都是事发后没多久就被关进王府禁足,对外面的情形只能了解个大概。 他记得这些学生每次跟禁军发生冲突后,死的都是一个姓梁的学子,这次这个姓梁的肯定也在其中。 齐景轩的视线扫过他们,一一记住了他们的长相,心中有了计较。 众学生抵不过他的“歪理邪说”,败下阵来,有人心生退意,拉着同伴离去,也有人还想继续留下来,但见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后终究还是跟着散去了。 齐景轩叉着腰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一副“尔等不过如此”的样子,配上那凌乱的华服和糟乱的鸡窝头,活像只打了胜仗的斗鸡。 作者有话说: ---------------------- 预收:《掌中珠》 宁熙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十二三岁时曾和大哥随口玩笑:“哥哥若是能养我一辈子,我便一辈子不嫁人。” 后来她年岁渐长,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却都被当家作主的大哥一一挡了回去。 起初她以为大哥是心疼她,定要千挑万选为她觅得一良婿,可直到整个青州看的过眼的好儿郎都娶了妻,只剩下些歪瓜裂枣,她还待字闺中未能嫁出去。 宁熙不明所以,直到偶然得知自己并非宁家亲生女儿,这才恍然大悟,红着眼睛收拾了包袱道:“我这就离开宁家,今后再不会以宁大小姐的身份自居,大哥……小公爷也不必再为我的婚事费心。往后我不管嫁给什么样的人,必都不会让他们来攀附宁家,给小公爷添麻烦的。” 说罢转身就要走。 宁瑄却一把将人拉回来抵在桌边,捏着她的下巴红着眼道:“不是说我若能养你一辈子,你便一辈子不嫁人吗?怎么如今却后悔了?” *伪兄妹,金丝雀vs控制狂 第19章 滂臭 臭名远扬 学生们都离开之后, 齐景轩也没有久留,当即坐上马车又回沈家去了,回去之前不忘留了个下人在这, 让他时刻盯着是否还有学生聚集过来,如果有的话立刻去通知他。 另一方面他派了个禁军入宫, 让他给皇帝带个话, 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 切勿派人前来驱赶, 免得双方冲突之下闹出人命,反而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被派去的禁军觉得实在是没必要, 他的兄弟们手上都有轻重, 就算是驱赶, 也不会真把那些读书人怎么样。 齐景轩没好气道:“你们手上再有轻重, 也架不住别人上赶着碰瓷啊。” 那禁军细一思量, 竟觉得很有道理, 忙入宫传话去了。 齐景轩重又上了车, 让车夫驶回杨柳胡同。 一下车他就捂着肚子往巷子里蹿,想找户人家借用一下净房。 方才半路上他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又懒得在路上停车耽误时间, 便决定忍一忍, 等回了这边再说。 哪想到肚子却越来越疼,这会儿已是有些难以忍受了。 齐景轩猴急地往胡同里走, 正想就近找户人家敲门, 却见沈嫣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两人在胡同里碰上,都愣了一下。 沈嫣见齐景轩捂着肚子,下意识问道:“王爷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齐景轩连忙绷直身子放下手,摇头道:“没有。” 说完又问:“沈小姐这是要去哪” 沈嫣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之色, 道:“我听说御街上有人闹事,想去看看。” 方才她听说御街上有学生静坐示威,着实吓了一跳。 自昨日醒来后她就不大确定自己的那个“梦”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想到这才第二日,“梦”中事就发生了。 但奇怪的是,在她的“梦”中,明明过两日才有寒门学子聚集到御街上,怎么这次却发生的这样快 若事情真的按“梦”中那样,这些学生会被禁军驱赶,然后闹出人命,继而事情会越来越严重,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她听闻后便立刻出门了,只想着能早些赶过去,看来不来得及做些什么。 齐景轩听她说是要去御街,得意地摆摆手道:“没事,我都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沈嫣狐疑地看着他。 “对,”齐景轩点头,“我一人舌战群儒,把他们说的涕泪聚下悔恨交加,都已经散去了。” “……” 沈嫣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没说话。 齐景轩见她不相信的模样,说道:“真的解决了,不信你问他们。” 说着伸手一指自己身边的几个禁军。 几人面色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点了点头,道:“确实解决了。” 见他们都这么说,沈嫣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真怕像“梦”中那般,一切都脱离掌控,将她平静的生活搅得支离破碎。 齐景轩强撑着说了几句话,这会肚子里已是翻江倒海,又见路旁有人好奇地打量着他和沈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便道:“沈小姐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就快回去吧,你娘最近正需要你陪呢。” 沈嫣确实没什么别的事,看到路两旁围观的人,也知道他的好意,点点头便往回走去。 齐景轩一路将她送到沈家门口,在她进门前犹豫了一下,那句“能借用你家净房方便一下吗”到底是没说出口。 沈家院门打开又关上,沈嫣走了进去,待门板彻底合上后齐景轩猛地转身向最近一户人家奔去,砰砰砰地拍门。 院门打开,里面的人这两日也看过沈家热闹,认出了他,颤声道:“王……王爷您……” “方不方便借用一下你家净房” 齐景轩不待他说完便出声打断。 男人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忙点头:“方……方便的。” 说完开门将他引了进去,带到一间屋子前:“这里就是了。” 齐景轩唔了一声,捂着肚子夹着双腿快步走了进去,关上门便直奔马桶。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房门打开,齐景轩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又借用这户人家的屋子洗漱更衣一番,这才离开了,出门前随手抛了个做工精巧的银稞子过去,顿时让这家主人喜笑颜开。 待他走了,女主人喜滋滋地把银稞子拿过去仔细打量。 男主人也很高兴,一边往净房门口走一边说着打趣的闲话:“王爷蹲了这么久,是不是有痔疮啊” 说话间推开了房门,登时捂着鼻子倒退两步:“咦,滂臭。” 说完又觉得好笑:“看来皇子龙孙跟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也没什么不同,肚子疼一样要如厕,如厕也一样的臭。” “废话,”女主人笑嗔,“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如厕不臭这银稞子少说二三两,若是每次都能给这些,我宁愿他多来几次,臭点也没什么。” 两人说笑着将银稞子收了起来,之后旁人问起晋王到他家做什么时也如实说了,对亲近之人还嘀咕了几句夫妻两人先前凑趣的话。 这话原本没什么,五谷轮回之所,本就是臭的。 但流言蜚语之所以是流言蜚语,就在于总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 原本只是“晋王如厕跟咱们一样臭”,传着传着就成了“晋王如厕特别的臭”,“晋王如厕奇臭无比”。 此时的齐景轩还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真正意义上的“臭名远扬”,收拾利索后就又蹲到沈家门口去了。 一大早就跑去了御街,他这会还没来得及吃饭,让人买了些吃食回来坐在沈家门口吃的正香,忽然听到胡同里隐约有些动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两个男人向这边走来。 其中一人身着松青华服,腰束玉带头戴玉冠,相貌十分俊美,引得胡同里的人纷纷驻足围观。 杨柳胡同实在是京城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胡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没有什么达官显贵,因此鲜少有衣着如此华美之人出现在这。 以往偶尔出现一两个大家看一眼也就算了,但这两日先是晋王频频出入,今日又冒出这么一个人,且看上去明显是冲着晋王去的,大家不由便多看了几眼。 齐景轩一眼认出来人,鼓着腮帮子起身道:“瑾瑜,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成安侯世子徐瑾瑜,他此刻看着在沈家门前大口吃喝的晋王,很是无语。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21节 “家父有些话想问王爷,命我去王府寻你。” “我去了王府,他们却说你昨晚并未回去,而是跑到沈家来了。” “我又往沈家这边赶,半路却又听说你出现在了御街上,便又往御街那边去。” “谁知到了以后,又听闻你已经离开。最后一路打听着你马车的去向,知道你又来了沈家这边,才一路追了过来。” 他说完轻叹一声,压低声音很是无奈地道:“阿轩,你究竟要做什么啊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在看你笑话” 齐景轩不以为意:“笑话就笑话吧,我才不在乎。只要能娶到沈小姐,随便旁人怎么笑话。” 徐槿瑜一时语塞,认真地打量他片刻:“你还真心想娶沈小姐啊” 他倒不是觉得沈小姐不配,两人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若能成亲自然是再好不过。外面流言蜚语再多,只要两人成了亲,自然也就消散于无形,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但以他对自己这位好友的了解,实在不像是会因为一场误会就心甘情愿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的人。 齐景轩却认真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一片诚心天地可鉴,一日不能娶沈小姐为妻,我便一日宿在沈家门前,直到沈家答应为止。” 徐瑾瑜皱眉,古怪地打量他几眼,实在不知道他这是又在发哪门子的疯。 但他既然愿意娶,作为朋友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便撇开这个话题说起了正事。 “我爹让我问问你昨天的事。” 他小声道,说完看了眼守在一旁的禁军和王府下人。 齐景轩摆了摆手,示意几人退远些,待确定两人间的对话不会被人听见后才道:“侯爷要问什么你们府上可查出了些什么是不是抓到一个小丫鬟” 徐瑾瑜以为他是从宫中得知成安侯府抓到一个丫鬟的事,因此没有多想,点头道:“对,昨日宴席上我母亲让我大妹妹带着几家闺秀去园子里赏花游玩,期间一个丫鬟引着沈小姐去更衣,在那之后沈小姐便再也没有回来,直到被发现……” 后面的话他略了过去,继续说道:“被抓住的那个丫鬟就是昨日陪沈小姐去净房更衣的那个。” “我大妹妹听说沈小姐出事后第一时间便让人去寻了这个丫鬟,问她究竟怎么回事,为何领着沈小姐去了净房后却没有把人带回去。” “那丫鬟说是沈小姐在净房弄脏了衣裳,托她去找件干净的过来,她这才离开的。” 世家大族的贵女赴宴时多有自己的贴身丫鬟相随,遇到这种事多是叫自己的丫鬟去取备用的衣裳,但沈家并没有丫鬟服侍,沈嫣是独自随母亲去成安侯府赴宴的,所以这种说法也并非全无可能。 可若沈嫣真如丫鬟所说弄脏了衣裳,不是应该等在净房,待人把衣裳取来换好之后再出去吗为何要自行离开,穿着已经弄脏的衣裳往外走 要么衣裳脏了只是个托词,她是故意打发走了丫鬟,然后借机去做别的事。 要么就是这个丫鬟在撒谎。 昨日最先去往那处跨院的人是徐槿瑜,他对当时的情形比旁人都清楚。沈嫣醒来后曾想寻死,是齐景轩哭天抢地拼命阻拦才没有血溅当场。 如果她本身就想勾引齐景轩,又何必自尽万一齐景轩并不拦她,岂不弄巧成拙 这本身就是个很大的疑点,再加上齐景轩说是他自己潜入后院把人掳过去的,所以徐槿瑜和成安侯等人都觉得丫鬟撒谎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这丫鬟嘴却紧得很,任凭侯府如何逼问,都咬死那番说辞,坚称是沈嫣故意打发走了她。 侯府一时间查不到别的线索,便让徐瑾瑜来问一问齐景轩,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景轩恨恨咬牙,嘴里咸菜咬得嘎吱作响,笃定道:“她在说谎!” 这个丫鬟他虽未见过,但死去的那八次里已经听说过无数回,她口中的说辞无非两种。 若是沈嫣当场自尽了,她就去假山旁弄伤自己,然后说是他潜入后院强行掳走了沈嫣,还将她打晕了过去。 这时沈嫣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再加上这小丫鬟的证词,齐景轩根本解释不清。 若是沈嫣当时没有死,她就如现在这般,说是沈嫣有意支开了她。 沈嫣身边没有自己的丫鬟跟随,对这种说法百口莫辩,齐景轩听了只会认为自己是遭到了沈嫣的算计,更加不愿意娶她。 然后双方会因此越闹越僵,最终沈嫣自尽以证清白,齐景轩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但在反复死了八次之后,齐景轩实在是怕了,这次张口便将罪责认了下来,还死皮赖脸地要求娶沈嫣。 那丫鬟显然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还在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但在齐景轩这一番自污之后,她的话听上去就十分不可信了,还像是在故意栽赃陷害沈嫣。 成安侯府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让徐瑾瑜来找齐景轩问一问。 原本他们昨日就想问了,但天色已晚,又听说景轩入了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今天连带着沈家这边一起问问。 此刻见齐景轩态度如此坚定,徐槿瑜点头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丫鬟实在是嘴严得很,一时还没问出别的什么。” 他说完又看了齐景轩一眼,道:“那你跟我说说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是你去后院把沈小姐强掳过去的” 齐景轩白他一眼:“当然不是,我喝醉了被你家下人扶到那处跨院,醒来时就已经跟沈小姐躺在一起了。” 这跟徐瑾瑜的猜测倒是一样,但他心里还是十分疑惑:“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说是你把人掳过去的” “我心悦沈小姐顺水推舟不行吗” 齐景轩理直气壮道。 徐槿瑜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一时气结:“你……你心悦沈小姐就不能正儿八经三媒六聘地去求娶吗现在这样像什么话” “我是想娶呢,可我在你家府上遭人陷害,还把沈小姐拖下了水,谁知道她能不能等到我娶她的那日要是人还没过门就先被逼死了,你赔我一个媳妇” 徐瑾瑜也不是个傻子,愣了一下后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很是郁闷,更多了几分歉疚。 事情出在他们府上,即便不是他们有意为之,也确实是他家出了纰漏才会让人有机可趁 别的不说,那丫鬟确实是他们府上的,还是个家生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成安侯府难辞其咎。 而且不得不说,齐景轩主动承担了所有罪责,也是帮成安侯府一把。 现在外人说起都觉得这件事是齐景轩的错,他们成安侯府纯粹是倒霉,但徐槿瑜自己心里清楚,错其实并不在齐景轩,他跟沈小姐一样也是受害之人。 徐槿瑜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们侯府的过失,我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的。” “给不给我交代倒是无所谓,”齐景轩道,“那丫鬟既然能被收买,说明你们府上定是出了问题,八成还是个内鬼。” “不然单凭这丫鬟一人是绝不可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将沈小姐带到前院去的,必定还有其他人配合。” “你们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个内鬼抓出来吧,不然以后你们府上怕是还要出事。” 成安侯和徐槿瑜其实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急于查清事实。不然这次能靠着齐景轩自污来大事化小,那下次呢总不会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吧 可那丫鬟看上去与其说是被买通,到更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上,不然何至于嘴这么紧,被审了一晚上也不曾改口。 徐槿瑜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待会我就把你的话带给我爹,让他再好好审审那个丫鬟。” 他说着又指了指沈家大门,问道:“沈小姐在家吗” 齐景轩现在就是沈家的一个门神,沈嫣在不在家,问他准没错。 果然,齐景轩点了点头道:“在家,你是想再问问她吗” 徐瑾瑜颔首:“沈小姐是当事人,问问她总没坏处,没准她能给出什么新线索呢,不过……” 他说着有些犹豫地往沈家院门处看了一眼:“这样的事对女儿家来说到底是不好,昨日沈小姐还想寻死来着,我现在去问她……是不是不合适” 若真是如此,那还不如不问。不然若不小心逼死了沈小姐,他们成安侯府的罪过可就大了。 齐景轩想了想自己昨日和沈嫣说话时的情形,以及早上在路上偶遇她时的样子,觉得问题应该不大,摆摆手道:“问吧,你语气温和些,别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刺激她就好。” 说罢不等徐瑾瑜反应,就主动上前拍响了沈家的院门。 来开门的是个宫女,她事先得了沈鸣山的吩咐,绝不能让齐景轩进到沈家院子里,所以此刻只将院门打开了一条缝,问道:“王爷有什么事吗” 齐景轩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徐槿瑜:“成安侯世子有些话想问沈小姐,我带他进去。” 说着就要伸手去推门。 那宫女却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把院门合上了,隔着门板道:“王爷稍候,奴婢先去回禀了沈小姐,问问她是否愿意见。” 齐景轩嗨呀一声:“才来了半日就这么听沈家的话了倒是个乖觉的。” 说着也不再强行推门,跟徐槿瑜一起等在了门口。 片刻后那宫女回来,再次将院门打开,对徐瑾瑜道:“徐世子,沈小姐请您进去说话。” 徐瑾瑜点头,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齐景轩当即抬脚跟上,那宫女却将他拦住了:“沈小姐只请了徐世子一人,还请王爷留步。” 说着再次将院门关上了。 齐景轩气地在外面跺了跺脚,但也没敢硬闯。 已经进去的徐瑾瑜不禁失笑,合着齐景轩好心帮他叫门根本不是为了帮忙,只是想跟他一起混进来罢了。 他摇了摇头,随宫女一起来到东厢,让小厮候在门口,自己走入房中,对坐在桌边的沈嫣拱手施了一礼。 “某成安侯世子徐瑾瑜,见过沈小姐。” 沈嫣起身回礼,道:“世子不必客气,请坐。” 徐瑾瑜在桌边坐下,见房中除了沈嫣以外再无旁人,心中有些惊讶。 这沈小姐竟然愿意单独与他见面,就不怕他有什么不当之举吗 沈嫣看出了他的诧异,道:“家母身子不适,这会正在歇息。徐世子若是要问昨日侯府之事,直接与我说便是,不必去寻家母。” 徐槿瑜见她虽是独自与自己见面,但举止行为大方得体,又是个能自己做主的,心中更多了几分敬重,道:“某的确是为昨日之事前来。” “按说沈小姐是受害之人,我本不该此时登门叨扰,但家中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丫鬟,审问之下觉得她言辞有异,便想来与沈小姐核实一番。” “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沈小姐见谅。” 沈嫣颔首,道:“世子问吧,我不介意。” 见她面色平静,确实没有抵触的意思,徐瑾瑜这才将那丫鬟的供词说了一遍。 沈嫣听着他的话,放在膝头的指尖微微蜷起。 果然又和“梦”中的一样,连那丫鬟用的借口都一样。 那她的“梦”到底是真是假为什么有些事情发生了,有些事情却又完全不同了呢 沈嫣实在不解,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等徐瑾瑜说完,她摇了摇头:“我并未弄脏衣裳,也并未以此为由将贵府的丫鬟遣走,而且我在净房待的时间其实也不长。” “当时我从净房出来,那个丫鬟就已经不见了,我在门口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回来,便自行寻着来路往徐大小姐他们那里去。” “可是走到假山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捂住了我的口鼻,我很快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 后面的话她不愿提及,徐槿瑜也能明白,忙接过话茬。 “我们也觉得那个丫鬟是在撒谎,故而才想跟沈小姐和晋王殿下核实一番。” “方才我已问过王爷,他说他也是被人陷害的。”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22节 “我知道这话怕是难以取信沈小姐,但……我与晋王相识多年,知道他并非这种人,可以的话……还望沈小姐能给他一个辩白的机会。我们成安侯府也会尽全力查清此事,给沈小姐一个交代。” 沈嫣抿唇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出于谨慎还是没将自己昨日和齐景轩的那番对话告诉他,只微微颔首道:“那就有劳侯府了。” 徐瑾瑜忙拱手:“哪里,事情出在我们府上,本就是我们马虎大意造成的,查清事实还沈小姐和王爷一个清白也是理所应当。” 沈嫣垂眸,还是客气地道了声谢,之后便不再多言。 徐瑾瑜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也没有什么再逗留的理由,便起身告辞。 送客的依旧是刚才那个宫女,将他带到门口送出去后便又飞快地关上了院门。 徐槿瑜前脚出门,后脚就迎面对上齐景轩一张幽怨的脸。 他在这里守了将近一日,也只昨日被准许进去说了会话,这小子倒是一来就被请进去了。 徐瑾瑜失笑:“看我作甚我是有正事找沈小姐。” “我要娶她也是正事。” 齐景轩道。 徐瑾瑜无奈摇头,拍了拍他的肩。 “我刚才在沈小姐面前替你辩解了几句,虽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但我看她也不像是那蛮不讲理之人,在知道那丫鬟的供词明显有问题后定然也会心生疑虑。” “你且放宽心,等事情查清楚了,自然也就真相大白了,到时沈小姐必不会怪罪你的。” 齐景轩不屑地嗤了一声,想说沈嫣昨日就已经知道不是他做的了,还用得着他帮忙分辨 但沈嫣没在徐瑾瑜面前把话说透,想来是有自己的考量,他也就没多嘴。 徐瑾瑜揽着齐景轩的肩膀把人拉到一旁,劝他不如跟自己先行离去,等事情说清了再来沈家求娶。 但齐景轩无论如何也不肯听,坚持要守在沈家门口。徐槿瑜十分无奈,只得由他去了,自己先行离开回成安侯府。 齐景轩把人送走,便又在沈家门前坐了下来,百无聊赖间正寻思着中午吃些什么好,却见才离开没多久的徐瑾瑜去而复返,大步朝自己走来。 齐景轩见他面色阴沉,很是凝重的样子,起身问道:“怎么了” 这么短的时间,他才走出没多远吧什么事能让他脸色这么难看 徐瑾瑜快步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往外走,听到路上不少人在议论沈小姐,说的话很是难听。” 齐景轩一怔,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们说什么” 徐槿瑜皱眉随便复述了两句,便没再继续说了,只道:“总之都是些十分难听的话。” “虽然你昨日已经将罪责揽了下来,但这种事女儿家总是吃亏的,总有些心思腌臜之人喜欢把屎盆子往女子的身上扣。” “沈小姐昨日便寻过死,我怕这些话若是传到了她耳朵里……怕是不好。” 齐景轩双拳用力握紧,早间才压下去的怒火又噌噌地翻腾起来,一张脸阴沉的像是数九寒冬的冰窖。 他才把御街上的那些学生打发走,针对沈嫣的流言蜚语就忽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幕后人这显然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生怕沈嫣真的答应了嫁给他,所以急于把沈嫣逼死。 看来是他昨日出人意料的自污之举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为了让事情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走,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将前几世的连环招一口气使了出来。 齐景轩怒的双目喷火,抬脚向胡同口走去,果然看到外面不少人正隐晦地打量着这边,有些人还在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 徐瑾瑜怕齐景轩与人发生冲突,低声劝道:“你冷静些,可别与人动手。流言蜚语最是难抑,你若动手那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只会让那些流言传得更难听。” 齐景轩确实想打人,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的打量和议论,还因那幕后人的险恶用心。 学生示威闹事之所以选在御街,是因为那里是文武百官上下朝必经之地,要让朝廷听到他们的“呼声”,选那里最为合适。 但要散播流言蜚语逼死沈嫣,却是离她越近越好,所以杨柳胡同附近是不二选择。 他明明知道幕后人的用意,却拿眼前这些人无可奈何。 因为绝大多数人确实只是寻常百姓,凑在一起只是看个热闹罢了,并没有故意针对谁的意思。 就算是他们说了些难听的话,法不责众,他总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吧 齐景轩闭了闭眼,鼓着腮帮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压着心头怒火对身边下人吩咐道:“去给爷寻面铜锣来,声音越大越好。” 下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去做了。 一旁的徐瑾瑜也觉得莫名其妙:“你要铜锣做什么” 片刻后,待那铜锣找来,徐瑾瑜便知道他的用意了,并大为震撼。 只见齐景轩接过铜锣,咚的一声敲得震天响,待锣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之后,他高声道:“本王与沈小姐之事,盖是本王的过错,与沈小姐无关,她不过只是一受害的无辜之人而已!” “你们有些人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满嘴喷粪,什么脏水都往人家女儿家身上泼!” 杨柳胡同这边的人大多已经认识晋王,且见识过他昨日之举,知道他死皮赖脸求娶沈家小姐的事情。 此时见他不过听到几句流言便出来大声维护,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 齐景轩不怕人笑,继续高声道:“你们家中也是有妻女的,说话前多想一想,同样的事若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愿不愿意自家妻女被人这般议论若是你家女儿受人欺辱之后还被人言语诟病,你们也会跟着那些传谣之人看自家女儿的热闹吗” 因为齐景轩这两日的举动,杨柳胡同的人本就很多都不信沈嫣勾引晋王之说,不过是听到有人议论,也跟着凑热闹听几句罢了,还没有因为刚刚浮现不久的流言而集体改观。 此刻听他这么说,有人暗暗点头,低声道:“确实,这事跟沈小姐有什么关系她明明才是最倒霉的那个,有些人说话也太难听了。” “可不是,我平日里没少见沈小姐,多好的一个姑娘家,父亲在朝中做官也没见她就看不起咱们这些街坊邻居,平日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女儿家碰到这种事本就够糟心了,现在晋王都承认是他的错了,竟还有人把脏水往沈小姐身上泼。” “我看他们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若是自家女儿遇到这种事,没准他们不但不生气,还高高兴兴地把女儿嫁了呢。可惜被看上的是沈小姐,他们心里那酸水,怕是够腌一缸酸菜了!” 眼见着才冒头的流言蜚语还未能产生什么效果就被齐景轩这一锣敲了下去,人群中有人转了转眼珠,做出好奇的样子说道:“可天下那么多名门贵女,王爷您怎么就看上沈小姐了我听说昨日成安侯府宴席上不少美人儿,有的貌似天仙,沈小姐家世平平,相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好,怎么王爷您就……” 他脸上带着流里流气的笑意,没把话说完,故意断在这里引人遐想。 街上其他角落里有人看着形势也立刻小声附和:“是啊,晋王爷皇亲国戚,身份尊贵,怎么那么多名门贵女看不上,就看上一个寒门出身的沈小姐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看就是沈小姐勾引在先,这才把晋王迷的神魂颠倒,非她不娶。” “说不定昨天的事也是沈小姐有意为之,故意趁着晋王醉酒的时候爬到他床上呢。” 后面这些人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站在他们附近的围观百姓能听见。齐景轩只能看到有人在交头接耳,但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可是不用听他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话,不然何必故意压低声音,直接大声说出来不就好了。 他知道一定有人隐藏在人群中浑水摸鱼,但此时想把人都抓出来很难,便咬牙没去理会,只对那故作好奇开口问话的人道:“听你这意思,是不相信世间有真情了只要是两个男女之间的事,就必定有些污秽心思在里面,绝不可能是真心爱慕” “若是如此,那你爹是怎么看上你娘的天下女子那么多,他怎么就单单娶了你娘一个” “你对着我这个与你毫不相干之人有那么多废话要问,怎么不先回去问问你爹,他当年到底看上了你娘什么” “若是你娘家里有钱,他是不是看上你娘的嫁妆了若是你娘家里没钱,他是不是看上了你娘的相貌,成亲前欺辱了你娘,逼的她不得不嫁给他如果都不是,那依你的意思,不就是你娘勾引了你爹,这才让他不得不娶她” 这话说完,却听得四周百姓一阵哄笑。 齐景轩和徐槿瑜一脸莫名,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有离得近的好事之人说道:“王爷还真说对了,这人叫陈武,是附近有名的泼皮无赖,他爹当年就是看中了她娘家里有钱才上门求娶的。” “结果两人生了陈武这么个不省心的,一天到晚四处赌钱,连带着她娘的嫁妆都被败光了。” “现在老两口过世了,他连个谋生的手艺都没有,只能在街上做闲汉了。” 陈武气得面色通红,既恼那说话之人,也恼齐景轩。 他打小便是个混不吝的,一张臭嘴横扫天下,谁都敢骂上几句。 今日在街上接了个小买卖,来这里散播几句流言。原以为只是一桩小事,待流言散播开之后便不引人注意地悄悄退走,神不知鬼不觉。 谁知事情还没办成,就被晋王一锣给敲坏了。 他本以为如晋王这般高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即便再如何风流纨绔,也比不过他们这些泼皮无赖的嘴皮子,谁成想这王爷没有半点天家风度可言,嘴巴竟跟他一般臭。他好歹还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呢。 偏偏对方身份尊贵,他还不能像往常那般打回去,只能恨恨地咬了咬牙,转身退走了。 为了拿剩下的那笔银子他已经冒着风险在晋王面前露了脸,现在还被当场叫穿身份,再不走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银子固然重要,也得有命花不是。 齐景轩看着陈武消失在人群中,转身对一旁的徐槿瑜低语了几句,之后便提着铜锣握着木槌,在杨柳胡同附近继续游走,四处宣讲自己的恶行以及沈嫣的无辜。 ----------------------- 作者有话说:红包随机掉落 感谢在2024-01-04 23:58:57~2024-01-05 23:1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俞木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iny 2瓶;軍、邵同学今天吃了吗、yobo、3581576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巡街 本王还是个雏呢 如陈武那般大胆的泼皮无赖到底是少数, 多数人对身为皇子的晋王还是有些畏惧,一看到他过来要么立刻散去,要么赶忙闭嘴, 等人走了才敢凑在一起继续议论。 齐景轩知道藏在暗处的人不可能只找了陈武一个人来散播谣言,附近肯定还有其他人躲在人群里偷偷搅浑水。 以他现在这种方式要想把所有人都找出来是不可能的, 那些人大可以跟他兜圈子。他去哪里他们便避开, 等他走了他们再回来继续。 齐景轩看着一见自己过去就四散的人群, 蹙了蹙眉, 思量片刻后对身边人吩咐了几句。 下人应诺,不多时便带了几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女老少过来。 他们做什么打扮的都有, 一看就是各种行当身份不同的人, 但无一例外都不是什么富贵出身的, 一看就是附近的寻常百姓。 方才齐景轩派人去把他们叫过来, 他们本是不想来的, 怕惹上什么是非, 但听说有赏钱, 犹豫片刻便还是来了。 听说老张家的不过是将净房借给这位王爷用了一次,便得了一个足三两的银稞子,他们若是能帮他做些什么, 是不是也能得几两银子 齐景轩见到这几人, 收起了面对泼皮时的蛮横,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们, 咧嘴露出个自觉和善的笑容, 对其中一个老妇温和地唤了一声:“大娘。” 但兴许是他平日里实在鲜少露出这种笑容,一时间“和善”的有些过了头,那老妇被他眯起的双眼和那一口森寒的大白牙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王……王爷, 不知您……您找老妪何事” 齐景轩嘿嘿地笑了两声:“我记得您啊,上午那些泼皮无赖给沈小姐泼脏水的时候,您帮着说过几句公道话呢。” 见他提起这个,似乎的确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老妇才心头微松,道:“那……那是应该的,沈小姐本就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老妪在柳儿巷住了一辈子了,平日里在集市卖菜过活,沈小姐时常光顾我的生意。先前有个混子喝多了酒找麻烦,掀翻了我的摊子,好好的菜全被糟践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23节 “沈小姐心善,来买菜时见我一边收拾摊子一边抹泪,就把那些已经被砸烂的菜都买了,说是让我少收她几个钱,她也能捡个便宜。” “可老妪知道,虽然很多人说沈小姐家境清贫,但那也是跟那些官老爷们比起来。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相比,他家日子还是好过很多的。” “那些菜虽还有些能吃,但买回去少说要丢掉大半,还要费劲去择,老婆子我有钱时候都不愿意买的,沈家又哪里需要捡这个便宜,她不过是想帮我一把才这么说罢了。”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有几个月了,但老妇提起时还记忆犹新,说的十分清楚,末了道:“后来那混子被衙门抓去打了几板子,还回来跟我道歉赔礼来着。” “沈小姐虽然没说,但我知道肯定是她回去告诉沈大人了,沈大人让衙门抓了那个混子。” “不然那些街头混子们平日里欺负了我们也就欺负了,哪还会回来道歉啊。” “我跟您说啊,自打沈大人他们家搬来以后,我们这片的日子都比以往太平不少呢!” 沈家虽然出身寒门家世平平,沈鸣山也只是翰林院一六品侍讲,但跟寻常百姓比起来,他毕竟是个官,还是个正受皇帝器重,才入京半年就由翰林院修撰升为翰林院侍讲的官。 别看修撰到侍讲只是从六品到正六品的区别,但多少人几年十几年也不见得能熬过这个“从”字。人家可是才入京没多久就由“从”变“正”了,可见圣眷正隆,只要不出大问题,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这样的人想要现在就在朝廷上有什么大动作不可能,但只是收拾几个泼皮无赖,跟附近的差役们打声招呼就行,这点小事那些差役们还是愿意帮的。 齐景轩耐心地听着,连连点头:“本王就知道沈家一家都是好人,沈小姐是沈大人唯一的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本王才一眼就相中了她!” 他说着又看向老妇旁边一个年轻人,笑问:“听说你也帮沈小姐说过话” 那年轻人有些紧张,两手紧紧地抓着袖子,回道:“草民是……是杨树胡同的,家中有一小妹,比沈小姐……年纪小些。” “先前小妹走在街上被几个泼皮调笑,还被一个人……强拉了手,许多人都瞧见了。” “小妹回去后哭得厉害,寻死觅活的。我气不过,找到那几个泼皮想打他们一顿,结果……结果打不过,反而被他们揍了一顿,最后带着一身伤回家了。” “但我觉得这件事小妹没错,错的是那几个泼皮无赖,小妹为那几个泼皮寻短见实在不值得!” “好在后来小妹想通了,没再想着寻死。” “今日听到沈小姐的事,我就想到我小妹了,所以……所以就帮着说了几句话。” 这附近多种杨树和柳树,故而街巷名字大多带“杨”或“柳”字。这年轻人家里世代居于此处,跟街坊邻居们都相熟,他家发生的事大家也早就知道了,这时也就没什么顾忌直接说了出来。 齐景轩听了用力点头:“没错,错的分明是那些泼皮无赖,他们都没羞愧寻死呢,凭什么你小妹就要死” “那几个泼皮是谁,你待会告诉本王,本王让人把他们抓去衙门,查问清楚后定严惩不贷!” “这种只会恃强凌弱的人本王最看不惯了!非得好好收拾他们一顿,叫他们知道什么是王法不可!” 那年轻人听说他愿意帮忙惩治那几个泼皮,顿时眼中一亮,连连道谢:“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齐景轩大手一挥:“不用谢!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本王欺负了沈小姐都要被御史弹劾,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他们这些泼皮无赖凭什么过得比本王还滋润,欺负了人还能平安无事不用受罚” 这话让年轻人一噎,一时不知道他是真心为民做主,还是纯粹看不惯那些泼皮没像他一样受到惩罚。 但不管是哪种,总算是能为小妹讨个公道了,他还是很高兴的。 齐景轩问过两人,也没再详细地问其他人,只是将他们都扫了一遍,道:“叫你们来了是因为听闻你们都曾在沈小姐受屈的时候帮她说过公道话,因此想要感谢一番。” “这是谢礼,虽只是些阿堵物,但也聊表我一番心意。你们收好,希望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们也能帮帮她。” 他说着让下人呈上了几个荷包,给这几人一人发一个。 几人听说那荷包里是银子,眼中都有些发亮,但没有人第一时间伸手去接,那老妇更是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哪里能收王爷的银子。” “是啊,”那年轻人也道,“王爷愿意帮小妹惩治歹人,草民已是感激不尽了,又如何能要王爷的银子” 见他们两人这么说,其余几人也没敢伸手。 他们虽然都眼馋荷包里的银子,但也知道那老妇和年轻人说得对。他们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实话罢了,也谈不上帮过沈家什么,连净房也没借给过晋王,哪好意思就这么白拿人家的钱。 齐景轩嗨了一声:“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沈小姐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没有兄弟姐妹帮衬。” “沈大人如今在朝中为官,忙得很,沈夫人又怀了身孕,不能时时照拂她,便只有你们这些邻里可以照拂一二了。” “本王给你们这些银子,除了感激,也是希望你们平日里能多帮着沈小姐一些。另外……” 他拉长声调,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近来出门时,能不能帮我探听一下,附近还有哪些人在说沈小姐的坏话” “若是知道了,便来告诉本王,本王去骂他们!”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会意,原来晋王是想知道还有哪些人在传沈小姐的流言,让他们帮忙打听着些。 老妇人见他叫他们过来只是为了这个,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呢,王爷放心吧,老妪虽然年纪大了,但耳朵还算灵光。集市里最是人来人往,我若听到了什么,定回来告诉您!” 那年轻人也道:“我在福盛楼做跑堂,也是消息灵通之地,虽然不能时常出来,但我们酒楼离杨柳胡同很近,抽空寻个由头给您传信还是可以的。” 其余几人也纷纷表示自己没问题,齐景轩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很是满意,再次将那几个荷包递过去。 几人依然不肯收,齐景轩故意板起脸道:“本王可不是那白让人做事的,回头让人知道本王请你们帮忙打听消息,却一两银子没给,那本王成什么人了传出去别人要如何看我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吗” “再说了,你们平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帮本王做事时免不了要分心,说不定还要耽误了自己的正事,给你们些银子补偿也是理所应当。” 说着强行将那荷包塞进他们怀里,一人一个,谁也没少。 几人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再推辞,笑着答应了。 虽然不知道这荷包里到底有多少银子,但掂着分量少说五两,都够他们一家子半年的嚼用了。 齐景轩颔首,道:“你们只需帮忙探听消息即可,不要跟人发生冲突,有什么事报给我就行了。” “另外那些只是跟着凑热闹说些不轻不重的闲话的也不必管,只挑那些说话格外难听的告诉我就行。” 世人多爱看热闹,他自己闲来无事时也爱听他那几个兄弟和文武百官的家长里短,总不能把看热闹的全都骂一顿吧。 几人点头,表示明白,欢欢喜喜地拿着荷包离开了。 如齐景轩所料,在这之后不久,有几人因为帮着沈嫣说了几句好话而得到他打赏的消息就传开了,一时间街上更多人开始帮沈嫣说话。 待知道他请人帮忙探听都有哪些人在散播沈嫣的流言后,除了他原本请来帮忙的那几人,有更多人也主动加入了这个行列之中。 但凡是传回了有用的消息的,齐景轩都不吝打赏,短短半日杨柳胡同附近的流言蜚语便几乎绝迹了。 至于其他地方,齐景轩管不过来,也懒得去管。 幕后人造谣生事是为了逼死沈嫣,只要流言蜚语传不进沈嫣耳朵里,那他们说的就是些无用的废话。 无用之事等于白砸银子,想要起到像在杨柳胡同附近的效果,就要砸很多很多才行,而银子砸多了,势必露出马脚。 幕后人不会那么傻,自然也就只能放弃了。 齐景轩想想就觉得痛快,站在街头冷哼一声:“不就是花钱雇人吗你们会,本王也会!” 他花钱可以花的光明正大,只要自己高兴,想怎么花怎么花。但对方却不敢明目张胆,只能隐藏身份暗中雇几个泼皮,利用这些泼皮的嘴把流言传出去。 可泼皮嘴皮子再利索,也抵不过那么多老百姓,他们说多了还会让人发现他们是被人收买,心怀不轨,齐景轩也就能更轻易地把人找出来了。 这半日来他在街上敲锣打鼓吸引众人视线,徐槿瑜则在暗中盯着那些泼皮,已经发现了三个专门散布沈嫣谣言的人,都已送到衙门去了,包括最开始的那个陈武。 接连几人被扭送衙门,那幕后人八成也已经看出他和徐槿瑜在打配合,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 眼见着天色渐晚,齐景轩总算收起铜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走,找个好点的酒楼,吃饭去!本王请客!” 一听说他请客,几个禁军顿时喜笑颜开,当即找了附近最贵的一家酒楼,和齐景轩一起走了进去,把店里的招牌菜点了个遍。 说来也巧,这酒楼正是先前那年轻人所说的福盛楼。 店里的装潢布置虽比不得齐景轩常去的那几家京城有名的大酒楼,但胜在厨子手艺不错,且分量足,对齐景轩来说平平无奇,对几个禁军来说却是正合适。 这几人以往就时常被皇帝派出来“抓”齐景轩,跟他算是老相识了,落座后便也不客气,意思意思给齐景轩敬了几杯酒就开始大快朵颐。 席间几人吃得正香,早前那收过齐景轩荷包的年轻人忽然走上二楼,敲响了他们所在雅间的门,说有事找晋王殿下。 齐景轩唤他进去,待听清他的话之后面色一沉,猛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 等了一天,他最不愿意听的话到底还是出现了。 齐景轩阴沉着脸,大步下楼朝着隔壁酒肆走去,到了酒肆门口他并未第一时间冲进去,而是站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果然如那年轻人所说,里面的人正说起沈嫣。 说话的人不是什么泼皮无赖,而是几个儒生打扮的读书人。 “出了这样的事,沈小姐的确可惜,但晋王殿下金尊玉贵,陛下必然是不舍得如何严惩他的,估摸着禁足几日,罚个一两年的年俸也就罢了。” “是啊,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晋王欺辱的是哪个世家大族的贵女,没准还有的闹,现在女方不过是一寒门出身,胳膊拧不过大腿,估摸着最后只能以死明志了。” “死”一人轻笑,“这都过了一整日了,也不见沈家那边有半点动静,听说昨晚还邀晋王入内说话了。” “这沈小姐若真想死,早就去死了,又如何会等到现在我看她这会心里没准正高兴,欺辱了他的是晋王殿下,她可以趁机当上晋王妃了。” “不能吧听闻沈大人为人很是正直,沈小姐是他唯一的女儿,按理说不会是这种攀龙附凤之人。” “天底下好竹出歹笋的事情还少吗沈大人正直,她的女儿就一定如此沈小姐若真如沈大人那般高洁无瑕,又怎会招惹来晋王这样的人你们不会真信了晋王那套对其一见倾心的说辞了吧” “晋王虽然离经叛道,但好歹也是天家贵胄,沈小姐这样的身份,即便一见倾心,做个侍妾也就罢了,封个侧妃那就是给了天大的脸面,可如今晋王却是要娶她,许她正妃之位。” “若非两人早有往来,晋王何至于对她如此情深谁知道她背地里使了什么样的手段,迷惑的晋王不仅要娶她为妻,还心甘情愿说昨日之事都是自己所为,与她无关,为她背上了所有的恶名。” 桌上另外几人闻言点了点头,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先前说沈嫣只能以死明志的人更是一脸正气凛然:“听闻沈小姐也是跟沈大人读过书的,颇有才情,她若真有这样的心思,那也未免太给沈大人丢脸了。” “女子婚前失贞已是不洁,她若以死明志,我还高看她一眼。可她若是不肯去死,还舔着脸嫁到晋王府去,那天下女子的脸面可都让她丢尽了!” “就是,我若摊上了这样的女儿,这样的姐妹,她不死我便亲自送她一程,免得给家族丢脸。” “可惜沈大人只有这一个女儿,亲自教养了十几年,便是怒其不争估计也不舍得下手。但凡家中还有其他子女,沈大人也不必被这样一个女儿拖累了名声。” 几人聊的热火朝天,言语中尽是女子贞洁大过天,一旦失贞就该已死保全名节的意思。 齐景轩在外面听着,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中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用力一敲铜锣,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去。 “你们这些酸腐书生,在这说什么屁话呢本王在街上都闻到你们的酸臭味了!” 几个读书人做了一天功课,晚间相约一起来这家酒肆吃酒,路上听见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晋王和沈家小姐的事,坐下来后便也跟着说了几句。 哪想到聊的正兴起时,外面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震得几人脑袋瓜子都跟着颤了颤。 他们回头看去,虽没有一人识得晋王,但只从街上的传闻以及他手中那面铜锣便认出了他。 除了晋王,还有谁会拎着一面铜锣满街跑,听见谁说沈小姐的不是就冲过去敲一锣骂一通啊。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会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晋王竟也没闲着,还在带着他的铜锣巡街。 背地里说人闲话被逮了个正着,一时间几人都有些面红耳赤,还有人缩着脖子往后退了退,不敢直视晋王那双冒火的眼睛。 齐景轩将手中铜锣往桌上一拍,又是一声震天响后怒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呢什么叫女子失了贞洁就该以死明志”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24节 “我看你们一个个也都老大不小了,都娶妻了吗可曾碰过女子身子总不会各个都是雏吧” “没娶妻也不是雏的,岂不是也失了贞洁,竟还好意思在这里饮酒作乐怎么不去找跟绳子把自己吊死” 几人都是读书人,被他当众堵在酒肆已是万分尴尬,再被这通粗鄙之言一吼,更是又羞又恼,面皮胀得发紫。 “王爷说笑了,”有人大着胆子开口,“自古以来都是夫为妻纲,女子成婚前理应爱重自己,将自己的清白之身留给未来的丈夫。若所有女子都如……” 他想说若所有女子都如沈小姐这般,但话到嘴边想起齐景轩一直对外宣称是他酒后欺辱了沈嫣,此刻要拿沈嫣举例就不妥当了,便改口道:“若天下女子都随意与人乱来,婚前失贞,岂不乱了纲常” “正因伦理纲常如此,所以女子贞洁才格外重要。我们也并没有羞辱沈小姐的意思,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齐景轩听出他原本是想拿沈嫣来举例,握着木槌的手紧了紧,恨不能给他一槌。 “实事求是自古以来” 他冷笑道:“合着自古以来都只有女子有贞洁,要脸面,天下男人都不要脸是吧” 周围已经因他刚才那一锣聚集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此时他说话声音不小,这几句传了出去,便引得周围一阵哄笑,尤以女子居多。 那书生涨红了脸:“王爷分明知道我的意思,何故刻意歪曲” “我歪曲什么了” 齐景轩道。 “你不是说女子婚前失贞便乱了伦理纲常吗那可见贞洁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如此重要的东西,总不会只有女子有,男子没有吧既然都有,那为何男子不在意,却只有女子在意呢你这意思不就是说男子不要脸,所以才不在乎自己的贞洁吗” 几个读书人以往也曾与人辩经论史,但那都是文人之间的交流,大家即便争论的脸红脖子粗,那也是引经据典各抒己见,何曾有人如晋王这般根本不讲道理,上来就是一通胡言乱语胡搅蛮缠。 被他这一番“歪理邪说”打乱了阵脚,一个书生口不择言道:“听闻皇室之人通晓人事之后房中便会安排通房丫鬟教导男女之事,王爷今年也有十七八了,想必早已失了元阳。那您方才那番话,岂不是把您自己也骂进去了” “呸!” 齐景轩啐道:“你以为本王跟你们似的什么人都看得上,是个人贴过来就愿意睡吗” “不怕告诉你们,这些年想爬本王床的人多了去了,但本王一个都没看上,到现在还是个雏呢!” 他说着抬了抬下巴,一副很是骄傲的样子。 这话却引得外面人群笑出了声,有人忍不住说道:“王爷昨日才与沈小姐发生了那样的事,怎么现在还说自己是个……呢” 中间那个字那人没说出口,但大家都懂,少不得又是一阵哄笑。 齐景轩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的确不妥。 虽然他知道自己和沈嫣之间没什么,但别人不知道啊。在外人看来,他和沈嫣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 想到这,齐景轩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改口道:“在昨日之前本王还是个雏!” 这话当然没几个人信,但对齐景轩也没什么影响,他又不在意这些。 他之所以这些年都没碰过别的女子,是因为他刚通人事时便有一个宫女想要爬他的床。 那宫女大抵是想在他年纪还小时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将来等他大了,看在她伺候多年的份上,也能得个名分。 奈何那时的齐景轩就是个半大孩子,根本没开窍,这宫女媚眼抛给瞎子看,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得他一个正眼,貌美的宫女在他眼里还不如和泥巴有意思。 为了达成目的,这宫女想法子从别人那里得了些助兴的药,以为是些无伤大雅的东西,却不想被人利用,给齐景轩下了毒。 若非机缘巧合,齐景轩那天吃坏了东西,宫女递给他的一杯茶刚下肚就吐出来了,这条小命只怕当时就没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遭了不小的罪,将养了两三个月才把身子养好。 在那之后齐景轩就对女人避之不及,尤其是上赶着爬他床的女人,他半点好脸色也没有。 淑妃更是将他身边伺候的全部换成了内侍,一个宫女不留,即便后来他出宫建府,贴身伺候的也是内侍长随,婢女只许做些别的活计,连他的起居室也不能进。 皇帝则在那时斟酌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定立了太子,而太子定下后,对齐景轩的各种暗害果然销声匿迹了。最多是有人看他不顺眼,偶尔找他些麻烦,但没有人再非要他的命不可了。 如今六七年过去,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没想到最近却忽然又有人来害他,而且还是急不可耐地想要他的命。 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齐景轩自然要不遗余力地保住沈嫣,对这些张口闭口就让沈嫣以死明志的人,他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见这些人拿他方才的话来反驳他,他当即又是铜锣一敲,道:“本王就算不是雏又怎么了我又不像你们,把贞洁看的那么重。” “我既不在意自己的贞洁,也不在意别人的,我不看重它,它自然也就成不了我的脸面。” “反倒是你们,明明把女子贞洁看的那么重,怎么换做自己就不在意了” 见他又把话题扯了回来,那书生嘴角翕动却不知如何反驳,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同伴。 几人谁都不想跟晋王对上,可眼下这番情景,若是不辩个高低就掩面遁走,只怕明日他们就要成为全京城读书人的笑柄了。 沉默片刻后,其中一人站出来道:“王爷倒也不必非跟我们计较男女之间有关于贞洁的区别。纵观古今,各朝各代为表彰女子守节,曾修建过不少贞节牌坊。” “这些牌坊可都是朝廷专门为女子修建的,从未听闻哪个男人得到过贞节牌坊。” “本朝唯一的一块贞节牌坊也是赐给了青州贺老夫人,嘉奖她为亡夫守节,从来不曾赐给过男子。 “王爷难道是觉得,历朝历代的朝廷,包括本朝,都觉得男人不要脸吗” 此言一出,他的几个同伴纷纷握了握拳,暗自叫好。 用晋王的歪理邪说打败晋王,看他怎么办,他难道还敢说朝廷的不是不成 贺老夫人的贞节牌坊可是高祖在世时亲自赐下的,他若敢质疑,那就是说高祖的不是,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几人都以为这一局是十拿九稳了,谁料晋王听了却哈的一声,指着那书生的鼻子骂得更大声了。 “你这一无是处的酸腐书生,竟还敢在这里提朝廷,提贺老夫人你哪来的脸” “本朝一直鼓励守寡的女子改嫁,从未因哪个女子为亡夫守节而赐下过贞节牌坊。” “人家贺老夫人之所以得到这唯一一块贞节牌坊,是因为她乃贺老将军的继室。贺老将军过世后,她不仅悉心养大了自己和亡夫的三个儿女,还将贺老将军和原配所生的两个孩子也教养得极好。五个儿女个个都颇有建树,连家中女儿也曾领兵沙场,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贺老夫人贤名远扬,朝廷为表嘉奖,这才赐下了一块贞节牌坊,到你嘴里却成了她是为亡夫守节才得到这块牌坊的” “合着在你眼中贺老夫人能有今日,全是因她死去的丈夫,人家自己的功劳就一笔勾销了” “你这话敢拿去朝廷上说吗看朝廷会不会认同你所言,说当初那块贞节牌坊是因贺老夫人为夫守节才赐下的。” “你有本事在把这话拿去贺家说一说,看贺家会不会一个大嘴巴将你从青州抽回京城!” “贞节贞节,到底何为贞节贞,乃坚贞。节,乃气节。贞节二字意味着坚持自己的气节,从不是什么女子清白,到你这酸儒口中却只余男女之事了” “朝廷之所以只给女子赐贞节牌坊而不给男子,不过是因为男子可入仕为官,多得是建功立业加官进爵的机会,而女子不能入仕,便是立了再大的功也只能给些寻常封赏。” “为了表彰那些格外有气节又格外有建树的女子,朝廷这才特特颁下贞节牌坊。结果你倒好,说得好像朝廷一天到晚屁事不干,跟你一样只盯着女子那点清白似的。” “本王这个四书五经没读全的人都知道什么是贞节,知道朝廷赐贞节牌坊的用意,你这读了不知多少年书的读书人却不清楚,我看你这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几个书生均是面色一僵,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的确,当年贺老夫人得到贞节牌坊,主要是她教养出了五个极为出色的子女,这五人都给朝廷立下过大功,贺家更可以说是满门忠烈。 但随着时日久远,被人们记住的便渐渐是她为亡夫守节,在贺老将军死后没有改嫁,还为他养大了五个儿女。 说起时“为亡夫守节”在前,便好像这才是重点,那贞节牌坊也是因为这个才得来似的。 方才开口的书生面色惨白,知道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自己将来就算学有所成,想要在官场上有所作为怕也难了。 他极力想辩驳,最终却只能扶着桌角无力道:“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齐景轩冷笑一声:“自然是因为为亡夫守节最容易办到,那些想让自家儿媳也得块贞节牌坊的人,可不就只盯着这个了吗。” 书生如遭雷击,最终败下阵来,掩面而去。 其余几个书生见状也忙跟上,走的十分狼狈。 围观人群见状高声为齐景轩叫好,齐景轩则冲着那几个书生狼狈逃窜的背影又啐了一口。 “也不知道哪朝哪代腌到现在的老酸菜,熏得本王上个月的饭菜都要吐出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不知是谁高声冒出一句:“上个月的饭菜早就拉出去了,吐不出来。” 这话让大家笑得更大声了,尤其是知道齐景轩曾去杨柳胡同老张家借过净房的人,笑过之后不忘对身旁人讲齐景轩如厕的笑话。 人群太过喧闹,齐景轩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想到这几个书生方才说的话,仍怕传到沈嫣耳朵里,当即又咚咚咚敲了几声锣。 “正巧今日提起,本王就在这里跟大家说一说。” “朝廷一直盼着人丁兴旺,家国兴盛,极力提倡女子改嫁。不拘是守寡的,还是和离的,只要有心思的,都可以再寻良人,不必拘泥于什么为亡夫守节。” “至于婚前失贞就要以死明志一说,就更可笑了。” “天底下到底男人婚前失贞的多,还是女子婚前失贞的多那么多男人成婚前就已经跟人睡过了,也不见他们寻死觅活,还当做风流韵事到处炫耀,怎么到了女人身上就成了天大的罪过了” “你们家中有女儿的,可千万别教他们贞洁烈女那一套。乱教这些没用的东西,万一哪天你们女儿倒霉,碰上了本王这样的,他们岂不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原本听他前面那些话,还有些男人很是不屑地撇嘴表示不认同,但听他拿自己举例,众人又忍不住笑起来。 齐景轩趁热打铁,道:“你们的女儿若真倒霉碰上了这种事,那就劝他们想开一点,就当做是被疯狗咬了。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要为这条狗赔上自己的性命吗那多不值!” “我若是他们,不仅不会为这疯狗伤害自己,还要提上棍棒将这疯狗好打一顿!” “若是碰上那顶厉害的疯狗,”他说着又指了指自己,“那即便打不过,也要试试看能不能拼个同归于尽鱼死网破。总之决不能自己死了,却让那疯狗活在世上继续享乐。不然死了也是白死,岂不亏得慌” 人群再次发出哄笑,也不知道有几个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齐景轩却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太有道理了,说完立刻对身旁下人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记下来没” 下人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这……这还要记呢王爷您刚才也没说啊。 但他不敢说自己没记住,瞧了眼街边几个正拿着纸笔奋笔疾书的说书先生,点点头道:“记……记下来了。” 大不了待会找人买一份呗。 齐景轩颔首:“最后那几句话,一定要想尽办法给我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尤其是杨柳胡同附近,要保证人尽皆知!” 下人更莫名了,但也并未反驳,只是点头应是。 齐景轩很是满意,转身往福盛楼走,准备继续吃饭。 他刚才忽然想到,沈嫣如果最终还是会因失去了清白而寻死,那激起她的报复心不是很好 若是要报复那幕后之人,就必得先把人找出来再说,在这之前她必然不会寻死。 若是报复连累了她的人,齐景轩身边护卫众多,他自己也会些拳脚工夫,以沈嫣一个弱女子的能耐肯定杀不了他。那只要他一日不死,沈嫣也就一日不死。 一想到这齐景轩就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妙了,自己可真是个大聪明!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25节 他越想越高兴,回到福盛楼后重新叫了几个热菜,还多吃了两碗饭,酒足饭饱才又回到杨柳胡同。 -----------------------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夹子,更新定在晚上十一点半哈~ 感谢在2024-01-05 23:18:05~2024-01-07 07:3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带走的眼泪 6瓶;就看一会儿 5瓶;45470084 2瓶;龙井香青团、邵同学今天吃了吗、軍、傲姣喵喵、4541344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决断 女儿愿意嫁给晋王 沈家院内, 沈鸣山已经下衙回家,一家三口和周太医围坐一桌用饭。 饭后待周太医离开,沈嫣对沈鸣山和苏氏道:“爹, 娘,我有些话想与你们说。” 沈鸣山正好也有话要跟她说, 便点了点头, 挑了个看上去还算老实的宫女在院中守着, 不让任何人靠近正房, 这才与两人一道去了内室,关上门窗坐在床边低声说话。 “今日朝会, 文武百官弹劾晋王。以左都御史林大人为首的一派要求陛下严惩晋王, 废除其亲王封号, 降为郡王, 并将之贬出京城, 以儆效尤。” “另一派则觉得晋王虽然有错, 但事后有悔过之心, 求和之意,贬为郡王的惩罚未免太过,希望陛下慎重考虑。” 晋王虽得宠, 但在朝中无权无势, 又向来没什么好名声,自然没有几个真心帮他说话之人。 那些所谓说惩罚太过的, 也不过是看出皇帝心疼儿子, 不想严惩,所以顺势卖个好罢了。 在知道成安侯府之事并非晋王所为,他也是遭人陷害之后,沈鸣山到没有非要严惩他的想法。 虽然他依旧恼他牵连了自己的女儿, 但比起他受不受罚,他更在意的是如何才能让女儿洗清冤屈,不再受流言蜚语所扰。 回来的路上他听说今日外面有不少关于女儿的流言,晋王一直在敲锣打鼓带人四处澄清。可这种事情靠着晋王自污来澄清虽有些用处,但依旧是下策,还是会有不少人觉得阿慈与晋王早就有染,所以才会有如今之事。 最好的办法还是找出两人被陷害的证据,唯有这样,才能彻底还女儿一个清白。 “陛下也已经知道昨日事并非晋王所为,所以并不愿严惩,朝会上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散朝后陛下将我单独留下,问我有何打算。” 他说着看了看女儿,道:“陛下有意为你们二人赐婚,我拒绝了。” “我知道这在目前看来的确是最稳妥的解决办法,但一来晋王乃皇室之人,以后少不得纳妾或封个侧妃什么的。你若嫁给了他,今后怕是要整日应对王府内宅那些勾心斗角。” “爹只希望你嫁个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不想你去晋王府受苦。” “二来如果现在就答应,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更说不清。你即便做了晋王妃,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以后各种宴席,皇室妃嫔和那些世家大族的贵女夫人们怕是都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 “咱们家门第低微,父亲我又只是个六品侍讲,难以为你撑腰,所以……思来想去我还是拒绝了。” 他觉得自己拒绝的没什么问题,妻子和女儿应该也跟自己的想法一样,哪知道他说完后两人却都沉默不语,房中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沈鸣山看出不对,皱眉道:“难不成……你们愿意结这门亲事” 沈嫣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苏氏却已抢先一步开口道:“你可知道今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沈鸣山今日虽然一直在宫里,但并非两耳不闻窗事。 齐景轩与沈嫣的事情闹得不小,外面的动静时不时会传进宫里一些,加上他下衙后路上听到的,对今日事知道的虽不甚详细,但也了解个大概。 “听闻上午有学生聚集到御街闹事,被晋王赶走了。回来的路上又听说外面有些不中听的话,晋王在四处澄清。” “说起这个我还有些纳闷,流言蜚语这种东西,这边压下去了那边又起来,他便是敲锣打鼓到处跑又有什么用” “有这个功夫怎么不想想法子,查清楚究竟是谁在陷害他,也好给咱们阿慈洗脱冤屈。” 苏氏听到这红了眼眶,道:“那你可知那些流言蜚语根本就不是大家自己议论起来的,而是有人专程找了泼皮无赖,在咱们家附近散播流言” “他们不仅给阿慈泼脏水,说他勾引晋王,还说……说女子婚前失贞视为大过,理应以死明治。” 这哪里只是几句流言蜚语,这分明是故意想要逼死阿慈! 苏氏虽然待在家里一天都没有出门,但街上敲锣的动静惊动了她,她心下不安,怕是与自己女儿有关,就让人出去打听一番。 结果这一打听才知道,短短一天外面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也是个女人,哪里看不出对方这是想要做什么。 分明就是晋王自污之举出人意料,那想要陷害他的人急于逼死他们阿慈,将晋王的罪名坐实,这才有了诸般动作。 沈鸣山在路上虽然听了几耳朵,但街上百姓们议论的最多的就是齐景轩如何拿着铜锣四处赶人,流言的内容却大多一带而过,说的并不详细。 至于有人专门到杨柳胡同附近散播流言,就更是没人提了。 此刻听妻子说是有人故意为之,沈鸣山冷不防出了一身的冷汗。 饶是他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不会轻易寻死,但这般歹毒又急切的伎俩,那幕后人显然是着急了,非要她女儿去死不可。 现在对方还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靠着外面的流言之类来逼阿慈自尽,那如果阿慈自己不肯自尽呢 沈鸣山甚至不敢想,若不是周太医他们还在这里,外面又有晋王他们守着,是不是今晚女儿就会在自己的房中悄无声息地“自尽”了 想到此处,沈鸣山只觉胸中怒意翻涌,咬了咬牙,用力一捶几案,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分:“这畜生!” 对于这些事,沈嫣知道的比他们都早,心里也早已仔细思量过一番,所以此刻到不觉得如何。 见沈鸣山恼怒,她温声道:“女儿正是想跟父亲说这个。” “烦请父亲明日入宫,告诉陛下,女儿愿意嫁给晋王。” 沈鸣山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苏氏也用力握住了女儿的手,却没有说话。 沈嫣道:“女儿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和爹娘一起平平安安共度余生。” “眼下要立时把那幕后人揪出来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不如如晋王一般,先使非常之计破局再说。至于其他的……” 她说着轻笑一声,道,“总得先保住命才能考虑不是” 如果她死了能换得爹娘平安,那她死千次百次她也愿意,但如果有别的方法可以让她活着和爹娘一起度过这个难关,那又为何不去做呢 婚姻之事说起来是大事,但与性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她今后就当换了个地方住,虽不似现在这般自由,但好歹还能时不时看看爹娘不是 沈鸣山也知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可想到让女儿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嫁入晋王府,他仍旧觉得心痛如绞。 “可这……这也太委屈你了。” 他哑声道。 “这有什么委屈的” 沈嫣拉住他和苏氏的手,唇边挂着由衷的笑意:“能活着跟爹娘在一起,能看到娘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平安出生,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她若嫁给了晋王,就意味着他们一家不必似“梦”中那般远离京城,回到营州,也就不必在面对那场家破人亡的天灾。 这于她来说,已是天大的幸事。 沈鸣山见女儿这般笑着,心下却更觉痛楚,痛过后更升起一股无力之感。 他以前只觉得人这一辈子只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家人就好。至于一展宏图施展抱负,能成自然好,不成也没什么,将自己分内事做好就行了。 他这些年做好了分内之事,闲暇之余还能有些自己的爱好,比如收集文稿,修撰书籍之类。 原以为今生足矣,可如今……他却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出人头地,后悔自己没能给女儿一个有力的依靠,不然也不至于看她陷入如今这般境地却无可奈何。 沈鸣山喉头酸涩,并未立刻答应女儿的话,而是思索一番,问道:“阿慈,若是将来有一日,你能离开晋王府,你可愿意” 沈嫣微怔,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不明白他话中何意。 沈鸣山道:“爹的意思是,你是真心觉得晋王这个人尚可,嫁给他也不错,还是纯粹为了破局才嫁给他” “若是后者,那爹明日进宫,可以试着问陛下愿不愿将来让你们和离。” “和离” 苏氏眸光微亮,但又觉得不大可能。 “晋王乃皇室之人,又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他会同意阿慈与晋王和离吗” “正常情况下自然是不会同意,”沈鸣山道,“但现在咱们双方都知道晋王和阿慈是遭人陷害,两个孩子本身并无情义。” “且咱们沈家出身平平,本就不是晋王妃的合适人选。若非出了这样的事,只怕陛下和淑妃也不愿意让晋王娶阿慈做王妃。” “咱们主动提出只为破局而假成亲,他们没准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不定就答应了。” “这……这行吗” 苏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心中又隐隐期盼着。 若非为了保命,她也不愿女儿嫁到晋王府去。如果只是假成亲,将来能够和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他们带着女儿离开京城,去一处没什么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过活,哪怕阿慈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如今有他们照料着,将来也有弟弟妹妹可以作伴不是 这么想着,她便也转头去看沈嫣。 沈嫣之前没想过还能这样,此刻听他提起也有些意动,道:“女儿与晋王素无来往,自然也无男女之情,若是将来能够和离自是再好不过。” “爹明日可试着与陛下提一提,陛下若是答应自然最好,他若不答应……” 沈嫣道:“您也不要强求。女儿真的不在意婚姻之事,爹切莫要因此与陛下生出龃龉。” 沈鸣山颔首:“你放心,爹有分寸。”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想着明日不防先诈一诈。 陛下那边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只盼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快把这件事揭过去。 想来只要他稍作坚持,陛下应该是会答应的。 ----------------------- 作者有话说:看到评论区有读者提起视角问题,在这里解释一下哈,因为我本人平时码字虽然爱切视角,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女主视角居多,所以开书时候除非确定全文一定是男主视角居多,不然都会选女主视角。 这篇文之所以到目前的部分男主视角比较多,是因为这个梗本身前期的亮点就在于男主一次次反复重生中逐渐崩溃的过程。又因为反复重生的时候很多事大同小异,男女主视角兼顾的话会显得累赘,所以重生部分几乎都以男主视角为主。 但按照我目前的大纲,就全文来说还是以女主为主,如果我现在选择男主视角,那后面女主视角变多的时候又要改回来,所以我就没改,后面如果有问题我会再改,但目前没有这个打算,除非我写偏了,不然这篇应该还是女主视角为主。 另:明天开始日更,日三保底,尽量日六,不更会请假,感谢大家的支持~希望这篇沙雕文能让大家看的开心~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26节 感谢在2024-01-07 07:34:02~2024-01-08 23:5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只咻小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多数、赖床女孩、景玉轩、俞木榆、蔷薇花恋、宋家枝繁叶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师来了叫我喔- 100瓶;蓝橘子汽水儿 24瓶;薛邬 21瓶;姒雯、一坨霸王花、魔悟到怪 20瓶;景玉轩 16瓶;多喝热水、歌儿雪柳、猪猪是个瓜子脸 10瓶;水清木华、女人类 6瓶;月华启轮回、燕霑、叶子26、我爱自由 5瓶;25579901 4瓶;devkxkbt、月亮 3瓶;堕落天使(已黑化)、睡眠不足 2瓶;邵同学今天吃了吗、艾珑、45413441、endless、人间雨雪、夏妤婳、煎蛋、玩偶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要求 娶进门的媳妇哪有送回去的道理?…… 以沈鸣山的官职是没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 是以翌日一直到听闻小朝会结束,他才前往御书房求见皇帝。 皇帝听闻是沈鸣山来了,眉梢微挑。 这位沈侍讲的才情和人品他是真的欣赏, 但性子着实是固执了些。 昨日他磨了好半晌的嘴皮子,他却始终不愿将女儿嫁给晋王, 态度十分坚决。 皇帝也知道此事其实怨不得他, 沈家说起来还是被齐景轩牵累了, 对方不愿就此搭上女儿的一生也能理解。 但他昨日方才拒绝, 现在又找来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拒绝完了还要再跑到他面前把他儿子骂一顿吧 皇帝心中不解,对通禀的内侍道:“宣。” 不多时, 沈鸣山便踏入殿内, 行过礼后直言不讳地道明了来意。 皇帝听了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不可置信:“你是说……你愿意将令爱嫁给晋王为妻了” 昨日才拒绝, 今日便反悔, 未免显得有些反复无常, 但比起女儿的性命, 沈鸣山并不在意自己的脸面。 他点头道:“是,臣回去后与内子和小女商议了一番,觉得眼下让小女与晋王成亲是最好的选择。” 他没有遮掩地直接将昨日外面的事都说了, 好叫皇帝知道他为何会改口, 并方便提出接下来的要求。 皇帝对这些倒是有所耳闻,本来还想着要不要以沈小姐为饵, 钓出那幕后之人, 但沈小姐是受害者,又是沈鸣山唯一的女儿,他这想法就在心里转了一圈,犹豫着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所谓鱼饵, 用好了自是能钓上鱼来。用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就罢了,可若还被人把鱼饵叼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届时且不说沈鸣山该如何恼恨,就是对齐景轩而言,也不是件好事,极容易被对方反手利用,说是他们为了维护他故意谋害了沈嫣。 皇帝有把握能钓上鱼来,却没有把握钓上来的鱼真是最大的那条。若把鱼饵舍了却只掉了个小虾米,那也没什么用,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个主意打消了。 眼下沈鸣山肯改口,他自然是再乐意不过,心中对沈鸣山的印象也更好了几分。 原以为是个过于看中名声的老顽固,即便明知女儿有危险也不肯和皇室结亲,但在女儿真正面临危机之时,明知对自己名声有损却还是毫不犹豫以保护女儿的性命为先,可见是个实实在在的好父亲。 朝中多少官员看上去夫妻情深家庭美满,实际真出了事,可能会累及自己的名声甚至仕途时,便会狠心舍弃了妻子儿女。 皇帝这些年见惯了这种人,一时看沈鸣山更顺眼了,觉得自己果然慧眼如炬,没有让这个人才被埋没。 他笑着便要应下这门亲事,并表示自己会给两个孩子赐婚,却不想还未开口,就听沈鸣山又道:“但臣有一个要求。” 皇帝此时心情甚好,什么都愿意答应,颔首道:“你说。” 沈鸣山道:“小女与晋王素无来往,两人成亲实属无奈之举。臣请陛下答应,待将来事实得以澄清,准许小女与晋王和离归家。” 正笑得高兴的皇帝眼角一抽,心道还真被淑妃说中了,沈家答应齐景轩与沈嫣成亲的前提便是将来能够和离。 他面上笑容淡了几分,清咳一声道:“沈卿,朕知道令爱此次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就这样将她嫁给晋王,你心中定然为她感到委屈。” “但说起来两个孩子其实都是遭人陷害,真正有错的是那使出此等奸计的歹人。晋王从无针对令爱之意,出事后也一直在想办法弥补。” “你看……两个孩子如今有共患难之情,晋王对令爱也确有情意,何不就此成全了他们” 换做之前,皇帝是会一口答应下来的,因为他觉得齐景轩说自己对沈嫣有情纯粹是在扯淡,俩人之前都没有来往,又何来情意之说 可他听闻了昨日之事,见齐景轩为维护沈嫣尽心尽力,满大街敲着锣自污名声为沈嫣澄清,对于沈鸣山的生平也信手拈来,这让他不由开始怀疑,齐景轩是不是真的早就看上了沈嫣 不然以他那不爱读书也不在意朝政的性子,怎会知道沈鸣山过往的经历,甚至连他这些年编撰过什么书籍都一清二楚 沈鸣山虽然的确因为这几本书而名声在外,但也只在读书人间传扬,便是官场上也只是去岁岳明府知府落马后,他被皇帝看中调来京城,才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这样一个人,若非刻意打听,齐景轩怎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 可沈鸣山不过一六品侍讲,又才来京城没多久,齐景轩没事打听他做什么 除了对沈小姐有情,为此专程了解过她的家世,皇帝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想到自家儿子提到求娶沈小姐时坚定的神情,以及后来发生的这些事,他便想着不如趁此机会促成这门亲事。 说起来齐景轩今年也十七了,皇帝先前就为他的婚事操过心,这两年也有意无意地给他相看过几个,都是高门大户的世家贵女。 有这样的岳家帮衬着,即便他将来无甚作为,只是个闲散王爷,也不至于举步维艰。 可惜齐景轩一个都没看上,还曾与其中一家的小姐闹得很是不快,皇帝后来也就不再强求一定要给他找个高门贵女了。 不然娶回去若是非但不能举案齐眉,还整日鸡飞狗跳,那不是给他找了个助力,而是让他与岳家结仇。 沈嫣虽然出身不高,但有沈鸣山这样的父亲,想来性情不会差。若真是儿子自己看上的,那娶回去也挺好,起码是他自己选中的心上人,必然会真心对待,琴瑟和鸣。 至于说沈鸣山出身寒微,官职不高,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朝中如今便有不少寒门出身的高官,以左都御史林成峰为例,林家当年的家境不比沈家好到哪去,可林成峰现在在朝中不也举足轻重吗 皇帝相信,沈鸣山现在的官职绝非他最终的位置,以他的才情,只要能够展露头角,将来必然能够平步青云。 一想到这,他就越发想促成这门亲事了,对沈鸣山的态度也格外温和起来。 沈鸣山心中诧异,他本以为皇帝会对他的提议求之不得,怎么现在看来……他却是真的想结这门亲似的 想到女儿因这门亲事可能遭受的指摘以及将要面临的窘境,沈鸣山心意坚定,丝毫没有因为皇帝的态度而动摇。 “陛下说笑了,小女此前与晋王素不相识,何来情意之说晋王若真有心弥补,烦请查清事实真相,还小女一个清白即可。” 这话说的看似客气,实则是在表明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情意,即便有,那也是晋王单方面的,跟他女儿无关。 皇帝面色微沉,心中不禁有些恼了。 纵然知道沈鸣山说的都对,但自家儿子这般被人嫌弃,对方还摆出一副“少来沾边”的样子,他作为父亲自然是不高兴。 皇帝很想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我儿子有什么不好,哪里配不上你女儿”,可这话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因为他左思右想,也实在是想不出来他那个混账儿子除了一张好脸和一副好身板以外,还有什么值得拿来说道的。 对沈鸣山的恼怒在心里转了一圈,一时间又化作对齐景轩的气恼,恼他不给自己长脸,连句能夸出口的话都说不出。 皇帝气闷,怕沈鸣山臭脾气上来反悔,也不敢说“朕若是不答应呢”,最终只能捏着鼻子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朕与淑妃商量商量再说。” 沈鸣山原还想再坚持一番,见他松口,也松了口气,当即躬身告退。 待人走了,皇帝便摆驾昭华宫,去之前还不忘吩咐宫人把晋王带回来。 宫人应诺,当即传话去了。 ……………… 齐景轩又被从沈家门前拖走,进宫时很是不高兴。 眼见着幕后人要狗急跳墙了,父皇母妃这时候把他叫回来,沈小姐若出事怎么办 他心中很是担忧,打算随便应付两句就走,待到了昭华宫却听说是沈家愿意将沈嫣嫁给他了。 齐景轩一听,大喜,原地一蹦三尺高,欢天喜地地问:“那父皇可与沈大人商量婚期了我何时能迎娶沈小姐进门” 皇帝见他这副欢喜样子,更觉得他是真心喜欢沈嫣了,想到他让自己在沈鸣山面前受气,一时竟有些幸灾乐祸。 “才提的事,定什么婚期再说了,你别高兴的太早,人家沈大人说了,只是为了破局让你与沈小姐假成亲,待将来事实查清楚,是要你们二人和离的。” 齐景轩一听和离二字,脸上笑意顿时全无。 “不行!我不答应!娶进门的媳妇哪有送回去的道理” 说着又警惕地看向皇帝:“父皇你不会是答应了吧” “不然呢” 皇帝理直气壮道:“答应了你还有机会把沈小姐娶进门,不答应连娶人家的机会都没有,你难道是想朕当场拒绝,把沈大人赶走” 齐景轩闻言肩膀一垮,苦着脸坐到淑妃脚边:“母妃,怎么办啊儿臣不想和离。” ----------------------- 作者有话说:想写的剧情没写完,先发三千保一朵小红花,还有一章大家明天早上起来看~ 错字稍后改 感谢在2024-01-08 23:55:42~2024-01-09 22:5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小走前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急,等我长大 20瓶;是时候告别了 10瓶;男德班班主任 5瓶;风带走的眼泪 2瓶;邵同学今天吃了吗、歌儿雪柳、55432116、味味、阿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答应 既然她不肯自己去死,那就送她一…… 淑妃对宫外这两日发生的事也有所耳闻, 跟皇帝一样以为齐景轩是真心喜欢沈嫣,见他对和离之事如此抵触,劝道:“沈大人现在之所以要给沈小姐留一条后路, 是因为沈小姐在此之前与你素不相识,又因你连累而遭受无妄之灾。” “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向来疼爱得紧, 怎么可能愿意因为这种事就轻易搭上女儿的终身” “你若是个相貌才情人品俱佳之人, 他说不定还会有所犹豫, 但是……” 后面的话她未说出口,但言中之意很明白。 齐景轩声名狼藉, 即便身份尊贵, 也着实算不上良配。 何况也正因为身份尊贵, 与沈家之间的差距太大, 沈鸣山担心将来护不住女儿, 在女儿受了欺负时也无法给她撑腰, 自然就更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了。 “说起来还是因为那陷害你们的人逼得太紧, 为了沈小姐的安危,沈大人才肯让步。不然任凭你磨破嘴皮子,他怕是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淑妃说道。 齐景轩眉头紧拧, 半晌没有说话。 道理他都懂, 但他就是不愿意与沈嫣和离。 虽然现在看上去像是只要度过了这次难关他就能保住性命,可以后呢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27节 他难道要拿自己的命来试一试, 看看沈嫣离开他之后若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死了, 他会不会跟着再死一次吗 只要一想到这,齐景轩就觉得自己前几次被射穿的地方一阵一阵的疼,身上多出了许多看不见的血窟窿。 淑妃见他一言不发,劝道:“母妃知道你是真心想求娶沈小姐, 眼下沈大人既然松了口,其实就是一个机会。只要先把沈小姐娶进门,和不和离的,那不都是以后的事” 齐景轩闻言眨了眨眼,看向淑妃:“母妃的意思是……让儿臣先把沈小姐骗进门,等将来她要和离时再反悔这……这不太好吧” 淑妃瞪他一眼:“想什么呢我是说你先跟沈小姐成婚,成婚后你们两人便在一处了。哪怕是假成亲,只要你诚心诚意待她好,打动了她,让她愿意与你在一起,那今后又怎会提和离之事” “沈大人那么疼爱女儿,若是沈小姐自愿与你相伴一生,他难道还非要把人接回去不成” 齐景轩愣愣地听着,片刻后恍然:“诚心……我很有诚心的!” 淑妃轻笑,抚了抚他的脑袋:“那不就是了。” “你现在这般整日守在沈家门口,便是把自己守成一块石头,也隔着院门,没什么跟沈小姐接触的机会。” “沈小姐不了解你,以往听到的都是些关于你的不好的传闻,又怎会因你几日守候就喜欢上你” “等你把人娶进王府,哪怕是假夫妻,你们也能日日相伴。届时她对你的了解多了,知道你并非真如传闻中那般,自然就不会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待你。” 齐景轩听着淑妃的话,连连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自己现在这样干守在沈家门口,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将沈嫣娶进门,与其如此,还不如先把人娶进来再说。 两人成了亲,至少能先解决眼前的危机,至于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他一定会用自己的诚心打动沈嫣,让她愿意一直与他在一起的! “可是……” 心中虽这么想着,他却还是有些忧虑地看向淑妃。 “若儿子最终无论如何也打动不了她,她还是坚持要和离呢” 淑妃没好气道:“娶进门的媳妇都留不住,那就是你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啊……” 见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齐景轩再次垮下了脸,短暂的郁闷后很快打起了精神。 “那让钦天监算算最近的吉日吧,儿臣尽快把沈小姐娶进门,用诚心打动她!” 他说着握了握拳,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淑妃失笑:“吉日哪是说算就算的,怎么也得先把你和沈小姐的八字拿去合一合吧六礼都不走,胡乱就将人娶进门,你这不是让沈小姐落人话柄吗” 齐景轩一想也是,起身道:“那劳烦父皇让礼部尽快安排,儿臣现在就出宫,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即便他不能立刻迎娶沈嫣进门,但早点让人知道沈家已经答应将女儿嫁给他,沈嫣也能安全许多。 皇帝和淑妃也这么觉得,便点点头让他离开了。 待他走后,皇帝又让人去了翰林院,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沈鸣山。 沈鸣山听闻皇帝答应了他的要求,心下大松一口气,不顾同僚们异样的眼光,在翰林院就将自家即将与晋王结亲的消息传了出去。 他虽不知那幕后的歹人究竟是谁,但他既然敢对晋王动手,还能在成安侯府行事,想来必然位高权重,在官场上定有不少人脉。 他这边光明正大地把消息传出去,对方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应当也就不会对他女儿动手了。 ……………… 京城西南角一座宅院内,墙角的石榴树已经结出花苞,晃悠悠地坠满枝头,随风摆荡。 但院中人并没有欣赏春日美景的心情,此刻正阴沉着脸坐在房中与人说话。 “不是说万无一失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底下垂手站着的两人微躬着腰,不敢抬头,一人讷讷道:“原本的确是万无一失的,只是……只是实在没想到,晋王竟然会直接把罪名认下来。” 晋王曾因想要爬床的宫女而险些被毒死,所以一直以来都很忌讳那些上赶着往他跟前儿凑的女子。 以他的性子,遇到这种情况按理说应该会十分恼怒,认定自己是被沈氏女算计了,冷嘲热讽一番后甩袖而去才对。 待他走了,再有那个叫翠玲的丫鬟的证词,沈氏女百口莫辩,即便从床上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自尽,想必也会在“罪名”被坐实后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们这种读书人家的女儿最是在意自己的清誉,沈家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想来教导的格外严格,遇到这种事八成第一反应就是自尽。 她一死,晋王逼死官宦之女的罪名就坐实了,到时后面的事就好安排了。 原本他们想的并没有错,沈嫣确实当场就欲自尽,但是却被晋王拦下来了。 他们以为她回家后应该还是会寻死,但如今两日过去,沈家不仅没有传来沈嫣的死讯,还曾邀请晋王进院说话。 更有人亲眼看到晋王和沈嫣在街上偶遇闲聊,期间沈嫣神情平静,还曾关心晋王是否身子不适,丝毫没有要寻死的意思。 想到这,垂手站着的两人忍不住争执起来。 “我早说过不该选沈家,他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会舍得她去死一旦她当场寻死不成,回家之后沈鸣山夫妻必定会想方设法劝说阻拦。有了家人的宽慰支持,沈氏女怕是就不会再寻死了。” “怎么样现在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另一人见他竟然把责任甩给自己,强忍着怒火回道:“不选沈家选谁沈家寒门出身,最能挑起那些寒门学子的义愤,沈鸣山又是个耿直的性子,必然不会借机巴结晋王府。若换做别人家,怕是巴不得趁此机会攀上晋王这根高枝呢。” “京城那些家世不显的官员里挑了一圈才挑中他家,你当时也答应了,现在却来马后炮,说不该选沈氏女,那你倒是说说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吗” “我何时答应不过是你们都说好,我反对也没用,这才没出声罢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没有别的人选既然如此就别事后摆出一副如你所料的样子,显得你比谁聪明似的,你这么聪明怎么没想出更好的法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听的坐在桌前的中年男人额角青筋凸起。 “够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道。 “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不如好好想想你们的手脚干不干净,有没有漏出什么马脚!” 争执的两人立时闭嘴,再也不敢随意开口。 见他们两人安静下来,中年男人这才继续道:“我听说林平已经在慎刑司被审了两天了,你们可曾让人直接与他接触过会不会被审出来” “还有那个叫翠玲的丫鬟,究竟能不能管得住嘴” “若是他们的嘴不严实,被人顺藤摸瓜查过来……可别怪主子不留情面!” 两人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忙道:“四爷放心,林平好酒,晋王醉倒后他是自己跑去找人喝酒的。” “他是晋王身边的长随,成安侯府的人不敢用寻常下人饮的酒招待他,给他的都是当日待客的好酒,咱们的人还没来得及下药呢他就自己贪杯喝醉了,谁也赖不着。慎刑司便是将他打死,也问不出什么来。” “至于那个丫鬟……想来有人比咱们更急着处理。” 成安侯府又不是什么破落户,他们能收买一二下人,却不可能对当日宴席的安排了如指掌。 要想将沈嫣从后院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前院,少不得里面的人配合才行,那丫鬟便是对方安排的人。 如今事情没成,那人为了自己不被发现,定然会想方设法让那丫鬟永远闭嘴。 中年男人闻言,紧绷的脸色终于稍有缓和,道:“也别全都指望着别人,盯紧些,万莫要出了什么差错。” 两人应诺,不敢有半分敷衍,表示一定会盯紧成安侯府,决不出任何纰漏。 说完了这些,中年男人才又说起沈家。 “照晋王这么死缠烂打下去,沈家说不准真会答应将女儿嫁给他,届时前面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提起这个他就忍不住咬了咬牙,暗恼那姓沈的丫头不肯去死,害的他们这两日不得不想法子把事情闹大,最终却都被晋王一通胡闹连消带打压下去了,没起到任何效果。 若非他行事谨慎,从未让自己人露过脸,只怕现在已经被抓到把柄了。 中年男人眸光一沉,下定决心道:“不能再等了,沈小姐既然不肯自己去死……那就送她一程吧。” 站着的两人闻言都皱了皱眉,一人开口道:“四爷,我们不是没想过,但陛下将周太医派去了沈家,另外还有五个宫女轮流值守,再加上晋王几乎住在了沈家门口,怕是没机会下手啊。” 若真要强行动手,且不说会不会露出马脚,能不能成功都不一定。 男人睨了两人一眼,鼻间发出一声轻哼。 “蠢货,不能进去沈家杀人,还不能把沈小姐从家里逼出来吗” 他说着对两人仔细吩咐了一番,两人听后连连点头:“还是四爷有办法。” 放一场火将人逼出来,届时兵荒马乱,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想要趁机将沈嫣带走想必不难。 只要把人带走了,再想让她“自尽”就容易多了。 商量妥当后,中年男人道:“去吧,一定要赶在沈家改变主意前把事情办妥。” 两人颔首,施礼告退,正欲离开时却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下人脚步匆匆走了进来,急道:“四爷,不好了,沈家答应将沈小姐嫁给晋王了!” 正为自己的随机应变感到自得的中年男人面色一僵,猛地抓起手边茶杯砸在了地上。 “沈鸣山!你还有没有点读书人的风骨!”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1-09 22:56:07~2024-01-10 05: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碧玺西瓜 10瓶;失眠的星星 5瓶;小舟从此逝、邵同学今天吃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同游 本王未过门的妻子 沈家答应这门亲事本是迫于无奈, 自然不好像之前那般敲锣打鼓四处宣扬,不然难免会让人误会,以为沈家是上赶着巴结晋王府, 故而齐景轩只是像之前那些人雇泼皮无赖给沈嫣泼脏水一般,撒了一波钱下去, 让人装作自己通过各种其他渠道打听到的小道消息, 将他和沈嫣定亲的事传了出去。 虽然这样消息传播的速度肯定没有他敲锣打鼓那样快, 但这几日街头巷尾正是议论他议论的最热闹的时候, 与他有关的话题即便传的再慢也慢不到哪去,待稍后赐婚的圣旨下来, 便更是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 将这些事安排完, 齐景轩便没再在街上逗留, 背着手得意洋洋地回了沈家门口。 在有了头天晚上露宿的经历后, 他昨晚已经没有在门口铺草席打地铺, 而是让人从王府搬了一张美人榻过来。 美人榻细窄, 不似其他床榻那般占地方, 贴墙根儿放着不会挡了胡同的路,晚上铺上被褥便能睡觉,比草席舒服得多。白日也能用来当座椅, 坐累了还能顺势躺下小憩片刻, 十分方便。 此时齐景轩便又坐回了美人榻上,心情不似前几日那般焦灼, 还有心思打量来往的路人, 时不时与自己认得的打声招呼,比如这两日一直借给他净房的老张家夫妻。 为了消磨时间,下人还给他带了几本书过来,但他这两日一直有事忙, 根本没顾得上翻看。如今总算得了片刻清闲,他稍坐片刻便拿起一本,准备翻一翻。 那书才入手,还没翻开封皮,却听得沈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28节 齐景轩精神一振,放下书嗖的一声蹿了过去,站在门口。 他还以为是宫女出来采买,本只打算透过门缝往里看一看,若有机会隔着院门跟沈嫣说几句话那是最好,却不想来开门的人竟是沈嫣本人。 齐景轩一怔,唤了一声:“沈……沈小姐。” 沈嫣颔首,道:“听说王爷从宫里回来了,我便出来看看。” 齐景轩见她说是专门来看自己的,咧嘴笑了笑:“是,才回来。” 沈嫣点头:“那想必王爷已经知道我爹答应咱们二人的婚事了吧。” 齐景轩之前一直在费心求娶沈嫣,此刻得偿所愿,原本是很高兴的,但此刻面对面地听她如此坦然地与自己提起,却莫名又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笑道:“知道了,我……我一定会……” “对你好的”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沈嫣道:“那咱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啊” 齐景轩一愣,旋即赶忙摇头,左右看看,见已经有人好奇地打量他们,便压低声音道:“咱们还没成亲,你现在与我单独出去,他们会以为你是巴不得嫁给我,到时候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呢。” 沈嫣却道:“正是要让世人知道我是自愿嫁给王爷的,所以才要王爷陪我走走。” 齐景轩愣愣地看着她,不明所以,正想问明缘由,就听她继续说道:“我若不让世人知道我是自愿的,那藏在幕后的人说不定还是会动手杀我。届时不仅对王爷不好,我爹也会遭人诟病。” “世人会以为我爹是为了自己的官途卖女求荣,不顾我的意愿答应了这门亲事,我被逼无奈只得自尽了。” “我不想死,也不想让人误会我爹,所以要告诉世人,我是自愿嫁给你的。” 她既然已经答应跟齐景轩成亲,自然不愿意在面对最坏的结果。为了彻底断绝幕后人借他们一家谋害晋王的想法,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再坏一点。 齐景轩恍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是你想的周全,只是……只是这未免太委屈你了。” “跟命比起来,受点委屈算什么” 沈嫣笑道,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那王爷可否能带我四处转转” “说起来我来京城半年,还没出过远门呢,也就杨柳胡同这片还算熟悉。” “王爷生于京城长于京城,想必知道不少好去处,若是有空,能否带我见识见识” 齐景轩见她虽是为了应对幕后人的奸计才提出与他一道出门,但似乎也是真的对京城感兴趣,当即答应下来。 “没问题,我虽是前两年才出宫建府的,但我打小就爱往宫外跑,对京城可熟悉了。” “我知道好些有意思的地方,还有好多好吃的酒楼馆子,你是想先去玩还是想先找些好吃的” 沈嫣想了想,道:“先去好玩的地方吧,边走边吃。” 齐景轩闻言哈哈大笑:“想到一块去了,我也喜欢边走边吃。那咱们现在就走” 沈嫣点头,抬脚便要迈出门槛。 齐景轩虽然说的是“现在就走”,但还以为她要先去跟苏氏打个招呼。此刻见她直接便要出门,不由问了一句:“不用跟沈夫人说一声吗” 虽然他与沈嫣已经算是口头上把婚事定下了,但毕竟才认识没几天,认识的过程还很不愉快,他就这样把沈嫣带走,沈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沈嫣道:“不必,我出来前已经跟我娘说过了。” 齐景轩哦了一声,想说那自己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 他短暂的犹豫了一瞬,想到沈夫人见到自己怕是不会高兴,便还是作罢了。 丈母娘此刻正怀着身孕呢,他要是把人气出个好歹来就不好了。 打消了这个念头,齐景轩便领着沈嫣一起往胡同外走去。 街上的人见齐景轩站在沈家门口与人说话,一时都有些好奇里面的人是谁,此刻见走出来的竟是沈嫣,不由大为震惊,待看到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更是瞪圆了眼 有消息灵通的知道沈家已答应与晋王府结亲,震惊之后也不觉得太过离奇。 那不知道两人已经定亲的则百思不得其解,见有人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言语间提到什么“成亲”“赐婚”之类的,便赶忙凑了过去。 齐景轩与沈嫣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乘车离开了杨柳胡同,往京城最热闹的街市驶去。 ……………… 齐景轩的马车还是第一次有女子乘坐,他一时间颇觉得有些不自在。 倒不是不愿意沈嫣坐自己的马车,实在是从未与一个女子在这般狭小的空间里独处过,没有经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抿了抿唇,四下打量片刻,觉得虽然只是辆马车,但好歹也是自己的地方,应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便拉开侧旁的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小攒盒递给沈嫣:“四宝斋的点心和果脯,很好吃,你尝尝。” 说完却见沈嫣并未伸手去接,而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被他拉开的抽屉。 两人虽未正式打过交道,但这一刻齐景轩却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赶忙道:“是新鲜的,我这攒盒里的点心每日都换新的,从不隔夜。” 虽然这几日他不常用马车,经常让车夫将车整日停在胡同口,但下人们不会因此就怠慢了。 且不说点心放久了可能会坏,吃坏了他的肚子下人担当不起,就说这一盒点心价值不菲,寻常人想买都不见得买得到,他当天吃不完的素来是身边下人直接分了,又哪有多余的往隔日留。 沈嫣见他这么说,低头笑了笑,伸手从那攒盒里捏了一块点心。 齐景轩却直接将整个攒盒都塞进了她怀里,道:“你每样都尝尝,爱吃哪个回头我让人多装点儿。” 现在的点心都是他爱吃的,不知道符不符合沈嫣的口味。 母妃说了,要用诚心打动她,这样她以后才不会想着和离,那他现在就要开始让沈嫣感受到他的一片诚心! 沈嫣点头,抱着攒盒一样一样慢慢地品尝着,期间还将马车的车帘掀开,边吃边往外四处张望。 晋王府的车驾有自己的徽记,识得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此刻见马车行驶间车帘敞开,其中除了晋王还有一个女子身影,顿觉稀奇。 马车这样引人注目地行驶了一路,一直未停,最后径直驶入了一座大宅内。 沈嫣听齐景轩说要带自己去什么好玩的地方,还以为要么是瓦市勾栏,要么是些有意思的铺子,却不想竟是这样一座大宅。 这宅子还未进去时便观得里面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待入得内里,更是五步一景,每一处都经过精心雕琢。 这样的宅子按理说应该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府邸,清幽雅致,但此刻景致虽好,却闻得耳边时不时传来阵阵嬉闹声,跟这宅院似乎格格不入。 沈嫣正想问齐景轩这是哪里,却见他已经先一步跳下马车,对她伸手道:“走,我带你玩去。” 沈嫣迟疑片刻,虚扶着他的手下了车,一下车便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只见眼前庭院被划分为几块大小不等的场地,有人在木射,有人在捶丸,还有人蹴鞠,贴近墙根的地方还有人在表演杂耍戏法。 眼前几座亭台楼阁中也有人在嬉笑玩闹,最高的那处楼阁更是丝竹声声人影绰绰,只远远看一眼也知道里面是何等热闹。 有侍者上前接待齐景轩,对他身旁的沈嫣只略瞥一眼记住相貌便收回目光,不敢有丝毫逾矩之处。 齐景轩则摆了摆手,道:“下去吧,我自己转转。” 侍者应诺,当即退了下去。 齐景轩熟门熟路地往里走,边走边给沈嫣介绍:“这里是雅风苑,京城公子小姐们最喜欢的消遣之地。” “别看名字挺雅,其实就是他们既想去勾栏瓦舍又嫌人多嘈杂,就把瓦子给搬到这里来了。” “不过能被选到这里的,都是瓦子里顶厉害的人,所以倒也有些看头。” “院子里这片空地年节时会有伶人表演,每年都不同,端看当年获得头名的是谁。平日里则像现在这般划为几块地方,供大家玩乐。” “只是这宅子太小了些,这般划分之后每一块地方便更小了,也就能玩些木射捶丸之类,像蹴鞠这种就只能白打了,真要踢的话还是得另找场地才行。” 沈嫣听他说这宅子太小,一时无言,觉得两人对大小的认知可能不大相同,但她并未说什么,只是跟着齐景轩一起往前走,他介绍什么她便看什么,倒也津津有味。 两人走到木射场地时,里面正在玩的人看到了齐景轩,呦了一声,道:“王爷,数日不见,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 说着又不由看向跟在他身边的沈嫣:“这是……” 齐景轩轻咳一声,觑了沈嫣一眼,见她神色坦然,便整肃神情郑重介绍道:“这是沈小姐,翰林院侍讲沈大人的掌上明珠,本王……未过门的妻子。”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1-10 05:49:46~2024-01-10 12:3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堕落天使(已黑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哭包 3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木射 管他输赢,只图一乐 这句未过门的妻子着实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旋即犹如热水滚油般沸腾起来。 “未婚妻她是你未婚妻” “这才几日你怎么就多了个未婚妻何时定的亲我们怎么不知道” “沈小姐……就是那个传闻中前两日在成安侯府宴会上跟晋王滚到一起的那位沈小姐” “这才多久啊两人就定亲了,也太快了吧” 有人对齐景轩发出疑问, 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那些离得远声音小的齐景轩听不见,但他从对方审视的目光和不屑的神情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又重重地咳了两声, 故意拔高声音, 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没错, 赐婚的圣旨马上就要下来了, 这就是未来的晋王妃,你们嫂子!” 有赐婚的圣旨在前面压着, 就算两人的婚事来的并不光彩, 也能多少压下一些明面上的非议。 先前与齐景轩打招呼的那人笑道:“王爷这话说的, 你年纪可比我小, 真论辈分沈小姐也该是我弟妹, 理应叫我一声顾三哥才是。” “呸!” 齐景轩骂道:“顾三你少占本王的便宜, 本王的王妃叫你大哥, 那我岂不也成你小弟了有本事咱俩打一架,看看到底谁才是大哥!” 他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带着笑, 语气也很熟稔, 显然跟对方的关系不错。 被唤作顾三的男子朗声大笑,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我小时候把你脸上打青一块, 我爹连着一个月都没见着陛下一个好脸色。你脸上的淤青都散了,我爹每次朝会的时候还被陛下晾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明明我也被你打肿了眼睛,回家没得家里半句安慰不说,还又被我爹赏了一顿竹板炒肉, 我可记到现在呢!” 齐景轩抬着下巴冷哼,理直气壮:“那没办法,谁让我投了个好胎呢。” 顾三摇头失笑,趁其他人也上前和齐景轩打招呼的时候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沈嫣。 听闻这位沈小姐是沈侍讲的独生女,自幼娇养,他还以为她在这样的场合会不自在。 但此刻她却泰然自若,对周遭的低语和窥探丝毫不在意,甚至在齐景轩与人插科打诨的时候听得很认真,好像他们信口开河胡扯的那些话很有意思似的。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29节 这般自在随意的样子,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倒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众人闲扯几句后,有人对齐景轩发出邀请:“王爷来木射吗正好我们这局才结束,准备重开一局呢。” 齐景轩闻言转头去看沈嫣,低声问道:“你想玩吗” 他今日是陪沈嫣来的,自然一切以沈嫣为主,她想玩他便陪她一起玩,她不想玩他就带她去别处看看。 沈嫣看着眼前的木射场地,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有些犹豫。 齐景轩见状一拍脑门:“忘了,你可能没玩过,那咱们玩别的去,这里好玩的东西多着呢。” 他是个男子,又生性纨绔不爱读书,就喜欢这些“不正经”的东西,但沈嫣是个闺阁女子,又是读书人家出身,想来是更喜欢琴棋书画之类的。 一想到这,齐景轩顿时觉得有些头大,斗鸡走狗他还行,琴棋书画……他真是一个也不擅长啊。 正寻思着应该怎么弥补一下自己的短板,将来好带沈嫣一起玩,就听她说道:“玩过的,我们那里每年庙会都有人摆木射摊子,还有彩头拿,只是我玩的不太好,每次都拿不到那些最好的彩头。” 她刚才之所以没说话,其实是因为眼前的木射和他们那里的不太一样,无论是场地还是器具都太精细了。若非大体模样还是相同的,她都认不出来。 在这一瞬沈嫣顿时明白为什么齐景轩说这座宅子小了,大概在他眼里,这宅子是真的小。 听她说玩得不好,齐景轩不以为意道:“嗨,这有什么,我玩的也不怎么样,还不是经常来。” “就是,”顾三说道,“大家本就是随便玩玩打发时间罢了,谁还要凭这个考状元不成”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笑过之后顾三继续邀请:“来来,一起一起,沈小姐今日第一次来玩,咱们也设个彩头。” 齐景轩一直在盯着沈嫣,看她什么反应,见她方才还只是有些意动,在听到“彩头”时眸光却亮了亮,便立刻对顾三道:“什么彩头我王府里好东西多的是,等沈小姐嫁过去了都是她的,你可别随便拿点破烂货来打发我们。” 顾三嘿了一声,当即解下腰间一块墨玉玉佩,拎在手里晃了晃。 “这枚玉佩行不行你不是惦记好久了吗今儿个我就拿它出来给弟妹当彩头!” 这玉佩是永昌伯府的传家宝,当初本是传给了顾三的大哥,后来被他想方设法抢了过来。 齐景轩看到后又曾几次想抢过去,但都能没成功。 眼下见他竟舍得把这块玉佩拿出来做彩头,齐景轩也懒得计较他言语中的“弟妹”了,当即拍板:“好,就它,你可别后悔!” “后悔是孙子!” 顾三说道,当即命人将刚才的残局收了,重摆一局。 侍者麻利地重新布置好了场地,并捧了一个雕漆木盘过来。 顾三将手中玉佩丢到木盘中,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从自己身上取下个物件丢进去凑趣。 待众人都放完,侍者这才捧着木盘退到一旁。 木射场地边上有一高几,几上放着个红木托盘,其中摆着两排精致的雕花镂空木球。 顾三从中取了一个,丢给沈嫣:“沈小姐第一次来,你先。” 沈嫣接过木球,拿在手里端详片刻,没认出这是什么木头做的,但一看就知道必然是好木料,上面还雕刻着双鱼衔尾图,刀工细腻活灵活现。 她将这木球在手里颠了颠,又轻轻抛了两下,问顾三:“你们这里是怎么玩的具体是什么规则” “是只要击中木笋就好,还是只能投掷或者只能滚地球对击中木笋的顺序有什么要求吗每次投掷后都要换新的球还是可以一直用同一个” 众人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仔细,一时都愣住了,还是顾三先回神,笑道:“沈小姐随意即可,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们平日也都是随便瞎玩的,没那么多规矩。” 沈嫣闻言颔首,又问:“那我可以先试试吗” 顾三哑然失笑,伸手做请:“当然可以。” 说着便退到一旁,将场地中的木笋露了出来。 十五个木笋中,十个涂为红色,分别刻着“仁”,“义”、“礼”、“智”,“信”等字眼,另外五个则涂为黑色,刻着“贪”,“佞”,“傲”等字眼。 击倒红色木笋则“胜”,可以继续投掷,击倒黑色则“败”,轮到另一人投掷,一轮下来谁击倒的红色木笋多谁胜。 沈嫣站在场中画好的圈内,将手中木球颠了颠,然后朝其中一个红字的方向抛去。 她的准头不错,可惜力道稍重了些,木球擦着木笋上方划过,落在地上往前滚了一段距离,缓缓停下。 齐景轩握了握拳,暗道可惜,从盘中又拿了个球递给她。 沈嫣却摇了摇头,道:“我还想用刚才那个。” 侍者此时已经将球捡了起来,闻言立刻擦拭干净,双手捧着递了回来。 沈嫣接过球,抛了抛之后再次投掷出去。 这次倒是挺准的,击倒了一根木笋,但击倒的却是黑字。 众人纷纷摇头叹气,齐景轩则安慰道:“没事,你再多试几次,肯定就能中了。” 反正有他在这,就是让沈嫣多试几次,砸到中了为止,顾三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沈嫣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可以开始了。” “啊” 齐景轩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将手中木球再次抛了出去,动作十分果断。 咚的一声后,“仁”字应声而倒,场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齐景轩见状也忍不住高声呼喊,用力鼓掌,让她再接再厉。 接下来几球,沈嫣果然“再接再厉”, “义”、“礼”、“智”,“信”几字纷纷倒下。 十五个木笋是交错摆放的,红色的都倒了,黑色的却都还好端端地立着,显然不是因为运气造成的。 更何况倒下的红色木笋还是按照顺序依次倒的,更说明是实力使然。 顾三原本散漫地抱臂在旁看着,此刻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沈小姐如此高手,竟说自己玩得不好” 这若都不算好,那什么才叫好 而且她一个读书人家娇养的女儿,为什么玩这种东西比他们这些纨绔子弟还熟练啊 沈嫣笑道:“我玩的真的不好,从没拿到过好彩头。” 顾三额角抽了抽:“听说沈小姐是营州人士,莫非你们那里的人玩木射都很厉害” 营州乃边关苦寒之地,出了名的穷乡僻壤,怎么大家还有那么多闲工夫来玩这种打发时间的游戏 “那倒不是,”沈嫣说道,“大家平日里其实不太玩这些,只是庙会的时候有些彩头是真的不错,想要赢得这些彩头的话自然就要多练练。” “可出来摆摊子的摊主也是奔着挣钱来的,怎么能让人轻易将彩头赢了去” “所以我们那里庙会的木射摊子规矩很多,但凡彩头稍微好些的,不仅对击倒木笋的顺序有要求,还要求只能地滚球,更有一些甚至不允许自始至终用同一个球。” 要求顺序和换球大家还能理解,都是为了增加木射的难度。 前者自不必说,后者通过改变球的大小重量,可以让人难以短时间内摸清每个球投掷出去时所需的力道和角度。 可是只能地滚球又是为什么 “无论是投掷还是地滚球,只要勤于练习,不是一样都能熟能生巧吗” 有人不解问道。 沈嫣摇头,指了指面前的青石地面。 “公子觉得没什么区别,是因为你们这里的地面是用整块的青石板铺成,十分平整,对滚出去的球影响不大,只要多加练习也能找到准头。” “可我们那里即便是城里的主街也没有这么好的石板路,大多数地方用的都是沙石泥土,坑洼在所难免。地滚球一旦扔出去,能不能击中,击中哪一个,就全看运气了。” “即便是这一局记住了哪里有坑,哪里有坡,下一局摊主将木笋换个位置,先前记住的那些便都没有用了。” “我这个人运气向来不太好,所以但凡是要求地滚球的,我都很少能拿到彩头,也就最简单的投掷才能赢上几局。”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恍然。 “原来如此,难怪你刚才问是不是只能地滚球。” “那我们若是勤于练习,也能像沈小姐这样百发百中吗” “做梦吧你,你玩了多少年了,可曾有这样的准头” “就是啊,为什么我们整日玩,也不像沈小姐玩的这么好。沈小姐只为了每年庙会赢些彩头就能如此厉害,我们怎么就不行” 齐景轩原本正与有荣焉地听着,忽然冒出的“百发百中”几个字让他莫名心头一紧,下意识夹紧双腿,紧张地四处张望。 沈嫣并未注意到他的反应,笑着回答众人的问题:“诸位公子木射只为消遣,无论输赢都能玩得开心,而营州边关苦寒,庙会时木射虽也不贵,几个铜板便能玩一局,但若就这么凭空扔了,连个响都听不见,大家也会心疼,所以要么不玩,玩了就想尽量赢个彩头回去。” “目的不同,心境不同,结果自然也就不同。” “可若要我选,自然是玩得肆意畅快才最好,管他输赢,只图一乐。” 这句“只图一乐”让大家又笑了起来,顾三默默听着,忍不住用胳膊肘杵了齐景轩一下。 “你眼光挺好啊,这沈姑娘可真有意思。” 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相处时全然不见尴尬窘迫,提起自己的出身经历也丝毫不觉自卑,难得的是三两句话便道明了边关与京城境况的区别,还让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并不觉得眼下场景说这些扫了兴致。 齐景轩正慌乱地打量四周,闻言收回视线啊了一声,满脸茫然:“你说什么” 顾三翻了个白眼:“没什么,我说你成亲的时候记得给我发帖子,让我讨杯喜酒喝。” “那是当然。” 齐景轩随口应下,见沈嫣就在自己身边好端端地与人说笑着,一颗心总算暂时揣回了肚子里,不再想那弓箭手,带她在雅风苑里继续玩了起来。 ----------------------- 作者有话说:补昨天的更新,今天(12号)的另外写 感谢在2024-01-10 12:31:38~2024-01-12 05:3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看的文都不能坑 2个;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星人2 123瓶;好看的文都不能坑 10瓶;芒果汽水、男德班班主任 5瓶;簇白 3瓶;永远喜欢小猪咪 2瓶;杂食、艾珑、小走前辈、邵同学今天吃了吗、单色的天空、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对坐 我如厕臭怎么了?用你家马桶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30节 “有初。” “贯耳。” “双耳。” “依杆。” …… 随着司射清亮的声音接连响起, 雅风苑最高的楼阁内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紧接着又是一阵叮铃当啷的脆响,有玉佩,香球, 珠花等物落入侍者捧着的雕漆木盘中,被奉至齐景轩与沈嫣面前。 齐景轩得意大笑:“我就说你们赢不了, 看, 又输了吧。” 说着将木盘中一个才赢来的千里眼拿起来, 递给沈嫣。 他方才看见了, 沈嫣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在陆家六郎拿出这个做彩头的时候多看了好几眼。 最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 今日赢的也差不多了, 齐景轩见好就收, 摆摆手道:“行了, 今日就不为难你们了, 你们玩吧, 我们去别处看看。” 说着拉上沈嫣就要走。 投壶场中的人纷纷挽留:“别走别走, 再来,再来!” “对,再来, ”有人不服输地指着自己头顶道, “我头上这玉冠还可以拿来做彩头呢。” 齐景轩嗤了一声:“本王稀罕你那玉冠吗不过是我家王妃头回来,瞧着这里热闹, 所以多玩几局罢了。” “你们也差不多就得了, 别一个劲地往上凑,小心把裤子都输了,待会光着屁股从这出去。” “你们丢的起那个脸,本王还怕看了长针眼呢。” 这话引得在场众人哄笑, 但也有人越发不服气了。 “哪有自己赢了就走的,再玩几局没准我们就能反败为胜了呢。” 齐景轩哈了一声,甚觉好笑。 “这话说的,不赢了就走,难道还非得等你们赢了才行” “你若这么争强好胜非要赢一把不可,不然不让我们走,那我家王妃就只能放水闭着眼睛投了。” 众人闻言再次笑了起来,那人仍有些不服气,但也不敢真叫沈嫣闭着眼睛投。 若真是如此,他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以后都不必来雅风苑了,没人会愿意跟他玩。 见他不在说话,齐景轩抬抬下巴,道:“想赢也不是不行,回头多练练,哪天我家王妃心情好了再过来玩,你们也能多陪她玩几局,不然这么一直赢着也怪没意思的。” 说完做出摇头晃脑叹气状,一副“独孤求败”的样子。 有人不忿道:“晋王殿下说的好像赢了我们的人是你似的,分明都是王妃……” 这人话说出口才发现被齐景轩张口闭口的我家王妃带歪了,忙改口道:“分明都是沈小姐赢的,你得意什么” “我怎么不能得意了” 齐景轩理直气壮:“我娶到这么厉害的王妃,当然得意了!有本事你也娶个这么厉害的媳妇回家啊!” 那人被他这不要脸的言论震的不知该如何作答,眼睁睁看着他趾高气昂地拉着沈嫣的衣袖走了出去。 身后侍者抬脚跟上,手中捧着的托盘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儿,都是他们今日在雅风苑得来的彩头,满满一盘已经冒尖儿。 齐景轩今日原本只是带沈嫣过来随便玩玩,没想到很多游戏沈嫣竟都玩得很好。 尤其是木射投壶一类需要准头的游戏,她只需试上几回找找手感,很快便能大杀四方。 齐景轩跟在她身后鼓掌叫好,手都快拍烂了,只觉痛快非常。 来雅风苑这么多回,他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得意。 “你真是太厉害了!” 一路走他还在一路夸,滔滔不绝。 “我从没见过能把木射投壶玩得这么好的人,还有蹴鞠,你的蹴鞠也好厉害!” 沈嫣轻笑:“没有玩得很好,只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玩得还可以罢了。” “比如蹴鞠,你看我白打尚可,可若真要上场与人对阵,我跑得不快,力气也不大,既追不上球也撞不过别人,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的。”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你看今天这么多人都赢不了你。” 齐景轩道,说完又想起什么,问道:“成安侯府那日春宴也设了投壶,怎么不见传出你的名声” 那日去的年轻人不少,她若当时就展露了这一手,齐景轩不会不知道。 他下意识问出口,问完想到什么,立马就后悔了,抬手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对不起,我……我忘了,你那日……” 沈嫣那日被人陷害从成安侯府后院带到了前院,哪里能玩什么投壶。 沈嫣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道:“我被迷晕带走前徐大小姐他们已经在投壶了,我那时不想出头,随便投了一支便去净房了。” 且不说那是成安侯府的宴席,主家安排投壶是为了让宾客们作乐,其乐融融的相处,她作为客人在这种场合喧宾夺主不合适,会扫了大家玩乐的兴致。 便是不顾及这些,她那时也不想出风头,只想结束宴会后跟母亲一道回家,不生出什么事端就好。 如今是因为出不出风头都已经这样了,既然如此那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何况她今日风头越盛,旁人便越会明白,她是真的自愿嫁给齐景轩,跟他一起出来玩时也很开心,没有什么不情愿,那也就不会传出她被家里逼着出来应酬的谣言。 齐景轩不知道她这许多心思,只觉得这个话题实在不好,便忙又转到她手中那个千里眼上,问她怎么喜欢这个。 沈嫣把千里眼拿在手里把玩,随口道:“以前曾在别人那里看到过这个东西,觉得很新奇,还想着回头若是遇到也买一个,结果……” 她说到这里话音忽地一顿,神情有些怔然。 齐景轩莫名,问:“结果怎么了” 沈嫣回神,将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那些纷乱的念头抛开,道:“没什么,就是……没再遇到过,所以今日一见便觉得喜欢,想要赢过来。” 齐景轩点点头哦了一声,看时间已近晌午,便带她出了雅风苑去吃饭。 “其实雅风苑也能吃饭,厨子手艺也还行,但到底不是专门的酒楼,懒得出来时应付两口还行,真想吃些合口的最好还是去酒楼食肆这些地方。” “我平时最喜欢的八方客就在附近,他家有四个主厨,各式菜色都做得很好,天南海北的食客都能在他家吃到合口的饭菜。” “你才来京城半年,口味跟我可能不太一样,但在他家定然也能吃到喜欢的东西。” 沈嫣对吃食的要求素来不高,对附近有哪些酒楼也不清楚,便只是点头默默地跟着。 因八方客离这里不远,两人并未坐马车,一路慢悠悠边走边逛,碰见感兴趣的摊子铺面就停下来看看。 途经一处只有丈许宽的小门脸时,沈嫣忽地停下脚步,看着门匾上饱经风霜的“许记面馆”几个字,又看看四周,喃喃道:“原来是这条街啊,这家店竟还在。” 齐景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那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站在街上一眼就能将里面全部望穿。 巴掌大的地方,桌椅三五张,店里一个食客都没有,冷清的不像话。 跑堂的伙计正倚着一张桌子打盹儿,不知是账房还是掌柜的白发老者也窝在柜台后眯着眼,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齐景轩在京城住了十几年,也从未注意过这样一家小店,不由问道:“怎么你来过吗” “嗯。” 沈嫣点头道:“我四五岁时曾随祖父来过一趟京城,那时走在街上肚子饿了,这边的酒楼又都很贵,祖父看这家面馆的名字比较……嗯……朴实无华,便带我来这家面馆吃面。” “结果这家的面对当时的我们来说也不便宜,祖父囊中羞涩,问过价钱后便想带我离开,再往前走走换一家店吃。” “当时是一个老婆婆招待我们,她看我年纪小,肚子饿的直叫,便说给我们算便宜些。” “后来当真给便宜了不少,还送了我一个鸡腿,那是我这些年吃过最好吃的鸡腿。” 因为这个鸡腿的缘故,小小年纪的沈嫣对这条街上花花绿绿的店面毫无印象,唯独记得这家小小的门脸。 齐景轩恍然:“我还以为你们一家都是去年才进京呢。” “我娘的确是头一次来,我爹当年会试时曾来过一次,我也只是随祖父来过那么一次罢了。” 沈嫣说道。 齐景轩见她提起往事时颇为怀念,虽然对这家面馆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那要进去吃面吗再买个你吃过的那种鸡腿” 沈嫣想了想,点头,两人便一起踏入了这小小的店面,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伙计虽在打瞌睡,但耳朵还算警醒,听到有人来当即一个激灵睁开眼,笑着过来询问:“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话音才落,看清齐景轩那张脸,险些咬了舌头。 这……这不是晋王殿下吗 虽然晋王没来他们店里吃过饭,但他时常来这条街,故而街边店面的伙计大多都认得他。 齐景轩没理会伙计诧异的神情,转头问沈嫣:“吃些什么” 沈嫣仔细回忆一番,将自己当年和祖父吃过的面各点了一份,末了道:“再加一个鸡腿。” 伙计闻言愣了一下,顾不上再想为何晋王会来他们店里吃面,忙回道:“姑娘,我们店里不卖鸡腿啊。” 沈嫣一怔:“不卖吗可我记得你家以前有啊。” “没有没有。” 伙计笃定道。 “我虽是这几年才来的,可我家店里素来只卖面和一些酱菜,没有鸡腿。” 沈嫣愣怔片刻,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看了看那依旧在打瞌睡的老者,笑道:“那算了,就来两碗……” 话没说完,齐景轩已经直接拍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没有就现做,我们等。” 伙计被这锭银子吓了一跳,虽知道这位王爷贯来阔绰,但头一回亲自被这阔绰砸在脸上,一时眼都直了,盯着那银锭张口就想答应下来。 但他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自己做不得主,便说先去问问,之后便直奔柜台,将那老者轻轻摇醒,高声将齐景轩的要求说了。 那老者显然耳朵不太好,所以说话声音也大,待伙计说完之后扯着嗓子道:“不做,麻烦死了,谁这个时候还专门单独去做个鸡腿啊爱吃就吃,不吃就走。” 伙计闻言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尴尬地转头看了齐景轩一眼,讪讪地笑了笑,之后又对那老者连说带笔画:“一个鸡腿,很多钱,那么大一锭银子!” “多少钱也不做,我又不差钱。” 老者任性道。 伙计很是无语,只得回来给齐景轩赔笑,说做不出鸡腿。 那老者声音浑厚,嗓门又大,齐景轩刚才就已经听见了,只觉这家店实在稀奇。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31节 不缺钱开店的人他见过,但还没见过开了店把钱往外推的。 他看这面馆破破烂烂,生意冷清,念在他家曾在沈嫣饿肚子的时候送给过她一个鸡腿,这才多给了些银子,结果人家竟然不稀罕。 沈嫣看了看外面的街道,笑说:“这家店生意如此冷清,却能在这条街上开这么久,想来是真的不缺钱。” 不然要么早已盘出去,要么已经改做别的生意,又何必留在手里自行打理,还坚持开这么一家没什么客人的面馆。 齐景轩一想也是,道:“那算了,回头我带你去别处吃鸡腿去,京城好吃的鸡腿多的是,肯定有比这家更好的。” 沈嫣颔首,最终还是只点了两碗面。 虽然没买到鸡腿,但齐景轩也没要回那锭银子,只说是给店里打赏了。 伙计欢欢喜喜地把银子收了捧给那老者,老者皱眉看了看,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大声说道:“哪来的二傻子,两碗面给这么多银子。” 说罢乐呵呵地将银锭收到了钱匣里,砸出一声悦耳的脆响。 齐景轩花了整十两银还被人骂二傻子,气地瞪眼。 若非说话的是个年纪能当他曾祖父的老头子,他非得上去跟人理论理论不可。 伙计因这老者的几句话都没敢再往齐景轩他们跟前凑,直到面做好端上来才捧着个托盘来到两人面前,放下面之后又立刻退回到柜台边了。 两人吃着面,齐景轩问沈嫣:“跟你小时候吃的一样吗” 沈嫣仔细尝了尝,然后笑着摇头:“不知道,我已经不记得小时候那碗面是什么味道了。” 十余年实在是太久远了,即便是那时觉得十分美味的鸡腿,现在其实也难以回想起具体的滋味,只记得印象里是很好吃的。 齐景轩觉得这家店的面实在一般,味道只能说是不难吃,跟好吃两个字则是完全沾不上边,难怪开在这么好的地段生意却这么差,几十年都没打出什么名头,能开到现在没关门都已经算是奇迹了。 好在他嘴不算刁,虽然爱吃好吃的,但也不至于因为饭菜不合口味就食不下咽。 眼前的面虽不怎么样,但也能果腹,等待会出去了,他再带着沈嫣在附近逛逛,买些零嘴。 四宝斋的点心果脯车上就有,不必去买。 五味轩的糖酪浇樱桃最近正当时,甜滋滋的,女孩子应该爱吃。 如意坊的冰碗最有名,但眼下春日吃这个还太早,不如来一碗酸梅饮,逛街累了喝一碗正合适。 月牙泉的几种甜酒都很好喝,但是带女孩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齐景轩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他思绪被打断,抬头望去,见是店伙计正站在柜台边以拳抵唇用力咳嗽,眼珠子转得飞快,像要从脸上飞出来似的。 齐景轩不明所以,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店伙计见他看过来,瞬间停止了咳嗽,也不再乱转眼珠子了,低下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齐景轩更觉纳闷了,正想问问,就听见身后隐约传来说话声,言语中还提及了自己。 他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店里不知何时又来了两个客人,此刻正坐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边。 两人应该是已经点完了菜,正在等面上桌,坐着无事便随口闲聊打发时间。 因齐景轩是背对着他们,故而他们进店时只看到了沈嫣,并不知道坐在她对面的就是他们口中此刻正议论的晋王。 店伙计生怕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才用力咳嗽,眼神示意他们不要乱说话。 奈何这动静引来了晋王的注意,那两个食客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又继续聊起来了。 伙计欲哭无泪,只能盼着他们言行谨慎些,切莫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惹恼晋王,回头在他们这小店里发生什么流血事件。 “这晋王爷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娶那沈小姐不可,这几日闹出这许多事来。我还以为圣上定然会拒绝呢,没想到他竟答应了,听说已经准备要赐婚了。” “嗨,不答应又如何出了这样的事,难道要沈家白受这个委屈吗没见沈小姐前脚出事,后脚就有寒门学子去街上闹事了要是真把事情闹大了,晋王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而且沈小姐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出身不高,但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单就才情来说配晋王那是绰绰有余了。” “你说的也对,晋王虽身份尊贵,但性子实在顽劣了些,若是给他配个世家大族的小姐,两人都是娇宠长大的,谁也不让着谁,那日子还怎么过不得三天两头地吵架” “就是,沈小姐好歹是他自己相中的,肯定愿意宠着哄着,那不比娶个看不顺眼的回家强” “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有些担心沈小姐受不了晋王呢。” 这人说着把声音压低了些,似乎要说什么隐秘之事,但语气分明又带着调侃。 “如何受不了晋王莫非有什么怪癖不成” “不是怪癖,”那人低声笑道,“你没听说吗晋王为了求娶沈小姐,这几日一直住在沈家门口。” “沈家先前没答应这门亲事,肯定不能随便让他进去。” “可人有三急,晋王好歹是个王爷,总不能当众脱了裤子在街上解决吧所以这几日他一直都是借用沈家附近一户邻居家的净房。” “听那家人说,晋王如厕奇臭无比,每每他从净房出来后,那屋子都得敞开门窗晾上半日才能进人,不然一进屋准能把人熏个跟头。” 齐景轩这边正吃着面,听人谈起自己也没打算理会,想着他们若随便说几句就算了,只要不诋毁沈嫣就行。 哪知听着听着,话锋忽然就从他和沈嫣的事变成了他如厕的事,还说得这么…… 齐景轩一口白牙咬得嘎吱作响,握着筷子的手青筋凸起,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朝那俩人走去。 两人见里面的食客忽然向自己走来,下意识抬头看去,待看清来人是谁后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晋……晋王殿下。” 两人忙起身,恭敬施礼。 齐景轩脸色铁青,怒声质问:“谁让你们在这败坏本王名誉的” 两人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称草民不敢。 “是……是外面听来的闲言碎语,我们随口说说罢了。” “是啊,并非是我们传出来的,我们只是……只是听外头的人都这么说,就……就也跟着说了几句。” “放屁!” 齐景轩跳脚,几乎要把房顶掀了。 “本王如厕一点也不臭!就是臭那也是普通的臭!” “人吃五谷杂粮,谁如厕能不臭难不成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神仙,每日不食五谷吸风饮露超凡脱俗身上半点污秽都没有” “都是人,我如厕臭怎么了用你家马桶了” “是是是,大家都臭。” 一人说道。 “没……没用我家马桶。” 另一人说道,同时心里下意识加了一句:用的杨柳胡同老张家的。 齐景轩发了一通火,却也不能拿二人怎么办,最后只能吼道:“滚!别让本王再看见你们!” 两人赶忙起身滚了,连面也顾不上吃,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条街。 齐景轩气得不行,回到桌边时胸口仍起伏不定,一抬头看见对面坐着的沈嫣,想到方才的话全都被她听去了,顿觉大窘。 旋即又看到她看似在低头吃面,实际一根都没喂进嘴里,嘴角分明紧绷着在强忍笑意,顿时又怒上心头:“你笑我” “没。” 沈嫣忙道。 一张口却没忍住强压着的笑意,唇边溢出两声轻笑,只能又赶忙闭上嘴,把头埋进面碗里。 齐景轩见状更气了,很是不忿:“我……我如厕臭怎么了大家都臭啊,谁不臭你如厕难道不臭吗” 正假装吃面的沈嫣唇边笑意一僵,挑在筷子上的面掉进了碗里。 齐景轩也是一愣,回过神后啪啪地给了自己两巴掌:“对不起,我……我不太会说话。” 沈嫣颔首:“看出来了。” 齐景轩再怎么不开窍,也知道对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实在有失体统,暗暗担忧沈嫣会不会生气。 正想着要如何缓和这尴尬的气氛,就听她又道:“王爷在宫里能活到现在很不容易吧” 齐景轩见她主动对自己开口,下意识便接道:“是啊,别看我是王爷,表面上挺风光的,其实宫里的腌臜事可多了,我……” 话说一半,看到沈嫣唇边隐含的笑意,这才明白过来:“你在揶揄我” 说完见沈嫣眉眼弯弯,唇边笑意更浓,不知怎的心头蓦地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对坐着笑了半晌,齐景轩才叹了口气,道:“确实不容易啊……” ----------------------- 作者有话说:二合一,昨天+今天的更新 感谢在2024-01-12 05:33:50~2024-01-13 08:1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俞木榆、鹿野兮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卿负梵 69瓶;红豆馅的团子 10瓶;燕霑 2瓶;嫣落、下面我简单喵两句、俞木榆、49150330、2915746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不同 他是不是长脑子了 成安侯府一处偏院内, 昏暗的房间里时不时响起鞭打声和惨叫声。 那惨叫声断断续续,时而尖利时而低哑,听得人头皮发麻, 仿佛那些鞭子棍棒是抽打在自己身上,再多挨一下就要咽气似的。 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后, 鞭打声停了下来, 一直坐在房中角落里的刘管事起身, 走到满身血污的丫鬟面前。 “翠玲, 你还不招吗非得要把所有刑具都挨过一遍才肯说实话不成” 被绑在木架上的翠玲低垂着头,发髻散乱, 和着血贴在面颊上, 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她口中发出痛苦的低吟, 对刘管事的问话却始终默不作声。 刘管事脸上浮现不耐, 道:“侯爷和夫人性子好, 向来待人温和, 所以才没有一上来就对你用那些酷刑。” “可你若因此就觉得他们是泥捏的, 只要坚持之前的谎话不改口就能蒙混过关,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这次害的可不仅是沈小姐,还有晋王殿下, 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32节 “你若现在不说……那可就别怪府上不留情面了。” 他说着给负责用刑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立刻搬了一套刑具过来。 这些刑具已经老旧, 看得出有些年头没用过了, 但其上斑驳暗沉的血迹还是让人望而生寒。 刘管事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道:“晋王身边的林平被关进慎刑司,没能熬住刑罚,已经咽气了。据说死前被活生生扒了半边皮, 扔进乱葬岗的时候都没个人样了。” “咱们侯府虽然没有这样的好手艺,但也足够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用刑的下人适时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覆满钉刺的物件,拿在手里敲了敲,发出叮当的响声。 翠玲的眸光下意识寻着声音望去,看清那东西之后瞳孔微缩,身子明显颤了颤,但干涩起皮的唇角却只是翕动几下,仍旧一言不发。 刘管事见她冥顽不灵,也不再客气,当即摆手示意下人用刑,自己则从房中退了出去。 不多时,房中便再次响起翠玲的惨叫声。 这次的惨叫比先前更加尖利,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才用刑没多久,翠玲便晕过去了。 刘管事没工夫一整天都耗在这,吩咐下人审出有用的消息了去告诉他,便抬脚离开了,路上边走边问:“奉阳那边怎么样了还要多久才能传回信儿来”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回道:“奉阳离京城足有半月行程,便是快马加鞭,来回一趟也得大半个月,哪能这么快传回消息啊,估摸着且得等等呢。” 刘管事闻言叹了口气,愈加烦躁起来。 翠玲是侯府的家生子,但其父母早亡,唯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 前些年老夫人过寿,放了一批年纪大的奴仆出府,每人都给了一笔不菲的养老银子,让他们落叶归根。 翠玲的妹妹自幼身子不好,那时便求了老夫人的恩典,让她妹妹回奉阳老家养病。 老夫人心善,答应了,同样赏了笔银子给她妹妹。 自此翠玲的妹妹便寄养在了其二叔家,算年纪现在应该已经说亲了。 前儿个出事之后,侯爷命他们急审翠玲,同时将翠玲的身世和过往仔仔细细打听了一遍,当时便注意到了她这个妹妹。 翠玲若并非被人买通,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拿捏住了她妹妹,以此来要挟她。 为了证实这点,并看看是否能从其中查出些有用的线索,侯爷便命人前往奉阳,看她妹妹还在不在。 若在,便即刻带到京城来。若不在,便打听打听是嫁人了还是被谁带走了,总之一定要查清楚才行。 可惜奉阳离京城实在算不得近,来回一趟少说大半个月。若是事情办得不顺利,一个月也不见得能赶回来。 刘管事先前在成安侯面前打了包票,说用不着等奉阳的人回来,他三日内就能从翠玲口中问出实情。 眼下已经第三日了,他却依旧没能撬开翠玲的嘴,不禁也开始盼着奉阳那边能有点好消息。 刘管事走后,院中又开始断断续续响起翠玲的惨叫声,直到晌午厨房的人来送饭才停止。 翠玲依旧被绑在房中,双目模糊,耳边隐隐传来外面的说话声。 “今日厨房做了什么” “呦,竟有一碟樱桃煎” “前儿个待客府上不是买了好些樱桃嘛,没用完,这东西又不禁放,厨房问过夫人,夫人说让做了吃食给大家分了。” “替我们多谢夫人了。” 一阵喧闹过后,大家各自散开吃饭,院中一时安静下来,翠玲耳边却仍旧环绕着那“樱桃煎”三个字。 她眼前浮现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骨节分明,白的吓人,苍白手指间捏着一颗红艳艳的樱桃,更衬得那果子鲜红欲滴。 “最近樱桃正当时,你妹妹很喜欢吃,尤其是樱桃煎,每日都要吃一小碟。” 那人说着再寻常不过的话,手边摆着当初妹妹离府时她送她的银簪,将他们姐妹二人的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 翠玲眼中落下泪来,和着脸上的血迹滚落下去,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当天下午,刘管事便急匆匆来到成安侯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侯爷,老奴无能!翠玲……翠玲她死了。” 成安侯在他跪下的那一瞬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好,听闻翠玲死了,心中怒火升腾。 “死了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不是让你们用刑时悠着点,给她留口气吗” “不……不是用刑时死的。” 刘管事道。 “是用过饭后翠玲说要方便,看管她的婆子就将她从架子上暂时解开了,为防万一手上绳索依旧是绑着的。” “谁知道……谁知道婆子领着她去马桶边的时候,她却忽然一头撞在墙上,把自己撞死了。” 那一下撞得十分用力,血浆飞溅,半个脑袋都凹下去了,可见一心求死,丁点儿活路都没给自己留。 成安侯也知道人是不可能轻易撞墙将自己撞死的,除非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可翠玲前两日都没有这般,怎么今日忽然就决然赴死了呢 “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可有其他人接触过翠玲看管她的人可曾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成安侯问道。 “老奴方才已经问过了,一切都和先前无异。” “因知晓翠玲是极其重要的人证,所以自从她被关起来,看管和审问她的都是同一批人。除了老奴以外,这些人从未离开过那院子半步,院外的人也不许进去,便是厨房来送饭,也只能送到门口。” “今日一切如常,并无旁人进出过那处院子,审问翠玲时也至少是两个人,他们都可以相互作证,没有人对翠玲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无人进出过,也没人跟翠玲说过什么,那她为何会忽然寻死” 成安侯怒道。 刘管事俯身叩头:“老奴办事不利,老奴有罪。” 成安侯气结,可人都已经死了,还能如何,只能道:“有罪就去领罚,滚!” “是。” 刘管事应了一声,再不敢多说,赶忙退了出去,心中只后悔自己当初不该一时冲动揽了这个差事,没想到这翠玲嘴如此严,性子如此烈,竟说死就死了。 “真是晦气!” 他呸了一声,沉着脸领罚去了。 …………………… 京城西南角种着石榴树的院子内,原本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面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清俊男子,面白无须,不大看得出年纪,说三十岁可以,说四十也行,说二十来岁大抵也有人信。 这人不紧不慢地饮着茶,好半晌才将茶盅轻轻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后悠悠道:“林四,你可真是越来越会办差了。” 他的声音不似寻常男子那般粗粝沉厚,十分清亮,犹如夏日里的一汪清泉,很是悦耳,但此刻却只让中年男人觉得尖锐刺耳。 他略显发福的身子一抖,抬手就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属下无能,有负主子所托。” “属下无能,有负主子所托。” 他连打了自己几巴掌,脸都打肿了也不见男子喊停,眼见着嘴角开裂泛出血丝,实在有些撑不住,便犹豫着自行停了下来,讷讷解释:“原本……原本是万无一失的,谁想到……谁想到晋王竟然自己把罪行揽了过去” “不过您让主子放心,就算沈家答应把女儿嫁给晋王,属下也有办法!” “两日,最多再两日,我一定将事情办妥,让晋王再难翻身!” “放心”男子轻笑一声:“主子是挺放心的。” “晋王现在正带着那位沈小姐在雅风苑玩的兴起呢,赐婚的圣旨也马上就要下来了。即便是现在杀了沈家全家,对晋王也无甚影响了,王爷就是想不放心也不行啊。” 林四心下一惊,面色大变。 他还不知道晋王带沈嫣同游之事,想着大不了把沈嫣杀了,伪装成自尽,然后说是沈鸣山卖女求荣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谁知沈家前脚才应下亲事,沈小姐后脚就跟晋王一起出门同游了 他们先前可是素不相识啊,两人之间还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事情!就算他们相信不是晋王做的,那也是晋王连累了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毫无芥蒂地与之相处 林四握了握拳,咬牙暗骂:不愧是沈鸣山的女儿,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爹教出什么样的闺女! 他气坏了,一时间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再次开口:“我……我一定会再想办法的,你让主子放心,这件事……” “主子让我告诉你,最近不要再有什么动作了。” 座上的男子忽然说道。 林四一怔,不解地抬头看去。 先前不是还要置晋王于死地吗怎么这就放弃了 那男子说道:“这次出手本就是为了速战速决,打晋王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被他反将一军,将一件祸事变成了一个笑话,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了。” 笑话最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笑而过后便什么都不剩了,对晋王这种惯来厚脸皮的人来说不痛不痒,他一番胡搅蛮缠下竟还莫名得了些好名声,让百姓对他有所改观。 此时再针对这件事做什么手脚也收效甚微,没什么必要了。 最重要的是…… “陛下已经知道晋王是遭人陷害,正卯着劲要把背后的人揪出来呢。你这个时候上赶着往前送,把自己搭进去没什么,若是拖累了主子……那你全家就都跟着陪葬吧。” 林四闻言连连应诺,再也不敢多嘴。 那清俊男子起身,最后瞧了他一眼,道:“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主子宽宏大量,这次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你自己掂量掂量。” 说罢抬脚向外走去,上了来时的马车。 林四应了声“是”,忙起身相送,待那人的马车走远了才擦着额头的冷汗回到院中,路上越想越觉得不解,越想越觉得生气,嘟囔道:“我怎么觉得这晋王……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不仅能化解他们布下的局,还能先一步断了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着实跟以前不大相同。 是他从前看走了眼,还是晋王忽然开窍了 身边下人不解其意,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林四也说不大上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好像……长脑子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1-13 08:15:45~2024-01-14 23:4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33节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荷 15瓶;ll 5瓶;一方、小淨、本兔最美、邵同学今天吃了吗、小走前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献计 把这趟浑水搅得更乱一些 从面馆出来后, 齐景轩又带沈嫣在街上逛了很久,去了不少他平日喜欢的地方。 及至逛累了准备回家时,马车上已摆满了今日买来的零零碎碎的物价, 尤以吃食居多,其次便是雅风苑里迎来的诸多彩头。 眼见着时候不早, 齐景轩欲乘车将沈嫣送回家, 沈嫣却摇了摇头, 低声道:“我有些话想与王爷说, 咱们慢慢往回走吧。” 说着目光往后瞟了瞟。 齐景轩会意,摆手示意跟随的下人退远些, 这才同样压低了声音:“你说。” 沈嫣见四下阔朗, 街上情形一览无余, 谁若有心靠近偷听他们两人的对话, 一眼便能被察觉, 这才开口。 “我想问问王爷, 对于设计陷害咱们的人可有什么头绪” 在这件事中沈嫣完全是被拖下水, 自然不知道谁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便只能问齐景轩。 齐景轩愣了一下,然后摇头:“不知道。” 说完怕沈嫣以为他脑子里一天到晚不想正事, 赶忙又补充道:“我想过的, 但实在想不出谁会这么做。” “自从六年前立储之后,就没有什么人针对过我了, 就算是有些人跟我不对付, 那也只是小打小闹,没到要命的地步。” 他若真的死了,父皇势必会追查到底,哪怕一时半刻查不出对方究竟是谁, 但只要对方做的这些事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迟早有一天都会被查出来。 所以他实在想不出对方有什么万不得已的理由一定要杀他这个明显已经远离了皇权中心的皇子。 要知道他虽然看上去受宠,但这宠爱实际上也就能给他带来一点生活上的便利,除此之外并无他用。 他文不成武不就,又非嫡非长,当初还是在宫外出生后抱回来的,因此没少遭人诟病。 若非长了一张和皇帝肖似的脸,一看就是他亲生的,只怕早有人拿他的身份来做文章,将他赶出皇城了。 就生母亲族而言,他母妃出身不高,娘家虽然对这个女儿很是疼宠,但在前朝后宫实在是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自然就更不可能助她的儿子登上皇位了。 所以以齐景轩这样的身份地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该会被那些争夺皇权的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才对。 除非他前头几个哥哥和他们的儿子都死绝了,不然这皇位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做的。 可除了皇位之争,还有什么值得那幕后人冒着巨大的风险来杀他呢 沈嫣听他说不知,并不着急,又问:“那你身边最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或者是……跟以往不大一样的事” 若不是因为身份地位遭到追杀,那八成就与他最近遇到的人和事有关了。 齐景轩却再次摇头,无奈道:“没有啊,我就是一天到晚吃喝玩乐,最近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这些他前几世被关在王府时就已经来回想过很多遍了,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导致那幕后人非杀他不可。 他分明跟以前一样,只是无所事事的四处逍遥啊。 沈嫣蹙眉,片刻后问道:“那王爷得罪过谁有哪个仇家对你格外痛恨吗尤其是你最近才招惹过的人,有没有对你恨之入骨,欲将你处置而后快的” “不一定是跟争权夺位有关,其他人你也想想。” 齐景轩皱眉掰了掰手指头:“要说仇家,那可太多了。我从小到大都不太受管束,得罪的人不少,他们估计各个都巴不得我死呢。” “但要说亲自动手杀我……” 他再次摇头:“那应该没有。” “我平日虽爱闯祸,但也不是个傻子,不会真的什么人都得罪,那些顶厉害的高官我素来都是能避则避,最多是在他们骂我的时候顶撞几句。” “至于与他们子女间的矛盾,那在他们这些大人眼里就都是些孩子间的打闹,更不必在意了,最多是为了给家中子女出气参我一本,在折子上骂我几句,不会真的对我喊打喊杀的。” “要说他们的子女自己对我动手……” 齐景轩嗤了一声:“不是我看不起他们,他们还真没这个本事。” 他得罪的都是些跟他一样的纨绔,斗鸡走狗还行,真要运筹帷幄去陷害谁刺杀谁,不出家门就先被他们自己爹娘发现,一顿板子抽在身上然后关进祠堂了。 沈嫣将能问的都问了,见他实在想不起什么,沉吟片刻,说道:“那王爷最近不妨四处走走,和那些与你有仇或是有利益冲突的人都碰碰面,挨个找找他们的晦气。” 齐景轩闻言一怔,很是不解:“为何” 他还以为以沈嫣的性子,会劝他以后少生是非,老实本分一些呢,没想到她竟然让他主动去找那些人的茬。 沈嫣道:“陷害咱们的人先是安排了成安侯府的事,在知道你把罪行揽下来后又立刻安排学生闹事,还四处散播有关于我的流言,想要逼我自尽,可见是急于将你逼死臣工之女的罪名坐实。” “我不知道一旦这个罪名坐实了,陛下会如何处置你,但王爷如今的年纪不小了,想来朝中百官必会上书请陛下将你遣出京城,让你去封地就封,说不定还会要求陛下将你从亲王贬为郡王。” “届时王爷离了京城,没了陛下看护,对方再想对你动手就容易多了。” 沈嫣并非胡乱猜测,而是“梦”中事态就是这般发展的。 她虽不能确定那“梦”到底是真是假,但既然有一部分与现实重合,她就不会将它仅仅当做一个梦,醒来便抛之脑后。 她清楚地记得“梦”中她虽然也遭到陷害,但对方并没有急着置她于死地。 这说明幕后人并不是非要她死不可,而是有别的目的要达成。 “梦”中对方最后没有对她动手,显然是她的生死对于结果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她死不死无所谓了,也就没必要为了除掉她再多此一举,露出什么马脚。 想明白这点后,沈嫣便开始细想其中原因,最终发现根本问题在于“现世”中齐景轩主动将罪责揽过去,使得原本没有转圜余地的事情出现了不同的走向。 他主动认罪并求娶沈嫣,一旦沈家松口答应这门亲事,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一桩不得不摆到台面上的丑事化作一件风流韵事,甚至是一件喜事。 而“梦”中沈家自始至终没有与晋王结亲的想法,齐景轩也觉得自己是被沈嫣算计了,对她非常抵触。 双方看彼此都很不顺眼,没有言和的可能,自然更不存在结亲的可能。 除非齐景轩能在短时间内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然最终一定难以洗脱罪名。 而沈家门第低微,即便这罪名真的坐实了,也不可能要一个皇子为之偿命。 最后在朝中大臣的施压之下,无非是两种可能。 要么齐景轩被贬为郡王,但依旧留在京城。要么齐景轩被遣出京城,前往封地就封。 若都是留在京城,以皇帝对他的宠爱,无论他是亲王还是郡王显然都没什么区别,这自然不可能是幕后人想要的结果。 排除了这个可能,幕后人的目的就很明确了,就是要将齐景轩从京城赶出去。 而离开了京城的齐景轩只要不在意自己的封号,其实依然可以活的自在潇洒。 幕后人大费周章,也不可能是为了让他在封地上潇洒快活,那就只能是为了让他离开京城之后好对他动手了。 齐景轩听了沈嫣的这番推测,连连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前几世就是这么发生的,他想不这么想也不行。 “可这跟你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去找他们的不痛快” 他仍是不解。 沈嫣回道:“王爷方才说你的仇家不少,但都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没到要命的地步,那想来应该不会是有什么人近来忽然发疯想要置你于死地。” “既然如此,那八成就跟你最近遇到的人和事有关了。” “这个人要么自己手握重权,要么是有掌权的人愿意为他效力。你过去不一定招惹过他,但近来定然与他有什么交集,且发生过什么你觉得无足轻重,但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事。” “这件事小到你甚至想不起来,但他却极其在意,说明一旦你想起了,可能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威胁,他这才急于将你赶出京城除掉你。” “这种情况下,他这次没能得手,下次也一定会动手,而且间隔的时间恐怕不会太长。” “毕竟夜长梦多,他无时无刻都要担心你会不会想起,为了让自己放心,自然要尽快把你除掉。” “这次你靠着自污躲过一劫,下次就不一定躲得过去了,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把这趟浑水搅得更乱一些。” “到时候你就直接说自己是被人陷害了,将那些你觉得有可能陷害你的人都找出来,到他们跟前闹一闹。” “这么做有三个好处,一是对方看你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知道你对陷害自己的人毫无头绪,便知道你压根不明白自己为何遭人暗算,对方能暂时安心。” “二是你乱折腾一气,那些并未做过此事的人只会觉得你是无理取闹,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却有可能会心虚,在没有确定的把握之前不敢再对你动手。” “不然一旦你出了什么事,陛下肯定会最先从近来与你发生过争执的这些人查起,届时很容易就查到他头上。” “三嘛……就是碰运气。” “有句话不是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吗万一运气好,真的借此机会把对方揪出来了,岂不更好” 齐景轩听了这番话眸光一亮,由衷赞道:“你真聪明!我就想不出这样的好法子。” 沈嫣闻言轻笑:“王爷能想出自污的方式破局也很聪明,若非你先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咱们两个现在根本没机会站在一起说这些,八成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就像她“梦”中那样。 齐景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死了八次才想出这么个主意,算什么聪明,不过是死怕了被逼出来的罢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1-14 23:48:32~2024-01-15 23:5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人间小美味、小走前辈、sss、食、聂凝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赠玉63.16% 我王妃可厉害了 直到将不便于被人听见的话说完, 沈嫣与齐景轩才上了马车,往沈家而去。 车上,沈嫣将从雅风苑得来的彩头拿出来, 取出其中那个千里眼,将其它的往齐景轩面前一推。 “见者有份, 一人一半, 王爷选些你喜欢的。” 齐景轩见她要送给自己, 忙摆手:“不用不用, 这都是你赢来的,我怎么能拿” 沈嫣笑道:“若非王爷带我去雅风苑, 我又哪里能得来这些。王爷别客气, 挑些吧。” 齐景轩却说什么也不肯收, 将那装得满满的木匣又给沈嫣推了回来。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34节 沈嫣想了想, 从中取出一枚墨玉玉佩, 道:“那这个给王爷吧。” 齐景轩正要拒绝, 就听她道:“听顾三公子说王爷之前多次想将这玉佩从他那里拿去, 如今给了王爷,王爷也可在他面前显摆显摆。” 听她这么一说,齐景轩才要推拒的手一顿, 朗声大笑:“对, 没错,我可得跟他显摆显摆。” 说着伸手接过玉佩, 当即挂在了自己腰间, 还得意地晃了晃。 一想到顾三回头看见这玉佩时牙疼的表情,他就觉得浑身舒爽。 ……………… 马车一路嘚嘚驶到杨柳胡同,待到胡同口不便进去,这才停下。 齐景轩下了车, 陪沈嫣一道走回沈家,将她送至门前时一眼看到对门的老张家,想起中午在面馆里听到的那些话,气得牙痒痒。 沈嫣顺着他的视线敲过去,没忍住又勾起了唇角,劝道:“那些话不一定是张叔他们传出去的,王爷你别跟他们生气。” “我知道。” 齐景轩鼓着腮帮子道。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有时是源头上就是歪的,有时则是传着传着的过程中扭曲了,根本无从查证。 再说了,就算查证了真是老张家说的又如何人家不过说他如厕臭,他难道就能把人抓起来打一顿不成 但齐景轩觉得若非老张家闲得无聊跟人提起他如厕的事,别人也不会关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所以还是有些生气。 他冷哼一声,道:“以后再也不借他家净房了,我换一家!” 沈嫣闻言却是抿了抿唇,道:“那王爷还不如一直借用张叔家的。” “为何” 齐景轩问道。 沈嫣犹豫片刻,垂眸低声:“若是去了别人家,又传出……那岂不是坐实了你……很臭。” 中间那几个字她要么一带而过,要么只从唇缝里挤出细弱蚊蝇的一点声音,但齐景轩还是听明白了。 他大窘,一时间越发生气了。 这种事怎么还说不清了那他以后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背上如厕很臭的名声了 以前别人提起他这个皇子最多说他无能或是纨绔,现在…… 齐景轩想想就觉得要气炸了,气的跺脚,偏又无可奈何。 沈嫣强压下唇边笑意,道:“王爷晚上还是别睡在这里了,回府去吧。春日蚊虫……” “不要!” 话还没说完,齐景轩便直接打断。 “我就要睡在这,直到咱们成亲为止!” 他可是记得的,前世沈家半夜起了一场大火,众人把火扑灭后就发现沈嫣不见了,再找到她时她已经投井了。 虽然不知那场火是意外还是人为,但只要他住在这,一旦起火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到时候别人负责救火,他就寸步不离地盯着沈嫣,决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沈嫣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再直接劝说,而是反问:“王爷是担心我自尽或是别人杀了我之后将我伪装成自尽,是不是” 齐景轩点头,又摇头:“我担心你忽然死了。” 不管是自尽还是被人杀了,或是因为别的什么意外,总之他不能让沈嫣死。 沈嫣闻言微怔,有些不解,但还是道:“我已经决定嫁给王爷,今日还与王爷一起在众人面前露了脸,王爷觉得我现在像是会自尽的样子吗” 齐景轩沉吟片刻,看着她平静中隐含笑意的神情,摇了摇头。 沈嫣颔首,又道:“同样的,幕后人知道了今日之事,明白再想利用我来给王爷定罪已是不可能了,此时再对我动手是多此一举,即便他心中恨我坏了他的好事,也不会选在这种时候杀我,对不对” 齐景轩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说,我现在其实很安全。至于其他可能发生的意外……有周太医守着,想来都能应付。若是周太医应付不来的,那王爷留在这也无用,对吗” “可是……” “王爷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想法子将那幕后之人找出来,一旦弄清了是谁在陷害你我,咱们就都安全了。” 那可不一定。 齐景轩心里这么回了一句。 前面几次他每一次醒来都是在沈嫣身边,而每一次沈嫣死了他都会完蛋。 虽然造成这一切的的确是那个陷害了他们的人,但他总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他的命就是跟沈嫣绑在一起了,沈嫣要是有个什么不好,那他也好不了。 齐景轩不知道怎么跟沈嫣说这些,只能道:“那……那我以后白天来,晚上回王府。” 沈嫣见他终于肯听劝,笑着点头:“好。”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出门” 说完见沈嫣皱了皱眉,怕她不愿意,忙又道:“我每日一早就来,不管你去哪我都能陪着你,不会耽误你的事的。” 沈嫣实在不解他为何对自己如此紧张,虽然觉得实在没什么必要,但怕自己若不答应,他怕是晚上还会睡在自家门口,只能道:“好。” 齐景轩见她应允,总算松了口气,咧嘴笑了笑:“那你回去吧,今晚就别出门了哈,想去哪里我明日陪你一起去。” 沈嫣点了点头,略施一礼便转身进了家门。 院门关上前,齐景轩还在殷殷叮嘱:“今天可千万别出门了哈,也别……别有什么想不开的,记得万事有我呢,不管遇到什么难处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解决的!” 沈嫣颔首,清秀容颜渐渐消失在门缝中。 ……………… 待院门彻底合上,齐景轩有些失落地站在原地。 他今天玩的还挺还开心的,要是能早些跟沈嫣成亲就好了。 到时候既能每日亲自盯着她不让她出事,还能多个合得来的玩伴,多好。 他叹了口气,正想着要先去寻寻谁的晦气,就听一旁下人问道。 “王爷,这美人榻要搬回王府吗” 齐景轩不明所以:“搬回去干吗” 下人也有些莫名:“您刚才不是跟沈小姐说晚上不住这里了吗” 那这美人榻和一应被褥还放在这里做什么 齐景轩没好气瞪他一眼:“你没听本王说白日还要来吗搬回去了本王白日用什么” 下人闻言讷讷地哦了一声,不再多话。 齐景轩也不再搭理他,留了两个人在楚家门口守着,叮嘱他们若是看到沈嫣出门,一个立刻去告诉他,另一个跟上沈嫣,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交代好之后他就向胡同口走去,决定今天就开始按沈嫣说的去做,四处找茬去。 人还没走到巷子口,忽见一熟悉的锦袍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徐槿瑜。 徐槿瑜原地站定,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可以啊,听说你今日带着沈小姐在雅风苑大杀四方……不对,是沈小姐带着你大杀四方,你得意的都快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说到这个,齐景轩确实得意,还将自己腰间玉佩晃了晃。 “那是,你是没瞧见,我王妃可厉害了,连顾三宝贝的不行的墨玉玉佩都赢过来了,还有双陆特别喜欢的那个千里眼,现在也是她的了。” 徐槿瑜的视线并未在那玉佩上多做停留,反而是将齐景轩那张笑开花的脸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眉梢微挑。 “一口一个我王妃,你这是真把沈小姐当自己人了” 他还以为齐景轩在雅风苑那么说是为了彰显自己跟沈小姐的关系,让世人知道沈家已经同意将沈小姐嫁给他了,但现在私下里他还是这么说,说的还挺开心,看上去倒真像是心悦沈小姐已久,如今抱得美人归,得偿所愿了。 可作为齐景轩多年好友,他实在不知道这两人在前日之前有什么交集。 齐景轩摆弄着玉佩抬着下巴道:“那当然,我们都要成亲了,本就是自己人。” “我王妃可厉害着呢,你是没瞧见,她今天在雅风苑那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把顾三他们杀的片甲不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爷爷告奶奶……” “行了行了,”徐槿瑜无奈打断,“我在外面已经听了很多了,不必你再多说了。我来是有正事要与你说的。” 听他说有正事,齐景轩这才收起玩笑的语气,肃容道:“怎么了是查出什么了吗” 徐槿瑜点头,又摇头:“查出点头绪,但没什么用。” “林平和翠玲都死了,死前什么有用的都没交代。” “那几个泼皮被送到衙门打了顿板子,交代说让他们散布沈小姐流言的是一个行商。” “我让人按照他们交代的样貌特征去寻找那个行商,却发现他已经出城了。” “昨儿个派出去的人总算沿途找到他,今日将人带了回来,但审问之后发现他也不过是个收钱办事的。” “他这次来京城卖货,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开,临走时有人找到他,说让他去寻几个泼皮无赖,到杨柳胡同附近散布有关沈小姐的流言。” “那行商见对方给的银子多,想着反正自己当天就要出城了,就算回头出事也找不到他头上,既能挣一笔银子又不必承担后果,就按那人交代他的去做了。” “我们问他给他银子的是什么人,他却说那人带着帷帽,看不清相貌,只知道身材中等,是个男人。” 可这天下身材中等的男人多了去了,这要怎么找 “陛下已经将这行商带进宫了,不知道能不能再审出些有用的。” 徐槿瑜说道。 成安侯府即便是权贵世家,也是不能随意对普通百姓动用私行的。 齐景轩同样如此,所以他即便知道那几个泼皮不是好东西,也只能把人送进衙门打顿板子,不能自己把人关起来审。 不然保不齐幕后人会不会趁此机会杀了那几个泼皮,然后把脏水泼到他身上,说他自己做了丑事还不让人说。 但皇帝就不必担心这些了。 有了那几个泼皮的证词,这行商污蔑沈嫣的罪状板上钉钉,而污蔑沈嫣是为了逼死她好给齐景轩定罪,那就是谋害皇子。 即便没有确切的证据,这种人抓了审一审又如何。谁为了这么一个毫无来头的行商着急跳脚,那就是做贼心虚,正好一起查一查。 齐景轩经历过八次了,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道:“没事,现在最紧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必着急。” 说完又问:“那个姓梁的书生呢查到了吗” 说到这个徐槿瑜就觉得有些奇怪,蹙眉看他一眼,问道:“那日参与闹事的学生有十几个,你怎么知道有问题的就一定是姓梁的”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35节 齐景轩轻咳一声:“我那日看那些学生里有一个格外的贼眉鼠眼,就多瞅了两眼,听见有人唤他梁兄。” 徐槿瑜显然不信,嗤了一声道:“你就扯吧,你让我去查那姓梁的时连对方身量如何长什么模样都说不清,只说姓梁,现在却说他贼眉鼠眼” 齐景轩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道:“哎呀问这么多作甚,反正你就说查没查到吧。” 徐槿瑜见他不愿多说,只当有什么不便诉之于口的缘由,也就不再多问,回道:“那日闹事的学生里有两个姓梁的,我都查了查。” “这两人都是清源书院的,一个叫梁冠,一个叫梁成继,两人都住在书院的学舍,没有在外租房。” “其中这个叫梁冠的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进出都喜欢呼朋唤友,近半月来从未单独出过门,白日不是在书院读书就是与好友一同出门饮酒作乐,晚上则在学舍睡觉。” “他住的学舍是四人间,所以晚上也有人可以给他作证。” “至于那个叫梁成继的……他性子比较孤僻,平日不大与人来往,那些闹事的学生都说他平日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也是个硬气的,这次竟然也跟着去静坐示威了。” “我让人打听了一下他的家世,听说他家境清贫,家中人口也很简单,只有一老母和一幼弟。” “前段时间他收到家书,说是老母病重,急需一笔救命的银子。” “为了这笔银子他近来没日没夜地抄书,身上但凡稍微拿得出手的东西都去当了,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凑出二两银。” “这两人中若谁最有可能被人暗中收买,那应该就是这个梁成继了。” 他说到这叹了口气,道:“可如今对他的所有怀疑都只有你一句话而已,其他半点实证都无,实在是不便动手。” 这个梁成继是个读书人,且已有了秀才功名,平日里成绩也十分不错,颇受师长器重,只待过了乡试便是举人老爷了。 这种人若是没点真凭实据就要拿人,书院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若是偷偷把人抓了,书院也必定会报官。届时动静闹得太大,怕是不好收场。 齐景轩皱眉,摆弄玉佩的手指停了下来:“他若真被收买,那收买他的人定然是从他母亲入手,你试过跟他谈谈他母亲吗” “试了,没用。” 徐槿瑜道。 “我试探着问了问他母亲的情况,表示如有需要可以资助一二,但他却直接拒绝了,说是与我非亲非故,不能要我的银子。这也是我觉得你说的梁姓书生就是他的原因之一。” “他母亲辛辛苦苦将他养大还供他读书,如今他母亲身患重病,有人愿意伸出援手,他就算有所担忧,也不该拒绝得如此干脆。” “除非……有人在此之前就提出出钱给他母亲治病,而且还以此威胁过他,若是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他家中母亲弟弟都不安全,所以他才三缄其口。” “他近日来依旧四处筹措银子怕也只是做做样子,为了不引人怀疑罢了。” “那就让人去趟他老家,”齐景轩道,“既是用他母亲收买威胁他,对方肯定会跟他母亲有所接触,还得时不时给他送来他母亲弟弟的消息才行,不然如何保证他一直不开口。” “你派人去看看,若他母亲弟弟还在,就将他们接到京城来。若是不在,那一准儿是被人接走了。” “带着这么一老一小不好藏身,接走他们的人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 届时再寻着这些踪迹找下去,他就不信什么都查不出来。 徐槿瑜颔首,道:“已经让人去了,不过……你别抱太大期望。” “那行商交代买通他的人戴着帷帽,我怀疑跟梁成继见面的人也是如此,兴许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若当真如我猜测这般,那他们现在定然不会再去管梁成继的母亲和弟弟。” “反正即便梁成继交代了,也只能说出跟那行商一般无二的话,没有半点用处。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带走他的母亲弟弟来威胁他。” “梁成继现在还什么都不敢说,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家里的消息罢了。一旦发现家人没事,他的嘴应该很好撬开。” “只是撬开后说出的消息有没有用……就不清楚了。” 齐景轩眉头紧锁,只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实在烦人。 他知道徐槿瑜已经尽其所能把事情做到最好了,若非这件事将成安侯府也牵扯了进去,以侯府向来不爱掺和朝政的做派,他怕是无法动用这么多人力物力来帮他。 他没有强求侯府一定要在短时间内给他个交代,只道: “等去他老家的人回来再说吧。” 说着转开话题,问道:“你知道赵十三和方狗他们在哪吗或者杨德郞许芝麻……” 齐景轩掰着手指头报了一串人名,把徐槿瑜吓得不轻。 “你……你要干吗” 两人相识多年,他自然知道这些分明都是齐景轩的仇家。 这个时候找他们做什么还是要找这么多。 齐景轩想到沈嫣对他说的那些话,斗志昂扬起来,抬头挺胸道:“爷现在很不痛快,自然是要去找找他们的不痛快!” 说罢大步向前走去,誓要将京城搅个天翻地覆的架势。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1-15 23:57:14~2024-01-16 23:5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枕南柯、maymayk 10瓶;今天认真学习了吗?、24760555、云朵、艾珑、小走前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说书 他捂住沈嫣的耳朵将人提了出去 沈家, 苏氏握着沈嫣的手,看着一旁木匣里珠光宝气的各式物件,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出去一趟拿回这许多东西都是晋王送你的吗” 虽然两家已经口头定下婚约, 但毕竟是假成亲,收这么多礼物怕是不好。 沈嫣摇头, 道:“王爷带我出去玩, 这些都是游戏时得来的彩头。” 说着将今日逛街的趣事说了, 尤其是有关雅风苑的部分, 更是讲的十分细致,绘声绘色地给苏氏描述那里的亭台楼阁多么精巧, 里面的各式玩乐多么有趣。 苏氏听得咋舌:“早听闻这些勋贵世家的公子小姐们最会玩乐, 没想到竟能在一座宅子里弄个瓦舍出来。” “女儿也没想到, 进去前还以为是谁家的屋舍呢。” 沈嫣笑道。 苏氏闻言嗔她一眼:“那你还敢随晋王一道进去就不怕他将你拐了去” “不会的, ”沈嫣道, “我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不会害我的, 而且……” 她说着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我觉得外面的传言并不一定就是真的,晋王虽然性子确实顽劣了些, 说话有些……呃……不太好听, 但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堪。” 比如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虽然很生气那些人散播有关于他如厕的流言, 但也只是将人赶走。 回来后看着老张家的院门觉得生气, 但也并没有去闹事,只是心里想着回头换一家借用净房。 而传闻中的他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是京城头等恶霸纨绔,初来乍到的人听了只以为他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蛮横王爷, 见了一定要躲着走才行。 沈嫣对齐景轩一开始就没抱什么期望,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现在看来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苏氏与齐景轩没打过什么交道,唯一一次面对面还是成安侯府春宴那日。 尽管周太医一直叫她宽心,不要多思多虑,可一想到女儿将来要和这样一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就不能不忧心,这几日因此连饭都不怎么吃得下。 此刻听沈嫣说晋王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差劲,她心里多少还是舒服了些。 哪怕是假成亲,她也希望女儿嫁的不是的蛮不讲理的混人,不然万一以后和离时对方耍赖不认怎么办 母女俩聊了一会,见沈嫣神情始终平静温和,提及外面的趣事时还隐隐带着笑意,并不似作假,苏氏这才又将话题转到那装得满满当当的木匣子上。 “你头回与那些勋贵子弟打交道就赢了这么多彩头,他们会不会恼了你” 她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但一看也知道那匣子里的东西都价值不菲,那些在雅风苑和他们一起玩乐的世家子弟能输得甘心吗会不会记仇 晋王身份尊贵,倒是不怕什么,可女儿将来与他合离后就不再是王妃,那些人到时候会不会找她的麻烦 “娘多虑了,”沈嫣说道,“这些东西于咱们而言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件儿,于那些世家子弟而言却也不过是些拿得出手的玩物罢了。即便是给出去有些心疼,也不会真的为了这些东西就找我的不痛快。” “真若是十分贵重的东西,他们怕是也不会轻易带在身上,便是带了也不会随便拿出来做彩头” “至于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些以寻常心待我的人,自不会随意找我麻烦。那些不喜欢我的,便是我没得这些彩头也一样会刁难我。” “若是为了提防那些可能看我不顺眼的人就什么都不去做,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苏氏仔细想想也是,微微颔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心里有数就好。” 沈嫣点头,从匣子里挑了些她这个年纪的妇人也能用的东西留下来,又挑了些沈鸣山能用的,这才抱着匣子回自己屋了。 回屋后,她将木匣放到一旁,唯独取了那个千里眼在手中把玩。 今日她跟齐景轩说的不假,她确实曾见过这东西一次,也确实当时就想要买一个,但是……那分明是“梦”中的事。 而她在见到这个千里眼的那一刻,完全没想起那只是一个“梦”,直到齐景轩问她为何会喜欢这个,她才陡然惊觉,自己在现实中其实从未见过这个东西。 可若没见过,她为何会印象如此深刻,仿佛……仿佛她真的经历过“梦”中的一切一般。 想到“梦”中自己一家的结局,沈嫣晃了晃脑袋,将这个想法抛开。 不管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才是现实。 他们一家人现在都还好好的,并未走上“梦”中那条路,这才是现实。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沈嫣握紧了手中的千里眼,低声喃喃。 ……………… “话说那周家十三爷已宿在拂香楼三日,昨儿个正在楼中抱着美人酣睡,梦中莺歌燕语佳人环绕好不惬意,却忽听得天空一声惊雷,吓得他嗷的一声光着屁股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跪地高呼:‘爹,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去青楼了’。” “一旁女妓也被那一声巨响惊醒,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叫过后却发现哪里是什么惊雷,分明是一年轻男子一脚踹开了房门,正傲然鹤立于门外。” “那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宣七爷。” “宣七爷踹开房门,却见周十三跪地叫爹,当即大笑一声,叉腰应道:‘知道错了还不给爹磕三个响头,磕了头爹就饶你这一回’。” “周十三回神,见来的竟是自己的宿敌,自己方才还把这人叫做爹,那姓宣的竟还应了,他这叫一个气啊,当即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宣七爷就开始骂:‘姓宣的,你今日又抽的什么风,没事闲的到这里来找爷的晦气’。” “宣七爷嘿了一声:‘爹要找儿子的晦气,还要挑地方吗你既叫我一声爹,那我想什么时候教训你就什么时候教训你,想在哪里教训你就在哪里教训你’。” “说罢对自己带来的家丁一挥手,道:‘给我打!今日我就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让他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只知道章台走马眠花宿柳,就这丁点儿大的鸟蛋竟也好意思处处留情,不嫌丢人啊你’。”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36节 高台上说书先生一人分饰两角,说得那是唾沫横飞口若悬河。 台下众人也连连叫好,听得那是津津有味兴致勃勃,好像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似的。 齐景轩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黑着脸去拉沈嫣。 “走吧,别听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拂香楼,什么光着屁股,什么鸟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这么多女客在店里呢,怎么说些这个! 还有,他昨晚才闹出的事,怎么今日就被编成话本子讲出来了 虽然他知道京城的说书先生惯爱拿他的事来编排,但这次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沈嫣避开齐景轩的手,笑道:“讲得挺有意思啊,我想再听听。” 那说书先生此时已经讲到宣七爷如何将那周十三光着屁股拖到廊上遛鸟示众,店中哄笑声阵阵,齐景轩的脸色越来越黑,待那说书先生着重去讲周十三的鸟蛋时,终于再也忍不住,两手捂住沈嫣的耳朵,就这么提着她的脑袋愣是将人从店里拉了出去。 这动作生硬又有些过分亲密,两人往外走时挨得很近,像是相拥在一起。 沈嫣不防他忽然冒出这样的动作,脚下踉跄被迫跟着出了店门,待站稳后要推开他时,齐景轩已经先松了手。 他完全没察觉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什么不妥,站定后还在生气:“这什么茶楼青天白日讲这些竟也没人管!” 他今日又带着沈嫣出来逛街,方才逛累了,便随便找了家茶楼歇脚。 哪想到进去坐了没一会,说书先生就开始讲他的事。 讲别的也就罢了,偏偏要讲他昨天晚上去拂香楼揍赵十三的事,还讲的那么细致!有必要吗这竟然也有人爱听 沈嫣虽然曾经和他在同一张床榻上相拥而眠过,但当时是被人陷害,醒来只觉危机重重,甚至顾不上羞耻。 如今忽然又和他靠这么近,实在是不习惯,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静下心后道:“大家不过图一乐罢了,又没用真名,自是无人管。” 她以前在营州还听过比这更露骨的呢。 说书先生们要挣钱就得想办法留住客人,但好故事难得,重复讲很多遍依然让人觉得好的故事就更是难得。 为了留客,说书先生们往往爱讲些带有香艳色彩的故事,这种故事即便讲的不怎么样,也总有人愿意留下听。 沈嫣知道这种故事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她本就是凡尘俗世里长大的女孩子,乐得享受俗世欢喜,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若是遇到有趣的故事,她也会留下多听几耳朵。 齐景轩见她说得轻松自在,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鼓着腮帮子颇有几分怒气:“这是用不用真名的问题吗这是他们讲什么的问题!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也爱听这个” 沈嫣轻笑:“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听了我在营州的时候常听呢。刚才那说书先生讲得很不错啊,声情并茂,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齐景轩听了更气了,张嘴便道:“哪里不错了赵十三那鸟蛋还没我大呢,用得着讲这么仔细” 说完只觉周遭气氛又是一凝,他再次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暗恼这张嘴总是反应的比脑子快。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你少听点这些有的没的,那赵十三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嫣很是无奈,摸了摸鼻子道:“我也不是为了他听的啊。” 不过是觉得说书先生讲的有趣罢了。 但眼下已经出来,她也就没再要求回去,只道:“那不如王爷给我讲讲” 齐景轩一愣,旋即大惊,捂着胸口倒退半步:“你……你要我讲什么” 沈嫣莫名:“就是你昨晚去拂香楼的事啊,赵十三是谁你与他有什么仇为什么最先去堵了他” 齐景轩闻言,紧绷的肩膀陡然一松,喃喃道:“吓我一跳……” 沈嫣听到,仔细想了想才明白他方才在紧张什么,心中莞尔,故意绷着脸背着手一本正经地探头问他:“王爷以为我是要让你讲什么” 齐景轩转过头,轻咳两声:“没……没什么,不就是赵十三嘛,他是宁国公的孙子,族中行十三,十分好色,前两年……” 他正说着,忽然瞧见身侧沈嫣在抿唇忍笑,脚下步子一顿,气闷道:“你又逗弄我” 沈嫣紧抿的唇一松,没忍住笑出声来。 ----------------------- 作者有话说:补昨天的更新,感冒咳嗽不太舒服,今天的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我尽量写,写不出来的话就当欠一更,改天补 感谢在2024-01-16 23:57:05~2024-01-18 09:2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子 9瓶;inès 3瓶;枝知、等更、棉花娃娃的小尾巴、杂食、为绝美爱情哭泣、云朵、wink、小走前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糖画 我有这么大一个糖画 “好大的糖画。” 又一个小童忍不住驻足对着自己手中的糖画发出惊叹时, 齐景轩得意地笑了笑,问:“好不好看” 小童嘬着手指头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那糖画上, 直流口水。 齐景轩将糖画来回转了一圈,在小童面前仔细展示一番后美滋滋地舔了一口, 道:“我的。” 之后攥着糖画扬长而去, 背影十分张狂。 身后又一次传来小童哇的哭声, 沈嫣很是无奈:“你快吃了吧, 小心待会被碰掉了。” 齐景轩就不吃,只偶尔舔一两口, 碰见直勾勾盯着他这糖画不眨眼的孩子还要停下来炫耀一番。 这是方才沈嫣买来给他赔礼的, 他一开始还很是无语, 心说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要什么糖画, 拿在手里多丢人。 直到沈嫣让那摊主画了好大一个飞龙在天, 饶是他对糖画不感兴趣, 也忍不住拿在手里看了半天。 “糖画还能画得这么大, 这么好看……”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沈嫣轻笑:“这个大伯以前在杨柳胡同附近摆过摊子,我见他给人画过这种糖画。” 齐景轩闻言点了点头,又看看那草靶上插着的只有简单轮廓的生肖图, 有些不解。 “既然能画这么好看的糖画, 为什么不多画几个摆出来给大家看看,那样说不定生意会好很多呢。” 这话被摆摊的老翁听见了, 因着对方是刚照顾了他生意的“大”主顾, 便笑着打量他几眼,多说了两句。 “公子这一身锦衣华服不似凡人,想来是从小就锦衣玉食,没怎么吃过我们这小摊子上的东西吧” 齐景轩虽然从小就爱出宫, 也没少在外面吃东西,但年幼时皇帝和淑妃管得严,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敢懈怠,确实没怎么给他买过这些小摊子的东西。 后来他年纪大了,出宫建府,自由很多,对这些糖人糖画啊没了兴趣,自然也就没怎么吃过。 他老实摇头,问:“那又如何你这糖画难不成只卖给我这样的人吗” 老翁嘿了一声,笑道:“您还真说对了,这种大糖画一般还真只有公子这般的人才买,可公子这般天仙似的人儿,又哪会日日来光顾我们这种小买卖啊” “寻常来买糖画的多是些平民百姓,且多是买给家中小儿解馋的。这糖画虽好吃,却不顶饱不顶饿的,吃多了还坏牙,大家自然不会给孩子多买。” “我若是提前把这大糖画画出来摆上,最后却卖不出去,那可就浪费了。” “所以啊,除了年节时候,我这草靶上是不摆那些大糖画的,只摆些简单便宜的在外头。人家一问价,觉得不贵,也就买了。” “这顶好看的摆出来,引得不少人围观,结果一打听价钱,直接给吓跑了,老儿我的生意可就不好做喽。” 齐景轩没想到做生意有这么多讲究,听完恍然地点了点头,让他又画了一个嫦娥奔月,买来送给沈嫣。 沈嫣拿到手里怕碰坏了,很快就吃了,齐景轩却不舍得,只慢悠悠舔着。 舔着舔着他发现这足有自己小半个胳膊长的糖画实在是吸引人,路过的人总忍不住往他手上多看几眼,尤其是那些小孩子,还会忍不住驻足发出惊叹。 齐景轩得意极了,吃得越发慢起来,就差满大街到处喊“我有这么大一个糖画”了。 他之前如何嚣张跋扈张狂肆意沈嫣都没觉得丢人,此刻看他到处对小孩子炫耀自己手里的糖画,一条街逗哭了三个孩子,沈嫣头一次生出了想装作不认识他的念头。 两人就这样一个得意一个无奈地穿行在人群中,不知道自己的身影正落入街边一家铺子的人眼里。 这是京城一家有名的首饰铺子,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女正在这里闲逛,说笑时听到外面传来小童的哭声,便转过头去看了看,这一看正看到走在街上的齐景轩和沈嫣。 “呦,这不是晋王殿下吗” 有人掩唇笑道。 齐景轩在京城向来有名,近来更有名了。 先前是因为恶名传扬在外,如今则变成了一个乐子。 “听说他看上了沈家小姐,哭着喊着要娶她为妻,还满大街地敲锣打鼓为她澄清成安侯府的事,说是自己酒后失德玷污了她。” “我起先还不信他会为一寒门女子做到这种地步,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其余几人闻言神色各异,有忍俊不禁的,有面露艳羡的,唯有一身穿水绿春衫的女子眼中只有不屑。 “他不这样还能如何酒后失德坏了人家女儿家的清白,自己痛快认罪还能罚的轻些,倘若不认罪,就凭他这些年的名声,京城怕是容不下他了。” 这话说得不客气,周遭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望了过去。 不认得的只知道这女子必然出身高门大户,不然岂敢这样当众议论晋王是非。 认得的则是露出恍然之色,然后笑着摇摇头,便不以为意地继续挑选起首饰。 这女子乃是内阁首辅李阁老的孙女李瑶枝,皇帝曾有意与李家结亲,将晋王和这位李小姐凑成一对。 奈何一番相看之后两人非但没看对眼,还结了仇,自此以后那是见面就掐,谁也不肯给谁一个好脸色。 如今晋王出了事,李瑶枝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言好语的。 同行的少女中有一人身着杏色衣裙,闻言眸光闪了闪,心念电转。 她有心讨好李瑶枝,但又不敢非议晋王。 如今跟在晋王身边的沈小姐身份不高,偏偏得了晋王的欢心,还让他愿意放下身段做出百般讨好之举。 李瑶枝贵为李阁老的孙女,不仅没被晋王相中,还与之成仇,想来看这位沈小姐也是不顺眼的。 晋王她说不得,这沈小姐难道还不能说几句吗 思及此,杏衫少女便开了口:“说起来也是怪了,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以沈大人的性子,是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没准儿会跟晋王闹个鱼死网破。” “谁成想没两天他就应下了,不少原本很是看好他的人都觉得他是卖女求荣,懊悔自己当初瞎了眼看错了人,转而以他为耻呢。” “我原本也以为沈小姐是被逼的,不得不嫁给晋王,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有人点头附和:“若是被逼的,怎会这般大摇大摆地和晋王走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听说两人昨日还去了雅风苑,玩得可高兴了。” 雅风苑是京中有名的消遣之地,但门槛很高,并非所有人都能进去的。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37节 杏衫少女听说沈嫣去了雅风苑,攥紧了手中帕子,言语也越发尖刻起来。 “要我说,这亲事究竟是谁答应的还不好说呢。” “沈大人子嗣单薄,膝下只有沈小姐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以命相逼,非要嫁给晋王不可,沈大人又能如何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去死吗” 刚才附和她的女子正要点头,却听得一道清冷声音响起:“你看见了”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李瑶枝。 杏衫少女愣了一下,回过神察觉她是在跟自己说话,本应欢喜,却又因她冷淡的神情一时摸不准她的想法。 “我……我猜的,”她犹豫道,“毕竟沈大人为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若非被逼无奈,他怎会答应这样一门亲事。” “所以说,你没看见。” 李瑶枝又道。 杏衫少女这下再傻也听出她是在驳斥自己了,不由面色涨红。 她不欲与李瑶枝发生争执,可其余几个同伴都在看着,就这么一言不发实在下不来台,便还是强撑着说道:“虽未看见,但猜也能猜得到。” “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便是不去寻死,也是待在家里闭门不出,谁会像她这般招摇过市” “若非她自己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又怎会如此” “她愿意答应又如何” 李瑶枝道。 “是晋王醉酒欺辱了她,又不是她自己上赶着往上凑的。她因晋王遭了罪,还不能顺势要些好处吗难道非要她自己寻死觅活或是剪了头发做姑子,然后眼睁睁看着晋王娇妻美妾继续做他的潇洒王爷才行” “再说了,这王妃之位是晋王自己愿意给的。人家一个愿意给,一个愿意要,关你什么事” “这事分明错在晋王,他如今不过拿一个王妃之位弥补一二,顺便保得自己平安罢了,你不敢说他的不是,却因为沈小姐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对她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真是可笑。” 杏衫女子本是想借机讨好她,哪想到讨好不成,还被她当众奚落一番,脸上不由一阵红一阵白。 她脑中一团乱麻,下意识就想反驳几句,被身边的同伴拉了拉衣袖,这才想起对方身份,强压下心中恼怒,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李瑶枝见她不再说话,这才扫了一眼今日同来的其余同伴,道:“大家都是女孩子,谁也不愿意碰见这种倒霉事,嘴上留德吧。” 说罢也没了逛街的心思,寻了个由头便离开了。 跟她一起来的好友愣了一下,忙抬脚跟上,其余人则在店里面面相觑,片刻后也都纷纷找借口离开了,只余杏衫少女红着眼睛站在原地,手中帕子攥成一团。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昨天躺在床上手机码字睡着了,今天下午四点多才醒,睡了将近一整天,也没来得及请假……感冒稍微好一点了,这是20号的更新,21号的睡醒了写,欠18.19号的两更,回头补 感谢在2024-01-18 09:28:43~2024-01-21 01: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2个;鹿野兮兮、菠萝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作者你更新啊 26瓶;andrea 17瓶;5瓶;就爱萌哒哒、风筝和红烧鱼、等更、云朵、小走前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宫宴 那你可真够倒霉的 给齐景轩和沈嫣赐婚的圣旨如众人所料那般很快就下来了, 婚期定在五月二十二,还有一个多月便要完婚,可谓仓促。 皇帝本不想将婚期定的这样早, 觉得对两个孩子不好,也有损天家颜面。 淑妃不以为意, 让他与其自己定夺, 不如问问两个孩子的意思。 齐景轩那里自不必说, 他恨不能立刻将沈嫣娶回家, 自然是越快越好,便是五月二十二这个婚期他还觉得晚了呢。 沈家那边皇帝以为他们会希望郑重一些, 日子不要定得太早, 免得旁人觉得沈嫣不受敬重。 没想到派人去问时, 他们竟也说越快越好, 于是两人的婚期就这么定了下来。 赐婚的圣旨送到沈家时, 同时送去的还有大量的赏赐, 摆满了沈家大半个院子。 沈鸣山和苏氏都很清楚, 这些不仅是给沈嫣的赏赐,也是给她准备的嫁妆。 沈嫣虽出身寒门,但毕竟是要嫁入晋王府做王妃, 出嫁时的嫁妆若是太过寒酸, 未免落了天家颜面。 街坊四邻都是寻常百姓,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见沈家不仅得了皇帝赐婚, 还得了这么多赏赐,纷纷前来恭贺。 沈鸣山笑着应了,待大家走后便将所有赏赐都收好,连带着单子妥贴保管, 准备等女儿出嫁时原封不动地给她带走。 沈家这边为赐婚的圣旨热闹时,京城不少高门大户也有了些许动静,盖因宫中那位向来不管事的淑妃娘娘忽然一反常态办起了赏花宴,许多世家贵女都在邀请名单上。 “原以为淑妃对这桩婚事应该是不满意的,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满不满意又能如何他儿子自己做出的好事,她除了事后帮着周全,还能如何” “就是,左右这儿媳妇是注定要进门了,打她的脸就等于打自己儿子的脸。她惯来宠爱晋王,哪里舍得便是再不喜欢也得咬牙忍了,做出满意的样子。” “听说李阁老家也受邀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当初晋王和李阁老的孙女可是说过亲的,结果没成,还闹出好大的笑话。” “淑妃这是明摆着想给她未来儿媳妇抬轿呢,咱们到底去不去” “且等等看吧,若是去的人多,咱们也去露个脸。若是没什么人去,那咱们便是不去想来也没什么。” 诸如此类的对话出现在各个府邸,众人不似往日能去宫中赴宴时那般欢喜,反而各个都持观望态度,尤其是观望着百官之首的李家。 倘若李家家眷不去,想来淑妃娘娘的这次赏花宴必然十分冷清。 ……………… 沈嫣初来京城,从未入过宫,而她即将嫁入晋王府,日后少不得要入宫拜见,不懂宫里的规矩礼仪是不行的。 为免她来日在宫里出什么差错,淑妃亲自挑选了一个嬷嬷送到沈家,让她教导沈嫣礼仪。 这位嬷嬷姓胡,今年已五十来岁,打从淑妃入宫时就跟在她身边,很得淑妃信任。 齐景轩起初知道宫里要派人过来时,还生怕来的是什么过分严苛的,一听说是胡嬷嬷,顿时放下心来。 “阿慈你放心吧,胡嬷嬷人很好的,素来待人和善,你只要认真学,她肯定不会为难你。” 两人前几日总出去玩,齐景轩觉得沈小姐沈小姐的叫着实在生分,便自作主张地改了口,也跟着沈鸣山和苏氏唤沈嫣为阿慈,其实连她具体是哪个慈都不知道。 沈嫣觉得不妥,纠正两回,但齐景轩不以为意我行我素,她寻思着左右两人已经定了亲,便也懒得管了,但她自己依然还是和旁人一般称呼齐景轩为王爷,并无什么不同。 沈嫣学东西很快,胡嬷嬷来了三日便准备告辞了,临走时拉着她的手笑说:“沈小姐真是老身这些年见过的最伶俐的人儿,头天就学的八九不离十了,三日已学的像是生来便是世家大族的闺中小姐一般。” “只要沈小姐记得这几日所学,应付宫中的日常礼仪便不会出错。至于以后其他祭典之类的场合所需的大礼,到时再学也不迟。” 沈嫣点头应诺,道:“都是嬷嬷教得好。” 胡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轻抚她的肩头,道:“沈小姐是有大造化的,将来必定平安顺遂,荣华一生。” 她说着又看了眼这几日一直坐在沈家墙头长草的齐景轩,神情无奈又带着几分慈爱,温声对沈嫣道:“老身是看着王爷长大的,你别看他有些不着调,但其实是极好的,你与他相处久了便知道了。” 沈嫣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墙头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她对齐景轩的了解还不多,不能断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想来外面那些传言确实是言过其实了。 与沈嫣告辞过后,胡嬷嬷又与沈鸣山和苏氏打了招呼,这才离开了沈家,往巷子外走时不忘瞪了墙头的齐景轩一眼,嗔道:“王爷快下来吧,这般整日挂在人家院墙上,叫人看去像什么话” 齐景轩只嘿嘿笑,一动不动:“没事,我本来就不像话,大家都习惯了。” 胡嬷嬷无奈,见他眼底青黑,又顺嘴问了一句:“王爷近来没休息好吗怎么脸色看上去这样差” 齐景轩忙摆手:“没有没有,挺好的,我就是想着自己马上要成亲了,高兴的整完睡不着觉,这才脸色不大好。嬷嬷回宫可千万别跟我母妃说,不然她又要笑话我了。” 胡嬷嬷失笑,见他除了脸色不太好以外确实没有什么其他异样,精神头看上去也还行,这才抬脚离开了。 齐景轩目送她走远,舒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底。 他这几天确实没睡好,但并不是因为快成亲了高兴的,而是因为沈嫣不愿意他总睡在她家门口,把他赶回王府了。 他本以为自己回了王府,晚上能睡得踏实些,谁知道因为惦记着沈嫣,怕她出事,每晚都要惊醒好几回,睡的还没有在沈家门口打地铺的时候好呢,这才脸色越来越差。 齐景轩因此越发盼着能早些与沈嫣成亲了,甚至连这只有一个来月的婚期都有些等不及,只恨当初钦天监怎么没算个更早的吉日出来。 若有更早的,他一定不选五月二十二。 这般想着,齐景轩便又转头去看还在院中没有进屋的沈嫣,欢快问道:“阿慈,要出去玩吗” 这几日沈嫣都关在家里学规矩,一日都没出去过。 齐景轩想一直盯着她,便也一直守在沈家门口,除了晚上回王府睡觉以外哪都没去。 早前还不觉得有什么,跟她一起出去玩了几天后便觉得这样的日子着实没意思,无聊的紧。 如今胡嬷嬷走了,他便想立刻带沈嫣出门,将他还未待她去过的那些地方都走一走。 沈嫣却摇了摇头,道:“后日就要入宫了,我想再温习一下胡嬷嬷教导我的规矩礼仪,免得出错。” 齐景轩嘴角一瘪,失望地哦了一声,趴在沈家墙头上又不动了。 沈嫣见他蔫嗒嗒地趴在那里,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笑道:“胡嬷嬷教了我很多规矩礼仪,但宫里要注意的想来不止这些,王爷可能与我说说其他的” “比如……入宫后我应该避讳些什么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哪些人不必害怕,哪些人一定不能招惹” “胡嬷嬷是宫中伺候的,那些跟主子们有关的人情世故怕是不便与我多说,王爷可能跟我说说” 齐景轩见自己终于能派得上用场了,不用只干巴巴地趴在墙头看着她,立刻又高兴起来,坐直身子道:“可以啊,我知道好些事呢。” 说着身子一歪就想从院墙上翻进沈家,但院中的周太医用力咳了一声,他动作一顿,只得老老实实继续坐在墙头,对沈嫣招了招手:“你走近些,咱们小声说。” 沈嫣依言走到墙根底下阴凉处,两人就这么一个坐在墙头,一个站在墙角下,低声说起了宫中的事。 周太医坐在藤编的躺椅上,一边纳凉一边看着两个小人儿嘀嘀咕咕说悄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品着茶,倒觉得在沈家待着也不错。 俸禄照领,只要伺候一个病人就行,还没有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 省心哪。 ……………… 初九这日,沈嫣乘车入宫。 今日是进宫赴宴,马车要直接驶到宫门口,寻常雇来的马车无法靠近,故而她坐的是齐景轩的马车。 齐景轩本是想和她一道入宫的,但因淑妃这次邀请的都是女眷,他出现在这里不大合适,所以便和沈嫣分头走了,马车给了沈嫣,他自己则先行入宫了。 沈嫣来到宫门前时,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各家夫人带着家中女儿一道来的。 沈嫣独自一人本就鹤立鸡群,加上她乘坐的是王府马车,众人便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但大多都只是看一眼或是对她点点头便收回视线,没有人上前与她主动攀谈。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38节 沈嫣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也没有主动上前与人攀谈的想法,便只是自得其乐地打量眼前近在咫尺的宫城。 她还是年幼随祖父入京时曾远远地看过这宫城一眼,早已没了印象,如今这般走到近处,方觉这宫城比想象中更巍峨雄伟。 她看着高高的宫墙,不禁又想到去雅风苑时,齐景轩说那宅子太小。 一个在这巍峨宫城里长大的孩子,可不是看哪里都觉得小嘛。 沈嫣不禁失笑,心底暗藏的些许紧张随着这莫名的念头消散了。 待各府女眷到齐,入宫的时辰也到了,宫里早派了引路的宫女内侍在门口守着,引领众人往今日设宴的地方而去。 平日里这种场合,女眷们入宫时大多是按照各自品级依序入内,没有诰命在身的则按照丈夫或者父亲在朝中的官职高低来排序。 按照这种规矩,沈嫣本应走在人群最末,但昭华宫一早便派了人来在宫门口候着,一见沈嫣从王府的马车上下来便知是她,直接便领着她走在了人群中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 这个位置既没有超过有品阶的诰命夫人,又没有太靠后,一看便是淑妃刻意安排的。 有落在后头的世家小姐看到了,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被自己的母亲瞪一眼后便不敢说话了,只低着头默默跟着。 沈嫣视这些为无物,宫人安排她走在哪里她就走在哪里,既不为自己走在了那些官家夫人前面而自得,也没有因此而畏手畏脚,看上去倒很是大方得体,让一些本就在打量她的世家夫人暗暗点了点头。 淑妃入宫十余载,这是她头一次主动举办宴会,皇帝很给面子,直接将建章宫拨给她待客。 建章宫紧挨着太液池,风景甚美,其中有片荷塘更是宫中有名的纳凉圣地。 如今荷花虽未盛开,但已隐隐有些花苞,连天碧叶中星星点点的粉白,很是好看。 淑妃坐在建章宫的正殿,看着盛装打扮的各府女眷一个个入内,不失礼数地一一招呼了,但神情始终淡淡。 直到她派去的宫女引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入内,她这才稍稍坐直了身,眼中笑意深了几分。 她一直好奇,什么样的女子竟让她那个傻儿子开了窍,今日终于能见上一见了。 沈嫣依着胡嬷嬷先前的教导,上前给淑妃见了礼,仪态端庄,落落大方,丝毫不见头回入宫的紧张局促。 前儿个胡嬷嬷从沈家回来,就在淑妃面前将沈嫣好一通夸,说她如何聪明,规矩礼仪学的又快又好,待人接物也很是得体。 淑妃那时还想,在家练习时做得好,可不见得入宫了也能做得好。 多得是人私下里学习规矩礼仪时都不错,但一进宫就乱了方寸,丑态百出。 但显然眼前这女孩子并不是那种会轻易紧张自乱阵脚的人。 淑妃眼中笑意更浓,对沈嫣伸手道:“到本宫身边来。” 沈嫣依言上前,淑妃拉着她的手将她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满意。 虽说她那儿子不靠谱,但挑媳妇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她与沈嫣寒暄几句,问她年岁,问她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问她读过什么书。 问这些自然不是真的不了解,而是为了表示自己对沈嫣的亲近,免得旁人以为她看不上这个儿媳妇,轻慢了她。 至于沈嫣的年纪喜好,平日里为人如何,其实早在齐景轩想要求娶沈嫣的时候她就已经让人去查过了。 两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淑妃这才想起什么般,作势看向她身后:“你娘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沈嫣恭谨回道:“娘娘设宴,家母本是很想来的,但她有孕在身,胎像又一直不大稳,周太医说不宜走动,还是在家里静养为宜,臣女便劝她在家中歇着了。” “家母为此很是过意不去,臣女出门时她还特意叮嘱,让我跟您道个歉,说改日身子好些了,定当入宫赔罪。” 苏氏不放心沈嫣独自入宫,原本的确是想陪着一起来的,但沈嫣知道今日这场宫宴不见得太平,怕母亲来了会动了胎气,加之周太医确实说她最好是在家中静养,一番苦劝后她这才答应留在家里,没有陪她一同进宫。 淑妃自然也知道苏氏有孕的事,不过是专门多问一句表示关切,顺便好叫她亲自解释一下苏氏没来的缘由,叫在场人都听听,免得回头有人嚼舌根说沈家不懂规矩,只让她一个女儿家独自入宫。 待沈嫣说完,她当即对自己身边的宫人吩咐:“我宫里还有几盏血燕,你回头包了给沈家送去,再去江院使那里问问有什么利于安胎的东西,也都准备一些,一道给沈夫人送去。” 她说着又转过头来,对众人笑道:“本宫许多年没生养过了,早不记得这种时候应该准备些什么了,也只能劳烦江院使了。” 众人都只是会心一笑,知道她这是在给沈家做面子。 江太医堂堂太医院院使,这些年几乎都在专职照顾她一人,便是皇后那边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也得先问问江太医忙不忙,昭华宫这边有没有事,确定这边无碍才能把人请去。 如今她一句话吩咐下去,给沈夫人准备补品这种小事也要江太医亲自过问了。 能受邀入宫的基本都是各府的当家主母,这些人各个都是人精,见状也纷纷表示起对苏氏的关切,更有人当场表示回去后也会送些补品去沈家。 沈嫣一一谢过,殿中氛围一时间到很是和谐,好像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对沈家好,从来不曾犹豫过今日到底要不要入宫。 这般寒暄了半晌,淑妃才笑着说道:“左右离开宴还有一会,春光正好,咱们不妨去外面走走。太液池的荷花虽还未开,但已有了些花苞,倒也好看得紧。” 众人闻言纷纷应诺,带着各自的女儿一同向殿外走去。 眼见着就要走出建章宫的殿门时,外面忽然传来宫人略显急促的通禀:“三公主到,五公主到。”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已经一前一后地闯了进来。为首的三公主面色不善,显然是来找茬的。 众人脚步不由一顿,纷纷看向淑妃。 淑妃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待两位公主问过安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不知三公主五公主前来所谓何事 三公主今年十六,与沈嫣同岁,生母是六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嘉贵妃。 她是嘉贵妃唯一的女儿,因此自幼备受宠爱,性子也娇纵。 她只敷衍地对淑妃屈了屈膝便直起身,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今日天气好,我便想带着妹妹们来太液池这边走走。” “谁知走到建章宫附近,宫人却说淑妃娘娘今日在这里设宴,不方便让我们过来。” “我寻思着娘娘是后宫妃嫔,邀请的想来也都是女眷,既然如此,我与妹妹们有什么不方便过来的” “那宫人实在是无礼,又说是奉了淑妃娘娘你的命令才阻拦我们,我便过来问问,这太液池这么大,淑妃娘娘办个赏花宴难不成要将整片地方都圈起来,旁人都来不得” 她说着还打量了站在淑妃身边的沈嫣几眼,虽然没见过她,但只看她离淑妃这样近,昭华宫的玉珠玉蕊又都跟在她身边,便知道这一定就是自己那位上不得台面的嫂嫂了。 淑妃仍旧面色不改,唇边挂着浅浅笑意,只是眸光十分清冷,不似方才看着沈嫣时那般温和。 “三公主好歹也十六岁了,又是贵妃娘娘亲自教导的,难道不知道长辈待客时不请自来很不礼貌吗” 她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生硬,却分明是在说三公主不懂礼数,还指桑骂槐说贵妃教子无方。 三公主面色一僵,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难看了。 殿中其余人一时也都不敢吭声,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 众夫人心里都在打鼓,看向淑妃的神情颇有些惊讶。 他们其中一部分人是看林李几家都应下了宫中的邀约,便也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不少则是冲着淑妃来的。 淑妃入宫十余载,宠冠后宫,却性子冷清,鲜少与人打交道。 宫中年节时的大宴素来都有她的位置,但她要么不参加,要么去了也只是露个面就走,不给任何人面子,也不与任何人来往。 是以各个命妇和夫人们都只知道宫里有这么号人,却没谁真的了解她,知道她真实性情如何。 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触一二,自然不少人都想看看这位淑妃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便带着自家女儿来赴宴了。 若是这位娘娘是个好相处的,跟她多亲近亲近走动走动总没错不是。 反正晋王是肯定不会参与储君之争的,淑妃又没有娘家帮衬,是个没根基的,便是跟他们走近些,也没有前朝后宫勾结之嫌,不必担心什么。 而自家女儿若是入了淑妃的眼,保不齐以后她能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陛下儿子多,没成亲的还有好几个呢,便是成了亲,有些侧妃的位置也炙手可热,譬如东宫…… 方才一番接触下来,众人见淑妃虽面上清冷,但待人接物很有分寸,甚至称得上八面玲珑。 谁知碰上了这位三公主,却忽然间…… 众夫人门面面相觑,心中俱是震动不已。 早听闻这位淑妃娘娘十分受宠,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当众斥责三公主也就罢了,言语间竟还敢对贵妃有不敬之意。 如此看来……这位淑妃在宫中的地位比他们想象中还高啊。 三公主被她当众训斥,银牙紧咬,攥着拳道:“这皇宫是父皇的,我是父皇的女儿,皇宫便是我家,我在自家园子里转转有何不可” “淑妃娘娘不过是办个赏花宴就弄得这么大阵仗,竟还让人拦着路不让我们过来,凭什么” 淑妃轻笑一声,道:“本宫只知道宫中规矩森严,在什么地方就要守什么规矩,从未听说这皇宫大内也跟那寻常人家的菜园子似的,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公主如此猖狂,将皇宫视为你家,是不是哪日文武百官在前朝议事时,你也可以大大咧咧地闯进去说这是你自己家,你想去哪就去哪” 三公主面色沉沉,心中越发气恼了。 她向来不喜淑妃,今日听说她在这里设宴,便故意跑来想要找茬给她个难堪。谁知淑妃还没如何,倒是她被当着一众夫人小姐的面下了脸。 连母妃平日里都不会这么跟她说话的,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三公主一时气结,张嘴便想说你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教训我。 话还未出口,却听得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是永宁宫的常嬷嬷赶了过来。 常嬷嬷入内先向淑妃施了一礼,又对在场各位夫人团团施了一礼,这才说道:“贵妃娘娘知道淑妃娘娘今日在这里设宴,本也想过来凑个热闹,奈何头风发作,身子不适,太医叮嘱卧床休息,便只得作罢了。” 说着又看向沈嫣,道:“听闻今日沈小姐入宫,贵妃娘娘欣赏沈小姐才名,命奴婢带来一份薄礼,还请沈小姐笑纳。” 说着让人递上一只红木匣子,里面摆着一支蝶戏花的金钗,做工很是精巧,花蕊间还镶着一颗不小的黄玉。 沈嫣上前收下,道了谢,常嬷嬷便以贵妃那里还需要人伺候为由告辞了,离开时对三公主道:“娘娘身子不适,还请公主随奴婢回永宁宫为娘娘侍疾。” 三公主知道她是在说谎,方才她从永宁宫出来时母妃明明还好好的。 可常嬷嬷当众这么说了,她若是不回去便是不孝,自是不敢不应,只得瞪了淑妃一眼,忿忿不平地走了。 五公主本就不是自愿来的,自进殿后除了行礼外便一个字都没说过,此刻见三公主离开,心里说了声谢天谢地,忙也告退离去了。 待几人都走了,淑妃才从鼻间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对众人道:“走吧,咱们做咱们的,别为这不懂事的小丫头扰了兴致。” 才走出没多远的三公主听到这话气得不行,被常嬷嬷死死拉住,这才没能回头。 众夫人相互对视几眼,压下心中惊骇,笑着跟淑妃一起走出了建章宫。 随着各位夫人一道来的女孩子们早已憋坏了,出去后听说可以自去玩耍,很快便三五成群地散开了。 他们与沈嫣都不熟,没有人主动上前邀约。沈嫣也不在意,在两个宫女的陪伴下自得其乐地闲逛起来。 淑妃远远地看了一眼,也没有将沈嫣叫过来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只叮嘱宫人照看好她,别让她出事,便与众夫人一起游湖了。 ……………… 沈嫣初次入宫,不敢四处乱走,但也没有惶惶然哪里都不敢去。 她沿着太液池缓缓散步,欣赏四处风景,时不时还蹲下来仔细查看路边的山石花草,遇到没见过的就询问身边的宫人,这都是些什么花什么草,假山用的又是什么石头,对一切都很感兴趣。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39节 其他的女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少不得往她所在的方向打量。 有人纯粹是好奇,有人眼中则满是不屑,也有人犹豫着想上前打个招呼,但见其余人都没动,便也不敢第一个上前。 李瑶枝作为李阁老的孙女,身边围绕的人最多,众人叽叽喳喳聚在一起说些女儿家们喜欢的话题,无非是东家的首饰西家的胭脂,又或者是京城最近来了哪位俊俏的小郎君。 但无论大家说什么,最终还是难免绕回到沈嫣身上。 她与齐景轩是京城近来最热门的话题人物,只要有人的地方,基本都会提起他们的事,小娘子们自然不能免俗 “你们说晋王醉酒欺辱了她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她怎么还肯嫁给他啊” “什么晋王,现在要叫平郡王了。” 有人掩唇笑道。 在赐婚圣旨下来的那天,对齐景轩的惩处也终于定下了,将他从亲王贬为郡王,封号由晋改为平。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说道。 “我大哥听说晋王被贬为郡王,在家唉声叹气,说平郡王真是倒霉。” “我问他为什么,他竟说沈小姐还没进门,晋王便因为她被贬为郡王了,可见沈小姐是个霉运缠身之人,娶了她不仅不能旺夫,还会给夫家带来霉运。” “我说不对呀,分明是平郡王自己醉酒欺辱了沈小姐才受到惩罚,这跟沈小姐有什么关系沈小姐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摊上这种事,她才倒霉好不好” “我大哥却说沈小姐不过一六品侍讲的女儿,如今却因为与平郡王纠缠不清,平白得了个王妃之位,分明是捡了大便宜。” “我听得差点吐出来,说若是哪天哪位公主看上了你,然后强行把你这个那个了,非要你尚公主不可,你难道也觉得自己是捡了个大便宜不成” “我大哥一听我这么说就急了,说什么我是无知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只会些歪理邪说。” “我气地翻了个白眼,再也没再理他了。” 众所周知,大齐驸马不掌实权,做了驸马就意味着一辈子都没有仕途可言了,因此但凡是有些抱负的男儿都不愿意尚公主。 围在少女身边的人有人忍俊不禁,也有人低声道:“可我觉得你大哥说的也不全错,沈小姐出身寒微,得了王妃之位,哪怕只是个郡王妃,于她而言也是一步登天了,说是捡了便宜到也不为过。” 红裙少女一个白眼翻上天,嗤道:“这便宜给你要不要啊只要被哪个王爷醉酒轻薄了,就可以做王妃了呢!哪怕今后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你也还是王妃呢。” 被还嘴的女孩子面色一红,揪着衣摆道:“你……你胡说什么呀!” “我怎么胡说了分明是件坏事,沈小姐一辈子的清白都毁了,只因为她出身寒门,坏事就成好事了说的好像她对这王妃之位求之不得似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女子说道。 “我是觉得……这虽是件坏事,但也不全是坏事,凡事不能只从一个方面看,总也还有好的地方不是而且……你又不是她,怎知她不是求之不得呢” “你又不是她,怎知她就是求之不得呢” 红裙少女将她的话直接甩了回去,道:“还说什么也有好的地方,说的倒是轻巧,还不是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若真叫你自己碰见了,你能从什么好的地方去看怕是只会在家里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了。” 两人意见不合,其余几人也各执己见,便这么争论起来。 李瑶枝听的头疼,索性找个空子离开,自己沿着太液池边散步去了。 她并不因平郡王之事看轻沈嫣,但对沈嫣也没什么兴趣,偏偏近来大家张口闭口说的都是她,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李瑶枝独自一人在池边走着,身后忽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是方才那个红裙少女追了上来。 她快步跑到李瑶枝身边,道:“阿枝,你怎么走了我一转头就找不到你了。” 李瑶枝无聊地扯着路边垂下的杨柳条,道:“那些人一天到晚只会说人长短,无聊得很。我先前就跟你说过了,少跟他们来往,你偏不听。” “上次在宝玉轩也是,杨慧茹那人看着温婉,其实惯爱挑拨是非,不是什么好人,你竟还与她走在一起。” “我若早知那日同行的人有她,是绝不会去的。” 红裙少女晃着李瑶枝的胳膊道:“阿枝,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可从来没叫过杨慧茹一起。那日分明是方五娘把她叫上的,我到了地方才知道,总不好将人赶走不是” 她说着又嘿嘿地笑起来:“我向来是爱热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方才也不过是见他们人多才凑热闹多说几句罢了。” 说到最后她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方才在建章宫的时候,淑妃娘娘好厉害啊!以往只听说她受宠,没想到她连贵妃都不放在眼里。” “常嬷嬷来的那样急,分明是听说了三公主来闹事,怕她在淑妃手里吃了亏,赶紧过来把人带走了。可见便是贵妃娘娘也要避其锋芒,不敢太得罪这位淑妃的。” “我不怎么进宫,不知道这号人物也就罢了,阿枝你时常入宫,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李瑶枝微微蹙眉,回忆着淑妃以往的样子,却因她甚少在人前露面,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只能摇头道:“淑妃性子冷清,身子又弱,极少出现在人前,我也没怎么跟她接触过,只听说她十分受宠,但具体性情如何并不清楚,今日……也算是涨了见识了。” 宫中妃嫔不少,但坐到一宫主位的只有五位:皇后,贵妃、贤妃、德妃,淑妃。 贤妃德妃和淑妃的品阶相同,都是妃位,但他们可不敢这般嚣张放肆,不将贵妃放在眼里。 红裙少女微微颔首,忍不住再次感叹:“淑妃娘娘可当真厉害,我还没见过三公主如此吃瘪呢。” 她说着又忍不住低笑:“要我说,三公主这也是活该,让她平日里那般嚣张跋扈,整天用鼻孔看人,谁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好了,等今日赏花宴散了,大家各自回家,她被淑妃当众训斥的事情就要传遍京城大大小小的内宅了,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李瑶枝出身好,没被这位三公主找过什么麻烦,但她也知道她素来张狂,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没少欺负人,如今这般也算是自食其果。 红裙少女心情大好,和李瑶枝边走边聊,两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一座凉亭处,准备进去歇歇脚。 恰逢此时,另一条路上也有人走过来,正是独自散步的沈嫣。 这凉亭虽不偏僻,但离方才众人散开的地方略有些远,因此双方都没想到会有人出现在这,看到彼此后俱是一愣,回过神后忙相互见了礼。 沈嫣本也是想去凉亭歇脚,但对方比她先来,她怕他们不愿与自己待在一处,便准备换个地方。 正欲离开时,却听那身材高挑的女子说道:“沈小姐,听闻和平郡王的婚事是你亲口答应的,当真” 沈嫣脚步一顿,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回道:“是。” 李瑶枝也是近来听她的事听多了,冷不丁碰上便想亲自求证一番,话出口后又觉得失礼,正想道歉,却听她很是干脆地回答了。 李瑶枝一怔,忍不住眉梢微挑,又问:“为何” 沈嫣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神情平静,眸中并不带什么恶意,似乎只是单纯询问,便如实道:“因为想活着,想好好的活着。” 这答案让李瑶枝和红裙少女均是一愣,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红裙少女还当沈嫣是说与其寻死觅活不如嫁入王府做王妃,好歹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下半生都能衣食无忧。 李瑶枝却是心念电转,想到这几天听到的传闻,以及祖父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试探着问道:“你是说……传言是真的,你和平郡王都是被人陷害,他并没有醉酒欺辱你” 齐景轩近来总是四处找人麻烦,每次都说自己在成安侯府时是被陷害了,觉得对方可能就是幕后黑手,所以才去找茬。 但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加之那日在成安侯府他曾当众承认自己的过错,所以这话自然没什么人信,都觉得他是没事找事,亦或是在给自己找开脱的理由。 可李阁老却说此话未必是假,让李瑶枝不要因为自己不喜欢齐景轩就先入为主,轻易听信人言。 李瑶枝对祖父很是敬重,并未反驳,但心里却不以为意。 不是不把祖父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打心眼里看不上齐景轩。 她不喜欢他,讨厌他,当一个人很讨厌另一个人的时候,是很难不偏颇的,她亦不能免俗。 沈嫣方才的回答其实模棱两可,怎么理解都可以。她不过是既不想说谎,也不愿与不相熟的人交浅言深,所以才这般作答,却不想这女子竟是一下便明白了她言中之意。 她既然听明白了,沈嫣也不惮于说实话,颔首道:“是,我与平郡王都是遭人陷害。” 李瑶枝闻言眉梢挑得更高了,将近来发生的事以及她听到的那些传闻在心里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思索了一番,随后轻笑一声,道:“那你可真够倒霉的。” 这下倒是沈嫣有些惊讶了,她没想到这位小姐不仅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还相信了她。 没有嘲笑,没有不屑,没有讥讽,只是调侃着说了一句“你真倒霉”。 难得遇到一个明白人,沈嫣脸上浮现发自内心的笑意,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今这般已是很好了。” 李瑶枝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 如果这位沈小姐说的是真的,那陷害他们的人一定是想要通过她来谋害平郡王。 她若不嫁给平郡王,等着她的八成就是死路一条。这么说来,如今这种结果确实已经不错了。 遇到这种倒霉事没有一味寻死,也没有一味消沉,还能冷静下来为自己想一条出路,这位沈小姐倒是值得一交。 李瑶枝当即上前一步,再次对沈嫣福身施了一礼,比方才郑重很多。 她自我介绍道:“我姓李,名瑶枝,瑶树之枝的瑶枝。家父是青州知府李杭,你若不嫌弃,唤我阿枝即可。” 沈嫣见状也回了一礼,道:“在下沈嫣,小字阿慈,慈悲的慈,家父是翰林院侍讲沈鸣山,你唤我阿慈就好。” 红裙女子还在张着嘴消化两人方才的那番对话,见他们忽然又彼此行礼自我介绍起来,忙将那些先抛到一边,也跟着屈膝道:“我是永昌伯府的顾念念,乳名阿湘,姐姐唤我阿湘就好。” 几人交换过自己的闺名,相视一笑,一同进了凉亭坐下闲聊。 顾念念是个话多的,听方才李瑶枝说沈嫣和平郡王都是被人陷害,一时间好奇心起,拉着沈嫣问个不停。 沈嫣没有隐瞒,将事情一一说了,李瑶枝和顾念念听后都是惊叹一声,再次道:“你可真倒霉啊。” 好端端地去参加个宴会,却发生了这种事,到现在还在被人指手画脚,今后想必也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确实是倒霉。 和“梦”中相比,现在已经好了太多,因此沈嫣很是看得开,笑道:“倒霉总比要命好。” 听她这么说,李瑶枝和顾念念都忍不住轻笑出声,也忍不住感慨她心态真好,换做旁人,或是换了他们自己,怕是都难以应对的这般自如。 三人就这样在凉亭中说说笑笑,清脆的笑声时而随风传出,被走到附近的人听到。 有人认出了李瑶枝和顾念念,想要上前,待看清另一人是沈嫣后脚步又不由一顿。 沈嫣失了清白,哪怕她不是自愿的,但对于女儿家来说,这都是极其要命的事,很多人家的长辈都叮嘱家中女儿不能跟她来往,免得累害了自己的名声,影响将来的婚事。 但也有原本就和李瑶枝他们关系不错的,没怎么犹豫便走了过去。 原本只有三人的凉亭渐渐热闹起来,顾念念将自己方才从沈嫣那里听来的成安侯府的事叽叽喳喳地说了。 在场众人自是有的信,有的不信,但不管信不信,有李瑶枝在场,也没有人当众拆台,说沈嫣是在胡说八道,洗清自己。 顾念念也只是想帮沈嫣尽量洗脱一些污名,信的人自然会信,不信的人她便是再如何费口舌也没有用,所以她只当个热闹讲了一遍便很快转移了话题,没有纠缠于此。 “阿慈,我听我三哥说你投壶木射都特别厉害,今日不如也给我们露一手,让我们瞧瞧如何” 顾念念两眼冒光地说道。 “你三哥” 沈嫣沉吟着回忆片刻,记起她说自己是永昌伯府的小姐,恍然道:“顾三公子” 顾念念笑着点头:“对,三哥说你那日在雅芳苑大杀四方,连他的墨玉玉佩都赢去了。为了能一雪前耻,他最近都没再去雅风苑,一直在家里苦练呢,就指望哪天再遇到你能反败为胜。”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40节 沈嫣失笑:“我也不过是取巧罢了,哪有那么厉害。” “我三哥说你厉害你肯定就特别厉害!他向来喜欢玩这些东西,你不仅能赢他,还能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可见一斑!” “好了你就别谦虚了,快让我们见识见识!” 顾念念说着便招呼宫人,让他们去准备投壶和木射的器具。 太液池边一时间热闹起来,沈嫣身边围了不少人,再不似来时那般冷冷清清。 ----------------------- 作者有话说:实在对不住大家,关注我wb的读者应该知道我腱鞘炎发作一直没好,最近都是在靠语音码字然后传到电脑精修,偏偏这个礼拜又染上流感,咳得厉害,嗓子也哑了,所以语音也跟不上了,就……屋漏偏逢连夜雨吧,挺倒霉的,本来成绩正好的时候忽然断更了,每天都想着应该能写出来还是别请假了,结果每天都写不出来,这一万字还是断断续续攒的。以后当天写不出来还是当天请假,不拖着了。 立个flag,明天开始日六一周,做不到我就是狗 感谢在2024-01-21 01:01:35~2024-01-24 23:5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鹿野兮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193664 9瓶;男德班班主任、帅一木南 5瓶;艾珑、等更、小走前辈、wink、冲鸭小墩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优点 我不爱管闲事 沈嫣的投壶和木射技艺让人叹为观止, 凉亭外时不时响起少女们的欢呼叫好声。 李瑶枝素来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只偶尔玩乐,但此时也忍不住两眼放光, 主动上前试了几局。 可惜准头实在不佳,在一众贵女中垫底。 顾念念在旁嗓子都快喊哑了, 直呼厉害, 说沈嫣不愧是让她三哥都心服口服的人, 这般技艺京中怕是无人能及。 有他们这种真心叹服的, 自然也有拈酸嫉妒阴阳怪气的。 “沈小姐既然有这样的好本事,怎的成安侯府那日不见展露出来, 偏偏与平郡王一道出游时才示于人前莫非是专程等着在王爷面前一鸣惊人” 这话说的好像沈嫣早已心仪齐景轩, 故意留了一手专门为了吸引他似的。 若真是有人信了, 那只怕也要怀疑成安侯府那日沈嫣是不是自己主动跑去前院勾引的齐景轩了。 顾念念瞪眼, 想斥责那人几句, 往人群中望去, 却见说话的人竟是自己的二姐顾玥, 一时间更来气了,张嘴便要怼回去。 沈嫣却在她之前开了口:“并非是有意藏拙,只是那日身子不适, 徐大小姐招呼大家投壶时我去更衣了, 没能赶上,说起来也是遗憾。” 众人闻言, 下意识便去寻找徐大小姐, 想看看她怎么说。 但自从那日出事后,成安侯府便杜门自守,检省其身,府中上上下下从主子到下人, 没有要事都不得外出,自然也不能赴宴,所以今日徐大小姐根本就没来。 但在场的人有不少参加过那日宴会,仔细一回想便记起,当日众人投壶时沈嫣确实是去净房了,在那之后大家便没再见过她,后来便听说她出了事…… 如果方才顾念念所说是真,她和晋王都是被人陷害,那她实在是倒霉。 就算不是真的,是晋王醉酒强掳了她去,那她也很倒霉。 虽然很多女孩都不敢与沈嫣走得太近,但他们心里清楚,这件事错不在沈嫣,此时见顾玥竟拿这件事当众刻薄她,心中不免暗生不喜。 别人落难自己怕受牵连不敢靠近是一回事,但明知旁人无辜还要趁机踩上几脚,那就让人生厌了。 杨慧茹垂眸站在顾玥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顾玥却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挣开她继续说道:“投壶木射再厉害又如何,不过是些闲暇时的玩乐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有本事你与我比比琴棋书画,看看究竟谁更厉害” 沈嫣寒门出身,不可能像她这种贵女一般自幼学习琴棋书画,用最好的器物,请最好的先生教导。她让沈嫣与她比这些是因为知道沈嫣绝不可能赢自己,说白了就是欺负人,看不起她的出身。 沈嫣却也不恼,只道:“琴棋书画我也就书还算尚可,棋与画都只是略通,至于琴更是碰都没碰过,自是不敢与小姐比试的。” “这位小姐若是一定要比,那就当我输了好了。” 她当众承认自己不擅长,直接认输,顾玥却丝毫没有得意之感,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本就是借着身份地位的优势欺负人,对方却丝毫不在意,完全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倒显得她越发刻薄了。 顾玥粉拳紧握,冷笑一声:“那我倒是奇怪了,沈小姐才学平平,相貌平平,家世更是寻常。平郡王与你若真是素不相识,怎么那日成安侯府宴会上那么多名门贵女,他单单就对你一见倾心呢” 她说着还瞟了一眼站在沈嫣身侧的李瑶枝,有意无意地说道:“我不是怀疑沈小姐什么,实在是平郡王眼高于顶,连李阁老最宠爱的宝贝孙女都没看上,却偏偏看上了你,着实让人觉得惊奇。” 顾玥当初也曾与齐景轩相看过,但齐景轩没相中她,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若是齐景轩之后娶了个跟她家世地位差不多的贵女也就罢了,若相中的是李瑶枝,她更是无话可说。 可他连李瑶枝这样的都没看上,却看上了沈嫣这样一个寒门出身,长相才学都不如她的人,为了求娶她甚至直接住到了沈家门口,说自己愿意入赘,这让当初没被相中的顾玥觉得很是难堪,更多的是不服气。 她本以为同样没被齐景轩相中,还与他闹得很不愉快的李瑶枝应该也很恼恨,却不想她非但没为难沈嫣,还主动与她攀谈起来,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顾玥平日就觉得李瑶枝故作清高,今日见她这般,更觉得她是当着众人的面故作大度以彰显自己的风范,就更看她不顺眼了,说话时便将她也带了出来。 众人没想到顾玥不仅对沈嫣言语刻薄,还把李瑶枝也带上了,不禁面色微变。 今日这可不是在谁家私宅举办的宴会,是在宫里,事情若是闹大了怕是不好看。 李瑶枝蹙眉,正欲开口说话,却听旁边的沈嫣轻笑一声。 “我确实不知平郡王看上了我什么,小姐若感兴趣,改日见到王爷可以亲自问问他。” 一句“感兴趣”,说的好像顾玥并非为了刻薄她才出言不逊,而是心仪平郡王,想知道平郡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才找她打听一般。 顾玥面色一变,张口就想骂回去,却听沈嫣继续道:“不过我虽无甚长处,却也有一个尚可称道的优点……” “我不爱多嘴管别人的闲事。” 此言一出,四下先是寂静无声,旋即有人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一个人笑,其他人便也忍不住,一时间笑声四起,众人的视线都纷纷投向顾玥,只觉得她今日实在丢脸。 想欺辱沈小姐不成,还被当众讽刺多管闲事。偏偏沈小姐还没有直接骂她,让她挑不出错来。 顾玥面色涨红,恨不能上去给沈嫣两巴掌,但到底顾忌着这里是皇宫,不敢太过放肆。 李瑶枝也没忍住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笑过后意有所指道:“高祖在世时就曾说过,琴棋书画本是为了怡情养性,而非攀比。若是专程为了相互攀比而学习,便也失了本心,更无意趣。” “偏偏有人仗着自己家世好,自幼便有名师教导,自视甚高,总喜欢将这些技艺拿出来与人比较。” “若真是遇到同道中人生出切磋的心思也就罢了,偏有人还喜欢以己之长比人之短。你擅书他就与你比画,你擅画他便与你比棋,你善棋他就非要与你比琴,总之是绝不肯承认别人的长处的。” “这种人遇到了便躲远些,少与他来往,不然你玩得正高兴的时候,他偏要出来扫兴,实在晦气得很。” 说罢挽着沈嫣的胳膊,拉着她往另一边走去,边走边道:“这里没什么意思了,咱们去别处玩吧。” 顾念念见状赶忙跟上,三人便这么相携而去。 其余贵女要么也跟了过去,要么与同伴一起去往别处。 不消片刻,凉亭外便只于顾玥和杨慧茹两人。 顾玥气地跺脚,红着眼眶道:“装什么大度从容,虚伪!” 杨慧茹站在她身旁,垂眸绞着手上的帕子,面色亦是不好看。 她那日在宝玉轩便因沈嫣被李瑶枝当众下了脸,今日宫中设宴,她见顾玥这个炮仗也来了,便撺掇着她过来找沈嫣的麻烦,却不想来时就看见沈嫣和李瑶枝顾念念已经打作一团。 她当时便后悔了,想拦住顾玥,奈何这个炮仗点燃容易,熄灭却难,她根本拦不住。 现在好了,顾玥果然被李瑶枝当众讽刺,连带着她也没能躲过去,跟着难堪。 可她实在不懂,李瑶枝敢这样也就罢了,她沈嫣……怎么敢 杨慧茹手中帕子越攥越紧,垂眸间看见顾玥腰间坠着的莹润玉佩,眸光闪了闪。 ……………… 齐景轩虽然没有直接去建章宫,但一直让人盯着那边的动静,就怕沈嫣出事。 内侍们一趟一趟地往他这里回禀建章宫的消息,基本上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他这里立刻就能知道。 当听闻沈嫣的木射投壶技艺令人大为惊叹时,齐景轩咧嘴笑得十分开心,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当听说有人找沈嫣的麻烦时,他噌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两步便跨出殿门,往建章宫而去。 内侍见状赶忙劝阻:“哎呦我的王爷,那边都是女眷,您去不合适啊!” 齐景轩却理也不理,一转眼便跑出老远,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但他去的虽快,却到底还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等他赶到时沈嫣早已离开凉亭附近,正在一株花树下与几个女子聊天。几人有说有笑,气氛很好,丝毫不见与人争执过的样子。 齐景轩稍稍松了口气,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便直接问:“我听说顾二找你麻烦了,没事吧” 众人都没想到他会来,一时都有些惊讶,沈嫣同样如此。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温声回道:“没事,这里是皇宫,谁敢不守规矩” “那可不一定,我就敢。” 齐景轩道。 沈嫣无语,其余女子也是一愣,旋即失笑。 闺阁女子与外男单独相处并不合适,但他们二人已经定亲,这里又视野开阔,不是什么私隐之地,众人便都识趣地退到了一旁,只在远处悄悄打量他们。 沈嫣已经习惯了齐景轩的行事作风,坦然地在众人的注视下与他说话。 两人无非是说了些方才跟顾玥争执的事,沈嫣没放在心上,也就没细说,只说自己没吃亏,让他放心。 齐景轩怎能放心,皇宫大内,他母妃亲自举办的宴会,顾二这样的都敢直接找沈嫣的麻烦,谁知道待会还会有什么牛鬼蛇神冒出来。 他不肯走了,坚持要陪沈嫣一起,一副谁再来欺负她他就撕了谁的架势。 沈嫣拗不过,只得让他陪着,与他一道向众人走去。 李瑶枝本就不喜齐景轩,一想到沈嫣是因他才陷入这诸多纷争之中,便更是嫌恶,忍不住说了一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两人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李瑶枝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话便被齐景轩听去了。 他跟李瑶枝本就不对付,闻言当即还嘴:“牛粪怎么了你吃的那些瓜果菜蔬哪个不是用粪浇出来的这么看不起粪,有本事你别吃啊!” 李瑶枝:“……”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1-24 23:57:01~2024-01-27 07: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执辉、景玉轩、江月青青 1个;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41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豆好甜甜 21瓶;tchai00 19瓶;糖炒毛栗、葡萄糖不治感冒、蓝橘子汽水儿、爱上北野蓝 10瓶;帅一木南 5瓶;风带走的眼泪 4瓶;等更、23019009、艾珑、36552363、杂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自证 和离书 李瑶枝最不喜欢齐景轩的就是这点, 寻常纨绔就是纨绔,齐景轩身上却有着一股子泼皮无赖的劲儿,总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就像寻常男子被人比作粪土都会十分气恼, 觉得受到了羞辱,齐景轩却能理直气壮地说粪土怎么了谁这一生能离得开粪土你是不拉啊还是能飞啊 分明是无理之言, 却偏偏让人不知如何还嘴, 只能越发气闷。 沈嫣不知道齐景轩和李瑶枝之间有什么过节, 见两人针锋相对, 有些莫名。 她有心询问,但眼下场又不合适, 只是拉了拉齐景轩的衣袖, 对他摇了摇头, 示意他别这样。 齐景轩虽然看李瑶枝不顺眼, 但想到方才听内侍说她是第一个与沈嫣搭话的, 便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他性子不好, 但身份尊贵, 又最受皇帝喜爱,所以无论如何也有人会主动与他相交,从来没遇到过被冷落的情形。 可沈嫣出身微寒, 又有成安侯府那桩事, 便是他已经极力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怕是也会受到冷遇。 今日若非李瑶枝主动打破僵局, 直到宴会结束沈嫣估摸着也难以融入到这些贵女的圈子里。 众人见沈嫣只是摇了摇头, 齐景轩便不言语了,很是听话的样子,都忍俊不禁。 可他们与齐景轩到底不熟,他又是个男子, 大家不便与他一直待在一起,寒暄几句便各自散去了。 齐景轩犹不觉得有什么,跟在沈嫣身边给她介绍宫里的好去处,说今日不方便,改日等他们成了亲,他便找机会带她都去走一走看一看。 顾念念原本拉着李瑶枝也要离开,但李瑶枝走出几步,回头见齐景轩还站在沈嫣身边自顾自地说笑,越看越恼,挣开顾念念的手便走了回去。 “王爷过来是要给沈小姐撑场子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对沈小姐很好啊” 齐景轩皱眉看着她,不明所以,刚想说什么,就听她又道:“沈小姐被人非议多时,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让大家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人知道她并非传言中那般,你却忽然跑过来,让大家不敢再靠近她,将这样的机会生生毁了,如此这般你也觉得自己是对她好吗” “她因你才落得今日这般境地,你却只知道一味纠缠她,以自以为是方式对待她,来之前都不曾问一句她愿不愿意,需不需要。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是王爷,你给的就一定是好的,她就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才是” “还望王爷知晓,即便你不以被视作牛粪为耻,即便鲜花真是被牛粪浇灌出来的,那牛粪倘若日日黏在鲜花身上,不离她身边,任凭那鲜花如何好,旁人也是不敢轻易靠近的。” 她说罢瞪了齐景轩一眼,不待他反应转身便走。 顾念念在旁瞠目结舌,回神后赶忙跟了上去。 齐景轩与李瑶枝对骂过多次了,但从没有哪次如现在一般哑口无言。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待人走了半晌才转头看向沈嫣,支吾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听说有人刁难你,一着急就跑过来了,没想让你感激我……” 沈嫣是因她才受到牵连,他即便待她好那也为了弥补,怎么会生出让她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心思呢 今日他只是怕她出事,所以才一直让人盯着,方才也是情急便直接来了,根本没想那么多。现在看来……这对沈嫣似乎反而是负累 沈嫣神情平静,没有因为李瑶枝方才那番话有什么变化,微微颔首道:“我知道。” 齐景轩唔了一声,两手背在身后,手指绞在一起,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那倒没有。” 沈嫣笑道。 “若不是李小姐主动与我交谈,今日本也没人愿意与我结交。” “方才我与大家已相处了一阵,愿意与我继续来往的人自然不会因为王爷过来了就对我避之不及。不愿意的便是王爷你不来,他们也不会愿意与我结识的。” “但王爷你过来,好歹让人知道你看重我,那些不喜欢我的人便不会轻易招惹我,所以……也不全是坏事。” “不过,”她最后还是说道:“这种都是女眷的场合,王爷冒冒失失地过来确实有些失礼了,今后还是该注意一些才是。” 齐景轩从来不在乎什么失礼不失礼,但见沈嫣没有责怪自己,心里便松了口气,立刻点头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说完便寻思着自己现在是不是该离开若他走了,方才那些小姐们会不会过来继续跟沈嫣一起玩 正想着,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两人抬头看去,就见七八人正站在一处花丛前说话,有人神情愤怒,有人眉头紧锁,还有人听到动静围拢过去。 齐景轩见状立刻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拉住沈嫣道:“你别过去,一看就没什么好事,谁去谁倒霉。” 他虽不聪明,但好歹是在宫里长大的,知道皇宫里最忌讳的就是看热闹。 不看还好,一看没准就把自己搅和进去了。 沈嫣本也没打算过去,点点头便和他一起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哪知他们不去找事,事情却来找他们。 两人走出没多远,便有一个宫女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道:“王爷,永昌伯府二小姐丢了一块玉佩,说是……说是与沈小姐有关,请沈小姐过去问话。” 齐景轩一听,大怒:“放屁!她的玉佩丢了找沈小姐作甚,还叫沈小姐过去问话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大理寺还是御史台我呸!” 说罢拉着沈嫣就走,理也不理那宫女。 莫须有的事情,凭什么她顾玥一句话就要沈嫣过去 沈嫣若是就这么去了,不管这件事说不说得清,都是落了下风。 说不清,少不得要被扣个偷盗的罪名,便是说清了,传到外人耳朵里也会觉得沈嫣被顾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若是如此,那往后谁都会看轻她,谁都会动辄怀疑她,然后叫她过去问话,那沈嫣成什么了 齐景轩自然不会让人这么作践她,直接便将人带走了。 今日除非是皇帝或者淑妃他们亲自派人来传,不然谁也别想把沈嫣叫去问那劳什子玉佩的事! 宫女哪里拦得住齐景轩,只能眼看着他离开,又急匆匆回去传话了。 顾玥见沈嫣竟不理会自己,大为恼火,可这到底是在宫里,没有真凭实据,她也不敢闹得太大,只得忍了下来。 可淑妃一直让人盯着这边的动静,又怎会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听得宫人回禀后便沉了脸,目光扫向永昌伯夫人。 永昌伯夫人额头已是渗出一层冷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定是我家二娘弄错了,待回去后妾身定找她问清楚。” “还是别回去了,现在就问清楚吧,”淑妃道,“免得回头说不清,外人还当顾二小姐受了本宫和平郡王的胁迫,这才反口。” 说罢转身便往建章宫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也跟了上去,有人看向永昌伯夫人,面露同情。 这位永昌伯夫人并非永昌伯的原配,而是他的继室,如今的永昌伯世子和这位顾二小姐则是前头那位夫人周氏所生。 周氏原本还生了一个女儿,是伯府的大小姐,但年幼时便没了,只余如今的顾世子和顾二小姐。 伯府的老夫人是周氏的姑母,因此十分宠溺周氏所出的两个孩子,这些年一直将他们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从不许永昌伯夫人插手。 永昌伯夫人嫁入顾家多年,虽担了个母亲的名头,实际根本管不了这两个孩子,还得事事对他们忍让,实属不易。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回了建章宫,在太液池边游玩的女孩们也被叫了回去,回到各自母亲身边。 齐景轩和沈嫣过去时,众人基本上都已到齐了。顾玥正站在殿中,委屈地低着头,看见沈嫣进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淑妃面色冰冷,直到看到沈嫣他们进来才有所缓和,对二人招了招手:“来。” 两人并肩走了过去,对淑妃和众夫人见了礼,齐景轩更是一副压根不知道为何会被叫回来的样子,问道:“母妃,还没到开席的时候呢,怎么就把我们叫回来了儿臣刚跟宫人要了鱼食,想带沈小姐喂鱼去呢。” 淑妃轻笑:“鱼什么时候都能去喂,急着把你们叫回来是方才出了点事。” 她说着看向低垂着头的顾玥,道:“顾二小姐丢了一块玉佩,言之凿凿地说是沈小姐拿去的。” “我寻思着这种事情还是当面问清楚得好,免得回头冒出些不好的流言,你说是不是” 最后这句是看着沈嫣说的。 沈嫣点了点头,齐景轩则眉头一拧,很是气恼的样子,转身看向顾玥。 “你疯了这种话也能乱说沈小姐都没与你在一起过,何时能偷你的玉佩” 他一直让人盯着沈嫣这边呢,知道她一开始是独自一人,后来跟李瑶枝他们在一起,再后来就是和她在一起了。 她压根没跟顾玥接触过,又怎么去偷她的玉佩 顾玥本不想将事情闹这么大,但眼下已是没了回头路,只能梗着脖子道:“我们一道从建章宫出去时,她曾与我擦肩而过,谁知是不是那时偷去的” “不可能!” 旁人还没说话,顾念念已是开了口。 “在太液池边投壶的时候我见二姐腰上还好端端地挂着玉佩呢,若是早前就被偷了,你当时挂的是什么” 她和这个二姐向来不对付,但也不愿当着宫中贵人的面与她争执。 可此时她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冤枉的还是未来的平郡王妃,倘若她不站出来帮着沈嫣说话,回头淑妃和陛下还以为他们顾家对沈小姐有意见,故意刁难她呢。 她可不想一家子一起为这个二姐遭受皇帝的斥责。 顾玥没想到第一个出来反驳自己的竟是自家妹妹,恨她不帮着自己说话就算了还胳膊肘朝外拐,暗暗咬牙。 “不是那时被她偷去的,那就是不知何时掉了被她捡去,她非但不归还,还偷偷藏在花丛里,想等离开时带走。” “若非阿茹看见,我这玉佩今日便找不回来了!” 齐景轩一听,哈了一声:“你言之凿凿说沈小姐偷的,方才在外面就想把她叫去问话,我还当你有什么铁证呢,原来只是这样胡编乱造几句就要给人定罪” “人都说捉贼拿赃,你倒好,自己的玉佩丢了,又在花丛里找到了,不说是自己不小心弄掉的,非拉个人出来说是别人偷了捡了藏起来了。那我还说你是故意把玉佩丢在那里,然后找人做假证陷害沈小姐呢!” 他说着又转头看了看杨慧茹,问:“你是杨小姐吧” 杨慧茹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是。” 齐景轩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意有所指:“我若没记错,你跟顾二小姐的关系不错吧方才她在凉亭边对沈小姐言语刻薄,说了好些难听话,旁人都嫌她晦气,离她远远的,只有你不离不弃一直跟在她身边。” “怎么她的玉佩丢了,旁人都没看到怎么会事,只有你看到了,看到的还刚好是才跟她发生过口角的沈小姐呢” 他说的话难听,但那句“旁人嫌她晦气,只有你对她不离不弃”却让几位小姐没忍住低笑出声,被自家母亲瞪了一眼才赶忙抿紧了唇,只眼中还是忍不住溢出笑意。 杨慧茹完全没想到平郡王会来,面色发白,支支吾吾要开口,听得自家母亲重重咳了几声,不由又是一哆嗦,道:“我……我也没看清,只看到……沈小姐曾路过那片花丛,似乎……似乎有个往里丢东西的动作。” “但我也不确定就一定是玉佩,兴许是别的也说不定,又或者……是我看错了,她根本没往里扔东西。” 顾玥听了这话,面色陡然一沉:“阿茹!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 “你分明说看到沈小姐往花丛里扔了个白色的东西,还带着条黄色的穗子。我听了你的话去那处花丛寻找,果然就找到了我的玉佩,那自然就是她偷的!不然还能有谁” 杨慧茹瑟瑟不敢言,杨夫人轻咳一声开口道:“顾小姐,如今春日里,宫中花木甚多,今日赏花宴,淑妃娘娘还特地让人搬了许多好看的花木到附近,其中就不乏黄白相间的。”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42节 “我家阿茹指不定是看错了,顾小姐可不能将这当做指证沈小姐的证词啊。” 杨夫人开了口,杨慧茹就更不敢说话了,只低着头沉默不语。 顾念念见状在旁适时插话:“投壶那时沈小姐就与我们在一起了,二姐你找到玉佩的那处花丛也是我们一起经过的,她如何能当着我们的面捡了你的玉佩还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到花丛里去又如何能确保自己回头一定有机会再把那玉佩拿出来若是不能确定,将那玉佩藏起来的目的是什么对她有什么好处” 李瑶枝坐在自己母亲身后,先前一直没开口,直到此时才轻笑一声,道:“可能顾二小姐觉得曾路过那片花丛的人都有嫌疑吧” 倘若顾玥真是这么觉得的,那在场绝大多数贵女可都有嫌疑了。 顾玥哪敢将所有人拖下水,道:“你们都是世家大族出身,自是不会惦记我这玉佩的,只有她小门小户,眼皮子浅,才会做出这等事来!” 说到后面又看向沈嫣,言语中的“她”指的是谁不言而明。 齐景轩一听这话,更来气了,扯下自己腰间的墨玉玉佩,凑到顾玥眼前晃了晃。 “你说谁眼皮子浅看见没看见没你家的传家宝,沈小姐从你三哥那赢来的,转头就送给我了。” “这玉佩不比你身上那块值钱百倍她眼都没眨一下就给我了,还能看得上你那破玉” “你知道那日雅风苑里沈小姐赢了多少好东西吗随便拿出哪件不比你这玉佩值钱那些东西她轮着戴一个月也不重样,还犯得着冒着风险在宫里偷你这不值钱的破玩意儿” “你自己把块破玉当个宝贝,还当谁都给你一样稀罕啊赶紧回去朝顾老夫人要点好东西开开眼吧,免得眼皮子这么浅拿什么都当个宝,没得给顾家丢脸!” 他先前顾忌着场合,还有所收敛,这会儿脾气上来也顾不上那许多了,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连珠炮似的砸在顾玥脸上,手上那块玉佩更是几次磕到了顾玥鼻梁。 顾玥蹙眉避开,待看清那真是自家的传家宝后心中便是一沉。 这玉佩原先是传给大哥的,后来被三弟抢了去,祖母因此发了好大的脾气,要三弟还回去,但三弟就是不听,扬言宁可砸碎了也不还给大哥。 父亲素来偏心三弟,装模作样地要了几回也就作罢了,这玉佩便一直留在了三弟手里,如今……如今却被他拿来做彩头,输给了沈嫣沈嫣又转头送给了平郡王 顾玥直气得两眼发黑,险些当场晕过去,伸手想去拿那玉佩,齐景轩却迅速收回了手。 “干什么干什么先前诬陷别人偷你的玉佩,现在又来明抢别人的,顾老夫人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他故意大声说道。 永昌伯府的事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人人都知道顾世子和顾二小姐是在顾老夫人身边长大的,他只提顾老夫人,要骂的是谁自然也就很明显了。 顾玥眼圈泛红,抬眼去看永昌伯夫人:“三哥就这么将传家的玉佩给了外人,母亲就不说些什么吗” 永昌伯夫人也是才知道自家儿子竟然将这玉佩输出去了,皱眉正想着回家怎么跟伯爷说,就见顾玥忽然当众质问起自己。 她与顾玥素来不亲近,因着老夫人的缘故在她面前也的确没什么做母亲的威严,但她好歹是永昌伯府的正经主母,这般被一个晚辈当众质问,脸上实在无光。 正想着让顾玥先把脾气收一收,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就听淑妃道:“你们自家的事回自家解决,现在说的是你诬陷沈小姐偷了你玉佩的事。” 一句话就把这件事直接定为诬陷了,这倘若坐实了,那顾玥今后走到哪里都要背上栽赃诬陷他人的名声,便是成了亲怕是也没什么人愿意与她来往。 顾玥一听便急了,哭道:“我没有诬陷她,是……是阿茹说看到了,刚好玉佩又确实在那里找到了,我这才认定是她偷的。” “倘若不是她,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就真在那处花丛里找到了呢” 因为也有人给沈嫣作证,这话算不得什么证据,但也的确不是毫无道理,众人的视线便都再次看向杨慧茹。 杨慧茹已是汗湿了衣裳,两只手在袖子里紧紧绞着,指甲几乎抠破了血肉。 这件事原本不需要什么证据,也没有什么证据,沈嫣的确是今日所有宾客中身份最低,家事最差,最有可能偷那块玉佩的。 只要有这个“最可能”,无须任何证据,也无须把事情查清楚,出了宫便会有关于她“手脚不干净”的流言传开,届时自然是有相信的也有不信的。 就像成安侯府春宴的事,有人觉得是平郡王醉酒欺辱了沈嫣,有人觉得是沈嫣主动勾引了平郡王,相信哪种的都有。 杨慧茹无非是想要再传出些不利于沈嫣的流言,让她更难堪而已。 她本以为事情就算闹到淑妃面前,因着没有证据,谁都说不清的缘故,最多也就是囫囵过去了。 谁想到平郡王竟来了,还拿出曾被永昌伯府作为传家宝的玉佩证明沈嫣不可能偷顾玥的东西。 淑妃更是护短,一点实证都没有就直接认定是顾玥诬陷。 顾玥好歹是永昌伯府的嫡长女,淑妃怎么就一点面子都不给永昌伯府留,这般武断地当众给顾玥定罪 杨慧茹脑子里这时闪过被常嬷嬷匆匆叫走的三公主,暗恨自己当时没思虑周全,还是轻看了淑妃。 她此时哪敢再开口说什么,只道是自己看错了。 顾玥闻言哭得更大声了,淑妃却不理会,只将沈嫣拉到自己身前,轻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沈嫣摇头:“不委屈。” 说着又看了一眼已被顾玥挂回腰间的那块玉佩,道:“臣女虽不知顾二小姐的玉佩到底是怎么丢的,但可以证明自己并未碰过她的东西。”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连正抹眼泪的顾玥也哭声一顿,抽噎着看向她。 淑妃眉梢微挑,很感兴趣的样子:“如何证明” 沈嫣道:“臣女入京后虽鲜少出门赴宴,但为数不多的几次也察觉出京城似乎很流行各种香膏花露,每每宴会,诸位姐姐妹妹们身上总是香香的,很好闻。” “可惜臣女家贫,用不起这等好物,所以身上从无那些好闻的香气。” “方才与顾二小姐擦肩而过,闻得她身上有栀子香,想来也是用了香膏花露的缘故。” “那玉佩既是她贴身之物,想必也沾染了其上气味,我若是碰过,手上身上必然也会沾染。” “但我方才一直在太液池边,从未叫宫人打水净过手,也未曾更衣。娘娘只需让人闻一闻顾二小姐的玉佩是否有栀子香,再闻闻我身上有没有这味道,便知道我是否曾拿过她的玉佩了。” 众人闻言均是眼中一亮,打量沈嫣的目光不由都认真几分。 他们久居京城,已经习惯了各种花露香膏,倒是没想到这里去。这姑娘脑子活泛,又临危不乱,倒比顾玥杨慧茹之流更像大家闺秀。 淑妃唇角微勾,因久病而苍白的脸色似乎都多了几分光彩,当即让人去闻顾玥身上那块玉佩,又让人去闻沈嫣身上的味道。 宫人将沈嫣的两手都闻了闻,又闻了闻她身上,尤其是衣袖和荷包这种容易藏匿东西的地方,除了淡淡的皂角香,再没闻到别的气味。 倘若她真偷了或捡了顾玥的玉佩,不可能一直拿在手里,少不得要揣在身上藏一阵,即便是手上的味道容易散,身上的气味也不可能立刻消除。 只要确定顾玥的玉佩有香气,那就能证明她确实没拿过那玉佩。 众人的视线不由便挪向了那去闻玉佩的宫女,却见她分明只需要闻一块玉佩,却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皱着眉头半晌没有言语。 难不成顾二小姐戴这玉佩的时间尚短,上面没有沾染什么气味 那可就无法给沈小姐证明什么了。 淑妃蹙眉,道:“怎么了闻没闻出来” 那宫女没有立刻回话,先是闻了闻顾玥身上的味道,再闻了闻已被自己拿在手中的玉佩,仔细确认一番后才道:“回娘娘,顾二小姐身上是有栀子香没错,这玉佩上也有栀子香。” 这便是确认了沈嫣的话,她从未碰过这块玉佩。 淑妃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却听那宫女又道:“可是……这玉佩上更浓的却是桂花香。” 顾玥闻言一怔,一把将玉佩拿了回去:“不可能,我今日用的是分明是栀子花露。” 她说完把玉佩放到自己鼻端闻了闻,却是一愣。 这玉佩上的确有一股桂花香气,甚至盖过了原本的栀子香。 若只闻这玉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今日用的是桂花香呢。 可她今日分明并未用一点跟桂花有关的东西啊…… 正纳闷,就听李瑶枝的声音悠悠传来:“我记得杨小姐今日用的就是桂花香吧,方才在外面我还见她从荷包里拿出香膏来擦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玥当即转头看去,就见杨慧茹面色煞白,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 见顾玥看向自己,她忙摆手:“不是,我没……” 话没说完,顾玥已经向她扑过来,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是你害我!你竟害我!你为何要害我!” 两人在殿中厮打起来,基本都是顾玥在打杨慧茹,杨慧茹根本招架不住。 杨夫人刚才听几人在殿中对峙时便觉得此事跟自家女儿脱不了干系,恼她不分场合不分轻重胡乱行事,又希望她最好是没有落下什么把柄,别被人寻了短处。 没想到这才一盏茶的功夫,她女儿就被当场揪了出来。 可她便是心里再气,也不能这样任由别人打自己的女儿而无动于衷,只能站出来拉架。 “顾二小姐,顾二小姐别打了!事情不见得就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停手好好说话啊!” 可顾玥这会儿已经气疯了,哪顾得上这许多,只顾巴掌指甲不停往杨慧茹身上招呼,偶尔还落在拉架的杨夫人身上几下。 杨夫人眼见劝不住,自家又是理亏的那方,不敢在这里对顾玥还手,只能喊永昌伯夫人。 “顾夫人,顾夫人你快劝劝二小姐,让她住手啊!” 永昌伯夫人在顾玥动手时便已站起了身,却犹犹豫豫不敢靠近的样子。 众所周知,她管不得自家这个嫡长女,管了她也未必听,可是不敢随意上前的。 何况……没见淑妃都没开口吗那她这个时候就更不能上前了。 顾念念也早已起了身,跟在自家母亲身边,一边喊着“二姐别打了”,一边死死拉住自己母亲,防止她上前。 如此这般闹了一阵,直到杨慧茹和杨夫人脸上都挂了彩,淑妃这才不紧不慢道:“好了,别闹了,在宫里动手像什么话” 侍立在旁的宫人闻风而动,立刻上前将三人拉开。 分开后的三人狼狈不堪,尤其是杨慧茹,衣衫凌乱,发髻也被扯开了,左右脸颊上都有红肿的巴掌印,还被指甲挠破了几道。 杨夫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虽未被扇巴掌,却被顾玥胡乱挥舞的手挠破了下巴,隐隐作痛。 一场闹剧就此收尾,顾杨两家皆是面上无光,杨家尤其狼狈,不等开宴便寻了个由头自行离去了。 其余人看了场热闹,只觉今日这赏花宴果然没来错,不仅看到三公主在淑妃面前吃瘪,还看到顾杨两家一场好戏,回去后又能说上好久了。 待到宴席结束,众人各自散去,淑妃留了沈嫣说话。 齐景轩见状也留了下来,却被淑妃赶了出去,说是有话要单独与沈嫣说,不许他听。 齐景轩自是不乐意,但淑妃使了个眼色,他便被宫人强行“请”到殿外了,只能坐在台阶上等着。 建章宫内殿,淑妃拉着沈嫣一道坐下,将她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半晌,这才笑着说道:“先前听阿轩说你如何如何好,今日见了方知,你比他说得更好。” 原以为是阿轩情人眼里出西施,却不想竟真是如此好的一个女孩子,聪慧机敏,蕙质兰心,配她的阿轩……的确是有些委屈了。 她是齐景轩的母亲,比别人更清楚自己的儿子究竟如何。 她知道阿轩不是传言中那般无恶不作的纨绔,但也知道他在许多女子眼中算不得是良配。 比起其他王爷,他不聪明,又没有实权,书读的不好,更没有理政之能,将来除了做个闲散王爷,没有其他出路。 于那些只求富贵安稳或是想要攀龙附凤的人来说,嫁给他算是一门好亲事,但对沈嫣来说……若是有的选,她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选这样一个人做夫君。 可是作为齐景轩的母亲,淑妃心里便是再怎么清楚,还是要问一句:“孩子,你可愿意一直做平郡王妃”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43节 说完见沈嫣垂眸不语,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忙又补了一句:“阿轩现在虽被贬为郡王,但将来他父皇定然还是会给他封回去的,届时他仍是晋王,你则是晋王妃。” 可是如她所料,这话并不能打动沈嫣,她依旧垂首敛眸,默不作声。 淑妃肩膀微垮,眉头轻蹙:“我知道阿轩有些不懂事,但……但他是真的喜欢你,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 她并未以权势地位施压强求,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希望沈嫣能看到自己孩子的真心。 沈嫣不知淑妃是从哪里看出平郡王真心喜欢她的,他们成亲分明只是为了避祸。 可她此刻在淑妃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知道她说这些只是出于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思量片刻后斟酌着回道:“王爷性情单纯,风趣可爱,是很好的人,只是臣女无心王妃之位,故而无缘罢了。” 淑妃愣了愣,片刻后失笑出声。 “我还是……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夸奖他的,你这是实在找不出夸他的话了吧” 沈嫣一本正经道:“夸奖自然是要照实处夸,真心实意地称赞才是称赞,倘若天花乱坠乱说一气,那便不是夸奖,是吹嘘。” “在那些骄傲自负喜欢听旁人阿谀奉承的人面前才需如此,娘娘又不是这样的人,臣女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淑妃闻言朗声大笑,引得殿内宫人纷纷侧目,连候在外面的齐景轩都忍不住往里看了看。 他都多久没听母妃这样笑过了阿慈说了什么让母妃如此开怀好想进去听听啊。 淑妃笑了半晌才停下,轻抚沈嫣的肩头,直叹是自家那个傻小子没福气,说完让人取来一只木匣,递给沈嫣。 沈嫣接过打开来,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打开后最显眼的位置写着三个字:和离书。 见沈嫣看清上面内容后眸光一亮,淑妃便知她方才所说都是实话,她的确无心王妃之位。 淑妃心中再次叹了口气,道:“我与陛下都盖了印,你何时想走,自行把日子填上就行。” 沈嫣颔首,起身对淑妃深深一揖:“多谢陛下与娘娘成全。” 他们一家先前最担心的就是将来皇室反悔,如今有了这一纸和离书,便可彻底安心了。 淑妃苦笑:“我倒是不想成全你,可又怕你和阿轩成了一对怨侣,天长日久的相互折磨,反而不美。与其如此,倒不如分开来过,各自安好。” 她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往事,眸光微暗,但又很快打起精神,对沈嫣眨了眨眼。 “你也再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话,若是回头跟阿轩合得来,便给他个机会。别的我不敢跟你保证,但这孩子只要用了心,定然是会对你好的。” 沈嫣没有直接回应,只道:“王爷已经对我很好了。” 淑妃知道多说无用,若真想沈嫣留下,还得她那个傻儿子自己努力才行,便拍了拍沈嫣的手,道:“好孩子,去吧,阿轩在等你呢。” 沈嫣点头,再施一礼后告辞离去。 淑妃看着她的背影,低声喃喃:“真希望……这东西永远都用不上。” ……………… 齐景轩见沈嫣出来,忙从台阶上起身,迎上去问道:“你与我母妃说什么了怎么她笑得这么开心” 沈嫣已将那木匣收入袖中,此刻心情甚好,闻言笑道:“我跟淑妃娘娘夸了夸你,娘娘是你母亲,听到自己孩子被人称赞,自然开心。” 齐景轩皱眉,半信半疑:“你夸我什么了” 从小到大夸他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溜须拍马,母妃可从未这么高兴过。 沈嫣将自己方才夸奖他的那两句说了,齐景轩闻言咧开嘴角,笑得比淑妃还高兴,俊脸贴近沈嫣:“你……你真这么觉得吗” 沈嫣点头:“真的,王爷很有趣,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有趣,而有趣的人往往也很可爱。” 一般人年纪越大心思越多,心思多了也就容易无趣了。 但齐景轩不知是生来少根筋还是自幼受宠的缘故,即便在宫廷中长大,也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很善于发现生活中不起眼的趣闻趣事,能让跟他一起的人也很开心。 当然,前提是与他合得来的人,合不来的人他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对方,还能将人活活气死。 齐景轩一直看给她的双眼,见她目光澄澈神情诚恳,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一时笑得更开心了,俊美的脸庞透出一丝傻气。 “阿慈你也很好,聪明,好看,做什么都很厉害,比我强多了。” 今日这般场合,她很快就和那些贵女们融入到一起了。虽然有李瑶枝主动打破僵局的缘故,但若不是她自己本身就很好,又怎会吸引来李瑶枝 还有后来顾玥杨慧茹污蔑她,她半点都没动气,还很快就为自己澄清了。 齐景轩心知若换做自己,除了气急败坏说“我没有”,怕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能自证清白。 沈嫣被他这一番朴素的称赞逗得眉眼弯起,赶忙打断:“好了,再夸下去就成了咱们两个互相吹捧了,那就没意思了。” 齐景轩嘿嘿地笑,手指下意识去摆弄腰间玉佩,指间转着转着,忽地一怔,低头看去。 墨玉玉佩…… 脸…… 墨玉…… 脸…… 他脑中陡然浮现今日将这玉佩杵到顾玥脸上的情形,玉佩从顾玥面前一扫而过,擦过她的额头。 这情形又勾起他记忆中另一幅画面,山间,密林,他滚下山坡,那人站在坡顶,逆着光俯视着他,身姿笔挺,弯弓拉弦,额头一块青黑印记…… 齐景轩猛地一下跳了起来,口中高呼:“我知道了!” 他真是太笨了,怎么到现在才想起。 陷害他的幕后之人不好找,但那个弓箭手很好找啊! 他八次被他射杀,都是从京城去往封地的路上,这说明那个弓箭手一定是从京城过去的,只有这样他才能一路寻找时机,挑选最合适的机会下手。 而如此厉害的弓箭手,一定不会籍籍无名,必然早已被收入军中。即便不在军营,也必定是在哪个高官权贵的身边做护卫。 齐景轩最后一次被他射杀前又是翻滚又是撞树,起身时视线模糊不清,并未看清他的长相,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他没有遮面。 既然没遮面,也就不存在故意在额头弄块痕迹混淆视听的可能,只会是因为他额头有这种明显的印记,知道遮面也没用,所以才不遮。 一个脸上有明显印记的神箭手,这很好找啊!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齐景轩欢欣雀跃,只觉陷入僵局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忍不住抓住沈嫣的手道:“阿慈,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说罢也不管沈嫣如何莫名,拉着她便向宫外跑去。 跑出几步想起还没跟淑妃打招呼,忙又回身,对走出建章宫的淑妃道:“母妃,儿臣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您。” 说完又拉着沈嫣跑了出去。 两人衣裙飞扬,如两只投入山林的鸟雀,伴着欢喜的笑声远去了。 淑妃静静地站在建章宫前,看着他们跑远,唇边也泛起一抹笑意。 ----------------------- 作者有话说:5555 ……汪汪 t t 欠的我都会补上的,一定会补上的! 感谢在2024-01-27 07:59:32~2024-01-29 06:3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执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oukira 30瓶;拒绝虐的追梦者 18瓶;景玉轩 10瓶;权世界 9瓶;等更、小淨、小走前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难寻 陛下宜生养 永宁宫, 三公主坐在罗汉床上,另一侧是嘉贵妃。 嘉贵妃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宜, 比起淑妃的病弱苍白,她看上去珠圆玉润, 眉眼间依旧可见少女时的娇俏之态, 但相比起少女, 她又多了几分端庄沉稳。 常嬷嬷上前给三公主倒了茶, 三公主看也不看一眼,只坐在床边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嘉贵妃育有三子, 两儿一女。三公主名唤云英, 是她唯一的女儿, 她素来对她很是宠爱, 但这不意味着什么都能由着她。 见她此刻还绷着脸抿着唇, 一副很不高兴地样子, 嘉贵妃也沉了脸, 道:“怎么我将你叫回来,你还不乐意了” 齐云英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母妃为何要将我叫回来七哥做出那等丑事,从亲王被贬为郡王。淑妃身为人母, 不说夹起尾巴做人, 好好教训教训七哥,竟还大摆宴席, 请来那么多名门贵女给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儿媳抬轿。” “我往日时常去太液池边游湖的, 今日倒好,因着她在建章宫设宴,竟不许我们靠近了凭什么” “母妃你也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常嬷嬷硬把我叫回来,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我今后在那些女眷面前如何抬得起头尤其是那个沈小姐,她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嘉贵妃嗤笑一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怎么,你以为我不将你叫回来,你今日就能挫了淑妃的锐气,长自己的威风了” “淑妃就老七一个儿子,打小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这儿子好不容易能娶着媳妇了,还是他自己相中的,淑妃也满意的人选。” “她这会正高兴呢,为了这个儿媳头一次主动设宴,陛下还将风景最好的建章宫拨给了她,任她调配宫中人手,就差亲自督办了。” “连皇后那边对此都不敢置喙一句,一早就吩咐宫人今日都离建章宫远些。你倒好,明知她宴席摆在那里,不说躲着点,还上赶着往前凑!” “也就是我知道的及时,将你叫回来了,再晚一点信不信你父皇亲自派人去‘请’你到时候别说你了,连你母妃我的脸面都没了!” 被她叫回来还能说是永宁宫懂礼数,孩子不听话了知道教训。若是皇帝派人去“请”,那永宁宫上下的脸面就都没了,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要跟着吃瓜落。 齐云英一怔,很是不服气:“父皇为何如此偏袒那母子俩!分明只是一个乡野村妇和一个泼皮无赖罢了,到底有什么好的” “住口!” 嘉贵妃斥道:“淑妃是乡野村妇,你父皇是什么这话若传到外面去,仔细你的皮!” 她说着忍不住点了点齐云英的额头,细长指甲在她眉心戳出一个浅浅凹痕。 先帝子嗣单薄,一生只得两子,一男一女。 两个孩子虽都平安长大了,但太子早产,自幼便身子不好,缠绵病榻,十七八岁时成了亲,直至二十五岁病逝也未诞下一子。 眼见着后继无人,先帝无奈之下只能从旁支中过继嗣子。 但因着高祖时夺嫡之乱的缘故,先帝的叔伯兄弟几乎死绝,导致压根没有合适的人选,最终只能从那些血缘已经不算近的宗亲中挑选嗣子。 如此挑选一番,最终入选的有三人。 当时的朝官们原本更属意另一人,但钦天监测算命格后说当今圣上子嗣兴隆,儿女缘深厚,饱受丧子之痛的先帝闻言一锤定音,选定了他做自己的继承人。 自古以来只听说过女子因为“宜生养”而被夫家求娶的,还没见过哪个男子因为“宜生养”而被看重,甚至被定为储君人选。 这说起来实在是有些荒谬,但因三人其实本来就大差不差,选哪个都没什么区别,子嗣兴隆还能避免类似先帝这般的情况出现,朝臣们便没怎么反对,就这么将嗣子人选定了下来。 所以当今圣上其实并非先帝所生,而是从旁支过继来的,淑妃便是他在潜邸时的青梅竹马,两人早年间甚至曾有婚约。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44节 若说淑妃是乡野村妇,那同一个地方出来的皇帝成什么了 齐云英撇嘴:“我就是不服气,论出身论相貌论才情,您哪点不比淑妃强偏偏父皇眼里只有她。” “明明您是贵妃,她只是个妃位罢了,平日里却要处处让着她,凭什么” 凭什么 嘉贵妃抿了口茶,幽幽道:“凭她是个病秧子,凭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你今日找她闹这么一场,就算是当时得了些脸又如何改日她到我这永宁宫里坐一坐,说自己头疼脑热不舒服,叫太医过来走一遭,凭她是真是假,你父皇都三五个月不会踏足我这永宁宫了。” “你是一时出了气高兴了,叫母妃又该如何” 这种招式淑妃这些年用了不知多少次了,因着她受宠,多少妃嫔看她不顺眼,想要找她麻烦。 她也不着急,谁惹了她她便去谁宫里坐坐,然后说自己身子不适,叫太医过来诊脉。 若她是个身子康健的,太医一摸脉便知是装的,这法子自然也就不好使了。 偏偏她真的身子不好,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病态,哪个太医来了也不敢说她没事,这便坐实了她在对方宫里出了事,对方百口莫辩。 先前惠妃因着知道她这手段,前脚招惹了她,后脚紧闭殿门称病不出,也不让她进去,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谁知淑妃打着探病的幌子,在她门口站了半个时辰,然后晕过去了。 这下可把皇帝气坏了,直接将惠妃由一宫之主的妃位降为嫔位,直到现在也没恢复她的位份。 自此这宫里更没人敢欺负淑妃了。 嘉贵妃倒不是真的多怕她,而是觉得自己和她没有什么直接冲突,没必要为了些许小事去触她的霉头,尤其不能在涉及平郡王的事情上触她霉头。 这女人疯得很,为了自己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倘若平郡王出了事,她若知道是谁做的,八成会直接死在那人宫里。 她死了没什么,但那宫里的人就倒霉了。 嘉贵妃相信,即便是皇后,若真摊上这样的事,没准都得被打入冷宫。 她教训了女儿一番,见她犹绷着脸不高兴,叹口气道:“好了,你平日里与你七哥小打小闹我何时管过你这不是你七哥要娶媳妇了,淑妃最近把这当做头等大事,母妃这才叫你避着些吗” 齐云英心中仍觉咽不下这口气,却也无法,只得诺诺应了,没有再说什么。 ……………… 雅风苑三楼的一间雅室中,三个少女围坐在桌前一边吃着茶点一边闲聊。 顾念念动作灵巧地剥了个荔枝塞进嘴里,只觉果肉甘甜汁水四溢,顿时眯起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 “雅风苑新到的荔枝还不错,跟我家里的差不多。可惜这东西又贵又少,我只分到了一小篮,统共才十几个,吃几口就没了。” 永昌伯府不缺钱,但家中一应主仆的份例都是有定数的,不会因为她是府上的三小姐就能敞开了吃。想要多的要么自己买,要么向长辈开口。 顾念念不舍得花银子买荔枝,又不愿为了些许小事让管家的母亲为难,更不愿占了爹娘那份,便只能偶尔去她三哥那里蹭吃蹭喝。 李瑶枝见她一口一个,没多会面前就摆了一堆荔枝壳,劝道:“少吃些,吃多了上火,明日起了痘痘又要哭天抢地了。” 顾念念不以为意:“长就长吧,今日难得占到平郡王的便宜,我可得多吃些。” 因着沈嫣投壶木射的技艺很好,李瑶枝和顾念念都想学,三人便约在今日一起来雅风苑玩。 齐景轩原本也想跟着的,但因是女孩子的聚会,沈嫣坚持“婉拒”了,齐景轩只得将她送到门口,然后眼巴巴看着她和李瑶枝顾念念一道进了门,将他抛在了身后。 三人在雅风苑玩了半晌,方才累了便想找个雅间歇歇,叫来侍者才知道,齐景轩已经给他们定了最大的雅间,且交代了雅风苑,今日三人的花费都记在平郡王府账上。 顾念念一听,当即将自己想吃的点了个遍,尤其是荔枝,要了一大篮。 她吃得心满意足,给李瑶枝和沈嫣也剥了些到碗里,边剥边道:“你们听说了没杨慧茹病了,被送到她家庄子上休养去了,昨天晚上连夜走的。” 李瑶枝闻言轻笑:“你消息够快的啊,昨天晚上的事,今日便知道了。” 顾念念得意地扬了扬眉:“那是,自从那日宫宴之后我就一直让人盯着杨家呢,想看看他们怎么处理。果然不出所料,将杨慧茹给送走了。” “说什么生病了去休养,都是借口。明眼人谁不知道,就是因为宫宴那日她陷害阿慈不成,反被当场拆穿,让杨家丢了好大的脸,这才被送走的。” “我原以为以杨家的行事作风,出事当天就会把她送走了,等了这么些天才动作,已是出乎我意料了。” “不奇怪,”李瑶枝道,“杨家现在是杨夫人掌家,杨慧茹是她的亲生女儿,便是犯了再大的错,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会帮着周旋一二。” “估摸着是因为杨慧茹这次闯的祸实在不小,还是在宫里被当众拆穿,杨夫人周旋几日实在没办法,这才不得不将人送走了。” 顾念念啧啧两声:“我真是想不明白,阿慈压根不认识她,她为什么要陷害她啊还用这么低劣的法子。” “即便那日阿慈无法自证,以当时的证据也没办法给她定罪啊,这么闹一出有什么用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沈嫣不认得杨慧茹,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李瑶枝沉吟片刻,道:“兴许是因为那日在宝玉轩我说了她几句吧。” 顾念念想了半天才想起宝玉轩的事,不由张大了嘴。 “不是吧就为这么点小事可是……就算是为这个,她不是应该针对你吗针对阿慈干什么” 她说完见沈嫣面露不解,便将那日宝玉轩发生的事说了。 沈嫣听完点了点头,一边认真地吃着荔枝一边说道:“大概是因为阿枝于她而言遥不可及,她便是不喜欢也不敢做什么,便只能针对我吧。” 顾念念满脸狐疑,不解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回答她的是李瑶枝:“比如一条恶犬被人打了,打它的人孔武高大,是它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的存在。它见了这人便心中生畏,要么躲着走,要么摇着尾巴讨好,吠都不敢吠一声。” “可它本就是一条恶犬,被打后又心中有气,不敢找打它的人发泄,便将怒火发泄到无辜路人身上,觉得谁弱小可欺便上去咬一口。” 她这例子举的形象生动,顾念念顿时恍然:“杨慧茹对阿慈出言不逊是为了迎合讨好你,结果她不了解你的性子,马屁没拍好拍到了马腿上,被你当场怼了回去。” “她心里有气,又不敢拿你如何,觉得阿慈出身寒门软弱可欺,就把气撒到了阿慈身上。” “没想到阿慈也不是好啃的,她这一口咬下去没能把阿慈怎么样,倒是把自己的牙崩了。” 顾念念说着笑了起来,险些将一颗荔枝核吞进去。 她忙将嘴里的荔枝核吐出来,这才继续道:“都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我看这做坏事也是一样。” “既没有笃定的把握,就老实本分一些别做不该做的,不然就像她一般,自食恶果。” 李瑶枝却缓缓摇了摇头,道:“杨慧茹兴许一开始就没想给阿慈定罪,只想她被人怀疑。若非阿慈聪明,当场就想出了法子自证,哪怕有平郡王和咱们帮着说话,也难保旁人不会因为她的出身而疑心她。” “对阿慈而言,只是疑心也很严重了……” 沈嫣本就因为和齐景轩的事处于风口浪尖,若这时再背上‘偷盗’的恶名…… 顾念念想通其中关窍,恨地一拍桌:“她也太恶毒了吧” 说完又庆幸:“还好阿慈你聪明,不然就着了她的道了。” 李瑶枝面带歉意,对沈嫣道:“说起来你是因我才受了这无妄之灾,实在对不住。” 沈嫣失笑,将剥好的一碗荔枝推了过去:“你是为了帮我说话才对上杨小姐,若是连这我都要怪你,那我现在应该拿刀去抹了平郡王的脖子了。” 李瑶枝和顾念念一愣,旋即大笑出声。 顾念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过后跟他们说起杨家的情况。 “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光叔伯就有五六个,兄弟姊妹更是不计其数。” “人多是非就多,为了维持表面和睦,便总是和稀泥,得过且过。” “杨慧茹八成就是在家里看人和稀泥看多了,以为人人如此,遇事能压下去就压,能不闹大就不闹大,没想到淑妃压根不是这样的性子……” ……………… 几人在雅间闲聊时,齐景轩就坐在他们隔壁。 这会他面前正站着一个人,圆头圆脑,浓眉大眼,看上去憨态可掬。 齐景轩听了他的回话,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没找到怎么可能” “确实没有您说的这样的人。” 圆脑袋回道。 “禁军,五城兵马司,东西南北四大营,属下都让人去打听了。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倒是有几个,但没有额头有青黑印记的,便是脸上其他部位有青黑印记的都没有。” “不可能啊……”齐景轩喃喃,“那些高门大户呢,你们打听了吗他们养的亲卫里有没有这样的人” 圆脑袋摇头:“目前也没打听到。” 虽然他们才打听了几天,但这种箭术高超又有明显特征的人绝不会籍籍无名,早应该能寻到了才是。 除非王爷说错了或者夸大了,比如那人脸上并没有什么青黑印记,又或者他的箭术并没有那么高明。 齐景轩抱臂嘶了一声,脸上满是不解:“不应该啊……会不会……会不会因为他太厉害,被藏起来做暗卫了” 圆脑袋想了想,再次摇头:“属下觉得应该不会。” “为什么” “暗卫都是用来暗中保护主子的,特征越不明显,越容易隐藏在人群中越好。您说的那人虽然箭术高超,但脸上却有十分明显的特征,走在人群中很容易吸引旁人视线,这种人不适合做暗卫。” 齐景轩点了点头,下意识附和:“确实,暗卫不暗了,自然就不合适了。” “可是……若军中没有,高门大户的亲卫里也没有,那他能藏到哪去呢” 总不会是幕后人临时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吧 齐景轩原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却没想到数日下来竟然毫无线索。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道:“扩大范围再继续找找吧。” 特征这么明显的人,就算找不到,也不该一点风声都打听不到才对。 他就不信将京城和附近都掘地三尺,还能找不出这个人来! 圆脑袋应诺,行礼后躬身退了出去。 齐景百无聊赖地坐在雅间里,听着隔壁偶尔传来的笑声,撇了撇嘴:“聊什么呢这么高兴……也不带我一起……”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1-29 06:34:15~2024-02-01 03: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婪蠢 20瓶;观众 13瓶;酒未央 11瓶;景玉轩、巽兮 10瓶;减肥ing 5瓶;微雨从东来 3瓶;我就叫“作者哭着伸出 2瓶;月落如水、36552363、小淨、小走前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45节 第36章 供奉 他不信神佛,但他信沈嫣! “阿轩, 阿轩” 徐槿瑜见齐景轩像条死鱼似的瘫在美人榻上,怎么叫也不应,便伸手推了推他。 齐景轩正思索着那弓箭手还有可能藏在哪里, 此时思绪被打断,只能闭了闭眼, 坐起身道:“怎么了找我何事” 徐槿瑜瞥他一眼, 啧啧两声:“你变了, 从前我找你你只会问我去哪里, 玩什么,从不会问找你何事。” “如今你要娶王妃了, 我这个做兄弟的就只有有事才能来找你了。” 他说着作势转身, 摇头摆脑作出一副痛心状:“你既不耐见我, 那我走就是了。” 本以为齐景轩好歹会叫他一声, 哪知他才一转身, 身后人便又躺回了美人榻上, 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房中此时只有他们二人, 徐槿瑜不似在外面那般时刻注意身为成安侯世子的仪态,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往美人榻上踢了一脚。 “起来, 给我腾个地方!” 齐景轩再次坐起身, 把美人榻腾出半边。 徐槿瑜在他侧旁坐下,喝了口方才下人倒好的茶, 这才道:“派去奉阳的人回来了, 翠玲的妹妹两个月前被人从她二叔家接走了。” “对方自称是我侯府中人,说翠玲被许给了府中一管事,不日就将成婚,希望她妹妹能参加她的婚宴, 送她出嫁。正巧他外出办事路过奉阳,翠玲便托他过来带个话,顺便将她妹妹捎去京城。” “她妹妹见那人手中持有翠玲的信物,不疑有他,跟二叔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她二叔不放心,还派了个人跟着,但那人……那人现在和翠玲的妹妹一样,不知所踪,我怀疑他们已经遇害了。” 齐景轩默默听着,毫无反应,徐槿瑜见状忍不住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这一趟等于白跑,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你不着急吗” 着急 齐景轩扯了扯嘴角:“着急有什么用我若没猜错,派去梁成继老家的人也回来了吧是不是同样什么都没查到。” 徐槿瑜闻言一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怎么知道……” 梁成继便是先前齐景轩让查的那个书生,他家离京城倒不像奉阳那么远,派去的人前两天就回来了,但那里的线索比翠玲老家的还少。 翠玲老家那边好歹打听到确实有人把翠玲妹妹接走了,但梁成继那边压根没人跟他母亲弟弟接触过,这一老一小还跟家里等着梁成继回信,看他能不能想办法凑些钱回去给他母亲治病呢。 “收买梁成继的人显然比威胁翠玲的人要谨慎得多,他们只是打听到梁成继家里的情况,以此收买利用他,但跟他老家那边毫无接触,自然也就没有线索可言。” “正是因为如此,我没好意思第一时间来找你,想着等奉阳那边传回信再说,谁知道……” 谁知道奉阳那里同样没什么进展。 “不过你放心,接走翠玲那人在奉阳露了脸,我已经让人画了画像送去官府,从京城到奉阳沿途的府衙都会仔细盘查,总会查到线索的。” 两个大活人,总不会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只要沿途查找,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齐景轩颔首,脸上神情仍旧没什么变化。 这一切都跟他预料的差不多,因为前面几世就是这样的。 他那时虽然被关在王府,但外面的消息还是时不时能传进去。 在他离京之前,父皇和三法司都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而他自事发后最短在京城待了二十日左右,最长一次也就不到一个月。 也就是说,起码这一个月内,是查不到什么线索的。 至于之后…… 齐景轩死的那八次里,七次都未能抵达封地就没命了,自然也不知后续如何。唯一一次平安抵达封地,才半个月他就又死了,派去京城打探消息的人还在路上都没来得及回来呢。 眼下距离事发也就大半个月,除非幕后人做出什么和前几世大相径庭的事,不然估计依然会和以前一样,一时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对了,”徐槿瑜忽又道,“我让人把梁成继的母亲接来京城治病了,顺便把他弟弟也接来了。” “梁成继的母亲倒是个很通情理之人,来了之后看出梁成继不对劲,问明缘由后以病情相逼,让梁成继对我坦白实情,当初到底有没有被人收买做不该做的事,他若不肯说实话,她便不看大夫不喝药。” “梁成继被母亲教训一番,这才坦言,确实曾有人以他母亲弟弟威逼利诱,让他在禁军来驱赶他们之时主动触刀,并答应待他死了便请人给他母亲治病,还保证让他弟弟来京城读书,哪怕将来读不出来,也会在京城给他弟弟安排一个好差事,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梁成继又不是傻子,这种口头承诺无凭无据的,若他死了对方却不应诺,那他不就白死了所以他起初并未答应。” “可那人却威胁说如若他不答应,便是凑齐了银子,他母亲的病也一定治不好,他弟弟的小命也难保。他实在无法,这才应下了。” 徐槿瑜将梁家母子接来京城时只道是与他相识,欣赏他的才学,知他家中有事,又恰好是自己能帮上忙的,便顺手帮一把。 这种情况下,说徐槿瑜是梁家的恩人也不为过。 可梁成继对他却既感激又害怕,感激他给他母亲请了好大夫用了好药,又怕他同样是想以此利用威胁他。 梁母是病了不是瞎了,很快便看出儿子不对劲,便有了之后拒绝治病逼他说出实情一事。 “可惜跟我之前猜的一样,威胁梁成继的人跟买通那行商散布沈小姐谣言的是同一人,也戴着帷帽,梁成继无法描述出他的相貌。” 徐槿瑜叹气道。 两条线索查到这里,一条可以说是彻底断了,另一条虽然略有进展,但具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有所突破也不知道。 他向来很有耐心,此时都难免有些颓丧,齐景轩却一点都不着急似的,脸上神情自始至终毫无变化,看着到比他还沉得住气。 “你可以啊,”徐槿瑜笑道,“有媳妇了就是不一样了,比以前沉稳多了。” 齐景轩心说他哪里是沉稳,是早料到如此。 而且现在他有更关心的事,就是那个刺客。 如果找到了那个刺客,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他忽地转头看向徐槿瑜,道:“你帮我个忙。” 徐槿瑜刚才说了一堆话,正端起茶杯喝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险些将茶水洒在身上。 他忙稳住手中茶杯,道:“什么忙” 齐景轩将寻找一个面有青黑印记的神箭手的事情说了,徐槿瑜听完眉头紧蹙,上下打量他几眼。 “上次你让查闹事学生里面姓梁的,说是因为那学生长得格外贼眉鼠眼,你觉得有问题。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你在哪见过这么一个神箭手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你就说帮不帮忙吧,问这么多作甚。” 齐景轩道。 要不是他自己这边一直查不到,他才不会把这弓箭手的事情跟徐槿瑜说呢。 虽然阿圆是父皇派给他的人,说是挺厉害的,但这么些天都没查到有用的消息,可见也不怎么样。 成安侯府在京城的人脉很广,与军中几个有名的将官也有交情,让他们帮忙打听打听,说不定能问到呢。 换做以前,徐槿瑜即便与齐景轩是至交好友,也不可能什么都答应他,因为有些事情事关家族,是他这个世子也做不了主的。 但现在嘛…… 父亲说了,他们已经被逼上晋王……不,平郡王这条贼船了。平郡王不好,他家也好不了,能帮的就尽量帮一把。尤其是有关春宴那日的事,定要尽早查明真相。 他虽然不知道齐景轩为什么忽然要查这么一个人,但既然只是找人,并不是要做些别的什么,那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左右就是几句话交代下去的事。 徐槿瑜痛快地应了,没有什么旁的事要与齐景轩说,便起身准备告辞,临走时看到他房中一张条几竟然改成了香案,而香案上供着的香炉里没有插香,而是……塞了个橙子 “你不是向来不信神佛吗,何时也开始在家中摆香案了这……这香炉不是应该插香,橙子不是应该摆在盘子里供在香炉前吗” 就算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吧哪有把橙子塞在香炉里的 “诶不对,这个时候你从哪弄来的橙子” 眼下并不是橙子结果的时节,便是最晚一波成熟的果子早春时也已经摘完了,此时要弄到这么好的橙子,必得是事先存放在地窖里的,只怕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多少。 徐槿瑜实在纳罕,边说边往香案那边走,起先还以为橙子摆在香炉里沾了灰,走近才发现哪里是灰啊,分明是上面用墨写了个字…… 他下意识伸手想拿起来看看,就见方才还死鱼一般瘫在那不愿动弹的齐景轩忽然炮仗似的蹿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 “别动!这不是橙子,这是我的心!” 徐槿瑜这下彻底怔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搞什么。 他刚刚若没看错,那橙子上确实是写了个“心”字。 可是好端端的,为何要在橙子上写字又为何说这是他的……心 齐景轩生怕他动了那橙子,一边把他往远处推一边道:“我这是供给我想供的人的,你不懂!” 徐槿瑜:“……我的确不懂。” 也不想懂。 他觉得齐景轩大抵是疯了,不然为何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 “阿轩,你要是……要是心情不好就和我说,我叫上顾三一起陪你去散心。你要是实在想求神拜佛,那咱们去找个正经佛寺拜拜也行,你别这么……这么……” “我没疯!” 齐景轩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却无法跟他解释。 他总不能说他这香案供的是沈嫣吧 母妃说要想让沈嫣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唯有用诚心打动她才行。 齐景轩这半个多月以来一直在向沈嫣展示自己的诚心,但他莫名觉得……似乎没什么效果。 沈嫣越来越喜欢跟李瑶枝顾念念他们去玩,每每这种时候还说是女孩子的聚会,不让他跟着。 他心里着急,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前几日回府时偶然听见两个路人说去京郊的寺庙里拜了佛,愿望成真,打算最近抽空去还愿。 齐景轩当时福至心灵,决定回府后立刻摆一张香案。 他不信神佛,但他信沈嫣! 神佛不能保他不死,但沈嫣可以啊! 只要沈嫣不死,他觉得自己八成也不会死。 若是他给她立个长生牌,日日供奉,是不是也能有那么一点点的效果 本着“万一有用我就赚了,没用我也不吃亏”的想法,他当即让人去寻了个长生牌来,想刻上沈嫣的名讳和八字。 两人已经定亲,交换过庚帖,沈嫣的名讳和八字他是知道的。 可这王府不止他一个人,这屋里每日进进出出不少下人,若是让旁人看到传了出去,对沈嫣怕是不好。 齐景轩犹豫半晌,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最终没立长生牌,只每次烧纸供奉瓜果的时候在心里默念沈嫣的名字。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46节 为了彰显自己的“诚心”,他专程让人寻了橙子来,在上面写个“心”字,取其谐音,烧的纸同样是澄心纸。 可惜这纸制作不易,产量少,他手里也只有一刀,因此不敢多烧,一次只烧一张。 至于为何没有插香,自是因为香火是供给神佛和亡者的。沈嫣是个大活人,他觉得插香不吉利,便直接把写了字的橙子放到香炉里,用自己的“诚心”顶替了香的位置,直接把一片“诚心”供给沈嫣,盼着她能收到。 这些都只是他自己病急乱投医的做法,自是不便与徐槿瑜说,就只能把人往外推:“行了你没事就赶紧回去吧,记得帮我找找那个弓箭手。” 徐槿瑜扭头看他:“真没疯” 齐景轩瞪眼要骂,徐槿瑜这才哈哈一笑,挣开他跑了出去:“好了我知道了,回去我就问问。” 说完又仗着以离开齐景轩几丈远,他追不上自己,添了一句:“我虽不知道你那香案供奉的是谁,但你用墨笔在橙子上写心,那供的也是一颗黑心啊!” 说罢转身就跑,一转眼就消失无踪了。 齐景轩一怔,旋即一拍大腿,急忙折了回去。 “来人,来人!朱笔,给我拿朱笔来!” ----------------------- 作者有话说:我还在,恢复更新,本章随机掉落红包,祝大家新年快乐,龙年大吉~ 感谢在2024-02-01 03:35:14~2024-02-09 09:3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oukira 25瓶;观众 15瓶;景玉轩 10瓶;来自2021年的穿越者 7瓶;文竹 5瓶;小淨、蓝三千、36552363、七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长弓 他拿起长弓仔细擦拭起来…… 种着石榴树的院子里, 林四面色铁青,一脚将眼前男子踹翻在地。 他这些年虽然不怎么练武了,但年轻时的底子还在, 这一脚着实不轻,直将那男子踹飞出去丈余远, 好半晌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蠢货!你到底怎么办的事!” 他没好气地骂道。 “成安侯府为何会找到那姓梁的书生, 为何会将他家人接来京城你究竟出了什么纰漏还不给我说清楚!” 男人两眼发黑, 胸口发闷, 口中隐隐涌上血腥味。 他努力挣扎着起身,趴跪在地, 抖如筛糠:“属下……属下真的没……” “还说没有!” 林四又是一脚狠狠踢在他身上, 打断了他的话。 “那日一同去御街闹事的学生那么多, 旁人他们都不管, 怎么就单单管了梁家的事” “自始至终我只派你一人与梁成继接触过, 若非你行事不妥, 怎会如此” 那日御街闹事之后, 成安侯府曾将所有闹事的学生都查了一遍,但最终没查出什么。 林四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出于谨慎才如此,但如今看来, 分明是专程奔着梁成继去的, 查问其他学生只是为了遮掩自己真正的目的,让他麻痹大意罢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胸腹剧痛, 蜷缩成一团, 口中声音断断续续:“属下……不知……” 他这次不敢再说自己没有,只能说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分明他找梁成继和找那行商时做的是同样的装扮,都戴了帷帽, 改了声音,连穿的衣裳都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穿过后为了以防万一还给烧了。 他已经如此谨慎了,为何还会被人发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知你不知” 林四一脚又一脚地踢在他身上,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 “你一句不知说得倒是轻巧,老子的命没准都要搭进去了!” 昨夜他宿在拂香楼,与自己最喜欢的花娘一夜笙歌,清早心满意足地离开,上车时却发现自己的马车里放着一封信。 那信封上有一点墨渍,看着像是不小心溅上去的,但他知道这其实是特殊的联系记号。 他以为是那位有什么要紧事吩咐他,忙拆开看了,这一看,脑中残留的那点旖旎瞬间消散,只余惊恐,身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信上问他当初找的那个学生是不是叫梁成继,如果是的话,让他立刻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绝不许牵扯出不该牵扯的,否则就砍了他家的石榴树。 林四已经年近四十,但膝下却只有一个孩子,这孩子还是前两年好不容得来的,如今才不到三岁。 早年间他以为是媳妇不能生,便纳了好几个妾,还收了几个通房,可即便家中妻妾成群,却始终没有子嗣。 后来他终于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自己身上,便偷偷瞧了大夫,这一瞧,果真如此。 林四不想步先帝的后尘,苦熬一辈子攒了无数家业,最终却便宜了别人,于是他遍访名医,甚至开始求神拜佛,只为能有个子嗣继承香火。 为此他在自己的几处宅子里都供了送子观音,还种了石榴树,总之所有可能有用的,寓意好的,他都一一尝试了。 最终也不知哪个起了作用,他真的得了个孩子,还是个男孩,还是从他正妻肚子里出来的,正房嫡子。 他对这孩子宝贝的不行,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能将全天下最好的都给他。 如今……如今这信上说,要砍了他家的石榴树! 这石榴树指的自然不是真正的树,而是他儿子的命。 要他儿子的命,那就是要他的命啊! 林四一想到自己唯一的独苗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便恨不能将这这办事不力的下属抽筋扒皮。 “好好想清楚你究竟做错了什么,交代清楚了我兴许还能保你一条小命,否则……” 他咬牙威胁,让这下属把当日事情仔仔细细交代一遍,以便消除可能存在的隐患。 在反复确认多次都无法从这人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后,他眸光一沉,摆了摆手:“带下去,处理干净。” 侍立在旁的两个男人立刻上前,将这人带了下去。 房中只余林四和他的一个心腹,那心腹低声问道:“四爷,梁成继那边……需不需要……” 他说着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不言而明。 林四沉吟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成安侯府若真查出了什么线索,肯定早就找来了,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如今只是将梁家母子接来,说明除了知道梁成继有问题之外什么都没查到,就像当初查到那个行商一样……” “这时候对梁成继出手,那是上赶着给他们送把柄。与其如此,不如按兵不动。” 他估摸着那位主子也是猜到这点,所以只是送了封信来威胁他,并没有直接对他儿子动手,不然……别说他儿子了,可能他现在都已经是具尸体了。 林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烦躁,道:“回府。” 这里只是他的一处私宅,他真正的宅邸在城西榆树胡同。 虽然那位现在还没有对他一家老小动手,但他也得提前提防着点,免得将来生出什么变故。 林四离开小院,七拐八绕来到一家赌坊的后门,毫无阻碍地走了进去。 穿过后院,来到前堂,笑呵呵地跟一些熟客打了招呼,他这才从大门走了出去。 端午将近,天气越来越暖和,街上也越来越热闹。 下人去套车的功夫,林四站在门口随意往街上扫了一眼,视线中花红柳绿,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轻薄春衫,很是养眼。 他平日最喜欢看这样的街景,此刻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情,只牵挂着家中的宝贝儿子。 心下正觉烦躁,忽见三个少女同行而来,三人他都认得,一个是当朝首辅李阁老的孙女,一个是永昌伯府的三小姐,另一个……就是沈鸣山的女儿沈嫣。 林四才因为办事不力受到威胁,而这一切的根源便在于平郡王和沈嫣。 若非平郡王莫名其妙看上了沈嫣,沈嫣又毫无风骨地答应了平郡王的求亲,哪会有这么多事 平郡王是王爷,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他不敢对他动手,但沈嫣…… 林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杀意,目光紧紧地盯在她身上,半晌没有收回。 沈嫣不过一寒门小官的女儿,杀了就杀了,看在平郡王和沈鸣山的面子上,皇帝兴许会仔细查一查,但绝不会像死了自己儿子那般深究。只要他动手时小心一点,伪装城意外,想必…… “老爷,老爷” 林家下人赶来了马车,见林四半晌没动,唤了两声。 林四回神,惊觉自己刚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冒出了不该有的念头,忙收敛心神。 沈嫣的确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但她马上就要成为平郡王妃了。 别看她现在身边只有那两个小丫头陪着,但平郡王一准儿就在不远处跟着呢。 他这会若是动什么手脚,八成会被抓个现行。 林四想起那位的叮嘱,知道最近应该老实一些,不该做的都别做,便压下心中怒火,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赌场对面的一个货郎正挑着担子卖货,一边的箩筐里是些针头线脑,另一边是些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 一个男人侧身站在那装着小玩意的箩筐前挑挑拣拣,时不时拿起个小物件打量一番。 这般挑选半晌,他最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买,转身离开了。 离开前他的视线“不经意”地往沈嫣几人的方向扫了一眼,确定平郡王带人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这才收回了目光。 街上人多,林家马车走的并不快。 男人不紧不慢地缀在后头,直到那马车转了向,才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待确定马车就在前面后,便再次放慢速度,似寻常行人那般不紧不慢地沿街前行。 这般时快时慢又偶尔拐进胡同抄近路地走了小半个时辰,他见那马车驶入了一座大宅。 男人不识字,不知道那门匾上写的是什么,但他记住了这宅子的位置,记住了林四的长相。 他没有经过林家门口,还未到林家时便拐入了一条小巷,仿佛自己本就是要来这里,而不是跟着林家马车一路过来的。 穿过小巷回到热闹的街市,男人又回到了那赌场附近。 他在附近逛了几圈都没找到沈嫣的身影,估摸着她是去别处玩了,肩膀不由一垮,叹了口气往自己住店的客栈走去。 客栈伙计一眼认出了他,笑着招呼:“客官回来了,午饭您是在外边吃还是店里用” 男人伸手指了指脚下,意思是在这里吃。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47节 伙计会意,应道:“好嘞,那还是老规矩,到点儿给您送屋里去。” 男人微微颔首算是应了,抬脚上了楼,来到一间客房前。 他推门进了屋,房中陈设简单,并不是上好的屋子,但好在收拾的干净。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但男人并不在意,翻开一个倒扣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杯凉茶下肚,男人来到床边。 床上放着他带来京城的所有家当,一个简单的包袱,一把长弓,以及一个装满箭的箭囊。 他拿起长弓仔细擦拭起来,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十分认真,直把长弓擦的锃亮,又轻轻拨了拨弓弦,听得嗡的一声轻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长弓重新放回枕边。 ----------------------- 作者有话说:妈呀对不住大家,三十更新的那章我是想给大家拜个年顺便请个假,本来写的初七恢复更新,后来想起今年放假好像跟以前不一样,就看了眼日历,把初七删了改成初九,结果不知道是删了忘了添上还是咋的,初七没了,初九也没了,只剩个“恢复更新”……刚看评论区说我没请假,翻回去看了一眼才发现。我大概是咳嗽把脑子给咳没了,实在对不住,给大家磕一个,祝大家新年快乐,龙年大吉……orz 这是昨天的更新,发晚了,今天的另写 感谢在2024-02-09 09:32:38~2024-02-19 01:2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执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妃朕这是喜脉 10瓶;inès 6瓶;锦 5瓶;观众、大大们的小舔狗、看到我的花苦茶了嘛 2瓶;鹦鹉螺、桃子家的阿狸、水桥也、11111111、佪光、仓鼠爱吃米花、天佑、是大灰叽呀、浅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撞衫 呦,我当谁呢,这不是老六吗…… 大雨倾盆, 打在山间茂密的草木中噼啪作响,犹如密集的鼓点。 齐景轩视线模糊,喘着粗气毫无目的地在山林中四处乱跑。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只知道要逃,一定要逃, 绝不能让身后那人追上。 雨水让山路变得十分泥泞, 他脚下一滑, 身子向前一倾便栽倒在了地上, 眼看就要顺着山坡滚下去,忙手脚并用地扒住了山石, 这才险险稳住身形。 身后的脚步声再次传来, 他心头一紧, 咬牙像坡顶爬去。 好不容易爬到了坡顶, 他喘了口气站起身, 正要往下走时, 天空中忽然落下一道惊雷, 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山坡下的那道人影。 那人额头有一块青黑印记,正弯弓拉弦, 锃亮的箭头直指向他。 齐景轩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他刚刚分明在他身后怎么忽然跑到前面去了 齐景轩怔愣在原地,视线中只有那拉弓的男人和那闪着锋芒的箭镞。 他的身体被定在了原地, 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羽箭飞射而来。 空中忽地又是一道惊雷劈下,正落在那飞射而来的箭矢上,但那羽箭却并未被劈落在地,而是裹挟着雷霆之力继续向前, 直直射穿了他的眉心。 齐景轩只觉头上传来一阵剧痛,被劈的焦黑的身体向后仰倒,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王爷,王爷,你醒醒啊王爷!” 一阵焦急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齐景轩抱着脑袋缓缓睁眼,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正是今晚负责值夜的两个下人。 今日雷雨,方才天空劈下两道惊雷,两人隐隐听到内室似乎有什么动静,但又不敢确认,便进来查看。 这一看,便看见齐景轩不知何时从床上滚了下来,正抱着脑袋在地上来回打滚,神情很是痛苦。 两人吓坏了,忙喊了几声,这才将齐景轩喊醒。 齐景轩缓了好半晌才回神,看看四周,又看看窗外,确定自己是在王府,这才惊觉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自己好端端地待在王府里,并没有被那个弓箭手追杀。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在下人询问他是否要请大夫来看看时摆了摆手:“不必,你们都出去吧。” 说罢爬上了床,裹着被子再次躺了下来。 前几世重生后,他时常会做这样的噩梦,但今生自沈嫣答应嫁给他后,他就再没做过这样的梦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又做起这样的梦来 齐景轩皱眉,嘟嘟囔囔地咒骂了几句,在床上辗转片刻,便又睡着了。 ……………… 每年端午,京城晏凉河上都会举办盛大的龙舟赛,还有许多画舫游船。早年间皇帝还曾亲自出宫与民同乐,但自从立储之后,这件事便交给了太子,今年也不例外。 齐景轩对游船和赛龙舟其实都没什么兴趣,但因着是太子督办,皇帝要求他必须去,他只得每年按时到场。 眼见着端午将至,他生怕李瑶枝和顾念念提前把沈嫣约走,便早早地跟她提起此事,想先定下来,谁知沈嫣却拒绝了。 “为什么” 齐景轩不可置信:“李九难道已经跟你约好了” 李瑶枝在族中行九,齐景轩高兴时叫她李小姐,不高兴就叫她李九 沈嫣摇头,道:“没有,我怕水,不敢坐船,若只是在岸边离得远远地看一眼龙舟赛还好,若是要上画舫……我实在不敢。” 她小时候落水险些溺死在河里,打那以后就再也不敢靠近水,连水井边都不敢去,家中打水向来都是父亲去的,进京后也是如此。 所以无论来邀请她的人是谁,她都不会答应。 齐景轩恍然,又有些失落。 他本就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原想着沈嫣能陪他一起去,他还开心一些,现在沈嫣去不了,他顿时又觉索然无味。 沈嫣不明所以,问道:“我听说端午赛龙舟很有趣,每年这个时候晏凉河边都会十分热闹,怎么王爷看上去……并不是很喜欢” “倒也不是不喜欢,”齐景轩嘟囔道,“晏凉河河道宽阔,风景不错,平日里坐船走走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但端午时候河上密密麻麻全是船,根本走不动,放眼望去周围也都是船,连风景都看不到,见了人还总要打招呼假客套,麻烦又无趣。” 沈嫣顺着他的话想想那个画面,也觉得怪憋闷的,按理说以齐景轩的性子压根就不会去。 可他虽在这里抱怨,却并未提出不去的话,显然是有什么必须出席的理由。 果然,她正想着,就听齐景轩继续道:“以往父皇亲自出宫观看龙舟赛的时候我都不是非去不可,现在太子督办了,父皇说什么以后他若驾鹤西去了,我就要看太子的脸色过日子了,让我不要跟太子拧着来,该给他面子的时候就要给他面子,若能兄友弟恭是最好。” “所以每年端午他都要我必须出席,我若不去,他就罚我抄书。” 齐景轩最怕的就是抄书了,偏偏他那一手狗爬的字旁人学都学不来,想找人帮忙都不行,只能自己动手。 为了不抄书,他只能老老实实去晏凉河。 沈嫣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去吧,左右也就这一日,很快就过去了。” “要不了一日,半日就结束了。” 齐景轩道,说完又想到什么,眸光一亮。 “不然你去河岸边等我吧我露个面点个卯就偷偷溜走,咱们在岸边逛逛。” “其实每年这个时候河岸边才是最有意思的,比河里好玩多了。很多人会在河岸两侧摆摊,吃的玩的什么都有,反而是画舫上,就那么丁点儿大的地方,还人挤人的,没意思得很。” 沈嫣眉头轻蹙:“这不好吧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而且你已经上了船,要怎么下来” “没事,”齐景轩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最近还被贬成郡王了,根本没人在意我,估计等龙舟赛结束都没人发现我不见了。” “就算发现也没关系,我是什么德行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能露个面就已经很给太子面子了,没人会说什么的。” 他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在不在场有什么区别只要龙舟赛开始前去给太子打个招呼行个礼就行。 沈嫣还是觉得不大妥当,但齐景轩主意已定,她也拦不住,只能又问了一遍刚才他没回答的那个问题:“你要怎么从船上下来” 若是大张旗鼓地让人把船划到岸边来,岂不是所有人都看见了那还怎么“偷偷”溜走 齐景轩本想跟她解释一下,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现在说了反而没意思,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你到时候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沈嫣见他有意卖关子,笑了笑没再多问,于是两人端午出游的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 端午当日,齐景轩因为要去晏凉河点卯,早早便赶了过去。 他虽然不爱出席这样的场合,但既然来了,也不会刻意找些没必要的麻烦,按着规制妥帖打扮了,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人前,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不开口说话倒也有几分天家威仪。 他一门心思想着待会找个什么时机溜走,没注意又有几辆马车驶了过来,其中一辆就停在离他不远处。 车上下来一人,眉眼与齐景轩有几分相似,但眼距稍宽,嘴唇稍厚,又生了一张方脸,看上去便没有那么俊朗,只能算是相貌平平。 那人一下车,看到齐景轩便愣住了,旋即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怒火,没好气地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的长随。 那长随吓得一哆嗦,险些当着一众人的面直接跪下去。 “属下……属下不知,请王爷恕罪。” 安王半个月前就开始为今日出游做准备了,挑来挑去选了一圈,最终选了一件天青色绣青竹的锦袍,样式低调又精巧,既不会抢了太子等人的风头,又透着几分雅致,他很是满意。 皇帝相貌好,宫中妃嫔又都是美人,因此皇子公主们都生得不错。 在这一众“不错”中,安王这个相貌平平的就显得有些太“平平”了。 他对此很是在意,但先天的相貌改变不了,就只能通过衣饰打扮来弥补。 今日要来晏凉河与民同乐,不知会有多少人的视线聚集在他们这些皇子公主身上,为了让自己的缺点不那么明显,他可谓费尽心力,精心准备了许久。 谁知这才下车,便看见有个人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偏偏那人长的还极好,一下就把他比下去了。 安王恼身边下人没有事先打听清楚,让他在这样的场合跟齐景轩穿了同样的衣裳。 身边下人也觉得万分委屈,不明白素日里爱穿金戴银打扮得跟个大公鸡似的平郡王今日怎么换了路数,穿得一身素雅。 安王虽气恼,但也不好此时教训下人,只能暗暗地啐了一声:“晦气!” 齐景轩正出神,原本并未注意到他,听得这声咒骂便转头看了一眼,一看顿时明白安王是在说他。 他也不恼,只嗤了一声,故意拉长声音道:“呦,我当谁呢,这不是老六吗”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2-19 01:23:59~2024-03-02 23:5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na小熊熊 10瓶;何兮河西、糖炒毛栗 5瓶;大多数、风带走的眼泪、小诗 2瓶;执辉、小淨、阿离、cai某某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48节 第39章 刺客 天赐良机 安王是惠嫔所出, 与齐景轩同岁,但比他年长三个月。 按理说齐景轩应该叫他一声六哥,但两人关系本就不怎么样, 在惠嫔因淑妃而被由妃位降为嫔位之后,关系更是恶劣, 见面不打起来就算好的了, 又怎会规规矩矩的见面行礼。 安王见他阴阳怪气, 立刻反唇相讥, 同样呦了一声:“这不是平郡王吗。” 刻意强调了郡王二字,提醒齐景轩他已经由亲王被贬为郡王了。 齐景轩对这称呼毫不在意, 上下打量安王一眼, 啧啧两声:“老六你平日里最爱打扮, 今儿个怎么穿的这么丑” 安王面皮一抽, 没好气道:“我穿的丑, 你那一身又是什么” 端午游船重在与民同乐, 不似年节祭祀时那般必得穿礼服, 除了太子太子妃的服侍是宫中准备的,其他人都可以自行筹备,只要与身份相符, 不失了礼数就好。 安王和齐景轩今日穿的衣裳一模一样, 只是配饰略有不同,安王的衣裳若丑, 齐景轩的自然也丑。 齐景轩却不这么觉得, 挺胸抬头道:“我生的好看,便是套个麻袋也好看,你就不一样了……” 至于怎么不一样他没说,但言语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安王本就因跟他穿了一样的衣裳而恼火, 被这般当面点出来,更是怄得不行,恨不能立刻回到马车里换一身。 亲王出行,又是这样重要的场合,还是在船上,自然要准备替换的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可他现在去换了,不就是自认貌不如人,输了齐景轩一筹 安王心里虽然清楚自己相貌如何,但也不愿当众丢这个脸,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寻思着待会儿找个机会假装把衣裳弄脏了,然后再去换掉。 两人这般打了几句嘴仗,听得一阵车马声由远及近,是太子的车架来了,便同时闭了嘴,不再言语。 太子乃皇后所出,今年二十一岁,因为皇长子年幼夭折的缘故,他便成了几个皇子中年纪最大的,自幼便被悉心教导,行事很是沉稳。 内官扶着太子下了车,太子又回身将太子妃扶了下来,两人相携向岸边走来。 礼官上前相迎,引着两人登船,其他人分立两侧,待太子和太子妃登船后也依次登上了岸边那艘足有三层高的巨型画舫。 除了一众皇子公主外,能登上这艘画舫的只有朝中重臣及其家眷,因此很多人都以能登上这艘画舫为荣,便是无权乘坐的,在画舫停在河中心时也会寻个机会搭上舢板来走一走。 齐景轩一心惦记着待会离船去玩,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了船和众人一起给太子行了礼就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待着,只待待会无人注意时偷偷溜走。 安王方才被齐景轩讽刺了几句,心中很是不忿,上船后不久就寻机将衣裳换了。 新换的衣裳不如天青色那套让他满意,但为了不跟齐景轩穿着一样的衣裳出现在人前,他也只得忍了。 船上人来来往往,觥筹交错中巳时将近,龙舟赛即将开始,众人纷纷出了船舱。 安王原本也要出去,起身时下意识理了理身上衣衫,不禁又想到了齐景轩。 他四顾一圈,不见齐景轩踪影,嗤了一声:“那混小子又不知到哪里躲清闲了。” 他们这些王爷平日里为了避嫌,是不好与世家权贵走得太近的,但为了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为了将来去往封地后还能在朝中有说得上话的人,不至于离了京就彻底被抛到脑后,少不得要有些自己的关系。 像端午游船这种能光明正大与高门世家来往的机会,旁人都不会错过,唯有齐景轩毫不在意。 因为他有皇帝的宠爱,连封地都早已定好,放眼整个大周都是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 只要他将来老老实实地守着封地当个王爷,不造反,不瞎折腾,便可一辈子锦衣玉食,逍遥自在。 要说其他皇子不眼红那是不可能的,可眼红又能如何 皇帝独宠淑妃,淑妃又只得了齐景轩一个孩子,自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除了皇后所出的太子,谁能与之相较便是同为皇后所出的九殿下,因着不是储君的缘故,所受恩宠都不如齐景轩。 想到这些,安王心中越发气闷,即将走出船舱时又停下了脚,眼珠微转,唇角勾起,对身边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下人闻言微怔,神情略有犹豫:“王爷,这画舫上人来人往的,万一有人正巧见着了平郡王,给他作了证,那……” “不会,”安王笃定地道:“老七素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每次都是人前露个脸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临走时再出来。” “就算有人看见他,顶多打个招呼也就走了,谁没事闲的一直跟他待在一起” 只要没人一直跟齐景轩待在一起,就没人能给他作证。 而今天这种场合,平日与齐景轩走得近的那些狐朋狗友要么没资格上这艘画舫,要么上来了也得老老实实跟在自家长辈身边,不可能和齐景轩待在一处。 要知道今日这画舫上不是皇子公主就是达官显贵,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谁,指不准就要惹出大麻烦。 那些人老成精的家伙平日里能让自家儿子跟着齐景轩胡来,这种场合可不会让他们到处乱跑。 下人见他态度坚决,只得应了,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片刻后,这人重又回到安王身边。 安王趁着身边人少时低声问:“都安排好了” 下人点头,安王这才满意颔首,轻笑道:“这可怪不得本王,谁让他跟我穿了一样的衣裳。天赐良机,错过了岂不可惜” ……………… 杨柳胡同,沈嫣因着不必早早赶去晏凉河边乘坐画舫,便还是如往常那般不紧不慢地用了早饭仔细收拾一番才出门。 沈鸣山今日休沐,陪妻女一起用过饭,在沈嫣出门前仔细叮嘱:“听闻每年这个时候晏凉河边的人都很多,拍花子也多,你定要仔细些,看到那些形迹可疑的人就离远点。” 沈嫣乖巧点头:“爹放心吧,女儿省的,定会注意的。” 周太医被派来沈家这些日子早已知道沈鸣山夫妇对沈嫣这唯一的女儿甚是看重,此时听到父女俩的对话,还是忍不住笑着摇头。 “沈大人多虑了,沈丫头是随平郡王一道出门,身边有人跟着,哪里会出事。” “再说了,那些拍花子素来都爱找年纪小的娃娃下手,沈丫头这么大了,不好骗,一般不会被盯上的。” 沈鸣山听了周太医的话也没反驳,只是笑笑,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对她摆摆手:“去吧,早些回来。” 沈嫣点头,又看看站在他身侧的苏氏,笑道:“待明年弟弟妹妹生下来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去晏凉河边看赛龙舟。” 因为沈嫣小时溺过水的缘故,家里人都不太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去河边,听闻她端午要去晏凉河看龙舟赛时,苏氏原想让沈鸣山陪她一起的,后来听说齐景轩会从画舫上下来与她一道,这才作罢。 苏氏的身孕才将将三个月,此时还未显怀,闻言笑着颔首:“好,明年咱们一家一起去。” 女儿与平郡王的婚期是五月二十二,到明年端午时两人成婚也近一年了。若是这一年内一切都得以真相大白,说不得届时两人就已经和离了。 想到这苏氏便觉得心头好过一些,与沈鸣山一起将沈嫣送出了家门。 齐景轩虽然一早就从王府直接去了晏凉河边,但留了一辆马车在杨柳胡同这边,沈嫣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上了车,直奔晏凉河。 晏凉河跟杨柳胡同离的不算很近,约莫大半个时辰的车程。马车还未驶到晏凉河边,沈嫣便听到阵阵喧哗声传来。 她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去,只见河岸边人头攒动,热闹的仿佛过年。 她眸光微亮,待前方人群拥堵,马车无法前行时,便跳下了车,自行往前走去。 虽早听闻过每年端午时晏凉河上的盛景,但此时亲眼得见,沈嫣还是大为惊叹。 只见宽阔的河面上遍布画舫,挤挤挨挨密密麻麻,而每艘画舫都甚是精致,应是为了今日特地新漆过,看上去都簇新簇新的,其中一些更有两三层高。 那一艘艘画舫楼船仿佛移动的屋宅,连在一起便是一座小小城镇,在晏凉河中停靠着,时不时还穿插移动,很是有趣。 沈嫣猜测齐景轩应该就在河中心最高最精巧的那艘画舫上,但因离得远,只能隐约看到船上影影绰绰的人影,看不清船上人的面容。 她因怕水不敢靠岸边太近,出门时便特地带了之前在雅风苑赢来的那个千里眼,这样即便离得远,也能看清河中盛景。 沈嫣将千里眼举起来放在眼前,果然瞬间便能看清河中情形。 大到画舫上的精巧纹饰,小到每个人的衣着打扮,靠着这千里眼基本都能看清。 她颇有兴致的举着千里眼望了半天,还特地往最高最大的那艘画舫上看了看,但因龙舟赛尚未开始的缘故,除了船工和下人外,其他人基本都在船舱内,所以并未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知道眼下时间还早,齐景轩不可能这么早就从画舫上下来,因此只是看看,很快便移开千里眼,看往别处。 可她看着看着,却忽然在无数画舫游船组成的“城镇”中看到一个飞快穿梭着的人影,很是熟悉。 那人身着一身天青色衣衫,所过之处大小画舫游船纷纷搭起舢板供其通行,因此他一路畅通无阻,在晏凉河中如履平地。 沈嫣眨了眨眼,喃喃道:“那是王爷吗” 丫鬟顺着她所望之处看去,却因河上画舫太多,人影也多,又不似沈嫣那般有千里眼,并未看到齐景轩身影。 沈嫣将手中千里眼递过去,丫鬟犹豫着接过,仔细看了看,不由也惊讶出声:“真是王爷!” 这千里眼看的竟这般清楚,还有……王爷怎么这么早就从画舫上下来了不怕被人发现吗 沈嫣也觉得有些纳闷,忙跟丫鬟一起往齐景轩前行的方向走,免得跟他错过了。 齐景轩早就不耐在船上待着了,一路飞快地上了岸,原以为还要去约好的酒楼才能见到沈嫣,谁知道脚才踩到岸边,便听到人群中有人呼唤:“王爷,王爷,这里!” 今日诸皇嗣年纪大的都在画舫上,年纪小的都在宫里,这会儿还在岸上的王爷,除了他还能有谁 齐景轩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冲他招手,而这女子身边站着的正是沈嫣。 他眸光一亮,大步向沈嫣走去:“阿慈,这么巧,我才上岸就碰见你了。” 沈嫣笑着向他扬了扬手中的千里眼:“我看到王爷了,一路追过来的。” 齐景轩没想到她竟带了这东西,顺手接过往周遭扫了一圈,见果然能看清河中画舫的情形。 “那你看见我刚才是怎么从画舫上过来的了吧” 沈嫣点头:“看见了。” 先前沈嫣纳闷,他既然上了画舫,又如何能不使船靠岸便偷偷溜下来。 齐景轩当时跟他卖了个关子,说到时候她就知道了,如今她果然知道了。 齐景轩嘿嘿地笑,指着那些画舫游船道:“每年端午晏凉河上的船都特别多,若真有人碰到什么急事要上岸,总不能等着别的船一点点把河道让出来再将船靠到河边吧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所以为了方便,遇急事时船与船之间便会搭上舢板。” “小船的舢板就是几块木板拼成的,大船的舢板就是一艘小木船,大大小小相连,便是一条通路,无论想去哪艘船上,只要人家同意,愿意放下舢板,便都能上去。” 而他身为王爷,想借别人的船过个路,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沈嫣刚才看了他半晌,将他一路下船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自是知道的。 可惜她怕水,只能看看,不敢亲自去体验这种在河面上行走的感觉。 好在今日岸上也很热闹,好玩的很多,她与齐景轩很快便不再去看河中画舫,转而在岸边逛了起来。 晏凉河边平日便时常有人摆摊,今日更是将整个河岸边都挤满了,有人搭了彩棚,还有人搭了戏台子唱戏,这边刚响起一阵吆喝,那边便传来一阵叫好声,让人看花了眼,都不知到底该去哪里。 沈嫣挤在人群中,一边四处观赏一边问齐景轩:“王爷不是说要等龙舟赛快开始时才能从画舫上下来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齐景轩跟在她身侧,笑得一脸得意:“赶巧了,今日老六跟我穿了一样的衣裳。画舫上人来人往的,匆匆一瞥谁分得清是他还是我,分不清就以为我还在呢。” “如此天赐良机,我自然要早点下来,不然岂不可惜。”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49节 沈嫣听他说老六,起初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明白应该是指六皇子,安王殿下。 “这……可以吗万一有人找你,或是他把衣裳换了呢” 就算两人穿了一样的衣裳,只要稍一走近不就能知道究竟是谁 “不会的,”齐景轩笃定道,“这种场合从来没人找我,而且我上船前还刺了老六几句,说他穿那身衣裳没我好看。” “他若是换了,那不就是承认我说的对,承认自己比我丑所以他肯定不会换的。” 反正换做是他,他肯定是不换的,谁换谁就输了! 沈嫣一时无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齐景轩却是毫不在意:“没事,不用担心,我已经露过脸了,就算被发现半路跑了,顶多被父皇斥责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罢拉着沈嫣便往人多热闹处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逛累了就停下来寻个卖酸梅饮的摊子喝上一碗。 这般走走停停,眼见着巳时将至,龙舟赛即将开始,两人便往四宝斋走去。 四宝斋位于晏凉河河岸东侧,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酒楼之一,不仅菜色精致美味,各色点心果脯更是一绝。 “他家的东家很会做生意,说什么他们开的毕竟是酒楼,不是点心铺子,为了不喧宾夺主,点心果脯每日限量,先到先得。” “有了这样的噱头,去他家的食客更多了。” 齐景轩是四宝斋的常客,边走边给沈嫣介绍。 沈嫣点头,道:“确实很好吃。” 四宝斋离杨柳胡同不近,沈嫣还没来过,但齐景轩马车里的攒盒摆的就是他家的点心,且每日都会换新的,因此她虽未来过,但他家的点心果脯基本都尝过一遍了。 “既是每日限量,那你岂不是日日都要派人一早赶过去,不然就买不到” 沈嫣问道。 齐景轩摆摆手,嗨了一声:“哪用这么麻烦,多给些银子,提前说一声第二天要哪几样,他们会提前准备的。” 沈嫣略一沉吟便想通了其中关窍,轻笑颔首:“这东家的确是个会做生意的。” 所谓每日限量不过是个噱头,想出这样的噱头是为了挣钱,若是因此而招惹了不该惹的人,那这噱头到头来不仅不能让自己挣到钱,反而会惹来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对于齐景轩这种皇亲贵胄高官权贵,他们另有一套法子,便是不限量,但需要提前打招呼,并且多付钱。 如此一来,大家都习惯了这样做,不遵守的人反倒会显得特立独行,容易落人话柄,保不齐还要被鄙夷,觉得他是付不起银子。 哪个高门大户愿意为了几块点心几两银子被人瞧不起,自然也就不会为难四宝斋。 齐景轩自不会想这么多,他不缺钱,能花钱解决的事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而他今日选择带沈嫣来这里,是因为四宝斋邻水而立,二层三层靠窗的位置都建了一个大平台,正对着晏凉河,视野非常好,很适合在端午这日观赏龙舟赛。 恰好今日皇子公主和高官权贵们几乎都在河中画舫上,没人跟他抢,他便将这绝好的位置包了下来,只待和沈嫣一同登楼看龙舟。 这么多年,齐景轩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龙舟赛,想想还有些高兴,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两人到四宝斋时,一楼大堂已是座无虚席,临岸的窗前更是站了不少人。 伙计一眼认出齐景轩,忙热情地上前招呼,引着二人往三楼去。 比起大堂,三楼显然安静得多,不单是因为这层都是雅间,人少,关起门来大家互不影响,更因为齐景轩为了独享那观景的平台,将连通平台的几个雅间全都包了。 此时二楼平台上站了不少人,三楼平台则只有他们二人和随行的几个下人。 “我让人把桌案摆到外面来了,想着边喝茶边赏景,待会龙舟赛开始了咱们也不必专程再跑出来。” “你若觉得这样好,咱们午饭便也这样用,吃完饭再去别处走走。你若不喜欢,等到了用饭时咱们再去雅间里吃。” 齐景轩说道。 沈嫣觉得眼前这样就很好,笑着点头:“就在外面用吧,这里视野真好。” 一眼望去,将整段晏凉河尽收眼底,大小画舫和各色龙舟都看得清清楚楚。 齐景轩见她满意,也跟着笑了,趁着龙舟赛还未开始,给她仔细的讲解京城有多少龙舟队,哪些比较有名,最有希望拔得头筹的队伍是哪几支。 沈嫣听得津津有味,却分不大清哪支队伍划的是哪艘龙舟。 齐景轩几乎年年在画舫上看龙舟赛,对此很是了解,奈何这里视野虽好,但到底不比在画舫上离龙舟队伍那样近,只凭目力去看只见花花绿绿的龙舟,他也分不清谁是谁,于是只得用沈嫣的千里眼去看,待分清后再递还给她,让她对照着去看。 两人就这样时不时交换一下千里眼,待说得差不多时,河中便响起了隆隆鼓声。 那鼓声来自河中最高最大的那艘画舫,预示着比赛正式开始。 鼓声之后,排在河面最前方的十只龙舟纷纷动了起来,由慢至快,最终宛若离弦之箭,伴着各自的鼓点破水前行。 京城的龙舟队有百余支,每年端午前会先筛选一遍,最终参赛的刚好是百支队伍。 这百支队伍分成十组,每组取头名进入决赛,在决赛中取头三名颁发奖赏,其中魁首更是会由太子亲自赐下奖赏。 齐景轩对此早已没有什么兴致,沈嫣兴致勃勃地看龙舟赛时他便在旁思索下午要带她去哪里玩。 想着想着,他的视线扫过离这里不远的一棵大树。 为了能更好的观赏龙舟赛,每年晏凉河边的树上都会站不少人,大多都是年轻男子或孩童。 齐景轩对此见怪不怪,但看到那棵树上的一个人影时,他心头猛地一跳。 “阿慈,阿慈,千里眼借我用一用!” 他急声道,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颤。 沈嫣不明所以,但见他急得很,便忙将手中千里眼递了过去。 齐景轩抖着手将千里眼对准了那棵树,将那树上站着的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却并未看到方才那道身影。 “王爷,怎么了那边有什么” 沈嫣见他面色不好,出声问道。 齐景轩没说话,只将手中千里眼稍稍调整了角度,将那棵树和树周围的人都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看了好多遍,始终没看到方才那人,这才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说着将千里眼递回给沈嫣。 他方才一晃眼似乎看到树上站着个男人,那男人侧对着他们,露出的半边额头上有一片青黑色的印记。 可当他再去看时,却见树上不少人脸上都有斑驳阴影,但并非是什么印记,而是阳光打在枝叶上落下的树影。 齐景轩一时只以为是自己草木皆兵看错了,不免大松一口气,却又还是有些紧张,以至完全忘了想下午要去哪里玩,直至用过午饭才想起此事,只得问沈嫣:“阿慈想去哪里” 沈嫣平日不敢往河边走,是以来京城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到这附近来,便打算在周围逛逛,晚些再回去。 齐景轩自无不可,点头说好,随她一道出了四宝斋,去往周围街市。 龙舟赛虽已结束,但晏凉河边依旧热闹非常,两人沿着河岸往前走,正要拐弯进入一条街巷时,齐景轩陡然看到前方拐角处站着一个青衣布袍的男子。 那男子侧对着他们立于一挑着扁担的货郎跟前,额头上清清楚楚一片青黑印记。 齐景轩脑子里嗡的一声,转身猛地将沈嫣扑倒在地,高声喊道:“阿慈小心,有刺客!” 这一声将随行下人都惊了一跳,忙将两人围拢起来护在中间。 与此同时,街上原本闲逛的一些“行人”也陡然拔出藏在身上的兵器,冲过来将两人团团护住,虎视眈眈地盯着周围人群,似乎谁有异动便会立刻拔刀相向。 这动静惊得周围游人四散,有人慌忙奔逃,有人就近找地方躲了起来,不少摊贩的桌案箩筐都翻倒了。 一片慌乱中,那额头有着青黑印记的男子却身姿笔挺的站立着,和护住齐景轩与沈嫣的兵士一般肩背紧绷,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一只手摸上了腰间。 齐景轩抱着沈嫣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不见有抓刺客的动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正看到那青衣男子脸上的印记,骇的一哆嗦,忙伸手去指:“愣着干什么!就是他,快把他抓起来!快啊!” 青衣男子正戒备着周围可能冒出来的“刺客”,冷不防被十余人围住,一脸莫名。 他的目光投向还趴在地上的齐景轩和沈嫣,又看了眼围住自己的十余人,犹豫片刻,最终将手从腰侧放下,选择了束手就擒。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3-02 23:59:44~2024-04-10 23: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ndre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糖炒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drea 35瓶;大多数 3瓶;nana小熊熊、36552363 2瓶;杂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哑巴 你也…… 伪装成路人的兵士见那男子站在原地两手摊开并无异动, 上前将其双手反剪在身后,又将他身上从头到脚摸索了一遍,从他腰间搜出一把菜刀, 又在他怀中搜出一筒状铁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疑物品。 这兵士将两件物什交给一“书生”, 那书生浓眉大眼, 圆头圆脑, 乍看上去和气又憨厚, 但他此刻却目光锐利,眼中透着森寒杀意。 此人正是之前被齐景轩派去调查“刺客”的阿圆。 阿圆将手中菜刀随意颠了颠, 又看了看那筒状铁器, 不由挑了挑眉。 这竟是个千里眼 千里眼价格不菲, 在民间并不常见, 除了一些爱好此物的人会买来收藏外, 就只有军中斥候才会常备, 且还得是斥候中的好手才有资格拿这种东西。 从这男子身上搜出来的千里眼外形质朴, 颇为粗糙,一看就是偏于实用的军中之物,不是那些用来给贵人们欣赏把玩的物件儿。 这男子为何会有这种东西难道真是军中斥候不成 齐景轩此时已经扶着沈嫣站起了身, 时不时紧张地望向这边, 见那男子已被制服,这才松了口气, 颤声道:“快, 快把他送到大理寺去!不……不不不,送到……送进宫!对,送进宫让父皇亲自派人审问!” 他还记得前几世的经历,大理寺中明显有那幕后之人安插的人手, 要是把这刺客送进去,岂不是让他们自己审自己那能审出什么来八成不等问出什么结果,这人就悄无声息地死在牢里了。 齐景轩脑中又闪过刑部甚至御史台,可谁又能保证这两处就一定安全,没有那幕后人的暗桩呢 思来想去,还是送进宫交由皇帝处置比较稳妥。 阿圆本就是出事之后皇帝直接派给齐景轩的,并不觉得越过刑部大理寺把人送进宫有什么不妥,道:“王爷放心,这人既然落在了咱们手里,自是能叫他开口的。”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中其实是有些烦躁的。 王爷让他查这刺客有些时候了,他将京城和京城附近的军营及高门世家都查了个遍,始终一无所获,没想到今日竟在大街上碰见了,这人还大胆地出现在了四宝斋附近。 阿圆起初并不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怕他额头那青黑印记只是巧合。 但这人从王爷出了四宝斋就一直跟着他们,虽然伪装的很好,完全没有要行刺的感觉,但既有那印记,又一路跟着王爷,必然就是那“刺客”无疑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50节 今日街上人多,因此他们暗中保护王爷的人也格外多,还有弓箭手隐在暗处,并不是行刺的好时机。 阿圆看出这刺客没有出手的打算,本想按兵不动,待会等这刺客离开时派人偷偷跟上去,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抓出更多人。结果刚才王爷这一喊,他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别说不确定附近有没有这刺客的同伙,就算有,现在肯定也已经跑远了。 阿圆叹了口气,吩咐人将那男子捆起来带走。 男子挣扎了几下,但并没有武力反抗的意思,只是口中发出些含混不清的声音,视线看向齐景轩和沈嫣的方向,似乎想说什么。 沈嫣方才被齐景轩猛地扑倒在地,此时虽站起了身,但衣衫有些凌乱,头上发钗也歪歪斜斜,几欲掉落。 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土,一边整理鬓发一边下意识往刺客的方向扫了一眼,这一看却是愣住了。 “是你” 此话一出,齐景轩和阿圆等人也都愣住了。 “阿慈,你……你认识他” 齐景轩不可置信地问道。 沈嫣颔首:“他……是我同乡。” 说话间皱起了眉,心中满是疑惑,看着那男子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她分明记得前世那场地震发生时这人还在营州,为何他现在会出现在京城 难道……在那之前他曾来过京城,后来才回去的,只是因为他们不熟,所以她不知道 男子被反剪的双手动了几下,摁住他的人立刻喝道:“别动!” 那男子却仍旧扭动几下,嘴巴张张合合,无奈又憋屈的样子。 沈嫣忙道:“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哑巴 这话再次让齐景轩等人愣在当场。 阿圆方才就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刺客,随身携带的兵器竟然是把菜刀,未免有些滑稽。 可若不是刺客,谁大过节的逛街还揣把菜刀在身上 现在听说这“刺客”还是个哑巴,更觉得不可思议。 回神后他明白过来这人为何要挣扎,思量一番确定他现在没什么威胁,便对反剪他双臂的人摆了摆手,示意把人放开。 果然,男子摆脱束缚后并没有反击或是逃跑,而是两手齐动,一阵乱七八糟的比划。可惜比划了半天,在场没有一个人能看懂。 他见众人均是面露不解,沈嫣也一脸疑惑,只得改了方式,先是用两手搭在一起做了个房顶的样子,然后身子往旁侧一歪,做了个倒下的姿势,最后伸手指了指沈嫣,又指了指自己,然后便停了下来,等着沈嫣的反应,看她是否能懂。 齐景轩也在旁看着,完全不懂其意。阿圆则是看的眉头紧皱,心里直犯嘀咕。 房子睡觉沈小姐……和他 这都什么鬼东西! 阿圆一双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目光不禁在沈嫣和这“刺客”身上来回打转。 这……这不应该吧难道沈小姐以前跟这男人有婚约 不可能啊,若真是这样,以沈大人的性子,怎会在让沈小姐嫁给平郡王 何况这小子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少爷,还是个哑巴,五官虽生的不错,脸上却有那么大一片印记,沈家就算是清贫了些,也不至于将唯一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啊。 他心底觉得荒谬,下意识要打消这样的想法,却见沈嫣不知为何面色紧绷,眼中满是惊疑之色,很是紧张的样子。 他正纳闷,就听沈嫣开了口,声音有些发颤:“你……你也……” 沈嫣想说你也做过那样的“梦”吗难道那真的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可这些话却不便说于人前,没有人会明白,除了眼前这男人,所有人都只会以为她疯了,更甚者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私情。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便停了下来。 那男子见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还说了个“也”字,登时眸光一亮,用力点头,又做了个骑马的姿势,然后指向齐景轩,做了几个手势。 这几个手势沈嫣显然没看懂,男子想了想,索性伸手往脖子上一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齐景轩旁的没看明白,这个动作却是一目了然,想不懂都不行。 他当即跳脚,指着他对沈嫣道:“阿慈你看见没看见没他就是要杀我,他就是来杀我的!” 说着便让阿圆赶紧把人带走,严加审问。 阿圆虽不知这人跟沈嫣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方才那个抹脖子的动作表达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清楚。 这人就算不是刺客,对王爷也绝对没什么善意,为免出什么意外,他便还是让人将其绑了起来。 沈嫣此刻已是心神大乱,她有许多话想要问这人,眼下却不能问出口。 倘若这人被带进宫,那她怕是再没有机会询问关于那“梦境”的一切了。 “王爷!” 她一把抓住齐景轩,恳求道:“能不能……能不能别把他送进宫他应该……不是刺客。” 齐景轩见她竟然相信这男子,大急:“阿慈,他真的是刺客,你信我!” “他……他会射箭,会杀人!他百发百中百步穿杨想射哪射哪,下手特别狠!” 想到前几世的经历,看到眼前这男子,他便又开始觉得浑身痛,身上仿佛多了好多窟窿,四处漏风,正午的太阳都不能给他带来丝毫暖意。 沈嫣见他言之凿凿,想到自己曾在这男子身侧见过的弓箭,一时间有些语塞。 可刚才这男子比划的那些手势,他所表达的意思,实在让她无法就这样不闻不问。 她犹豫片刻,道:“王爷,我有些话想问他,左右他现在已经被抓住了,也伤不了人,能不能……能不能先别把他送进宫,让我问清楚再说” 齐景轩道:“你要问什么告诉阿圆就是,他们肯定会帮你问出来的。” 沈嫣却摇了摇头,低声道:“是一些私事,不便与外人道。求你了王爷,真的是……万分要紧的事。” 齐景轩觉得这男人十分危险,自是不愿,下意识便要拒绝。 可他见沈嫣面色发白,额头隐隐渗出一层细汗,很是焦急的样子,拒绝的话便堵在口中,一时没能说出口。 心中天人交战一番,他纠结许久,最终咬了咬牙,对阿圆道:“把人带回王府。” 阿圆皱了皱眉,觉得不大妥当,但寻思着这人已经被绑起来,只要一直捆着也没什么威胁,便没有阻拦,点头应了下来。 沈嫣见状松了口气,再没了逛街游玩的兴致,与齐景轩一同站在街边,等下人将马车赶来便要坐车回府。 上车时,她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那男子所“说”的事,回想着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梦”。 忽然,她脑中电光火石一闪,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看向正在身后扶着她的齐景轩。 “为什么……” 齐景轩不明所以:“什么为什么阿慈你怎么了” 沈嫣唇角轻颤,原本虚扶着他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王爷……怎么会认识他你怎么知道……他会射箭”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4-10 23:58:28~2024-04-13 02:3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带走的眼泪 2瓶;小诗、天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报恩 你不要记得,千万不要记得…… 齐景轩愣在原地半天, 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支支吾吾道:“我……我瞎猜的。” 可这样的话怎么能糊弄的过去 那青衣男子身上没有弓箭,只有一把菜刀, 他就算看他行为不轨能猜出他是刺客,又怎能猜出他会射箭, 还知道他箭术极好百发百中 沈嫣跟那男子也不熟, 不过是曾偶然在他身侧看到过弓箭, 这才猜测他应是会射箭的, 但也只是猜测他会,并不知他箭术如何。 齐景轩跟他素不相识, 又怎会知道这些 沈嫣看了齐景轩半晌, 脑海中诸多念头闪过, 其中她觉得最不可置信的眼下看着却是最有可能的…… 但不管她的猜测是否为真, 都不宜在这里宣之于口, 便只能将这些念头暂且压下, 收回视线道:“先回去再说吧。” 齐景轩不敢跟她对视, 诺诺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上了车。 ……………… 齐景轩这边绞尽脑汁思索着待会应该怎么跟沈嫣解释时,晏凉河边的画舫上也并不平静, 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按照惯例, 龙舟赛结束后大家会在船上宴饮一番,宴席散便该回宫的回宫, 该回府的回府。 可就在画舫靠岸, 众人准备离船时,五公主却说身边的一个宫女不见了。 五公主性格怯懦,起初发现身旁宫女不见时也不敢大肆声张,只派了人偷偷去寻, 后来遍寻不到,便有些急了,去找了三公主帮忙。 三公主却是不以为意,说她性子软,对身边下人管束不严,那些伺候她的宫人素来懒怠,八成是趁着今日人多无人注意,偷偷溜去躲懒了。 五公主却说不会,那消失的宫女是素兰,是她身边最忠心的人,谁都有可能溜去躲懒,唯独素兰不会。 但三公主哪里会当回事,只道待会要回宫时素兰自然就出来了,之后便去与诸世家贵女说笑赏景了。 五公主无法,又不敢寻其他人帮忙,只能让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宫女继续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眼见着宴席将散,众人就要回宫,素兰还未现身,她这才不得不对太子说了。 太子也是知道五公主的性子的,是以起先也没太当回事,只当是宫人一时躲懒,在哪处多饮了几杯醉倒了,便命人去寻。 谁知这一寻,却在一间船舱内寻到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仰面躺在床上,衣衫大敞,裸露的皮肤上痕迹斑斑,凌乱的被褥上也有斑斑点点的污浊印记,一看就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一场与民同乐的盛会竟出了命案,太子当即面色一沉,厉声道:“查!” 随行的宫人侍卫登时散开,有些去查问画舫上的船工等人,有些则去到诸位皇子公主和各位高官及其家眷门身边,让大家不要慌张,待事情查明自能离去。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51节 众人看着那些宫人,知道这既是安抚,也是看管,一时无人多说什么,只是原本的好心情都散去了,只觉晦气。 安王听说出了人命也是一惊,掩下心中惊骇,趁身侧无外人时低声喝问随行的下人:“怎么回事” 不是说只要做做样子就好吗怎么就闹出了人命 他与齐景轩不对付,今日又拌了几句嘴,上船后心里就一直压着股火无处发泄。 龙舟赛即将开始时,他见齐景轩没现身,知道他定然是又去躲清闲了,便想了个主意要坏他名声。 这小子先前在成安侯府酒后失德,坏了沈小姐的清白,偏还做出一副痴情样子,不仅求了父皇赐婚让他跟沈小姐订了亲,连在民间的声望也有所好转,硬是把一桩坏事变成了好事。 既然如此,那他就让人装作齐景轩的样子去欺辱一宫女,届时事情传扬出去,看他这好名声还如何能保得住 他不是痴情吗他不是对沈小姐一心一意吗待事情闹开了,他要如何解释 安王想得很简单,这件事原本也的确不难,正好今日他跟齐景轩穿了一样的衣裳,只需让人寻一不起眼的宫女,从身后打晕了带进船舱,假意羞辱一番,然后那人在穿着这身绣青竹的衣裳从房中出来,故作不经意地被人看到个背影就行。 届时他这个六皇子一直在人前转悠,且早就换过衣裳,那被撞见的人自然不会是他,只能是齐景轩。 刚才眼见都要下船了,事情还没有捅出来,安王还以为是那宫女胆小,忍下了没敢发作,心下正觉不甘,就听五公主和太子说她的一名宫女找不到了。 安王转瞬又高兴起来,以为今日这一出没有白费,谁知片刻后,却听说那宫女死了。 安王身边的内侍也是吓了一跳,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忙寻了个由头悄悄退下,去问那办事的人。 不多时,内侍回到了安王身边,面上神色看似与平日无异,额头的冷汗却透出了心中的慌张。 他在安王身边耳语了几句,安王听后暗暗咬牙:“成事不足败事余的东西!” 说完又叮嘱这内侍:“让他管好自己的嘴,有人问起,就说从未见那宫女,更没有接触过!听到没” 内侍连声应诺,又听安王道:“那身衣裳也收好了,别叫人查出什么。” 他是要诬陷齐景轩的,不能反将脏水引到自己身上,自然也就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衣裳曾消失过一段时间。 内侍哪敢不应,正要点头,想起什么,不禁面色发苦。 “可是王爷,平郡王他……他不在船上啊。” 刚才清点人数准备下船时,众人发现消失不见的除了那宫女,还有平郡王及其身边下人。 因此船上现在不少人都猜测那宫女就是被平郡王害了的,而平郡王将人凌辱至死后怕被发现,慌乱之下就带人逃了。 事情若真是这样就好了,但安王和他身边的人比谁都清楚,这事与平郡王根本无关。 “他不在又如何” 安王咬牙道。 “那不正好说明他做贼心虚吗” “只要没人能证明他在那宫女出事前就下了船,他就还是最有嫌疑的人。” “只管让咱们的人管好嘴,不该说的别乱说!” 他现在只能赌一把,赌齐景轩是在龙舟赛快开始时才下船的。 这样即便有人能给他作证,也无法证明他和这宫女的死无关。 至于他身边那些随行下人的供词……既然是他自己人说的话,那自然是不可信的。 内侍不敢反驳,只得躬身应了,自去叮嘱了。 约莫两刻钟后,散出去的宫人侍卫大部分都回到了太子身边,禀名并未查到什么可疑之人,也没人说曾见到素兰和谁一起出现在那个房间附近。 太子虽早料到这个结果,但还是皱了皱眉。 今日画舫上的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世家勋贵,派出去的人最多也就能查问一下他们身边的下人,不可能问到那些主子们身上去,不然还不闹翻了天 可是敢在这样的日子这场的场合做出这种事的,必不会是什么下人或者船工。 既然不能询问那些主子,自然也就很难在短时间内查出什么。查不出来,也就不可能把这些人一直关在船上不放。 太子无法,只能叫来大理寺的人,让他们去查,其余人则先行散去了。 ……………… 马车一路平缓的行驶着,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最终驶入了平郡王府。 沈嫣尚未与齐景轩成亲,按理说不该这时单独前来,可此时她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两人才进入正院,她就要屏退一众随行之人,说是要单独与那青衣男子说话。 齐景轩哪里肯,急道:“阿慈,这人是个刺客!你就算与他相识,也不能这样放松警惕啊!” 沈嫣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你也来。” “啊” 齐景轩还没回过神,就被她拉着往屋里走去。 阿圆见状上前阻拦,道:“沈小姐,不可。” 虽然还不知道这哑巴到底是不是刺客,但毕竟是个出门随身携带菜刀的人,而且一看就会武,怎能让王爷和沈小姐与他独处 沈嫣看了看阿圆和院中虎视眈眈不肯离去的一众下人,眉头微蹙,只得贴到齐景轩身侧,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齐景轩听着身旁压的极低的耳语,先是皱了皱眉,继而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嫣:“你……你也……” “王爷,进去说吧。” 沈嫣低声道。 齐景轩心头巨震,仍旧有些云里雾里,只觉得不可思议。 可想了想自己,似乎又没有什么可不可思议的。 他看看那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哑巴,又看看沈嫣,犹豫半晌后终是对阿圆道:“你将他……将他捆紧些带进屋,我跟沈小姐要单独与他说话。” 阿圆哪里肯同意,起初说什么也不答应。 但齐景轩到底是主子,在他一再坚持之下,阿圆最终只得让人拿了副镣铐来,将那哑巴手脚都铐住。 那镣铐上带着长长的锁链,锁链从房中穿窗而出,栓在院中一株大树上,保证让这哑巴无法靠近齐景轩与沈嫣。 一旦他有所挣扎,锁链发出异动,阿圆他们在院中便能将其往后拖拽,并第一时间冲入房中,确保两人的安全。 再三确认过没什么危险之后,阿圆这才表示两人可以进屋了。 齐景轩点了点头,战战兢兢地带着沈嫣进了屋,让阿圆他们守在门外,不许人靠近偷听。 ……………… 房中,沈嫣坐在桌边看着那哑巴,半晌没出声。 她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但话要出口时又万分紧张,不知该从何问起,又怕得到的结果和自己所想的不同。 放在膝头的手紧张地握在一起,好半晌她才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开口。 “你是为我来京城的” 男子点头,目光单纯诚挚。 这一点头基本就已经确定了沈嫣心中的想法,但那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为了不闹出什么误会,她再次确认:“你认识我” 男子再次点头。 “可我们现在不应该认识,你……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男子依旧点头,不仅如此,他还伸手比了个十,又比了个二。 “十月初二……” 沈嫣看着他的手势,喃喃出声。 男子眸光一亮,又开始比划之前他在街上做过的那几个动作。 房子,歪倒,指指沈嫣,又指指他自己。 这次他又增加了一些细节,两手抬起在空中来回扫过,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好在呼吸还是能够的,口中发出一阵模糊气音。 齐景轩一点都看不明白,忍不住扯了扯沈嫣的衣袖,问:“他在说什么啊” 他很想直接问沈嫣刚才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沈嫣显然想先从这哑巴身上知道些什么,他便没有插嘴。 沈嫣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哑巴,此时她的目光却有些放空,似乎透过他重新回到了那个“梦”中。 “大雪……狂风……” 她喃喃道。 营州每年的冬天都来的很早,梦里的那个冬天更是才进十月便落了雪,且一来便是一场狂风暴雪。 她替母亲去周家送做好的冬袄,回来时看到路边一个棚屋被大风吹倒,倒下的木梁砸中了住在里面的人。 那人头上往外渗着血,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她忙上去试了试那人的鼻息,见他还活着,只是昏迷,便想寻人帮忙将他抬去医馆。 可这样的天气,能回家的早已经回家了,这条街又偏僻得很,半晌也寻不到一个人。 这样拖着只能眼看着人被活活冻死或流血而死,沈嫣无法,只得自己费力地把木梁搬开,将人拖了出来。 好在那棚屋简陋,用料并不实在,不然只凭她一人,怕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将人救出的。 她一路把人背到医馆,医馆的大夫说还好送去的及时,不然这样的伤势,还躺在雪地里,要不了多久就会没命。 那时沈嫣还庆幸,自己正好路过,发现的及时,把人救回来了。 但后来她才回到家,整个甘宁城就发生了地动,她爹娘在她眼前被压在了倒塌的房梁下,四周其他屋舍也没有几间完好,到处都是惊呼声,哭喊声…… 那些画面一一浮现在眼前,沈嫣眼圈泛红,只觉胸口窒闷,难以呼吸。 “那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哑巴愣了愣才明白她在说什么,犹豫着点了点头。 应该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他和这位沈小姐怎么会都记得此事总不可能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还能做完全一样的梦吧 沈嫣闭了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 痛,好痛…… 她刚从成安侯府醒来时也曾心痛如绞,正是因此那时才想要寻死,以免让爹娘走上老路。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52节 但后来发生的许多事都和梦中全然不同,她便以为那只是个“梦”而已,或是老天垂怜,给了她什么预警,让她可以规避未来可能发生的一些祸事 可如今,她却得知那并非一场梦…… 所有一切都是真实的,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他们一家曾败走京城,回到营州,并最终死于那场天灾之中。 那风雪仿佛穿过交错的时空又打在她身上,她眼前到处都是血,渐渐扩散开,永无止境地漫延,仿佛会将整片大地都染红…… 那是她爹娘和她未出世的弟弟妹妹的血。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血浸染到砖瓦泥土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们从断壁残垣中挖出来。 那种绝望攫住了沈嫣的心神,让她久久难以从这苦痛中挣脱。 哑巴见她忽而落泪,慌忙站起身,不知如何是好。 齐景轩本也十分着急,但见这男子忽然站了起来,吓了一跳,立刻张开双臂挡在沈嫣面前:“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哑巴察觉束缚着自己的锁链有所收紧,又见齐景轩神情紧张,忙退回原处,指了指沈嫣,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他沈小姐哭了。 齐景轩瞪他一眼:“我又没瞎!” 说完见他没什么伤人的意图,那锁链也束缚着他让他无法靠近,这才转身看向沈嫣,柔声道:“阿慈,你怎么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什么狂风,什么大雪这才五月,哪来的雪啊” 沈嫣没有接话,只是眼泪流得更凶了。 齐景轩不知所措,伸手去擦她的眼角,那泪却怎么也擦不完似的,不停地从她眼中滚落。 齐景轩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哄人,想来想去,只能像自己小时候母亲哄他那般,将人轻轻揽进怀里,一边轻抚她的肩背一边温声道:“不哭了,不哭了啊。” 站在原地的哑巴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视线一会飘向别处,一会又忍不住挪回到两人身上。 这般来来回回偷偷摸摸看了也不知多久,沈嫣的哭声才渐渐停止。 他忙又将视线挪开,假装自己方才并没有盯着两人,而是在好奇打量着屋中陈设。 沈嫣也知道自己失态了,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对齐景轩哑声道:“我没事了。” 齐景轩哦了一声,坐回她身边,道:“你若是难过,那……咱们改天再说也行。” 虽然他不知道沈嫣为什么难过,但看她哭得这么厉害,必然是想到了什么极其伤心的事。 既是如此,那……那方才她说的事放放也行。 总归这哑巴现下被抓住了,也没法再拿箭来射他,他暂且可以安心了。 沈嫣却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对那正假意打量四周的哑巴说道:“后来呢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我也死了,你活了下来,打听到我的事,然后……然后不知怎么回到了早些时候,就赶来京城想看看能不能帮我” 哑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见沈嫣不解,便又做了个歪倒的姿势。 沈嫣想了半晌才道:“你……你那时没能活下来” 哑巴点头,表示她说的对。 沈嫣听了却眉头紧皱,道:“可你若也在那场地动中死了,那我不就等于没能救你” 哑巴闻言赶忙摇头,伸手接连比划了好几个手势,神情很是郑重。 救了就是救了,哪怕只多活半刻,她也是救了他。 救命之恩,就当结草衔环以报。 可惜这一串手势太复杂,沈嫣根本看不懂。 齐景轩这会完全听蒙了,忍不住插嘴道:“阿慈,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死不死的你……你怎么会死呢” 阿慈怎么能死呢阿慈若是死了,他又该怎么办 沈嫣这才看向齐景轩,道:“我刚才不是问你,你是不是做过一个梦吗” “梦里咱们两个也都在成安侯府的春宴上被人陷害,陷害咱们的人还让书院的学生和禁军起了冲突,撞死在了禁军的刀上。” 她将前世发生的种种都跟齐景轩说了,末了才道:“这次在侯府醒来,王爷一力承担了所有恶名,许多事都和那时不一样了,我便以为……便以为那只是梦,直到……” 她说着看向那被镣铐铐着的哑巴,声音有些发颤:“直到看见了他。” 这哑巴是她在营州时救的,彼时两人只是生活在同一座小城中而已,偶尔在街头遇到,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唯一的交集便是那次风雪中她偶然路过,救了他一次。 把人送去医馆的时候,这男子曾短暂的清醒片刻,想来就是那时看到了她,知道是她救了他。 “我之所以问王爷是如何知道他会射箭的,就是因为我救他时曾在那倒塌的棚屋里看见过一把弓,猜测他该是会射箭的。” 但齐景轩身在京城,与这哑巴素不相识,又怎么会知道这点呢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他箭术极好,百发百中。 除非齐景轩曾见过他,甚至见识过他的箭术,不然不可能知道这些。 齐景轩听了沈嫣的话,许久方才回神,许多原本有些不解的事情也很快想通了。 “所以……所以他不是什么刺客,他是你的同乡。” “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重生之后便来了京城想要报恩……” 而等他来了京城若发现沈嫣已经死了,且京城中所有人都说沈嫣是被他齐景轩逼死的,那…… 齐景轩心头一阵恶寒,身子一软,顺着床沿滑到了脚踏上,瘫坐在了沈嫣脚边。 沈嫣面露不解:“王爷,你怎么了” 齐景轩半晌无言,眼中却是渐渐泛起泪光,继而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一把抱住沈嫣的腿,哭得比刚才的她还惨。 “我冤,我冤哪!” 他哭喊道。 沈嫣不明所以,想将自己的腿抽出来又挣不开,只能一边给他擦泪一边问道:“王爷你……你是不是……跟我们的经历不同” 按照她和哑巴的经历,现在的齐景轩无论如何也不该认识哑巴才对,因为前世这会,哑巴根本就没来京城呢。 可齐景轩却认得他,那就是说他们曾经碰过面。 可是看哑巴的样子,分明对齐景轩没什么印象,不然他不会到现在都没提。 齐景轩颤颤地抬起一只手,比了个八,哽咽道:“八次……八次……他杀了我整整八次!” 沈嫣和哑巴均是一怔,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齐景轩哭道:“我已经不是重活第一回 了,同样的事我经历了八回了!” 他说着又颤颤地指向那哑巴:“就是他,每次都是他!追着我杀!杀了我八回!把我射成个筛子!” “我的脑袋,我的眼睛,我的脖子,我的胳膊我的腿,还有我的蛋……” 他哭得越来越惨,泣不成声。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也是被害了啊,杀我一次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杀我八次” “我都带上护心镜了,我都穿上盔甲了,我连替身都用上了,他还是能认出我!”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哪,追到山里要杀我,追到封地也要杀我,拼着自己死也要把我杀了才行!” “我也是被害了啊,我也是被害了啊……” 他哭的实在惨,一时连外面的阿圆都惊动了,忍不住上前敲门,问:“王爷,您怎么了用不用……” “滚!” 齐景轩对着门外怒吼,吼完又抱着沈嫣的腿继续哭:“阿慈,我好惨,我真的好惨……” 沈嫣和哑巴一时都被他哭蒙了,心中思绪万千,只觉不可思议。 哑巴不会说话,纵然心中诸多想法也开不了口。 好在沈嫣会说话,问出了他也想问的问题:“王爷,你是说……同样的事,你已经经历了八次,还次次都……” 她说到这忍不住停了下来,看向那哑巴,实在难以置信。 说起来她跟这人实在没什么交情,若非这人额头有一片青黑印记,又是个哑巴,城中总有些顽童喜欢追着他嬉笑打闹,她怕是对他都难有什么印象。 这人若是没能在那场地动中活下来,那她所谓的救命之恩也不过是让他多活了那么一时半刻而已。 为了这些许的恩情,他便一次次地寻来京城找齐景轩报仇吗 哑巴见沈嫣看向自己,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记忆中自己只重活了这一次,除了这次之外他没有任何关于平郡王的记忆。 但他觉得平郡王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他的确是百发百中百步穿杨。如果不是亲眼见识过,平郡王怎么会知道 而且以他的性子,若是次次都重生,次次都不记得曾杀过平郡王,那的确会追着他杀一次又一次。 可这也怪不了他吧他又不记得杀过。若是记得…… 记得也不见得就会放过他。 哑巴不以为意,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只觉得平郡王一个大男人,不过死了几回就哭成这样,实在难看。 沈嫣刚才还因自己前世的经历而悲痛不已,此时却有些茫然了。 她想问齐景轩一些事情,但见他这会只顾悲哭,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能继续与那哑巴“说话”。 “你就这么直接来了京城,不怕我不认得你吗万一我根本就不记得前世的事,你今天岂不就危险了” 若真是被送进宫去,哪怕最后查清是一场误会,只怕也要脱层皮。 哑巴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齐景轩,手上又是一阵比划。 甘宁城不大,前世沈嫣和齐景轩的事情在那里传的沸沸扬扬,他虽然与她并不相识,但也略有耳闻。 地动发生时他在医馆,被埋在一片破砖烂瓦下,心中直呼倒霉,才被人救了,转眼又要死了。 谁知一睁眼,却回到了今年三月。 哑巴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谁,想到她在京城可能面临的境况,便一路快马疾驰赶了过来。 谁知来了之后却发现这里的事情跟他前世所知完全不同。 那个王爷承认是自己酒后欺负了沈小姐,还求了皇帝赐婚,两人很快就要成亲了。 哑巴不知道自己能为救命恩人做些什么,也不可能直接找上门去,说沈嫣前世救了他,他来报恩云云。 于是他就这么一直远远地跟在沈嫣身边,保护她的安全,免得她出什么意外。 毕竟这位平郡王看上去挺能惹事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拖累了沈嫣。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53节 那些一直暗中跟着他们的护卫遇事首要保护的肯定也是平郡王,不见得会管沈嫣死活,届时他得把沈嫣护住才行。 哑巴脸上有一块很大的青黑色胎记,一直蔓延到眼角下半寸左右,太过显眼,如果频频出现在沈嫣附近,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阿圆他们发现。 为了不被注意,他便一直都不敢靠得太近。 今天之所以来到近处,是因为他看到沈嫣和齐景轩进了四宝斋,而四宝斋二层的平台上有不少食客,其中有个姓林的人。 那姓林的他本不认识,但有次他跟着沈嫣时,看到这人在街上目光凶狠地盯着沈嫣,眼中带着浓浓的恶意,甚至可以说杀意。 为了弄清这人是谁,他便一路跟着他,最后来到了一处大宅。 后来他又蹲了几天,确定这就是那男人的住处,而这男人被人唤作林老爷,也有熟人直接称他林四。 眼见着林四跟沈嫣出现在了一处,虽然很有可能只是巧合,但万一不是呢 平郡王身边那些人一颗心都只挂在自家主子身上,压根没注意过谁对沈嫣有恶意,对这林四自然毫无防备。 若他忽然出手,那些护卫反应不及,他又离得太远来不及出手,该当如何 哑巴实在无法,这才冒险离近了些。 谁知才跟了没多久,就被发现了,发现他的还不是阿圆他们,而是这个看上去很蠢的王爷。 直到刚才他都在纳闷这平郡王是怎么认出他的,现在知道他曾被自己射杀过,还不止一次,也就不奇怪了。 若非京城管的严,弓箭又太大,实在是难以遮掩,不能随身携带,他今日根本就不需要走的这么近,只要随便找个高处蹲守着,就能保证沈嫣绝对出不了意外。 但既然被发现了,那就认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哑巴本以为这个时候的沈嫣是不认得自己的,可刚才在街上沈嫣看到他时分明也很惊讶。 他很快便意识到沈嫣兴许跟他一样,也是重活了一世。 虽然他不怕被齐景轩的人带走,大不了受顿刑,查清身份之后也就能将他放了,最差的结局也不过一死。 但既然能不死,那自然是不死的好。 他比划的动作实在太多,虽然已经尽量用简单的方式去表达,但沈嫣还是看不懂,只能问道:“你会写字吗” 哑巴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沈嫣轻叹一声,一时也不知怎么继续跟他沟通,只能先去安抚齐景轩,像他刚才安抚她那般轻拍着他的背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这次一切都不同了,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齐景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蹭的她裙摆上到处都是,哽咽着抬头:“真的吗我真的不必再死一次了” “应该……应该不会了吧” 沈嫣道。 齐景轩见她说的这么不确定,张嘴便又要嚎。 沈嫣忙道:“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咱们都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若是如此还中了别人的圈套,岂不太蠢” 齐景轩吸了吸鼻涕,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对,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还觉得自己被骂了。 他就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每次都没能成功避免,最后还是死了。 齐景轩想想又忍不住想哭,眼见要嚎出声时又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沈嫣和这哑巴对他经历的那几世显然没什么印象,而他对他们两人所说的那一世也没有印象。 那……在他们所经历的那一世中他是什么结局活下来了吗 他不由问出了口,沈嫣闻言却是怔了怔,欲言又止。 齐景轩一见她这神情就知道定然是没什么好结局,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那哑巴,又看向沈嫣。 “不会吧难道那一世我也被他给杀了那……他杀了我九次” 沈嫣赶忙摇头:“不是,他那时应该未曾离开过营州,杀不了你。” “那……那我到底如何了” 沈嫣抿了抿唇,见他坚持要问,这才道:“我回乡三个月后,曾听爹娘提起,说你被贬出京城,在去往封地的途中遇刺身亡了。” “但营州与京城千里之遥,传过去的也只是只言片语,并没有什么太详细的消息。” 事实上她爹娘还是背着她悄悄说的,根本没在她面前提,待她一进屋,他们便停止了这个话题。 于那时的他们而言,只想远离那些是是非非。齐景轩好与不好,于他们都无关紧要。 齐景轩听了这话,愣怔半晌,喃喃道:“也就是说……我还是死了” 即便这个哑巴弓箭手没有出现,他也还是死了,死在了那群真正的刺客手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难道就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吗他就非死不可吗 沈嫣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只能道:“这不是又重来了一次吗而且这次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咱们……咱们还是先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过去虽然痛苦,但好歹已经过去了。 如果不想重蹈覆辙,那他们就不能一直陷于那些苦痛中,而是要努力前行。 “接下来” 齐景轩喃喃重复,旋即回神,抬手一指那哑巴。 “对,对,让他走,把他赶出京城,让他永远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看见他我就……” 就浑身疼,这也疼那也疼。 虽然觉得这人应该不会再对他下毒手了,但事无绝对,万一呢 哑巴翻了个白眼,压根懒得理他。 他是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来的,跟这位平郡王有什么关系他说让他走他就走那多没面子! 这两人分明有一个是哑巴,却一副随时都能吵起来的样子。 沈嫣很是无语,只能劝道:“王爷,你还是先仔细说说你记忆中那几世都发生过什么吧” “虽然最终都是……” 她说到这才想起还不知道哑巴的名字,便问道:“你叫什么” 因为哑巴额头上有块胎记的缘故,甘宁城的人都唤他阿丑,但沈嫣觉得这名字未免不礼貌,一直未能叫出口。 哑巴见他没像旁人那般唤自己阿丑,而是问他名讳,很是高兴,戴着镣铐的手指了指自己额头那胎记。 沈嫣看了一眼,猜测道:“墨” 哑巴摇头。 沈嫣又道:“黑” 哑巴还是摇头。 “……青” 沈嫣只能又试着问道。 哑巴用力点头,表示说对了。 沈嫣颔首,又问:“姓氏呢” 哑巴却又摇头,表示没有。 “只单名一个青吗阿青” 哑巴开心地笑了笑,显然是她叫对了。 他是师父收养的孤儿,无父无母,也无姓,因为头上有块青黑胎记,师父便给他起名为“青”。 只是他自幼在军中长大,鲜少回甘宁城,直至师父过世,军中又不肯留他,他这才搬了回去。 城中人不知他是谁,叫什么,他是哑巴又说不出来,便只能任由旁人唤自己阿丑。 知道了他的名字,沈嫣对齐景轩道:“虽然那几次都是阿青杀了你,但真正害死你的人其实一直都是那藏在幕后的人,不把他抓出来,就算将阿青赶出京城,也难保你今后不会再被算计。” 沈嫣对齐景轩经历的那八次没有印象,但她知道阿青既然是为她报仇而来,那就说明在那几次中,她和齐景轩都没能逃脱幕后人的摆布,陷入了死局。 要想从这个局中跳出来,最关键的不在于阿青,而在于能否将那幕后人抓出来。 齐景轩回神,缓缓点头,之后又猛地摇头。 “不不不,最关键的不是那幕后之人,是你!是你啊阿慈!” “我” 沈嫣不明所以。 齐景轩语气坚定,用力点头:“没错,是你!” 他说着便将前几世的经历都对沈嫣说了一遍,那几次中他是如何想尽办法也未能逃脱被贬出京的命运,是如何一次次遇到刺客,又一次次被阿青追杀。 “原本我以为他也是刺客中的一员,现在想来,他大概是从营州赶来京城后听说你死了,还是被我逼死的,为了给你报仇,就一路跟在我的队伍后面寻机刺杀我。” “正好那幕后人也安排了刺客在途中,他……他就趁着那些刺客生乱时动手。” “这样既能杀了我,还能悄无声息地退走,让人以为他跟那些刺客是一伙的。” 唯一一次未能如此,是因为皇帝给齐景轩安排的护卫实在太多,那幕后人未敢让人在途中行刺,阿青便也一路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 直到齐景轩到了封地,放松警惕,他这才冒着被堵在城中无法逃脱的风险一箭封喉。 齐景轩之前一直不明白,这么厉害的弓箭手,为了刺杀他这么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染指皇位的闲散王爷,就这么折在他的封地,值得吗那幕后人是怎么想的,脑子进水了吗 现在他明白了,这弓箭手跟那些刺客压根不是一伙的。不是别人不拿他的命当命,是他自己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拼着自己死,也要给沈嫣报仇。 一口气把能想起的都说了,末了齐景轩道:“我这次再醒来,就觉得关键还是在你身上。你不能死,你一旦死了,我势必也逃脱不了。” “刚才听你们说了你们记忆中那一世的经历,我更确定如此了。” 许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些记忆的缘故,沈嫣听着这些倒是比较冷静,不似想到爹娘的死时那般痛苦,见齐景轩说的这么笃定,只觉奇怪,问道:“为何” “你看啊,”齐景轩道,“在你们有记忆而我没记忆的那一世里,我分明在那场地动前的几个月就已经死了,但我那时并未能重生,起码我是没印象的。” “反倒是阿慈你在营州也出了事之后,带着记忆重回到了成安侯府春宴上,我便也重生在了那时,且因为没能把握住时机,未能阻拦你自尽,最后还是被人害死了,未能善终。” “这不就说明,能否解决问题的关键是在你身上吗” 沈嫣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可你有记忆而我没记忆的那几次,我不都早早死了吗但你还活着啊。” “我活着有什么用” 齐景轩道。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54节 “我活着就是不断地被刺杀,然后不断地重新回到成安侯府,再不断去死。” “可见我活着没用啊,关键还是你!” 他抱着沈嫣的腿一口咬定,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你看你这一世活得好好的,既没被逼死也没被赶出京城,我不就也没被赶出京城,没遇上刺客,没……” 他说着指了指阿青的方向,又像被什么戳到似的赶忙把手缩了回来:“也没被他一箭射死。可见你才是重中之重,只有你好好活着,我才能保命!” 他原本就是这么觉得的,经过今日一事,越发笃定了。 沈嫣默默地看着他,半晌后轻笑着点了点头,面上露出恍然之色。 “难怪……难怪你这次不仅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还一定要与我成亲。你是觉得……我能保你的命” 齐景轩讪讪,目光有些闪躲:“我……我实在是死怕了。” 说完又赶忙保证:“但我既然与你成了亲,就一定会对你好的,绝不会辜负你!” 沈嫣倒是没想什么辜负不辜负的,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没把这场婚事当真,手中也早已经拿到了和离书,随时都能从王府脱身。 只是她之前虽然觉得齐景轩跟她一样,也是为了跳出那幕后人的陷阱才选择了结亲,但她又有些不明白,齐景轩对这桩婚事为何如此认真,现在才总算知道缘由了。 她笑了笑,道:“王爷最好还是不要这么想,那幕后之人针对的是你,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工具而已,可有可无。即便咱们成了亲一直在一起,那幕后人也不见得就会对你收手。” “届时我兴许能保住命,王爷却不见得。” “所以最好还是将那人揪出来,不然你岂不是要一辈子胆战心惊” 齐景轩琢磨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个人确实得抓出来,但你也不能出事。” “我已经死了八次……不,九次了,这次我有一种直觉,你活着我不见得能活,但如果你死了,那我肯定得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能是自从这次没有让沈嫣被人逼死之后他也终于过了一段安稳日子,他深觉唯有跟在沈嫣身边,自己才能保命。 沈嫣哭笑不得,试图把他从自己脚边拉起来。 齐景轩却说什么也不起,坐在脚踏上抱着她的腿不肯松手,好像一松开她就要跑了似的。 沈嫣无法,只得放弃,道:“王爷经历过那么多次,对幕后人可有什么想法” 齐景轩一愣,肩膀顿时垮了下去:“没有。” 要是有的话,他也不至于一次次地重蹈覆辙了。 说完又怕沈嫣觉得自己太没用,赶忙道:“我不是没想过要查,实在是没机会。” “那幕后人心太黑了,便是你当时不自尽,他事后也会想尽办法逼你自尽。” “你一死,我便立刻被关进王府软禁了,一步都走不出去,只能干等着外面的消息,想查都查不了。” 实际上最大的问题是他在过去这十几年看似受宠,却又被许多人提防着,一直未能培养自己的人手。 原以为这样对他一个闲散王爷来说是最安全最稳妥的,但真出了事时,却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只能靠皇帝。 一旦皇帝也受到掣肘,他便岌岌可危了。 沈嫣微微颔首,并没有说什么。 她虽是个女子,不能入朝为官,但因是家中独女的缘故,在营州时她时常帮沈鸣山处理一些公务,沈鸣山也会时不时跟他说起一些官场中事。 他们虽在边境小城,远离朝堂,对许多事了解的并不清楚,但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当今圣上并非先帝所出,乃是旁支过继来的,刚登基时在朝中无甚权柄,处处被世家勋贵高官权臣们拿捏,几乎沦为傀儡。 他小心经营,又靠着身上的一股子狠劲儿,这才渐渐坐稳了朝堂。 可饶是如此,他也只能是跟朝臣们维持一个平衡的关系而已,想要靠一己之力慑服众人是不可能的。 这般情况下,皇帝若露出半点要传位于齐景轩的意思,齐景轩都活不到现在。 同样的道理,齐景轩若有半点染指皇位的意思,也早就已经是一具白骨了。 所以皇帝对齐景轩只敢宠爱,却不敢放权,只能让他做个闲散王爷。 齐景轩虽然受宠,却也不敢插手朝政,甚至都不敢培养自己的人手,以免引人猜忌怀疑,直接把他除掉永绝后患。 原本这并没有什么大错,等齐景轩将来去封地就封,只要他自己不闲的没事造反,也就没有什么人会想起他,非要将他除之而后快了。 只是现在他不知道无意间触到了谁的逆鳞,对方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若知道对手是谁还好,但他们现在对对方的身份一无所知,两眼一摸黑。 沈嫣没有那几世的记忆,只能凭着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补充完善:“你所说的那几世中,我应该并非都是自尽,有几次应是被人害死的。” 齐景轩闻言身子一僵,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缓缓抬起头来:“……你说什么被人害死” 他分明每次都让人紧紧地盯着,即便自己盯不了,也让父皇派人盯着的,怎么会…… 沈嫣道:“旁的我不能确定,但投井那次,绝非是我自己做的。” 齐景轩刚要问为什么,心念一转,陡然明白了过来,放在她膝头的那只手不由收紧,将她的裙摆攥成一团。 “对,你怕水,你从不会独自去水边,又怎么会投井呢” 沈嫣用发簪刺过脖子,用碎瓷划过脖子,甚至曾经一头撞在大理寺门前的石狮上,当场毙命。 她若不寻死也就罢了,若要寻死,必定是死志甚坚。 从沈家到那口水井的路上,即便没有什么便于她自尽的利器,墙壁石头总是不少吧 她随便选哪处把自己碰死不行,怎么会去选择自己最怕的水 齐景轩的身子隐隐有些发抖,面色也有些发青。 他竟然没想到,一直都没想到。 前些日子阿慈就跟他说了,她怕水,他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只顾着享受现下的安逸,眼见是要把前几世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他还觉得自己冤,可说起来,阿慈不是更冤吗 他是死了一次又一次没错,但阿慈也死了一次又一次啊,难道因为她不记得,就能算作没死过了 而且即便并非他本意,但阿慈确实是受他连累而死的,他有什么好冤的他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喊冤 齐景轩一时羞愧难当,将脸埋在沈嫣膝头,一个字都不敢说,也没脸说。 沈嫣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思索片刻后继续道:“投缳也不一定是我自己做的。” “我在营州随父亲出门时曾见到过一个投缳的人,死相……不大好看。” “若有其他选择,我应该也不会选择投缳的。” “当然,如果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我或许会这么做。”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有那几世的记忆,不然咱们二人合力,说不定能对那幕后之人做出些许推测。” 齐景轩闻言赶忙摇头,紧紧抱住她的腿。 “不不不,你不要记得!” 一次次死去的经历太痛苦了,他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虽然他死的很惨,每次都是被人射杀,但阿慈自尽不一定就比他好过。 何况有几次她还是被人害死的…… 听说人溺水而亡的时候会十分痛苦,偏偏这个过程又很漫长,便是加倍的痛苦。 她那么怕水,被人投进井中时不知道有多绝望…… 还有投缳,也是窒息而亡,想来不会比溺水好到哪里去。 齐景轩越想越是心头发寒,趴在她膝头一个劲地摇头,不断重复:“你不要记得,不要记得,千万不要记得……”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4-13 02:35:38~2024-04-17 23:5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带走的眼泪 2瓶;nana小熊熊、天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出气 你疯了还是他疯了? 阿青在旁看着这一幕, 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大男人,抱着女人的腿哭成这样,太丢脸了。 这竟然还是个王爷, 皇帝是怎么生出这么没用的儿子的 他心中正腹诽,房门再次被敲响。 正哭得难以自持的齐景轩以为是阿圆他们不放心, 又想要进来, 对着门外吼道:“有完没完了不是说了没叫你们就别过来吗” 阿圆无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 宫里来人了, 说是让您去一趟。” 齐景轩还当是自己从画舫上偷偷溜走的事被人发现,捅到了皇帝面前, 不耐道:“不去!我不就是溜出来玩了会吗, 多大点儿事也值得跑去告状, 他们一个个闲出屁了吧” 阿青见他在外人面前倒是挺硬气, 连皇帝召见也敢直接说不去, 不由挑了挑眉。 看着也不像个软蛋啊, 怎么在女人面前就哭哭啼啼的 他脑海中莫名闪过说书先生说的那些专门在女子面前扮柔弱博同情骗财骗色的书生, 再看看齐景轩那张即便哭肿了眼睛也依旧不失英俊的脸庞,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这平郡王方才说过,他觉得只有沈小姐才能保住他的命。 所以……他这是死怕了装可怜呢 咦, 卑鄙。 阿青心底生出鄙夷的时候, 阿圆还在门外继续回话 “的确是因为船上的事,不过不是因您提前离开了, 是画舫上出了人命, 有人说……说此事与您有关,陛下叫您入宫问话。” 他说完沉吟片刻,又道:“您若不愿意去就算了,属下去回禀一声。” 他是皇帝派给齐景轩的人, 既是帮他做事,也是盯着他。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55节 今日如他这般跟在齐景轩身边的人不少,全都可以给齐景轩作证。 据说那名唤素兰的宫女直到龙舟赛开始前不久还跟在五公主身边,而齐景轩才上画舫没多久就偷溜下来了,怎么可能跟这桩命案有关。 只是宫里派了人来传话,他不好不跟齐景轩说一声便自作主张,这才来问一声。 既然齐景轩不愿意去,那他派人去说一声就好了。 阿圆这么想着,就要从门边离开,谁知门内这时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哗啦一声用力拉开。 “什么命案怎么就和我有关了” 齐景轩怒道。 阿圆正要回话,一抬头看见他眼眶红肿,眼中遍布血丝,不由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话立时忘了,下意识问了一句:“王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说着又看了看屋里,心说莫不是沈小姐和那哑巴联起手来欺负他了 可是……也没见王爷喊人啊。 齐景轩并不理会,只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阿圆也是早早就跟齐景轩一起离开了画舫的,哪里清楚事情详情,便将那前来传话的宫人叫了过来。 宫人方才就听到了齐景轩的怒吼,生怕他迁怒自己,忙恭恭敬敬地上前将五公主身边宫婢被人凌辱致死的事情说了,末了道:“有人说……说曾看到您从那间屋子里出来……” “放屁!” 不待他说完,齐景轩便厉声喝道。 那宫人一哆嗦,连声道:“陛下也说不可能是您,但今日许多大人们都在船上,事情闹得不小,诸位大人说有人证在前,恰好又只有您从船上消失不见了,若是不将您叫去问清楚,不足以排除您的嫌疑,所以……” 他见齐景轩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敢继续说下去,忙转了话锋:“但陛下是信您的,叫您过去不过是走个过场,跟诸位相公们说清楚就没事了。” 阿圆在旁听着,将事情从头到尾弄明白了,更觉得齐景轩不用去了。 他正欲开口,却见齐景轩横眉倒竖,本就满是血丝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说清楚,让我去说清楚” “好,”他咬牙切齿,“本王就去说清楚!” 他正因前世种种而心中郁愤,有些人偏要这时候来触他的霉头。 既然他们上赶着往前凑,那他就去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他抬脚就要走,又猛然想起沈嫣还在房中,便一个急转折了回去。 “阿慈,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入宫一趟,很快就回来。” 他如是说道。 沈嫣刚才也跟了出来,只是没有踏出房门,但他们之间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听说画舫上出了命案,还有被推到齐景轩身上的趋势,她皱眉道:“我随你一道去吧,我可以给你作证。” 齐景轩自打从画舫上下来就一直跟她在一起,从未分开过,既然那宫女是龙舟赛开始后才出事的,那她完全可以给他作证,此事定然与他无关。 齐景轩却摇了摇头,道:“不必,我自己去就好了。” 这种事怎好让阿慈沾染,她本就与此无关,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若真要人证,他借道的那些画舫游船上的人,晏凉河边曾见过他的摊贩,还有四宝斋的伙计,都能给他作证,不缺沈嫣一个。 他欠她已经良多,不愿她再因自己而被一些不相干的人质问。 沈嫣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但也不愿继续留在王府。 “我还是先回家吧,”她说道,“刚才情急之下来了王府已是不妥,若是你入宫了我还独自留在这里,就更不合适了。” 两人还未成亲,她独留王府等他回来算怎么回事 齐景轩一怔,心中不愿,却又找不到理由挽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等我回来再去找你。” 前世种种他们方才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关于幕后之人的猜测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头绪,待冷静冷静可以慢慢想。 只是……这个叫阿青的哑巴要如何安置 齐景轩的目光落到了阿青身上,很想将他关起来,又知道这样不妥,沈嫣怕是不会同意。 果然,沈嫣见他看向阿青,怕他因为被他射杀过八次而心中记恨,忙道:“阿青既然不是刺客,就将他放了吧。” 齐景轩嘴唇紧抿,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好,听你的。” 沈嫣松了口气,转头问阿青:“你现在住在哪里” 阿青简单地比划了一个手势,但沈嫣不懂,只能猜测:“客栈” 阿青点头。 沈嫣颔首:“那你就回客栈吧。我……我这里你也看到了,我与王爷之间不过是一些误会,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以后就不必再跟着我了。” “你若觉得京城有趣,便在这里转转,等转完了还是早些回乡与家人……” 话说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是在一间简陋棚屋里救下的阿青,那时的他显然孤身一人,身边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 莫非……他在营州已经没有亲朋故旧了 沈嫣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齐景轩却是觉得她说得甚好,主动接道:“对,你赶紧走吧!回营州吧!离京城越远越好!” 他看见这个人就忍不住全身紧绷,总有种随时要挨上一箭的感觉。 既然不能将这人关起来,那他还是希望他能走远点,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阿青暗嗤了一声,心说我又不是为你来的,你让我走我就走想得美! 他抬手就要比划,表示自己不打算离开,候在一旁的宫人却有些等不及了。 “王爷,陛下还在宫里等您呢。” 他壮着胆子低声催促。 齐景轩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在,哦了一声,不再理会阿青,对沈嫣道:“阿慈,我让阿圆派人送你回去,你今天……就别再出门了吧” 虽然所谓的“刺客”只是虚惊一场,但大过节的闹了这么一出,他也觉得怪晦气的。 沈嫣笑着点了点头:“我本也没想再去哪了,王爷放心入宫吧,我这就回家了。” 商议妥当,两人一道往王府外走去,阿青自然而然地跟上,走在了沈嫣侧后方。 阿圆在旁看着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趁沈嫣上马车时在齐景轩耳边低声问:“王爷,这个哑巴……真就放了不管了” 齐景轩看了阿青一眼,对于他射杀了自己八次的事还是有些介怀的。 但既然已经知道他不是刺客,且还是为了向沈嫣报恩而来,他也不好将人如何,只能对阿圆道:“是误会,你别管了,让他自行离开就是了。” 阿圆咬了咬后槽牙,心中很是无语。 齐景轩之前让他满京城地找这个刺客,他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却说是一场误会 阿圆眉头拧得死紧,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让人悄悄跟着这哑巴观察一段时间,看他有没有什么意动。 毕竟这哑巴的确有些奇怪,就算不是刺客,也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不然他怎么会射箭怎么会随身带着千里眼和菜刀 他心里打定主意,面上却不露声色,紧绷的眉眼一松,堆起笑脸,便又成了那个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寻常随从。 一行人出了王府,眼见着阿青还跟在沈嫣的马车旁,齐景轩嘿了一声。 “不是都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吗你还跟着我们作甚” 阿青神情不屑地指了指他,摆摆手,然后又指了指沈嫣,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么几个简单的手势,其实根本表达不出什么,但配上他脸上的表情,齐景轩竟然莫名看懂了。 ——我是在跟着沈小姐,不是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齐景轩气的跳脚,恨不能现在就下令把这哑巴再抓起来。 沈嫣怕他们两人闹出什么事来,一直侧耳听着车外的动静,闻声掀起车帘,问阿青:“你住的客栈在哪里” 阿青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沈嫣一看,心道果然。 他既是为她来的京城,那入京后打听到她的住处,八成也会选择住在附近。 所以阿青现在即便要回客栈,其实也是跟沈嫣一个方向。 说他是在跟着沈嫣可以,说他是要回客栈也可以。 沈嫣总不能拦着人家不许跟自己走同一条路,只能劝齐景轩:“阿青估摸着跟我顺路,等到了地方他自然就离开了。王爷你先入宫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齐景轩很是气恼,却也无法,只能叮嘱跟在沈嫣身边的人,让他们把人照看好了,不许阿青靠得太近。 众人应诺,齐景轩这才上了另一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 宫中,皇帝的面色很是阴沉。 今日端午,本是个好日子。看在过节的份上,淑妃与皇帝一起用过午膳后没把人赶走,皇帝得以在昭华宫小憩片刻。 谁知才躺下没多久,却忽然被人叫醒,说是龙舟赛上出了乱子,这乱子还与齐景轩有关。 淑妃原本在内室歇着,并未起身,听到外面的人提起儿子,这才穿戴好匆匆走了出来。 来人将画舫上的事仔细说了,淑妃当即斥道:“胡说八道,此事绝不可能是平郡王所为!” 她的儿子她还不清楚吗 当年阿轩险些误被想要爬床的宫女毒死,打那之后他对女子便颇有些避之不及,至今除了一个沈小姐,也从未见他对任何女子动过心思。 眼下他一颗心都扑在沈小姐身上,怎会对一宫女出手,还将人凌虐致死 宫人自是顺着她的意思来,忙道:“太子殿下也是这么说的,只是下船时众人都在,唯有平郡王不见了,无人能给他作证,所以……所以便生出了些不好的流言。” “太子心中着急,怕流言越传越广不像个样子,这才命奴婢来跟陛下说一声,免得陛下着急。” 这件事毕竟是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人在场,想要压下去是不可能的。 万一待会有大臣入宫觐见,皇帝还对此事一无所知,岂不显得太子对兄弟一点都不友爱,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派人知会一声。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56节 皇帝很是恼火,不明白好好的龙舟赛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心里也是相信齐景轩的,觉得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但这小子本该在画舫上,却不知偷偷溜到哪里去了,这也让他颇为着恼。 他心里骂了几句,但并不敢骂出声,怕淑妃气坏了身子,便只能压下火气温声安抚,待把淑妃稳住才回了御书房。 果不其然,才回去没多久,便有几位大臣一同进宫,说的便是画舫命案。 齐景轩入宫时,御书房内已经聚了不少人,除了几位主动入宫的大臣,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等人也都被叫了来,连一把年纪的礼部尚书杨宏书都因为事情出在端午宴上而被传进了宫。 安王因为穿了和目击之人所述相同的衣裳,同样有嫌疑,自然也被叫了过来。 另外殿中还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内侍和宫女,都是与今日案件相关之人。 原本五公主也被叫来问话,但她性子本就怯懦,今日又被吓坏了,问了几句话之后皇帝便让她先回去了。 齐景轩踏入御书房时,大家的视线都投了过去,都察院的两位御史更是挺直了脊背,只待他对皇帝行过礼便要质问一番。 谁知齐景轩入内后却是脚步不停,直接大步来到了安王面前,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安王哪想到他敢在这种时候公然对自己动手,一时毫无防备,连躲都没来得及躲,硬生生用脸接了一拳,身子向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齐景轩打了一拳还不够,扑上前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边打边骂:“你个狗东西,叫你陷害我!叫你陷害我!” 他这番举动实在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左都御史林成峰率先回神,叫来了殿外的侍卫将两人分开。 齐景轩打了几拳犹不解气,被拉开时还抬腿又踹了安王一脚,将安王踹的嗷一声痛呼出声。 林成峰斥道:“陛下面前,成何体统!” 杨宏书也道:“郡王这是作甚安王是你兄长,有什么话好好说!” “兄长” 齐景轩啐了一声,道:“他算个狗屁的兄长!” 安王这时仍躺在地上,被宫人扶着半撑起身,抬手一摸脸,满手的血,嘴角尤其疼得厉害,显见是被打豁了。 他气得咬牙,恨不能也给齐景轩几拳。 可此时侍卫还侍立在侧,想还手是不可能了,他也没有齐景轩那么豁得出去,敢当着皇帝和一众大臣的面动手,便只能捂着脸坐在地上,也不起身,就这样仰头看着齐景轩,做出一副既惊且怒的样子。 “七弟,你这是何意我何曾陷害过你什么” 说着就要转头冲皇帝哭诉自己的委屈。 齐景轩却是见不得他这副做派,不待他开口便呸了一声:“少在这里装蒜! “船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说是有人看见跟我身量相仿,还穿着与我相同衣裳的人从那被害宫女所在的房间里走出来。” “我今日才上船不久就下来了,那被看到的必不可能是我。既然如此,那就是你!” “你脑子也没进屎,不会挑这种时候做这种事,还留下把柄被人看到,所以必是你为了陷害我,让人穿上跟我一样的衣裳做了这件事,然后在故意被人看到,好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 “届时你一直在人前不曾离开,而我又素来爱躲清静,大家自然都会以为被看到的那个就是我!” “我若不是赶巧今天偷偷溜下船了,岂不是就要被你把这屎盆子扣在头上洗不干净了!” 他越想越气,又想上前给安王几脚,但被人拦住未能得逞。 安王一直在心里盼着齐景轩是在龙舟赛开始前不久才下的船,此时听说他早早就已经离开了画舫,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从知道齐景轩不在船上开始他就怕事情出纰漏,不敢再让人明着点出齐景轩。 可事情已经做下,他的下人已经穿着那身衣裳在人前出现过。 为了让一切看上去更真实,那目击之人并不是他安排的,而是派去做事的下人伺机而动,趁着有人经过时故意被看到的。 既然不是他安排的人,他自然也就无法掌控,所以那两人在被查问时很快就说出了自己所看到的。 安王本以为只要齐景轩下船下的晚,自己这边的人咬死不松口,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谁知道,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见齐景轩说的如此笃定,便知道他应是没有说谎,他当真是刚上船没多久就走了,很多人都可以给他作证。 如此一来,安王就不好将事情往他身上引,只能对皇帝哭道:“父皇,儿臣没有啊!” “儿臣今日上船后不久,身旁下人不长眼,将一杯茶泼在了儿臣身上,儿臣当时便将那衣裳换了,之后便收了起来再未动过。” 他说着又转过头来看向齐景轩:“七弟,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我,今日在晏凉河边看到我与你穿了同样的衣裳时你便不大高兴,可我也不知你今日会选那套衣裳啊,你怎能因为与我有几句龃龉就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呢” 齐景轩见他现在还在扯些有的没的,眉眼一竖又要开口,被林成峰出言打断。 “事情还在查,尚未有定论,两位王爷只需自述自己今日行踪便可,不要在御前吵闹!” 安王的供词他们方才都已经听过了,他便将视线转向齐景轩。 “郡王,你说你早早下了船,可有人证” “人证多了去了。” 齐景轩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林成峰闻言对御座上的皇帝道:“陛下,既然平郡王说有人证,便将他的证人传来问问吧。” 皇帝起初压根不想让齐景轩进宫,觉得没必要。 自从成安侯府那件事之后,他便让人跟着这小子呢,他若真做出了这种事,消息早就传进来了,哪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他心中清楚,朝臣们却是不知道的,坚持要让人把齐景轩找出来,叫进宫查问一番。 他拗不过,只得派人去寻,想着赶紧说清楚了拉倒。 谁知这臭小子进来后却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惊的他差点没忍住亲自下来拉架。 现下终于扯回正题,要找人证问话了,皇帝当即沉着脸道:“宣。” 不多时,阿圆便走了进来,将齐景轩今日的行踪一一交代了,证明他确实刚上画坊不久就离开了,没有伤害宫女素兰的时间。 与林成峰一道来的那位御史不认得阿圆,以为他是齐景轩身边随从,刚要出言质疑,被林成峰拦了下来。 “卫指挥使司副指挥使贺圆,青州贺氏族人,陛下破格提上来的。” 林成峰低声道。 在京城不特指某卫所,那说的便是京卫。 虽然现在的京卫指挥使司被皇帝安排了不少副指挥使,被人嘲笑“副指挥使遍地走”,但不可否认这个职位依然不低,能被皇帝选上来的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贺圆刚升上副指挥使不久,相貌憨厚,为人又低调,是以除了卫所中常跟在他身边的人,不少人都不认得他。 青州贺氏满门忠烈,林成峰相信贺圆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齐景轩撒谎。 何况他刚才说的那么详细,很容易就能查证,实在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如此一来,众人的视线便又回到了安王身上。 齐景轩的衣裳现在还穿着没换呢,既然素兰出事时他压根不在船上,那当时被人看到的,就只能是安王了。 起码那套衣裳一定是他的。 安王心头一紧,却又实在不知如何辩白,只能道:“父皇,儿臣当真不知啊。” 说着眼珠一转,指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内侍:“说不定……说不定是他们看错了呢!” “今日船上虽只有我和七弟穿了一样的衣裳,但颜色相近的也不是没有。他们既然未与那凶手打照面,只是看到个背影,保不齐是眼花看差了。” 两个内侍刚才被众人一番逼问,再三确认后言之凿凿地说就是那身青绿绣翠竹的衣衫。眼下齐景轩的嫌疑被排除了他们便反口,岂不是有做伪证刻意诬陷之嫌 谁人不知平郡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这罪名若是落在他们头上,岂能有活路 两人连忙俯身叩拜,以额触地,一再保证自己绝没看错。 可若没有看错,那当时穿着那身衣裳出现在那间屋子门口的到底是谁 安王见怎么也推脱不过,只能道:“兴许……兴许是谁偷偷拿了儿臣的衣裳,故意陷害儿臣的!” 是啊,既然有可能是他陷害齐景轩,自然也有可能是别人用这身衣裳来陷害他,甚至是一箭双雕,同时陷害他和齐景轩两个人,让他们兄弟不和。 安王越想越觉得这个说法能把事情圆过去,语气便越发笃定,只盼皇帝和诸臣能相信自己。 但众人岂是那么好糊弄的,林成峰冷声道:“为王爷保管衣裳的下人就在这跪着呢,王爷要不要自己再问一遍” “刚才他可是口口声声说,那件衣裳他从头到尾都好好地看管着,一刻也没离过眼。” “怎么现在王爷要让他反口吗” 他说的是安王让他反口,而不是这人自己要反口,可见这下人即便改了口,也是不会被取信的。 安王闻言心中又是一阵懊恼,暗悔入宫前不该为了撇清自己而一再吩咐身边的人咬死不认。 现在好了,他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百口莫辩了。 他原本已经被人扶着站起了身,此时只能又跪了回去,对皇帝道:“父皇,此事真的与儿臣无关,儿臣是冤枉的,您一定要还儿臣一个公道啊!” “你冤枉个屁!” 齐景轩顶着御史斥责的目光,依旧我行我素张口就骂。 “今日这样的场合,哪个宫人不是小心翼翼生怕出错你那衣裳换下来自然有人好生看管,若非你授意,谁敢轻易交予旁人” 御史见他屡教不改,忍无可忍,斥他御前失仪。 齐景轩才不管这些,对着安王一阵痛骂,丝毫不知收敛。 安王不愿显得自己心虚,硬着头皮对齐景轩反唇相讥。 一时间御书房内争吵声不断,闹的人头疼。 杨宏书年纪大了,实在有些受不了,只好开口打断:“事情还未查清,两位王爷先不要吵了,说不定是这看管衣裳的下人监守自盗,事发后不敢承认呢。” 他这话都不能说是推测,纯粹是给出了一个和稀泥的法子。 将事情推到下人身上,一推二五六,糊弄过去,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不然最后查来查去,少不得是个兄弟阋墙,皇家颜面何在 与其如此,不如推个下人出去把这件事情掀过翻篇。 反正死的也只是个宫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有人的面子都保全了。 齐景轩闻言猛地转过头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你的意思是,这下人看上了五公主身边的宫女,好死不死非要挑着今天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场合对那宫女下手。不仅如此,他还非要换上老六的衣裳去是你疯了还是他疯了你自己觉得这说得通吗” 他说着不由上下打量杨宏书一番,真诚发问:“你虽不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但也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吧你是怎么做到这个位置的,就靠年纪大吗”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57节 杨宏书被他噎的面色发白,一把白髯都跟着嘴皮颤了起来,险些背过气去。 他能不知道这说法不靠谱吗他这不是……这不是为了皇家颜面考虑吗! 眼见须发皆白的礼部尚书要被齐景轩气厥过去了,皇帝只能重重咳嗽两声,示意齐景轩闭嘴。 齐景轩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但好歹是把嘴巴闭上了,没再刺激这个老头子。 这件事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都不用再怎么审。除非是有人寻机偷了安王的那身衣裳,不然此事一定跟安王脱不了关系。 皇帝心里明白,目光沉沉地看了安王一眼,对愁眉苦脸的大理寺卿道:“速速将事情查清,报与朕。” 大理寺卿实在不愿掺和到皇室的这些争斗中来,但事情已经发生,皇帝的命令已经交代下来,也只能苦着脸应了,待众人都无事上奏后便和其他人一同告退了。 齐景轩被留了下来,待御书房没了旁人,皇帝这才没好气地斥道:“你这一天到晚的什么时候才能不给朕惹祸” 齐景轩直呼冤枉:“今日这事与儿臣可真没关系,分明就是老六那个的狗东西陷害我!” “什么狗东西” 皇帝竖眉。 “他是老子生的,他是狗东西,朕成什么了你又成什么了” 齐景轩撇嘴:“儿臣不是那个意思,您知道的。” 皇帝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气他行事冲动罢了。 这般当着众人的面对安王动手,有理也变没理,即使最后事情查清了,他也落不着什么好。 齐景轩却是毫不在意:“打都打了,大不了再扣我些俸禄呗,无所谓。” 他心里明白,这事就算查清了,老六最多也就跟他一样被贬为郡王,不痛不痒的,以后没准什么时候就升回来了。 与其如此,他宁愿现在就给他几拳,好歹自己出气了。 皇帝拿他也是没辙,知道他今日受了气,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去昭华宫走一趟,安慰安慰淑妃,免得她着急。 齐景轩应了,躬身告退,前往昭华宫。 待他也离开了御书房,皇帝这才与单独留下来的阿圆说话。 今日的刺客事件虽是个误会,但谨慎起见,阿圆还是要禀报一番。 皇帝听后眉头紧锁,道:“所以今日街上的人都看到你们了” 阿圆垂眸:“是。” 成安侯府的事情之后,皇帝会派人保护齐景轩是显而易见的。 但为了让幕后人放松警惕,皇帝并没有派太多人跟在齐景轩身边,大部分人都是隐在暗处,伺机而动,其中甚至包括一队弓箭手。 他原想着以此来迷惑那幕后之人,看能不能引他上钩,但今日这么一闹,对方知道齐景轩身边跟着的护卫众多,短时间内想必是不会出手了。 皇帝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既然如此,将王府的人也一并换了吧。” 阿圆应诺,见他再无旁的吩咐,躬身退了下去,在宫门外等着齐景轩。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4-17 23:57:58~2024-04-24 23:5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爱好者 5瓶;暗黑恶龙战神 3瓶;作者哭着伸出舌头、风带走的眼泪 2瓶;我才不是桃纸呢、飞不起来的蓝胖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告知 有人要害我 杨柳胡同, 沈家门前,沈嫣颇有些无奈的对阿青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在路上她就跟阿青说了几次了, 他若是到了客栈可先行离去,不必送她。 但阿青总是摇头, 然后比划一些她看不懂的手势, 坚持继续跟着, 这一跟就来到了沈家门口。 眼下已经到沈家, 沈嫣也不好请他进去,便再次与他道别。 阿青这次倒是没有再比划先前那些手势, 而是指了指城西的方向, 然后又指了指沈嫣, 接着又是一通比划。 沈嫣努力地去看, 奈何她并未学过手语, 与阿青也不熟悉, 一时间实在是难以领悟。 阿青神情有些着急, 想了想,索性指指沈嫣,然后又做了那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个动作倒是所有人都能看懂, 护送沈嫣回家的王府侍卫见状忙上前挡在两人之间, 警惕地看着阿青。 阿青并不理会他们,只是不断重复刚才的动作, 指指城西, 再指指沈嫣,然后一抹脖子。 沈嫣心头一紧,隐约明白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是说……那个方向, 有人想要杀我” 说完又觉得这个表述不太准确,于是改口:“有人要害我” 阿青忙点头。 他之前跟沈嫣是陌生人,不方便直接来她跟前说这些。 现在既然知道彼此都保有前世的记忆,记得从前的渊源,那沈嫣应该会相信她。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把林四的事情告诉她,让她有所防备。 奈何他不会说话,无法直接说出林四的名字,只能用这种方法告诉沈嫣。 沈嫣露出恍然之色,想到阿青或许已经跟了自己有些时日了,兴许就是在这些日子里,他察觉到了什么 她顺着阿青的话仔细回想,自己招惹过什么人,与谁结过仇 营州那边可以不做考虑,他们一家与当地的乡亲邻居们相处的都不错,与人素无仇怨,即便真有什么仇,对方在营州时便可报了,何必跟来京城 而京城这边……她才来不久,先前又不怎么出门,便是想与人结怨都没有机会。 真正能算得上有仇怨的……无非两件事。 一是在成安侯府那件事中,她没有如幕后人所愿那般自戕。 二是在宫中的赏花宴上,她与杨家小姐发生了一些冲突。 阿湘曾说过,杨家向来爱和稀泥,遇事总是能压则压,能不闹大就不闹大。从他们出事后没多久就把杨慧茹送去了庄子上也能看出,他们是想息事宁人的。 这般情况下,他们事后报复的可能性不高,那最有可能的就是…… 沈嫣心头一跳,有些紧张,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 紧张的是自己可能还被那幕后之人盯着,欣喜的是一直没有头绪的事情现在终于有了眉目。 比起两眼一抹黑连害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能弄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无疑让人轻松很多。 她见阿青一直指的是固定的方向没有变过,心怀期待地问道:“你知道那人是谁知道他住在哪里” 阿青点头。 他当初可是亲自跟过去的,为免出错还蹲守了好几天呢。 沈念心中欢喜更甚,忍不住握了握拳,道:“走,带我去看看。” 说着便又要往胡同口走去。 阿青见她竟要亲自去,忙摇头摆手,指了指她身后的院门示意她回家,又指了指一旁的王府侍卫,然后指指自己,两根手指做出走路的姿势,表示让他们跟着去就行。 一旁的王府侍卫也听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忙道:“是啊沈小姐,你先回家吧。哑……阿青这边我们跟着就是。” 说完怕沈嫣不肯听,又解释道:“对方既然是要害你,必然是认得你的。你不会功夫,也不知道该如何隐匿行踪,莫名出现在那人住处附近,被看到了说不定反而打草惊蛇。” “不若我们跟着阿青去,先探探底,看看再说。” 阿青虽然“说”有人要害沈小姐,但也只是他“说”而已。 且不说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他们也不可能仅凭一个哑巴的“证词”就冲进人家家里抓人吧 所以今日只能是先去探探底,看看对方是谁,然后把事情报给贺副指挥使,让他再做定夺。 沈嫣也知道自己去了帮不上忙,在侍卫的劝说下很快冷静下来,点点头道:“好,那就劳烦你们跟阿青跑一趟了,小心些,注意安全。” 侍卫颔首,照例留了两人守在沈家门口,其余人则跟着阿青一起离开了。 待他们走了,沈嫣这才转身推开院门,回到家中。 她进去后直奔正房,还未踏进门槛便看到苏氏从房中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前世种种忽又浮现在眼前。 沈嫣眼眶一酸,紧走两步上前,扑进苏氏怀里,哽咽着唤了声娘。 苏氏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刚才在外面与谁说话,怎么这么久没进来” 沈嫣刚走到门口时,院中丫鬟听到动静便报给了苏氏,结果苏氏在房中等了半天也不见她进来,这才自己出来看看。 谁知才出来,就见沈嫣红着眼睛扑进了自己怀里。 沈嫣是家中独女,既有女儿家的娇俏,又有坚韧持重的一面。 为了不让爹娘为自己操心,她年纪越长便越发沉稳,近几年唯一一次失态便是成安侯府府那次,除此之外便再没有过了。 沈嫣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并不说话,半晌后才抬头,喃喃道:“没有,我就是觉得……能看到娘真好。” 能看到这样活生生好端端站在她面前的母亲,而不是那个被压在断壁残垣下血流不止的母亲,真好。 苏氏蹙眉,显然不大信。 “你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我吗,今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受什么委屈了受了委屈可定要跟爹娘说,千万不要自己闷在心里。” “真的没有,”沈嫣道,“我就是……就是看外面那么热闹,大家都是跟爹娘家人一起出游,唯有我孤零零的,有些伤怀罢了。” 苏氏上下打量她几眼,勉强相信了这番说辞,拉着她的手保证:“明年我和你爹一定一起陪你去。” 心中又不由后悔,今日还是应该让丈夫陪女儿一起出门的。 沈鸣山今日休沐,原本是在家的。 但用过午饭后不久,有同僚派人来传话,说是家中一册古籍出现损毁,听闻沈鸣山在修复一道颇有些心得,问他有没有空过去帮忙看看。 这同僚在沈鸣山刚入翰林院时对他颇多照拂,沈鸣山不好拒绝,便去了,是以此刻并不在家。 苏氏暗悔没让丈夫跟着女儿,细一思量又觉不对。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58节 “你今日不是和王爷约了一起吗怎么会孤零零的莫不是他把你一个人丢下自己跟人跑了” 阿慈可是很怕水的,他们今日又是去的晏凉河,平郡王若真把她丢下了,那她现在这个样子就不奇怪了。 沈嫣见她误会,赶忙摇头:“没有没有,王爷一直陪着我呢。” 说着赶忙转移话题。 “说起来今日确实有些不顺,太子乘坐的那艘画舫上不知怎的竟出了命案,还牵扯到了王爷。” “有几位大人入宫告了御状,王爷这会已经被召进宫了。” 苏氏果然被她这番话吸引了注意力,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什么命案为何会跟王爷扯上关系” 沈嫣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道:“外面晒,进屋我慢慢与你说。” ……………… 安王府内,正院的下人远远站在两侧廊下,不敢靠近房门半步。 房中,一个下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素兰到底是怎么死的说!” 安王厉声喝道。 下人面无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滴落到地板上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小的不知啊,我走的时候素兰她还好好的,只是晕过去了而已,谁知……谁知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安王抓起桌上一个茶盏,用力向那下人砸去。 “本王说了只要做做样子就好,你呢竟然真的动了心思,趁机把人办了!” “现在人死了,你说你不知道” 他在画舫上吩咐下人去做事时虽未叮嘱太多,但的确并未让人真的对素兰做什么,甚至素兰都不是他选的,而是这个下人自己选的。 他觉得这件事很简单,只要寻个落单的丫鬟婢女,从背后把人弄晕带到一间无人的房中,然后趁附近有人路过时穿着那身青绿绣翠竹的衣裳从里面走出来,故意露出个背影给人看到就好了。 这下人起初倒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为了不出岔子,还专门挑了性子软和的五公主身边的宫女素兰,就是因为他们主仆都好拿捏。 可他把素兰打晕带进房中之后,见素兰相貌不俗,竟当真动了歹念,趁她昏睡时对她做了不轨之事。 虽然有了这么一个多余的步骤,但这下人自觉并未影响主子交代的任务,事情办完后便给安王复了命,表示一切都已办妥。 哪知道最后人被找到时,竟然死了 这下人当时便慌了神,还以为是自己把素兰打晕时下手太狠,人当时虽然看着没事,但没过多久就死了。 可后来大理寺的人上船验看,分明说素兰是被人捂死的! 天地良心,他可真没做过这样的事啊! 画舫上有太子坐镇,还有那么多达官显贵,闹出人命必然压不住。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行凶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4-24 23:57:41~2024-05-01 08:3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猪猪侠 10瓶;景玉轩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出路 本章无主角,不喜可跳 安王自是不相信这下人的说辞, 觉得兴许是他凌辱素兰时素兰醒来看到了他的脸,为了不被指认出来,他惊慌之下便捂死了素兰。 但事实究竟如何现在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老七已经彻底洗脱了嫌疑,现在所有的嫌疑都落到了他头上, 他必须想办法撇清自己。 安王眸光一凝, 正要下令将这下人处置了, 就听外面传来叩门声, 有人通禀道:“王爷,何家来人了, 说是何太傅请您过府一叙, 问您有没有空” 安王听闻是何太傅派人来传话, 眉眼又沉了几分, 口中低声咒骂:“那老东西又找我做什么又要教训我不成” 嘴上虽这么说, 但他还是起身向外走去, 临走前给自己的贴身长随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把跪在地上那下人处理掉。 长随颔首,表示明白,待他走后便让人堵了那下人的嘴, 把人带出去了。 ……………… 何家, 须发皆白的何太傅坐在太师椅上,身侧是何大老爷亲自侍奉着, 没留旁的下人。 何家是惠嫔的娘家, 也是安王的外祖家。 何太傅曾教导先太子,先太子薨后,先帝膝下无子,当今圣上被过继到到先帝名下, 立为储君。 何太傅作为先太子的老师,也曾教导过作为储君时的当今圣上,因此有帝师之名。 但在今上正式被立为储君之前,何家其实并不看好他,即便是今上登基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何家也自持清贵,又手握重权,不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 直至皇帝日渐年长,并没有如他们所料那般成为一个傀儡,而是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甚至可以跟他们这些权贵抗衡,何家这才渐渐老实了,不敢再像以往那般视皇帝为无物。 今日晏凉河上的端午宴何家也有人参加,但何太傅年纪大了并没有去。 待家中晚辈回来,他听说了船上发生的事,气急攻心,直接晕厥了过去,方一醒来便让人去安王府传话了,要将安王叫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王曾经很倚重自己的外祖家,但自从他母妃被降为嫔,而外祖家这些年非但没能帮母妃恢复位份,还一再让他安分守己低调行事,他就知道何家已经大不如前了,再不能像以往那般给他提供庇护。 故而在他出宫建府后,何家每每请他过去,十次里他八次都不去,大多能推则推,实在推不过的才去露个脸。 但今日画舫上的事着实闹得太大,他不知该如何才能撇清自己的嫌疑,便想着不妨去何家走一趟,看他们能不能帮忙想出什么好法子。 宫里的消息这会儿还没传出来,何太傅还不知道安王的罪名基本已经坐实了,待从他口中得知齐景轩一早就下了画舫,且证人无数,而安王面对皇帝和诸位大臣的问寻时错漏百出无可辩驳,何太傅气的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他强压下怒火后索性直接问道:“景泓,这是在自己家,你跟外祖说句实话,今日之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安王闻言立刻哭丧着脸,摆出一副无辜之态。 “外祖父,真的不是我!” “今日船上只有我和老七穿了一样的衣裳,他若不在场,那第一个被怀疑的不就是我吗我疯了吗要这样害自己” 何太傅默默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却又沉默下来,不说要如何解决。 安王忍不住开口询问,何太傅却反问道:“你母妃呢她怎么说” 提及惠嫔,安王面色便有些难看。 “外祖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母妃自从被降了位份,便如同身处冷宫一般。画舫出事到现在不到半日,晏凉河边的老百姓都传遍了,我母妃怕是还没得着信儿呢。” 他这话本是在埋怨何家,怪他们不出力,让惠嫔这么多年都没能恢复妃位。 不想何太傅却反诘:“那你呢你方才不是入宫了吗没去探望探望你母妃,跟她说说今日之事吗” 安王一噎,有些下不来台,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我怕母妃担心,就没跟她说这些烦心事。” 实际上他急着处置那个“误杀”了素兰的下人,从御书房出来后就直接出宫了,根本就未曾去过惠妃那里。 要不是何太傅提起,他都没想起这茬。 何太傅一眼看穿,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这么大的事,你母妃早晚是要知道的。你有空就去宫里看看她,也好让她安安心。” 说着端起茶杯道:“最近除了宫里,你就别往其他地方乱跑了,免得你父皇不高兴。” “至于画舫之事……我跟你几个舅舅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大事化小。” 若能大事化小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再想小事化了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是在那样的场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的事,手法粗陋且证据确凿,便是以前的何家也不可能处理的干干净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何况是现在的何家。 安王见他端茶送客,便起身行礼告辞,待走出何家上了自己的马车后才啐了一声:“又是这样!什么商量商量想想办法,每次都是这套说辞,结果就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早知道就不来了,害本王又白跑一趟!” 何家大宅内,何老太爷在安王离开后也呸了一声,没好气地摔碎了手中茶盏,冲着安王离去的方向骂道:“你不是疯了,你是蠢!跟你娘一样蠢!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何大老爷见他动怒,一边吩咐下人将地上的碎瓷收了一边重新给他倒了杯茶,劝道:“爹,您别生气,王爷他……他兴许只是一时冲动……” “什么冲动我看他分明是想明白了才这么做!自以为抓到了机会能整治平郡王,结果平郡王什么事都没有,倒把他自己搭进去了!” “当初他娘就是这样!我三翻四次跟她说,陛下渐渐势大,让她莫要在宫里生事,凡事忍一忍,忍一忍,定要以大局为重!” “可她呢她非但不听,还觉得我小题大做,连淑妃那个无权无势无根基的病秧子都怕!” “我前脚才叮嘱过她,她后脚就去招惹淑妃,结果被人反将一军,让陛下抓到了把柄,降了她的位份不说,连带着咱们何家在前朝都受了影响!” 他说到气处忍不住拍桌子,将桌案拍的砰砰响,茶杯也跟着叮铃哐啷。 何大老爷对安王这个外甥其实也是颇有微词的,这些年安王一直怨他们没有帮着惠嫔恢复位份,可他也不想想,惠嫔失宠已久,若不是有他们何家撑着,她能坐稳这个嫔位吗安王他能像现在这般在母妃失宠自己又无甚建树的情况下依旧做个趾高气昂的王爷吗 他这外甥明里暗里不知享了何家多少好处,到头来对何家半分感激没有,还生出诸多埋怨。 何太傅骂了一阵虽出了气,心底却生出无尽的悲凉,本就因年迈而有些浑浊的眼睛仿佛愈发没有神采了,最终长叹一声,摇着头道:“惠嫔和安王是扶不起来了,但咱们何家不能倒,是时候想想别的出路了。” 其实早该想了,只是他们一直不认命,总觉得还是跟自家血脉相连的皇子才是最好的,最靠得住的。 然而事实一次次地告诉他们,他们想错了。 何大老爷听出他话中深意,心中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不甘心。 “安王虽有些不听话,但他好歹是惠嫔的儿子,跟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倘若换了旁人……到底跟咱们生分许多。” 他虽不喜安王,但安王到底是他亲外甥,身体里一半是皇室血脉,一半是他们何家血脉。别的皇子再好,跟他们何家也隔了一层。 何太傅却无力地摆了摆手,道:“我先前就是一直这么想,才一错再错,等到今日。” 他说着又指了指门口,脸上尽是无奈:“你看看他,在咱们面前一句实话都没有也就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连他母妃都不曾记起,可见平日里就鲜少往来,估摸着自打出了宫就没怎么回去探望过。” “每每见了咱们就怨咱们不帮他母妃恢复位份,我看是他自己嫌弃他母妃被贬为嫔,觉得丢了他的脸,不愿与他母妃来往了!” “这样的人……狂妄自大又心性凉薄,将来就算……咱们何家也得不了什么好处。与其如此,不如另谋出路。” 何大老爷本也不是特别坚持,听父亲这么说,叹了句“可惜惠嫔只生了这一个”,便顺势转了话题,问道:“那爹觉得……谁最合适” 何太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问他:“你觉得呢” “这……儿子觉得,太子其实就不错。”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59节 说完见父亲似乎不大认同,忙道:“太子乃皇后嫡出,又是长子,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他都占理。” “何况太子被立为储君这些年也没犯过什么错,看着性情也还算温和,倘若咱们明确支持他,想来他会记得咱们的好的。” “不知……不知爹觉得哪里不妥” “就是太稳妥了,所以不妥。” 何太傅道。 何大老爷不明所以,就听何太傅继续道:“正如你所说,太子既是嫡,又是长,且已被立为储君六年,只要陛下仙逝前不出什么岔子,他就一定能荣登大宝。” “既然如此,他要你何用要咱们何家何用这六年来支持他的人还少吗用得着咱们何家这个时候献殷勤” 锦上添花固然好,但怎抵得上雪中送炭的恩情 何大老爷恍然,心中明白了父亲的想法,却又有些惴惴。 “可若换了旁人……一旦事败,岂不危矣” 他之所以倾向于选择太子,也是这个原因。 太子登基皆大欢喜,他们何家即便没有大功,也没有大过。 太子若是不能登基,他们拥立曾经的储君也不能算错,新君就算不高兴,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可若选了别的皇子,最终那位皇子却未能登基…… 何大老爷想想都觉得心肝发颤。 何太傅却不这么想,他眸光沉沉道:“陛下正值壮年,又身体康健,还不知要在皇位上坐多少年。” “他一心想打压咱们何家,拖得时间越久,对咱们越不利。” 从这些年他们何家的处境就能看出来了,倘若真拖到皇帝自己驾崩那日,只怕何家在京城已经难以立足了。 “与其如此……不如趁早搏一把。” 何太傅压低声音说道,面上神情坚毅。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5-01 08:39:51~2024-07-01 23:5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吴雪辉 5瓶;风带走的眼泪、小诗 2瓶;天佑、11111111、尾東井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林四 王爷认得这人吗?与他可有什么仇…… 永宁宫中, 嘉贵妃这会儿也把自己的几个孩子叫了过去。 她膝下两子一女,四皇子宁王,十四皇子齐景洵, 以及三公主齐云英。 其中年纪最小的十四皇子才八岁,今日并没有出宫参加端午宴, 所以被叫来的只有宁王和三公主。 画舫上的情形嘉贵妃已经从宫人那里大致了解了, 把两个孩子叫来无非是要问些细节, 在训诫几句, 让他们离这些是是非非远点。 “我听说今日出事时你还与云秀在一起” 嘉贵妃看着三公主问道。 三公主心下正觉晦气,听母妃问起, 没好气道:“别提了, 本来开开心心地出宫玩, 我还打算下午在城里逛逛呢。结果就因为这事, 太子哥哥让我们所有人都立刻回宫, 不得在外逗留, 我只得跟着回来了。” 好好的计划被打乱了, 三公主生了一肚子的气都不知道该对谁发。 本想对五公主发泄一番,结果一回宫齐云秀就被叫去御书房问话了。 嘉贵妃见她这会还只顾着玩,蹙眉斥道:“什么时候了, 还只惦记着这些!” “云秀的婢女出了事, 你今日又一直与他们在一起,没把你牵连进去就不错了!” 三公主不以为意, 放在膝头的手随意绞着手里的帕子:“人又不是我害死的, 能牵连到我什么我才不怕呢。” 嘉贵妃闻言气得攥了攥拳,若非这丫头坐的离自己有些远,真想伸手在她胳膊上拧几下。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是不长脑子这宫里的事是你不动手就一定不会牵连你的吗” “还有,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云秀性子怯懦不讨喜,你父皇都快不记得有这么个女儿了,你整日与她待在一起有什么用有这功夫还不如跟其他兄弟姐妹们多走动走动,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和其他人一起,兴许还能寻机一同去皇帝面前露个脸,和齐云秀那丫头在一起能捞到什么好处没得还被她连累! 三公主撇了撇嘴,口中嘟囔:“她听话啊。” 她自己素来性子骄纵,宫中与她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没有谁愿意与她常来往。 唯独五公主齐云秀生母出身微贱且又早亡,因而养成了怯懦胆小的性子,无论她说什么都不敢违拗她,于是她便总喜欢将这个五妹带在身边,去哪都要叫上她。 嘉贵妃听了这话却是越发气恼,一拍桌案道:“养条狗也听话!你能不管去哪都带着一条狗吗” 三公主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缩,下意识去看坐在上首的兄长,眼中露出求助的目光。 宁王坐在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见状不慌不忙地帮着打圆场。 “母妃,三妹只是跟五妹玩的好些罢了,没什么打紧的。今日之事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然别说三妹了,我肯定也会早早带她避开的。” 三公主忙点头,表示兄长说的没错。 嘉贵妃头疼地扶了扶额:“我也不想骂她,她若是有你一半让我省心,我都乐得清闲了。” “可你瞧瞧,她这眼看着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心中却还一点成算都没有,让我如何能不着急” 宁王今年十九岁,在一众皇子中行四。 因大皇子和三皇子早夭的缘故,他是如今除了太子外最年长的皇子。 在嘉贵妃私心里,自己的这个儿子千好万好,是所有皇子中最出众的一个,甚至胜过太子。 他相貌生的极好,性情又谦和,书读得好,武艺也很不错,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因而在朝中也颇有声望。 若不是前面有个太子,他便是皇帝的长子,当初册立储君的时候说不定就…… 嘉贵妃心底轻叹一声,抛开这些念头,放缓声音道:“你也别总是惯着你妹妹,我看她就是仗着有你撑腰,被宠坏了!” 宁王好看的眉眼上挂着清浅的笑,温声道:“我是做兄长的,本就应该照顾妹妹。” 三公主因这话又露出了笑脸,扯着兄长的衣袖得意地对母亲扬了扬下巴。 嘉贵妃又是无奈又是欣慰,无奈于女儿的不长进,欣慰于兄妹俩感情好。 她这个做母亲的最终还是没舍得再说什么狠话,又叮嘱几句便放二人离去了。 待他们走了,常嬷嬷这才上前,在嘉贵妃耳边道:“娘娘,方才惠嫔往皇后那边去了。” 嘉贵妃眉梢微挑,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问:“皇后怎么说” “具体的不清楚,但听说惠嫔出来时的脸色很难看,紧接着就往御书房去了,但陛下不肯见,她现在还在御书房外跪着呢。” 嘉贵妃嗤笑一声,看了看外面正烈的日头:“跪着吧,跪到晚上,也就凉快了。” ……………… 杨柳胡同,沈嫣只跟母亲说了画舫上的事,没说其他。 苏氏听得虽有些紧张,但因女儿并不在画舫上,这事牵连不到她,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听过也就算了。 确定女儿平安回家,没出什么意外,她也就放心了,目送沈嫣回房后自己也午睡了。 回了东厢房的沈嫣却没有这么平静,一直坐在房中默默地等着消息,期间脑子里还在不停回想方才在王府和齐景轩与阿青的那些对话。 前世种种不停在脑海浮现,那些曾经以为是“梦”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就在她觉得要被回忆压的喘不过气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王府来人了,说是找您。” 她方才叮嘱过,若是王府有人来找,直接到厢房这边告诉她就行,别惊动苏氏。 沈嫣忙起身,打开门后先看了眼正房的方向,见没什么动静,这才对那丫鬟低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说着便在外间坐了下来。 不多时,丫鬟领了两个人进来,一个是方才送她回家的几个王府护卫之一,另个一则是阿青。 阿青以前都是在沈家外面守着,这还是头一次进来,有些好奇,但进屋后见房中只有沈嫣一人,便收回了视线,没再四处打量。 沈嫣急于知道结果,待两人进门后便开口问道:“查到了吗阿青说的那人是谁” 那护卫回道:“查到了,是城西的林广茂,族中行四,人称林四爷。沈小姐可认得他” 沈嫣摇头:“不认识。” 她来京城不过半年,别说认识了,听都没听过这号人。 那护卫料想也是如此,点头继续道:“林家祖上做过官,最高曾至三品,但后来家道中落,族中又没有出色的子弟,便渐渐没落了,传到林四这里时除了家中祖宅和几亩薄田已不剩什么。” “林四读书不行,又不甘于就这样清贫一生,便不顾家中阻拦转而从商,折腾了几年正经生意没弄出什么名堂,倒是接连开了几家赌场挣了不少钱。” “如今京城的三大赌场都是他的,许多闲汉泼皮也在他手底下做事,我怀疑先前在杨柳胡同散播沈小姐流言这事就是他在背后捣鬼。” 沈嫣沉吟片刻,微微颔首,问道:“王爷认得这人吗与他可有什么仇怨” “王爷怎么会认得这等人,”护卫立刻说道,“不过是此人在京城三教九流中也算有些名气,我们这些做护卫的多少要对他们了解一些,这才一眼认出了他。” “我寻思着他若真的掺和了这件事,那定是受人指使的。” “只是这人八面玲珑,跟京城不少达官显贵都有来往,一时不好说他究竟是受谁指使,还要细查。” 沈嫣明白了他的意思,倒也不急,低声道:“只要找对了人,定然有迹可循。你们慢慢查,切莫心急,以免打草惊蛇。” 那护卫也是这么想的,用力点头:“属下已经派人去给贺大人传话了,想必他已经安排了人手去盯着林四,定能查出线索!” 他说着又转头对阿青施了一礼:“多谢阿青兄弟,若不是你,我们现在还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呢。” 说来着实有些惭愧,他们跟了王爷和沈小姐也有一个来月了,却只能摸到些边边角角不重要的线索,一直抓不到重点。 若非阿青躲在暗处看到了林四对沈小姐心怀不轨,他们还不知何时才能找出这人。 这也让他们这些护卫开始反思,他们明明是奉命保护王爷和沈小姐两人,视线却一直放在王爷身上,对沈小姐的关注少之又少。 若非如此,他们说不定早就发现林四了。 护卫真心反省,也是真心感激阿青,阿青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比划了几个手势,意思是“不必谢,你们回头查到线索记得告诉我一声就行”。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60节 可惜护卫看不懂,阿青也懒得重复,寻思着左右自己跟王府这些人已经算是认识了,以后再问吧。 两人不好在沈嫣这里多待,说完话就准备走,临走前沈嫣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阿青,让他等一等。 沈嫣回屋快速收拾了些东西,装在一个小包袱里,递过去道:“你是为我才来京城的,也是多亏了你我们才找出林四这个人。” “我不知道该如何谢你,这里是些银两,还有些你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权当我的谢礼。” “你回营州后记得……记得今年风雪大,千万要避开!” 她不知道阿青会什么时候离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便仓促准备了些谢礼,聊表心意。 阿青压根没打算走,闻言皱眉摆手,表示自己不要。 沈嫣以为他不肯收,坚持要把包袱塞给他。 推来搡去间,包袱有些散了,露出其中一条五彩绳,是沈嫣前几日亲手编的长命缕。 这东西很普通,不值什么钱,每年端午街上都有不少人卖,无非是节日里讨个好彩头。 沈嫣每年端午都会编几条,爹娘各一条,自己一条,剩下的若是家里来客就送出去。 她方才准备谢礼时匆匆忙忙的,正好瞥见了这长命缕,想着它有健康长寿驱邪避瘟的寓意,就顺手放了一条进去。 阿青看见那长命缕,随手将其抽了出来,挂在腰间打量一番,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摆摆手就大步离去了。 他走了,那护卫自己一人更不便留在这里了,忙对沈嫣施了一礼,匆忙追了上去。 房中只余沈嫣一人,她看了看那没能送出去的包袱,叹了口气,只得将东西又放了回去。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01 23:54:32~2024-07-02 23:4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念头 她不可遏制地生出了复仇的念头…… 齐景轩虽然当众打了安王一顿, 但大家心里都知道事实究竟如何,也知道皇帝必然维护他,所以没有人揪着不放, 只是御史出于职责斥责了他几句。 他最终也没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离开御书房后去昭华宫坐了一会, 跟淑妃说了今日之事, 让她不要担心, 这才出宫了。 出了宫门, 阿圆等在马车旁,待他上车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将林四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齐景轩闻言大喜, 抚掌道:“我就说阿慈是我的福星, 果然没错!一直都查不到线索的事这不就查到了!” 说着又叮嘱阿圆:“你们快去把这个林寺好好查一查, 顺藤摸瓜, 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他!” 阿圆心说线索明明是那个叫阿青的哑巴提供的, 王爷怎么连这都算到沈小姐身上了 但仔细一想, 若非是为了保护沈小姐,一直对她和她周围的人十分关注,阿青也不会发现林四这个人。 这么说起来, 是沈小姐引出了线索也没错。 他心中腹诽几句, 嘴上没说什么,只是回道:“是, 属下已经安排人去查了。” 两人说话间, 马车缓缓前行,但并没有驶向平郡王府的方向,而是直奔杨柳胡同。 齐景轩在胡同口熟门熟路地下了车,正要往沈家走, 就碰见了刚从同僚家回来的沈鸣山。 他忙上前打招呼,恭敬地唤了一声:“沈大人。” 沈鸣山今日去帮同僚修复古籍了,还不知道画舫上发生的事,此刻见他独自出现在这里,眉头便是一拧:“王爷,你怎么在这我家阿慈呢你们不是一起去晏凉河观龙舟了吗” 这小子该不会是没有赴约,把阿慈独自一人晾在那里了吧 才冒出这个念头,沈鸣山就紧张起来,恨不能现在就立刻跑回家,看看女儿有没有平安回来。 齐景轩怕他误会,赶忙解释:“沈大人放心,阿慈没事,她已经回家了。” “我们原本是在晏凉河那边玩的,但后来出了点事,我被传召入宫了,只好先派人把她送回去了。” 沈鸣山闻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问:“出什么事了” 边说边与他一道往自己家走去。 齐景轩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事无巨细地仔细说了一遍,并一再强调:“真的与我无关,我心里只有阿慈一个,除了她我谁都看不上!” 他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自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引得路两旁或路过或围观看热闹的人暗暗低笑。 沈鸣山无法,只得出声阻止:“好了,我知道了。” 依平郡王所言,画舫出事时他与阿慈在一起,那阿慈就是他的证人。 别人沈鸣山不见得信得过,但他的女儿他自然是相信的。 齐景轩见沈鸣山并没有露出什么质疑的神色,堆着笑脸道:“还是沈大人明事理,一眼就看出我是冤枉的。不像有些人,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来来回回问我好多遍,问清楚了还想和稀泥打发过去。” 他这话即是埋怨以礼部尚书杨宏书为首的那些人,也是讨好沈鸣山,沈鸣山怎会听不出来很是无语地别过脸去,不想理会。 偏偏齐景轩总是没话找话,一会问他刚才出去做什么了,一会夸他腰间挂着的长命缕好看,一张嘴说个没完,到沈家门前时还没停。 院门打开,沈鸣山急于摆脱齐景轩这个话痨,对他点了点头便大步走了进去。 齐景轩下意识跟着往里走,直到被拦住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沈家。 他没有退回去,反而扯着嗓子对沈鸣山道:“沈大人,我有事要跟阿慈说,您帮我捎个话呗” 沈家院子不大,他这话传进去,不用沈鸣山转述,沈嫣就已经听见了。 沈嫣本就在等着齐景轩,闻声从自己房中出来,先跟沈鸣山打了个招呼,待他进了正房,这才对守在门口的丫鬟说道:“让王爷进来吧。” 丫鬟得了她的吩咐,这才让开,将齐景轩放了进来。 “阿慈,林四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待进了沈嫣的屋子,确定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后,齐景轩低声问道。 沈嫣点头:“你的人刚才过来跟我说过了,我刚才也问过他们,王爷你是否曾与那林四结怨,他们说没有。” “当然没有!” 齐景轩笃定道:“我虽知道林四这号人,但从没与他有过什么来往,又哪来的什么仇怨定是他受人指使,故意要害我!” 他咬牙切齿道。 沈嫣颔首:“我听他们说已经去查了,等有了消息,王爷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是自然。” 齐景轩回道。 沈嫣微微点头,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齐景轩看出她的犹豫,问道:“阿慈你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咱们……咱们也勉强算是同生共死过了,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但凡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沈嫣抬眸看了看他,又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想问……倘若来日查到了幕后真凶,王爷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 “自然让父皇杀了那狗东西了!” 那人害他“死去活来”这么多次,不杀了他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光杀了他他都觉得不够,应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才对! 他心里这么想着,又有些不明所以:“阿慈你为什么这么问你……你是想亲手报仇吗” 刚才在王府,知道彼此都有前世时,沈嫣对她说了她的那些经历。 按她所描述的,在那一世中幕后人不仅害死了齐景轩,还间接害死了沈嫣和她的家人。 如此说来,沈嫣生出想要亲手报仇的想法也不奇怪。 只是……这件事牵扯到齐景轩,已经被皇帝知晓,等真相大白那天,皇帝必然也知道真凶是谁了,想要越过他越过朝廷直接动用私刑怕是不易。 沈嫣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哑:“不是的,我是担心……担心到时候……陛下狠不下心。” “怎么可能” 齐景轩下意识反驳:“父皇对我一向很好的,那人如此害我,父皇知道了定然……” 他话没说完,忽地想起今日发生的事,瞬间明白了沈嫣在担心什么,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父皇的确宠爱他没错,倘若那幕后之人是外人,是于皇室而言无足轻重的人,父皇自然不会放过他。 可若……若那人本身就是皇室,与父皇关系密切,甚至血脉相连呢他还会对他严惩吗 齐景轩哑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沈嫣摇头笑了笑:“算了,到时候再说吧,也不一定就是那么坏的结果。” 她也只是方才在思索那幕后之人的身份时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但仔细想想,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当务之急是把那人揪出来才对。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在她以为前世只是个“梦”,并未真正发生时,她只想着怎么竭力去避免自己和家人踏入那样的命运。可当她知道那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她的父母曾真的因此而受到牵连丧命时,她便不可遏制地生出了复仇的念头。 她不再是仅仅想要把那人揪出来,还想要他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承担他应该承担的结果,而不是因为身份尊贵就被轻易放过。 她甚至想,若对方真的是某位王爷,最终却只是如齐景轩一般由亲王被贬为郡王,那她大概会十分不忿。 可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与其去想将来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不如先想想眼下应该做什么,如何才能抓到那幕后之人的狐狸尾巴。 沈嫣抛开脑海里这些纷乱的念头,转而对齐景轩道:“王爷,关于今年冬天营州地动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在王府时提起过这场天灾,只是那时齐景轩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人前世共同的经历上,没太注意,眼下提起,他眉头不由紧皱。 “营州不是我的封地,我实在说不上话。若想让当地百姓避开这场灾祸,必须得让朝廷出面,让他们在地动前撤离才行。” “我倒是可以告诉父皇,但他怕是不会信……” 这场地动发生在五个月后,他总不能现在跑去跟皇帝说,他能预知小半年后发生的事吧 虽然前几世的经历中他曾经这么做过,但那是因为他一直都没能破局,每次的经历基本都一样,他所说的那些事后来都一一印证了,所以父皇才相信他。 这次从他在成安侯府醒来时,许多事就已经改变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又要如何说服皇帝相信他 况且沈嫣所知发生地动的地方只有甘宁城,周边其他地方是否地动她并不清楚,为了避免更多人受灾,自然是要尽量多的将附近的人撤离。 可营州乃大周边境,甘宁城恰是一座边城,附近有不少驻军,届时百姓撤了,驻军撤不撤撤的话要往哪里撤会不会影响到边防 这件事涉及的问题实在太多,齐景轩着实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挠了挠头道:“容我好好想想,争取尽早将这件事告诉父皇,让他提前做好安排。”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61节 沈嫣同样没什么好法子,点头应道:“我也一起想想,争取……争取让大家平安度过这场灾祸……” 虽然这一世他们一家没有离开京城,但营州仍有不少百姓。她若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又怎能对半年后的灾祸袖手旁观,怎么也要想法子减少一些伤亡才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聊了一会,齐景轩不便在沈家久留,说完正事就拖拖拉拉一步三回头地出门了,再次感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怎么还不到二十二 等到了这个月二十二,他就可以将沈嫣娶进门,再也不用这样说几句话都要掐着时间防止旁人误会了。 ……………… 同一日,距离江州德庆县十余里的一处荒郊野岭中,大雨噼里啪啦地砸落在林间,带着被扫落的残枝和树叶打在人身上脸上,让人看不清眼前场景 徐槿瑜穿着蓑衣蹲在地上,呸了一声吐出飞溅到口中的泥水,抹了把脸问道:“怎么样能看出什么吗” 蹲在地上的另一个年轻人摇了摇头,很是为难的样子:“徐世子,这两人死了有些日子了,而且应该是死后被人抛尸到这里的,这里并非案发之地,残留的线索应该不多。就算有,这么大的雨估计也早就冲毁了,还是先把尸体抬回去再说吧。” “你若实在不放心,等雨停后再派人来瞧瞧也是一样的。” 眼下这情形,要看清眼前的人都困难,更别说看出附近有什么痕迹了。 徐槿瑜咬了咬牙,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怎么就这么倒霉这乌云好像长在我头上了似的,从出了京就一直跟着我,到现在都没停过。” 约莫月余前,他收到消息,说是曾有人看到一个和翠玲的妹妹长的十分相似的人出现在德庆县。 他寻思着左右在京城也查不到什么线索,便出了京亲自来查这件事。 结果才到这里没几日就找到了人,可惜是死的。 虽然早料到了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亲眼看见线索断在眼前,还是忍不住十分生气。 可气归气,他还是吩咐随行的下人将两具尸体抬上车送到最近的义庄,再请个老练的仵作来帮忙验尸,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 下人应诺,小心翼翼地去抬那两具已经严重腐烂的尸体,防止无意中破坏了尸体上的痕迹影响后面的调查。 尸体被抬走后,徐槿瑜对方才帮忙进行了简单验尸的年轻人道:“多谢高兄了,你若不急着赶路的话,不妨坐我的马车,和我一道去德庆县落脚” 徐槿瑜并不认得这人,是刚才他们赶来寻找这两具尸体时偶然碰到的。 对方自称姓高,说是要去京城赴大理寺任职,经过他们身边时听他们说要寻尸,以为是发生了命案,便跟着一起过来看了看。 眼下大雨不停,着实不便赶路,高峥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对徐槿瑜拱手道:“那就多谢徐世子了。” 他和小厮是骑马出行的,两人现下都已经被淋透了,怎么也得去前面镇子上洗个澡换身衣裳才行,不然就算夏季天热,恐也要染了风寒。 徐槿瑜其实也没比他们好多少,他虽是乘车来的,但这密林马车根本进不来,只能停在外面。这么大雨,他身上蓑衣用处也不大,雨水早顺着衣领袖口等缝隙钻进去了,身上这会湿哒哒的,难受的厉害。 见高峥没有拒绝,他笑着点了点头,两人携手并肩一同向外走去,边走边闲聊起来。 “不知高兄是哪里人年纪轻轻就能到大理寺任职,真是厉害。” 他本意只是恭维几句,不想却听高峥说道:“某江州本地人,家父乃翰林院侍讲学士高沛,因家中渊源,对刑狱断案颇感兴趣。这次去大理寺任职也只是历练一番,想跟前辈们学习学习。” 翰林院学士高沛 徐槿瑜一听,顿时恍然,眼中露出惊喜之色:“高兄原来出身江州高氏,难怪这么厉害。” 江州高氏曾连续三代官至刑部尚书,这三位尚书各个都是刑狱的好手,在任期间破过不少大案要案。 可惜到了这一代,高氏族中没再出什么刑狱天才,现任高家家主高沛更是对此毫无兴趣,只愿在翰林院修书,别的什么都不想干,更别提入刑部了。 高峥既然是高沛的儿子,那无疑就是出自那个以擅长刑狱断案闻名的江州高氏一族了。 高峥腼腆地笑了笑:“世子过誉了。” 徐槿瑜对他印象本就不错,这会更是欢喜,寻思着定要将这人多留几日,让他帮忙查查翠玲妹妹的事。 两人相谈甚欢,言语间提起京城时,高峥问了一句:“不知徐世子对翰林院的事情可了解” “我爹在那里任职,寄家书回家时说的都是些好事,好似什么烦恼都没有一般,我们总担心他报喜不报忧,心中难免忧虑。” 徐槿瑜想了想,道:“应该还好吧。我与高大人虽算不上熟,但也见过几面,他看上去精神不错,身子也挺康健的。” “至于翰林院嘛……” 提起翰林院,他便不由想起了沈鸣山,进而想起了沈嫣和齐景轩,以及自己家那些糟心事。 可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朋友的丑事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他并未提起那些,只是含糊地说了句“翰林院近来也挺平静的,没什么大事”。 高峥听到这里,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笑容也比先前真挚了许多,口中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 翌日,天空放晴,徐槿瑜“盛情”邀请高峥与他一道去亦庄查看那两具尸体。 高峥感激他昨日让他乘坐了马车,没有拒绝,欣然前往。 那两具尸体已经严重腐烂,有些地方隐约可见白骨,但从尸体的衣着打扮来看,还是能分辨出其中一具是年轻的女子,另一具则是个男人。 翠玲的妹妹左脚天生六指,他们昨天已经确认过,那女尸应该就是她无疑。 至于这个男人,应该是随她同行入京那人。 当初那自称侯府管事的人虽然手持信物,但翠玲二叔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入京,还是派了个人跟着。 他本意是想让那人帮忙护着翠玲妹妹,没想到最终两人都丧生在了去往京城的途中。 仵作已经验过尸,说两人死了应该至少有两个月了。其中那女子是被掩住口鼻捂死的,男子也有被捂过口鼻的痕迹,但最终是被掐住脖子掐死的。 另外男人的头上还有一处严重的击打伤,看上去像是什么钝物所致,左侧两根肋骨有轻微裂痕,同样是击打伤,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指甲外翻,应该是死前挣扎导致的。 他们死后被埋在了那处深山密林中,但埋的并不深,雨水冲刷后将泥土冲掉了一部分,露出了一条腿。 昨日一个往返于村镇之间卖菜的农户脚滑跌落到那里,正好看到露在泥土外的脚,吓得赶忙报了官。 徐槿瑜一直让人留意着府衙的动静,听说郊外发现了尸体,便带人跟了过来,没想到真是翠玲的妹妹。 “虽然时间太长,很多东西已经看不出来了,但凶手行凶前应该先给他们下了迷药。” 高峥指着那具男尸身上的痕迹说道。 “观其骨骼,此人身材高大健硕,要想在他清醒的情况下将他活活捂死很不容易,不仅有可能会闹出太大动静引人注意,还有可能被其反杀。” “而选择捂死受害者的凶手大多都是为了减少动静,不被人察觉地偷偷把人杀死。” “想用这样的方法杀掉这个男人,凶手势必要提前采取一些方法降低这个男人的威胁,迷药是最好用最简单的。” 徐槿瑜昨日见到这两具尸体时是在郊外,又是大雨之中,很多气味都被冲淡了,因此虽觉得隐约有些臭气,但还能接受。 可今日这两具尸体是在义庄里,如今的天气又很湿热,房中气味可想而知。 他用帕子捂住口鼻,强忍着作呕的冲动掐着嗓子问道:“可仵作方才不是说他挣扎过,脑袋和胸腹都有伤吗有没有可能他是被打死的” 徐槿瑜很乐于回答相关的问题,不急不缓地说道:“仵作虽然说这男尸身上有伤,但真正致死的原因是被人扼住了脖颈,窒息而亡。” “倘若凶手起初就是想这么杀了他,那他脸上就不该有被捂过的痕迹。” “有这个痕迹,最终致死却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说明凶手最开始是想像对待那个姑娘一般,直接把他捂死,但最终没能成功,还激起了这位死者的反抗,情急之下才改捂为掐。” “死者身上的伤痕应该也是那时候被凶手打的。” 他说着伸手比划起来:“我推测,凶手提前给这两人下了迷药,待成功将这女子杀害之后,以为这男子也已经被迷晕了,于是放心动手。” “但这男子的身体显然比这女子康健结实得多,同样的迷药,对这男子或许分量不够,或是在他身上起效的时间晚,致使他没有彻底昏迷过去,在凶手捂住他口鼻时醒了过来,奋力反抗。” “凶手受惊之下对他进行了殴打,又怕动静太大被人发现,钳制住他之后就掐死了他。” 徐槿瑜听着连连点头,觉得他说的都对,但常年跟齐景轩斗嘴的习惯让他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既然都下迷药了,怎么不干脆直接下毒把人毒死” 高峥闻言笑了笑:“世子一看就没怎么接触过毒药,所谓见血封喉的毒,根本就不存在。我见过的所有因毒而死的人,无一例外在死前都非常痛苦,会忍不住剧烈挣扎甚至嚎叫,直到再也没力气为止。” “杀害这两人的凶手既然不想被人发现,自然不会用毒。” 徐槿瑜恍然,又不禁打了个冷颤,看着高峥的目光闪了闪。 这高公子看着挺温和的一个人,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也就罢了,脸上竟还带着笑。 而且听他话中的意思,他似乎接触过不少因毒而死的人…… 又或者,各种各样的死人他都见过很多 徐槿瑜不敢深想,忙转移了话题。 “不知高兄对这起命案的凶手可有什么头绪我接下来应该往哪个方向查” 高峥闻言指了指那具男尸外翻的指甲,道:“如果我推测的没错,那这位死者生前应该用力抓挠过凶手。” “正常情况下,凶手行凶时露在外面的只有双手和脸,而这两处的伤痕都不太好遮掩,尤其是脸上,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世子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兴许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不一定完全准确,世子也不要因此就放弃了其他查探的方向,免得错过了别的线索。” 徐槿瑜对他的话还是很信得过的,当即便吩咐手下的人去四处打听,并请他多留几日,待查清这里的事后和自己一道回京。 高峥闻言有些犹豫,徐槿瑜见状说道:“你放心吧,这个月二十二我最好的兄弟成亲,我肯定是要在那之前赶回去的。就算什么都查不到,过几日我也要离开,不会一直耽搁在这里。” 高峥算了算日子,今日初六,离二十二只余半月,而从此处回京有十日的路程。为免路上有什么意外赶不上好友的婚期,徐槿瑜肯定会提前些走,那这么算来的确耽误不了几日。 他这么想着,便点头留了下来,和徐槿瑜一起查起了这桩命案。 ……………… 五月十九,齐景轩成亲前三日,徐槿瑜回到了京城。 他先回家给爹娘报了平安,顺便将自己查到的线索说了,这才换了身衣裳直奔平郡王府。 原本他以为齐景轩还跟之前一样总守在沈家门口,打算直接去那里找他的,但因婚期将近,去杨柳胡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齐景轩出现的时候,围观的人恨不能将胡同围得水泄不通。 沈家不堪其扰,便让齐景轩成亲前不要再过去了。 齐景轩不大乐意,但在沈嫣父母的坚持以及沈嫣的劝说下,最终还是答应了,这几日就留在王府专心筹备婚礼。 徐槿瑜过来时,他正在试穿吉服,大红的喜服衬的本就英俊的人更是灼灼生辉。 徐槿瑜啧啧两声,叹道:“可以啊,人模狗样的。” 齐景轩嗤了一声,对他的出言不逊不以为意,还很是自得地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道:“我本就长得好看。” 一众皇子里,也就老四的相貌比他好些,其他人都没他生的好,这点他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徐槿瑜翻了个白眼,走到他身边用胳膊肘杵了杵他:“有事跟你说。”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他就直接说了,现下既然没说,那就是涉及到什么隐秘的,不便为外人道的。 齐景轩想到他前些日子出京了,今日才回来,眸光顿时一亮,忙将身上的吉服脱了下来,对一旁守着的下人和绣娘道:“挺好的,没什么需要改的。” 他的婚期定的仓促,因此吉服赶制的也仓促,直到昨日才完成,今日才第一次试穿。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62节 熬红了眼的绣娘闻言大松了一口气,忙带着衣服告退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02 23:49:39~2024-07-10 23: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里暮云平 17瓶;熱伯爵茶 10瓶;飞不起来的蓝胖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礼单 哪个沈小姐? 待旁人都离去, 齐景轩这才急切问道:“你查出什么了” 徐槿瑜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自顾自地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道:“你猜。” “少来这套, 赶紧说!” 齐景轩也跟着坐了过去:“正好我这边也查出些眉头,咱俩对一下。” 徐槿瑜一听, 顿时来了精神, 将自己千辛万苦找到翠玲妹妹尸体的事情说了, 末了道:“我顺着这线索一路查下去, 你猜最后查到了谁” 他没卖关子,说完就一拍桌子, 自问自答:“西城开赌坊的那个林四!” 他以为这是个重要线索, 齐景轩听了肯定会高兴, 跟他一起痛骂林四然后再商量怎么找出林四背后的人。 却不想齐景轩听后面色微僵, 半晌没接话。 “你不信啊”徐槿瑜道:“绝对是他, 我查的清清楚楚!” “陪着翠玲妹妹一起上京的那个男人死前抓伤了凶手的脸, 我带人在附近查了几天, 查出五个曾在那段时间脸上受伤的人,其中三个是抓伤或者刀剑划伤。” “这三个人里有两个是当地人,压根没离开过自己居住的村镇, 那就只剩一个可疑之人了。” “我让人按照描述画了那人的画像, 想让德庆县县令帮忙寻找,结果画像才画出来, 我身边小厮就说好像见过。” “我让他仔细回想, 又让其他人也看了看,有人一眼认出画上人是常跟在林四身边的一个打手。” “林四久居京城,家业也基本都在京城,他常带在身边的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德庆县, 还刚好脸上受了伤” “我当时就觉得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但为防出错,还是又查探了一番。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又一拍桌子,道:“有人亲眼目睹,那画上人曾和翠玲妹妹以及那死去的中年男人一道出现,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个瘦高男人。” “所有线索都对上了,那派人杀害翠玲妹妹的不是林四又是谁” “翠玲是我们府上的丫鬟,她妹妹早年间就已经回乡了,林四跟他们不可能有什么私人仇冤。” “既然如此,那他就一定是受人指使这么做的!只要把他抓了严刑拷问,定能查出真正的幕后之人!” 他越说越激动,恨不能现在就去把林四抓起来。 事实上他也已经让人去做了,只是现在还在等消息而已。 齐景轩默默地听着,起初只是神情有些僵硬,听到最后肩膀都垮了下来,叹了口气问:“除了这些,你还查到别的什么了吗” “别的” 徐槿瑜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你还想要什么别的我出去一个来月能查出林四这条线索就很不容易了好吗!你知道我这些日子受了多少苦吗” 他抱怨了两句,说完才觉出不对:“难不成……你也查到林四了” 不然为何他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的样子 齐景轩无奈地点了点头,把端午那日发生的事说了,自然也提到了阿青,只是没说有关于他们三人前世今生的事。 徐槿瑜听完嗨了一声,懊丧地靠在了桌边:“那我这一个月在忙前忙后地跑什么啊跑了半天白跑。” “倒也不能这么说,”齐景轩道,“我能查到林四纯属是个意外,误打误撞。若是没有阿青的出现,你查到的就是唯一的线索了。” 他甚至想,前几世他被贬出京之后,是不是也是直到徐槿瑜或是其他什么人顺着翠玲妹妹的死查到了林四,然后事情才开始有了些眉目 今生他若不是靠着自污破了局,眼下他八成已经死了,而直到他死后,林四这个人才被揪出来。 他越想越气,恨不能现在就把林四大卸八块,可这人受尽酷刑却还是不肯说出那幕后指使他的人,一时竟杀不得。 徐槿瑜还不知道林四已经被抓了,用胳膊肘杵了杵齐景轩,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你是直接把人抓了,还是留着放长线钓大鱼呢” 说起这个,齐景轩又是一阵气闷:“我倒是想留着他钓鱼呢,没钓成啊。” 那日查到林四之后,阿圆本不想打草惊蛇,欲留着此人顺藤摸瓜,看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 结果就在端午当天,林四忽然将他身边的几个亲信全都杀了,显然是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再这么下去线索只会被清理的越来越干净,阿圆无法,只得直接把人抓了,送进宫去严刑拷问。 可那林四嘴却紧得很,到现在都只供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后来我们才知道,林四唯一的儿子在四月时走丢了。” “他年过四十,膝下只此一子,素来宝贝得紧,孩子走丢后他却没有声张,只是暗地里寻找,可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并非真的走丢,而是被人带走了,那人还是他认识且惹不起的。” “我们猜测,八成就是那幕后主使担心他走漏风声,提前绑了他的儿子做要挟。” 那幕后人一早就防着林四这边出纰漏,不仅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他儿子,还派人暗中盯着他,但凡他这边有一点可疑之处,就用他儿子要挟他,让他杀了所有的知情人。 兴许那人还要求过林四自裁,但林四怕对方没有顾虑后反而对自己的儿子下杀手,没有答应。 徐槿瑜皱眉听了齐景轩的讲述,咬牙道:“我最讨厌这种人了!藏头露尾畏畏缩缩,一副小人相!” 他宁愿跟那些明面上的恶人斗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意跟这种人打交道。 这些人就像躲藏在草丛中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窜出来咬人一口,咬完又躲回到草丛里,不仅难以抓住,甚至可能连他的踪影都看不到。 他说完站起身,怒道:“我亲自去审那林四!所有刑具都过一遍,我就不信他不开口!” 齐景轩撇了撇嘴,把人拉回来:“慎刑司的人不比你擅长用刑他们都没问出来,你能问出来” 徐槿瑜一想也是,只得坐了回来,本还想抱怨几句,但见身边过几日就要成亲的好友一脸丧气,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拍着他的肩安慰道:“你也别灰心,虽然眼下还没审出什么,但那幕后之人既然抓了林四的儿子以作要挟,就说明林四肯定知道什么重要线索,甚至有可能知道他是谁。” “眼下人既然已经落到咱们手里了,那让他开口只是早晚的事,别着急。” 齐景轩先前也是这么想的,但随着半个月过去,牢里的刑罚能用的几乎都用过了,林四却始终不肯松口,他难免还是有些心急,怕林四回头也跟翠玲似的,忽然就死了。 他虽还不知道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但他知道对方一定不会任由他们这么一直审问林四,定然会想尽办法在林四开口前将他除掉。 因此哪怕林四已经被关进了宫里,他还是不大放心。 就像先前阿慈问的那样,如果对方就是宫里的,或者是跟宫里关系密切的人呢 徐槿瑜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可眼下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劝道:“先别想这些了,三日后你就要成亲了,这大喜的日子,哭丧着脸可不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愿意娶沈小姐呢。” “怎么可能!” 说到成亲,齐景轩脸上的懊丧顿时一扫而光,变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阿慈可是我的福星,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我要一辈子跟她在一起,绝不分开!” 说完就咧嘴笑了起来:“只有三天了,三天后我们就能成亲了!” 到时候阿慈搬来跟他一起住,他们就能整日都待在一起了。就算阿慈回娘家,他也可以一起跟去,不用再被关在门外,想想就开心。 徐槿瑜原本只是想安慰他几句,眼下却着实被他灿烂的笑脸酸到了,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脸变得可真快。” “什么” 齐景轩没听清,问了一句。 “没什么,”徐槿瑜道,“我说,你既然已经娶到了你心仪的沈小姐,想必也没什么别的想要的了,那我就不给你准备大婚礼物了。” 说罢站起身,不等齐景轩反驳,笑着跑了出去。 齐景轩回神,对已经跑远的人影高喊:“一码归一码,礼还是要给的!” ……………… “送礼是谁家要办喜事吗” 高峥进门时正看见下人把一份礼单递给父亲,询问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便随口笑问了一句。 高沛抬头看见是自己儿子,脸上先是洋溢起惊喜的笑意,但听到他问的话之后面色又是一僵,看向随高峥一道进来的下人。 下人抹了抹额头的汗,苦着脸挤出笑:“大公子……大公子说要给您个惊喜。” 管家原本是吩咐他赶紧过来通知老爷的,但大公子开口把他叫住了。 他不敢违拗,只得跟着大公子一道过来了。 “爹你别怪他,是我不让他们提前告诉你的。” 高峥笑着说道,摆摆手让下人退下,自己在高沛下首坐了下来。 高沛将正与他商量礼单的下人也挥退了,这才道:“阿峥你怎么忽然入京了也不跟爹说一声,这……这一点准备都没有。” 高峥失笑:“爹你这话说的,我回自己家,哪需要准备什么” 说完解释道:“先生为我在大理寺谋了个职,我来京赴任的,怕您知道了不高兴,就没敢提前跟您说。” 高沛听完面色果然一沉,绷着脸道:“大理寺你……你这臭小子!我说不让你去刑部,你就去大理寺你这哪是怕我不高兴才不跟我说,是怕我跟大理寺那边打招呼不让你过来吧” 高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向来喜欢刑狱探案一道,爹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些年我在各地府衙查了不少案子,实在是想来京城这边看看。毕竟各地破不了的大案要案都是要汇总到京城的,这里能学到的比地方衙署多多了。” “再说了……爹您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在翰林院修书,我怎么就不能去大理寺刑部任职呢……” 这话让高沛一噎,训斥的话一时说不出口,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高峥也不想跟父亲吵架,顺势转移了话题。 “爹您刚才是在给谁准备礼物啊,这么丰厚” 他听着那礼单上的东西可都挺贵重的。 高沛闻言面色又是一僵,本想糊弄过去,但想到儿子要去大理寺任职,接下来的日子必然是要常住在京城了,瞒也瞒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给平郡王准备的,他要成亲了。” “平郡王” 高峥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就是原来的晋王,他闯了祸被贬为郡王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63节 高峥闻言哦了一声,露出恍然之色:“他啊,那被贬为郡王不奇怪。” 说完又问:“谁家女儿这么倒霉要嫁给他” 在他是晋王的时候没能成亲,在他被贬为郡王之后反而要成亲了,可不倒霉嘛。 高沛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声音低了几分:“……沈小姐。” “沈小姐京城好像没有哪个高门世家姓沈吧外地来的名门望族吗” 高峥喃喃,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高沛转过头,面露不忍:“就……你认识的那个……沈小姐。” 噗的一声,高峥一口茶喷了出来,顾不上擦,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爹:“……您说谁”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10 23:59:16~2024-07-25 02: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男德班班主任 10瓶;幂幂家的月半蜂、南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来客 什么梅什么马? 三日后就是齐景轩与沈嫣成亲的日子, 宫里提前派人将杨柳胡同布置了一番,此时虽尚未完全布置好,但这里已是披红挂绿, 看上去比年节时还喜庆。 高峥看着眼前一切,听着胡同里左邻右舍的说笑声, 许久没动。 他虽不是第一次入京, 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一切都那么陌生。 但这陌生的地方, 住着他熟悉的人。 他从父亲口中听说了沈嫣要嫁给平郡王的消息后就冲出了家门,跑出来才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她如今住在哪里。 好在平郡王要迎娶翰林院侍讲之女的事已人尽皆知, 随便一打听他就打听到了沈家的住处。 这胡同挺深, 但并不宽敞, 看热闹的人一多就更显拥挤。 齐景轩留了几个护卫在这里, 几人看似松散地站在沈家院墙下闲聊, 实际一直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高峥的异常早被他们看在眼里。 就在几人皱眉互相叮嘱仔细戒备时, 却见这年轻男子径直走了过来,站在沈家门前,抬手叩响了院门。 这动静不大, 却让四下一静, 贴着墙根嗑瓜子看热闹的邻居纷纷伸长脖子看了过来,几个王府护卫更是又惊又疑。 沈鸣山官职不高, 又才入京不到一年, 在京城没什么熟人,自然也鲜少有人拜访。即便有,眼下沈家看似荣宠实则是非缠身,牵扯的还是平郡王和成安侯这样的人, 那些人就更加不敢轻易拜访了。 因此这两个月来,沈家门前看着热闹,实际真正登门的人很少。 眼前这男子几个护卫都没见过,在他敲门后不由一愣,为首之人下意识出声问道:“敢问公子贵姓来沈家有何贵干” 话才出口,就见面色本就不大好的男人眉眼一厉,沉声喝道:“与你何干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问东问西” 高峥对沈家算得上了解,一眼看去就知道这几人绝不是沈家的家丁护院。 看他们的打扮,八成是平郡王府上的下人。 阿慈尚未与那位声名狼藉的王爷成亲,他就安排了人手堵在沈家门口盯着她,以后成了亲又会如何待她 高峥想到这,不由握紧了拳,直到面前院门打开,这才收敛了脸上戾气,对来开门的丫鬟说道:“某翰林院学士高沛之子高峥,前来拜访沈……沈世叔,有劳通传。” 丫鬟见他面生,待他自报家门后便将只打开了一条缝隙的院门又飞快合上,转身进去通禀了。 护卫在旁看着,气得咬牙,但听得他的身份,还是将心头怒火压了回去。 翰林院侍讲学士高沛的名字他还是听过的,从五品,看着没比沈侍讲高多少,但两人情况不大一样。 高沛出身世家,江州望族,早年在刑部观政,后外放地方为官,多年来考课一直上佳,去年更是在岳明府立下大功,不仅查出知府柳渊贪腐之事,更是顺藤摸瓜查出了营州卫指挥使贪墨军饷,倒卖军粮军械等大罪。 按理说立下此等大功,接下来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回京到刑部任职,先在侍郎的位置做几年,等现任刑部尚书致仕,他就是板上钉钉地下一任尚书。 可当朝廷要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却严词拒绝了皇帝的封赏,说自己对刑狱一道其实并无兴趣,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修书立传,自请去翰林院做个编修。 编修无定员,调他过去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这不过是个七品的官职,即便不少朝中大员都是从这个位置走过来的,但以高沛的年纪和资历,让他这个时候去做个编修,怎么都说不过去。将来旁人提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廷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有功之臣非但不赏还给人贬了官。 可翰林院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侍讲往上都是有定数的,总不能因为高沛想去就把人家的位置抢了。 最后看来看去,正好通政司有个正五品的缺,皇帝就下旨就将原本的翰林院侍讲学士挪了过去,让高沛顶了他的位置。 那侍讲学士从从五品升至正五品,还是个实职,可谓是天上掉馅饼,自是乐得成全。 于是就这样,高沛舍了高家安排好的路,一脑袋扎进了翰林院,开始沉迷于修撰编书,偶尔去给皇子公主们讲课也不过是应个卯,学生听不听他压根不管,讲完就回翰林院做自己的事,谁也不理。 所以即便他现在官职说不上高,却也没谁会轻易得罪他。 一来他背后有高家撑腰,二来他本身能力不差,万一以后哪天他脑子一热不想再在翰林院待着,随时随地都能换个不错的位置待着。 眼前这年轻人是高沛的儿子,护卫不好说什么,只得咽下这口气,暗暗翻个白眼退到了一旁。 不多时,沈家院子里传来动静,沈鸣山亲自出来开了门,待看清门外来客后惊喜道:“阿峥,当真是你快快快,进来说话。” 高峥先躬身施了一礼,唤了一声沈世叔,这才随沈鸣山进了门,留下几个王府护卫在门口面面相觑。 有人杵了为首的护卫一下:“山哥,这怎么办啊” 那姓高的是沈家客人,他们不能拦着不让人进去,也不能硬闯进去跟着,难不成就只能在这干看着 “应该没事吧,”另一人小声道,“沈家客人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咱们跟以前一样在门口听着点动静不就行了” 只要沈家不闹出人命,那他们就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被称为山哥的人却瞪了他一眼,压着嗓子道:“能一样吗你看以前沈家的客人哪个对咱们这么不客气” 这姓高的明明第一次来,对他们却莫名这么大敌意,怎么看都不正常。 偏偏这还是个年轻公子哥,长的虽比不上他们王爷但也不难看,跟沈大人关系还很好的样子…… 严山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不可置信地喃喃:“难道是……青梅竹马” 说完便是一惊,忙对身旁人道:“快去给王爷通传一声,看王爷怎么说!” 那人一愣,旋即忙点头跑了,到胡同口解下自己的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王府,一路跑到齐景轩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王爷,不……不好了!” 齐景轩正指挥着下人布置新房,见派去保护沈家的人疾冲进来,口中还说着“不好”,顿时心头一沉,三两步冲到这人面前:“什么不好怎么不好了” 护卫喘着粗气,指着杨柳胡同的方向:“沈家……沈家来了个人……” 齐景轩正想问“什么人”,“对沈家做了什么”,就听那人继续道:“翰林院侍讲学士高峥的儿子。” 听到来人身份,齐景轩紧张慌乱中更多了几分疑惑:“然后呢” 高家也算是有名有姓,总不会光天化日直接派自家儿孙去对沈家人下手吧 何况高峥向来不重名利,跟沈鸣山的关系也一向不错。 护卫气息稍匀,道:“那位高公子,被沈大人请进去做客了。” 齐景轩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愈发不解:“做客就做客呗,怎么就不好了到底哪不好了你说清楚啊!” 护卫思量片刻,也不知该如何说,只能支吾道:“青……青梅……竹马。” 齐景轩哦了一声,大松一口气:“青梅竹马啊,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吓我一跳。阿慈他们没遇到什么危险就好,我……” 话说一半,他面陡然一僵,正欲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声音再次拔高:“你说什么什么梅什么马” “青……青梅竹……” 护卫缩着脖子重复了一遍,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人嗖的一下消失不见,于此同时自己耳边一阵风声划过。 待他回头,齐景轩已跑出老远,衣袍在风中鼓胀,像一只展翅高飞的扑棱蛾子。 护卫愣了一下,忙拔腿跟了上去,边跑边喊:“王爷,等等我啊!” ………… 沈家,高峥坐在堂屋,与沈鸣山很是热络地寒暄了一番。 高峥说了自己这一年半载的经历,沈鸣山也说了自己入京后的种种,末了感叹一句:“当初若不是你和你爹,我怕是一辈子也只能做个县丞。” 沈鸣山虽在年轻时就中了进士,但仕途并不顺利。 起初他在户部观政,几个上官对他都颇为青睐,欲留他在户部任职,但还没到正式选官时,他母亲便过世了。 由于治丧守孝,他错过了最好的选官时机,待到孝期过了报与朝廷准备重新选官时,已经没有什么好位置可以给他了。 进士三年一取,每次不过二百余人,说来不多,和庞大的学子数量相比甚至是极少的。 但比起进士的名额,朝中官员的名额更少,不可能每次考中的进士都能有合适的位置,中了进士却没官做的人比比皆是。 沈鸣山错过了第一次选官,第二次选官只做了个县衙主薄,好在他沉得下心,很快博得了县令青眼,升为县丞。 但县丞做了没多久,他父亲过世,于是再次丁忧。 这次丁忧过后,原本很看好他的县令已调往他处,新来的县令不仅不管事,还处处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 沈鸣山暗中搜集了证据,然后一纸状书状告上官,虽然最后赢了,但也把前岳明知府柳渊得罪了。 那县令贪腐的钱财很多都孝敬给了这位知府大人,把他送进牢狱就等于断了柳渊的财路,柳渊自是不喜。 于是等沈鸣山出了孝,柳渊对他处处打压,始终将他按在县丞的位置,寸步不得进。 沈鸣山知道柳渊的许多钱财都来路不正,甚至牵扯了不止一桩命案,但苦于找不到证据,只能隐忍不发。 直到前几年,高峥和高沛父子开始调查柳渊,待他卸下防备后搜寻了许多证据,最终将其一举定罪,沈鸣山的名字也才再次出现在京城,传入了皇帝耳中。 沈鸣山因此对高家父子很是感激,方才听说是高峥来了,便亲自迎了出来。 高峥对沈鸣山很是敬重,赶忙说道:“沈世叔自谦了,我与父亲不过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将有罪之人绳之以法而已。” “如今的一切本就是您应得的,若非柳渊处处阻碍,以您的才学又何至于等到今日方才为人所知。” 沈鸣山连连摆手:“哪里有什么才学,说笑了,说笑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25 02:01:30~2024-08-02 23:5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霁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带走的眼泪 5瓶;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64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拒绝 齐大非偶,这话不是毫无道理的…… 两人正寒暄着, 门外传来丫鬟的通禀,说是夫人来了。 沈鸣山和高峥同时抬头看去,就见苏氏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阿峥何时来的, 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她笑着嗔了沈鸣山一句,向他身旁的位置走去。 沈鸣山忙扶着她在侧旁坐下, 低声道:“你方才睡着, 我就没让人叫醒你。” 说完又对高峥歉意道:“你婶婶有了身孕, 晚上总是睡不好, 方才好不容易睡了一会,我就没喊她。” 高峥在苏氏进门时看到她小腹微隆, 似是有孕的样子, 但一时又不敢确认, 张口想问又没敢, 怕不小心说错话。 他与沈家算是熟识, 自然也知道苏氏难以有孕, 这么多年只生了沈嫣一个孩子。 若是此时他询问对方是否有了身孕, 结果不是,那场面岂不是很尴尬。 待听得沈鸣山确认了此事,他这才放下心真心实意的祝福:“恭喜沈世叔, 恭喜婶婶, 我……我才来京城,还不知道此事, 不然怎么也该备份礼才是。” 说完才想起自己今日仓促前来, 是空着手登门的,何止没给那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准备礼物,连给沈家夫妻和沈嫣的礼物都没准备。 他不由一拍脑门,有些懊恼:“对不住, 我……我今日刚入城……” 沈鸣山摆摆手,不以为意:“不急不急,才不到五个月,等这小家伙生下来你再来道贺也不迟。” 说完想起高峥方才的话,下意识问道:“你今日才入京吗那怎么不好好在家歇歇,我这里什么时候来不行,何须急于一时。” 他是出于好心,觉得高峥赶路辛苦,大可在家好好休息休息,过几日在来他这里拜访,谁知说完之后高峥先是一怔,随后便沉默了。 沈鸣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正想开口询问,身侧的苏氏用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把他到嘴边的话给拦了回去。 “还好阿峥来京城了,下次你沈世叔再要做些什么装裱修复的活计,就可以找你帮忙了。” 苏氏笑着说道。 “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你爹收藏的一本古籍坏了,找你沈世叔去帮忙看看能不能修好。你沈世叔忙了半日,修是修好了,但回来就一直念叨,说要是你在就好了,身边还能有个打下手的。他一个人总有些倒不开手,生怕一不小心不但没修好,反而彻底弄坏了。” 高峥知道她是在岔开话题,勉强扯出个笑脸道:“有劳沈世叔了。我爹他总是这样,没事就把家里的古籍翻一翻。我跟他说了多少遍了,那些古籍大多残破不结实,让他没事少翻,实在想看的话看看抄本就可以了。他偏不听,就爱直接翻看那些古籍,这些年都不知道翻坏多少了,偏偏会翻不会修,总给人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沈鸣山忙道,“我也就是家里没有,不然也会忍不住去翻的。” 就算知道是用来收藏之物,但既然是特意收藏的,那就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东西放在眼皮子底下,怎么能忍住不时常拿出来看一看呢。 所以他很能理解高沛的做法,只是也确实心疼那些古籍,有些都已经残破的不像样子了。 “是啊,能有机会看看那些古籍,你沈世叔也高兴得很。” 苏氏笑着接话。 几人顺着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会,眼见没什么可说的了,苏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马上就晌午了,阿峥不如就留在这里与我们一道用饭吧,我派人回去跟高大人说一声” 高峥怔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这才惊觉竟然真的已经要晌午了。 他来时未注意时辰,方才也一直心事重重,竟未注意到外面的天色。 贸然登门本就已经失礼,两手空空地来还要在人家这里吃午饭就更说不过去了。 他赶忙拒绝,道:“不必了,我……” 话才开口,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又不愿就这么离开。 他看出沈鸣山和苏氏一直在回避什么,也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去问什么,可是…… 他握了握拳,到底还是没忍住,明知对方不愿回答还是开口说道:“我今日过来其实是想问问……问问沈妹妹的事。” “听说……她与平郡王定了亲,我想问问……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传言是平郡王欺负了沈妹妹,既然如此,为何……” “一场误会罢了,”苏氏打断道,“平郡王已经与我们说清了,阿慈也谅解了他。” “这门亲事是阿慈亲口答应的,我们也准许了。三日后就是他们的婚期,阿峥到时若是有空,不防来喝杯喜酒。” 她语气温和,却也态度坚决,直接告诉高峥这门亲事并非出于被皇室强权压迫,而是双方都同意了的。 高峥听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沉声道:“这种事哪来的什么误会不误会沈妹妹怎么可能谅解婶婶,你们来京城后到底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我或许帮不上什么大忙,但……” “高大哥。” 一道清亮温和的女声从外面传来,高峥转头看去,正看到站在门口的沈嫣。 沈嫣其实早就知道高峥来了,只是不想多生事端,没有主动露面,准备等他走时打一声招呼就好。 但她在屋里等了许久,眼见日头升到头顶高峥还未离开,便来到了正屋门口。 里面的人并未压低声音,她站在这里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在听到高峥提起齐景轩时,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果然是为此而来。 沈嫣心中轻叹一声,抬脚踏进房门,道:“这门亲事的确是我亲口答应的,没有人逼迫我。” 一年多未见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高峥不由愣了一下。 眼前女子似乎比以前又高了一些,面容和以往一样清丽干净,澄澈的眼睛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漂亮。 他记得几年前刚结识的时候,他对她印象其实不深,是后来慢慢接触下来,他发现她年纪虽小,却聪慧通透,他说的东西她总是很快就能记住,再提起时能说得分毫不差。 他惊讶于她的聪慧机敏,更惊讶于她小小年纪处事不惊,即便是见到那些死尸时也不会露出害怕畏缩的神情,甚至愿意主动上前帮忙。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就记住了她,尤其是那双干净的眼睛,每每想起都令他欢喜。 高峥意识到这份欢喜的时候便下定决心要娶她,在她及笄时送出亲手雕刻的玉簪,并委婉地表示让她等等他。 他不敢直说,觉得于理不合,怕冒犯了她,却又不敢什么都不说,怕她对他的心意毫不知晓,转头就嫁了别人。 但他没想到的是,沈嫣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且当场表示了拒绝。 高峥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当时的对话,他愣愣地站在那里问为什么。 沈嫣的神情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平静温和,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高大哥为什么让我等你你若是想娶我,大可直接让家中长辈向我爹娘提亲。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爹娘同意,我不会拒绝的。” 高峥闻言面色一僵,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沈嫣目光平静,唇边挂着一如既往的浅笑,恬淡的让他觉得疏远。 “因为你知道你家中不会答应的,你要娶我,就要先说服家中长辈,可他们……真的能被你说服吗” “换句话说,你觉得,你能说服他们吗” 高峥在那一瞬间觉得无措又难堪,他喜欢的姑娘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而他无法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 沈嫣并不是想刻意刁难他,只是觉得这种事应该说清楚,免得拖拖拉拉以后生出诸多事端。 她将那玉簪推了回去,温声道:“高大哥,拿回去吧,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高峥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平日里行事再如何沉稳,心里也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看着那被推回来的锦盒,哑声道:“若是我做到了呢” “做到什么” 沈嫣轻声问:“让他们答应这门亲事吗然后呢”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高峥,但高峥却瞬间便明了了。 即便他能说服家中长辈答应这门亲事,但他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她吗能让她进门后不受长辈刁难不被妯娌排挤吗能护住她一辈子不让她受委屈吗 沈家虽然门第不高,但她是家中独女,沈氏夫妻向来视她若掌上明珠,他能让这明珠在高家依旧被视为明珠而不被弃如敝履吗 他……能做到吗 沈嫣看着他如遭雷击的样子,神情始终平淡:“高大哥,门当户对,齐大非偶,这话不是毫无道理的。” 高峥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回过神时已经在家门口了。 他看着门匾上那“高宅”二字,一股冲动忽然涌上心头。 他一刻都没有耽搁,进门便收拾了包袱赶往江州高家祖宅,想要说服祖父让他娶沈嫣为妻。 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他们高家,连他父亲都尚要听从祖父的安排,又何况是他 若是不能说服祖父,即便父亲答应了也没用。若是祖父答应了,那父亲不答应也会答应。 高峥下定决心一定要说服祖父,等将来娶了阿慈,就去地方上外放做官,到时候他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祖父他们鞭长莫及,自然也就管不到他们头上了。 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才到江州,祖父听了他的打算后就将他关在了家里,再也不许他出门,还开始给他相看各家适婚的女子。 高峥极力反抗,说祖父若是擅自给他做主安排婚事,他是绝不会答应的。若是家中不怕到时候场面闹得难堪,就尽管安排。 可这一切在祖父面前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他顺了他的意不再给他相看,也没有逼他跟谁成亲,只是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道:“你现在不愿意成亲那就算了,没关系,你是我高家子孙,即便将来年纪大了也依然有无数女子愿意嫁给你。” “只是不知道你心仪的那位沈姑娘是不是等得住了” “男子年纪大了尚可娶妻,女子若是年纪大了,可就只能给人做妾或是续弦了。” “我听说那位沈县丞很疼爱他的女儿,你猜他会不会让他女儿一直等着你” “待那沈姑娘成了亲,我看你又能如何。”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02 23:57:30~2024-08-06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是你 就是你小子把他带来的 高峥无言以对, 只能用固执的沉默来表达自己的反抗。 他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也不敢再开口让沈嫣等他。 就如祖父所说,他等得起, 沈嫣等得起吗何况……她也根本就不愿等。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65节 这样僵持了一年左右,就在高峥以为自己的反抗只是一种骨子里的倔强, 实际毫无意义的时候, 事情忽然出现了转机。 随着柳渊案结束, 沈鸣山的名声也传到了京城, 并被皇帝亲自下旨调去了翰林院。 虽然他现在只是个六品侍讲,但多少高官显贵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 他这种得了皇帝青眼的人将来很可能比别人走得更高, 走得更远。 高峥试图以此说服祖父, 但祖父仍嫌沈家门第太低, 即便将来沈鸣山做了高官, 家底依旧单薄。 何况沈家只有一个女儿, 无人继承家业。沈鸣山如今已年近四十, 就算他能活到六十岁,又能做几年官,给高家带来多少好处 因为这些顾虑, 祖父一直犹豫着没有让高峥入京, 直到两个月前才松口。 但以高家的门庭,怎会让自家嫡长孙只为了相看一个寒门女子而入京, 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所以祖父先给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写了信, 给高峥谋了个合适的缺,这才让他入京。 这样就算将来高沈两家真的结了亲,也是高峥来京赴任恰好成就了这桩姻缘,而不是他们高家上赶着与一寒门结亲。 自从知道能入京的那日起, 高峥就满心欢喜,只盼能早日进京见到沈嫣。 他知道沈家去年年底才入京,而那时沈嫣还未出嫁,也未曾与什么人定下亲事。 如今距他们入京不过数月,沈家对京城的人和事都还不了解,也不会轻易给沈嫣定亲,所以他现在赶去应是来得及的,应该……是来得及的。 可现在……他喜欢的女子不仅定了亲,还亲口告诉他说无人逼迫,是她自己答应的。 “为什么……” 高峥看着沈嫣,眼中尽是疑惑和不甘:“你……你怎么会愿意嫁给那样的人他分明欺负了你,外面的人都说……” “那只是别人说的。” 沈嫣打断道。 “高大哥,王爷他没有欺负我,这门亲事虽然的确有些意外,但也并不像外人所说那般。” “意外什么意外” 高峥听到这两个字,立刻追问。 一旁的苏氏实在看不过去,开口道:“阿峥,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了,你……” “娘,”沈嫣转头,对苏氏温声道,“您有孕在身,先歇着吧,我与高大哥说就是。” 说着便对高峥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随自己出去。 苏氏看了眼门外,忙起身上前两步:“阿慈……” 院子里此刻并非只有他们自家人,还有宫里派来的宫女。沈嫣与齐景轩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即便是假成亲,此时也不好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 沈嫣却只是安抚地对她笑了笑:“没事的,娘,我有分寸。” 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房中,苏氏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何苦呢……何苦啊。” 沈鸣山在她起身时便也跟着站了起来,此刻就站在她身侧扶着她,也是忍不住轻叹一声:“阿峥是个好孩子,只是……” 他说着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他们都是过来人,即便起初没看出高峥对沈嫣有什么心思,后来相处久了也慢慢明白过来了。 可高家和沈家门第相差太多,高家家主又素来看不起寒门,所以他们从未想过让沈嫣嫁过去。 为此他们还曾隐晦地试探过沈嫣的意思,就怕她对高峥芳心暗许,最后结亲不成反而伤了心。 但沈嫣眼明心亮,一下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在他们试探时就直白地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她没有嫁入高家的想法。 在那之后,沈嫣便有意无意地开始疏远高峥,可高峥只当她是家中忙碌没空常出来了,并未察觉,在她及笄时还隐晦的表明了心意。 也是那时,沈嫣明确地拒绝了他,他冲动之下回了江州祖宅,被关在家中再也没能出来,也没能再与沈家联系。 沈家还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算是结束了,谁知今日他忽然登门,还提起了齐景轩与沈嫣的婚事…… 苏氏深吸一口气,蹙眉道:“高家对咱们有恩,这点我不会忘。但一码归一码,我是万不会因此就把阿慈搭进去的。” 沈鸣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你不舍得,我也不舍得。至于阿慈……她从来没这个心思,自会与阿峥说清楚的。” 苏氏点了点头,但还是放不下心,于是并未回房中休息,而是就在堂屋等着,时刻关注着两个孩子的动静。 ………… 沈嫣本想带高峥去西厢的外间坐下说话,但想了想,还是转了个方向,直接来到一处院墙下,示意丫鬟远些守着就行,不要靠近。 待身边没了旁人,她这才对高峥道:“我家院子不大,没有花园也没有待客的花厅,高大哥将就一下吧。” 高峥迷迷糊糊地跟着她一起出了堂屋,直到此时才回神,忙说道:“这样就很好。我……我们以前……也时常这样站在外面说话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眸中满是失落。 以前沈嫣常去县衙给沈鸣山打下手,而高峥也时常出入衙门,因此两人时常打照面,偶尔有些案子碰到一起,在衙门随处就能聊起来。 高峥是自幼便对刑狱探案颇感兴趣,沈嫣则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多少都有些好奇心,愿意看一看学一学。久而久之,两人便熟悉了。 那时在边境,民风本就比较开放。沈嫣又是沈家独女,沈鸣山向来不拘束她,她来往进出都很自由,两人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多规矩。 可如今到了京城,反而拘束起来了。 高峥心里像塞了棉絮一般堵得难受,沈嫣却只当没听见,没接他的话,而是继续起刚才在房中的话题。 “王爷确实没有欺负过我,这件事是个误会。” 她没有隐瞒,将三月在成安侯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末了道:“所以这件事我跟王爷其实都是受害之人,我虽是受了王爷的牵连,但他本意并非如此。” 高峥原以为是齐景轩不修私德屈辱了沈嫣,没想到这件事竟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他听完后明白了沈嫣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为她感到憋屈。 “就算如此,难道就一定要成亲吗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怎可因此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这简直……简直荒唐!” “分明是平郡王惹的事,到头来他什么事都没有,还平白得了个好妻子!可你呢你又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因为他而搭上自己的一生” “此人风评向来不好,偏偏陛下又最宠爱他,倘若将来他苛待你,你又该如何就这么在平郡王府苦熬一生吗” 沈嫣垂眸,声音清冷:“这不一定是唯一的办法,但确实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至于将来……我没想那么多。” 眼下危机四伏,一个应对不好,可能活都活不下去了,又如何去想将来呢自然是度过眼前的困境最重要。 她原本想说自己其实已经提前拿到了皇帝和淑妃亲自盖印的和离书,将来随时可以脱身,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免得让高峥生出不必要的希冀。 高峥见她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声音都不禁大了几分:“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办,可一定还能想到别的办法的!” “平郡王不是可托付终身之人,怎能为了应付眼下的困局就答应这门亲事沈妹妹,你为何要如此想不开!” 沈家院墙上,才露出半个脑袋的齐景轩还没看清院中情形就听到这么一句,眉头顿时一拧,挂在外面的两条腿用力往上蹬,胳膊死死扒住墙头,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想不开什么想不开你谁啊你,怎么说话呢!” 正跟沈嫣说话的高峥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护住沈嫣,同时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头顶金冠,身着华服的男子趴在墙头,一边用胳膊扒着墙防止掉下去一边对他怒目而视。 “你……你是何人为何趴在沈家院墙上还不速速离去!” 高峥厉声喝道。 “我凭什么走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跑到沈家来还有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嫁给我怎么就想不开了” 齐景轩一迭声地质问,恨不能立刻翻进墙去与此人对骂八百回合。 高峥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旋即陡然明白了他的身份,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沈嫣。 沈嫣看着墙头上的齐景轩,摇头失笑:“王爷,快下来吧,别再摔着。” 齐景轩倒是听她的话,哦了一声就准备下去,刚要松手又想起什么,问道:“那……那我能进去吗” 沈嫣点头表示可以,齐景轩这才美滋滋地翻身下了院墙,走到门口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 丫鬟得了沈嫣的吩咐,立刻将院门打开,将外面的人请了进来,但齐景轩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站着一道来的徐槿瑜。 方才齐景轩爬墙的时候徐槿瑜就在一旁,只是他不好翻沈家的院墙,所以没有露面,只是在院墙下不忍直视地捂着脸。 现在院门打开,两人一同走了进去,进门后徐槿瑜看到站在沈嫣身侧的人,惊讶出声:“高公子怎么是你” 高峥也面露惊讶:“徐世子” 两人面面相觑,齐景轩也是不明所以,看看高峥又看看徐瑾瑜:“你俩认识” 徐瑾瑜点了点头:“我不是跟你说我在江州碰到了一个擅长刑狱探案的人,很快帮我查出了线索嘛,就是这位高公子。” “路上总是下雨,他骑马不方便,坐我的马车跟我一道回京的。” 齐景轩恍然,旋即咬牙切齿:“就是你小子把他带来的”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06 23:59:18~2024-08-14 23: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帅一木南 4瓶;小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直球 阿慈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齐景轩跳起来就要把徐槿瑜一顿暴打, 徐瑾瑜匆匆躲闪,连声道:“我哪知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啊!我要是早知道……我要早知道说什么也得把他拦在外头,不让他进京啊!” 他也是今日才回京, 回来后去跟齐景轩说了林四的事,然后便又接着调查了。 虽然林四已经被抓, 事情看上去已经有了重大的突破口, 但正如齐景轩所说, 林四能不能开口, 什么时候开口都不一定,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为了早日查出幕后黑手, 徐槿瑜一刻不停地开始继续调查, 眼看着快到晌午准备回家吃饭的时候, 却看到平郡王府的马车一路疾驰, 正从他面前经过。 他还以为齐景轩出了什么事, 忙追上去跳上车询问, 然后就听他说沈家来了个年轻公子, 是沈小姐的青梅竹马。 徐槿瑜一听,这还了得!自家兄弟眼看着三日后就要成亲了,这会忽然冒出个竹马, 还直接光明正大地进了沈家院门, 什么意思要抢亲不成 不管这人是来做什么的,他都得跟来看看, 免得自家兄弟吃了亏。 谁知过来一看, 所谓的竹马竟然就是坐着他的马车跟他一路一同进京的高峥。 徐瑾瑜一时都蒙了,一边灵活地躲避齐景轩的拳脚一边问高峥:“高兄,你怎么来这了你……你跟沈家是什么关系”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66节 高峥对徐瑾瑜的印象原本不错,但此时见他和齐景轩似是好友, 且行事如此不成体统,在别人家里打打闹闹,眉头不由紧皱。 “家父在岳明府时曾与沈世叔共事,我与沈……与沈家是旧识。” 他虽不喜徐槿瑜此时言行,但进京途中对方待他一直很友善,他便还是耐着性子回道。 徐瑾瑜恍然,又赶忙去推齐景轩,拉着他的胳膊低声道:“听见没有只不过是他爹和沈大人认识罢了,还是在岳明府那会才认识的,这算哪门子青梅竹马” 打小一起长大的才是青梅竹马,按高峥所说,他和沈嫣最多也就认识了三四年,跟竹马怎么都搭不上边。 齐景轩闻言一愣,这才停下了追打的动作,又看向跟着进来的护卫,亦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是竹马吗” 那护卫也愣了一下,旋即指了指旁边另一人:“山……山哥说的。” 严山心头一紧,瞪了那护卫一眼,心说不过让他去传个话,告诉王爷有个年轻貌美的公子来沈家了,这臭小子怎么连他嘀咕的那句青梅竹马也加上了 他忙陪着笑脸道:“属下……属下随口乱说的,谁知道这臭小子当真了。” 齐景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鼻间发出一声轻哼,理了理衣襟挺直脊背站好,不再跟徐瑾瑜打在一处。 听到动静匆匆赶出来的沈鸣山和苏氏见状都松了口气,连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 齐景轩嘿嘿地笑着,乖巧地应了一声,给两人施礼打了招呼就想顺便告上一状,说高峥背地里说他坏话来着。 但看了眼苏氏的肚子,怕扰了她清净,还是作罢了。 沈嫣已经习惯了齐景轩每次来时的闹腾,也知道他不会真跟徐槿瑜打起来,所以到没那么紧张,出声安抚:“爹,娘,没事,他们就是闹着玩的。” “对对对,我们闹着玩的。” 徐槿瑜忙附和。 苏氏点了点头,看了几人一眼,道:“别待在这了,进屋说话吧。” 沈家的院子本就不大,此刻所有人都聚在这里,更显得局促。 方才沈嫣与高峥单独说话,不便进屋,现在人这么多,不如一起去屋里坐下说。 但堂屋和沈鸣山与苏氏的起居室是连在一起的,他们在堂屋说话,难免吵到苏氏休息,沈嫣便将人带去了西厢的外间。 西厢原本是周太医住着,如今苏氏胎像渐稳,沈嫣又要出嫁,宫里的各种赏赐和王府的聘礼都不少,再加上沈嫣的嫁妆,沈家这院子着实放不下,周太医便索性搬回了自己家,把西厢腾了出来。 眼下西厢不住人,用来临时待客倒也合适。 沈嫣率先抬脚往西厢走去,齐景轩见状立刻跟上。 徐瑾瑜也赶忙跟了上去,高峥便落在了最后。 他看着已经迈步走入房中的三人,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虽然知道方才沈妹妹不带他进屋说话是因为他是外男,不便与他在房中单独相处,可平郡王一来,她便带着他们进屋了。 他也知道他们二人有婚约在身,过几日就要成亲了,不必讲那么多规矩,可是…… 可他心里还是难过。 明明是他先认识沈妹妹,明明是他……先喜欢她的。 高峥眼底泛红,但不愿在齐景轩面前露怯,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跟了上去。 他最后一个进屋,沈嫣左右两侧的位置都已经被占了,他便只好在距沈嫣最远的对面坐了下来。 齐景轩坐下以后先给沈嫣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装模作样地抿着一边打量房外,确定沈鸣山和苏氏回了屋不在外面,这才把杯子往桌上一磕,压着嗓子质问:“姓高的,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本王与你素不相识,何故在阿慈面前说我坏话” 高峥虽来过几次京城,但以前并未见过齐景轩,对他的印象都来自官场和民间的风评,自是不会太好。 今日见了他本人,只觉传言果然非虚。这样一个人,又哪里配得上阿慈 见齐景轩竟还好意思质问自己,他扯了扯嘴角,反问:“我哪句话说错了沈妹妹难道不是受了王爷牵连才落得如今这般境地的吗王爷除了有个好出身之外,又有哪里与她般配吗你是能文,还是能武还是有什么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 齐景轩一噎,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转头去看徐槿瑜。 徐槿瑜耸了耸肩,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便自顾自喝茶了。 沈嫣不喜欢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不喜欢高峥以她的名义来质问齐景轩,蹙了蹙眉道:“高大哥,别这么说,我也只是个寻常人罢了,哪有什么般配不般配的。” “才不是!” 高峥还未开口,齐景轩已经率先出声:“阿慈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沈嫣:“……” 高峥:“……” 高峥不可置信地看着齐景轩,脑海中因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空白了一瞬。 平郡王……平郡王这是……是在甜言蜜语吧是在有意吹捧吧是为了哄阿慈高兴故意这么说的吧 虽然他也觉得沈嫣的确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但这种话……不应该是夫妻间的亲密私语吗为何他能这样一本正经严肃认真地当众说出来 齐景轩平日说惯了,完全不觉得有问题,说完又转头看向高峥,梗着脖子道:“配不配得上那也是本王和阿慈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沈大人和沈夫人都答应了这门亲事,阿慈也答应了,轮得到你来质问本王吗” 高峥尤被刚才那句话震在原地,再听得这样一番驳斥,更是无言以对。 是啊,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慈的爹娘都答应了,她自己也答应了,又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外人说话 而且……而且平郡王竟然直呼阿慈的小字,阿慈对此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不仅是对此没有反应,对平郡王刚才那句话,她也只是有些无奈而已,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高峥放在膝头的手渐渐握紧,眼底的红丝越发明显。 他虽然也经常在心里唤沈嫣为阿慈,但当面并不敢这么叫她,只能叫一声沈妹妹。 可平郡王与阿慈定了亲,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这样亲昵地称呼她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齐景轩心里这会也正因为“沈妹妹”这个称呼恼火呢。 沈妹妹,沈妹妹,什么妹妹不妹妹的 阿慈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姊妹,这人跟她非亲非故的,怎么就叫上沈妹妹了 可沈嫣对此没什么反应,也称高峥为高大哥,他便不好说什么,只能把这口气咽下了。 眼见两人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争论不休,沈嫣只能把话题强行拉回正轨,说起了成安侯府那件事。 房中四人有三个都是当事人,唯一一个不是的刚才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是不太清楚其中细节。 沈嫣将能说的细节都仔细说了一遍,这才对高峥道:“听说高大哥这次入京是要去大理寺任职,根据我和王爷的猜测,大理寺中应该也有那幕后之人安插的人手。” “你今日来我家拜访的事情可能很快就会传到他们耳中,他们或许会打探我们两家的关系。高大哥你今后在大理寺最好谨慎行事,免得无辜牵连其中。” 她之所以把这些事告诉高峥主要就是这个原因,如果不跟他说,让他胡乱猜测,保不齐他就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说清楚了也好让他有所戒备,免得他被人轻易蒙骗了。 高峥闻言却是正色道:“你我……你我两家的关系,谈什么牵连不牵连我既知道了此事,必是要将其查清楚的。” 沈嫣并不想将他扯进来,皱眉摇头道:“高大哥,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如此。那幕后之人定然位高权重,贸然插手不止会牵连到你,还可能会牵连整个高家。” “就是,”齐景轩也在旁冷声道,“你就别瞎掺和了,我们自己会查清的!” 高峥仍旧肃容看着沈嫣,沉声道:“沈妹妹,你说这话就是看轻我了。” “我之前查的那些人,我高家之前查的那些人,位高权重的还少吗若是因此就畏缩不前,我高家又如何能走到今日我又如何敢在这条路上继续前行” 他说完才又转头看向齐景轩,嗤笑一声:“王爷说的这么轻松,那不知现在都查出什么了” 齐景轩一怔,又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 他就查出了一个林四,徐瑾瑜那边也查到了,还是高峥帮忙一起查出来的。 高峥轻嗤一声不再理他,又对沈嫣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贸然行事的。回去后我便将此事告知父亲,和他一起商议对策,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爹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虽然他对刑狱探案没什么兴趣,但其实颇有天赋,又被祖父压着学了这么多年,能力并不差,刘渊不就是被他查出来的” “有他帮忙,咱们一定能更快把事情查清,将那害了你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到时候……” 他想说到时候说不定沈嫣就可以不必再困在平郡王府,就可以离开齐景轩了。 可他也知道一旦嫁入皇室,在想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眼下说这种话除了给沈妹妹徒增烦恼,并没有什么用,便又将之咽了回去。 沈嫣仍旧觉得不妥,奈何高峥坚持,她只得道:“那你听听伯父怎么说,倘若伯父说不可为,就不要勉强。” 高峥点了点头,又向徐槿瑜问了些当天事发时成安侯府的事,确认了一些细节,直到再问不出什么才停了下来。 几人的一番交谈虽不算愉快,但也算把话说清楚了,离开时齐景轩与高峥依然互看不顺眼,徐槿瑜夹在中间颇为尴尬,恨不能拉着齐景轩赶紧走。 但高征还没走,齐景轩哪肯先走硬是等到高峥与沈家夫妇告了别先行离开后,这才与徐槿瑜一起离开了,走前还不忘叮嘱留在沈家这边的护卫,让他们今后看见高峥过来就立刻告诉他。 严山闻言猛点头,心说今日派人去通知王爷果然没错。虽然中间传话时出了些差错,但对那高公子提防一点显然是应该的。 还好过几日王爷与沈小姐就成亲了,等沈小姐嫁去王府,高公子再想借着拜访长辈的名义探望她可就不容易了,王府的大门可是没那么容易进的。 ----------------------- 作者有话说:高峥:直球犯规!犯规! 感谢在2024-08-14 23:01:35~2024-08-14 23: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chai0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成亲 刺眼哪! 五月廿一, 沈嫣与齐景轩大婚的前一天。李瑶枝与顾念念来给沈嫣添了妆,待天色暗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婚礼一应事宜本就繁琐,皇室大婚更是如此, 明日一早沈嫣便要起床,今日便准备早点歇息。 以往沈家并没有下人, 她也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 但后来宫里安排了几个宫女过来, 要求他们务必贴身服侍沈嫣。 说是服侍, 其实是防止她自尽,直到后来她跟齐景轩定了亲, 才真正是留下照顾她, 而不像以往那般严密地盯着她, 每晚值夜的人数也由两到三人改为了一人。 今晚值夜的应该是那个叫青涟的丫鬟, 但不知为何现在陪在沈嫣身边的却是青禾。 沈嫣对于谁伺候自己并不在意, 因此也没太当回事, 只以为是明日大婚事宜太过繁琐, 青涟被叫去做别的了,临时安排了青禾过来。 可临睡前她沐浴更衣时,却发现青禾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似乎几次想要开口对她说些什么, 最终却又没有开口。 与这几个丫鬟相处了两个月,沈嫣对他们多少有些了解。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67节 青禾是其中最木讷却也最听话的一个, 嘴笨口拙不善言辞, 但只要是主子吩咐下去的事,她都会办得十分妥帖。 沈家其实没有什么杂事,比在宫里当差轻松很多,说起来最“艰难”的其实就是守门了。 因为齐景轩总是时不时过来, 他身为王爷,丫鬟不大好拦,但没有沈家人发话,又不敢放他进去,因此每次都战战兢兢,既不敢让他进门又怕惹恼了他,将来回了宫被穿小鞋。 这般担忧之下,难免战战兢兢,总要跟沈家人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不让他进来。 但只要是青禾守门,她每次都会十分干脆利落地把齐景轩挡在门外,无需沈家人多言。 因此齐景轩最不喜欢青禾,沈家一家三口却都最喜欢她。 沈嫣并不是个爱多管闲事之人,虽然察觉出青禾神情不对,但不想再掺和到什么宫廷秘事中,所以起初并没有开口询问。 洗漱过后收拾停当,她在床上躺了下来,青禾这时又张了张嘴想要开口,眼中甚至隐约泛起泪光,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手轻脚地将床幔放了下来。 沈嫣看着帐顶闭上了眼,听到帐外片刻后响起了的压抑的低泣声。那声音很小,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但在夜晚的房中还是能听得分明。 她翻了个身,最后到底还是不忍心,叹口气撑身坐了起来,掀开床幔问道:“青禾,你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青禾一怔,以为是自己的哭声惊扰了她,忙跪了下来:“奴婢该死,惊扰了小姐歇息。” 沈嫣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眉头轻蹙:“究竟出什么事了你为何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吗” 青禾摇头,旋即又想点头的样子,但才动了动脖子便又停了下来,眼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 她心中很是纠结,但想到沈嫣明日就要大婚,若错过了这次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便还是没忍住,忽然弯腰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 “小姐,小姐……您……您能不能跟王爷说一声,将我留下” 她哽咽道。 这话她其实早就想说了,但一直不好开口,更不敢直接找王爷去说。 因为她知道王爷对下人素来都冷淡得很,根本不在意身边伺候的人,她说了王爷也不会理会,甚至可能会误会她有什么歪心思,立刻将她送回宫去。 所以她只能对沈嫣说,只有沈嫣答应,她才有可能留下来。 沈嫣很是不解:“把你留下为何你不愿回宫了吗” 青禾他们几个虽然现在依旧陪在她身边,但他们终究是宫里的人。 王府那边有自己的下人,待沈嫣成婚后,青禾他们便要回宫了,沈嫣身边自有其他人伺候。 沈嫣与齐景轩只是假成亲,对身边下人自是无所谓的,谁都可以,所以她从未想要把青禾他们留下,但没想到现在青禾却主动开口想要留在王府。 “奴婢……奴婢就想留在小姐身边伺候您,不想……不想回宫去。” 青禾抽噎着回道,声音不敢太大,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沈嫣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她对宫里的事虽然不甚了解,但也知道能在这种时候被派来沈家的人定然都是皇帝或者淑妃信得过的可靠之人。 他们在宫中的地位即便不高,也不会太低,起码是被主子们看中的。 在王府当差对其他下人而言或许是个不错的差事,但对青禾他们来说绝对比不上回宫。 既然如此,为何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偏要留在平郡王府呢 沈嫣还想再问,却见青禾又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口中只颤颤地重复一句:“求小姐留下奴婢吧,求小姐留下奴婢。” 眼见着她额头都磕红了,沈嫣忙将人拉了起来:“别这样,仔细脑门磕破了脸上留疤。” 她这话才说完,感觉被自己拉住的女孩忽然一个激灵,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沈嫣一阵莫名,正不解,目光落在青禾脸上,忽然心头一滞。 她这才忽然想起,青禾不仅是几个宫女中最木讷最听话的,也是……最好看的一个。 恍惚间沈嫣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确定,却也不敢再问出口,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我让王爷跟宫里说一声,看能不能成。宫里若是答应,你就留下吧。” 青禾一怔,旋即大喜,不顾阻拦地又给沈嫣磕了几个响头,不停说着:“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她只是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平郡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只要他开口,陛下一定会答应的。 如此的话,她便不必再回宫了! 沈嫣无奈轻叹一声,将人拉了起来:“好了,去洗把脸收拾收拾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青禾颔首,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躬身退下了。 待她走了,沈嫣这才躺回床上,默默地看着帐顶,时而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时而想到方才哭泣的青禾,也不知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这般胡思乱想中,脑袋渐渐变得昏沉,不知何时才终于阖上了眼。 ……………… 锣鼓喧天,爆竹声响,迎亲的队伍从平郡王府一路来到杨柳胡同。 胡同不宽,为了保证迎亲队伍能顺利通行,不被堵在里面,宫里提前派人清了场。 有人跟住在杨柳胡同里的人家相熟,在迎亲队伍赶到前便早早钻了进去,此刻一个个都趴在墙头看热闹,整条胡同没有一家的院墙上是空的。 没能进去的人则都挤在了胡同外面,热热闹闹地说笑着,等着看花轿接了新娘子出来。 沈家虽然来京城不久,没什么亲朋故旧,但这毕竟是皇室婚礼,为了让场面好看一些不至于太冷清,还是有不少人站出来帮着拦门。 李阁老随孙女李瑶枝一道来凑热闹,虽未掺和出题,但只是往那一站在也足够让来迎亲的人出一脑门的汗。 高沛作为沈明山的好友,自然也来了,但对面跟着新郎官来迎亲的都是齐景轩的朋友,也是高沛的晚辈,他比人家多读了十几二十年的书,如今在翰林院任职,也不好出面刁难人家显得以大欺小。 原本他只打算看看就好,但高峥前些日子入了京,今日也跟着来了。 高峥本就与沈家熟识,跟齐景轩不对付,自是站在沈家这边。 齐景轩一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他就是来找茬的,不想让他和沈嫣顺利成婚。 但他对自己的“才学”也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定然斗不过对方,便赶紧扯了扯一旁徐槿瑜的袖子,咬牙道:“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好好收拾收拾这臭小子!定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徐槿瑜作为成安侯世子,才学颇佳,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也是齐景轩所有朋友中学识最好的。 但高峥亦出身名门望族,在江州一带也素有才名,徐槿瑜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胜算。 还好今日为了给齐景轩撑门面,他叫了自己的一群好友过来,就算他斗不过,大家集思广益总能把门叫开! 但他们其实都想多了,高峥虽然不愿沈嫣嫁给齐景轩,但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让沈嫣当众难堪。 他站出来只是为了给沈家这边壮壮声势,并没打算太为难对方,不过是中规中矩地出了几题而已。 齐景轩这边想顺顺利利接到新娘子,沈家这边也不想出什么岔子,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维持着热闹的场面,对了几个对子,做了几首催妆诗,又让迎亲队伍里擅长武艺的年轻人射了几箭讨了个好彩头,就准备进门迎新娘了。 谁知就在“皆大欢喜”的时候,不远处的房梁后却忽然冒出个人来。 此人动作灵巧地飞檐走壁,几个跳跃腾挪便来到了沈家院墙上,小腿稍一使力,如飞燕一般轻巧落在了沈家门口,额头上的青黑印记在阳光下十分显眼。 饶是齐景轩已经见过阿青知道了他的身份,但他忽然的出现还是让他想到了那八次被千里追杀的经历,本能地睁大了眼,张嘴便惊呼出声:“刺……” “刺眼哪!” 阿青跳出来的瞬间,贺圆便惊觉可能要出乱子。 果不其然,王爷又如上次在晏凉河时那般,张口就要喊“刺客”。 今日是王爷与沈小姐大婚的日子,陛下可在宫里等着信儿呢,要是让王爷当街喊出这一声刺客,那可就全乱套了!他没法跟陛下交代啊! 贺圆情急之下将齐景轩用力往后一拉,高声喊出了刚才那句话,把齐景轩的那声“刺客”压了下去。 众人的视线原本都集中在忽然出现的阿青身上,听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便又齐齐转头看向他。 贺圆尴尬地站在原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指了指已经西斜的太阳:“今日的太阳……好生刺眼。”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14 23:59:05~2024-08-21 23:5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帅一木南 5瓶;上岸芷汀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过关 一时技痒 五月的日头确实有些毒辣, 但今日天公作美,是个阴天,又没下雨, 比起前些日子可以算得上凉快,因此贺圆这句“太阳刺眼”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贺圆也只是为了打断齐景轩的话, 免得引起骚乱而已, 说完就立刻转移了话题, 看向阿青道:“你跳出来作甚” 和齐景轩不同, 他是知道阿青没有离开京城,还一直守在沈家附近暗中保护沈嫣的。 他劝说了几次, 让阿青不必如此, 但阿青本不听, 仍旧我行我素。 换做旁人, 贺圆可能就直接把人赶出京城了, 但阿青似乎是沈小姐的朋友, 也就是未来平郡王妃的朋友, 他不好动粗,只能由着他去了。 可此人据说箭术了得,武艺看着也不俗, 若是停留在京城期间闯出什么祸来, 难保不牵扯到他或者平郡王府,因此贺圆一直派人盯着他。 今日齐景轩与沈嫣大婚, 阿青也在附近, 贺圆对此早已知晓,原以为他只是为了确保沈嫣的婚礼能顺利进行而暗中护卫,谁知他却忽然跳了出来,把王爷惊得险些喊出“有刺客”。 贺圆一方面觉得齐景轩一惊一乍有些丢人, 一方面又恼阿青忙里添乱,偏偏两人他还都不好怪罪。 齐景轩方才被吓得险些跌倒,还好一旁的徐瑾瑜拉了他一把,才没有让他这个新郎官在成亲之日当众丢丑。 站稳后齐景轩又惊又怒,紧跟着贺圆方才的问题颤声道:“对啊,你……你怎么还在这我们不是让你回营州了吗” 阿青是个哑巴,自然不会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摘下了自己背在背上的长弓。 这长弓平日不便携带,背着它走在街上很容易引起注意,还会被五城兵马司的巡防之人拦住甚至没收,所以他一般都放在客栈,轻易不带在身上。 今日沈嫣成亲,他怕有人趁着人多热闹,护卫们放松警惕的时候生事,便将弓带了出来,找了个既方便隐匿身形又方便出手的位置暗中守着。 原本他也没打算当众出现的,但方才迎亲队伍中那两人射的几箭实在让他看不过眼,一时没忍住就跳了出来。 阿青冲着迎亲队伍的方向抬了抬自己手里的弓,又扬了扬另一只手,那只手上捏着一枚铜钱。 紧接着他冲齐景轩挑衅地抬了抬下巴,然后将那枚铜钱向空中一抛。 铜钱打着转飞到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旋转着落下。 在落到半空时,一支羽箭嗖地一声向着铜钱飞去。 伴随着噗的一声轻响,铜钱被钉在了不远处的一株树上。 站在树下的人原本正在看热闹,见一支箭忽然往自己的方向射来,下意识惊呼着抱头弯腰闪躲,待确认那支箭并未射在自己身上后才四下寻找,最终在树上找到了那支箭。 众人一看,那支箭不仅将铜钱钉在了树上,而且箭头刚好卡在铜钱正中心的孔洞,不偏不倚。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68节 一阵静默之后,四下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有不明所以的人伸长脖子问“怎么了怎么了”,站在树下看清了的人嬉笑着解释,众人听懂后纷纷惊叹,向阿青投去好奇又敬佩的目光,不知道此人是沈家什么人,为何箭术如此了得,此前怎么从未听闻过 被箭射中的那棵树离沈家不算太远,贺圆眼力好,一眼就看到了,心下不由一惊。 虽然早从王爷口中听闻此人箭术了得百发百中,但今日方才头回见识,竟比他想象中更加厉害。 他是习武之人,懂的比其他人更多。这一箭最惊人的不是准确地射中了抛飞的铜钱,也不是刚好射在了铜钱的正中心,而是对力道的把控! 铁比铜硬,箭又是利器,这样一剪飞射而去,将铜板钉在了树上却没有将其穿裂,需要对力道极其精准地把控。 军中最好的神箭手或许也能做到百发百中百步穿杨,却不见得能有这样精准的力道。 阿青对旁人的赞叹毫不在意,只是对齐景轩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就是对他们刚才射的那几箭表示不服,发出了挑战。 新娘子这边拦门出题考校新郎官是惯例,新郎应付不了可以让自己迎亲队伍里的人帮忙,但总归是要应对的,若是直接认输,那可就丢人了。 齐景轩不愿丢人,更不愿在阿青面前丢人,但作为一个被阿青追杀了八次,且次次射杀成功的人,他深知阿青的箭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在自己的迎亲队伍里左顾右盼,先看向徐槿瑜。 徐槿瑜忙摇头,表示自己不行。 他虽然称得上文武双全,但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 读书这块他自诩才学尚佳,只要对面出题的不是李阁老之类饱读诗书的大学士,他都能应付一二。 武艺方面……他其实不过尔尔,也就是有自保之力而已。别说跟阿青这样的人比了,跟军中寻常将士也不见得回回都能赢。 阿青这一箭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多厉害,他去跟他比拼箭术,那不是等着闹笑话吗 齐景轩见状只能去看顾三和双陆,这两人是他的朋友中武艺最好的了,若是他们都不能,那别人怕是也不能。 双陆眉头紧锁,和徐槿瑜一样直接摇了摇头。 顾三虽觉得自己也比不过,但他有股不服输的劲儿,还是接过弓朝那棵树的方向比了比。 贺圆见顾三要试,眸光微闪,脑子里思绪飞转。 眼见顾三让人寻了枚铜钱来就准备抛飞,贺圆忙将那棵树周围的人遣散,口中吆喝着:“让开点让开点,都躲远些,小心被箭射到。” 顾三闻言一瞪眼:“阿圆,你什么意思我准头有那么差吗” 他箭术就算比不过忽然冒出来的这个黑脸男人,也不至于射到别人身上吧 贺圆讪讪地赔着笑:“以防万一嘛,这大喜的日子,要真见了血多不合适,您说是不是” 他在顾三耳边小声嘀咕道。 顾三寻思着今日是好友成亲,也懒得计较,收回目光集中精神,将手上的铜钱抛飞了出去。 叮的一声,铜钱被擦着边射飞,箭矢则噗的一声贯入树干,箭尾颤了好半天才停下。 顾三握拳跺脚嗐了一声:“就差一点!” 贺圆寻思着您这可不是差了一点,不过以一位高门大户的公子哥来说,能射中抛飞的铜钱确实已经很厉害了,放在军中也是很不错的弓箭手。 可没射到就是没射到,输了就是输了,这点毋庸置疑。 阿青这会儿已经把弓又背回了背上,双手抱臂得意地看着齐景轩,鼻间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 齐景轩气得咬牙,正不知道还能找谁,就见贺圆凑过来道:“王爷,不如让小秦试试” “小秦” 贺圆伸手指了一人,齐景轩抬眸看去,见正是上次给自己传话说有个青梅竹马去了沈家的那个。 齐景轩蹙眉,有些怀疑地道:“他行吗” 贺圆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已是我手下最好的弓箭手了,他若不行,在场没人能行。” 总不能现在去军中拎个神箭手过来吧等人来了,吉时也过了啊。 齐景轩在自己的一众狐朋狗友中扫视一圈,也着实找不出什么人能跟阿青比,只得点了点头:“那让他试试。” 贺圆见他应了,心头一松,给秦勇使了个眼色。 方才顾三射箭时,贺圆就已经暗中给秦勇打了招呼,让他准备着。 秦勇得令,持弓上前,如阿青那般将铜板抛飞,然后迅速抽箭疾射。 他动作太快,众人没反应过来箭就已经射了出去。 刚刚顾三射箭时,贺圆有意将站在树边的人遣散,此时附近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上了他的人。 秦勇的箭才射出去钉在树上,其余人还没看清,这些人就已经开始欢呼叫好,其中一人更是直冲过去,将那支箭从树上拔下,另一只手举起一枚铜板:“中了中了,铜板没坏,也是刚好射中了中间。”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叫好,唯有目力极佳的阿青气得脸色发黑,伸手去抓一旁的贺圆,手上一通比划。 那个叫秦勇的的确射中了铜板,但分明用力过大,将铜板射裂了。是那拔箭的人在手里藏了一枚完好的,将真正被射中的铜板换了下来。若非如此,那铜板现在应该已经因为裂开而从树上掉下来了。 贺圆嘶了一声,不轻不重地踩了阿青一脚,在他耳边咬牙道:“沈小姐大喜的日子,你添什么乱!” 阿青愣了一下,看了看穿着一身喜服来迎亲的齐景轩,又看了看重新刷过漆仔细妆点过的沈家大门,这才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不禁挠了挠头,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都怪平郡王找来射箭的人水平太差了,害他一时技痒没忍住跳了出来。 见他老老实实退开没有多话,贺圆松了口气,脸上又堆起笑容,伸手对齐景轩道:“王爷,请。” 第54章 偷看 他看了一会,忍不住捂嘴偷笑…… 经过这么一场闹剧, 齐景轩终于迈进沈家大门。 后面的迎亲事宜一切顺利,沈嫣拜别了父母,在杨柳胡同左邻右舍地簇拥下上了花轿, 一路吹吹打打地去往平郡王府。 皇帝和淑妃不能亲至,一应婚礼事宜皆由礼部主持, 进行的倒也顺利。 拜过堂后, 齐景轩牵着沈嫣进了新房,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挑开了盖头。盖头下的女子妆容浓艳, 让他一瞬间觉得有些陌生,但当她抬起头, 露出那双明亮的眼睛,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自觉地咧开嘴笑出了声。 他终于娶到阿慈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必跟她分开了。 众人见他一脸憨态, 再次哄笑起来。齐景轩对此浑不在意, 饮过合卺酒行过结发礼后便招呼大家出去开席吃酒。 自从成安侯府那件事之后, 齐景轩其实就不怎么喝酒了,更不许自己喝醉。但今日是他和沈嫣的大喜之日,那么多宾客在场, 少不得多饮几盏。 他酒量本就寻常, 若是控制着些还好,一旦敞开了喝, 很容易就会醉。顾三等人都知道他什么德行, 也知道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虽然也都跟着凑热闹起哄灌了他几杯酒,但见他真的有喝醉的迹象时便不再灌了,纷纷开始帮他挡酒。 如此这般喝了一圈, 齐景轩虽有些口齿不清脚底打滑,但还不至于头昏脑胀走不动路。 他脑子仍旧清醒,准备回新房时见有人跟着要去闹洞房,立刻阻止。他愿意在外面陪着宾客喝酒那是他高兴,但他可不想让这些人去打扰沈嫣。 有人哄笑着非要跟去,齐景轩当即面色一沉,不复方才那般嬉皮笑脸:“去……什么去你们一群……大老粗,身上酒气熏……熏天的,还不把阿慈吓着滚!滚滚滚!” 那人以为他是开玩笑,还揽着他的肩膀要往里走,却被他推搡开,这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眼见齐景轩要发脾气,顾三双陆等人忙出来打圆场,勾肩搭背的将那几个带头要闹洞房的人拉走了。 若是旁人如此,大家少不得要念叨几句,哪有成亲的时候新郎官冲宾客发脾气的。 但这个新郎是齐景轩,倒也没什么了。他向来随心所欲,想给谁面子便给,不想给谁面子那便是皇帝老子都拿他没办法。 于是齐景轩就这么顺利摆脱了想要起哄的宾客,脚步虚浮地回了新房。 新房中,沈嫣已经换下喜服,摘了凤冠,换了一件日常衣衫。但因新婚的缘故,这衣裳也是红色的,只是没有喜服那么扎眼。 齐景轩走到门口,下意识理了理衣冠,这才推门,一边说着“阿慈,我回来了”一边迈进了屋。 结果因为饮了酒的缘故,他身子有些晃荡,抬脚时腿迈得低了些,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险些摔倒。 下人忙上前去扶,齐景轩却已经歪歪斜斜摇晃几下自己站稳了。 他尴尬地轻咳两声,摆摆手挥退下人,走到沈嫣面前。 沈嫣此时已经卸了妆,露出白皙的面庞。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嘴角咧得更开了:“阿慈,你真好看。” 沈嫣抿唇笑了笑,没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收起手边的书问道:“王爷在前面被人灌了不少酒吧要不要让人煮碗醒酒汤来” 齐景轩以为她误会自己贪杯喝多了,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没喝多少,大部分都被顾三他们帮忙挡下了。我刚才……刚才就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沈嫣见他尚算清醒,也不勉强,只道:“那王爷歇歇便去洗漱吧,净房已经备好热水了。” 齐景轩点点头,本想跟她说会话再去,但想到自己一身酒气,犹豫片刻还是先去洗漱更衣了。 下人见状要跟上,他赶忙摆了摆手:“不必,我自己去,你们在这儿伺候好……王妃就行。” 成安侯府那件事之后,王府的下人换了大半,尤其是近身伺候齐景轩的,基本都换了。 现在屋里伺候的这几个丫鬟都是淑妃亲自挑选,从宫里放出来的。其中一对圆脸双胞胎分别叫青团和赤豆,另外两个一个叫天喜,一个叫天元。 此时伺候在房中的是青团赤豆,两人早听淑妃交代过,平郡王不喜欢女子贴身伺候,眼下见他拒绝,便顺势退到了一旁。 王妃两个字说出口,齐景轩霎时觉得心花怒放,醉意仿佛更深了,脚底又有些飘飘然。好在这次他站稳了,没像进屋时那般狼狈。 他在净房仔仔细细沐浴一番,确定身上没有酒气之后才回到内室,正欲对原本坐在桌边的沈嫣说话,却见那里已经没了人,而罗汉床上新铺了一套被褥,消失的人影此刻正坐在上面看书。 齐景轩纳闷地走了过去,看看摆在上面的枕头,又看了看搭在沈嫣腿上的被子,很是莫名:“阿慈,你这是作甚” 想在床上看书的话直接去床上不就好了,何必在这里另铺一套被褥 沈嫣抬眸,温声道:“我与王爷并非真夫妻,不好同塌而眠,我睡这里就好了。” 齐景轩闻言一怔,站在原地半晌没能言语。 他从一开始就是真心想要求娶沈嫣,虽然起初的目的是为了保命,但……但他也是真的想跟她做夫妻,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可现在沈嫣虽然答应了婚事,也如约嫁进来了,却仍旧没把这桩婚事当真。 齐景轩心中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些委屈又知道自己压根没资格委屈。他是生是死跟沈嫣有什么关系若非受他连累,沈嫣根本不会遇到那些糟心事,也不必嫁给他。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睡在这多不舒服啊,要不……你就跟我一起睡床上呗” 说完觉出这话不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是要做什么,就是……那床那么大,就算睡咱们两个人也不挤,而且我晚上睡觉很老实的,一定不会碰到你!” 沈嫣却只是笑了笑,摇头道:“不必,睡这就挺好的。这罗汉床不比我家中的床榻小,我睡得惯。” 她语气温柔,但态度坚决,显然是坚持要自己一个人睡,不愿跟齐景轩同床。 齐景轩拗不过,只得道:“那你睡床吧,我睡这。” 说着就要扶沈嫣起身。 沈嫣却把手往后缩了缩,重复道:“不必,我睡这里就好。王爷是主,我是客,哪有客人来了就占了主人床榻的道理” “你才不是客!”齐景轩急道:“我们已经成亲了,你……”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69节 说到一半又想起沈嫣并不将这婚事当真,只得改口:“今日那么多宾客看着呢,礼部和宗人府那边也都过了明路的,这婚事就算在你看来是假的,但在其他人眼里那就是真的,在我眼里也……” “反正……反正你如今就是王府的主子,不是什么客人,只要咱们一日是夫妻,你就是这府中的王妃。王妃自然应该睡在床榻上,而不是这里!” 沈嫣失笑:“那王爷也是主子,怎能让你睡罗汉床呢” 齐景轩一噎,忽地眼珠一转,又理直气壮起来:“我是男子,若咱们二人之间必有一人要睡这里,那肯定是我。那些话本子里还有坊间流言不都说谁谁谁家夫妻俩吵了架,丈夫被赶去睡书房吗从没听说过哪个男子汉大丈夫让妻子去睡书房的。” “我若自己睡了床,却让你睡在这,那岂不是连话本里的男人都不如” 这番言论实在牵强,沈嫣自不会当真,只一笑而过:“好了,王爷就别再与我争了,我……” 话未说完,就见站在一旁的男子忽然俯身,一手揽在她身后,一手穿过她膝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床边。 齐景轩将沈嫣稳稳地放在床上,确定她没有磕着碰着之后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手道:“这才对,你就睡这!” 说着走回去将沈嫣的鞋子挪了过来,这才自己在罗汉床上躺了下来。 沈嫣一时无言,看看已经在罗汉床上躺下的齐景轩,到底没再说要和他换过来的话。 齐景轩以前很不喜欢和人共处一室,但跟沈嫣在一起他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反而有种心愿得偿的感觉。 他适应了一下罗汉床,觉得铺了被褥后跟平日睡觉的床榻也没什么不同,便挪腾着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转身去看沈嫣。 “阿慈,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沈嫣原本准备继续看书,闻言将视线从摊在膝头的书册上挪开,偏头看向他,以作回应。 齐景轩侧躺着,一手撑着头,一手下意识抠着被角,说出了自己刚才在酒席上产生的一个想法。 “你不是说营州那边今冬会有一场地动吗我之前想了很久也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刚才看到双陆和他爹,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沈嫣放下手中的书,神情明显郑重几分。 关于这场地动她也反复想过很多次,但实在想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那场地动发生在今年十月,距现在还有近五个月的时间。她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知道这是必然发生的事,但旁人没有经历过,又怎么会相信五个月后会有这样一场灾难呢就凭她几句话吗 她若坦诚相告说自己是重生的,知晓未来,别人怕是不仅不会相信,还会以为她疯了。 齐景轩嘿嘿地笑了几声,神情有些狡黠:“地动这种事咱们不好说,但钦天监可以啊。所有那些不好解释的玄乎的事,只要交给钦天监,让他们说是观天象所得,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钦天监的职责主要是推算节气,制定立法,再有就是在皇亲国戚高官权贵需要的时候帮忙卜算一下吉日。但自古以来,许多玄乎其玄的事都是从钦天监传出来的。什么星相移位战事将起啊,什么紫薇星下凡明君降世啊,就连某地出现什么祥瑞,钦天监有时也能提前“卜算”出来。 这其中有些兴许是真的,但大多数不过是人为造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那些玄乎的不好解释的事,交给钦天监就对了。 “双陆他爹是钦天监监正,双陆现在也在钦天监任职。你别看他平日没个正形,但在观星测象这方面他还真有些本事。” “回头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去一趟营州,再从那边传个消息回来,就说夜观天象发现那边有地动之象,让钦天监报给朝廷。朝廷肯定会让钦天监仔细核实,到时候再让双陆顺势‘推算’出地动的日期,到了十月由朝廷出面让百姓在地动那日从家中搬出来,如此不就可以避免死伤了” 沈嫣去年年底才入京,对朝中之事知晓的不多,自然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件事。 她思量片刻,觉得齐景轩的这个法子或许可行,但其中也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考虑。 “那陆公子那里要怎么说呢好端端的忽然让他往营州跑一趟,还跟他说那里十月会发生一场地动,他会信吗” “还有……我虽知道那场地动的具体日期,却不知道除了甘宁城,周遭其他村镇是否也受到了波及到时候是让他们一起搬出来还是留在家中若是同时让那么多百姓离家,又要如何安置他们” “且不说那场地动之后是否有余波,哪怕只是让大家在外面住一宿,寒冬腊月风雪交加,一个闹不好也是会冻死人的。” 沈嫣记得很清楚,那场地动发生时恰好是个风雪天,短短两个时辰雪就已经没过脚踝了。 地动会要人命,风雪同样如此,要如何在地动和风雪的双重夹击下让大家平安度过这次灾难呢 齐景轩唔了一声:“双陆那里好说,我就跟他说我做了个梦,或者随便编个什么理由,让他帮忙去营州看看,他肯定会去的。” “至于如何安置百姓……我没做过这些,也不清楚具体应该如何。不妨等双陆先去了营州,把消息报给朝廷之后让朝中那些官员去想。” “如果朝中那些人不信,不愿提前作出准备,我就去找父皇,求情也好,撒泼耍赖也罢,总之让他想办法给营州那边的官员下一道旨,到了日子让百姓们从家中搬出去。至于一应花销嘛……户部那边要是不愿出的话,大不了我出好了。反正我有的是钱,花也花不完。” 沈嫣听他说前面那些话时还在跟着很认真的思索,听到最后这句没忍住轻笑出声。 齐景轩也跟着笑了笑:“其实我也不会吃亏,顶多就是前面自己垫些钱进去。等地动真的发生了,那些官员看有功劳,肯定都恨不能往自己身上揽,不会真的都让我出,我花出去的那些他们会补给我的。” 而他和沈嫣都很清楚,这场地动并非是“预测”,而是曾经真的发生过,这次也一定会发生的。 沈嫣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颔首道:“就按王爷说的做吧。先试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齐景轩点头:“那我明日就去找双陆,让他尽早去营州,免得来不及。” 营州与京城相距甚远,快马传递消息,来回一趟也要个把月。期间朝廷若是还要派人再去查探一番,又要耽搁好一阵功夫,拖来拖去十月前可就不一定能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 两人商量妥当,齐景轩看了眼窗外,道:“天色不早了,阿慈你那书不若明日再看吧,仔细伤了眼睛。” 沈嫣本也不欲再看,闻言将书收了起来,起身要去熄灭房中烛火。 齐景轩见状先一步从床上跳了下来,噗噗几声将大多数烛火都吹灭了,只留了两盏龙凤喜烛。 这是大婚夜的蜡烛,要一直燃到天亮,中途灭了的话寓意不好。 虽然在沈嫣眼中两人是假成亲,但齐景轩是当真的。他走过去特地又挑了挑灯芯,待喜烛发出噼啪几声轻响,灯火更亮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罗汉床上。 他扯过被子要躺下,却见另一头的沈嫣正在放下床幔。 齐景轩唉了一声,身子前倾:“阿慈,你放下床幔做什么咱们都成亲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就睡在这边不会冒犯你的,这床幔放下了,咱们说话也不方便,对吧” 之前没成亲时他总是半夜惊醒,担心沈嫣会出事。现在好不容易成了亲,不能睡在一张床上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放下床幔挡在两人之间呢 他也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睁眼就能看见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看见她他就放心了。 沈嫣哪知道他心中那么多想法,刚才睡在罗汉床上是因为没有床幔,想放也没得放。现在既然有,自然是要放下的。 “床幔而已,不影响咱们说话。” 她温声道,手上轻轻一松,床幔便垂落下去。 齐景轩的肩膀跟着那床幔一垮,无奈地躺了下去,气闷地踢了几脚被子。 他就这么翻来覆去地在罗汉床上躺了一会,时不时往床榻那边看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房中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一道浅浅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很轻很轻。 齐景轩确定这声音不是自己的,他竖耳听了一会,目光再次落到垂落的床幔上。 想到里面躺着的是沈嫣,他忍不住开心地笑了笑,方才那点气闷不知不觉便烟消云散了。 夏夜的清风扫过窗棱,齐景轩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不知是不是太过兴奋的缘故,他久久难眠,辗转反侧许久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光着脚向床边走去。 昏昏的烛火映照出他的影子,他伸手将床幔掀开一条缝隙,从那缝隙中探头看了看里面躺着的人,确实是沈嫣没错。 他看了一会,忍不住捂嘴偷笑,转身回了罗汉床,重新躺了下来,没一会却又起身走到床边偷偷看了一眼。 这一宿他也不知道来来回回偷看了多少次,最后一次时窗外天光都隐隐发亮了。沈嫣翻了个身,他吓了一跳,忙放下床幔往回走,结果一不小心左脚绊了右脚,扑通一声脸朝地摔在了地上。 这动静将门外值夜的下人吓了一跳,床上的沈嫣也瞬间惊醒,掀开床幔往外看去。 “王爷”她看到趴在地上的齐景轩,惊疑不定地走了过去:“您这是怎么了” 齐景轩捂着鼻子坐起来:“没,没事,我就是口渴了想起来喝杯水,不小心摔着了。” 说着又扬声对外面的下人道:“不必进来,我没事。” 沈嫣皱眉将齐景轩从地上扶了起来,确定他好好的,除了鼻头有些发红以外没有别的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桌上倒扣着的茶杯,知道他还没有喝水,便给他倒了一杯递了过去:“走路慢些,这要是不小心磕在桌椅上怎么是好” 齐景轩嗯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喝了几口,讪讪道:“我没事了,睡吧,睡吧。” 说着将她往床榻的方向推去,自己也回到了罗汉床边。 经过这么一遭,他这一宿终于是没再折腾了,在天亮前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会。 ………… 翌日一早,齐景轩和沈嫣入宫请安。 虽然一宿都没怎么睡,但齐景轩依然精神奕奕,没有半点疲态。 皇帝这会正在上早朝,昭华宫里只有淑妃一人。齐景轩一进去便欢欢喜喜地跑到淑妃面前,语气轻快地唤了一声“母妃”,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淑妃面带笑意,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齐景轩虽然开心,但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脸上没有丝毫羞怯之色,沈嫣也在旁大大方方地对她行礼,她就知道两人并未圆房。 她心中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看着自家儿子仍旧欢喜雀跃的样子,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阿轩是将这门亲事当真的,以为沈姑娘纵然现在不愿与他在一起,也可以通过努力水滴石穿。殊不知沈姑娘其实自始至终没想做他的王妃,甚至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她作为母亲,当然希望儿子能够称心如意,但沈姑娘本就是无辜受到牵累,她也无法违心地为了成全自己的儿子就让她搭上自己的一生。 淑妃心底轻叹一声,只盼在今后的相处中沈姑娘能够感受到阿轩的真心,放下芥蒂,与他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若是不能,希望沈姑娘离开时阿轩不要太难过…… 今日是两人婚后头一次入宫,她心中感慨片刻便打起精神,嗔了齐景轩一眼,道:“都成了亲的人了,还这么轻浮,一点都不稳重。” 说着又对沈嫣伸出手:“阿慈,过来坐。” 她拉着沈嫣在自己身边坐下,像个真正的婆母一般说起齐景轩过往的一些趣事以及平日里的一些小习惯,又问沈嫣在王府可还住得惯,派去的丫鬟伺候的周不周到等等。 沈嫣一一答了,表示王府一切都很好,自己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三人间有说有笑的,时间倒也过得快,不知不觉前朝的朝会便散了。 皇帝知道齐景轩和沈嫣今日会入宫,很是看重,朝会上就一副“没事赶紧散朝老子要回后宫”的样子。 朝臣们倒也识趣,将比较紧要的事情说了之后便纷纷闭了嘴,顺顺利利的散了朝。 抬肩舆的内侍脚底下险些撵出火星子,第一时间将下朝后的皇帝送到了昭华宫。 昭华宫中传出阵阵说笑声,气氛很好的样子,皇帝走到门口,脸上便不由浮现出几分笑意,理了理衣襟脚步沉稳地走了进去。 齐景轩和沈嫣听到宫人的通传声,忙起身行礼,淑妃也屈膝略福了福。 皇帝忙走过去将淑妃扶起,又对齐景轩和沈嫣抬了抬手:“自家人说话,没那么多讲究,坐吧。” 齐景轩和沈嫣依言坐下,淑妃也重新坐了回去,待宫人上了茶又退出去,皇帝这才笑问:“刚才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淑妃没接话,齐景轩则蹦豆子似的将他们刚才聊的那些大致说了说,末了道:“母妃将我三岁尿裤子的事情都说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皇帝闻言朗声大笑:“何止三岁,你五岁时候还尿过一次裤子呢,你母妃没提已是给你留了脸面了。” 齐景轩本是逗趣,哪想到皇帝老子直接掀了他老底。他面色涨红,一边跺脚说没这回事一边转头去看沈嫣。 沈嫣抿唇轻笑,淑妃也面带笑意,房中一时间看上去其乐融融。 几人又聊了一阵,见时辰不早差不多该走了,齐景轩这才道:“父皇,林四那边怎么样了有审问出什么结果吗” 皇帝方才还满脸笑意,听了这话面色微僵,但很快就遮掩了过去,温声回道:“眼下还没审出什么,等有消息了我就派人去告诉你。你这才成亲,正是喜字当头,这些事就先放放,没得惹了晦气。”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70节 齐景轩没看出有什么不对,闻言点了点头:“好,那儿臣就先带阿慈回去了,父皇你若查出了什么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皇帝点头应了,齐景轩又叮嘱了淑妃几句,让她保重身体,这才跟沈嫣一道离开了昭华宫。 待他们二人走后,皇帝和淑妃面上的笑意同时一凝,淑妃道:“林四已经死了,陛下打算何时告诉他们” 皇帝眉头微蹙,抬手捏了捏眉心,很是头疼:“过几日吧,过几日。阿轩才成亲,正高兴呢。” 他知道淑妃也不忍这时候将这种消息告诉齐景轩,不然刚才她就说了。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再不复方才的欢声笑语。 淑妃沉默许久方才再次出声:“陛下相信那些事都是惠嫔做的吗” 皇帝轻叹一声,无奈地转头看了她一眼:“阿宁,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糊涂的人吗 淑妃没接这话,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我不管别的,我只要阿轩平安。” “我知道,我知道。” 皇帝握住她的手,温声宽慰:“放心,我一定会找出真正的幕后主使,绝不让他再危害阿轩。” ………… 出宫后,齐景轩先将沈嫣送回了平郡王府,之后便直奔雅风苑,将正在那玩得开心的陆衡薅了出来,对他说了自己的打算。 陆衡伸手摸了摸齐景轩的额头,眉头紧拧:“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脑子就不正常了呢” 齐景轩呸了一声,一把将他拍开:“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陆衡道,“你要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怎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营州那边几个月后会发生地动,连具体的日子你都梦见了” “且不说这梦有多不靠谱,你也不是那忧国忧民的人啊。你就是梦见六殿下被贬为庶民了,也不可能梦见这种东西。” 齐景轩张嘴想要反驳,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他一直以来都只是个闲散王爷,忧国忧民这四个字跟他好像就无关,他也确实从未做过任何可以称得上忧国忧民的事。 倘若这次不是沈嫣告诉了他地动的事,倘若不是沈嫣一心想要保护那里的百姓免于受灾,他还会费心费力的去管这件事吗他是不是会和以前一样,听过之后想一想就算了营州离他那么远,当地又没有他的亲朋好友,他管不了,也不必管,然后……他就这么放下了 齐景轩心里头一次产生了这种想法,他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生来就是个闲散王爷,从没有任何人对他有过多余的期待。他最好资质平庸一无所长,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都只当个纨绔,当个废物。纨绔和废物再受宠也不会对谁造成威胁,他可以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旁人也可以放心地争权夺利,不必把一个废物放在眼里。 他习惯了这种日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这些突如其来的思绪让他心底有种很陌生的感觉。 这感觉稍纵即逝,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哪那么多废话,你就说去不去吧” 陆衡见他竟是认真的,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 “去是可以去,但你总得跟我说句实话吧做梦什么的也太莫名其妙了,你这跟那史上说什么‘紫薇入怀帝星降世’有什么区别你……你不会……” 他说着往皇宫的方向指了指:“你不会是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陆衡跟齐景轩虽是至交好友,但他心里也很清楚,齐景轩是绝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也正是这个原因,族中才放心让他跟齐景轩来往,不怕有结党营私之嫌。 作为朋友,陆衡当然希望齐景轩能过得好,也愿意尽自己所能帮他做一些事,但这绝不包括夺位。 自古以来储君之争都伴随着腥风血雨,他不过是家中一个不成器的小辈,可不想为此将整个家族都牵连进去。 “你想什么呢” 齐景轩往他脑袋上糊了一巴掌:“我疯了吗我惦记那些” 陆衡哎呦一声,捂着自己的头:“你不惦记为什么要让我去营州啊你这……你这看上去真的很像让我去给你搞出点什么玄乎的动静,然后将来以此为凭证,说你才是真命天子。” 齐景轩白他一眼:“这算什么狗屁凭证我要真有这想法的话编点什么祥瑞不好吗,没事预测什么地动万一到时候什么都没发生,不就白搭了。” “那也可以说是预测之人消解了这场灾难啊,话本子里那些假高僧假道士就是这么干的,出事了就证明他们是对的,没出事就证明他们法力高深消解了灾祸让大家免于受难。”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你,”齐景轩没好气道,“我一个恶名远扬的人跳出来说为大家消减了一场灾难,有人信吗” 陆衡想了想:“也是,换做旁人没准真有人信,放在你身上……” 他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那你……你难道真的做了这样一个梦醒过来之后还忧国忧民的想让我去帮你看看,甚至愿意自己出钱先垫付安置百姓的花销” 这听上去也很诡异啊,没比那些话本子强多少。 “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齐景轩直接道。“营州是阿慈的家乡,要是她才嫁给我营州那边就出了事,对我对她的名声都不好。你跑一趟,就当是帮我消灾解难了。” 陆衡听到这,一拍大腿:“我就说嘛,你怎么会因为一个梦就让我去营州,原来是因为这个。” “放心吧!”他拍了拍齐景轩的肩道:“虽然这事听上去不太靠谱,但你既然开口了,那我就跑一趟。待会我就回去收拾行礼,明日就出京,等到了营州那边给你传信。” “其实我对天文地理都有些研究,一般那些地动频发之地地貌与别处都有所不同,史书上也都有所记载。营州要是就处于这种地方,要说服当地官府和百姓相信我的话其实不难,毕竟大家都惜命嘛。” 齐景轩对这方面没什么了解,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你了。要是真能在史书或地方志上找到什么详尽的记载,朝廷这边应该也更容易被说服。” 朝廷要是信了,就会提前防震防灾,总比他自己到处托关系要强。 陆衡嗨了一声:“咱们兄弟俩客气什么!我听说陛下将城外一处温泉山庄赐给你做大婚贺礼了等到了冬天,你那温泉山庄上能不能借个院子给我我娘那双腿一到冬天就不舒服,你那庄子上暖和,借她养一养。” “没问题,”齐景轩大手一挥,“那庄子上那么多院子,你让伯母随便挑,想住了就随时过去。等过几年我去封地了,那庄子直接送给你。” 反正到时候他三年五载也不见得回京城一趟,那庄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给陆衡,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陆衡双眸一亮:“你这么说我可要当真了。” “本就是说真的,我何时出尔反尔过” 陆衡朗声大笑,当即站起身:“不等明日了,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立马就去营州!” 说着当真冲齐景轩挥了挥手,大步离开了。 办完了这件事,齐景轩心中像放下一块大石,虽然只是暂时放下,但也轻松许多。 他回去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沈嫣,沈嫣闻言也安心不少,道:“那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找出陷害咱们二人的幕后主使了。” 那人最近都没什么动静,宫里那边也没从林四口中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们不能这么一直干等着,必须要想些法子从别处入手了。 “我记得你说有一次我是撞死在大理寺门前的石狮子上的” 沈嫣道。 齐景轩点了点头,神色沉郁几分:“我虽未亲近见,但当时府中长史确实是这么说的。我那时还问过他,为何大理寺要传你去过堂。” “你是受害之人,又是女子,沈大人……岳父大人又有官身,大理寺那边但凡讲些情面都不该传你过去,而是应该派人到沈家私下询问你。可他们却违背常理,把你叫去了大理寺去,以致你在去大理寺的路上听到许多流言蜚语。兴许……兴许他们问话时也很不客气,说了些不中听的,所以你从大理寺出来后……就一头撞在石狮子上了。” 沈嫣没有这段记忆,那些难过痛苦的情绪在第一次听闻时便发泄过了,此刻倒还平静,待他说完后道:“王爷可知是谁将我传唤过去的” “知道,是大理寺寺正王兆。我也派人查过他,但没查出什么名堂。他一个六品寺正根本做不了大理寺的主,八成是被人推出来当枪使了。要么是有人煽风点火撺掇他出头,要么是上面的人把他推出来的。” “有一次我将自己反复重生的事告诉了父皇,父皇又告诉了林成峰……就是林御史。他起初不信,后来许多事一一对上了,他便警惕起来,在大理寺要传召你的时候阻止了,当时要传你过去的就是王兆。” “但林成峰一出言阻拦,王兆立马就缩回去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大理寺也没有其他人再坚持让你过去。” “王兆之后无人冒头,也就没有什么线索再指向大理寺那边,只能顺着他再往下查一查。偏偏这家伙是个八面玲珑的,跟谁的关系都不错,对每一个上峰都阿谀谄媚,竟说不上跟谁更亲近一些。” 第55章 猜测 其实你每一次都是死在阿青手上 贺圆那边盯了许久也没查出王兆与什么特殊的人有异常往来, 而大理寺传唤沈嫣的事今生并未发生,他们也不能为此把王兆抓起来审问。便是抓了,王兆也不可能对一件压根没发生的事做出什么交代。 沈嫣明白其中道理, 沉吟片刻后道:“那寺正既是个如此八面玲珑之人,显然不会被同僚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挑拨了来当出头鸟。能使唤得动他, 还让他心甘情愿出头的, 八成是他的上峰。” “大理寺中那些与他门第差不多或不如他的人可以先放一放, 以后再查, 先从他的上峰查起。若是他的上峰都毫无异样,那便查一查与他有往来的, 身份地位极高的人。” “比如……几位王爷。尤其是与你年纪相仿, 在朝中有实权, 或是有母族支持的那几位。” 这是沈嫣言语间头一次如此明确的指向谁, 齐景轩听了一怔:“阿慈,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不然为何会忽然指向他的几位兄弟呢 齐景轩虽也怀疑过他们, 但在他眼中, 他那几个兄弟和朝中几位看他不顺眼的重臣的嫌疑是一样的,不分伯仲。 沈嫣摇了摇头:“我没想起什么,只是方才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又仔细想了一遍。” “按王爷所说, 我曾死过八次。而在我自己的印象里, 我只死过一次,但那次王爷是没有印象的。所以这么算起来, 其实我一共死过九次, 王爷同样如此。” “如果抛开证据,只从这九次的经历出发,有一个事实是显而易见的,就是那个幕后之人……每一次都成功了。哪怕你将自己重生之事告诉了陛下, 连林御史都相信并有所防备,他还是成功了。” “据我所知,如今朝中最有实权的无非就是林御史和李阁老,以及太子党和贵妃娘家唐氏一脉。” 她说着将桌上倒扣着的茶杯翻转了一只放在面前:“林御史为人刚正,又曾在某一世阻拦过王兆传我去大理寺的行径,那想来要谋害你我的人并不是他。” “李阁老我虽不认识,但听闻他的官声素来不错。而且我与阿枝相熟,阿枝又是他的孙女,从阿枝身上也可窥其家风,他应该也不是那为了一己私利便牵连无辜的弄权之人。” 说着又将一只茶杯翻转过来。 “至于太子党和唐氏一族……我就实在不清楚了。听说他们在朝中毁誉参半,王爷觉得他们如何” 她拿着第三只茶杯问道。 齐景轩撇了撇嘴:“就那样吧。太子那边自不必说,他已是储君,支持他的自然不在少数,其中什么样的人都有,说不上好坏。” “唐家表面上装得挺老实的,其实一心想把太子踩下去扶老四上位,还当谁看不出呢。” “不过宫中妃嫔有所出的,但凡娘家强势一点,多多少少其实都有这种心思。比如老六明明那么不争气,比我还不如,但何家就一直在暗中支持他。” 沈嫣倒是听说过朝中几位皇子之争,但其中详情她并不了解,也不关心。按理说齐景轩早已退出夺嫡之争,这也牵扯不到他们头上,但是…… 她暂且将第三只茶杯仍旧倒扣着,放在另一边,又取了第四只茶杯:“除了刚才所说这几方势力,朝中还有其他颇有权势之人。但他们大多是靠结党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个人能力是有限的。” “这些人仅是稳固自己的权势就要花费不少心思,除非他们集体抱团针对你,不然顺利除掉你且不露马脚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这些人其实基本可以排除了。” 她将那已经拿起来的茶杯又放了回去,面前便只余两只杯口朝上的,和一只杯口朝下的。 齐景轩看着这三只茶杯,有些诧异:“你是说……害我的是太子或者老四” 沈嫣摇头:“没有证据,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根据已经发生的事进行一些简单的推测。以前在营州遇到一些没头绪的案子时我们就会这么做,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但也确实曾派上过用场。” 我们 齐景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们”指的是高峥,不由气闷。 沈嫣没察觉他的情绪,继续道:“你虽是个闲散王爷,手中并无实权,但到底是皇子,又备受陛下宠爱。想要除掉你容易,但要撇得干干净净不露出马脚很难,所以那幕后之人才费尽心思先将你赶出京城,之后才动手。” “可也正是这样的举动,说明了一些问题。” “那人运筹帷幄,对你,对京城的人和事都十分了解,甚至对京城之外都能如臂使指。” “你的封地晋州和京城之间千里之遥,他都能派人一路追杀,还成功了,这绝非常人能做到的。” “所以……如果不考虑证据,只从结果倒推,那么京中地位越高,越有权势的人就越有可能是真凶,而这样的人……”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71节 她说着伸手轻轻点了点那倒扣着的茶杯:“实在没有几个。” 纵然是朝中重臣,谁又能把手伸得那么长谁又能让那些刺客在京城到晋州的途中畅行无阻不被察觉 “我思来想去,觉得几位殿下的嫌疑确实比朝中官员的嫌疑要大一些。而这其中,又以太子和宁王的嫌疑最大。王爷你和他们二人关系如何” 沈嫣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倒把齐景轩给问蒙了。他挠着头道:“我跟他们二人关系都还行啊。我那诸多兄弟中,他们算是与我最好的了。” “……最好可我之前明明听你说你跟太子打过架,跟宁王也话不投机……” “是啊,但这已经很好了。”齐景轩道:“跟太子打架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大了就没打过了。跟老四虽然话不投机,但也没什么仇怨。他又向来待人和气,不挑我的刺,我看他也顺眼些。”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比如那个老六,有事没事就要刺我几句,我跟他聚在一处不是打就是吵,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他说这些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说完见沈嫣脸上满是茫然和无语,这才觉出有些不对。 可他又实在觉得冤枉,嘟囔道:“我……我也不想这样的,是他们老欺负我!我越忍气吞声他们越过分,后来我索性就不忍了,谁打我我就打谁,谁骂我我就当场骂回去,绝不等第二天。我把他们一个个都打服了骂怕了,他们才不敢再欺负我了。” 齐景轩自幼受宠,他年纪小又不懂得收敛,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开心地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吃一起玩。渐渐地其他人发现他这里总有好东西,待遇比太子还好。 一个身份地位没有那么高的皇子,却享受着超出他身份地位的东西,这让其他孩子渐生嫉恨。加之皇帝独宠淑妃,其他妃嫔对她本就不满,但有皇帝护着,他们不敢拿淑妃如何,便教唆了自己的孩子去欺负齐景轩。 妃嫔们欺辱了淑妃,皇帝可以罚回去。但孩子之间打闹,又都是他亲生的,他能真的狠下心去严厉责罚吗 因着这个缘故,齐景轩有一阵几乎天天挨打,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淑妃初入宫那几年原本很是退让,从不与人起什么争端,也是从那时起,她被逼着露出锋芒,甚至一度行事很是疯癫。 有一次六皇子把齐景轩推进了荷花池里,等齐景轩被救上来后,她当着惠妃的面把六皇子推了进去,按着他的头让他呛了好几口水,还放言让齐景轩今后不必忍让,谁打他他就还回去,打死也无妨,大不了他们母子一起死在宫里。 那件事当时闹得很大,惠妃哭闹了很久要求严惩淑妃。前朝也有人上折子,要求褫夺淑妃封号,对其严惩。其中尤以惠妃娘家何家为甚。 但皇帝以六皇子伤人在先为由,说若要惩戒淑妃就要先惩戒惠妃和六皇子,何家这才作罢。 齐景轩从那时起便养成了不退不忍的性子,谁让他不高兴,他就让谁更不高兴。 天家本就无情,他受宠却无根基,性子又不讨喜,自是跟谁的关系都不好。所以像太子和宁王这样与他和平相处的,就算是很不错了。 沈嫣对宫中的事不了解,对齐景轩年幼时经历过什么也无从知晓。但她知道齐景轩是不屑说谎的,他既然这么说了,想必确有此事。 可这又给她添了个难题…… 她原以为太子和宁王的嫌疑最大,现在齐景轩却说这两人跟他是关系最融洽的。 那……除了他们,还有谁比较可疑呢 沈嫣拖着下巴,又陷入了困惑之中。齐景轩这时却道:“阿慈你方才那些说的都对,就是有一点……” “什么” 沈嫣抬头问。 齐景轩鼓着腮帮子道:“那次追到封地也要刺杀我的,是阿青。” 他当时带了三千兵马随行,一路都很小心,到了封地都没敢出门,愣是在府里关了半个月。后来他觉得安全了,才试着走了出去,结果出去没多久就被一箭射穿了喉咙。 沈嫣一怔,沉默许久后道:“认真说起来……其实你每一次都是死在阿青手上。” 只不过阿青和那些刺客不是一伙,只是借了那些刺客的势。 齐景轩说起这个就来气,又想起阿青在他们成亲时还跳出来闹了一场,更不高兴了,索性道:“不如把他叫来问问,反正他还在京城没离开。他刺杀我那么多次,说不定对那些人有些印象,或者在他们身上看到过什么印记呢” 沈嫣蹙了蹙眉,觉得希望不大。 那些人既然奉命去刺杀齐景轩,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怎会在身上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记被人发现何况阿青显然也只有一世的记忆,在他的印象里,他跟那些刺客也只短暂地打过一次交道而已,能记得什么呢 但眼下没有别的线索,这倒也是个思路。沈嫣便点了点头,让人去请阿青了。 第56章 拿捏 两个月前刚好是陛下赐婚的时候…… 印记 阿青抱臂摇头, 想也不想的直接给了否定的答案。 他甚至觉得这个问题可笑,定然不是沈嫣问出来的。 一群刺客,杀的还是齐景轩这样的皇子, 怎么可能在身上或是兵器上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记,他们疯了吗生怕别人认不出自己啊 阿青虽然为了刺杀齐景轩偷偷跟了那些人一段时间, 但那些刺客训练有素, 除非是故意要栽赃给谁, 否则绝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把柄。 沈嫣早料到是这个结果, 倒没觉得失望。齐景轩则嗤了一声:“你这一天到晚上蹿下跳显得自己多厉害似的,怎么这会派不上用场了” 阿青瞪他一眼, 抬手上上下下一通比划。 齐景轩虽然看不懂, 但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梗着脖子道:“你好好说话, 别骂人!” 阿青做了个“呸”的动作, 之后不再理会齐景轩, 仔细又回想了一番后左右看了看, 一把将站在旁边的贺圆拉了过来,对着他比划一阵,但沈嫣没看懂。 他想了想, 索性比了一个大圈, 把贺圆整个包在其中,然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背, 像在肉铺前买猪肉似的做出一副打量挑拣的模样。 沈嫣还是没能理解, 贺圆到隐隐约约猜到什么,试探着道:“你是说……那些人跟我很像” 阿青当即点头,比了个大拇指,表示他说得对。 贺圆摩挲着下巴, 喃喃:“像我一样相貌英俊,体格强壮,英武不凡……” 话没说完,齐景轩和阿青齐齐瞪了他一眼。 贺圆咧嘴哈哈两声:“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说着正色道:“阿青的意思应该是那些人训练有素,并非常人,八成是官兵,再不济也是谁家府上养的私兵。” 阿青颔首,对这句话也表示了认同。 可这些沈嫣和齐景轩之前也想到了,不算是什么新线索,对眼下局势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阿青记性好,倒是记得那些刺客中不少人的长相。但他不会写字,也不会画画,还是个哑巴,连把那些人的相貌说出来让人描画都不行。 但即便如此,这对他来说也是个优势,他留在京城的原因之一也是这个。 齐景轩和沈嫣已经成亲,沈嫣现在看似安全了,却可能因为齐景轩而再次陷入危险。 要是那些刺客出现在京城,出现在沈嫣附近,阿青很快就能察觉,可以保护她并将消息传递给她,让她先行防范。而那些刺客今生还未做出行刺之事,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不知道他们一旦来到京城,随时都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阿青的这些想法说不出口,沈嫣也无从知晓,为了他的安全又劝了几句,让他尽早回营州,不要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但阿青只是咧嘴笑了笑,显然并不打算听。 腿长在他身上,他不走沈嫣也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了,在他离开时问了一句:“身上的银子还够不够花” 阿青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荷包,表示不用担心。 那荷包跟一条五彩绳绑在一起,先前五彩绳被荷包挡住了没有露出来,现在随着他这一拍,露出半截。 齐景轩眼睛陡地睁大,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这不是沈嫣在端午时编的长命缕吗他在沈鸣山身上也见过一条。怎么……怎么阿青也有 阿青见他忽然凑近,嫌恶地侧了侧身避开,对沈嫣拱手施了一礼便走了。 随着他转身的动作,那长命缕也跟着晃了晃,在空中划出一条五彩的弧线。 齐景轩指着他的背影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沈嫣不解,皱眉问道:“王爷怎么了” 齐景轩一甩袖子,屏退了下人,等周围没了旁人,这才道:“他……他腰上挂的那个长命缕,是不是你送的” 沈嫣恍然:“王爷说这个啊……先前我让阿青回营州时给他准备了一份程仪。他什么都没要,只拿走了这条长命缕。” 阿青为她远道而来,即便今生很多事都没发生,他没帮上什么忙,但心意是好的,沈嫣给他准备一份程仪也是常理。 齐景轩哦了一声,小声嘟囔一句:“我都没有。” 沈嫣看了看他腰间精致的荷包和玉佩,随口道:“一条长命缕罢了,端午时街上到处都是,现在应该也还有卖的,王爷喜欢买一条就是了。” 买一条,那怎么能一样 齐景轩心中腹诽,到底没忍住,开口讨要:“你给我编一条好不好” 沈嫣在齐景轩说他没有的时候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那句街上到处都是便是委婉的拒绝。若是换做高峥,定然明白她的意思,不会再开口。奈何齐景轩缺根筋,压根没听懂。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沉吟片刻后道:“我手笨,不过是小时候为着贴补家用跟人学了学,编得并不好。王爷若是喜欢,可以在府中寻个手巧的丫鬟来编,他们编的定比我好。” “哪有,你分明编得很好。岳父身上那条,还有阿青戴的那条,都……” 他话说一半又停下来:“贴补家用你还要做这个我以为……你只要抄抄书就好了。” 他是听沈嫣说过抄书的事,也知晓不少清贫的读书人家都会抄书换银子,但沈嫣怎么还要做这些杂活一条长命缕能卖几个钱辛辛苦苦编了半天,卖一大把也挣不了一两银子。 “抄书费眼睛,不好一直抄的。”沈嫣道,“长命缕简单容易上手,又五颜六色各不相同,闲暇时编几条不费事,权当打发时间了。” 说完又笑:“王爷别这么看我,我家境虽不大好,但日子过得也没那么苦,在寻常百姓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是她母亲常年病着要看诊吃药,她和父亲读书写字的开销也大,所以攒不下什么积蓄罢了。 沈嫣不觉得这有什么辛苦,但在齐景轩眼里,这就是很苦的日子了。 他察觉自己方才那句“抄书就好”有何不食肉糜之嫌,不敢再向沈嫣讨要长命缕了,支吾半晌后道:“你再给我讲讲你家的事呗。” 沈嫣却不欲与他提及太多自己的事,想了想道:“我给王爷讲讲营州,讲讲边关的事吧。” 齐景轩想想觉得也行,反正沈嫣就住在营州,讲营州不就是在讲她自己的事吗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坐在她身边认真地听。 “营州地广人稀,土地贫瘠,但盛产铁矿,因此是兵家必争之地……” “边关驻军为了御寒,会挖雪窝子,虽是雪搭的,却能防风保暖……” ………… 寒风卷着飞雪在雪窝子外面打转,里面的人围坐着挤在一起,用泥炉子煮一壶热茶,捧在手里慢悠悠地喝着。 这雪窝子不大,人只能蹲着或坐着,直不起身,但高峥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他隔着烟雾看着对面的沈嫣,听她说从柳家账目上查到的错漏,条分缕析言之有物。 茶烟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嫌碍事,将杯子往旁边挪了挪。可不知为什么,对面的人还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渐渐地连声音都听不清了…… “阿峥阿峥”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高峥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爹” 高沛见他醒转,深深地松了口气:“可算醒了,你睡了快一整日了,再不醒我就要去请太医了。” 高峥半撑着身子坐起身,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又栽回床上。 他喉头干涩,说话费力,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不适,也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72节 昨日……昨日阿慈成婚,他喝多了,然后…… 高峥眸光晦暗,扶了扶额:“我没事,就是……就是多饮了几杯。” 高沛坐在床边,看着形容狼狈的儿子,叹了口气:“阿峥,有些事强求不来。你祖父都答应你与沈小姐的婚事了,你却还是错过了,这就说明你们没这个缘分,何必……” “答应” 高峥嗤笑一声:“爹,我是喝多了不清醒,但不是把脑子喝坏了。” “祖父虽久居江州,但并非对京城之事一无所知。他既然能随时知晓刑部和大理寺有没有适合我的缺,又怎会不知陛下给沈妹妹和平郡王赐了婚” “两个月前……两个月前刚好是陛下赐婚的时候,他就答应让我来京城提亲了,还以没等到大理寺回信为由,拖到五月才让我走,以至我近日才抵京……”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神情凄楚:“他让我来京城,不是让我去沈家提亲的,是让我死心的。” 高峥前几日才入京,一来就被沈嫣即将成亲的消息砸蒙了,所以没反应过来。但这两日他仔细回想一番,很快便明白了祖父的真实用意。 可笑他之前还以为祖父真的答应了,以为自己的抗争起效了。原来……在祖父眼里,他所做的一切始终只是一场笑话。他仍是祖父眼中一小小顽童,可以任意拿捏,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控。 第57章 尾巴 何太傅从宫里一出来就病了…… 高峥撑着床榻起身看着高沛, 双目因醉酒而干涩泛红,声音也异常沙哑:“爹,你是不是也知道” 高沛闻言一怔, 旋即面上露出震惊之色:“你怀疑我你觉得我跟你祖父一起合谋算计了你” 他不可置信,言语中还有几分痛心。 高峥沉默不言, 抿了抿唇撇过头去。 高沛气地站起身, 在床边来回走了几圈, 深吸几口气后才道:“我和你祖父关系如何, 你不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任上亲自抚养,而不将你留在江州, 你不明白吗来京城后为何我宁愿自请去翰林院做个七品编修也不愿去刑部做那劳什子侍郎, 你不知为何吗旁人都不明白就算了, 阿峥你……” 他说着一甩袖, 眼眶泛红几欲落下泪来。 房中安静下来,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许久后高沛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重又坐回床边, 擦了擦眼角道:“罢了,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我早看出你对沈姑娘有心,只因知道你祖父不会同意, 我答应了也无用, 故而没提。可我若肯试一试,哪怕先斩后奏, 说不定此时你们二人的亲事已经定下, 你便不会错失自己心仪之人。” “我……我在你祖父面前总是胆小怯懦,不然当初也不至于护不住你娘,让你没了母亲……” “爹,”高峥见让父亲想起从前的伤心事, 懊悔不已,忙道歉,“对不起,是孩儿的不是。这是孩儿自己的婚事,理应我自己去争取才是,不应迁怒于你。” “争取” 高沛轻笑一声:“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却也只可奔他乡,除此之外又还能做什么呢遇到婚姻这种必得父母做主方算名正言顺的事,还不是一样要被操控掌握我虽是你的父亲,上头却还有个父亲,想为你做主都不能……” “阿峥,”他说着伸手搭上高峥的肩,用力按了按,“为父年近四十才得来些许自由。我不希望你也像我一样,更怕你在族中养成逆来顺受的性子,故而这些年才一直将你带在身边。现在……现在你确实长得很好,敢顶撞你祖父,敢于坚持自己的选择。可你到底还年幼,还没到能撑起门户让你祖父退让的时候。” “你别急,再耐心等等,等你长大些,等你真的能当家作主了,你祖父自然奈何你不得,你便可随心所欲,去求自己心中所想了。” 高峥苦笑,心说那要等到何时何况……何况他现在已经失去心中所想了。 他酒醒了些,不愿再说这些事让父亲难过,便只将这些话烂在了肚子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爹。” 说着转开话题,问起父子两人前几日讨论的事。 “对了,爹,大理寺那边你可有查到什么除了那王昭之外可还有什么可疑之人” 高峥那日从沈家回来就将自己所知告诉了高沛,想看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尤其是关于大理寺的。 虽然现在他自己在大理寺任职,但他到底刚入京没多久,不如父亲在京城待的时间长,也不如父亲人脉广阔,有些事不如直接询问父亲或者让他帮忙来得方便。 高沛与沈鸣山交好,在沈家出事时也曾想过帮忙查探一二。但他在翰林院任职,又因与族中的矛盾很是不愿再接触刑狱探案之事,入京后就一直避着大理寺和刑部这些地方走,跟这两个衙门的人都不是很熟,也就很难打听到真正有用的消息,自是查不出什么。 后来高峥入京,又请他帮忙,还特别指出大理寺。他虽为难,但还是应了,这几日一直在暗中打探。 此刻见儿子问起,他回道:“大理寺那边一切正常,便是你说的那个王兆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妥,不过昨日沈姑娘的婚宴上倒是有件怪事。大理寺的庄大人原本好好地在席间喝酒,忽然有个人进来给他传话,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急匆匆就走了。” “那传话的人虽穿着便服,但我认出是大理寺的一个差役,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叫庄大人回去处理。” “但庄承此人我有些了解,他虽是大理寺卿,平日却很清闲,等闲案子到不了他手里就处置好了,甚少需要他亲自出面。” “昨日平郡王大婚,这样的场合差役还来把他叫回去,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今日上朝,朝会上却是一片风平浪静,没有提及任何大案要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高峥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道:“父亲是觉得昨日出了什么事,或许与沈妹妹和平郡王有关” 高沛见他还将沈嫣唤作“沈妹妹”,有心提醒两句,又想到刚才父子二人之间那段不愉快的谈话,暂且咽了回去,道:“大理寺那种地方,但凡大案要案,是不可能真的瞒的密不透风的,多多少少会有些消息走漏出来。即便不涉及详细的案情,但大体是什么事总能打听到。” “可今日大理寺上下都如往常一般,没有任何不同,连门口的差役都一如既往的懒散,显见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能惊动庄承,却又将下面的人瞒得死死的,八成是宫里的事。” “可宫里近来有什么大事除了与平郡王相关的,我想不到其他了。” 高峥恍然,眉头却依旧紧锁:“可昨日平郡王大婚,不在宫中。我全程参加了婚礼,也没见中间出什么差错。宫里能有什么事是与他有关又不惊动他的” 高沛闻言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高峥:“我看你是昨日喝多了酒,脑子不灵光了,这都想不起来。先前平郡王不是抓了个姓林的送进宫里交给陛下审问了吗我猜昨日要么是那姓林的吐露了些什么重大线索,要么是……他被除掉了。后者的可能更大。” 高峥接过父亲递来的杯盏正在喝茶,闻言大惊,猛地抬起头来。 “对啊,林四,林广茂……他在宫里。可是……可是为何此事就一定与他有关爹你为什么觉得他被……除掉了……” 高峥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已是反应过来,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齐景轩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昨日他大婚,皇帝虽未亲至,但想必也十分欢喜,宫中必然也很是热闹。一热闹,就容易出乱子。 那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人若想除掉林四以绝后患,昨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这……怎么办沈妹妹说林四是他们如今查到的唯一线索,若是这条线索也断了,那……” “那也未必就是坏事。” 高沛说道。 高峥抬眸看向父亲,见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并不言语,便自行思索他这句话的含义,片刻后便想明白了。 “对,对,”他喃喃道,“林四是陛下亲自着人看管的,不管关在哪里,必定守卫森严,不会被人轻易钻了空子。” “要除掉他,就得用人,还得用能在宫里说得上话做得了事的人。一旦用了人,就有痕迹,就是新的线索……” 他越说越兴奋,眸中酒意尽散,亮起光来:“幕后之人藏得很深,追捕这种人最怕的就是他不动,不动就难有线索。但他一旦动起来,一旦被抓到尾巴,就会动第二次第三次……越来越难隐匿自己的行踪。” “我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妹妹,她一定会高兴的!” 他说着翻身下床,趿上鞋就要往外走。 高沛伸手欲拦,还没碰到他,就见他又停了下来,自顾自道:“不不不,虽然事情大抵真如咱们猜测这般,但宫中尚未放出消息,咱们并无真凭实据。万一猜错了,岂不让她空欢喜一场” “对,现在还不能告诉她。我先查一查,待印证了再告诉她。正好看看能不能查到究竟是谁杀了林四,查清了再一并告诉她。” 高沛见儿子这副自说自话的样子,伸手扶额:“你才进京,如今不过大理寺一评事。此事涉及皇家秘辛,大理寺中也无几人知晓,你能查到什么说多了只会让人察觉你与沈姑娘的关系,进一步提防你。” 高峥兴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又怔住了,坐回床边喃喃:“是啊,这我要从何查起……” 他过去能接触到那许多案子,也是因为他是父亲的儿子,是高家子弟,很多事大家并不避讳他,还乐于让他帮忙一起查。可如今高沛已不再是地方官,而在翰林院任职,连他自己都不甚接触刑狱探案之事,高峥又如何借他的名义去查探什么 没有了高沛这面大旗,谁又会与他这个小小的大理寺评事说什么机要之事 意识到这一点后,高峥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来。 高沛见儿子又有些颓丧,到底不忍,又对他说了一事:“何太傅昨夜匆匆入宫了,从宫里一出来就病了,今日没有上朝。何家也紧闭门户,风声鹤唳,似是出了什么大事。你若想查,不妨从此处入手。” 何太傅惠嫔的娘家…… 莫不是……惠嫔杀了林四 高峥眸光又是一亮,激动地抓住父亲的手臂:“爹,你真厉害,从那么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猜出那么多事!难怪祖父当初一心想让你继承先祖衣钵!” 前面那句高沛还爱听,后面那句高沛险些没忍住翻个白眼。他素来不喜欢刑狱一道,不过是被逼着按头学了这么些年而已。 但儿子这话也只是想夸他而已,他没往心里去,只在他又想往外冲时说了一句:“好歹洗把脸换身衣裳,这副样子跑出去,小心把人吓着。” 高峥这才想起自己昨日醉酒到现在,还没好好梳洗过,忙去净房洗漱更衣,又与父亲一起用了顿饭才脚步轻盈的出了门。 第58章 分家 你这成了亲……就听她讲故事…… 这厢高峥去打探何家消息时, 何家已是经过一夜兵荒马乱,将将平复些许。 在城郊庄子上养老的几位族老被连夜接了回来,此时正齐聚一堂, 各个面色阴沉。为首的何太傅更是神情憔悴,脸上皱纹都深了几分, 仿若忽然又老了几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老者用力将拐杖杵在地上, 喝问道:“惠嫔她疯了吗好端端地为何要派人去杀那林四” “是啊, 莫非……莫非成安侯府当初那件事, 真是六殿下做的惠嫔为防那林四吐露出什么,杀人灭口” “我呸!”有人不屑地啐了一口, 神情愤愤, “他齐景泓端午在画舫上杀个宫婢都错漏百出, 又如何能在成安侯府做出那等大事还至今不被人察觉你也太高看他了!” 言语间直呼其名, 可见对齐景泓万分不满。 “话也不能这么说, 端午画舫那事也不见得就是六殿下做的。” “不是他做的还能被人陷害的不得翻身, 岂不更显得他蠢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有人言辞激烈,有人虽态度和缓,心中却也怨念丛生。 惠嫔入宫这么些年, 何家举全族之力将她推至妃位, 对安王也是竭尽全力的帮扶。偏偏这母子二人不争气,一个连妃位都没保住, 一个被贬为郡王, 非但没给何家带来荣光,还连累的他们何家被皇帝厌弃猜忌。 前些日子何家本已决定放弃这个不成器的六皇子,改投四皇子宁王麾下。谁知方才表达了投诚的意愿,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事, 就被这母子二人牵连进此事当中。 “真是冤孽啊,”有人叹了一声,“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送九娘入宫。”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眼前难关吧。” 几人将话题收了回来,看向上首的何太傅:“事已至此,大哥是怎么想的昨日陛下叫你入宫,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无非是问我与此事是否有关,再斥我几句教子无方罢了。” 何太傅道。 他根本就不认得那林四,又怎会无端让惠嫔去杀了他他甚至连惠嫔为何如此都不知晓。 惠嫔乃后宫嫔妃,素日不得出宫,想与宫外联系都得靠着他们何家。何家都没有来往的人,她又怎会有所往来 “此事定有内情。” 有人沉声道。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73节 “那林四事涉成安侯府春宴,是此案的唯一线索,陛下必定派人严加看守。惠嫔虽行事浮躁,总有错漏,却也不会傻到明知如此还冒险行事。” “我看她这不像是要为了自己或者六殿下而斩草除根,倒像是……受人胁迫,专门挑在此时出头,担了陷害平郡王的罪名。” 林四死了,线索断了,惠嫔作为除掉他的人,便是此事最大的嫌犯。 而惠嫔是宫妃,这事即便真是她做的,只要齐景轩没死没伤,她最多也就是再被降一降位份,或是被打入冷宫,连带着何家受些影响,在朝堂上被人排挤。 皇帝若是信了,很可能会就此收手不再严查,那幕后之人也就安全了。 “可我何家何辜为何要拖我们下水” 有人气道。 “是啊,宫里又有谁能胁迫惠嫔皇后贵妃他们拿什么胁迫她” 惠嫔此举既担了莫须有的罪名,又断了齐景泓的前途。齐景泓是她的亲儿子,若非万不得已,她怎会如此 眼见着众人又开始探究其中原因,何太傅皱了皱眉,沉声打断:“好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是无用。管她是受人胁迫还是自己发疯,我们何家如今都已被牵连。” “今日寻你们来,也不是要将此事查个明白,是与你们商量何家今后应当如何。” “咱们先前就已决定弃了惠嫔和六殿下,今日之事不过是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这二人确实无用,非但不能做何家的倚靠,还会拖我们的后腿。” “既然六殿下无用,咱们势必要投靠旁人。我先前选了四殿下宁王,你们当中有人不愿……” 他说到这叹了口气,道:“若还有不愿者,今日便提出来,咱们分家吧。” “分家”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哥,你……你是在说气话吗好端端地为何要分家” “不是气话,”何太傅道,“俗话说得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我先前觉得太子已被立为储君多年,身边早已有众多亲信,我们便是追随了他,也不过是让其顺利登基而已,远不及拥立宁王所能得到的功劳多,与其追随他不如追随宁王。” “可经此一事……我警醒了几分。” “今次胁迫惠嫔杀林四的若是太子也就罢了,若是宁王……我们前脚才投诚,他后脚便毫不手软地将我们推了出来,说明此人心性凉薄,根本不似平日表现的那般温和亲善。” “追随太子只是无功无过,追随宁王……要么是泼天的富贵,要么是死无葬身之地,我现在也不知究竟会如何……” “所以,分家吧。愿意继续追随宁王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的,便分出去。这样无论将来如何,我何家总还能留有一丝血脉,不至于阖族颠覆。” 众人被他这一番话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有人喏喏道:“那……大哥你是怎么打算的” 何太傅哂笑一声,抚了抚膝头:“我已是抽不开身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你们还有机会,究竟如何选择……自己做主吧。” 随着他这句话,房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许久都未停下,何家便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地分了家。 ………… 平郡王府,徐槿瑜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齐景轩,挑了挑眉:“怎么样新郎官洞房花烛过得可还好” 齐景轩皱着眉,神情颇有些不耐:“本来挺好的,你来了就不好了。” 徐槿瑜噗嗤一声,上下打量他几眼:“什么意思这青天白日的,你该不会……” “我正听阿慈讲故事呢,正讲到有意思的地方,你就来了。” 他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咕咚咕咚地喝光了,将空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目光凶狠:“你最好是有正事,不然我就把你打出去。” 徐槿瑜一脸莫名:“讲故事什么故事” “她以前在营州的事,可有意思了。那边的风土人情跟咱们这差别很大,她还跟着沈大人……跟着我岳父一起去过衙门,帮着破过不少案子,可厉害了!” 徐槿瑜半晌无言,又将他上上下下大量一遍:“你这成了亲……就听她讲故事” 新婚夫妻不应该蜜里调油黏黏腻腻看对方一眼都脸红心跳提起对方就满面含羞支支吾吾吗怎么齐景轩看上去……跟以前毫无差别,没有半分羞赧之色 难道是因为他脸皮太厚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羞涩 徐槿瑜觉得有些奇怪,齐景轩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讲故事怎么了成了亲就不能讲故事了” “不是不能,就是……” 他欲言又止,到底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每对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兴许齐景轩他……他就是这个风格呢 徐槿瑜自己也没成亲,不好说齐景轩这究竟有什么不对,便索性把话题岔开。 “嗨,说正事。我本来也不想这个时候来打扰你的,但有件事实在奇怪,就忍不住来跟你说说。何家你知道吧就是你特别不喜欢的那个何太傅他家。” “春宴那件事我家到现在都只查出一个翠玲,我爹特别生气,前些日子就把当天所有可能接触过你和沈小姐的下人……” “王妃,”齐景轩纠正他的措辞,“她现在已经嫁给我了,是我的王妃了。” 徐槿瑜白他一眼,继续道:“我爹把所有可能接触过你和你家王妃的下人都遣到庄子上了,说是为防有家贼,事情查清之前这些人都不许回府。” “这是翰林院的一位大人给我爹出的主意,说是若在府中审问,这些下人只求自保,便只会尽量撇清自己,不会轻易攀扯旁人。一旦他们说了别人什么,最后发现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哪怕对彼此都没什么影响,对方也可能会心生嫉恨。” “他们今后毕竟还要一起共事,因此除非是遇到了特别不对劲的事,不然不会轻易开口,以免产生误会。” “但将他们都遣去庄子上就不同了,庄子上差事辛苦,月例还比在府中要少,除了那特别闲散没有上进心的,都会想要回到府中。届时他们便顾不得那许多,会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吐个干净,说不定就会有新的线索了。” “除此之外,我们府上真正的内贼为了安抚被遣去庄子上的手下,说不定也会露出马脚。” “这个法子真的有用!这才十日不到,就有十几个下人说了些先前没说过的事!”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等着齐景轩配合地发出赞叹。 齐景轩边听边点头,听到一半见他没了下文,问道:“那些下人说的事跟何家有关” 徐槿瑜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跑题了,轻咳一声道:“不是,是我二弟负责在庄子上审问这些下人。我家那庄子跟何家挨得很近,他今日听说何家族老昨天半夜忽然都出门了,赶在开城门时进了城,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正好他今日回家,将此事告诉我了。我寻思着何家不是老六那家伙的外家吗老六又素来跟你不对付,端午时候还想陷害你杀了五公主身边的宫婢。” “他家忽然这么大动作,我怕跟你有什么关系,就过来跟你说一声。” 第59章 互通 林四死了? 齐景轩一听, 登时竖起了耳朵。 “夜半三更赶来京城,何太傅那老东西死了不成” 才给自己倒了杯茶往嘴里灌的徐槿瑜一口喷了出来:“你认真的” 何太傅死了何家直接发丧不就是了,何必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齐景轩若真这么想, 那可就蠢得没边了。 齐景轩摆了摆手:“我就随口咒他一句。” 徐槿瑜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嘴角:“我就说嘛, 你也不至于那么蠢。那你觉得这是出什么事了为何他家族老一夜之间忽然都进了京” “我哪知道, ”齐景轩道, “去看看不就是了, 在这里猜能猜出什么。” 他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徐槿瑜忙抬脚跟了上去, 边追边道:“欸, 欸, 咱们现在过去也没用吧据说他家现在门户紧闭, 只许进不许出, 能打听到什么啊” 齐景轩却是个动作快过脑子的, 管他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先去了再说。 结果确实如徐槿瑜所言,何家大门紧闭,他们想打听都没处打听。附近的人也只知道他家今日一早确实进了许多人, 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两人一筹莫展, 又不愿就这么离开,决定在附近找个地方蹲点。左右现在离关城门的时候还早, 保不齐何家人今日还会有人进出呢。届时找个人敲一闷棍, 在交给贺圆审问一番,说不定就能问出点什么。 作为整日在外浪荡的纨绔,齐景轩对京城地形很熟悉,四下看了看便找到了最合适蹲点的一处位置——跟何家隔着一条街的一座酒楼。 那酒楼跟何家离得虽不算近, 但位置好,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何家所在的这条街,谁经过其中都能看见。 他们若是看见何家有人进出,让贺圆派人直接翻墙过去,快得很,不用担心错过了逮不到人。 齐景轩当即带着徐槿瑜往酒楼赶去,上了二楼挑了个窗户正对何家的雅间。正往过走时,一个伙计往隔壁雅间送茶,开门时齐景轩余光扫到里面的人,脚步一顿。 里面的高峥也正因开门声望了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短暂的惊讶后面上同时露出嫌恶之色。 齐景轩哼了一声,抬脚就要继续往里走。徐槿瑜却犹豫片刻,脑中电光火石想到什么,待那伙计离去后不顾齐景轩的阻拦进了屋。 “高兄,真巧啊,你也在这。” 他率先对高峥施了一礼,客气打了声招呼。 高峥对徐槿瑜的印象本就不错,后来不愿来往单纯是因为徐槿瑜跟齐景轩交好,而他很厌恶齐景轩。 眼下徐槿瑜主动打招呼,他也不好不理会,起身施了一礼道:“是啊,真巧。” 说完便不吭声了,摆明了不想跟他们二人打交道。 徐槿瑜看了眼桌上简单的茶点,问道:“这不早不晚的,高兄怎么独自来这酒楼喝茶” 高峥在查何家的事,何家的事跟惠嫔有关,还很有可能跟林四有关,而林四是目前成安侯府春宴之事唯一的嫌疑人。 那日春宴的受害者有两人,一个是沈嫣,另一个就是齐景轩。 所以高峥现在所查,其实跟齐景轩也是有着密切关系的,甚至关系更多一些。毕竟若不是为了害齐景轩,那幕后之人也没必要拉沈嫣下水。 但即便如此,高峥也不愿跟齐景轩有什么来往,便只是冷淡回道:“闲来无事,随便坐坐罢了。” 说着瞥了一眼还站在门口不愿进来的齐景轩一眼:“徐世子既跟平郡王一同前来,想来是有什么事,某就不打扰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希望他自觉点赶快离开了。 徐槿瑜非但没走,还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笑道:“我们确实是有事才来的,只不知跟高兄所谋是不是同一桩事。” 他说着往何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有所指。 高峥眸光一凝,看看他又看看齐景轩,复又收回视线,只试探着说着一个字:“何” 徐槿瑜抚掌,不顾齐景轩的意愿硬将人拉了进来,按在椅子上。 “既然都是为了同一桩事,何必坐在两处不如一道说话,互通一下有无。” “他才进京几天能知道什么我跟他通什么有无” 齐景轩不忿道。 高峥也颇不情愿,冷笑一声:“三月事发至今,王爷一无所成,唯一一个嫌犯林四还是因着那个常跟在沈妹妹身边的阿青抓到的。王爷这般无能,想来确实跟我通不了什么有无。” 齐景轩气得炸毛,张嘴想骂回去却发现自己竟然反驳不了什么,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只能指指他又看看徐槿瑜:“你看看他!你看看他!这是互通有无的态度吗” 徐槿瑜安抚道:“高兄能先咱们一步坐在这,就说明有他的独到之处,你不妨耐下性子好好听听。” 说着才又看向高峥:“不知高兄可知何家出了什么事为何他家族老今日忽然入京我们来之前你可看见何家有什么人进出”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74节 高峥虽不喜齐景轩,面对徐槿瑜还是客气的,按下心中怒火道:“我也不知,只知何太傅昨天半夜忽然被召入宫,回去后便对外称病,今日没有上朝。但他说自己病了,却没请太医,而是紧闭门户,很是奇怪。” “我到了何家这边之后才知道,今日一早城门刚开,就有许多何家族人进了城,直奔何家,至今没有出来。这些人大多都是何家族老,等闲小事惊动不了他们,更不可能让他们匆忙进京。” “我想找人打听一下个中内情,奈何何家现下只许进不许出,实在打听不到什么,这才只能找了这么个酒楼坐着,想看看能不能等到何家开门。” 徐槿瑜恍然,又转头问齐景轩:“何太傅昨夜进宫了” 宫门每日都要落锁的,夜半三更除非紧急军情和宫内急召,等闲不能开宫门。何太傅大半夜被急召入宫,定是出了什么和他有关的大事,但……他们都没听说啊。 昨日齐景轩大婚,他们两个一个是新郎官,一个是傧相,只顾闷头忙婚礼的事了,哪里顾得上别的。 齐景轩也是一脸莫名,思索片刻后道:“莫不是惠嫔那边出什么事了” 宫中跟何家有关的也就六皇子和惠嫔了,但六皇子早已出宫建府,若是他夜半出了什么事,何家不必进宫,直接去王府就是了。如此算来,需要何家人进宫的,就只剩惠嫔了。 “可也没听说惠嫔那边出了什么事啊。” 徐槿瑜道。 惠嫔虽只是后宫妃嫔,但若真出了什么大事,也是瞒不住的。况且一个后宫妃嫔能出什么事有什么需要瞒的以惠嫔的地位和权势,总不至于闹出什么宫变夺嫡的事来吧 “高兄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徐槿瑜问道。 高峥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本想嘲笑一声,开口前想起自己昨日也什么都没注意到,还是父亲告诉他他才知晓的,便又将这嘲讽咽了回去,只道:“昨日王府婚宴上,大理寺卿庄大人被叫走了。” 他顺着这话将高沛猜测林四可能已死,是惠嫔动的手等等也说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我……” 话没说完,就见齐景轩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林四死了” “不是,我是说猜测……欸,你去哪” 他见齐景轩抬脚就要往外走,忙起身阻拦:“事情还没确定,你别到处往外说。” “确不确定问问不就知道了” 齐景轩甩手挣开,一门心思要进宫问清楚。 高峥还想拦,徐槿瑜摇了摇头,任由他离开了。 “让他去吧,”待人走后他才对高峥道,“早问清楚也好,省得咱们总等着宫里的消息。” “可他这样去,岂不打草惊蛇” 高峥道。 徐槿瑜苦笑:“若高大人的猜测是真的,又何来打草惊蛇之说对方都已经得手了,怕是正想看我们的笑话呢。” 一群傻子无头苍蝇似的查了两个多月,只查到林四这么个人,还没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就被除掉了。 他若是那幕后之人,只怕要笑死了。 高峥仔细一想也是,便又坐了回去:“倒也不必自苦,即便林四死了,这件事也不是毫无头绪。倘若真是惠嫔动的手,起码证明对方手段了得,身份必然不低,不然无法胁迫一位宫妃为他做这种事。” 与平郡王有仇怨,能在成安侯府行事,又能威胁宫中妃嫔,在京城可谓如臂使指,这样的人实在不多,可以大大缩小猜测范围。 徐槿瑜颔首:“是,现在也只能往好处想了。宫里那边就让阿轩去问吧,咱们接着盯着何家,看能不能从他们这查到什么。” 说完想起这件事与高峥无关,他现在完全是在帮忙,又拱手施了一礼:“多谢高兄出手相助,有劳了。” 高峥抿了抿唇,实话实说:“不用谢,我不是为了你们。” 他是为了阿慈。若不是这件事与阿慈有关,他才懒得管。 徐槿瑜嗨了一声:“不管是为了什么,我们总归跟着沾光,还是要谢的。” 说着以茶代酒,敬了高峥一杯。 第60章 强杀 他们就这么愚蠢地活到现在 齐景轩去而复返, 让皇帝和淑妃都有些莫名,待见他进殿后直接问林四之事,两人更是震惊。 “你……你怎么知道” 皇帝诧异道。 齐景轩一听, 就知道确实无疑了,林四真的死了。 他瞪圆了眼握紧了拳, 眼眶隐隐有些泛红:“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今晨才来给父皇母妃请过安, 为何不告诉我” 他那时欢欢喜喜地来, 欢欢喜喜地走。两人除了关心他和沈嫣的夫妻生活, 什么都没说。 皇帝语塞,半晌无言, 还是一旁的淑妃开的口:“我们也不是有意瞒你, 只是你刚成亲, 我们……我们不想扫了你的兴。” 大婚当天关键证人死了, 这消息谁听了会高兴况且人都已经死了, 现在跟他说了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 所以他们二人商量, 不如过几天再告诉他们。起码等到沈嫣三朝回门之后, 这样还能让他们高兴几天。 “现在就不扫兴了吗我晚一点知道就不扫兴了吗” 齐景轩高声道。 皇帝见他急怒之下竟对淑妃大呼小叫,当即沉了脸:“阿轩!怎么跟你母妃说话呢她难道想让林四死吗她难道不想查清是谁害了你吗你出事后她比谁都担心你,也比谁都信你, 你现在些许不满, 就把脾气发到母亲身上了” 齐景轩一噎,知道自己方才做错了, 气焰顿消, 扬起的下巴缓缓垂了下去,低声道:“对不起,母妃,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 说到后面眼眶越发红了, 声音也有些哽咽:“我就是……就是生气。” 皇帝见他这副模样也很是心疼,叹了口气:“是该生气。是朕的错,是朕大意了才让人得手。你怨朕好了,别怪你母妃,跟她无关。” 齐景轩摇头,用袖子擦了下眼角:“我是气我自己,气我什么都做不好,气我……像个废物一样,永远只能等着。等着别人帮忙,等着别人把一切查清,自己什么都不会……” 刚才来的路上他就在想,如果高峥所说是真的,那父皇母妃为何不将实情告诉他呢他们没有必要瞒着他,唯一的可能就是……就是想让他新婚这几天高兴一些。 他其实想明白了,但就因为想明白了,所以得到印证后更加恼火。 恼恨自己的无能,恼恨自己永远只能被父母亲友包容保护,更恼恨一切都被高峥说中了,他就是一无所成还拖累别人。 他昨日大婚有多开心,今日被人当面揭短就有多狼狈难堪,所以刚才得知真相后才无能狂怒,迁怒了一心护着他的母亲。 淑妃见他落泪,眼眶亦是酸胀,伸手唤道:“阿轩,来,到母妃身边来。” 齐景轩低着头如往常那般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在脚踏上坐了下来,把头埋在她膝头,喃喃道:“对不起,母妃,对不起。” 淑妃轻抚他的发顶,缓缓摇头:“你不是废物,你只是……只是……” 她说着也有些哽咽,红着眼睛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她的阿轩明明也很聪明,明明功课曾比谁都好。可生在这吃人的地方,生在她这个无权无势偏又得宠的妃嫔肚子里,他便不能聪明,不能比别人强。他要纨绔浪荡,他要愚笨不懂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非栋梁之材不堪大任。即使他们母子从没有过争位之心,他们也要小心翼翼,不能让人有半点误会。因为别人的误会,对他们而言就意味着死。 谁想死呢谁不想好好活着于是他们就这么愚蠢地活着,活到现在。 可他们都已经如此退让了,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们,还是有人想要阿轩的性命。 “本就怪你!从始至终都是你的错!” 淑妃忽然转过头,对一旁的皇帝喝道。 皇帝一怔,旋即讪讪地低下头。 旁人或许以为淑妃这是在怪他没能护得齐景轩周全,没能查清真相,没能保住林四这个嫌犯兼证人,但他知道,她这是在怨最初的一切。怨他强行让她入了宫,怨他让阿轩生在了这虎狼之地。 齐景轩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发生争执,抬头岔开话题:“是惠嫔动的手吗” 这话让两人又是一惊,齐声问出跟刚才一样的话:“你怎么知道” 齐景轩便将高峥的话说了,皇帝听后沉吟道:“当年朕把高沛从岳明府调来京城,便是因为他办案之才。岂料他入京之后却不愿去刑部大理寺,连御史台也不愿去,坚持要在翰林院编书。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应该将他调去三司衙门。” 可高沛坚持不去他也没什么法子,人家是有功之臣,他总不能不顾功臣意愿强行把他放到他不愿去的地方。届时若高沛辞官怎么办那岂不成了他把人逼走的 “高沛不愿去,不是还有他儿子高峥吗我看这孩子很不错,颇有其父之风。” 淑妃道。 皇帝对高峥没什么印象,但从齐景轩所说,能听出是个心思缜密胆大心细的孩子。而且这孩子对刑狱探案似乎很感兴趣,跟他父亲并不相同。 他点了点头,对齐景轩道:“不妨就让他跟着你们一起查查这个案子。他才来京城,年纪又小,幕后之人想必不会提防他。你们若是查到什么没有头绪的事,还能让他请教一下他爹。我看高沛虽不喜刑狱之事,对他这个儿子倒是疼爱得紧,愿意为他破例。有了高峥,想来你们也就有了高沛了。” 齐景轩虽然不喜欢高峥,但也知道皇帝说得没错,遂点头应下了。 淑妃这时又问:“阿慈知道林四的事吗” 齐景轩摇头:“不知,我才一听说就进宫来问你们了。我……我还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她说呢。” 说着又转头看向皇帝:“父皇,林四到底怎么死的啊惠嫔为何要杀他你们审出来了吗” 说起这个,皇帝的面色又沉了下来。 昨日齐景轩大婚,他虽未能到场,但也很是高兴,晚上便来了昭华宫,跟淑妃一起用了饭并留宿在此。结果半夜有宫人匆匆赶来,说慎刑司那边出事了。 慎刑司关的大部分都是宫女太监,或是一些犯了错的工匠,这些人便是出了天大的事也犯不着大半夜把熟睡的皇帝叫醒。唯一可能惊动他的,便是先前他亲自下令关进去的林四。 但即便林四死了,其实也大可以第二天再报。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把皇帝叫起来也不能让林四复活不是。 可林四是皇帝命人着重看押的要犯,之前贺圆和福顺公公都曾亲自审过,慎刑司那边格外上心,根本不敢轻易让人靠近。这样的人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地死了,这次之所以让人得手,是因动手的是慎刑司的宫人们万万没料到的人——惠嫔。 惠嫔前些日子惩处了身边的两个内侍,将他们关到了慎刑司,说是让宫人们调教收拾一番在放出来。 就在昨天,惠嫔那边夜半又来了两人,急匆匆的,说是一场误会,之前没查清楚,犯错的其实另有其人,这两个内侍是被冤枉的。 看管慎刑司的宫人觉得有些好笑,但这两人本就是惠嫔的,既然惠嫔开了口,放了就是了,便派了个人带他们进去了。 谁成想进去将那两个内侍解开之后,他们却忽然变了脸,跟才来的两人一起捂住了司狱的嘴,又抢了他身上的钥匙,直奔关押林四的地方而去,动作迅速的闯入其中把人杀了。 待其他宫人发现不对赶来时,这几人已经在狱中自裁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这都无需审问,是个傻子也能看出他们就是奔着林四来的。自始至终,惠嫔那边就没什么人犯过错,一切都是为了杀掉林四而做的局。先来的两人是为了摸清林四所在,确定他的位置,以求一击即中,另外两个则是专程来配合他们的。 皇帝亲自开口要求关押的犯人死了,动手的是后宫妃嫔。慎刑司的人哪里敢等,当即便报了上去。 于是皇帝大半夜被吵醒,就得知了这么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第一反应是难不成先前成安侯的事就是惠嫔和六皇子做的但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被否定了。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做这种事的必要,就惠嫔和六皇子这两个人的脑子加起来也做不到算计了别人还了无痕迹。就像这次惠嫔杀了林四一样,除了安插人手进去强杀,她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这样的人或许能办成事,但很难隐去自己的踪迹不被发现。而成安侯府那件事从头至尾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幕后人一点首尾都没露出来。 至于惠嫔身后的何家,也不可能帮他们做到如此。若是何家有那个本事,惠嫔今日便不必自己派人去杀林四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75节 所以她只是一把刀,是别人让她去杀的林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谁让你这么做的” 皇帝恼怒问道。 惠嫔却只是冷笑,沉默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第61章 帕子 有什么画面在他脑中一晃而过…… 皇帝从惠嫔口中问不出什么, 便将何太傅叫进了宫,让他来问。 何太傅听闻宫中急召,匆匆梳洗一番换了官服便出了门, 路上试图向来传话的内侍探听情况,对方嘴却很紧, 只说是陛下传召, 其他什么都不说。 他就这样不明所以地进了宫, 待得知惠嫔派人杀了林四之后, 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事跟惠嫔有什么关系惠嫔杀他作甚 他跟皇帝一样不认为成安侯府那件事会是惠嫔或六皇子做的,可眼下惠嫔杀人铁证如山, 没关系也有关系了。 何太傅问惠嫔为何这么做, 惠嫔面对自己的父亲却比面对皇帝时面色还冷, 一副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的样子。 她跪坐在地上, 仰头看着何太傅, 反问:“我倒想问问父亲, 我与泓儿有什么对不住你有什么对不住何家” 皇帝甫登基时不过是个傀儡, 撞了大运一夜之间从乡野之地登上朝堂。谁都知道他只是个傀儡,谁都知道他不过是选来给齐家传宗接代的。旁人坐上这个位置要么是有真才实干,要么是天命传承, 只有他是因钦天监测算命格“子嗣兴隆儿女缘深厚”被选中的。 这说白了不就是好生养吗 一个皇帝, 因为这样的原因被选中,可见多么废物, 又多不被世家豪族放在眼里。但凡心高气傲些的女儿家, 谁愿意嫁给这样的人 可偏偏他运气好,坐上的是龙椅。世家豪族看不起这个人,但不会看不起那把椅子。 谁都希望下一任皇帝是自家血脉,谁都想把自家女儿送进宫, 早日生下皇子,最好是长子。若是能成为皇后,诞下嫡长子就更好了。 以何家的地位,是无论如何也争不到皇后之位的。他们只能送个女儿进去做妃嫔,而且起初的位份八成不高。 争不到皇后之位,皇帝又是那样一个来自乡野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就没必要将家中天资好受宠爱的女儿送进去了。于是何家挑来挑去选了一圈,最终选中了行九的何令仪。 何令仪在何家一众女儿中不算聪明,但相貌生得不错,身子骨也康健,送进宫正合适。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被送进宫生皇子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在何家并不算受宠,何家一应吃穿嚼用虽没苛待她,但也说不上好,跟她那些得宠的姐妹们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与其将来随便找个小门小户嫁了,何令仪觉得入宫更好,更有前途。等她将来生了儿子晋了位份,她那些姐姐妹妹们见了她还得恭恭敬敬地对她行礼,唤她一声娘娘。 何令仪想想就开心,于是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下来。 她也确实争气,入宫后不久就怀了身孕,是后宫妃嫔中第一个怀上孩子的。 何家那时也很高兴,一心盼着她能生下个皇子,如此便站住了皇长子的位置。即便她不是皇后,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嫡出,占个“长”字将来也能多出许多可能。 可大抵是钦天监测算的命格真的很准,皇帝确实子嗣兴隆。就在何令仪查出身孕后不久,宫中另一个妃嫔也有孕了,且根据太医所说,日子比何令仪还早些。 何家知道后没说什么,何令仪虽有些忧心,但这种事全看天命,她又能如何便踏实安胎,没再多想,只盼着自己腹中孩子争气,最好是个儿子,若能比对方早几天出生就更好了。 当年九月,那名怀了孕的妃子在花园中不小心跌了一跤,当场便见了红,回去后便发动了。 何令仪惊疑不定,派了人去盯着,想看看对方生下的是男是女。 就在等消息的时候,她从家中带进宫的贴身婢女给她端了一碗酸梅饮。 何令仪自有孕后便喜食酸,天气入秋后不宜饮凉,那酸梅饮是热的,有些发苦。她当时并未多想,后来开始腹痛也没怀疑过这碗饮子,只当自己因为听了那妃嫔发动的消息过于紧张,也跟着动了胎气。 后来过了很久,她的皇儿七岁夭折,那婢女见她抱着孩子的尸体几近癫狂,自责愧悔之下说出实情,她才知道原来当初那碗酸梅饮是一碗催产药。 何家为了占住那长子之位,早早便给婢女准备了一副催产药,让她看着宫中情形决定用不用。若是何令仪发动得早便不必用,若是另一名妃子发动得早,在那人生产时定要将这催产药给何令仪服下,让她更早一步生下孩子。 因为这副药,何令仪早产生下一名男婴。 她的孩子确实占住了皇长子的位置,却因早产而身子羸弱,一生下来便开始喝药。如此靠着药石吊命,却也只活到七岁便死在了她怀里。 她知晓真相后质问何家,何家却反过来问她为何没照顾好孩子,致使皇长子早夭。 “别人家早产的孩子也养得好好的,你在宫中锦衣玉食,大皇子吃的用的也都是最好的,又有太医照看着,为何却没能保住还不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不尽责!” “都说活七不活八,人家八个月生下来的公主都活了,你七个月的皇子却没能立住,你还有脸怪我们” “用那催产药还不是为了你好若不是生下皇长子,你这些年能过得那么好吗能升至妃位吗” “若不是族中送你入宫,若不是族中一直给你支持,你能有现在的位份” 他们言语攻讦,把过错都推到何令仪身上,就是不承认自己有错。 可与何令仪一同有孕的那位妃嫔早产生下的是个女婴,是个公主。她当时即便不催产,生下来本也是皇长子。 何家急功近利迫使她早产,以至她的孩子天生体弱。等她的孩子在病痛折磨中离世了,他们却怨她没有将他照顾好。 何令仪那时便恨透了何家,可她当时已经有了六皇子齐景泓,若是就此跟何家断绝关系,她的六郎便没了母族支持,将来会跟淑妃的孩子一样无依无靠。 不,她的六郎会比淑妃的孩子还不如。 淑妃的孩子起码还有皇帝的偏爱,她的六郎呢又能有什么 为了齐景泓,何令仪压下了心头怒火,一忍就是十几年。忍到最后,没能换来何家的鼎力相助,反倒受他们拖累至此……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想到前些日子收到的那封手书,惠嫔闭了闭眼,死死咬住了唇,将心中翻涌的怨恨咒骂咽了回去。 何太傅见她质问自己一句后又不说话了,很是莫名,反复问了几次却再问不出什么,恨不能撬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怎么想的,好端端地为何要去杀林四 惠嫔却打定主意不开口,最终何太傅只能向皇帝叩首告罪,说自己教子无方,愿意受罚。 皇帝在旁看着,一时不知他们父女二人是真的相互怨憎不知对方做了什么,还是何太傅这个老东西知道些什么却故意隐瞒不说。 但何太傅是朝中老臣了,没有确切证据他不好将人扣在宫中审问。至于惠嫔……她虽杀了林四,但林四不过一赌坊老板,地痞无赖,杀了他也罪不至死。即便他跟成安侯府的事有关,齐景轩和沈嫣也只是因此遭受了一些非议,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皇帝可以为此降惠嫔的位份,可以褫夺她的封号将她打入冷宫,却不能对她严刑拷打逼问真相,而他现在只想知道真相! 最终皇帝将何太傅打发出去了,惠嫔则被关押在自己宫中,未得准许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现在齐景轩问他惠嫔为何杀人,皇帝也一头雾水呢,如何回答 “虽还不知她动手的原因,但能胁迫她的无非就那几个人。我猜对方是拿齐景泓威胁了她,她才如此顺从,事后也不敢说出对方身份。” 淑妃在旁说道。 她与惠嫔虽不睦,但知道此人十分在意自己的孩子。尤其是皇长子早夭后,她便将齐景泓看得很紧,后来齐景泓年纪大了也不舍得他出宫建府,还是皇帝看不过眼,坚持将人挪了出去。 “你六哥这几日出城了不在京中,朕已经派人去叫他回来了。等他回来让他进宫劝劝他母妃,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皇帝说道。 齐景轩眉头一拧,脸上露出几分不屑:“他比我还蠢呢,能问出什么何况若是有人拿老六威胁惠嫔,那惠嫔见了他估计更不会说什么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只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试一试了。 齐景轩满心疑问地进宫,最终除了意识到自己很废物之外,什么问题都没能解决。 他颓丧地跟皇帝和淑妃告了辞,心不在焉地往外走,途径一处转角时没注意到前面来人,正跟迎面走来的三公主齐云英碰上。 齐云英险些被撞个趔趄,被一旁的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站稳。 她以为是哪个莽撞的宫人撞了自己,正要开口叱骂却见面前站着的是齐景轩。 往常齐景轩撞了人也要骂对面不长眼睛,今天却丢了魂似的,不仅没有主动开口骂人,还弯腰将她掉在他脚边的帕子捡了起来,丢给她后又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 齐云英看着他提线木偶般的身影,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终自认倒霉,呸了一声便离开了。 齐景轩一步一挪地往外蹭,心里想着待会回去要怎么跟沈嫣说这个噩耗。想着想着,脑中忽然晃过什么画面,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去。 第62章 逆鳞 非要在他们之间选一个,我选老四…… “林四死了” 沈嫣乍听这个消息, 亦是十分惊讶,待得知是惠嫔动的手之后久久无言。 “父皇说等老六回来了让他去问问,但我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齐景轩颓然道。 沈嫣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此时再说这些也无益,只能尽快再寻他法。 “你刚才说徐世子和高大哥他们在盯着何家” 她问道。 齐景轩点头:“我已派人去将林四的事情告诉他们了。” 虽然高峥已经猜到林四可能死了, 但到底没有确定的消息。他既然知道了, 就派人去告诉了他们一声, 顺便说一声他已经回王府了, 让他们别等他。 沈嫣沉吟片刻:“那就先等等,看他们能不能从何家那边探听到什么。但我估计也悬, 他们最多探听到何家的一些动向, 比如他们分家了什么的, 其余的估计打听不到了。” “分家”齐景轩诧异, “何家要分家了阿慈你怎么知道的” “不一定, 只是瞎猜的罢了。” 沈嫣道。 “林四对咱们来说虽是至关重要的证人, 但对旁人来说其实无关紧要。惠嫔就算杀了他, 也不会受到太重的责罚。” “不管何太傅知不知道其中内情,按理说都不必有太大反应。若是他吩咐惠嫔做的,事情办成了, 他装模作样在陛下面前说句教子无方陪个罪就是了。若他事先不知情, 死的不过一个林四而已,他斥责惠嫔几句回去生个闷气也就是了。” “可他夜半被陛下急召入宫, 回去后就连夜让人送信出城, 将何家族老都叫了过来。可见他就算不知惠嫔为何杀人,也知道其后必然牵扯极大。甚至……他可能已经猜到了背后是谁,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陷进去了。” “为了应对后面可能发生的大事,他才这么急切地将何家族老都叫进京商量对策。” 而世家大族面对可能牵连全族的危险, 最终做出的决定基本都是分家。 齐景轩会意,又不解:“他们若是真的掺和了什么不该掺和的,等出了事在分家又有什么用谁不知道他们这是断尾求生父皇也不会因此就轻饶的。” 沈嫣摇头:“分家或许并不能完全撇清关系,但如果分家后他们另投不同阵营呢比如其中一支投了你,陛下处置他们的时候难道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抬一抬手吗” 齐景轩嗤了一声:“我才不会让他们投靠,这种又没眼光又没本事的废物,要来何用” 他今日对废物这两个字格外敏感,说完就愣了一下,感觉把自己骂进去了。但又一想,很快释然。他跟何家可不同,他起码是有眼光的,死皮赖脸求娶到了如此聪明的阿慈。 这念头晃过的时候他完全忘了,自己前面几世压根没有求娶过沈嫣,最初时甚至以为她有意勾引自己,对她避之不及。 沈嫣抿唇笑了笑:“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可以将自己换做太子或者宁王,或是其他什么有权有势之人。”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76节 “何家在你看来或许无用,但俗话说烂船尚有三斤钉,在旁人眼中,他们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齐景轩哦了一声,觑了觑沈嫣的神色,犹豫道:“阿慈,你是不是……已经确定是太子或老四害了咱们啊” 沈嫣虽然没有明说,但几次猜测中她最先怀疑的都是皇子,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太子和四皇子宁王。 “什么证据都没有,如何能确定呢只是猜测罢了。” 沈嫣说道。 但她并没有否认自己最怀疑这两人,尤其是在得知林四的死讯之后。 就像淑妃所说,能威胁惠嫔的人实在不多。能威胁后宫妃嫔又能在成安侯府安插人手,还能鼓动京城学子闹事,又在禁军中派人故意伤人的,更是少之又少。 等徐瑾瑜和高峥回来,若是确定何家真的分了家,那便能再加一条“让何家忌惮且除了分家之外没有更好的应对之策”。 而这些还只是这一世发生的事,前几世那人还派人出京一路追杀齐景轩,且次次都成功了。 如此种种,若说对方只是朝中某位权臣,沈嫣实在难以想象。何况他们已经将当朝几位权臣都考虑过了,并没有特别符合的。 倒是几位皇子一直没能排除,嫌疑还越来越大,特别是太子和宁王。 太子自不必说,未来的储君,已临朝听政多年,时常帮着皇帝一起处理政务。朝中半数大臣心之所向,在京城内外皆如臂使指。 宁王则是贵妃之子,除了太子之外最有威望的一位皇子,多年来在朝中一直颇有清名。若非前面有个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当初的太子之位毫无疑问会落在他头上。至今仍有许多人暗中支持他,觉得比起中庸的太子,他才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但这两人无论怎么争,都争不到齐景轩头上。他一个行七的纨绔浪荡子,早八百年就被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了。所以要说这两人谁有谋害齐景轩的心思,那也是半斤八两,可能性都不大。 可现在排除了其他更不可能的人,这两人就是仅剩的可能了。 齐景轩听出沈嫣言中之意,想了想道:“若是非要在他们二人之间选一个,那……我选老四!” “为何” 齐景轩抱臂:“因为老四太好了,我都挑不出他什么毛病。” 沈嫣偏了偏头,有些不解,怎么越好的人越要怀疑呢 齐景轩思量片刻,解释道:“只要是个人,哪怕是个圣人,多少也应该有些毛病吧比如我……呃……” 他话说一半打了个磕巴,觉得举得这个例子不太对。 他不是有点毛病,是一堆毛病,遂改口:“比如槿瑜,京城谁不夸他青年才俊可我知道他也有使坏的时候,私底下跟我和顾三他们整过不少人,还偷偷剪过先生的胡子。” “比如那个李瑶枝,你看她挺端庄沉稳的吧京城也都人人夸她是第一才女,说她贤良淑德什么的。可她跟我打架的时候下手可狠了,一点不留情面。” “再比如左都御史林成峰,说是为人刚正,其实还不是有偏颇的时候。他儿子听信传言以为我强抢民女,当众骂我一顿。我气不过给了他儿子一拳,他转头就不分青红皂白参我一本,事后也不跟我道歉。” “还有……” 他说着说着反应过来有点跑题,忙把话收了回来:“总之,就是别人再好也总有不好的时候,但老四没有。” “他好像生来就是个完人,从小就功课好,先生总夸他。这样的人一般都会有些恃才傲物吧但他没有。他的脾气也特别好,对谁都笑吟吟的。小时候宫里其他人都欺负我,唯独他从来没有。他就连相貌都是最出挑,比我还好看一点。” “也就一点。” 他说到最后有点不服气,觑着沈嫣的神色又强调了一遍。 沈嫣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他性子好学问也好,而且活了二十年没有一点不好的传闻,没做过任何逾矩之事,看着像个……假人” “对!像个假人!” 齐景轩抚掌,觉得她这个总结非常到位。 “那太子呢” 沈嫣又问道。 “太子啊……”齐景轩想了想,斟酌着说道,“太子也还不错,小时候虽然打过我,但我也打过他,扯平了。他挨了打不告状,下次找到机会再打回来,这点还挺好的,比老六那种挨了打就只知道哭哭啼啼跑去告状的强多了。” “至于别的……到没听说他有什么不好。不过我记得他小时候爱看闲书,还偷偷写过话本子,被先生发现了说他不务正业,罚他抄了三个月的书。” “对了,他书里还写了我呢。把我写成从山里跑出来的一头豪猪,浑身都是刺,见谁扎谁见谁撞谁。因为这个我被人笑话好久,老六他们那一阵总爱叫我阿彘,我打了他们好多次他们才不敢叫了。” 其实齐景泓他们改口跟齐景轩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因为皇帝。 太子年幼时的拙作骂的虽是的齐景轩,但之所以那么骂,是因为听人说淑妃是乡野间来的。在年幼的太子眼中,母亲既然来自乡野,那儿子自然也生来就带野气,如此蛮横也就不足为奇了。于是他在某次跟齐景轩打架输了之后便一气之下写了那篇文章,文中齐景轩是头山间野猪,野猪因为乍然下山不熟悉环境,所以横冲直撞四处伤人,最终被一名勇武的英雄除掉了。这英雄当然就是太子自己。 那篇文章幼稚得很,被先生发现后当场焚毁了。但发现这篇文章的是大嘴巴的老六,所以焚毁前便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先生将此事告诉皇帝时只说太子不务正业,没提他文中骂了齐景轩的事,是以起初皇帝并不知道。 后来他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唤齐景轩为阿彘,也只以为是孩子不懂事,故意讲些难听话骂人罢了,训斥了他们几次,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他后来知道了“阿彘”的由来,知道了太子文中的“乡野”二字。 皇帝当时便沉了脸,命人将太子叫了过来,问他为何要用这两个字,为何要说齐景轩来自乡野。 太子那时也不过七八岁,原以为父皇是因为他将七弟写成猪才把他叫来的,没想到他问的却是这两个字。 他不知道皇帝为何如此动怒,战战兢兢将曾听人说淑妃来自乡野的事说了,末了不忘认错,说自己不该骂弟弟是猪。 皇帝的怒火却并未因此消减半分,不仅痛骂他一顿,还将他身边的宫人都抓了起来,严刑审问都有谁曾在他耳边嚼过舌根,谁曾说过淑妃来自乡野。凡与这两个字沾边的,最终都被处以极刑。 眼见自己身边熟悉的宫人被一个个带走,有些就在院中受刑,太子害怕又不忍,想为他们求情,却被皇后拦住了。 皇后非但没有帮他,还亲自参与了审问,冷眼瞧着那些人受刑。后来皇帝走后,太子才从她口中得知,原来父皇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因为他跟淑妃来自同一个地方。说淑妃来自乡野,不就是说皇帝来自乡野 太子那时还没有被立为储君,只是一位普通的皇子罢了。他身边的人有些是皇后挑的,有些是内务府安排的。皇后虽然提防着有人暗害于他,却没想到会有人在他耳边嚼舌根,故意跟他说一些不好的话,让他耳濡目染。 这样的疏忽导致太子无意间触了皇帝的逆鳞,让已经渐渐掌权的皇帝大为恼怒。 年幼的太子当时依旧不解,乡野又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先生们教课时偶尔会讲到田课农桑,偶尔还会提起某些大儒致仕返乡耕种劳作,这些不都是乡野为何要因此动怒 他文中虽然将齐景轩写作一头来自乡野的豪猪,但这豪猪之所以被英雄除掉,是因为他横冲直撞到处伤人,是头坏猪。倘若他是头好猪……不,倘若他是个好人,那便是来自乡野也没什么啊。 那时的太子不知道皇帝当年的处境,不知道皇帝初来乍到时,就是被当做一头配种的猪拱上皇位的。 无权无势的嗣子皇帝本就不被世家大族看重,一头种猪皇帝,自然更让人轻视。那时不知多少人暗中嘲笑他来自乡野,什么都不懂,也无需懂,只要能生孩子就行了。有些人的轻视甚至直接摆在了明面上,对这位新帝毫无敬重可言。 直到他后来渐渐掌权,提及他出身的人才少了,但暗地里的轻视并未消失,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帝对此自然也很清楚,因此他心中的怒火也并未消散,只不过暗自积压着没有发泄出来罢了。 太子的那篇文章将这种暗中的嘲讽轻视摆到了明面上,皇帝积攒多年的怒火被引燃,顿时勃然大怒。 宫中那时风声鹤唳,谁也不敢去招惹气头上的皇帝。各宫妃嫔知晓事情源于齐景轩的诨号“阿彘”,纷纷严令自己的儿女不许再这样叫他,生怕被皇帝听到后受到迁怒。 于是齐景轩发现没人再用那个难听的称呼叫自己了,还以为自己把人打服了,为此很是得意。 “这么说起来的话……太子好像跟我更有仇。” 他面色有些纠结地说道。 “因为那篇文章,父皇对他很是不喜,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召见他。后来便是见了他也冷冷淡淡的,一点都不亲近了。” 齐景轩说着压低声音,小声道:“我跟你说,先前立太子的时候其实父皇都不想立他的。一众皇子里面除了我,父皇最喜欢的就是老四了,那时本想立老四为太子的。” “可太子除了小时候看过几本闲书写过一篇骂我的文章,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学识才能方面纵然比不过老四,却也不差,没有合适的理由实在不好越过他去立非嫡非长的老四。” “后来我中毒,母妃为我操碎了心,埋怨是父皇一直迟迟不立太子才导致我被人下毒。父皇拗不过母妃,又怕我出事,这才下定决心立了太子。” 也得亏是皇后这些年一直坐稳了后位,其母族也一直在朝中牢牢掌握着权势,不然最后这储君之位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 沈嫣了然地点了点头:“那太子这些年跟你的关系如何有因此而记恨你吗” “关系……” 齐景轩挠了挠头:“就那样吧。他虽因我挨了骂,但那也是他骂我在先,这怨不着我吧何况后来他落水,我还救过他一次呢。” 沈嫣面露讶色:“这又如何说” 第63章 隐瞒 父皇可能会包庇那人 太子原本只是二皇子, 除了因是皇后所出占个嫡出之名,并没有特别受偏爱。在因作了那篇乡野豪猪的文章被皇帝厌弃之后,嫡出的身份也无法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但偏偏就在那之前不久, 皇长子过世了,他这个次子成了长子, 再加之皇后嫡出, 便成了嫡长子。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偏还占了嫡长的位置, 倘若将来他又得了皇帝的欢喜,那便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了。与其等他将来做大, 自然是不如趁早除掉。 但皇后那时正警醒, 一度将太子盯得很紧, 所以想动手的人一直没找到机会。 直至太子十岁, 有人对他身边一名内侍威逼利诱, 让那内侍在他经过太液池时将他推下了水。 那内侍动手的时候以为周遭没有旁人, 却不料又跟人打了一架的齐景轩正躲在附近的假山洞里哭鼻子。 齐景轩听到动静探头往外看, 就见有人正在水中挣扎,而岸上穿着内侍服侍的人正将人往水里按,不让他浮出水面。 他大喝一声跳了出来, 冲过去就要将那内侍推开。 内侍之所以对太子下手本就是因为被人胁迫, 并非出自本意,惊慌之下用袖子挡住脸仓皇逃走了。 齐景轩五岁时跟齐景泓打架, 曾被他推进荷花池。虽然及时救了上来, 但之后淑妃怕他出事,便让人教了他凫水。他站在池边喊了几声见没人来,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可他那时也才六岁,刚学会凫水没多久, 对方挣扎得又厉害,他哪里救得上来 好在远处有宫人听见他的呼声,匆匆赶了过来,这才将两人救下。 齐景轩将这段往事大概给沈嫣讲了讲,省去了自己躲在假山洞里哭鼻子以及最后救人不成反而也险些溺水的环节,只说自己正巧路过,非常英勇地喝退凶犯救下了太子。 “后来皇后带着太子来道谢,他还不情不愿的。嗤,也就是我当时没看清落水的人是他,不然才不救呢。” 他冷哼一声说道。 沈嫣听到这里笑了笑,温声道:“你会救的。” 齐景轩愣了一下,旋即对上她温柔的眸光,没由来的脸一红,摸了摸耳朵,忽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沈嫣没察觉到他忽然纷乱的心绪,问道:“那后来呢查出是谁做的了吗” 齐景轩轻咳一声拉回自己的思绪,回道:“那内侍虽然挡住了脸,但我当时其实已经看见他了。他自己大概也知道跑不掉,回去后便悬梁自尽了。死前留下一封血书,说是当时的贤妃,也就是三皇子的生母抓了他宫外的家人,以此要挟他除掉太子,不然就要将他的家人杀了,他实在无法这才对太子动手。” “贤妃不认,说是有人栽赃陷害,结果最后查出这事是她三弟做的。” 贤妃的三弟不知从哪听说她在宫中受皇后欺压,很是不忿。原本想除掉皇后,奈何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当时在军中任职,偶然得知自己麾下一名将士的妻子是太子身边内侍的胞妹,就此动了心思。 皇后当时正怀着身孕,若是此时太子死了,她惊怒之下保不齐一尸两命。 这般思量下,他便让人动了手,但最终没有成功,反而连累了贤妃和郑家。 沈嫣:“那最后贤妃如何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77节 “她自请削去妃位,甚至甘愿去冷宫,只求父皇饶她三弟一命。但谋害皇嗣证据确凿,岂能宽恕朝中众臣都要求严惩,父皇那时也正想压一压郑家,于是不仅下令将她三弟处斩,还将郑家一贬再贬。贤妃因为被查出身孕,免于责罚,妃位也保住了。” “这事原本到这里就算完了,可贤妃一直觉得她三弟是被人利用了,坚持要为他和郑家讨回个公道,最后在雨夜中跪了一宿,小产了。” “她小产后也依旧牵挂郑家,没能养好身子,一病不起,没撑多久就走了。” 郑家三郎想让皇后一尸两命,没想到最后一尸两命的是自己的姐姐。他在牢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当晚便自尽了,死前还在咒骂皇帝。 郑家从此一蹶不振,时至今日在朝中已是籍籍无名。贤妃所生的三皇子也在十四岁时因病离世,没能活到及冠。 “我母妃说这事确实有些奇怪,皇后身为中宫,待人虽说不上多么和善,但也从来没有苛待过哪位妃嫔。何况那时皇后自己也怀着身孕,身子不大爽利,后宫中不少事都交给嘉贵妃打理了,又哪来的闲工夫去磋磨贤妃” “但郑家三郎不知为何就认准了她欺压贤妃,为了让贤妃从她手中解脱出来,这才决意将皇后除掉。” 他说着再次压低了声音:“我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也没多想,但后来吧……我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 “父皇又不是个傻子,我母妃都看出不对,他又岂会一点都没察觉八成……八成他心里也清楚,但因为想打压郑家,所以顺水推舟了。或者……或者干脆就是他做的。”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像旁边就有人偷听似的。 这些事是他年长后才慢慢想清的,估摸着母妃其实当时就清楚,怕他懵懂不知对人不设防,这才隐晦地提了几句,让他知晓其中有内情。但又怕他年纪小管不住嘴,所以没有说得太仔细。 只是齐景轩每每想到此,都觉得那个在他面前慈爱的父皇有些变样。太子也是父皇亲生的,虽然那时做了篇文章惹他生气,但为此就不管他的死活,是不是有点……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念头抛开:“总之我救过太子一命,就算是后来什么时候无意得罪了他,他……他应该也不至于要置我于死地吧” “至于其他兄弟姐妹……我跟他们的关系也都一般,就算是关系最好的老四,也只是没打过架而已,要说多亲近那是没有的。” 沈嫣听得认真,缓缓点头后问:“那你觉得……陛下对咱们二人遭遇的事……心中会有猜测吗他会比较怀疑谁呢” 齐景轩一怔:“这……什么都还没查到,父皇应该……” 他想说父皇应该不会现在就猜测谁吧但想到自己跟沈嫣就是在没有凭证的情况下猜测嫌犯可能是太子或者宁王,那……父皇呢他也会这么猜吗 如果他猜到了,会怎么做呢 齐景轩忽然明白了沈嫣为什么要这么问自己,半晌没有言语,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你是说……父皇可能会包庇那人” 沈嫣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道:“一切都还没发生,不好现在就下定论。但是王爷……你只有一个父亲,陛下却有很多个儿子。而且……我们虽然在前几世死了很多次,但只有我们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晓。就像我也只记得其中一次,而你记得很多很多次一样。”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很难感同身受,更何况是对自己压根没有经历过的事。于咱们而言,成安侯府那场春宴曾毁了咱们的一生,让我家破人亡,让你被贬出京死于刺杀。但现在,这一世,在旁人眼中咱们只是被人陷害名声受损,除此之外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有些人甚至至今仍觉得就是你酒后失德欺辱了我。” “这种情况下,便是查出了幕后之人,他也未必会受到太重的责罚。如若他是皇子,还是太子或者陛下喜爱的宁王殿下……” 她摇头苦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齐景轩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凭什么就算抛开前面几世,这一世那人也还是想除掉咱们,只是没能成事而已。怂恿书院学子闹事,散播流言想要逼死你,他哪一件少做了因为咱们没死成,他就不用受罚了这是什么鬼道理” 沈嫣见成功点起了他的怒火,颔首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能就这样轻轻放过。所以……咱们之后再查出什么,你就先不要告诉宫里了,起码不要告诉陛下。” “等咱们抓住那人,找到办法一击即中,让陛下不得不严惩他,岂不更好” 她原本是没有隐瞒宫中的想法的,但从刚才齐景轩讲述的那些往事看来,皇帝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慈爱随和。又或者他只是在齐景轩面前表现的很随和,但他骨子里仍旧是个帝王。 沈嫣越发怀疑太子和宁王,也就越发担心皇帝会因为自己心中的喜好而生出偏袒之心。 虽然这次林四的死应该确实是个意外,是幕后之人沉不住气胁迫了惠嫔,但……之前那么长时间,皇帝一直没有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是真的审不出来还是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故而不愿让人审出来 沈嫣先前从未怀疑过皇帝,此刻却不得不多想。 心中有了疑虑,她就不愿再靠宫中去查什么,也不愿将自己这边的消息分享给宫里了。 对皇帝而言,这可能只是孩子们之间的龃龉,但对她而言……她的亲人确确实实因此受到牵连,死在了那场大雪里…… 第64章 理顺 聪明反被聪明误 齐景轩当即答应下来:“好!我保证不告诉父皇!” 说完又有些犹豫, 支吾着问道:“那……母妃那边呢可以说吗” 沈嫣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淑妃一切以齐景轩为重,连皇帝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她若知道幕后黑手可能是太子或宁王, 只会帮着他们一起隐瞒皇帝,不会泄露什么消息。 齐景轩松了口气, 看看外面天色, 喃喃道:“时候不早了, 不知槿瑜他们那有没有动静。” “何家人估计要商量一阵, 不会这么快有结果。”沈嫣道,“你方才入宫只问了林四的事可还有别的” 林四之死让齐景轩恼怒又无奈, 但他刚才回来时却很是茫然的样子, 沈嫣叫了他一声他才回神, 那神情看上去不像是为了这事。 齐景轩下意识要说没有, 才张口却又想起什么, 欲言又止。 沈嫣:“不好开口吗” 她并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 但又怕错过线索, 便还是多问了一句。 “倒也不是,”齐景轩道,“是……另一件事, 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但……” 他越说面色越难看,眉毛眼睛几乎要拧在一起, 似乎很是为难。 犹豫片刻后他看了看窗外, 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凑到沈嫣耳边低声道:“我出宫的时候遇到齐云英了。” 齐云英是贵妃之女,齐景轩的三妹,也就是当今三公主。因为出身好又受宠, 性子很是骄纵。 沈嫣曾在淑妃举办的宫宴上见过她,但当时她很快就被贵妃派人叫走了,并没有停留太久。 “然后呢你们吵架了” 她问道。 齐景轩摇头,皱着鼻子难以启齿的样子,半晌才道:“我当时刚从母妃宫里出来,脑子里正想着林四的事,一时没注意看路,跟她撞到一起了。然后……然后她的帕子掉了,正落在我脚边。” “我随手捡起来递给她,当时并没多想,走出去一段之后才忽然想起……我曾见过那方帕子。” 沈嫣皱眉:“那帕子怎么了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那帕子的用料倒是普通,就是宫中常见的绸帕,各宫妃嫔基本都有。但上面的绣纹……我先前曾在正月的一次宫宴上见过。” “那日我多饮了几杯,从御花园往回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被旁边的树枝刮到了。我当时很生气,想踹那棵树两脚,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那棵树上挂着一块帕子。” 那所谓的树其实就是一棵半人高的灌木,种植在路边根本不碍事,修剪的也规规整整。若非齐景轩喝醉了酒走路东倒西歪,根本刮不到他。 他自己碰瓷撞了上去,险些被树枝抽个嘴巴子,还想教训这树一番,结果一转眼就被树枝上的帕子吸引了注意力,将要跟树一较高下的事忘了。 “那帕子上绣了两只蝴蝶,一红一绿,穿梭在几株芍药之间,还挺好看的……” 他说到这再次停了下来,眸光有些闪烁,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半天那帕子很好看。 沈嫣见状猜测:“当时旁边有人” “你怎么知道” 齐景轩惊得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沈嫣:“若只是偶然捡到一块帕子,你不至于这么为难,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楚。” 齐景轩闻言讪讪地笑了笑,支吾着继续讲了下去:“我路过那里的时候其实就隐约听见旁边有些动静,但没当回事。看见那方帕子后…… 他轻咳两声,含糊不清道:“我也只是说了句注意些,然后就走了,没去假山后面抓人。” 他直接略过了中间一大段,说得很是隐晦,但沈嫣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很是诧异:“那帕子既然是后宫妃嫔常用的,你当时……你当时没有叫破吗” 那岂不是任由旁人给皇帝…… “不是不是,”齐景轩忙摆手,“那帕子虽是宫妃常用的,但并不是顶好的料子。而且妃嫔们做衣裳常有些边角料,时常赏赐给身边的下人,所以宫中不少得脸的太监宫女也都有这样的帕子。” “他们这些在宫里伺候的,等闲不能出宫,很多人一辈子都要耗在宫里,便常有人搭伴……做对食,所以偶尔碰见也不新鲜。” “我不大管这种事,遇到了就当不知道。那次我也以为只是碰见了一对对食,趁着宫宴时候其他人都在忙,便偷偷在御花园私会。” “那帕子我当时只看了一眼就丢开了,还当是哪个宫女的,没想到……” 没想到竟是齐云英的。 沈嫣越听眉头拧得越紧,疑惑地确认:“王爷你没看错吗你那日看到的帕子和今日看到的……当真是同一块” “肯定没错,”齐景轩笃定道,“那绣纹不是宫中常见的样式,定不是绣坊那边做的,八成是齐云英让身边绣活好的宫女给她做的。” “她胆子也忒大了,在自己宫里做那种事就算了,怎么还在御花园……” “而且她堂堂公主之尊,在父皇面前又得脸,要什么样的驸马没有何必这样呢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勾引她啊” “虽说驸马一般没什么实权,那些世家大族都不愿让自家有出息的子弟尚主。但驸马到底也是皇亲,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世家大族看不上,那些家事不好又爱钻营的人却是争着抢着想当的。” “齐云英她该不会是看上了哪个无才无德又无家世的小白脸,脑子一热被人勾去了吧” 他与齐云英的关系虽说不上好,但那到底也算是是他的妹妹,他也不想看她被人算计。 “指不定那小白脸就是故意引她在外面做那种事,等着被人发现之后好上位呢。” 齐景轩忧心忡忡地说道,说完见沈嫣半晌没接话,还以为她也在思索该如何劝一劝齐云英回头是岸,一转头却见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本就清亮的眸子越来越亮。 “不对,不对……” 沈嫣喃喃,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帕子定然不是三公主的。王爷你再仔细想想,宫宴那日你还看到什么了” 齐景轩被她拉着手臂摇晃,脑子也跟着晃荡起来似的,有些发晕。 他努力忽视隔着衣袖传来的温热触感,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天的情形,但最终还是皱眉摇头:“没有了啊。我当时本是要直接经过的,若非踉跄了一下险些摔着,根本不会在那停留。” “再说……当时那声音也不大,还是从假山后面传来的。除非我专程绕过去,不然根本不可能看见人。” 他说完见沈嫣有些失望的样子,不解道:“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为何就确定那帕子不是齐云英的” 沈嫣察觉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忙将手收了回来,解释道:“你当时虽然没看见人,但既然听见了声音,那说明对方离你很近。既然如此,那人八成知道你已经看见帕子了。即便当时不知道,事后发现帕子没了去捡的时候,也定会察觉那帕子就落在你曾经经过的地方。” “他们既然是躲在暗处偷偷行事,自然不想让人发现,那又怎会将这样一块随时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帕子留到现在呢” “所以你在宫宴那日看到的帕子绝不可能是三公主的。若真是她,回去后将这帕子销毁还来不及,又怎会到现在还贴身带着” 齐景轩愣怔片刻,恍然地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阿慈你聪明!” 说完又纳闷:“难道真是我看错了齐云英今日带的帕子跟宫宴那日我看到的不是同一块可真的很像啊……简直一模一样。” “是不是一块不知道,但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将那帕子留在三公主身边,好让你误会,以为那日在假山后的人就是三公主。” 沈嫣说道。 齐景轩一惊:“为何要这样齐云英虽然不讨喜,但也不至于这么对她吧”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78节 “跟她讨不讨喜没关系,跟当时假山后那人的真实身份有关。我猜你当时撞见的定然不是宫女太监,而是什么万万不能出现在那里的人。” “那人与人苟且意外被你撞见,虽然你以为是对食,并没有去探究他们的身份,但你看见了那块意外掉落的帕子……” “那帕子定然是能查到某个人的身份的,要么是他自己,要么是当时跟他在一起的人。” “他回去后很担心,怕你认出他,于是为了撇清自己……他做了一件多此一举的事,将那条帕子给了三公主,或是让人做了条一模一样的给她。” 沈嫣只觉长久以来堵在心口的那团乱麻终于找到了线头,顺着这根线头往下梳理,越来越顺,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其实你根本就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可那人自己心中有鬼,便始终觉得你是个隐患。哪怕从正月到三月,你一切行动如常毫无异样,他也依旧不能放心,觉得你随时可能想起来。于是……他安排了成安侯府春宴那件事,试图以我拖你下水,然后操控京城舆论,逼迫陛下将你贬去封地,再在路上安排人手假装刺客对你行刺,将你彻底除掉。” “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们之前一直没有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齐景轩对京城的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没有谁有必要费这么大功夫来除掉他这样一个闲散王爷。所以沈嫣一直觉得应该是他曾经做过什么自己不甚在意,但对别人来说至关重要的事。 可惜这三个月间齐景轩什么都没想起来,他将自己大大小小的仇人都想了个遍,连五岁时跟谁打过架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想起那日宫宴曾意外撞见过一场苟且。 在他看来那一日跟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区别,宫中长夜难熬,偶尔遇见对食实在太正常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也习以为常。 他未曾想过当时假山后根本不是什么太监宫女,而是有人胆大包天与人私会暗通款曲。 这件事原本会永远被他遗忘,前面几世他确实至死都没有想起。如若没有那块帕子,大概今生他也不会记起。 可那幕后之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做了万万不该做的事——将那块帕子留了下来,试图祸水东引。 于是在今天,在齐景轩早上已经入宫请过安,本不会再进宫的时候,在他因为林四之死再次折返回去的时候,一场小小的意外让那块帕子从记忆的河底浮出水面,让他回想起了那日宫宴…… 自此,命运的轨迹彻底改变了走向。 第65章 嫌犯 我太冤了,我真是太冤了! 齐景轩目瞪口呆, 脑中万千思绪瞬间炸开,化作言语要脱口而出时却又拥堵在嘴边,反应不过来要先说哪一句好。 这般憋了半晌, 直憋得脸红脖子粗他才猛一拍桌子,借着这个动作将一句话挤了出来:“就因为这个” 虽然仍旧没有实证, 但沈嫣基本已经确定了, 遂点头道:“是。如果没有那块帕子, 我还不大能确定。但有了它, 我敢笃定这件事一定有问题。” “当初我就跟王爷说过,你既然没跟人结过什么要命的仇, 那八成就是无意中做了什么事触了谁的逆鳞, 导致对方一定要除掉你。而这件事一定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不会隔得太久, 不然对方早就动手了。” “倘若那日宫宴出现在御花园的是太子或是宁王, 那他们要除掉你就不足为奇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齐景轩觉得自己实在冤枉:“我就只是正巧路过, 都没看见到底是什么人!何至于就要对我下杀手啊而且他们就算在宫里做那种事, 跟我也没关系,我就算知道了也懒得管,怎么就非要杀我不可呢多大仇多大怨啊!” “倘若当时跟那人在一起的是宫妃或是去赴宴的臣工妻女呢” 沈嫣忽然问道。 齐景轩一怔, 旋即猛地捂住了嘴,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不会吧” 他指缝里漏出这么一句,脑袋里像是灌了浆, 调成一锅浆糊还被人不停搅啊搅。 在沈嫣说当时假山后的人可能是太子或宁王的时候, 他也下意识以为他们是偷偷在跟哪个宫女私会,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 宫宴上撇下百官群臣去私会宫女,对他们二人皆是名声有损。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想除掉他不是不可能,但着实有些小题大做, 所以他觉得冤。 可若那人当时私会的不是宫女…… 齐景轩没忍住打了个激灵,声音都有些抖:“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那可是乱/伦啊,再不济也是淫辱臣工妻女,那就跟他之前在成安侯府春宴时的名声一样了。 沈嫣颔首:“胆子确实大,而且……对方做的事,八成比咱们二人之间的问题要严重得多。” “成安侯府春宴虽然令咱们名声受损,但咱们两个到底男未婚女未嫁,还能有解决的办法。比如现在,咱们成了婚,这件事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多今后被人背后指点嘲笑几句。” “对方若面临的是相同的处境,大可以也这么做,犯不着想尽办法地除掉你。他如此大动干戈,说明你那日撞见的……是他决不想被人拆穿之事。一旦曝露于人前,必会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无法立足于人前。” 齐景轩战战兢兢地托着自己不停往下掉的下巴:“你是说……当时和那人在一起的……一定是宫妃” “是不是宫妃不确定,但八成不是哪家未成婚的闺阁小姐。” 不然有很多其他方式可以解决,说是早有情意也好,说是一时冲动也好,只要定性为儿女私情,再把婚事办了,事情就简单得多。 说难听点,齐景轩都能想出的办法,对方难道想不出吗况且那与他行事的女子既然敢大着胆子趁宫宴时候在御花园与他相会,八成与他是心意相通的。只要他愿意求娶,对方很可能会答应。 但那人没用这种方式解决,反而一门心思要除掉齐景轩,这说明他无法靠成亲来解决问题。 什么人既能参加宫宴又不可能与之成亲要么是宫妃,要么是已经嫁过人成了亲的有夫之妇…… 齐景轩听明白了,喃喃:“难怪那人费尽心机要除掉我,他……他要么乱/伦,要么淫辱人妻,这传出去可比我酒后失德严重多了。倘若他勾搭的是哪个重臣之妻,那就是给对方戴了绿帽子,对方定会跟他势不两立。” “是,而且王爷原先的名声本就不好,成安侯府那事之后虽名声更差,但你本人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若非那人一定要你的命,你根本就懒得理会。可若那人是太子或宁王,名声于他们而言至关重要,在陛下传位之前,他们绝不会允许有人坏了自己的声誉。” 太子虽已是储君,但相比宁王,他并没有那么受皇帝喜爱,不过是因为嫡长的身份坐上这个位置的。若是这时传出他与人有染,还是宫妃或臣妻,那他这太子之位八成是保不住了。 宁王是除了太子之外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在诸多皇子中也最受皇帝器重,可惜非嫡非长,错失了储君之位。但贵妃和谢家这些年一直对储君的位置虎视眈眈,这点人尽皆知。宁王作为贵妃之子,谢家的外孙,又岂会一点心思都没有他若想跟太子一争高下,自然也不能允许自己沾上这种污点。 所以无论那日假山后的人到底是谁,只要在他们二人之间,那就都有必须要除掉齐景轩的理由。 “我太冤了,我真是太冤了!” 齐景轩忍不住再次说道。 “我这没招谁没惹谁,也没想跟谁争抢什么,就只是那日正巧路过看见了一块帕子而已,竟然就被人追杀了八次!啊不,加上我不记得但你记得的那次,应该是九次。” 追杀他的人虽不记得,但他自己是记得的啊!他现在看见别人射箭都觉得蛋疼呢。 “太子!一定是太子!” 念叨完后他笃定开口。 “为何你刚才不是还觉得是宁王吗” 沈嫣问道。 “那是因为还不知道这块帕子的事啊。”齐景轩道,“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定然就是太子做的,不然那帕子怎么会在齐云英那齐云英是老四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不可能这么害她。那就只能是太子了。” 沈嫣沉默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我倒觉得……更像宁王。” 齐景轩大为不解:“为何老四对齐云英向来很好的,特别护着她,平日齐云英闯了祸他不是帮她善后就是帮她背锅。齐云英现在这个臭脾气,少说一半是他惯出来的。” 在齐景轩眼中,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没几个是彼此真心相待的。大家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其实都在算计怎么捅对方一刀,像他这样只自己折腾不祸害别人的都是少数。但老四和齐云英是亲兄妹,齐云英又是个女子,不涉及皇位之争,所以他们从小关系就很好,长大了也没变过。 齐景轩是淑妃独子,为此还很是羡慕过来着,觉得自己要是也有个姐姐或是妹妹就好了。 沈嫣也不想把人往坏处想,但根据她现在所知情况,实在是宁王的嫌疑更大。 “太子跟贵妃他们母子几个关系怎么样平日走得近吗” 她问道。 “不近。”齐景轩摇头,“老四虽然看着云淡风轻不争不抢的,但他到底是贵妃的儿子,母族是谢家。太子防着他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跟他们亲近呢” “那想来贵妃他们也很提防太子了” “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日事发突然,太子要如何短时间内安排人将那帕子送到三公主身边,还让她不设防地随身带着呢” 齐景轩被问住了,想了想后说道:“我是今日才看到那帕子在齐云英那的,不能确定她很早以前就拿到这块帕子了啊。说不定是太子后来想法子塞给她的,她自己不知道呢” “不会。”沈嫣十分笃定地说道,“那幕后之人心思缜密,无论是成安侯府春宴当日,还是后来对你我的诸多手段,都没有留下首尾,可见是个行事谨慎仔细小心之人。” “以他的性子,按理说应该会将那块帕子直接毁掉,根本不会留到现在,以至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他没有第一时间销毁那帕子,定是因为当时事发太过突然,他没想到会被你撞见,匆忙之下乱了阵脚才想出祸水东引的法子来撇清自己。” “但凡他当时没那么做,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都不会将能作为证物的帕子留着,还交到别人手上。” “所以……这一定是匆忙之间做出的决定,而仓促之间能做到如此的……只有跟三公主亲近的人。” 三公主对那人不设防,他才能顺利将这块帕子送出去。 如此一来,太子便可以排除在外,宁王的嫌疑便大了很多。 齐景轩眉头紧拧,还是很难相信有人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这种事。但沈嫣的推断有理有据,听着也着实没什么问题。 他习惯性地要点头赞同,忽又想到什么,出声道:“可这也不对啊。若真是老四给齐云英的,那他之后也能轻易拿回去,何必一直留着呢” 宁王若是事后回过神,及时拿走销毁,不是一样能把证据抹掉吗 沈嫣愣了一下,旋即面上露出些许懊恼之色:“对啊,我以为抓到了嫌犯,光顾着高兴了,把这个给忘了。” 可是莫名的,她心里就是觉得这件事是宁王做的。从她听齐景轩提到那块帕子,提起那日宫宴开始,她就将目光锁在了宁王身上。 第66章 错漏 是那日假山后的另一人 “你猜得不错, 宁王确实比太子更有可能。” 听完沈嫣的讲述后高峥说道。 他跟徐槿瑜在何家隔壁那条街的酒楼里坐了半日,总算等到里面的人出来。最终打探到的消息是何家分家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能让何家匆忙分家断尾求生, 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个有用的消息。 徐槿瑜当即便要来王府告知齐景轩, 高峥鬼使神差地也跟了过来, 来了之后才知道沈嫣已经猜到了。 但他们也不算白来, 沈嫣分享了关于那块帕子的事, 高峥听完便肯定了她的想法。 “对方既然揪着平郡王不放,非要将他赶出京城, 说明那帕子一定很重要, 并非什么烂大街的东西。” “这样关键的证物会出现在三公主手里, 不管是同一块还是伪造的相似之物, 定然都是故意的, 不会是巧合。” “而唯一可能让那幕后之人做出这种事的, 就是他当时乱了阵脚病急乱投医, 就近能塞给谁就塞给谁。那太子和宁王之间,自是宁王更方便。”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还有” 沈嫣蹙眉思索,不知自己遗漏了什么。 高峥看她一眼, 犹豫着开口:“……若是贵妃, 她要把那帕子塞给自己的女儿,也很方便。” 沈嫣一怔, 齐景轩和徐槿瑜则是同时张大了嘴, 下巴差点直接掉到桌上。 “你你你……你是说……那日假山后的人可能是贵妃贵妃她……她跟别人……”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79节 徐槿瑜话都说不利索了,一把抠住桌角,几乎要在楠木桌上抠出个指印。 高峥虽不愿跟齐景轩说话,但这时还是看向了他, 问道:“那日贵妃可曾离席” “我……我不知道啊,”齐景轩道,“那日宫宴好多人,男女分席而坐的。我又不在女眷那边,哪能知道谁离席了谁没有” 他说完看向徐槿瑜:“你知道吗” 徐槿瑜瞪眼:“我就坐你旁边,我怎么会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都被高峥这个猜测震惊到了。 高峥虽才十七岁,但这些年接触了不少案子,各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不少,这种背德逆伦之事也屡见不鲜,他的猜测自然会比别人多一些。 沈嫣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觉得的确不无可能。 若那日齐景轩撞见的是贵妃,她为了自己的声誉,孩子们的前途,都会想办法除掉齐景轩。不然哪日事发,不仅是她自己性命难保,宁王他们必定也要受影响,说不定还会有人以此怀疑宁王和十四皇子的血脉,届时他们跟皇位就彻底无缘了。 可是……三公主也是她的孩子,一个母亲当真会为了两个儿子而舍弃自己的女儿吗 从前在营州,沈嫣不是没见过这种情形,但她记得她初次入宫参加淑妃举办的宫宴时,嘉贵妃为防三公主闯祸,第一时间派人将她叫了回去,对她颇为维护。 那时正月那场宫宴已经过去,御花园的事已经发生,她若真的不在意这个女儿,或是已经决意要嫁祸给她,又何必如此呢放任她得罪人不就是了这样待来日事发时,岂不更能佐证三公主不懂事,当时与人私通的就是她 她思来想去,在贵妃与宁王母子之间还是偏向于宁王。 高峥到没反驳,温声道:“都只是猜测罢了,但现在好歹能把大致的目标放在他们二人身上,不必像之前那般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 徐槿瑜本就很是佩服高峥,这会对沈嫣也肃然起敬,由衷夸赞道:“高兄,沈小姐,你们可真厉害,凭借那么点线索就能想到这么多。” “哪里,只是你们不愿把人往坏处想罢了。” 沈嫣谦虚道。 徐槿瑜嗨了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一旁的齐景轩道:“我不是,我就是单纯脑子不好没想到。” 高峥闻言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却听一旁的沈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另一侧的徐槿瑜也摇头失笑,捶了齐景轩一下:“你倒实诚。” 房中紧张的气氛因这句话稍稍缓解,高峥看着三人脸上浮现的笑意,莫名地感到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这念头才冒出来他就怔住了,明明是他先认识阿慈的,明明前面那几年与阿慈有说有笑的人是他,为什么现在……融入不进去的好像也是他呢 沈嫣没注意到他的神情,笑过之后将几人拉回正题:“不管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宁王还是贵妃,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先弄明白为何他没有将那帕子销毁。” “王爷先前说得没错,即便那人当时想了个昏招,将帕子塞给了三公主,事后他想明白,也随时可以将那帕子拿走毁掉。为何他没这么做,让那帕子留到了现在呢” 听到她的话音,高峥回过神,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仔细思索可能的缘由。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徐槿瑜犹豫着开口:“这个……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几人的目光瞬间转到了徐槿瑜身上,他难得有些紧张,抿了抿唇道:“我虽没亲眼见过那块帕子,但听刚才阿轩描述,觉得颇为熟悉。我家中婶婶和妹妹好像都用过类似的,我曾见过不止一次。” “你家也有这样的帕子” 齐景轩诧异。 徐槿瑜点头:“两只蝴蝶,几朵芍药花。有人帕子上蝴蝶是一红一绿,有人是一红一蓝。蝴蝶和花的位置都一样,大小也相同,只颜色大同小异,因此看着都差不多,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一模一样的。” “先前我两位妹妹拿着这样的帕子比对,我正好看见了,所以有些印象。只是没想到……这竟然会跟今年春宴的事有关。” 沈嫣:“蝶穿花不是什么新鲜的图样,芍药也是这种图样中很常见的花。除非是有名的大家所画,不然这种图样做出的成品,最终都要看绣娘的配色和绣活好不好。但凡差一点,做出的帕子就很寻常,如徐世子这样的门第,家中女眷应是不大会用的。莫非……莫非京城跟我们营州的风向不大一样,很流行这样的花色” 徐槿瑜轻笑一声,露出个赞许的眼神:“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沈小姐果然厉害,一下就抓到了重点。” “这图样并不流行,我的婶婶妹妹们也并非因为自己喜欢才让人绣的。那是京城一家绸缎庄送给他们的,说是铺子里新来了几个手艺很不错的绣娘,掌柜的专程让他们绣了些帕子荷包之类的小玩意送给老主顾,好叫主顾们看看这些绣娘的手艺,以后还在他家做衣裳。” “因着那帕子绣得着实不错,所以虽然料子一般,但我那几位婶婶妹妹都还挺喜欢的。” “我寻思着那铺子不止做我们一家的生意,那帕子定然也不止送了我们一家,想来现在京中有名有姓的府邸里,多多少少都有人拿着一样的帕子。” “既然大家手里都有这帕子,那三公主手中有一条又如何能当什么证据反倒是给了她之后又偷偷拿走才更引人怀疑。我若是那嫌犯,也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让那帕子继续留在三公主手里。” 齐景轩皱眉接话:“这么做不也是多此一举吗那家铺子什么时候请来的新绣娘,什么时候开始送帕子的,都送去过谁家,这些一查就查出来了。” “到时候一对口供,发现绣娘是宫宴后来的,帕子也是宫宴后开始送的,那不就摆明了有问题” “顺着这铺子再查一查谁是东家,谁下的令,岂不轻轻松松就把人抓到了” 这听着不像是陷害他和沈嫣的那人会做的事啊,未免也太蠢笨了,连他都能一眼看穿。 高峥眸光微动,与沈嫣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开口:“是那日假山后的另一人。” 那人回去后跟宁王或是贵妃一样慌张,生怕被人顺着那块帕子查到自己,于是想了这么个法子试图把水搅浑,将同样花样的绣帕散得到处都是,以为这样就不会被查到了。 但这法子错漏百出,比宫里那位祸水东引的还不如。 绣帕这种东西不像屏风或是成衣之类的那么复杂,只要多请几个绣娘,很快就能绣出一堆。他心急之下没跟宫里那位打招呼就让人赶制了许多送了出去,等宫里那位知道时已经晚了,想收手也来不及了。 所以宫里那位即便后来回过神觉得没必要为了一块帕子自乱阵脚,却也不好再将已经塞给三公主的那块拿回来,以免将来查起时更引人怀疑。 左右齐景轩已经出宫建府,平日无事根本不会进宫,反倒很爱在京城里四处闲逛。他在宫外看到别家女眷用那帕子的可能比在宫里看到齐云英用的可能大多了。若他压根想不起此事,那帕子也就不重要,无所谓销不销毁。若他想起来了,只要先看见别人用了,就不会怀疑齐云英。 可赶得不巧,齐景轩近来一门心思都在沈嫣身上,一天到晚围着她转,压根没注意其他。而距离那场宫宴近半年后,他第一次想起那块帕子,就是因为误打误撞撞到了齐云英。 于是顺藤摸瓜,就这么摸到了宁王和贵妃身上。 第67章 决心 蹭得理直气壮,好像王府欠他的…… 徐槿瑜听了高峥的分析, 很是激动,还有些幸灾乐祸:“那人能管得住自己做什么,却管不住别人。那帕子的漏洞本来很容易能堵上, 却因为被送得到处都是,怎么都堵不住了。” 他们查了三个来月无甚收获, 不想对面自己人捅了自己人一刀, 以至最终被抓住了把柄。 “难怪即使你一直没想起来那人也要除掉你。比起把已经散得满京城都是的帕子一一销毁, 除掉你方便多了, 还能永绝后患。” 他无奈地拍了拍齐景轩的肩,喟叹一声:“你也真是倒霉, 若那帕子被及时毁了, 对方还不一定要对你下狠手。” 齐景轩错了错后槽牙:“你说的是哪家绸缎庄我现在就带人去把那铺子封了, 把里面所有人都抓起来挨个审问, 我就不信什么都审不出来。” 高峥冷嗤一声:“都这么久了, 那人又不是傻子, 能干等着你去查那绸缎庄要么已经关门了, 要么里面的人都已经换掉了。你就算知道那有问题,现在也查不出什么了。” 齐景轩想反驳,又无话可说, 肩膀颓然地垮了下去。 “还是要查的。” 这时沈嫣说道。 “涉及到的人越多, 越不可能毫无痕迹。那铺子关了也好,换了人也好, 总归都有变动。” “查一查他们为何关门为何换人, 再不济查查这铺子原来的东家是谁,是否曾经易主,这些都是有用的。” 就像林四虽然死了,但牵扯出了惠嫔和何家。这家铺子就算关了, 也总能查到些什么。顺着这些线索再往下查,说不定就有意外之喜。 得到了她的肯定,齐景轩又恢复了一些信心:“我这就让阿圆去……” 徐槿瑜却打断:“还是我来吧。那家铺子前不久还给我家送过布料,肯定没有关张。” “阿轩你府上的东西基本都是宫里直接送来的,不怎么跟这些铺子打交道,贸然派人前去他们不会开口的。我家是他们的常客了,想问点什么容易得多。” 沈嫣点头:“那这件事就交给徐世子了,有劳。” 徐槿瑜拱手:“不敢当。本也是跟我家有关的事,应该的。” 若非他家三月春宴出了纰漏,沈嫣也不至被牵连至此。到现在也没能给她一个交代,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沈嫣笑着颔首,又道:“何家那边……” “我来。”高峥主动接话,“我出身江州高氏,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想要摸一摸京城世家的底很正常。何家突然分家,我一时好奇探查一二也没什么。” 高家擅刑狱断案,曾出过三个刑部尚书,他这个高氏子弟暗中关注世家动向不足为奇。 何况惠嫔和何家都已经被推到明面上来了,摆明了是不怕查,甚至故意引人去查的。 对方大概是很有信心,觉得事情到此为止了,最终让惠嫔或何家把锅背了,自己就能万事大吉了。 沈嫣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后说道:“高大哥,此事本与你无关,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事情已经牵扯到正月那场宫宴,牵扯到宁王和贵妃,远比他们之前想象的严重得多。 高峥是最近才来京城,跟平郡王府又没什么牵扯,不过是沈家旧识,入京后跟沈家人见了几面而已。对方应该还没有察觉他在帮着一起查成安侯府春宴那件事,他现在还可以全身而退。 高峥哂笑:“我在沈妹妹眼中便是这种贪生怕死半途而废之人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不必说了,”高峥打断,“我先前确实是激愤之下为了能让你从这场婚事中解脱出去才插手的。但如今事涉后宫妃嫔或是皇嗣,更甚者可能涉及储君之争,我身为大周官员,便更不能袖手旁观了。” 那幕后之人若真是宁王,说明他要么私通庶母要么淫辱臣妻。这种背德逆伦之人若成为储君,大周江山岂不倾颓倘或将来他登上皇位,那满朝文武的妻女岂不都将危矣 无论是出于朝官的职责还是侦破案件的本心,他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所以他一定要一查到底。 见他如此坚持,沈嫣不再多说什么,一旁的齐景轩却绿了脸色:“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从这场婚事中解脱出去我跟阿慈那是……” 他看着高峥冷肃的脸色,想到自己跟沈嫣这场婚事的由来,到嘴边的“两情相悦”咽了回去,瘪着嘴小声嘟囔:“也不至于说什么解脱吧多难听啊……” 他说完也知道自己跑题了,这里除了他并没有人在意这些,连沈嫣都不在意,遂只能白了高峥一眼,又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沈嫣:“他们都有事做了,那我呢我能做点什么” “王爷要继续关注宫里的动静。”沈嫣道,“林四虽然死了,但杀了他的惠嫔还在。惠嫔定然知道些什么,纵然现在还没能从她口中问出来,不代表后续问不出来。” “我们出入宫门都不太方便,只有王爷你可以,这件事便交给你了。” 齐景轩用力点头:“明天开始我每天都入宫,亲自盯着惠嫔那边的消息。” 说完又想起什么,补了一句:“还有那个老六。” 皇帝已经派人去找齐景泓了,他这两日应该就会回京,等他回了京,惠嫔那边定有动静。 如此一来,几人都有了各自要做的事。沈嫣仔细思索半天,却发现最终无事可做的是自己,不由苦笑一声:“反倒是我帮不上忙了。” “怎会”徐槿瑜道,“现在这些线索可都是沈小姐梳理出来的。没有你,我们还晕头转向摸不着北呢。若是接下里我们查到什么,还来告诉你,让你帮着梳理。” 沈嫣心里却知道,之所以是她梳理出这些线索,是因为先知晓了那块帕子的人是她。若是高峥在她之前知道,定然也能想到这些,还会想得比她更周全。 她会的那点断案之法都是从高世伯和高大哥那里学的,不过皮毛而已,又怎么可能比他们这些学了十几年几十年的人做得更好 她向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如今高峥来了,在线索梳理这方面她确实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但她也不能就此闲着,于是在高峥和徐槿瑜离开之后,她让人将贺圆叫了进来,问他阿青还在不在王府附近。 “在,”贺圆回道,“赶也赶不走,每天都来蹲着,现在连藏都不藏了。” 之前怕给沈嫣添麻烦,他一直躲在暗处不现身。自从被贺圆他们抓到一次之后,发现再想藏起来很难了,总是会被找到,索性就开始明目张胆地蹲守在王府附近。有时候还会从王府这边蹭吃蹭喝,蹭得还特别理直气壮,好像王府欠他的。今日才又从他们这蹭了一块酱肉一坛酒呢。 沈嫣笑道:“那劳烦你将他找来,我有事想问问他。” 贺圆应诺,当即便去找人了,齐景轩在旁听得一头雾水:“阿慈你找他干吗”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80节 那是个哑巴,还是个凶巴巴只知道射箭的哑巴。 沈嫣笑着抬手做了个拉弓的姿势:“请他教我射箭。” 齐景轩听见射箭这两个字都觉得蛋疼,闻言下意识夹紧了双腿,颤声问道:“你……你学这个作甚难道是想手刃那害了咱们的人” “就是闲来无事想学一学,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她随口道。 是否要手刃那人她其实没想过,但她确实想将那人除掉。 沈嫣先前只想将那幕后黑手找出来,让自己和家人能避过灾祸,不必重蹈覆辙。但随着后来知道的越来越多,知晓自己曾经死过那么多次,爹娘也死过那么多次,她便不仅仅是想避祸,还生出了报仇的念头。但也只是这么个念头而已,并没有非要实施的意思,一切还是以避祸为先。 可如今线索锁定在宁王和贵妃身上,她这想法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盛了。 不是她多么恨这两人,而是她知道,那幕后人若是这等身份,行事又如此狠绝,如若不能将其剪除,那将来危险的便是自己。 他们都已经查到这了,不可能不去继续追查那块帕子。而那绸缎庄至今没有关门,很可能是对方有意为之。 那人将铺子里该换的人都换了,留了个查不到自己头上的壳子给他们,以此判断齐景轩是否想起了什么。 想来那铺子周围现在布满了眼线,无论徐槿瑜多么小心,早晚都会被对方察觉。而那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传到那人耳朵里。届时他立刻就能知道齐景轩想起了正月宫宴之事,想起了那块帕子以及当时藏身在假山之后的人。 沈嫣跟这件事虽没有直接关系,如今却是齐景轩的王妃,谁能保证齐景轩不跟她说些什么呢以那人的行事作风,定不会放过她,也必然牵连到她的家人。 说起来有些可笑,当初她被人算计,不得不与齐景轩成亲来破局。如今又因为他们成了亲,两人彻底被绑在了一起。 好像自成安侯府春宴那日起,自她被那幕后黑手选做陷害齐景轩的棋子那一刻起,她跟注定无法从这件事中脱身了。 现如今,要打破这个困局只有一个办法——将那人揪出来,彻底铲除。 ----------------------- 作者有话说:阿青:保护沈小姐顺便也给你们王府当护卫了,蹭点吃的喝的怎么了?还没叫你们给我发工资呢。指指点点.jpg 第68章 惊雷 床帐的缝隙间长出个脑袋…… 沈嫣知道凭自己的本事要“手刃”宁王或贵妃是不可能的, 别说她压根不会武,即便她真是什么高手,也难以越过重重护卫靠近那两人身边。倘若将来哪日他们双方真的正面对上, 她能不拖大家后腿就不错了。 她不希望那一日真正到来时自己只能被人保护着躲躲藏藏,便想要学一学射箭, 到时若能躲在暗处放个冷箭什么的也不错。 前面那几世阿青追杀齐景轩时不就是这样吗以他一人之力, 功夫再好也不可能冲破重围杀了齐景轩, 但他凭借着自己的好箭术, 次次都成功了。 沈嫣不求学成他那百步穿杨的本事,远远地能射倒几人就好。 齐景轩见她只是想学射箭, 小声提议:“军中会射箭的人很多, 王府里也有几个好手, 要不叫他们来教你” 阿青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他不想那人出现在王府里, 更不想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嫣却摇头:“既然要学, 自然要跟最好的学。” 名师在前, 撇开他去跟别人学,岂不舍近求远 齐景轩见拦不住,只能苦着脸坐在一边, 眼睁睁看着贺圆将阿青带了进来。 他一见着阿青就觉得从前那些伤痛又涌了出来, 浑身不自在,本能地往后仰了仰, 一副恨不能离他远点的样子。奈何这房间就这么大, 再躲又能躲到哪去何况沈嫣在这里,让他走他也不会走的。 阿青一如既往地无视了齐景轩,直接走到沈嫣面前,抱拳施礼。 沈嫣问他愿不愿意教自己箭术, 阿青先是一怔,旋即大大咧咧地一拍胸脯,虽不能说话,但意思很明白:包在我身上。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定下。但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即刻开始练习,沈嫣便让贺圆先将阿青带去安置,给他在王府寻个住处,并定好来日教习射箭的场所。 贺圆应诺,转身带着阿青离开了,边往外走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到底还是蹭上王府的饭了。” 阿青嗤了一声,心说什么叫蹭本就应该的好嘛。 ………… 是夜,窗外不知何时刮起大风。 齐景轩从宫里出来后心情就一直不大好,晚上睡觉时脑子里还乱纷纷地想着很多事。 林四、惠嫔、何家、宁王、贵妃,这些人在他脑海里来回浮现,甚至连阿青都冒出来了几回。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眼见着风声起,窗外隐有闷雷滚过,更是难以入眠,索性又爬起来踮着脚往床边走去。 沈嫣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大概是什么人,心里有了底,反而睡得更踏实了,这会正阖着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完全没被外面的风声打扰。 齐景轩小心翼翼地将床幔掀开一条缝隙,确定里面的人已经睡熟,便大着胆子把脑袋探了进去。 他心中原本很是不安,这会看见沈嫣熟睡的容颜,不知不觉便慢慢地定下心来。 这种心安的感觉让他不舍离去,索性在脚踏上坐了下来,就这么把下巴搭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她。 他的阿慈真厉害,除了最开始因为前世不好的经历有些冲动之外,冷静下来后就再也没有慌乱过。即便今日得知了林四的死,猜出了可能的幕后真凶,她还是能妥善地安排一切,晚上亦能平静入睡。 不像他…… 齐景轩心中又升起白日那种无力感,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 他轻叹一声,想要去牵沈嫣的手,却又不敢,最终只用两根手指轻轻牵住了她的被角,好像这样就能从她身上得到一些安稳。 窗外风声越来越大,渐有雨滴落下,齐景轩却全然未觉,偏着头坐在床边牵着沈嫣的被角傻笑。 沈嫣睡得很沉,奈何今夜是场雷雨,风声渐大时她便隐隐有些察觉,只是困倦得没有睁眼。后来几道闪电从天际划过,一道惊雷陡然炸响。她受惊之下猝然睁眼,冷不妨看到自己床帐的缝隙间长出个脑袋,那脑袋还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像是正要扑过来将她吞吃了。 她惊呼一声,抬起脚就朝着那颗脑袋踹了过去,两条腿兔子似的倒腾得飞快,转眼就是好几脚蹬在了那张脸上。 齐景轩见沈嫣被惊雷吓醒,下意识探身往前想要安慰,结果跟那双飞腿迎面撞在了一起,直接被一套飞踢蹬出了床帐,哎呦噗通地摔在了地上,极为狼狈。 门外值夜的赤豆刚被那声惊雷吓了一跳,正忧心这风雨声会不会扰了两位主子休息,就听房中乍然响起一声惊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听着像是有人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顾不得齐景轩不喜婢女在房中伺候的习惯,急切地推门而入,口中问道:“王爷,王妃,怎么了出什么事……” 话音未落,就见齐景轩正捂着脸躺在地上,口中还在哎哎地痛呼着,而沈嫣屈膝坐在床边,满脸惊恐。 赤豆的闯入让短暂愣怔了一瞬的沈嫣回过神,知晓自己并非身处恶梦之中,忙起身下榻,鞋都来不及穿便快步走到齐景轩身边,跟赤豆一起将人扶了起来。 “你……你没事吧” 她关切问道。 齐景轩疼得直抽抽,感觉自己鼻梁都被踢断了,又怕她自责担心,便捂着鼻子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说没事。 就在他说没事的同时,一道血色却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这都流血了,怎么会没事” 赤豆说着忙高声唤青团,让她快去请府医。 府医不多时便拎着药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仔细给齐景轩检查一番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磕到鼻子流了些鼻血,鼻梁没断。” 说完又有些诧异:“王爷,你这是怎么摔的怎么会摔到鼻子” 就算是从床上掉下来摔在脚踏上,一般也是磕到肩背吧怎会好巧不巧地就磕了鼻梁难道是脸朝下摔的 齐景轩自然不能说是被沈嫣踹翻在地的,便摆了摆手道:“就是不小心正好摔着了。行了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府医狐疑地告退了,赤豆青团也从房中退了出去。 待屋里没了旁人,沈嫣倾身看了看齐景轩发红的鼻梁,确定止住了血没什么大碍后才道:“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的。就是一睁眼看到床边有个头,吓了一跳……” 她说着又觉疑惑:“你趴在我床边做甚” 齐景轩支吾了两声,下意识又伸手去摸鼻子,才碰到就痛得嘶了一声,忙又收回手。 “没……没什么,我见外面打雷,怕你害怕,就过去看看。谁知正巧你被雷声惊醒,然后就……” 他讪笑着闭上了嘴,不敢说自己其实是趁她睡着了偷看她。不仅今天看了,昨天也看了。 沈嫣信以为真,恍然地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不怕打雷的,你不必担心,下次再有雷雨你不要……” 后面的话仿佛是在说齐景轩多此一举,虽是事实,但说出口未免有些不中听,她便跳过了中间那段,只道:“免得我再不小心伤了你。” 齐景轩嗯嗯两声连连点头,生怕她再继续这个话题,将人往床边推:“我真的没事了,快睡吧。” 沈嫣又看他几眼,问他还有没有摔到别处,听他说没有,这才放下心回去睡了。 待床帐放下,齐景轩也重新躺了下来,侧卧时随着脸侧压在枕头上,牵动了鼻子,又险些没忍住疼得嘶出声。 他将痛呼压在口中,用被子蒙住了头,只觉方才实在丢脸,于是后半夜都没敢再去沈嫣床边偷看了。 ………… 齐景泓端午那日陷害齐景轩不成,反被抓到错处贬为郡王。如今朝中除了还没封王的弟弟们之外,只有他跟齐景轩两个郡王,着实丢人。 不知是事实还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最近不管走到哪都有人暗中嘲笑他,每个人的眼神都在说他现在沦落到和齐景轩一个境地了,甚至还不如齐景轩,齐景轩好歹还有父皇的宠爱呢。 他心情本就不好,加之跟何家闹得不愉快,这几日便索性出京了,想着在附近走走散散心。 谁知他与几个好友正在一处别苑寻欢作乐时,京中忽然来了人,说是父皇急召他入宫,让他立刻回去。 齐景泓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定然不是好事。可他思来想去也不知自己最近还犯了什么错,值得父皇这样大动干戈地派人来寻。 来传话的内侍也不说明缘由,只是一味催他,于是他几乎是被人押着回了京城。进宫后却没有第一时间见到皇帝,而是被带到了惠嫔宫中。 惠嫔的宫门自两日前便被关上了,期间除了有人送饭时能打开一条缝隙,其他时候都关得紧紧的,一个人也不许进出。 眼下冷不丁宫门大开,进来了一个人,院中宫人大喜,连忙去传话,说是六殿下来了。 陛下还让六殿下来探望惠嫔,是不是说明他并没有那么生气,或是气已经消了 房中的惠嫔听到消息,眼中也露出一抹喜色,却与以往齐景泓来探望她时的欢喜不同,像是烟火燃尽前最后的光。 第69章 劝告 你做的,不就成了我做的 齐景泓犹不知发生了什么, 进屋后与往常一般未曾给惠嫔见礼便坐了下来,灌了杯茶后才道:“母妃,宫里最近发生什么事了父皇为何急召我入宫却又不见我” 惠嫔没接这话, 只是慈爱地看着他,见他似渴急了, 转瞬就将一杯茶饮尽, 又亲手给他续了一杯, 温声道:“狄人来犯, 边关战事又起。你父皇这会儿正忙呢,等他忙完了自会见你。” 齐景泓皱眉嘟囔:“边关战事与我何干, 叫我回来作甚” 但想到皇帝可能是为别的事找他, 只是现在忙于战事没空理他, 也就作罢了, 随口抱怨了几句传旨的太监对他很是怠慢, 一路催命似的催他回京, 连换件衣裳的时间都不给他云云。 惠嫔默默听着, 却没像以往那般问他是哪个太监如此对他,承诺回头帮他出气,而是温声劝他不要跟那些宫人计较, 对皇帝身边的人要多拉拢少得罪。 齐景泓哪里耐烦听这些, 绷着脸敷衍地应了,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左不过是些伺候人的东西, 不陪着笑脸来巴结他, 反倒要他这个天潢贵胄低头拉拢,岂不是倒反天罡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81节 皇帝虽让人将惠嫔关了起来,但一应吃食用度并未苛待。惠嫔让宫人又上了些茶点,问起齐景泓最近有没有去何家。 齐景泓脸上嫌恶更甚:“早先去过一回, 外祖父又将我教训一顿。” “我是真不明白,太子跟宁王的外祖家都对他们极为亲善,有什么好东西都先往东宫和宁王府送,平日待他们也都和和气气的,有什么事都商量着来。怎么到了我这,外祖父他们一天到晚就知道教训我,非要我什么都听他们的,稍有不对便又是一顿训斥。” “我有时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外孙,不然何故如此待我” 惠嫔在旁听着,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声音中也夹了几分寒意:“何家确实不值得依托,泓儿你以后莫要轻信他们。” 齐景泓很是赞同地点头,点到一半才发现有些不对。 母妃从前即便对何家有些不满,在他面前也嫌少提及,还总让他与何家人好好相处,免得将来在朝中没了助力。怎么今日却忽然改了口风 他心中冷不防打了个激灵,从昨日到今日的种种都涌上心头,蹙眉问道:“母妃,宫里真的没出什么事吗” 惠嫔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说着却又话锋一转,抚着齐景泓的头道:“泓儿,母妃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定要记好。” 齐景泓心下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您说。” “你父皇虽然儿女众多,也并不如何看重你。但虎毒不食子,他便是再如何不喜欢你,也只是冷待你一些。只要你不激怒他,不去触他的逆鳞,他便不会将你如何。” “你如今已快十八了,下个月便是你的生辰。你那日不要到处跑,记得进宫来找你父皇,求他给你选个好些的封地,让你去封地就封。” “你主动提出离京就封,你父皇会高兴的,定然准许,届时给你挑的地方便不会太差……” “母妃!” 齐景泓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打断。 “你到底在说什么好端端的我为何要离京就封父皇那么多儿子,全都在京城,连老七都没走,怎么偏偏就要我走” 惠嫔眼眶泛红,伸手去拉他的手:“不一样的,泓儿,你们不一样的。齐景轩一直没走,那是因为你父皇舍不得他,不愿他早早离京。但除了他,也就宁王能让他生出些许不舍。换作你们旁的任何一个年长的皇子,他都巴不得你们早些去封地,只是为了做出一副慈父的样子嘴上不说罢了。母妃是为你好才让你走,不然将来……” “为我好就应该想尽办法让我留在京城,而不是将我赶出去,让我做第一个离京的皇子!” 齐景泓一把将她的手挥开,满脸怒色。 惠嫔也有些急了,复又拉住他的胳膊,比刚才还要用力:“泓儿,清醒一点儿吧!你留在京城又有什么用” “前有太子宁王,后有齐景轩,那个位置是无论如何也轮到你的。你此时离京还能全身而退,倘若将来太子跟宁王斗起来,殃及到你,你怕是想离京都没有机会了!” 齐景泓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两人斗起来干我什么事我只要按兵不动看他们鹬蚌相争,没准还能坐收渔利呢。这不是母妃你从前对我说的吗怎么现在忽然就变了” 他前头虽有五位兄长,但活下来的只有太子和宁王。那两人若也死了,他便成了长子。 何家在朝中的地位虽比不过皇后和贵妃的娘家,但也并非全无一争之力。等他成了长子,何家必然举全族之力推举他上位,那时太子之位兴许就是他的了。 至于齐景轩,他从来没将他视作敌手。 淑妃孤家寡人一个,再如何受宠也只是一介后宫妃嫔,在朝中全无势力。这也就意味着齐景轩势单力薄,除了有皇帝的宠爱之外一无所有。而立储大事是绝不可能只看皇帝的个人喜恶的,不然当初他就可以立宁王而非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了。 齐景泓知道自己没有跟太子和宁王相争之力,但他多少还是心存侥幸,盼着能在那两人斗得你死我活时捡个便宜。 倘若将来天上真的掉了馅饼,而他却离京就封了,这馅饼砸在了齐景轩的头上,那他怕是要怄死。 惠嫔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她恼恨自己当初明明被何家所害,为何却因那单薄的亲缘而对他们还存了几分信任,以为他们能一心帮扶泓儿。若非如此,泓儿也不会受她影响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念想,至今仍不能看清形势。 “泓儿,”她哽咽道,“你信母妃,我不会害你的。你现在留在京城已经无用了,只会成为他人争斗中的牺牲品。与其如此,不如早早离京就封,远离这是非之地。” 齐景泓刚才就觉察不对了,此刻听他这么说,更是满脸惊疑,再次追问:“母妃,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清楚!” 他说着看了看四周,发现房中并没有服侍的宫人,所有人都退到了门外,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 “你……你又惹恼父皇了是不是” 他出声问道。 惠嫔苦笑着摇头:“与你父皇无关,我只是……” “怎会无关” 齐景泓恼怒道:“你是我的母妃,你若惹恼了父皇,他定然会迁怒于我!你快告诉我,你到底又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惠嫔一怔,含着泪半晌无言,心中苦涩翻涌而出,几乎要将她吞没。 长子死后她一度十分自责,觉得是自己这个母亲没有做好,让人钻了空子,这才导致那孩子早产,从娘胎里生下来便病歪歪的,最终在病痛中离世。因此她后来对齐景泓十分呵护,恨不能将对长子所有的遗憾与愧疚都弥补在他身上,事事都顺着他依着他,从不曾苛责过一句。 从前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天潢贵胄凤子龙孙,本就应该享尽荣华。但如今看着已经年近十八却仍旧蠢笨的儿子,她心中却生出前所未有的后悔与无奈。 她想要将如今形势掰开揉碎了跟齐景泓好好说一说,齐景泓却已没有这个耐心,甩开她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推开,将守在门外的一个宫女拎了过来。 “说!宫中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陛下为何召我入宫” 惠嫔身边得力之人要么折损在慎刑司,要么在林四死后被皇帝派人提走审问了,如今身边留下的都是些平日里不大管事的。 那小宫女被吓了一跳,瑟缩着看了惠嫔一眼,不敢开口。 齐景泓见状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将人打得摔在地上,又接连踹了两脚,厉声道:“说不说说不说!” 小宫女被踢得眼前发黑,哪还敢隐瞒,蜷着身子抱着头将林四之死说了。 齐景泓听后大为震惊,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母妃,你为何要这么做” 惠嫔脸上挂着泪痕,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没有解释,只道:“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早日离开京城,不要再搅在这摊浑水里了。咱们母子是注定做不成那得利的渔翁的,只有趁早……” “怎会不重要” 齐景泓怒声打断,折回她跟前,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 “老七在成安侯府春宴出事,林四是那件事的嫌犯。你把他杀了,不就等于把这锅背到自己身上,说这事是你做的你做的,不就成了我做的” 天地良心,他跟这件事可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直到昨日他还在别苑里跟狐朋狗友们一起笑话齐景轩呢。怎么一转眼,这口锅就扣到自己头上了 “难怪,”他喃喃道,“难怪你非要我离京,难怪你说我跟储君之位无缘了。” “有你这样一个母妃,我的确是跟那个位置无缘了!不仅无缘,能不被你连累就不错了!” “你……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他红了眼睛,不明白别人的母妃都是儿子的助力,为何偏偏他的母妃却只会一味地拖累他。先是在后宫惹事生非惹恼了父皇,被降了位份。如今又莫名其妙去掺和跟自己无关之事,硬是搅和进了别人的争端里。 怪不得父皇急召他入宫,却又不肯见他,原来是在因为母妃而迁怒他! 第70章 回护 最宠爱也只是占了个“最”字…… 惠嫔哽咽着摇头, 心中有苦说不出。 她也想将真相全部说出来,可是她不能。 他们母子二人早已被人算计了,根本无法抽身。何况何家如今又背弃了他们转投了宁王, 他们连最后的倚仗都没有了。现在捅破一切并不能鱼死网破,只有她和泓儿会万劫不复, 成为这场阴谋的牺牲者。 宫里的争斗从来如此,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惠嫔知道若换做自己定也会这么做, 所以她最恨的其实不是那算计了他们的人, 而是何家。 作为她的血脉至亲,何家早年害她痛失一子, 如今又背弃了她和她的另一个孩子, 踩着他们往上爬。 她一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何家的事, 何家但有所求, 只要是她能帮得上忙的她一定帮, 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呢 齐景泓见她只知摇头, 却始终不肯说明其中缘由, 顿时耐心全无,转身便要大步离去。 惠嫔见状忙追了上去,拉住他还想再多说几句, 奈何齐景泓已是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甩开她便继续向前走去。 惠嫔拉他不住,眼见他已经迈出宫门, 再顾不得其他, 边往外追边高声喊道:“不要相信何家!千万不要相信何家!” 守在门口的宫人将她拦住,她只能远远地看着齐景泓的背影,不停重复这句话,但离去的人自始至终不曾回头。 惠嫔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眼中泪水再次滚落,口中发出哀戚的哭声。随着那背影渐渐消失,她的哭声越来越小,最终只余一抹惨笑挂在脸上。 宫门再度合上,她在原地愣怔片刻,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缓步走回房中,独坐至深夜。 先前她还不确定皇帝的态度,今日见了泓儿,她明白了,明白了…… ………… “惠嫔怎么样了救回来没” 高峥收到消息急匆匆赶至平郡王府,不等落座就出声问道。 徐槿瑜先他一步赶到,这会就坐在齐景轩和沈嫣旁边。三人听到动静齐齐看向他,对他的问题却都沉默不言。 这反应便已说明了一切,高峥心头顿时一沉,抬手在门框上狠狠捶了一下。 “昨日六殿下回京,被第一时间带进宫见了惠嫔。我们知晓后都盼着他能从惠嫔那里问出些什么,可是……直到他出宫,宫里也没有任何消息。今日一早,却有消息传出说惠嫔薨了,是投缳。” 徐槿瑜沉声道。 高峥缓缓颔首,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妃嫔自戕是大忌,她就不怕连累何家吗” 齐景轩嗤笑一声:“何止是不怕我看她巴不得拉何家下水呢。听说老六离开的时候,她还在喊着让他不要相信何家,声音可大了,一点都没避讳,隔着几道宫墙的人都能听见。” 徐槿瑜点头,补了一句:“听说阿轩成婚那晚,何太傅被急召入宫,当时惠嫔也只说了一句话,就是质问何太傅,她有什么对不住何家的如此看来,惠嫔应该是跟何家闹翻了,而且就是近来的事。” “正因为这件事,她才下定决心杀了林四,之后更是不管何家死活,直接在宫里投缳了。” 齐景轩虽然觉得何家这是活该,但多少还是有些不解:“何家是她的娘家,何太傅是她亲生父亲,什么事能让他们闹成这样” 高峥和沈嫣对京中这些世家大族都不太了解,说不出个所以然,一旁的徐槿瑜倒是开口:“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何家前两日不是传出分家的消息吗虽然眼下还没分完,但各房已经开始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了。” “其中两房丝毫没有遮掩,非常明确地直奔太子而去。太子那边应没应还不知晓,但他们的投靠之意是显而易见的。” “我以为其余几房定会有人奔着宁王去,可是观察两日,竟然毫无动静,实在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齐景轩道,“他们分家就是为了避祸,既然如此,接下来要如何行事自然要仔细打算,岂能轻易动作” 高峥却在旁摇头:“这不对。” “他们这么急着分家,说白了就是不想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既然如此,自然要多分几篮,还得找那最结实的篮子。眼下除了太子,宁王便是最结实的那个,可以说能跟太子分庭抗礼。” “以何家的地位,对别人挑挑拣拣也就算了,对太子和宁王岂敢挑拣这两人若看出他们的犹疑之意,又岂会愿意接纳” “我若是何家人,一定第一时间往太子和宁王那边各投一些,以保万全。” “他们没有这么做,那就说明……” 他说到这停了下来,习惯性地转头去看沈嫣。 沈嫣顺势接道:“说明他们先前已经有人投奔过了,但结果不太好,所以其余人不敢再轻易决断。”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82节 高峥点头:“没错。若是已经投奔过且结果不错,后面的人便无需顾虑,直接跟去便是,只看那边愿不愿意接。但现在不是宁王那边不接,而是他们压根没去,那就说明前面趟路的人没得到什么好结果,他们不敢再轻易尝试这条路了。” “这也就说明我们之前的推测是对的,那幕后之人八成就是宁王。” 徐槿瑜就是这个意思,见他们认同,心头微松。 齐景轩听得稀里糊涂,但见其他几人都统一了意见,他也就不多话了。 徐槿瑜却由此越想越多,心中渐生疑惑,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若是这么说的话,陛下那边不该什么都不知道啊。咱们没什么线索都能想到这些,陛下对何家的动向肯定了解得更清楚,他应该也能猜到宁王身上才对。” 他说着用胳膊肘杵了杵旁边的齐景轩:“欸,阿轩,要不你进宫问问,看陛下怎么说若是他跟咱们想得一样,那就好办了啊。让他派人去查,肯定能更快抓住宁王的把柄。” 以往这时候齐景轩一定会接话,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的沉默,神情看上去甚至有些颓丧。 徐槿瑜不解,偏头看了看他:“你怎么了跟陛下吵架了” 齐景轩依旧沉默,只是嘴角抿得更紧了,显见很不高兴。 徐槿瑜还要追问,就听高峥嗤笑一声,道:“看来他不傻,已经明白过来了。” “啊” 明白什么啊 徐槿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高峥道:“林四被关在宫里半个月,究竟审没审出什么都是宫里说了算,咱们无从得知。现在他突然死了,陛下也没见很着急的样子,还有心瞒着不叫沈妹妹他们知道。若非咱们自己猜到了,还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肯说。” “今日景安郡王进宫,听闻也未曾去面见陛下,而是直接被带到了惠嫔宫中。这不像是让他帮忙从惠嫔口中问出些什么,倒像是让他去见惠嫔最后一面的。” 不然皇帝怎么也该先见一见景安郡王,确定他与这件事是否有关。没关系的话再叮嘱几句,告诉他见了惠嫔之后要问什么。 可这些全都没有,根据他们所知的消息来看,景安郡王入宫前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槿瑜不是个傻子,很快便明白过来,嘴巴渐渐张大,满脸不可置信。 “你是说……你是说陛下早知道是宁王了那他为何不告诉我们为何不告诉阿轩他……”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与齐景轩交好,知道齐景轩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没有之一。 但最宠爱也只是占了个“最”字,不代表他就不宠爱其他的儿子了。 诸多皇子之中,除了齐景轩之外便属宁王独得盛宠。如此说来,皇帝想为他隐瞒一二也不足为奇。 毕竟齐景轩虽遭人构陷,但并无大碍。现在他与沈嫣成了亲,这风波也就渐渐过去了。此时再要将宁王揪出来反而又是一场事端,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徐槿瑜明白对于皇帝来说这是最好的处置方法,但他还是难免为齐景轩感到心寒。 因为以他们现在所掌握的线索来看,宁王根本就是要对阿轩下死手的,只是没能成功而已。 一个人想要杀人,也确确实实动了手,只是他想杀的那人运气好逃脱了,难道能就此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徐槿瑜心中暗骂,嘴上却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轻轻拍了拍齐景轩的肩,宽慰道:“你别多想,陛下他并不知道那块帕子的事,也不知道宁王是想除掉你。他若知道,必不会这样轻易放过的。” 齐景轩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他其实明白父皇的处境,也不怨他回护老四。倘若是他自己,两个孩子起了争执喊打喊杀,他也无法做到完全公正地裁决,为了其中一个就以律法处置杀了另一个。 可是父皇即便做不到完全公正,即便不愿让事情扩大闹得太难看,也该将真相告诉他,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害了他,而不是在察觉嫌犯可能是自己另一个儿子后便停下什么都不查了,甚至有意纵容让线索断掉,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仅嫌犯没有受到任何惩处,他今后也不知道自己该提防谁,还会像个傻子似的仍把老四当做兄弟。 这次是他反复死了八回才换到的机会,下次呢他还有这样的运气吗 第71章 巧合 似乎总会跟宁王不期而遇 齐景轩沉默不言, 徐槿瑜劝了两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房中便安静下来。 最终是高峥打破了这份沉默,道:“我昨日回大理寺翻了些跟何家有关的旧案卷宗, 发现他家跟当年的柳渊案竟还有些牵扯。” “也不知是他们当真牵扯的不深,还是事后遮掩得好, 竟没怎么受到牵连, 卷宗上一带而过了。” 柳渊案是高沛父子俩一手经办的, 沈嫣也出了不少力。高沛因此被皇帝调回京城, 有机会去了心心念念的翰林院。沈嫣也借此机会铲除了常年打压沈鸣山的上峰,家里的日子自此好过了不少。 因为柳渊案牵扯出了营州卫指挥使贪墨军饷, 倒卖军粮军械等事, 引得皇帝震怒, 严查之下不知多少官员勋贵被罢职夺爵, 朝中至今余波犹存。 何家能在这样的大案中全身而退, 要么是真没怎么掺和, 要么就是想办法将自己摘出来了。 齐景轩皱眉, 不知道这跟他们现在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徐槿瑜却是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 “惠嫔在宫中并不受宠,何家虽在朝中有些势力, 但到底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并不足以在陛下盛怒时全身而退。他家若真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密切的关联,当初定是走了什么门路, 让人帮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时负责督办此案的是宁王, 无论他们走了谁的路子,最后都要过宁王那关。若真是如此,何家应该那时就已经跟宁王走得很近了。” “可如今……惠嫔死了,何家分家, 却无一人去投奔宁王,着实奇怪。” 沈嫣对朝中事了解的不多,更无从查看大理寺卷宗,只能从他们的言语中了解一些当年旧案的后续。 听闻当年是宁王督办此案,她皱了皱眉:“为何是宁王负责我记得当时不是三司会审吗应该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的几位主官一同督办才是啊。” 她那时虽在营州,但也听说过皇帝要求三法司共同审理此案,为何最后却是由宁王督办的 徐槿瑜解释道:“确实是三司会审没错,但因为柳渊案牵扯甚广,三司衙门里也有人牵扯其中,陛下怕各部主官徇私,便在几位皇子中择了一人协查督办。说是协查,其实一应卷宗最后都要过他的手,经由他上呈陛下的。” “何家既然出现在了最后的卷宗里,就说明前面没能完全抹除自己的痕迹。既然没能抹除,又只是一笔带过,那要么真没什么大事,要么是宁王放了他们一马。” 他说完见沈嫣面露迟疑,追问:“沈姑娘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嫣眉头轻蹙,缓缓摇了摇头:“倒也说不上什么不妥,就是觉得……太巧了。” 徐槿瑜恍然,笑道:“这个你倒不必多虑。这差事陛下当时本是要交给太子的,是詹事府的一位属官牵涉其中,太子主动避嫌,才让给了宁王,并非他主动求来的。” 沈嫣却仍旧摇头:“我不是说宁王负责这个案子太巧,而是……”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清自己的想法,理了理思路后伸手蘸了些茶水,在桌上点了一点:“这是林四,他被惠嫔所杀,而惠嫔是何家人。” 她说着又并排点了两点分别代表惠嫔和何家,之后另起一行,再点一点:“这是成安侯府春宴我和王爷出事那日,后来王爷想起今年正月曾在一场宫宴上听到有人在御花园苟且,现场遗落了一块帕子,而帕子……后来出现在了三公主手里。” 随着她话音落,桌上又多了三点水渍,分别代表成安侯府春宴,正月宫宴,三公主齐云英。 最后,她将两排点状水渍分别连在一起,画出两条线,结尾处一个向下,一个向上,最终汇于一点。 她的手指在这个点上重重绕了一圈:“三公主是宁王的妹妹,何家又跟宁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们查来查去……似乎总会跟宁王不期而遇。” 第72章 关切 你们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几人看着桌上那连成线的水渍, 纷纷点头。 宁王表面看上去跟这些事情没有任何直接关联,但仔细梳理一番却发现事事都有他的影子。 齐景轩想起端午游船之事,一拍桌子:“没错, 端午那天他也在,那个叫什么素兰的宫女没准就是他派人杀了的。” 这件事先前所有人都没往宁王身上想过, 因为当日在船上的皇亲贵胄达官显贵很多, 宁王跟齐景轩又素无仇怨, 实在没什么理由联想到他身上。 但现在当所有的事串连成线, 宁王的身影总牵扯其中,素兰之死便也有了另外的可能。 “那件事让你和六殿下都受到了牵连, 六殿下更是因此被贬为郡王, 这对宁王来说百益而无一害。” 沈嫣说道。 “倘若当时成功陷害了你, 你就可能被贬出京城, 再也不会想起那日宫宴之事, 也就不会拆穿他。即便不成, 罪过也都推到了六殿下身上, 他自己则片叶不沾身。” “如今惠嫔杀了林四,他更可以借此引导朝中风向,让人觉得一直以来都是六殿下在陷害你。” “陛下若是就此打住不查也就罢了, 若是坚持查下去, 只怕他已准备了足够的证据洗清自己,让六殿下给他背锅。” 高峥方才也想到了这点, 颔首表示赞同, 徐槿瑜与齐景轩则露出了恍然之色。 “我就说六殿下怎会如此蠢笨,凭着阿轩跟他穿了件一样的衣裳就敢行栽赃之事。原来是宁王在背后捣鬼……” 说到这徐槿瑜不由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冷颤道:“阿轩那日与六殿下穿了同样的衣裳完全是巧合,他却只在见到两人之后短短时间内便想出如此计策, 当真歹毒。” 高峥嗤笑一声:“也未必。兴许不是他多么聪明,而是六殿下蠢笨如猪。” “那日船上的下人都已审过,六殿下身边长随虽不承认杀了素兰,却承认受他指使穿着那身衣裳凌辱了素兰,想借此嫁祸给王爷。我看八成是此事叫宁王知道了,他顺势便把人杀了。” “素兰一死,王爷和六殿下总有一个要倒霉,他却是怎么都不吃亏的。” 几人言语间都已经肯定了那幕后之人就是宁王,奈何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唯一可能直接指向宁王的林四还已经被杀了,这让不免有些颓丧。 齐景轩也很懊恼,既恼恨抓不到宁王的把柄,也恼恨齐景鸿闲的没事找他麻烦,平白给人递了刀子。 如今他们俩都深陷困局,宁王却仍旧干干净净,还是文武百官眼中聪颖绝伦可与太子比肩之人。 沈嫣心头也有些沉重,但还是出言安抚道:“是狐狸便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幕后之人八成就是他,那以后多盯着他就是了。雁过留痕,他做了这么多事,总不可能真将所有首尾都处理的干干净净。只要我们用心去查,总能得到真相。” 徐槿瑜打起精神道:“没错,现在总比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强。” “说起来我家中也有些眉目了,有个被送到庄子的管事想调回府中,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办法找人打点。他言语间曾提起过当初春宴之事,似是知道什么隐情。” “我怕打草惊蛇,没让人立刻把他抓来审问。待来日循着他找到与之串联之人,定能审出口供。”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与人合谋,将我成安侯府牵连至此。”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齐景轩:“你呢可曾查到正月那场宫宴上都有谁曾离席” 齐景轩皱眉:“查是查着了,但人太多了,一时弄不清这些人离席的具体时间,还得再看看。” 正月宫宴往往是每年人最多的时候,除了皇亲国戚,三品及以上朝官也能携家眷参加,再加上从京外赶来的各地要员以及外邦使者,一场宴会少说数百人。 要问出谁曾中途去更衣或醒酒很简单,只要问当日伺候在旁的宫女内侍便是,但要他们记得每个人离席的具体时候却不容易。 齐景轩要查,只能自己派人一个个去问去梳理,没法让礼部或内务府配合。不然人家问起缘由,他要怎么说说自己曾在那日宫宴看到有人偷偷在御花园与人私通 他甚至不是看到,只是听到,所见仅一方如今已经烂大街的手帕而已。 他没有证据说当日在假山后的就是宁王,又有什么理由让人配合他去查一件已经过去几个月的事 徐槿瑜也知道此事不易,拍了拍他的肩:“别急,慢慢来。如今既已有了头绪,顺藤摸瓜总能有所收获。” 几人将自己近日所得大致说了一下,便决定散去继续各自查探。 沈嫣让齐景轩送二人出门,自己则想去花园里再练习一下箭术。 她近来在坚持每日跟着阿青练箭,不说大成,却也算进步飞速。许是她在这些需要准头的事情上当真天赋异禀,除了力道远不如阿青,准头已是越来越好了。 但她才要吩咐下人准备弓箭,却见赤豆上前通禀,说是李家九小姐和永昌伯府三小姐来了,已经在花厅等了有一会了。 沈嫣微愕,问道:“怎么现在才与我说”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83节 赤豆回道:“奴婢本要前来通禀,两位小姐听闻您和王爷在与徐世子和高公子议事,便没叫打扰,说等您忙完再过去就是。” 沈嫣闻言忙往花厅而去,果然进门就看到李瑶枝和顾念念相对而坐正在下棋。想来是等得久了实在无聊,只得以此打发时间。 顾念念已经连输三局,这会正皱眉苦思,眼角余光忽见沈嫣来了,顺势将已经落于下风的棋子打乱,口中道:“不下了不下了,阿慈来了。” 李瑶枝嗔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将自己手中棋子也放下了。 下人很快将棋盘撤下,给沈嫣倒了茶之后默默退到一旁。 沈嫣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顾念念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我们本也是闲来无事过来坐坐,你的正事要紧。” 李瑶枝点头示意确实如此,又问道:“你近来很忙吗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沈嫣在京城本就无甚朋友,自成安侯府春宴之事后,便更没什么人愿意与她往来了,李瑶枝和顾念念是难得与她合得来还不在意外面那些流言蜚语的人。 几人原本相处得很好,但不知为何,近来沈嫣与他们似忽渐渐疏远了。 他们给沈嫣下帖子邀她出门,她总是拒绝。他们说要来她府上做客,她也总是找借口推脱。除了她成亲前他们去沈家送了添妆,沈嫣几乎不再与他们碰面了。 两人起初以为她是忙于婚事没空跟他们玩了,可她成亲后却越发的不见人了。 他们担心是齐景轩对她不好,有意将她拘了起来,这才不请自来想看个究竟。 谁知来了以后府上下人并没有不准他们见沈嫣,待他们也十分有礼,不像是有意把沈嫣关起来的样子。 两人本就没什么要事,得知沈嫣跟齐景轩正在见客,也就没有催促,让下人等她忙完再去通禀。 沈嫣笑道:“哪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没接过王府这么大的摊子,在学着打理庶务罢了。”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沈家人口简单家底又单薄,家中一应事务随手就处理了,连账册都不需要几本。平郡王府虽也只有沈嫣和齐景轩两个主子,上上下下却有百余仆从,田产铺面无数,还时常要与宫里以及诸多高门大户打交道,需要处理的事务远非在沈家时可比。 沈嫣初来乍到要学习打理中馈,抽不出空跟友人相会实属正常。 顾念念立刻就信了她这番话,连道辛苦。李瑶枝却没那么好糊弄,看了眼守在屋里的赤豆等人,道:“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可方便屏退左右” 沈嫣一怔,但还是应了下来,让赤豆他们退下了。 顾念念左看看沈嫣,又看看李瑶枝,试探着起身:“我也走” 李瑶枝瞪她一眼,没理会,她便知道自己无需离开,坦然地坐回去继续吃起茶点。 待下人都退了出去把门关好,李瑶枝这才道:“阿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沈嫣看她方才模样,便知她应是猜到一二,但面对这样带着关切的直白的问题,她实在不知如何作答。 隐瞒肯定是没有用的,李瑶枝显然不会信,但若将实情相告…… 沈嫣苦笑,半晌没有说话。 顾念念不明所以,将口中茶点咽下才问:“怎么了真有事啊” 说罢又有些着急:“阿慈你有事要跟我们说啊。平郡王是不是欺负你了他……他先前对你那么好,就是故意骗你嫁给他是不是现在得手了他就不装了,就对你……” “成安侯府春宴的事,你们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李瑶枝打断,问题还是直接指向沈嫣。 顾念念哈了一声,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不再插话。 “方才那个丫鬟说你跟平郡王一起去见客了,见的是徐世子和高公子。” “你是女眷,他们两个男子登门拜访,理应由平郡王招待,用不着你这个王妃出面。你们二人既然一起去了,想必是有要一起见他们的理由。” “徐世子出身成安侯府,当初你被人陷害与平郡王有染,就是发生在他家筹备的春宴上。高公子是你的旧识,又出身江州高氏,擅长刑狱探案。” “除了成安侯府那件事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会让你们几个凑到一起。” 第73章 内鬼 爱我时视我如珍宝,厌我时弃我如…… 沈嫣知道李瑶枝素来聪慧, 此刻她既然已经猜到,再寻别的借口也是无益。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 只是……事关重大,实在不想你们牵扯其中。” 她来京城的时间不久, 好不容易交到两个知心好友, 很是珍视。 但随着成安侯府的事渐渐有了眉目, 意识到藏在其后的人可能是太子或宁王, 她便开始生出一些担心。 虽然李瑶枝和顾念念都并非寻常人家的女儿,但自古君臣有别, 任凭他们的身世再如何显贵, 在皇室宗亲面前也不值一提。 太子或宁王可能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有所顾忌, 但也仅仅是顾忌而已。若真是需要动手, 他们仍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沈嫣怕拖累了他们, 便渐渐有意疏远, 跟成安侯府春宴有关的事更是提都不与他们提。 她原想等事情有了定论之后再说与他们听, 没想到今日二人却忽然登门,还猜出了她近来举止有异的原因,直接出言询问。 顾念念向来直来直去, 当即道:“你这话说的, 咱们既是好友,又哪有什么牵扯不牵扯的况且当初那事本就不是你的错, 既然如此, 有什么不能说的查清了就该宣告天下,将那害了你的人投入牢狱,叫他好好吃些苦头!” 李瑶枝不似顾念念这般天真,蹙眉道:“这么说……你当真查出什么了” 沈嫣颔首, 对其中详情却是只字不提。 “我不知你究竟查到了些什么,也不知这其中牵扯了哪些事哪些人,但能让你如此讳莫如深,让平郡王都无可奈何,想来确实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你我虽是好友,我也没法拍着胸脯跟你保证一定与你共进退,拼尽全力帮你解决此事。但你记住,倘若将来危及性命,一定要告诉我。凡我力所能及,定会护你安全离开京城。” 李瑶枝是李家的女儿,李阁老最宠爱的小孙女。若她开口,李阁老或许会出手帮忙。 但她不能因为自己得到的宠爱就让祖父冒险,甚至将全族牵连其中。 沈嫣只是翰林院一个六品侍讲的女儿,齐景轩却是大周皇子,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如今他们分明查到了内情却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关起门来探讨对策,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背后之人也是皇室宗亲,且身份不低于齐景轩。 事涉皇家,李瑶枝不敢轻易保证一定能帮到沈嫣,但若沈嫣将来有性命之忧,她会尽己所能护她周全。 到了那时,京城肯定是不能留了,只能送她离京…… 李瑶枝一想到此处,便觉得难过又内疚。 难过天理不明,内疚不能帮好友更多。 顾念念虽性情单纯,但也不是个傻子,见李瑶枝面色沉沉,所言又如此郑重,也猜到其中事情怕是不简单,只能跟着说了一句:“我也是!我……我真的想帮你。” 说到后面声音渐小,抿着唇低下了头。 刚才才信誓旦旦要为好友两肋插刀,转眼就发现力所不及,实在惭愧。 沈嫣眼眶微涨,鼻头发酸,感激道:“谢谢,能得你们如此相待,我已经很知足了。” 说起来他们其实也不过相识三月而已,不过短短时间相交一场,对方就能如此善待她,已是她的幸运。 三人敞开心扉聊了半晌,沈嫣带他们在王府四下逛了逛,临走前李瑶枝道:“我知道你心中有顾虑才不愿与我们走得太近,但你也别太忧心了。” “你如今是平郡王妃,本就少不得与各家女眷来往。不管那陷害了你的到底是谁,他总不可能将跟你有所往来的女眷全都除掉。你若在府中憋闷,便随时来找我们,不要紧的。” 沈嫣颔首,笑着将他们送出门,心中喟叹。不管今后如何,她交到了这样两个好朋友,已是强过前世了。 这般想着,她心中轻松不少,让人去把弓箭取来,准备做完刚才没做的事,去花园练箭。 齐景轩在宫里时虽曾跟着武师学过些拳脚,但那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为了强身健体被逼着练的。自己建府后他压根用不着校场这东西,王府里自然也就没有这样的地方。 沈嫣想练箭,嫌院子的地方不够大,便在花园安置了几个草靶。 她过去时见草靶前已经站了人,正是齐景轩。 齐景轩把徐槿瑜二人送走后听说李瑶枝他们来找沈嫣,本想跟去。但想着沈嫣近来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怎么出过门,好不容易她的朋友来找她,他就没去扫兴。毕竟李瑶枝跟他向来不对付,他若去了,两人少不得又得呛起来。 齐景轩是不怕跟李瑶枝对呛的,只是不想让沈嫣不高兴,于是索性自己到花园练箭。 自从沈嫣开始练箭,他没事也跟着练。但不知是因为他看阿青不顺眼,宁可自己瞎琢磨也不跟着他学,还是因为他在这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空有一把子力气却没什么准头。眼见好几轮箭射出去,竟然没有一支上靶,碰运气都没碰到一支。 他正练得心烦,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继而响起沈嫣的惊叹:“王爷怎么做到的好厉害。” 齐景轩啊了一声,因为这句夸赞下意识感到高兴却又不明所以。正待询问,就听沈嫣又道:“你是怎么能围着靶子射一圈的好准啊。” 齐景轩看看草靶周围密密麻麻的箭以及空荡荡的草靶:“……” ………… 七月中旬,暑气逼人。凡在城外有庄子的人家大多都将府中耐不得暑热的长辈和女眷挪到庄子上避暑了,成安侯府也不例外。 徐槿瑜年轻身体好,身为成安侯世子少不得在京城有些往来应酬,故而往年都是留在京中的,但此时他却身在自家一处庄子的别院内。 三月初那次春宴之事始终没有查清府中内鬼,后来实在无法,他们便将当日所有可能与此事有关之人都调到了这里,直言何时事情查清了何时让他们回去。 虽然还是侯府的下人,还是一样的做事,但庄子上自然比不得府中。这里多是脏活累活,月例也比从前少,更没有主子时常赏赐。每个月做的活计比从前多了许多,拿的银子却连从前一半都没有,时间长了许多人都受不了,开始相互检举。 从前一个个都怕说多了说错了平白得罪人,如今是顾不得这些了,只盼着自己说的能有用,好将事情早日查清楚回到侯府。那些自认清白的甚至开始抱团一起回想,当日到底有什么遗漏的细节。凡能想起的不管有用没用,全都报上去。 徐槿宁专门负责此事,这几个月一直留在这。但起初得来的那些消息并没有什么用,直到近来才算真正探听到有用的东西。 可这些……却都指向了一个他们从未怀疑甚至从未考虑过的人,一个怎么想都不该跟这件事有任何瓜葛的人。 徐槿宁不敢擅自做主,将事情告知了家中,于是徐槿瑜来了。 此刻他所在的这处别院环境清幽,树影婆娑几乎不见天日,房中更是昏昏。 一个瘦削苍白的人影倚在榻上,一手持小盏,一手持银叉,动作轻巧地拨弄着盏中的樱桃煎。 “为什么” 徐槿瑜问道。 “父亲待你比任何人都好,凡我们所有的你都有,我们没有的你也有。府上那些独一份的东西,向来都是先问过你要不要,你不要才轮得到我们。” “我与二弟也从未违逆过你,依着父亲的教导凡事以你为先从无二话!府上所有人,所有!有任何一个对不起你吗” 榻上的人轻笑一声,手中银叉插起一颗腌渍过的樱桃,来回转动:“我小时候很爱吃樱桃,每年出了樱桃都要父亲立刻买回来给我吃。但这东西味道虽好,却不易存放,等过了季节再想吃到就很难了。” “父亲为了哄我高兴,在最后一批樱桃要卖完的时候总会买回许多,让人做成容易保存的樱桃煎。” “可我其实只爱吃新鲜的樱桃,一点都不喜欢这种……用许许多多的糖和蜜腌渍过的东西。这东西……既失去了樱桃的本味,又失去了它原本的模样,还能叫樱桃吗” 他说着抬头看向徐槿瑜:“就像我……虽然跟你说着一样的话,跟你吃着一样的饭食穿着一样的衣裳,但你看我……还能算是个人吗” 抬起的这张脸面白如雪,须发也是白色,就连瞳孔颜色也极浅,衬得因瘦削而高耸的颧骨愈发可怕。 徐槿瑜因见惯了他这副模样并不觉得畏惧,只觉心寒:“你生来便是如此,并非我们有意为之。你可以怨天怨地,但不该怨恨一直善待你的亲人!” “亲人善待” 男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更加大声,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84节 “你要不要回去问问你父亲,问问他你口中的亲人是如何善待我的问问他,是谁打断了我的腿,让我困在这方寸之间不见天日!” 男人的质问让徐槿瑜一怔,他面色微僵,旋即摇头:“不可能,父亲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如果父亲真的做了,他怎会不知九叔对他心存怨恨,怎会猜不到三月春宴那件事可能是九叔所为 徐澈仍旧笑着,那笑容却十分扭曲,眼中满是恨意:“的确不是他做的,是我们的父亲,你的祖父!他为了成安侯府的脸面,为了让你爹坐稳世子的位置,打断了我这个不祥之物的腿!让我永远都不能出去见人,只能困在徐家内宅如同猪狗一般向你们乞食!” “多可笑啊,我出生时他加官进爵,便视我为祥瑞,自幼宠我爱我,把我捧在手心里,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怪物,而是天下至宝!可后来他的官做得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身边的人都视我为异类,他便也开始觉得我不详了……” “我听话,不出去给他添麻烦,可他还是越来越不喜欢我……为什么啊我做错了什么啊是他们生下了我,是他们让我生来如此!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将我生下来!为什么不在我刚出生时就掐死我!为什么要用那些糖和蜜来骗我!”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说到最后已是鬓发散乱形似疯魔,用力将手中小盏和银叉朝着徐槿瑜丢了过去,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他的子侄,而是他的父亲,那个狠心亲手打断他双腿的父亲。 徐槿瑜微微侧身闪开,心情很是复杂。 他并不知道这段往事,只以为九叔生来体弱,这双腿也是先天残缺,却原来……是被祖父亲手打断的。 身为晚辈,徐槿瑜不好评述长辈的过往,只能道:“祖父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这话却再次刺痛了徐澈,他尖声道:“所以呢一切都可以就此烟消云散了吗他是死了,可我还活着!我要活着日日承受这断骨之痛!辗转反侧昼夜难眠!” “而你的父亲,他继承了侯府的家业,享受着侯府的一切!他随随便便施舍给我一些,在你们看来就是善待我了,好像我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了太可笑了!我是他的弟弟,我也姓徐,这侯府本就有我的一份,这些本就是我应得的!可就因为我这副见不得人的鬼样子,你们便觉得让我衣食无忧已是天大的恩赐!仿佛我只要活着,就是欠了你们天大的恩情!可若不是你父亲,我又怎会如此都是为了他,爹怎会这样对我!” 徐槿瑜呼吸微滞,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不觉得自己的父亲有错,但又无法忽视徐澈受到的伤痛。他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爹不是为了我才如此待你,是为了成安侯府的将来,为了当时要继承世子之位的人。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会这么做。我只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被选中了而已。” 来人正是如今的成安侯徐瀚。 他不愿面对侯府内鬼是自己亲弟弟的事实,没有亲自来审问徐澈。但他又很想知道徐澈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就还是跟了过来,只是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方才徐澈说老成安侯所作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原本不想理会,但见徐槿瑜似乎真听进去了,作为父亲便还是走了进来。 他可以不在意徐澈说什么,但不愿自己的孩子就此背上包袱,对徐澈感到亏欠。 成安侯看着已经形销骨立的弟弟,声音沉冷:“当初父亲要打断你的腿,除了娘以外只有我极力反对。娘后来被关了起来,父亲动手时是我挡在你身前。最后我还是没能护住你,但这不是我的错。” “徐澈,你恨我不是因为我错做了什么,不是因为我亏欠你,只是因为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而已。但我,没有对你做错任何事。” 在成安侯的声音响起时,徐澈就仿佛被人失了定身咒一般。他的歇斯底里戛然而止,五官仍保持着刚才发怒时的扭曲,越发显得狰狞。 待成安侯这番话说完,他才嗤笑一声,再次靠回塌上,轻声道:“说一千道一万,终究是你享有了一切。那就连我的恨,一同享有吧。” 成安侯不语,沉默片刻后对徐槿瑜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爹……” “没事,去吧。” 成安侯道。 徐槿瑜看看他,又看看榻上的徐澈,终究没说什么,点头离开了。 待他走后,成安侯才问道:“三月春宴那件事,是谁让你做的,能说吗” “说不说没什么区别,我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只是有人买通了我身边的管事,想让他在咱们府上举办宴席的时候把平郡王灌醉,寻个贵女关到一间屋里,如果是沈家小姐的话更好。” “我知道后觉得是个好主意,没有阻拦,还帮着出了些力。” “但那管事想必你们也审过了,他也只是收了好处按吩咐办事,并不知道真正的主使。” 徐澈是侯府的主子,又是个残疾,全靠侯府养着才能活到如今。侯府出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因此从没有人想过此事与他有关。也因为侯府对他全无防备,才让他如此轻易得手。而他所图,只为毁了成安侯府,毁了这个关了他几十年的牢笼。 但这牢笼坚固如铁,他拼尽全力地撞上去,也只是让它晃了晃而已。 成安侯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徐澈抬眸看向他,问:“该说的都说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成安侯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到窗边将紧闭的门窗全部打开,让外面的天光透了进来。 “你既然不愿意过这不见天日的日子,以后就多晒晒太阳吧,我会让人多带你去外面走走的。”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向徐澈向往却又避之不及的日光中走去。 徐澈抬手遮蔽刺目的阳光,眯着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哂:“你跟爹,真像。” 成安侯脚步微顿:“你也是。” 说着迈出了门槛,再也没有停留。 第74章 翘楚 珍珠变鱼目,不过一夕之间…… 徐槿瑜没有询问父亲最后是如何处置九叔的, 但他知道九叔以后再不会有过去那样的好日子了。 或许……那对他而言也根本算不得什么好日子。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京,徐槿瑜觉得自己不该打探长辈们的过往,特别是这些不大好的过往。但快到京城时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问出了口:“爹,祖父他……” 只开了个头, 他就不知该如何继续了。 成安侯知道他心中犹豫, 道:“其实也不是有意瞒着你们, 只是子不言父之过。我跟你一样, 心中虽不认同,但不好评断长辈所为。你祖父活着的时候我不好说, 他死了, 就更不好说了。” 徐槿瑜颔首, 表示理解。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 成安侯便索性将这段过往仔细给徐槿瑜说了一遍, 免得他心中再有什么疑虑。 “你九叔是家中幺儿, 生来白发白瞳, 肤似霜雪。当时家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妖异。” “但他前脚呱呱坠地,后脚就有人传来消息, 说你祖父擢升了。” “彼时太宗皇帝年迈, 十分信奉祥瑞一说,时常有人献异兽至京城, 尤以白色异兽居多。诸如白狐白鹿白猿白雉等, 十分受人追捧。于是……你祖父便觉得你九叔也是祥瑞,是我们徐家的祥瑞。” “向来幺儿就更受宠爱,你九叔又添了这么个祥瑞的名号,加上他确实天资聪颖, 明明年纪最小,却是我们兄弟几个中读书最好的,你祖父对他的喜爱可想而知。” 那时如今的成安侯一脉还没入京,京城这边是徐家另一支,地位远高于他们。但随着老成安侯一再擢升,最终他们也来到了京城。 赶得不巧,他们入京后没多久,太宗皇帝崩逝,先帝登基。先帝年富力强,并不信奉什么祥瑞异兆,更觉在太宗暮年时频频进献祥瑞者都是拍马逢迎之辈,十分不喜,将这些人贬的贬黜的黜。 但太宗皇帝到底是长辈,又已仙逝,先帝不便直言,所以这些被贬官或罢黜的人明面上看上去都与祥瑞无关,是因其他一些缘由而受罚。 “可皇帝的好恶,底下的人怎会毫无察觉呢”成安侯继续道,“没多久,先帝不喜进献祥瑞的事就传开了。” “我们徐家并未做过这种事,因此没有受到牵连,但……你九叔是个白子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有次宫中宴饮,先帝问及科举事宜,有人提起京中青年才俊。你九叔是其中翘楚,他的名字自然也被提及。” “何家当时也要推举自家儿郎,便有意在先帝面前提起你九叔是白子之事,吹捧说他是我们徐家的祥瑞云云。” “先帝听闻后没有言语,这时又有人站出来斥责何家那人,说他所言是无稽之谈,白子生来畏光,此乃先天有疾,跟是否是祥瑞没有半分关系。” 成安侯说到这轻叹一声,仍为当年情形感到无奈。 “后来……陛下说既是有疾,就不要参加科举了,于是你九叔的前程就这么断送了。” 徐澈因肤色异于常人,本就受到京城一些人的排挤。但因他出身成安侯府,又素有才名,所以那些人表现得并不明显。 但因为先帝这一句话,徐澈在京城的地位一落千丈,从前的许多好友都不再与他往来,本就不喜欢他的那些人更是对他恶语相向,一见到他就叫他白鬼,让他滚回家去,别青天白日地裹着一身袍子出来吓人。 渐渐的,甚至开始有人说他不详。 成安侯府的名声因此受到牵连,老成安侯也不被先帝所喜,虽未被贬官,却也渐渐失了实权。 “你祖父为了侯府名声,将你九叔关在家里不许他再出门。起初……起初你九叔很听话,真的很久都没有出去。” 成安侯想起这些往事,眼眶有些酸胀,停顿片刻稳住情绪后才道:“我曾问他生不生气,怨不怨你祖父,他说不怨。” “他说像他这样的孩子,许多人家生下来就直接溺死了,能好好地把他养这么大,让他的生活与常人无异,他已经万分感激。若是因他而拖累家人,他宁可一辈子待在家里不出门。” “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双腿健全见识过外面大千世界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耐得住寂寞在家里待一辈子呢” 有一年上元节,外面举办灯会热闹极了,喧闹声隔着院墙传进府邸,听得人心痒难耐。 徐澈到底没忍住,换了衣裳偷偷出了门。 他很注意,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半点皮肤没有露在外面。正巧街上有卖傩面的,不少人脸上都戴着面具,他也买了一个戴上,便更加不显眼了。 奈何街上人实在太多,他偷偷出去又没带小厮,玩得开心时一个不注意,在拥挤的人群中被撞掉了面具,露出了下面苍白的脸。 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有几个孩子当场吓哭,尖叫声哭喊声连成一片,以他为中心浪涛般传了出去。 他想捡起自己的面具赶紧戴上,奈何人实在太多了,那被挤落的面具早不知掉在了哪里,遍寻不着。 他只得捂着脸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狼狈地逃回了成安侯府。 因为事情闹得太大,还有人因此摔倒被踩踏,这件事很快便传开了,老成安侯自然也知晓了。 这个宠爱了小儿子十几年的男人第一次对徐澈动了手,一耳光狠狠甩在了他脸上。 徐澈被父母如珍似宝地养育了十几年,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责罚,愣在当场。 凡事有一便有二,从那以后,这样的事便时有发生。徐澈仍会时不时偷偷出门,不管是否被人发现,老成安侯知道都会对他进行一番责骂。 父子二人之间渐渐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徐澈觉得自己只是偶尔出去走走,没有错处。老成安侯觉得自己是为了家族名声才将他关在家中,也没有错。两人时常因此争吵,老成安侯气急败坏时甚至亲口说出过徐澈不详的话。 “这样争执了许久,你祖父渐渐意识到,他是不可能把你九叔关一辈子的。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心甘情愿地被关一辈子。” “所以……他决定让你九叔再也不能凭自己的双腿走出宅院一步。” 徐槿瑜听到这只觉头皮发麻,放在膝头的手不自觉收紧,将衣摆攥出褶皱:“这对九叔……” “是,对他不公平。”成安侯道,“我当时也是这么对你祖父说的。” “我说生来便是白子并非你九叔的错。徐家有那么多产业,如果京城留不得,就让九弟去别处。回祖籍也好,去其他任何有徐家产业的地方也好,只要不出现在京城,不让人想起,对我们便无大碍,九弟也能过相对正常的生活。” “可你祖父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爬到了这个位置,好不容易成了徐家真正的一家之主,他不愿承担风险,不愿放一个随时都可能再搅风搅雨的人离开。” “后来……就如方才你九叔所言,他被打断了双腿,而我被选为世子。” 当时老成安侯本是要让家中下人动手,但府中下人无一敢上前。 徐澈那时虽已跟老成安侯闹得不可开交,但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他曾宠爱过许多年的儿子。万一今后他什么时候又觉得愧对徐澈想要对他好,那现在动手的人岂不是要被第一个拿出来开刀。 老成安侯喊了一圈也没人肯上前,那些下人宁可跪在地上把头磕得头破血流也不敢动手,于是最终是他亲自打断了徐澈的双腿。 徐澈原本只是见不得光,只要注意遮阳便与常人无甚不同。但自那以后,他真的成了个废人,只能关在家中靠他人照顾才能过活。 珍珠变鱼目,不过一夕之间。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85节 成安侯喟叹:“我努力得到世子的位置是为了我自己,但我也确实曾经以为……如果是我,对他来说可能会好些。只是如今看来……没什么区别。” 老成安侯膝下子嗣众多,诸多兄弟中,徐瀚是与徐澈关系最好的那个。 他从不因他异于常人的容貌而待他有任何不同。在别人因为父亲视九弟为祥瑞而讨好时,他没有刻意讨好过。在别人因父亲视九弟不详而感到嫌恶时,他也没有对其疏远。他们自始至终都很亲近,虽非一母所生却似亲兄弟一般。 老成安侯死后,他不放心把徐澈交给别人供养,便依旧将他留在侯府,让人精心照料。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但也只是他以为而已。 他给的并非徐澈所愿,而徐澈所愿……在他被打断双腿的那一刻便再也得不到了。 徐槿瑜膝头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马车哒哒地驶入城门,成安侯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也没有再言语。 有关徐澈的过往他几乎都跟徐槿瑜说了,但有一件事他没有提。 在徐澈被打断双腿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怒极之下曾质问老成安侯:“九弟这般的人,你打断他的双腿比让他死了还难受!父亲既然觉得他不详,何不干脆杀了他为何要让他活着承受这般痛苦” 老成安侯当时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他明白他的意思。 他下不去手。 即便已经觉得这个儿子不详,已经觉得这个儿子拖累了自己拖累了家族,但到底是他的孩子,他下不去手杀了他。于是便困住他,让他自此以后再也不能搅弄风雨。 成安侯当时只觉得虚伪可笑,但当今日他知道三月春宴那件事是九弟做的,知道他对侯府心存怨恨想要损害族中利益,伤害他的家人,他也想杀了他。 可他下不去手。 于是他利用他的疾病,将他暴露在日光之下。 而九弟……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侯府对他从来无甚防范,他原本完全无需这样弯弯绕绕搞出许多事来,直接让人买包毒药下到饭菜茶水里,便可以拉着大家一起陪葬了。 可他下不去手。 于是他跟外人合谋,想要将侯府拖下水,撞一撞这困了他多年的牢笼。 他们父子,他们兄弟,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舍弃对方,却又都狠不下心直接要了对方性命。 成安侯唇边挂着一抹苦笑,直至回府都未曾再发一言。 第75章 打架 本就看你烦得很,你还送上门来讨…… 回城后, 徐槿瑜将自家内鬼已经查清的事告诉了齐景轩几人,但并未言明其中详情,只道能问的都问了, 但徐澈也不知道背后真正的主使,无法出面指证。 齐景轩自然是有些失望的, 但也知道徐槿瑜既然这么说, 那肯定就是确实再问不出什么了, 不然他没必要隐瞒。 至于徐澈究竟为什么做, 他没有追问。 他自幼生活在皇室,见过的明争暗斗数不胜数。那些世家大族表面上看上去风光, 内里必然也有许多糟污事。于徐槿瑜而言这是家丑, 没必要硬要将其揭开展露于人前。 “只是这样一来, 线索又断了。” 出宫的路上他对沈嫣说道。 这些日子他们能查的都查了, 但正如先前所料, 一切都指向六皇子齐景泓, 根本查不到宁王身上。 那家绸缎庄是一楚姓人在经营, 但实际东家是何家的姻亲,也就是说背后真正的靠山是何家。何家是齐景泓外祖家,真把这事刨根问底, 只能问到齐景泓身上。但显然, 齐景泓只是被推出来背锅的。 惠嫔是死在宫里,何家那边又口风甚严, 除了分宗以外再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至于宫宴, 齐景轩倒是问清楚了。当日太子和宁王都曾离席,但太子只是去了短短片刻就回来了,宁王说是多饮了几杯酒,中间离开去休息了一段时间。 而宁王离席时, 女眷那边有三人离席。一个是大理寺卿庄承之妻,一个是兵部尚书范勇先之妻,另一个则是户部侍郎段岳的女儿。 段岳的女儿才十岁,可以直接排除,余下的两人却难以抉择。 庄承和范勇先都是正妻亡故后娶了续弦,二人如今的妻子一个二十来岁,一个三十来岁,单从年纪没法排除任何一个。 但无论是其中哪个,宁王因为一块帕子就要置齐景轩于死地的原因都很明确了。 这两人都是朝中要员,宁王若是有意争夺储君之位,必定要拉拢对方。 天底下没有哪个正常男人会喜欢戴绿帽子,一旦他与其妻有染的事被发现,此人必定会恼羞成怒。即便不能将身为皇子的二人如何,也断不会再投靠尽忠了。 所以,那人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储君的宝座,决定除掉齐景轩这个隐患。哪怕他并未看到假山后的人是谁,哪怕他可能永远想不起此事,这个威胁都必须剪除。 而好死不死的,宁王离席时六皇子齐景泓也离席了,且同样半晌没有回来。 齐景轩让人去查齐景泓离席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觉得宴席憋闷无趣,想出去透透气。 他知道后在家里骂了齐景泓半晌,觉得这人蠢笨如猪,只会给人添麻烦。骂着骂着忽然想起,他当时也觉得那宴席无聊得紧,闷头灌了些酒后就走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撞上御花园里的事,也不会又后面的种种。 齐景轩悔不当初,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想办法抓住宁王的把柄,让他再难翻身。 可这些日子查来查去,最后还算有用的线索只剩宫宴这一条,偏偏宫宴之事又无法将宁王钉死。尽管他心里已经清楚就是宁王,可要让皇帝和朝官们相信,总需要证据。他总不能跟人说,因为宁王当时和那两个女眷同时离席了吧 眼见线索一条头一条地断掉,实在无法,他便借着和沈嫣入宫探望淑妃的功夫又去皇帝那里探了探口风,想知道当初林四到底有没有交代什么。 可皇帝的回答一如既往,林四死得突然,没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齐景轩很是失望,总觉得皇帝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为了不让他和宁王冲突故意将此事瞒下了。 沈嫣也有些忧虑,倒不是因为查不到线索着急,而是他们这样查了近两个月,即便再如何小心,也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 绸缎庄和何家那边仔细一些或许不会被人察觉,但宫里要问清那日宫宴究竟谁曾在什么时间离过席,是需要大量盘问的,不可能每个人都能严守口风保住秘密。所以……宁王此时一定已经察觉了。 如今是他们在明,宁王在暗,这样的局势对他们很不利。 两人面带愁容地往外走去,即将走出宫门时正和迎面而来的一行人相遇。抬头看去,竟是令他们烦恼的罪魁祸首——宁王。 双方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彼此,齐景轩当即沉下脸,一副恨不能将对方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宁王却是很快回神,缓步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看上去很是温和。 不知道他真面目的人会觉得他待人和气令人如沐春风,但齐景轩此刻只觉得他恶心。 “七弟今日入宫了是去探望父皇和淑妃了吗” 宁王笑着问道。 齐景轩正觉得烦,见着他更觉恼怒,当即冷哼一声:“关你屁事。” 这言语实在不客气,让跟在宁王身后的一众随从吓了一跳。 虽然平郡王此人向来脾气不大好,动不动摆一张臭脸,还曾时常与其他皇子打架。但他们王爷与平郡王素无什么仇怨,两人以往虽没什么交情,却也未曾恶语相向过。平郡王今日真是抽的什么疯 主子受辱,做属下的没有干看着的道理,当即有人站出来道:“我家王爷好言问候,殿下何故出言羞辱” 齐景轩眼角扫他一眼:“我们说话,又关你这阉人屁事” 说着又看向宁王:“你自己没张嘴吗,只会叫别人替你开口天天端着副神仙的架子,好像自己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怎么着,吵架不会啊骂人不会啊还是挂着这张假脸习惯了,已经不知道怎么当正常人了” 宁王眉眼微沉,但嘴角却还是抿着浅浅的笑。 他摆手示意自己的下人退下,上前两步走到齐景轩跟前:“不知七弟这是受了什么气,心情如此烦躁。我是做兄长的,若是跟我撒撒气能让你痛快一些倒也无妨。” “只是……” 他说着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你再如何恼羞成怒,也奈何不得我,只能像条疯狗般吠一吠罢了。” 这是摆明了自己已经知道齐景轩在做什么,且有恃无恐。 宁王以为这话会让齐景轩气急,对自己破口大骂。谁知他竟没有,反而咧嘴笑了一声。 “那你知不知道,疯狗不仅会吠,还会咬人呢!” 说罢朝着宁王带笑的嘴角就是一拳挥了过去。 宁王冷不防被人一拳捶在脸上,倒退两步跌倒在地。 这还没完,齐景轩紧跟着就扑了上来,骑在他身上对他一顿暴捶,边捶边道:“本就看你烦得很,你还送上门来讨打,那我就成全你!” “你个虚情假意的狗东西,从小没吃过小爷的拳头,就以为小爷好欺负了是吧今日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谁也没想到齐景轩竟会在宫门前对宁王大打出手,一时间双方随从都没反应过来,未能第一时间把人拉开。 等他们回过神上前阻拦,宁王已经被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拳头打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齐景轩知道周围人多,自己打不了太久,所以一上来就下了死手,半点没留力,打定主意要让这狗东西多吃些苦头。等人把他拉开时,他还抓紧时间踹了宁王两脚,一脚踹在他胫骨上,一脚踹在他□□,硬是把宁王这个向来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打的惨嚎出声,叫声传出老远如同杀猪。 待众人把两人分开,他除了鬓发有些散乱以外毫发无伤,宁王却已是双眼乌青被打成个猪头,都看不出本来模样了。 众人见状赶忙将宁王送医,还欲拦着齐景轩不让他走。 但齐景轩哪是他们拦得住的,两眼一瞪扫了众人一眼,便带着一脸茫然的沈嫣扬长而去了。 待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沈嫣才回过神:“你……你把他打了” “嗯,”齐景轩扬着头不以为意,“打了,用了全力打的!” 说着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周围人太多,被拉开的太快了,不然我非打得他跪地求饶不可!” 他从小打架,经验丰富,虽然不擅长什么拳法套路,但知道怎么打能叫人最疼。 宁王就不一样了,他说是自幼习武,其实不过学了些空把式罢了,既没上过阵又没与人打过架,事到临头除了本能地护住脑袋什么都不会,直接被打蒙了。 沈嫣有些担忧:“宫里……会不会责罚你” 齐景轩嗨了一声:“罚就罚呗,我都已经被降为郡王了,再怎么罚父皇也不会再给我降爵的,顶多是罚些俸禄什么的。我就当花钱打了他一顿,无所谓,反正我钱多。” 沈嫣见他这样说,放下心来,又想起方才宁王挨揍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齐景轩见她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只觉得今天打的这顿实在值得,来日见宁王一次打他一次。只是今后他有了防备,怕是没这么容易得手了。 第76章 确定 他果然知道,他全都知道…… 宁王已经出宫建府, 宫里没有他的住处,一众随侍便手忙脚乱地将他送到了贵妃处。 嘉贵妃早已收到宫人传话,说是宁王入宫给她请安了。原本高高兴兴地等着儿子过来, 谁想宫人们却送来一个被打得乌眼鸡似的人。若非那身衣裳熟悉,她险些没认出这是谁。 嘉贵妃大惊, 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扑上前道:“这是怎么了谁把我儿打成这样” 随侍战战兢兢地回禀:“娘娘, 是平郡王做的。咱们王爷在宫门前与他遇着了, 和和气气地跟他打招呼,谁知他非但出言不逊, 还对王爷动了手。”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86节 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等护主不力, 请娘娘责罚。” 嘉贵妃此时哪顾得上旁的, 赶忙让人传了太医。 来的正是先前被派去照看沈家母女的周太医, 他听说齐景轩跟宁王打了架有些吃惊, 但又没那么吃惊。 平郡王嘛, 打架是家常便饭, 以往在宫里时对太子都敢动手。这两年出宫建府后打得到少了,但偶尔跟六殿下等人遇着了还是会“切磋切磋”。 只是宁王向来待人和气,这宫里年纪相仿的皇子几乎被齐景轩打了个遍, 唯独他例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 这个例外到底还是破了。 周太医心里嘀咕着,以为宁王也就是些皮外伤, 应该不打紧。毕竟这俩没什么仇, 估计也就是一时言语不合,平郡王没忍住动了手。 但等他进门后看到宁王的模样,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又从门里跌出去。 这……这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周太医心中暗暗叫苦,只恨自己倒霉, 今日怎么就轮到他当值了呢 他硬着头皮上前给宁王查看伤势,得知他还被平郡王踹了两脚后愈发不敢多言了,只闷头诊治。 贵妃在旁急红了眼,关切询问:“周太医,我儿如何” 周太医犹豫片刻,斟酌着回道:“娘娘无须担心,王爷这都是皮外伤,休养些日子就好了。” “皮外伤”贵妃又惊又怒,指着躺在床上痛哼的宁王,“这叫皮外伤” 周太医无奈道:“确实是……皮外伤。” 虽然看上去很惨,应该确实也很疼,但……真的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 平郡王打架的本事那是从小连到大的,看似莽撞,其实最知道把握轻重。若真把人打出个好歹他是要受罚的,所以他从小就知道怎么让人疼又不至于伤得太狠。宁王今日不知倒了什么霉,显然是让他使出看家的本领了。 嘉贵妃万分气恼,却也知道迁怒太医无用,便让他留下药方后退下了。 等周太医被送了出去,她才对一旁的婢女道:“去给陛下传话,将今日宫门前的事说与他听。” 说完又强调:“记得将王爷受的伤往重了说!” 她才不管自己儿子受的到底是不是皮外伤,人都被打成这样了,淑妃和齐景轩必须给他个说法! 嘉贵妃在永宁宫里等着皇帝那边的信儿,她知道皇帝向来偏袒老七,但今日这么多人看着呢,分明就是老七先动的手,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宁王受伤,她以为皇帝怎么也会亲自过来看一眼。谁知等来等去,只等到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福顺。 福顺进来先给嘉贵妃请了安,这才道:“娘娘,陛下方才宣周太医问过了,说宁王殿下受的都是皮外伤,不打紧,休养几日便好。俗话说这上嘴皮还有碰下嘴皮的时候,兄弟之间打打闹闹的很正常,请您别放在心上。” 嘉贵妃听了这话险些背过气去:“兄弟之间打闹你自己看看宁王现在是什么样子谁家兄弟之间打闹会把人伤成这样” 福顺却只是淡淡往榻上扫了一眼,道:“奴婢不通医术,着实看不出什么,一切还要以太医说的为准。陛下体谅您身为人母爱子心切,说您若是觉得不妥,可以多请几个太医过来看看,也好叫您安心。” 可方才周太医已经看过了,再请旁人来又有什么用 嘉贵妃面色铁青,咬着后槽牙道:“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平郡王当众殴伤兄长,就不用受到责罚吗” 福顺低垂着头,态度仍旧恭谨,语气平静无波:“奴婢也只是来给您传个话而已,其余的,要看陛下的意思。”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皇帝也未曾说过要责罚齐景轩的事。 现在不说,今后自然更不会说! 嘉贵妃气得没忍住摔碎手边杯盏,因顾忌着福顺是皇帝身边的人才没有动作。 她极力克制着心中怒火,准备让人将福顺送出去,却听福顺又道:“陛下还说,宁王大了,有自己的府邸。您这里是后宫,他久留于此到底不便。既然伤得不重,还是让王爷回宁王府休养吧。” 嘉贵妃本也没想着一直将宁王留在这,只是想等他稍好些再送他走,哪想到皇帝那边竟然这就催促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福顺:“这是陛下说的” “是,奴婢哪敢擅传圣意呢。” 福顺道。 嘉贵妃气红了眼,半晌才从唇缝中挤出一句:“本宫知道了。” 说罢让自己的宫人去备了轿辇,命人动作轻巧地将宁王送出宫了。 待宁王和福顺都走了,她才将桌上杯盏重重摔在了地上:“我知道他素来偏帮老七,可他怎能如此灏儿难道不是他的儿子吗” 常嬷嬷也为宁王感到气愤,但还是出言劝道:“娘娘息怒,陛下他虽宠爱平郡王,但平郡王到底也只是个纨绔而已,跟咱们王爷不能比的。您莫要与他置气,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可嘉贵妃眼看自己儿子伤成这样,如何能不气,遂吩咐宫人:“去查清楚,今日宫门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七为何会跟宁王打起来他们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知道!” 宫人应声离去,再回来时已将今日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嘉贵妃听完仍是没有弄清两人冲突的原因,但宫人回禀的一个细节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宁王在宫门前曾单独与齐景轩说过一句话,就是在那之后,齐景轩才忽然动手的,动手时还说了句什么……疯狗会打人。 嘉贵妃是宁王的亲生母亲,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本性如何。他确实性情温和,但这不代表他没有野心,没有脾气,只不过他将这些藏起来了而已。 宁王跟齐景轩素无交情,平白无故地不会走到他跟前多说什么。他既然这么做了,那一定有其缘由。 难道是两人在宫外发生了什么 嘉贵妃又让人去查,看看宁王跟齐景轩近来都有哪些往来,包括两人身边的人是否有交集等等。 宫人应诺,当即安排了下去。 ………… 齐景轩并不后悔打了宁王,回府后便等着宫里来人。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皇帝每每也就意思意思斥责他两句,再罚些俸禄。 但今天直等到日落西山,宫里也没人来。 齐景轩起初在花园边玩边等,后来回到屋里等,再后来站在院中,看着夕阳西去,许久没有动弹。 沈嫣不明所以,见他站了许久都不回屋,便走出去想要问一句。 但她走到齐景轩身边,却见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许多的……难过。 “王爷” 沈嫣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唤道。 齐景轩没回头,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沈嫣下意识想要抽离,那只手却握得很紧。 “父皇今日……没有责罚我。” 齐景轩的声音很低,丝毫没有为此感到高兴。 “这……不好吗” 沈嫣不解。 齐景轩笑了笑,眼睛却像在哭:“往常我打了人,他就算偏袒我,为了给对方一个交代,也会意思意思骂我几句的。今日……他没罚我,也没骂我。” “明明我今日打的是宁王,是除了太子以外最受他器重的人,他却没有罚我。” 沈嫣渐渐明白了其中意思,想要抽回手的动作停了下来,轻轻地握了握。 这细微的动作似乎让齐景轩心中某处壁垒瓦解,他眼眶泛红,声音也哽咽起来:“他果然知道。他知道我今日为何动手,也知道宁王做了什么,他全都知道。” 齐景轩说到这笑着抹了一把泪:“他或许还觉得……不罚我不骂我,就是偏袒我补偿我了。” 先前他们猜测林四死前或许交代了什么,只是皇帝故意隐瞒了下来没有说。 但这一直只是猜测而已,并无实证。 今日皇帝的行为,佐证了这个猜测。 若非知道宁王做过伤害齐景轩的事,他不会如此默不作声,不会连骂都不骂齐景轩一句。他觉得宁王有错在先,齐景轩打他一顿并不过分,这才对此不发一言。 皇帝固然心疼齐景轩,但宁王也是他的儿子,且是十分受他器重的儿子。在他眼中,宁王虽然为了一己之私陷害了齐景轩,但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所以他觉得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必深究。 但于齐景轩而言,那是害他死了八次的罪魁祸首。 齐景轩知道父皇是因不晓得其中缘由才会如此,但他还是觉得十分委屈。这委屈自他年幼时积累至今,从未停止过。 人人都以为他备受宠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宠爱因何而来。 正是因为他和母妃一直在承受本不该承受的委屈,父皇才总是偏袒他们。又因为这些偏袒,他们承受了更多的委屈。 父皇什么都想要,要稳固的皇位,要安定的朝堂,要大权在握的军政,还要心爱的女人,合自己心意的儿子,所有的一切,他都想握在自己手中。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他一直在委屈别人。 齐景轩转身将沈嫣拥进怀里,埋首在她颈间,尽管压抑着不让自己的哭声太明显,但温热的泪还是出卖了他。 “我知道父皇是一国之君,有很多不得已。可是……我们母子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总要委屈我们他的皇位重要,我们……就不重要了吗既然不重要,当初又为什么非要将我们接进宫” 他们明明远离京城过得很好,他们明明可以平淡幸福地过完一生。是父皇非要让他们入京,是父皇非要将他们留下。可是既然保护不了他们,又为何非要如此呢既然把人留下了,又为什么要让他们受尽委屈 多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爆发,齐景轩紧紧地抱着沈嫣,身子有些发抖。 沈嫣虽无显赫的家世,但她家中父母恩爱,爹娘也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十分宠爱。她生活上或许有些困苦,但从未体会过家人带给她的委屈。 此时此刻面对伤心难抑的齐景轩,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抬起手在他肩背轻轻拍了拍,权作安慰。 第77章 惊觉 嘉贵妃打了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翌日醒来时, 沈嫣看到原本睡在罗汉床上的人倚在自己床边的脚踏上,脑袋趴在床边,不知这样睡了多久。 她无奈地将人推醒:“王爷, 王爷。” 齐景轩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回过神后有些尴尬。 他昨晚又半夜跑到沈嫣床边看她, 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还一觉睡到天亮被她发现了。 齐景轩尴尬地笑了笑, 正要起身,却一声痛呼。 在床边歪着脖子睡了半宿, 他落枕了。 沈嫣好气又好笑, 让人叫了府医过来。 府医看过后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说只能揉一揉, 缓两日就好了。 奈何齐景轩打架打得厉害, 却也是个怕疼的主, 府医才一上手, 他就一阵惨嚎,那声音一点不比昨日宁王的喊声小。 他叫得这样大声,府医既要给他医治却又不敢使力, 急出一头汗。 眼见齐景轩要冲无辜的府医发脾气, 沈嫣无奈道:“我来吧,以往我爹伏案读书脖子不舒服, 也是我给他揉的。” 府医看了看齐景轩, 见他答应下来,如蒙大赦,教了沈嫣一些按揉的手法后便赶忙背着药箱离开了。 徐槿瑜昨日有事出门了,晚间才回府, 回去后就听说齐景轩跟宁王打了一架。他骇了一跳,当即就想到平郡王府看看齐景轩,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87节 但当时时间已晚,眼看要宵禁,下人又说宁王伤得比较重,齐景轩似乎没什么事,也没受罚,他便忍住了。但心里到底挂念,今日一早早饭都没吃就来王府了。 他来王府向来是不必提前下帖子,直接登门的。但今时不同往日,齐景轩毕竟已经成亲,他来到正院后便没有直接进门,而是等着下人去通传。 哪知就这么会功夫,他就听见里面传来齐景轩一阵阵的喊声。 “啊疼疼疼疼,阿慈你轻些,疼……疼疼疼……” 徐槿瑜皱眉,心说自家府中下人明明说齐景轩没怎么受伤啊,刚才来到王府后他也问了王府的下人,也说齐景轩并未受伤,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被宁王打出什么暗伤了,今日才发现 他心中担忧,好在并未在院中等多久,方才去传话的人不多时便回来,将他带进了屋。 徐槿瑜大步进门,就见齐景轩歪着脑袋斜眼看他,而沈嫣正在给齐景轩按揉脖颈。 徐槿瑜大惊,冲过去道:“宁王把你脖子打歪了” 齐景轩听了这话气得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怒道:“放屁!老四那花拳绣腿能伤着我爷这是睡歪的!” “睡……睡歪的” 徐槿瑜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下意识转头去看沈嫣,又意识到这举动不妥,忙将视线收了回来,讪讪道:“那……那就好,我还以为……宁王把你打伤了。” 齐景轩冷哼一声:“爷毫发无损,老四可是被我打成猪头了。你真该去宁王探望探望他,看看他现在是什么丑样。” 徐槿瑜扯了扯嘴角:“我可不敢去,你才把人打了,我这会送上门,保不齐他拿我出气呢,我冤不冤哪。” 说着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昨日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就打起来了” 齐景轩气哼哼把昨天的事说了,徐槿瑜听得嘶了一声:“他这是装都不装了啊。不过也是,咱们这样查了近两个月,除非他是个傻子,不然不可能毫无察觉。那现在……陷入僵局了啊。” 他们知道三月春宴的事是宁王做的,也知道宁王跟权臣之妻有染,但没有证据。 宁王知道他们在查什么,也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他就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只是没有证据无法指正他而已。但同样,宁王也无法轻易除掉他们。 双方现在都很明确地知道对方在做什么,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却又都做不到。 “陷入僵局,也算咱们占据优势。” 沈嫣一边给齐景轩揉着脖子一边不紧不慢道。 “毕竟这次,咱们都没有死。” 徐槿瑜对这话感到不解,齐景轩却是明白的,用力点头:“对!” 才说了一个字就哎呦一声,龇牙咧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 沈嫣三人在平郡王府说话时,永宁宫中嘉贵妃也正听下人回话。 她昨日让人去查宁王跟齐景轩近来有什么往来,原以为要些日子才能查清,没成想下人今日便来回禀了。 倒不是下人动作快,而是实在没什么可查的,很容易就问清了。 “王爷跟平郡王没有任何往来,拢共不过在宫里遇到过几次,就如昨日那般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罢了。实在不知昨日平郡王为何发疯,忽然就对王爷动了手。” 嘉贵妃蹙眉:“你确定查清了他们当真没有任何往来” “没有,”下人道,“奴婢问得清清楚楚,连带他们身边人是否有所往来都问过了,确实没有。” “那就奇了怪了,”嘉贵妃喃喃,“老七虽一向爱惹是生非,却从未与灏儿有过什么仇怨。既是如此,昨日为何动手” 昨日灏儿……到底跟老七说了什么 嘉贵妃心中喃喃,闭眼揉了揉眉心。 宁王昨日伤成那样,还没在她这里待多久就被送出宫了。她心中挂念,一宿都没怎么合眼。 “那老七近来都在做什么” 嘉贵妃又随口问道。 下人嗨了一声:“他还能做什么,无非跟以前一样,一直在查三月成安侯府春宴那件事罢了。要奴婢说,这都快半年过去了,还能查着什么啊。左右他也没吃什么亏,也不知为何要一直抓着不放。” 齐景轩从小到大吃的明亏暗亏多了去了,也没见他以前这么执着。这次也不知怎么了,竟查了这么久都不敢收手。 嘉贵妃对齐景轩的事毫不在意,听闻与自家儿子无关,便没再多问,摆摆手让下人退下了。 常嬷嬷见她一脸疲态,劝她再去床上歇一会。嘉贵妃确实疲得很,便走到床边准备躺下。 但她才碰到枕头,忽地想起什么,陡然打了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正要给她盖被子的常嬷嬷吓了一跳,忙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嘉贵妃却瞪圆着双眼,看着方才下人离去的方向:“三月成安侯府春宴,老七一直在查三月成安侯府春宴……” 常嬷嬷不明所以:“是啊,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您……” 话说一半,常嬷嬷便反应过来,也是心中一惊:“您是说……那件事……与王爷有关” 嘉贵妃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吐了出来。 她将自己所知的有关那场春宴的事都想了一遍,越想越心惊。 事发在成安侯府,将成安侯和平郡王以及沈家都牵扯了进去。后来抓到了一个人,叫什么……林四那林四在平郡王成亲当夜死了,是惠嫔派人做的。惠嫔后来也死了,且是直接自戕在了宫中,丝毫不顾及娘家是否会因此受到波及。惠嫔的娘家是何家,何家在她死后很快分了宗,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而昨日宁王与齐景轩在宫门口发生争执,齐景轩对宁王大打出手。事后皇帝没有对齐景轩进行任何责罚,还对受伤的宁王不闻不问…… 嘉贵妃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紧,死死抓住常嬷嬷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嬷嬷,你让人去问一问……” “问什么” 见她话说一半之后半晌没再开口,常嬷嬷出声问道。 “去问问灏儿,他近来到底在做什么!” 嘉贵妃咬牙,说到最后已是带了怒意。 常嬷嬷有些犹豫:“娘娘,王爷昨日才受了伤,此时去问,他怕是心中不喜,不会说什么的。” 作为跟了嘉贵妃几十年的人,常嬷嬷对宁王也是了解的。 这位殿下看似性子温和,其实主意大得很。你若顺着他的意思来,他便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你若违逆了他,他的脾气可比那位平郡王还大。 宁王昨日受伤,陛下既未惩罚平郡王,对他又没有半分关怀,他心中此时定然十分着恼。若此时贵妃再去问他这些……他只怕会更加气愤,不会如实作答的。 嘉贵妃扯着嘴角笑了笑,这笑却比哭还难看:“是了,我忘了,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 “可他再有主意,我也是他母妃!他遇事好歹与我商量商量!为何要瞒着我在外面胡作非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竟然至今毫不知情,还要靠自己猜测才知道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事情也不见得就像咱们想得那么糟糕。” 常嬷嬷见她气得狠了,忙一边出声安抚一边拍着她的肩背给她顺气。 嘉贵妃却道:“是啊,确实不算糟糕。老七查到现在也没指出谁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可见是并无实证。但我就怕他因此得意忘形,再做出什么蠢事来!” “这……应当不会吧。” 常嬷嬷道。 “不会若真不会,他昨日就不会在宫门前挑衅老七!这个蠢货,真当他父皇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吗” 嘉贵妃向来以宁王的聪颖而自傲,这还是头一次骂他蠢货。 常嬷嬷不敢接话,只能继续给她顺气。 嘉贵妃此时也稍稍冷静了一些,她知道常嬷嬷刚才说得对,现在派人去问宁王,他定然什么都不会说。于是她沉吟片刻,道:“给穆坤传话,让他去查。务必将每一件事,仔仔细细地给我查清楚!” 常嬷嬷一惊,想说什么,但看了眼嘉贵妃的脸色,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道:“是,奴婢这就去。” 第78章 警告 那是他的亲妹妹啊 穆坤在禁军任职, 是嘉贵妃的心腹,向来帮她做一些私隐之事。但如今,此人却被嘉贵妃派去调查自己的儿子。 嘉贵妃心头酸胀, 但并未因此便收回成命,一直在宫里默默等着他的消息。 七月廿八, 穆坤将自己所得交由一内侍, 让他带进了宫。 “穆大人说, 宁王殿下那边口风紧得很, 首尾也处理得很干净,他未曾查明平郡王因何与他结怨。” “不过平郡王和成安侯府那边近来动静不小, 倒是查到些东西。” 内侍将成安侯府把许多下人迁到庄子上, 以及成安侯父子半个月前曾共同去庄子上见过徐澈的事说了。再就是高峥在暗中调查何家, 徐槿瑜在查一个绸缎庄, 以及齐景轩盘问宫人正月宫宴都有哪些宾客曾经离席的事。 “为免打草惊蛇, 其中详情穆大人未敢继续详查。但成安侯府春宴的内鬼就是他家那位九爷无疑。” “至于平郡王为何要查正月的宫宴, 徐世子又为何要调查那绸缎庄, 实在无从知晓。穆大人猜测这应该才是一切事情的源头。” “据他所知,宁王殿下那日也曾离席。娘娘若想知道症结所在,少不得要问问殿下, 他那日为何离席, 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是否曾遇到过平郡王。” “这些事情弄清楚, 一切应该就真相大白了。” 内侍将这番话一股脑说完,末了才道:“穆大人还说,宁王殿下那边虽然未曾查出太多东西,但他近来跟谢家走得很近, 谢家似乎帮他做了很多事。” “徐世子在调查的那家绸缎庄有个姓孙的管事,这管事曾在正月,也就是那场宫宴后不久,招了几个苏南那边的绣娘来,专门用他们那边的技法绣了许多帕子荷包一类的东西,作为赠礼送给店里的老顾客。这些帕子和荷包的花样又大多以蝶穿花为主,花朵都是芍药,蝴蝶或是一红一绿,或是一红一蓝,样式十分相似。” “因为送得多,料子和技法又都不错,如今京城许多达官贵人家中的女眷都有这些东西。” “这原本是件小事,但奇怪的是那管事做得好好的,却在这之后没多久就辞工了,说是家中父母年迈,要回去赡养亲长。” “穆大人想顺着这条线去查,但这管事祖籍远在江州,一时半刻难以有什么消息,而且……穆大人以为,此人应该已经死了,即便追查也没什么用。” “他之所以提起此事,是因二月他巡街时在一食肆用饭,看到谢二老爷身边的周管事同一中年男人饮酒,穆大人从旁经过时听到周管事唤那人孙老弟。” “穆大人觉得事情有些巧合,便让人去那绸缎庄问了问孙管事的长相,与他当日所见确实是同一人。” 穆坤表面看去与谢家无甚关联,但他是嘉贵妃的人,一向很关注谢家。因此谢家人虽对他并不熟悉,但他对谢家人却熟悉得很,尤其是谢家的主子和他们身边的人。 绸缎庄的这个孙管事在正月宫宴后忽然新招一批绣娘专门绣一样花式的帕子荷包,之后没多久又辞工离京,离京前还刚好见过谢家人,这让他觉得过分巧合了。 “穆大人便又去查了查谢家近来的动向,发现他们近来跟宁王府往来颇多,尤其是正月那场宫宴之后,双方时有走动。” “大人猜测,应该是那日宫宴发生了什么,谢家在帮宁王殿下善后。但因他们处理得漂亮,并未留下什么首尾,因此无人察觉。实际上穆大人也并未查到什么,只是根据已有的线索怀疑而已。” 谢家是嘉贵妃的娘家,宁王的外祖家,宁王与之往来本是很正常的事,朝中谁人不知他们走得近但穆坤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这几个月,他们的往来比过去更加频繁。 而嘉贵妃……对此一无所知。 嘉贵妃在方才听到那帕子的样式时便陡然变了脸色,此刻听到最后,已是面色煞白。 但在这内侍面前,她还是强撑着没有表现出什么,只在他将所有话说完之后道:“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内侍应诺而去,待他走了,嘉贵妃硬挺的脊背再也绷不住,瘫坐在了椅子上。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88节 常嬷嬷吓了一跳,忙去扶她,抓到她的手时只觉一片冰凉。 “娘娘,娘娘你别吓老奴啊!” 她急得险些哭出声。 嘉贵妃泥塑般僵坐半晌,缓缓转过头看向她:“嬷嬷,那是他的亲妹妹啊,那是他的亲妹妹!” 常嬷嬷明白她在说什么,眼中含泪,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在今年正月,也是宫宴后不久,宁王送了三公主一块帕子。上面绣的正是蝶穿花,两只蝴蝶飞舞在几朵芍药间,那蝴蝶一红一绿,与内侍方才所说一模一样。 她虽不知宫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显然这帕子十分重要,或许就是能让平郡王指证宁王殿下的证据。而宁王为了撇清自己,将这帕子……送给了自己的亲妹妹。 嘉贵妃眼中落下两行泪来,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他素来宠爱云英,云英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云英闯了祸他总是站在他身前护着他,宁可自己认下来也不让云英受罚。我以为……我以为他们兄妹的感情是极好的。” 她说着攥紧了常嬷嬷的手:“我知道他对外人的亲善素来是装的,可难道……难道对自己的亲妹妹也是如此吗若对云英如此,那对洵儿呢对我呢他……都是装的吗” 常嬷嬷忙摇头:“不会的,娘娘,不会的。王爷他……他兴许只是一时情急。” “一时情急便可以将自己的亲妹妹推出去吗那将来再遇到这种事,是不是还会把洵儿推出去,把我推出去” 常嬷嬷无言以对,只能拉着她的手跟她一起掉眼泪。 嘉贵妃虽伤心难过,但到底入宫多年,经历过许多,她哭了一会便停了下来,擦去脸上泪痕,对常嬷嬷道:“我或许该为他感到高兴,他这……也算有乃父之风吧。” 这话似夸赞又似嘲讽,常嬷嬷听得有些心惊。 嘉贵妃道:“嬷嬷,你让人去把云英的那块帕子收走毁掉。她若问起,就说我近日听闻京中时兴这样的花色,拿过来瞧了瞧,不小心弄脏了,回头赔一条新的给她。” “另外……让人去谢家走一趟,告诉他们,灏儿是四皇子没错,但他先是我的儿子!他们今后若再敢越过我行事,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们这些妃嫔的娘家几乎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只将他们当做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却不将他们的话当回事。 他们觉得入了宫的女儿有用时,便做出一副百般依从的样子,觉得他们没用时,便将其置之一旁不予理会。 谢家有心推举宁王争夺储君之位,这点嘉贵妃早就知道,也是支持的。她的儿子无论才情品貌都不输给太子,作为母亲,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坐上那个位置。 但她也跟谢家说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要等,要有耐心。 皇帝如今正值壮年,又因早些年险些被人架空当做傀儡的经历,对于储君之争很是敏感。若非当年齐景轩因此受到牵连险些丧命,他只怕现在都不会立储。 但即使立了太子又怎么样呢朝堂之事,朝夕之间便可能翻天覆地。与其在没把握的时候冒险,不如先韬光养晦,等机会来到时一招制敌。 谢家如今虽有铁矿兵马在手,但还远不到能一击必杀的地步。真跟皇帝手中兵马比起来,胜算最多在三七之间。但有了这三,待来日皇帝老去,权利交替朝局不稳之时,便是极大的优势。 可谢家却听不进她的劝告,总是暗地里撺掇宁王与太子较劲,想要尽快将太子拉下马,让宁王坐稳储君的位置。 真是可笑! 当初何家一门心思想让惠嫔生下皇长子,以为如此便能占据优势,将来让自家外孙顺理成章夺得太子之位。为了让惠嫔比当时另一名怀孕的妃嫔更早生下孩子,他们甚至不惜用药让她早产! 结果那妃嫔生的是个女儿,惠嫔倒确实生下了儿子,却因早产而先天不足,活了没几年便病死了。 好好的皇长子,硬是被何家自己作死了。 所以,立储这种事赶早有什么用只有最后胜利的那一方才是真正的赢家。 她再三劝告谢家不要着急,他们却以为她是妇人之见,不肯听他劝告。若非这些年她一直对宁王看管甚严,他怕是早已被谢家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但如今看来,出宫建府后这几年,宁王还是受了谢家的影响。如今闯了祸竟都不跟她这个母妃说,直接让谢家去给他善后。 谢家那群蠢货,怕还在为宁王跟他们越发亲近感到高兴呢。 嘉贵妃攥了攥拳,又道:“顺便问问他们,正月宫宴那日,灏儿究竟与谁在一起若只是谁家未出阁的女儿也就罢了,若是官宦之妻,或是……” 她将“后宫妃嫔”这几个字咽了下去,道:“他们最好是真的将首尾处理干净了,否则……陛下一怒,谁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常嬷嬷想到这种可能,只觉心惊胆战。 穆大人虽然并未查明宁王和平郡王结怨的具体缘由,但那帕子显然是女子之物,此物若能威胁到宁王殿下……只能说明他当时离席是去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且还是个女子。 孤男寡女,暗中相会,做了些什么可想而知。 常嬷嬷应诺,忙去传话了,心中只盼千万不要是最坏的可能。 第79章 天灾 人祸 嘉贵妃派出的人急匆匆往谢家去时, 另有一人正身形狼狈地赶往平郡王府。 这人风尘仆仆,一身衣裳破破烂烂已看不出本来模样,是扮做乞丐一路行乞到王府门口的。 王府门房本要将人打发走, 那人作势讨饭时却用力抓住了门房的手:“我是陆公子的贴身小厮石安,快带我去见王爷!” 成安侯府那件事之后, 平郡王府的下人被皇帝换了个七七八八。这门房不认得石安, 见他一身落魄, 没敢第一时间带人进去, 而是问道:“哪个陆公子” “陆家六公子陆衡,双陆, 陆子游!快去传话, 再晚就来不及了!” 双陆是朋友间对陆衡的戏称, 一般人是不会这么叫他的。门房见这人将家门报得清清楚楚, 连陆衡的表字和诨号都知晓, 心中信了八分, 先将人带进门房安置, 自己则飞快地去报信了。 齐景轩听说石安来了,很是诧异:“他怎么回来了陆子游呢没跟他一起” 陆衡当初受他所托去营州探查十月可能发生的地动之事,昨日他才收到他的来信, 说是遍查营州方志, 此地自有记载以来,从未发生过地动之事。而他也亲自去四处探查过, 当地地貌确实不像是容易地动的地方。根据他多年学习的经验, 这种地方发生地动的概率很小。 陆衡在信中问他究竟是为何笃定这里会地动的,还说这种从不地动的地方一旦震起来,只怕会有大灾,受难的恐非甘宁一城而已, 想要让这些城池的人都因为一个预测就提前搬到空旷处只怕不易。何况他在史书和方志上也未曾找到有关附近地动的记载,想说服当地官府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总不能说是平郡王梦到的吧 陆衡让他尽快想个办法,或是让朝廷那边提前准备救灾。反正就他观察,营州那边要么不震,要么就震个大的。 齐景轩跟沈嫣一起看了信,正头疼应该想什么理由说服朝廷,今日石安竟然就回来了,还如此狼狈 石安急着见他们,被带到两人面前时还穿着方才那身衣裳,脸都没顾得上擦一把。 他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道:“王爷,您快救救我家公子吧!” 齐景轩吓了一跳,忙问:“双陆怎么了” 石安声泪俱下地说道:“我家公子受您所托去营州甘宁城附近勘察地形,观察当地是否有地动之象。他查阅了许多当地的史籍和方志,都没有关于地动的记载,自己去实际探查也未有发现,便给您写了封书信告知此事。” “虽已大致确定了当地情形,但在那之后公子仍坚持四处探访,想再确定一番。” “甘宁城外有座无名山,公子曾去探访过,但被拦住了。附近的人说那山是有主的,不得随意出入,便是周遭村民冬日砍柴也是不许去的。” “山林被富户买下做自己的庄园是常事,公子起初并未当回事。但因附近其他地方他都看过了,唯独那座山不曾去过,为了以防万一就还是想进去看一看。可那买了山地的人却不肯通融,任凭公子怎么说,给他多少银子,也不肯让公子进山。” “地动乃不祥之兆,公子怕当地官府曾有过瞒而不报的情况,为防他们欺瞒,始终没有道明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游历至此,对当地风貌感兴趣罢了。” “对方不知他的身份,见他身边又只有三五随从,便真当他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不将他放在眼里,险些动手。” “我们公子那性子您是知道的,若是好好说话也就罢了,但若是这么蛮不讲理,他就非要进去看看不可。然后……然后我们半夜就趁人不备,偷偷潜入了那座山里。” “进去后我们发现,那山里非常奇怪,里面驻扎着许多人,各个身强体健,有些甚至还穿戴着甲胄,像是……官兵。” 齐景轩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此处神色一紧:“官兵” “是,也不是。”石安的声音有些发颤,想起当时的情形,连哭都忘了,“那些人看着像兵,但那里并非当地驻军之地,而且他们穿的也并非当地兵卒的衣裳,只是行事作风非常像兵。” 陆衡他爹虽是文官,但京城世家,便是没跟军营兵马打过交道,却也是见过的,京城内就总有兵马四处巡逻。 陆衡一行人钻进山时,就见那些人四处巡防,还有岗哨交替,十分警觉。 “我们当时便觉得不好,劝公子不要再往里走了,等天亮直接去衙门报官,告诉他们这里疑似有匪盗驻扎,让官府带兵来剿。但公子说……” 石安说到这又哽咽起来,眼泪与脸上泥污混在一起,花成一片:“公子说这么多人驻扎在这里,当地百姓可能不知道,但官府不可能不知,就算去报官也是没用的,说不定还会被他们抓起来默不作声地杀了埋了。” “当地官府不保险,附近州府的官府也不一定保险,唯有将消息传回京城才行。” “可消息若要传回京城,总得站得住脚,让京城知道这些兵马是哪里来的,在做什么,大概有多少人。不然京城这边要如何信他,又要如何安排处置” “所以他不顾我们的劝阻,坚持继续往里走。然后……我们就看到了许多许多的人,听到了许多许多的声响。” “是铁矿!”石安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声音也抖得更加厉害,“王爷,是铁矿!那些人在私采铁矿!” 沈嫣听到铁矿两个字,只觉耳边一震嗡鸣:“怎么可能……营州确有铁矿,所以朝廷才常年派兵驻扎,不肯让敌军犯境。但最近的铁矿距甘宁城也有不短的距离,那座山中……从未听闻过有铁矿。” “是真的!” 石安笃定道:“我们亲眼所见!一筐一筐的铁,源源不断地从矿洞里送出来!那里矿洞极多,也不知挖得多深,挖了多久。在山外虽听不见什么动静,山里动静却是极大的。” “我家公子说,这样多这样密集的矿洞,是肯定要出事的!若是挖得浅还好些,但若挖得深,迟早有一天山也是要被挖垮的!若是再深……通过山底挖到甘宁城附近,那……甘宁城必然也难逃一劫。” 沈嫣耳边嗡名声更大,眼前再次浮现前世情景。 狂风夹着暴雪,地动山摇,爹娘被压在倒塌的房梁和墙壁下面。她明明能看见他们,却怎么也碰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血蔓延开…… “我一直以为那是天灾,原来……竟是人祸。” 第80章 入宫 这天下再大的事,大不过他的皇位…… “阿慈, 阿慈” 齐景轩接连唤了好几声也不见沈嫣回神,只得轻轻推了推她。 沈嫣眼前场景骤然消失,回到如今所在的王府, 看着眼前的齐景轩和石安,心头仍狂跳不止。 齐景轩知道她定然是又想起了不好的记忆, 不想追问, 但事关重大, 有些事实在不能不问, 便还是斟酌着词句道:“阿慈,你是否还记得, 那座山……当时如何” 山甘宁城外那座山…… 沈嫣闭了闭眼, 缓缓点头:“塌了。” 那座山确实是倾塌了, 许多山石树木从上面滚落下来, 整座山头似乎眨眼间便矮了一截。 但当时四处都在震荡, 都在垮塌, 她以为……那是地动造成的。 原来不是, 原来不是!他们一家从始至终,从京城至营州,都是被人所害!还有甘宁城那么多百姓, 也都是被人所害! 她的双拳攥得死紧, 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齐景轩心疼不已,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无法抹去, 她只能紧紧握着沈嫣的手, 试图以这种方式安慰一二。 石安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两人面色十分沉重,便也没敢接话。 齐景轩轻轻拍了拍沈嫣的手背,见她稍稍平复后才又看向石安, 问道:“可曾查清私采铁矿的人是谁还有你家公子,他怎么样了顺利逃出来了吗” 石安一怔,这才想起什么,慌张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他一路逃回京城,精神紧绷,方才乍然见到王爷,心弦一松只顾着哭了,险些将公子的信忘了。 “王爷,这是我家公子给您写的亲笔信,一应详情都在其中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89节 “那矿山中大部分都是当地人,我们并不认得,但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我家公子看着却觉得眼熟,仔细辨认后确定是谢家七爷。” “公子猜测,那矿山就是谢家在开采,为的……恐怕是宁王殿下。” 至于为宁王做什么,显而易见了。铁矿最重要的用途就是打造兵器,宁王要那么多兵器,除了造反还能干什么 齐景轩在听到谢家二字时便心头一紧,拆信的动作更快了。 一路颠沛,信封的边角已经卷翘。好在里面的信并无大碍,字迹仍旧清楚,只是十分潦草,一看就是匆忙写就。 他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石安则还在继续说道:“我们逃出来时惊动了矿山守卫,虽未被当场捉住,但一路也逃得十分艰辛。” “公子本想尽快返京,亲自将消息传给您。但四处关卡忽然变得极其严格,尤其是对外来人的盘查。” “这一看就是奔着我们来的,倘若我们此时掏出路引,亮明陆家的身份,恐怕就再难离开了。” “公子说这样四处躲藏不是办法,迟早会被抓到,便只留了两人在身边护卫,让其余人各自散去分头行动,想办法尽快回到京城,将消息传出来。” “公子还说,谢家七爷是认得他的,保不齐还有什么京城人在那里。他们若是没有发现公子也就罢了,倘若发现,势必会立刻传消息回京,届时京城恐生大乱。” “倘若他们先我们一步将消息传了回来,陆家那边肯定已经有人盯着了。公子让我们回来后不要去陆家,直接过来找您,我便一路扮做乞丐,先来了王爷您这。” 他说着又重重叩首:“求王爷救救我家公子吧!我一路快马至此也用了近二十日,这二十日……也不知我家公子如何了……” 沈嫣和齐景轩都清楚,陆衡的思虑是对的。若营州那边不知晓他的身份,只以为是有人误闯,便不会急着给京城这边传信。可一旦他们认出陆衡,或是长时间找不到人,定会让人将消息送至京城,让宁王和谢家早做准备。 陆衡本与此事无关,是齐景轩托他去的。此时好友出了事,他怎能不管,当即便叫来贺圆,让他安排人手赶赴营州。 沈嫣和贺圆却异口同声地说道:“来不及了。” 齐景轩一怔,石安更是心头一沉:“为何怎么就来不及了难道你们已经收到消息,我家公子他……” 贺圆摇头:“京城与营州路途遥远,快马疾驰也要二十日左右。若想更快,除非在沿途驿站不停换马,人马皆不停歇。但这是驿站八百里加急送信的速度,咱们赶去营州是要救人,派去的必定是精兵强将,中途不可能换人。便是马,也不是咱们说换就换的。” 齐景轩虽是王爷,很受皇帝宠爱,但要如此大规模动用驿站,让沿途所有驿站配合换最快最好的马,必得皇帝应允,让府衙出具文书才行。别说他并无实权,便是太子或宁王,这么大动作也是要跟皇帝报备的,不然便有谋逆之嫌。 营州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况他们不得而知,但既然官府跟谢家有所勾结,便意味着他们可能动用当地兵马。如此情形,想要顺利救出陆衡,少说也要派百八十号人。这百八十号人必得是好手中的好手,还至少要一人双马,且是好马。不然只一匹马,路上就要把马跑死了。这么一算,光马匹就要近两百。齐景轩上哪弄这么多马去 若是没有这些人和马,想以最快的速度救出陆衡是不可能的。而速度慢了,陆衡那边又等不及。 “况且咱们大批人马离京,势必惊动宁王那边,届时……陆公子只怕会更危险。” 人越多,就越难掩藏行迹。若还要速度快,就更加无法遮掩行踪。宁王本就对齐景轩盯得紧,即便他没有收到营州那边的来信,看齐景轩派了这么多人往那边去,难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齐景轩他们的人是无法换人换马的,但宁王在营州既有铁矿,为了及时传递两地消息,沿途一定都有他的人马。这些人不一定多,但想送封信过去是很容易的。一旦他的信提前抵达,陆衡就危险了。 “王爷,事关重大,还是禀名陛下,让陛下处置吧。” 贺圆俯首道。 “父皇”齐景轩现在提起皇帝就生气,“我倒是想告诉他,可我就这么一封信,就石安几句话,他会信吗等他慢悠悠先把事情查清在定夺,双陆只怕都凉了!” 齐景轩知道皇帝的为人,他虽宠爱他,但也并非他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的。不然他早将自己被宁王害死八回的事告诉他了,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劲自己寻找证据。 先前的某一世,他万般无奈之下曾将自己反复重生的事告诉过父皇,结果呢父皇起初根本不信,是后来许多事情确实如他所言那般发生了,他才信的。 但今生自他说要求娶沈嫣的那一刻起,许多事就改变了,他已经没有证据再让父皇相信这样荒诞的事了。 何况如今父皇已经知道三月春宴是宁王所为,却将事情压下当做无事发生,这说明他并不希望两人之间的事闹大。他若此时拿着这封信入宫,父皇只怕会以为这是他为了报复宁王胡编乱造的。 贺圆一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若是他在旁给齐景轩佐证,皇帝应该会信。但问题是他也只是从石安带回的书信中得知的消息,不能确定这消息的真假。皇帝若是问起,他无从回答。 但他本能地觉得皇帝会信,还是想劝齐景轩试一试。 正想着应该怎么劝说齐景轩,就听沈嫣道:“他会信的。”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她,沈嫣目光坚定,拉住齐景轩的手,用力握了握:“他会信的。因为……这事关他自己。” 齐景轩一怔,莫名想起他揍了宁王的那天。 他等到天黑也没等来宫里的责罚,断定父皇已经知晓一切,只是选择了让他受委屈,选择了顾全大局。 那如今呢 如今这个消息虽然没有实证,但威胁到的是父皇自己,是他的皇位。于父皇而言,这天下再大的事,大不过他的皇位。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齐景轩瞬间明白了沈嫣的意思,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苦笑一声:“是我想错了。你说得对,他会信的。” 说着也用力握紧了沈嫣的手:“走,我们入宫。” 第81章 拍案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混账!” 皇帝听完齐景轩的讲述, 又看完陆衡写的书信后,气得一掌拍在了几案上。 “私采铁矿,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方才齐景轩和沈嫣入宫, 没有直接去找他,而是像以往那般以探望淑妃为由先来了昭华宫, 待将事情告知淑妃后, 再让淑妃派人去给他传的话。理由是孩子入宫了, 问他要不要过去见一见。 皇帝宠爱淑妃母子, 以往只要齐景轩入宫,他手头没事便都会过来, 并不引人生疑。 他刚来时也确实以为只是孩子们进宫探望, 叫他来坐坐, 到了之后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皇帝心中气恼, 又有些疑惑:“陆子游怎会去营州” 齐景轩让陆衡去营州的事除了他们自己几个知道, 其他人全然不知。外人都以为他是去哪里游山玩水了, 哪知他是直奔营州而去的。 进宫的路上沈嫣和齐景轩就猜到皇帝会问, 已经编好了说辞 “阿慈家中人口单薄,他们去年入京后,祖籍那边便没人了。清明忌日无人祭拜不说, 我与阿慈的婚事也未能祭告先祖。” “正巧我成亲时子游说他闲来无事准备出京游历四处转转, 我便问他去不去营州,若去的话, 烦请他顺路到甘宁城走一遭, 帮忙到沈家祖坟祭拜一番,告诉沈家先祖,阿慈和沈大人夫妇在京城一切都好,我跟阿慈成亲了, 让他们放心。” “子游应了我的请求去了一趟,哪想到竟遇到这样的事,如今只怕性命都要丢在那里。” 他一进门便跪了下来,这会膝行几步抱住皇帝的腿,恳求道:“父皇,您快救救子游吧,他是为了我才跑着一趟的。倘若他出了事,儿臣如何跟陆家交代” 皇帝一听便知其中漏洞,皱眉道:“营州距京城天高地远,陆子游便是出京游历又怎会跑到那种地方你莫要唬我!” 齐景轩一瘪嘴,低头做出一副被拆穿的模样:“儿臣……儿臣将城外的那座温泉山庄许给他了。” 皇帝听得心头一抽,险些没忍住往他脑袋上糊一巴掌。 那温泉山庄是历代皇帝冬日耐不得寒气时小住的地方,多少人想要他都没给。齐景轩三月里被人陷害,迫于无奈匆忙定了婚事,婚礼也办得很是仓促。皇帝心疼,觉得他受了委屈,这才将那庄子给了他做大婚贺礼。结果他倒好,转头就许给别人了! 不过这么一来,许多事就说得通了。 沈家姑娘因这小子的牵连险些丧命,万般无奈之下才答应了这门亲事,应下前还先要了和离书,准备事情查清就走。奈何这小子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真的如愿娶到了心上人。 为了哄心上人高兴,也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想出这样的法子讨好沈嫣不足为奇。 大抵是他觉得只派个下人去营州不够郑重,他自己身为亲王又不能擅自离京,这才拜托了陆子游。 皇帝恼他不知轻重,什么都往外送,但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刚才怀疑过,齐景轩是不是提前知道了谢家在营州有所动作,这才派人去查。但仔细想想,谢家将事做得如此隐秘,他这个做皇帝的都不知,阿轩又怎会提前知晓 他若当真知道,早该告诉他这个做父亲的,让他惩处宁王才是,又何必自己冒着风险去查 皇帝心中疑虑消退,也顾不得心疼那温泉山庄,只道:“朕会下旨让人去往营州,想法子将陆子游保下来,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齐景轩大喜:“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皇帝亲自调兵的话,就不用从京城这边安排人马长途跋涉地赶过去,只要一道旨意发出,让营州附近兵马前往即可。 如此既不惊动谢家那边,又能以最快的速度去营救陆衡。 皇帝见他一脸欢喜,怕事情不成他会失望,便又泼了一盆冷水:“别高兴得太早。自他发现那处私矿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了,朕调兵前往少说也要半月功夫。援兵赶到前他若活着,还有救下的可能。若是已经死了……那就当是为国捐躯吧,朕会嘉奖陆家的。” 发现了谢家与宁王谋反事宜,这的确是大功一件。无论陆衡回不回得来,都值得嘉奖。 齐景轩心中知晓有这个可能,但他不愿往最坏处想,坚定道:“子游一定还活着!一定!” 皇帝知道他与那几个狐朋狗友关系甚笃,叹了口气:“行了,你和阿慈在这陪你母妃说会话,别再用这些事烦她了,其余的朕自有安排。”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临走时沈嫣却忽然叩首道:“陛下,甘宁城不过一边境小城,城池不高,屋舍也并没有多么牢固。倘若那矿山垮塌,甘宁城的房屋村舍是决计支撑不住的。城中人口虽然不多,但请陛下看在一城百姓都是您的子民的份上,尽早将他们从城中迁移出去另行安置,以免他们无辜受累。” 皇帝脚步一顿,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嫣,微微颔首:“不愧是沈卿的女儿,难为你有这份忧国忧民的心。朕会安排的,你起来吧。” 沈嫣心头大石落了地,再次郑重叩拜:“谢陛下。” 皇帝转身离去,临走时叫上了贺圆。 淑妃看着他离开,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再也看不见,这才沉下了脸。 “你好心将谢家谋逆之事告诉他,他却疑你。” 皇帝刚才问的那几句话看似随意,但明显是怀疑齐景轩。倒不是怀疑他言语的真假,而是怀疑他事先便知晓谢家与宁王之间的勾当。 自己的儿子总是无辜被牵连进这些事中,如今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皇帝,他未曾夸赞也就罢了,竟还对他有所怀疑,淑妃如何能不恼 齐景轩倒不在意,拉着她道:“这有什么的,母妃别气。父皇对谁都这样,也并非对我如此。” 淑妃一怔,转头仔细打量起齐景轩,片刻后忽而笑了一声,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道:“阿轩长大了。” 从前他偶尔也生皇帝的气,偶尔也会绷着脸发脾气,但从来没说过皇帝一句不是。他总是试图理解他,体谅他,像任何一个儿子崇拜自己的父亲一样,永远放大他的优点,忽视他的缺点。 但现在,他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一句:他对谁都这样。 淑妃知道这不是理解,而是认清了皇帝的为人,知道在意也没有用。天家父子,感情再如何深厚也与寻常人家不同。在皇权面前,皇帝最先在意的永远是自己。 齐景轩不愿让淑妃不高兴,故意打趣道:“您这话说的,儿早就长大了,都娶妻了呢。” 说着又一手拉过沈嫣,看看母亲又看看妻子,只觉得三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 “阿慈,这次多亏了你。” 淑妃也拉着沈嫣的手,恳切说道。 她是知道真相的,若非沈嫣坚持让齐景轩派人去营州看看,怕是要等到宁王造反时他们才知晓这些事。那时京城大乱,他们母子必然不会有好结局。 宁王现在就想置阿轩于死地了,若真叫他继了位,又怎会放过他们母子 沈嫣却是知道的,这件事只是提前暴露了两个月而已。即便没有陆衡去营州的事,两个月后那座矿山也会垮塌,届时有人私采铁矿的事便会被发现,宁王和谢家一样会暴露,他们永远等不到做好准备造反的那一天。 只是无论现在还是两个月后,都不知最终结果会如何。但起码……起码这次,甘宁城的百姓不必再受无妄之灾。 沈嫣亦诚恳回道:“是我要感谢王爷才是。以我一己之力别说发现此事了,便是回一趟营州也难。若非王爷,甘宁城满城百姓怕是要遭殃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90节 齐景轩晃着两人的手嗨了一声:“谢来谢去的做什么,咱们现在应该好好想想,如何顺势踩上宁王一脚,让他永远都翻不了身才是!” 第82章 好在 他们可以要,但决不能抢!…… 皇帝一路回到御书房, 坐下后顾不上喝茶便问道:“宁王和谢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自三月成安侯府春宴那件事之后,皇帝便将平郡王府的人裁的裁撤的撤, 还将贺圆调了过去。 贺圆表面上在王府任职,实际还是皇帝的人。 在抓到林四, 顺着这条线索查到宁王之后, 皇帝为了顾全大局将实情隐瞒了下来, 没有大肆声张。但他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贺圆, 让他提防宁王府对齐景轩不利,再次出手陷害。 谢家是贵妃的娘家, 宁王的外祖家, 春宴之事保不齐就有谢家从中作梗, 贺圆自然就对双方都注意了起来, 一直派人暗中盯着。 “据臣所知, 一切如常, 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想来应是陆公子的人先一步抵达了京城, 谢家还不知道营州那边出事了。” 贺圆恭谨回道。 营州乃边关重地,又与京城相距甚远,若是频繁书信往来, 难保不会发现。宁王和谢家为了隐瞒自己私采铁矿的行径, 定然不会冒这种风险。营州那边必然有他们信得过的人亲自坐镇掌控大局,若非大事不会轻易与京城这边联络。 陆衡虽然误闯了矿山, 但对方没有认清他的身份前, 不会想到他是京城这边过去的人,也就不会第一时间给京城传信。 但时间一长,无论抓没抓到人,出于谨慎他们都会给京城送信, 让宁王和谢家小心提防。若是他们知道那人是陆衡,定然还会派人去盯着陆家,甚至可能会有其他动作,比如……提前造反。 但根据贺圆目前知道的消息,宁王与谢家并无什么异动,甚至没对陆家有更多关注。 皇帝听后松了口气,这才端起手边茶杯灌了一大口。 刚才听齐景轩说了谢家私采铁矿之事,他料定宁王必是有谋逆之心。从昭华宫出来这一路上他看似平静,其实心里急得直冒火,只是怕露出行径让人察觉,这才绷着没表现出来罢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当年高祖夺嫡,腥风血雨同室操戈,齐家皇室有名有姓的死了大半,最终又被夺嫡成功的高祖杀了大半,余下的都贬去了苦寒之地,连姓氏都给人改了。及至太宗,便只有先帝一个儿子,先帝又只得先太子一个皇嗣。 先太子一死,先帝想从旁支过继个嗣子竟都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翻开玉牒一看,血缘上关系比较亲近的旁支要么死绝了要么与他这一支有深仇大恨,他若不想自己的身后事太过潦草,只能从那些已快出了五服的人中挑选。 于是如今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就这么被选中了,选中他的原因至今私下被人提起时仍被视作笑话:钦天监测算说他子嗣兴隆,儿女缘深厚,简单来说就是好生养。 先帝和太宗都子嗣缘薄,为了大周江山稳固,为了后世皇帝好好照看他们的皇陵,他选了个“好生养”的皇帝。如此一来这一支就能持续绵延下去,不会让皇位再落于那些与高祖一脉有仇的人手里。 于是乡野之地的一普通少年,一个除了国姓之外几乎一无所有,过得还不如当地豪绅的人,就这样成了皇太子,在先帝驾崩后继承了皇位。 先帝是在自己的身体快撑不住时才不得不过继的嗣子,统共教导了皇帝不到两年便过世了。这样短的时间,如何能让一个从未接触过皇权的少年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呢 朝中大臣蠢蠢欲动,世家大族野心勃勃,各个都想让皇位上的那个人为自己所用。 皇帝在短暂的兴奋与欣喜过后开始胆战心惊,时常夜半从恶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被做成一副傀儡,穿着龙袍在皇位上被人任意摆弄,一切行为都由不得自己。在有了第一个儿子之后,他甚至梦到自己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改立那个襁褓婴儿为帝。毕竟一个婴儿要比成年的皇帝好掌控多了不是吗 但好在惠嫔的那个孩子早产了,身体十分孱弱,一看就不是皇嗣的合格人选。 是的,好在。 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尽管……那也是他的儿子,是他第一个孩子。 后来,皇帝终于还是熬了过来,靠着先帝留给他的人手坐稳了这个位子。 虽然过程艰难,但他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皇帝。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他对朝中事已是得心应手,再不是从前那副无知少年的模样了。 他一度认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慌张无措了。哪怕他知道谢家何家这些外戚都不安分,世家大族仍想架空他的皇权。但那又如何呢从前他们没做到的事,如今更不可能做到。 皇帝对此十分自信,即便当初从林四那里探得宁王陷害齐景轩的事,知道宁王不大老实,他也很是平静。 都是皇子,谁不想做储君不想做皇帝无非是能与不能而已。像宁王和景安郡王这种有世家大族支持的,他们只会更想。 可今日当他得知谢家在私采铁矿,确定宁王对皇位有意时,那股多年未曾有过的慌乱忽然又冒了出来,让他心跳加速毛骨悚然。 皇帝灌了口茶,压下这股忐忑的情绪,道:“继续让人盯着。石安既已入京,谢家那边想必很快也会得到消息,届时他们必有动作,一有发现速速来报。” 贺圆应诺,又道:“陛下,贵妃那边……不知是否知晓铁矿之事。” 皇帝冷笑一声,道:“她知不知晓,都不重要。” 私采铁矿,意欲谋反。既是谢家人,就不可能从这件事中撇清,更何况……她还是宁王的生母。 贺圆知道除了淑妃之外,这位陛下对后宫其他妃嫔无甚真情。此事既然被他知晓,不管贵妃是否参与其中,必然都难逃一死,但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倘若贵妃知晓,宫中……陛下恐怕要更加提防一些,特别是后宫送来的饮食等物,定要仔细。” 贺圆道。 嘉贵妃与惠嫔不同,从一开始就是谢家精心挑选送入宫的,原本意在皇后之位,只是最后未能争夺成功而已。 这些年她虽在后宫,但谢家与她往来颇多,她在宫中也并非全无人手。 虽然皇帝已经有所防范,但若谢家和嘉贵妃在宫内宫外联手,保不齐真叫他们钻了什么空子。毕竟这天底下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再严密的防守也可能百密一疏。 皇帝颔首:“这个朕知道,你不必忧心,自去做好你的事就是。” 贺圆再次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皇帝面色沉沉,待他走后对侍立在旁的福顺抬了抬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福顺平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点了点头:“喏,奴婢这就去安排。” 殿外天朗气清碧空如洗,殿内却是气氛阴沉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皇帝又拿起陆衡写给齐景轩的那封信看了看,攥着信的手越收越紧。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孩子争夺储君之位,但决不允许他们在自己还在皇位上的时候觊觎这个宝座!他们可以从他这里要,但决不能从他手中抢!否则……别怪他不顾念父子之情! 第83章 暗语 一切如常 宁王是三日后收到的来自营州的消息, 彼时他还在府中养伤,已经许久没出门了。 虽然太医说他受的是皮外伤,这些伤确实休养一阵便不怎么疼了, 但因齐景轩的拳头大多落在了他脸上,那些淤青还未尽数消散, 出门被人看见少不得要受到议论, 他便关在府中没有出去。 原想着等伤好了定好想法子好好再收拾收拾齐景轩, 哪想到还未等到这个机会, 便收到营州来信。 “你说什么” 向来沉稳的宁王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目狰狞:“有人闯入了矿山” “是。” 从营州而来的谢家下人满头大汗, 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进门后都没顾上整理一下仪容便来传话了。 “那一行人是夜里闯进来的, 看着是个年轻公子带着几个随从。我们当时便派人去追, 奈何是在他们离开矿山时才发现的, 有些晚了, 没能追上。” “后来我们一直四处搜查, 但始终没找到那一行人的踪影。” “七爷恐日久生变,就让小的来京城这边给您和谢家送个信,让您小心提防。” 下人说到这顿了顿, 吞咽一声, 神情有些惊恐。 “但就在小的离开营州那日,冯管事回来通禀, 说……说他险些就抓到了那位年轻公子, 虽最终还是叫人逃了,但他当时远远看到了那公子的相貌,似是……似是陆家六公子陆衡。” “七爷当时就急了,让我立刻快马加鞭, 务必赶在陆公子之前把消息送回京。小的一路没敢耽搁,只用了十三日便赶回来了。只是……我出发时距陆公子带人闯入矿山已经过去七八日了,不知这期间,他们是否已经将消息传过来。若是他们已经知晓,那……” 下人不敢想,额头的汗珠更密了。 宁王也起了一身白冒汗,当即让人叫来一中年男子,问:“近日陆家可有异动” 中年男子一愣,不明所以:“王爷何故有此问可是陆家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们宁王府跟陆家素无瓜葛,又怎会闲来无事派人去盯着那边。既然没派人盯着,又如何知道是否有什么异动除非陆家像何家那样闹出什么分宗的大事来,不然他们如何能知道陆家有什么动静 宁王心中恼火,但也知道自己这么问确实问不出什么,转而又问:“宫里呢还有平郡王府,成安侯府,高家那边,最近都有什么动静吗” 这个中年男人就很清楚了,对答如流:“一如既往,无甚不同。成安侯府虽查出了自家内鬼,但一直没查到真正的幕后主使,所以平郡王还是在和徐世子高公子一起调查三月春宴的事,与以往一样时不时派人到咱们这边打探动静。但咱们一应首尾早已处理干净,他们并无所得。” “宫里也没听说有什么与往日不同之处,只是……因着您先前与平郡王发生了冲突,陛下已经有些日子没去永宁宫了。” 宁王听到这松了口气。一切一如往常,就说明陆衡应该还未能将消息传进京城。只要他比宫里早一步得到消息,那就还有机会!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又问了一句:“父皇最近可曾见过老七” “见过,”中年男人回道,“平郡王夫妻二人时常入宫探望淑妃,三日前他们才又去过,陛下当时也过去了。” 宁王皱眉:“他在那里待了多久,都说了些什么,事后可曾召见什么人” “陛下每每无事时便多坐一会,留下用饭也是有的,偶尔事忙便略坐坐就走了。那日也没待太久,进去后与淑妃母子三人说了会话就回御书房理事了。”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陛下身边都是他自己的亲信,向来不许旁人随意靠近,昭华宫里的人都是他和淑妃亲自选的,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属下实在无从得知。” “不过陛下回御书房时,将贺圆叫去问话了。” 这点倒也不算稀奇,自三月春宴那件事后,皇帝便将贺圆调到齐景轩身边。自那之后,每每齐景轩入宫,皇帝总要将贺圆叫去问话,确保齐景轩的安全。 特别是在林四被抓之后,皇帝似乎知晓了什么,问得更勤了。 宁王当时就怀疑皇帝从林四口中问出了什么,但皇帝没提,一副无事发生,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这次齐景轩对他动手,皇帝不闻不问,甚至都没有责罚齐景轩,他就更加确定三月春宴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但这不重要,皇帝既然没追究,就说明他以为这只是兄弟间的争端而已。兄弟争端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免得闹开了让朝臣看笑话。 宁王也因此确定,皇帝只查到了他陷害齐景轩的事,最多是知道他与朝中某些大臣的妻子有染,不会更多了。尤其是铁矿之事,他必然毫不知情,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冷静,将事情按下不表。 对于自己这位父皇的为人,宁王早就已经看清了。一切无关于他自己利益的事情,他都可以轻拿轻放。就像后妃之间的争斗,兄弟之间的嫌隙,只要事情不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但若是有什么事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他是绝不会容忍的。 听闻皇帝将贺圆叫去问话,虽然知道这也是常态,宁王还是追问道:“他们说了多久的话,之后父皇可曾又召见什么人” “没多久贺圆就从御书房出来了,之后陛下也未曾召见其他朝臣。” 中年男人回道,说完又补了一句:“这几日也一切如常,陛下除了朝会以外只在散朝后留下几位重臣问了些朝政,没有特别召见谁。” 听到这里,宁王紧绷的肩背才算彻底放松下来,因伤痕没有完全消散而显得狰狞的表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抿了口茶,声音不似方才那般紧张急促:“京城的兵马呢没什么与往常不同的调动吧” 听到他问兵马事宜,中年男人却愈发紧张起来:“未曾听闻。王爷……这是何意” 宁王放下茶杯,扯了扯嘴角:“他们不动,那咱们该动动了。” 这中年男人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许光,他闻言大惊,骇道:“王爷,这是否太过匆忙了咱们在军中虽有自己的人马,但论起兵力,到底还是比不过陛下。况且营州打造的兵器还未运入京城,为何……” “等不得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91节 宁王打断道。 “营州传回消息,有人闯进了矿山,咱们私采铁矿的事被发现了。眼下这消息还没传入宫中,此时动手我们还能抢占先机。若是等这消息送入宫……” 他说着看了许光一眼,声音冷沉:“那咱们只能一起去死了。” 许光刚才听他问起那诸多事宜,心中便觉有异。待他问起京城兵马,更觉有大事要发生。 他原以为是宁王前些日子在平郡王那里受了气,陛下不闻不问让他心生怨忿,想要提前动手,哪想到……竟是私采铁矿的事被发现了。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但私采铁矿……这是陛下万万不能容忍的。 宁王见他面露惊恐之色,起身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知道此时行事确实有些匆忙,但咱们已经筹备了多年,并非毫无胜算。与其等着事情败露被人清算,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你说是也不是” 许光感觉到一只大掌用力按在自己肩头,他无处可避,又想到如今局势,除了放手一搏确实已经没有其他可能,遂压下心中惊惧狠了狠心道:“殿下只管安排,属下定拼尽全力,誓死效忠!” 说着单膝跪了下去,郑重抱拳。 宁王颔首,满意地坐了回去,低声与他商议一番。 许光领命而去,宁王正欲让人将谢二老爷叫来议事,忽听下人通禀,说是贵妃请他入宫一趟。 宁王皱眉:“母妃叫我入宫现在” 那人道:“是,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议。” 宁王刚刚得知营州铁矿之事败露,闻言心生警觉:“确定是贵妃让人传的话不是旁的什么人” “确实是贵妃身边的人来传的话,那人就等在外头呢,说是您若不愿前往,就让他进来见您一面,贵妃有书信给您。奴婢本欲替他转交,他说贵妃叮嘱,定要亲手交到您手上才行。” 宁王一听有书信,心头疑虑更甚,当即命人将那人传唤进来。 来的确实是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他没穿宦官的衣裳,做寻常人打扮,看上去其貌不扬,走在大街上完全不会有人注意。但宁王时常在宫中走动,虽与此人不算熟悉,却也并不陌生,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内侍进门后也不多言,给宁王见了礼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下人将书信接了交到宁王手中,宁王展开信看了个开头,便确定这是嘉贵妃亲手所书无疑。 不仅仅是因为上面的字迹熟悉,更因为内含母子二人私下约定的暗语。这暗语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旁人无从得知,自然也就无法仿冒。 宁王飞快地将信看完,匆忙起身:“入宫。” 第84章 母子 母妃不止你一个孩子 永宁宫中, 嘉贵妃坐在罗汉床上,手边摆着一盏剥了皮的葡萄,始终未动。 她怔怔地看着殿门的方向, 等着那个熟悉的人影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王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 脚步沉稳地迈入殿中。 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他被宫女引着进入房中, 如往常那般恭顺地给嘉贵妃行了礼。 嘉贵妃点了点头, 摆手示意房中众人退去,待房门合上才伸手招呼:“来, 坐到母妃身边来。” 宁王依言坐了过去, 正要问她信中的事, 却见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 蹙眉道:“这伤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好还疼不疼” “早不疼了, 只是淤青还未散尽罢了。”宁王道, 说完急不可耐地问, “您信中所言何意什么叫……一切都筹谋好了,只需我入宫等着便是” 嘉贵妃在信中说她已将一切安排妥当,谢家那边也已派人去传了话, 让他不要再多此一举, 免得被人察觉提前防备。还让他即刻入宫,说关键时刻必得他第一个赶到皇帝身边才好, 不能被人抢占了先机。” 她只写了这样短短几句话, 没有任何详情,却让宁王意识到,母妃似乎对他和谢家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 但这并没有让宁王感到害怕不安,毕竟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谢家的亲女儿,她即便知道,也断不会害他们。 而且看母妃信上语气……似乎在宫中帮他做了什么。 若是母妃能从宫中下手,直接让父皇不能理政,无法调度京城兵马,那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宁王心中欢喜,又不确定是真是假,这才急于询问。 嘉贵妃笑了笑,将炕桌上的茶杯往他手边推了推:“这一路急匆匆地赶来,热了吧先喝口茶再说。” 宁王哪有心思喝茶,但见嘉贵妃已将杯盏推至自己手边,还是端起来喝了几口。 待他将杯子放下,嘉贵妃才道:“营州铁矿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宁王一惊:“母妃如何知晓” 嘉贵妃叹了口气:“我如何能知晓呢,不过是猜的罢了。” “你与你外祖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在这宫中便只能猜。猜你们又做了什么,猜你们又隐瞒了我什么。猜得多了,便是再怎么不准,也总能中个一两回。” “这次我猜……去年柳渊贪墨案牵扯出了营州卫指挥使倒卖军粮军械之事,虽然你想法子接手了这个案子,没让铁矿的事暴露,但你还是急了,让人加大了开采的力度,对不对” 宁王面色微沉:“儿臣也是不得已。那案子我虽压下了,瞒住了铁矿之事,但到底牵涉众多,一旦哪日被人翻出来,将矿山封了,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寻到新的铁矿了。” “与其如此,不如趁早将能采的都采了。这样将来即便矿山被发现,咱们的损失也小些。” 嘉贵妃却又笑了,只是这个笑容中带了些嘲讽:“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你们都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可若真是如此,那矿山之事现在怎会被人发现” “我当初便说过,此事急不得急不得,宁可停一停也不能闹出太大动静被人察觉。营州盛产铁矿,便是这处矿山封了,大不了再寻其他矿山,实在不行从官营的铁矿中报些损耗也可以,足够咱们用了。可你们又是怎么做的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私底下却不停开采,以至叫人抓到了把柄!现在如何了这消息若传到你父皇耳中,你能应对吗谢家能应对吗” 宁王眉头一拧:“母妃是说,老七是因柳渊案知道了我开采铁矿的事,这才让陆衡去营州查探的” “老七,陆衡,”贵妃喃喃,“是他们发觉了此事吗” “当初便是沈鸣山和高沛他们查到了柳渊,进而牵扯出营州军务之事。如今又是老七和陆衡……这算什么莫非咱们母子,注定要栽在他们身上吗” 沈鸣山是沈嫣的父亲,高沛的好友,当初就是他们联手扳倒了柳渊,以至最终查到营州卫指挥使头上,险些暴露了谢家私采铁矿之事。 当时皇帝震怒,本欲将案子交给太子查办,宁王想法子将太子一属下牵扯其中,让他不得不避嫌,最终自己接手了这个案子。 他怕皇帝生疑,大刀阔斧地将明面上的涉案人员都处置了,唯独掩下了铁矿之事。他甚至还留了暗线,让何家牵连其中,这样将来再查,便能顺理成章地推到何家,推到老六的身上,说那矿山是他们在开采。 但这些暗线尚未派上用场,他自己便先暴露了,暴露的原因竟是老七和陆衡! 可现在母妃这是什么意思她并不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闯入矿山的是陆衡 宁王猛地起身:“母妃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究竟为何唤我入宫” 嘉贵妃抬眸看向他,目光十分复杂:“成安侯府春宴也是你做的,是你让人将沈氏女与老七关在了一处。那日赴宴的贵女那么多,你却单单选了沈氏。因你迁怒她,你觉得是她爹害的营州矿山险些被发现,是他爹害你失去了诸多部下。正巧你要除掉老七,便选中了沈氏女,想送他们一起上路。” “我选了她又如何这有什么错她本就合适!何况她爹确实碍了我的事,我迁怒她是理所应当!” 宁王高声嘶吼着,在嘉贵妃面前露出了自己的本性,再没有往日那般潇洒风度。 “正月宫宴那日,你离席时去了哪里,与谁在一起” 嘉贵妃忽然话锋一转,问出这么一句。 宁王一怔,方才的嚣张气焰顿消,眸中慌乱一闪而过。 “是后宫妃嫔吗” 嘉贵妃追问。 宁王忙摇头:“不是!” “那就是大臣之妻了。” 嘉贵妃道。 宁王垂眸不语,嘉贵妃又问:“只此一次,还是以往就有过是只与那一人,还是不止一个” 宁王听得这一连串的追问,顿时恼了:“母妃你现在问这些做什么有什么意义铁矿的事已经被发现了!父皇马上就要知晓了!我现在有许多要紧事要做,没空在这里陪你闲聊!” 说罢转身就要走,方一迈步却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摔倒。 他踉跄着跌回罗汉床上,待那股眩晕稍缓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嘉贵妃,又看了看自己方才喝过的那杯茶:“母妃你……” 嘉贵妃神情哀戚:“灏儿,你不该瞒我。” 宁王心中恼火,咬牙道:“我倒是不想瞒着你,可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你总说不到时候不到时候,究竟什么时候才是时候要等父皇驾崩,太子登基的时候吗论才情品貌文韬武略我样样不输给太子,凭什么他行我就不行” “那现在呢”嘉贵妃问,“你们瞒着我做了那么多事,除了提前暴露咱们的目的外,有任何用处吗” 宁王:“这是意外……” “意外” 嘉贵妃笑了。 “自古逼宫,要么一击必杀,要么尸骨无存。意外,就意味着……功败垂成。” 宁王看着母亲愈发平静的面容,心中忽地升起无限恐慌,再没了方才的气势。他趴伏过去拉住贵妃的衣袖,勉力说服:“母妃,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嘉贵妃看着他,轻轻握住他的手:“灏儿,我若只有你一个孩子,必定陪你赌一把,无论生死,不离不弃。但是……母妃不止你一个孩子,我不能为了你,舍弃你的弟弟妹妹。而你当初……也不该将那块帕子,送与你妹妹。” 宁王心头一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嘉贵妃已经抽回了手。 她望着窗外日光,那张一向娇俏的脸上面容冷肃:“你能舍弃你妹妹,安知今后不会舍弃我或是你弟弟正如今日,我若不叫你入宫,事败后你会记起带我和你弟弟妹妹走吗” 她又收回目光,看向这个一向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笃定道:“你不会。” “若是死了也就罢了,但你若活着,有机会逃离,定会抛下我们母子三人,和谢家人一起离京。而我们,则要承受你父皇的全部怒火。” 在知道宁王将那块帕子送给齐云英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 嘉贵妃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缓缓吐了出来:“放心吧,宫外的事我确实已经安排好了。谢家那边已经收到你的消息,一切都会按你的计划进行。” “事情若成了,你弟弟会登基为帝。事若不成……你我母子,便为他们姐弟二人挣一条活路吧。” 她说着闭了闭眼,唤道:“常嬷嬷。” 一直候在外面的常嬷嬷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执长棍的高大内侍。 宁王惊恐地看着他们,下意识想要闪躲,却因服用了药物而浑身无力,努力挣扎一番后不过是往后缩了缩。 嘉贵妃眼眶微红,声音却坚定:“动手吧。” 常嬷嬷不忍地看了眼瘫在塌上的宁王,狠了狠心,让人将他拉了起来。 不多时,房中响起宁王的哭喊声和求饶声。 伴随着长棍用力的敲打,宁王双腿尽折,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昏迷过去没了声息。 嘉贵妃眼中落下泪来,扑倒在常嬷嬷身上,失声痛哭。 第85章 观望 她只是不想当个糊涂鬼而已……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92节 嘉贵妃其实并不知道宫外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上次齐景轩和宁王发生冲突之后,她让穆坤多盯着些宁王府,看看近来除了谢家, 还有什么人跟宁王往来频繁。 许光是谢家在兵马司的暗桩,这点嘉贵妃是清楚的。但因许光身居要职, 宁王和谢家一直都很注意分寸, 轻易不会与之往来, 以免落人口实。 今日穆坤负责看守西城门, 对入城人员盘查时看到个眼熟之人,认出对方是谢家仆从。 那谢家下人掏出路引, 起点乃是边关营州。 穆坤知晓谢家在营州有铁矿之事, 当时便心生警觉, 将城门事宜交给部下, 自己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他一路跟着那人, 本以为他会去谢家, 谁知那人却是直奔宁王府。而就在那人进了宁王府之后不久, 宁王府中有人急匆匆地出来,赶去了东城兵马司,带着指挥使许光离开了, 看样子也是往宁王府去。 先是谢家下人从营州回来, 之后又是宁王匆忙召见许光,穆坤直觉有异, 火速让人给宫里递了消息。 嘉贵妃收到信, 心中顿时一惊。 若无大事,宁王是绝不会轻易召见许光的。在联想到从营州回来的那个谢家仆从……她心中便有了个大概,八成是营州铁矿出事了。但究竟是矿山坍塌,还是私采铁矿的事被人发现了, 她并不清楚。 但无论哪种,显然都不是好事,而且看样子,宁王像是准备放手一搏了。 嘉贵妃很清楚,即便皇帝毫无准备,此时放手一搏他们最多也只有三成的胜算。若是皇帝已经有所提防,那他们成功的可能便近乎于零。 那皇帝……究竟是否有所准备呢 嘉贵妃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近来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不知为何,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感到心慌。 她说不明白这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一片平静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但她无法得知湖面下的是否有汹涌的暗潮。 嘉贵妃还想再确定一番,但没有时间了。她清楚地知道,一旦事情开始,无论皇帝还是宁王,都不会给她犹豫的时间,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于是她给宁王写了封信,让人用最快的速度送了出去…… 在等待宁王入宫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有些不对。穆坤在禁军任职,他的消息传入宫往往要几经周折,为何今日……送得这样快 嘉贵妃当时心便凉了半截,待她看到宁王又那么快地入了宫时,便愈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皇帝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宫内外消息往来是需要时间的,若非他刻意让人放松了其中环节,穆坤的消息不会这么快送进来,她给宁王的信也不会那么快地送出去。 嘉贵妃当时便知道,一切都完了。 所以当宁王入宫后,她反而没有急着问他是不是要调动兵马,而是问他矿山的事,问他正月宫宴的事。 问这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她只是……不想当个糊涂鬼而已。 至于宫外,在等候宁王的时候,她已经以他的笔迹口吻,将一应事宜安排了下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做与不做,都没什么不同,宁王和谢家的谋逆之罪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了的。既然如此,那索性把罪名坐实吧。 最好的结果便是抓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逼宫成功,她的儿子可以登基为帝。 最坏的结果…… 嘉贵妃看了一眼在昏迷中仍发出痛哼的宁王,给他擦去额头渗出的汗珠:“最坏的结果,我们母子,便只能一同赴死了。” ………… 向来太平的京城忽然乱了,五城兵马司的其中两营忽然披甲执锐往宫城而去,城外的西大营也有兵马调动,正往西城门的方向赶。 百姓惶惶,四处躲避的同时隐约听到有人叫喊,说是陛下在宫中遇刺,宁王殿下带兵勤王。 皇帝遇刺,这可是继高祖之后再未发生过的事。百姓们大惊失色,逃窜的速度更快了,生怕受到牵连。 沈嫣原本正在王府花园练箭,忽然听到外面隐约似有吵嚷声,手上动作一顿。 齐景轩也听到了,还未分辨出是什么声响,就见阿青动作利落的几个攀爬跳跃顺着院墙便站到了花园中最高的一棵树上。 阿青向外张望了一阵,伸手对沈嫣比划了几下。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沈嫣他们已渐渐能看懂他的手语,当即领会:“有兵马调动,打起来了” 阿青点头,又飞快地从树上下来,背起自己的弓就要往外走。 沈嫣也要跟上,被齐景轩一把拉住:“阿慈你去哪咱们不是说好的,若真有兵变,不到万不得已不出府门吗” 平郡王府现在的护卫相比从前强了许多,皇帝得知谢家私采铁矿之后更是暗中给他们调了大量兵器让他们自保。只要宁王的兵马不抽疯,撇下皇宫集中跑来打他们,他们就不会有什么事。 但这只是说他们防守能撑一阵,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掺和外面的兵乱。 就平郡王府这二三百人,真要冲出去,骑兵随便一冲就乱了。 沈嫣自然不会这般自不量力,道:“不出去,我就是看看。” 说着就抽出手跑了。 齐景轩嗨呀一声,一边让人去取兵器护具一边手忙脚乱地追了上去。 好在沈嫣确实没冒失地冲出府门,只是搭着梯子站在墙头往外张望而已。 齐景轩也架着梯子爬了上去,从墙根底下一个下人手中接过一个沉重的头盔,严严实实地扣在了沈嫣头上:“戴着些,万一有人摸到附近放冷箭呢。” 沈嫣眼前一晃,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被罩住了。 这头盔与寻常头盔不同,戴上以后只露出两只眼睛,连口鼻都被遮住了。 因头盔太过沉重,沈嫣险些被带着往后仰去,下意识低呼了一声。 阿青和齐景轩同时伸手拦了一下,防止她从梯子上掉下去。 齐景轩的手在前,将沈嫣扶稳后啪啪几声打在阿青手臂上,狠狠瞪了他一眼。 阿青理都懒得理,从另一人手中接过个样式差不多的头盔戴上,又转过头看向外面了。 齐景轩冷哼一声,也把头盔戴好,探头向外望去。 沈嫣从来没戴过这种东西,很不习惯,出声问道:“这头盔怎么与外面那些兵马戴的不同,王爷从哪弄的” 街上那些兵马戴的头盔只是护住了额头后脑颈部,脸还是露在外面的,齐景轩给她的这头盔却把脸都挡住了。 说起这个齐景轩还有些来气,又瞪了阿青一眼:“先前被他射死,为了保命专门找人做的。” 说着又小声嘟囔:“结果也没什么用,还是死了。” 但今生他还是让人又做了一副,聊胜于无。在娶了沈嫣想要跟她一起查明真相后他又让人多做了几副,以备不时之需。今日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阿青耳力好,听见了他后头那句话,头盔下发出一声沉闷的低笑。 他对自己的箭术很有自信,百发百中。虽然齐景轩说的那些他不记得,但这头盔既然露着眼睛,那射眼睛就好了,想来齐景轩戴着这个头盔时就是这么死的。 “你还笑!” 齐景轩更气了,要不是中间隔着个沈嫣,真恨不能一脚把阿青踩的梯子踹翻。 沈嫣知道这是齐景轩的痛处,不好接话,便没有言语,只是从腰间取下千里眼往外望去。 乱兵并没有往他们这个方向来,但因几大王府跟宫城离得都不算远,所以在这里也能远远地看到他们。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几个将领模样的人,沈嫣看了片刻,有些纳闷:“不见宁王。” 阿青手中也有个千里眼,虽没有沈嫣的精巧,但这个距离也能看清。 他点了点头表示附和:确实没有。 齐景轩眯着眼往远处瞧:“不会吧这么大的事,老四不亲自带兵我听他们喊的……好像就是宁王领兵勤王啊。” 这里已经能将远处喊声听得很清楚了,确实是宁王领兵勤王没错。 沈嫣将手中千里眼递给了他让他自己看,齐景轩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寻着宁王的身影,仔仔细细瞧了几个来回,确实不见宁王。 “奇了怪了,他跑哪去了会不会是已经先一步入宫了”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回神,当即起了一身白毛汗:“难道嘉贵妃跟他里应外合,要直接对父皇动手” 自打知道皇帝对宁王陷害他一事不闻不问,齐景轩心里就不大高兴,对皇帝也不像以往那么亲近了,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着皇帝死。 皇帝死了对谁有好处还不能确定,但对他来说肯定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齐景轩急得差点从梯子上掉下去,问一旁的贺圆:“宫里怎么样父皇那边没事吧” 贺圆被皇帝下令严守在他身边,哪能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语气十分笃定地道:“王爷放心,陛下早有准备,便是嘉贵妃与宁王联手,也不可能得逞的。” 齐景轩听到这才松了口气,把千里眼递回给沈嫣:“咱们再观望一阵,想来不必太久就会有结果了。” 第86章 报仇 蝼蚁也有自己的愤怒 逼宫之事, 贵在速战速决,一旦慢了,往往就意味着胜算越来越小。 所以当谢家二爷一路艰难地带人攻至宫门前, 也不见宁王前来接应时,便知道大势已去。 他们筹谋多年, 别说攻入勤政殿了, 连这宫门都未能踏入半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就算事发突然, 也不该溃败至此啊! 宁王不是说已经带人入宫, 会与贵妃里应外合打开宫门接应他们吗那现在这是什么迎接他们的为何不是援兵,不是敞开的城门, 而是刀兵箭雨 宁王到底在哪嘉贵妃又在做什么谢二爷心中一片茫然。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 眼看再这样下去便是全军覆没, 他只能下令:“撤!” 毕竟做的是逼宫谋逆这种掉脑袋的事, 又行事突然准备不足, 他们事先已经想到了失败的可能, 安排好了退路, 及时撤退的话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 可是当他按照计划撤退时,却发现自己的退路也早已被堵死,他们根本就是被一张大网罩住了, 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去。 谢二爷此时哪还不明白, 皇帝这是早知他们谢家的打算,只不过没有发作罢了。 如今他们已经入瓮, 皇帝正好瓮中捉鳖, 将他困死在这。 可这天底下谁会想死呢谢二爷看看身边余下的人,又看看周遭环境,视线最终投向一个方向。 “去平郡王府!” 他高声道。 “平郡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拿下他, 用他胁迫皇帝,我们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说着便带头往平郡王府的方向冲,周遭其余人为了活命,也咬牙跟了上去。 皇宫守卫森严不好攻破,但平郡王王府不过一区区宅邸而已,便是建得再大再牢固,围墙也只有那么高那么厚,家丁护院也只有那么点人。 禁军等人为了护卫皇城,必定还是要守在这里,只能派少许人过去驰援。只要他们在援兵赶到前攻下平郡王府,拿下平郡王,就还有机会逃离京城!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93节 一行人调转方向齐齐奔向平郡王府,齐景轩正在自家墙头看热闹,忽见这些人往自己这边跑来,吓了一跳:“他们怎么往咱们这来了” 贺圆反应很快,一把将他从墙头拉了下来:“谢二逃脱不得,怕是狗急跳墙想抓了您去威胁陛下!您与王妃快回后宅去,事情平息前不要出来。” “府中人马充足兵器齐备,撑到援兵赶来不成问题。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没守住,府门被攻破了,您和王妃就按之前定好的计划从暗道离开。” “谢家只剩这么些人了,见您不在府中,必定没有余力去四处搜寻,只会四散奔逃。您只要躲好不被他们发现,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说话的间隙,齐景轩已经将沈嫣从梯子上扶了下来,忙不迭地应了便要拉着她往后宅走。 沈嫣却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看向贺圆:“我若等你们快撑不住时再回后宅来得及吗” 贺圆不明所以:“王妃的意思是……” 沈嫣隔着墙看着外面,素来温和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沉冷:“我与谢家,深仇大恨。若是可以,想亲手报得此仇。” 说着又道:“当然,若是会给你们添麻烦那就算了。我只是……想试试。” 贺圆不明白她跟谢家的仇怨为何如此之深,在他看来是宁王陷害了沈嫣,谢家即便参与其中提供了助力,也并非主谋。何况那件事中沈嫣除了名声受损,似乎没有其他什么损伤。无论是她还是她的父母,如今都好好的并无大碍。可是看她的样子,怎么像是与之有生死大仇一般 但他对守卫王府这件事还是很有把握的,回道:“可以倒是可以,谢家那些残兵想攻破咱们王府也没那么容易,只是……” 他说着看向齐景轩:“还要问过王爷的意思。” 这种事他可做不了主,得看齐景轩答不答应。 齐景轩死了八回,当然是觉得保命要紧。但他看着沈嫣坚定的目光,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没能说出口。 他知道在沈嫣经历的那一世中,她不仅声名尽毁被迫离京,还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娘惨死。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是谢家在甘宁城附近私采铁矿导致地动。 在齐景轩经历的那八世中,沈嫣为了保住爹娘的性命,不惜一次次地自裁,可见她将父母看得比自己还重。 谢家害了她全家,害了甘宁城百姓,如今有机会亲手报仇,他如何开得了口拦她 齐景轩抿了抿唇,最终用力握住她的手:“那你答应我,若是力有不逮,立刻跟我离开,绝不逞强!” 沈嫣嫣然一笑:“那是自然,我还不想死。” 她下了梯子便摘了头盔,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额上,齐景轩却被这一笑晃花了眼,心头漏跳一拍。 他忙又将那头盔给沈嫣戴上,叮嘱道:“报仇要紧,保护好自己也要紧。” 说着又让人拿了副轻便的胸甲过来,亲手给她穿戴好。 沈嫣颔首,头盔因着这个动作一晃,又让她险些一趔趄。 她努力撑住脖子重新适应,让阿青在院中帮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 那是院中的一棵树,树影茂密,人在其中很不显眼。 阿青身强体健底盘又稳,站在树上便可以随意射箭,沈嫣却是做不到这点的。 于是她如方才攀在墙头那般还是架了一架木梯,不求太高,只要稳当,能看到院墙外就行。 王府的树没有那么粗壮,要想隐藏身形,让人从外头看不出来,一棵树只能搭一架梯子。齐景轩也无法像阿青那般在树枝间来去自如,只能搭了梯子在不远处另一棵树后,也像模像样地拿了把弓。 谢二爷不多时便带人冲到附近,对王府发起了猛攻。 他们以为拿下王府是很容易的,哪想到才一靠近,便有箭矢射了过来。显然,府中人并非毫无准备。 谢二未能攻下皇城已是十分恼火,此刻见平郡王府竟也这般准备充分,更是怒火中烧。 当初他们谢家看中的分明是另一个皇室旁支的子嗣,一力想推举其成为皇太子。先帝却因钦天监说如今的这位皇帝子嗣缘深厚,便直接选定了他。 真是可笑!一国之君,天下大事,就因为他好生养,就平白将这位子给了他 谢家百般劝阻不成,最终只能认了,在皇帝登基后把自家最优秀的女儿送入了宫,想要夺得皇后之位。可皇帝这个狗东西,不过一乡野村夫,竟敢忤逆他们谢家的意思,将后位给了别人,只给他们谢家的女儿封了个贵妃。 若非如此,宁王如今便是嫡子,便是理所当然的太子人选,他们谢家又何须煞费苦心筹谋逼宫之事 而皇帝非但一直打压他们谢家,还偏宠淑妃母子多年,对平郡王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百般宠溺。 分明宁王才是他最优秀的儿子!他却让平郡王这个废物对他大打出手,事后对此不闻不问! 谢二爷一直觉得皇帝瞎了狗眼,可就是这条先帝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狗,如今又狠狠地咬了他们一口! 谢二爷越想越气,眼见迟迟没能攻下平郡王府,再拖下去援兵很快就会赶来,届时怎么都是死路一条,他索性豁出去了,亲自冲到了前面。若能抓到活的平郡王自然好,若抓不到,死的也行,至少能让皇帝痛一痛! 他这般想着,身形不自觉地越发靠前。 沈嫣站在梯子上躲在树后,不断地弯弓拉弦,一箭又一箭。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箭术还不似阿青那般精准,所以不求直取要害一击毙命,只要能射中就行。 营州边关之地,时常有敌军扰边,她又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是见过血的,眼前场景不足以令她胆怯。 一筒箭用完,她从下人手中接过另一筒,冷静地继续拉动弓弦。 就是谢家人私采铁矿,就是谢家人挖塌了矿山,就是谢家人害死了她爹娘,就是他们害死了甘宁城一城百姓! 即便今生一切都来得及阻止,可她与爹娘还是莫名受到牵连,甘宁城的百姓还是不得不背井离乡。 于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而言,寻常人便如蝼蚁一般,死了也就死了,他们从不在意。 但是,蝼蚁也有自己的愤怒! 沈嫣不停射箭的同时,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外面被人群包围的一个人。那人离得近了,更近了…… 她手中箭短暂地停了下来,在确定那人进入自己射程之后,弯弓,拉弦,瞄准,松手。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直奔谢二的左眼而去。 阿青比沈嫣的力气大,用的又是三石弓,早就可以射死谢二了。 但他在知道前世那场地动是谢家导致的之后,明白沈嫣对他们的恨,知道她定然想亲自动手,所以一直等着没动。 见此时沈嫣的箭瞄准了那人,他这才也展开了弓,紧跟着一箭射了出去,直奔谢二右眼。 两支箭虽是一前一后射出,却同时射中了谢二。 他眼前忽地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扑通一声摔下马背。 随从惊呼,残兵大乱,溃散而去。 沈嫣看着外面的尸体和四散的逃兵,持弓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终于,报仇了。 终于。 第87章 关心 老七这小子怎么回事 谢二爷被沈嫣和阿青射杀时, 宫里已经收到谢家乱军兵败的消息。 嘉贵妃一直等候在永宁宫中,迟迟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喧哗声,便知道一切已经有了定论。 谢家若是攻入皇城, 宫里不会这么安静。如此安静……说明他们连宫门都没能踏入半步。 真是失败啊,彻头彻尾地失败。 嘉贵妃当时便让常嬷嬷给自己换了素服, 卸下所有妆容和钗环, 披散着头发等在了自己的宫殿中。 终于, 殿门被人叩响, 来的是皇帝身边亲卫。 那亲卫进门见她素服披发,怔了一下, 但很快便恢复了淡漠的神情, 沉声道:“娘娘, 陛下请您过去。” 嘉贵妃颔首, 没有像以往那般让常嬷嬷扶着自己, 提着衣摆自行迈出了殿门。 在她身后, 两个内侍架着双腿断折的宁王跟了上来, 一同往勤政殿而去,这让那亲卫再次投去了一抹异样的眼光。 宁王被打断了双腿,伤口原本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但嘉贵妃在自己换上素服后, 就让人将他腿上包扎也拆了。 此刻他被人架着, 血迹再次渗了出来,染透裤管, 顺着小腿蜿蜒而下, 沿途留下了两道清晰的血痕。 宁王原本痛晕了过去,这会又因剧烈的疼痛醒来。 他呻吟着睁开眼,起初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但腿上的疼痛让他很快将一切想了起来。 母妃,是母妃!他的母妃不仅将他骗进宫,竟还狠心打断了他的双腿! 他才想要痛骂出声,又察觉出这里不是永宁宫,而是一条宫道。 这是要去哪 宁王视线有些模糊,下意识去寻找嘉贵妃的身影,便看到了前方那个身着素服披散头发的背影。 脱簪待罪 宁王心头陡地一沉,一股巨大的惊恐从心底升起。 失败了,他与谢家合谋逼宫的事失败了! 宁王用力挣扎起来,他下意识想逃,想要离开这座皇宫,离开京城。 可他重伤在身,怎么挣得过那两个强健的内侍,仍被拖行着继续前进。 “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 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不能去见父皇,不能! 但任凭他如何挣扎嘶喊,两个内侍的手臂仍像铁钳般箍着他,让他挣脱不了分毫。这些无谓的动作除了让他伤得更重更痛,没有任何作用。 宁王的声音嘶哑而又颤抖,额头密集的汗珠汇聚到一起,大颗大颗地滑落。 眼见勤政殿越来越近,他再次挣扎起来,奈何力气还没有刚醒来时大,轻轻松松便被那两名内侍压制了。 入勤政殿要登几十级台阶,内侍对宁王没有丝毫怜悯,并未将他架得更高些让他的伤腿可以避开台阶,而是如来时那般只是一人一边架着他的胳膊往前拖行。 宁王的伤腿在台阶上反复磕碰,血流得越来越多,终于在入勤政殿前再次昏迷了过去。 ………… “陛下!臣妾有罪!” 嘉贵妃一进殿便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叩在地上。 “宁王与谢家犯上作乱,密谋逼宫。臣妾身为宁王之母,谢家之女,未能及时查明他们所为,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 勤政殿中此时不仅仅是皇帝,还有皇后,太子,淑妃,以及几位重臣,沈嫣的父母也在其列。 皇帝冷眼瞧着贵妃,又看看她身侧瘫倒在地毫无知觉的宁王,问:“这么说,你事前对此毫不知晓” “是。”嘉贵妃哽咽道,“宁王自上次受伤后便许久未曾进宫,臣妾担心他的伤势,便让人给他送了信,让他有空便入宫来让我瞧一瞧他的伤好了没有,顺便也来看看臣妾和他弟弟妹妹。谁知今日他入宫后,却说要接我们母子几人出去。”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94节 “臣妾乃后宫妃嫔,三公主和十四殿下是陛下您的儿女,没有您的旨意,我们怎能私自出宫可宁王却很着急的样子,非要我即刻将云英和洵儿唤来,说要立刻带我们离开,不然就来不及了。” “臣妾心中生疑,坚持不肯,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才说……说他与外祖家在营州私采铁矿,事情暴露了,他准备……准备赌一把,逼宫谋逆。” 嘉贵妃涕泗俱下,声音万分悲痛,额头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下。 “臣妾惊惧惶恐,质问他怎能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让他即刻来向您认罪陈情。可这孩子……这孩子出宫建府几年,不知被谢家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非说不赌一把不知结局。还说什么……左右铁矿之事已被您发现,谋逆之罪是跑不了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听舅父他们的,赌上一把。” 这便是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宁王和谢家身上了。 皇帝冷眼看着她,心中明镜似的。一应朝臣也都心知肚明,嘉贵妃可能对宁王今日骤然逼宫之事确实不知,但谢家私采铁矿已经数年,她作为谢家女,与谢家来往密切,又如何会毫不知情 可是看看一滩烂泥似的躺在地上的宁王,众人一时却也说不出什么。 嘉贵妃乃宁王生母,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宁王谋逆,她这个做母亲的都难逃一死。眼下她将罪责推到宁王和谢家身上,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三公主和十四殿下。 正如她所说,宁王和谢家的谋逆之罪是逃不了了。但三公主与十四殿下是皇帝的亲生儿女,一个尚未婚配,一个年幼无知。嘉贵妃不可能对谢家所为毫不知情,这二位却不一定。倘若他们当真不知晓,皇帝是否会因此迁怒他们也不好说。 若是几位大臣此时开口驳斥嘉贵妃,将这两位牵扯进来,令皇帝感到不快,那就得不偿失了。 反正无论嘉贵妃说的是真是假,她与宁王和谢家都死罪难逃。如今她认下了自己的罪责,也认下了宁王和谢家的罪责,这就可以了。至于他们三方谁的罪责更重,那都不重要。逼宫谋反,主犯无论罪责轻重,都是一个死字。 而她作为宁王的母亲,大义灭亲将反贼亲自捉拿,反而更有可能保全她另一双儿女。 众人心中感慨她的果决,皇帝亦未对她的言辞进行驳斥,只道:“宁王身为人子,亦为人臣,不忠不义,不孝不悌,即刻贬为庶民,压入天牢。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审理,查明其全部罪行,依律处置。谢家亦当如此。” “嘉贵妃……褫夺封号,赐白绫。” 他简单几句话就对三方进行了处置,对嘉贵妃更是连留下审问的想法都没有,直接便赐死了。 嘉贵妃在宫中虽然身份尊贵,但到底入宫多年,对谢家和出宫建府的宁王已渐渐失去了掌控,双方在宫外的谋划她所知不多,留下也没什么用。 宁王和谢家是真正的主谋,皇帝要从他们口中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自然不好立刻就把人杀了。 嘉贵妃见他言语中并未提及自己另一双儿女,知道即便皇帝迁怒也不会要了他们性命,不由大松了一口气,叩首道:“多谢陛下。” 只要云英和洵儿能好好的,只要他们能好好的,她死也愿意。 嘉贵妃的泪滴落在勤政殿的地板上,她最后对皇帝施了一礼,踉跄着起身,随宫人走了出去。 天空依旧晴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于她而言,已是天翻地覆…… ………… “爹,娘!” 沈嫣随齐景轩入宫时,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当即便冲了过去,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拉着他们的手问道:“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三日前皇帝从齐景轩夫妻二人口中得知营州矿山之事时,便知道宁王随时可能造反。 沈嫣担心父母,尤其是有孕在身的母亲,想将他们接到平郡王府去。皇帝认为这可能会打草惊蛇,没有让她这么做,但跟她保证一定会确保她父母的安全。 今日宁王一有动作,守在宫外的人便第一时间将沈鸣山夫妇悄悄接进了宫里,直接带到了勤政殿。 二人此时看到女儿,也是又惊又喜。苏氏起身道:“阿慈你怎么样我听说谢家人带兵去攻打平郡王府了,你没事吧” “没事,”沈嫣眼中闪着泪光,用力握着母亲的手,“娘,这次咱们不会有事了。” 前世伤害他们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被抓起来了,再也无法来害他们了。 齐景轩先去看了看淑妃,确定她没事后便追着沈嫣来到了沈鸣山二人跟前,连声附和:“岳父岳母你们放心吧,我跟阿慈什么事都没有,一点没伤着,我们还亲手射箭打退了乱军呢!” 他练箭时准头极差,总也射不上靶,但今天他可是实打实射中不少人。 倒不是他箭术进步射得准了,而是挤在外面的人太多了,靶子到处都是,便是再怎么没准头,十箭里也能中个三四箭。 苏氏听他说亲自对抗乱军,才放下些许的心又提了起来,仔细追问起相关事宜。 皇帝看着那母慈子孝的几人,眼角抽了抽,本就不好的情绪越发差了。 沈嫣进来先跑到沈鸣山夫妻那边是因为担心父母安危,情有可原。老七这小子怎么回事 今日宁王和谢家要杀的可是他这个皇帝,他都不来关心一下他老子的吗 第88章 天罚 我一心想要娶你,把这事给忘了…… 皇后将皇帝的神情看在眼里, 不着痕迹地轻咳了一声。 淑妃原本也正跟沈家夫妻一样关切地打量着两个孩子,耳边隐约听到这声轻咳,顿时回神, 在齐景轩胳膊上轻轻握了握,给他使了个眼色。 齐景轩恍然, 忙拉着沈嫣去给皇帝行礼, 关心他是否受伤, 有没有受到惊吓, 又狠狠地唾骂了宁王一番,说他身为人子犯上作乱不忠不孝云云。 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些许, 也意思意思关心了他一番。 宁王前脚逼宫造反, 后脚皇帝和齐景轩就在这演了一出父子子孝的戏码, 好似如此便能佐证宁王谋逆只是意外, 是宁王子不孝的证据, 而并非皇帝父不慈。不然为何别的孩子都老老实实, 唯独宁王如此不安分。 好在此次逼宫雷声大雨点小, 未能给皇帝造成威胁,也没有造成太大损失,倒是把朝中和军中的谢家叛党连根拔除了。 皇帝欣慰地看了齐景轩一眼, 道:“此次能提前发觉宁王和谢家所为, 你与沈氏功不可没。即刻起,你便恢复亲王的爵位, 封号还是晋。沈氏……” 他说着看向沈嫣, 却一时语塞。 这姑娘与她爹一样,不求名利,连这王妃之位也是齐景轩硬要塞给她的。皇帝不知该给她赏赐什么,原想问问她想要什么, 又怕她当众来一句只求与晋王和离归家,那场面岂不是会很难看 皇帝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赏了她和齐景轩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另外给了沈嫣几处田产铺面。 至于齐景轩,皇帝想想被他随手送出去的那处温泉山庄就来气,本不欲再给他任何田产。但想到正因他送出了那处庄园,陆家小子才会不远千里跑到营州去给他办事,顺道发觉了宁王与谢家谋逆的铁证,便又没那么生气了,遂还是又给了他一处庄园。 他和沈氏最近不是在练箭吗那处庄园带猎场,正适合他们。 皇帝这边正论功行赏时,一行人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正是六皇子齐景泓以及何太傅等人。 齐景泓虽年轻,但因常年耽于酒色,身子虚得很,这一路跑来,狼狈堪比年纪最大的何太傅。 他呼哧带喘地迈进殿门,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儿臣……儿臣救驾来迟,父皇你……你怎么样没……事吧” 何太傅被人搀扶着,踉跄着跪了下去,口中说的也是差不多的话。 他们没想到宁王会忽然造反,得知消息时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站皇帝还是宁王。 一方面他们觉得皇帝正值壮年,对朝堂把控正严,没那么容易被踢下皇位。一方面他们又觉得宁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动手,他既然动手了,想必是把握极大的。所以这两边究竟该选择谁他们十分犹豫,一时难以抉择。 反倒是当时正在外面喝花酒的齐景泓乍闻此事,当即便跳了起来,毫不犹豫便要入宫。 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决不能让宁王得手! 同样都不是嫡出,同样都不是长子,同样都觊觎那个宝座,怎能让老四抢了先老四那个惯爱装模作样的笑面虎,若真登上御座,又怎会放过他们这些兄弟 齐景泓不愿帝位旁落,第一时间便要往宫里赶,走到半路才惊觉,自己身边就这么几个随从,若是不等赶到宫中救驾就先折在宁王的乱军手里怎么办于是调转方向先去了何家。 他还不知道何太傅已经对他这个外孙不抱期望,打算放弃他改投太子或宁王了,一进门便要何太傅调派人马保护他入宫,说是要占得先机前去救驾。 何太傅正与何家几位老爷议事,众人听得他此言都皱了皱眉,正欲找个借口把人打发了,主座上的何太傅却面皮一颤,脱口问道:“殿下从哪里过来的可曾遇到什么阻碍” 齐景泓见他如此要紧的时候还问这些,很不耐烦。但王府离宫城太近,他此时不敢回去调派自己的人手,只能依靠何家,便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 何太傅听了后陡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颤声道:“快,快!入宫救驾!” 何家离皇宫虽不像景安王府那样近,但也不算太远。宁王谋逆,此时京城四处都应当兵荒马乱才是,便是没怎么受到波及的地方,也不该那么平静。 可齐景泓从花街一路行来,却是畅通无阻,除了百姓们有些骚乱,再没有旁的什么乱象。 这说明了两件事。一是宁王没有足够的兵马分散各处同时掌控几大城门,只能集中兵力逼宫。二是皇帝对宁王谋逆一事早有准备,应对的十分得当,毫不慌乱。 那也就是说……宁王根本没有什么准备,他完全是匆忙之下行事,奋力一搏罢了。 这时候哪还需要犹豫站队的问题,能不能趁早赶到皇宫,赶到皇帝身边才是最要紧的! 何太傅与何家一众人当即调集府上人马赶往皇宫,越是靠近宫城越是心凉。 宁王这个废物,先前表现的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结果竟只撑了这么短短片刻吗这才多久,禁军就已掌控了全局,街上完全没有大规模的兵马缠斗了,只有单方面的溃败。溃败的一方想都不用想,必定是宁王和谢家的人。 何太傅靠自己这张老脸撑着赶到宫门前,没有被路上的禁军阻拦,但到了宫门这里却未能第一时间入宫。 禁军统领张振亭说宁王谋逆,陛下下令关闭宫门,无诏任何人不得进出,即使齐景泓站了出来以皇子的身份都未能入宫。 张振亭面对齐景泓的胡搅蛮缠还冷笑一声,说了一句:“宁王亦是皇子,他入宫可不是为了保护陛下的,下官又怎敢放景安郡王入宫呢” 齐景泓被气了个半死,指着张振亭“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只气冲冲问了一句:“那老七呢他没入宫吧” 张振亭对着宫城拱手道:“平郡王及其王妃已奉诏入宫了。” 齐景泓顿时脸色铁青,险些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所以出宫建府的几位皇子,就属他来得最晚,也只有他被关在外面了 他心中恼火,转头便对何太傅几人发起了脾气:“我刚才就说让你们快一点快一点,你们非要问这问那磨磨蹭蹭。现在好了,只有本王被关在外面了!” 何太傅本就心急,听得齐景泓这话差点没厥过去,怒道:“殿下慎言!” 救驾这种事,说他们何家磨磨蹭蹭,叫人听到会怎么想传到陛下耳中又该如何今后他们何家要如何在朝中立足对齐景泓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他们何家……他们何家怎么就出了这么蠢笨的一个外孙!明明当初惠嫔所生的长子那般聪颖,明明是同一个爹同一个娘生出来的亲兄弟,差别怎会如此之大 倘若当初……倘若当初没有给惠嫔用药让她早产,倘若那孩子没有因为早产而生来体弱以至早夭,如今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 悔啊,悔啊! 何太傅就这般懊悔又气恼地在宫门前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皇帝准许他们入宫的消息。 为了表现自己对皇帝的关切,他们一行人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更顾不得体面与否,一路疾奔而来,跑得半点风度形象都没有了,进殿便关心起皇帝的安危。 皇帝冷眼瞧着,沉声道:“朕无碍,都起来吧。” 何家的那点心思他是知晓的,无非是起初想支持自家外孙争夺储位,后来发现这个外孙实在烂泥扶不上墙,便想改投他人。 外戚会有这样的心思实属正常,他并不在意。但何家今日来得这样慢,说明他们在得知宁王谋逆后犹豫了,在他这个皇帝与宁王之间犹豫了。 这就不是单纯想支持一个皇储的问题了,而是想站队反贼。这是他不能忍的。 但这种事毕竟要有实证,何家现在只是想想,没有真的做什么,所以皇帝并未立刻发作,只与他们往来客套了几句,便又与众官员商议起处置宁王与谢家的一应事宜,将他们晾在了一边。 齐景轩一脸幸灾乐祸,见齐景泓擦汗之余还抽空来瞪他,非但没恼,还笑嘻嘻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老六,我恢复晋王的封号了。从今往后,父皇的儿子里又只有你一个郡王了,你要珍惜啊!” 齐景泓刚才跑了一路,这会气还没喘匀,因他这几句又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岔气了,肚子好一阵抽痛。 奈何这里是皇宫大内,皇帝就在龙椅上坐着,他只能忍下了心中怒火,恨恨地瞪了齐景轩一眼。 齐景轩正欲再讥讽他几句,就见外面又有人急匆匆进来,道:“陛下,逆贼谢程与谢书蕴已被擒获,现正压往刑部大牢。谢家两位公子持械反抗,已当场斩杀。” 齐景泓刚来,不知其中详情,就听齐景轩在旁诶了一声:“他们不是逃出城了吗这么快就被抓住了” 谢程与谢书蕴分别是谢家的老太爷和大老爷,此次兵乱虽是谢家合族所为,但毕竟起事匆忙,准备不足,他们也怕把全家都搭进去,所以谢二老爷带兵逼宫前,谢老太爷和谢大老爷便带着家中两个儿郎乔装出城了,想着若是事成再回来,若是不成,谢家也能留个后。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95节 皇帝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让人阻拦,而是吩咐下去等这边事情落定了再让人将他们抓回来。 现在人确实被抓回来了,但快得有点出乎意料了。 那来传话的人说起此事神情颇为复杂,扯了扯嘴角道:“谢程年纪大了骑不得马,是乘车出城,谢书蕴在车上照顾他。城外十里处有座凉亭,凉亭前方不远的路上……有个大坑。” “他们着急赶路纵马疾驰,速度太快了,马车经过大坑时直接翻倒,将车里的谢程和谢书蕴两人颠簸出来。” “谢程当场便昏迷了过去,谢书蕴摔断了一条腿,一行人就这么……耽搁了。” 于是很快被追兵追上,领兵的人奉皇帝之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谢家两个年轻公子杀了,然后将摔得头破血流只剩半口气的谢程和断了一条腿的谢书蕴带了回来。 旁人听后只道谢家自作孽不可活,受到了天罚。齐景轩却是怔怔,回神后撇下齐景泓跑回到沈嫣身边,将她拉到一旁。 “阿慈,多亏了你啊!” 他说道。 沈嫣不解:“什么” 齐景轩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这才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那个坑,过去八世我每次都经过那!那个坑可大了,正好在路中间,马车根本避不开,不管怎么小心都会颠簸一下。” “我因此被撞到过头,所以后来每次重活过来,只要遇到工部的人就会跟他们发脾气,让他们把那个坑填上。” “这次,这一世,我一心想要娶你,把这事给忘了,没跟工部说,他们也就放着没管。” “你看现在,谢家人跌在这个坑里了!这不都是你的功劳嘛!” 沈嫣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又连忙掩唇:“王爷快别胡说八道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齐景轩却坚持认为就是因为沈嫣才让谢家倒了霉,拉着她的手来回摇晃:“就是因为你!我就说你是我的福星,你看,没错吧。我前面八世死了又死,别说报仇了,连谁是幕后黑手都没弄清楚。” “这一世咱们成了亲,有你帮忙,就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了。现在宁王被抓了,谢家人也被抓了,所有事都解决了,这全都是因为你!” 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虽然不惹眼,但殿中到底耳目众多。被齐景轩这样当众牵着手,沈嫣面上微红,便想要挣脱出来。 齐景轩正高兴,哪愿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齐景泓远远地看着他们,见齐景轩笑得春花灿烂的,身子摇来晃去扭得像条蛆一样,心里呸了一声,暗道恶心,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了。 第89章 原来 儿子说她勾引父亲,父亲说她勾引…… “沈妹妹, ”高峥进门后将沈嫣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她没什么事,点了点头,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之后才敷衍地对齐景轩也施了一礼。 距离宫变已经过去三日,因皇帝让大理寺, 刑部, 御史台三司会审, 故而高峥这几日很忙, 一直没能前来探望。 今日好不容易抽出空,顺路过来看看沈嫣, 正好也跟他们说说案子有关的事。 沈嫣起身还了一礼, 让下人给他倒了茶, 这才道:“听闻大理寺最近忙得很, 高大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就是, ”齐景轩在旁阴阳怪气, “这么忙就在大理寺好好干活, 赶紧把案子查清楚,到处乱跑什么!” 高峥懒得理他,对沈嫣道:“听闻宫变那日谢家曾带兵攻打王府, 虽然沈世叔说你无碍, 但我到底还是不大放心,想着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行。” 齐景轩见他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竟当着他的面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 鼻子差点气歪。 “三天了,真有什么事的话你现在才来有什么用少在这装好心!” 他跟阿慈都成亲了!这人怎么还这么死皮赖脸的!还读书人呢,要不要脸啊 高峥却不以为意,神情平静, 眼中甚至带着几分挑衅之色。 宁王逼宫那日他正在大理寺当值,事发后皇城所有衙署都被控制了起来,无诏不得出入,以防宁王党羽相互串联。他当时都没能去近在咫尺的翰林院确认一下父亲的安危,更遑论来晋王府这边。 但好在事情结束得很快,他知道晋王府被围攻时也听说这边的危机解除了,齐景轩和沈嫣都已入宫。 彼时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加上后来沈鸣山回到翰林院,他从他口中得知沈嫣安全无虞,也就放下了心。 后来皇帝要彻查宁王案,为此还单独召见了他。他想着宁王虽已被投入天牢,但与之有关的事还有许多没有查清,沈嫣应该也想知道详情,便踏实查了几天案子,有所收获后才过来。 现下亲眼确认沈嫣无碍,他又偶然得知了另一件事,心情甚好,完全没将齐景轩的嘲讽放在心上。 “我今日过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有关宁王案的一些内情要告知你们。” 他说着将自己这几日所得尽数说了,毫无隐瞒。 倒不是他不懂规矩私自透露案情,而是宁王案自始至终便与沈嫣二人息息相关,甚至是因他们主导才能彻查清楚的。皇帝虽然叮嘱他禁止将案情外传,但也说晋王府这边可以如实相告,高峥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果真是范勇先之妻,”齐景轩一拍大腿道,“我当时就最怀疑她,但没有证据。这种事又事关对方名声,没有确切的证据不好贸然开口,我便没说。” 高峥说当初正月宫宴跟宁王一同出现在御花园的便是兵部尚书范勇先之妻刘氏。 刘氏与宁王在假山后行不轨之事时,不甚将自己的帕子遗落,被风吹到了外面的灌木丛中,正被醉酒路过的齐景轩看到了。 刘氏的乳母出身苏南,曾是当地顶好的绣娘,后因长期点灯熬油地刺绣伤了眼睛,无法再靠这门手艺挣钱,便进了刘家当了刘氏的乳母。 这位乳母虽不能长时间刺绣了,但教导一些针线活还是没问题的。刘氏自幼由她带大,学了一手好女红,进京后嫌京城这边有些绣坊的手艺还不如自己,便时常亲自动手绣些小物件,那帕子便是她自己绣的。 京城不流行这种绣法,会的人便也不多,是以虽然那帕子花色寻常,她仍很担心会被齐景轩认出来。 宁王百般安抚,说齐景轩一个男人,那日还喝醉了酒,最多记得帕子的花色,不可能认出什么绣法。而且他已将那帕子送给三公主了,三公主平日在宫里待着甚少出去,与齐景轩碰面的机会不多,他不大有可能再看到那块帕子,也就不会再想起。即便真的想起了,等他查到那帕子在三公主手里,只会以为那日御花园假山后是三公主和某个男子,必然不会继续追查,更不会说出口。 宁王虽不喜齐景轩,但两人到底在宫中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几年,他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此人虽行事张狂,但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三公主与他关系说不上好,却也没到针锋相对的地步。这种事关三公主名声的事,他即便不在意,也不会刻意捅破叫人难堪。 只要齐景轩不说,御花园那日的事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宁王以此让刘氏安心,可刘氏如何能安心呢 那帕子是她亲手所绣,全京城只此一条。晋王与三公主是亲兄妹,万一他查到在宫宴之前三公主并没有这样一块帕子,是那日之后才忽然多出这么个东西,岂不是很容易就想到是栽赃嫁祸也很容易弄清是宁王送的 他若再查到她这个兵部尚书夫人曾有过一条一模一样的帕子,后来却丢了,不是一下就能猜到那日假山后是她与宁王 刘氏出身不高,完全是因为颜色好而被范勇先看中,聘为续弦的。又因她年轻,与范勇先的长子范琮年纪差不多大,外面便传出了些风言风语。 范琮本就不愿父亲娶个如此年轻的续弦回家,又因这些流言而更加恼恨,索性自请外放了。 他倒是一走了之,刘氏却惨了。 范勇先原本没将那些流言当回事,但儿子这一走,他反倒怀疑上了,觉得是自己这年轻的妻子真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他儿子不堪其扰这才离京的。 刘氏自此便似被打入冷宫一般,空有个兵部尚书夫人的头衔,过得却像个寡妇。 这也就罢了,偏那范勇先又好酒,以前喝多了酒便会偶尔对她动手,清醒过后又与她道歉,保证再也不会。如今更是动辄打骂,还觉得打得理所应当。 外人都道刘氏命好,范勇先为了她竟连自己的儿子都赶走了。只有刘氏自己知道,她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所以后来当他察觉宁王对自己有意时,没怎么犹豫便从了。 范家这父子俩儿子说她勾引父亲,父亲说她勾引儿子。她既然平白担了这不贞的恶名,那不如就将这恶名坐实。她不仅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要跟比范家父子地位更高,权势更大的人在一起。 刘氏就这样开始跟宁王纠缠不清,每每与宁王发生关系都觉得很是畅快,好似这般就是报复了范家。她心里甚至一度想着,要是哪日这件事被人发现就好了。届时范勇先知道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对方还是他不可撼动的宁王,那场面一定很好笑。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随时都可能到来时,她却害怕极了。 她开始想办法弥补,先是熬了一夜绣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帕子出来证明自己这条从未丢过,又找了一家绸缎庄,买通了其中一名管事,让他雇了好几个苏南绣娘专门绣这种花色的帕子荷包送给各府女眷。 如此一来,京城许多女眷都有了相似的帕子,便是哪日晋王想起此事,怕也分不清当时在御花园的究竟是谁。 她自以为自己此事办得很是聪明,岂料宁王知晓后却大发雷霆,嫌她多此一举。 好在刘氏没傻到找跟自家有关的布庄绣坊做这种事,宁王派人去善后时发现那家绸缎庄是何家姻亲开的,松了口气,顺势就将这条线索留了下来,指向了齐景泓。 齐景轩等人调查此事时虽怀疑过刘氏,但因刘氏的乳母早些年便过世了,并未随她入京,事发后刘氏又严令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不许对外人提起乳母的事,所以他们最终也只是怀疑,没有任何实证。 但齐景轩当时确实更怀疑是她,倒不是因她更年轻漂亮,而是因为她没有孩子。 虽然同是续弦,但大理寺卿庄承的夫人已经有一儿一女了。他觉得庄夫人但凡为自己的儿女考虑一二,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尤其是在御花园这种危险的地方。 只是想归想,到底事关女子名节,没有实证还是不要轻易开口的好。 齐景轩原来是不在意这些的,什么名声不名声,跟他有什么关系。但沈嫣因名声受累一次次死在他面前,今生即便嫁给了他成了王妃,依然被人暗中指指点点。他意识到流言能断人生死,对此便格外谨慎了。 现在确定自己当初的怀疑没错,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高峥睇他一眼:“王爷真是擅长马后炮啊。” 当时什么都不说,这会来这么一句,好像自己多么高瞻远瞩似的。 齐景轩嘿了一声,忍住了骂人的冲动,扭头跟沈嫣告状:“阿慈你看他,我……” 话说一半,见沈嫣神情恍惚,后面的话便卡住了,担忧地扯了扯沈嫣的衣袖:“阿慈,你怎么了” 沈嫣的心思跟他们却完全不在一处,喃喃道:“原来是因为柳渊案吗原来……如此。” 第90章 搬家 她想跟王府划清界限,这傻子还没…… 沈嫣苦笑一声, 转头看向齐景轩:“我一直以为我只是运气不好正巧被选中了,原来不是。宁王恼我父亲参与了柳渊案,致使营州铁矿险些被发现, 这才选了我。” “所以……不是王爷你牵连了我,而是注定是我。” 可这种注定, 真是令人生厌啊。 齐景轩忙摇头:“不是这样的!” “若没有我的事, 老四也不见得就报复你。你看岳父和高大人, ”他说着又指了指高峥, “还有他,不都没事吗。” “可见老四虽然记恨你们, 但脑子清醒得很, 知道你们这些跟柳渊案有关的人若平白无故遇到什么意外, 可能会引起父皇怀疑。” “营州边远之地父皇的手伸不过去, 但京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老四也不敢轻易惹事。要不是我撞破了他与刘氏有染, 他为了保险不得不除掉我, 根本不会对你动手的,所以还是我连累了你。” 齐景轩从沈嫣眼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坏情绪,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但感觉很不好, 于是对她的话下意识否定。 但沈嫣似乎并没怎么听进去,唇边那抹苦笑仍存。 齐景轩急得去牵她的手:“再说了, 不管是碰巧还是刻意, 那都不是我们的错!” “柳渊贪墨,致使岳明府民不聊生。营州卫指挥使不仅吃空饷,还倒卖军粮军械。老四和谢家私采铁矿,逼宫谋逆。错的全都是他们, 是他们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跟咱们无关!” 沈嫣见他着急,压下心中思绪,勉强笑了笑:“嗯,我知道。” 齐景轩又打量他片刻,犹不放心,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阿慈你别想那么多,事情都结束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沈嫣没有接话,只是又点了点头。 高峥在旁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眸光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了精神,也劝道:“是啊沈妹妹,一切都结束了,此时再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往前看。”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96节 他说着又道:“我来前去杨柳胡同探望了世叔和婶婶,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有些忙碌,不过看上去精神倒还好。知道我要来王府,他们让我给你带个话,说是让你自己好好的,不用挂念他们,等搬去新宅子安顿妥了就派人来告诉你。” 苏氏怀着身孕,宁王逼宫那日她又受了惊吓,皇帝便给沈鸣山放了十天假,让他在家好好陪陪妻子。 正巧这次拆穿宁王谋逆一事沈嫣立了功,皇帝给沈家赏赐了新的宅子,沈鸣山略作犹豫后便决定尽早搬过去。 一来杨柳胡同的宅子确实太小,原本他们一家三口住着还行,如今加了几个婢女,就显得很是局促了。 二来那里离皇城太远,周围又没什么好大夫,苏氏若是哪日发动了,只能就近请个稳婆,他这个做丈夫的也无法第一时间赶回去。 所以思来想去,沈鸣山还是决定在苏氏临盆前搬到新宅。这样等到她生产时,可以请个好的稳婆,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还能就近请周太医过来看看。 他们的新宅跟周太医家在一条街上,走几步就到了。 其实原本早在沈嫣与齐景轩成亲前,皇帝就曾要将这座宅子赏赐给沈家。但那时的赏赐是对沈嫣的补偿,让人有种收了东西就彼此两清了的感觉。 作为受害的一方,受到补偿是应该的,但沈鸣山夫妻担心影响女儿将来和离,便没有收。 可这次不同,这次是沈嫣立了功之后的奖赏,他们收得心安理得。 那宅子虽已久无人居住,但因皇帝先前想要赏赐给他们时便派人收拾过,所以现在还算齐整,只需简单打理一下,把杨柳胡同这边的东西搬进去,便能直接住了。 高峥事先也不知他们要搬家,今日是因准备去晋王府,便先去了一趟沈家,想问问沈鸣山夫妻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带给沈嫣,他可以顺路带过去。等到了杨柳胡同,他才发现沈家在搬家。 但这夫妻二人顾虑着沈嫣已经成亲,与外男接触多有不便,即便知道他要来王府,也没有托他带什么东西,便是这几句话也是高峥胡诌的,只为转移沈嫣的注意力罢了。 沈嫣闻言果然顾不得宁王之事,诧异道:“搬家现在吗我没听他们提起啊。” 他知道皇帝赏赐了新宅子,但不知道父母这就准备搬过去了。 母亲还怀着身孕,现在搬家,会不会太折腾了 齐景轩也很诧异:“对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说一声呢” 说着就要叫人去帮忙。 “不用了王爷,”沈嫣忙打断,“我……我找些人去就是了。” 齐景轩皱眉不解:“那不是一样的吗” 说完又恍然:“你是担心岳母怀着身孕,王府的人手又多是男子,会冲撞了她是不是” “放心,我让赤豆先带人把岳母接到新宅,寻个安静的地方安顿好。这样她在新宅休息,咱们的人在旧宅那边搬家,两不误!” 说罢便将事情安排了下去,动作十分迅速。 沈嫣原是想自己去外面请些帮工,但见他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也不好再将下人叫回来,只能道:“多谢王爷。” “咱们是夫妻,跟我客气什么。” 齐景轩道,说着还冲高峥抬了抬下巴,一副挑衅的模样。 高峥没料到沈嫣不知道沈鸣山夫妻准备搬家的事,因说漏了嘴而有些讪讪,但见齐景轩一副得意的神情,他又有些不屑。 方才阿慈明显是不想用王府的人手,也就是想跟王府划清界限,这傻子还没看出来呢。 他又想到自己今日在沈家无意听到的话,抿了抿唇角,没跟齐景轩计较言语上的高低,只温声安抚沈嫣:“你好不容易才从宁王的事里解脱出来,能松一口气了,沈世叔他们想让你好好歇歇,这才没跟你说。” “放心吧,我来前已经安排人手过去帮忙了,不会累到婶婶的。” 沈嫣颔首,也对他表示了感谢。 高峥要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准备告辞,临走前又补了几句:“刘氏与宁王的事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外传。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让人知道了既影响皇家声誉,也影响君臣和睦。陛下已经命人将所有证据都销毁了,对范家也没有说,只道刘氏与宁王妃暗中勾连,参与了谋逆之事。” “范大人被贬官降职了,但因陛下没有进一步追究,他感激涕零,没有任何不满,准备辞官去他长子任上,叙一叙父子情。” 正因为这涉及到皇室秘辛与君臣关系,皇帝才没有将此事交由别人查办,而是专门找了高峥。 一来高峥家学渊源,查案确实有些本事。二来他本来就在调查此事,且已经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知道与宁王有染的人就在庄夫人与范夫人之间。 让他来查,能最大程度减少事件的扩散,也能让他今后与庄家人接触时不至于总怀有戒心,生出疑邻盗斧之事。毕竟他和庄承同在大理寺任职,庄承还是大理寺卿,他的顶头上司,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同意将实情告诉齐景轩他们也是同理,免得他们不明真相还自己继续调查,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陛下的意思是,此事到此为止,该清理的他都已经清理干净,让咱们放心。” 高峥道。 齐景轩颔首,沈嫣则沉吟片刻后多问了一句:“宁王妃她……当真参与了吗” 在她的印象里,宁王妃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此人相貌平平,性情疏冷,不大爱与人来往,便是平日宫宴或各府女眷相邀,她也是甚少出席的。 沈嫣一度怀疑,她之所以如此,便是知道宁王的真实为人,知道他暗中与别府女眷不清不楚。因知晓却又不能阻止,更不敢告发,这才避于王府不出。 还有一点便是,这位王妃并非嘉贵妃或宁王自己挑选的,而是皇帝给宁王选的。如此一来……宁王与之不睦的可能很大。 这样的一位王妃……会参与宁王谋逆之事吗换句话说,宁王会让她参与吗 高峥微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晌才道:“宁王谋逆,她作为王妃不管是否参与……都是一个结局。” 所以皇帝“物尽其用”,将刘氏与宁王的关系隐瞒下来,给她安了个与宁王妃串联的罪名,顺理成章地将其处死了。 沈嫣心中已想到这种可能,但被确定时还是觉得心情格外沉重。 她压下种种思绪,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辛苦高大哥专门跑一趟。” “哪里,应该的。” 高峥道,说罢起身告辞,准备到杨柳胡同看看沈家搬家的事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自己帮得上忙的。 以往他离开晋王府时,总是越往外走越觉得不舍,仿佛离沈嫣越来越远了。但今日他的脚步格外轻盈,迈出王府大门时甚至跳了一下,唇边还带着笑。 他今日去沈家时,沈家正忙着搬家,颇为忙乱。 因高沈两家是故交的缘故,他又时不时便去探望沈鸣山夫妻,下人对他已很是熟悉了。他进门见大家都在忙,便摆了摆手道:“你们忙吧,我自去敲门便是。” 下人着实有些顾不上,便点点头任他去了。 高峥走到正房前准备敲门,就听里面传来隐约的人声,声音不大,他也只听见了那么几个字:“好在……陛下……和离书……” 第91章 来访 我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高峥敲门的手当时便顿住了, 只觉心头一阵狂跳。 和离书什么意思陛下给了阿慈和离书吗可是这怎么可能 时人虽可休妻或是和离,但对世家大族而言,这便说明家宅不宁。所以无论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都于名声有损,这也就导致大家即便夫妻不睦也不会轻易休妻和离。 仕宦之家尚且如此, 更遑论皇室呢 只有皇室对妻族不满, 贬黜另娶之事, 哪有准许妻族和离的 高峥第一反应便是这不可能, 但仔细一想,却又有几分合理。 当初阿慈嫁入晋王府本就是逼不得已, 只为破局而已。以她的性情, 只要有一点和离的机会, 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把握住。 等真的成亲后再想和离是很难的, 彼时即便查明一切, 为了皇室尊严, 为了齐景轩的面子, 皇帝和淑妃也不见得会同意。 但若事先与他们讲好条件呢若是成亲的前提便是允许和离呢 那时晋王深陷舆论旋涡之中,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与沈嫣成亲。但若沈嫣不愿,他们也是无法强迫的, 不然只会将事情闹得更大。 齐景轩是淑妃独子, 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为了他, 皇帝会不会答应沈嫣提出的条件而沈嫣向来是不在意那些黄白之物的, 她最有可能提的条件,就是事情解决后能随时和离…… 所以……阿慈会不会在嫁入晋王府之前,就已经从皇帝那里拿到了和离书 高峥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心跳就会控制不住地加速。 他一直都知道沈嫣是为了破局才与齐景轩成亲, 但婚事一旦结成,再想离开就难了,特别是与皇室结亲。 所以他即便知道沈嫣心中并无晋王,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将她带离王府。 但如果阿慈手里有和离书,她自己就能随时离开的话,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我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高峥敲门的手落了下去,与沈鸣山夫妻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了,去往晋王府的路上一直都在想着这些。 等见到了沈嫣与齐景轩,看到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印证了他心中所想。 阿慈不想接受晋王的好意,她已经在跟晋王府划清界限了。 如若不是打算和离,她何必如此呢 所以高峥此刻的心情特别好,跳出王府门槛后还回头看了一眼王府的门匾。 晋王府。 等阿慈从这里离开了,他就去沈家求亲! ………… “阿慈你怎么了看着好像不大开心的样子。” 顾念念扯了扯沈嫣的衣袖,很是关切。 高峥才走没多久,她和李瑶枝便登门拜访了,进门后就见沈嫣似乎有心事。 方才齐景轩在,他们没好问,现在他已经被赶走了,顾念念便问出了声。 沈嫣笑着摇头:“不过是听闻了一些不好的事,有些伤怀。” “不好的事” 顾念念下意识便要追问,被李瑶枝拦住了。 他们来时正看到高家公子从这离开,沈嫣所说的不好的事八成是从他那里听来的,而高峥最近在查宁王案,这可不是谁都能听的。 沈嫣既然没有直说,那就是不方便,此时再问只会让她为难。 顾念念见李瑶枝摇头,赶忙止住了话头,挠了挠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晋王欺负你了呢。” “没有,王爷很好。” 沈嫣道。 顾念念嗯嗯两声,这才说回正题:“我跟阿枝是来谢谢你的。若非你提前写信给我们,我们两家这次说不定也要倒霉呢。” “听说谢家带兵逼宫那日,方家人正好要去城外的宝华寺上香祈福,结果跟乱兵撞到一起,被那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乱砍,死了好几个人,还重伤了几个。” “我娘他们本来跟方家人约好一起去的,我死活没同意,她拗不过我,只能推了,这才躲过一劫。” 她说着握紧了沈嫣的手:“阿慈,这都是多亏了你!我得好好感谢你才是!”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97节 李瑶枝也在旁颔首,同时递上了一份礼单:“略表心意,你收下吧。” 在石安入京那日,沈嫣先是与齐景轩入宫,将宁王与谢家私采铁矿一事告知了皇帝,回来后又给李瑶枝和顾念念分别去了一封信。 她在信里没有说任何事,只道近日最好不要出门。 二人都知道她当时在追查什么要紧事,性命攸关的那种,为此沈嫣还一度跟他们断绝了往来,只为不牵连他们。 如今她忽然送来这样一封信,两人虽不知其中详情,还是果断选择了相信并听从,不仅自己不出门,还让家中人都尽量不要出门。 永昌伯府那边顾念念做不得主,又怕将沈嫣的信拿出来后家中人到处宣扬,反坏了沈嫣的事,便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撒泼耍赖,再或者装病之类的,靠着这种手段拖住母亲他们。 李家这边则方便得多。李瑶枝是李阁老最宠爱的小孙女,她收到信后便直接去找祖父了,希望祖父能下令让府上的人近日都不要随意外出。 李阁老看了沈嫣那封没有任何具体内容的信,思索一番后并没有追问什么,只是自此开始装病。 他年纪本就大了,这次装得又一幅随时可能驾鹤西去的样子。家中人不敢怠慢,但凡不用去衙门当值的,全都留在府中侍疾。 两家人因此都顺利躲过了兵乱,永昌伯府那边当时虽不知顾念念为何胡闹,但事后回过神觉出其中不对,追问之下得知是沈嫣的提醒,也万分感激,同样送了一份厚厚的礼单来。 沈嫣忙摆手:“些许小事,何须如此。” “哎呀别客气!你就收着吧!” 顾念念拉过她的手,将礼单用力拍在她手中。 “这又不是我们给的,是家里给的。我祖母那个人,对大哥他们可大方了,要什么给什么,对我和三哥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好像我们多吃口饭都浪费了家里粮食似的。” “这次我立了大功,爹做主给我包了个好大的红封,还答应给我做新衣裳新首饰,祖母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但我能立功,那还不是多亏了你吗这礼单你若不收,我那份岂不是更不好收了” 沈嫣是听说过永昌伯府的事的,老夫人周氏是永昌伯原配小周氏的姑母,因此十分偏袒小周氏所生的两个孩子,对续弦所出的顾念念和顾三公子十分苛刻。 顾二小姐曾在宫中污蔑沈嫣偷了她的玉佩,虽然事后查清是受杨慧茹挑拨,但她恨上杨慧茹的同时把沈嫣也恨上了,每每知晓顾念念与沈嫣来往,就要到顾老夫人面前告状,顾老夫人则会不分青红皂白把顾念念训斥一顿。 顾念念因此平白受了许多委屈,今日能看到顾二又嫉又恨,祖母不想给沈嫣送礼又不得不送,她心里高兴着呢,可不想再将这些礼物带回去。 “是啊,收下吧。”李瑶枝也道,“这礼单是我祖父亲自写的,礼物也都是他亲自挑的,我也不好带回去。” 两人都这么说,沈嫣再推辞便不合适了,索性收下放到一旁。 李瑶枝见她将礼单收下,这才道:“其实早该来的,但宁王叛军虽很快被镇压,到底也是逼宫谋逆的大事。我祖父担心京中仍有宁王余孽藏匿,怕外面有危险,这才让我缓了缓,不然应该当时立刻就来向你道谢的。” “对对对,我也是。”顾念念道,“当时我便想叫上阿枝一起来王府,被我娘拦住了,说外面乱,等过两天的。” 沈嫣颔首,又笑他们二人:“刚刚还叫我不要客气,你们这会儿到客气上了。这才进门多久,说了多少谢谢了” 李瑶枝和顾念念闻言一怔,旋即三人相视而笑,不再提什么礼物和兵乱,聊起改日有空去哪里玩耍。 几人聊得正开心,忽听下人来报,说是五公主来了。 “她来作甚” 顾念念不解。 沈嫣也有些莫名,问那来传话的下人,下人却也不知,只道五公主说想见一见王妃,问王妃可有空。 “你与她可曾有什么来往吗” 李瑶枝问。 沈嫣摇头:“素无往来。” 但眼下五公主既然来了,她也不好不见,便道:“带公主进来吧。” 下人应诺,转身将等候在外的齐云秀带了进来。 齐云秀虽不受宠,但到底也是公主之身,三人还是起身见礼。李瑶枝换到了下首的位置,将沈嫣侧旁的位置让给了她。 齐云秀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我就说几句话,很快就走。” “那也坐下说吧,不然倒显得我待客不周了。” 沈嫣道。 齐云秀见她待人和善客气,并没有因为自己平日与三公主走得近便给她难堪,抿了抿唇略带感激地坐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的到来打扰了三人的聚会,为了不耽误他们更多时间便直奔主题:“贸然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今日来其实是……其实是有件事想请王妃帮忙。” 沈嫣诧异:“我有什么能帮到公主的” 齐云秀垂眸,对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也感到有些唐突,但来都来了,她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我听说……陛下要将三公主嫁到外邦去,不知王妃能不能帮忙求求情,让陛下改了这主意” ----------------------- 作者有话说:收尾中,正文大概在40w字左右完结,大概还有个五六章?七八章?差不多就这些。番外全部发福利章,大家免费看 接档文《被献给高官之后》,已经写了9w多字了,这本完本后就继续写那本,感兴趣可以先去看看前文点个收藏 第92章 拒绝 我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 沈嫣几人均是一怔, 面面相觑。 他们并未听说这个消息,想来是宫里才冒出了些风声,还没有论断, 不然外朝早该传开了。 齐云秀攥着衣摆,低声道:“鞑靼那边一直想求娶一位咱们大周的公主, 先前朝中一直未曾应允。这次……这次父皇……似是要答应了, 听闻人选就是三姐。” “我知道三姐与王妃的关系向来说不上好, 可是……除了王妃和七哥, 我实在不知还有谁能劝得动父皇了。” 顾念念听了很是不忿,反驳道:“那叫说不上好吗三公主每每见了阿慈不是冷眼相对就是言语讥讽, 她根本就是对阿慈很不好!现在她因自己的兄长谋逆受到牵连, 你不去找别人, 却让阿慈出面相帮, 这是什么道理” 齐云秀攥着衣摆的手收得更紧了, 眼眶有些发红:“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知道不应该, 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才……这才厚颜前来一试。” 她言语恳切态度谦卑,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倒叫顾念念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欺负了她似的,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李瑶枝眉头轻蹙, 问道:“五公主, 我若没记错的话,三公主待你似乎也并不好。” 三公主此人性格刁蛮,仗着有嘉贵妃和宁王撑腰,平日无论宫里宫外都是横行霸道。五公主与她明明都是公主, 但因五公主生母位卑又早亡,没有倚仗,便总是被她呼来喝去,使唤得如同宫婢一般。 如今三公主落难,宫中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单单五公主想要为她出头,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齐云秀睫毛轻颤,声似蚊蚋:“她其实……只是脾气不大好,人不坏的。” 顾念念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她人不坏” 齐云秀头垂得更低了:“我小时候受人欺负,饭都吃不饱,是她呵斥了那些宫人,我才能有饱饭吃。也是因为她时常将我带在身边,才没有人敢再欺负我了。若不是她……我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知道。” 早年的皇帝对朝局把握的没有那么牢靠,心思都放在跟世家大族们分庭抗礼上。后宫除了淑妃母子,其余人于他而言只是为了维系皇权而必要的往来应酬。像皇后和嘉贵妃这样的,是他必须要关注的,哪怕是当时不受他喜欢的贤妃惠妃,他也要花心思维系。 但……齐云秀的生母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宫女,甚至不是哪个宫殿有名有姓的大宫女,只是凑巧被派去皇帝寝宫送夜宵而已。 彼时皇帝正被前朝众臣催着立太子,心中烦闷,不愿召见后宫妃嫔,一时冲动便宠幸了这个毫无背景的宫女。仿佛这样方能显示他的后宫并非谁都能插手,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可事后他又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宫女于他而言毫无助益,既不能令他心悦,也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帮助。于是最终只给了这宫女一个选侍的身份,便丢在一旁不再理会了。 后来这宫女有了身孕,皇帝知道后没有半分欢喜,反而十分厌恶。 他当初被选为皇嗣,就是因为钦天监测算说他“子嗣兴隆,儿女缘深厚”,朝臣们私下里都讥嘲他“好生养”。 如今这宫女只被他宠幸一次便有了身孕,仿佛更印证了这说法,让皇帝十分气恼。 他曾想不要这个孩子,但太医院那边已经有了记档,此事已被记录在册,此时再让那宫女落胎有什么意义若被人知晓还会被说罔顾人伦。 于是皇帝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没再管过那个宫女。这孩子她若能生就生,生不下来也无所谓,皇帝已经有不少子女了,还都是各种妃嫔所出,一个宫女的孩子,他并不在意。 这宫女原本日子过得虽清苦,但因勤劳肯干,得上司赏识,在宫中过得并不算煎熬。可自从被皇帝临幸还有了身孕之后,反被各种刁难,过得还不如从前。 她就这样煎熬地度过了十个月,最终死于难产,在太医院的记档里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姓氏:李选侍。而这个姓氏如今除了她的女儿齐云秀,也根本没人记得。 齐云秀生来就不受宠,起初宫人们顾忌着她到底是公主,皇帝的亲女儿,还不敢太苛待。但随着她年岁渐长,众人发现皇帝对她真的毫不在意,平日从不召见,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她的份例几乎都被宫人们克扣完了,吃的用的还不如寻常宫婢,有胆子大的宫人甚至对她动辄打骂。 有一次她身边服侍的内侍偷偷饮酒被人发现受了责罚,回来后便拿她出气,她实在疼得厉害,哭喊着跑了出去。 那内侍醉酒,一时没能拦住她,见她跑出院门匆忙追了上去,追到之后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恰逢齐云英就在附近,起初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内侍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宫女,并未在意。结果眼角余光看到那“小宫女”的衣着打扮,她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齐云秀的份例中宫人唯一不敢克扣的就是她的外衫了,因这外衫不仅料子好,是宫中主子才能穿的,而且还有特别的形制。宫人们敢将她内里贴身衣裳的料子扣下自用,给她换粗布麻衣,却是不敢动外头这件的。一来他们自己穿不了,二来万一哪日公主忽然被陛下或是后宫哪位主子遇见,看她穿着一身破衣烂衫,那她身边宫人岂不都要倒霉 所以大家都有一个共识,就是苛待她可以,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今日这内侍是饮了酒又受了气,一时气冲上头忘了场合了,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对齐云秀拳脚相向,还正被路过的齐云英撞见了。 齐云英见那被打之人穿的衣裳虽旧,却是公主形制,很是不解,问过身边下人后得知被打的竟是五公主,气得当场就让人把那内侍打了一顿,直言:“区区奴才竟敢以下犯上你今日敢打她,明日是不是就敢打我敢打皇子了” 那内侍被打了一顿后投入了慎刑司,再也没出来。齐云秀则被齐云英拉到皇帝面前,告了那些欺主的奴仆一状。 皇帝虽不在意这个女儿,一年也不见得见她一面,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女,被一群奴才欺负至此,他的颜面何存 伺候齐云秀的宫人均被罚入慎刑司或浣衣局,齐云秀自此时常被齐云英带在身边,一应用度虽比不上她,但也没再受到什么欺负了。 “我性格软弱,又没有母妃护着,父皇也不可能时时照看着我,时间长了那些宫人定会故态复萌,便是不打骂我,也定会克扣我的份例。是三姐时常将我带在身边,震慑那些宫人,我才能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么些年。所以……这次她出了事,我实在不能冷眼旁观。可思来想去,又着实不知除了王妃和七哥还能找谁,便……便贸然跑了这一趟。” 齐云秀始终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房中几人。 李瑶枝蹙眉,想再说些什么,沈嫣已经自行开口了:“五公主知恩图报,我能理解,也很支持,但是抱歉,这个忙……我实在是帮不了。” “一来我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二来此事涉及朝政,甚至是两国邦交,也不是我能掺和的。” “至于你七哥……他虽是你与三公主的兄长,但这些年三公主对他是什么态度,宁王又是如何陷害他的,你应该也已经知晓了。作为他的妻子,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让他去为三公主求情。” “当然,你若亲自去求他,他答应了的话那就随他去,我也不会干涉。” 她言尽于此,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齐云秀知道她答应的可能性不大,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到没有觉得很失望,只是实在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七哥那个性子她是知道的,除非七嫂去劝,不然他断不会答应。可是除了他们夫妻二人,还有谁是既有可能帮忙又能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的呢 齐云秀实在想不出其他人选,只能颓然地点了点头,起身告辞,准备去找齐景轩在试一试,万一他答应了呢 沈嫣几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都倍感唏嘘。 “平日看她蔫得很,在人多的场合话都说不利索。没想到为了给三公主求情,胆气倒是壮了几分,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顾念念道。 李瑶枝颔首:“知恩图报,有情有义,可惜实在不该来找阿慈。” “就是,”顾念念用力点头,“三公主于她有恩,于阿慈又没有,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吗”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98节 沈嫣倒没纠结这个,反正她已经拒绝了,她现在在想五公主刚才说的和亲之事:“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大靠谱陛下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那可不一定,三公主毕竟是宁王胞妹,陛下就算看在嘉贵妃大义灭亲打断了宁王双腿的份上不责罚她,也肯定不会喜欢她了,说不定就想借此机会把她远远地打发出去呢” 顾念念猜测。 三日前的事已经传开了,众人都明白了为什么那日谢家领兵逼宫时宁王不在场。不是他关键时刻痛改前非停止了原定计划,而是他被嘉贵妃提前叫去了宫中,还被关在永宁宫打断了双腿。 其中内情究竟如何虽不清楚,但嘉贵妃能有这个魄力,实在是众人都没想到的。 宁王毕竟是她的亲儿子,且是二十年来最受她器重的儿子。能在关键时刻做出这样的抉择,实非常人所能做到。 李瑶枝比顾念念想得多些,点头支持了沈嫣的看法:“鞑靼求娶大周公主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从咱们大周建国就在说,朝廷从未答应过。” “如今边关虽时有战事,但一直是咱们占上风,没道理这时候送公主去和亲,更没道理送个真正的公主过去。” 自来和亲,要么是宗室或功勋之家的女儿,要么干脆就从宫女中找个聪明伶俐的封为公主,鲜少有真正的公主远嫁外邦的。 大周建国至今都没有公主和亲的例子,皇帝若是开了这个口子,还嫁个真公主过去,史书上都要记他一笔,他丢不起这个人。 沈嫣颔首:“也不知这消息哪里传出来的,五公主竟信了,想来是关心则乱。” 几人说了几句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转而又聊起了别的,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第93章 假象 那日你入宫前,母妃把我叫去了 天牢里, 齐云英走到一间牢房门口,让人打开了门。 这里关押的都是要犯,狱卒们怕上面还没判罚, 犯人就先死了,所以没有皇帝的命令一般不会轻易用刑, 一应饭食也并不克扣。只是毕竟是牢狱, 条件再好也比不过外面。 宁王虽未受刑, 却被嘉贵妃打断了双腿, 即便有太医按时来换药,身上还是难以避免地出现了一些异味。 这几日一直有人昼夜不断地审问他, 他起初还想隐瞒, 或是将罪名都推到谢家身上, 但不过一日就扛不住了, 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全都说了。 被打断的双腿实在太疼了, 狱卒们虽未对他用刑, 但将他带去审问时动作十分粗鲁, 令他本就严重的伤势雪上加霜。太医不知是不是受到皇帝的命令,给他换药也丝毫不顾他疼痛与否,每每都是匆匆换完匆匆离开。 庄承说他是皇帝的儿子, 便是犯了再大的错, 皇帝也不会杀他。只要他将一切交代清楚,很快便能从这里离开。 宁王从小到大都未曾受过这样的苦, 哪里撑得住, 当即便“坦白从宽”了。 此时他正躺在牢房窄小的木板床上痛苦呻吟,耳边忽然听到熟悉的开门声,以为是狱卒又要带他去审讯,吓得捂着脑袋惊呼出声:“我都交代清楚了, 我都交代清楚了!” 但过了片刻,并没有人将他从床上拖拽起来,也没有脚步声靠近。 宁王瑟缩着转头看了一眼,见牢门已经再度关上,牢中并没有狱卒,而是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三妹三妹!” 他大喜过望,伸手想去抓齐云英的衣袖,却因动作太大扯到伤口,再次痛呼起来。 但他此时已顾不得这些,忍痛道:“你来看我了父皇让你来的是不是他不生我的气了是不是你去跟父皇说,我知错了,让他放我出去吧,我真的知错了!” 齐云英看着床上的这个人,熟悉又陌生。 分明是跟以前相同的脸,相同的声音,只是看上去狼狈了一些而已,可为什么……却仿佛是两个不同人呢 从前的四哥明明那般清俊疏朗,谁见了不夸一句青年才俊可现在……他躺在那里像个疯子,以前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全都消失不见了。 齐云英恍惚了片刻,很快回神。 是了,都是假象,从前四哥表现出来的那些……全都是假象。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狂妄自大却又胆小怯懦贪生怕死,这才是真正的他。 以前的那些风度翩翩是假的,甚至对她的兄妹情谊……也是假的。 齐云英闭了闭眼,往前走了两步:“父皇许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宁王愣怔片刻,回过神后不可置信地摇头:“不,父皇不会杀我的,他不会的!” 齐云英垂眸,没接这句话,只是又说了一句:“母妃去了。” 在宁王谋反当日,嘉贵妃就被赐死了,但当时宁王晕厥了过去,并不知晓。 此刻听闻这个消息,宁王先是一愣,旋即眉眼扭曲,神情变得狰狞:“虎毒尚不食子,她好狠的心,竟然打断我的双腿!若不是她,我此刻也不会在这里!” “那在哪里逃出京城吗” 提到母亲的死,齐云英原本很是伤心,但见兄长不仅没有因为害死了母亲而自责愧疚,还怨怪起来,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意,忍不住出言讥讽。 宁王却没听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一本正经地回答:“我那日入宫就是想接你和母妃他们出去的。我知道我做的事很危险,怕连累了你们,便想着先将你们送出去,这样无论我是成是败,你们好歹都有条活路。可是母妃她……” 他说到这摆了摆手,一副痛心又无奈的样子:“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三妹,我看你一切如常,似乎也并未被关起来,想来父皇并未迁怒于你。如今我这副样子,只能靠你了。你去跟父皇说,我真的知道错了,让他放过我好不好” 他说到最后已是哀求的语气,看向齐云英的目光十分诚挚。 齐云英却眼眶通红,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骗我,还在骗我!”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根本就没打算管我们母子三人!自始至终,你想的都是事情若成了便登基为帝,事若败了便独自离京!从一开始你就打算撇下我们,你从来就没为我们考虑过!” “不是的,”宁王忙道,“三妹你别听旁人胡说,他们那是故意挑拨我们兄妹感情,我……” “不是旁人说的,是母妃告诉我的!” 齐云英又靠近一步,从唇缝里挤出后半句话。 她刚见到宁王时还有些不忍,但那点不忍此刻已尽数消散了,眼中只余怨愤:“那日你入宫前,母妃把我叫去了。” 她屈膝在宁王耳边说道:“她猜到了你要做什么,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包括……那块帕子的事。” 宁王双目陡地睁圆,不可置信中还带着对嘉贵妃的怨恨气恼。 齐云英却还在继续道:“她还叮嘱我,若你没被当场斩杀,而是被关进了天牢,让我万勿念在过去的兄妹情谊搭救你,一切都听父皇安排,父皇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唯有如此,我和十四弟才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她说着缓缓起身,眼眶虽仍发红,目光却已十分坚定。 “所以,父皇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我就来了。但要我为你求情别做梦了!” 她说罢转身便走,再也不想在这牢中多停留片刻。 来之前她还想着该如何面对兄长。她怨他害死了母妃,怨他将那帕子塞给自己,但又无法忽视过去十余年的兄妹之情。 她以为自己会有许多话想说,许多问题要问,但真的见了面,发觉兄长对母妃的死毫无愧意,甚至还想继续骗她后,她再没什么想说的了。 宁王被他拆穿,又见她要走,恼羞成怒:“齐云英!你从小到大闯了多少祸,我在父皇面前为你求了多少情如今不过让你回报一二你都不肯,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们母女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心肠歹毒无情无义!回来,听到没有你给我回来!” 他扒着床板对那离去的背影高声嘶吼,齐云英却脚步不停,丝毫没有回转的意思。 眼见她的身影就要彻底消失,宁王又慌了神,哀声恳求:“三妹,三妹你别走,四哥求你了,你别走啊!” 齐云英听着身后时而怒骂时而哀求的声音,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人喘不上气。她脚步越来越快,一路走出了天牢。直到外面的暖风扫过脸庞,明亮的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才觉得那股如影随形的阴冷终于散去了。 齐云英抬头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眼角不知何时滑落两行泪。 “真是……让人恶心。” 她低声喃喃,似笑似哭。 候在一旁的宫女不敢上前催促,等她平复下来向前走去时才赶忙跟上。 两人一路前行,走到前方拐角时险些跟一人撞上。 齐云英皱眉停下脚步,看着面前有些慌乱的人:“你在这做什么” 说完眉头拧得更紧:“来看我笑话” “不是不是,”齐云秀忙摇头,“我……我听说三姐来探望四哥,怕你……怕你伤怀,便来看看。” 她才从晋王府回来,不出所料七哥也拒绝为三姐求情。她实在无法,只能回宫,一回来就听说齐云英来天牢了。 她与齐云英自幼一同长大,知道她有多崇拜宁王这位兄长。如今宁王谋逆被贬,还被打断了双腿,不知道她心中该如何难过。 齐云英冷哼一声,丢下一句“用不着你可怜我”便大步而去。 齐云秀想说自己没那么个意思,但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索性闭口不言,只是如以往那般默默跟在她身后。 她以为齐云英是要回后宫,却不想她径直穿过宣平门,往皇帝的御书房而去。 齐云秀不明所以,又恐她此时过去会惹的父皇不快,忙上前道:“三姐,你这是要去哪父皇可曾宣召你” 齐云英对她的明知故问十分不屑,理也不理,只继续向前。 齐云秀只得去看一旁的宫婢,宫婢此时却也是面色煞白,慌乱地对她摇了摇头,表示皇帝并未宣召。 未经宣召便直接前往,皇帝若只是不肯见也就罢了,若是心中不悦责罚下来,他们做下人的是头一个倒霉的。 宁王谋逆后,永宁宫所有下人都受到牵连,伺候三公主和十四殿下的宫人也无一例外都被替换,现下这个宫婢才上任三天而已。 她知道三公主的脾气向来不好,这三天已经有所领教,但现在她直闯御书房,还是超出了宫婢的认知。 眼见离御书房越来越近,五公主也劝不住三公主,宫婢只能快跑几步,赶在三公主之前来到御书房前,对守在外面的宫人通禀,说是三公主求见陛下。 陛下若是肯见也就罢了,若是不见,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三公主带走的。 宫婢已经做好了以下犯上将三公主强行拉走的准备,不想御书房内传出话来,说是让三公主进去。 宫婢松了口气,待三公主走近后侧身避开,道:“公主,陛下让您进去。” 齐云英目不斜视地从宫婢身边经过,径直迈进了御书房。 齐云秀一路都跟在她身后,此时也下意识跟了上去,直至在御书房门口被内侍伸手拦住,才反应过来父皇只召见了三姐,没有召见她。 她忙要退回去,却听得才进去的齐云英道:“父皇,儿臣愿去鞑靼和亲。” 齐云秀一怔,脑子还没回过神,身体已经做出反应。 她一把推开内侍迈入殿中,唤了一声:“三姐!” 内侍方才见她后退,抬起的手已经准备放下。哪想到她忽然又冲了回来,还如此大力地推了他一把。 内侍一时反应不及,竟真被她闯了进去,忙也跟进去一边对皇帝告罪一边要将五公主带走。 皇帝无所谓地对他摆了摆手,内侍会意,这才没有强行去拉五公主,躬身退了出去。 齐云英对齐云秀的到来毫不在意,仍自顾自地说道:“儿臣乃大周公主,深受皇恩,理应为大周分忧。鞑靼频频扰边,致使边境战事不断,若和亲能止两国兵戈,儿臣愿往!” 她说着重重叩首,脸上神情果决。 齐云秀方才冲动之下闯了进来,本是慌了神,这会儿见齐云英自请和亲,不知哪来的勇气,膝行几步上前道:“父皇,让儿臣去吧。三姐她……她并非合适的人选。” 这几句话本是脱口而出,她根本没想好应该如何说服皇帝。但很多事只要开个头,后面的思路好像自然而然地便清晰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99节 齐云秀因慌乱而有些混沌的头脑渐渐清明,她十余年来头一次抬头直视着皇帝,声音沉稳地道:“三姐她脾气不好,又是四哥的胞妹,即便父皇您心胸宽广不因四哥而迁怒她,鞑靼那边知晓了她的身份,恐怕也会怀疑咱们大周和亲的诚意。” “倘若他们以为您是将一个原本就打算放弃的公主给了他们,又如何会心甘情愿地停战呢” “父皇,让儿臣去吧,儿臣比三姐更合适!” 齐云秀言语恳切,希望皇帝能考虑自己的提议。 齐云英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斥道:“你在这添什么乱就你这怯懦的性子,到了鞑靼如何能震慑那群蛮夷” 她说着也看向皇帝:“父皇切莫听五妹胡言,她生母位卑,又生性软弱,到了鞑靼只会认人揉搓,根本无法彰显我大周国威。儿臣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请父皇成全!” “你不合适!” 一向没什么主见的齐云秀这次难得的坚持己见,甚至将齐云英平日如何脾气暴躁,动辄惩罚宫人等事当着皇帝的面说了出来,让齐云英一阵面红耳赤。 两人争执半晌,才听上座的皇帝沉声开口:“你们从哪听说朕要派公主去鞑靼和亲” 正在争吵的两人一怔,齐云英回道:“听闻朝中……” 她才说了四个字便闭了嘴,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了。 皇帝却已经沉下了脸,双目微狭:“身在后宫,打探前朝之事你们胆子倒是大啊。” “儿臣只是偶然听闻,并非有意打探,请父皇恕罪。” 齐云英忙叩首认罪,齐云秀也吓得跟着俯身叩首,不敢再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觉得脊背都有些僵硬了,才听上座的人道:“朕并无此意,你们谁都不必去鞑靼,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两人又是一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才缓缓抬头。 “和亲的消息……是假的” 齐云英试探着问。 皇帝冷眼看着她:“大周开国至今,从未应允过任何外邦和亲的请求,你觉得朕会开这个先例” 齐云英忙摇头:“儿臣并无此意,只是……只是……” 她只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想着与其等父皇下旨,不如自己主动前来表态,或许还能赢得父皇一丝好感。如此一来,她和亲时的陪嫁或许能丰厚些,十四弟在京城的处境或许也能好些。 她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兄长犯下的错,只记得母妃临走前千叮万嘱,让她要听父皇的话,父皇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千万不要违拗。 母妃是不会害她的,所以她按母妃说的做了。但现在……她似乎弄错了,父皇并没有要让她和亲的意思那先前那些宫人怎么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齐云英很是莫名,皇帝却已经不耐,皱眉道:“还有何事” 齐云英忙摇头:“没有了,儿臣告退。” 说着起身施了一礼,退后几步便转身向外走去,路过齐云秀身边时用力拉了她一把。 齐云秀回神,也匆忙行礼告退了。 等二人走了,皇帝面上的阴沉消退,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道:“还以为她会不愿,没想到却主动前来请缨了。” 福顺在旁笑道:“三公主虽气性大,但经过此事,想来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敢胡闹了。” 皇帝放下茶杯,淡淡地嗯了一声:“还算懂事。” 和亲的事自然是假的,但消息是他让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看看齐云英的反应。 齐云英若是顺从也就罢了,但她若还像以往那般任性胡闹,即便最终不将她嫁去鞑靼,皇帝也没准备给她安排什么好结果。 十四皇子尚且年幼,最信任最依赖的就是这个姐姐。若是齐云英不老实,给他灌输些不好的东西,将来无论对十四皇子还是对朝局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为了杜绝这种影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齐云英去服侍嘉贵妃。 但嘉贵妃想尽办法只为保住这两个孩子,皇帝也并非狠心绝情到能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子嗣之人,便决定试探一二。 倘若齐云英懂事,便留下她。若她不懂事,那他只能让她懂事了。 现下看来,倒不必急于送她去见贵妃,可以再观察观察。 第94章 清醒 如今有机会出去,她实在不敢错过…… 齐云英不知道自己因嘉贵妃生前的叮嘱逃过一劫, 离开御书房后只在心里骂那些宫人乱说话,害她今日到父皇面前丢了脸。 一想到自己丢脸时还被齐云秀给看见了,心中更是羞恼, 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道:“谁让你来多管闲事的” 齐云秀一直跟在她身后, 没想到她会忽然停住, 险些跟她迎面撞个正着, 后退两步站稳后下意识道歉:“对……对不起。” 她也没想到这个消息是假的, 竟然闹出了这样的笑话。而且……而且她今日还去宫外求了七哥七嫂,事情会不会因此越传越乱啊 齐云英本想跟她吵一架来宣泄心中怒火, 但见她又这样轻易地便道歉让步,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连吵架的心思都没了, 最终只丢下一句“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便又转身继续大步向前。 齐云秀还在想着沈嫣和齐景轩, 讷讷一句“我没这个意思”便满腹心事地跟了上去。 姐妹二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宫道上, 一如往常,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 “什么叫……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晋王府,齐景轩怔怔地看着沈嫣,神情茫然又带着一丝惊恐。 “阿慈你……你在说什么啊” 沈嫣垂眸, 放在膝头的手搅在一起:“我与王爷本就是因缘际会才结为夫妻, 并非彼此倾慕,如今……” “怎么不倾慕呢”齐景轩打断, “我倾慕你啊!我一直很倾慕你啊阿慈!我说过很多次的, 你都不记得了吗” “那我可以再说一遍,我可以说很多很多遍!阿慈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成安侯府那件事才认识你的,起初我也确实……确实对你不好, 但那是因为我对你有所误会,以为你跟以前那些人一样,要么是对我曲意逢迎,要么就是有意陷害。后来我知道是我误解你了,你并非那样的人,我就特别特别后悔,后悔自己之前不该那样对你。” 他说到这似乎恍然:“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那……那你打我骂我,怎么都行,只要你解气就行,但是……别说这样的话好不好”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拉着沈嫣的手几近哀求。 沈嫣始终没有抬眼看他,被握住的手却在渐渐地往回抽。 “我不是生气,更不是一时冲动才说这些。当初承安侯府之事并非你我之错,我并未因此怨怪王爷,只是……你我本因一场误会结亲,如今误会既已解除,又何须将这场婚事继续下去呢不如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我和离,将来……” “可是分明已经发生过了啊。”齐景轩再次打断,“那些事情,它就是发生了!我们相识了,我们成亲了,我们彼此了解一起共度了难关,这一切都发生了都是真的!” “那若没有当初那场误会,王爷会求娶我吗” 沈嫣沉吟片刻,忽而问了这么一句。 齐景轩一怔,一时没能接得上话。 沈嫣抿唇浅笑,平静地陈述事实:“不会的。王爷最初就是为了破局才求娶我的,我也是为了破局才答应的,这点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们的亲事,本身就源于一场错误,如今和离,也算拨乱反正。” 齐景轩心头一梗,嘴唇张合半天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不知道沈嫣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地忽然就说要和离,分明……分明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要说分开呢 他知道沈嫣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所以从一开始听到她提起这两个字,他便心头一沉,只盼着能说服她打消这个念头。可是他这张嘴,又如何说得过她呢他从来都不是擅长讲道理的人。 “是李九对不对还是高峥是他们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对不对我找他们去!” 齐景轩忽地起身就往外冲,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架势。 沈嫣忙一把将人拉住,被他的冲劲儿带离了椅子,身子眼见着往前栽去。 齐景轩忙回身将人扶稳,沈嫣撑着他的胳膊直起身,抬头时正撞上他通红的眼眶,欲说出口的话便堵住了。 她愈发不敢看他,撇过头沉默半晌才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们无关。” 齐景轩当然知道跟他们无关,沈嫣从不是会因别人几句话就做出这种决定的人。他只是不敢面对此刻的沈嫣,想要找个理由离开罢了。兴许两人先分开冷静冷静,她就会再考虑考虑,不再那么坚持。 可现在这个理由也被沈嫣直接否定了。 齐景轩抬手用衣袖胡乱抹了把眼睛,强作镇定道:“我最开始向你求亲……确实是为了解决成安侯府的事,可是……可是这也不代表我如今的真心就是假的啊。” 他说着又拉起沈嫣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阿慈你就一点都感觉不到吗我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与你在一起。如果能换个方式与你结识,哪怕让我再死一次我也愿意。可我死了那么多次,每次重来,都是在成安侯府开始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改变这一点,你要是知道的话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从头再来一次好不好” 沈嫣听着他有些哽咽的语气,心中也很是不忍。 但她并非冲动之下才做出这个决定,而是深思熟虑的。 她将齐景轩拉到一旁坐下,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再开口时语气已十分沉稳冷静。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也有想过……或许就这样也不错。王爷你是个很好的人,并非旁人所说那般顽劣,待我也十分的……” 她说到这顿了顿,又是短暂的沉默。 齐景轩待她的好难以用简单的一个词一句话去概括,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除了父母家人,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他那么的坦率,赤诚,从不遮掩自己的心意,喜欢谁就恨不能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他从不吝啬自己的赞许和夸奖,总是直白地表达着对她的欣赏,认可,乃至崇拜,会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她就是天底下最好最聪明的人。 时人对情感的表达大多是隐忍而克制的,包括沈嫣自己也是,所以她一度对齐景轩这种敢于表达自己的方式感到十分羡慕。 但后来她又仔细想了想,倘若她对他毫无情意,大抵只会对这种方式感到冒犯和抵触。所以那个时候她就意识到……这桩迫不得已的婚事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令人反感,她或许……也有些沉迷其中。 可是…… “可是咱们并不合适。” 沈嫣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句在自己心中反复过无数次的话。 齐景轩不解地看着她:“哪里不合适了咱们认识的时间虽不算长,但也有半年了,成亲也有两三个月了,这些日子不是一直过得挺好吗怎么忽然就说不合适了我这还没算前面那八九次呢,那要都算上,咱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 他胡搅蛮缠地把前几世的时间也算上,试图以此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沈嫣却摇了摇头:“我说的不合适不是指这个。就像……就像我跟高大哥也认识很多年了,但我们也并不合适。” “那确实不合适。” 齐景轩脱口而出。 沈嫣被逗笑了,反问:“那你说说,我们哪里不合适” 齐景轩哪里知道,嘟囔道:“反正就是不合适。” 高峥若是合适,那他怎么办他才是最合适的那个! 他说完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正寻思着应该怎么再说几句高峥的不好,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道:“你不喜欢他。” 说完又添一句:“不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他。”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00节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有些事他也看明白了。高峥无疑很喜欢沈嫣,大抵还曾动过求娶的念头,但沈嫣只将他视作合得来的朋友,亦或亲戚家的兄长,总之没有男女之情。 沈嫣看高峥跟看徐槿瑜他们没什么区别,最多只是因为熟识所以更亲近几分,但要说男女之情,那是半点没有的。 若是有的话,那就应该……应该像她喜欢阿慈这样,觉得她什么都好,时时刻刻都想跟她在一起,每每相见视线总停留在她身上,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关切。 他与阿慈日日相见尚且如此,但阿慈隔三差五才见高峥一次,对他也未见有多么不同。 沈嫣一时语塞,难得的对齐景轩的话无法反驳。 她最终点了点头,道:“我对高大哥确实没有男女之情,但我说的不合适,也并不是指这个。我说的……是门第,是家风,是双方亲族,是所有跟两人之间情感无关,却时时刻刻会影响彼此关系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齐大非偶。” 当初高峥对她表明心意,她就是这样答复的。 男女结亲并不简简单单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亦是两家,两族之间的事。沈家是因本身就人丁单薄,加上沈鸣山与苏氏十分宠爱她这个女儿,所以才一切由她自己做主,但并非人人家中都是如此。 高家那样的门第,怎会看得上沈家女她若嫁去,即便高峥待她再好,也不可能保证她不受亲长磋磨。时日长了,倘若这份情感也日渐淡薄,她便连最后一点倚仗都没有了。 沈嫣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所以无论高家还是皇室,在她眼中其实都没什么分别。同样是身不由己的地方,同样是巨大的牢笼。在这牢笼中能不能过得好,全然不由她自己,而要看旁人的心意。旁人待她好,她才能过得好,旁人若待她不好,她便一辈子困于其中挣脱不得。 当初因成安侯府之事,她不得不迈进这个牢笼。如今有机会出去……她实在不敢错过。 -----------------------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把男女主之间这段剧情全都写完再发,但删删改改很多次都不满意,就先把这章发上来,剩下的我再慢慢磨吧,磨出来多少发多少,不凑完整剧情了 第95章 爱护 义绝二字虽写于律法之上,却形同…… 沈嫣说的虽然是她与高峥之间的事, 但齐景轩还是听明白了:“你是觉得咱们家世差得太多,怕我父皇母妃嫌弃你不会的阿慈,我母妃她很喜欢你, 从未嫌弃过你的出身。” “何况……我原本的家世与你其实是差不多的,不过是因父皇做了皇帝, 一切才变得不一样了。” 他说着又忙摆手:“但这些都不重要, 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 又不是储君, 连备选都沾不着边,父皇对我的要求不高, 也不会干涉我娶妻之事的, 我的王妃只要我自己喜欢就好了。” “你看现在, 咱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他若真不喜欢你, 当初就算答应了咱们的婚事也不会让我娶你为正妻的, 最多给你封个侧妃。他既然答应了, 那便是君无戏言, 又岂有嫌弃你的道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所以阿慈你放心吧,无论父皇还是母妃,他们都已经认定你就是我的王妃了, 不会反悔的。” 齐景轩不知道皇帝曾宣召沈嫣入宫, 问她是否愿意为晋王侧妃的事,此刻信誓旦旦地说出这番话, 以为能打消沈嫣的疑虑。 沈嫣想要离开王府也并非介怀这点, 便没有点明,只是看着齐景轩道:“当真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可以吗王爷真能做自己的主吗” “当然!” 齐景轩信誓旦旦。 “那倘若今后陛下要给王爷封侧妃呢若陛下要给王爷纳妾呢王爷有选择或是拒绝的权利吗” 沈嫣又问。 齐景轩一愣,旋即恍然,大松了一口气, 心下甚至有些欢喜:“阿慈你是担心这个你是也想像岳父岳母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不是” 他当即抬手,赌咒发誓:“我齐景轩发誓,此生……” 话还没说完,抬起的手就被沈嫣按了下去:“王爷,我不信这个。” 她温声道,神情愈发平静。 齐景轩有些着急:“那你要如何才肯信我从没有过纳妾的念头,也没想过封什么侧妃,我就想一辈子跟你好好的,只要我们两个人就够了。我没骗你阿慈,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说的都是真心话,但听说越是强调就越是心虚作假。可眼下除了强调这些,他还能做什么呢 齐景轩茫然无措,就见沈嫣又笑了笑,道:“我相信王爷的真心,至少此时此刻是信的。但王爷,我问的不是你的真心如何,而是如果陛下有这个想法,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当然有!我的婚事,我的王府,我自己做主。我又不是储君,父皇管我这些作甚” 他下意识说道,语气十分笃定。 沈嫣却只淡淡一句就拆穿了:“你若真能做主,就不会有后面这句了。” 齐景轩能做主的一切前提都是皇帝不干涉,一旦皇帝想要干涉,他根本无权拒绝。 皇帝或许会因为对他的偏爱而十分看重他自己的意愿,比如当初齐景轩说要娶她做正妻,皇帝虽然觉得她的身份差了些,但还是答应了。沈嫣甚至觉得,皇帝之所以会答应,可能正是因为她在成婚前先要了一份和离书,表示事情一旦结束就会与晋王和离。 现在皇帝对她的看法有没有改变她不知道,但当初他确实是不愿沈嫣占了齐景轩的正妻之位的,这说明他有心给齐景轩找一个身份地位各方面都更合适的王妃。他心中是否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不得而知,但无论有没有,那个人肯定都不会是沈嫣。 齐景轩再次哽住了,好半晌才道:“阿慈你说的这些……都只是假想啊。你分析案情的时候不是总说假想只能用来猜测拓展事情的可能性,不能作为论断,最终一切还是要看实据吗怎么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仅仅是想到有这个可能,你就要跟我和离了呢只听说御史可以风闻奏事,可从没听过大理寺刑部可以风闻断案的。” 他说不过沈嫣,便转而讲起歪理,讲的竟还有几分道理,把沈嫣听笑了。 但笑过后她心头反而越发沉重,看向窗外辽阔的天空,喃喃道:“我这些年接触过很多案子,很多很多。其中只有少部分破了,大部分无疾而终成了死案,还有些……因加害者位高权重,受害之人反而没能落得什么好结果。” “比如柳渊在岳明府为非作歹多年,所行恶事罄竹难书,我爹想了许多办法也奈何不了他,还一直被他打压。要不是高伯父正巧调到了那边,他别说认罪伏法了,恐怕还要高升。” “但即便是这样难,牵连这样广的案子,遇到合适的时机也是能破,能赢的。可是有一类案子……凡我所见,从来没有赢过,一次都没有。” 齐景轩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说到这些,但还是顺嘴问了一句:“什么案子” “妻告夫,求义绝。” 沈嫣道。 “如今世道,无论休妻还是和离,女子要承受的压力都远大于男子。所以若非逼不得已,他们一般都不会轻易提出和离,更不会告到官府去。能闹到官府的,往往是被逼得没办法,实在受不了了。” “我起初刚接触律法,知道其中有义绝一条,便以为……可以帮助那些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女子,让他们能从夫家脱身。” “可后来我才发现……义绝二字虽写于律法之上,却形同虚设。” “男子想要抛弃自己的妻子,只要一封休书即可,哪怕有三不去之说,也很容易被钻到漏洞。而女子想要离开丈夫,条件却异常苛刻,必得证明丈夫殴杀或□□了自己的亲族,且是近亲,才有可能被判义绝。” “我曾碰到过一个中年妇人,因膝下只得一女而常年被丈夫殴打。有一次那丈夫醉酒,把母女俩都打成重伤,最终那妇人活了下来,她的女儿却因伤重不治而亡。” “妇人醒来后强忍着伤痛去衙门状告自己的丈夫,一是告他害人性命,要他偿命,二是想要衙门判处义绝,断绝他们的夫妻关系。” “结果你猜衙门怎么说” 她转头看向齐景轩。 齐景轩摇头,沈嫣道:“衙门说妻告夫,须得是丈夫殴杀妻子父母亲长方可义绝,兄弟姐妹次之,殴杀儿女……不在其列。况且……父母对儿女本就有管教之权,那死去的孩子虽是妇人的孩子,也同样是她丈夫的孩子。她的丈夫作为父亲,有权管教孩子,而且那孩子也并非当时被打死的,是在其父‘管教’之后自己没撑过去死的,最多是当爹的一时没注意下手重了些,算不得殴杀。” “末了县令说那丈夫管教儿女不当,确有过失,应杖二十。但因其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免于杖责,于是当堂把人放了。” 沈嫣的语调一直还算平静,说到这里才垂了垂眸,唇角抿紧了几分,收紧的指尖显露出几分内心的情绪。 “那其实不是她第一次去衙门了,她之前也去过两次,没什么用。最后这一次……是我带她去的。我想着上一任县令已经走了,新县令说不定会好些,何不再试一试呢,何不再试一试……” 但结果没有任何不同,最终那妇人回去后一条白绫吊死了,而她翻遍律书,也无法说这县令判得不对。 “那……这秀才最后就没受到任何惩处吗” 齐景轩问。 沈嫣缓缓吐出一口气,思绪从往事中抽离出来:“受到惩处了,但并不是因为殴杀妻女。我后来查到他在童试中贿赂考官,将其检举了。他被革去功名,杖一百,徒三千。” 那是沈嫣心中不甘查了许久才查出的事,虽然最终让这秀才没什么好结果,但每每想到他殴杀妻女却不用受刑,心中还是忿忿。 “除了这件案子,还有很多。我每每遇到都想试一试,但至今从未成功过。” 她看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齐景轩,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头:“我说这些不是怀疑王爷的人品,不是说王爷将来一定会对我不好,我说的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一件事——权势地位。” “我遇到的那些女子之所以没有一个可以义绝成功,盖因他们如那妇人一般,在家中的地位低于自己的丈夫。倘若他们的身份反过来,那女子是秀才,男子是个寻常人,她想要义绝必不会那么难。兴许都不至闹到义绝这一步,两人商量着和离便是了。” “但如今的世道,讲究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纵然这些纲常伦理后面加了多少注解,也不过如义绝一般,只是写出来好看罢了,实际效用不大。大家默认的事实就是君高于臣,父高于子,夫高于妻。” “而王爷与陛下之间,先是君臣,再是父子,无论哪种,你都是下位者。凡陛下提出的要求,你不愿的也只能恳请他收回成命。他若坚持,你便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倘若将来我没有孩子,或者像我娘一样,成亲十余年只得一个女儿。陛下出于子嗣的考量,要给你封侧妃,要你纳妾,你如何拒绝你若不能拒绝,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认真地看着齐景轩,目光诚恳又坚定:“王爷,我虽然自幼家境清贫,生活上多有困顿,但父母亲长对我无不爱护,我在外受过别人的气,却从没在自己家里受过气。所以……确实如你所说,我从起初就希望我的婚姻能如爹娘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清贫还是富贵,都相互扶持恩爱不渝。再不济也能在感情淡薄后心平气和地分开,而不是受困于夫家苦熬一生。” “因此我从未想过要嫁高门大户,甚至最开始就将这类人家在心里划掉了。若非成安侯府之事将你我纠缠在一起,我是绝不会做什么晋王妃的。” “如今一切结束,我是时候离开了,不然……我怕以后想走也走不了了。” 第96章 真心 真心是天底下最可贵也最易改变的…… 齐景轩怔怔半晌, 这次沉默的比之前都要久。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与沈嫣之间最大的不同,不是家世地位,不是脾气性格, 而是对于自我的掌控。 沈嫣虽出身不高,家中人丁也不兴旺, 但父母亲长都将她视若珍宝。她自幼想读书便读书, 想出门便出门, 想学律法就学律法, 家人非但不阻止,还鼎力支持。她的家人从不以世俗的眼光去要求她, 在能力范围内给了她最好的一切, 包括自由。 而他呢一身绫罗绸缎锦衣华服, 看似是个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王爷, 实际是个什么都做不了主的草包。就连跟阿慈的亲事, 也是因为形势所迫加上他撒泼耍赖才求来的, 父皇本身其实并不愿意。 他这样的人, 如何跟阿慈保证能爱护她一生即便保证了,又真的能做到吗 难怪阿慈不相信什么誓言,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 他的誓言就是个笑话, 是这天下最没用的东西。 齐景轩越想越难受,眼眶又开始泛红:“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阿慈。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的。” 真心 沈嫣垂眸笑了笑,她当然相信齐景轩此刻的真心,她在两人的相处中不知何时也生出了几分真心。可是…… “王爷,人人都说淑妃娘娘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嫔, 坊间流传着不少关于两人从前的逸闻。我曾听闻一二,虽不知其中真假,但想来陛下当年对淑妃娘娘确实是真心相待的,现在……或许仍有几分真心。可淑妃娘娘……她过得快活吗” 沈嫣问道。 齐景轩半张的嘴彻底僵住了,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母妃过得快不快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什么潜邸时的挚爱之人,什么相互扶持相伴一生。假的,全都是假的,母妃这些年明明过得很痛苦。 父皇对她是否有过真心呢当然有,可这真心……有什么用 像是一记重拳打在心口,齐景轩再也克制不住,哽咽着落下泪来。 沈嫣心头轻颤,想伸手抚去他脸上泪痕,但指尖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做,只轻声道:“真心是天底下最可贵,却也最易改变的东西。王爷,我不敢用自己的一生去赌。” 破案讲求证据,不正是因为一切已经发生,为求公允才要如此吗她难道要像淑妃一般,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在用自己困苦的一生来证明真心无用吗何况淑妃已经证明了一切,却因困于皇室逃脱不得,这不是更怕吗 沈嫣压下心中不忍,道:“王爷身份尊贵,又有颗赤子之心,以后定能寻到一个更适合你的人。我……我这便收拾东西,明日就离开。” 她当初的嫁妆只有一小部分是家里准备的,其余大多都是皇帝为了给她撑门面添置的。她只打算将自己那部分带走,其余的还留在王府。 如此一来,要收拾的东西其实不多,只需让人将嫁妆单子中她自己的那部分整理出来,其余常用的贴身物品和她带来的那些书册她自己就能收拾了。 沈嫣起身便去收拾行装,齐景轩见状忙也站了起来,跟屁虫似的黏在她身后,只不停地恳求:“阿慈你别走,你别走阿慈……”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01节 沈嫣却恍若未闻,只是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齐景轩试图阻拦,奈何这么大间屋子,他拦了这边拦不住那边,又不敢一味地拉扯沈嫣,怕惹得她不快让她更坚定地想要离开。 沈嫣本要收拾妆奁,但见他张开双臂挡在那里不肯让开,只好转身去收拾书架。 齐景轩本要跟上,手臂放下时不小心将一只木匣打翻,忙边道歉边去扶起,生怕摔坏了她的东西。 但那敞开的木匣里并未掉出任何首饰,而是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齐景轩还以为是什么房契地契,正要放回木匣里,却觉得那从纸背隐隐透出的印章痕迹有些眼熟,似是……父皇的印鉴可是除了册封王妃的宝册,阿慈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父皇盖印呢 他下意识将那张纸翻开,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份和离书,一份他父皇母妃都盖过印的和离书。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父皇母妃什么时候写给阿慈的他怎么不知道 齐景轩眼前忽然闪现出很多画面,一些他早已遗忘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地在脑海中浮现。 “谁跟你说成亲了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万一人家回头要和离呢” “沈大人说了,只是为了破局让你与沈小姐假成亲,待将来事实查清楚,是要你们二人和离的。” 这都是父皇母妃与他说过的话,他当时……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若儿子最终无论如何也打动不了她,她还是坚持要和离呢” “娶进门的媳妇都留不住,那就是你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原来阿慈从最开始就是要和离的,父皇母妃都跟他说过的,只是没提这张和离书的事而已。 是他自己这些日子太过得意忘形,将从前的担忧忘记了,以为阿慈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可是阿慈凭什么不离开他呢除了那些她根本毫不在意的金银珠玉锦衣华服,他还能给她什么呢何况这些东西,她现在凭借自己的本事也已经得到了。 揭穿宁王谋逆,阿慈是立了大功的,父皇给了她许多赏赐。还有沈大人,没了柳渊那样的人打压,他凭借自己的本事是一定能平步青云的,也能让阿慈过上跟别的世家小姐一样的生活。 那……他到底能给阿慈什么啊 齐景轩心底升起巨大的恐慌,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他是阻拦不了沈嫣的。有这纸和离书在手,沈嫣想走,是随时都能走的。这几日她还留在王府没有离开,便是在犹豫这件事。而他如此蠢笨,全然没有意识到她在想什么,没有把握住挽留的时机,直到她真的决定离开,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齐景轩两手颤抖,眼中泪滴大颗大颗地落下,脑中不断回旋那句话:“娶进门的媳妇都留不住,那就是你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你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你自己没本事……” 齐景轩痛哭出声,沈嫣听到动静回头,见他手里拿着和离书,知道他明白自己心意已决不会回转,轻叹一声准备安慰几句。 哪知齐景轩见她过来,以为她是要把那和离书拿回去,竟忽地将手中纸张撕了个粉碎。 沈嫣惊愕地看着满地碎纸,安慰的话顿时被堵了回去,心中怒火陡升:“齐景轩!” 他们相识半年,哪怕当初关系最僵硬的时候,她也从未这样生过他的气。 这和离书是她好不容易要来的,是皇帝与淑妃准许她和离的凭证,怎能就这么撕了 她俯身要将碎纸捡起看能不能拼凑,齐景轩见状飞快地弯下腰去,双臂一拢将那些碎屑拢到自己怀中,竟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他边哭边塞,塞着塞着又伸手抱住了沈嫣的腿,哇哇大哭:“阿慈你再等等好不好,你给我些时间好不好我……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我一定……也能……保护你的。”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话时口中还时不时有纸屑喷出。 沈嫣看着他涕泗俱下纸屑喷飞,刚刚升起的怒火转瞬便消去大半,只觉无奈又好笑。 她叹了口气,伸手去扶他:“王爷,你先起来。” 齐景轩头摇得像拨浪鼓:“求你了阿慈,你先别走,你先别走……”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去,又因口中包着一团纸,说话时不小心被哽住了,险些一口呕出来。 沈嫣见状忙俯身给他拍背,又去捏他的面颊,想让他将口中纸吐出来。 齐景轩却以为她还要将那和离书从自己嘴里抠出来,吓得捂住了嘴,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那张纸虽不算大,但团成一团却也不小。沈嫣不知齐景轩塞了多少碎片到嘴里,怕他被噎住喘不上气,只得道:“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你先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好不好” 齐景轩双颊鼓胀,见她确实没有从自己口中抢夺的意思,这才转过身去将口中已经烂成一团的纸屑吐出。 这些纸屑被他撕碎又嚼烂,早已看都不能看了,他却犹不放心,看了看左右,将其一脚踢进旁边柜底缝隙里,想着回头叫下人来清走,反正是不能落到沈嫣手里。 沈嫣一阵无语,想到好好的和离书就这么没了,还是有些生气。 齐景轩处理了那团纸,又过去抱住沈嫣的腿继续哭,口中来回来去就那几句,让她再等等,让她再给他个机会云云。 自打与沈嫣成亲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撒泼耍赖的事情了。高峥和阿青两人虽出身不同,却都各有各的本事,每每做自己擅长的事时身上都有种迥然于旁人的气质。齐景轩看着他们,总有种自己被比下去了的感觉,便渐渐开始注意自己在沈嫣面前的形象,想让自己看上去聪明一些。 可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拦着沈嫣让她别走。什么形象不形象,聪明不聪明,能把人留住才是最重要的。 第97章 难眠 齐景轩,放我下来,听见没有!……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齐景轩听着雨声,双目圆睁看着房顶,许久都没有睡。 今日虽然暂且把阿慈留住了, 但明日呢后日呢每天都靠哭求让她心软吗同样的招数不可能反复地用,阿慈也不是那种总会因别人的眼泪而心软的人。 那……他该怎么办呢 齐景轩呆呆地躺在床上, 实在睡不着, 索性起身又走到床边, 轻轻掀开床帐看了看躺在里面的人。 成亲以来他总是这样偷偷看她, 曾因半夜惊雷被她发现过一次,但其余时候她都不知晓。 以前这样看看她, 齐景轩就会觉得安心, 会很欢喜, 重新躺回榻上便能睡得安稳。可今日他越看越觉得心慌, 心里不知怎的冒出个念头:万一她趁自己睡着后偷偷走了呢 一想到这个, 齐景轩更不睡不着了, 在榻上翻来覆去半宿都没合眼, 最后索性裹着被子直挺挺地躺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这样只要沈嫣下床他就会知道,就能第一时间跟上去。 齐景轩自觉这个办法不错,虽然睡得不舒服, 但安心了很多, 迷迷瞪瞪终于渐渐阖上了眼。 沈嫣素来是个睡眠很好的人,今天睡得却也不是很踏实。 她是下定决心要离开王府的, 对这座府邸她没有任何不舍, 唯一有些不舍的……只是一个人而已。 这些许不舍并不足以让她留下,却难免还是让她心中有些挂碍。 夜半在雨声中醒来,沈嫣半晌没能再睡着,便掀开床帐看了眼房间另一头的罗汉床。 她原本只是想看看齐景轩睡没睡着, 这一看,却发现罗汉床上根本没有人。 沈嫣蹙眉,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将屋内扫了一遍,哪里都不见齐景轩的身影。 这三更半夜的,外面还下着雨,他能去哪 沈嫣忙起身,想要叫来外面守夜的下人问一问。 哪想到她才翻身下床,还未来得及开口唤人,便觉得脚下踩到个什么软软的东西。 那被她踩到的东西“哎呦”一声,下意识动了一下想避开落在自己身上的重物,惊得沈嫣连忙收回了脚。 沈嫣打量了“那团东西”片刻,惊疑不定地道:“王爷” 齐景轩捂着肚子蜷成一团:“是……是我,阿慈你怎么起来了” 沈嫣一阵无语:“我看王爷不在榻上,便想起来找找,谁知……” 门外这时传来下人的声音,询问出了什么事,是否需要进来服侍。 齐景轩忙道:“没事,不用进来。” 这会让人进来怎么说说他睡在脚踏上被阿慈踩了一脚那也太丢脸了。他白日才嚎啕大哭丢了个大脸,这会儿可不想再接着丢脸了。 “真的没事吗不用叫府医来看看” 沈嫣蹲在他身侧,一边揉着他的肚子一边问道。 “真没事,你又不重。” 齐景轩道。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当即便撑着地站了起来。站定之后拍打身上尘灰时才想起阿慈刚才在给自己揉肚子呢,应该再躺一会装装可怜才是。 他心中懊悔,却已晚了,推着沈嫣的肩膀道:“阿慈你接着睡吧,不用管我。” 沈嫣看看散落在地上的被子:“那你呢还准备睡脚踏” 齐景轩不言,显然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沈嫣大抵猜到他在想什么,很是无奈:“这半夜三更的,外面还宵禁呢,我能去哪” 说着把齐景轩往罗汉床的方向推:“回去好好睡觉。” 齐景轩扭着身子不乐意,架不住沈嫣坚持,眼见再这么折腾下去谁都睡不了,他只得老老实实躺了回去,躺下之后期期艾艾地看着沈嫣:“阿慈你可不能趁我睡着偷偷走了,那……那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来的。” “快睡吧,这都什么时辰了。” 沈嫣无奈道。 齐景轩哦了一声,盖上被子后却没合眼,又像前半夜那般继续盯着房顶。 这样盯了不知多久,直至外面天色渐明,他才终于撑不住睡去了。 ………… 沈嫣昨晚没睡好,今日醒得迟了些,睁眼时外面已天色大亮。 昨晚明明下了雨,今日却是个晴天,外面天色甚好,是个适宜出门的好日子。 她见齐景轩还没醒,料他昨夜睡得还不如自己,便没有叫醒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用了早膳,对一旁的青团道:“让马房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青团应诺,又看了眼悄无声息的内室,才要开口询问,就听沈嫣道:“王爷昨晚没睡好,别吵他了,我自己去就行。” 马车很快备好,沈嫣从内院往外走,准备到二门处乘车。途经花园时,看见几个丫鬟行色匆匆,手里捧着些湿漉漉的东西,似是正准备拿去清洗晾晒。 那些东西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没动过的布匹衣料,制好的成衣,绣工精致的帕子荷包,其中竟还有几本书。 几人没想到王妃大清早地会路过这里,还正跟他们撞上了,都有些慌乱。 众人停下行礼,为首之人见她往那些东西上扫了一眼,赶忙解释:“前几日谢家领兵作乱,不知是谁往府中抛掷了石头,正打在一处仓库房顶。” “当时兵荒马乱的,谁都没注意,那仓库又偏僻,不大常用,就没人发现。” “昨夜下了雨,今日底下人照例巡检各处仓库是否有漏水的情况,这才发现那处房顶破了,里面不少东西都打湿了。” “奴婢等人知晓后忙去收拾了一番,将打湿的都取出来,准备拿去清洗晾晒。”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02节 这可真不是他们的过错,他们既不负责看管仓库,也不负责保管这些东西,只是临时受命把已经打湿的拿出来清洗晾晒干净而已。 沈嫣见这些东西都陌生得很,有些衣裳从未见齐景轩穿过,大小看着也不合身,料想是些旧物。 她点了点头,说了句“辛苦了”,便不再关注,继续向外走去。 就要跟一行人擦肩而过时,她眼角余光看到一个托盘里放着的一块帕子,当即脚步一顿。 丫鬟们正躬身行礼准备目送她离去,见她又忽然停下,有些不明所以。 沈嫣在那捧着托盘的丫鬟面前站定,将里面打湿的那块帕子拿了起来:“……这是” 那丫鬟一脸莫名:“是才从仓库中取出来的,奴婢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这帕子是市井之间非常普通的棉布所作,料子在一应绫罗绸缎中显得格格不入,且上面的绣花简单粗糙,看上去像花又像草,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以王爷的身份,按理说根本不会用这种东西,她方才在仓库中见到时也觉得很是奇怪。 现下王妃问起,这丫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转头去看同伴,但大家同样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那为首的丫鬟再次开口:“王爷出宫建府也不过几年而已,这仓库里的很多东西都是从宫里带出的旧物,除了每年定时拿出来晾晒,等闲不用的。奴婢等在王府伺候的时日不长,实在不知这些旧物都是哪里来的,有何用处。王妃若想知晓,怕是还得问问府中老人。” 沈嫣怔怔地看着那块帕子,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道:“洗净后收好,我……” “我”了半晌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终她只是将帕子放回托盘中,对几人微微颔首:“你们去忙吧。” 几人应声而去,沈嫣的神思却似乎还停留在方才那块帕子上,许久才回神,往二门走去。 ………… 齐景轩睡眼惺忪地醒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床上的沈嫣。 他揉着眼睛往床榻的方向一扫,见床幔已经掀起,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而原本应该睡在那里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齐景轩顿时困意全消,一个激灵坐起了身,趿上鞋就往外走,边走边喊:“阿慈,阿慈” 喊了几声才有丫鬟匆匆进来回话,说是沈嫣早晨醒来用过饭便出门了。 齐景轩心头一沉,忙问:“她去哪了” 丫鬟摇头:“王妃没说。” 齐景轩顿时慌了神,抬脚就往外走。丫鬟见状忙追了上去:“王爷,您这是要去哪您还穿着寝衣呢,好歹换身衣裳啊!” 齐景轩胡乱套了件衣裳就出了门,府中丫鬟虽不知沈嫣去了哪,但王府马车是有徽记的,寻着马车的行踪就能找到人。 他骑着马一路边走边问,最终问到的结果让他一阵心凉。 阿慈家在杨柳胡同,她现下去的却是宫城的方向,她这难道是要入宫,再向父皇母妃讨要一份和离书 一想到这,齐景轩就恨不能立刻赶到沈嫣身边,但大街上人来人往,又不能打马疾驰,只能心急火燎地往前赶。 终于,他在距离雅风苑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沈嫣的身影。 沈嫣昨日从高峥口中得知父母搬家了,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今日便过来看看。 她见爹娘一切安好,新家也井井有条,这才放心。 沈鸣山夫妇留她用饭,她想着爹娘昨日搬家匆忙,恐怕没休息好,便说王府还有事,没有久留。 出了家门,她本想到附近的许记面馆看看,哪想到到了地方才下马车,就见一道身影猛地窜到自己身前。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扛了起来,一路飞奔远去。 沈嫣还以为自己青天白日的遇到了拐子,正要喊救命,看到这人身上熟悉的衣裳,反应过来,纳闷道:“王爷” 齐景轩却只顾扛着她飞奔,脚步飞快,好似身后有人追杀。 沈嫣被颠得有些头晕,拍了拍他的后背:“王爷,放我下来。” 齐景轩哪里肯放,一个劲地闷头朝前走。 路边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驻足回头,有人疑惑有人低笑。 沈嫣涨红了脸,拍打齐景轩的动作更加用力:“齐景轩,放我下来,听见没有!” 齐景轩最终确实把人放下了,但并不是自己主动的,而是被阿青拦住了。 阿青一直跟在沈嫣身边,起初见齐景轩忽然把人扛走,还以为周围有什么危险,齐景轩是着急带沈嫣离开。 待环顾一圈发现什么事都没有,是齐景轩莫名其妙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便将他拦下了。 沈嫣终于被放了下来,理了理散乱的鬓发,看了看街边偷笑的路人,瞪了齐景轩一眼,没好气地上了马车。 第98章 疤痕 他缓缓伸出手,将她轻轻拢入怀中…… “对不起。” 晋王府, 齐景轩低垂着头,双手放在膝上,满脸懊悔地道歉。 “我忘了岳父岳母已经搬家了, 还以为……以为你是要入宫……” 沈家的新宅子跟周太医家在一条街上,周太医身为太医, 除了日常轮值, 还要准备随时奉命入宫, 自是住在皇城附近。 齐景轩一打听到沈嫣去了皇城的方向, 就以为她是要入宫,完全没想起沈家已经搬家这茬。 “我要入宫你就可以如此了那以后是不是稍不顺你的意, 你就要把我带回来关在王府不许我出门” 沈嫣气道。 “不是不是, ”齐景轩忙摆手, 神情焦急, “我是……是怕你去要和离书。我只是不想和离, 不是想关着你。” “不想和离就能如此吗你的意愿重要, 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完全不用顾及我的感受” 齐景轩见她当真生气了,越发慌乱:“不是,我……” 他实在不知如何解释, 只能继续道歉:“对不起阿慈, 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就是脑子一热,也不知怎么就……” 他当时只想把沈嫣快快带走, 离皇宫的方向越远越好, 根本没想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确实不妥,哪有这样当街把人扛起来就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强抢民女呢。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阿慈你怎么才能消气,怎么才能原谅我啊” 齐景轩说着坐到沈嫣身边,拉着她的衣袖求饶。 沈嫣恼火主要是因为刚才在大街上实在太狼狈了,其余不过借题发挥。见他道歉气已消了三分,又见他眼底泛青,衣裳扣子都扣歪了一颗,知道这是才醒便跑出去找自己了,便也没那么气了。 她绷着脸看着他,正要再说什么,就听齐景轩腹中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没吃饭” 她问道。 齐景轩点了点头,沈嫣便没再提方才街上的事,吩咐丫鬟去厨下端些饭菜来。 此时已近晌午,沈嫣便当做午膳,也跟着一道吃了。 齐景轩见沈嫣似乎没那么生气了,松了口气,有心再说些好话哄她,奈何一宿没怎么睡,这会吃饱了饭更犯困了,才说了没几句眼皮就开始打架。 沈嫣看着他分明困得不行却还强撑的样子,哭笑不得,让他去补个觉。齐景轩却不肯,生怕醒来又发现沈嫣不见了。 “我答应你的事何时未曾做到” 沈嫣道。 齐景轩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我既然答应了不会趁你睡觉时偷偷离开便是不会,你担心什么” 沈嫣说着将齐景轩推到罗汉床边,按着他坐了下去:“睡觉,有什么事睡醒再说。” 齐景轩人躺下去了,身子却挺得笔直,始终不曾放松,眼睛强睁着看着沈嫣。沈嫣走到哪,他的视线便跟到哪。沈嫣若是靠近门口,他上半个身子就直挺挺地撑起来,随时准备追上去的架势。直至沈嫣拿着一本书坐到了罗汉床边,再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的眼皮才终于合上了。 伴随着细微的书页翻动声,齐景轩渐渐睡熟了。沈嫣转头看着他熟睡的面孔,又想起早间看到的那块帕子。 她犹豫片刻,试探着伸出手,沿着齐景轩的发际边缘轻轻摸索,果然在他额头左侧靠上的位置摸到一块疤痕。 那疤痕有些年头了,大概因为当初伤了头皮,这处便不再长头发。好在疤痕不大,不特地拨开周围的头发根本发现不了。 沈嫣的指腹在那疤痕上轻触片刻,缓缓收回了手。 她再次看向这张熟悉的脸,试图将他与记忆中的那张面孔重叠。奈何时隔太久,她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实在分不清是否有什么相似之处。但这疤痕和那块帕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嫣忽而笑了,只觉缘分实在是有些奇妙,兜兜转转,相遇的还是他们。 她就这样在床边坐了半晌,原本只是为了让齐景轩能踏实睡一会,但她昨晚也没太睡好,这会儿听着齐景轩均匀的呼吸声,渐渐也有些困倦。 她有心去床上躺一会,才要起身,却发现齐景轩不知何时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沈嫣想将衣裳从齐景轩手里抽出来,才有所动作,睡着的人眼皮便动了动,随时要醒的样子。 沈嫣忙又坐了回去,等他再次睡熟才又试着去抽出衣裳。奈何试了几次,无论动作多轻,齐景轩都能感觉得到似的。 她无奈之下只得坐着继续看书,但这罗汉床上没有倚靠,坐久了实在有些累。 沈嫣左看看又看看,探身抓了个引枕过来,侧躺着想要闭眼小憩片刻,却不知不觉便睡熟了。 齐景轩昏昏沉沉间梦到沈嫣拿着和离书离开了王府,任凭他如何哀求也不肯留下,转过身走得毫不犹豫。他拼尽全力去追,却怎么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她越走越远。 齐景轩猛地惊醒,睁开眼下意识寻找沈嫣的踪迹,却见那身影……竟就在自己面前。 她背对着他躺在罗汉床上,身前歪歪斜斜地半压着一个引枕,大概原本是靠在引枕上的,睡熟后身子向后歪斜,便将引枕挤了出去,人直接躺在了床上。 两人虽已成亲,但除了成安侯府那次,齐景轩还从未离她这么近过。 他看着这近在咫尺的背影,犹豫许久,终是缓缓伸出手去,将她轻轻拢入怀中。 他的额头轻轻碰触着她的发丝,低声喃喃:“阿慈,我要怎么才能留住你” ………… 沈嫣醒来时,便觉身前一股热气。 她半梦半醒地睁开眼,这才发觉自己正在齐景轩怀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热气是齐景轩的呼吸。 她忙起身,见原本用来倚着的引枕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便知道大抵是自己睡着后从引枕上滑下来,躺到了罗汉床上。 可她是怎么……怎么到齐景轩怀里的 齐景轩因她的动作也跟着醒了过来,茫然片刻后面色微红,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再次睡着之前分明记得阿慈原本是背对自己的,两人何时面对面了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两人都有些讪讪,还是沈嫣先站了起来,道:“该起了,不然晚上睡不着了。” 齐景轩哦了一声,也忙起身,起来后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好。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03节 他假模假样地整理了一下床铺,轻咳几声又凑到沈嫣身边,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沈嫣想了想,道:“出去吃吧。” 齐景轩听到出去两个字就有点紧张,但想到沈嫣说的是出去吃饭,且是两人一起出去吃饭,便释然了,说道:“好啊,阿慈你想去哪吃四宝斋八方客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沈嫣却道:“许记面馆。” 许记面馆 齐景轩知道这个地方,是沈嫣幼年来京时曾吃过的一家面馆。两人结识后沈嫣曾带他去过几次,但他觉得味道一般,并没有很特别。 沈嫣也只是因为年幼时吃过而有几分怀念,偶尔去一去,并不是时常去吃。今日大抵是又想起这口了,便想出去吃。 齐景轩对吃什么无所谓,正要应下,忽然想起今日自己遇到沈嫣的地方,不就是许记面馆门前吗 难道那时阿慈正要去面馆吃饭,然后……被他给扛走了 齐景轩看到沈嫣面上露出揶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讪讪地笑了笑:“吃,一定吃,现在就去吃!” 说罢拉起沈嫣就走,今日是无论如何要把这顿面吃上。 第99章 选择 好时光?这算什么好时光? 接下来几天沈嫣都没再提和离的事, 但也没有答应不和离。 齐景轩整日悬着心,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如何才能解决沈嫣提出的问题,让她能踏踏实实留在王府, 不必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烦忧。 他心中其实是有答案的,一个非常简单的答案, 但这个答案牵扯到另一个让他无法割舍的人, 他实在难以开口。 京城是一国之都, 也是皇帝和诸多皇亲国戚所在。齐景轩非嫡非长, 又无权势背景,偏偏却得到了皇帝最多的宠爱, 这便已经让人如鲠在喉。他若再有心争权夺利, 那便是嫌自己命长, 上赶着等人寻仇了。 而这一切最主要的原因, 其实就是因为他在京城,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只要皇帝偏爱他, 无论他表现得多么淡泊名利, 对储君之位毫无兴趣,还是会有人将他视作仇敌。 但他若主动离京就封,远离朝局纷争, 即便他不表态, 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之人也会将他这个“对手”往后放,减少对他的敌意。 一个既无实权还远离京城的王爷, 即便哪日真发生了夺嫡之事, 他也是威胁最小的那个,不足为虑。 而他一旦到了封地上,除了任免当地官员之外,其余事他基本都可以做主, 届时父皇便是想管他也不容易了。天高皇帝远的,父皇鞭长莫及。哪怕将来他跟阿慈真的没有孩子,大可以抱养一个,说是自己生的。 但是……母妃呢母妃怎么办 齐景轩对京城毫无留恋,他若只是孤身一人,一定即刻入宫自请离京。可是他若走了,母妃便真是孤身一人了……那座皇宫于她而言是囚笼,父皇是囚笼上的那道锁。不打开这道锁,她是永远不可能离开的。 而齐景轩清楚地知道,皇帝是绝不会答应让淑妃随他一道离京的。 何况……阿慈的爹娘也都在京城,即便他选择了离京就封,阿慈会愿意随他一道走吗 齐景轩被这些问题困扰着,即便明知就封是他必然的结局,只是早或晚而已,却也难以现在就做出抉择。 但是很快,他就无需再为这些事烦恼,或者说……没有考虑的余地了。 ………… “先前不是说只是小病,休养一阵就好吗怎么忽然病得这么厉害” 沈嫣一边往王府一处跨院走去一边问道。 赤豆跟在她身后,低声回道:“原本都是这样以为的,谁知养了小半个月也不见好转,这几日病得忽然就重了,眼见着越来越不好……” “奴婢见她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听她说临走前只想再见您一面,便斗胆为她求个情。” 两人说的是一个叫青禾的丫鬟,当初成安侯府之事刚刚发生不久,皇帝在齐景轩的劝说下派了几个宫女到沈家照看苏氏和沈嫣,青禾便是其中之一。 后来沈家这边不再需要这些人,几个宫女奉命回宫,唯有青禾在回宫前夜找到了沈嫣,恳求她将她留下。 当时沈嫣见青禾是几个宫女中姿容最出色的,以为她是在宫里受到了什么欺负,不敢回去,便顺势将人留下了,再后来沈嫣嫁入王府,青禾便也跟了过来。 来到王府后青禾一直十分本分,做事认真仔细,又从不争抢什么,也不主动往主子们跟前凑,让几个原本怀疑她有心接近齐景轩的人也渐渐卸下了防备,与她真心相交。 前些日子青禾病了,府医看过后给开了方子抓了药,说休养些时日就好。 赤豆青团为了让青禾能好好休息,自那以后就没给她安排任何差事,让她先将病养好再说。谁知这病却一直不见好,近几日还急转直下了。 眼见着人就要不行了,按理该等死了之后直接抬出府,有家人的归还家人埋葬,没家人的直接找个地方埋了,不该惊扰主子才是。毕竟也不是主子跟前的什么红人,还是患病死的,更不该让主子瞧见。 可青禾都病成这样了,却还一直念叨着说想见沈嫣一面。赤豆心中不忍,虽知于理不合,还是来禀报了沈嫣。 “府医说青禾患的并非时疫,不会传染给旁人,奴婢这才斗胆来请您。” 赤豆解释道。 沈嫣颔首,没再多说什么,跟她一路到了青禾所住的跨院。 这院子本是几个丫鬟共同的居所,现下因为沈嫣要来,大部分人都被清走了,只有青团他们几个大丫鬟守在这里。 沈嫣还没进门,便闻到一股药味,踏进房门后那股味道更加浓烈。 她蹙了蹙眉,走到青禾床边,轻唤了一声。 青禾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看清面前人影后浑浊的眼睛现出几分神采,撑着身子要坐起来:“王妃……” 沈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她躺着就好。 她原想问她为何会病得这么重,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换个大夫再来看看。但只看了青禾一眼,她就知道没必要了。 赤豆说得没错,青禾已是弥留之际。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放心不下” 沈嫣见她面如金纸,知道她此时说话都费力,索性单刀直入。 她当初虽然将青禾留下了,但两人来往其实不多,青禾跟她并不算熟。如今青禾病成这样,谁都不见却单单要见她,兴许是有什么后事要交代。 青禾起初确实是这么想的,她有件一直放在心里从未对人提起的事,本以为这辈子都不敢诉之于口,但如今……宁王死了。 宁王死后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或许这能更快地给宁王定罪,或是让他被判得更重一些。 但因为宁王谋逆一案铁证如山,还牵涉到了边关卫所和铁矿,案子处理得非常快,皇帝丝毫没有顾念父子之情,直接给宁王定了死罪。 青禾实在想不到什么比死罪更重的判罚了,也就觉得自己知道的那些说不说都不要紧了。只是……她的好姐妹还在宫里,在那口不见天日的枯井里,她真的很想将她的尸骨带出来,好好安葬。 她的姐妹叫青雨,因无意撞见宁王与后宫一妃嫔苟且而被暗害,投入了一口常年不用的枯井。 青禾当时目睹了一切,回去后吓得大病一场,险些没能挺过来。 好在宁王并不知道她当时就在暗处,所以她逃过了一劫。 可她因此日日心惊,生怕哪日被宁王发现了,故而当她被派出宫服侍苏氏与沈嫣时,她心底其实是欢喜的。 后来宫里叫他们回去,她一想到那个地方,想到宁王这个人,就觉得害怕,这才恳请沈小姐将她留下。 她原本没抱太大期望,但没想到沈小姐竟然真的答应了。 在沈家和王府度过的这段时光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没有权势倾轧,没有勾心斗角,主子们善待下人,下人之间也都和和气气。 她以为这便是最好的日子了,能这样踏实地过完一生便是件幸事,奈何身子不争气,在宫里受了那么多苦都活了下来,好日子才过了半年就要死了。 但青禾又想,她其实还是很幸运的,能有这样半年好时光。多少困在宫里一辈子的姐妹,一生都在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像青雨,因为生了一张比她还好的脸,早早就被宁王盯上了,受尽欺凌后落得个投入枯井的下场,别说有个体面的坟冢了,甚至不能入土为安。 但她相信她若死了,王妃他们一定会将她好好安葬的,说不定偶尔还会有人祭拜她。 青禾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遗憾了,唯一牵挂的就是还在枯井里的青雨,所以她想求王妃帮帮忙,将青雨的尸体取出来,葬在她身边。若是不便的话,随便什么其他地方也好,只要让她能有个安眠之所,而不是那口要了她性命的枯井。 但在见到沈嫣的这一瞬间,在她开口询问她是否还有什么人什么事放心不下的时候,她忽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一切……与王妃有什么关系呢她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何要背负这些呢就因为她心善吗心善的人,就活该为别人处理后事吗既然明知可能会给她带来不便,又为何还要再去麻烦她 青禾眼角落下泪来,缓缓地摇了摇头,喃喃道:“没有,没有什么事,我就是……想感谢王妃,谢谢王妃……给了我这半年的好时光。” 沈嫣一怔,不知为何鼻头忽地一酸。 好时光什么好时光在沈家和王府这半年为奴为婢的日子,对她来说就算好时光了吗一个人要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会觉得这样的日子也算是好时光 她微微仰头压下眼角的泪意,牵着她的手道:“还会有更多好时光的,比这更好的,好很多很多的……好时光。” 但青禾体会不到了,他们彼此都清楚,好时光或许确实还有很多,但属于青禾的,就要结束了。这般仓促,这般突然,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要结束了。 青禾笑了笑,抬手想擦一擦她的眼角,奈何这动作对她而言太吃力了,不过动了动手指便难以为继。 青禾勉强转过头,又看了看已经哭红眼的赤豆等人:“谢谢,谢谢你们,谢谢……” 她用最后的声音向善待她的人们诉诸感谢,没有交代任何遗言,就这样闭上了双眼。 ----------------------- 作者有话说:青禾这个角色前面写的叫“云莺”,同去的几个宫女都是“云x”,当时忘了三公主叫齐云英了,需要避讳,写到这才想起来。回头抽空会改掉,云莺改成青禾,其他的也都改成“青x”,具体剧情不变,大家如果看到前文修改,不用重看,只是改了名字而已 第100章 药渣 这不像仇杀,更像是……灭口…… “好生处理她的身后事。” 沈嫣吩咐道。 赤豆颔首, 哽咽道:“都已经安排妥了,王妃放心。” 沈嫣点点头,心情沉重地走出了青禾的房间。 她从不认为自己为青禾做过什么, 当初留下她虽是她答应的,但最终其实是请齐景轩帮的忙, 不然她如何能留下一个在宫中登记在册的宫女。 但只是一念之间帮她说了句话而已, 她便感恩于心, 记到今日。 沈嫣至今不知道青禾当初为什么不想回宫, 但料想她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才想离开那里, 才觉得在沈家和王府的这段日子是她最好的日子。 一个很容易知足也很知道感恩的女孩子, 逃离了自己畏惧的地方, 最终却还是没能得到一个好结局。 沈嫣心不在焉地往外走, 一阵风吹过, 离开房间后变淡的药味再次飘了过来。 她微微蹙眉, 视线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扫了一眼, 看到院墙角落里一堆散落的药渣。 沈嫣不是大夫,但因苏氏身子不好,常年服药调养, 她便也略通一些药理。加上后来接触的案子多了, 也遇到过几庄下毒的案子,便认识了一些常见的毒物。 那堆药渣虽杂乱, 但沈嫣还是觉得其中有些东西很是眼熟, 下意识走了过去,蹲下来用帕子裹着捡起一块。 她对着这块东西看了又看,又拿到鼻端闻了闻,心头陡然一沉。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04节 “这些药渣……都是青禾所用吗” 赤豆点头:“近日这院子里只有青禾病了, 这些都是她所服之药的药渣,平日都是跟其他秽物一起定时清走的。” “今日的秽物已经清理了,但因青禾病重,又加了副药,这药渣就没来得及处理,先倒在这里了。” 她说完见沈嫣面色不对,忙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嫣没说,只道:“青禾的药方在哪拿给我看看。” 才看了药渣,这会又要药方,即便她什么都没说,赤豆也意识到一定是出事了。 她赶忙吩咐人去取,自己则没有离开沈嫣身边半步,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 不多时,便有人将青禾所用的药方拿了过来。 药方一共有三张,是府医根据青禾不同时候不同程度的病情开的。起初都是些温补调养的药,后来因她病情加重,药量有所增减,但大同小异,直到最后一张才因她病得实在太厉害下了猛药。 但这三张药方里,无论哪张都没有附子。可青禾的药渣中,分明有附子! 沈嫣握着药方的手攥紧,吩咐道:“赤豆,让人去将贺圆叫来。青团,派人去守着王爷。” 赤豆青团刚要应诺,就见她又摆了摆手:“算了,我回去就是,让贺圆直接领一队人到正院,尽快。” 说罢将那块附子用帕子包了起来,又指了指角落里的药渣:“将这些都收起来。让人将府医也请到正院。” 身边几人应诺,有人去传话,有人跟着她一路快步回了正院。 贺圆反应很快,听说王爷王妃可能有危险,虽觉诧异但还是立刻带了人过来,将王府正院围得铁桶一般。同时有更多人分散到了王府各处,将几处院门都牢牢守住,严禁任何人出入。 齐景轩听说自己府上有个丫鬟被毒死了,也是一阵惊骇,当即命人紧闭院门,在贺圆赶到之前不让任何人进来,房中除了赤豆青团几个信得过的贴身婢女,没有留任何人。他自己则紧紧护在沈嫣身侧,随时提房有人闯入行凶。 贺圆进来时见两人一切安好,松了口气,夸奖他们应对得十分得当,这才询问是出了什么事。 恰好此时府医也赶到了,沈嫣拿出那块熬煮过的附子,又指了指下人匆忙用布包裹起来的药渣,说明了情况。 府医大惊,当即跪倒在地,指天发誓:“王妃明鉴,附子虽可入药,但乃大毒之物,下官绝不敢轻用!何况青禾的病症与附子的药效相冲,也根本用不到啊!” “下官给青禾开的药都有药方记载,王妃若信不过,大可调来查看,其中绝无附子!” “那抓药呢”齐景轩问,“谁给她抓的药” “这……”府医语塞,神情有些惶然,“府中除了您和王妃的药,鲜少需要我亲自动手,也就是长史和贺大人,或是赤豆青团他们病了,下官才会亲自盯一盯,其他的……要么是药童抓的,要么就是谁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无须我开房子,自去随便抓几样药。” “附子虽是毒物,但应用得当也可治病,且必要时可用来救命,所以府中也有储备。可我近日清点药房,也没见分量有什么不对啊……” 实际上沈嫣和齐景轩身子很好,府医平日压根派不上什么用场。他至今给齐景轩开得最多的药,就是用于处理打架后的跌打损伤的药。而齐景轩打架又是个很少吃亏的主,这些药用的其实也不多,所以他在王府过得非常清闲。 也因为清闲,他没事就清点一下药房,对府中药物储备还是很清楚的,近日附子确实并未减少,跟以往记载一样。 这就说明……那毒死青禾的附子是从外面买的,不是从王府药房抓的。 想到这,府医松了口气,却听齐景轩又问:“那青禾中了附子之毒,你给她看诊时没发现吗” 府医一噎,又是一身冷汗扑簌簌落下。 青禾是府中一寻常丫鬟,并非王爷王妃身边亲近之人。放在别家府上,府医是只管主子,不必管旁人的。一众丫鬟小厮,也只有那些在主子跟前得脸的才能得府医照看一二,还得看府医愿不愿意,或是主子是否专程交代。不然一家上下连主子带仆从几百口人,就一个府医,谁有个头疼脑热都要他看,那哪忙得过来 所以大多数府中的下人生了病都是抓几剂土方子吃,吃好了就好了,吃不好就抬出去。有些积蓄的下人会请郎中看病,但也都是请那些寻常大夫,好郎中他们是请不起的。 王府的这位府医因为清闲,谁请他帮忙他都愿意去看看,青禾这病又是赤豆亲自来请托的,他便先后去了三次。 可老实说,这三次他多认真,那也没有。 青禾起初病得确实不重,就是吃坏了肚子有些下痢,泻得也并不严重。这是很常见的病症,一般忌口几日,再几服药下去也就好了。 青禾按照府医的方子吃了几日药,下痢的症状确实有所缓解,但不知为何迟迟不见好,还添了心悸胸闷的毛病,但也不严重。 府医便在之前的方子上略作增减,又添了几位别的药,想着问题应该不大。 谁知前两日赤豆却来找她,说青禾病重了。 府医吓了一跳,忙又去看了一趟,但一见青禾那模样,他就知道悬了,这看着怎么也不像是能救得回来的样子。 他把过脉后便摇了摇头,虽开了一副虎狼药给他们让试一试,但也说最好还是开始准备后事。 果然,青禾最终还是没挺过去,今日便走了。 府医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他见过的生生死死太多了,尤其是这些下人,能得主子照看一二吃几服药就算是命好的了,病一场没撑过去最终一命呜呼的才是大多数。 他当下以为青禾就是命不好,但怎么也没想到,她是被毒死的啊! 青禾只是一寻常婢女,甚至不是王爷王妃身边伺候的,他哪想到会有人对这样一个寻常的丫鬟行凶故而他从未升起过要查看青禾所服药物药渣的念头,更没动过亲手给她煎药的念头,见她越病越重,也只当她是自己身子不好没撑住而已,根本没多想。 若他当初查看一下药渣,其实是很容易分辨出她是附子中毒的,可他……他就是没想起要查啊。 眼下齐景轩问起,他总不能说因为这不归自己管,所以他就没太上心吧只能立刻认错,承认给青禾看诊时有所懈怠,失于仔细,以至让人钻了空子。 齐景轩也知道这事不好怪他,只能叮嘱他日后仔细些。但他跟沈嫣都同样疑惑,那下毒之人为什么要毒死青禾呢 “贺大人,近来府中可曾出现过可疑之人” 沈嫣问道。 一直在旁沉默听着的贺圆摇头了摇头:“未曾发现。可能……可能是什么人跟青禾有仇所以专门对她下手” 刚才给他传话的人只说王爷王妃这边可能有危险,让他立刻带人过来,具体原因没说,来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青禾死了。 沈嫣觉得不大可能是仇杀:“青禾是从宫里出来的,又跟我在沈家待了几个月,与王府中人其实并不大熟,应该也谈不上什么仇人。这不像仇杀,更像是……灭口。” “我不知道青禾当初在宫里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掌握了谁的秘密,但眼下这人既然能在王府动手,对咱们而言就是个隐患。” “你命府上各处人手都仔细些,发现可疑之人立刻拿下。另外再给宫里传个话,让人查查青禾的过往,看谁最有杀人灭口的动机。” 贺圆一怔,旋即赶忙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罢便转身退下了。 待他走后,沈嫣让府医也离开了。确定周围暂时是安全的,她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些许,喝了杯茶后将这件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又想了一遍,试图分析出谁最有可能对青禾动手。 她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贺圆刚才的反应。 贺圆负责她和齐景轩的安危,以往遇到这种事,他都是最着紧的那个,定会抓着相关之人把一切都问明白。可今日她和齐景轩向府医问话时,贺圆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好像……好像他早已知道一切,知道……青禾会死。 沈嫣心中一惊,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齐景轩正给她续茶,见状吓了一跳,险些将茶壶扔了。 他正要问沈嫣怎么了,就见她又颓然地跌坐了回去,口中喃喃:“完了……” 第101章 猜度 她无意撞破了皇帝的安排 “什么完了” 齐景轩不解道。 沈嫣缓缓转头看向他, 嘴唇开合半晌才嗫嚅出声:“是……陛下。” “父皇父皇他……” 齐景轩话说一半才明白过来沈嫣的意思,后面的话当即卡住了。 “你是说……是父皇让人杀了青禾” 沈嫣沉默半晌,将心中思绪理顺, 说与齐景轩。 贺圆负责王府守卫,如今王府中的人虽然并非全都是他挑选的, 但说一句人人都被他筛过几遍是没问题的。 这般情况下, 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凶, 还是投毒杀人这种事, 并不容易。 而且无论仇杀还是灭口,其实直接一击毙命最好, 但毒害青禾的这个人却是一点一点加大剂量, 让青禾如同自然病故。 这让青禾的死看上去更自然更不容易引人怀疑, 却也大大增加了行凶之人作案的难度。要在王府如今这般周密的防范下做到每日定时定量地给青禾下毒且还不被发现, 绝非一件易事。 什么人能做到如此 沈嫣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起初一直没有头绪, 直到她想到了……贺圆。 就像监守自盗永远比外来的偷窃者更容易得手, 对王府最了解的人,也最容易做到这一切。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如果因为一个人的身份而怀疑对方, 那最该被怀疑的应该是府医。他只要开方子时不写附子, 抓药时偷偷放些附子进去,再从外面买些附子将王府药房缺失的部分补齐就是了。反正什么时候清点药房都是他说了算, 附子平日里又鲜少用到, 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但府医只给青禾看诊,并未给她抓药,这就大大降低了他的嫌疑。 他的嫌疑降低了,说明行凶者对王府的了解程度更高了。 毒死一个人所需的附子不多, 只需从王府药房中抓取一些即可。此人一定是知道府医有时常清点药材的习惯,这才不敢直接从药房拿,而是从外面买。 将从外面买来附子顺利带入府中,还能分次下到青禾的药里,下毒的难度再次提高了。 什么人对王府如此了解,还能如此轻易地做到这一切而不被发现 沈嫣习惯性地将可能的人选在脑子里依次过了一下,首先想到的便是长史,然后是贺圆。 但这两人都只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并未有任何的怀疑。 这两人是三月成安侯府春宴之事后皇帝亲自挑选调拨到王府的,一定是非常值得信任之人。 她将这两人排除之后接着往下想,就在这时,贺圆今日面对府医时有些反常的画面却忽然浮现在了她眼前。 那般谨慎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对府医半点怀疑没有,一句话都没有问 为何在她询问他的意见时,他要直接说是仇杀,将这件事归结于某个人对青禾的复仇,而非对王府有威胁 他如今负责王府护卫,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会武断地做出这种猜测这跟他以往的行事作风差得太多了。 沈嫣当时没有察觉,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贺圆从进门后便哪哪都不对劲。 他起先明明很紧张,但在听说是青禾的事之后,便莫名放松了。在听到她说让他进宫通禀一声时,他还愣了一下…… 自成安侯府那件事后,王府遇事通报宫中已是常态了,他分明早已习惯,为何今日会是这个反应 诸多疑点汇集到一起,沈嫣又忽然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青禾是从宫里出来的。 她那么畏惧回到宫中,定是宫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沈嫣曾单纯以为她只是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但今日青禾死后,她意识到事情或许没这么简单。她没准是撞破过什么秘密,抓到过什么人的把柄,这才导致今日被灭口。 但她都已经出宫半年了,对她下杀手的人怎么先前不灭口,要等到今日呢 近来可曾发生过什么,是与青禾有关的 与青禾直接相关的沈嫣没想到,但她想到了宁王。 宁王谋逆,牵连出许多秘辛。有宫里的,有世家大族的,不一而足,沈嫣与齐景轩也并不了解全貌。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05节 皇帝当初让高峥来告知了他们一些内情,但这部分内情是他们本身就快查出来的,之所以告诉他们,不是为了让他们知晓真相,而是为了避免他们心有不甘继续调查,进一步将事态扩大。 那他们不知晓的那些呢那部分事情中会不会有什么是与青禾有关的会不会是皇帝在调查宁王的事情时,意识到青禾可能知道些什么,所以……让贺圆将她灭口了 沈嫣想到这里便觉汗毛倒竖,因为这也意味着她无意撞破了皇帝的安排,那皇帝……会如何处置她 “我不该当场叫破的,”沈嫣面色苍白地道,“我因宁王之事如惊弓之鸟,下意识便觉得府里可能是进了什么贼人,没能立刻想明白其中原委。” “这分明是很简单的事,很容易想明白的,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被齐景轩一把将手抓住:“不是你的错,阿慈。你能这么快想明白已经很厉害了,你若不说的话,我现在还是个糊涂鬼呢。” “可是……这可能会牵连你。” 沈嫣道。 “青禾是我留下的,后来还跟我一起进了王府,陛下可能会觉得她已经将什么都说了,咱们什么都知道。” 但他们其实对青禾的经历一无所知,青禾至死都没吐露半个字。 齐景轩听到这却笑了,笑容中有些苦涩:“其实没什么区别。” “若真是父皇动的手,那他便是已经生出了疑心了。只因我是他儿子,你是他儿媳,所以他只杀了青禾而已。” “这跟你今日是否撞破青禾被投毒一事无关,从我入宫请父皇将青禾留在沈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而那时的他们,谁能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呢 沈嫣一怔,半晌才道:“是啊,早就注定了。” 她垂眸,低声喃喃:“我是不是不该……” “你没有错。”齐景轩打断,“阿慈你当初不是告诉我,不该将不属于自己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吗怎么现在轮到自己却想不明白了呢” “你没错,我也没错。若有谁该为此感到自责,那绝不该是我们。” 他握着沈嫣的手,神情坚决,语气笃定。 沈嫣一时有些恍惚,对面明明是一张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脸,却莫名有种照镜子的感觉,仿佛是自己在对自己说话。 她心中莫名轻松许多,也用力握住齐景轩的手:“对,不是我们的错。” 那现在,就等结果吧,等等看宫里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 宫里没有任何处置,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青禾的死被定为仇杀,在她生病期间负责给她煎药的丫鬟主动站出来承认了罪名,被贺圆带出了府,不知是生是死。 之后这件事就好像结束了,沈嫣他们既不知道青禾是为什么死的,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打算就此放过了。 但这件事一日没个结果,便像是一把剑悬在两人头顶,时刻担心它会挥砍下来。 比皇帝的决断来得更早的是淑妃病重的消息,齐景轩听闻时还以为皇帝因他而迁怒淑妃,对淑妃做了什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宫。入宫后却见淑妃只是面色有些苍白,人并无大碍。 “你们怎么来了” 淑妃看到齐景轩和沈嫣,笑着对他们招了招手:“来,坐。” 齐景轩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坐在她身侧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险些哭出来:“母妃,你……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淑妃有些诧异的样子,看看他又看看沈嫣。 沈嫣道:“方才宫里来人给我们传话,说您病重。王爷吓坏了,赶紧入宫来看您了。” 淑妃轻笑一声,拍着齐景轩的手安抚:“宫里的太医不就是那样吗,丁点毛病都要说成是大事,不然不足以显出他们的本事。” 齐景轩见她确实不似病重的样子,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不满道:“我前些日子就想来探望您,宫里却说宁王案还未肃清,我暂时不能入宫。我听得出,这分明就是托词,就是父皇不让我见你。” 但他不知道父皇为何忽然不让他见母妃,是因猜忌他从青禾那里知道了什么,怕他说与母妃听吗 但这有什么用呢除非他死,不然迟早是要入宫的。父皇若真这么担心他知道些什么,就应早些有个决断,而不是阻拦他与母妃见面。 淑妃却道:“这倒不是针对你,最近宫里确实管得严,景安郡王几次想进来也被拦下了。” 齐景轩面露狐疑:“当真” 他问的不是齐景泓是否被阻拦,而是最近宫禁是否如此严格,连他都不许进了。 毕竟老六被拦是常态,他被阻拦却是前所未有的事。 淑妃失笑:“我还能骗你不成” 齐景轩见她神态自若,语气也一如既往的轻松,这才勉强信了。 第102章 质问 求陛下,让阿轩离京就封吧 齐景轩与沈嫣在宫里待了两个时辰, 陪淑妃用过晚膳才走。 等他们二人走了,淑妃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无力地躺回床上, 闭目休息。 但她没能休息太久,一个人影便走了进来, 坐到床边给她整理了一下被角, 低声问:“今日肯好好用饭了” 淑妃没有睁眼, 只疲惫地笑了笑:“陛下说什么呢, 我何时不好好用饭了不过是近来胃口不佳,有些食不下咽罢了。你把阿轩叫进宫, 我还得费力哄他, 倒比往日还累些。” 她说着略抬眼皮, 瞧了皇帝一眼:“阿轩是已经成亲的人了, 陛下别总惯着他。已经出宫建府的王爷, 哪有这样随意进出宫门的道理。” “是吗” 皇帝依旧轻声细语, 反复整理着那块平整的被角:“可朕瞧着, 怎么唯有阿轩入宫时,你才肯好好的呢” 淑妃眸光低垂,片刻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陛下今日, 是来找不痛快的” 皇帝没言语, 拉起她的手抚摸片刻,看着她略显憔悴的容颜, 半晌才道:“太医说你近来身子虚弱, 是因饮食不当。朕让小厨房换着花样做你爱吃的菜式,你却也不怎么动筷,说是没胃口。” “阿宁,你究竟是真的吃不下, 还是自己不愿吃,不肯吃” 淑妃看着他,轻笑一声:“我的儿子先是被莫名陷害,后又因些莫须有之事受到牵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猜忌。我作为他的母亲,难道还能欢欢喜喜地在宫里炊金馔玉吗那我的胃口是不是也太好了一点” 她说着欲将自己的手从皇帝掌心抽回,皇帝却握得更紧了,将她纤白手背攥出红痕。 “你只是为他忧心”皇帝又靠近几分,直视她的双目,“不是想自戕不是想让阿轩毫无挂碍地离京,远去封地” “妃嫔自戕是大罪,你知道这点,怕连累他,所以不敢。于是你故意不吃不喝,故意装作恶心反胃将喝进去的药吐出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胃口不佳食不下咽,你就是想死,想活生生饿死自己!” 皇帝说到最后已是怒不可遏,再也压不住声音,掌心用力几乎要将淑妃的手捏断。 他起初真的以为淑妃是胃口不佳,想尽法子想让她能多吃一点。可是无论换什么菜式,换哪里来的厨子,她的食量依然越来越小。 他不明所以,让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来看了一遍,太医们看过都说没别的事,除了从前那些老毛病,就是饮食不佳。但为何饮食不佳,他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皇帝很是生气,将众太医骂了一顿,斥他们没本事,结果转头就听说青禾的事传入了昭华宫。 皇帝自觉这件事自己没有做错,淑妃这是在无理取闹,一时也来了脾气,下令不让齐景轩入宫,以此威胁淑妃。谁知淑妃不仅没有就范,反而连日常的汤药都开始往外吐了。 他那时忽然意识到,这次淑妃不是在闹什么脾气,她是故意在寻死。 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阿轩十一岁时被人毒害,淑妃为了让他放阿轩出宫建府,也是这般假作胃口不好,不吃不喝,意图将自己活活饿死。 她以为自己死了,他就不会再强留阿轩在宫中,如此阿轩便能早日出宫建府,早日离京就封,脱离夺嫡的风波。 皇帝那时根本没意识到这一切,还以为淑妃真的病重食不下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差把京城所有的大夫都请进宫来给她治病了。 后来还是皇后一语惊醒梦中人,说淑妃可能是因为晋王被人下毒受到了惊吓,患了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皇帝是懂的。可当时齐景轩才十一岁,此时就让他出宫建府着实早了些,便是到了外面,也不一定就比宫里安全啊。 至于离京就封,这个年纪就更早了,那时他连封地都未曾为他选好呢。 于是皇帝左思右想,最终下定决心立储。 储君一定,针对齐景轩的各种暗害果然尽数消失。淑妃放下了压在心底的大石,饮食终于慢慢恢复正常,身子也日渐康复。 在那之后再没出过类似的事,这次青禾的事也并非什么大事,皇帝就没往这方面想。直至她开始装作喝不下药,他才忽然明白,淑妃这是在故技重施。 可为什么呢若她在阿轩被宁王陷害时这么做他还能理解,如今宁王已被处决,不过为了青禾这样一个小小婢女,她就如此大动干戈,非要逼他放阿轩离京就封不可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眼见淑妃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只好让齐景轩入宫来探望她,以此让她能好好吃饭,不要真把自己饿出病来。 淑妃今日用饭果然正常了,这更加印证了皇帝的猜测,也让他更加恼怒。 “为什么啊究竟为什么就因为朕杀了一个婢女,你就觉得朕心肠歹毒到连阿轩也不会放过” “这些年朕是怎么待他的你没看到吗朕在你心里难道就这般不齿吗你还要我怎么做要我把这颗心掏出来给你看,你才肯相信我待你和阿轩是真心的,相信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们吗” 他此生的真心或许确实不多,几乎尽数用在了淑妃和阿轩身上。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就是不信呢 淑妃因他的怒吼闭了闭眼,等他说完才又缓缓睁开,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心口。 “陛下的真心,难能可贵,但……保护不了我们母子。” 皇帝身形一僵,燃烧的怒火仿佛被盖上铁盖的炭盆,灼灼热度全部闷在了内里,烧得自己胸腹闷痛。 很久以前淑妃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空有真心有什么用你能保护我们母子吗若是不能,这真心于我们而言就是百害而无一利。” 那时她说的比现在还直接,如今分明委婉了许多,皇帝却觉得仿佛又被打了几个耳光,这几记耳光比之前更痛,更让他难以承受。 因为之前淑妃说的只是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而现在她用自己的实际经历证明,她说得没有错。 皇帝唇角翕动,昂起的脖子低垂下去,无力地拉着淑妃的手:“我尽力了,阿宁,我真的尽力了。” 他声音哽咽,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身为皇帝,很多事情本就身不由己,他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 “我知道,陛下,我知道的。” 淑妃也回握着他的手,平静的声音中难得地透出几分温柔。 “许多事不是我们自身能掌控的,你本心并非如此。可是陛下,很多事情,只看本心是没用的。” “如今老四没了,年长的几位皇子中除了太子便是景安郡王和阿轩了。” “景安受惠嫔和何家牵连,你已下旨让他下月便离京就封,这便意味着他再也没有夺储的可能了。如此一来,除去他,太子之下最年长的皇子便是阿轩。” “阿轩早年间本就因为受你宠爱而惹来了许多暗恨嫉妒,一度被人视作夺储的绊脚石。是后来立了太子,他前头又有个更惹眼的老四,这才终于消停了些。饶是如此,他这次也险些被老四所害,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现下他又成了太子之下最年长的亲王,偏偏后头几个弟弟又都是十四五岁,年纪与他相差不多,如何能不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这次是阿轩运气好,遇到了阿慈,化险为夷了。可下次呢,下下次呢他能一直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06节 “陛下,我是阿轩的母亲,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今生所愿不过是他能过得好而已。” 她说着用力握紧了皇帝的手,神情恳切:“求陛下,让阿轩离京就封吧。去了封地,就再没有人会视他为仇敌。他可以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不必再为那些不必要的事烦扰,陛下也不必总为他处理烂摊子,这样不是很好吗” 皇帝起先还因她温柔的语气而有些心动,以为她真是在安慰自己。但听到后面他就知道,她所说一切,她表现出来的温柔,最终都只为了一个目的而已,就是让齐景轩离京。 他再次抬起头,目光里没有了先前的自责愧疚,取而代之的又是质问:“你当真只是因为这些才想让他离京不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婢女受到影响,觉得我会因此猜忌阿轩,伤害阿轩” 淑妃怔了一下,虽然只是短短片刻,但已说明了一切。 皇帝眸光变冷,松开她的手站起身:“你既然这么多思多虑,朕便更不能让阿轩离京了。不然他走了,你岂不是更要整日牵挂,茶饭不思” “明日起,朕便让阿轩日日进宫陪你用饭。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狠下心在他面前把自己活生生饿死。” 他说罢转身便走,淑妃起身想抓住他的衣袖,因他走得太快而扑了个空,整个人身子不由往前一倾,扑通一声从床上跌了下来,膝盖正磕在脚踏上,发出一声巨响。 “阿宁!” 皇帝当即回身,赶忙将人扶了起来,伸手掀开衣摆去看她的膝盖,却见已有血迹隔着布料缓缓渗出。 “太医!宣太医!” 第103章 下旨 淑妃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太医给淑妃的伤口止了血上了药, 叮嘱休养半个月不要四处走动,之后便行礼告退了。 淑妃本就苍白的面色此时更不见什么血色,倚在皇帝怀中半阖着眼, 神情疲惫。 “陛下,我从未觉得你会对阿轩下手, 我知道你不会。” 她低声道。 “说谎, 你根本就不信我。” 皇帝揽着她的肩, 视线落在她膝盖的伤处, 虽仍在驳斥她的话,但语气中更多的是无奈。 淑妃的脑袋在他肩头动了动, 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叹了口气:“虎毒不食子, 陛下从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怎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宁王若非意图弑父, 你也不会动他。” “阿轩与宁王又不同, 他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 你就更不会因为些许小事伤害他了。” “我担心的从不是你会将他如何,我是担心……时日长了,你终有一日会不像现在这么喜欢他。” 皇帝眉头微蹙, 低头看向她:“我怎会不喜欢他他……” “不是不喜欢, ”淑妃打断,“是不像现在这般喜欢。” 她说着抬头, 对上皇帝的视线:“青禾为何会死, 咱们都心知肚明。目前看来,阿轩和阿慈是真的不知情,不然这次也不会闹出这种事来。” “但陛下你是他们的长辈,是阿轩的父亲, 你肯定希望自己在儿子面前是有威望的,不愿因为旁的一些事,影响了自己在孩子心中的形象。” “你现在相信阿轩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待他一如既往。可来日呢若今后你怀疑阿轩知道了些什么,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威严尽失,会不会因此而疏远他” “我……” “你肯定觉得你不会。” 淑妃再次打断。 “我相信你本心确实不会如此,但你一定会介怀。这种事,没有哪个男人能不介怀,我都明白。” 她说着拍了拍皇帝的手,以作安慰。 “你的介怀也并非源于阿轩,而是因为死去的宁王和方贵人。但已死之人承担不了你更多的怒火,你余下的不满只能自己咽下。若哪日你觉得阿轩兴许猜到了,你不会因此嫌恶他,因为你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你可能会觉得在他面前失了颜面,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因此减少与他相见的次数,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 “或者索性与这件事无关,是因他闯了祸又或旁的什么,你要晾他一段时间。陛下能保证这样的事一定不会发生吗” “你的意思是即便他犯了错,朕也不能对他甩脸色那他岂不是要无法无天了” 皇帝皱眉,声音里有些不满。 “不,”淑妃摇头,“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缘由,这种事将来一定会发生。” “是他自己主动犯错也好,或是如这次一般受了旁人牵连也好,陛下无论多么爱护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他。” “你有许多大事要考量,上至朝堂政务下至后宫平衡,桩桩件件都要操心,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某一个孩子身上。” “现在阿轩还有我,陛下你忙不过来时,我还能看顾他一二。可将来哪天我若不在了,陛下你又无暇顾及阿轩的时候……” “别胡说!”皇帝轻斥,“太医说了你只是身子有些虚弱,按时服药好好用饭就没事了。” 说着拍了拍淑妃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中又拢了拢。 淑妃却只是笑着摇头:“我这身子究竟如何,我清楚,陛下也清楚。死不了,却也活不长。” “阿宁!” 皇帝放在淑妃肩头的手收紧,不愿她再说这样的话。 淑妃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倚在他身侧道:“若非陛下这些年一直想尽办法给我吊着命,我早就死了。能活到现在,已是老天爷厚待。” “我当初本以为自己没机会看到阿轩长大了,不想如今不仅看到他长大成人,还看到他成了亲,娶了自己心仪的姑娘。我真为他感到开心,想必陛下也是如此。” “可是陛下,朝中如今虽没了谢家何家,但还有张家赵家刘家王家,朝中从来不缺这样的名门世家。但凡这些人将阿轩视作仇敌,难保宁王之事不会再度上演。” “妾身无能,不能给阿轩带来任何助力,我们母子也从未惦记过那些不属于我们的东西。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架不住旁人觉得我们有这个心思。” “妾身真的不想再为这种事烦心了,更不想阿轩再受无妄之灾。所以恳请陛下,放阿轩离开吧,就当是为他好。” “今后他在封地过他的日子,咱们在京城过咱们的日子。他与他相爱之人相伴一生,咱们在京城相守到老,这样不好吗” 她说着怔了怔,才想起什么似的:“我忘了,我活不长的……” 说罢失笑:“所以陛下是想留下阿轩陪你吗” “阿宁,你非要这样挖朕的心肝吗” 皇帝红着眼睛看向她,声音颤抖。 淑妃垂下头,在皇帝怀中闭上了眼,眼角有泪痕滑落:“留不住的,陛下,阿轩早晚都是要离京的,咱们都清楚这点。既然如此,何不让他在最恰当的时候走呢难道非要等到以后,等局势不由咱们掌控的时候,眼睁睁看他被人赶出京城吗” “这次若非遇到阿慈,阿轩已经被贬离京了,宁王的恶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偏他手中又有兵,等阿轩出了京城,去往封地的路上会遇到什么,我都不敢想……” “若是这样的事再来一次……” 她流泪哽咽,肩膀轻颤,眼泪不多时便打湿了皇帝的衣襟。 皇帝紧紧搂着她,想到从宁王和谢家人口中审出的供词,知道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 可是…… 他拍着淑妃的肩膀,下巴抵在她头顶,终是缓缓开口:“容我想想,阿宁,容我想想……” 淑妃紧握着的拳一松,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 三日后,宫中传出旨意,命晋王明年三月离京就封。 同样是离京的王爷,景安郡王下个月就要走,一副让他趁早滚蛋别留下来碍眼的样子,晋王的日子却被定在了年后,这显然是想让他在京城过完年再走。 而且三月正是初春,不冷不热,路上也能舒服些。皇帝的旨意上甚至没有写明要求晋王多长时间抵达封地,大有让他看心情边走边玩,不必着急赶路的意思。 两位王爷之间差别对待如此明显,孰轻孰重便也一目了然了。 不过齐景泓因何家而牵连进了谋逆案中,又有惠嫔自戕一事在前,皇帝没有进一步追究已是开恩,现下能前往封地就封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多少人都觉得皇帝宽仁呢。 齐景轩本就得皇帝宠爱,又在宁王案中受了委屈,皇帝对他宽纵一些也就没有引来朝臣们太大的反对。 于他们而言,这个纨绔能离京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这不仅有利于朝局稳定,也有利于他们自己的身心健康。不然这家伙天天在京城搅风搅雨,今日打这个明日骂那个,这才叫人头疼呢。 现在好了,他要滚蛋了,大家只需再忍半年即可,真是普天同庆啊。 第104章 恳求 你到底要与几人相伴一生? “母妃, 你……你这是怎么了” 昭华宫,齐景轩进门看到淑妃倚在床上,房中药味与以往也似有不同, 不禁皱起了眉。 淑妃虽体弱多病,但为了让孩子安心, 每每齐景轩来见她, 她都是打扮得体好好地坐在那里的, 鲜少有这般躺在床上的时候。 “没什么大碍, 近来身子有些不适,懒得动弹罢了。” 淑妃温声道。 齐景轩的眉头却仍旧紧拧, 莫名觉得房中药味有些熟悉。 他在淑妃身边坐下, 那股药味愈发浓重。他正欲开口询问, 忽然想起这熟悉感的由来, 面色陡然一变:“你伤着了” 说着一把掀开了淑妃盖在腿上的薄被。 只见她左腿膝盖处明显比右腿臃肿一圈, 显然是裤腿下裹着伤布。 “怎么回事你这膝盖怎么了” 齐景轩急道, 起身还想去掀淑妃的裤腿, 被她伸手拦住了。 “真的没事,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她声音仍旧温柔,拉着齐景轩重新坐下, 让他小点声, 别一惊一乍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磕着”齐景轩仍旧很是着急,想要去摸摸她的伤处又怕碰疼了她, “我就说这药味怎么闻着那么熟悉, 原来是宫里的跌打损伤药膏。” 他从小用到大的东西,自是熟悉得很。 淑妃苦笑,她这膝盖磕得有些厉害,就平躺着还舒服些, 但凡弯曲一些就疼得很。 她原想像以往那般坐着等齐景轩来,但试了试实在撑不住,怕反被齐景轩发现,就索性躺着用薄被挡住了。 哪想到齐景轩这狗鼻子,一进屋就闻出不对了。 “谁还没有个磕磕碰碰的时候,这有什么的。你从小摔摔打打的不也长到这么大了” 淑妃笑道。 齐景轩却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宫里有那么多人伺候,母妃身子不好,她身边服侍的便更加仔细,这么多年别说让她磕着碰着,便是油皮也不曾擦破一点。怎么这次忽然就伤着了,还伤得这样重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07节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母妃,你这伤……跟父皇让我离京就封的旨意有关吗” 他今日入宫就是要找皇帝问一问这道圣旨的,只是习惯性先来昭华宫这边探望一下淑妃,没想到竟意外得知她受伤了。 淑妃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原想再找个理由随便应付过去,但又想到齐景轩明年就要离京,将来在封地就要靠他自己面对一切了,便没再遮掩:“当真是近朱者赤。阿慈是个聪明姑娘,你与她在一起待久了,也变得聪明了。” 她以玩笑的语气说着认真的话,齐景轩却愣了愣。 母妃这是……肯定了他的话 那份突如其来的圣旨,果然是与母妃有关 他当即眼眶酸胀,拉着淑妃的衣袖问道:“那道旨意……是母妃帮我求来的你……你还为此受了伤……” 淑妃拍了拍他的手背:“阿轩,离开京城吧,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我知道。”齐景轩哽咽,“可是那母妃你呢你怎么办” “我” 淑妃轻笑,转头看了看外面四四方方的院子:“我啊,一辈子就注定耗在这了。” “但是阿轩,”她说着又看向齐景轩,“这与你无关。你的一生还很长,不该被这宫城拖累。” “听母妃的话,离这里远远的,以后非诏绝不要回来。即便是京城有传你回来的旨意,能推则推,最好不要再靠近这里一步。” 藩王一旦离京,即便是帝后驾崩,没有新帝准许也不准回京奔丧,何况淑妃只是妃位。 齐景轩能回京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皇帝下旨召他入京。而这个皇帝无论是现在的皇帝还是将来的新帝,对他来说都不见得是好事。 当今圣上召他入京,会让太子和其他皇子不安。新帝召他入京,谁知道是不是为了除掉他 所以淑妃宁可他一辈子在封地,永远不再回来。 但永不回来,就意味着他们母子永不能相见。来日淑妃薨逝,齐景轩甚至不能给她送终。 齐景轩这些日子一直不能做出离京的决断,就是因为放不下淑妃。如今淑妃主动为他求来了离京的旨意,他心中万千思绪不知如何表达,化作滚滚泪水落下。 “我去求父皇,我去求父皇让您随我一道离京。” 他拉着淑妃的手哽咽道。 淑妃却用力地反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坚定:“不要对他说这样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说!” “可是……” “没有可是。” 淑妃语气坚决:“阿轩,母妃出不去的。无论你说什么,母妃都出不去。所以……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让母妃的努力白费。” 她说到最后声音又变得温柔和缓,轻轻为齐景轩抚去脸上的泪水:“你若去见他,要么感谢他让你离京,要么说你对他的不舍,唯独不要提起我。” 齐景轩握着淑妃的手,趴在她床边痛哭流涕。 感谢要如何感谢他现在如何能对父皇说出一个谢字 谢他当年强行将他们母子接进宫谢他这么多年为了权衡利弊让他和母妃受尽委屈谢他明知成安侯府之事是宁王所为却不予追究谢他明知此时应该让他离京就封,却要母妃受伤恳求才肯答允还是谢他让他们母子自此分离,生死不得相见 齐景轩也曾真心爱戴过皇帝,他曾理解他崇敬他,觉得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可有些事,分明是他抬一抬手就能做到的,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呢 后宫那么多妃嫔,父皇为什么就一定要将母妃困在这里呢他既然口口声声爱着母妃,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去过她想过的生活,一定要把她关在这囚笼里呢 齐景轩不知自己在昭华宫待了多久,只记得母妃一直在不断地与他说话,说了许多许多。有劝说他不要去找父皇的,有叮嘱他到了封地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有问他近来跟阿慈关系如何的…… 他甚至不敢告诉母妃,阿慈其实已经想跟他和离了,不过和离书被他撕了而已。 最后他浑浑噩噩地从昭华宫离开,临走时答应了母妃今日不去见父皇。 他现在这副样子去见父皇确实不合适,无法解释自己的狼狈,更说不出那些违心的感谢与不舍。 齐景轩一步步走向宫门,只差一步便可踏出。王府的马车已在外面等候,车夫看到他,已经下车摆好了马凳。 和以往无数次一样,他只需再往前一步就可以平平安安地,顺顺利利地,一事无成地离开。 齐景轩的身形却在这时蓦地僵住了,半晌未动,引得一旁守宫门的禁军频频侧目。 就在禁军犹豫着上前要问一问时,他忽然猛地转身往回跑去。 他速度飞快,生怕自己犹豫似的,一路跑过无数宫道,终于来到了御书房前。 齐景轩弯腰扶膝,大口大口地喘气,气息稍稍平复后让宫人进去通禀,说要求见皇帝。 不多时,宫人便走了出来,说皇帝让他进去。 齐景轩进门噗通便跪了下去,张口正要说话之际,却听皇帝先开口了。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林御史他们才从朕这出去,你是不是跟他们碰上了明日朕这桌子上恐怕又是参你的折子。你可仔细些吧,别以为自己要离京了就可以不管不顾了。” 他言语中一如既往地带着些斥责,但并没有真的动怒的意思。 齐景轩刚才根本没注意身边都经过了什么人,这会皇帝提起,他也没在意,想说回正题,就听皇帝又道:“你六哥过些日子就要离京了,我知道你们二人关系不好。但好歹兄弟一场,到时候你去送一送他,哪怕装装样子呢。” 齐景轩点头应是,见皇帝还要说些什么,实在忍不住打断:“父皇,儿臣今日来是有一件要事。” 他说着重重叩首:“求父皇准许儿臣带母妃一同离京,以尽孝道。”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房中气氛顿时一凝,皇帝方才还算温和的面色阴沉下来。 服侍在侧的福顺无声叹了口气,对其余内侍摆了摆手,几人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孝道”皇帝再次开口,声音较之前却低沉许多,“朕是你父亲,你这么想尽孝,怎么言语间只提及你母妃,不想一想朕呢” “父皇乃一国之君,朝纲所在,儿臣能力不济,无以承担宗庙社稷,唯有按时就封方是对朝廷,对父皇最大的贡献。然如此一来,便不能常伴父皇身侧,身为人子实在愧疚。好在京中还有许多兄弟姐妹,他们可以代儿臣在您跟前尽一尽心意,儿臣亦会在封地遥祝父皇安康。” “但母妃不同,她只有儿臣一个孩子,儿臣若是走了,她自此便孤身一人。儿臣实在不愿……” “她有朕!” 皇帝忽然高声喝道,将齐景轩后面要说的话再次打断了。 “有朕在,她便不是孤身一人!你是她的儿子,但朕,是她的丈夫!子女大了终究是要离开父母的,唯有夫妻能相伴一生!而我与你母亲,才是夫妻!你有你自己的妻子,朕现在准你与她一同离京还不够吗阿轩,你不要得寸进尺!” 齐景轩来之前已经想到皇帝答应的几率不大,也想到自己的言行可能会触怒他,但还是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 以往皇帝生气,他总会有些畏惧,但现在他看着父皇这般恼怒的样子,听着他一口一个夫妻,却只觉得荒谬。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父皇,那你到底有几个妻子要与几人相伴一生” 第105章 反问 你当真心口如一吗? 皇帝愣怔一瞬, 旋即恼羞成怒,抓起手边杯盏便砸了过去。杯子脱手前到底顾忌着这是齐景轩,手上动作偏了偏。 茶杯碎在齐景轩身侧, 他侧头闭了闭眼,心中一片空茫。 一个人究竟有几颗真心可以分给几个人如果一颗真心分成几瓣, 那为什么又要求对方的真心全部放在自己身上, 一生一世对自己不离不弃呢 母妃已经被强留在宫中十余载了, 她的身子本就不好, 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为何就不能放她出宫过她想过的生活呢 皇帝看着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心中十分恼恨。恼恨他的冲动, 恼恨他的不懂事, 更恼恨他要将淑妃从他身边强行带走。 方才宫人通禀晋王求见, 他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为了让他能冷静冷静不要一时冲动说出不该说的话, 他两次打断不让他开口, 言语间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分寸。可这小子真是被惯坏了, 完全不懂得体察圣意,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最终还是将那些话说了出来! 要带走淑妃凭什么当初他们明明定了亲, 本该是夫妻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立为太子之后这门亲事就不算数了, 入京前他还曾欢喜的告诉她,等他做了皇帝, 就立她为后。 他以为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等他成了皇帝,便连这一人之下都没有了。届时他是一国之君,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可到了京城他才知道……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 一旦入了京, 进了这皇城,便有诸多身不由己。每日几时起床几时用饭几时睡觉都是安排好的,学什么做什么也是安排好的,娶谁……自然也是安排好的。 他也问过,那他先前定好的婚事呢当时何太傅等人只是淡淡一笑,谁都没有理会他。 他们争抢皇后之位,贵妃之位,连妃位嫔位都安排好了,但自始至终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他一度连每日跟哪个妃嫔睡觉都是被安排好的,只能看着不同的女人在自己床上来来去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他甚至一度分不清,究竟是妃嫔们在侍寝,还是他这个皇帝在侍寝 好在先帝料到了这一切,为了不使皇权旁落,留下了足够的后手帮他渡过难关。他忍辱负重,终于渐渐掌权,不必再像种猪一般连与谁睡觉都要听人安排。 他终于可以接阿宁入宫,封她为妃,与她相伴一生…… 可现在,他与阿宁的孩子,他最宠爱的孩子,却要将阿宁从他身边带走。 “朕这一生,唯有你母妃是我真心想娶之人。你是她的儿子,我对她的爱重便是旁人不知,你也该知晓。阿轩,你怎么忍心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忍心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皇帝看着齐景轩,声音哀痛,言辞恳切。 齐景轩却仍是不解:“可是父皇,真心爱慕一个人,不是应该想她所想急她所急,让她感到开心快乐吗这宫里的生活根本不适合母妃,她……” “那你呢” 皇帝突然厉声打断:“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那对沈氏你可曾做到如此了你若那么能体谅她,为何要撕了她的和离书” “别以为朕不知道,宁王谋逆后的第三日,她就想要与你和离了。是你撕了她的和离书,哭着喊着求她留下的!” “沈氏从未想过嫁入王府,是逼不得已才与你成亲。你如今将她强留在身边,就不曾想过她是否愿意不曾担心她是否过得惯王府的日子” 他说着起身,从一旁的博古架上拿起一只木匣,从中取出一张纸,甩到齐景轩面前。 “当初的和离书一式两份,朕这里还有一份。你若心口如一,就将这张和离书给沈氏,看她是否还愿意留在你身边” “她若不愿,你当真肯放她离去吗” 皇帝说着俯身,掐着齐景轩的下巴抬起他的脸:“阿轩,你我都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我能留住你母亲,而你……只能痛哭流涕地恳求沈氏不抛弃你!” 齐景轩的脸被抬起又被重重甩开,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那张薄薄的纸,耳边一震嗡鸣,反复回响的都是皇帝刚才的那番话。 你对沈氏可曾做到如此了 你可曾想过她是否愿意 你……当真心口如一吗 我……心口如一吗 齐景轩拿着这张纸走出了御书房,走出了宫门,走上了御街。 他忘记了自己是乘车而来,也听不到贺圆和车夫的呼唤劝阻,只紧紧地攥着这张纸,一路痛哭着回了王府。 沈嫣看到哭肿了眼睛的齐景轩,吓了一跳,走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齐景轩原本只是眼泪流得汹涌,此时见到沈嫣,听到她的声音,心中悲苦倾泻而出,再忍不住哭嚎出声。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08节 他用力地将沈嫣抱进怀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不停地落泪。 沈嫣不明所以,只能任由他抱着,轻拍他的肩背以示安抚。 房中其他人都退了下去,两人不知这样抱了多久,沈嫣才哄着齐景轩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掏出帕子给他拭泪,再次询问宫里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入宫去询问今日那道圣旨的吗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难道那道圣旨背后还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齐景轩动作僵硬地摇头,仍是一个字也不说。沈嫣见他手中一直拿着张纸,试探着想抽出来看一看,齐景轩却像是被刺到一般,突地打了个激灵,拿着纸的手下意识往回一缩。 沈嫣见他反应这么大,怕刺激到他,便也收回了手,道:“若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先收起来吧,再这么攥着要攥坏了。” 齐景轩低头看着手里那张已被攥出许多褶皱的纸,沉默不语。 才被擦去的泪又滚落下来,他一只手掩面哭泣,一直手扔攥着那张纸没有松开。 沈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安慰,只能默默地陪他坐着。 不知又这样过了多久,齐景轩才终于停止哭泣。 他用衣袖胡乱抹了把泪,勉强露出个笑脸,将手中那张纸递了出去:“阿慈……” 一开口声音沙哑,好似锯木。 他哽咽两声又想落泪,强忍住了,继续道:“这是……这是和离书,你……收好。” 沈嫣一怔,接过看了一眼,见果然是一份和离书,跟之前被齐景轩撕毁的那份一模一样,皇帝和淑妃都用了印,沈父还签了字,只日期处空着。 和离书这种东西按理本就该一式两份,以防其中任何一方反悔不认账。沈嫣虽只见过其中一份,但知道自己父亲曾在宫里签过另一份,想来就是这张了。 皇帝最初原本就不想沈嫣做齐景轩的正妻,所以沈嫣一直以为这份和离书是皇帝留着备用的,以便将来随时将她这个并不令人满意的儿媳合情合理地赶出王府。但现在这张和离书,却出现在了齐景轩手中。 今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嫣再次询问,齐景轩却依旧摇头,只道:“没什么,我明年便要离京了,封地那边你也不见得住得惯,岳父岳母……沈大人他们又都在京城,你肯定要挂心,所以……和离其实也……挺好的。上次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撕了你的和离书,不该……只考虑自己。” 他说着忽地起身:“我还有别的事,先出去一下。” 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背影十分狼狈。 沈嫣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见他一阵风似的逃走了。她呆坐在房中,看着手里那张和离书,出神许久。 ………… 这日齐景轩没再回正院,他随便找了处客院住下了。 他不敢看着沈嫣离开,怕自己忍不住又后悔想要将人留下。无论是哭求也好,撒泼耍赖也好,还是又撕了她的和离书……他都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 可他又忍不住去问,问下人沈嫣在做什么,还在不在府中。 直到傍晚正院那边都没什么动静,齐景轩知道沈嫣今日不会走了,松了口气,心中盼着明日最好永远不要到来,却又知道自己这想法多可笑。 他睁着眼一直等着,想等到天亮,却因白日那场持续的痛哭耗费了太多心神,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他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他下意识去寻找沈嫣的身影,看了眼房中陌生的陈设才想起昨日之事,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慈 阿慈她是不是已经走了 明明昨日还想着在沈嫣离开之前不能去见她,这才半日过去他又后悔。万一阿慈已经离开,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怎么办 京城那么大,一个人若有心躲着另一个人,一辈子不相见也是有可能的。他好歹……好歹要再见她一面,哪怕一面也好。 齐景轩慌里慌张地趿上鞋,抬脚就往外跑。一路跑到正院,却见房中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婢女在院中洒扫。 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摆放整齐的茶盅,没有动过的书册,呆愣在了原地。 房中一切都那么整齐,连床铺都平整得好像从来没人睡过一般,这一切都显示住在这里的人一早就走了…… 这么早吗都不等见他一面吗 是啊,为什么要等他呢。昨日分明是他自己跑开的,是他自己不愿回来的。 齐景轩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在这张沈嫣睡了几个月的床榻上躺了下来。 他抱着被子,把脸埋在其中,闻着上面熟悉的味道,肩膀逐渐抖动起来。 哭声闷在被子里,眼泪打湿了枕头,这般哭了不知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王爷,穿着鞋上我的床,不大合适吧” 第106章 豆芽 你当真不记得了?小秃子。…… 齐景轩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阿慈,你……你没走” 沈嫣偏了偏头:“这么急着让我走” “不是不是。” 齐景轩连连摆手,起身要往她身边去, 结果脚上的鞋没穿好,左脚绊右脚险些栽个跟头。 沈嫣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他狼狈站好, 支支吾吾:“我……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什么都没带, 就这么离开王府那些金银首饰也就罢了, 我的书可是宝贝得很,哪里舍得就这么丢下。” 沈嫣笑道。 齐景轩恍然, 心中隐隐升起的希冀又落空:“你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才止住的泪又要落下, 他强忍着憋了回去, 抹了把脸道:“我帮你吧。” 说着扫了房中一眼, 走到博古架前便开始往下搬东西。 “你的嫁妆让人照着单子都收拾好, 别只拿岳父……沈大人他们给你准备的那些。当初宫里给的那些东西本就是给你的, 是你应得的, 你全都带走。” “还有这些,也都带走吧。反正我明年就要离京了,路途遥远很多东西根本带不走, 不如你拿去。不然搁在这里也是浪费, 保不齐哪天被人谎报丢了坏了,便宜了别人。” 他动作很快, 转眼就拿了好几样下来放到了桌上。好像只要忙起来就可以不去想别的, 不为沈嫣的离开感到伤心难过。 就在他转身要去搬一盆玉石盆景时,却见沈嫣挡在了自己面前。 她手里拿着一张纸,一张被攥皱之后又铺平的纸,纸上还留有不少褶皱痕迹, 正是昨日齐景轩才给她的和离书。 “这个,真的给我了” 沈嫣问道。 齐景轩看着这张皱巴巴的纸,一颗心也像是被攥紧捏皱了。 他眼眶酸胀,艰难地点头:“嗯。” “不后悔” 齐景轩移开视线,喉头发堵:“嗯。” 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他抬手去擦,却见一块帕子递了过来。 齐景轩顺手接过,随意在脸上抹了几下。正要还给沈嫣,就听她道:“这帕子,王爷看着可觉得眼熟” 帕子 齐景轩一怔,仔细看了眼这四四方方的帕子,发觉并非沈嫣平日所用。 他皱了皱眉:“这是哪来的我没见过。” 没见过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眼熟。 “没见过吗”沈嫣有些诧异的样子,“这是存放在王府仓库的东西啊,放了许多年了。我问过下人,下人说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是你的旧物。” “我的旧物” 齐景轩眉头拧得更紧了,把这帕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可能。”他果断道,“这料子如此粗糙,在宫里只有寻常宫女内侍才会用,我的东西绝不会用这种布料。” “若是我被接进宫之前的……那就是我两三岁时的事了。但我幼年的东西都存放在母妃那里,根本就没带出宫。” “而且这绣的……绣的这是什么啊” 齐景轩指着帕子角落那团不知是何物的东西,颇有些嫌弃:“连是花是草都看不出来。” “我母妃虽然许久不动针线了,但她的绣活可没这么差。我看过我小时候穿的衣服,上面的绣花虽然比不得外面那些绣娘的手艺,但也很漂亮的。这绝不是我母妃绣的,那就不可能是我入宫前用过的东西。” 他说着还扒拉了一下那团“绣花”上面的线头:“这收针都没收好,直接在外面打的死结。那么大个疙瘩露在外头,擦脸得多硌得慌啊,母妃才不会给我用这种东西呢。” 他说得笃定,一方面确实不认得这个,另一方面怕沈嫣听信旁人谗言,误会了自己。 这帕子虽做工粗糙,但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也不知是谁跟阿慈说这是他的旧物,万一阿慈误会他在宫里跟哪个宫女有过些什么怎么办若她进一步以为他给她和离书就是因为心里有了旁人怎么办 齐景轩虽然已经做好了跟沈嫣和离的准备,但他可不愿自己最后在沈嫣心里留下的是这样的印象。 沈嫣看着被他指着的那团线头,抿了抿唇:“王爷还知道收针呢” 齐景轩莫名觉得她这语气有些不对,心里愈发觉得这帕子有问题,急于与之划清界限。 “阿慈,我真不认得这帕子。是不是谁跟你乱说什么了你告诉我是谁,我找他去!怎么平白这样往人身上泼脏水” 他说着想起宁王与刘氏之间的那块帕子,恍然:“定是有人知道了宁王案的细节,想用同样的法子诬陷我!” “阿慈你可不能信他们!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从未喜欢过旁人!” 齐景轩越说越气,将那帕子用力丢在地上,抬脚就要去踩。 沈嫣哪想到他忽然来这么一出,惊呼出声:“别踩,这是我……的。” 她的话到底没有齐景轩的脚快,话还没说完,齐景轩一只大脚就落在了上头。 齐景轩这一脚很用力,饶是在听到“我”字时想要收回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心头一跳,看看那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帕子,又看看沈嫣的脸色,动作僵硬地缓缓把脚挪开,就见帕子上硕大一个脚印,无比清晰。 ………… “这……这帕子……是你的” 齐景轩坐在罗汉床边,看着摆在炕桌上的那张帕子,双手紧张地放在膝头。 尽管他刚才将帕子捡起来后用力地掸了好几遍,但上面的脚印还是清晰可见。 沈嫣没有回他,只道:“这帕子做工粗糙,绣活很差” “不不不不不,”齐景轩连连摇头,吞咽一声又看了眼那帕子,努力组织措辞,“它很……很质朴,非常的……非常的……”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09节 他“非常”半天也没接上什么词,正发愁,就见沈嫣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团东西,又问:“那你说说这绣的是什么” 这可难倒了齐景轩,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正犹豫着要猜一猜,就听沈嫣噗嗤一笑:“是兰花。” “对,兰花!”齐景轩当即跟着附和,“这一看就是兰花!绣的非常……有意境。” 他说着又指了指刚才被自己诟病的那团线头:“这线头留得刚刚好,像花蕊一样。” 沈嫣憋笑:“骗你的,其实是竹子。” 齐景轩面色一僵,看着这跟竹子完全沾不着边的东西,心中打了半天腹稿也没能编出什么合适的说辞。 沈嫣看着他憋红的脸,朗声大笑:“傻子,就是兰花,我逗你的。” 齐景轩松了口气,见她笑得开心,知道他没有因自己弄脏了这块帕子而生气,这才忍不住问:“阿慈你刚才不是说这是从王府仓库里找到的,是我的旧物吗怎么……又成你的了” 沈嫣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侧,悬在床边的两条腿轻晃:“你当真不记得了小秃子。” 小秃子 秃子 齐景轩忽地抬手捂住头:“你怎么知道的” 说着又赶忙解释:“我没有秃!这是……这是小时候受过伤,不长头发了,不是天生秃的。而且就一点,还没指甲盖大呢,这不算秃子。你……” 他说着说着想起沈嫣的前半句话:你当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他应该记得什么 阿慈对他头顶的疤痕似乎有所了解,她今日又莫名拿出这样一条帕子,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齐景轩觉得自己一定是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疤痕,帕子。疤痕,帕子…… 有什么东西从齐景轩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忽地激动起来,指着那条帕子,声音颤抖:“是……是那条帕子吗我那时受伤,包在头上给我止血的帕子” “这这这……这是你的阿慈你是……那个救了我的小姑娘” 彼时齐景轩五岁,出宫玩耍时被人掳劫,是一个老者和一个小姑娘救了他。 他被救出来时头上受了伤,那个小姑娘用一条帕子帮他把伤处包了起来止血。 后来……后来他昏迷过去,再醒来已经回到宫中,老者和小姑娘都消失不见了,整个京城遍寻不着。 他想要报恩,便命人将那条帕子好生收了起来。但随着时日渐长,一直也没有恩人的踪迹,这件事便渐渐被抛之脑后了,这条帕子也被束之高阁,许久未见。 沈嫣笑看着齐景轩,两条腿摇晃的幅度大了些,语气轻快:“想起来啦” 这无疑是肯定了齐景轩的说法,他激动地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是你真的是你我们那时就有渊源了” 沈嫣颔首:“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小时候来过京城一次吗当时是祖父陪我一起来的。” “我初到京城被这里的热闹迷了眼,一时没留神离祖父远了些,就被拐子拐走了。那拐子自称我爹,无论我怎么哭喊否认,路上都没人信。” “只有一个小公子带人把我们拦了下来,问那拐子究竟怎么回事,说要带他去见官,让衙门分辨我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 “那拐子嫌小公子多管闲事,要打他,反被他身边的人打了一顿,最后被扭送至了官府。到了官府他还坚称是我爹,还好祖父找来,我才得以脱身。” “后来那小公子遇上麻烦,正巧我和祖父看到了,觉得不能不管,就冒险装作附近走水,引了许多人过来,趁乱将他救出来了。” 两人所说桩桩件件都对应上了,证明当初救了齐景轩的确实是沈嫣,救了沈嫣的也确实是齐景轩。 齐景轩满脸欢喜,一把拉住沈嫣的手:“对对对,真的是你啊阿慈!那个老翁是你祖父我们……我们原来那么早就认识了” 他说着又上上下下把沈嫣打量几遍,笑道:“你变化真大。我虽记不大清你小时候的样貌了,但记得你那会头大身子小,像颗豆芽似的。如今竟长得这么高,生得这样好看了。” 他语气感慨,脸上都是欢喜之色。沈嫣却歪了歪头,双目微狭:“豆芽” -----------------------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应该真的可以完本了,终于…… 第107章 决定(正文完) 新书《被…… 齐景轩太过高兴, 一时嘴快说话没过脑子,见沈嫣眯眼看过来,忙道:“玩笑, 玩笑。我的意思是女大十八变,阿慈你真是越变越好看了。” 沈嫣轻哼一声, 让他坐了回去:“我和祖父当时只以为是救了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不想竟是个皇子。” 说到这个, 齐景轩还有些纳闷:“你们后来去哪了啊我醒来后让父皇到处找你们都没找到。” “离开京城了啊, ”沈嫣道,“祖父本就是来办事的, 办完事就准备走。出了你这件事后他说留在京中恐怕有危险, 当天便收拾行装带我离开了。” 彼时他们虽不知齐景轩身份, 却知道拐子不会轻易对这样的富家公子下手, 而且掳走齐景轩的那两人身形壮硕, 身手利落, 看上去也确实不像拐子, 倒像是官兵或是江洋大盗,再不济也是谁家府上得力的家丁护院。 沈宪一把年纪,又带着个四岁的小孙女在身边, 哪敢牵涉进京城大族之间的争斗, 确定齐景轩安全后第一时间便带着孙女离京了。 沈嫣现在想想,仍觉得祖父当机立断是对的。彼时尚未立太子, 京中的争斗比起现在只多不少。他们祖孙俩破坏了别人的计划, 纵然有皇帝一时的感谢又有什么用能不能活着享受天恩还是回事呢。 齐景轩起初有些遗憾,但仔细想想也觉得沈嫣当时离开京城更好。而且她虽离开了,但现在他们又相见了不是吗不仅相见,他们还做了夫妻, 还…… 他正高兴,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沉,面上欢喜也散了几分。 明明那么早就有缘分,怎么就……走到这步了呢 沈嫣瞧着他变幻莫测的面色,又笑了笑:“我刚才回了家一趟,去见了见我爹娘,把咱们的事跟他们说了。” 齐景轩放在膝头的手握紧:“都说了什么啊” “全部,小时候的事,最近的事,还有和离的事。” 齐景轩的希冀再次落空,肩膀一垮,哦了一声,点头道:“是,和离这么大的事……是该跟父母说一声的。” “他们说让我自己决定,无论我如何选择,他们都支持我。” 齐景轩下意识再次点头,点到一半动作一僵。 无论如何选择那就是……还没有选择 他陡然瞪大了双眼,身子向沈嫣的方向前倾:“阿慈,你是说……” “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要不要入宫再去要一份和离书。” 沈嫣道。 “我这些日子留在王府,不是因为和离书被你撕了走不了,而是在考虑这件事。” “陛下和淑妃娘娘当初既然答应了我可以和离,想必不会因为一份和离书被撕毁了就不认账。我若入宫请他们再写一份,他们应该也是肯的。” 她说着探身摸了摸齐景轩额头,在他疤痕所在处轻轻摸索:“但我那日无意看到府中丫鬟在晾晒帕子,认出了我的旧物,也认出……你就是当初那个小公子。” 她指尖在齐景轩额头轻点两下,收了回来。 “我在想……我们之间,或许冥冥中真的有些缘分。” “我其实很讨厌命中注定那一套,总觉得所谓注定,就仿佛被圈在了一个框子里,一辈子怎么也逃脱不出去。倘若这个框子里的东西都是自己不喜欢的,讨厌的,那一生岂不是很痛苦难捱” “但当我想到这个注定的人是王爷,就觉得……好像并没有什么讨厌的感觉。” “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犹豫,是留在王府,还是离开” “到昨天为止,我都没有做出决断,直到王爷给了我这张和离书。” 她说着又将那张和离书拿出来,铺在了桌上,笑问:“王爷现在后悔了吗” 齐景轩原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觉得实在违心,最终还是如实道:“有点。” 虽然如此,但这次他并未将那张和离书拿起来撕掉。 沈嫣笑道:“后悔也晚了,不会还给你的。” 齐景轩面色一白:“阿慈,我……” “我决定留下,”沈嫣说道,“前提是有这份和离书。” 齐景轩又惊又喜,心情大起大落之中茫然开口:“为何既然都留下了,还要这和离书作甚” “这和离书我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沈嫣道。 “王爷,你我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了,纵有真心弥补,谁也不知道这真心能持续到几时。等到真心耗尽那天,你想撇下我大可随时放手,我想离开你却是千难万难。” “所以这和离书我必须留着,有它在,我心里才有底。” 齐景轩愣了愣,明白了沈嫣的意思,连声保证:“我一生一世都爱阿慈,只爱阿慈,我……” 他想指天发誓,想起沈嫣不信这个,又把手放了下来,哽了半晌终于道:“那你把它留着好了,咱们今生今世都用不到这玩意,一定!” 他之所以畏惧这和离书,是因为害怕阿慈离开他。如果阿慈不离开他,只是将这和离书留在手里作为安心之用,那他还怕什么 想通了这点,齐景轩心中顿时云开雾散,牵着沈嫣的手道:“阿慈,我会用一生去证明今日所言,决不让你伤心失望。” 他性情坦率,情话也向来直白。沈嫣心头微颤,眼中泛起笑意,又指了指那印着一个脚印的帕子:“这怎么办都被你踩脏了。” 齐景轩忙将那帕子拿起来:“我拿去洗干净。” 说着就让人打了水拿了皂角进来,竟真的开始自己亲手洗这块帕子。 下人几次想上手帮忙,被齐景轩赶出去了。 “这帕子算是咱们的定情信物,可得好好收着。我要自己洗,洗完自己收起来,谁也不给。” 他刚才听沈嫣说了,这帕子先前一直放在仓库不见天日,是前些日子屋顶漏雨被泡了水才被拿出来的。 先前没记起也就算了,如今想起了,可不能再让它风吹雨淋的。 沈嫣在旁听的好笑:“那时咱们才四五岁,算什么定情信物。” “那也是初识的信物,反正很重要!” 齐景轩言语坚定,动作笨拙地揉搓。 好在那脚印虽大,但不深,很快就洗干净了。 他看着干净如初的帕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展开给沈嫣看了看:“怎么样我洗得干净吧” 那帕子挡在他与沈嫣之间,他说完话将帕子挪开看了沈嫣一眼,又莫名将帕子挡了回去,反复几次,只觉时光在自己面前飞速流转。帕子那头的人一时是年幼的沈嫣,一时是如今的沈嫣,一时是雅风苑中迎来众人喝彩的沈嫣,一时是思索案情时垂眸不语的沈嫣。 他看着看着笑了起来,忽地凑过去在沈嫣唇边啄了一下。 沈嫣一怔,齐景轩也随之愣住了。 反复重生后男主崩溃了 第110节 他心头狂跳,意识到自己冒犯了对方,慌乱中想要道歉,却又不愿就此退后。 他想离阿慈近一些,更近一些…… 洗净的帕子被慢慢攥成一团,齐景轩的心也仿佛再次被揉搓得满是褶皱。但这次揉搓他的不再是伤心痛苦,而是满溢的温暖与甜蜜。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唇齿间都是彼此的气息。齐景轩喉头滚动,正欲抱着沈嫣往床榻走去,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王妃,阿青说练箭的时候到了,问您今日还去不去” “不去!让他滚!” 齐景轩厉声喝道,然而还不等他反应,怀中人已经飞快脱身。 “我这就去,让他等等。” 沈嫣说着理了理鬓发,抬脚就跑了出去,出门前还回身对齐景轩一笑,顽皮地做了个鬼脸。 齐景轩心头又是一颤,才升起的怒气尽数被浇灭,站在原地傻笑出声。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沈嫣已经走了,而刚才……刚才他们在这房中…… 齐景轩面上发烫,抬手摸了摸嘴唇,才发觉那帕子还被自己攥在手里。 才洗干净的帕子因为被攥了半晌,又是许多褶皱。他转身将之放回盆中重新过了遍水,确定恢复了平整才拿出来拧干,让人在院中搭了个衣架,专门晾这块小小的帕子。 天空晴朗,帕子在风中轻轻摇晃。齐景轩看了看这小小的手帕,又抬头看了看天,只觉心胸开阔,从前的惊惧彷徨一扫而光。 他不知前路如何,但只要有阿慈在身边,纵然艰难险阻,他也不会再惊惧彷徨。 齐景轩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对一旁的下人道:“仔细着些,别让这帕子掉在地上了。” 说罢抬脚往沈嫣练箭的地方走去,去寻他心之所在,寻他的天清气朗。 ----------------------- 作者有话说:谢天谢地写完了~每次到结尾都会越写越多,原本说40w字左右,结果这都43w了。 关于完本的剧情点我其实想了两个,一个是现在这个,在男女主彼此确定心意之后,一个是男女主离京的时候。最早是想用后面那个的,但越写越多,再往后写怕更收不住了。这本书更新很差,能追到现在的读者要么是真爱要么是没有弃文的习惯被逼无奈,无论哪种都很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写太多收费章了,就卡在这个剧情点完结了,后面的内容全都发福利番外,大家免费看。 我这几年状态一直不太好,自己也有意识到,试过努力调整,但收效甚微。早期还会在作话或者文案跟大家请假,但后来我打开后台都不知道该怎么请假了。今天头疼,明天肚子疼,后天腱鞘炎,好像一直在不舒服,一直在难受。我自己知道这些是真实发生的,但说出来就感觉很假,很矫情,像在不断地装模作样找借口。然后就越来越沉默,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因为状态不好,很多时候想写又写不出,就陷入了一本接一本的开书,一本接一本解v的恶性循环。 好在这本终于写完了,时隔几年终于再次完完整整地写完了一本书(一万多字的小短篇除外),太高兴了。虽然因为频繁断更进入黑名单没有榜单,但完本就是胜利~开心~~ 再次感谢所有追到这里的读者,感谢你们的包容和陪伴,让我知道自己虽然没剩几个读者了,但起码不是单机~爱你们~~~ 下一本书是《被献给高官之后》,大家如果感兴趣,还愿意看一看我的文的话,可以打开作者专栏点一下收藏。这本书目前9万字了,这两天就会恢复更新~~ 下面是新书文案: 沈钰嫁到章家三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谁见了都要夸一声贤妇。 一朝山河破碎,改朝换代,为在新朝谋个好出路,章家决定将这儿媳送与新朝的镇国公为妾。 据说镇国公有一深爱之人,早年亡故,镇国公对其念念不忘,至今仍保存着她的画像,而那画中女子与沈钰生得十分相似。 章家声声泣血说是迫不得已,沈钰含泪拜别答应此生不忘与夫君的情意。 而她那所谓出了远门对此事毫不知情的丈夫其实就躲在隔壁从门缝偷偷看着,始终不曾阻拦。 卫渊年少时爱慕一女子,那人风姿绰约聪颖卓绝,可再见时她却温顺地伏在他脚边,贤良淑德,与寻常妇人无异。 他不知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还是岁月将她磋磨至此,但过往那份情意似乎再也寻不回了。 直至某一天,他看到自己这位夫人与传言中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齐王殿下走在一起,眸似春水眉眼含情。 卫渊越想越不对劲,做戏试探一番,假意要将其送与齐王为妾。 他声声泣血说是迫不得已,沈钰含泪答允说此生不忘与他的情意。 卫渊看着这“情真意切对自己万分不舍”的女子,磨了磨牙:“是我错了,你还是你。” 朝廷上下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原本躺平不理朝政的镇国公近来不知为何忽然勤奋起来了,而且比谁都卷,堪称文武百官之典范。 众人不解,问其缘由,卫渊嘴上没答,心里却想:不卷行吗?再不卷我媳妇就要另攀高枝了。 最后再再再次感谢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