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 第1章 [gl百合] 《未完gl》作者:祈破【cp完结】 简介: 设计师x宠物医生 绿茶and傲娇(不一定) “喂,医生!我家猫在舔塑料袋怎么办?” “会啃食塑料袋吗?” “哦那倒没吃下去。” “有软便吗?” “我看看……应该没有。” “食欲呢?” “还不错啊。” “上次体检的指标挺好的,维生素和化毛膏吃了吗?” “吃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就是无聊想引起你的注意,陪他玩会儿吧。” “这样啊……那冒昧问一下,你说怎样才能引起医生的注意?” “跟医生打电话,说猫在舔塑料袋。开门吧。” 司徒羽丸决定结束现在的生活。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养一只猫,会有一天在一个很奇怪的情景下对那个几乎不可能的人产生羁绊。 二十七岁的这一年,她将自己的人生翻转过来,才发现一切都刚刚开始。 *医院和职场纯属虚构,如与现实有出入,注意甄别。 第1章 预约 “三一五!” 房间出来一个人,白色纯棉卡通图案睡裙,长发蓬松凌乱地披散,后脑勺还有一撮翘起。人没睡醒,但在怒吼。 “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那不是你的玩具!” 司徒羽丸到客厅,目光如风刮过一圈,到家里布艺沙发前,低头,食指如剑犀利地指住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把我的笔藏起来了,啊?” 三一五沉默。 司徒羽丸戳一戳。 “说话!” 三一五抱着手,极其无辜地闪着眼睛同她对视,又不说话,半晌,打了个哈欠。 司徒羽丸:“别装傻,我知道是你。” 等待,然后三一五喵了一声。 一只三花,模样普通,品相一般,身上是黑色橘色白色,眼睛圆滚滚是晶莹剔透的淡色橙黄,鼻头粉粉连着倒v样的嘴巴。很可爱,但没发腮,毛质也很一般,大部分都干燥打结,养了几个月才捋顺一些。 司徒羽丸蹲下来与三一五平视,也不需要回应,自顾自地咕哝着。 “白色那支,一千块呢。” “但也不是钱的问题,马上要交稿了你知道吗?” “我做不了图,你就吃不上饭,那完了,到头来饿的不是你自己?” “看我干嘛?” “现在知道错了?” “吓唬你一下,明天再去买一支好了。” “不过你今天要打针,你是真的完啦。” “这次不是吓唬你。” “喂,别跑。” 司徒羽丸做足功课,特地从网上新买了猫包。这是三一五到家之后第一次出门,但他对猫包很是抗拒,认生,很容易应激。司徒羽丸尝试搂着嘎吱窝将他抱起来,三一五回头一看见是猫包就开始撒泼蹬腿,好几次,次次挣脱,又迅猛地跑远。 半个小时了,到第七次,三一五逃到了沙发底下,司徒羽丸弯腰伸手去捞,够不着,有点累,头发从脑后掉下来挂在她脸上,她伸手拨开,满屋子追猫的这点运动量让她喘了会儿气,最后她盘腿坐在木地板上,睡裙皱巴巴挂在身上,她眼皮耷拉着发了会儿呆,忽然叹一口气。 可能是母子连心,司徒羽丸疲惫到不再追了,三一五倒是乖乖从沙发底下出来了,那猫长长的秃毛尾巴翘起来,嘤咛一声,用下巴蹭一蹭司徒羽丸膝盖以示讨好。 司徒羽丸盯着他流光溢彩的眼睛,手心过去摩挲一会儿他的头,又开始自言自语。 “别怕。” “打针嘛,是有点疼,但是为你好啊。” “我不害你的。” 三一五这次没跑。 司徒羽丸收拾了会儿自己,梳了梳头,套一身休闲衣服穿牛仔裤连帽衫。出门下地下车库开车,猫包在副驾驶,旁边是她随身带着装电脑的托特包。车过闸到地面出来,拐个弯经过好几家联排宠物医院,她再开十五分钟到达目的地。 周五下午三点半,一人一猫在门口站了会儿,司徒羽丸抬头看,目光很认真很专注地凝视这家店的门面,不知为何带一点点虔诚。 “绒时宠物医院”,黑色简约字体,正中上面是logo,居中。门脸底色是磨砂米白。里面装修偏向实木和微水泥风格,配着蓝绿色对撞。温馨又大气,很有格调。 司徒羽丸时常这幅模样在这里看,这是第一回往里面进。人一靠近,半自动玻璃门对开,前台两位藏蓝色v领工作服女生望过来。 司徒羽丸拎着猫包过去,到前台,桌上放有透明亚克力卡盒,里面名片米白色底绿色字印有联系方式和医院logo,她先拎一张,看几眼,揣口袋。 前台林蔷站起身来:“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司徒羽丸:“有的。小程序约的,填的猫咪名叫三一五。” 前台另一位李晴听见这名笑了下,说好特别的名字。 林蔷敲了会儿电脑:“司徒女士。” 司徒羽丸点头:“嗯嗯。” 林蔷:“猫三联第一针,预约的梁医生是吗?” 司徒羽丸:“对。” 林蔷:“刚才有个急诊,小猫坠楼送过来,梁医生临时上手术台了,现在雷医生有空,帮你换雷医生的门诊可以吗?” 司徒羽丸在前台站着,抿一抿嘴,很专注地思考许久,垂头、须臾、抬头。 林蔷等她决断,然后司徒羽丸问一句:“呃,那为什么雷医生不出急诊?” 后头坐着的李晴又笑了,她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医院都是全科医生,梁医生更擅长外伤手术,雷医生的专业范畴更偏向于内科。但这些都不影响打针。”李晴一顿,她盯着司徒羽丸问:“还是说你一定需要梁医生?” 司徒羽丸捏一捏猫包把手带子,回:“啊没有,那就,嗯,雷医生吧。” 林蔷带她往诊室去,诊室门浅色原木,中间上方一扇圆形玻璃窗。 敲门、开门。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转椅上,看门口方向自我介绍:“你好,我雷医生。” 司徒羽丸觉得这个自我介绍蛮搞笑的,她小声重复一遍:“你雷医生。雷护士吗?”……烂梗。 她随着林蔷进诊室去,猫包放桌上,林蔷走出去把门关上。 雷医生开猫包,但三一五丝毫不买他的账,就缩在角落,整个身体蜷到最小,皮毛贴紧了猫包布料,死活不愿意从里面出来。 雷医生慢慢伸手靠近,三一五很应激,立马炸毛,又开始凶悍地哈气。 雷医生见状收回手,他脾气不算差,猫条玩具都用上,叫他名字,三一五不为所动,反而越来越怕。 周旋好久,司徒羽丸等了会儿,她想安抚三一五,低头一看他的神色,一见他眼睛就心软。 “不好意思雷医生,今天先不做了吧。”司徒羽丸将猫包转向自己,过好久才去摸三一五的头:“三一五很乖的,他平时不这样。他之前呆的那一带经常有一群男的虐猫,小时候挨过欺负,不是对你有意见啊,可能是看见你的样子,他就害怕。” 雷医生理解,他撤回去往后坐表示终止打针。 司徒羽丸:“你说,能不能给他换个女医生?” 雷医生:“你原本预约的是梁医生对吧,她猫咪缘确实是挺好的,你到前台再问问她的预约。” 得,兜了一圈,还是得梁医生。 司徒羽丸回到前台同林蔷说了会儿情况。 林蔷:“可惜这台手术还得好一阵,梁医生这周约满了。而且她上手术台多一点,不急的话你等下周线上预约看看能不能约上。” 司徒羽丸听着话,点一点头,不经意拿起旁边一张左上角印着医院logo的传单,看了一阵,问:“你们是有寄养服务的是吗?” 林蔷:“对,你什么时候需要直接送过来就行,你比如说出远门啊,家属要是很挂念,我们还可以给你拍视频打视频什么的。” 司徒羽丸:“这么贴心,太周到了吧。” 林蔷:“我们应做的。” 她和林蔷道别,传单顺手放进衣服口袋里。 第二天是周六,司徒羽丸去直营店买了支笔,又开车到达一家精品咖啡店。 推开玻璃门,把手上拴着的金铃铛响一响。 咖啡店名叫“shock”不大,人也少,很静,司徒羽丸点了杯拿铁,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把平板和电脑从托特包里拿出来放桌面上,又不工作,先看自己的余额,刚才买了个大件,支付了一千块钱,她的零钱显示七百三十一块二毛,有一阵肉疼,过后她痛定思痛,开始做图。 过了会儿,她把笔放下,抬头,望马路对面。 二十米,车流后面是绒时宠物医院,阳光正好。 身前叮铃一声。 侧边咖啡店店员的声音:“早啊梁医生,还是椰青冷萃?” 第2章 司徒羽丸不动,垂眸一阵,十几秒,过程中她听见吧台清澈的一声嗯。 身旁过道偶尔有人影穿过,都是别人。 目光回,回到电脑屏幕,灰色版面中她做的初稿,司徒羽丸仔细地盯了好久自己做的字体设计,鼠标点两下,将标题往左移,让它变得不居中。时间变得漫长。 “椰青冷萃好了。”店员的声音,伴随塑料咖啡杯扣杯盖的声音。 司徒羽丸在这个时候抬头,眼中是吧台前身型高挑的女人的背影。 没有穿白大褂,灰色柔软贴身的针织薄毛衣,阔腿西裤,长发披散,发丝遮住脖颈肌肤,毛衣袖口往上一些露出白皙精致的手腕,关节指尖透粉。她握住那杯椰青冷萃,张手握紧看见手背筋脉。 “谢谢。”梁医生转身了。发丝稍动,黑色之中透出肌肤一点一点白,她鼻子尤其优越,回头,鼻尖露出来。 这时候司徒羽丸的脸和视线猛然往上抬——啊,拿铁二十六元,美式二十元……椰青冷萃三十元。 店员:“慢走。” 听声辩位,梁医生的回应在玻璃门处。 铃铛快要响动。 司徒羽丸这时候放弃看餐牌,又见背影。 叮铃一声,门开门关。 目光抓住一缕秀发。 过几分钟,她点开手机,绒时宠物医院的线上预约。 但她早看过了,下一周全约满了。要等,三一五会不会这辈子都打不了针。 资料栏五位全科医生,司徒羽丸盯着梁医生的公式照看了好一阵子,她戴口罩的,官方抱臂,眉眼优越,眼神柔和温婉。 看日程表,她上一次预约,还是蹲点约的。 好巧不巧,机会留给撞大运的人,下一秒钟梁医生的日程表忽然更新,下周周五下午时段突然转空,司徒羽丸眼疾手快点进去,一系列操作再度预约成功。 她确认一遍待就诊栏目中自己的预约时段,看过两次才缓缓出一口气把手机放下。 “好难约哦,梁医生。”司徒羽丸。 话是这么说,嘴角却挑起。 抬头看,又皱一皱眉,莫名不理解五分钟前的自己,然后她动鼠标,把标题重新居中。 第2章 亲妈 三一五是司徒羽丸捡来的。 三个月前,二十七岁的司徒羽丸还不是一个无业游民。那时候的她是一位名校毕业在大厂上班的都市丽人,她会每天握一杯咖啡走入一线城市南海一幢中心地带的cbd,在国内一所响当当行业领头的设计公司当白领。 办公室的人总是碎嘴,每天讲各种各样的话题,她工位周围也很热闹。 aria是一个爱穿深红色贴身针织包臀裙的女人,香水味很浓,从她身侧经过都有一阵香到刺鼻的味道。evelyn长发自然卷,但她发质很差又发量少,像发丝枯萎在她头上,声音很尖很细,笑起来是咯咯声的,有点刺耳。 某天司徒羽丸坐在自己工位上盯着电脑工作又听见身后她俩的谈话。 “昨天下班撞见公司楼下有人虐猫。” “惹——谁呀?” “不知道哪一层的了,那几个男的还穿着西装呢,模样看起来一表人才,结果下班去到那些流浪猫的窝烧它们的毛。还有戳眼睛弄腿啥的,诶哟,血腥得很!” “惹——怪吓人的!” “诶呀,看得我心里都难受,还走快几步,免得糟心,嗐真遭罪呀。” “啧啧啧!青天白日的这群人就该抓起来去。不过这段时间流浪猫确实多了很多吼。” “附近有家猫舍倒闭了,关门前几天清仓免费领养,租约一到期,那店家也不管了,房东重新装修把所有猫都推了出来不管了,所以最近就多了很多野猫。惨啊,刚好碰上这群压力大的中年男人。” “话是那么说,那怪得了谁?都免费了也没人愿意养,说白了,倒霉也是因为不讨人喜欢。” “哦我想起来老巫婆是不是怕猫啊?” “太好笑啦她说小时候被猫咬过,怕极了,现在禁止她女儿看hello kitty。咯哈哈哈哈哈。” “屁事真多。” 然后她们lunch的时候跟helen说helen姐最近公司附近好多野猫,你出入的时候可得注意。 helen回她们不会不会没关系她走地下车库的啦,压根不经过地面。evelyn咯咯咯咯咯咯。 辞职那天,从helen的办公室出来是中午,司徒羽丸回到工位,面无表情沉默着处理电脑的文件,窗外开始飘雨,她走oa,注销账号,关机。桌面没什么东西,她把水杯充电线还有一条防寒的薄毯子塞进自己的通勤托特包里,仔细一看就没有别的了。 天黑了,她背着鼓起来的细带棕皮包经过了悄悄对她行注目礼的aria和evelyn,搭电梯下楼,到大门口撑伞。 要走去坐地铁,司徒羽丸在分类垃圾桶底下看见那只三花。它蜷缩在地上,很小,没长开,皮毛稀疏,身上白毛的地方脏得变灰,尾巴光秃秃一条露出肉色,是被烧掉。 司徒羽丸停在原地一会儿,等到六点钟办公楼里逐渐有人走出来。最终她走过去在垃圾桶前蹲下。 那只猫没有看见司徒羽丸,它闭着眼睛在发抖。 这个时候有人打电话过来,司徒羽丸没有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放耳边,她知道是谁。 下一秒,evelyn尖锐的嘶吼:“司徒羽丸!你把公司的文件都栅栏化了!?” 司徒羽丸的回答比雨声平和:“为什么不可以,都是我做的。” evelyn:“你有没有点职业操守?你明明答应好helen交文件,你这么恶毒呢?” 司徒羽丸:“我没交吗?” 交了。 helen的条件是将这两年做的所有文件都上交,意图很明显,人不要了,做出来的东西却要反复利用,所谓栅栏化图层,代表这些文件都无法再改动,也没办法再回收利用,她索取的文件一文不值。 从前,她领了工资干了活,可以。但这份活不应该延续下去白白让另一个人去领工资。谁都别占谁便宜。 电话对面空了一会儿,换了个人,helen:“司徒羽丸,你一定要撕破脸是吧?我们公司没人得罪你吧,闹这么难看干什么?把备份交出来。” 司徒羽丸:“没有。”其实有。 helen:“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这两年装得太过了吧,我告诉你这个圈子就这么大,你今天敢在这里叫板,以后都不想混了是吧?” 司徒羽丸:“叫板——多客气啊用到这个词,怎么,少了这几个文件你司运转不了了?企业危机了?” “你是真的敢啊。”对面不再说一个字,helen直接挂断电话。 清静了,剩下雨声,还有外围的脚步,皮鞋高跟鞋轻踩水坑。 这只猫怎么还不睁开眼。司徒羽丸想起了有关他的评语。 她们说啧啧啧倒霉也是因为不讨人喜欢,她们也说瞧司徒羽丸蠢得跟猪似的哈哈哈。 黑色雨伞伞尖成股落下水珠,垃圾桶底下污水浸成了海。 司徒羽丸怜悯眼前这只猫,如同怜悯自己。 她从包里拿出薄毯子用来裹住流浪的猫,将他抱走。 可惜暂时没有人能将她带回家。 周五下午四点半,梁子枢准时听见敲门声。 诊室的座位对门,林蔷先进来喊了声梁医生。 后面一位年轻女生,穿运动裤深色内搭和浅色衬衫,有些局促,她双手紧绷地放在身前提着猫包。 林蔷回头指了指梁子枢对面的椅子对司徒羽丸讲道:“你坐那边。” 她很快就离开,将门关上。 诊室剩下两个人一只猫。司徒羽丸将猫包放桌上,她也坐下。 梁医生穿的是工作服,浅蓝色的洗手衣,胸前挂牌,公式照和名字。她戴着同色系的口罩,只露出鼻峰和眉眼,长发利落清爽地盘起来,特别专业,特别好看。 描述得很细致吧,好歹司徒羽丸就这么盯着看了两分钟。 这两分钟,梁子枢在敲电脑,中途抬眼看过,和患者家属对视一眼,有些怪,收回视线,要在系统上调出病例。 “三一五……”她看着屏幕念三一五的名字,没有觉得怪异没有觉得好笑,就平淡地念出来,似乎有一股泉水穿过耳朵。 梁子枢看系统挂号档案,继续说话,官方问诊:“猫三联第一针,多大了?” “嘶……呃——”司徒羽丸也不知道,毕竟不是亲妈。 梁子枢没抬头:“领的?” 司徒羽丸憋出个:“嗯……” 梁子枢:“捡的。” 司徒羽丸:“嗯。” 梁子枢:“到家多久了?” 司徒羽丸:“几个月了,三个月。” “最近有洗澡吗?” “回家的时候洗过一次,之后没有。” “有驱虫吗?” “驱了驱了,一个月前驱的,在家驱的,应该没事吧。” 第3章 梁子枢:“有过什么应激反应吗? 司徒羽丸双手搭在膝盖上,回答:“回家之后没有。哦,上周来看过,他对雷医生蛮应激的,这算吗?” 梁子枢:“雷医生?”稍稍扬调,一点疑惑。 司徒羽丸:“哦,上周我也来过,约的是你的号,然后你去做手术了,后来雷医生接的,但三一五挺应激。我就没让他做。”让你做。 她接一句:“他雷雷医生。” 梁子枢抬眼望过来,又对视,秀眉似有似无一个起伏,是否算作一个轻笑,没有声音,口罩遮住,看不出来。 视线转,落到猫包,梁子枢靠近一点,动手拉开拉链,三一五还是在角落。 “三一五?”梁子枢轻声呼喊他的名字,比初进来时第一次念更轻柔,那音色语气,跟摇篮曲似的。 像幼师转行做兽医了,怎么现在的医院医生都不和患者家属打打招呼,没礼貌。 梁子枢再一声:“三一五。”很细致地观察一遍三一五的反应,等一阵子,伸手探过去,轻轻地缓慢地,尝试在他头顶着陆。 三一五没有哈气,瞳孔缩小,他瞪着琥珀色的眼,盯着那只白净细腻越靠越近的手。 梁子枢指尖触碰到三一五,等一等,三一五闭上了眼,梁子枢打量了会儿,渐渐收拢五指,掌心覆过去。 被接纳了。 神医啊,司徒羽丸大气不敢喘。 三一五怕人,最初领回家要带他洗澡的时候去的是公司,不,前司附近的宠物医院,三一五怕得炸毛,医生说再靠近这猫很可能心跳过载撅过去,最后是司徒羽丸将他带回家到浴室里一撮一撮毛地洗,用风筒细致地吹干。 三个月,司徒羽丸一直以为三一五无法接受别人,似乎雷医生也证实了这个想法,她觉得他们是同样孤苦相依为命的两母子,直到有另一个人出现,同样轻松被接纳。 这是为什么呢? 可她是亲妈,又不是真的亲妈,三一五能接受司徒羽丸,凭什么不能接受梁医生? 好笑,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带娃来问诊的结果莫名其妙变得酸溜溜,她才有病。 梁子枢将三一五抱了出来,安置在桌面隔离垫上,没有立马打针,细致地检查了五官四肢,还称了体重,量了体温,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小册子,钢笔落字写了一阵。 三一五的病历本,写猫咪名称“三一五”体重“3.9kg”健康状况“良好”就诊记录“猫三联第一针”日期“6月6日”。 病历本反转推了过来,梁子枢敲了敲电脑,打印机出一张疫苗接种知情书,她抽出来放桌面上,先填写,再度反转推过来。 “这里,签一下字。”梁子枢把自己的钢笔收走,眼神示意一下桌面笔筒插着的黑色圆珠笔。 司徒羽丸乖乖提笔签字,再反转,双手平铺往前交还回去。 梁子枢随意扫一眼,没细看,将知情书放抽屉里,然后动手戴橡胶手套。她盯着自己的手,五指张开,手指细长骨感,手套紧贴她的肌肤,橡胶碰上皮肤有清脆声响。 司徒羽丸坐在对面,同样盯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目光有点移不动,脑袋有点转不了。 这时候梁子枢开口:“抱一下。” 司徒羽丸脱口而出:“啊?” 这么突然?这合适吗? 梁子枢再度抬眼同她对视,这会儿眉眼更弯,司徒羽丸确定她是笑了。 第3章 问题不大 梁医生职业素养还是很好,她没说什么只是耐心地解释:“稍微抱他一下,等会儿可能会动。” “哦。”司徒羽丸:“哦哦哦哦哦哦。我,我我怎么抱一下?” 梁子枢:“都可以,舒服一点就好。” 她把小铁盆装着的疫苗碘伏针筒拿出来。 司徒羽丸一只手掌心托住三一五下巴,另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屁股,身子贴上去,又看梁医生的动作。 梁子枢撕开包装袋,开始抽针,动作放缓,眼神专注,然后弹筒身,把里面空气排出来哒哒哒几声。 司徒羽丸眼睛盯直了,她眼见着针尖迸出透明液体,又闻到了酒精的味道。 她一直觉得比打针这件事情更恐怖的,是打针前医生准备的那一分钟拿着这堆仪器在她面前晃,她小时候体检最怕戳手指了! 她抱紧了一点三一五。 梁子枢伸手过来,撩开三一五后颈附近一块区域的皮毛,酒精棉涂上碘伏。 三一五轻微抽搐一下。 梁子枢顺他的毛,呼噜一下,声音很低:“没事的,三一五。” 酒精棉放到铁盘上,右手握针,左手先过来在后颈附近轻轻拍着。 司徒羽丸的手在三一五下巴,两只手挨得很近,她能同时感受到猫和人的温度。 梁子枢动作是专业利落的,目光从容,声音始终温柔,她说:“很快就好,不疼。别紧张……没关系,一点都不疼。” 司徒羽丸又看过去,这人突然变碎嘴了。 她笑了笑对梁子枢说:“他听得懂吗?” 梁子枢低头扎针,动作很干脆,推针筒:“听不懂。” 司徒羽丸:“那在安慰什么?” 三秒,针筒到底,梁子枢收针回手,抬眼,对视,波澜不惊:“安慰家属。” 司徒羽丸有点懵。 喂? 你怎么比想象中的梁医生还梁医生啊? 而梁子枢没停留,她双手离开,身子往后退,坐回去,收拾东西,转椅转身,脚踩黄色垃圾桶,摘手套,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等很久,可能也没有很久,但司徒羽丸有点分不清,梁子枢终于坐回来,她凑近三一五,摸着他的后脑勺说道:“很乖,三一五。”表扬。 “打完针要留院观察三十分钟,你可以先到前台缴费。”声音板正一些,然后她双手将三一手抱回到猫包里,再摸一摸头安抚才拉上拉链。 “哦。”司徒羽丸懂,司徒羽丸站起身来,司徒羽丸指一指猫包。 “没事,呆在这里也可以。”梁子枢也起身,双手插着白大褂走过来,身姿挺拔,她经过司徒羽丸,开门,让人先走再同她一块出去。 医嘱:“这几天先不要驱虫洗澡,猫接种完疫苗之后可能会有嗜睡或者发烧的症状,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如果你感觉到情况很严重,或者实在不放心都可以送到医院来。” 并肩过走廊,碰巧撞见雷医生,后者进诊室前先扫了一遍这两个人,然后轻叫一声梁医生,再落到司徒羽丸。 “针打上了?”雷医生问。 司徒羽丸:“嗯嗯,梁医生手法很好。” 雷医生回看梁子枢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回自己诊室去。 再往前,梁子枢继续:“三到四周之后打第二针,三一五的接种时间比一般情况的猫要晚很多,我的建议是尽快。当然你的做法没有问题,这种有创伤容易应激的小猫,得先适应环境、对他来说有安全感是最重要的。” 很长一段话,专业见解,建议分析一大堆。 司徒羽丸的落点:“那我三周后约不上你的号怎么办?” 梁子枢一顿,没想到这人是这么接话的。 司徒羽丸悄声说话:“主要你也知道,我家猫这种情况……”卖惨。 梁子枢低一低头,漫不经心回一句:“真的这么难约吗?” “真的”这个句式,一般在于这个人对自己的难约有一个初步认识,反问,在确认。 司徒羽丸:“嗯。”是的。 剩几步路,梁子枢没有回应,两人一同停在前台。 对方都不说话,司徒羽丸识趣当这话题已经结束,然后对坐着的林蔷说话:“你好,缴费。” 林蔷站起身来,这时候梁子枢说话:“我们系统是提前一周放号的。” 一句铺垫,之后旁边两人都转头看她。 梁子枢开金口:“小林,你给她办一下,下个月提前预留一针猫三联,尽早打。” 这句话,林蔷猛然回头同身后李晴对视,眼神对话八千字。 司徒羽丸风中凌乱。 梁子枢若无其事略过去,看李晴,工作状态:“有单要签么?” 林蔷回过神来对司徒羽丸说:“缴费是吧,司徒小姐,宠物用品什么的需要吗?零食罐头什么的。” 司徒羽丸,苦谁不能苦孩子,穷养自己富养娃,豪气得很:“可以啊,你看着拣点。” “好的。”林蔷到后面货架,拿个小篮子开始挑。 司徒羽丸等她,瞧着还有点时间,她很顺理成章理所应当地朝梁子枢搭话:“那什么……梁医生……” 梁子枢没看她,伸手去接李晴递过来的文件夹垫板,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钢笔,随意嗯了一声表还有事吗? “我们怎么留一个联系方式?”司徒羽丸神色较为和缓,不紧不慢,理由得当:“因为我家离医院也不是很近,如果有问题能线上解决就最好了。” 第4章 那边林蔷李晴再度对视。 反观另一边梁子枢从容淡定,她知道身侧的人在看她,却没有回望,仍在做着手上的事,去翻着文件夹上的文件一页一页浏览。 回应,是动手,右手往前,眼睛都没看就精准摸上桌面的亚克力卡盒,抽一张卡片,转腕递过去,到司徒羽丸面前,整个动作干脆果断,没说话,没迟疑。 “上面有医院的客服和前台,有任何情况打前台电话,我会知道。”梁子枢。 拒绝私聊,请走流程。 林蔷李晴暗地里对话再加八千字。 她是食指中指夹着卡片,手指细长,指间关节透粉。 司徒羽丸盯着这个画面,过了两秒再硬着头皮接过。 她收走卡片,揣口袋里,抬眼看梁子枢侧脸,嘴角勾起,藏住一点点幽怨——ok,你冷酷,你无情。 司徒羽丸回头,对林蔷:“结账吧。” 林蔷敲键盘:“三一五,猫三联第一针……还有罐头猫条……” 李晴在旁没事做,问一句:“怎么想到起这个名字,很特别啊。” 司徒羽丸望过去,吸一口气,蓄势待发,低声解释:“因为我是设计师。” 忽然没人说话,这里空了出来,三米之外的路人经过偶有响动,几声猫叫。 有人笑了,很轻一声,戴口罩的人弯了弯眼睛,肩膀稍稍耸动,笔一停顿,还是继续。 司徒羽丸转头瞥了一眼——你笑什么? 又不是说给你听的,但李晴林蔷没听懂,她就对着李晴解释讲到:“三一五。打假……打甲……方。” 面前两个人沉默了,没记错的话现在六月份,冬天来了。 很久。 “还是缴费吧。”梁子枢冷不丁提醒一句,声音还是有笑,但确实善意提醒。 林蔷赶紧接着:“第一针是一百八十,然后罐头猫条还有逗猫棒一百二十,合计三百。微信还是支付宝?” “支付宝。”司徒羽丸把二维码打开递过去。 林蔷扫枪,滴一声之后,司徒羽丸把手收回。 然后扣款失败。 林蔷抬头诡异地同司徒羽丸对视一眼,眼中是欲言又止,司徒羽丸很快反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的支付宝零钱只有一百六十二块三。 暂时没人开口,又很快,司徒羽丸念一声:“等一下。”她低头点手机,手在动,她换银行卡支付,再递过去。 滴一声之后——扣款失败。 暂时还没人开口。空气瞬时变成了钢筋水泥,她知道梁子枢这时候转头望了过来。 林蔷声音都虚,琢磨一会儿说道:“司徒小姐,可能是——”凑过来,压低声音:“这张卡里没钱了。” 不可能! 司徒羽丸感觉到自己有点发烫,从没想过的社死方式,何况是旁边站着的人让她的社死程度更上一层楼。 司徒羽丸有点焦急,去点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看看怎么回事。 没道理啊,她最近是有点捉襟见肘,但也不至于付不起三百块钱啊。她记得上周买完大件看余额的时候这张卡里还有八千多,自己这周没有什么大的花销,用的是零钱,她都没动过这张卡怎么突然就扣款失败了? 是谁划走了她的钱! 哦,车贷啊。 那没事了。 ……不是,也没道理啊,她是车贷自动还款了六千,那还有两千呢! 是谁划走了她的钱! 哦,社保啊。 那这回真的没事了。 司徒羽丸把手机收回来开始翻包,从奢牌牛皮托特包里翻出长款钱包:“三百整是吧,我给现金。” 真的不至于没有三百块钱。她这几个月是脱产了,房子是租的,半年付,上个月刚交出去几万,车子在供,一个月自动还款六千,现在没有工作了得自己交社保,她还没告诉家里自己已经失业,还每个月都在给生活费。司徒羽丸现在确实是一种准备坐吃山空的窘态,但到底是做白领这么长时间,她从前那份工作光鲜亮丽的也算高薪,积蓄有,不过存了死期暂时动不了。 不知道梁医生怎么想,可能人家也不屑于去想,司徒羽丸不擅长解释,她虽然是有点在乎梁子枢对她的印象,但也没有必要拽着对方说一堆无关紧要的说我真的没有穷成你以为的那样。 她装作没有尴尬没有紧张地掏钱付款,忽略梁子枢的视线,当她作空气,掩耳盗铃。 而梁子枢确实在看她,看她打开钱包,伸手掏钱,拿出三张红钞,她的目光没有随着司徒羽丸的手移动,仍然停留在钱包。 因为她看见,医院的名片,刚才给过司徒羽丸,对方已经揣在口袋里的那一张,一模一样的,在她卡包的透明夹层里,一个一般人通常放重要的有意义的照片的地方。 第4章 奶布丁 李晴:“对面那个人,是那个谁吧?” 林蔷:“谁?” 李晴:“名字很特别的,三一五,那个家长。” 林蔷:“噢,上周来的,付了两次钱的那个,司徒小姐,是吧?在哪儿呢?” 李晴:“诺,那儿,马路对面的咖啡店,靠窗那里。” 林蔷:“是吼。你别说,她侧脸还挺好看的。” 李晴:“其实看见她好几次了,经常在那个位置坐着。” 林蔷:“今天不是周四吗,工作日不上班的啊?” 李晴:“你忘了吗,人家说了,设计师来着,高端行业,不坐班的吧。而且主要是……” 林蔷:“主要是什么?” 李晴:“她经常朝我们这边看。” 林蔷:“看什么?” 李晴:“谁知道,你说……她会不会在看梁医生。” 林蔷:“不会吧——你说暗恋啊,这很扯啊。” 李晴:“我记得她上回打针,来两次都要约上梁医生的。” 林蔷:“那是人家那只三花被虐待过看见雷医生应激了没办法,老雷说的。” 李晴:“而且人第二针还留号了。哦,都过俩星期了,是不是快到时间了。” 林蔷:“你提醒我了,周末系统开了得给她约上。” 约到三点半。 工作日,周五下午,司徒羽丸带着三一五准时来到。 三一五今天出门得很痛快,没躲没跑,乖乖在猫包里呆着。 开车来医院的时候路上一个红绿灯,司徒羽丸停车左想右想最后戳了戳副驾驶的猫包:“你小子,知道是见梁医生了,今天这么积极,又不雷医生了?给你开心坏了是吧。” 三一五又揣着手打哈欠。 红灯转绿,司徒羽丸也笑了,她觉得三一五很可爱。 107诊室,梁医生戴着浅蓝色口罩,坐在电脑前,光标虚扫档案上三一五的名字,听见敲门声,她说了声进,等到司徒羽丸在面前坐好。 一阵安静,家属没有同她打招呼,那她也不。 她看司徒羽丸一眼,再低头看猫。梁子枢拉开猫包,娴熟自然地去摸三一五的头,轻声叫他名字,看了会儿,她说:“胖了。” 司徒羽丸:“是啊,之前太瘦了,刚领回来的时候很小一只。” 梁子枢翻了下三一五的肚皮,顺了顺毛,一路顺到尾巴,感受到三一五毛发也浓密许多,她对司徒羽丸说:“你养得很好。” 司徒羽丸盯着梁子枢笑说:“但是没看出来发腮很明显,我看网上别人家的猫都胖乎乎的一坨,很可爱。” 梁子枢:“三花这个品种发腮不会特别严重,或者你可以尝试换高蛋白的猫粮试试。” 她将猫抱出来,三一五就软绵绵地趴在她手心蹭,梁子枢指尖勾着他下巴,在撸着司徒羽丸的猫,还在对司徒羽丸提问:“上次买的零食吃完了吗?” 司徒羽丸:“吃完了。” 梁子枢开始做准备工作,铁盒拿出来,又听见塑胶手套绷紧了皮肤的声音。她继续问司徒羽丸:“有挑食吗?” 司徒羽丸:“蓝色那个罐头,他不怎么喜欢。” 梁子枢手在抽针,还能分神和她说话:“蓝色那个是牛肉罐头,内脏含量比较高,小林给你金罐的是金枪鱼,白罐的是鸡胸肉,他应该是怕腥,会更喜欢鸡肉的多一点下回可以挑点冻干还有速食鸡胸肉,有条件自己煮也行。” 而司徒羽丸停在那。 ——时间过这么久,观察好细啊梁医生。 她看见另一侧桌面角落剩半杯的椰青冷萃。 梁子枢那边已经动作,这一次她没叫司徒羽丸抱猫,三一五对着梁子枢没有抵抗,针打得很快,三两句过后已经结束。然后她腿一撑转椅离开桌面,再收拾。 “你让小林把上次三文鱼的猫条换成鸡丝的,再挑点冻干,就没什么了。”话说着,她随手从置物架上拿了几个奶布丁放进猫包侧袋里,再将三一五抱进去,继续:“哦,记得说一声让她给你留号。” 猫包拉链拉上之后,梁子枢抬头,一路没听见家属的声,她眼神询问一下。 第5章 司徒羽丸看见梁子枢的眼睛,那人一双杏眼,双眼皮,睫毛好长,眼中温润平和,目光深邃动人。她发现自己呼吸重一点点,然后回神:“哦……” 梁子枢将猫包提过来放到她面前,然后不再有动作,司徒羽丸很快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可这个流程怎么和上回的不一样? 随后房门响。 梁子枢的视线跟着声响从司徒羽丸眼中移开,望远处门口,她知道是谁,还是轻声回进。 林蔷开门,但没进来,只探了个头,声音放低对梁子枢说:“梁医生,大米到了,方小姐在候诊区,你这边好了吗?” 梁子枢暂时没应。 小林眼尖,见猫已经回猫包,看情况是已经打完针,然后她再提一句:“嗯……她约的是三点四十五。” 哦,只有十五分钟啊。 梁子枢回道:“让她进来吧。” 司徒羽丸无声笑了下,瞬时明白这就是加塞号的待遇,所以没有寒暄没有安慰没有表扬,上来就是医嘱,因为不会和她一道出诊室。 可是她心里清楚,两分钟前三一五打完针的时候自己没有走是在等梁医生一同站起身来。 早知道她还是自己上小程序预约了,人果然不能随便走后门。 她问一句:“不用观察了吗?” 林蔷先回:“是这样的,我们一般都是到寄养室去的。”其实基本上不会有猫留在诊室观察。 司徒羽丸站起来,回得爽快:“好。” 林蔷撤:“那我通知方小姐。”转身就把门关上。 这边梁子枢抬眼看司徒羽丸:“没事,留这里也可以。” 司徒羽丸保留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却还是提起猫包:“不麻烦梁医生了吧。” 梁子枢默一默,司徒羽丸抛一句:“我们先走了。”对方嗯了一声,她开诊室的门,林蔷和方小姐刚好来到,走廊相遇,小林对司徒羽丸说稍等我一会儿我带您去寄养室。 司徒羽丸走开两步等待,听见诊室里面两人对话。 年轻活力的方小姐大大咧咧,轻快讲道:“好久不见啊梁医生!” 梁医生也同她笑,还应一声:“你好小方。我看看大米。” 方小姐:“大米皮了很多,最近总是在家里上蹿下跳。” 梁医生:“那怎么还这么重,运动量还不够啊。” 方小姐:“现在倒不动了,瞧瞧,我就说大米一看见你就老实了。” 梁医生笑了,声音被房门夹断,林蔷从里面出来,这里四个人隔在里外。 林蔷引着司徒羽丸:“寄养室这边走,您可以到休闲区坐会儿。” 司徒羽丸:“好。” 寄养室靠街道这边,很大,是透明玻璃,对面就是shock咖啡厅。一进来好几个猫爬架,墙壁是一整面原木格子间,水粮都不缺,好多猫也有小型犬,或在格子间里睡觉或在外追打玩闹。 这里没有什么规矩限制,猫猫狗狗都散养,有点像猫舍,任人随意进来撸猫。 三一五怕生,司徒羽丸想他也不愿出来,就只将猫包放下,找了个角落盘腿坐地板上呆着,没有去休闲区。 司徒羽丸上会儿也没到休闲区去,那时候付个款来回折腾都十五分钟,她回到107,梁子枢没有再接诊,她在工位上敲电脑,偶尔浏览些文档,看起来大概是专业文献,司徒羽丸就坐在一旁顺着三一五的毛,梁子枢教她小猫后颈那处会拱起肿胀,可以试着给猫揉一揉。她们两个人一只猫就这么安安静静呆在一个房间里互不打扰,也不受其他人干涉,很平静还很安逸,等再过十五分钟,司徒羽丸观察会儿确定三一五没有特别明显的症状之后自觉起身离开。 是,她那时候挺满足的。是,还揣着这次也会有同样待遇的期待。 她目光放远越过马路,望向对面咖啡厅自己常常坐着的座位,此时是空的。 一不小心以为自己和梁医生很熟。 为什么呢?因为安慰家属,走后门留号,三一五打假时候那一抹笑,因为“你养得很好”,因为蓝罐是牛肉金罐是金枪鱼白罐是鸡肉。头昏脑胀了,司徒羽丸觉得自己有点先入为主,她待梁医生特别一些就错以为两个人在拥有不一样的磁场,结果实际上这根本不相互不对等。 人家都没有你好小司徒,人家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人家分分钟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你谁啊,点开档案一看,三一五的妈。 司徒羽丸打开猫包口袋,把那几颗布丁掏出来翻看了会儿。白色的,很小一个——山羊奶布丁。 她放到自己装电脑的托特包里,还没忘低声讲话,一点嗔。 “给点人吃的吧。” 过了二十分钟,司徒羽丸往外面走,到前台,按流程缴费,照着梁医生的嘱咐买了新的猫零食,到点,她走向医院出口玻璃半自动大门,伸手按开门按键,隐约听见身后有诊室门打开,没有回头。 第5章 带走 梁子枢是直到夜晚九点钟才从诊室出来,给大米做完胃镜,又马不停蹄准备下一台手术,临下班惯例到寄养室和住院部检查所有小猫小狗的状态,之后换衣服出来,到前台签单,那是门诊算挂号绩效的方式,要签字。 李晴在旁边等,后面又跟过来一位女医生等候。 这里四个人,有些静,林蔷忽然想起来:“梁医生,司徒小姐下一针还要留号吗?” 梁子枢低头看写字板,笔没停顺着接道:“她没有跟你说吗?” 林蔷:“好像是没有,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因为什么。” 梁子枢:“她买罐头了吗?” 林蔷:“买了,说要鸡肉的,我上回没留意,给她整了个挺贵的套装。这次专门给她捡了便宜点的。” 梁子枢有一声短促的笑:“那倒也不用这样。” 过一会儿,她说:“没说的话,也不用刻意留号。可能想自己预约……或者,想去别的医院也不一定。” 李晴:“啊——不过我感觉她挺满意我们医院的,而且,她……家猫看起来挺喜欢你的。” 梁子枢随口答一声嗯,手在翻页。 后面的人,谢医生轻飘飘附和一句:“挺喜欢她的?” 林蔷补一句:“梁医生,你知道司徒小姐经常在对面咖啡店坐着吗?” 梁子枢回得很快:“知道。” 李晴:“而且我最近经常看见她往我们这边看。” 谢医生:“看?看什么?” 林蔷:“对啊你说我们医院也没有什么特别……” 为什么总会提起,因为司徒羽丸望过来时候的眼神真的很让人印象深刻,饱满的情意,深情又暧昧,会失神会放空,梁子枢也曾看见过。 此时两人左一句右一句煽风点火,还带一个场外附和。 而梁子枢反应始终很平淡,也不怎么意外,等到写字板翻到最后一页,她落笔签字,手往后一伸盲递给谢医生。 她才抬头,浅笑,不咸不淡回道:“她看的不是我。” 第二针过去一周,司徒羽丸没怎么到过这附近,本身也不是每天都来。她是失业,但还有工作,会通过人脉网站偏门渠道老客户接些小项目。 司徒羽丸不喜欢在家工作,刚失业那会儿一个人窝在家里,对着一只干瘦脆弱的小猫,每天就喂食铲屎,然后蓬头垢面地点外卖,再回房间写写画画,一个月之后她发现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 从那以后,她还是觉得人总得出去转转,别整得跟坐牢似的。 大部分自由职业者都会选择在咖啡厅敲键盘,倒不是一定要那杯咖啡,而是工作的氛围很重要,就像大学生喜欢在图书馆学习,最好不要旁边有一张床随时能睡觉。 离职三个多月,司徒羽丸习惯一周来三四天,喝拿铁,打开电脑工作,坐一下午,偶尔朝对面望。 这一次,时间间隔有点长,应该没有特殊的原因。她对梁医生对医院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想不起来要来,所以没来。 七月份,酷暑,夏天是所有饮料店最忙碌的季节。 这条街周围是小区,附近没有商业圈,不是什么人流量大的街道,刚好司徒羽丸图清静。其实这家咖啡店的生意一般,店面没多大,前段时间淡季,这里静得有时会只剩下靠窗工作的司徒羽丸和游手好闲的老板摸鱼的店员。不过现在是暑假加上旺季生意好一些,老板还多招了两个轮班的兼职。 司徒羽丸是中午十二点多人少的时候来的,那时候靠窗的老位置还空着,她很自然坐下。 等到三四点,下午茶时段,人又多起来,她听见玻璃门挂着的铃铛响起来的频率越来越高,四周桌子都有人落座。 环境声重起来,司徒羽丸有些分神,她的目光又从电脑屏幕移开,飞向对面门头。 “小姐?” 身后有人叫她,司徒羽丸转过身来,见穿围裙的年轻小男生挂着笑容躬身在她桌边,面生,是店里暑假招来的新人。 第6章 司徒羽丸与他对视,回以礼貌客气的微笑:“怎么了?” “呃……”小男生先欲言又止,搓了搓手,一副委婉客气的神色:“是这样的,您……在这儿已经坐挺久了……” 司徒羽丸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但她没有回应,倒很耐心等对方说完。 “我们店里,现在客人有点多,瞧外面有人在等位……你看看——您方不方便?早点离开?” 司徒羽丸轻笑,目光收回,意思意思转一转头,附近几张桌子都坐满人,于是她确认了,人确实很多。 然后她看回来,再对视,开口说话:“我看起来——”慢悠悠,带笑,但有点冷,司徒羽丸点一点:“像个柿子。” 看了一圈,确认了,那么多人,只赶了她一个。 司徒羽丸,不是什么好商量的人。她长相不犀利,就是一头柔顺的长发,偶尔梳马尾偶尔披发,淡颜,化妆也不浓。工作两年班味很重,却没怎么反应到面相上来,长得很清爽,穿着也很随意,大多纯色简单的舒适衣服,撇开开过来的那台车,全身最贵的是那个以前通勤用的奢牌牛皮包和袋子里电脑平板全套顶配的吃饭装备。 她总是温和。点餐来回那一件套,一杯拿铁,再也没有别的需求,不找事,说话的音色语调听着软乎乎,看起来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特别能够任人拿捏的小女生。 但不是。 那个新来的店员第一时间想找她让座,不就是看她最好说话,设想的是她看了一圈发现自己确实耽误事了,然后了解明白,连连答应,甚至还得说一声抱歉,赶紧起身走开。他的姿态是卑微放低了身段还陪着笑,但本质上这个请求压根不合理。 司徒羽丸是消费者,还算老客户,没有任何道理因为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一点而感到羞愧。她付钱了、消费了,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凭什么给别人让座。 “不是……”小男生没想到会这样,对方一句话将先前预支的羞愧反弹到了自己身上。 司徒羽丸并没有逼问他,等他说话或者等他走开。 这里很快来了另一个人,老板,三十左右短发干练的女人,没戴围裙,一身低饱和的衣服,她对司徒羽丸说:“不好意思啊司徒小姐,他新来的。” 小男生再旁嘀咕了一声:“我这不是想早点翻台嘛。” 老板板脸回他:“不要自作主张。”又转回头对司徒羽丸:“你坐。这杯我请了,我让小卓微信支付原路返回给你。” “不用了。”司徒羽丸不计较这些,她理解这个小男生的做法,只是受不了她看起来好欺负就要被人随便欺负就要被人第一个欺负。但谁叫她吃软不吃硬,她和老板常打照面,也聊过两句,大家都客气,她不为难人,又听见铃铛响。 “司徒羽丸。” 先听见声音。 司徒羽丸伸手把电脑屏幕盖上。视线开阔,她看见了不远不近,玻璃门前挺拔身影,梁子枢。 她叫她名字了。 司徒羽丸面容松动,那点情绪都烟消云散。 然后目光在空中相遇,司徒羽丸望见梁子枢眼中的温柔与深意,她变得有点木讷,手不会动,缓缓呆滞。 梁子枢面对着她,此刻没戴口罩,整个人温和动人,她眉目带笑,双手插着衣服口袋,头轻轻往一侧歪,方向是马路对面医院门口。 司徒羽丸看懂了她的眼外之意,她在说请跟我走。 好的。 她缓冲过后醒过来,双眼一垂一抬,回神的时候收敛所有尖锐和锋芒,似乎瞬时变成软绵绵的一团,同方才那个凌厉的上帝判若两人。 没什么心思再坐了,收拾东西干脆利落,她对旁边两个人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理解,我先走了。” 司徒羽丸把东西都收好,单肩挎包,往前去,到梁子枢面前。 司徒羽丸:“梁医生。” 梁子枢:“下午好。” 停顿,忽然没话说。那她也不能说好巧啊在这碰到你,还不能说走吧走吧快带我走吧,更不能说你叫我名字确实很好听。 司徒羽丸张一张口:“你点喝的了吗?” 梁子枢:“现在点,等我会儿?”她说完走过去两步到收银点餐。 司徒羽丸跟过去:“我请你吧。” 梁子枢偏头看她,双眉还是舒展,倒是眼神流露一点诧异,没说话,动作神色中无形送来一个问号。 司徒羽丸一本正经解释:“上次留号的事,想起来还没谢你。虽然就一杯咖啡,但让我意思意思。” 梁子枢笑一声,合理,明白,也没跟司徒羽丸客气。她收回视线准备说话,却听见对方已经开口朝穿围裙的咖啡师小卓。 店里忙,小卓刚赶过来,正要同梁医生打招呼,先听见同样熟悉的一把声音。 音色一贯柔软清浅,点单从容自然,司徒羽丸:“你好,一杯椰青冷萃带走。” 梁子枢再度望来,看得更深,在凝视,碰撞,有火花。 司徒羽丸没有回应,亮出付款码扫码支付,面上风平浪静,但心里想很多。 如果她是一只猫,尾巴早早翘起。 没想到吧梁医生。 故意的哦。 第6章 没有 下午四点整,梁医生今天上晚班,轮到她通宵值班。 林蔷和李晴两人在前台玩着美甲碎嘴闲聊,那边半自动玻璃门从外面打开,有人进来,她们看见梁医生到点上班,那没什么,但梁医生带着司徒小姐一道进来了。 两个人瞬间精神抖擞。 梁子枢端着椰青冷萃,低声对司徒羽丸交待:“那边休闲区,有茶水间,平常没什么人,想坐多久都可以。” 司徒羽丸点点头:“好。” 梁子枢:“嗯,我去忙了。” 司徒羽丸:“好。” 梁子枢与她顺一段路,到107诊室,开门进去,林蔷李晴目送司徒羽丸往医院里面进。 太诡异了,这两个人的磁场太诡异了。 司徒羽丸知道在哪,在寄养室相对的另一端,前台往里一左一右,也是靠街道一侧,坐在对面咖啡厅同样可以透过玻璃望进来。 其实绒时医院的规模不算大,司徒羽丸小区附近宠物服务一条街多的是比这里规模大人员多设备完善的医院,但那些装修风格接待服务上都不见得比这里温馨有人情味。 医院也没有具体分科,司徒羽丸之前小程序预约时留意过,就五个全科医生配几个兽医助理,但医院标配的科目一个没少,综合型手术牙科骨科心脏微创慢性病统统都治。加上口碑评分高,导致除开梁医生因为外形条件好、气质脾气优异常常没有空档,实际上剩余几位医生都一点不空闲。 医院有两个候诊区两个休闲区,梁医生让她去的是最少人用也最僻静的休闲区。这里是走廊尽头拐进来,空间开阔,107诊室不远不近,再往里是行政办公室,这个休闲区更多用作医院的茶水间。 没有门,走廊拐弯就到,地方不大,三张圆桌,带靠背的矮凳,一旁有医院的宣传展架,有水吧,吧台有微波炉有速食,还有些医生员工的私人物品。 司徒羽丸进来的时候这里没有别人,她挑的靠窗的座位,想如果下一次再来,她还会坐这个位置。这人喜欢呆在自己处惯的地方,会产生依赖性,像猫一样偏向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 顺手,司徒羽丸从展架上抽了一张宣传三折纸,220g,光面铜版纸,蓝色底,标题字库免费商用字体律动黑,正文文本字号小行距大思源宋体,白色医院logo在左上角。 她垂落眼眸,目光晦暗难懂,过很久食指缓缓伸过去点一点。 手机响,有消息来。 司徒羽丸的手机从来不静音,她的工作就是24小时standby,因为随时随地都有人可能找她,然后让她随时随地——开始改稿。 她暂时没看手机,先把笔记本掏出来准备工作,打开电脑挂着的微信,一看谁找她,哦,群聊——“三口之家”。 司徒樟:【司徒羽丸。】 司徒羽丸吸一口气,伸手敲键盘:【您好,爸爸。】 顾臻:【宝贝这段时间怎么没有给家里发消息?】 司徒羽丸:【抱歉,最近的工作很忙。】 司徒樟:【再忙也要和家里说,多沟通,多交流,要反馈。】 司徒羽丸:【好的,我记住了。】 顾臻:【你几个月没有回家。我们都挺想你的。】 司徒羽丸:【公司进了一个大项目,没办法给我批假。等我下一次争取调休,凑够时间再回澄林。】 顾臻:【具体什么时候?】 司徒羽丸:【不太清楚,最近太忙了。】 太忙,已失业。 司徒樟:【做事不要随便找借口。要多找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工作效率不够高,才完不成任务,如果你能力足够怎么会不能正常放假?】 第7章 司徒羽丸:【嗯,是。】 顾臻:【下个月能回来吗?】 司徒羽丸:【不一定,国庆吧。】 顾臻:【我就说让你找个离家近的工作,非要到外省去。】 顾臻:【每天都很忙吧,我下周调个年假来南海看看你。】 司徒羽丸火速打字:【不用了吧妈,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司徒樟:【你不要每次都想着拒绝,你妈都是为了你好。要学会和家里沟通,依赖家人。我们永远是你最亲最值得信赖的人,为什么每一次的好意你都要拒绝?】 司徒羽丸看完这段话就神游了,桌面上还摆着绒时医院的三折页。她看了好久,酝酿了会儿,才回去看屏幕,那里已经挂了一条新消息。 顾臻:【我已经买好机票了,明天到。】 司徒羽丸:【好的。】 司徒羽丸:【领导叫我,我要去忙了。】 司徒羽丸没有领导,没有去忙,也没有工作,她忽然觉得什么都索然无味,但又有一座山压了下来。想缓一缓,记起自己那只猫,又松一口气。 表扬你,三一五。虽然这只猫在家里什么都没干,司徒羽丸准备奖励他,于是把东西放下走出去到前台旁边购物区挎了个橙色小篮给三一五挑猫玩具。 大家都熟面孔了,林蔷过去打招呼:“hello啊,司徒小姐。” 司徒羽丸笑了笑:“叫我司徒就好。” 林蔷:“上会儿买的好些个零食,一周就吃完了啊?三一五胃口不错啊。” 司徒羽丸:“那倒也没有,没吃完,这不是……来都来了吗,随便买点。” 林蔷:“您现在,在等人?” 司徒羽丸:“不是,本来在隔壁喝咖啡的,今天没位置了,所以过来坐坐,不打扰吧?” 她到没有什么难为情的,是梁医生邀请她来的,亲自安置的,前台两位和医生护士都不是坏人,她来这里消费过两次以后还会继续消费,她对这里有一点归属感,甚至,身前墙壁刷着的蓝绿色,是她选的。 林蔷:“那什么,梁医生让你来的啊?” 司徒羽丸:“嗯。” 她选了一个逗猫棒还有一个一个弹簧球,见着差不多,将篮子提过去到前台买单。 李晴还在那儿,同时前台站着一位医生在低头签单,白大褂,齐肩黑短发,司徒羽丸并不面生,小程序预约了两次,她见过她的名字,五位全科医生之一,谢思杭。 谢医生没有抬头,在忙活自己的事儿。 李晴接过司徒羽丸的小篮子,拿扫描枪扫码,顺口提一句:“司徒,你和梁医生很熟啊?” 那边谢医生翻一页纸,手有点重。 司徒羽丸回得很快:“很熟吗,我们这算熟吗?” 她又想起来,补充一句:“哦,隔壁咖啡店没位子了,梁医生她乐于助人,就把我带过来。” 闲聊。 李晴:“总是见你来这一带喝咖啡,坐靠窗那儿是吧,又老往这边看,还以为你在等她。” “等?”司徒羽丸:“梁医生?” 她又想了想,想明白一点:“不是,啊、不是。” 什么忧郁酸涩角色? 姐妹们? 联想上了? 她说:“你们医院logo,我设计的。” 惊讶、意外,面前两人暂时失去了表情管理,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连旁边站着的谢医生都抬头朝这边望一眼。 设计师司徒羽丸观看她们的表情反应,略显无奈笑说:“你们以为什么啊……” 林蔷呼出一口气,先开口:“嗐,差点以为你对梁医生有意思。” 谢思杭想过说话,听见这句,又不语,好整以暇在旁边听着。 司徒羽丸回道:“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不——”一顿,一转折,她反客为主,压低声音询问一句,半是豁然开朗的模样:“嘶……梁医生,是那什么啊?” 她认识的取向自由的人其实不少,加上她是学艺术的,读书工作时候周围都有和女生谈恋爱的女生。但她暂时没想过自己是,也没考虑过谈恋爱的事情,脑海中就完全没有一个伴侣的模板,更别说给ta安上性别。 然而这不妨碍她话讲到这了顺嘴八卦一下。 感觉是有点,梁子枢太对那味儿了。 司徒羽丸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结论是梁子枢像一只猪。 林蔷惶恐:“这我们也不清楚,不敢妄自揣测。” 司徒羽丸:“哈哈哈哈妄自揣测。你们不敢揣测梁医生就揣测我了啊?” 谢思杭勾了勾嘴角,这时候才低头提笔,装模作样隐身免得有人注意过来。 林蔷:“我们俩这工作,每天坐这儿,没事做的时候就爱聊天。您不介意吧?” 司徒羽丸:“不介意。” 李晴:“我之前工作过的上一个医院,就有医生和顾客好上了。” 司徒羽丸搭话:“还能这样。” 林蔷:“你想想,他们医生就每天对着这个环境,没有别的了,这个圈子就这么小,都没机会认识别人,然后因为小猫小狗和随便哪个家属来个高频率的交流,大家恰好都寂寞,一来二去的,很容易看对眼了。” “咳——”谢思杭清了清嗓,声音不高不低。 李晴岔开:“我是说,之前也有人追过梁医生,那位家属过来说怎么心脏扑通扑通跳,快成这样,这正常吗?梁医生告诉这位家长不要紧张,你家猫刚注射完药物心跳频率加快是正常的,给她专业分析一通,人说是我的心跳啦。” 司徒羽丸被逗笑,吐槽一句:“还能不能更土一点啊?那梁医生怎么说?” 谢思杭:“梁医生让她去人民医院挂个号,她不治人。” 司徒羽丸没想到隔壁的人会出声,正看过去,面前两人已经将目光投向别处,并开口招呼:“梁医生。” 司徒羽丸回头,梁子枢缓步而来。 她扎高马尾,戴浅蓝色口罩,今天都是门诊,她里面穿着自己的衬衫外面套白大褂,身形修长仪态端庄,没什么表情,就逐渐靠近到司徒羽丸身后。 司徒羽丸复盘一下,刚才四人碎嘴,话题就这么围绕着,一句话两个梁医生,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不死心问一下:“梁医生,有听见啥吗?” 梁子枢瞥了她一眼,平淡地回:“没听见什么。” 司徒羽丸:“真的?” 梁子枢收回视线:“假的,还没聋。” 恰好听见嗐差点以为你对梁医生有意思,然后司徒羽丸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四个没有。 第7章 院长 当然,这些话梁子枢没有说出口。 她转而对林蔷说:“五点钟约了门诊的那个男生今天有事,把娇娇的预约取消了吧。” 林蔷操作电脑:“好。” 司徒羽丸站旁边,平淡地小声地开口讲话:“哦所以梁医生不是谁都只给名片的咯。” 李晴和林蔷齐齐低头。 梁子枢没有答话,只笑了笑。 谢思杭咂摸一会儿,凑远一点问林蔷:“她俩,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声音没有很小,司徒羽丸听见了。 ——认识?一般吧。普通医生和患者家属关系。 林蔷解释,声音更低:“司徒打第一针的时候问梁医生要微信,梁医生没给。” 谢思杭马上懂了,她意味深长看了梁子枢一眼,然后展颜。 梁子枢同她对视,不说话,没拦她。 然后谢思杭说话:“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设计,怎么来的呢?” 司徒羽丸转头看谢思杭,见对方望向梁子枢神秘兮兮又笑而不语,她懂了,秒懂。 再转,正视梁子枢,她眉头微微皱起,但嘴角扬,似乎冷笑,头一歪,打招呼:“嚯,梁院长。” 绒时宠物医院,是前司迹象设计事务所的一个小项目。 司徒羽丸进入到迹象刚满一年,她第一次提出离职的时候,helen赏赐给她的。 距离现在一年多,司徒羽丸还记得,那时候helen对她说,这可是全国前三的设计院,只有我们淘汰别人的份,你怎么能够想要离职啊? 你就这么辞职,你不要n+1了?司徒羽丸说你会想要炒我? 你校招进来的你自己知道啊,迹象有多难进,你去人事那边看一眼她们每天收多少份简历,面试多少个人,你从这个门走了,你就别想再进来。司徒羽丸说她真的要走。 公司栽培你这么久,耗费了多少人力和时间不是让你说走就走的。司徒羽丸说那公司该给我的东西也没有给到。 helen说好好好,你不就想要落地吗,只要你能保证手上的活不停,我有一个本地的项目,虽然不算大,但落地了你每天都能看得见,拿去做就是了。 司徒羽丸想了想同意了。 这是设计师司徒羽丸至今为止唯一完整落地的设计,没几个人知道。 第8章 迹象设计事务所承接大大小小的项目,为各种品牌服务,做vi,打造全套设计方案。那时候迹象平面设计板块的主设之一helen同时跟了几个全国连锁品牌的项目,实在瞧不上这个小医院的小设计,但她很清楚用来钓司徒羽丸绰绰有余。 一般来说做项目,老乙方企业都有自己的对接方式以保证工作留痕,但helen又不想算司徒羽丸的绩效,就投机取巧,给了个电话让司徒羽丸违规私下去微信沟通。 司徒羽丸要假装自己是一个团队去提供全套流程的专业服务,然后,她加上了绒时宠物医院院长的微信,但她并不关注这人是谁,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年龄多大、是男是女。 这个项目推进了半年,需求定位、市场调研、设计方向、草图一稿二稿三稿渲染落地,司徒羽丸独自完成。好笑的是,她常常一个人伪装十几个人去改方案改草图,她对客户说将会和底下的人沟通往您需要的方向上改,其实自己和自己沟通,自己协调自己改稿,全程只有她一个人在干活。 司徒羽丸一开始对绒时的感情纯粹是那个logo是她一手创造的,那是她的落地。说实话,她对这个院长并没有多留意,因为确实没有人会对一个每天让她改稿的乙方产生什么特殊情感。 直到此时此刻她已经离开公司,在医院前台望着这位乙方深邃的眼睛,欲言又止。 梁子枢在她隐约错愕的目光中轻轻眨眼,像要等她开口。 但司徒羽丸酝酿半晌,一个字没说,她转回头,买单,冷漠地把猫玩具带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休闲区。 梁子枢停在那里,剩下三人互相对望。 很久。 前台那处谢思杭提一嘴几点了我的预约怎么还没到,略显呆滞的林蔷李晴赶紧应答,键盘声响起,走廊有人经过,窸窸窣窣。所有人又忙别的去,这里静下来。 司徒羽丸将东西放好,退出三口之家的聊天界面,月初,干脆把钱也转了。她每个月惯例给父母分别一人两千,以显示自己过得很好。 之后,她平静地处理工作。等到落地窗外天色渐暗,傍晚六点多,她保存文件,然后回到微信,茫然地点开了另一个人。 一年后,司徒羽丸坐在绒时宠物医院的单人沙发,用鼠标滚动界面,重新看一遍她和梁子枢的对话。 “梁院长——” 这个人怎么会是梁子枢。 她们通常是在半夜对接。毕竟是违规,helen让她保密,司徒羽丸也心虚,所以没在办公室干这个活,就每天等到回家改方案和客户对接,结果发现对方也是个晚上才有空闲时间搭理人的主。她偶尔工作日午休给这人发消息,要隔好几个小时才收到回复,然后等到晚上十一二点她们才有机会正式地有来有回地对话。 司徒羽丸向来没有八卦客户的习惯,不过她能从除开工作内容的一些交流碎片中看出那段时间院长在忙装修,采购设备,办各种证和资质,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好像整个医院只有她这一个人在干活。 司徒羽丸那时候担心过这个医院能不能开起来,心里想的是——草台班子成这样怪不得helen看不上。她也没有在意尾款,因为自己压根分不到一块钱,她只希望这个项目不要夭折,能够平安落地,否则她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幸好结果没有让她失望,医院开业那一天helen没有给她批假,司徒羽丸下班赶来,开业仪式已经过去,她看见花篮,和门头正中央自己的设计,悄悄在心里说恭喜。 关于从哪里看出来整个医院只有这一个人在干活,因为院长给她的所有feedback都只有她自己的观点,没有旁人。 并且,这个院长有时候会端着别的事情来问她的意见,在她们结束了一轮方案探讨之后,凌晨两点半,院长问她说你觉得这个墙壁的漆偏蓝还是偏绿好看,或者问她你觉得这个大门的方案好不好? 那她要是有一个团队,干嘛要来问她的意见——一个不认识的设计公司的项目经理(还是司徒羽丸装的)。 聊天记录,司徒羽丸一条一条重新看过,如果这个人就是梁子枢,她开始深究之前从未细想过的点。 比如,梁子枢的语气总是很温柔,她从来不刁钻刻薄,会和她说时间不早了,先睡吧,不急。 比如,她给出的所有建议,梁子枢都采纳了。 比如,梁子枢除了是医生还是一个很有能力的老板,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要出色许多。 比如—— 有人笑了。 司徒羽丸听见动静抬头,白色人影从她身后来在她对面落座。 她看着来人的眼睛,笑一笑,礼貌:“谢医生。” 谢思杭也笑,不意外这声称呼,客气递话:“司徒——” “司徒羽丸。羽毛的羽,丸子的丸。”司徒羽丸从容自我介绍。 “不好意思啊,刚才一不小心瞥到你电脑了。”谢思杭:“你给我们梁医生的备注……挺别致的。又1又p的。” 话说到这里,有脚步声,梁子枢走进休闲区,没出声没靠近,她到水吧,从柜子里拿了自己的水杯出来,到饮水机接水,然后剩下水滴砸向陶瓷杯底的声音。 司徒羽丸将视线收回,重新与谢思杭对话,她说:“只有不好意思?” 谢思杭笑意更浓,应下来:“那怎么办。” 司徒羽丸:“赔我点钱吧。”开玩笑。 谢思杭:“好啊。”她将微信二维码递到桌前:“我转你。” 司徒羽丸低头看一眼面前手机,余光里梁子枢走到身侧,她和缓地说:“付款码就行了吧。” 梁子枢抬手喝了口水,眼神穿过两扇玻璃,对面咖啡店好像没那么多人了。 司徒羽丸没有晾着谢思杭,嘴上这么说仍然扫码加了微信,滴一声之后谢思杭把手机收回,她站起身来顺势说道:“很有意思。” 谢思杭看一眼梁子枢,准备走,又望回司徒羽丸:“回诊室了,你好好想我的备注,我不要梁医生这种风格的。” 她刚经过梁子枢,又倒退两步回来,伸手轻轻搭住司徒羽丸的肩膀,笑意盎然意有所指讲到:“噢,对了,我也是1。” 说完这句,谢思杭落了声拜拜,晃晃悠悠回到105诊室。 这里剩下两个人。 司徒羽丸埋头敲手机,应该在给谢思杭备注。梁子枢双手揣着玻璃杯缓缓往司徒羽丸身旁的沙发椅坐下。 谢思杭几句话好像一场紧张刺激惊心动魄的电影预告片,充满了悬念,又勾人心弦。 什么叫1,什么叫也。 但梁子枢的教养还做不到一不小心去扫一眼别人的电脑屏幕,越想知道她就越刻意不去看。 司徒羽丸偏头看她一眼,含着笑意轻叹一声,大抵无奈。然后她将笔记本电脑往梁子枢那一侧偏一下,伸另一只手将手心摊出来,指向电脑屏幕,一副请随意的姿态。 梁子枢真的没客气,聚焦,电脑上的聊天记录,她的名字好长一条,由多个词汇组合而成—— “p绒时宠物简约logo块面几何第六稿1” 第8章 一来二去 消息栏有红点,这次千真万确是一不小心,梁子枢看见谢思杭的消息,对方发起了一个转账,于是司徒羽丸将电脑移回来,手机操作点退还。 她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再说话解释:“p是project,1是complete。” 梁子枢嗯了一声,她没有放大这个p和这个1,心里想的是司徒羽丸给谢思杭的备注就是“谢思杭”。 她很耐心地等,等身旁的人看起来已经结束所有操作,梁子枢开口:“聊聊?” 聊聊就聊聊。 “你这人,很不坦诚啊。”司徒羽丸放下手机,她不爱和人弯弯绕绕打哑谜,就直给:“说实话我对你有一点意见。” 梁子枢没说话。 司徒羽丸几句化被动为主动,接着正色道:“梁医生,这不公平,我觉得你在耍我。” 她再度盯着梁子枢的眼睛,认真专注:“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梁子枢:“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她将问题抛回去。 司徒羽丸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她们算什么关系呢,甲乙关系,还是朋友关系。 很难界定,她们其实有过超出工作范畴的聊天,而且次数不算少。在深夜,互道晚安,她说过你也注意点休息吧,说这么晚没吃饭的话给你推荐家馆子。 偶尔像朋友,但司徒羽丸自己清楚,“项目经理”是为客户院长在服务的,工作是真的,改稿改方案是真的,她要是在这个过程中还对甲方产生了感情,那她是真的疯了。 梁子枢在司徒羽丸短暂又漫长的五秒钟停顿和眼神中的空白读懂了她的意思,她稍稍坐直,语气神态不怎么改变。 “所以我们不是很熟对吧。”她说。 现在是什么,网友面基? 司徒羽丸扯不过这一茬,还不退让,她转而说:“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然后你不说,你瞒着我啊?都打到第三针了突然跳出来,什么意思?” 第9章 掉马啊? 梁子枢娓娓道来:“对你没有刻意隐瞒过。我不擅长管理,大多数事情都是行政负责的,所以小林小李包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我们医院的规模也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一共五个医生,谢医生是我的同门,雷医生是我的师兄,霍医生和箫医生资历更高。我在这个团队里面有刻意模糊过院长这个概念,而我开这家医院,只是想更纯粹地做个医生。” 最后一句话有一点矛盾,听着不太合情理,而司徒羽丸在这段话众多矛盾之中选了一个。 她望着梁子枢的眼睛,郑重其事:“你,再说一遍,你没有刻意隐瞒过?” 梁子枢和她对视,司徒羽丸的眼睛很亮,视线就这么粘住她锁住她,一寸不偏移。 无声中一场炙热的审问。 梁子枢盯着对方瞳孔的白色反光,忽然无法作答。 迹象设计事务所,绒时宠物医院项目主设计师——这是一年前梁子枢是视角下司徒羽丸的身份。 事实也正如这位设计师感觉到的,整个医院就是梁子枢一个人开起来的。 梁子枢这个人很奇怪,看起来像个正常人,能吃能喝能交流,但脑回路弯弯绕绕,心里想的事也很难让人理解。 她习惯把一件事情先做好,然后端上来说我最近在忙这个你看搞定了。而不是从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告诉大家我准备要去做什么什么。两者的区别在于,她不喜欢承受话说开了但事情半路夭折的风险。 开一家宠物医院这件事情很难,资质、审批大大小小的事情很繁琐很复杂,越是困难的事情她就越要自己做。因为如果开不成她就只是失去了钱,如果告知了全世界请熟人帮忙却开不成那她就会失去钱,会欠人情,会丢脸。 医院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才开始招募团队。第一个找的人是大学最要好的朋友谢思杭。梁子枢将她请到这里,步入半自动门,对她说,有没有兴趣换一家医院工作,这里怎样? 谢思杭说哪来的三无,无名气无连锁无客源的小作坊。 梁子枢说这是我的医院。有兴趣做第二个全科主治医生吗? 谢思杭说这怎么变出来的,你有和我说过这件事吗,注册审批选址软装硬装买设备你一声都没吭过啊。 她骂了半天说不知道这人在矫情什么,开个医院跟开保密局似的,现在开间诊所都难,有点闲钱要投资的都干加盟去了,人家夫妻店开家猫舍干洗护都吆喝了好久,哪有人上来莫名其妙自己包圆了一切然后开一家三无宠物医院。你是一点都不会做生意啊,赔钱了怎么办。 梁子枢回她任性一把,赔就赔了,认就是了。 谢思杭:“你怎么想出来的啊?要我辞职,跟着你颠沛流离?你好意思啊?” 梁子枢大手一挥:“想要什么待遇,随你开。” 谢思杭和梁子枢说你是真的不会做生意。 但她第二天就辞了工作,陪着梁子枢去挖人找了师兄找了教授找了老兽医,还一同面试请了一个财务一个运营一个行政。 行政陆姐是前段时间生孩子被前司辞退又重新出来找工作的中年女性,有能力,就输在四十岁的女人没市场。 她刚来绒时的时候气性很大,闲聊时一项一项细节问过梁子枢,得出的结论是这位老板缺心眼。那时候谢思杭就在旁边听着悄悄扶额说真是要完了。 陆姐问这个医院名字怎么来的。 梁子枢:“睡觉做梦的时候想出来的。” 陆姐:“托梦啊?你怎么能乱取名字,ip啊,ip很重要,这么随意多影响连锁。” 但梁子枢没想过要开分店,她也不想做什么大生意,甭管谁托梦,这名字倒是越听越好听。 陆姐:“怎么选址在这里?看了下房租水电也不便宜啊,还不是闹区。” 梁子枢:“离我家近。” 不过也不全是,这个店址原本是牙科诊所,前台诊室休闲区域可以直接用,布局不用大改很省事。而且这附近没有别的宠物医院,竞争不那么大。 陆姐:“装修呢,装修找的哪家公司?” 梁子枢:“这里直走拐弯亮着牌那家,签租赁合同那天经过就直接进去了。” 谢思杭听完都傻眼了。 签合同那天和房东扯皮了很久,对方执意要给她打包装修公司,梁子枢清楚这里面什么勾当,中间说去打个电话跑出来拐个弯进去直接把装修合同签了,反正大差不差她不想被人宰。 而陆姐说:“你随便成这样?那这个设计呢?也是街边做的?网站两百块钱下的?也不是啊,质感不像,找过设计公司?” 梁子枢:“嗯,迹象。” 陆姐又无语了:“用不用这么贵?你名字随便想的,商标是顶配的。杀鸡要不要用这么牛的刀?” 梁子枢笑了笑,她不太懂这些,只是在路上看过这家设计事务所的广告,那时恰好她在那栋办公楼附近,抱着探探底的心态上去咨询了一下,一开始确实被报价吓到过。不过她前期装修门面预算有多,咬一咬牙还去和人大公司讲价,对面对接的销售和她周旋几轮,最后说我们有低配版设计流程,那个稍微便宜点,当然肯定还是我们公司资深的设计团队为你提供全套方案,就是我们主设会全程和你线上对接,简称阉割版。 其实梁子枢在会议室里看过迹象事务所的图册,这里面好几个主设,就是没有一个叫司徒羽丸。她清楚绒时这个项目是从凤尾阉割到了凤羽毛,但梁子枢觉得很值。 因为司徒羽丸很有用。 第一次是她装修的时候很纠结这个墙壁的对撞该偏蓝还是偏蓝,恰好那晚司徒羽丸在给她改方案,然后她顺手将两个效果图发过去问你觉得对比起来哪一个好看。司徒羽丸给她发来新的设计方案并highlight了偏绿的效果图,除此之外没说其他。 第二次她要选玻璃门,装修公司给她出了方案,那晚她在给司徒羽丸feedback,之后又顺手转发过去,问你觉得怎样。司徒羽丸给她发了一长串——我个人的想法啊,宠物医院的大门最好不要装全自动的,要是小猫小狗没拉住,能直接从门口窜出去,可以装单向半自动的,市面上有那种进来是自动,出去需要按开,但我不清楚你的预算哈,你再想想。 第三次她在医院验收仪器设备,和工人师傅调试了到了凌晨,一路都没空看手机,但她总是在想今晚司徒羽丸要给她发改过的二稿,让她等了好久,实在不好意思。 司徒羽丸总是在等。后来梁子枢采购家私,在家私城买沙发桌子椅子让她再等一等,要先把定金交了,忙了很久,从家私城出来是冷清的街道,再看消息,司徒羽丸和她说你在南海的湖滨路对吗,那附近有家挺好吃的餐馆,没吃饭的话可以到那去尝尝。 最后一次完稿的时候司徒羽丸说以后做物料什么的别再找什么大公司啦,一般专业一点的打印店都能做好排版,性价比挺高的。 梁子枢付尾款是对公,工作结束,她们没有再聊过天。后来医院开业,许多事情都逐渐上了轨道,梁子枢忙得不可开交。 她其实不知道那位小设计师长什么样,司徒羽丸朋友圈很少,没发过自拍,只是偶尔发些没什么信息量的图片冒个泡。 四月份某天,梁子枢做完手术,回到诊室看手机,随手点进朋友圈,难得看见司徒羽丸的更新。 一张沙发上晒太阳的三花,她说我儿子,三一五。 那天开始,梁子枢有意无意在等这只名叫三一五的猫。 第9章 不公平 司徒羽丸就是在看梁子枢。 为什么要预约梁医生,因为她好看,单纯因为她好看。 一开始是想看自己落地的设计,刚来的时候还偷摸收藏医院的名片宣传单,要在对面咖啡店呆很长时间,还时常望过来,她一想到门头上挂着的logo是自己创造的就会很有动力。 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位医生了。印象中绒时宠物医院偶尔有一位身型很好气质出挑的女生出入。 司徒羽丸发现自己真正留意这个人,是某一天她坐在咖啡店朝对面望,要收回视线的时候瞟见了透明玻璃隔着的寄养室里面梁子枢。 那天是下午,阳光照进医院里,她一个人在那里,穿着白大褂,没戴口罩,慵懒地侧倚在一整面的原木猫柜。 寄养室里猫狗乱跑,有一只黑猫抱住她的脚,是整个身子蜷住她的脚踝,梁子枢像没什么感觉,都习以为常。 眼前猫笼里睡着一只银渐层。梁子枢悠哉悠哉在吃薯片。她一手端着一小包原味薯片,另一只手衔起来吃。没多久银渐层醒了,于是一人一猫就干巴巴地眼对眼。 梁子枢垂头笑了笑,又重新动作,她拇指食指从袋子里夹出一块薯片,没送进自己嘴里,反倒往金渐层嘴边递过去,犹如投喂猫食。 金渐层精神了,脖子随着她的动作往前伸,美滋滋张嘴,就快要吃上,梁子枢却一下收手,手腕一转换了方向,金渐层依依不舍看薯片,她看猫的眼睛,就当着他面缓缓将薯片放进嘴里。 第10章 然后金渐层不可置信地放大双眼,猫要是会说人话,他要骂梁子枢不干人事。 而梁子枢很满意他的反应,得意到笑弯了眼,一块薯片吃得摇头晃脑。 很可爱。 司徒羽丸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不舍得将视线从一个人身上移开。 这个故事很美满,是关于一只猫的笑容转移到了两个人的脸上。 梁子枢吃完了薯片,将袋子扔进旁边垃圾桶,抽出湿纸巾擦手。还是很高雅的一个人,她没有嗦手指。 收拾完,梁子枢好像没事做了,司徒羽丸以为她要走,自己都没意识到心口闷了一闷。她暗含不舍盯着梁子枢,却见对方没有即刻离开,而是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根猫条,拆开包装递过去,这次没有逗金渐层,她就带着笑意半举着手,等待金渐层舔吃猫条。 一半,她没忘记脚边的黑猫,只允许金渐层吃一半,然后蹲下轻抚脚边黑猫的头,将那剩下一半猫条喂过去。 做完这些,梁子枢真的准备从寄养室离开,司徒羽丸目光追随她,见她握上门把手,开门,出去。 梁子枢将门关上。 司徒羽丸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坠落,但她说不清楚。 从那之后,她眼里除了那个logo,还多了一个人,世界上好像忽然多出了一个梁子枢。 她那时候都不清楚梁子枢叫什么,只是知道这位医生闲的时候会在寄养室逗猫,知道她早班晚班值班的点,知道她困的时候也会到咖啡店,和小卓熟络,要一杯椰青冷萃。 司徒羽丸从小卓的招呼声中知道她姓梁,梁医生,再无其他。 直到有一天她突发奇想对着家里那只猫说看你精神头这么好,是不是多动症了,实在不行要不然去看个医生吧? 然后她猛地想起来,三一五没有打针。 新手家长不熟这个流程,她隐约听说小猫小狗都要打针,除了什么预防针还得打防犬,几岁一针、一年一针。想到这里,她兴致勃勃上网一搜,发现确有其事,然后笑出声来。 后面是她预约一次,预约两次,她早把另一个人抛在脑后,事实,比起那个素未谋面雌雄不辨的院长,她更在乎绒时宠物医院的梁医生。 当她们变成了同一个人—— 司徒羽丸还没有得到答案。 “敢不敢再说一遍,没有刻意隐瞒过?”——眼前梁子枢始终沉默。 司徒羽丸分不清楚此刻应该是什么态度。她待人处世有一个习惯,类似于遇强则强遇在意则弱。取决于她想向这个人呈现出怎样的姿态,会若有若无地对在乎的人示弱。 像非牛顿流体,她认为这个人之于她是柔软的,就能够将自己化成一片水去接纳包容对方。如果有人凶悍地撞过来,她也毫不示弱。 她也试过无所谓这件事情了抽身了处理起来果断到狠辣,从前在迹象,一副弱势的姿态任人嘲弄,转身翻脸了一点余地都不留,所以helen说她好会装。 司徒羽丸对待梁院长专业、认真、客气、无甚所谓。 司徒羽丸对待梁医生真诚、善良、可爱、不太聪明。 她处在一个诡异撕裂的空间里,于是只能用柔情的目光冷冰冰的语气质问梁子枢。 时间久到太阳光亮消失,司徒羽丸不知道梁子枢在想什么,但关于那个问题她已经得到答案,于是扯了扯嘴角表示明了,随后再度平淡出声:“好。” 司徒羽丸把电脑屏幕合上,收回视线再收拾桌面的东西,所有东西都放回包里:“走了。” 梁子枢应道:“嗯。” 司徒羽丸站起身:“这里挺舒服的,以后还能来吗?” 梁子枢笑了:“可以,随意。” 司徒羽丸,背包,提起绒时的购物袋,落一句:“那再见了,梁医生。” 梁子枢目送她从休息室离开,听见走廊拐角后前台那处林蔷李晴都打招呼,司徒羽丸爽朗地和她们说拜拜。 她也站起身来准备到前台去,但再度听见司徒羽丸的声音,那人折了回来,而梁子枢在拐角处停下脚步没有出去。 司徒羽丸:“对了,我要办寄养。” 林蔷:“谁,三一五吗?你有出远门的打算?” 司徒羽丸:“也不算吧。我还在这,就是最近家里不太方便。” 林蔷:“哦哦哦。”这句话挺引人遐想的,但谁都不好追问。 李晴:“你到时候直接带过来就好了,我们给你办手续,到时候会送到寄养室那里,什么时候来看都可以。” 司徒羽丸:“哈哈哈哈好,真的走了,明天见。” 梁子枢第二天也是晚班,她是下午四点钟到医院门口,往对面咖啡店看一眼,回过头,靠近,自动玻璃门开,她走进来。 “梁医生——”还是习惯性打招呼,但林蔷和李晴束手束脚,还对视好久才敢看过来,这两人昨天起就变得很古怪,梁子枢膈应这个,上去好是亲和地讲一句还是按原来一样就好。 她回诊室,经过休闲区,最近颈脖不是很舒服,她要放松转一转,不知怎的就转向另一边,既然如此,她就顺便往休闲区看一眼。 没人。 不是明天见吗,都四点钟了。 梁子枢回诊室接了个门诊,四点半的时候顺道出来到休闲区茶水间接个水,这里一贯没有人,又往对面咖啡店看一眼,那个位置坐了一对情侣。 她往回走,过了会儿到更衣室去,五点钟有一台手术,从手术室出来七点多,天黑透。 今天不见司徒羽丸。 梁子枢过走廊,路过前台,去另一侧到寄养室。门一开,在玩耍的猫听见动静都翘着尾巴潮水似的涌上来去蹭她裤脚,有小狗仰头举着前蹄拍拍她膝盖。 她一路被簇拥着到一侧猫柜,要看里面窝着那些猫咪什么状态。目光往里,她看见了蜷在角落的三一五。 不算惊惧,也不太应激,他是想睡觉的,但身子紧绷成母鸡蹲,他将两只白抓垫在身下,整只猫都不大安稳。 梁子枢靠近,轻柔地叫他名字:“三一五。” 三一五睁眼,先是半眯,又迅速惊喜瞪大,要起身,梁子枢已经伸手过来碰上了他的头。 很熟悉的另猫心安的抚慰感觉,三一五放松下来。 梁子枢笑,娴熟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奶布丁喂过去,三一五吃完,她也没走,在给他顺毛。 亲妈不知道在哪了,梁医生陪了三一五很久。 原木的门又打开,主管寄养室的兽医助理阿庆进来喂食,看见梁医生很礼貌地打招呼。 梁子枢不疾不徐问一句:“三一五什么时候来的?” 阿庆记得这里所有宠物的名字,很快对应起来回答道:“下午,没多久。司徒小姐刚走。” 梁子枢:“她……”想说什么。 阿庆蹲下低头往猫碗里添干粮,没注意梁子枢的神色,随意回到:“走得急呢,说赶时间,要去机场。” 机场。梁子枢记得司徒羽丸说不出远门。 她回望三一五,目光复杂。 关于那个问题,有没有刻意隐瞒过——有吧……有。 她感觉得到司徒羽丸对这件事挺介怀,躲藏遮掩,刻意隐瞒,像欺骗。但她就是不想对她说,你加过我微信了,我们聊过很长时间的天,我是那个谁谁谁。 三一五又睡着了。 梁子枢等眼前这只猫等了两个月。她那时候不知道司徒羽丸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她家住哪里,只知道这只猫。时间越长,等待就越没有意义。浏览病历档案的时候很多次在想,司徒羽丸是不是就没想过要到绒时来。 她重新记起昨日司徒羽丸对她说这不公平。 想起她说logo是她设计的,却没提一句我认识你们老板。 想起她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想起她说她不是,一副局外人的姿态在八卦吃瓜,就差在前台嗑瓜子。 司徒羽丸觉得不公平,而梁子枢也觉得不公平。 第10章 长命百岁 早上十点钟,绒时宠物医院,休闲区,靠窗位置一个女人。 美丽,妆容华丽,皮肤跟白雪似的,长发微卷,睫毛浓密,红唇水润,眼妆深邃而迷人。穿一件高奢蓝色硬挺衬衣,深灰包臀长裙,高跟鞋,贵气干练。 高干精英,与周围不同一个次元。 “你好美啊。”林蔷:“司徒姐。” 司徒羽丸抬头,波浪卷发舞动,卷翘睫毛轻扫,她凑过来咧开靓丽红唇笑,眼一弯,压低声音佯装神秘对林蔷说:“在cosplay。” 林蔷:…… 说点这身打扮该说的话吧。 旁边谢思杭倚靠着水吧握着水杯盯着司徒羽丸笑,慢悠悠开口:“我觉得你既然穿成这样,就不必说话了吧。” 其实司徒羽丸在公司也很少这么穿,太浮夸了。这一身压箱底的装备大概年会的时候才会翻出来。 第11章 基于顾臻女士大驾光临考察她的生活状态,司徒羽丸严阵以待,连夜将衣柜里皱巴巴的睡衣、上不了台面的网购t恤藏起来,替换成她用来撑场面的贵价衣服,显得她每一天都会打扮得像要去出席酒会一样。 她假装没养过猫。将三一五的东西打包好一并藏起来,将猫也藏起来,毁尸灭迹。 她假装要上班,早晨八点半从南海中心地段的高级小区两室一厅醒来,画个全妆,卷了头发,九点半提着车钥匙出门,毕竟她的人设是国内最好的设计院的高级白领。 结果出门得太早,对面咖啡店都没开,她转身到绒时来,经过前台的时候那两位刚要说你好小姐有预约吗,仔细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 休闲区再进来一个人,雷医生,他也仔仔细细打量一遍司徒羽丸,凑过去对谢思杭:“她准备收购我们医院?” 再后面进来的梁子枢笑了。 小小一个休闲区围了一圈人,林蔷双眼亮晶晶地在对面沙发椅,水吧打水的谢医生,走廊雷医生,后面还多了一个梁子枢,阿庆经过、停下、围观,所有人都在看她,司徒羽丸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 谢思杭走过来:“这么着看起来还是有名牌设计师的实感的。” 司徒羽丸:“哪来的名牌?” 谢思杭:“迹象大公司呢。” 司徒羽丸神色淡了淡:“早辞职了。” 林蔷:“为什么辞职啊?听他们说那家公司很牛耶,听着多风光啊。” 司徒羽丸有点不自在,目光晃过梁子枢,最后很快看又回来不做声对林蔷勉强笑一下,眼睛在笑嘴角下弯,没有多开心。 林蔷还滔滔不绝:“我小时候也有个白领梦来着,就想象着穿得跟你现在这样每天在职场叱咤风云,结果白是白了,诶,白褂子。” 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急转弯:“啊我不是说白褂子不好啊,我还挺喜欢我们医院的,就是老是听人说人一旦当过蓝领,这辈子就定型了……主要是,家里亲戚一问你工作,哟不是坐办公室的啊,不够体面。” 司徒羽丸看着她,还在笑,就是笑得越来越命苦,等对方说完,她再开口:“其实也都那样。” 医助阿庆也走进来,共鸣了:“对啊,之前和我妈讲在医院工作,她说哦搞半天还是救什么猫猫狗狗,那有什么用,你说你救死扶伤也就算了,结果还不是医生,是个助理,在旁边递钳子的。” 雷医生:“喂,哥们读到一把年纪了,头发白了一半才当上医生的。” 谢思杭:“放屁,唬人呢,你大学的时候就一头白头发,我怀疑你是天生的。” 雷医生:“哦我还是个baby的时候我就一头银发。我刚从我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我就全是白头发。” 司徒羽丸想到什么,望着阿庆,酝酿半天,开口询问:“那你——” ——“急诊!九岁柯基,车祸,口色发白,呼吸困难,半休克状态。” 前台传来李晴的声音,焦急却不慌乱。 司徒羽丸停止说话,抬头,梁子枢已经幻作一道残影消失走廊。谢思杭也立马反应,随手将杯子搁下转身往外。 走廊外一位女人的声音,紧张带哭腔的颤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过马路的时候就多看了一眼手机,他就跑出去了……,车又多,都看不见他……”她哭出声来。李晴在安慰。 这时候梁子枢已经抱着那只柯基快步到大门口正对的急救室,声音从半远不远的地方传来:“准备手术室。” 阿庆听见指令,快步离开。 李晴已经不在前台,林蔷招呼一声抓紧起身回岗,又立马传来声音:“雷医生,你的门诊,虎子到了。” 雷医生同司徒羽丸礼貌示意一眼,回到诊室。 休闲区方才还一群人唠着家常,现在只剩一个人,静得出奇,她听见走廊哭声中隐约藏着急救室里梁子枢的声音。 前一秒钟,这里是动物园,这一秒,司徒羽丸即刻认知清楚,这里是医院,生死时速的时候所有人专业负责各司其职。 司徒羽丸缓缓站起,往前走一走,急救室装了一面玻璃,为了向家属保证救治过程一切都公开透明。 李晴陪着狗主人,女人哭得支离破碎还跺脚干着急:“还等什么呢!怎么还不去手术啊!你们是不是要做一堆很贵的检查才肯做手术啊!要不是你们这里离得近!我就不来这里了!” 李晴很耐心:“周小姐,因为我们手术室在使用之前要开氧气,要紫外消毒,这都是需要时间准备的。你放心,医生正在抢救,而且我们医院保证绝对不会乱收费。” 司徒羽丸不知不觉溜达到了前台。 林蔷又过去,她觉得司徒羽丸应该没见过这种场面,宽慰一句:“急诊,是这样的。小猫小狗很容易有意外。” 她转念想起司徒羽丸第一次来的时候梁医生也在做手术,于是话语一顿,真挚建议:“所以养猫,记得封窗。” 但司徒羽丸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急救室里。 她看见梁子枢戴上听诊器,桌上放了尿垫,那只柯基侧摊在上面,谢思杭在一旁备针,梁子枢听他心跳,有条不紊地说话接针注射。 抽一管肾上腺素一管阿托品,检查口齿,看他瞳孔,中间双手交叠按压做心肺复苏,再打置留针。 然后阿庆从隔壁手术室回来接替谢思杭,同另一位兽医助理小何将狗转移,谢思杭跟过去。 梁子枢从里面出来面向周小姐:“我的同事们现在带宵宵进行血常规和生化检查,初步怀疑有内出血的情况,需要手术处理内脏损伤,过程中有麻醉,手术有一定的风险。” 周小姐:“我……怎么办啊……钱都不是问题啊医生,宵宵是我的家人,你不要把他当一只狗,不是、你不是一只普通的狗,他对我来说……” 梁子枢高,她略微低头直视周小姐眼睛,足够耐心,不板脸,还带一抹稳重温和的笑跟她说:“宵宵情况还好,没有严重外伤,你放心,他现在已经恢复意识,而且求生意志很大。我们所有人都会尽力的。” 手一抬,食指朝后面林蔷一点,后者立马会意,举手示意:“那您先到这边签一下协议。” 周小姐回头看,梁子枢抬头,双眼直视,同司徒羽丸目光交汇,又仓促移开。过后,她转身往走廊里面走到手术室去。 司徒羽丸转身,前台林蔷对周小姐说:“这个协议只是我们双方的一个保障,它只是给你列出来手术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实际上概率很低……” 她收回视线往前走,到寄养室。这一侧走廊再里,是手术室和住院部,司徒羽丸看一眼,打开寄养室的门。 刚往里进,一只橘猫听见动静腿一蹬在地上打滚,圆滚滚的眼睛看过来,爪子在空中抓,撒娇,周围有猫在伸懒腰。 司徒羽丸看见了猫爬架上晒着太阳睡觉的三一五,三层的猫爬架,下面两层还有猫在玩闹,他在上面睡得怡然自得。 昨天还怕得缩在最角落,司徒羽丸那时候是真的担心舍不得走,架不住三一五的亲外婆马上要降落南海机场,她要赶去接机,最后和阿庆嘱咐了好久才肯离去。 而此时的三一五已经是一副放松享受的姿态,司徒羽丸走过去,眉心微微舒展,她很欣慰,有一种送娃上幼儿园的心情,幸好,他和班上的同学相处还算愉快。 “三一五。”司徒羽丸低声开口。 三一五睡眼惺忪睁眼看一遍来人,重新闭上。 司徒羽丸笑着把手伸过去,伸到他脖颈那处,三一五熟稔地蹭着她手心。 司徒羽丸说:“三一五,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想了想,重新说:“三一五,长生不老,寿比南山,永垂不朽,万岁万岁万万岁……” 晚上六点半左右,司徒羽丸打开家门。 顾臻在厨房做饭,抬头一看,先说一句:“怎么这么早,不是要加班吗?” 司徒羽丸才想起来自己有多欲盖弥彰。经验不足,实在迫切地要演好上班,掐好时间六点半预留半个小时路程,计算了公司到家地距离加上了下班高峰期地堵车条件,千算万算还是有逻辑漏洞。她忘了自己现在的人设是忙到不可开交,要经常加班。 她脑筋一转,走进来乖巧说道:“不是一直记着你在家等我吗,就打报告不加班了。” 顾臻:“你不要因为我影响你自己的生活节奏,我来就是看看你而已。” 司徒羽丸:“我知道啦。” 已经影响。 她很自觉到厨房打下手,冰箱也精心乔装过,买了好些个优质生活用品,例如道具牛奶调料瓜果蔬菜。 顾臻炒菜,司徒羽丸在旁边摘菜叶子,过程中心不在焉,梁子枢下午从手术室出来,宵宵转到了icu去消炎。结果五六点钟的时候忽然猛地抽搐,病情恶化又被送到急救室。 第12章 她那时候赶着回家,不知道情况怎样了。 四菜一汤端上桌,母女俩面对面,司徒羽丸给林蔷发了条消息,关心一下宵宵怎样了。 刚一发送,顾臻在对面连名带姓叫她。 司徒羽丸一激灵手都不稳,然后迅速把手机放下——他们家规矩,吃饭绝对绝对不能看手机。 她立马正襟危坐,等顾臻动筷才开吃。 饭吃到一半,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 然后她打了一个喷嚏。 林蔷其实不清楚宵宵具体什么情况。只是知道他又从急救室出来,再度转到icu监护舱。 秉承实事求是的原则,她收到司徒羽丸的消息之后,走到了病房,恰好在里面看见了梁医生。于是她开口询问:“梁医生,宵宵还好吗?” 林蔷基本不问这种问题,基础情况她自己会看。于是梁子枢看她,等她说是什么意思。 于是林蔷:“哦哦,司徒问的。” 梁子枢盯着她,重复一遍:“她问你?” 林蔷不明所以:“对啊……怎么了吗?” “没事。”梁子枢点了点头。 司徒羽丸收拾好碗筷才看手机,林蔷只回了一条语音,她点开。 “刚才是术后肺水肿引发的呼吸困难,已经手术排出了肺部积液,现在情况还算稳定。” 梁子枢的声音。 第11章 距离 她现在需要一个医生。 司徒羽丸怀疑自己感冒了。 症状是她这几天时不时打喷嚏,流涕鼻塞,脑子变得迟钝,时常发呆神游,容易发热,特别是在听完那段语音之后。 但她没有和目前同吃同住并扬言说来照顾她的顾臻说。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下意识藏起来,假装风平浪静。 司徒羽丸这么多年来同父母家人相处的经验教训总结出的原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为有任何变数发生,无论好坏,他们会先就此事发表演说为你上一堂课最后又会用无法理解又难以承受的方式表达他们的爱,并强迫你接受。 比如司徒羽丸说忙,顾臻第二天就坐上了飞机。 所以她今天出门穿了件薄的浅灰花苞领衬衫,一条同色系阔挺西装裤,还是很职场干练,但她在绒时坐下的时候又有点后悔,这里空调蛮冷。 大概是林蔷休息谢思杭和梁子枢都上晚班,又或者新鲜感很奇妙的一个东西,今天大家没有围观她。 司徒羽丸在老位置工作,又在寄养室陪三一五,中午出去吃了个午餐,在对面点杯咖啡坐了会儿,三点多又回来绒时。 今天前台只有李晴一个人,她就这么走进来。现在司徒羽丸来医院像回自己家一样。甚至,这两天,这里比起自己真正的家还更令她放松,让她能够卸下自己面对妈妈不习惯无所适从和撒谎心虚带来的紧绷情绪。 走入休闲区,一瞧,这里下午多了不少人,医助阿庆和小何坐在另一张桌子玩手机,而自己座位的对面坐了一个人。 司徒羽丸过去坐下,同对面的人开口:“梁医生,这么早?” 她倒是清楚对方几点上班。 梁子枢看着她,平静地说:“我在等你。” 司徒羽丸:“哈?” 昨天那条语音,她回了个工作用的收到表情包,然后再没有来回。司徒羽丸不是很明白林蔷为什么忽然变成了梁子枢,但也没有深究这件事,反正结果已经是这条语音了。 她暂时没明白梁子枢,然后问:“怎么了吗?” 梁子枢调整一下坐姿,双手交握于身前,正式地,诚挚地:“这件事情,我向你道歉。” 司徒羽丸愣住了。 她就说她感冒了,脑子转不动了。 哪件事情?什么道歉? 还是发烧的另有其人? 然后她点点头说:“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不知道是什么,先接受再说。 这两天,她们没有对话,偶尔对视,又心照不宣闪躲,梁子枢察觉得出司徒羽丸的疏离。 她以为她还在介怀掉马的事情,以为司徒羽丸在别扭生气。 实际上司徒羽丸没有,她和梁子枢说过觉得你在耍我,可她也知道梁子枢没有义务要跟她相认,而她从前也确实没有将微信里的这个人放在心上,她都没多在乎这个人,那有什么好计较的。 相比于“p绒时宠物简约logo块面几何第六稿1”,她更喜欢梁医生。 等下,怎么会用到喜欢这个词?重来,她prefer梁医生。 司徒羽丸是有刻意不刻意的避嫌,倒不是对梁子枢有什么情绪,只是她不太适应对方身份的转变,这两天没怎么想明白该用什么状态去面对梁医生。 想到这,她大概判断清楚了——无论是梁子枢为什么而道歉,还是自己要怎么去做。 司徒羽丸指了指桌面的盒子,唇角轻扬,问道:“这个是给我的吗?” 梁子枢:“嗯。” 司徒羽丸的尾巴又翘起来:“那我现在能看吗?”好奇很久。 梁子枢不卖关子,很快揭秘:“杯子。” 司徒羽丸打开掀盖纸盒子,果然见里面一只陶瓷杯,精致但不浮夸,大小正好。 梁子枢:“给你在这喝水用。” 这里是多作职工的茶水间,每个人都有储物柜,大家都用自己的水杯,而司徒羽丸没有,她很少在这里喝水,有时候待的时间长了觉着渴就拿自己喝完的咖啡塑料杯装水来喝,本来也没多大的事,但梁子枢注意到了。 “谢谢。”司徒羽丸小心思在心底悄然涌动,她说:“那我放哪?” 梁子枢没怎么思索,很快回答:“我柜子里还有位置,没有锁的,你放那儿吧。” “好。”司徒羽丸说完,身子往里缩打了个喷嚏。 梁子枢看她,目光微动,开口:“冷?” “有点。”司徒羽丸往前凑一凑,双眼灵动:“我是不是感冒了啊,医生。” “不清楚。”梁子枢眉目舒展:“但你要是冷的话——我房间还有一件外套。” 她在视而不见和让行政把这边中央空调温度调低一点之间选择了要不要穿我的外套。 司徒羽丸当然是欣然接受。 梁子枢说等一会儿,她起身回诊室取外套。 那边小何和阿庆听了一路,等梁医生走后,阿庆对司徒羽丸说:“梁医生对你好好啊。” 司徒羽丸笑。 小何提一句:“没看出来,我们梁医生还有点讨好型人格。” 司徒羽丸不笑了。 梁子枢快到休闲区,她听见声音。 “我不同意什么讨好型人格这种说法啊。”司徒羽丸双手抱臂身体微微后仰,盯着小何认真说道:“有没有可能,梁医生想做这些,只是因为,她,就是个好人。” 为什么对人表达善意还要被扣顶帽子。 小何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恰好见梁子枢已经回来,他道歉说:“不好意思啊梁医生。” 梁子枢反而笑了:“没事。” 她径直进来,到司徒羽丸面前,稍稍低头,将外套递过去。 棕色长款羊毛外套,不是很厚,但也够暖。 司徒羽丸接过,说谢谢。 外面李晴走过来:“梁医生,胡椒到了。” 梁子枢回头:“好,来了。” 重新转回来,眼前司徒羽丸抱着她的外套,梁子枢垂眼与她对视,之后伸手过去,手指放松微曲,手背四指指节轻触司徒羽丸的额头。 很微弱的触碰,她们交换温度。 梁子枢收回手:“还好,没有发烧。” 过后她离开休闲区回到自己的诊室。 司徒羽丸将外套穿上,她和梁子枢身型相差不多,衣服还算合身。 她才知道梁子枢也会用香水,在领口附近,味道很淡,不张扬,深沉与内敛,在她鼻尖幽幽沉沉。 原来只有这个距离才能闻到。 胡椒是医院的常客,一只严重尿闭的黑灰英短,梁子枢是他的主治医生。 他情绪化,不爱喝水,隔三差五要到医院导尿,还吃许多药,但病情没有好转,反而一直在恶化。 梁子枢给他做了初步检查,判断胡椒的基本生命特征,测血液和尿液,再进行导尿手术。 猫被送走,家属胡枕走到休闲区哭,哭声在半大点地方围绕。 念着同是天涯梁医生的患者家属,靠窗的司徒羽丸走过来友善地给她递了张纸巾,并象征性安慰几句。 胡枕哭得一抽一抽,缓过来之后,她问司徒羽丸你也是这里的猫家长吗。 司徒羽丸说是。 胡枕叹一口气和她说:“你说要是你家猫也尿闭怎么办?” 养猫之后,司徒羽丸有了解过这个病,猫不喝水或者是尿道问题,反正不尿或者尿不出来,猫会很痛苦很难受,并伴随一系列并发症,还会致死。 司徒羽丸都不敢假设,开口说话倒轻飘飘:“那能怎么办,治呗。” 第13章 胡枕再度呵出一口气,不哭了,眼睛望前,但空洞。 “说得简单。”她深呼吸缓解,再表情凝重给司徒羽丸上演一出前车之鉴:“胡椒来一次医院,两三千起步。” 胡枕说:“我工资也才六千。” “他也受罪,我也受罪。猫一旦开始生病,基本上这辈子就是在治疗中度过了。他要住院、要用药,却怎么都不见好转,完全没有希望。一年多了,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怕看见他难受,也怕一旦出事又要再花钱。我觉得胡椒的病真的很消耗我。” “梁医生说药物治疗已经对胡椒现在的病情没有太大作用了,她以前和我建议做尿道改造,我那时候听人说副作用很大而且不会根治还觉得很贵,一下掏这么多我舍不得,我还想拖着,等到哪天富裕了就给他做。” “但梁医生今天说大概率来不及了,手术风险太大,胡椒很难扛住。” “然后他现在导出来的都是血尿。” 胡枕眼眶又涌出了泪。 司徒羽丸犯难,不知该说什么好。 隔了好久,胡枕开口愁苦说道:“唉……有时候觉得,要不不治了,给他安乐算了。” 恰好这时胡椒的导尿手术结束,医助带猫转到住院部,梁子枢走入休闲区。 司徒羽丸同梁子枢对视一眼,后者的目光往下看过对方身上自己的外套,再扫一眼胡枕,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 没有人说话,胡枕抬头询问梁子枢:“好了是吗?” 梁子枢颔首,整套流程双方都很熟悉。她们还要回诊室看分析报告,没多久,胡枕起身跟着梁子枢往回走。 这里又静下来,司徒羽丸心绪有些沉重走入寄养室。这里多了一只黑猫,她认出来,是这只猫蜷过梁子枢的脚踝。 没有什么意外,三一五在猫爬架上晒太阳发呆,司徒羽丸走过去,那只黑猫也一路跟着。 等到司徒羽丸站定,黑猫就靠过来,毛茸茸地趴住她脚脖子。 三一五看见司徒羽丸,将猫爪子伸出来,白花花的一团张开,虚空抓了抓。 司徒羽丸见他实在是可爱会心一笑,接着她抬手抓起三一五的后腿往旁一掀,仔仔细细看他柔软雪白的肚皮,没有肿胀。 终于松一口气,她又低头看脚上粘人的猫,阳光是最好。 那边三一五觉着不明所以,司徒羽丸上来莫名其妙扒拉他的腿,不是很舒服,他蹬腿将司徒羽丸踹回现实,让她暂且平稳落地。 司徒羽丸心情好不少,她还是觉得自家猫最最可爱,就摸着三一五的头,一下一下顺着。 “三一五,给你唱首歌吧。” 司徒羽丸凑过去,到猫耳朵边。 她穿着梁子枢的衣服,领口的若有若无香味撩拨她,笼罩着的,很清新,甚至暧昧。 司徒羽丸低声唱道:“我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第12章 意义 “妈,你觉得……我养只猫怎么样?” 司徒羽丸尝试禀报一下,虽然已经先斩后奏,但她忽然想给三一五讨个名分,要先斩后奏再斩,梅开二斩。 那时候吃着饭,对面顾臻想都没想:“你养活自己了吗?还养猫。” “我……”司徒羽丸:“我活得挺好的啊。我要啥有啥的,养只猫,还能为我的生活锦上添花。” 顾臻:“画蛇添足。” 司徒羽丸暂且闭嘴了。 司徒羽丸觉得自己的父母是强迫症。 他们每一天都在扮演一个完美和睦家庭的主角。 她不否认爸爸妈妈是爱她的。可是为什么爱也能让人那么难受,后来想了很久,她觉得这份爱是司徒樟和顾臻以“司徒羽丸”为载体创造的一个模板。 他们只是需要发送爱。 然后就能心安理得地说服自己你看我们果然是完美的父母,所以请你,也要做一个完美的孩子,那么我们就是完美的一家三口。 司徒羽丸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演戏的,小学一年级,学校旁边的书店搞促销,买一本漫画书送一本《唐诗三百首》,结账的时候她说她只想要漫画书,旁边的人告诉她你傻啊白送的不要。那她要一下,回到房间从书包把书掏出来,先是赠品后是漫画书,但那么刚好握住《唐诗三百首》的一瞬间,顾臻打开了她的房门,之后大喜过望。 她的妈妈因为她马上就要自学唐诗三百首对亲戚好友夸了她一整个星期说她勤奋好学有天赋。司徒羽丸就真的假模假式端着这本书演起来,哪怕她一点都看不进去。 她虚荣吗,也不是,其实她不是享受这份夸奖,只是那时候她看见自己的妈妈真的很开心,她不想让她扫兴。 司徒羽丸也很爱她的爸妈,她也很希望他们能因为自己感到幸福,于是她时常演戏。 最后她不负众望,通过努力和说谎做到了让大家都开心。 胡椒住院的这几天司徒羽丸和胡枕熟络了起来,两人偶尔在休闲区聊几句,分享带娃经验。 某天中午,胡枕和司徒羽丸唠起:“你每天就呆在这里,不用上班?所以你是做什么的?” 旁边林蔷抢答:“我们司徒是设计师。” 司徒羽丸:“哈哈哈哈哈哈呃……” 胡枕:“那咱俩同行啊。” 林蔷:“你也是设计师?” 胡枕:“我是新媒体运营。” 司徒羽丸:“……那确实是。” 林蔷没懂:“啥意思?” 司徒羽丸跟她解释:“意思是这个职业等于八个工种。” 胡枕问司徒羽丸:“你是哪个公司的啊?” 林蔷举手:“迹象的,听他们说是很厉害地公司。” 胡枕:“我去,大厂啊。你内推的?” 司徒羽丸犹豫了下,回答:“校招。” 胡枕简直另眼相看:“不会是南海大学吧?” 司徒羽丸默默点了个头。 胡枕:“哇……” 其实司徒羽丸不喜欢聊这个话题,到这时候她莫名抬头,于是看见胡枕的眼中艳羡之情溢于言表,也果不其然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憧憬和向往,而她自己反而苦涩。 你看啊,这就是司徒樟和顾臻要的。 司徒羽丸在南海这个地方还没有亮过她的身份——她是一个大家闺秀。 司徒家,是一个家族,司徒羽丸祖上是澄林的一个大地主,奶奶司徒钟是地主的独女千金大小姐,早几年去世的爷爷当初入赘司徒家,后代分支都姓司徒入族谱。 他们是豪门家族,大家都书香门第,政商黑白均有涉足,人物关系错综复杂,他们根基深厚富贵逼人权力滔天,司徒家族在澄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当然不是,浮夸成这样,又不是演戏。 多少年都没地主了,司徒家早就没落。 他们除开一栋澄林边缘地带水电管道不太行还常年发霉漏水翻新过好几轮的老宅别墅,没什么特别的。大家更忙活各的,就是一个亲戚多一点、规矩多一点、更爱面子多一点的复姓家庭。 但总有人不肯认清现实,譬如那位做惯大小姐的司徒钟。 她要求所有人对她唯命是从,各位既然姓了司徒就要以振兴家族为己任。 她的子孙后代必须做光鲜亮丽的工作,有凌驾于人的学历,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反正,每一个人都必须是成功人士,所有人,都不准给司徒家丢脸。 司徒羽丸时常觉得他们家的家风是打肿脸充胖子,所有人的特长是演戏,每一个人都假得要命,这辈子都为体面二字活着。 就好像她那三十多岁在创业的表哥司徒羽烈开的那家公司其实每年都在亏钱,但她小叔一家还是掏着积蓄填这无底洞,没有人想过啃不啃老的问题,他们全家乐在其中,反正不管怎样就是要拥有一家公司,拥有一个“老板”的头衔。 这就是司徒羽丸为什么始终不敢告诉父母的原因。 她目前的人设:名校毕业在大城市生活工作经济自由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 但实际上她成绩中下游,南海大学是艺术生考的。留在大城市打拼是真的不想离家太近了,还要租一间贵得要死的房买一辆也不怎么爱开的车用来向她的家族维持自己的人设。其实她买一支笔都心疼得要死。她怕麻烦,一点都不喜欢穿昂贵还得全程端着的衣服。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为了满足她的父母。 想到这,司徒羽丸盯着胡枕说道:“我辞职了。” 胡枕有点不相信,脱口而出问:“为啥?” 林蔷也看过来等她开口。 “因为这份工作我做的不是很开心。”司徒羽丸:“同事背地里骂我说我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给总监溜须拍马端鞋捧脚。” 胡枕摇了摇头:“还是年轻,意气用事。嗐——职场嘛。都那样啊,你管她们干嘛呢,工作,拿钱最重要。你做一个月顶我做三个月,被骂骂怎么了?” 司徒羽丸尤是无奈地笑了笑,不吭声。 第14章 胡枕见她这反应,再落了一句:“还是说不止这些?” “下次再和你说吧。”司徒羽丸。 是有别的原因,因为那个原因更扯淡,她现在还说不出来。 司徒羽丸和胡枕说这些,只是想测试一下这个说法能不能行得通,事实不行,她连路人都说服不了怎么说服父母。 休闲区一阵寂静,又被走廊传来的声响划破。 住院部医助小何:“梁医生!胡椒不行了!” 随即是门开的声音。 梁子枢从107诊室冲出来,她长腿迈开,坚定果敢,白衣在她身上飞舞,她箭步掠过走廊。 门开着,107里还有猫家长不明所以问一声梁医生怎么了。 胡枕猛地站起要跟过去,但站不稳,司徒羽丸伸手扶住她,干脆带着她到住院部。 胡椒在住院部的监管舱里,尿闭导致体内血钾突然升高心跳降低最后紧急休克,没有意识。 司徒羽丸搀着胡枕来到的时候,梁子枢在监管舱前,她一手抓着胡椒后颈,一手托住他屁股,往他嘴里吹气,之后将猫放在地上双手交叠按压,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不断交替。 梁子枢全神贯注,周围什么情况她不知道,房间里进了多少人她不知道,时间过多久她不知道,她眼中只有一只猫,然后汗从她额头滑落,手微弱着抖动,她逼迫自己镇静。 世界坍缩到被呼吸笼罩。 要听见心跳和呼叫,早于十五分钟的播报。 她无数次如这般拼尽全力留住一只猫…… “妈,你觉得我辞职怎么样?” 司徒羽丸,那天晚餐再度提问。 顾臻:“不怎么样。” 司徒羽丸:“为什么?你们当初不是不同意我艺考吗?” 顾臻:“当初是当初,当初怕你变成一个街头画画的,但我和你爸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你就别再折腾了。” 司徒羽丸知道,他们能接受的不是街头画画的,是知名大厂的设计师,那是这一条路最体面的一个终点,所以他们能接受了。 之后,司徒羽丸深呼吸,再度说话:“那你觉得我养只猫怎么样?” 梅开三斩。 顾臻不理解:“你最近怎么老想这种事情?没意义。养猫能给你带来什么,图什么?他能给你养老送终啊?” 司徒羽丸:“我又不求回报。想养就养了啊。” 顾臻:“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妈妈对你的爱是不求回报的。” 司徒羽丸没有作答。 静了很久,顾臻以为她们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而几分钟之后,司徒羽丸再度提起:“可你对我是有期望的,不是吗?” 她这么问妈妈。 顾臻停筷,抬眼看她,始终沉默。 你说养宠物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追溯至今日下午。 司徒羽丸想起梁子枢救回胡椒时沉重喘气中如释重负似波纹于水中绽开的笑容。 她想起导尿手术结束之后,胡椒在舱里睡着,司徒羽丸看着胡枕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扇玻璃,满眼怜爱与心疼。 胡枕在那个时候反驳自己的那句还不如安乐算了。 她低声说:“啊……活着就好啊,我怎么可能舍得。” 第13章 关心 司徒羽丸抓着三一五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晃着。 算着算着时间,快一个星期,什么假都不能请这么长吧,如无意外,她马上就要恢复自由身了。 “马上回家了,三一五!” 三一五听不懂,一脸懵瞧着司徒羽丸自个儿乐呵呵的。 “你要出狱了!我也要出狱了!” 司徒羽丸越说越兴奋,她不让他睡觉了,手一伸将三一五整个抱起来揣在怀里,将头埋过去,在三一五嘎吱窝里吸溜一下。 情到浓时感叹一句:“自由的味道!” 然后梁子枢一开寄养室的门,入眼一位丧心病狂的母亲, 司徒羽丸听见声响,抬头,她正对门口,一下和梁子枢对视。 两个人顿住,双方眼中都错愕,司徒羽丸好是尴尬,浑身僵硬,是眼皮都僵住,于是她瞪着眼,微微启唇,却什么都做不出,整个人呆得很。 而梁子枢盯着她,眼中惊诧慢慢消散,转换柔情包裹深邃的眼,而后一点一点挑起了嘴角。 司徒羽丸想起来自己忘眨眼了,对视那几秒钟忘记了好多事情,回神的时候她报复性抖动眼皮,吞咽口水。 梁子枢忽地笑得更明媚,笑声很轻,她低了低头,眉眼染上笑意,过了会儿她收了收抬头再走上前来,提示一句:“你……继续。” 司徒羽丸当然没有继续,她很快将三一五放下。三一五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早就放开了,亲妈不管他他就去猫架子那边玩玩具。 但司徒羽丸就这么盯着梁子枢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后者没管她,先过去原木猫笼那处检查里面窝着的那些猫咪的情况。 方才在睡觉的那只黑猫醒了,先伸了个懒腰,然后交叠腿竖着尾巴走上前来,径直到梁子枢面前,仰着头,两只前脚抬起,后腿撑着,毛茸茸的头往前顶。 梁子枢歪头拖着声音哄她:“球球——”她手过去,摸猫头,太粘人。 司徒羽丸看一眼旁边自己一个玩逗猫棒都玩得起劲左蹦右跳的三一五。 做猫真好啊。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梁子枢。 司徒羽丸被叫回来。她随梁子枢的视线看过去,远些一只板鸭趴吐着舌头闪着乌黑眼睛的柯基。 司徒羽丸没反应过来。 梁子枢和她说:“他是宵宵。” 司徒羽丸挺惊喜的:“好这么快啊。”她那时候还没来得及看宵宵长什么样子,快过一个星期了,她认不出。 梁子枢:“嗯,他精神头很好,能吃能喝,恢复得很快,昨天出了住院。再观察两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家了。” 司徒羽丸看过去:“很好啊。” “多看看。”梁子枢:“你不是关心吗?” 司徒羽丸转头看她:? “梁医生?” 梁医生就看着她,没怎么回应。 司徒羽丸笑,她两三步过去将旁边蹦跶着的三一五绑架锁在怀里然后过去到梁子枢面前。 司徒羽丸:“梁医生,你先关心关心我们家三一五精神头好不好。” 梁子枢:“好得很。” 说到这,梁子枢顺道问她:“你打算一直养在这儿?” 她没问过司徒羽丸为什么要将三一五寄养,为什么忽然打扮庄重,还有那天去机场做什么,虽然不是不好奇。 司徒羽丸:“快了吧,这两天?就能回家。” 梁子枢:“就能?” 司徒羽丸模棱两可:“嗯,我也不清楚。” 然后她低头看一眼三一五,怀里的猫瞪着眼睛看她,不太懂为什么忽然又到了空中。 司徒羽丸将头埋过去再吸两口,要将他放到猫爬架上,一转身看见玻璃外街边站着个人。 后面梁子枢看这场景,只见司徒羽丸瞬时无力,想动不敢动,三一五一下跳到地上,而街道上一个女人面若寒霜望着司徒羽丸,整个人怒气滔天。 屋内屋外都凝重,一分钟,这里唯一一个冷静清醒的人梁子枢基本上推断出了人物关系故事情节。 然后她开口:“司徒羽丸?” 那边司徒羽丸在颤抖在深呼吸,听见有人叫她,猛地回头。 梁子枢轻声讲话:“解释一下。” “哦。”司徒羽丸:“我,我妈,我妈来了。她不知道……” 梁子枢望着她,有些关切,有些温柔,像她打针时安慰那只猫,她说:“不是我,去和她解释一下。” 司徒羽丸还呆在原地。 顾臻在外面气急要走。 梁子枢对她说:“去吧。” 司徒羽丸才点头,这时醒过来,她动作迅速快步离开寄养室走出绒时宠物医院的门。 没多久,梁子枢看见玻璃外司徒羽丸拉住顾臻的手臂,又被抽开。 司徒羽丸皱着眉,表情无措,开口说什么,玻璃隔着听不见。 而顾臻回她的话声响大很多,穿透了这扇玻璃。 梁子枢听见那句话。 ——你骗我啊!你骗我! 司徒羽丸被这句话砸了一脸,混乱中还能分出一个眼神看见玻璃里面的梁子枢。 她有些涨,顾不得什么,急忙将妈妈往前带,离开医院能见范围。 梁子枢看不见人,过后低头看三一五。 寄养室的门又打开。 梁子枢听见身后小何说:“梁医生,胡椒的指标突然不对,可能是……转肾衰竭了。” “妈!”司徒羽丸:“回去再说,我们坐下来说。” 顾臻:“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啊?司徒羽丸,我对你很失望!你现在学会说谎了!” 不算学会,她老手了,这项技能炉火纯青。 第15章 车在附近,司徒羽丸好说歹说把妈妈送上了车,要先回家,主要她怕她妈气头上一不小心在外面对她大打出手,当然,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低,顾臻好歹出身“书香门第”。但司徒羽丸以防万一,她还没见过自己妈妈发这么大的火。 开车,往家的方向去。顾臻坐在副驾驶,冷漠地目视前方,现在又不说话了。 母女俩僵持十分钟,顾臻在缓冲目前的情况,司徒羽丸在想办法解困,谁的大脑都飞速运转。 一个红绿灯,司徒羽丸定住头,视线飘过去,终于看见顾臻手上攥作一团的寄养单子。 她想起来是绒时开的纸质凭证,寄养那天随手放在家里,顾臻今早说要给她大扫除,大概是扫着扫着扫出来了,然后杀过来一看,不仅猫在这,人也在这。真是百密一疏。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家里。 没人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很久,司徒羽丸最后理清楚,她的选择是坦白,反正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 “对不起……”上来先道歉,她惯会对亲近的人示弱,先来一场苦肉计。 顾臻神色一软,回她道:“妈妈也要跟你道歉, 刚才太急了,我不该那样。” “我确实是有事瞒着你们,前段时间我……我被公司开除了。” 司徒羽丸,你是真的狗改不了吃屎,撒谎成性,到现在都没一句真话。 顾臻听见这句话再软了一些。 司徒羽丸开始红了眼眶:“我实在是太难过了,他们没有告诉我原因就把我解雇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 她委屈劲儿,闷声说道:“妈,我是不是真的很差?所以他们才会不要我?” 顾臻心酸得很,上来摸她的脸:“怎么会?我们丸子最好了,都是他们不识货。” 影后的诞生。 还在演,她精湛的演技获得了最高荣誉——免死金牌。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她没有心情不好要死要活过,是她开除了公司,养猫发朋友圈还屏蔽了家人。 司徒羽丸:“那只猫叫三一五,是我捡的,之前您问养猫的意义是什么,任何生物,活着就有意义。我最难受的那段时间是他陪着我,如果不是他我很难好起来,我觉得他治愈了我,他让我没那么难受。” 坦白,只有一半,从这里开始才是真的。 顾臻没有再怪她了,司徒羽丸看着顾臻难过的表情、轻颤的手,刹那间真的想哭,心里一阵疼。 此情此景像极了胡枕摸住监护舱玻璃看向胡椒,哪里都充满着心疼与惆怅。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坏的孩子。妈妈关心她照顾她,到头来调休结束了要走了换来了一场欺骗。 为什么要这样? 真抱歉,但是卖惨就是比说真话容易过关,否则一旦开口,她要向父母推翻过去所有事情。 司徒羽丸演一场戏能将说谎、离职、养猫所有先斩后奏轻轻带过。她肯定妈妈会心软,这种拙劣的招数伎俩其实只对妈妈管用,归根结底,她都是仗着爱为非作歹…… 他们一家人,其实一直在被爱困住,用爱互相伤害。 司徒羽丸回到绒时是夜晚九点左右,陪妈妈吃了顿饭,饭桌上收到消息,这段时间合作的甲方突然更新了brief,她说她要回去拿电脑,顺便跟顾臻汇报一下,你看还是有工作的,没有彻底失业。 绒时医院是二十四小时医院,不过九点过后就是非正常营业时间,开着门,但只出急诊,医护人员两三个。 自动门开,司徒羽丸走进来,前台李晴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见来人稍一愣神,然后压低声音问她:“你来找梁医生?” 司徒羽丸:“今天走得急,东西落这儿了,我回来拿一下。” 李晴:“哦,那我先走了。”声响很小,像心虚,像怕惊扰什么。 司徒羽丸折回来问:“梁医生怎么了?” 李晴:“下午胡椒尿闭转急性肾衰竭,梁医生尽力了,但胡椒没能挺过来。” 司徒羽丸的胸腔像被什么撞到,内里一阵酸痛。 李晴:“唉,但确实尽力了,胡椒这种状况……不可能有转机。”她不好多说什么,提着包要走,离开前对司徒羽丸提一句:“让三一五多喝水啊。” 李晴按开自动门离开,前台留了位不太认识的值班医助小红,司徒羽丸往里面走,过走廊。 梁子枢站在司徒羽丸常坐的那个位子旁边,沙发椅还有她的包,桌子上摆着她的电脑。 休闲区没开灯,外面有月光。 医院很静,司徒羽丸动静放到最小,她来到这里,看见她的背影。 梁子枢长袖挽着袖口,阔腿西装裤束着一件黑色马甲,她站得笔挺,双手插兜,望向窗外不知想什么,唯有忧愁浸没这里。 司徒羽丸觉得梁子枢很适合做她父母的女儿。 梁医生今年三十,开一家医院,事业有成,亭亭玉立眉清目秀,她白大褂遮住的私服每一套都很有格调。她可靠,心地善良,沉稳内敛却不死板,心里最柔软,这个人可爱博爱值得爱。 司徒羽丸终究走上前去,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靠近到双方有了磁场,梁子枢感知得到有人越过安全距离,她猜想,那是司徒羽丸,所以没有回头。 体温和呼吸在这方寸画圆,构造出一个暂时平衡的若即若离的空间,只容纳两个人。 许久之后,司徒羽丸主动打破平衡。 她伸手轻轻地碰上梁子枢裸露的手臂,仍旧是这里,微弱着交换温度。 司徒羽丸柔声呼唤。 “子枢。” 第14章 称呼 司徒羽丸做了一个梦。 三一五打第三针。她听见梁医生又很轻很轻地呼叫:“一五……” 司徒羽丸:“你能不能叫他小名。” 梁医生:“什么小名?” 司徒羽丸:“他小名叫五五。” 梁医生:“……” 司徒羽丸:“我还挺想知道你能不能发出的声音。” 梁医生:“出去。” 但那天晚上梁子枢也没有发出的声音。梁医生回头看她,很牵强地笑了笑,她都笑得这么难受了,还是很美丽。 司徒羽丸反思了一下,自己苦笑的时候是嘴角上翘,眉头下弯,要多命苦有多命苦,就差把想哭但是在笑写在脸上。 但梁医生就能恰到好处,笑得很舒心,还能安慰一句,柔声细语和她说没事。 是朦胧月光下,稍带缱绻望着她的眼睛,手碰上她的手说没事。 她像喝断片了一样,在机场,断断续续想起那晚细节,她们没有交流任何大道理,从头到尾只有两个字,司徒羽丸只觉得那一刻将时间拖得好长,让她大脑转动得好缓慢。 她忘了自己说过些什么,怎么离开的绒时,满脑子都是那个对视。 直到顾臻真的要登机,司徒羽丸才想起来眼前的事情,她和妈妈商量这几天的事能不能别告诉爸爸。 司徒羽丸对顾臻说:“我虽然离职了,但是确实还有工作,不算是个无业游民,前段时间接了一个初创品牌的vi,刚收了定金,这段时间也够用了。” 她在工作之前就是知名设计网站立溯签约设计师,研究生的时候就能经济独立,即使没有那份高薪工作她也不至于饿死。 司徒羽丸当初去应聘,是觉得她的父母需要这份工作,走不了是helen不放人,于是在迹象硬撑着拖了两年多。 她说她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她有自己的规划,其实现在生活得也很好,她没有问题。 顾臻只让她照顾好自己,离家那么远,什么事情都不说,家里总是不放心。 司徒羽丸掏心窝子,不多。她没有说,其实自己大部分的压力都来源于家里。 但妈妈真的要走,她还是舍不得。哪有人会真的跟亲妈过不去。 离别的时候,她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司徒羽丸觉得妈妈来这一周是在挖她的心,顾臻在这个过程中一点一点地刨,让她痛苦难受,但妈妈要走,又让它空一块。 机场一阵轰鸣。 下午四点,梁子枢晚班到绒时,进到医院经过休闲区,那个位置没有人。 她接了个门诊,回来的时候去茶水间倒杯水,她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柜门吹出一阵风,她的心里乱了一遭。 里面照常两个并排两个杯子,一个她的玻璃杯一个司徒羽丸的陶瓷杯,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株绿植。 白色梨盆竹底托,巴掌大小的罗汉松。 很清新的气息,几片叶子生机勃勃。 司徒羽丸做了第二个梦。 梦里只看见梁子枢的眼睛。 她听见她叫她司徒司徒司徒。 后来变成了丸子丸子丸子…… 顾臻离开的第二天,三一五结束托管,司徒羽丸来接孩子放学。 第16章 她带着猫包来,恰好在寄养室门口遇上周小姐,宵宵今天出院。 宵宵还依依不舍不愿走,周小姐牵着狗绳,他在寄养室里面扒拉梁医生。 里面穿着白大褂的梁子枢半蹲着伸手摩挲宵宵下巴,嘴上在念:“回到家要注意清洁切口,如果有渗液渗血的情况要及时送来复查,宵宵在寄养室没有舔伤口的习惯,回家之后要是有这种情况给他戴个伊丽莎白圈。” 周小姐:“好好,知道了梁医生。” 梁子枢:“注意清淡饮食,记得喂药,小林会和你约复查时间。” 周小姐:“嗯嗯,记住了,梁医生,谢谢你啊,不是你的话宵宵也没那么快好起来。” 梁子枢点点头以示回应,然后伸另一只手捧住宵宵的头,晃两下,含着笑意对他说:“回家去吧宵宵。” 周小姐走过来,摸上宵宵的头:“和梁医生说再见。” 宵宵当然没说人话,而是脑袋过来蹭好几下,梁子枢站起身来,将他身子转向门口一路送出去。 经过走廊迎面碰上司徒羽丸,梁子枢看见司徒羽丸对她笑了笑,算作招呼,双方没有说话。 司徒羽丸往里进,阿庆也在寄养室里,拿了个记事板提笔勾勾画画。 她看见司徒羽丸问一句:“今天接三一五吗?” 司徒羽丸:“嗯。” 她问一声:“你呢?”目光看向她的记事板。 阿庆:“哦,在签到。”随后她喊一声:“波比!” 那只名叫波比的虎斑从猫柜角落出来,前腿拉直,屁股翘起,伸个懒腰。 阿庆在板上画个勾。 “每天都得确认一遍。”阿庆:“万一不见了怎么办,那我们没法跟家长交代。” 司徒羽丸忽然觉得其实很多看起来非常表面的工作实际上都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繁琐,那些普通的工作只要用心都责任重大。 她想起一周之前的谈话,此刻翻出来重新问阿庆:“那你妈妈现在接受你这个工作了吗?” 阿庆抬头认真想了想,斟酌许久再回复:“不算吧。没有完全接受,但也没有办法。就僵持着呗,态度就是不想再说你了,爱咋咋地吧,但是能换工作最好。” 她还很认可自己的总结,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补充一句:“工作嘛,她又不能替我做,我们以前也会吵架,她说你赶紧把你的工作辞了,我说那你让我啃老,她就闭嘴了。” 司徒羽丸:“你有想过换工作吗?” “不想。”阿庆:“虽然这工作没那么好吧,累死累活的,休息也少,又不光鲜,工资还不多,每天压力都挺大的,整日提心吊胆。” 司徒羽丸看见倚在寄养室实木门边的梁子枢,那人不说话,就望着阿庆,没有愠色,倒是唇角轻扬。 阿庆背对着门口,说话始终坚定:“但是不想。” 先抑后扬是吧。 司徒羽丸问她为什么,她还好心想让阿庆在领导面前回旋一下。 阿庆想到什么,粲然一笑。 一间屋子无数生命,来来走走,手上一方记事板是她存在的意义,她知道这里每一位小朋友叫什么,认得他们的模样,记得他们的家长。有主来这里寄养的医院接收流浪的,有病没病的,品相好与不好的,她都爱。 阿庆回答司徒羽丸:“我放不下他们。” 司徒羽丸被这句话捶了一下。 好吧,这很无解。 然后一只博美从里面摇着尾巴蹦蹦跳跳出来,阿庆低头看,无语一下:“卷卷,就差你了,你是猫吗,这么爱捉迷藏。” 她在记事板上提个勾,抬头看见梁子枢。 “梁医生。”她倒不在意梁医生有没有听到刚才那番话,医助行业这种情况是客观存在的,因为学历要求不高所以可替代性强,没有上升空间可言,平心而论,绒时的待遇没几家医院能比,许多大医院都未必有这个薪资福利,而且同事都对她很好,这里工作氛围没得挑。 她在这儿工作很开心,所有人都知道。 按理说,送走了宵宵这个点梁子枢应该没什么待办事项要回寄养室了,但阿庆没理由管医生做什么,她签到完毕闪人对梁子枢说一声:“那我先出去了。” 梁子枢回一句:“好。” 两人都默契地避过刚才的话题。 阿庆迈出门口一半,折回来,探了个头,对司徒羽丸嘱咐:“三一五打针算晚了,这个年龄段,抓紧给他做绝育,这小子最近老在寄养室撩妹。” 司徒羽丸莫名被点一点:“啊?” 阿庆严肃正色:“这里正经幼儿园,不是什么相亲事务所。” 梁子枢找点事做,走到里面把球球抱了起来,球球粘人,就满足地窝在她怀里。 见司徒羽丸神色专注地点着头,看着像把话听进去了,阿庆才把半个身子收回去,然后出走廊。 司徒羽丸还在仔仔细细盘算日程,还有第三针,还有个狂犬,还要绝育。 三一五,你有得好来医院啦! 回头一看,梁子枢在逗猫,像抱孩子一样带着球球,食指指尖挑弄着她脸颊,眼中是宠溺,球球在她臂弯眯着眼呼噜呼噜,画面宁静而温馨。 司徒羽丸觉得连自己都变得柔和。 很久之后,梁子枢听见声音。 司徒羽丸:“三一五今天要走了。” 梁子枢停下动作,抬眼,面前司徒羽丸抱着三一五,她轻轻捏着三一五的手左右摆一摆,粉色猫垫子露出来。 司徒羽丸:“和梁医生说拜拜。” 三一五也没有说人话。 两只猫在空中,没人看。 这里两个人望着对方的眼睛笑。 司徒羽丸做了第三个梦。 梦中梁子枢。 她叫她名字,梁子枢。 她又叫她名字,子枢。 她忽然笑了,然后叫她名字,梁子。 过了会儿,梁子枢回:啊哈。 梁子。 啊哈。 梁子。 啊哈。 娘子。 …… 第15章 司徒医生 门诊,梁子枢钢笔签着病历本:英短松饼,七月二十七日,肌肉强直痉挛,身体僵硬,吐白沫。 手一行一行动,没有抬头,她说话:“怀疑是原发性癫痫。” 对面黄小姐:“这,这就确诊了吗?” 梁子枢:“不是确诊,只是根据病症的基本判断,确诊必须先做检查。” 黄小姐:“会死吗?” 梁子枢:“会, 目前来看他的身体机能正在退化,肌肉萎缩,根据你说的这段时间松饼的抽搐频率来看,病情是在恶化的。” 黄小姐声音放小,一种像背地里说又要亮出来点一点的语气声响,让人尴不尴尬:“你们医生肯定都危言耸听,把问题说的特别严重,吓人的。” 梁子枢这时候抬眼,她戴着口罩,头是低着,眼睛往上抬,一两秒,又收回视线,不说话,装没听见算了。 安静,黄小姐也没话说,梁子枢写完病历本把笔放下,转转椅到另一头敲电脑,过了会儿打印机出纸。 梁子枢把那张纸放到桌面上往对面推,还是很专业的态度,她手指在纸上点着示意:“身体检查包括血常规、生化、核磁共振。” 黄小姐盯着她的动作絮絮叨叨:“两千两千三千麻醉费药物费劳务费,一万多?”她抬头,眼中不可置信:“你说这还只是检查的费用?” 梁子枢很快点头。 黄小姐:“那后面治疗呢?” 梁子枢:“原发性癫痫是不能根治的,只能药物干预缓解病症。” “你们有病吧?”黄小姐脱口而出。 梁子枢看着她,桌面上双手收回,她身子往转椅上仰,似是而非的俯视。 “我们是治病的。”她说。 黄小姐:“这么贵!那我不做核磁共振了,直接开药可以吗?” “不行。”梁子枢毫不犹豫回应:“医院必须要做完检查之后才能出具体的治疗方案。” 黄小姐:“就你们医院非得赚这个钱咯。” 梁子枢沉默。 黄小姐:“然后我花了几万块钱,你也不能给我保证治好我的猫是吧?” 梁子枢回:“谁都没有办法给你保证,医学上的事情,没有百分百的。” 她停顿一下,抿唇想了想,再度开口:“当然,我们现在没有确诊。那他可能还有其他病症。”吸一口气,梁子枢盯着对方的眼睛:“我的建议是不要放弃任何治疗的机会,因为你是知道松饼现在有多难受的。” 这话落下,黄小姐却笑了:“嘿梁医生你这话说的,横竖出钱的不是你。那你说你要给我点补助,我还挺乐意的。我看要是我不出钱你们医院也不忍心让小猫咪就这么死了吧,得做点什么吧。” 梁子枢听闻此言只觉得不可置信,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口罩下一抹冷笑。 第17章 何经理:【现在有空吗?】 司徒羽丸:【怎么了?】 何经理:【我们这边有一个状况,开个视频会?】 司徒羽丸:【状况?提案有问题?】到视频会这种程度了,那可就不止一点问题了。 洪经理:【是,还是要沟通一下。】 司徒羽丸:【你可以直接把修改意见给我。】试探一手。 洪经理【你现在方便吗?】 好,出大问题。 司徒羽丸环顾四周,正中午,午休时间,小何阿庆在隔壁桌子趴着睡觉,谢思杭在另一张桌子吃饭。这时候走廊有门开的声音。 107诊室走出两个人。 黄小姐:“那我们就不治了啊梁医生。” 梁子枢轻叹一口气以示不想和她争论:“黄小姐——” 黄小姐:“不治就算了。你这个实在是太贵。” 梁子枢:“我们不可能按照你想的那个样子去做,这是原则问题。” “行——”黄小姐:“原则问题。行了松饼回家吧,都是你的命。” 她转头就走,还是那声调语气,让四周听到听不到:“我还求你了,不治就不治呗,来一趟花个几万块钱,神经。这里的医生也是,这么冷血还好意思做医生。” 休闲区一片人,小何阿庆看一眼对这状况习以为常,倒头回去继续睡。谢思杭端着勺:“骂谁呢?到这化缘来了啊?” 司徒羽丸看梁子枢。后者没有将人送出门,转身会回诊室,留一个白色背影。 三分钟之后,有敲门的声音。 梁子枢抬头看,实木门弧形玻璃冒出个脑袋,司徒羽丸对她笑。 梁子枢回了声进,自己都没发现语气有点扬。 司徒羽丸进来,还抱着台笔记本电脑,把门关上,说道:“刚才问了下小林,你下午没有门诊了,那诊室方便吗?” 梁子枢:“方便。” 司徒羽丸:“我临时有个视频会,想借你个位子。” 梁子枢:“可以。” 司徒羽丸走过来,扳她对面的椅子。 梁子枢起身,将转椅拉开:“你坐这吧。” 司徒羽丸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梁子枢:“那边靠门,应该不太方便。” 而且背景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办公场所,靠里这一侧观感就好很多。 司徒羽丸听话,抱着电脑噔噔噔走过来,拉开转椅坐下,把电脑放桌上。梁子枢走到对面,坐那张不转的椅子。 司徒羽丸开电脑,看一眼自己身上一件单调的纯色短袖,舔了舔唇,开口:“我再借你件衣服?” 梁子枢低头看手机,随性回道:“左手边柜子里。” 司徒羽丸拉开抽屉,里面一件深绿色女款亚麻西服外套。她穿上,鼻息又是清清淡淡的香水味。 “噢……”叹惋,司徒羽丸。 梁子枢:“怎么了?” “杯子在外面忘拿了……”声音像林黛玉,司徒羽丸。 梁子枢笑意浓厚,与她对视一阵,便稍稍拖着声音说:“我去拿。” 她起身出去,门关上。 107诊室剩下一个人,司徒羽丸低头,嘴角高一点,高一点,再高一点。 梁医生果然喜欢会撒娇的,是吧球球。 她晃了晃腿,房间桌子转椅衣服甚至是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司徒医生视角。 梁子枢到休闲区从司徒羽丸的那张桌子上拿走杯子,顺便去饮水机那处给她添了杯温水,再往回走。 到门口往里看一眼,里面司徒羽丸已经打开电脑,神色专注。于是梁子枢握上门把手,手很轻,动作放到无声往里进,没有说话,在画外将水杯放到她手边。 然后梁子枢还是坐在对面,打开手机,静音,玩消消乐。 梁医生空闲的时候很爱玩消消乐打发时间。 司徒羽丸已经进入会议,她耳机都没带,声音就外放着。 她看着电脑屏幕,对刚才听到的话语表示不尊重不理解重复了一遍:“你们老板现在不接受这个方案。” 司徒羽丸:“那请问上周是谁定调,过稿,让我推进的呢?” 洪经理:“我们总监拍板了。她觉得您的设计没有问题,说实话我们都觉得您的设计没有问题。” 司徒羽丸:“那问题在?” 洪经理:“老板忽然想看我们的进度,看了一眼他说不喜欢,然后给一票否决了。” 司徒羽丸:“理由。” 洪经理也觉得挺难说出口的:“他的意思是……太潮了……他不懂。不喜欢这种风格。” 司徒羽丸复盘:“你们产品的用户画像是二十到三十岁的年轻群体,brief写明侧重方向是标新立异抓眼球。我在概念草案的时候你们总监批的波普风格,现在和我说太潮了。” 洪经理:“其实我是觉得波普风格完全ok,但我们老板五十八了。” 司徒羽丸重复:“但你们目标客户不是五十八吧。” 两人各说各的,洪经理:“他说完全不懂这个配色,不懂这个slogan,还有这些漫画波点,不知道在搞什么。” 司徒羽丸:“有没有可能你们老板其实不需要懂呢?” 洪经理:“但他不喜欢啊!” 司徒羽丸莫名其妙:“他不用喜欢啊,消费者喜欢就行了啊。” 洪经理:“他说他的品牌他就要他喜欢。” 有一声气笑,很轻,电脑对面听不到,这个空间的第三个人,梁子枢。 相比之下,当事人司徒羽丸更沉得住气,她还在协商:“那我只能按五六十的受众给你改方案,让你们老板过。” 洪经理:“但我们总监是不会过的。” 司徒羽丸面不改色:“他们先打一架?” 洪经理:“……” 司徒羽丸:“有结果了再通知我。” 洪经理:“我们折中一下,你能不能做到既能让我们老板喜欢,也符合这一次的品牌主题,兼顾满足受众需求。” 司徒羽丸无波无澜接道:“既沉稳又创新,既庄重又热烈,既传统又大胆。” 这句话很像一个冷嘲热讽,梁子枢以为她在骂人,但是她抬头看,司徒羽丸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很镇静地用一种客观的态度陈述对方的需求。 她开始忘记了消消乐。 那边洪经理以为她疯了,连忙说道:“司徒老师,我是不怀疑你的能力,这版提案其实我也很喜欢,我们团队也很喜欢,要不然第一次的时候也不可能过,我们是很满意的,就是我们老板不懂,那谁让他是老板。我们都是打工的你说是吧。” 司徒羽丸职场笑容,倒真有点仪态端庄成熟稳重:“没关系,今天周二,我这周周末之前出新的设计方案,你留意一下邮箱。然后你和刘总监沟通一下我们下周再组一个线上会重新定调,把问题解决。” 洪经理:“好好好。” 司徒羽丸简洁有力:“这之前,我希望总监和老板这两个人都梳理清楚自己和对方要什么,最好达成一致。然后我要收到一个新的brief。” 洪经理:“好,好的没问题。” 司徒羽丸完全上位者的姿态:“那就先这样,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先下线了。” 洪经理:“嗯嗯,辛苦了。” 司徒羽丸:“大家都辛苦,我收了,拜拜。” 洪经理:“好好好好好好。” 鼠标点两下,司徒羽丸视线一抬,极具压迫性地锁住梁子枢的视线。 带几分笑意,说话:“你,看我很久了。” 第16章 敬仰 被姐的魅力征服了哦——司徒羽丸(已黑化)。 一点点迷人啦~ 梁子枢认很干脆:“是啊,那怎么办?” 司徒羽丸还没说话,梁子枢接着一句:“我付费。” 司徒羽丸知道她指代什么,低声回一句:“我没有那么……爱罚款啊。” 梁子枢没说话,低头点两下,司徒羽丸手机响。 “p绒时宠物简约logo块面几何第六稿1”发来一个红包。 司徒羽丸看了一眼,抬头笑:“我只值两百啊?”还没点开,她就知道。 梁子枢:“按时薪算的,只有两分钟。” 亲朋友明算帐。 “完啦梁医生,你可以给我两块,可以给我两百万,但是两百——”司徒羽丸:“我是真的会收。” 她手一动,领取红包。 梁子枢笑眼抬一抬眉。 这里有人平白无故丢了两百块钱,但她反而开心。 怎么忘了那时候谢思杭转了多少,还真的很认真在回忆。 但司徒羽丸将她勾回来:“你是按什么的时薪算的?” 梁子枢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迂回着说:“你很厉害。” 司徒羽丸:“这么突然?” 梁子枢挺诚恳:“嗯。” 司徒羽丸正经些许:“专业性的东西就是不懂才会觉得厉害,我看你打针的时候我也觉得你很有魅力。” 第18章 梁子枢:“我是说专业……还有心态。” 司徒羽丸手握上桌面水杯,她喝一口水,还是温的。她知道梁子枢说什么了,放下杯子的时候她平静地总结说:“一种唯命是从半死不活的牛马感。” 梁子枢没法接,大致意思是这样,但这话太糙了。 司徒羽丸倒不以为意:“情况遇多了,就习惯了,比这更恶劣的也还有呢。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没办法的。” 她说着说着话,杀个回马枪:“不过梁院长是难得的好鸟。” 梁子枢:“这话没有很好听。” 过了会儿,“你和我想的不一样。”她说:“因为我工作这么多年也还是没办法顺利地接受很多事情。” 司徒羽丸:“比如有人嫌贵不肯给猫治病。” 梁子枢默认。 司徒羽丸斩钉截铁:“她付不起钱不是你的问题。” 梁子枢:“我知道。” 她蹙了蹙眉,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嗫嚅一回,到最后欲言又止。 司徒羽丸见她反应,更是柔声轻笑说话:“不是所有人对待一只猫都要像胡枕对待胡椒一样掏心掏肺倾尽所有。因为除开人类之外的其他东西,都介于生命和物品之间,人对宠物的态度就是很主观的。” “你很好。”她坦诚直视梁子枢:“因为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始终保有对生命的敬畏,无论是大生命还是小生命。我还挺高兴的,因为这样,我把三一五交给你,我才会放心。” 司徒羽丸:“子枢,我并没有教人什么大道理的习惯,而且你比我年长比我成熟比我经历更多, 你能自己排解,我清楚你也不需要我同你说太多冠冕堂皇的话。” 她拿起桌面那株翠绿罗汉松。 梁子枢养得很好,她放在电脑旁边,天晴的时候会悄悄摸摸带它去寄养室晒太阳。 “和你说这些——”司徒羽丸说:“就像我送你这株绿植一样。作为朋友,聊表心意。” 梁子枢一双杏眼很含蓄,她的情感时常不及司徒羽丸外露得凶猛,于是只能安静地被灌输被扎根。 她发现司徒羽丸这个人像绵羊但又像狼,第一眼看软软弱弱,某一些瞬间一转态度会变得侵略性很强,这时候才意识到她有点小瞧了司徒羽丸这个人的心性。 之后司徒羽丸站起身来,她将罗汉松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拿起自己的电脑说道:“我去买杯咖啡,给你带椰青冷萃。” 梁子枢:“好。” 107诊室的门出去一个人,门关上,静得出奇。 良久,梁医生坐在猫家长位子,对面空着她的座位,她低喃一声:“朋友……” 与此同时,shock咖啡店玻璃门开,门上铃铛响动。 进来一位穿着上半身绿色西服外套下半身条纹运动裤的女人。 司徒羽丸在哼歌:“朋友一生一起走~” 这一周,司徒羽丸都很忙,她面上应得很轻松,实际上改方案让她焦头烂额。 她每天早出晚归,咖啡店坐一会儿绒时坐一会儿,一天喝两杯咖啡早一杯午一杯。 工作强度一上来,职业病就会犯,她时常在位子上转脖子揉眼睛。 哪天早晨来到医院,要去储物柜拿水杯,开柜门一看,里面眼药水和蒸汽眼贴。 司徒羽丸表示大受鼓舞。 她说蒸汽蒸汽争气! 忙过这一阵,周五下午司徒羽丸把新方案发过去,周末闲下来,她带三一五来打针。这次甚至连号都没挂,她把猫放在寄养室,跟梁医生说今天啥时候方便给他来一针得了。 两人在寄养室对着三一五盘算的时候,司徒羽丸说着说着话嘴角翘起来。 她觉得这次走后门的体验感极佳,感悟:如果有人走后门没有爽到,那一定是门开得不够大。 你看看三一五多像那种学校里教导主任的儿子。 这个寄养室里有司徒羽丸的猫和其他小猫。 梁医生会特别关照你哒。 三一五,真羡慕你,有个这么有人脉的妈。 又是午休时间,两人出寄养室往走廊走,经过休闲区,阿庆和林蔷吃着饭,桌上平板放个低成本古装下饭电视剧。 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 司徒羽丸扫一眼,忽然兴致勃勃,她说:“浩空?” 梁子枢偏头看她一眼。 阿庆林蔷回头,阿庆乐了:“你也看啊?” 林蔷:“嚯,我们浩空也是好起来了,我还以为很糊呢,他不会真的要变成流量了吧。” 浩空,十八线男演员一名。 司徒羽丸:“他不是马上有戏要上了吗。” 林蔷:“顾少——” 司徒羽丸附和,异口同声:“七十七日情人!” 这两人,一种同担偶遇的相见恨晚。 阿庆:“什么啊?” 梁子枢更是无语。 “诶呀,也是这个男主的新戏。”反正林蔷是很投入还蛮激动:“十二点了没有?” 司徒羽丸反应过来:“今天是不是要出预告啊?” 林蔷:“对对对对,先导预告。” 阿庆:“那就看看呗,好看吗?” 司徒羽丸很真挚叫座着:“看啊,看。看起来就很好看。”十分贫瘠的应援。 平板画面跳转到先导预告,小成本甜宠剧,开头字幕演职人员依次弹出。 领衔主演:文文,浩空。导演:唐玦。 司徒羽丸站在林蔷和阿庆身后。 身旁梁子枢分一道目光给她,司徒羽丸垂眼看着桌面上的平板,言谈不算激动,但她压抑不住一些期待,人沉浸在预告片里面,眼中闪烁着欣喜。 她像林蔷像阿庆,为屏幕中一男一女的互动眉开眼笑。 浩空铁粉。 梁子枢弄不懂司徒羽丸对朋友的定义,想起来最初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之后她说我不是。 八月初,司徒羽丸给爸妈转生活费。 其实她的父母并不缺这大几千块钱,这不过是一种对于成年人生活状态的畸形考核,考官是她那些个一大家子亲戚,成绩单是所谓成功人士的牌匾。 这个月司徒羽丸是晚上转的账,睡醒看手机消息显示顾臻已经退还,妈妈让她好好吃饭,自己照顾好自己。 司徒羽丸感动了一下,两人上演了好一出母女情深。 结果下午,顾臻发消息过来说不小心让司徒樟看见她们的聊天记录,事儿没兜住,下一秒司徒樟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司徒羽丸察觉大事不好,带着手机提着心吊着胆出门去接。 半自动玻璃门打开,司徒樟在电话那头质问她为什么丢了工作。 司徒羽丸深呼吸酝酿半天措辞,刚要开口,一个音节没出,对面叫她立马回家。 于是整通电话她只说了两个字——好的。 她不动了,站在门口挺着胸脯仰头望,那个看过无数遍的落点。 尘埃落定了, 死到临头了反而松一口气。 说也压抑不说也压抑,她对着父母总是在一片其乐融融之中喘不过气。 直到上晚班的梁子枢出现在门口,站到她身后。 门口只有两个人。 社交距离的边缘,能够感知到双方存在的程度。很神奇,她们每一次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对方在靠近。 “我也像你一样,因为敬仰,忍耐了许多事情。”司徒羽丸。 这句话落得很奇怪,没有前文,不对后语。 梁子枢只是随着她的视线抬头去看那个块面几何简约logo,不说话。 司徒羽丸的心环绕在这里,话语潺潺而过,“你知道吗,设计落地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儿。创造本身就很有意义,它从没有到有,是因为我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我看着它的时候总在想,我希望它能说话,说它的背后是司徒羽丸。” “我要回家一段时间,很累的点在于,我知道他们一定不会理解我。因为我心里想的和他们想要的不一样,我的梦想真的很简单——” 所有深情缱绻都是因为她的心血,这个logo做出来挂上墙之前是无数张草稿,是重复再重复的头脑风暴,它不只是一个平面形状,那些弧度、比例、留白都有价值。 “它在这里,只要有人多看一眼就好了。” 司徒羽丸收回视线,转头望过来,目光交汇,她在阳光中泛起一抹笑。 那一瞬间,梁子枢只看得见司徒羽丸。 第17章 为你好 老家澄林,不靠南不靠北二线地区,知名旅游城市。 司徒羽丸回家待了快一周,家里陷进了一种诡异的冷战氛围之中。 三方都知道有话要说,有问题亟待解决。但没有人先开口,他们在一种乌云遮日空气潮湿的焖蒸天气里焦灼地等待一场暴雨,都心知肚明只差一个引子,所有事情一触即发。 离开南海这么多天,她终于享受上了传说中寄养服务里怕家长记挂而推出的拍照片打视频待遇。不过这项流程是阿庆负责的,和医生没什么关系。 第19章 当然,司徒羽丸有时候也会托一下院长去检查检查身体,那谁让我们是关系户。 偶尔聊天,她问梁子枢有没有来澄林旅游过,要不要带点特产。梁子枢说大学的时候有旅游的习惯,以前差点来澄林,后来工作之后就搁置了。那天晚上梁子枢在医院值班,司徒羽丸在被窝里和她聊旅游趣事,一路到后半夜。 梁子枢给她拍三一五的照片,说医院伙食很好,发腮发起来。司徒羽丸说她梁婆卖医院。 中午梁子枢和她讲去买咖啡小卓还问起她,说怎么不见设计师。司徒羽丸说好像整条街都知道她。 她在家的这段时间每天最期待的是收到梁子枢的消息。 司徒羽丸想,她应该在南海家里养一盆花,就能顺理成章问梁子枢能不能到她家里浇花,然后赠送家里密码。那样儿子和房子都能寄养给她。 哪天夜晚,准备晚餐,司徒羽丸把饭从厨房端出来,顾臻还有一个菜要收尾。父女俩坐在餐桌边上相看无言。 司徒羽丸拿起手机给梁子枢发消息:【听人说绝育的时候要演戏。】 梁子枢:【少刷点帖子。】 司徒羽丸:【你要从我怀里抢走三一五。我打不过你,被逼放手,后来拼尽全力但也只能救出一个没有蛋蛋的他。为母痛心疾首。】 梁子枢:【你打不过我?】司徒黛玉上瘾了。 司徒羽丸:【他会不会怪我嘎了他的蛋,不过我都是为他好啊,不绝育会生病的。】 顾臻出来,把汤盛上,开始吃饭。 司徒羽丸把手机放下,端起饭碗,埋头苦吃。 在这个家吃饭不能看电视看综艺,有点难受。 饭吃两三口,司徒樟开始发话:“怎么最近不见你和你那个朋友一起玩。” 司徒羽丸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哪个朋友?”其实她知道是哪个朋友。 司徒樟:“那个导演。听说她最近和人开了传媒公司,还拍了综艺和电视剧。” 手机屏幕亮了亮,有新消息,司徒羽丸按耐住点开的手,还是吃饭,回话:“哦。”她自己都很少在外面提她认识唐玦这件事。 司徒樟接着:“怎么不见带带你。” 司徒羽丸把碗放下了,她面无表情去拿手机看消息。 “带我干嘛?”她反问。 梁子枢:【猫的记忆力一般没那么好。】 司徒羽丸眉心舒展一点,回:【那我出去这么久,回来他会不会不认识我啊?这不行吧!】 司徒樟:“你们是朋友,要多联络感情。” 司徒羽丸把手机放下,吃饭:“再说吧,再说。” 司徒樟:“人脉、资源这些东西很重要,司徒羽丸,我是在教你,出了社会,现在不是看成绩的时候了,你明白吗?” 司徒羽丸:“是是是。” 梁子枢:【给我一张照片,我每天给他来一次看图认妈。】 司徒羽丸盯着手机笑。 顾臻在对面咳了一声。 司徒羽丸:【说好了。我等会儿挑一张最美的给你。】 放下手机,再度端起饭碗。 司徒樟:“更何况你现在失业了,就更要想办法往人家身上靠。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这层关系要利用起来。” 司徒羽丸不想说话了,脑壳疼。 她又拿起手机给梁子枢发消息。 司徒羽丸:【好久没见三一五了,想他。你能不能先让我看图认儿子。】 梁子枢:【晚点吧,我把手上的工作做完,下班之前去趟寄养室。】 司徒羽丸:【今天几点下班?】 梁子枢:【八点。】 顾臻气声说话,急促:“司徒羽丸。” warning。 又把手机放下。 顾臻想办法缓和一下,但语气挺僵硬:“好久没见小唐了,什么时候方便让她来家里坐坐。” 司徒羽丸:“她最近很忙。” 顾臻:“她也在南海工作吗?” 司徒羽丸:“嗯,但是她老是出差。” 司徒樟:“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你们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唐玦研究生都不是啊,学历还比你低一点,为什么人家就可以做老板。就这么有出息。” 司徒羽丸不说话。深呼吸,两三秒,她拿手机。 司徒羽丸:【那到时候可以和我儿子视频吗?】 梁子枢:【好,等会儿。】 司徒羽丸:【牛郎织女梁医生。】 梁子枢:【沉香三圣母孙悟空。】 司徒羽丸:【哈哈哈哈哈哈哈宝莲灯啊,你好老。】 司徒樟:“你要是多跟人家学习学习,能至于被公司辞退吗?” 司徒羽丸幽幽出口:“大学毕业那会儿,前几年唐玦上新闻,你说离她远点,别被带坏了,少和她玩,您忘了啊?” 司徒樟:“你怎么说话的呢?” 他把筷子拍在桌上:“谁允许你吃饭看手机的?你自己数数这一顿饭你拿手机多少次?还有没有点礼数!” 司徒羽丸第几次把手机放下,拿起饭碗,她想要埋头吃饭,想要结束。 司徒樟不依不饶:“你永远不会反思自己,教你多少次都听不进去。好好一份工作不懂得珍惜,学那么多书都不懂得用在实践上,职场你要体现出你的能力啊!” 说完没有。 司徒樟:“还指责我,那我有没有说过要审时度势!” 顾臻:“好了好了。她知道的了。” 司徒樟:“你还甩脸色了,就你没错,你看看你离开家才多久,变得任性叛逆顶撞父母,想一出是一出。你在南海到底混出了个什么!” 司徒羽丸坐在那,面色最平静,耳朵被轰炸,脑中无数画面,竟然是绒时一秒一瞬。 很割裂,司徒樟的话语浮在哪里,她掉落进回忆的许多个时刻,是抢救台上奄奄一息的宵宵,胡枕说她怎么舍得,梁子枢救不了胡椒,谢思杭和雷医生在休闲区谈病例,阿庆说想走但放不下他们。 绒时医院为生命响起的脚步声抵抗此刻听见的每一句指责。 这两个月让司徒羽丸的心态发生了很大改变,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一刻她就是想要反抗, 然后手一甩把整个饭碗扔了出去,清脆响亮,玻璃和饭摔了一地。 顾臻傻眼了。 司徒樟:“你、你还在这里摔凳子摔椅子,你看看你现在有没有点书香门第的样子?” 司徒羽丸甚至站起身来,她垂头低吼:“是我自己辞的职,我不干了。公司那群人背地里骂我,你知不知道她们说得有多难听,嘲笑我蠢嘲笑我笨,说我异想天开好高骛远,给领导捧臭脚还不被待见,我这辈子都不见混得出头。” 司徒樟:“工作就是工作,受点气怎么了!没有人要在职场上让着你的。如果你自己没问题别人怎么会骂你呢!” 司徒羽丸:“我怎么知道她们凭什么骂我!我平白无故为什么要让她们取笑!她们笑我就一定是我的错了吗?谁规定的她们骂我就是一定是我有问题!” 司徒樟:“你你你你你,你说多少个你了,你怎么这么以自我为中心。” 司徒羽丸笑了:“我不以自我为中心,我还要以谁为中心?你吗?” 手机响,梁子枢:【我好了。】 她还有空去拿手机看。 司徒樟拍桌,震耳欲聋:“司徒羽丸!” 司徒羽丸低头打字:【等我会儿,在吵架。】 她把手机放下,再来:“你知道我每天都在做什么吗?你知道领导是怎么对我的吗,你知道同事怎么想我的吗?我根本就不想做这份工作,你觉得它好!但那一点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司徒樟:“人就是要经历磨砺才能成长的,要不然怎么学得到东西!” 司徒羽丸:“谁要在职场学东西啊!” 司徒樟:“你小小挫折都忍不了!人——” “人家唐玦!人家唐玦!”司徒羽丸打断:“对,她经历挫折,她能忍。啊她开公司了她厉害了,让她带带我!当年被骂成那样,人在家里偷偷自杀呢!你知道什么!” “我确实比不了,因为换我我早死了!她现在成功她应该的她应得的!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哪来的人脉,人家唐玦她凭什么关照我!” “我不是什么都得让人教,什么叫我在南海混出了个什么!我就是不想回澄林,我受够了你们惺惺作态的样子!” 司徒樟:“我们会害你吗?和你说这么多想让你少走点弯路,不都是为了你好!大街上这么多人你见过我们管谁!” 所有东西像那个碗一样碎掉,脸面、和睦、温馨。 司徒羽丸:“为我好!又是这句,又是为我好。那我求你们少为我点吧!放过我吧,没有你们我也活得很好啊,我自己可以的!” 没有人说话了。 司徒樟只字不言,无话反驳。 第20章 司徒羽丸赢得了战斗的胜利,但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很久之后,顾臻叹了口气:“都少说两句。” 司徒羽丸累极了,她摇了摇头:“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要回南海。” 最刺痛人心的一个字,回。 司徒樟吐出两个字:“你走。” 司徒羽丸真的离开,不是回房间,她直接走出家门,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出走。没什么经验,她走到小区楼下就不知道该去哪了。 半路累了找了个花坛坐下。发呆,好久。 司徒羽丸又有些怪自己,话说得好重,不该那样,太伤人了。她脾气好,又爱装傻充愣,这是第一次和人吵这么重的架,不知道怎么就收不住,下嘴没轻没重,偏偏是对最亲近的人。 都困在了为谁好这句话上,她忽然想起了三一五。 司徒羽丸把手机拿出来,屏幕解锁,入眼梁子枢的消息。 这人倒是没有关心她战况如何,只是在下班时间过了之后发过来一张三一五的图片。 在寄养室拍的,灯光昏暗,三一五在猫爬架上抱着手圆登登的眼睛看镜头,梁子枢手心捧着他的头。 司徒羽丸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长时间,从看猫变成了看别的。 最后她拇指食指抻开屏幕放大照片,让那只入画一半冷白清瘦的手占满了整个画面。 看她皮肤脉络,淡色血管,拇指肌腱连过去凹下腕骨沟尤其性感。 时间过得太久,她有点不满足于只能看见半只手。 第18章 拉扯 夜晚八点五十三,梁子枢的车停在小区停车场,熄火。 她坐在驾驶座,包放副驾驶,手机放旁边,开车时有点热,外套脱了下来搭在包上。 准备提东西走,手机屏幕亮起,司徒羽丸的语音通话。 梁子枢盯着屏幕上四个字,恍惚一阵,才伸手接听。 “喂,梁医生。”司徒羽丸有事说事,不拖泥带水,没有丝毫扭捏:“你回到家了?” 梁子枢下意识看了眼车上数字时钟:“嗯,在寄养室等了会儿。” 司徒羽丸:“哦……应该没事了。” 梁子枢:“应该?没事?” “嗯——”司徒羽丸:“那我给你唱首歌?” “……”梁子枢沉默了一下,末了,她开口:“你还好吧?” 司徒羽丸:“还可以,今晚天气还行,月亮有点圆。”没话找话,她就是有点不想挂电话。 梁子枢抬头看了看停车库的天花板:“好像是吧。” 司徒羽丸:“嗯。” 停顿很久,有点干了朋友们。 司徒羽丸有些涨,想说要不没事挂了。 梁子枢的声音又传来:“照片。” 司徒羽丸:“哦哦哦哦,等下。” 她突然像断了一根筋,要自拍,但不是开前置摄像头,用的后置相机,把手机翻转过来,举手机的手伸直,双眼盯着的那三个摄像机准备拍照,另一只手曲起来比耶。她笨拙得像个不懂数码仪器的老年人,却用的快捷键拍照。 拍成怎样算怎样。 她将手机转回来看,连光都没多少,整个画面全是噪点,只看得见人的轮廓,但她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挺满意。然后手一动把照片发送过去。 语音通话还挂着,双方静止十二秒后,梁子枢终于开口:“剪刀手。” 司徒羽丸:“啊~给我一杯忘情水!” 太突然。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给梁子枢吓一跳。 司徒羽丸:“刘德华。” 剪刀手刘德华。 梁子枢先把外套穿上了。 “我上楼了。”电话里传来打开车门的声音。 司徒羽丸终于舍得挂电话,她坐在花坛晃着脚,像在坐秋千,语音语调也一晃一晃,她说好啊。 马上要挂断,梁子枢添一句:“照片挺好看。” 司徒羽丸:“那确实是长得好看。” 梁子枢:“……” 司徒羽丸:“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梁子枢:“挂了拜拜。” 司徒羽丸高歌一曲:“拜拜拜拜拜拜拜拜拜!”《bad boy》。 她唱完就心满意足挂断电话,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蝉鸣,花坛有蚊子,晚风吹。 司徒老师大有感悟:所谓拉扯、拉扯,就是拉拉在胡扯。 她在外面溜达了会儿,等到十点多父母回房间睡觉的点偷摸回家。第二天是工作日,她中午独自坐上回南海的飞机。 周山北路附近是些新楼盘公寓小区,没怎么商业化,两边临街的便民商铺,超市小饭馆花店托管班,这里不是很旺,但很有生活气息。 那天八月十一,司徒羽丸回家放了趟行李,开车过来,六点零八分踏进了绒时宠物医院。 整条街道都是桔红色,夕阳的光,街道尽头是晚霞,身后咖啡店有人成群出来,铃铛响动。偶尔有车,但不多。 人靠近,玻璃门开。 里面提着猫笼的一个阿姨刚要开门,准备按门上按键,见门开就走出去。 往里,前台,四五人碎嘴。 “不会吧……他都发律师函了。” “我和李晴研究过了,我俩今天下午坐在这里逐字分析,他的律师函告的是侵犯名誉权、人格侮辱,但没告造谣,这说明了什么!” “不是吧——真塌房了啊。我以前还磕过他和那谁呢。” “谁没追过那对产品,他赔我点钱得了。” “也不一定,说不定资本得保他。” 购物区,两三人提着橙色购物篮。 “你说的那个,前段时间新闻播了,不达标。毒猫粮啊。” “哈?我看那什么书上好多人推荐我才买的。” “全是软广,他们钱都用宣传上了,能指望有多真材实料。” “喔唷喔唷,不要脸啊。做毒猫粮的全抓去坐牢。” 急救室,小何在检查仪器消毒设备。 左拐,偶遇一只哈士奇。他竖着耳朵屁颠屁颠撞过来。后面狗主人拉着狗绳:“多多!不许没礼貌!不好意思哈。” “没事。” 走廊,右手边化验室的门开,里面穿白大褂的谢思杭在看显微镜,另一侧雷医生和霍医生面前一台血液生化仪,两人对着电脑屏幕指着某个点在交流。 另一侧某一个休闲区,一个爷爷坐圆环沙发,抛一手玩具逗那只同样年迈的金毛,乐呵呵等他把玩具追回来。 寄养室,门开着,里面有人。 “怎样,顾千凛这几天还乖吗?” 阿庆:“乖是挺乖的,就是想问一下您是怎么想出给猫起顾千凛这个名字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酷吧,回家了顾千凛。” 阿庆:“司徒?从老家回来了啊?来接三一五?不过他刚洗完澡,在烘干箱呢。梁医生在里面做手术,要不要看看。” 手术室两间,一间封闭,另一间同急救室一样装玻璃,家长不放心可以在外面看。 等候区一对情侣,里面手术室。不锈钢手术台,绿色消毒布铺着,顶上手术灯。 梁医生蓝色口罩、白色无菌医用手套、穿蓝色手术服,戴布满卡通猫咪头像的手术帽。已经麻醉开膛,她手握电刀,往里探入。双眼冷清镇静,动作有条不紊,时而低声说话,然后手中器械交接,她抬一抬头,看监视器屏幕,又行云流水操作。 梁医生,真的很迷人。 司徒羽丸看了很久,在那儿站得比那对情侣时间还长,但这手术一做几个小时,外面天黑透了,阿庆来和她说已经将三一五打包好,随时准备起航,于是司徒羽丸离开等候区,先把三一五领回家,想了想给梁子枢发了个消息告知一声,在夜晚十点钟收到对方的回复,她说好。 那时司徒羽丸坐在南海家里的沙发上看了眼窝在怀里的三一五,他回到家还是很粘人,没有不记得亲妈,这很好。由此可见,她的剪刀手确实很美丽,令猫难忘,由此可见,梁医生在维系家庭亲子关系中功不可没。 然后她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对着怀里的三一五,刻意特意故意却装作不经意露出半只手去托住三一五下巴,就这个动作,她手部暗暗发力,非得凹出些什么。 拍照三十秒,挑选五分钟,拍四张挑一张发过去。 不管梁子枢怎么回复。 第二天中午,司徒羽丸挎着包提着一杯咖啡进到绒时,门一开,听见李晴在前台对着电脑有气无力地哭嚎。 林蔷休假,她一个人坐在那。 司徒羽丸经过好心问一句怎么了。 李晴:“办公室的人叫我做ppt,八十多张照片排好,主要是她要分成五页来放,上一页的要跟下一页的大小一样。我还一个一个放进去逐个对齐,做了一早上,脖子都要断了,好累啊……” “算你走运了。”司徒羽丸:“让你碰到了pptt母,我教你。” 第21章 她走过来,前台两张人体工程学转椅,她往林蔷的椅子坐下。 林蔷身材算矮小,李晴倒是挺高,两人蛮有身高差,所以林蔷的转椅调得比李晴的高很多。 司徒羽丸坐下,把咖啡放桌上,再看比李晴高出一截,两人对视一眼,她很自然地把手往下去调转椅高度,放到两人平视。 她操作鼠标盯着屏幕:“多页同样排版的照片墙,先做个模板。选占位符,把你要的大小排好。”手很快,她娴熟地按几个快捷键。 李晴对做ppt这种用鼠标完成的项目还能不断霹雳吧啦敲键盘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膜拜。 司徒羽丸:“然后在版式里找回那个模板,打开文件夹选照片插入就好了。下次还能接着用。” 她转回头看见旁边呆滞的李晴,笑一笑:“hello?” 李晴回神:“哦哦哦哦哦哦,就,完了啊?我做了一上午。你一分钟搞定了啊?好厉害啊t母。” 司徒羽丸:“做多了就会了。”她最喜欢做ppt啦!她以前的工作就是每天给别人做ppt,熟能生巧罢了。 李晴却说:“不愧是大厂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司徒羽丸还是笑,准备走了,她把转椅调回到原来的高度,又比李晴高些许,但这之后她不再同对方对视。 回忆,一时间觉得那个环境,高跟鞋、古龙水、挡板格子间、隔音地毯、工牌都太过遥远。 她说:“我们公司,不对,是迹象。以前有个实习生,几个月的考核快要结束,准备转正了。那天他的领导第一次来他的工位考察工作,随手拉了张椅子过来坐旁边亲民地和他谈话。小伙兴致勃勃向领导进行了一遍优秀的工作汇报,然后,他被炒了。这是为什么,请抢答。” 李晴举手:“因为他能力不行,被发现了。” 司徒羽丸摇头,揭晓答案:“因为他的椅子比领导的高。那个男领导挺矮的,他说整一个过程,这个实习生都在俯视他,让作为领导的他感到非常不适。这点素质、礼仪、情商、道德,都没有,他不觉得这人能胜任这份工作。” 李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 她终于开口:“是……上班多久,会有这种症状。” “哈哈哈哈哈哈。”司徒羽丸听这话乐了,过后收了收,她说:“那实习生多踊跃展示自己,说熬了几个大夜做的方案,到走了还不知道其实去留只是两张椅子的问题,还要以为自己能力不行。” 李晴:“学到了。这么看工作还是教会人挺多东西的,你察言观色的能力就很厉害。” 司徒羽丸:“你觉得在职场学到这些是什么好事吗?” 李晴反应过来,说也是。 司徒羽丸准备起身。 李晴又想到了什么:“诶我忽然觉得梁医生说得挺对的。” 司徒羽丸又坐回来:“说什么?” 李晴:“前几天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聊起来,说你有时候看起来呆呆的,但细看又没那么呆。感觉你的心里像有两个灵魂。” 司徒羽丸的阅读理解也很厉害:“谁说我人格分裂了?” 李晴:“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林蔷!不过她后面又说觉得你精明但一点都不尖锐。我觉得很有道理。” 管她呢,司徒羽丸:“所以梁医生说什么?” “梁医生就说——”李晴清了清嗓,端起来,学梁子枢笑。 “她啊,她是大智若愚。” 第19章 转曲 她记得那天是三月十八,窗外下雨,司徒羽丸从办公室走出来,这层楼每个人都匆匆忙忙踩着隔音地毯脚步飞快,只有她慢悠悠走回到工位,动鼠标,打开文件夹,将里面四十七个ppt全部删掉。 对,她接手过四十七个项目,至今为止只落地了一个。其余的所有,都在给主设helen铺路。 流程是她列brief,出草案,做ppt,单独汇报,做样机,做预览,helen在给上来的十个提案中选三个出来给客户定调,之后再往下push,由helen沟通,由helen改稿,由helen定稿,后面的事情和设计师司徒羽丸没有任何关系。 相当于一家米其林星级饭馆,每个人都说这家饭馆做的菜很好吃,你们主厨很厉害。但后厨一看,那里司徒羽丸把菜切好洗好,把调味配好,好了,主厨helen拿着锅铲开始烹饪了。 这世上没有一个食客要莫名其妙进厨房,饭店门口挂着主厨的海报,他们来的时候说慕名而来,走的时候说名不虚传。 所以那两位同事,aria和evelyn笑她蠢。 在某天中午午休时段,园区一间人均128的简餐店,她们在吃饭聊八卦,主角司徒羽丸正好坐拐角视线盲区啃有机草。 “喂跟你说个笑话,你知道helen给司徒羽丸的下周to do list是什么吗?” “不就那些,做做ppt,做做样机。但她也是烦,我每次问她借样机她都不给,小气的嘞,做都做出来了,用用怎么了?按理说,整个公司共享资源,她做那些就应该放云盘,啊结果自己藏着掖着。哦所以她下周做啥,我看看有多好笑。” “转曲。” evelyn停顿半天,不可置信,声音分贝提高许多,终于说话:“不是吧?不是吧?” aria:“今天进办公室专门扫了一眼helen的电脑屏幕,这都让我看见了,能有假?” “咯咯咯咯咯咯咯……诶哟,笑死我了,不是怎么能这么好笑啊!她那个传说中的黑色文件夹啊,我每天都提心吊胆让我来做呢,结果给她了啊!” “最搞笑的helen最近进了三个项目,两大一小,我猜她都习惯了,都心安理得等着捡那个漏呢,眼巴巴等着呢,结果一看——转曲。” “这真的会被pua疯了的吧。” “她也蠢的,跟猪一样,每天苦啦吧唧地围着老巫婆转,给人家捧臭脚,被人耍了还乐吧乐吧的。” “她俩,纯周瑜打黄盖,抖s和抖m。” “我跟你说,helen就典型的,给一颗糖打一棍子。那个小宠物医院,叫她白干,完了让她做了一堆样机,纸盒纸袋,这个尺寸那个尺寸,有些根本用不到的也让她做,说以后会用到。其实就是灭她锐气,让她尝个甜头,但又一巴掌拍过来说,看,你想要的只有我能赐给你。” “人出道到现在只跟完了两个落地,一个小破医院,另一个,我都不稀得说,太搞笑了。” “设计师混成这样的也是她的本事……转曲……笑死了。” “切,而且她凭什么级别比我们高,不就是名校光环。” “那谁让人家南海大学研究生校招。” “想想也不甘心,大家差不多年龄,同期入公司,就因为她文凭好看点,她就是设计师了,然后我俩还得在设计师助理这个位置上熬。” “其实她是不是脱不下传说中孔乙己的长衫啊,那她要是也是个助理,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没有落地这件事,也不用被人敲打得这么狼狈。” “我看她也脱得挺开心的,人家大设计师都转曲去了。” aria:“其实人没有上进心也算是好事哈。迹象的设计助理,做一辈子,其实也行。” evenly不自在地顿了一下,突然将话题收尾:“反正俩都不是东西,一个坏一个蠢,谁都没比谁好。” 司徒羽丸的声音在这时候出来,她对远处某个服务员招一招手,平心静气:“买单吧。” 这桌上两个人全停下动作。 那边司徒羽丸不紧不慢,把账结了,站起身,拐弯过来,似无意撞见,表情挺精彩,是偶遇的惊讶。 aria实在太尴尬,大脑短路,倒先开口:“这么,这么巧?” 司徒羽丸指了指她们,眼里挺惊喜:“哇,你们怎么还坐在一起吃饭啊?” evenly烦了,反正这人是一定听见了的还在这里装疯卖傻,本来就一阵心虚,此刻她干脆撕破脸:“你什么意思?” 司徒羽丸却笑嘻嘻,一种同样聊八卦的随性态度:“那你们感情还挺好的,都末位淘汰了还有心情和竞争对手吃饭。” aria听见这话反应过来之后急了:“什么末位淘汰?什么意思?” 司徒羽丸:“大老板说这几年ai这么发达,干脆把可替代性资源缩减一下,各个部门设计助理末位淘汰。” aria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你不知道啊?”司徒羽丸演得逼真,好诚恳帮她复盘:“嘶……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发通知那天你又趁helen不在遛了,然后把工作机给别人替你签退了啊。” aria的目光刺向evenly,有人偷偷把她的通知删了。 那两人立马开始掰扯,那是她们的事情,司徒羽丸将面上假惺惺的笑容收回,冷脸离开。 “做一辈子,不能够吧。” 司徒羽丸这人脾气一般,越不在乎就越随便撕破脸。 她是有仇当场报的主,报过就算数,她没有把这两个人的话放在心上。当初选择这么做也预料到别人会诸多是非。 第22章 司徒羽丸虽然总是提起办公室有人说她坏话,但她心里清楚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她有自己的盘算。 总有人觉得她不聪明。 司徒钟点她笨,小学初中的成绩都没有表姐好,更要笨鸟先飞多用功。 那两位嘲她傻,甘心一路给人当垫脚石,一辈子混不出头。 helen说她想不开,人人求而不得的工作,动不动就要辞职。 司徒樟教育她,你怎么懂得这个社会,父母的经验比你多,听我的,总不会让你吃亏。 而梁子枢说她大智若愚。 不是客套话,是在司徒羽丸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坚定地肯定她。 她知道她擅长伪装,像一只刺猬敞开肚皮对喜欢的人说来摸摸我看我多可爱,一转身就浑身是刺。 梁子枢不一样,梁子枢和谁都不一样。 她差点错过这句话,那就错过太多太多。 司徒羽丸坐在前台,很想很想见到梁子枢。 “梁医生现在在哪?”她问李晴。 李晴还不知道隔壁的人几秒钟已经在心里演过一场戏,随口回道:“早班,她没手术没门诊,寄养室看看呗。” 司徒羽丸即刻起身。左拐,走廊,急匆匆擦过许多路人,脚步飞快,路途中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 她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的念想越来越重,此刻的情意甚至比澄林花坛看见照片半只手时的还要浓烈。 不知为什么要见,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她知道梁子枢已经侵占了她的许多东西,她不能吃亏,要索取,等价交换。 可要是等价,那她要的实在太多。 那让梁子枢先将其余的欠着,她讨一个拥抱。 司徒羽丸手握上门把手,一门之隔她隐约听见梁子枢的声音,太近了,她将门打开。 有人急不可耐要梁子枢的拥抱,梁医生的怀里是一只猫。 再说一遍!做猫真好啊!!!——司徒羽丸(咬牙切齿版)。 梁子枢抱着一只没见过的加菲猫在喂奶布丁。听见门开一阵挺大的声响,转过头来看。 看见司徒羽丸的第一眼,她就笑,对面前这人总习惯性温和说话,眉目柔情:“怎么了?” 司徒羽丸走进来,一步一步,她看着梁子枢的眼睛慢慢冷静,海啸轰然崩塌,所有激情都被抚平,变一层浪涌去。 没有理由,靠近,没有理由。 她们最接近的一次肢体接触,是指尖和手臂。 没有资格,触碰,没有资格。 她连想她都没办法说。人就站在面前,所有渴求的都无法得到。 一切事物都戛然而止。良久,等到梁子枢怀里那只加菲吃不到奶布丁都挣脱跑掉,梁子枢仍然与她对望,司徒羽丸深吸一口气斩断一切妄想。 她说:“下周,我有一个设计要落地。是离职前做的,很大的一个项目,邀请你去看。” 梁子枢回得很快:“好啊,不过具体时间你得提早和我说,她们要排班。” “好。”司徒羽丸。 过了会儿,她又折回来演一出恍然惊觉:“忽然想起,那个项目是在首都。” 梁子枢垂眼开始思考。 南海首都,一南一北,距离挺远。 司徒羽丸盯着她,速度很快接着一句:“那我请你,我们去首都,陪我去好不好?” 声东击西循循善诱,上来就让人孤女寡女地出远门固然不合适,但是随口提一个容易实现的小事件,等对方答应之后,附加一个前提条件。你看你都答应了看我的项目,那你能不能顺便咬咬牙去趟首都看项目。 司徒羽丸表面耐心等她回应,内心在打鼓。 不久,梁子枢莞尔:“可以。” 第20章 可以 提问,该怎么顺理成章地让一个人主动说出她的基本信息,例如户籍生日之类,除了相亲。 夜晚,司徒羽丸在家里抱着猫坐在沙发给梁子枢发消息,她说要一起订机票。没多久,梁子枢主动将身份证号码发了过来。 司徒羽丸盯着这一长串,逐个数字逐个数字地对,什么城市什么出生年月日什么性别都一览无遗。 你看看,这不比查户口管用? 诶呦喂,司徒羽丸嘴角挂起来。 机票买完,她去订首都的酒店,这飞来飞去的,不得住一晚上。 她去软件上逛了一圈,嘴角逐渐垮下去。 按理说,是不是应该人满为患,只剩一间大床房,然后司徒羽丸被逼无奈,那真是不好意思,只能将就将就。 事实是她坐在家里连连摇头。 不争气啊不争气!你们酒店怎么空房间这么多!会不会做生意? 最后心有不甘的司徒羽丸女士订了两间大床房。 临行前一天,她把猫送去绒时。 阿庆接猫的时候轻叹着感慨说三一五颠沛流离的一生。 司徒羽丸忽然共情了,她抱着猫包暗自伤怀:毕竟古语有云,在套东西这个环节中,孩子就是用来舍得的。 三一五,稍微牺牲一下,妈妈明天就要远航。 转个头三一五像回到第二个家一样在寄养室找到猫爬架的上层自己熟悉的窝,闭上眼睛打个哈欠就睡觉。 医院的人都知道梁医生请了两天假和司徒羽丸同游首都,可能是因为梁医生请假的时候行政问一嘴干什么去,她回答陪司徒羽丸去趟首都的时候,神态太过坦然,太过正气凛然。然后大家都没说什么,也没往别的地方去想,就都知道这俩姐们好。 司徒羽丸又去和梁子枢说,既然是一起去机场,要不要顺便接送捎她一段,开一辆车,还能省一笔停车费。她四张机票一顿住宿都出了,开始心疼停车费。 那天梁子枢将车停在她单元门口,司徒羽丸拖着行李箱出来,车门都没开,她隔着车窗满眼笑意和梁子枢说早啊。 梁子枢看着她笑,轻声回一句早。 司徒羽丸:“好找吧?” 梁子枢一愣,想了想才明白她说的是住址,挺好的一个小区,设施配套都很完善。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但她还是衡量比对一番按实际情况回答:“挺好找的。” 司徒羽丸在心里对梁子枢说,那你可要记记清楚。 司徒羽丸在心里对自己说,得抓紧买花啦! 她买的是经济舱连座。 司徒羽丸靠窗,梁子枢在身旁,飞机的座位很小,她们并排坐。 梁子枢在隔壁静音玩消消乐,司徒羽丸看她玩的这一款还挺小众,不是很热门的快乐或者是日日消消乐,反正没见过,还是单机游戏。 司徒羽丸观摩了会儿,大致了解,这游戏消除一次得一百分,还有步数限制冻结限制杂七杂八的,打到指定分数结算当过一关,这姐打到270万分。 那可真的是这么有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很快,飞机启动,南海同首都一南一北,飞几个小时,司徒羽丸收回视线望向窗外,随即一阵持续猛烈的推背感。 她看见窗外机翼形态转变,后轮缓缓收起,这架飞机慢慢离开地面,距离地平线越来越远,司徒羽丸即将和梁子枢一起穿越云霄。 出发! 这是她们第一次约会,司徒羽丸是这样定性的。 毕竟这是两人离开医院、离开微信的私下共处。司徒羽丸有些拘束,谁第一回和在乎的人约会都会紧张到不知所措。更重要的是,其实她根本就不怎么了解梁子枢,同时她也觉得梁子枢不太认识司徒羽丸。 于是乎,check in之后,傍晚时分,落地首都第一顿,司徒羽丸带着漂亮的梁子枢和不那么漂亮的余额吃了顿价格挺漂亮的漂亮饭。 然后没吃饱。 晚一些,秉承着来都来了的传统观念,两人在商圈逛了会儿当消食。 司徒羽丸不怎么逛街,她们两个闲逛,就真的并肩走着,没有肢体接触,少有对话,还目不斜视……像巡逻。 找点事做吧,她看前面经过一对闺蜜,一人提着一杯奶茶,然后手挽着手走路。 那—— “咳……要不要买杯奶茶?”司徒羽丸提议。 梁子枢:“好啊。” 印象中,梁子枢没有拒绝过她的请求。插号,可以。借衣服,可以。借诊室,可以。视频,可以。方便时候来一针,可以。看项目,可以。来首都,可以。接送,可以。喝奶茶,可以。 怎样都可以吗? 司徒羽丸想,梁子枢是不是也有点意思,但她看不太透,毕竟她们确实没有太多浪漫到冒粉红泡泡的心动时刻,没有轰动的、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没有我一不小心摔进你的怀里来个惊为天人的对视,没有英雄救美我为你和谁谁谁大打出手你感恩戴德以身相许,没有一不小心贴得很近就快要接吻,没有朱丽叶没有雷雨,甚至连同游了,酒店都没住同一间房! 相当于一部电视剧,要做片花都不知道从何剪起。司徒羽丸发现她好像很少心跳砰砰砰砰快要跳出来的素材。 第23章 万一,其实梁子枢是拿她当闺蜜处的呢,等下她们也提着奶茶手挽着手去逛商场,那是真的要完了。 挽手和牵手区别很大的! “你喝什么?”梁子枢。 司徒羽丸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一家知名连锁的奶茶店前。 “哦哦。”她先应着,开小差内心戏的内容让她在梁子枢面前有点心虚,她仓皇抬头看上面的菜单灯箱:“你先点着,我看看。” 她开始看:珍珠奶茶、葡萄果茶、奶盖抹茶……这个排版——一般。 司徒羽丸正跑着神,梁子枢说话了。 “要一杯中杯血糯米紫薯芋圆鲜奶茶,少冰半糖。”她好是流利地说。 嘿,传说中的喝粥了。 “想好了吗?”梁子枢转头问她。 司徒羽丸:“你定吧,我没喝过这家。” 梁子枢转回去:“要两杯。” 店员确认一遍:“一样做法是吗?” 梁子枢:“嗯。” 司徒羽丸惊了。 ?你点两杯不一样的咱俩换着尝尝啊! 话没说出口,算了,意图有些明显,司徒羽丸撤回一个轻举妄动。 那边梁子枢扫码买单,打包还是带走中选了带走,这两者还是有点区别的,就是一个有没有打包袋的区别。 司徒羽丸拎着奶茶尝了一口,还不错。 她连奶茶都会点,好有品味,好厉害。 这么十项全能的一个人,就是不会牵手,真可惜。 再晚一点,两人回酒店,住的对门,各自往回走互说晚安。 司徒羽丸收拾了一会儿洗个澡躺床上,翻身又翻身,半夜十二点多,她拿起手机给梁子枢发消息。 司徒羽丸:【睡了吗?】 梁子枢秒回:【没有。】 司徒羽丸:【我饿了。】 梁子枢:【想吃宵夜吗?】 司徒羽丸:【你饿不饿,一起吃?】 梁子枢:【好。】 司徒羽丸:【广式茶点、高鸿私宴、寿司、小龙虾。】小龙虾是她想吃的。 梁子枢:【小龙虾吧。】 四十分钟之后,司徒羽丸和梁子枢穿着棉质睡衣并肩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看综艺,面前两桶小龙虾。 两人都挽住袖口扎着头发,戴一次性手套,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电视屏幕,手在动作,都娴熟地剥虾吃虾。 梁子枢和她说医院附近有家小龙虾也很好吃,晚上收工谁有空就会在那边聚。她有时候值班,半夜饿了也会点外卖和值班医助一块吃。首都的小龙虾果然比南海的要辣。 司徒羽丸说:“没怎么想过你会吃宵夜,而且还是小龙虾,好不搭啊梁医生。” 梁子枢:“你以前给我推荐过饭店,我记得也不是什么特别高级的餐厅。” 司徒羽丸知道她在说今天的漂亮饭。 她想了想,停下剥虾的手,一次性手套还沾着红油,她望向梁子枢:“你不一样。” 梁子枢没有看她,很自然地回话:“不会不一样。” 司徒羽丸和梁子枢认识两个多月了。 静下心来讲,她总觉得梁医生气质超群,技法出众,整个人都光芒万丈。 小说常写高岭之花,说这人与生俱来的清冷感。 但司徒羽丸走近来看,她现在觉得梁子枢这个人有一种脱离小说女主的接地气,她会躲在寄养室吃零食薯片,会因为某个字眼而瞎想,除了椰青冷萃之外偶尔也会喝奶茶,吃饭也习惯看下饭综艺,无聊了打游戏,她的睡衣上也会有卡通图案。 凌晨三点多,宵夜散场许久,司徒羽丸在酒店房间摊饼左翻翻右翻翻,脑海里是和梁子枢相处的无数个画面。 从前至后,她终于回味到一个小时前,她们在隔壁那张沙发因为综艺里面某个好笑的情节不约而同前仰后合地笑,都乐呵呵地笑出声来。 不知多久,司徒羽丸忽然鲤鱼打挺坐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不是,你俩别真的处成闺蜜了。 第21章 定格 朝盛国际酒店——国内龙头大资本朝盛集团斥资20亿,在首都核心区打造的庄园式花园五星酒店。 它占地面积四万多平方米,出入来往明星贵客政要,格调高雅设施完善配套齐全,酒店房间饱览首都夜景,开业不久已经获多个酒店大奖,朝盛国际酒店一跃成为这一片新的地标。 今天,司徒羽丸要带梁子枢观赏她早在半年前还在迹象事务所做设计师时跟的设计。 两个人走入这里。 司徒羽丸住不起这家酒店,中午带着人打车来的,酒店里面有几家闻名的餐厅,司徒羽丸准备请她在这里吃一顿午饭,出来的时候就能顺便去看。 梁子枢一路都不知道司徒羽丸的设计到底是什么,走进门口看见西装马甲的人对她们鞠躬时思绪有点乱了。她确实没想过,是要到这里来。 司徒羽丸总让人惊喜。 这个人超出预料的沉稳耐心,竟一路上能忍住不提一句目的地是朝盛国际酒店。 朝盛国际酒店,和,绒时宠物医院。 她们吃的粤菜,美味、高端、袖珍、精致、昂贵,两个人一顿午饭吃了一千三百四十二。 买单的时候梁子枢同她商量,只温声说一句:“我来吧。” 司徒羽丸想了一会儿。 原则上她们也不是来旅游观光,只是请了两天假来看一个设计,这件事情和梁子枢没有关系,所以机酒就应该是司徒羽丸包办的。不是说梁子枢经济自由一些她就该分担一下这个花销,梁子枢是不应该出这个钱,除非她有什么别的身份。 但她可以请一顿饭,当作聊表心意。 司徒羽丸没有跟她争。 两人很快达成一致,梁子枢爽快买单,她们并没有为了谁付款这件事大打出手。 吃过饭,她们终于要进入正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梁子枢觉着司徒羽丸变得有些墨迹,因为她们在花园没有目的地重复逛了好几圈。 她没有催促,没有询问,她相信司徒羽丸总有自己的原因。 最终,第三圈的时候,司徒羽丸停下脚步。 绿化植被花草树木鹅卵石小路,到底是哪一个,梁子枢顺她目光望过去,已经知道答案。 垃圾桶。 就算事实已经摆在这里,司徒羽丸还是多此一举地介绍,不轻不重:“这个垃圾桶的标识,是我做的。” 对,她们因为一个垃圾桶,不计时间不计成本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 梁子枢有点懊悔。 如果早知道是垃圾桶,那她会提前做好功课,因为在此之前,她的确没有留意过其他垃圾桶的标识,不知道别人家的是怎么样,就没有办法对比判断。 她将长发掖到耳后,俯下身来凑近一些看。 并排的三个黑色纹理不锈钢玫瑰金标识小蛮腰立式垃圾桶。垃圾桶主体大面积留白,可回收标识、不可回收标识、其他垃圾和垃圾入篓符号,整个系列相得益彰,单体主抽象圆润细线条,通过设计将符号轻盈化,整体高级时尚有韵味。 梁子枢看了很久才开口,诚挚道:“很好看。” 阳光下,司徒羽丸在旁盯着她。梁子枢没有同她进行任何专业探讨,只是一声最直接的反馈,但司徒羽丸觉得足够了。 她没有觉得做了一个垃圾桶是一件多丢脸的事情,但说实话,在此刻之前她都拿不准梁子枢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该问子枢,你会不会觉得这一趟为一个垃圾桶大费周章很浪费时间很没有意义,你有没有觉得期望很大落差很大,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件事情很滑稽很可笑。 但她都没有问,不必问了。她能够从梁子枢的动作眼神言语中判断出来,对方没有因为这是一个垃圾桶就轻视自己的设计,她有在认真对待这件事。 梁子枢就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们走吧。”司徒羽丸。 她们没有在路边停留太久,不是只这一个,整个酒店的公用垃圾桶都是这个标识,垃圾桶很多,过一段路就有。两人沿路要从大门出去。 这段旅程接近尾声,石板路上两道影子。 “其实,你给人打过工吗?”司徒羽丸问。 “我记得和你说过,之前有计划旅游,工作之后就没时间了。”梁子枢。 司徒羽丸:“在哪儿工作啊,我认识吗?” 梁子枢没说过她以前做什么的,她想起来梁子枢会不会以前就不是个兽医啊,再有什么别的马甲,那她真是光芒万丈。 但梁子枢很快报了个宠物医院的名字,好的,确实是兽医。 司徒羽丸知道那是家国内品牌连锁宠物医院,名气很大,类比来说,地位和迹象也差不多。而且她家小区附近宠物医院一条街就有一家,不过那家规模蛮小,她对梁子枢有滤镜,直觉她工作的医院应该是总部直营的大型店。 第24章 司徒羽丸问她:“也挺好的啊,怎么不做了要创业?” 梁子枢垂眼看地上影子,回答:“那家医院有严格的客单价绩效考核。每一个医生都有自己的kpi。对应指标很多,例如出诊量、客户满意度、复诊率、手术量等等等等。” 司徒羽丸已经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了,除了当初要洗澡没有成功的那家医院,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带三一五就诊就是绒时,后来也没去过别家医院,让她先入为主以为全世界的宠物医院都得跟绒时一样透明温馨关怀热切。 而梁子枢继续说道:“我们每周都会开会,医生的培训内容是该怎么引导客人常挂号、常复诊。最重要的一环,是要将客户引向更高层的治疗,以提高客单价。” 司徒羽丸:“什么意思?更高层治疗?” 梁子枢:“很简单啊,夸大病情,开多点药,多检查多做手术。外伤转感染内伤,慢性病转恶性病,把该验的该照的全做了再说,基本上一套下来就能多赚一两万。” 司徒羽丸作为猫家长很是共情,听完此言心中一阵无名火,说一句:“嘿你们,还挺没医德哈。” 梁子枢却不急不缓:“医生的奖金晋升都和绩效挂钩,有的人想多赚点有的人被逼无奈,因为后来医院出了新规定,要医生鼓动客户去注册会员储值,每个人都得完成任务,不然会处罚。” 司徒羽丸:“还能怎么处罚?关你们小黑屋?” 梁子枢看她一眼:“扣钱啊。关小黑屋也有,预约表里医生的推荐排名和这挂钩,谁给医院赚的钱少谁垫底,然后门诊少了,绩效就少,排名接着垫底,一直循环。” 司徒羽丸只剩摇头,是真服了。 停了一会儿,她问梁子枢:“那你呢,你是第一还是垫底?”虽然二者都不是什么好事。 梁子枢回答道:“都不是,我自己开了家医院。”已跑路。 好的,没问题。 司徒羽丸莫名想起来其实外行人看热闹,大多数看起来光鲜亮丽的职业,只有身处其中才知道里面多少门道多少心酸多少不得已。 她忽然想说了:“我应该没和你说过我为什么离职。” 梁子枢倒是回得很快:“同事说你溜须拍马。” 司徒羽丸一顿,回忆那天在休闲区的场景,她说:“小林会因此得好员工奖吗?” 梁子枢笑:“不会。会得最佳文娱记者奖。” 司徒羽丸重新来,正色许多:“不是,不是因为这个。” 梁子枢静,耐心等她开口。 司徒羽丸:“一个常用设计软件,cdr,里面有个基本功能叫转曲。一般来说,文件交接,这一方不一定会有另一方的字体,导致系统会将缺失的字符打回到默认字体,那整个画面就变得不一样。如果要保证文件稳定和双方兼容,就要将cdr文件里的文本转换为曲线轮廓,但它变成了一个形状,就不能再更改内容。本质上跟ppt里面字体嵌入差不多。” “在结束了这个垃圾桶项目之后,我的直属领导向我布置了这个任务,她将一个文件夹给我,说这里面几百个文件,将它转曲了吧。” “很简单啊,点进去,按个快捷键就能一键全部转曲,几百个文件麻烦是麻烦了点,但那时候我还能接受。” “但她跟我说,为了重复利用,每个文件那么多种字符你要保留需要编辑的,转曲不用编辑的,要将所有没有转曲的有用信息中字符的形状大小行间距都记下来,交接给下一个人。” “但实际上,不会有下一个人。因为每个设计都有自己的品牌调性,哪有这么巧要重复使用,这堆文件八百年都不会有人动。” “但我还是要转曲。” “那时候我花了一个多星期转曲了一半文件,记了一百三十多种字符格式,后来我可以一眼就知道这是那个字体,行间距大概多少。” “有一天下午五点多快要下班,我动着鼠标,光标点到下一个cdr文件的时候,页面打开,面前又是一堆字,我看见华光报宋的时候忽然觉得——” 她表情怅然,到底神伤,现在都难以接受:“我这辈子,好像就这么要完了啊……” “我读这么久的书,学那么多理论知识,艺考时候画的那堆画,考研时候背的那些专业课,不是让我坐在这里转曲的!” “我恨资源垄断,她让我一次次给她打白工,再不断敲打,不断服从性测试,因为我好用所以她不舍得让我走。” “我以前觉得,行啊妥协才能达到目的。人生,就是得有取舍。” “我根本就不在乎她们怎么说我、领导怎么对我,可是八天了,我每天都在做重复的、无意义的、不需要动脑的事情。如果之后的工作都要围绕着这个而转——我都可怜我自己。” “她和我说,只有迹象可以给你大项目,虽然只是垃圾桶,可那是全国五百强啊。虽然只是家小医院,可那条街那么多人,每个人都会看啊。离开迹象,你不可能有这些客户资源。” “但我只想结束这一切,我不要再为她转曲了,我不要做ppt,每天从一堆没用的信息里挑选出能用的去做十个草案让她挑,但她带走了这个设计又不属于我了,她大刀阔斧地去改,将我的东西变得面目全非。” “我想尊重一下当初选择这个职业方向的我自己。” “我一直都觉得创造是一件很爽的事情。设计落地不就图一口成就感。设计从来没有大小,人看你们医院看他们垃圾桶都是在阅读我的审美和能力。” “所以我珍惜重视我的每一个项目。” “它们对我很重要,它们都代表着司徒羽丸,虽然没有人知道司徒羽丸是谁。” “我知道你看见了,我把绒时的名片放进了卡包里,一直没告诉你,它对我来说真的很有意义。” 司徒羽丸结束了这一段,她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将这些都一股脑输出,憋了太久。她以前不愿讲,因为父母的教育理念大众的价值观念都觉得理想输给体面,万物输给体面。 她觉得梁子枢听见这些不一定能理解她,但这么久了,一起那么多经历让她有底气肯定,梁子枢不会取笑她。 而梁子枢这时候说话,是一个问句:“那只看一眼就够了吗?” 司徒羽丸没反应过来:“什么?” 梁子枢双眼清澈语句柔和:“你做的垃圾桶,只是看过了就可以了吗?” 司徒羽丸笑了,偏头同她对视,爽朗着随口说道:“不然你去帮我和它拍张合照。” “好。”梁子枢。 司徒羽丸突然笑不动了,她望向梁子枢的视线一瞬间深沉。 梁子枢迎着她的目光,更肯定更坚定:“我给你拍。” 石板路上两个美丽女人。 那个稍高挑的、知性温婉些的双手举着手机,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画面。 对面是五官精致长着一股和气的女人躬着身半蹲在酒店垃圾桶旁边。 “我……我要比耶吗?” “嘶……” “算了算了,那也太呆了吧。” “那——先笑一下吧。” “啊?哦,我都忘了笑了。” “这样可以。” “距离够吗?” “差不多。” “那我再过去点。” “好了。” “还可以吧?” “看镜头。” “哦。” 司徒羽丸的目光从梁子枢的眼睛转向手机摄像头,稍带着她看见梁子枢瓷白透粉的指尖。 没有其他声音,只有一句。 梁子枢说:“我要拍了。” 画面即将定格。 砰砰砰砰砰…… 心跳:hi。我先疯了。 ok,完了。 司徒羽丸已经确诊,这一秒钟,自己爱上了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在烈日下,在垃圾桶旁边。 第22章 前后 司徒羽丸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 说真的,她现在挺好的,身体健康父母健在养的猫没病没痛钱够花时间挺多,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一辈子就这么埋头走着,按部就班一路到这里,生活无风无浪。这二十七年短暂人生,除了被人瞧不起的成就感,没追求过什么,没失去过什么,上帝对她既不慷慨也不曾刁难。 虽然家庭不太开明工作不太顺心也没有经济自由等等等等,她还算好,毕竟普通人嘛,大家不都这样。 刚失业那几个月,她也会睡不着睁着眼躺在床上回忆今天又做了什么——喂猫铲屎看综艺吃外卖做做图发发呆,明天要做什么——喂猫铲屎看综艺吃外卖做做图发发呆,以后要做什么——不知道。 她只觉得都不是她要的,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于是想着想着突发奇想诶要不要谈个恋爱。毕竟她也一把年纪要奔三了,同事朋友都结婚生孩子了,不行的话到三十了去相亲角看看得了。 第25章 她很少有关于感情爱情方面的憧憬,甚至不多有期望,人和人之间后天的羁绊,什么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她压根不信。 因为亲密关系中的每一个人都让她好失望。那些陈旧的执拗的别扭的爱让她对情感的需求逐渐干涸。 看,他们很爱我吧,但爱,也不算是个好东西。 顾臻说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妈妈对你的爱是不求回报的,但连这种系统自带的爱都时常让她煎熬,还能指望后面随机刷的能有多十全十美? 那些璀璨夺目的、无可挑剔的人,当然有,但她不觉得自己能谈上,那是女主的待遇,和她有半毛钱关系。 如果她足够特别,司徒家族就该在澄林叱咤风云,那群人对她冷嘲热讽,她大闹天宫转眼把迹象收购了让同事俯首称臣,她对司徒樟说给你一个亿不要再教育我,霸道宠物医生爱上我,最后发现此人是梁氏集团的幕后总裁,两个人双剑合璧,叱咤风云的平方——多么令人垂涎欲滴的短剧。 可事实不是啊,她就是一个很normal的养了一只猫的二十几岁在跟父母玩冷战的不太成功的小设计师,连和心选女嘉宾同游都只能住两间房。 最后爱上了一个帮她和垃圾桶拍合照的女人。 谁写的剧本。 可司徒羽丸最清楚,所有那些反复说着爱她的人都无法接受、不会允许她蹲在地上和垃圾桶拍照。 她清晰的意识到爱情来临,是望向镜头的那一刻,她很想很想和梁子枢过一辈子。 眼前这个人将她的干涸化作澎湃。 司徒羽丸从未如此恳切要与一个人建立一段新的关系,只觉得要能再靠近她一点就心满意足。 很久之后,她望向梁子枢的眼睛,轻笑着说:“梁医生,停止散发魅力啊,我会爱上你的。” 她便直勾勾地盯着,不放过对方一丝反应。 然而梁子枢顺着她的视线似有若无点一点头,有一抹礼貌的淡笑,却压根不接这句话,只是泰然自若地说一句:“走了,我们回去吧。” 司徒羽丸站起身来并抛出一个幽怨的问号。 ?你为什么不和我拉扯? 两人一前一后。 那时梁子枢已经背过身往前走。 脸有些烫。 她在心里默念:四个没有原则四个没有原则。 第23章 绳索 “住手!放开那只猫!” 梁子枢盯着旁边司徒羽丸,眯了眯眼,嘴角微微向下瞥,脖颈往后缩,典型的无语。 三一五窝在阿庆臂弯,下巴搭着她的小手臂,瞪着眼睛看了会儿,自己妈不知道在对面手舞足蹈叽里咕噜说什么,他打了个哈欠。 阿庆说台词:“不行!我要抓走这只小猫了!” 司徒羽丸:“啊三一五!诶哟喂!不要啊!”她回头,对梁子枢说:“你,拦我一下啊!” 观众梁子枢突然被点:“我?” 阿庆做惯这事儿,很有信念感,她将三一五举起来:“你完蛋了!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救你的!我现在就派人压制住你妈!” 司徒羽丸催一下:“快点快点。” 梁子枢靠近一点到她身侧偏后,抬手,不知该从哪切入,好似这一个动作比她即将要进行的绝育手术困难许多。 然后她拇指食指张开作一个僵硬的钳子,指腹点住司徒羽丸手腕,就这么虚抓着。 阿庆呆了:“你给她挠痒呢?” 梁子枢没演过这戏,从前都是阿庆和家长在寄养室走完流程上好麻醉之后送到手术室来,她今天心血来潮来看一眼,结果不用试戏就演女三了?很难不怀疑有什么潜规则。 男主三一五在划水,随便瞥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倒是女主司徒羽丸好像不太满意她的表现。 于是她指导她。 “你们要把我儿子带去哪?”司徒羽丸嘴上还在激情澎湃地演,另一只手已经抬起来。 梁子枢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司徒羽丸握上,竟有一些力道,稍使劲拽,梁子枢被带往前一步,到司徒羽丸的发梢能勾上她脸庞肌肤的程度。 紧接着,手被往下带,被动地虚空着掠过胸前起伏,一路游走。 动作进行得快且干脆,什么都像是不经意,司徒羽丸将梁子枢的手按在腰侧,让她的手臂横过自己的腰。 梁子枢手心像被司徒羽丸的腰窝吃了一口,后者没穿多厚的衣服,身体温度隔着单薄布料递过来,她甚至感受到自己温热的呼吸撞上司徒羽丸的后颈。 梁子枢轻咽,不会说话,抬眼见她发丝乱舞,于是心跳跟着它们翻涌。 阿庆的声音都好遥远,隐隐约约。 “三一五,你妈已经尽力了!但她实在对抗不了邪恶的黑势力,你只能被我带走啦!” 司徒羽丸在梁子枢的怀里挣扎:“啊不要不要!” 梁子枢不知道这场戏到哪个环节,只想让她不要动了。 那边阿庆已经走出寄养室,没多久又折回来,将三一五藏在视线盲区,她探半个头,悄声说:“梁医生,我们先去麻醉了,你也抓紧时间。” 梁子枢听见自己回了一声好。 又听见阿庆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俩看起来不该在寄养室,该在船头you jump i jump。” 司徒羽丸反倒是吊儿郎当爽朗地笑,她先撤开一步,面向阿庆问道:“得切多久啊?” 阿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左右,梁医生很快的,手起刀落,三一五猫生再无烦恼。” 梁子枢出神许久终于动作,她对司徒羽丸说一声那我先去了,要换手术服消毒。 这里没有人了,司徒羽丸到前台把手术协议签了,再到手术室等候区去,没多久三一五摊着肚皮裹着绿布被推进来。 梁医生还是戴着藏蓝色卡通图案的手术帽,穿一身手术服,戴橡胶手术手套的手举起一把手术刀。 司徒羽丸看了会儿,当初看别家宠物的时候欣赏梁医生是津津有味了,轮到手术台上躺着三一五了,她看着难受,不管怎样都是动刀子,她于心不忍,逃似的走出去了。 心里惴惴的,司徒羽丸一路去对面咖啡店买杯喝的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上一个项目的vi除了前期需求不一致大改了一顿,后面推进得还算顺利,八月底的时候已经交付,尾款快要拿到。 今天九月一日,月初,和二老冷战快一个月了。离家这么久,读书也好工作也好她从没试过这么长时间不和家里联络去寒嘘问暖,去汇报自己半真半假的生活状况并按流程收获关怀与教导。 司徒羽丸心里痒痒的,该谁来破冰,要说什么,不能一辈子这样吧。 她点开和妈妈的聊天界面,愣神许久,不知什么时候,画面变,对方正在输入中,又等了半天,没有消息。 九十月份换季,澄林比南海冷得快些,顾臻身子弱容易感冒发烧,从前她会关心妈妈有没有好好穿衣服,顾臻也总担心她在外地吃不饱穿不暖。 司徒羽丸心中挺酸涩,此刻怪异到,像与父母陷进了破镜重圆的暧昧期。 她也明白,人越老越拉不开面子,让他们主动和子女讲和难如登天,何况是,这里双方都没觉得自己有错。 两分钟后,司徒羽丸叹了口气,然后发起转账,把这个月的生活费转过去,一视同仁,她给司徒樟也转了一份。 一分钟不到,两个新消息同时出现,二位都点了退还。 司徒羽丸算了算,今天周末,俩呆一起呢。 紧接着,又一条新消息,不是微信转账,是银行卡转账,不用点接收,给了就给了。 顾臻给她转了十万。 终于有消息,顾臻说不想工作就先不找了,生活上别委屈自己。 隔了一阵又是新消息,做什么事情都要想清楚,要为自己负责。 司徒羽丸知道这句话不是她妈发的。 再一阵,又一句,好好休息,妈妈想你。 好难受啊。 只觉得胸口一直在被闷着,闷到生疼,喉咙好涩,整个人都是酸楚。 她回答说我知道了,放心,要多穿衣服。 司徒羽丸一直觉得很割裂,很煎熬。 有时候在想亲情就像是悬崖半空挂着她的一根麻绳,她双脚悬空因为这根绳才得以生存,可是一直都被勒得受不了,整个人也因为这根绳而浑身伤痕,好痛好痛,永远无法解脱。 但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太沉,麻绳原来也同样在撕裂。 半个小时之后司徒羽丸到107诊室看三一五。 三一五躺在桌面尿垫上,麻醉药效还没过,他吐着舌头,满眼泪水,一动不动。 梁子枢没有坐办公椅,而在司徒羽丸身侧背手站着。 司徒羽丸锁着眉耷拉嘴角,声音都软弱,好不忍心:“很痛的吧,他都哭成这样了。” “……”梁子枢:“那是刚滴上去的生理盐水。” 第26章 但司徒羽丸还是觉得三一五很难受,莫名其妙被割了两块肉,搁谁谁不疼。 她对梁子枢说:“其实有没有可能猫是不用绝育的啊?你看外面的野猫也活得很好啊。” 梁子枢在一旁从容道:“公猫发情会在家里乱尿的。”外面野猫又不会尿你家里。 司徒羽丸:“那我不能因为我的生活质量问题就把他阉了吧。” 梁子枢其实没太懂这人怎么出去转一圈忽然变成圣母,但她仍然耐心:“猫一到发情期就会很难受,只有绝育才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专业研究表明,公猫绝育可以降低睾丸癌等一系列生殖系统疾病的发病率,我那儿有几篇翻译好的论文,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发给你看。” 司徒羽丸摇了摇头,又不知说什么。 梁子枢温和地宽慰:“不用内疚,你是在救他的命。” 司徒羽丸盯着面前半死不活的三一五,很久之后才开口,轻声低语:“我爸妈是不是也觉得……是在救我的命啊?” 梁子枢听见这话望过来,眼波流转,神态正色许多。 司徒羽丸:“我没有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这辈子就完蛋了。” 这些年很流行一句话——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 他们其实根本不知道人生这道题该怎么算,只知道答案。 他们觉得所有人答这个那一定就是正确答案。于是不断不断教你,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一等于二,为什么你那么难教,多少次都听不懂,为什么你总是算错! 但我不填这个有什么所谓,算错又怎样。 一加一等于十。 司徒羽丸想让它等于一千三百四十二万九千六百六十六。 她说:“我从小到大都觉得他们贪心,眼里全是别人家的孩子。想让我门门考试一百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爸让我考公考研考教资考计算机考心理健康甚至考厨师证,反正有证就多一条出路。我妈想我不要早熟早恋,也不要大学校园恋那影响学习,研究生也不能谈你还要考公考博考教资,然后二十五岁立马结婚。甚至他们还畅想过既要我有编制又要我年薪百万。” “但我一样都没做成,我那么差劲,还反过头来跟他们说不要关心我了,你们的爱碍着我了。” “其实我也很坏。” 话到这里,司徒羽丸停住。 诊室很安静,猫不说话人不说话。 司徒羽丸再开口:“你觉得呢?” 说说吧,梁氏集团的幕后总裁,虽然你美丽动人年轻有为气质出众心地善良,但你是否也有一个青春伤痛的故事? 梁子枢:“这个问题,我确实帮不了你。”其实她爸妈对她还挺满意的。 ?姐? 司徒羽丸不可置信:“我都真情流露成这样了,你帮不了我?” 梁子枢仍然镇定,轻轻回应:“这是你的家事不是吗?” 司徒羽丸凝视着她,头脑风暴一句话:人啊,不需要这么有边界感。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和青春伤痛无缘了。 有点遗憾,但不多。梁子枢无法共情那更好,说明她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这是好事。 司徒羽丸正神游,不知什么时候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被挤压,温度猛然升高。然后她的肩膀感受到了梁子枢的手,下一秒被带一带,转到面对面。 梁子枢靠近,再靠近,直至收紧臂弯。 动作轻到司徒羽丸像一片落叶飘到梁子枢的怀里。 身体贴着身体,耳朵碰上耳朵的时候,司徒羽丸脑里只剩下噌的一声,然后一片空白,只觉得这个诊室天花是地板。 梁子枢那股清雅闷骚的香水味萦绕,铺天盖地。 司徒羽丸呼吸都乱了:“干、干什么?” 梁子枢下巴不轻不重埋在她肩窝,相比之下实在淡定,她平静开口。 “可以聊表心意。” 第24章 羽毛 震颤。 梁子枢觉得心里有一根羽毛,它在里面肆意妄为地飞舞,撩拨到这里每一处都战栗。 她整个人像悬在半空,酥酥麻麻。 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一个beat,因为与此同时,司徒羽丸在唱歌。 ——如果这都不算爱~ 下一秒,三一五在桌面上猛地抽搐。 司徒羽丸吓一跳,她儿子诈尸了。 想想也是,刚被切了蛋蛋,妈妈和主刀医生在旁边抱了起来谈情说爱,这谁受得了?是人都气醒过来。 梁子枢退一步,温度撤离,她去检查三一五的状况,诊断道:“醒了就没什么大事。” 司徒羽丸看着她笑,又是嘴角上翘,眼皮下垂,标准苦笑。 三一五,你妈有事。 新季度,她存的那十几万定期也到期可以取出来了。 九月中旬,暑假过去,咖啡店没前两个月这么旺,大学生兼职也都回去上学。这里静了好多,司徒羽丸在这边呆的时间也挺长。 最近在谈一个单子,企业宣传册的排版,定制化图文混排。其他条件都谈妥,今天甲方老板突然发来消息问你为什么这么贵。 司徒羽丸只回了两个字:【行价。】 老板:【我今天问了一下,外面的可比你便宜很多。】 司徒羽丸熟悉这套流程,周旋一下:【多少?】 老板:【你是150一页,人家80一个p。便宜一半不止了。】算数一般。 原创版式的图文排版视觉设计,企业宣传册用途,市面上不会有这个价位的正经设计师。 司徒羽丸:【周老板,我提一句,大学生收费低是因为他们没有特别多落地经验,对他们来说,是指着这个项目做作品集的。】 周老板没说话。 三分钟之后,他拉了个群聊。 一个球星头像的人先说话。 小孙:【姐姐,你这么说话就不合适了吧。】 小孙:【你不能因为我便宜就歧视我吧?】 小孙:【排版本身就是零成本的事情,就取决于怎么定价,你定得贵了就没人用,我便宜我有市场,这很公平吧。】 司徒羽丸:【你大学老师教你的做设计是零成本的事情?】 小孙:【周总,你看看150和80,你觉得哪个更顺眼,我改到你满意为止啊。】 周老板:【这态度是真的没话说,司徒,你要有跟年轻人学习的态度。】 周老板:【其实设计这方面,我还是更倾向于你的,但是你的定价真的不如别人漂亮。】 司徒羽丸看出来了,压价是真。 行,她可以让步,多大的事儿。 司徒羽丸:【130一个p。】 周老板:【有得考虑啊,小孙,你这个说法也是不对的,做设计不是动动鼠标电脑这么简单的,我们买的是一个人的脑子,那些经验积累、审美积累,这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小孙:【这样,周老板,我60一个p。我包改啊。】 司徒羽丸觉得这人疯了。她深呼吸平复自己。 群上一时没人说话,直到周老板:【司徒?这个价位真的,我很难拒绝啊。】 司徒羽丸咬后槽牙:【小孙:【就这?我便宜一半啊。】 周老板拍了拍司徒:【我真的是更倾向你的,因为我确实很欣赏你的设计风格。】 小孙:【周老板,设计风格这种事情,你只要能定调,所有设计师都能做出一样的。】 司徒羽丸气笑了。 周老板:【这样,我认真考虑一下,因为你们都各有各的好。】 小孙:【周老板,我50一个p。】 司徒羽丸:【100,这是最低价了。】 小孙:【30,30一个p。】 天文数字。 周老板还开口:【司徒?还有更低价吗?】 拍卖呢? 司徒羽丸一时觉得这些人都很可笑,一时觉得这个行业很悲哀。 她抬头一看,咖啡店招新的兼职时薪28一小时。 司徒羽丸退出群聊。 周山北路shock咖啡店来了一个新的兼职。 长相好看,性格温润。皮肤白皙双眼灵动笑容甜美,脾气很好,整个人软软的,她围着围裙站在前台,站得板板正正,莫名呆萌,让人好想欺负。 店里最近常来一个美式前刺声音低沉的女生,总会在司徒羽丸站收银台的时候来点单。 她点的喝的都挺简单,前三天,司徒羽丸跟小卓学美式,她只点美式。小卓就让司徒羽丸去实操。再过几天,司徒羽丸做拿铁,她点拿铁。司徒羽丸在练拉花她点热拿铁。 这天这位女生来点单,司徒羽丸跟她说hello喝点什么? 女生开口:“今天要外带杯。” 司徒羽丸伸手到旁边拿杯子。 女生:“冰的。” 司徒羽丸拿透明杯:“嗯。” 透明杯会把咖啡备注和客人名称写在杯身上,她拿笔出来,低头准备记下。 第27章 女生:“冰美式,深烘soe,两份浓缩。” 风铃响,司徒羽丸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掖一掖嘴角,重新低头,手在写字。 梁子枢排在那女生后面。 “加稀奶油加一份香草糖浆再加一泵海盐糖浆。” 中文传译,司徒羽丸埋头苦写,字填满了整个杯身,似乎是没有了,她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新的order,然后问到:“怎么称呼?” 还低着头,笔停在杯身空白位置准备落笔。 女生盯着她,目光极具侵略性:“我是t。” 司徒羽丸面色不变、停都没停,毫不迟疑直接写字,脸上还是挂着商务微笑,整个人友好客气:“好的t老师,旁边稍等一下,做好会叫您的。” 然后她将杯子放旁边,抬头扬一抹笑和梁子枢对视:“下一个,这位小姐喝什么?” 明知故问,梁子枢:“椰青冷萃。” 司徒羽丸:“椰青冷萃要冷的还是热的?” 梁子枢笑,温婉提问:“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司徒羽丸:“如果你要热的话,我可以给你做杯椰青热萃。” 梁子枢笑意更深:“冷的就好,带走。” 司徒羽丸去拿杯子。 梁子枢对她说:“我是梁医生。” 没有设计工作的一个月,司徒羽丸在咖啡店体验生活了两个多星期还玩得挺开心。 九月底,国庆节快到,这种长假期,司徒家族所有人都会回澄林老宅同奶奶司徒钟欢聚一堂。 晚上她和shock老板娘请了个假,把回去的机票买了。 八点多九点,她发微信给梁子枢:国庆回家一趟,归期不定,照顾好我的猫。 梁子枢回了声好。 司徒羽丸皱眉看手机:好? 她明天下午的飞机,在好什么? 司徒羽丸在家踱步半小时,越想越炸毛,到底好什么。 最后她受不了,一通电话拨过去。 对面梁子枢倒是很快接通。 司徒羽丸走得累了,最后摊在沙发上玩逗猫棒,看三一五在空中飞来飞去。 “喂,医生!我家猫在舔塑料袋怎么办?” “会啃食塑料袋吗?” “哦那没吃下去。”玩逗猫棒。 “有软便吗?” “我看看……应该没有。”还在玩逗猫棒。 “食欲呢?” “还不错啊。” “上次体检的指标挺好的,维生素和化毛膏吃了吗?” “吃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就是无聊想引起你的注意,陪他玩会儿吧。” “这样啊……那冒昧问一下,你说怎样才能引起医生的注意?” 梁子枢一声笑叹通过电话传过来,她说: “跟医生打电话,说猫在舔塑料袋。开门吧。” 司徒羽丸两三步跑过去开门,想见的人被谁外卖过来。 她双眼藏不住惊喜,语句都飘:“诶?你怎么知道我是哪一户?” 梁子枢走进来:“你上回给我的地址上写了。” 明明只需要停车到单元门口,连几层几户都写得详尽。 司徒羽丸把门关上,将人往里面带,她不问梁子枢到这来干嘛。 倒是梁医生一副直奔主题的样子:“三一五呢?” 司徒羽丸随手一指,三一五在不远处和逗猫棒玩躲猫猫,活蹦乱跳的。 梁医生:“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司徒羽丸又坐回到沙发上:“嗯,我明天下午的飞机。” 梁子枢往隔壁那张坐下:“好,如果你赶不及的话,我可以帮你将三一五带过去。” 对视。 司徒羽丸开口:“忽然想起来,你说小时候有没有人给你起外号啊?” 梁子枢:“什么?” 司徒羽丸:“譬如,叫你娘子,什么的。” 梁子枢:“不会,我们那儿的人分平翘舌音。” 司徒羽丸:“是吗?” 梁子枢肯定点头。 司徒羽丸带着笑意还是呼叫:“梁子。” 梁子枢吸了口气,舔一舔唇,最后还是歪头应道:“啊哈。”但两个字都是平调,没有起伏,被绑架的味道很重。 司徒羽丸笑了。 安静了很久,她将心跳压一压,将笑容收一收,重新开口。 她凝视她双眼,一本正经:“娘子。” 梁子枢回望她,瞳孔颤一颤,没有说话。 第25章 狮子 国庆假期,十月五日,下午,澄林一家咖啡店。 靠窗位置,桌面一杯拿铁一杯特调,窗外金色阳光打过来,照透两个人精致立体的侧脸,光影雕琢她们的五官,一位清秀,一位硬朗,她们面对面坐着,没人说话,都各发各的呆。 司徒羽丸手心撑住下巴,四指指尖搭在脸颊,双目无神往窗外看,聚焦天边,光将她眼睛打得像自家猫的双眼一样流光溢彩。 唐玦低着头,双手放在身前,手心搭着手背,拇指无意识地在摩挲,睫毛轻颤着落下蝶翼般的投影,披散着的柔顺长发高挺的鼻梁将她半边脸投到黑暗里。 附近桌子的人来了又走,咖啡里的冰融化,桌面多了两摊水渍。 “你说——”司徒羽丸仍在看天,只是轻喃着这么说道:“喜欢女人是什么感觉? 唐玦抬眼,当即就问:“你知道了啊?” 司徒羽丸将视线转回到这里,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她左想右想,眼前这姐不是第一天弯的,这位和那位大学时候的传奇校园恋她还是有所耳闻的,那还要知道什么,没有人知道。 and,0人问。 再想了想,司徒羽丸说:“哦你要复合了是吧?” 唐玦更是不可思议,她双眼睁大些,好像醒神了,头顶一个巨大的哇。 “……”司徒羽丸抿唇绽放一个苦笑:“本来不知道的。” 唐玦捋了捋,一两秒,她顺清楚了,原来其实这句话和自己无关,于是瞬时她整个人神情一翻,抱着双臂往后仰,眼帘垂下,下巴扬着,俨然一副审视姿态。 司徒羽丸见这阵仗目光有点飘,她抬手又不知道干什么,然后意思意思挠了挠头。 唐玦盯着她,一字一顿意味深长:“司徒丸子。” 老朋友快一年没见,上一次还各诉各的苦,大导演唐玦看不惯广告商的审美,大设计师司徒羽丸受不了客户的奇思异想,大家一起痛骂甲方,分别的时候说许愿下次见面大家都了无烦恼。再见时候你说喜欢女人是什么感觉了? 司徒羽丸咕哝一句:“我问你呢。” 唐玦干脆利落回道:“我的观念里没有出现过女人不女人会怎样,喜欢就是喜欢。” 司徒羽丸神色庄重思考过这句话,半晌,她说:“不行。” 唐玦:“啊?” 司徒羽丸:“人设都不一样。那不是所有人都是学姐老师。” 唐玦跳过学姐老师:“得了,我听听,那是什么人设。” 司徒羽丸想了想,她和唐玦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从头讲起,从设计草稿讲到挂号门诊讲到拉扯讲到垃圾桶。 讲到唐玦说:“那你们,就抱了?” 司徒羽丸激动、欣喜、还回味,想起来都挺开心:“嗯嗯。” 唐玦挺受震撼的,她提问:“那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司徒羽丸:“我在唱歌。” 唐玦:“?” 司徒羽丸有一个律动:“如果这都不算爱~” 唐玦举手打断:“好,好好好。”停顿,缓冲,开口:“那你、你,弯得很显然啊。” 司徒羽丸:“我知道啊。” 唐玦:“你这不是很清楚喜欢是什么感觉吗?” 司徒羽丸:“那当然。我在问你,她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的——”唐玦:“你问我?” “因为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司徒羽丸面色有点愁:“我总觉得她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可是我每一次试探,她都轻轻带过。我不知道她到底懂不懂,还是真的,没往这方面想。” 最后一次—— “娘子。” 夜色中,司徒羽丸终于看见梁子枢眼里被自己搅起的波澜。 司徒羽丸将脑里条条框框将分寸感将拉扯都抛走,不让她思考,不让她躲。 “在想什么?”她端坐在对面,凝望梁子枢,音色罕有的压迫纠缠着诱惑:“怎么不说话?子枢。” 于是梁子枢笑一声,随即开口:“在想我该叫你什么。” 那当然也是—— 梁子枢:“狮子。” 司徒羽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狮你个头。 “梁医生……”唐玦:“这么土啊?” 司徒羽丸觑了她一眼:“你才土呢。” 唐玦无语一阵:“我是说土象的土。” “是吗?”司徒羽丸。 第28章 “不一定。”唐玦:“但我觉得她想挺多的,而且她没有肯定你是什么情况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毕竟你一开口就在那里没有没有没有了,后面有明确表示过你已经变成了你口中的那什么了吗?”唐玦沉下心来分析得条条是道。 司徒羽丸频频点头,她觉得很有道理:“那我下次是不是要把我是弯的写脑门上啊?” 唐玦笑了:“看你。” 司徒羽丸:“还是说我直接和她讲清楚,可是她也没有跟我明确讲过她喜欢女人啊。” 唐玦问回来:“后面呢?狮子后面呢?” 司徒羽丸:“没说什么,扯扯别的,看看猫,时间不早,她先走了。” 唐玦看着她的眼睛,再说话:“如果你不想继续这样,就和她讲清楚。” 司徒羽丸:“然后就会好吗?” 不得不说,这方面,她像一片白纸,果然少壮不谈恋爱,谈到用时方恨少。 “会变好,或者会更坏,不过你就解脱了。”唐玦:“反正不管怎样你都喜欢她不是吗?” 司徒羽丸有点乱,正要说话,有一通电话打过来。她看一眼来电显示,看一眼唐玦,心里已经知道这通电话是什么走向,但她不得不接。 “喂,奶奶。”司徒羽丸僵硬甜美版。 唐玦见怪不怪,干脆在一旁放空,她其实自己的感情问题还没有解决,倒是遇上别人的故事还分析得理智清晰。 司徒羽丸:“嗯,对。嗯。是。我们现在......在咖啡厅,今晚吃饭,她不来。嗯她晚上有事。嗯。” 唐玦重新看过来,这人撒起谎来还是脸不红心不跳。 但下一秒司徒羽丸的面色又带一点慌,在极力压制着:“她......她去洗手间了。嗯,刚去的,下次吧。等?我也不知道要多久啊。” 面前出现一只手,唐玦神色平常,只将手递过来,四指微屈又张示意,她要接电话。 司徒羽丸舔了舔唇和唐玦对视,这次是真的犯难。 耳边还有声音,唐玦对她恳切地点了点头。 司徒羽丸无声叹口气,再对对面的人说:“啊她出来了,那您等一下,我让她和你说。” 很细节,她等待三十秒,模拟一个人从远处过来,之后才将手机放到唐玦手上。 她听见唐玦同样甜美的声音:“诶!奶奶。” 语气抑扬顿挫:“当然记得,怎么不想你了。哈哈哈哈哈哈你也看了啊,对,我妈也喜欢顾少。我当然是惦记着您的呀!这次回来还专门给您带了礼物,我晚上让丸子给您带过去,就是实在是可惜——” 叹惋无奈:“我就是,有个行程很早之前定了的,不然我今晚一定来啊。下次吧,下次请您来我家坐。” 复读机:“嗯嗯嗯,嗯嗯嗯嗯。那您好好休息,我那小小心意,您一定要收着。嗯嗯嗯,那就先这样。我们下次再聊。” 记得、惦记您、带了礼物、但下次再说,好漂亮的一堆话。 唐玦终于结束通话,电话挂断的时候两个人都如释重负。 司徒羽丸问:“礼物呢?” 唐玦:“你等会儿自己买一个拿我的名义送了得了。我出钱。” 确实是没有礼物,本来就不是很熟。 她记得她拿国际大奖的时候这位奶奶对她很殷切,也只有那一次,直到她现在又准备翻红了,这位奶奶再度对她很殷切。 她当然懂。 谁让这是司徒羽丸的奶奶。 “但我真的有礼物。”司徒羽丸。 “什么?”唐玦。 她看见司徒羽丸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盒子,扎白着色蕾丝丝带,精致得很。 司徒羽丸:“生日礼物。” 唐玦顿一顿:“都十月了。”她生日在八月。 司徒羽丸:“补送嘛,毕竟你忙,忙点好。” 她说:“真的,忙点好。” 唐玦知道她的意思,恍惚了一阵。她和司徒羽丸见面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即使两个人都在一个城市,但她飞来飞去很少能约到一块儿去。 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但我们现在面前两杯过时咖啡。 她看她一身奢牌昂贵的包,你我都身价不菲。 唐玦很久没回忆起那么遥远的当初。高二,她们在艺考机构认识,常有人讨论她今天又见唐玦苦哈哈在爬楼梯,二十层楼累都累死,还聚在一起赌她下一次会不会受不了坐电梯,只有司徒羽丸问她为什么呢? 然后下一次,阳光灿烂,她爬到第十九楼半,仰头看见二十楼应急出口的门打开着,司徒羽丸懒散地倚在那里吃冰棍,唐玦撑着膝盖喘着气,她们望着对方笑。 司徒羽丸说,快上来吧,给你买了冰棍,别融了。 唐玦伸手收下那个礼物盒。 又该分别。 希望下一次见面,我们都会圆满。 第26章 看见 司徒羽丸知道,一般情况下,司徒钟不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规矩是只有小辈主动向长辈问好的份,什么时候有长辈主动的关心慰问。甚至,通话结束,手机都不用回到她手里。 大概是自己爹跟奶奶提了一句,然后这通电话马上就来,反正不是找她的。 今夜是司徒家的晚宴,之前提过,所有人都会回到水电煤样样不行的老宅出席这顿饭,并按流程装作不经意地提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劳动成果,各自做汇报。 老宅不近市区,司徒羽丸打了个车过去,在这之前,她附近找了个金店随便买样首饰算作唐玦口中的礼物带过去。 晚宴七点开场,其实就是司徒钟入座动筷的时间点,但司徒羽丸要五点半坐在饭桌上,因为他们还有入场顺序,按资排辈等候。 她今天又翻箱倒柜穿上了她的年会装扮,准备好大家一起cosplay上流阶层。 十几人的长桌,司徒羽丸入席,桌上已经等着一个人,表弟司徒羽开。他们互相点头示意,打个招呼算了。 下一位入席,米色衬衫穿一身黑色英伦风西服波浪卷发的表姐司徒羽之,性格内敛稳重,从小到大都成绩好、出类拔萃、振兴家族的头号苗子。 然后是半吊子表哥司徒羽烈。 后面是各种叔叔婶婶伯伯阿姨,保姆在布菜上桌,最后司徒钟穿一身绣花斜襟盘扣衣服从楼梯下来,闪亮登场。 司徒羽丸想笑,司徒钟坐下的那一刻,这长桌、这群人、这神态,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开会,莫名回忆起从前和客户开会的时候,helen总会点她——司徒羽丸,需求都记清楚了吗? 很滑稽,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职场。 这桌上手机都不能拿出来。司徒羽丸等了快两个小时,直到司徒钟开始吃饭,所有人能动。食不言,寝不语。一堆人在这里无声吃饭,咀嚼的声音都不能大,司徒羽丸没什么胃口。 演戏好累啊。 两个小时之后,这顿饭结束。保姆撤盘子。 他们开始汇报。司徒钟一一点过。点评司徒羽烈做生意如何,司徒羽之科研如何,司徒羽丸工作如何,司徒羽开读书如何。 最后要总结了,她最满意司徒羽之,其次是充大头的老板司徒羽烈,然后打工仔司徒羽丸和学生仔司徒羽开准备角逐倒数第一。 司徒羽开也在南海读大学,不过学校一般,偏僻得很,平常大家不爱见面。就着司徒羽开既没拿上什么奖学金也没保上研,那司徒羽丸好歹是大厂员工,司徒钟要下结论。 这时候司徒羽开跳出来:“表姐,我想起来,那天,和同学出去玩还撞见你来着。” 司徒羽丸盯着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她看着这位神色天真的大学生,好像看见他坐在面前拿着铲子在挖坑。 司徒樟和顾臻对视一眼,他们也没什么底,离职的事情没说过,他们不想让司徒羽丸难堪,因为一般,这局上末位被集体鞭策,要讲好久。 司徒羽丸也不说话,冷冷抬起嘴角。 司徒羽开:“在周山北路,我说前台那个人那么像你,都不敢认,现在看着觉得越来越像,你换工作了?在卖咖啡?” 司徒羽烈:“不是吧?司徒羽丸?真的啊?” 司徒羽丸干脆:“嗯,对,是我。” 唏嘘,哗然,交头接耳。 司徒杉:“啊?我们家……出了个卖咖啡的啊?” 表哥的妈捂嘴:“这……服务行业啊……” 对面顾臻:“服务行业怎么了?” “哟,吃枪药了啊?” “小丸都这样了,老二家操心些难免,脾气不好应该的,老三你体谅些,大家都担待,一家人嘛。” “那工资多少啊?三千?有吗?” “我上回请客吃饭就就花了四千多耶,小丸要做一个月啊,诶哟——” “小开,你也是,下次见着表姐多帮衬帮衬。算你业绩的伐?诶呀姑姑都不太懂这些。” 第29章 “所以说读书也没什么用嘛,除非读得像大表妹一样,不然高材生也会做服务员的。算啦,不然来我公司,我给你交社保,哥带你干。” “哈哈哈哈哈,实在不行,有难处,跟家里说,大家都会帮你的。” 司徒樟:“行了,我们家没这么难。司徒羽丸的事情,还不用你们操心。” “诶好笑,当初你家考上大学时候那耀武扬威劲儿,也没少在这饭桌上说我们羽开野鸡学校,当我不知道呢,司徒羽丸就这点出息,现在说两句都听不得了?” 顾臻:“小丸怎么了?我都没意见。” “别急啊。” “一开始就觉得,人都说成绩不好才学艺术,不就是走捷径混得好看,到最后还不是在三千块钱伺候人。” “我看你们也别纠结个读书不读书的事了。到最后还不是要打工,我看啊,表弟表妹混不下去,到我公司来,我不会亏待你们。” “司徒羽烈,是人说话你也说。你别笑人,谁不知道你那小公司,一年到头亏的哟,你爸妈的养老金全贴进去了,我是你都不好意思说话。” “我们家好歹有养老金,不像你,几年前早被公司辞退了还在这里装高管呢。” 司徒羽丸好想嗑瓜子。 真热闹,打起来得了。 周围你一句我一句,吵闹得很,跟菜市场似的,大家都面目狰狞,全奔着撕破脸皮去,各戳各的痛处,一家子亲戚谁都让谁难堪。 此情此景,她特别想趴着在她爹耳朵边说,你看看你这辈子最看重的体面啊,看看你这辈子最放在心上的这群人啊。 司徒羽丸看了一圈,人人呲牙咧嘴,兄弟姐妹从小较量到大,现在她爸妈作为倒数第一的家长已经躺平任嘲,大家还不放过彼此。 再看,对面坐着的司徒羽之也在偷偷笑,带着不屑与嘲讽。 司徒羽丸以前总围着这张桌子转,演的每一场戏,做的每一个决策都是想让老二家在这里胜利,然后她爸妈会开心,自己也不至于像常年垫底的司徒羽开一样被数落被嘲笑。 这段时间从工位到医院,见的人和事都多了,突然想明白,从前的世界实在太小太小。 她已经不想再在乎这群人了,心灰意冷到放弃挣扎,只想早点结束,想要看手机,想她的猫,想梁子枢。坐在这里的每一秒都让她难受,她不想呆在澄林,所有的记挂与牵绊遥远得不行。想回南海,想回南海,想回南海。 这桌上终于有除言语之外别的响动,司徒钟敲一敲桌子:“都给我闭嘴。” “你看看你们现在在做什么!都成何体统!”席面上的helen发话了。 司徒羽丸好像听见自己的名字,在说这么多小孩之中她就是差很多,要加把劲,要努力,不管你怎么做,我们不接受你现在这个状态,立刻悬崖勒马。要不然这辈子能有什么出息,一生都是一个底层的普通人,你振作起来。 司徒羽丸不吭声,点头,其实左耳进右耳出——服务行业怎么了,她就觉得服务行业挺好的。人只有真的体会过才知道,其实设计师比咖啡师更像服务行业。 她听见司徒钟点到下一个,又开始滔滔不绝长篇大论,批评、教导、规训。 其实长辈和领导都一样,要你这样,要你那样,要你为很多事情服务,为家族荣誉为公司利益,就是不能为自己。人要无私,不要有个性,不要贪图个人利益,不许反抗,不许脱轨。 所有人都在揉捏她,让她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体面的人,有价值的人,好像她一生下来就该被人攥在手心里,被掌控被操纵。 眼前耳边硝烟四起,她在上位者的训导声中想起了那个垃圾桶。 她活该喜欢梁医生。 因为世上这么多人,只有梁子枢完完整整看见司徒羽丸。 夜晚十一点半,绒时宠物医院,值班医生梁子枢接到了司徒羽丸的电话。 梁子枢知道她晚宴不能看手机,一个小时前刚发过去三一五的视频,一路没有得到回复,想来司徒羽丸是刚结束。 她接听电话,她们这几天还是聊天,像什么都没变。 梁子枢先开口:“结束了?” 司徒羽丸声音软软的:“嗯。” 梁子枢的心像跟着她的音调一样柔成了水:“还好吗?” 她知道她总是和澄林的一切在争执。 司徒羽丸说:“不太好。” 声音略微带颤,让梁子枢也焦灼。 影后驾到。其实司徒羽丸对这群人早就不在乎了,所以一点都不难受,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她像看戏一样看完了全程,反正被说几句被嘲讽一顿她又不会少一块肉。散场的时候只觉得像结束了一场电影,终于能离开没有意义的喧闹。 真正让她的心悬起来的,是她现在忍不住开口试探,问梁子枢:“怎么办?”我不太好的话,怎么办。 “我……”梁子枢,想了很久,才说出来一句:“我让你看看猫。” “可以看你吗?”司徒羽丸。 她听见了梁子枢的呼吸,没有听见言语。 司徒羽丸下定决心今夜就要结果,于是步步紧逼。 “我更想看你。”一个很强势的请求,司徒羽丸不准有人全身而退。 梁子枢轻问:“为什么?” 司徒羽丸:“因为我挺想你的。” 又听见呼吸,沉重、紊乱,映照两个人的心跳。 “你是……”梁子枢停顿,再来:“你喜欢我吗?” 司徒羽丸很肯定:“对,我喜欢你,梁子枢。” 太久了。这一次的沉默太久了。 司徒羽丸觉得梁子枢的气息隔着手机撞过来在一下一下锤她的胸腔。 而她这个人最擅长破罐子破摔。 司徒羽丸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我对你,是爱人的占有欲,想亲、想抱、想上床。” 第27章 是你吗 是你吗?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不是司徒羽丸。 是你吗?“p绒时宠物简约logo块面几何第六稿1”司徒羽丸。 是你吗?甜宠剧爱好者浩空铁粉司徒羽丸。 是你吗?作为朋友聊表心意司徒羽丸。 是你吗?首都分开两间房司徒羽丸。 是你吗?闺蜜奶茶司徒羽丸。 是你吗?好的t老师司徒羽丸。 梁子枢没想到是今天。接这通电话的时候没想过有人要表白,她无法一下子就答应,又做不到决绝地拒绝。有些乱,进退两难。 “说话,梁子枢。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司徒羽丸。 靠,原来我才是霸道总裁。 但她语气不重,仍然轻柔,只是稍显急迫。 半晌,梁子枢开口:“你确定想和我上床吗?” 司徒羽丸懵了。 这,总裁来了也招架不住啊。她下意识低呼:“啊?” 梁子枢:“所以,啊是什么意思?” 过了会儿,司徒羽丸缓过来,她深呼吸,过后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然后她耐心从容,极致的诚恳与柔情:“嗯……我不是急不可耐地要做这种事,刚才那些话,如果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我是想告诉你我确实是第一次喜欢人,但不代表我分不清楚对你的情感。你对我来说很特别、很有吸引力,我想和你一起做任何事情。” “我真的,很喜欢你。”她说。 等待,她在空中漂浮。 梁子枢:“司徒羽丸,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司徒羽丸眼神恍惚,面前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个角,好像是一张卡。 梁子枢:“我承认我是对你有感觉的。” 不是卡,是结婚证。 梁子枢:“但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人,我觉得谈恋爱是一件特别郑重的事情,不应该贸然做决定。所以,我不能马上就答应你……” 是鱼钩。 梁子枢:“我需要时间……考虑这件事。我想你也是。” 司徒羽丸否定了所有答案,不是好人卡不是结婚证不是鱼钩,那这是什么? 梁子枢结束话语,但她没有拒绝没有答应。 司徒羽丸说:“可以……先和我签个意向吗?” 梁子枢莞尔:“可以。” 这是一个待确定的offer。 梁子枢这个人,自尊心比谁都强。 一件事情要办好了才肯说,做到完美才拿得出手。 好强,还脸皮薄,怕尴尬,怕出糗。 她不喜欢自作多情的感觉。害怕捧了一颗心出来,结果别人不当一回事。 从前的从前做院长时聊多两句,她觉得自己和设计师司徒羽丸能算是朋友,但那位养猫三个月不见一次咨询,自己到头来只是“p绒时宠物简约logo块面几何第六稿1”。 从前做医生时觉得猫家长司徒羽丸挺有意思,她是有点在意她关注她,有想过再进一步,转身司徒羽丸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不是。 第30章 是换了个亲近的称呼了,却只是作为朋友聊表心意。 陪她出游,避嫌到住两间房。别人闺蜜要喝奶茶,她也喝。 都抱过两轮了,才发现其实她对t不感兴趣,那其实她是不是对这方面的事情都不感兴趣。 梁子枢想起来自己总是在司徒羽丸身上栽跟头。 她不知道这位什么时候真,什么时候假。 梁子枢不愿意拿感情来试错。不想投入太多,结果被人玩弄。 她很怕遇上经典情节,司徒羽丸后面对她说,我只是想试试这个感觉,其实也不过如此,然后挥挥手和她算了。毕竟今夜,太像心血来潮。 而梁子枢如果要和一个人在一起,就要永远在一起。 她也要明确看见一颗真心。 两人这么多次试探拉扯,从来没有冷战过,该聊天还是聊天。 司徒羽丸说她最近和父母缓和了很多,因为这个职业太尴尬,三个人回到家都没有提起,不过也没有再争吵,二位没有再阻拦,反正就当没这事。 她说果然人与人交往最好的方式就是拥有一群共同的敌人。 她们还会视频,司徒羽丸仍然得看看猫,等到梁医生有空的时候播个视频过去。 国庆假期快结束,十月七日,夜晚她们在寄养室视频。 梁子枢将镜头对着三一五,自己在看屏幕里司徒羽丸素净的一张脸。 维系完亲子关系之后,梁子枢惯例一句,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这次司徒羽丸说有事。 梁子枢:“什么?” 司徒羽丸:“能不能翻转摄像头。” 梁子枢发觉表白之后这人变得愈发肆无忌惮。 她说:“我总觉得你以前藏着掖着许多话。” 她们以前也视频,司徒羽丸那时候就不敢向她提这种要求。 然后梁子枢翻转摄像头。 她们看彼此的脸。 屏幕中司徒羽丸笑得挺开心:“对啊,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手很好看,很性感。” 梁子枢不说话,目光还移向别处,但画面仍然定格着自己。 司徒羽丸继续:“而且你的声音也很性感。譬如说你给他打针的时候,说,很乖,这一句,特别色情。” 她盯着梁子枢的反应,看她一点一点攀上红晕,感谢翻转摄像头。 调情,谁都没试过这种肾上腺素因为三言两语疯狂飙升的滋味。 哈哈哈哈哈搞暧昧果然是这世界上最爽的事情。 司徒羽丸点到即止,她将话题大转弯:“我明天回来。” 梁子枢终于有能回答的话,她说:“好。” 想了想,又提一句:“要我去接你吗?” 司徒羽丸:“这个提议好吸引人啊。” 梁子枢也这么觉得。 可是司徒羽丸很快接着:“不过下次吧,我明天落地之后有点事情。” 梁子枢想,如果司徒羽丸有事要忙,到晚上才来接三一五,她可以和人调班,将早班调到晚班。 司徒羽丸很快又说:“后天来接三一五。” 那就没事了。梁子枢没再说什么,只回答一声好。 绒时的的医护同事都关系好,有时候早班收工得早,大家会把白大褂摘下约着出去做些活动找点乐子,吃饭唱歌喝酒之类。 梁子枢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纯看心情。 今天阿庆问过来,说准备约着喝几杯。 这么恰好,梁子枢今天有喝几杯的心情,不过这个心情又不是很猛烈。 还在犹豫,然后谢思杭说挑了一家酒吧,定了位置,在庆楼春路,梁子枢想了想,南海大学也在庆楼春路。 过了会儿,她应下来。 这一圈五六人都不大乐意叫代驾,索性约着分开两辆车打车过去。 梁子枢坐靠窗位置,途中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和司徒羽丸说一声,毕竟自己也在很认真很负责很尽职地在搞暧昧。 但她看聊天记录,司徒羽丸七点钟下飞机说了声平安落地就没有消息,现在九点钟,中间空白两个小时。 梁子枢把手机按熄。 见一面吧,庆楼春路南海大学对街一间蛮有名的酒吧。两层楼,楼上单面镜包间,楼下吧台、卡座、乐队、dj。 楼上包间常年难定还有低消,他们这群人没多高要求,卡座就够。 梁子枢靠墙坐下,周围挺闹,酒上桌,他们摇骰子打牌都好,她兴致索然。 接着她握一杯特调抬手,这酒喝下第一口,夜晚九点四十八分,面前吧台,距离越过两张圆桌,她看见了司徒羽丸。 背影,司徒羽丸在十米开外背对着这里。她的旁边是一个艳丽的大波浪女人,穿一袭将身材描绘得玲珑有致的贴身长裙,仪态婀娜,风情万种。 司徒羽丸也不逊色,还是压箱底衣服,她穿一件纯黑色绸缎衬衣,搭一件灰色背心短马甲,大概是澄林已经降温,她外面套一件长款西服外套,点缀金色耳环,一个背影都高智且贵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挂着笑,相谈甚欢。 说着说着那位美丽女人伸手摸上司徒羽丸的肩头娇俏着对她说话,后者也丝毫不抗拒。 吧台昏暗旖旎的灯光,她们肩并着肩坐好近,说着远处听不见的话,一起喝酒,都沉浸其中。 梁子枢盯着司徒羽丸看了许久,最后笑了。 第28章 单独相处 三一五,你知道你妈现在在干什么吗? 留守的儿童,泡吧的她。 是你吗,刚签了意向就酒吧偶遇的司徒羽丸。 梁子枢性格也不算特别好,她向来喜欢乱想,时常觉得这不妥那不对,但不会说,要在心里默默给人记上一笔。 她对感情问题知之甚少。一路在学习,在摸索。 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处理,现在的司徒羽丸和其他人、包括在此之前的司徒羽丸,都不一样。 她是肯定了这个人,才会答应她的意向请求,所以此刻,梁子枢即使不确定司徒羽丸对待感情的态度,但她无比相信她的人品。 梁子枢确认,自己和司徒羽丸现在是一个很正式的暧昧关系。 她不能随意给她画叉了。 梁子枢想了会儿,十点整,她主动给司徒羽丸发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有疑问,要提出来。有误会,要解决。虽然她不看甜宠剧,但梁子枢向来学什么做什么都很出色,她深思熟虑得出结论这大概是解决问题正确的方式。 当然,如果司徒羽丸骗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挺凑巧的,司徒羽丸的手机就放在吧台桌面上,梁子枢隔着距离隐约看见屏幕亮起。桌前两个人都投过去视线,司徒羽丸没有立马回复消息,也没有拿手机,她没动手,有些僵,想开口同对方在说什么,倒是那位美丽女人笑着同她说话,大概是谈话收尾。 她又搭她肩膀。 司徒羽丸点头、笑、时不时应几句。没多久,那女人起座,告声别,就摇曳生姿走远,长发随着舞动,但她没有离开这间酒吧,而是一路走到前台,同那里的服务员熟络地说话,不多时,酒吧大门有熟人来,她又大大方方去招呼。 这时候,梁子枢收到了司徒羽丸的消息。 司徒羽丸:【在谈生意。】 梁子枢回望司徒羽丸打字的背影,看她也挎起包作势要走。 司徒羽丸:【结束了。】 梁子枢:【在酒吧谈生意?】 梁子枢就盯着她,看见司徒羽丸即刻脖子一缩,像鸵鸟往前探一探,随后机械地旋转颈部,环顾四周。 视线旋转一百六十度的时候,她看见了梁子枢。 对视,中间乌泱泱几波人,全都虚化。 五秒过后,司徒羽丸拎着包站起身。 十秒。 “哈喽,这么巧!”她出现在了绒时这张卡座旁边。 众人抬头,李晴先说话:“司徒?你怎么在这里?这么巧。” 林蔷也抬头,上下打量一圈笑着说:“好久没见你cosplay了啊。” 小何:“约会吗?穿这么好看?” 可能是因为穿了cos服,司徒羽丸有点端着,和方才的鸵鸟又不一样,她不慌不忙,沉稳说道:“来工作,这家酒吧后面的设计会是我来做。” 林蔷对司徒羽丸近乎膜拜:“你真的好强啊,司徒姐。” 司徒羽丸客气,摆了摆手,又不着痕迹瞟了梁子枢一眼。 谢思杭很快接着:“怎么着?要一起吗?” 司徒羽丸笑:“你们同事聚会,我一起,算什么,多不好啊。” 雷医生盯着她,眉头都皱起来,不可置信:“你在装什么啊?” 司徒羽丸:意思意思。 不过梁子枢很快说话:“我还有事,先回趟医院。” 李晴惋惜:“啊?” 司徒羽丸似乎乍醒:“啊,三一五。突然发现我还挺想我儿子的。” 第31章 阿庆:“这么突然?” 她说:“既然恰好顺路,我们就一起吧,梁医生。” 梁子枢点点头,说好。起身走出来。 司徒羽丸挥一挥衣袖,带走一个梁医生:“先走了,下会儿再一起。” 一群人哈拉哈拉,梁医生也说再见,等人两人走远出门,卡座各位你看我我看你。 雷医生:“她俩……有必要演?” 整个医院都知道她俩姐两好。 谢思杭:“梁医生初恋,体谅一下。” 梁子枢没开车来,两人到附近停车场取司徒羽丸的车。 等到梁子枢上车坐到旁边,驾驶座司徒羽丸问:“梁医生,你回医院有什么事啊?” 梁子枢:“没什么事。” 司徒羽丸:“?”她不觉得梁子枢真的有什么事,但也没想到梁子枢会说得这么直接。 而这个人接下来的话更直接,梁子枢始终淡定:“你想要和我相处,可以单独相处,不必为了借机要和他们呆在一块。” 上道,太上道了。 “我想和你单独相处。”司徒羽丸勾了勾嘴角,看着她轻声问道:“这你也知道?”嗯,承认的。 梁子枢同她对视:“因为我也想。” “单独相处——”司徒羽丸重复一遍,略带玩味说道:“那你也会想和我做一些单独相处才会做的事情吗?” 梁子枢认真思考,提出疑问:“比如说?” 夜深人静,外面停车场一片漆黑,这里一盏昏黄车内灯。 司徒羽丸缓缓伸出手,五指摊开放到梁子枢面前。 梁子枢看看手,看看眼睛,看看手。 一周没见,想念司徒羽丸。会辗转反侧,会牵肠挂肚。 想见她,想她落地。 过后,梁子枢将自己的手放在司徒羽丸手心里,再一点一点滑入她五指指缝。肌肤相亲,情感交浓。 司徒羽丸握紧了手。 三一五果然在睡觉。 凌晨一点半,两个人进了医院,小红在前台,霍医生在值班用的临时员工宿舍睡觉。她们又到寄养室去。 司徒羽丸没说谎,她确实挺想三一五的。许久不见,她一时母爱泛滥抚摸着三一五的头,梁子枢在身后默默陪着。 很安静,外面街道没有人,小猫小狗在自己的窝睡觉,好像世界都已经沉睡。 “其实我有点难过。”司徒羽丸说。 梁子枢知道,司徒羽丸是一个很阔达的人,她说有点难过,那一定是不止一点。 于是她靠近一步,气息触碰气息的时候,她伸手碰了碰司徒羽丸的手臂:“怎么了?” 为什么生意谈好了,都会难过。 司徒羽丸七点钟落地,从机场过来,到附近寄存了行李,八点半坐在见一面吧。 等。她穿一身贵价衣服,揣着更贵价的一个包,带里面更更贵价的东西,局促坐在吧台。 吧台调酒师胡子提前知晓这事,见她来,问一声:“是司徒是吧?” “嗯。”司徒羽丸。 胡子:“不好意思啊,颜姐临时有事,你先等一等。” “好。”司徒羽丸。 胡子:“喝一杯?” “不用了,谢谢。”司徒羽丸:“你……该忙忙你的吧。” 胡子:“不用客气啊。唐玦的朋友嘛,自己人。不收费的。” “哈哈。”司徒羽丸笑笑,摇一摇头,还是正襟危坐。 见一面吧的女老板,钟应颜。美丽、大方,忙,分身乏术。司徒羽丸明白,理解,她能要求什么。 坐了半个小时,吧台、卡座都来人,酒吧热闹起来。 钟应颜匆匆而来,她靠近司徒羽丸,挨边坐下,她带点歉意:“不好意思啊,忽然赶场去了,让你等这么久。喝点什么?一边喝一边说?”没有傲慢,没有审视,话语还是亲和。 司徒羽丸挺有原则:“我工作时候不怎么喝酒。” 钟应颜笑,没再劝,倒是自己打了个响指要了杯威士忌,她对司徒羽丸说:“辛苦你,那我们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司徒羽丸开始工作,她一样一样东西从包里往外掏。 “这是我个人工作室的营业执照,这上面有写注册资本,可开发票。” “这是我的作品集,上面有我的落地实例,主要领域是vi平面设计。” “这是我的设计账号,多种风格可参考。” “这是我草拟的酒吧vi的大致方向和预览。” 钟应颜很耐心很有风度,一路都没打断。 等到司徒羽丸的百宝箱好像确实是空了,不会有新东西出来了,她才开口。 钟应颜:“是这样的,羽丸,这个项目既然请你来了,我就完全信得过你。我不用比对什么,今晚过来就是和你签合同的,法务那边打好文件,我已经签了,等下让胡子拿过来,一式两份,没问题的话签个字就好。” 她搭了搭司徒羽丸的肩膀,笑着对她说:“不用担心什么,就放手去做。” 合同连着酒一起端上桌。 司徒羽丸走完流程把东西都收回包里。 然后钟应颜对她说:“怎样?工作结束,要喝一杯吗?” 司徒羽丸应下来,但她开车来,胡子给她做了杯无酒精。 钟应颜这个人八面玲珑,没让这场冷着,主动找话题不着痕迹地切入,从后续规划怎样怎样到你也是南海大学的学生之前有没有来过之类,到乐队到鼓手到你俩谁是唐玦到艺考班到澄林的吃喝玩乐。 整个过程都顺理成章,叫人舒适自在。 钟应颜是个很好的人,她礼貌温柔,仗义慷慨,果敢爽快。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体谅所有人的情绪,面面俱到。有她在,几乎没有人会感到不舒服。 她只是不知道有这一个节点,如果她知道,一定会重新来过妥善处理这件事。 而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设计师司徒羽丸的作品集。 第29章 你好笨 “梁子枢……” 司徒羽丸转过身来凝望梁子枢,看她黑色瞳孔里白色反光,那是这里唯一的光源。梁子枢双眼深邃,盛一泓秋水,二人目光纠缠,丝丝缕缕。 情到浓时、情到深处,司徒羽丸低声说:“你好笨啊……” 梁子枢有点没料到这句话。 司徒羽丸眉头蹙了蹙,有些惆怅,她闷声说:“我帮你把她们都告了吧。她们骗你啊。” 梁子枢望着她笑,带点宠溺:“什么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司徒羽丸:“我在公司,还没当上主设,我知道她们给你报的是helen的项目,她们虚假宣传,让你花那么多钱,结果货不对板,迹象把你当水鱼使呢,好不值得。”她正义凛然。 而梁子枢只是平和地摇了摇头,极尽柔情:“我花钱,买的是设计,不是谁谁谁哪个人。我很满意……”重复一遍,诚恳:“你的设计,我很满意,我才会用它来代表医院。” “说真的,你很值得。”梁子枢。 仍旧对视,她们看见彼此眼中的情愫,司徒羽丸许久不说话,面前一层纱,她眼波流转,爱意泛滥。 好久好久。 “所以,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司徒羽丸再度告白。 正式的,面对面的,一字一句:“子枢,我一直在说,我的理想很简单,就是想要被看见。从小到大,只有你明白我想要什么,只有你愿意陪我和垃圾桶拍照,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从来没试过这种感觉,我觉得你,包裹了我的灵魂。” “我在澄林总是很想你。”蓝色牌子,想你的风吹到了澄林。 “那段时间特别烦躁,在家里呆得浑身不对劲,只有和你聊天的时候是开心的。” “说要视频的那晚,我在家里大吵了一架。出来和你打电话,第一次,想你,很想你,盯着你的照片看了很久。才发现,原来我可以这么迷恋一个人。” “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我感受得到,你也喜欢我。” 司徒羽丸伸一只手,慢慢握上梁子枢,是双手交叠。 恳求询问:“可以告诉我,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哇噻我好姐啊哈哈哈哈哈嘎嘎嘎嘎嘎,还不迷死你! 梁子枢想要沉默。 但她看着司徒羽丸的眼睛,心里兵荒马乱,总在告诉自己,努力去做,努力去袒露,因为喜欢,所以想要改变。 “我,一直很感谢你。”梁子枢:“开医院的时候你帮了我很多,坦白来说,那段时间其实只有你在陪我。我是真心实意拿你当朋友。可是后来发现,你没有。” “我确实是,挺热心肠的。”司徒羽丸无奈笑了笑:“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上甲方的,梁医生……除非我疯了。” “但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甲方,你是我见过脾气最好,要求最正常的甲方。我觉得你无可挑剔。”司徒羽丸:“这样可以吗?” 第32章 梁子枢想了想,点一点头。 她说:“我总是在猜你在想什么、对我做这些是为什么。我不敢确定你是不是喜欢我,因为你一开始就很明确说过,不会喜欢女生。包括你的很多行为,都让我不笃定你会不会喜欢我。我也不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复杂。其实我能够接受和你继续做朋友。” 司徒羽丸:“行为?什么行为?” 梁子枢:“你喜欢浩空。” 司徒羽丸:“我不喜欢啊!哦!我看那个,是因为,导演是我朋友。我对那哥们一点感觉都没有。” 梁子枢:“你不喜欢t。” 司徒羽丸:“我都喜欢你了,我还管她t不t的。” 她笑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司徒羽丸现在觉得,梁子枢不是土象,她是土星的。 但她竟然觉得梁子枢奇怪到可爱,那是真的没救了。 司徒羽丸对梁子枢说:“我那时候没想过这种事情,遇见你之前,我没有对谁动心过。是喜欢上你,才知道喜欢人的感觉。如果现在要我说,我会很大方很干脆地承认,我喜欢女生,喜欢梁医生。这个解释,接受吗?” 最后一个问题,又很久,梁子枢下定决定说:“你对我,是不是只有心理上的喜欢。” 司徒羽丸始终真挚:“不止,我靠近你,会紧张,会心跳加速。会想要贴到更近,想——”她盯着她的唇。 所有事情,下一秒就实现,梁子枢交握的手一用力,将她往前带。 距离骤减,鼻尖试探鼻尖,只是对视多十秒,两人将暧昧推到极致。 双方看着彼此眼中倒影,都瞳孔在抖。 司徒羽丸咽了咽,声音有点哑,有点涩:“这是什么、什么测试吗?” 梁子枢的声音同样带有颤抖:“嗯。” 司徒羽丸:“我会当真的,我——” 话没说完,她行动代替言语,往前探,吻上来。 司徒羽丸包裹住她,原来梁子枢的嘴唇是这个触感,这个样子。她的脑子里一时什么都没有,一时被涨-满,好爽,真的好爽。 靠,怎么没人说过,亲嘴也能让人疯啊。 她结束这一吻,呼吸都乱。然后双手环上梁子枢脖颈:“我可以亲你吗?” 梁子枢红唇透亮,卷翘睫毛颤动,垂落眼眸,略微低头,她没有和司徒羽丸对视,只轻声说道:“你都亲了才问。” 司徒羽丸:“那要再亲一次吗?” 平复心跳,等到整理好呼吸,梁子枢:“可以。” 然后又乱掉。 司徒羽丸手动一动带着她抬头,要接吻,她将唇舌淌过去,侵占她。不急不缓,等对方回应,吻到动-情。 司徒羽丸,你第二次接吻就会舌吻了,你好聪明! 呼吸好重,梁子枢抬手攥住司徒羽丸腰侧衣角。 她们为对方沉溺,做彼此的浮木,两颗心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意犹未尽,这一吻过后,司徒羽丸拥住梁子枢,梁子枢也收紧手臂,抱紧。 要一起疯狂,一起平复。 许久之后,司徒羽丸在梁子枢耳边说话:“我确定,想和你上床。” 间杂沉重的呼吸,几度,她再开口:“我……我,有那种反应。” 再停顿,她小心翼翼询问:“你呢?” 梁子枢:“嗯,我也是。” “可以吗?”这一句问得慢,但下一句速度很快,没有气口,司徒羽丸:“去我家好不好?” 梁子枢在她肩窝里埋得更深,最后说:“好。” 离开医院前,梁院长回了趟行政办公室,动权限把寄养室的监控记录删了。 司徒羽丸开车,梁子枢又坐副驾驶,路上,两人一本正经在预习钻研。 “是不是得买点工具之类的,我听说。”司徒羽丸。 梁子枢思索一会儿,点头。 司徒羽丸:“你有我家地址,点个外卖。” 梁子枢:“好。” 嗯,好。 在床上的时候,她们穿着司徒羽丸的睡衣面对面盘腿而坐,拿着工具在探讨。 梁子枢:“那我们,怎么做?” 司徒羽丸舔一舔唇:“都可以吧……你是1吗?” 梁子枢:“我不确定。” 司徒羽丸:“那我们都试试。” 梁子枢:“好。” 下一秒,司徒羽丸解扣子,一颗一颗,脖颈锁骨胸和腰,绵延起伏一个一个袒-露出来。 梁子枢。眼睛,暗涌、到翻江倒海。呼吸。涟漪,到波涛汹涌。 司徒羽丸半-裸着,倾身过来,脸颊贴着脸颊,滚烫,要烧起来。 “你先,你先上我,好不好。”她贴着梁子枢的耳朵说:“因为你学东西快一点,我怕我不会。”声音越来越弱。 梁子枢被撩拨到,整个人又僵硬,又酥麻。 前前后后三十年,没试过一个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司徒羽丸贴在梁子枢锁骨,双唇在她脖颈流-连。然后她从她手里拿过指套,拆开,拿出来,手盲摸着她的手指,徘徊许久,司徒羽丸将指套一点一点往下压,直至指套绷紧了梁子枢的肌肤。 她想到一开始,她看她看得眼睛都直了。 司徒羽丸:“很喜欢你戴手套的时候,你的手特别好看,就应该用来,和我做。” 梁子枢只有喝醉了会这样,什么都分不清楚,大脑慢过动作,她侧一侧头和司徒羽丸接吻,吻得急切热烈。 往下跌倒,爱-抚,亲吻,怎样都不够。 她学东西真的很快,什么都无师自通。 她很快就找到节奏,很快找到位置。 于是看见司徒羽丸双眼迷-离,在自己身下反复。 司徒羽丸觉得自己马上不行。 梁子枢还在她身体里,隔着距离对她说:“我希望你,腿再分开点。” 司徒羽丸觉得自己真的不行。 “很乖,司徒羽丸。” 她喜欢这句话,梁子枢感受到,司徒羽丸给了她反馈。 还没来得及轮流,她们今夜没有下一次,因为司徒羽丸已经完全没有力气。 半夜,一切都结束,梁子枢自身后环住半梦半醒的司徒羽丸。 贴得好近,一起到梦乡。 “司徒羽丸,今天有点太晚了,所以我准备明天跟你表白。” “好。” 第30章 恋爱快乐 晨光熹微。 家里装的米色薄纱窗帘,当初买的时候一眼看着觉得很漂亮,它在阳光中被窗外的风撩起,轻盈像裙摆。不过这窗帘不太实用,挺透光的,让她能够在此刻观览房间里安静游荡的浮尘。 热,南海十月份还没入冬,热起来得开空调,但昨晚没开,有人说来来回回这么着容易感冒,那医生说了算,她还挺听话,最后穿了件睡裙,除了睡裙什么都没有。 木地板的角落躺着昨夜从盒子里掉落又被人遗忘的东西,是里面附带的使用手册,页面摊开在地面,她看见这一页的标题——“调情篇”。 想喝水,喉咙有点干,一点嘶哑。 腰上环着一只手,另一个人因呼吸而来的热气喷洒在她后颈,小臂与腰窝,肌肤相贴,温度和温度。 有点湿。 她动了动。 “醒了?”在耳畔。 我的妈啊,司徒羽丸,这可是事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梁子枢滤镜好重,还是梁子枢这个人本来就无懈可击。她没觉着她有口气。 但司徒羽丸怕自己有。 于是她们事后的第一段对话: “早上好,子枢,我想和你接吻。”司徒羽丸软软说道:“但我想先刷个牙。” 寂静的空间里一声笑,扰乱阳光与浮尘。 梁子枢说:“好,我也去。” 主卧洗手间,司徒羽丸洗完脸站在一旁等梁子枢洗漱的时候就在想,怪说不得有钱人家的卫生间都要装双洗手盆呢,早上要亲嘴,得省多少时间。 司徒羽丸从身后看梁子枢,后者躬着身漱口,单薄睡衣透出蝴蝶骨,柔顺长发挟在耳后,她握着满是泡沫的塑料牙刷,上一次见梁子枢这个手势,是她在握着手术刀。 杯子放在桌上,轻微的当啷一声,下一瞬司徒羽丸将梁子枢扳过来,双手自然围上她脖颈,仰头送过去,刻不容缓,要唇齿相依。 梁子枢短暂缓冲片刻,过后她双手圈住司徒羽丸的腰,回应再主动。 来回纠缠。 逼仄的卫生间将声音放大,亲吻有回响。让她们清楚听见自己为对方情动的轻哼,唇齿的交融。 等到最后,两人抱着彼此调整呼吸。 许久才有人说话。 “我们再做一次吧。昨晚有点太爽了。”司徒羽丸。 “到床上去。”梁子枢。 司徒羽丸有点等不及,她又去同梁子枢握手,拉过来,到睡裙裙摆,又往里探入。 梁子枢的手背蹭上她大腿内侧的粘腻。 第33章 她什么都明白,也迫不及待,昨晚实在太爽。 于是梁子枢再度吻上去,又相依。 司徒羽丸覆着她的手,从内到外,体会着梁子枢一步一步进入,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被涨满。 “我站不稳。” 然后梁子枢扶住她,一只手给她支撑,另一只手让她无力。 地面落水,一滴一淌。 司徒羽丸将梁子枢拥得越来越紧。 再度平和。 司徒羽丸缓慢找回力气。 梁子枢下巴搭在司徒羽丸肩膀,她说:“我一直都觉得你心态很好。” 司徒羽丸抱着她摇摆一下:“干嘛,表白啊?” “嗯。”梁子枢郑重继续:“你总是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切入点,让我很佩服。从你在咖啡店说那句——我看起来像个柿子,的那一次。我就觉得你这个人,很聪明,很厉害。” 司徒羽丸又把尾巴翘起来。她不说话,等梁子枢开口,心里叫嚣着请多说点。 梁子枢:“非常冷静。工作的时候也好,知道我身份那次也好,特别迷人。” 司徒羽丸忍不住打断一下:“知道你身份那次——特、别、迷、人?”你也总是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切入点,梁医生。那我们很配。 “嗯。”梁子枢。 “为什么?”司徒羽丸。 “没有为什么。”梁子枢:“你给我的感觉和别人不一样。” “你觉得我会原地晴天霹雳?” “可能是吧,但你没有。” 好,梁子枢的点总是很奇怪,司徒羽丸决定习惯一下。 梁子枢又说:“其实不是t不t的问题,不过是觉得你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反应太淡定,我自认为我做不到像你这个样子,能够表现得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段时间会揣测,表现这么自然,是不是你压根不了解或者不在意这方面的事情。假如你懂她的意思,还能够这么稳定,我很敬佩你。” “司徒羽丸,在我看来,你专业、强大、镇定、认真、与众不同。很值得被看到、被喜欢、被爱。” 不好意思,司徒羽丸在这个时候溢出一声藏不住的笑,好甜蜜。 梁子枢:“你知道我因为什么喜欢你的吗?” 司徒羽丸:“这都不够你喜欢我啊?” 梁子枢:“还差一点吧……” 司徒羽丸:“那你说。” 梁子枢:“你回家吵架那次,给我发消息,说等一下我在吵架。” 停顿,停顿好久,司徒羽丸还等候下文,又发现梁子枢的话戛然而止。 “没了?” “没了。” 司徒羽丸一只手上下揉搓她的腰窝,感受她的紧致,又直接问:“不是很懂。这有什么?” 梁子枢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正常人说不出这句话……” 司徒羽丸:? ok,还是不太习惯,梁子枢的点,奇怪到,令人发指。 梁子枢尝试共情一下那时候的自己,她说:“感觉到,我在被尊重。你确实很在意我,才会在这种时候都告诉我一声,因为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 “我这个人,其实挺别扭的。我有时候也没办法理解我自己,大概是我需要被坚定地选择,需要有人莫名其妙给我一颗枣。而你,恰好是那个能打动我的人。” 梁子枢觉得,她们是两个不规则的齿轮,对待爱情的缺口都奇形怪状,却恰好彼此吻合。 司徒羽丸思考了一下:“靠,你喜欢我你那时候还那么平淡。” 梁子枢:“什么时候?” 司徒羽丸:“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应该直接跟我表白。” 梁子枢:“哪里平淡了,你没话找话的时候我都没挂你电话。这你都没看出我喜欢你。” 司徒羽丸:? “我发现我俩能谈上恋爱,我们也挺走运的。”过了会儿,她重新问:“梁子枢,我们谈上恋爱了吗?现在。” 这句话后,梁子枢在她怀里深吸一口气,再说话:“你对我来说,比任何人都有魅力。我很庆幸你能够喜欢我。” “司徒羽丸,我们在一起吧。” “好啊。” 她们抱在一起晃着身子,左掂右掂。 梁子枢:“那么,祝我们恋爱快乐。” 第31章 ppt 年底,十二月三十一日,澄林老宅司徒家族晚宴。 长桌,大小辈按顺序进场。 保姆将菜品上齐,司徒钟坐上座准备动筷。大家没什么话好说,气氛有点尴尬,毕竟上一次谁都没有很开心,准确来说是不欢而散。 这张桌子各看各尴尬。谁对着谁都没胃口。 只有司徒羽丸大咧咧吃着饭,没有一点作为始作俑者的羞愧,到底上一次国庆假期,这里的人撕破脸皮开头是因为她。 她甚至觉得好笑,下午入场的时候又和司徒羽开打招呼,这位倒是很殷勤问她说:“表姐,找到工作了吗?” 那会儿司徒羽丸笑了笑,说没有。 她知道司徒羽开也藏着想笑,因为这人试探清楚,垫底的又不是自己了,今晚是平安夜。 一个半小时之后,保姆把饭桌上的饭菜收走,长桌又干净。 没人先开口,所有人都没底,但这个场子又不会散,年终汇报要来了,怎么躲都躲不开。 司徒羽丸今天是和爸妈一起到老宅的,车上副驾驶的顾臻跟她说,今夜请少听少看少汇报。 毕竟以司徒羽丸目前的状况来说,不会遇上什么好事了,这里一家三口都清楚,这张桌上,兄弟姐妹叔叔婶婶要踩着她往上爬,压着她以凸显自己的光鲜亮丽。 顾臻跟她说:“你不要在意就好了。” 司徒羽丸坐在后座,还很欣慰,看来她的父母已经接受了家里一个平庸女儿的事实。 她对顾臻说:“妈,我从来都不在意这些。说实话,我一直没觉得他们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顾臻神色一变,下意识打量一眼开车的司徒樟。 司徒羽丸当然知道,她的爹,在乎脸面,在乎地位,从来最看重那些歪瓜裂枣的看法。 有点大逆不道,歪瓜裂枣,是他的兄弟姐妹爸爸妈妈。可惜对司徒羽丸来说实在隔太远。 这群不太熟的人每年都要聚在一起寒嘘问暖旁敲侧击相互攀比,司徒羽丸累得慌。 回到这张桌,如果再没人说话,司徒羽开会率先发起进攻,要直接掀开来问表姐——你还在做服务员吗?他早就确认过答案。 这时候司徒羽丸站起来,所有人目光汇聚在这一点。 顾臻看着她,有些急,规矩,绝对不准离席。她不清楚明明已经打了预防针,司徒羽丸怎么突然翻脸。 司徒樟悬着一颗心,好像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但司徒羽丸没有走,不做声,从包里拿出一个便携投影仪,连蓝牙,光打在长桌对着的白色墙面上。 画面亮起,所有人去看,一个ppt。 饭桌边上的人面面相觑,司徒羽丸走上前,面向所有人,正式官方念这上面第一页的文字。 “大家好,我是司徒羽丸。” 许久,这里第一个开口说话,叔叔司徒橡:“喔唷,那个,小丸,找不到工作也不要紧,你别……现在年轻人,情绪好不稳定的呢。” 婶婶:“你别这样,大不了,你就啃老嘛,你爸妈那么溺爱你,我们不会瞧不起你的,哥哥姐姐都接济你,大不了,小开以后长大了,他也帮衬帮衬你。总会过去的。” 司徒羽开:“就是啊表姐,别想不开啊。” 你看,所有人又在觉得她是失心疯。 而司徒羽丸目光扫过她紧绷焦灼的父母。她只是在家族晚宴这个“重要场合”打开了一个ppt,不是世界末日,不是发疯摆烂。 接着,她淡然说道:“占用大家十分钟时间,我将阐述一下最近的状态,以及本人之后的情况,我知道大家不一定关心这些事,也很可能并不太想了解我这个人,但我只说这一次。” 司徒羽丸手机操控ppt,下一页。 图片,好几张,她曾经也拿出来过的东西。营业执照、作品集、设计账号。这些,是她作为设计师拥有的全部资本。 “如大家所见,我失业了很久,而且我不会再找工作。这是我的个人设计工作室。” 司徒羽烈:“你别学我啊,又总想着逃避问题去创业,这条路没你想的那么好走。不是谁都能混出头来的。” 下一页,周山北路,shock咖啡店门面。 司徒羽开:“这不是你打工的那家咖啡店吗?” 婶婶:“合着还是服务员啊?就别说得好听骗家里人了。” 司徒羽丸丝毫不理会,只面不改色说道:“这个咖啡店有两层,前段时间暑假结束之后是淡季,二楼用不上也不打算对外开放,我将它盘了下来隔断重新装修,做了一层工作室。所以表弟看见我在打工那会儿,其实我是监工闲的。” 第34章 “谁逃避问题混不出头,谁心里清楚。”她看了一眼司徒羽烈。 司徒羽烈:“你说什么呢?你点谁呢,司徒羽丸。” 司徒羽丸笑一声:“我没说谁,这么敏感啊?” 司徒松:“小丸,这你就不像话了。” 司徒羽丸略过他,下一页ppt。 “我的工作室规模很小,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自负盈亏。” 姑姑:“嗐,小孩子,过家家嘛。” 再下一页,项目简介。 司徒羽丸:“目前承接的项目,南海见一面吧酒吧全套vi,南海shock咖啡店平面设计vi,首都诚品猫粮品牌设计。” 在坐没什么人说话,因为这体量不好说能赚多少,但肯定不少,不比在大厂打工少。 实际上,他们就是不喜欢看到亲戚好过。 下一页,小区、房产。 司徒羽丸:“这是我目前住的房子,两室一厅,半年付,租金五万二。我打算买下来。当然,大家不用担心,不是全款。之后我会定居南海,不会考虑回澄林。” 司徒钟看了眼司徒樟。 司徒松:“你打算把我们家都刨走是吧,你就一点亲情都不念!” 姑姑:“一直觉得小丸不和我们亲。是这样的,人家主意大着呢。” 司徒羽烈:“哧,不知道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司徒橡:“哥、嫂,你们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啊?” 司徒羽丸这时候停下来,她望向顾臻,又觉得有点痛。 她从小到大被教育着,最害怕的场景是在这张桌子上被讨伐,被取笑,周围一切,给她灌输的理念——到那一刻会是天塌下来,好像她爸妈这一辈子都白活了。 她想不想继续再说,自己像变成了一团火,将父母架起来烤。 司徒羽丸有过犹疑,因为后面几张,更不可收拾。 直至顾臻对她点了点头。 然后司徒羽丸翻下一页ppt。 ——“情感状况” 她说:“我知道叔叔阿姨们一直很关心我的情感状况,也知道你们总是背地里在说我奔三了还没对象,一定是找不到好人家,没有男人看得上,马上就没人要了。” “不过我不会结婚了。” “最近在谈恋爱,和一个女人。” 她说这话,眼中只有顾臻和司徒樟。眼见他们双眼浑是惊愕,然后僵硬,不说话。 司徒羽丸手心有点出汗,但却一鼓作气。 “对,我是同性恋。” 很久,司徒松直摇头:“诶哟——诶哟,小孩子,叛逆期,你们好好管管。” 婶婶:“小丸,咱家可不兴这个啊。” 司徒橡:“你怎么能不结婚呢?” 司徒羽烈:“啧啧啧,没想到全家是你最能耐。” 姑姑:“唉,改改吧。你喜欢年纪大点的,让阿烈给你介绍,不行谈年纪小的,问问小开有没有知根知底的同学。你家就你这么一个女孩,悬崖勒马啊。” “我瞧不上。”司徒羽丸。 她盯着姑姑:“我没有必要向大家详细阐述我女朋友有多优秀,她对我有多好。反正就这么个事,除了她我谁都看不上。” 司徒羽丸目光移动,看一眼正中司徒钟,再过,与顾臻对视,认真庄重:“她特别好。我现在很幸福。” 顾臻叹了口气。 “综上,我没有其他东西和大家藏着掖着。南海二手房,不大但对我来说够用。我要创业,赚得不多,但能活得让我自己满足。养了一只猫谈了个女朋友。” 重复:“以后不用猜来猜去,我现在过得很好很稳定,谢谢大家关心,我就说到这里。” 安静。 五秒后,有一个人在鼓掌,掌声很突兀,所有人望过去,但司徒羽之很从容,带着笑,眼中是由衷的赞赏。 又一道声响。 司徒钟:“司徒羽丸。” 没有话了,白色盘发的老人只是轻微摇了摇头,是警告,是反对。 司徒羽丸站得笔挺,正视司徒钟,歪一歪头:“那确实没办法,奶奶。你当我是全家最差的一个人吧。” 她不在乎了。 嘟嘟嘟…… “喂,子枢。” “结束了吗?” “嗯,好想你啊。” “我知道,我也想你。” “你知道吗,我今天1得飞起。” “什么啊……” “我和家里说清楚了,工作创业、包括你。” “你……” “我,说啊,我什么?” “你回市区了吗?” “哈你到澄林了啊?” “嗯,来接你。” “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什么时候回吧,那我要是不回去你怎么办。” “我会邀请你,和我私会。” 窗外夜色飞驰,司徒羽丸在出租车上放空,开始回忆一步一步。 第一次,看手。第二次,表白。第三次,私会。 也就几个月,但千山万水,终于可以想她就见到她。 司徒羽丸感受到自己切切实实在落地。 似乎每一次都越来越肯定,她并不归属这里,她身心属于梁子枢。 第32章 院长夫人 澄林市区,酒店的门打开,关上。 司徒羽丸看着梁子枢,眼里是化不开的暧昧柔情。她伸手,掌心捧住梁子枢的下巴,又微微躬身,直至看见梁子枢垂落眼眸,再仰头,有一个从下至上的动势,再贴住她的唇。 情爱将空气烧到沸腾,周遭一切变得粘腻。司徒羽丸的手滑下去,又抬上来,她掀开梁子枢身上单薄一字领衣服,从里探入,去感受对方细腻的肌肤,肚子、腰,再往上,再往里,又盖住一层布料。 梁子枢有点软。她结束这一场热烈的吻,有些无力将脸颊抵到司徒羽丸肩膀。 司徒羽丸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去点火。 “教我。怎么做。” 她手布在人身前,还在揉捏别人的敏感,嘴上在讨教:“这样对吗?梁子枢。”指尖在打转,时快时慢,轻轻重重。 “嗯……”梁子枢颤抖着。 “这里——还是这里?” 那时候的梁子枢在司徒羽丸身下,浑身赤裸,她手臂覆在双眼上,长发在枕头灿烂地铺开,没有回答,轻轻哼出一声变调。 “这里是吗?”司徒羽丸的语气好正式好认真。 梁子枢仍然没有说话,不说是不说不是,于是司徒羽丸不住逗弄她,又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梁子枢沉沉地呼吸,断断续续:“我怀疑你在调情。” 司徒羽丸笑:“才发现啊。” 她俯身下来,另一只手摘开梁子枢用来逃避的手,让她见光,盯着她眼中迷离,再猛然加快频率。 滚烫,看见爱人。 梁子枢闭眼,偏头,红唇微张着呼吸,身体起伏。 潮湿,听见水声。 司徒羽丸的吻落在她侧颈动脉。 “谢谢你,子枢。” 新的一年,一月一,出发南海之前司徒羽丸带梁子枢回了趟家,见父母。 晚宴结束那天晚上,司徒羽丸始终没有得到司徒钟的认可,也止不住叔叔婶婶的冷嘲热讽,但都没关系,不重要。 她还准备了另一份ppt给她的爸妈,里面是梁子枢简介,详细到方方面面。 梁子枢的外貌,她带着口罩双手抱臂的公式照、逆光侧脸偷拍照、两人肩并肩幸福洋溢的合照,张张照片都无可挑剔,各个角度都温婉动人。 梁子枢的简历,是真的简历,用来找工作的那个简历.pdf。学历资质工作经历发过的论文职业规划,绒时医院的口碑评分财政状况,事无巨细。这人是成功人士的标杆,吾辈楷模。 梁子枢的家庭状况,独生女、父母开明、家庭简单,并且已向父母介绍恋爱状况,并且并且已得到祝福。 做这些展示的时候,司徒羽丸由衷感叹——梁子枢,好拿得出手。 她接到梁子枢的那通电话前,在澄林的家用电脑面对面向父母做这个汇报。 司徒羽丸先说抱歉,她很任性,不计后果,只是想给大家都来个痛快。 司徒羽丸对司徒樟和顾臻说,遇见她之前我没想过会这么喜欢一个人,是我三生有幸认识她,我捡着的大便宜。 司徒羽丸说:“我要和梁子枢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这件事情不会改变。我无比清楚,之后的日子是我们两个人的日子。爸妈,我想让你们知道,我真的过得很好。我比以前更平和更开心更幸福。我活成了我想活的样子,我很满足。” 是梁子枢让司徒羽丸不再被推着走,让她长出了体会生活的触手。 司徒羽丸现在肯定梁子枢果然很适合做她父母的女儿。 她面面俱到,大方得体。体贴、善良、事业有成、完美爱人。 吃一顿饭,司徒樟和顾臻挑不出一点毛病,除了性别。 第35章 离开澄林的那一天,艳阳高照,她在小区楼下花坛边搂着梁子枢的手和父母告别。 顾臻没忍住,又悄悄抹眼泪。 司徒羽丸笑着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她说你是多了一个女儿,开心一点,照顾好自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周山北路的工作室装修也到尾声。 某天司徒羽丸等梁子枢下班,后者在做手术,她闲得没事熟门熟路过个马路去到休闲区开电脑做图。 林蔷进来打水,司徒羽丸觉得大概口渴也会传染,说也要给自己倒杯水喝。 她过去打开梁子枢的储物柜,之前那个杯子被她顺手端到工作室去用了,司徒羽丸想都没想将梁子枢的杯子拿出来接水。 饮水机出水的那一刻,旁边林蔷看饮水机,看水杯,看司徒羽丸,视线画了个三角形。 那边司徒羽丸打了个哈欠,嘴还张着,含糊不清说:“干什么?” 林蔷:“你和梁医生在一起了啊?” 司徒羽丸精神了,她看过来:“呀,你怎么知道的?” 林蔷皮笑肉不笑,盯着她:“演都不演了啊,你就这么直接用她的杯子。” 司徒羽丸立马反驳:“我是想演的啊!” 她正经认真:“我还没有进行我的大型掉马现场。” 嗯?要演啊,要演的。 她还没有在这医院被新来的实习生欺负,那人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耀武扬威,然后出来一个人说你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这可是院长夫人! 既然如此,那这个角色就交给你了,林蔷! 林蔷无语,无语透了:“掉什么马?整个医院都知道,你俩老妻老妻。” ? 司徒羽丸缓了会儿,身子晃了晃,说话:“那你觉得我这个老板娘怎么样?”她飘起来。 林蔷木住了。 然后她笑,不吭一声,挂着机械僵硬的笑容走开。 走廊,又有声音传回来。 谢思杭:“干嘛,小林?这个表情,又被哪个家长创了?” 林蔷:“被老板娘创了。” 虽然说梁子枢有房有车有医院,但司徒羽丸不认为她们谈恋爱了,她就摆烂了,就理所应当觉得一切都是她的了。 她是开玩笑讲自己老板娘,但更多时候在想,得努力和梁子枢相衬。 所以她计划买房子,她们两个人现在有两套房,想起来住哪就去哪,住司徒羽丸的那套房多些,因为三一五的窝在这。 这天清晨,阳光落在木地板,梁子枢从房间里出来,穿一套深蓝色真丝睡衣,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锁骨,棉拖鞋,雪白透粉的脚踝。 “三一五……”她睡眼惺忪,低着头,垂落长发,有些无奈地呼出这一声。 三一五包裹住了她的脚脖子,毛茸茸的,这只猫打算做一只高筒袜子。 梁子枢走不动,她低声哄到:“喂——”好温柔。 结果三一五听见这句抱她抱得更紧,下巴一下一下蹭着,准备在她身上打地基。 梁子枢无奈地笑,收回视线等待,抬头望着阳台盆栽的树枝接着的风。 “三一五!放开阿姨!”房间传来一声吼。 《放开阿姨》 辈分整得明明白白。 司徒羽丸习惯睡懒觉,梁子枢上早班的时间太早,她起不来,通常梁子枢会洗漱好之后回到房间和她搂搂抱抱,跟她说一声要出门。 司徒羽丸买了好多漱口水,就放床头。然后这种时候会还在做着梦,爬起来漱个口,嘴上念叨:“好啦,开始亲嘴吧。” 她还在等着梁子枢洗漱呢! 梁子枢观摩着,三一五听见声,抻着脖子爬起来,往房间里面看一眼,随后她刚想抬脚,三一五又蜷回来,继续挂在她身上。 好嘛一个比一个粘人。 梁子枢没脾气,她很耐心,最后蹲下来伸手呼噜呼噜三一五。 她目光柔软地盯着三一五,过了会儿,视线移一移,仔细看,她发现实木壁柜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躺在被黑暗笼罩着的地板,它纯白色却布着灰,在这里无声孤寂地等待,九个月之后才重见光亮。 梁子枢伸手将它拿出来。 一支笔。 司徒羽丸不见了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