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下》 第1章 《陈桥下》作者:逐柳天司【cp完结】 简介: 何权青x裴居堂,纯情老婆奴x醋包夫管严 梗概:穷小子白手起家养富二代男友的二三事,两个直球明着暗恋,因为说话太直了,导致两个人不确定是不是爱情。 何权青,何家醒狮班的二把手,自幼由何家舞狮班的师傅拉扯长大。 裴居堂,富商老板的金贵独子,在父母厚望中长大的标准好孩子。 裴居堂养尊处优18年,基本没吃过什么苦,直到他遇到何权青,遇到了这种挣一分都要给他花两分,结果还不敢直接表白的蠢蛋。 陈桥是白螺镇人的精神脊柱,是每逢大事必须要去醒狮问水的重要场合,而何权青一共给裴居堂在陈桥下舞过三次喜狮: 第一次是欢迎裴居堂来到白螺镇, 第二次是祝贺裴居堂考上名校, 第三次是被心上人表白后的小心回应。 裴:“我还没想过谈恋爱呢。” 何:“你要是谈了,那我怎么办。” 裴:“那我跟你谈?” 何:“这样不好吧,你都说我们是好兄弟了。” 裴:“那我跟别人……?” 何:“不行!” 注: 1-没有什么传统雷点。 2-文中的相关醒狮情节并不涵盖现实中的所有醒狮文化,因为民俗文化受地域影响会有一点不同,请勿细致追究。 第1章 桥头迎客来 “前面就是陈桥了。” 陈桥之所以叫陈桥,是因为它是一个叫陈桥的人捐的。 但是前阵子陈桥塌了,被一场秋后雨冲垮的,如今只剩一根中柱孤零零的还横插在喜鹊河心。 不过喜鹊河上很快就修起了新桥,桥头那块碑上刻的还是“陈桥”这名儿。 但裴居堂没看见自己父亲所说的陈桥在哪,他能瞧见的,只有一片色彩醒目的流动人堆。 他们的车子在距离人堆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裴居堂听从父亲的意思,同其他家人一起下了车。 车子的引擎声都歇下以后,他们耳边的锣鼓声几乎是从若有若无一瞬间变得撞耳的。 与此同时,那攒动的人堆有序分开,分成了整齐划一的两条队列,裴居堂这才看到了陈桥。 白色大理石雕的拱桥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但这是白螺镇的龙门,喜鹊河的龙背。 紧接着,桥头劈里啪啦响起了轰耳朵的炮仗声,裴居堂看到那桥上突然冒出了颗大红色的狮头出来。 只是眨个眼的功夫,那狮脑袋突然就不见了,最后一记刺耳的爆竹声落去,夹着呛鼻火药味的袅袅白烟慢慢爬上桥廊桥心。 很快,裴居堂看见那滚滚白烟里又蹦出了两头活灵活现的彩花狮来。 裴居堂知道,这阵仗是为了迎接他们而来的。 因为新陈桥是他父亲老裴捐的。 “桥公到,喜鹊打啼儿放彩炮——” 簇拥而来的人群和高昂欢呼声使得裴居堂有点不知所措,他只能夹在父母中间一同接受着乡亲们的热情欢迎。 裴居堂看着老裴推辞副镇长给他送金花的画面持续了几分钟之久,他暗暗替老裴感觉到了些许吃力。 但他还是和大多数人一样,始终扯着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 最后那象征着财神爷下凡的八朵金花老裴还是接了,但他只是走到了陈桥头那儿,把花啊直接系到大理石雕的龙角上,并把这归功一人的殊荣易名为:“龙角挂金花,过桥人人发。” 桥是他父亲捐的没错,但他父亲老裴确实算不上是什么财神爷,当然不敢借此高名搏光,不过这陈桥确实花了老裴兜里的不少真金白银。 他爹老裴跟钢筋水泥打交道有三十年了,今年上半年得益于惠民合作的政策,他爹承包了在白螺镇喜鹊河上游建水电站的项目,这项目事关多地的民生需求,规模之大估计没有个四五年竣不来工,以至于他们一家只能暂时搬来了这镇上落脚。 搞建筑的多少都有点信风水,他爹这在上游的项目还没动工呢,下游的龙背就断了,这可不得先把龙背修起来嘛,话说是行善积德,放在明面上也说得过去。 而且他们家里也不缺这一糠一粮的,修就修了,也真心求个风调雨顺。 裴家几口人在镇民的拥护中过了陈桥,这“踩桥”仪式也就算完成了,但这支醒狮队还要坚持护送他们的车到家。 司机开得很慢,裴居堂几次往后面看,那舞在最前头的红绒大个头都在朝他眨眼皮,白毛边的睫毛眼眶一眨一眨的格外生动可爱。 从桥头到他们新家这段路不到二里路,但是硬是走了四十分钟才到头。 裴居堂对他的新家还挺满意,但他刚刚进屋还没得坐下来喝口水,老裴就端起茶让他跟着出去给乡亲们派烟。 裴居堂从行李里翻找出了一条软中华,拆了四盒倒进茶盘里就端出去了。 他们家门口的锣鼓声已经在明喊尾声了,最后那两头红狮金狮在门槛前碰了一下头,又把叼在嘴里生菜分别送到两父子手中。 “它们”在门两边摆出左右弓步的定位舞步后,随着最后一记高昂的锣声,这迎宾大礼也就收尾了。 “这菜……干嘛的。”裴居堂捏着手里那颗生菜,不明所以的悄悄问老裴。 “手有生菜,口袋生财。”老裴把儿子手里的生菜拿过来,“别愣着了,给师傅们散烟去。” “哦。”裴居堂恍然大悟。 “来来来,都辛苦了,喝茶喝茶。”老裴乐呵呵的先给几位乐师递了茶水,又让司机保姆把瓜子喜糖拿出来分给乡亲们。 裴居堂跟在父亲身后,对方敬了茶他就把烟盘递过去,再懂事的招呼一声:“师傅,歇歇来口烟。” 但是到门口那时,他犹豫了一下,因为那红狮头壳下的师傅看起来有些过于年轻了,应该不能抽烟吧。 十七、十八?他揣测着那人的年纪,怎么看都感觉应该跟他差不多大吧? 这师傅的个头在这一众醒狮师傅里醒目得很,他靠在裴家的朱红大门旁,乌黑的头发都沁了汗,粘湿湿的贴在额头上,硬挺的眉峰和鼻根泛着水光,眼窝里的两抹眸色也是有神而透亮的,整个人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足劲儿的阳刚健气。 他接过老裴的茶水后,很是礼貌的哈腰道了谢,微微抿起的右唇角边上有个浅浅的酒窝。 裴居堂最后还是把烟盘递了过去,“师傅,歇口烟吗?” 对方好像提前知道他会过来问一样,他利落说“好”,然后很是有分寸的捻走了一支。 “谢谢。”对方又说。 “不客气。”裴居堂说完就越过这人,给敲锣打鼓的乐师派烟去了。 这热闹劲儿一直持续到晚上才消停,但裴居堂早早就回房躺下了,他的暑假将在三天后就结束,他想好好歇一歇,毕竟开学他就升高三了。 足足的饱睡一宿后,裴居堂感觉神清气爽多了,他一早就起了床,然后跟着母亲出了门。 今天是水电站的动工仪式。 大清晨的,迎着日光的那几座山峦都还在浓雾中昏睡,但他估计没多久这山口里的一草一木就要被那锣鼓喧天的动静吵醒了。 他没跟着母亲下到河边那儿去,而是停步驻足在高处的田埂上选择远距离观望,而且这儿视野更好。 动工仪式流程走得很快,土地公和鲁班先师吃完了香,再放一轮炮仗就结束了。 裴居堂觉得有点热了,他拿下头上的草帽扇了扇风,起身退到后边的油桐树林里挑了个凉快地儿继续等。 下边的锣鼓声已经停有一会儿了,没过多久,裴居堂就看到那断截的田坝上探出了半颗狮子头出来,晃动的毛绒眼皮像是在跟他打照面。 他还认得这颗狮脑袋,这是昨天给他送生菜的那只狮子。 裴居堂看着这一身鲜艳打扮的醒狮队就要走过来了,他有些纠结该不该同他们打个招呼,毕竟他们是来帮老裴忙的,自己多少得讲点礼节吧。 正当他准备起身同来人打个照面时,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一名师傅突然“唉——”了一声,紧接着又有人叫他别动。 裴居堂浑身打了个激灵,“啊?” “坐着别动。” 这话是昨天那个有酒窝的年轻师傅说的。 只见他放下手中的红色兽头,左右环顾了一眼后两个快步就迈到了裴居堂的身边。 嗖的一下,裴居堂感觉自己头顶有阵快风掠过,再回神,他头顶上的草帽已经不在了。 “不会跑了吧?”队伍里有人问。 裴居堂扭头一看,此时他的草帽正在这位年轻师傅手里,他屈身跪地,两手紧紧按着草帽的帽檐。 他盲猜自己的草帽被当成了什么捕捉工具,因为神情过于专注,这年轻师傅似乎没有听到同伴的问话。 裴居堂感觉不妙时,这人一个猝不及防的快动作从帽檐下拿出了一条……蛇? 第2章 当裴居堂反应过来那是一条活蛇的时候,他浑身再打了个寒噤,甚至被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 这蛇通体呈土黄色,身形约莫有两个指头大,那发颤的蛇信子一吐一收的,看得裴居堂是额头直发冷汗、头皮直发麻的险些就要喊救命。 看着这师傅捏着蛇头的那只手臂被土黄色的蛇身缠住,他哈着惊慌后的大气赶忙提醒说:“你的手被绞住了……” “没事。”对方风轻云淡道。 接着,他将缠在自己小臂上的蛇身拽了下来,并紧紧抓住尾巴固定住整个蛇体,在他手里,那条令裴居堂胆战心惊的活物简直就像一根绳子一样毫无威吓力,可见他经验不浅,胆量也不小。 “有瓶子没。”这人又对同伙说。 醒狮队那几人各自摸索了一下,最后拿了个大号的矿泉水瓶过来。 看到他们将那条蛇塞进瓶身拧紧瓶盖后,裴居堂才彻彻底底感觉到脱离了危险。 “八月底了还能碰着黄花,师父不得乐死啊……”一名在同伴中相较矮小的师傅把瓶子扔进了他们的背篓里。 看他们的动作似乎是要把蛇带回去,裴居堂便再提醒了一句:“好像不能抓野生动物……” “野生动物刚刚都趴你肩上跟你一块躲荫了。”还是那名矮小的师傅说的,“不会这么快就相处出感情了吧,小裴老板?” 其他人跟着笑了起来,笑声未落,一行人拿起东西又继续往前走了。 那年轻师傅走了两步后,突然又折返回来,他捡起地上的草帽递给裴居堂,并面露抱歉:“你的帽子。” 一想到自己的帽子刚刚碰过什么,裴居堂有些为难:“我……” 对方随即就敏锐洞察到了裴居堂的心理活动,于是他又把帽子收了回去:“不好意思,当时我没找到其他称手的工具,过后我会赔你的。” “不用不用!”裴居堂连忙拒绝,“我还没跟你道谢呢,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要被蛇咬了……” “那种蛇没有毒的,一般来说也不会轻易咬人。”醒狮手解释说。 裴居堂还是觉得后怕,他有点尴尬:“是吗。” “不过,也有咬的,不是全部不咬。” 裴居堂觉得对方这话说得有点幽默,不过他憋住了笑。 这师傅朝前面远去的同伙看了一眼,又加快语速补充说明:“我师父他有风湿,抓回去泡酒能祛湿,所以偶尔碰到的话,会拿一条,这种蛇田里很多,拿一条不碍事,也没人管。” “哦……”裴居堂舒心多了。 “不过你以后还是多留意一点吧,被咬了也是很麻烦的。” 裴居堂点头,“谢谢提醒。” 说完,对方抱起地上那只红色头壳转身就走了,他将要走出裴居堂的视野范围时,裴居堂看到对方直接将他的草帽戴到了头上,然后彻底消失在了油桐林深处。 晚上,裴居堂跟父母从外面吃完客宴回来,家里的保姆琴姨将一个纸提袋交给他,说是傍晚的时候,何家班的师傅来过。 “什么东西。”老裴问。 裴居堂大概能猜到袋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于是直接回答:“帽子,今天太阳太大借给人用了。” 于是两口子就没多问了,等他们都进门以后,裴居堂才打开袋子。 里面装的确实是帽子,不过样式和他的帽子有些差别,除此之外,帽斗里还有一张字条和一张面值五十元的现金。 对于这五十块,字条上是这么解释的: “不好意思,镇上没有你那样式的帽子卖,佳佳隆超市的售货员说你的帽子应该要贵一点,五十是补给你的差价,如果不够补的话,你可以到水街43号何家班找我要补,或者找人托个口信,我再给你捎过去。” 落款留名:何权青。 第2章 补差 那草帽是裴居堂随便从家里拿的,要论价格,估计也花不上五十块。 他觉得拿别人钱也不太好,最后直接让家里的司机给捎回去了。 这晚他早早就被赶去休息了,但屋外的动静还热闹着,因为他明天要离开镇子回县里上学了,他母亲杨桃正在给他打点行李。 裴居堂高三之前一直是走读生,但老裴觉得高三得抓紧了,而且住宿生活规律一点更能督促人的意志,于是就给他办了住宿,主要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一家人都搬到了白螺镇,这边事多,父母不能陪他走读。 次日一早,裴居堂喂完了家里的两只猫,跟爷爷奶奶两位老人道了别后就离开了家。 老裴和杨桃都没空送他,今天上面来人要进水电站,他们得全程跟着。 擦洗得发亮的黑色轿车驶出青石板铺的老街道,引得不少路人往他们这边看,车子在一个岔路口等待赶鸭的大娘过道时,突然来了个大爷敲了敲他们的车窗。 司机黄叔按下了车窗,问大爷有什么事儿,结果大爷将一个袋黄桃递进来说方言自己家种的,送给老裴尝尝鲜。 “我们家老广没在,他下站克了,我送小广克学校过,公你有什么事没?” “没有没有,就是惦记空,刚刚见你们的车路过我就认得了……” 黄叔也用方言回对方,裴居堂基本都能听懂,就是不大会说。 他不太喜欢别人管自己叫小广,这边人都管老板之类的人叫“老广”,意为出手阔绰、见多识广的人,裴居堂总觉得别人叫他小广,有点奉承的意思,怪怪的。 收下黄桃后,车子就驶出镇子了,不过到陈桥那儿时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叔。”裴居堂问。 黄叔说过不了桥,他得下去看看。 在等待的间隙,裴居堂意外瞥见昨日那支醒狮队在桥头上游洗东西,他在那几个赤着膀子里的人搜罗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发现那个叫何权青的师傅。 “要等一下,他们要在桥上做该,过不去。”跑回来的黄叔解释说。 裴居堂问“做该”是什么,黄叔解释: 做“该”,“该”在本地方言中是“街”和“桥”的意思,总而言之就是做一种占卜、祷告仪式。 比如谁家儿子娶不到老婆了、或者是小孩丢魂了不舒服种种都可以请道婆来做该,而做该的家属需要在有水的地方摆上贡品,再用红纸木板等做出一个拱桥模型立在水源边上,大概意为求指一个明路。 做该这种事很常见,也不能称之为什么大事,但一般人也不会随便去破坏或者是打断人家的仪式。 裴居堂闲着无聊,于是也下了车,在河边瞎逛了一会后,他意外发现河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高挑的身影是何权青。 何权青应该也看见他了,不过河面太宽,两人也对不上话,在裴居堂准备要上车离开时,这人才从河对面过来。 “早。”何权青不算熟络也不算客气的朝车里人问候了一声。 “早。”裴居堂说完正想下车说钱的事,结果对方已经走开了。 他往车窗后再看,何权青已经回到了同伴堆里,并很快就加入了洗刷工作中。 裴居堂本想和对方正式认识一番,不过对方似乎没这个意思,他想了想,于是作罢了。 不过他还是出于好奇的问了黄叔这个何家班是什么来头。 “一个耍狮子的老班头了,我也不太懂,好像是个道士开的,在水街那边你去过没?” “没有。” “没事少去那边,那一片有好几个班头,都是跟红白喜事、神鬼魔头打交道的人,要是不小心碰着点什么,怕是要丢魂。” “哦。”裴居堂其实不太信这个,但他觉得还是得尊重别人的风俗比较好。 开学第一周过得很快,但裴居堂仍是不太喜欢住宿生活,而且高三的周末只休一个周日,他便赶脚回去了一趟,直接跟老裴提要求说想走读。 老裴少有的拒绝了他,也不知道是工程上出了什么事,难得一天突然都没个好心情。 “那十个人住一个屋,洗澡排半天都轮不到我,我洗完了都十一点多了,我还要不要睡觉了!”裴居堂埋怨满满的将筷子一撂,“睡不好还学什么学!” “你以为你出来住你就早睡了?你之前玩电脑到十一二点都不睡我就不说你了,高三了你再这样……” “我哪样了,我哪样没有听你们安排吗?” 两父子吵到一半就被家里的老人呵斥打断了,裴居堂突然起身说要收拾东西回学校。 “一下你爸也要去县里,你等他一起去吧。”杨桃叫住人说。 “不用,我自己坐班车去,我赶时间。”裴居堂特意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坐班车也好,认路,省得回回让老黄去接。”老裴儿也不示弱的提高了声音分贝。 裴居堂上楼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往书包里一塞,就摔门下楼了,杨桃要送他去街口等车,他也说不要。 第3章 不过等他到班车站点那儿后,裴居堂就有点后悔了,这等车的人不是一般的多,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别人一窝蜂的涌上去还没等他投币就没座位了。 裴居堂可不想白站两个小时,他于是下了车,准备再等下一辆。 百无聊赖的再等了半小时后,裴居堂仍是没见有个车影来,他过去旁边的小卖铺一问,才知道刚刚那趟已经是最后一班了。 裴居堂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家低头时,一辆掉了漆的旧面包车在他身旁停下来。 “小老板,等车啊?” 裴居堂往车里一看,同他说话的这人正是何家班的那个矮个师傅,他点点头:“嗯。” “没车了啊,你要去县里得去六林那边等了。” 裴居堂看着副驾驶座上这人,又偶然发现何权青就坐在驾驶座上,他又问:“去六林怎么去,要走多久?” “十五里路吧。” “那么远?!” “坐得惯我们这种破车吗?我们就去六林呢,要不捎你一路?” 裴居堂心想着这车跟那班车的破旧程度也不分上下吧,“方便吗?” “上来上来。” 裴居堂于是就上了他们的车,不过后座上没多少位置,整个车座几乎都被那颗红毛狮子头壳和一面红漆皮鼓占满了,裴居堂给头壳挪了一点位置才有的空地坐。 这车防震效果一般,碰到点坑坑洼洼裴居堂感觉自己都要晃得飞出车去。 不过也是在无意间,他才从前面的后视镜里看到这辆车后面远远跟着一辆黑色奥迪。 他都不用去看那车牌号都知道是谁的车,不过裴居堂也只当做没看见。 通过前面两人的对话,裴居堂大概知道了那个矮个子师傅叫梁晖,何权青管他叫师兄来着,他们这趟好像去给白事补锣的。 比起梁晖的伶牙俐嘴和自来熟,何权青格外话少和沉默,梁晖说五句他才答一句,不知道是性格内敛还是什么。 约莫半小时后,车子来到了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六林,那两人将车上的东西都搬下去后,裴居堂却还没有下车的意思。 “你爸在后面等你。”何权青这才主动搭理了他。 裴居堂当然知道看着那辆奥迪还在后面等着,他心里恼得很,“我知道。” “那你?”何权青觉得对方有点莫名其妙。 裴居堂没打算解答对方的疑惑,他道了谢下了车,然后就老老实实到旁边的候车亭等着了。 看着表上的分针一点一点轻松挪过,裴居堂半天了也没见有什么车来,他甚至已经看见了老裴那只抽烟的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悠闲成那样也没打算过来叫他上车。 距离进教室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时,裴居堂终于感觉到了着急,不过老裴的车已经掉头回去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暗暗焦虑时,何权青却主动过来跟他说:“你爸让我送你去学校,别等了,最近一趟车还有半个小时才来。” “我爸跟你说的?”裴居堂诧异。 “不是。”何权青表情淡淡的,“你家司机。” “哦。” 裴居堂不知道对方是否是出于情愿,但就眼下来看,他也只能按这个意思来了。 跟梁晖打完招呼后,何权青就领着他上了车,副驾驶的体验感要比后座好一点,至少有安全带捆着,他不会感觉自己随时会飞出去。 “我不会妨碍你们办事吧。”裴居堂试问说。 “不会。”何权青注意力都在前面的路道上,“我今天只送东西,不出狮。” “哦。” “那我家司机给你加油钱了吗。” 何权青嗯了一声,又补充:“不过给多了点,到学校了我去商店换零钱补给你。” “不用,来回跑两趟挺辛苦。” “再说吧。” 车子绕过两个大弯后,裴居堂又想起什么,“那个,我叫裴居堂。” 何权青惜字如金就说了个“好”。 一个小时的路程不短也不长,裴居堂倒也没有真想叨扰对方的意思,只是他坐着人家的车,好像不找点话说多少有点尴尬了。 “你有驾驶证吗?进隧道后面可能会查这个。”裴居堂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有。”何权青大概是能猜到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了,“刚刚考的,我成年了。” 裴居堂点点头,“那就好,我也成年了,但是我还没有考。” “好。” 何权青还很认真的点了头,也不知道点个啥劲儿。 “……” 到学校门口时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何权青让对方等一下他去商店换钱,但裴居堂以即将迟到的名义婉拒了,匆匆道谢后,裴居堂就一溜烟跑进了学校里。 高三的晚自习延长到了十点,但学生还可以再留堂自主学习半小时,裴居堂习惯性留堂了,等到十点半时他已经身心俱疲到了一种脱力的状态,他随便装了两张卷子进书包准备回宿舍时,一名女同学来招呼他说外面有人找他。 “找我?”裴居堂起疑,“男的女的?” “男的,在桂花树下。” 裴居堂心里祈祷着是老裴反悔了知错了来跟他和解的,最好是还能给他把走读办了更好。 但他出去时,只见桂花树下站着个穿格子衬衣的少年人。 裴居堂大为诧异的走过去,他打量着眼前人,问:“你找我吗?” 何权青点点头,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对方说:“你爸给你的生活费,今天我搞错了,我以为信封里的钱也是给我加油的。” “哦。”裴居堂接过信封,又问:“那他就是没给你加油钱吗?” “给了,单独给了三百放在信封上,我没搞懂。”何权青实话实说,“你看看信封里有没有少钱吧。” 裴居堂倒是没有马上去数钱,“你不会从傍晚一直在这等吧?” “没有,我回到六林了才发现的,八点多到的学校,没有等。”何权青有些不太放心,“你数数吧。” 八点钟等到现在也是等了两节课了,不过裴居堂没明着说。 他看对方实在着急,于是将手里的书包放到旁边的花圃上,他打开信封口就粗略看了一眼,“没少。” “那我回去了。”何权青一副终于轻松了的表情。 “我送你吧。”裴居堂说。 “不用,这里离校门口很近。” “没事,走吧。” 何权青点点头,然后随手拿起对方放在一旁的书包,转身就迈开了步子。 裴居堂思绪断截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到校门口后,何权青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把书包还给了对方,他尴尬笑笑解释:“不好意思,平时拿头壳走路习惯了,手里没东西不习惯。” “没事,没事。”裴居堂也干笑。 目送对方出了校门钻上那辆破面包车驶远以后,裴居堂才一身轻松的回了宿舍。 睡前,裴居堂打算拿出卷子改一下错题,却发现书包里有一捆用塑料皮筋捆着的零钱,他拆开零钱粗略用目光数了数,大概八十来块吧。 除了这几张新旧不一的人民币以外,还有一张用烟壳纸写的字条,上面的字迹裴居堂见过,内容也是大差不多的在表达跟上次一样的东西:油钱裴老板给多了,我补给你——何权青。 第3章 舞白狮 开学第二周就碰到了中秋,裴居堂心里还记着上回回家跟老裴吵架那事,他犹犹豫豫的也不知道要不要回去,直到杨桃给他班主任打了电话说已经派人去接他,裴居堂才打消了不回去的念头。 中秋这晚正热闹时,镇西头那边突然响起一记闷雷声,裴居堂一开始以为是打雷了,结果保姆琴姨却说:“哟,十五怎么就走了。” 他没明白什么意思,跟了杨桃和琴姨两人混过去才知道是一家米粉店的老太太去世了,这边人去世时,都得放一颗鱼雷告天归西。 裴居堂看着这家里里外外都挤着人,又是这种丧事场面,准备叫杨桃赶紧回去了,结果他母亲却跟着琴姨一起给这家人搭手帮忙去了。 他在旁边游走了一会儿,才抓住机会问琴姨这是干什么。 “遇喜沾喜,见白帮白。”琴姨提溜着个水盆,“都是乡里乡亲的,你看到了喜丧大事哪有不帮手的道理,等到咱们家里有事了,人家自然也会来帮忙,就是这么个理。” 杨桃平时都不怎么做家务,到了这里还帮人家洗起了菜。 裴居堂以前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人死了第一时间竟然先是给逝者洗浴换衣,接着搬到堂屋中间那张用稻草席子和褥子铺成的地铺,再用他生前的被褥盖好,然后又在旁边支起火盆,不分昼夜的焚香烧纸直到下葬为止。 他以前只知道人死了就是往太平间一放,再挑个好时候拉去烧了就完事了,对于这里的民风民俗,他确实是了解甚少。 第4章 由于继续站着有些不好意思,裴居堂也随便去找了事做,一开始他也就是帮忙搬搬椅子,后面又被叫去帮忙拉遮阳棚。 据说死者入土之前不能见光,所以家门口得拉个篷布开荫。 篷布拉好后已是九点多了,裴居堂有点想回去休息了,但是人群突然又分开了一条路,以至于他一时之间不好马上离开。 他往前钻了钻,正想看看是什么回事时,只见这家楼槛下已经集结了一支醒狮队伍。 一名着装黄色道袍的老人喝完逝者儿子递过去茶水后,他拿起一支鼓槌敲了一下旁边那头白狮嘴里叼着的马锣。 悠长的“铛——”一声后,浑厚的皮鼓声紧随其上,最后才是聒噪的镲钹声。 几件老式乐器在一队老乐师手中错开又同频的奏出了象征着痛思的铿锵旋律,一时之间所有人耳边都只剩这锣鼓喧天的悼乐,随着乐队往前走,那两头狮子也跟了上来。 裴居堂不怎么能看懂这狮步,比起前几次他见到的那些个欢快的动作神情,眼下这两头狮子的步子显然迈得比较沉重和缓慢,它们各其左右的将围观人群往后赶,这应该是在开路。 至于是为谁开路,裴居堂不得而知,因为后面没人,有没有神啊仙啊的,这就不好说了。 裴居堂站在人堆里看了一会儿,本以为狮子进完堂屋出来就该结束了,结果它们又在大门口斗上了。 一开始裴居堂还觉得挺有意思,到后面才发现它们其实一直是在重复七八个情节动作而已。 感觉到有些枯燥之余,裴居堂后知后觉发现这还是件挺要命的体力活,那锣鼓声不停,它们几乎也不能停。 从上坡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那两头狮子和乐队几乎没有歇息,可不是累人的活吗。 裴居堂心里想到了些东西,他想起在书里读过的什么关于糟粕文化之类的字眼,他不知道能不能套用到眼前场景上,不过逝者为大,他也不敢想得太宽。 但是醒狮早几年就被列入国家非遗文化项目了,他还以为这种表演只出现在大舞台上呢。 其次,他看到了一双眼熟的帆布鞋,这鞋就踩在那只白狮的两条前腿上,他不太确定的问了身边一名大叔,问这是哪个班来的。 大叔啧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回复他:“狮头顶莲冠,除了何家班还有谁家敢顶这个。” “哦,谢谢……” 裴居堂就知道他没认错鞋。 冲着这个念头,他再观摩了一会儿,不过迟迟不见那两头狮子休息,好不容易等他们歇会儿,也是披着皮套在做法事,裴居堂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就回家去了。 吃过这没有团圆的中秋饭以后,老裴也出去看了看,裴居堂独自在家呆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家里也能听到那隐隐约约的锣鼓声,他心里有些害怕,于是又出了门去。 也真是见怪,那锣鼓声越远越小,人听着心里就越慌,相反的,耳朵越是靠近越是震耳,他心里反倒还觉得踏实。 老裴走到哪儿都会有人上来敬烟搭话,不过他本身也没架子,对谁都乐呵客气,毕竟他们家做的多半是民生工程,吃民粮哪有不敬民心的道理。 “果儿,进去去烧纸没有。”老裴突然问他说。 裴居堂看了一眼那摆放遗体的堂屋,“没有。” “进去烧两张,别傻站在这里,不懂事。” “哦。” 这堂屋已经清空了所有的家具,只留了一张桌子在香火前摆放逝者的遗照,逝者躺在堂屋左侧,头朝香火脚朝门,而香盆就摆在距离逝者脚跟半米不到的地方,也就过去了几个小时,香盆里就已经插满了烧完的香柱。 裴居堂还以为外人不能进去烧纸来着,结果他一转脸就看到了两个熟人。 梁晖和何权青都还穿着那身醒狮服,他们盘腿坐在墙角边上,一个负责撕纸一个负责烧,动作默契得像他们同披着一具狮套时那样。 一名带着白色孝帽的姑娘看到有人来了,随即直接给裴居堂让出了位置,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子,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裴居堂朝那两师兄弟点了点头,然后就蹲下去也撕起了纸钱。 “放假了小老板?”梁晖一如既往的自来熟。 “嗯。”裴居堂学着他们那样,将撕下来的纸钱捏成条,然后在放到火盆里。 “哎呀,这上学真是好,还有的假放,不像咱们,只要来活大年三十都得跳。”梁晖朝身边的师弟叹了口气,“是吧。” 何权青没回话,仍旧是垂着头慢慢撕纸。 梁晖见对方不搭腔,又去找裴居堂说话,“有烟没小老板。” “我……”裴居堂正想说没有,但又话锋一转,“外面有,我去帮你们拿吧。” 梁晖两眼放光,“行啊,去去去。” 裴居堂出去门口转了转,他明明记得放茶水的地方是放有烟盘的,这会儿估计是已经收了起来。 “爸,烟。” 老裴正和一个老人家聊的正欢,一时间没听清儿子在说什么,“什么?” “烟啊!”裴居堂急道,“有人要。” “口袋口袋。” 裴居堂连忙去掏对方的口袋,摸到想要的东西后他就赶回来堂屋里。 梁晖看着裴居堂递过来的烟盒,他哟了一声:“你家老广的?” 看对方没接,他便问:“这个不好抽吗?” “说这种……那不是不好意思吗。”梁晖说完不好意思就接过了烟盒。 他从里面抽走一支别到了耳朵上,又拿出一支夹在手里,随后才递给身边的师弟,“喏,金中支。” 何权青看着烟盒,并没有马上动作什么,梁晖立马劝他:“85一包,我俩舞一晚上就两包烟,别不识货。” “……”何权青这才小心翼翼的从烟盒里抽走一支别到了耳朵上。 他说了谢谢,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毕竟他没看请客的人,也没看劝烟的人,只是垂着眸子低声的自顾自说。 梁晖把烟盒还给裴居堂后,他向火盆借了火点烟,迫不及待抽了一口后随即起身:“我出去抽两口,你们看火。” 堂屋里只剩他们二人以后,裴居堂往角落里挪了挪,他不太想让门外的人看到他蹲在这撕纸的背影。 何权青看他过来,也往里边挪了挪。 “你不去抽?”裴居堂主动搭话说。 “我没瘾。” 何权青手里的纸钱已经捏成条了,本该是要递给师兄的,这会儿他没反应过来直接递给了裴居堂。 “哦。”裴居堂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接过去放到了火盆里。 两人默契的连烧了几条纸后,何权青才礼尚往来的也问了对方一句:“你放假?” “嗯,放三天。”裴居堂怎么记得这个问题前面有人问过了。 “哦。” 裴居堂用余光扫了对方一眼,他觉得何权青老是木木的,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宇间还有股化不开的阴郁,也不知道是情绪上脸了,还是气质如此而已。 “你不上学吗?”裴居堂又搭话说。 “不上了。”何权青说,“上过初中,中考过。” 裴居堂有点意外对方的反应,“没考上高中?” “应该考上了,好像跟你一个高中。”何权青目光从手里挪到火盆那儿,“不记得了。” “那你为什么没去上?!”裴居堂这才发现火盆里的火快灭了,他连忙添纸续上。 比起回答这个问题,何权青更关心火盆的情况,他帮着杵了两下火灰,才解答说:“人手不够,16够岁数出狮了,班里不养闲人。” “那不能等上完学再回来帮忙吗,现在扫盲都从高中算了,不上学的话以后……”裴居堂说着说着就住嘴了。 “我知道。”何权青点头,“所以你引以为戒吧。” 裴居堂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我刚刚激动了。” “没事。”何权青淡淡道。 “你今晚挺辛苦吧。”裴居堂连忙岔开话题。 何权青刚刚好像分神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一样,“什么辛苦?” “我说你,今晚耍了那么久,很累吧。” 何权青盯着身侧人愣了愣,才缓缓摇头:“不累。” “是吗,我觉得还挺辛苦的弄这个。”裴居堂仍是觉得有点尴尬。 何权青这才意识这是问候话,他连忙别扭补充:“谢谢关心。” “……” 这时来了个大婶,大婶也是烧纸来的,她的到来很是赶巧的化解了这一点小插曲,两人挨在墙角边,轮流回答了大婶半天的问话,直到屋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明早就要上山了?”裴居堂问身边人说,这是他刚刚从何权青跟大婶的对话得知的。 “上山砍担木而已,不是下葬。” “你去?” 何权青点头,“安排过了。” 第5章 “到上游那边的山头吗。” “上游没有了,得去下游。” “哦,那几点去?” “早上七点这样吧。”何权青不厌其烦的回答了对方所有疑问,“中午就要用了。” 裴居堂觉得有点意思,他便问:“我没去过,能捎上我吗。” 何权青这才看了身边人一眼,他不太确定:“你跟你爸说了吗。” “说了他也是答应啊。”裴居堂觉得理所当然,“又不是去干坏事。” 何权青觉得也是,“你想去的话,明早就过来吧。” “那去的人多吗,我要自己带柴刀吗?”裴居堂有点儿憧憬上心了。 “不多。”何权青往火盆里扔了好几条纸,“带上你,也就两个人吧。” 裴居堂啊了一声,“只有你一个人?” “这活用不到那么多人。” “那就我和你去的意思?” 何权青不知道对方在反复确定什么,一加一的加减法而已,难道对方一个高中生还算不明白吗,不过他没把心里的疑惑摆在脸上,并且很当回事的点头:“对。” “你不会介意吧?”裴居堂心直口快,虽然刚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何权青摇摇头,“你不会做的话可以看我做,我可以教你。” “……” 显然他们没有想到一块去,这让裴居堂心里的后悔减淡了几分,但他还是想把话说明白点:“我是说我自个跟你去,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我就是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而已。”裴居堂心里轻松多了。 结果他心里没轻松到几秒钟,又听到何权青说出了一句让他倍感压力的实在话:“我只是会有点害羞,不是介意你。” 第4章 顺路 “害羞什么,我又不是女生。”裴居堂怪别扭的。 何权青说不是,但他好好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才回复说:“因为我跟你还没有很熟。” “……”裴居堂觉得挺有道理,“哦。” 两人沉默着又烧了会儿纸,梁晖就把何权青叫出去起狮了。 裴居堂自个在原地继续烧了会儿,才有人来接手。 就冲刚刚那对话,裴居堂不太确定对方还让不让他明天跟着上山,他想去问问,结果何权青一直在皮套下忙,根本抽不出身来。 而且白事守灵是彻夜的守,狮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起来再“守门关”,属于是一宿都不能休息了,裴居堂有点担心明天何权青能不能上山还是回事。 裴居堂跟老裴回去路上就提了明早要上山的事,不过老裴的态度比较模糊两可,也不能说允许,也没明摆着不同意。 “那到底是准还是不准啊!”裴居堂烦了。 “你要去帮忙我肯定准啊。”老裴唉了一声,“你要去帮倒忙的话,不是妨碍人家吗。” “我能帮哪样倒忙啊?” 老裴只能改口说行,“去去去,不见蚊子不怕虫。” 裴居堂回去也没忘跟杨桃提一嘴,杨桃也是一样的质疑态度,不过倒是给他准备了一副手套和护袖。 因为担心何权青以为自己不去了,裴居堂特意提早了半小时去桥头等着,结果他到时,那人就已经在那了。 “开车去?”裴居堂直接省略了两人打提早的事。 “嗯,要用车拉回来。” 裴居堂看了看这辆老破旧面包车,“用这个车拉没问题吗?” “这个够用了。”何权青给人打开车门,“主要是来回有点远。” 裴居堂哦了一声,就上了副驾驶座。 车子爬过桥头往太阳升起的地方开了约莫五里路这样就停下来了,何权青去后备箱拿来个篓子背到背上,就领着他进山去了。 裴居堂往对方身后的篓子看了一眼,里边只有两把柴刀和一瓶水,别的什么也没有。 白螺镇这一带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丘陵的垂直起伏不大,坡度看着是缓,但是人要往上爬还真没那么得力,而且往上一路上都是落叶堆层的山路,早晨有晨雾,爬起来还容易打滑,裴居堂不得不戴上了手套,跟杉木树干借力往上走。 “要到哪里去啊,怎么还没到。”裴居堂靠在一棵冷杉前喘气说。 何权青往前看了看,估计说:“走一半了,你走不动的话在这里等我吧。” 裴居堂正要说行,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像有些不太安全,于是只能咬牙坚持:“一半了啊,那快了吧,没事,走吧。” “你……” 何权青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不过他放下了背篓从里边拿出了柴刀,这人在左右两边进行目光搜罗了一下,最后很是潇洒一刀砍下了一根还算纤细的青竹。 裴居堂顺着冷杉树干坐下来又歇起了气,他看着何权青一手持刀一手握着竹条,这人那削刮倒刺的动作熟练而利落,没两下竹条枝干倒刺就刮了干净。 将柴刀扔回背篓里后,何权青又用手去检查了一遍竹条才将一端递给裴居堂说:“我拉着你走稳一点,你那样走太费膝盖,以后不要穿这种鞋子来了。” 裴居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色板鞋,“跟鞋子没关系吧,我自己爬不动而已。” “不是,我只是怕你鞋子被刮破,这些树叶下面有很多蓬蘽藤,小刺很多。” “哦,这样。”裴居堂说知道了,又抓住竹竿另一端艰难起身。 一开始他还担心自己会把前面的人拖下来,不过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何权青的手劲儿不是一般大,就算是上坡也能稳稳当当的拽着他走。 裴居堂一开始还真不懂他们到底是要去取什么真经非要钻到这深山老林里才行,终于到达目的地后,看到他们此行要砍的担木时,他心里的哀怨也算一扫而空了。 原来担木并非木头,而是一种体型类似楠竹的黄皮竹植,有点像外面常见的观赏竹,竹身直径也就个拇指大,两米多高,不过眼前这一种品相更加显财有光泽,阳光往上边一照,像是通心的黄玉骨。 “这砍回去怎么用的?” “挂柳纸。” “我们要砍多少?”裴居堂摸着这一根根的黄玉,心里实在舍不得砍回去了就是说。 “30棵这样。” 何权青放下篓子拿出砍刀,他一口气也没歇的就挑起一棵品相还算优越的担木落了刀。 “那我怎么帮你啊?”裴居堂也自觉过去了拿起了工具。 “你削刺吧。”何权青说,“像我前面那样,不过要留前面的叶子。” 裴居堂没听懂,何权青只能给他示范了一遍。 结果对方把足量的担木都砍完了,裴居堂还没削好一根竹子,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手上这把刀有点重的缘故,削起刺来格外吃力和容易打滑。 “你去喝口水吧,我来就行。”何权青好像看不下去了。 裴居堂觉得有点丢人,但也没敢耽误事,只能放下东西去找水喝了。 已经是大上午了,林子里的雾水散去后有些闷热,裴居堂猫在一棵不知名的树干下,帮不上忙的只能静心等待起来。 何权青大概也是感觉到了热,于是就把身上那件格子衫脱了下来系在腰间上,他里面那件黑色背心已经沁汗打湿了,明显已经洗得有些失去弹性的布料都贴在了他结实的背脊上。 这真是挺高的一个人,至少比起他的那些师兄弟来说是很高了。 有个谬论说从事这一行业的师傅都不会长得太高,因为这类人多数都是从小有习武或者杂耍的经历,过度的身体打磨影响了他们的生长发育,虽然这一说法并没有科学依据,但就裴居堂见过的,还真没有个子特别高的。 不说的别的,梁晖个就不高,身材可谓算是五五分,他目测估计就175左右。 裴居堂怀疑何权青是不是因为姓何的缘故,沾了什么高光才长得如此比例出众。 也就十多来分钟的功夫,何权青就把担木都削好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根尼龙绳将东西捆好,就说回去了。 “你不歇一会儿?”裴居堂自己还没歇够呢。 何权青用爆着青筋的胳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再歇的话,待会太阳大了更热。” “那好吧。” “你背篓子没问题吧?背得动吗。” 裴居堂心想自己还能没用到这个地步吗,他自信点头:“没问题。” “麻烦你了。”何权青拾掇了一下东西,然后将篓子提起来放到了对方背上。 裴居堂感觉良好,不过他还没想好对方要怎么把这捆木头弄下山时,何权青一个弯腰就把这估计比人还重的担木扛到了肩上。 “竹竿。”何权青又对他说。 “啊?”裴居堂一时间没弄明白,等他想起来后就连忙去捡前面那根竹竿递给了对方。 何权青一手扶着肩上的重物,一手抓着竹竿的另一端,“走吧。” 第6章 “我下山没问题,不用你拉了。”裴居堂连忙摆手。 何权青说好就松开了竹竿,看到他两手都去扶肩上的东西后,裴居堂才感觉放心一点。 何权青扛着东西都能走得很快,然而裴居堂跟在后面却是几步一停的,他倒也不是累的,而是下山还要更容易打滑,不得不缓步慢行。 裴居堂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小心了,结果在距离山脚还有十来分钟路时真摔了一跤,连人带篓的都撞到了一棵杉木上。 “没事没事,我好的很……”裴居堂蜷缩在地上自己瞎摸检查了自己一番,除了眼前还是发黑的,他没发现自己有什么腿折手断的感觉。 何权青没敢立马把人扶起来,而是拿起他的手脚分别活动了一下检查有没有脱臼之类的,然后才撸开他的衣裤看伤势。 好在浑身上下只是膝盖有一点擦皮,裴居堂心里暗叫幸好,他逞强笑笑:“我都说了真没事。” 何权青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暂思过后他问对方还走得了吗。 “走得了,不过我可能得歇会,缓口气,你先走也行,我马上跟上。” 裴居堂没敢说,他的膝盖疼得有点发热了好像,到底还是帮倒忙了。 “就几步路而已,我先送你下去吧。” “啊?” 何权青说着解下了腰上的衣服,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格子衫盖到了裴居堂的头上,自己往人前一屈膝,“上来。” 裴居堂心里挣扎了一下自己到底走不走得动的同时又跟对方客套了两句,看对方态度实在坚定,他也只好良心难安的上了何权青的背。 相比于扛担木时的健步如飞,何权青这会儿速度慢了很多,裴居堂不免有些难为情,“我昨晚喝水多了,有点重。” “还好,挺轻的。” “哦,那你走快一点也行,不然待会再回来就中午了。” 何权青这才听懂对方的暗话,他老实宽慰对方:“没事,我担心你害怕我才走慢的。” “……我没怕。” 何权青说好,又继续保持原有速度埋头赶路了起来。 回到车上后,何权青把车里翻了一遍才找到两片创可贴,给人贴好后他就回去拿担木了,裴居堂自个在车上等了半小时这样对方就回来了。 回程路上裴居堂一直在想要不要跟对方说个抱歉什么的,毕竟自己今天真是拖了对方不少后腿,思来想去的他才酝酿出一句没什么含金量的:“不好意思,今天给你帮倒忙了。” 而何权青也就简单说了“不会”二字,听着确实没有抱怨和嫌弃的意思,不过也没有其他情绪。 何权青先是把裴居堂送回了家,才去送的担木,杨桃让他进来吃个午饭再走也没留住人。 裴居堂没敢跟家里说自己摔伤的事,简单吃了午饭后就偷摸回房间处理伤口了,他今个起的有点早,于是又睡了一个午觉,结果一觉醒来就发烧了。 本以为这也就是一次普通发烧,可这针也打了药也吃了,这烧退了没半天又热起来,学校已经收假了,裴居堂还不得不留在家里养病。 断断续续的烧了两天以后,裴居堂的奶奶觉着他要么是在山上丢魂了,要么就是在丧事上冲白了,估计得请人招一招魂。 裴居堂不信这个邪,但是他们一家人都咬定了他是被吓坏的,他不得不瞒住自己带着一身热汗洗冷水澡后还吹风扇睡一下午,反正闭口不谈真实病因。 这招魂也没别的法子,就是去桥头做该而已,不过做这个还得拿件衣裳给人家拿去和鸡蛋米饭一起煮,听杨桃转述道婆的话说,蒸出来的鸡蛋纹路上显示他是在树多的地方丢的魂而已,没啥大毛病。 裴居堂捏着杨桃给他剥了壳的白煮蛋,实在看不出一个蛋胚能看出什么幺蛾子,不过他还是按照吩咐把鸡蛋吃了,该说不说,第二天他还真神清气爽了回来。 既然身子没毛病了,那就得回去上学了,裴居堂听到上学又恨不得再他丢个两天魂,在杨桃的催促声中,他不得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去。 “这件是你的衣服吗?我怎么不记得给你买过?” “你给我买的衣服多了去,哪能每一件都记得。”裴居堂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任由杨桃给他收拾去学校要带的东西。 “是吗?”杨桃啧了啧,“我什么时候给你买这么大的衣服。” 裴居堂哎呀一声,正想说一件衣服而已,结果他扭头一看,只见杨桃手里拿着件格子衫。 他还以为自己那天还给何权青了,不过后来是怎么带回来的他忘记了,好像上车以后他就一直系在腰上? 然而裴居堂正想亲自拿衣服去还给何权青时,又听到琴姨说他们今天跟白事主家上山开坑去了,估计傍晚才回来。 杨桃催促他先去学校,衣服稍后再叫人送过去,裴居堂只是不想去学校,但他绝对是不敢迟到的,于是只能按她们的意思办了。 回到学校后,裴居堂仅用一节晚自习就回到了那种昏头昏脑的学习状态,而且没多久就要开始高三的一模考试了,他想考个靠前一点的名次,到时候再把走读的事跟老裴提一提。 “数科,有人找。” 数科是数学科代表的简称,听到这声招呼,裴居堂连忙问传话的人谁找他。 “不认识,在门口你自己去看吧。”传话的女同学说,“好像上回来过?” 裴居堂想不到除了何权青还有谁,不过他更想不到对方找他能有什么事。 他一出教室门,就又看到了那件眼熟到不行的衣服,看来他家人还送得挺及时。 “你怎么来了。”裴居堂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惊喜。 何权青感觉周遭有不少目光往他们这边看,他有些拘谨了起来:“顺路来的。” “你不是在开坑吗,怎么顺的路?” “五点就开完了,我们来火车站接人。” “哦哦。”裴居堂点头,虽然他也不懂这跟顺路还能有什么关系。 何权青看了一下手里的袋子,又说:“听说你那天回去丢魂发烧了,这个是凉米豆腐,吃了可以降胃火的。” “你怎么知道我丢魂了?”裴居堂没怎么客气的接过了东西。 “晖哥说的,他碰到桃孃在桥头给你做该了。” 裴居堂心想原来如此,“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 “你家保姆说的。”何权青拽了拽自己的衣角,“送衣服的时候。” 何权青不太熟练使用目光打量人的上下端详了一遍面前人,“你没事了就好,那我先走了。” 裴居堂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挂钟,距离上课还有四分钟这样,他连忙说送对方去校门口,对方这回没拒绝。 “对了,你怎么进的校门,现在外人不能了啊。” “登记就行。”何权青看对方走得很慢,他不得不也放慢了脚步, “登记不是也要填和学生关系吗?” “要,但是填了也不会随便查吧,门口商店的老板娘说的。” “那你填什么?” “你哥。”何权青老实说,“好像填朋友不让进,听你们学校的学生说的。” 裴居堂噗嗤一笑,这人怎么什么事都说听别人说的,“好像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不行。” “这样。” “反正你以后来都填我哥吧。”裴居堂逗对方说,“来多了,说不准人家眼熟了就直接放你进来了。” 何权青没有立马回话,裴居堂当即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开玩笑开大了,他余光上瞟,留意着身侧人的动静,只见对方始终表情恬和的看着前路,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走神了。 过了两秒钟这样,何权青才抿了抿嘴,竟然老实巴交的说了一个“好”。 “……”这下裴居堂才感觉自己是真玩笑开大了。 再过了两秒,何权青又突然停下脚步,裴居堂问他怎么了。 何权青看起来有些纠结,表情也有些许认真的意味,他看着面前人,又一本正经道:“不过我不是一直有空,应该不能经常来看你。”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刚刚跟你开玩笑呢。”裴居堂的心情真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 “啊?” “我说……总之,总之你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不是叫你来看我的意思。”裴居堂有些语无伦次,“就是你有事找我就就来,没事不用顺路,不用看我的。” 何权青有点懵好像,他摸了摸后颈,不得不解释一样:“火车站在城北,你们学校在城东,我今天不是顺路的,我是专门来的。” “……” 裴居堂想求求两个人都别再说了,不在一个话题频道上莫名怪尴尬的,而且他感觉自己解释得挺清楚的了啊,对方好像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一样。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对方:“那你前面又说是顺路。”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何权青才脸红说:“不顺路,也得来啊。” 第7章 第5章 我只是想跟你说话 裴居堂原本这周末也要回镇上的,结果他爹妈两个刚好来县里了,就没让他回去。 不仅如此,老裴还说以后周末让他少回去,周六晚上放周日下午回的一去一返还劳神,大不了他们经常过来看他得了。 所以一直过去了两周,直到国庆来临,裴居堂才得以放了四天假回镇上去。 白螺镇四周都是稻田,往高处一点就是柑橘树,这个月份稻子已经收得差不多了,他记着自己上次离开时田里的水稻还是半青接黄的。 不过这田坎上的稻浪退潮后,整体视野倒是开阔了不少。 今个大清早的,杨桃就把他叫起来了,说今天有过田龙看。 裴居堂压根就不想动,但杨桃已经过来把他房间窗帘拉开了,她探头往楼外一看,又连忙催促:“还不起来,狮子都过家门口了。” “过就过呗。”裴居堂用脸往枕头里蹭了蹭,“就不能让我睡会儿。” 过了小半天,裴居堂又被吵醒,但吵醒的不是杨桃了,而是楼下那越来越近的锣鼓声,他从被子里探头出来一看,原来是窗户没关紧。 裴居堂心里抱怨了杨桃一句,又不得不起床去关窗,也是这会儿他才发现真有狮子过家门,而且还不只是一头两头。 “妈,妈!”裴居堂连忙跑到楼梯口冲楼下喊,“桃姐!” “什么事——” “我鞋呢,你昨个买的新鞋哪去了!” 杨桃骂骂咧咧的上了楼,又翻箱倒柜给儿子找了衣裤出来,“早的时候叫你起不起,现在人家都走了。” 裴居堂哪里知道狮子要进家喝茶的事,他一边套衣服一边穿鞋,“你又没说!” “睡呗睡呗,睡到高考就好了。”杨桃拿了件外套扔给他。 裴居堂自己一个人出去不好意思,就叫杨桃陪他一起,两母子出门后追了半天才追到狮子队伍的尾巴。 二人挤在跟队的人流里,裴居堂问路人这是要去哪里,路人说要上田坎去,今天是丰收节,要拜土地公。 不过他们家在这可没田产,跟这一趟顶多算去看个热闹。 到桥头前的田坎时太阳也出来了,镇民们自觉分散在周围的空地上,有说有笑的聊着各种有关今日活动的或是其他家常便饭的话题。 两母子也找了块地儿坐下,两人屁股还没坐热乎,田坎那边就舞起来了,鞭炮从桥头直接放到田埂上,炮声落地后,先是三条金鳞长龙登场,紧接着狮群才叼花而上。 裴居堂之前没见过舞龙的,他看着还觉得挺有意思,不过这表演也就持续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虽然不知道流程是如何,但是他们看到所有人往回走了,他们也跟着往回走。 “妈,怎么他们手上都有东西啊?”裴居堂突然发现周边人手上都系着根红绳。 “你说这个?”杨桃露出自个手腕问。 “你哪来的?我怎么没有?” 杨桃吐槽对方一句你有才怪了,“狮子进家的时候给的,叫你起不起呗。” “那你怎么不帮我要啊?” “哪有帮要的,要不我帮你吃帮你睡得了。” “那我没有啊!”裴居堂感觉有点亏,好像丢了钱一样不乐意。 两母子正斗嘴时,裴居堂看到有一队熟人走了过来,他连忙定下身子,若无其事的假装看了看四周。 “桃孃。” 听到梁晖和何权青异口同声跟杨桃打了招呼,裴居堂才一副发现来人的样子朝他们点了点头。 “哎哟,都结束啦,你们这是回去了?”杨桃也笑着回应他们,“要不上我们家坐坐?” “那可惜了,佟叔今天请客了,我们现在得过去了,不过他家的饭肯定不能跟裴老板家的比了。”梁晖很是可惜的唉了一声,“改天改天。” “哎哟,那还真是不赶巧,上回你们来也没吃成。”杨桃挽住自己儿子的胳膊,“我还说请你们过来坐坐呢,我们家果果今个赖床没拿到红线,跟我吵呢,我还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多的。” 裴居堂倏尔激动了起来:“我哪有!” 说完他又看了何权青一眼,再次澄清了一句:“你没告诉我,我早醒了……” “那个啊……”梁晖想了想,“那个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吧,就图个好玩而已。” “是吗。”杨桃这就放心了。 “我们房头还有吗?”梁晖看向身边的师弟。 何权青想了想,“有一挂在三哥那里。” “这样,那待会我看有没有人顺路,给你们捎过去呗。”梁晖商量说。 “那多麻烦你们啊。”杨桃真是不好意思了,“不影响什么那就不要了。” 听到这话,裴居堂又连忙拧了杨桃的胳膊一下。 杨桃正想要对方什么意思,但是看到儿子那别扭的表情,她茅塞顿开一般直接让裴居堂自己上门要去。 “那也行啊,又不远。”梁晖又看身边人,“你带他去呗,顺便把东西拿回去。” 何权青哦了一声表示应允。 在二人的目送下,裴居堂跟着何权青掉头离开了。 两人走出人流密集处后,裴居堂才先打破沉默说:“今天这个活动怎么这么快结束了。” “不快吧,早上七点就开始了,只是十点才上田而已。”何权青一手提着头壳,一手提着铜锣说。 “哦,那你起挺早。” “不早,我平时也是这个点起。” “……” 裴居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太会聊天还是怎么的,怎么每次一碰到这人总是能把话题聊死,早知道刚刚就拉上杨桃一起来了。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旁边这人本来也不太爱说话,把话聊死也有对方一半责任。 “你放假?” “嗯?”裴居堂心里刚刚吐槽完对方,没想到这人就主动找话了,“啊,是啊,放四天。” “我看中学好像放七天。” “高三嘛。” “哦。” “嗯。” 裴居堂心里想着这不又是把话聊死了吗,结果出其不意的来了一句:“你很久没有回来了。” 他心里一惊,他看了身边人一眼:“……你怎么知道。” 何权青还挺诚实,“镇子不大,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裴居堂有点脸热也有点语塞,“你打听我干嘛。” “因为很久没看到你了,随便问问。”何权青说得还挺不是回事,接着又有点迟疑和担心:“不能问吗?” “……能。” “我只是问了你妈和你家保姆而已,没问其他人。” “……”裴居堂有时候感觉对方不说话也挺好的,一说就整得人怪别扭的,“你上我家问的?” 何权青摇头,“不是,路上碰到就问了,你妈喜欢来水街打牌。” “哦。”裴居堂莫名其妙松了口气,“我妈就那样。” “你妈看着很年轻。” “她才三十九。”裴居堂感觉这种话题就轻松多了,“二十生的我,可不年轻嘛,我爸看着老吧。” “还好,看不出来。” “我爸五十四了,他俩老夫少妻的走到哪别人都不信是两口子。”裴居堂毫不吝啬的搬出家底,“别人还以为我们母子是他闺女儿子呢。” 何权青不禁被逗笑,久违的露出了他的酒窝,“你家只有你一个孩子吗。” “昂。”裴居堂点头,“我爸老来得子能有我一个都不错了。” 何权青又笑,笑得挺淡,但是看着是开心的。 “那你呢,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何权青的酒窝收了起来,“我是师傅抱养的。” “哦……那个。”裴居堂脸色微变,“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问的。” 何权青换了只手提头壳,他摇摇头:“没关系,大家都知道的,你刚来不知道而已。” “这样……”裴居堂看对方两只手都拿东西不太方便,于是主动接过了那只马锣。 何权青也放心把东西交给了对方,“梁晖也是师傅抱养来的。” “那他怎么没姓何,我还以为你们都跟师傅姓。” “他父母过世了才被抱养来的,我是师傅在道观外面捡的,那时候还没有名字才跟师傅姓的。” 裴居堂突然想起什么来,“听说你师傅是道士?” “以前是,现在不知道还算不算是。”何权青说,“一下你碰到他可以问问。” “那多没礼貌。” “那我帮你问。” “你问没事吗?”裴居堂瞥了对方一眼。 何权青想了想,“会挨骂吧。” “那你别问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但是我自己也想知道。” “……”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忍住都嗤笑了一声。 裴居堂心想对方今天还真是有点健谈了,“你还挺幽默,之前都没看出来。” 第8章 “不是,只是我跟你之前不熟。”何权青又实话实说了。 “那你的意思我们现在是熟人了?” 何权青有点犹豫,“应该吧。” “难怪你今天话这么密。” “没有啊。”何权青皱眉,“我只是想跟你讲话而已。” “……” 很快就到水街的地盘了,裴居堂之前听说这边环境比较杂乱,不过真到这儿也没觉得有什么歪风邪气,顶多是做殡葬用品的门店多了一点,其次就是麻将馆最多了,怪不得杨桃要往这边跑。 而何家班位于街尾,挺僻静的一块地方,要是单独路过裴居堂未必能认出来这是一个醒狮班,因为这门户看着跟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 不过进去以后就是另一番天地了,里面还挺宽敞,院子中间立着两排梅花桩和狮爬架,他随便扫了一眼,感觉这更像个杂耍班子,因为到处都是兵器桶。 何权青领着裴居堂进了见客的堂屋,他把手中的头壳放到一边后,又给人倒了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东西给你。” “哦,好。” 裴居堂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又打量起四周来,似乎是因为今天有活动的原因,班里一个人也没有,四处静悄悄的。 他又看到一旁柜架只有最顶层有六只颜色不一的狮壳在,而下面的架子都是空的,大概能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这一行跟红白喜事打交道太多,裴居堂总觉得这屋有点沉闷,尤其是房梁上的红绿色雕漆,像是雕着很多双眼睛,一直目不转睛的在盯着他。 何权青很快就带了一挂红线回来,他让裴居堂自己挑一根,裴居堂看不出来这些毛线有什么区别,就随便选了一根。 “你要现在戴吗,还是你要拿回去系别的地方。” “可以系别的地方?” “嗯,有些人会系在拉链或者裤带上。” 裴居堂看了看自个衣服,“那我系拉链上吧。” 何权青说好,然后给他把红线拽了下来,裴居堂随便穿到了外套拉链上并打了个死结。 “这个红线有什么讲究吗。” “应该没什么讲究,不过是我师傅自己用梭织搓的,又拿给赵世子开过光。”何权青把那挂红线找了个地方挂起来,“可能别人觉得会有保佑作用吧。” 裴居堂大概听懂了,“赵世子是谁?” 何权青用目光给对方指了个方向,“赵公明。” 裴居堂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中堂,只见中堂方桌上供着一尊彩塑,他有点尴尬,“哦……我还以为赵世子是你们哪个熟人……” 何权青有点想笑来着,但是想到自己要笑哪路神仙,便憋住了。 “对了,我第一次见这么多颜色的头壳,可是今天好像只见有两种颜色的狮子上田。”裴居堂只好给自己重新找话题说。 何权青也看向旁边的柜架,他解释说:“颜色不一样,代表人物也不一样,不同的场合归不同的人管,不是想出哪位就出哪位的。” “哦!我知道。”裴居堂走近柜架,“喜事要请颜色艳丽的对吧,白事要请白色和黑色的对吧。”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白事一般是看主家意愿来定的,白丧喜丧也可以请红狮。” “这样。”裴居堂走过来了才发现这柜架这么高,他几乎摸不到顶,“上面这些好像跟你们平时用的不一样。” “上面这些是镇班用的,平时不会随便出门。”何权青随便从拿了一只黄色的头壳下来,“这个黄脸白底的是刘备狮,上面几位就是五虎将。” 裴居堂在脑海里快速搜罗了一下自己的常识碎片,才不太确定的挤出几个名字:“关羽张飞、赵云马超还有……” “黄忠。”何权青补充说。 “哦哦,对。”裴居堂其实根本没想起来最后一个是谁,“我能戴上进去看看吗?” “嗯。”何权青把头壳交给对方,“抓着两根棍子。” 裴居堂接过去后才发现这头壳比他想象中的要轻一点点,他小心的把头壳套到头上,这才得知原来从里面往外看的视野原来是通过狮口,他之前还真以为是从狮眼往外看的。 “这个头好像要大一点。” “是比普通的大,因为是用来镇班的。” 狮头内部的框架是竹编的,其中还有两根绳索,他揣测这应该是操控眼睛的机关,“拉这个就能眨眼睛吗?” “哪个?”外面的人问。 “这根绿色的绳子。” “对。” 裴居堂试着拽了拽,“我的眼睛动了吗?” “没有。” “现在呢?” “也没有,你是不是拉错了?” 话毕,何权青低头钻了进去,好在这头壳不是常规的尺寸,故而塞两颗人头进来也没有显得多拥挤,他一手扶住狮口,一手拽了拽面前的绳索。 “应该是上面的轮轴生锈了。”何权青判断说,“太久没用了,我给你换一个。” 说着,裴居堂感觉眼前一亮,何权青将这颗刘备狮从他们头上拿走,又随便拿了一只下来。 还没等他有个反应眼前就又黑了,两人重新被套进头壳里,因为这颗是红色的,里面光线就要差很多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只的头壳空间要比前面那只挤很多,可能颜色带来的视觉效果,他感觉两个人都要被捆到了一起。 “拽这个。”何权青两手托着头壳对身前人说。 裴居堂心不在焉的拽了一下,“动了吗。” “动了。”何权青盯着上面眼珠那一片说,“看涂了白漆那里。” 裴居堂抬头看了看,他没有看明白对方说的白漆是指哪里,不过倒是看见了侧脸一张。 “没看到吗?”何权青垂眸看向身前人,却发现对方在看他。 “你举太高了,我没看到。” 何权青哦了一声,他表情有所呆滞,“那你自己举吧。” 裴居堂接住头壳后,对方就立马退了出去。 “我的眼睛动了吗。”裴居堂问外面的人说。 “动了。” 裴居堂心想动个鬼,他压根都没拽绳子,“真动了?” 这下外面的人没有马上回话了,通过面前的狮口,裴居堂看见何权青这才舍得转过身来,他红着脸看了头壳一眼说:“我刚刚没看见,你重新拽一下。” 第6章 做客 “咳——” 听到这陌生的咳嗽声,裴居堂连忙把头上的东西拿下来。 “回来了?” 说这话的是一位看起来要比老裴还要老很多的老头,看对方的装束和气场,裴居堂估计对方应该就是何家班的班主兼师父了。 在此之前他以为对方会是传言中那种盘发长须的道士打扮,不过今个见了,感觉和普通的老人家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人看着有点严肃。 “回来了。”何权青接过身边人手里那只头壳放回了柜架上,“师兄他们去佟叔家了,我回来放东西。” 何师父又看向这屋里的另外一个人,“这位是?” “他,他是裴老板的儿子。”何权青解释说,“过来拿线的。” 裴居堂立马站出来一步问了声好。 何师父点了点头,然后就迈步上楼去了。 “师父。”何权青又突然叫住走到楼梯口的人。 何师父停下脚步,从上往下看问有什么事。 “您现在还是道士吗。” “……” 裴居堂连忙拽了一下身边人的衣服,小声挽救:“你别问啊!……” 何师父嗤鼻哼了哼,没有作答的继续往上走了。 这因为何师父要午睡了,所以两人没有在堂屋里继续逗留,而何权青也准备去那个佟叔家里做客,两人就一道出了门。 “你刚刚怎么能那么问,也太直接了。” “那要怎么问。” 裴居堂也说不出怎么个合理的问法,干脆就不提这事了。 “那佟叔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去他家吃饭。” 何权青跟旁边早餐店的老板娘打了声招呼,才回答说:“是镇上粮所的老板,今年丰收好,卖米的人很多,他请我们去游田的。” “哦哦。”裴居堂有点好奇了,“你们经常出狮吗?我也没见着镇上有多少红白喜事啊。” “挺经常的,不过不是只在镇上出,我们也去其他村镇和县里出。” “那干这个挣钱吗。”问完裴居堂又有点担心,“这个可以问吗?” 何权青点头说可以,“分情况,如果主家比较阔绰,就会给的比较多,一般情况的话,要看时间和场合还有规模算,白事一般都要耍三天起,所以比较贵。” “那水电站开工那天早上,我爸给了你们多少钱?” 何权青回忆了一下,“八千八。” “这是多还是少啊?” 第9章 “多。”何权青强调,“很多。” 裴居堂放心了,“是吗。” “嗯。”何权青怕对方不信,又补充:“上次那桩白事耍了五天,主家给的是市场价,三千。” “一天六百?”裴居堂问,“那梁晖为什么又说你们一晚上都不够一包烟钱?” “要交一半给师傅补贴班里和存下来给大家发月薪,剩下一半要和乐师平分,最后剩下的钱才是我和师兄分到的。” 六百交三百给班里,三百再平分出去一百五给乐师,还剩一百五两师兄弟分……难怪不够一包烟钱,裴居堂心里默念着。 “那还真是辛苦。”裴居堂不由得感慨。 “还好。” 两人快走到水街街头时,裴居堂好像听到了什么耳熟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搜罗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在一家麻将馆里找着了杨桃的身影。 “你怎么又出来打牌,我爸今天下午回来了,你还不回去。” 杨桃喊了个碰,又敷衍儿子说:“知道了知道了,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啊,你别打了,回去吃饭了。”裴居堂催促说。 “你妈屁股还没坐热就输了两千。”对面的牌友打趣说,“赶紧喊你家老广给你妈送钱来了。” 在一众哄笑声中,杨桃连忙承诺再打两盘就回去了,她还抽了两百塞给儿子:“你别管我,出去请人家师傅吃两根冰棍去,我马上就回去了。” 裴居堂深知他妈就这德行,他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说太多,于是就叫何权青出去了。 “对了果果,别忘了去理发!”麻将馆里又传来嘱咐声,“省得你爸那个老东西又啰嗦个不停,听到没有!” “知道了!” 接着里面又传来杨桃的一声“胡”。 “我妈就这样。”裴居堂对身边人无奈一笑。 何权青也笑了笑,“你妈为什么叫你果果。” “小名。”裴居堂搞不懂这个问题有什么好关注的,“我让他们别这么叫了,他们改不了。” “为什么要改,你觉得不好听吗。” “但是我都这个年纪了,也太奇怪了。” 何权青不理解,“我觉得好听的。” “还,还行吧。”裴居堂怪不好意思的。 正午太阳灼人,何权青领了人往树荫处走,“是水果的意思?” “不是水果的果,是糖果那个果。”裴居堂解释,“我满岁的时候抓周抓了颗大白兔,然后他们就这么叫了。” “裴果?” “不是。”裴居堂有点想不通对方的脑回路,“是我先有的这个名儿,后面才抓周有小名的。” “哦。”何权青似懂非懂的,“但是你名字里没有糖字。” “是没有啊。”裴居堂有点激动的瞎比划了一下手势,“就是,就是我先叫的这个名字,后面满岁了抓周碰巧抓到糖了才有的小名,我一开始就叫居堂了。” 何权青这下才算听明白,他又记起个事来,便问:“是中学课文里说的那个,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吗?” “对对对。”裴居堂频频点头,“因为我爷他想让我以后做官来着,就给我起了这名。” “这名很好。”何权青幡然醒悟一样,又有点严肃起来:“你加油。” “再说吧……”裴居堂怪觉得丢人的小声嘀咕。 哪怕十月份了,这边的中午还是挺热的,出了街口裴居堂就看见有卖冰棍的商店了,他没忘杨桃的嘱咐,于是过去买了两盒看起来比较能拿得出手的冰淇淋请何权青吃。 “对了,你知道这边哪里有可靠的理发店吗。”裴居堂差点忘记这事。 何权青一边用木勺子刮冰淇淋一边回忆,“我不知道哪家理发店可靠,但是在去批发部那条路上有很多家理发店。” “那你平时去哪家。”裴居堂看对方的头发剪的不错,显得人板正又清爽。 “我平时不出去理发。”何权青东西吃得很缓慢,说话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们班里有剪子和推子,大家都是互相帮理发。” “哦。”裴居堂再瞅了身边人一眼,“你们师兄弟手艺还怪好的。” 何权青也觉得有理的嗯了一声,“不过我见过很多中学生回去二小对面的那家理发店理发,你可以去问问。” “二小对面?怎么走?” 何权青组织了一下语言,又给他指路:“你往这边一直直走,会看到一家海哥五金店,五金店左转再直走五百米这样就到了,二小离你家也很近。” “哦,那我现在过去,我爸下午就回来了,他老说我头发。” “……”何权青抿了抿嘴里的木勺,“那我不送你了,佟叔家不顺路。” 裴居堂说好,准备走前他才想起来要道谢:“今天麻烦你了,下回有空的话,你来我家玩吧。” “什么时候?” “……”裴居堂也就是学杨桃平时那样随便客套一下而已,“那……你有空就可以来。” 何权青稍作思索,“明天我休息,明天有空。” “是吗,那……行啊,那你明早来找我呗。” “好。” “那明天见?” 何权青点点头,“明天见。” 两人在路口分道扬镳后,裴居堂就按着对方的提示找那家理发店去了,好在这镇子就巴掌点大,找个理发店还不算难。 他进了理发店后随便说了点要求就坐下了,裴居堂想着对方明早过来的话,那他是要请对方吃早餐还是吃午饭呢,到时候他爹妈都在家会不会让人家觉得不好意思? 裴居堂一开始胡思乱想就停下不来,结果等他回神时,理发师已经把他额前的头发剪到眉毛上方好几厘米外了,而且额前一片修得又平又齐,他简直就像顶了个锅盖在头上。 “老板你怎么给我剪成这样了?!”裴居堂傻眼了,“你剪的啥啊!我没说要这样的啊!” “那你前面不是讲要介种嘛,我也是按你讲的来啊,等一刚洗完了就好了,现在看起短空。”老板毫不心虚的揣着一口方言夹普通话说。 裴居堂姑且信了对方的话,可是等他洗完头再吹干时,他头上的锅盖已经不是锅盖了,完全已经膨胀成一颗平菇了,那两撇眉毛又抢眼又突兀,而眉毛下的那对眼睛里除了不可置信还有一点呆滞。 好丑,丑得他想哭。 “太子爷呢,怎么不下来吃饭。” 老裴儿洗完手出来,发现餐桌上还少一人便问。 杨桃已经动筷子了,不过丈夫过来时还是起身过去给对方解了个颗衣扣喘气,“你儿子受刺激了,别管他。” “怎么回事,谁又惹他了。”老裴往楼上瞄了一眼,又趁儿子不在的好机会嘴了老婆一口。 “那还不是你一直催他去理发,结果理了个光头回来,正发誓一个月不见人呢。” “我什么时候叫他理光头了?这也赖我?” 杨桃终于还是没憋住笑,“本来是理了个锅盖,他回来嫌弃太丑了又出去重新理了一遍,结果救不回来了他直接让人给他推光了,刚刚回来哭完睡下,你就别去刺激他了。” 老裴在家歇了半天,直到吃晚饭时才看到儿子下来觅食,尽管老婆已经提醒过了,但他还是没忍住找事说:“这么热的天戴帽子干嘛,家里漏雨啊?” 裴居堂瞪了对方一眼,“那您还真是来晚了,来早点估计还能看到家里长蘑菇。” 两口子笑得拿不起筷子了。 吃完饭后,裴居堂立马就回了房间,他摘下帽子摸了摸脖子上那颗刺手的板寸,已经不知道过两天要怎么去学校见人了。 还有何权青,他已经忍不住恳求上天最好下场雷阵雨什么的,明天最好能把对方的去路拦住,他现在还不想用这副形象见人。 这板寸剃得跟二傻子似的,还不如原来的锅盖呢,好歹还有点头发在,裴居堂越想越后悔,半夜睡醒一摸脑袋,没忍住又挤出了几滴眼泪。 第二天早上并没有如裴居堂的愿下起什么雷阵雨,不仅如此还是个大晴天,真是糟糕的天气。 “果果,何师傅来找你玩了!还不起床!” 比天气更糟糕的情况也莫过于此了,裴居堂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心情不佳的冲门外的杨桃喊道:“我说了我不见人了!你帮我跟他说我今天不舒服,让他先回去!” “哦!” 裴居堂在被窝里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找了件衣服把头包住,他走到窗前往楼下瞄了瞄,何权青还在跟杨桃话说,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算了,但何权青却先一步离开了。 他心里暗呼幸好。 裴居堂放心的又躺回了床上,他打算再睡到大中午,下午再把作业做了,不过这么一折腾,他睡意已经全没了。 在床上消磨了一个多小时这样,裴居堂心想下去让杨桃给他煮点早饭吃得了,结果杨桃心有感应似的,马上出现在了他的房门口。 第10章 平时他不锁门的,自从昨天理发回来他就开始上锁了,杨桃敲了他房门两下,说何权青又来了。 “他来干嘛,我不是让你告诉他我不舒服了吗。”裴居堂好不容易调理好的心情又乱了起来。 “来找你玩呗还能来干嘛,你怎么不跟我说是你邀请的人家,你要是不想见人,那我自个请他吃个早饭总行吧,总让人家白跑多不好。” 裴居堂挠了挠头,终于还是被良心打败,“你告诉他我马上下去,你去煮饭吧。” “行。” 裴居堂火速找了衣服换上,戴上一顶鸭舌帽后就下楼去了。 刚刚下到楼梯拐角他就听到了何权青在客厅和老裴聊天的声音,他呼了口气,垂着头强装镇静走下了楼梯。 老裴见人下楼了,便马上调侃说:“哟,皇帝终于起床上朝了。” 裴居堂正想堵他爹一嘴回去,但他正起脸来看向沙发时,嘴边的话又突然掉回了肚子里。 他傻愣了一样盯着何权青,眼里只剩不可置信。 见状,何权青也站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那同样光溜刺手的一头板寸,很是正式但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了句:“我来找你玩了。” 第7章 因祸得福 “你……”裴居堂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说了,“你怎么把头发给剃了?” 何权青估计是以为对方不高兴了,他立马解释自己从杨桃口中得知裴居堂头发剪坏了的事由,由于是他瞎推荐的理发店,为了表示道歉他也去剃了。 “这样我们一起丑……这样你可能心里好受一点吧。”何权青有些拘谨,“但是我不会觉得你丑。” 裴居堂这会儿是真不好意思了,“我妈添油加醋乱说的,哪有她说的那么夸张,我就是……哎呀,反正不怪你,是我自己想剃凉快点的。” “我也觉得凉快。”何权青难得说了句自己觉得满意的话。 杨桃叫他俩过去吃东西,何权青说自己吃过了才来的,不过他还挺知道接受好意,也就跟着再吃了点。 “今天太阳应该挺晒的,你们这是打算上哪去啊。”杨桃摘了围裙说。 裴居堂其实还没想过这件事,毕竟他昨晚光顾着深陷在自己的悲痛遭遇里了,不过他自己要做东,多少得拿点诚意出来才行,“不去哪,上楼打手柄。” “何师傅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这样表示?” “那不是晒吗。” 杨桃心想也是,于是就上楼给他们收拾场地了。 二楼的客厅不大,裴居堂也就用来打过两次手柄游戏,他们上楼时杨桃已经把电视开好了,裴居堂自己接上读卡机和插上游戏卡后就可以开始了。 “忘了问,你会玩这些吗。”裴居堂现在才想起这件事来。 何权青目光落在电视屏幕里,他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游戏图标,确认了一下才说:“会,但是我只会其中几个。” “哪些?” “魂斗罗、雪人兄弟还有热血篮球。”何权青说,“其他的没试过。” “那玩雪人兄弟行吗,这个两人玩比较有意思。” “可以。” 这种联机小游戏没什么难度,不过趣味性很高,两人玩过几个关卡后又试了别的,一直玩到他俩都有点眼花了才停下来。 杨桃和老裴出门了,杨桃就提前端了午饭上来给他们单独吃,两人席地而坐在茶几前,何权青吃着吃着突然感慨一句:“原来不生病也会有人端饭到面前。” 裴居堂微微一笑,觉得这话接了可能不太好,毕竟他不太会安慰人来着。 饭后裴居堂又拿了象棋出来,他们断断续续的玩了几把就有点犯午觉困了,两人躺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说了些有的没的,不过基本都是裴居堂在问,何权青在答,聊来聊去也就是那些外边众所周知,但裴居堂不知道的事。 “你家这个房子以前不长这样,以前上面这块没有吊灯。”何权青指着天花板上的一根房梁说。 “你怎么知道?” 裴家这房子不是新建的,而是从别人手里买回来翻新过的,因为老裴接下项目比较急,再加上工程周期长,所以就选择了这处可以现成落脚的地方。 “这房子是7年前建的,进新房的时候我进来出狮巡过楼。” “那时你多大?”裴居堂转脸看旁边的人。 “十三。” “你十三岁就出狮了?” 何权青也转脸看了对方一眼,说:“一般十五十六这种师父才给出狮,但是我那时候长个头比较快,就可以偶尔替出了。” “哦。”裴居堂没有挪开脸,很是正面的感慨了句:“你真挺厉害的。” “还,还好吧。”何权青立马正回脸去。 看到对方那口酒窝都出来了,裴居堂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你这酒窝怎么只有一边啊。” 何权青身子稍稍定住,表情也有所凝固,等对方收回手后,他才把脸转到另一边,解释:“这个不是酒窝,是小时候从架子上掉下来……磕到东西留下的而已。” “磕这么深?” “嗯,大夫说磕到脸上的什么肌肉了。” “那也是因祸得福嘛。”裴居堂笑说,“我都看不出来是意外造成的,真的,一般人还长不出这么中看的呢。” “……谢谢夸奖。”何权青小声道。 何权青原本是躺着的,说完这话他整个身子都翻了过去,变成侧躺着背对人了。 “……”裴居堂只是想宽慰对方而已,他没觉得那是夸奖。 这房子采光和户型都很好,两人躺在地板中间心静身凉的,两人暂时没话说以后,裴居堂走了一会儿神,等他回过神时偶然瞥见墙上的日历,于是便问:“四号你有空吗?” 何权青应该也走神了,“什么?” “我说四号你有空吗,来我家吃饭呗,我过生日。” “四号……”何权青想了想,“好像没有,有人订场了,得去八圩那边。” “八圩在哪,离得远吗?” “在县里的另一边,从县城下去不远,从这里过去的话,开车要四个半小时吧。”何权青又转身回来跟对方齐肩平躺了,“不过我们下午就回来了,估计晚上七点到,来得及吗。” “应该……来不及了。”裴居堂有点于心不忍,“我四号晚上就去学校了,那天收假了,生日只能中午过。” 何权青又转了回去,把背留给身后人,“那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行啊。” “不过我不知道送你什么东西,你有什么建议吗?” “你要送我东西?”裴居堂猛然回头看对方的背影,“那多不好意思,你都不能来吃饭,我哪好意思收礼……” “没事,我们现在是熟人了。” 裴居堂心里挺高兴,不过他还是觉得推辞为好,毕竟对方挣点钱不容易,“真不用,我什么也不缺。” “……总有缺的,你再想想。” 裴居堂真想不出来,就算想得出来他也不好意思要啊,他索性直接调侃推辞:“不过你要是真想送……不如给我耍一段祝寿?” “这个应该不行。”何权青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被拒绝了裴居堂反而又觉得好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看了对方这么多次出狮,他还挺想看以自己个人名义请出的狮子是什么个样子的。 “你还年轻,过寿不合适请狮,岁数会镇不住。”何权青解释,“一般年长的人和刚刚出生、满岁的人才会请狮。” “这样啊。”裴居堂觉得有点尴尬了,“那我六十大寿再找你吧。” 何权青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可以的。” 随后两人在地板上睡了一觉,睡到差不多到傍晚才醒,何权青赶在对方父母回来前就离开的,裴居堂还想留对方吃晚饭再走,但是对方声称今天班里轮到他做饭了不得不回去。 次日裴居堂还想去找对方玩,不过他想到假期已经剩的不多了,于是只能作罢留在家里做作业了,就算没作业他也不敢连着四天都出去玩,高三多少还是得收收心的。 时间来到四号收假这天,他昨晚加班加点补作业太晚,早上还想多赖床的,奈何杨桃一大早就给他张罗生日宴了,动静整得跟过节似的,也不让人睡得个安稳。 这房子分有前院和后院两栋楼,他爷爷奶奶喜好清净,生活习性又和他们一家三口大不相同,所以老两口就自个住在后面那栋,平时吃喝都由琴姨负责,只有遇到重大节日这样才会过来跟他们一起吃饭。 他们一家初来乍到的,这边也没太多熟人,所以他今年生日就没请什么人,不过气氛依旧融洽欢乐,虽然他许愿走读依旧没被老裴接受。 吃饱喝足收够礼物后,下午裴居堂就穿着一身新衣裳去学校了。 …… “这跟桐林那家卖的不是一样吗,有必要跑到这里买吗?”梁晖随便从架子上拿了双印着一只大红钩的板鞋下来打量研究说,“就这还要六百九十九,抢钱啊。” 第11章 何权青随便拿了一只鞋子下来看了看,发现不是自己要的款式又放了回去,“县里那个不是真货,我问过了。” “那你就知道这是真货?从哪看出来?价格?” 梁晖真有点累了来着,毕竟他们一大早赶去八圩,忙活了一天回到县里后何权青说要去买东西,结果桐林县里的商场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们又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来到区直属市这边,闹了半天就是来买双鞋? “问的。” 何权青在一墙的商品展款里搜寻了一会儿,然后终于找到了那款眼熟的款式,他拿下来左右里外的都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一下价格。 八百九十九。 “你好,这个有小一点的码数吗。”何权青拿着鞋子去问一旁的售货员说,“有40的码吗。” 对方说有,并让他等一会儿。 “你脚底镶金啦?你真要买啊?”梁晖受了不小的惊吓,他没忍住用方言质问对方:“就这种烂孩,该上五十块都得了,你是没是癫了……?” 何权青没有理会对方的意见,拿到想要的尺码后他检查了一下质量问题就爽快买单了。 返回县里的路上梁晖骂了一路,反正他实在想不通什么鞋子要搭上一个月工资,“我看你平时是省疯了,突然开了钱包就不知道怎么花了是吧,听哥一句劝,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懂不?” 何权青就当没听见,只顾着开车。 梁晖自己说得没趣了,干脆闭眼养神,等他感觉到车子发动机停火时,还在想怎么今天这么快就到家了,结果睁眼一看,呵,只见桐林县第一高级中学几个大字。 裴居堂看着鞋盒里的东西,有点不知怎么办了,“你上哪买的?” “区里。”何权青说,“县里没有专柜店。” 裴居堂捧着鞋盒,想退给对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真要收下又过意不去,他为难笑笑:“你不会是看我上回在山上把鞋子摔了个窟窿想赔我吧。” “不是,这个是送你的。”何权青有些诧异,他玩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尴尬说,“赔偿钱……我下回再给你,我今天没带那么多。” “不用不用,我开玩笑呢,我那鞋子就脏了而已,没破……”裴居堂以后真不敢跟对方开玩笑了。 两人这会儿一同坐在教学楼下的读书亭里,何权青看了身边人一眼,直问:“那你是不想要吗。” “我……没啊。” “40你能穿吗?” “能啊。” 裴居堂从鞋盒里拿出一只鞋子来掂了掂,怎么说……真是沉甸甸的心意。 “我给你试试合不合脚吧,穿不了能换。” “……行。” 于是何权青起身蹲到对方膝前,他犹豫了一下拿起对方右脚。 但是接下来他没有动作了,大概是因为他想到了什么,于是便抬头看向裴居堂的眼睛。 裴居堂问看着他,一开始眼里先是挤满诧异,紧接着才是跟对方一样别扭的不确定性,四只眼睛相互勾着缠着,试图彼此解读一番,嘴巴都忘了用。 “……” “……” 何权青没法从对方的眼神里解读出那是什么样的态度,拒绝看不出来,同意也不见得,他握着对方的脚腕,就像握着一根烫手的铁杵,直接放也不是,继续捏着也不好。 然而这时,裴居堂却突然动了动脚尖。 他用鞋头轻轻踢了何权青那屈着的膝盖两下,很轻的就踢了两下而已……像是某种暗示和许可。 第8章 讨回公道 何权青没有去问什么,他自觉会意一般,垂头下去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他将裴居堂脚上那双穿上还没到半天的新鞋脱下来以后,又拿起新鞋要给人套上去。 裴居堂心里乱着,他一会儿看看对方那颗刺手的脑袋,一会儿看对方系鞋带的手,总觉得两个人有点太熟了。 “挤脚吗?” 何权青一句话拉回了对方乱跑的思绪,裴居堂啊了一声,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不,不挤吧。” “那把另一只也穿上吧,穿好走两步试试。” “嗯。” 何权青这回动作就比较熟练了,给人利落换好鞋后,裴居堂起来走了两步,他说不松不紧正合适。 “那就好,那你收着吧。”何权青说,“我先回去了。” 裴居堂谢谢都还没能说呢,“你着急回去?” “也没有,就是……耽误你。” “不耽误啊,要不坐会儿……再走?”裴居堂脑热的拍了拍旁边的柱子,话太急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建议点什么。 何权青说不行。 “为什么,你不是说不急吗。” 何权青弯腰下去把还没旧的旧鞋子给对方装进盒子里收好放到一边,他整个动作看起来很是仓促,“梁晖还在等我,我们要回去了。” “那谢谢你的礼物。”裴居堂看着对方有意侧身过去不肯同自己正视的人说。 何权青抬头看了看亭檐,又低头看看地板,他晃晃脑袋:“不用。” 裴居堂目光下移,看着自己的新鞋,“那,那我这礼拜回去找你玩吧。” “行。” 裴居堂这回都没来得及送对方去校门口,何权青就自个一溜烟跑出去了。 回到镇上已经是十点多了,何权青尽可能小动静的把车子开进了后院的空地,不过他们进去时,发现一楼的灯还亮着,两师兄弟不由得提紧了心。 班里规矩很多,包括按时作息这一点,梁晖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安慰:“没事,我俩又不是溜出去玩,就说回来路上轮胎爆了耽误了。” 何权青虽然不太想说谎,可毕竟是自己的事拖累了对方,他只好默认了。 但两人进去后,他们并未受到什么责罚和问话。 两人对着坐在中堂前师傅的何为道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师傅。 何为道身穿白褂衣,点了点头,“你们两个过来。” 师兄弟两人看了彼此一眼,然后走到师傅面前就要跪下来。 “不用,站着吧。” 言闭,何为道又看了看左房梁那边:“老大,你去拿我的卦箱来。” 梁晖说是,然后就转身去办了。 何权青感觉师傅今天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他想问对方有什么事,但又不敢说出口。 “老七。” “在。”何权青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何为道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没说,梁晖很快就提着一个刻有八卦图的木箱回来了,这还没开始的话题冥冥中就打断了。 “师傅,拿卦箱干什么?”梁晖问。 何为道起身,两手负到背后,面色不容轻松道:“你们师叔大事将近了,同我过去看看他吧。” 两人闻言,心里猝然一紧。 这种吊着心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将近一周,就像他们的师叔在床上仍是吊着一口气一样,要松又松不下去的。 裴居堂是周六傍晚七点多回到镇里的,他饭都没吃就出门找何权青去了。 他刚刚到水街街头,巧得不能再巧的就碰到了要找的人。 “你回来了?”何权青也感到意外。 “嗯。”裴居堂看着对方手里抱着一捆被子,便问:“你这是要干嘛去啊?” “去送东西。” “送到哪。” “篮球场那边,我师叔家。”何权青说,“你是来找我的?” 裴居堂心想那不然呢,“你很忙吗?” “忙……也没有,送完东西就回来了。” “那我跟你一路去呗,我还不知道镇上有篮球场呢。” 何权青想了想,“可以的。” 镇上夜生活挺丰富,主要是夜宵摊很多,走到哪儿他们都能闻到孜然洒在肉串上的油香味,裴居堂问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何权青都回答了,不过回答得有些迟钝,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裴居堂问对方怎么了,问了两次何权青才说他师叔大概撑不过三天了,他是去送棺被的。 “就是这个。”何权青用眼神指着自己手中的棉被说,“等师叔走后要带进棺材里的。” “那不是还没走吗,提前送是不是不太好?”裴居堂有点不理解这种行为。 何权青摇摇头,“事成定局了,早点送过去才能早点把入土后的家打点好,师叔才能走得放心。” “哦……” 两人穿过人声鼎沸的夜市街后,身边的空气就凉快了下来,裴居堂又问:“你师叔,是你师傅的亲弟弟吗?” “不是,师叔也是道士,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师傅,以前打仗的时候他们师傅带着他们从福州那边逃到这里来的,后来为了生计师傅就从了狮,师叔的话,他一直在镇上做寿材,也算命,算半个风水先生吧,他自己算好了要走的日子,师傅才让我去送被子的。” 裴居堂听完,只能不太擅长的说了点安慰话,就不好再多问什么了。 第12章 到篮球场那边时,裴居堂一眼就找到了那个师叔家,不过他没跟着进去,只是在门口等着。 他看到这房子大堂中间已经摆好一口寿棺了,里里外外进出的人很多,哭的笑的都有。 一个人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是什么感觉呢?裴居堂总觉得有些事果然还是不能弄得太清楚,否则无计可施的感觉总会叫人更痛苦。 何权青很快就出来了,裴居堂问对方不多待一会儿吗。 “不用,现在还帮不上什么忙,师叔也不见人了,留在这里占地方。” “哦,那我们去哪。” 何权青也不知道要去哪,他本来打算送完东西就回去了的。 这时突然有人戳了戳何权青的胳膊,他回头一看,“婷妹?” 被称为婷妹的女孩比划了两个手势,又把手里的红糖糕递给何权青。 何权青接过糕点,又点点头:“我吃过了才来的,刚刚到。” 接着女孩儿又继续比划手势,裴居堂看出来了,这女孩儿说不来话,是个哑巴。 她应该就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个头不高但相貌俏皮可爱,挺可惜的,裴居堂心想。 “明天我会再过来的。”何权青回复女孩说,“要是半夜有事,你让人给我们打电话。” 女孩点点头,又踮起脚摸了摸何权青的头。 “哦,这个是最近剃的,我们俩一起剃的。”何权青又看了看旁边的人,“这是我师叔的女儿,何语婷。” 裴居堂向前一步,“你好。” 何语婷微笑点点头,又比划了一个裴居堂看不懂的手势,他盲猜那是问好的意思。 何权青嘱咐了女孩几句,然后就带着裴居堂离开了。 两人无目的的漫步出了镇中心,听到远处的河水声后,裴居堂提议去河边走一走。 当裴居堂聊起前面的事,何权青才解释说:“她不是我师叔亲生的,跟我一样是抱来的,我师叔也没有成家,你刚刚看到那些都是他以前的门徒故交。” “哦。”裴居堂回想起什么,“你师妹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 “今年十七,明年十八。” “这么小,那你师叔……走了以后,她岂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裴居堂关心问。 何权青点点头,神色倏尔有些复杂,“所以……等她明年成年了,我应该就要娶她了。” 裴居堂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有些难以置信的被炸在原地,“不是,可是……” 何权青很理解对方这种不可置信的反应,不过他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可,可是……”裴居堂有点语无伦次了,“可是你们都没有二十,这也不符合法定结婚年龄吧?” “嗯,所以先成家,满岁了再去领证,这里很多人都这样。” 裴居堂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他也不知道这种不舒服是从哪来的,总之他们觉得还像个孩子一样,结婚这种事未免太严肃了,何权青这个决定真的是令人…… 酝酿了半天,裴居堂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你不觉得这个年纪结婚有点早了吗。” “觉得。”何权青点头。 “那你为什么……” 何权青将脚下的一颗鹅卵石踢进黑色的河水里,他面露难色和牵强:“师叔怕自己走后没人照顾师妹,师父怕师叔走不踏实……就给我和师妹指婚了。” “那你接受了?!”裴居堂怼到对方面前问。 何权青垂下头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师父说了算。” “那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 “我,我不知道……”何权青有点磕巴,“我没有喜欢的人。” 裴居堂心里有点舒服,舒服了一下又有点不爽,“那你不喜欢人家为什么要结婚,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是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的时代了,万一人家也不愿意呢?你没有自己的主见吗?!” “我……”何权青看了对方的眼睛一眼,又匆匆低下了头,“我得听师父的。” 裴居堂真想跳起来给对方一拳头,“你等着,你不敢说我去帮你说,都什么年代了哪有逼人结婚的!” 说着裴居堂就要往回走,何权青拉住他,为难到了极点:“你别去,说了也没用的。” “你怎么知道没用!你说都没说呢你就说没用!”裴居堂看对方这么高大的一个人能说出这么窝囊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种情况都可以报警了你还以为是小事呢!” 何权青被对方的气势唬住了,裴居堂反过来拉住他的手,就把人往回拉:“你不敢说我帮你说还不行吗!结婚至少要建立在两个人都同意的意愿上你懂不懂!” “我懂……” “你懂个鸡毛啊你懂!”裴居堂回头吼一句,“你懂你还一声不吭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还笑,笑毛啊!” 何权青老实的被对方拉着走,闻言他立马把脸绷了起来,把酒窝收回去,不敢再笑了。 “等着!我马上给你讨回公道!”裴居堂真是恨铁不成钢。 何权青腼腆点头,“哦。” 第9章 你明天有空吗 “回来了?” 正在拾掇兵器架的何为道听到大门推开的声音,背对着来人问了一句。 “师傅……” 何权青刚刚叫了人,裴居堂就立马抢话急示:“何师父,我有话想跟您谈谈!” 师父何为道这才转过身来,他看了看气喘吁吁的裴居堂,有点脸生,认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自己见过,他拍了拍手灰,不带任何情绪问:“小兄弟,你找我有什么事?” 裴居堂咽了咽口水,又把何权青拽过来,他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于是开始细说来:“我想跟您谈一谈……他的婚事。” “哦?”何师父布满皱纹的脸上这才有了一点表情。 裴居堂被这一声质疑意味满满的“哦”弄得有些紧张,再加上对方自带的气场,裴居堂不得不在心里给自己鼓了点劲:“是这样的,我认为结婚是要建立在两个人都情愿的基础上进行的,至少您要尊重法律规定给人的婚姻自由这一基本权利……” “老七跟你说他不愿意的?”何师父看了徒弟一眼。 “是。”裴居堂笃定道,“他根本不喜欢师叔的女儿,我觉得婚姻是两个人的终身大事,您不能因为个人意愿就强加改写他们的生活轨迹,而且您要是真为师妹好,不应该让她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结婚,这对两个人不公平!” 何师父听完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他甚至像没听见一样,又继续整理起东西。 何权青连忙过去帮忙,“师父我来吧。” “至少您先听听两个当事人的意见吧!”裴居堂又说,“您不能违背人家的个人意愿吧!” 何师父收回手,他瞥了裴居堂一眼,又问身边的徒弟:“老七,你对你师叔昨晚亲口交代给你的婚事有什么意见。” “……”何权青看了师父一眼,又匆匆低下头,“我……” “你快说啊!你说你不想结婚!”裴居堂见状急死了。 “那就是没有意见了?” “我有意见!” 第四道洪亮的声音传来,三人纷纷扭头循声而去,只见梁晖光着膀子从暗处走来,他脸阴着,话冷着再重复了一遍:“我有意见!” 何师父看着大徒弟的脸色,没有说话。 梁晖走过来,他指着何权青的鼻子咬牙用方言说了个“你个癫子给我等到起”,接着又对师傅说:“我以前都跟你讲过了,我想跟婷妹好过,师傅你揍嘛讲话一点没成用!你问都没问起我直接给人家两个讲了……!” “那是你叔自己的意思。”何师父不觉有错道。 何权青也有点懵,他连忙向梁晖解释:“我没懂这个……” “你没懂?!他妈的你眼挫是没?”梁晖揪着师弟的衣服吼道,“老子几想人家你看没出来是没!得这种事讲都没跟老子讲一声,你得脸哦?” “我真的不懂!”何权青心急如焚,“叔他昨天才刚刚跟我讲的!” “哦!跟你讲了你就答应?得咯,克咯!那你们结咯!” “得了!”何师父把两徒弟分开,“两个都闭嘴!” 梁晖还是不肯就此罢休,他甚至不惜对师傅翻起脸来:“反正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先跟你讲了你现在当不作数,那我算酿?!你以为我没懂叔他看不上我嘛?你就是不愿帮我讲空,你就是觉得他比我成人,是莫!” 眼看师兄师傅争吵不下,何权青这才破胆向求情改命说自己不想跟师妹结婚,请求师父成全师兄种种。 可能是他们师徒间觉得有外人在,于是一直用的方言对峙交流,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裴居堂也能听得懂。 争吵到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师父带着两徒弟去了师妹家,梁晖在气息将近的师叔床前下跪请情,并发下会终身善待师妹的毒誓种种,而何权青也委婉表达了自己无法接受师叔重任的遗词。 第13章 师叔没有太把这两个年轻人的话放在心上,他将瘦得颧骨高起的脸转向守在床边的养女,问对方怎么个想法。 何语婷一时间被这么多人关注着,她有些害羞和局促,她比划了个手势,又面挂羞涩的看了地上的人一眼。 裴居堂觉得她是在看何权青。 床上的老人会意的朝养女点了点头,又叫人去拿他的卦箱。 立在一旁的裴居堂不知道刚刚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不过左右两边看热闹的人都很安静,他也不好问什么。 而何权青和梁晖仍是跪在地上,像是在等待发落一般。 卦箱拿来后,师叔不顾所有人的劝阻,艰难的由着师兄何为道扶着坐了起来,他动作迟缓地打开跟了自己半辈子的箱子,又拿出一本封页都磨烂了的黄皮书,又问梁晖的生辰八字。 梁晖啊了一声,受宠若惊的看向师妹,这才磕磕巴巴的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结果还说错了,是师父给他纠正的。 算命算卦的名堂裴居堂一概不知,但他听得懂师叔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梁晖和何语婷可在三年后的腊月二十五成婚。 这个结果算是皆大欢喜了,梁晖立马改口叫了爸,师叔也接受了,他还向师兄洒泪告喜:“我也有儿子披麻戴孝掂寿材了,走得了走得了……” 在一众欢笑声中,裴居堂还有点感动得想哭是怎么回事。 但是何权青一看向他,他立马就变了脸,两人在这突然欢快的气氛里对视了几秒钟后,裴居堂转身离开了房间。 何权青心里一落,连忙向师傅声称自己还有事就疾步追了出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裴居堂的影子,但对方察觉到他跟上来以后就走得更快了,何权青是跑着过去才赶上人的。 他拉住裴居堂的胳膊,急问:“你怎么了?” 裴居堂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甩开对方的手,“我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 何权青吓了一跳,他诚实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裴居堂简直气得想跺脚,“你能不能别那么窝囊?能不能像你师兄一样有点胆量和自己的主见!” 何权青低下头,不敢说话。 “而且我前面那样帮你说话,你都一声不吭的,你就那么想认命吗?!你以为我很想帮你吗?!” “对不起……我,我我当时只是。”何权青不敢说自己怕惹师傅不高兴,而且他知道如果自己再说出来,肯定又要惹对方不高兴,尽管现在裴居堂已经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 “下次我不会再帮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裴居堂再次撒开对方的手,“就当我好心泛滥白忙活了!” 说完,裴居堂再次加快步伐就要回家,何权青愣愣的继续跟上,时不时蹦出一句对不起。 裴居堂完全不想理这个人,但对方跟得很紧,他跑对方也跑,他停对方也停。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要回家了!”裴居堂忍无可忍道。 何权青被吼得后退了一步,“那你原谅了我吗。” “不原谅!想到你我就烦!”裴居堂胸口一起一伏的,“从来没见人这样的!” 何权青又说对不起,呆呆的两只手揪着衣角,不知所措在脸上越写越重。 裴居堂缓了口气,咬咬牙转身又继续往家走,尽管后面的人还跟着,但他也不想去过问了。 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一前一后走了十几分钟,裴居堂眼看还有一百米就要到家了,后面的人还是跟着,他不得不转身警告对方说:“停!别跟着了行吗!” 何权青望着人停下了脚步。 裴居堂转身才走两步,后面的人又跟了上来,他不由得握紧拳头,再次回头警告:“我说了让你别跟了你听不懂吗!你不知道什么叫停吗!” “……”何权青这才点头,小声可怜道:“那我不跟了。” 裴居堂喘着粗气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走,他竖着耳朵留意了一下身后的动静,对方似乎是没再跟了。 一百米没几步路,裴居堂进了自家前院大门的台阶时,在余光中,他看到那人还扎根在原地。 “回去!”裴居堂朝百米外的人命令道。 过了半分钟,远处的何权青还是一动不动的,裴居堂也懒得管了,他气得直接摔门进家。 “怎么回事,谁惹你了。”杨桃见儿子怒冲冲的进家又上了楼,见了爹妈招呼都不打的便冲楼梯上的人问道。 “没谁!”裴居堂甚至把脚步声踏得更重了。 楼下的两口子你看看我在看看你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桃后面端了吃的上去,裴居堂也是嚷嚷着困了累了不想吃,后面还把门反锁起来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近一个小时之久后,裴居堂没忍住出了房间,他跑到三楼上,往外面的马路一瞄,何权青果然还搁在原地杵着呢! “都,都十一点多了你这又是要去哪。” 杨桃和老裴正在沙发上腻歪着刚来火,儿子这突然又蹦下楼来,给两口子吓得不轻。 “我……我东西从楼上掉下来了,出去找找。” “要妈帮你去找吗?” “不用!”裴居堂立马拒绝,“你们可别跟来烦我!” 望着儿子又摔门而去的背影,两夫妻觉得莫名其妙得很。 看着路灯下的人影越逼越近,何权青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前面让你回去你没听见吗!”裴居堂冲到何权青面前吼道,不过他这会儿吼得比较克制小声,因为现在时间可不早了,总不能吵到街坊邻居。 何权青这才相信对方是真的去而复返了,他动动嘴皮说了个:“听见了。” “那你还不走是想干嘛!给我家守门人吗!还是想威胁我啊!” 何权青目光一颤,连忙称不是,这才转身要走。 看着人背影走了两步,裴居堂又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回来!” 何权青身子一僵,不太确定的又回了身。 裴居堂又气又恨还有点无可奈何,他真是要气晕了气笑了没忍住用方言骂了句:“你个癫子佬!” “嗯。”何权青老实点头承认了。 “你到底有什么好嗯的!”裴居堂现在一点都不得劲儿,暴躁得不行了,他连捶了对方两下胸口,“你再嗯我揍死你!” 何权青抓住对方猛捶自己的胸口的拳头,再慢慢握紧放下,“哦。” “还结婚吗!”裴居堂瞪着人凶道。 何权青立马摇头,“不结了。” “窝囊废。”裴居堂感觉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撒手!” 何权青抓着对方的手掌,犹犹豫豫的又问:“下回你还帮我吗。” “帮你什么?帮你拒婚?你师傅那么爱给人指婚?”裴居堂呵了一声。 “嗯。” “自己都不知道为自己想想,还好意思问我帮不帮你?你怎么不让我帮你去结婚?” 何权青面挂尴尬,他攥着裴居堂的手掌晃了晃,道歉一样:“我觉得你说得都对,我以后听你的。” “……”裴居堂这会儿气才消下来,他踢了对方鞋头一脚,又幽幽的骂了句:“癫子。” 两人在有些变味的对视中沉默了半晌,直到身后传来杨桃那声急切的“果果”,两人才醒神一样撒开了对方的手。 “干什么!”裴居堂忙里忙慌的回头道。 “哦,你在这啊。”杨桃一看人就在家门口语气都变了,“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 “那还不快回来,都几点了……哦,何师傅也在啊,要不进来坐坐啊!” “他不用!他马上回去了!”裴居堂平时怎么没觉得他妈这么啰嗦,“我马上回去了,你别管我!” 杨桃说了行,这才消失在二人的视野里。 “你要回去了。”何权青说。 “嗯。”裴居堂把手揣进卫衣口袋里。 何权青哦了一声,“那你回去吧。” “那你不会继续在这守着了吧。” “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那我走一步,你走一步。” “好。” 裴居堂点头,“转身。” 话音刚落,两人就傻儿吧唧的一起转了身,“走。” 大概走了四五步这样,裴居堂又回头叫住对方:“你明天有空吗。” 何权青想了想,“下午有。” 裴居堂把脚下一颗石子踢到对方那边,又问:“明天要不要去县里玩一下。” “明天周日了,你不去学校吗?” “下午玩啊,晚上才返校。” 何权青哦了一声,又在考虑着什么,“那几点去。” “吃完午饭吧,你来我家接我。” 何权青点头,“好。” “你开车来接我。” “嗯。” “记得打扮一下。” 何权青看了看自己的衣装,“好。” 第14章 裴居堂倒回去踩了对方的帆布鞋胶头一脚,再说了个明天见,然后就快速跑回家了。 第10章 媳妇本 “妈!妈!桃姐!” 听到这突然的拍门声,杨桃赶紧把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过去开了门。 杨桃还没说话呢,坐在床上的老裴没好气的先开口了:“又怎么了太子爷。” “给我整衣服,我明天中午回学校。” “中午回?你有这么积极过?”杨桃哟了一声。 裴居堂嗯了一声,又强调:“别让黄叔送我,我跟何师傅搭顺风车去,你赶紧去给我找一身得脸的衣服,我明天要穿。” “什么叫得脸的衣服……”杨桃嘀咕着就去办了。 剩下两父子的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倍感扫兴的老裴没忍住数落儿子说:“我像你十八十九的时候,家里盖房子的钱都是我挣来,你看看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成年了十九了,这点小事还要喊妈,以后上大学了毕业了工作了谁帮你?就你这一天天妈妈妈的,除了会使唤我老婆你还会干什么?” “那你也去帮忙啊,你光心疼有什么用。” 老裴啧了一声,受激怒的立马真去帮忙了。 裴居堂把他爹妈给他挑好的衣服试了一遍,准备入睡时才想起来作业没写,结果熬晚了,第二天差不多中午才醒过来。 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很多,估计下周就可以去适当理一理,不然像顶着个扫帚铲似的怪难看的。 对付完午饭后,裴居堂又去跟老裴拿这周的生活费,他心想今天估计得花不少钱,于是就多要了一点。 “800?”老裴刚刚把五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又听到儿子重新报了个数,“你在学校里喝多少饮料能喝到800?” “你别管,我要买衣服。” “让你妈给你买。” “你昨晚还说我不能自理呢,我自己买一次都不行了?” “……”老裴这才又递过去三百,不过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不会是要请女同学吃饭吧?” “哪有!”裴居堂连忙把钱收好,“我现在都丑成什么样了……谁看得上我。” “要是敢在这个阶段谈恋爱,脚都给你打断。”老裴不容玩笑的警告说。 “三百能买什么衣服。”杨桃又从丈夫手里抽了五张塞给儿子,“要买就买好的。” 裴居堂毫不客气的收下了,他把包一拎,难得没有爆发恋家情绪的欢快飞出了家门。 何权青的车停在了昨晚二人对峙的地方,他立在车前好像等候多时了,看到人过来后他便提前打开了车门。 “你吃饭没有。”裴居堂走过来,有些许不自然问。 何权青闪躲了一下眼神,“吃了。” “那我们走吧。” “嗯。” 裴居堂书包往车后座上一扔就上了副驾驶,何权青车技熟练的掉了头,慢慢向镇街口驶去。 过了桥后,何权青才有点纠结的主动问起话说:“我今天这样打扮可以吗?” 裴居堂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那回事,他看似漫不经心又仔细的打量了对方一番,中肯的评价了一句:“还,还行,有进步。” 裴居堂昨晚之所以那么提醒对方,是怕对方早上要出狮之类的,出狮的话就要穿专门的醒狮服,他倒是没有嫌弃对方穿那类衣服出门的意思,而是担心对方不记得换下来直接穿出去弄脏了还是怎么的就不太好了。 不过就对方眼下的打扮,也没有比平时出彩到哪里吧,仍是经典的一套牛仔裤配他的格子衫,而今天的亮点无非就是多加了一件翻领牛仔衣在外面而已。 比起第一次坐这辆车,这次的乘车体验要好多了,何权青把车上的那些杂物都拿走了,一贯存在的香烛味也消失了,而且座位也套上了坐垫,整体看着没那么旧了。 “这车是你的还是班里的?”裴居堂好奇问。 “算我的。”何权青目光紧聚在前路上,“不过一般班里也能随便用,我们还有一辆公用的。” “哦。” “不过是二手的。”何权青补话,“去年我们对门家的大哥化疗要钱,他家里就把车拿出来卖了,我看实在没人买,就买了下来。” 裴居堂有些诧异,“多少钱买的?” “八千差不多九千。” 裴居堂还是第一次听说几千块能买一辆车的,虽然这车确实旧得不行,同时他还意外对方竟然能一下子拿出九千块出来,他心里算了算,耍一晚上八十块的话,八千……也得耍差不多三个月吧。 “不过我以后会买好车的。”何权青自己又追加说,“过几年这样。” “那到时候别忘请我坐坐。” “嗯。” 一路上何权青还给他介绍了这一路上他们路过的村寨站点,以及附近的一些奇闻要事等等,与此同时,何权青才知道裴居堂是外省来的。 “你不知道我不是本地人?”裴居堂问。 “你没有跟我说过。”何权青说,“我们没有经常聊天。” 裴居堂回忆了一下,他明明记得自己跟对方交集挺多的,原来只是他的错觉吗,“我们家是长江以北那边的,不过很多年就搬出来四处安家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爸啊,他做完一个项目就要换一个地方,然后他又只做大工程,每个地方基本都要做个三五年吧,所以我小学初中都是在不同的地方上的,这个学期我才刚刚来到桐林上高中,本来我想走读的,我爸不让。” 何权青有点想不明白,“那你们为什么不固定在老家生活,一定要跟你爸到处跑?” “那怎么行,挣钱就是为了一家人过得更好啊,家人就是要在一起的啊。”裴居堂解释,“搞得我走读都走不了。” “跟走读有什么关系?” “我爸那不是天天要待在镇上监工嘛,我要是走读肯定要在县里找房子住的,那我妈就得来照顾我了,我爸妈他们两个没办法分开生活,所以我爸就不让我走读,非要我住宿舍。” 何权青听了有点想笑来着。 “真的啊,你别以为中年夫妻不腻歪,我就是他们爱情的牺牲品。”裴居堂一手支在车窗上忍不住抱怨说,“我妈怕我爸在外边包小三,我爸又怕我妈找个比他年轻的,两个人死都不敢放松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在瞎防备谁,只要分开超过两天就开始虚空索敌。” 何权青没听过这样的,可能因为他没结过婚,他师父师叔师兄都没结过婚,感觉家庭这种东西是他见识以外的盲区,听着又新鲜又有趣。 快到县城时,何权青想起要停车的事,便问他们今晚要去哪里玩,他得挑个地方就近停车。 裴居堂对县城还陌生得很,他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玩的,于是就瞎建议说去商场走走。 但又因为商场附近的停车点不多,两人还是走了一段路才到商场圈的。 “这边没有男装店吗。”裴居堂看着这街道两边的都是琳琅满目的女装和童装。 “有吧,可能要进到这些楼里面才有。”何权青自己也不确定,“你要买衣服吗。” “我妈让我买的。” 裴居堂一开始本来没这么打算的,可他都拿了钱了,真不买一身回去怕是要引起杨桃的疑心。 终于给他们找着一家看起来比较符合他们年龄段的男装店后,裴居堂想着随便买一件能穿的打个幌子得了,结果选来选去都没有稍微合适一点的。 “你对格子有什么特别的执念的吗。”裴居堂哭笑不得,他看对方杵在一个穿着蓝色格子衫的人形模特面前很久了。 何权青不好意思笑笑,又解释说他不怎么会买衣服,梁晖告诉他不会买就一直买同样的,保准不会出错。 “他不是在逗你吗。”裴居堂来了点兴趣,于是让售货员把模特上的衣服拿了下来。 不过该说不说,格子这种花色款式确实经典能打,裴居堂试了一下,觉得还挺能应付他妈,就让售货员拿去结账了。 “多少钱。”裴居堂拿过书包准备掏钱问。 售货员扫了一下吊牌,“369。” 裴居堂心里暗叫幸好,幸好杨桃多给了他五百,否则他就要从零花钱里补了。 不过也真是的,这破店除了装修高级一点,也不见得是什么大牌子,一件衬衫就敢漫天要价,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县城物价调控有什么问题,这完全不合理啊。 在他心理活动还没结束时,何权青就已经把四张红钞递给了售货员,裴居堂捏着装了钱的信封愣了一下,才眨眨眼确认情况问:“你干嘛?” 何权青接过售货员找回来的零钱,不解:“什么?” “你付钱干嘛?”裴居堂仍是觉得莫名其妙,“我爸又给你钱了?” “没有。”何权青再接过装了衣服的纸袋。 “我有钱啊,我不用你请。”裴居堂真是脑子转不过来,“还是,还是你以为那件衣服是你的?” 第15章 “我没以为,我清楚。”何权青替对方把书包拉链拉紧又顺其自然的背到了自己背上,“走吧。” 裴居堂挠了挠脑袋,想不通又有点懒得想,他想着干脆过后再清账了。 这小县城是傍山而建的,商场附近的开放游乐园旁就有一小座山头公园,何权青说上面有个五米高的莲花娘娘雕像,裴居堂有点兴趣,便提议了上去看看。 结果何权青也没说上去要走那么多台阶楼梯,裴居堂走到雕像下面时都腿脚发软浑身冒汗了。 “这雕像看了能保我金榜题名吗。” 二人坐在一旁的地上歇息,裴居堂看着不少人在烧香请愿便问说。 “不能吧。”何权青说,“这个是求子才才拜的。” 裴居堂本来就累得挺冤枉的,听对方这么一说,他感觉自己更是遭到了诈骗,他有些无语的盯着对方,“我们两个也来求子?” 何权青抿着嘴憋住笑,“你没问。” 裴居堂往对方胳膊上哐哐放了两拳,“那也是你的问题。” “喝水吗,我去买。” “哦,可以啊。” 裴居堂看着这山顶也没见哪儿像是有商店的地方,不过何权青只离开了五分钟就回来了。 两人在喝了水解了渴,又换了个阴凉地继续歇气,裴居堂想起钱的事了,立马就要把账平了。 “不用。”何权青接都没接,“没多少钱,你不用给我。” “什么叫没多少钱,我还能平白无故花你的钱啊。”裴居堂看对方不接,就硬要塞进对方兜里。 “不平白无故……” 何权青把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的钱拿出来最后又装回裴居堂的书包里,“我自愿的。” “你自愿啥自愿?”裴居堂要去抢书包对方还不松手,“你当给我捐款呢,我怎么能用你的血汗钱。” “我没有那么穷……我有钱的。” “你有多少,几百万?”裴居堂真是见怪了。 何权青有点尴尬,但很诚实:“没有那么多,有……十万这样,你觉得……少吗。” 裴居堂不是觉得少不少的问题了,他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八十八十的挣,挣多久才能有十万? “你?你怎么有这么多存款?你不是才刚刚出狮几年吗?” “我攒的。” “出狮能攒下这么多?!” “也不光干这个。”何权青有点不好意思,“我会装电,装电也挣钱。” 裴居堂目瞪口呆了,“是,是吗,看不出来啊。” “我中学去职校里上过课,在职校里学的。”何权青老实道来,“不过我没有电工证,但是我明年就去考了。” “电工是不是更挣钱?” “嗯,不过我没有证,只能在乡里装,有证才能去外面承包项目。” 裴居堂再看这个人,感觉又变了样,“你想转行?” 何权青垂着头,无意识看了看的自己手掌,“现在还没有想,但是出狮考验人的体格,一般三十五这样就是上限了,上限到了也可以从出狮转行做乐师,不过乐师门槛不高,行内不太缺人手。” “这样……”裴居堂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你会在班里干一辈子呢。” “师父是这么希望的,不过等大家都成家了,可能都会退行吧,除非是做班主,不然养不了家的。”何权青说,“梁晖应该会做班主,我会跟他继续干,所以我得早点存下媳妇本。” 裴居堂一听,没忍住哟了一声,“你还挺惦记讨媳妇的嘛。” “……没有惦记,师叔给我算过,他说我二十和二十七会碰到有正缘,以后会成家的。”何权青说得认真,又说得害羞。 “那你现在多大?” “二十。” “那你碰着正缘了?”裴居堂轻佻道。 何权青抬眼看了裴居堂一眼。 “不会是你师妹吧?”裴居堂脸色一变,“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不会影响你修成正果了吧!” “不,不是……”何权青抱着对方的书包把身体转到另一边去,“我和师妹……没有缘。” 裴居堂拖长尾音哦了一声。 “等等。”裴居堂又想起什么来,“那我岂不是花了你的媳妇本?我不会影响你的缘运吧?” “……不会。” 裴居堂松了口气,他刚刚说那就好,接着又听到对方说:“你想花多少都可以。” 第11章 记得带身份证 “哎,说这种,那多不好意思。”裴居堂用胳膊肘撞了对方一下,“我怎么能花你的媳妇本呢……过两年你讨不到媳妇儿,那我不得赔你啊?” 何权青摇了摇头,“可能也不一定能讨到。” “那怎么可能,你讨不到还有谁能讨到?” “你是觉得我很好的意思吗?” 裴居堂喲了一声,“你还挺得脸啊?” “那你都那么说了。”何权青嘀咕。 “嗯……确实是那样。”裴居堂直勾勾的盯着对方侧脸看,“你找媳妇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何权青又把身子转过去了一点,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对方看,“以后再说吧。” “下山不?”裴居堂也想结束这个话题了。 “嗯。” 两人换了个路线往下走,走到一半时,何权青自己又问起说:“你想过讨老婆吗。” “……这什么问题。”裴居堂正想要说肯定是,又话锋一转,“不过你也不看看咱们才多大岁数,想这个问题干嘛,我以后还要上大学呢,我爸说了,我只有上大学了才能谈恋爱。” 何权青哦了一声,“高中不能谈吧。” “肯定不能啊!这都明令规定的,不过肯定也有人偷偷谈,学校抓不到而已。” “你们学校门口有很多。”何权青回忆说,“他们去开房,在后面的那个便捷酒店。” 裴居堂啧了一声,“你都观察点什么啊这是。” “我路过看见的。” “癫子。”裴居堂真是觉得怪事了,“你还懂开房……” “为什么不懂。”何权青觉得莫名其妙,“两个人去酒店,难道是去写作业吗。” “万一呢,你进去看了?你知道人家没干正经事?” “……没有。”何权青有点说不过对方,“我乱猜的。” 裴居堂拧了对方小臂一把,“你能不能思想干净一点。” 何权青摸了摸被拧过的地方,“那种事又不是不干净。” “?” 裴居堂觉得这个话题有点过于成人了,他们两个讨论这个也不正常吧,“我没说不干净啊,我说你干嘛瞎猜人家去酒店的目的。” “……”何权青觉得对方说得在理,于是马上道了歉。 两人到山脚下后,一看时间也四点多了,裴居堂提议去吃点东西,他要回学校了。 于是何权青就把他带到了一个装潢还挺阔气的大饭店门口,裴居堂心想等这饭店上完菜他不得早就迟到了啊。 “你们平时出来吃饭都上这种地方?”裴居堂瞥了一眼这酒店大门说。 “没有。”何权青说,“我第一次来,你觉得可以吗。” “吃粉行吗。”裴居堂看了看手表,“还有一个半钟进学校了。” 何权青不太确定,“吃粉……你吃得惯吗。” “你以为我是皇帝要吃龙肉啊。”裴居堂一天天觉得这人怪事真是多,“从这里去学校还要二十分钟呢。” 眼看时间不多了,两人就近挑了家店随便吃了点然后就去拿车返校了。 “早知道早上就出来了,感觉一个下午什么也没玩到。”裴居堂看着车外移动的城市景象吐槽说。 “早上我还没有空。” “哦。”裴居堂心想也是,“你早上忙什么?” 何权青目光飘忽不定的,一会儿看看前面的路,一会儿看看人,“去看师叔了。” “我还以为你今早洗车去了呢。” “车……昨晚就洗了。” 裴居堂咦了一声,“昨晚?昨晚回去你还有空洗?” “嗯,从你家回去就洗了。”何权青交代说。 “那得洗多久,你自己洗?不睡觉?” “洗车的地方打烊了,自己洗。”何权青说,“自己洗也差不多,我睡不着。” 裴居堂:“你有什么好睡不着的?” “紧张。” “紧张什么,你第一次进城啊。”裴居堂真是服得不行。 何权青假装看了一眼车窗外,又把注意力放回方向盘,“没跟你……出来玩过。” “……”裴居堂感觉这人真是不会说话,“这就紧张了?” “……嗯。” “你能不能专心开车。”裴居堂干脆转移话题提醒说,“这街上呢,你当是镇里啊,待会我俩被车撅了你就等着拿媳妇本来赔我爸妈吧。” “……哦。”何权青这才完全回过神。 第16章 裴居堂盯着人看了一会,确定对方不会一直把目光甩过来后,他才想起来问:“师叔他,还……行吗?” “比前两天好一点,现在能吃一点东西。” “唉,那是不是要好转起来了?” 何权青摇摇头,“应该不会……就回光返照一下吧,可能就这几天的事。” 看对方说得如此平静,裴居堂有些疑惑:“你伤心吗?” “伤心啊。” “怎么看不出来。” 何权青脸上依旧很平静,“我心里伤心。” “我还想要不要安慰你呢,你搞得我还以为你没事了都。” 何权青想了想,“那等我伤心了,我再找你吧。” “你上哪找,上学校?” “嗯。” “你认真的还是?” “你不是认真的?”何权青反问他。 “我,我当然是认真的啊。”裴居堂拍了对方胳膊一下,“你这人别把话问太明白行不行。” “不问明白……万一你骗我呢。” “我骗你什么,你有什么可骗的。” 何权青:“那你想骗什么都可以。” 裴居堂骂了对方一句癫仔,又把自己的书包从后座上拿回来,“就在这停吧,再往前就不好掉头了,对了,我把衣服钱给你。” “不用。”何权青脸色微变的停了车。 裴居堂直接从书包里拿出来四张整的递了过去,“你当那是二三十块啊,拿啊。” 看对方没接,他直接塞到了挂档处的档盒里,“那我先下去了,你回去路上开车注意点。” 何权青没回话。 裴居堂按了两下车门锁,“门没开。” “……”何权青像是游神一样什么也没听见。 “开门啊,我下不去。”裴居堂敲了敲车门,“听见没。” 何权青手是松下方向盘了,但也没见他要去给人按开锁键。 “怪事了……”裴居堂干脆自己凑过去琢磨起哪个是开门的指令键。 结果这人还故意用手挡住了那几个按键。 “你发什么癫啊。”裴居堂拍了对方手背一下,“你要拉我去卖啊?” 何权青把按键捂得更紧了,他不去看对方,仍是僵着脸,“我不要你的钱。” “……给你加油总行吧。” “那也不要。”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裴居堂才不得不把钱收了回去,“下回不跟你出来了。” “什么。” “我说下回不跟你出来了。”裴居堂有点不高兴了都,“我爸知道我花你的钱不得骂死我……” 何权青脸色又是一变,他犹豫了一下这才从副驾驶坐上的人手中抽走一张一百,“加油费。” “你真是……” 裴居堂又敲了敲车窗,“开门啊,我迟到了你负责啊?” 这人又默不作声了。 “你干嘛,发啥抽?”裴居堂感觉有点不对劲了,他不禁调侃:“你真要拉我去卖啊?” 何权青感觉到对方有点生气了,他才想着去给人开门,但手指即将碰到开锁键时,他又犹豫了一下,问:“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裴居堂瞪着人,“你先开门我就告诉你。” “你先说我就开门。” 裴居堂把书包背到胸前,他再打量起对方:“你还威胁我?” “不是。” “那你想干嘛!” 何权青挠了挠头,又摸了摸方向盘,不太自然说:“我就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我怎么知道,下周可能回也可能不回。”裴居堂一头雾水的,“看我爸妈意思。” “哦。” “你今天怎么神经戳戳的,昨晚没睡好脑子没醒拢?”裴居堂撸起衣袖再看了看表,“还有半小时上课了,你到底有什么事,赶紧说。” “没有,就是……不知道。” 何权青坐在驾驶座上垂着头,说着,他终于舍得去按开门键了。 但裴居堂并没有马上下车,他保持着原姿势思考了一下,然后又打开书包捣鼓起来,在一众试卷和杂物中,他从里面夹层里翻出个了环扣坏了的篮球挂件,他检查了一下,然后递过去给何权青没好气说:“一百块,卖你要不要。” “……”何权青不明所以。 裴居堂:“不要我不卖了。” “要。”何权青秒回,说完,他把刚刚抽过来的那一张一百递了过去,“我要。” 裴居堂哼了一声,然后就把钱收了回来,“坏了才便宜卖你的,这原价260在上海买的呢,联名你懂不懂。” 何权青说了个不懂,他伸手准备去取东西时,裴居堂却抓住了他的掌心。 “你今天没事吧?”裴居堂问。 “没事。”何权青心里刚刚轻松下来,这会儿又绷紧了,他突然转性催促:“你赶快进去吧,要迟到了。” “你也知道我要迟到了?那你前面怎么个意思?” 何权青已经拿到挂件了,他想收手回去,奈何对方抓得异常紧,“我……” “你怎么?”裴居堂铁了心得弄清楚这算什么个事,否则显得他像被猴耍了一样。 “我,我就想你多坐会儿。”何权青尴尬说。 “……”裴居堂真是有点无话可说了,哑然后还有点同样的忸怩,“那你不早说?” 何权青不敢看对方质问的眼神,“不敢。” “癫子……”裴居堂心里乱糟糟的,这才松开了对方。 局面恢复正常后,两人在原座上又两两沉默耗了一分钟,耗到何权青有点坐不住了,他不得不主动提醒:“五点四十了。” “我知道啊。”裴居堂没个好口气,“那不是陪你坐会儿吗,满意了?” 何权青似乎是没脸回话,他把头扭到了一边又开始假装看窗外。 “你还挺高兴是吧?笑?”裴居堂冷着脸被气笑了,笑完气也消了。 “没有……” “还没有?”裴居堂阴阳怪气道,“你的脸都凹下去一块了。” 闻言,何权青才咬紧了口腔内壁的软肉,把那个意外形成的酒窝收了回去。 接着又是一阵两两无言,裴居堂往手腕上瞥了一眼,眼看分针已经走到了五点五十了,确实是不能再耗下去了,“我走了,要迟到了。” “我送你。” “不用,就两步路。”裴居堂说,“你下车的话,这个位置估计得罚款。” 何权青还是拧着头往窗外看,脖子动都没动过,“好。” “我走了。” “……嗯。” 裴居堂这下终于顺利打开车门,他利落下了车走到车头那,看到驾驶座上的人还在假模假样的往车窗外看,他径直走到驾驶座的车门那儿,没忍住问窗里的人:“垃圾桶里有金子啊?看半天了。” “没有。”何权青攥着那个挂件脸红道,“我……吹风。” “蠢蛋……” 两人在窗里窗外的对视了几秒钟,裴居堂伸手进去拧了对方脸肉一把。 “要被你气死。”裴居堂拧爽了才终于解恨说,“对了,下周末我不回去。” 何权青原本还受痛拧着的表情这会儿当即就松了下去,他脸上抹过很是明显的几丝沮丧,“哦。” “不过你下周末还可以来找我。”裴居堂又补充,“下周六傍晚五点半,你在校门口等我。” 喜出望外这四个字完全是一瞬间挂到何权青脸上的,比起表情,他语气管控得还算好好,他点点头,风轻云淡:“好。” 裴居堂看了四周一眼,又快语速提醒:“记得带身份证。” “?”何权青啊了一声,“为,为什么……” 裴居堂咳了咳,然后探头进车窗里,悄声说了三个字。 “这不好吧。”何权青皱眉,“你确定吗?你爸妈知道没事吗?” 第12章 我要告状 “数科,卷子啊。” 前桌喊了两声,裴居堂才回过神来:“哦哦!” 他接过前面递过来的卷子,自己拿了一张后就往后递了。 裴居堂扫了卷面一眼,就随便塞进书包里了,语文老师这时进来也是带着一沓卷子来的,班里哀叹连连,就连裴居堂也有点怨念。 好在这节语文课讲的是写作,这对裴居堂来说没那么重要,他就偷摸提前写起了英语卷子,写到一半他又把那两张夹在英汉词典里的身份证拿出来瞧了瞧。 这是上周他进校前何权青交给他的,说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放他鸽子抵押给他拿着。 终于熬到放学,铃声还没打完班里就有一半人就飞了出去,裴居堂随便拾掇了两张卷子也出去了。 他一路跑出校门,来到上周何权青停车的地方,这会儿车已经在那等着了。 “不用下来,我直接上去。”裴居堂看对方要下车便阻拦说。 他绕到副驾驶上了车,又把书包往后座上一扔,“先去吃晚饭吧,我饿了。” 第17章 “好。”何权青看了一下前面的车流,还不适合打火。 裴居堂听着对方嗓门有点干巴,脸也有点青气,他伸手过去捏了捏这人的脸,问:“你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脸怎么哐瘦的?” 何权青面部神经绷了起来,“没有,就前几天没睡而已。” “出白狮了?”裴居堂捏完脸又挠了挠对方下巴,“胡子都没刮。” “嗯,前几天出了。”何权青看向窗外说,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昨晚刮了。” “刮了还那么喇手?” 何权青又用手背去搓了搓自己的下巴,发现好像真有点喇手,他不好意思:“就,就是这样的,我一直这样刮。” “你拿什么刮的?” 前面来了交警指挥交通后路道马上宽敞了起来,何权青也打了火起步,“拿刀片啊。” “你没有电动的吗?” “我,还没用过。” “没有还是没用?”裴居堂看破说。 “……没有。”何权青不敢看副驾驶座上的人,“师傅不用那个,我也不好意思用。” 裴居堂哟了一声,“那你师傅还出家呢,你怎么不出家?” “……”何权青被塞得有点答不上话,“我,我反正不出。” “哟,这下又特立独行了。” 裴居堂笑话完人了又发现档盒上有一袋龙眼,便问能不能吃。 “就是买给你吃的,你吃吧。”何权青迫不及待介绍说,“我在路上买的。” 裴居堂拽了两颗尝了尝,还挺甜,他看前面要等红绿灯了,就剥了一颗送给司机。 “我……”何权青想说什么还是没说,老实叼进嘴里吃掉了。 车子驶出学校路段后好开了很多,裴居堂看着路边那些个从学校出来的男男女女,突然一副八卦口吻同身侧人分享说:“跟你说个事。” “什么?” “我们班主任给我们换位置了,现在是男女混坐你知道吗,哎我真是服,我跟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同学分到一块了,你都不知道,我一下课就得去旁边站着给他们两留位置聊天,惨绝了……” 何权青听完,想了想,“你们老师这么分,应该有他的道理吧。” “这有什么道理啊?这跟道理沾边吗。” “那你……”何权青拧头看了副驾驶座上的人一眼,语气有些不太自然:“想跟没有男朋友的女同学做同桌?” 裴居堂啧了啧,“那我不能跟男的做同桌啊,你听没听出来我的意思啊。” “……”何权青过了一会儿好像才茅塞顿开的哦了一声,“不好意思。” 车子十分钟后在一家煲仔饭店门口停了下来,确认这边能停车后,二人就进店吃了晚饭。 从店里出来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两人回到车上后,何权青不太确定的问他们还要去那个地方吗。 “你是不敢去还是怎么的?” “不是不敢,就是……没去过。”何权青抓着方向盘紧张说,“不知道去了要干什么。” 裴居堂报了个他打听来的位置,又不当回事道:“去了不就知道了,累了就睡,睡饱了就玩呗。” “你爸妈知道的话,真的没事吗?”何权青还是不太确定。 “那不是怕他们知道才挑了这种地方吗,别废话,赶紧。” 何权青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按吩咐开起了车。 车子一路驶进县城的商业中心,隔着远远的,裴居堂就看见了那高挂半空上的霓虹灯招牌,“前面停吧,我到时候进去问问里面有没有停车场。” “好。” 但是两人刚到酒店大门,就有工作人员过来问他们是不是要住宿了。 “有停车的地方吗?”裴居堂问。 “有的,还有很多空位。” 于是他们就把车交给了车侍开去停车场。 何权青跟在裴居堂身后,看着这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前台小姐问他们说。 裴居堂看了看墙上的价格表,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房型后就问:“有电竞房吗,有的话标间一晚上多少?” 前台小姐还没回话,何权青就先啊了一声。 “干嘛?”裴居堂问他。 前台小姐说有,一晚上400。 “才四百?有双人间吗?我俩一起。”裴居堂说着,从兜里拿出两张身份证。 “有的,双人间600。” “一间吗?”何权青不太确定的问说。 “是啊,一间双人间啊,你听不明白?” 何权青摇了摇头,“……明白。” 入住手续很快就办好了,裴居堂接过房卡后就带着人去找电梯了。 房间在十一楼,电梯上升过程中,裴居堂看着电梯门里映照着身边人那张越来越忸怩的脸,他不禁感觉到有些好笑,但还是憋住了。 直到两人进到房间,何权青看到房间里那两台格外抢眼的电脑后,他心里的疑虑才彻底打消。 “你怎么不早说是来……玩电脑的。”何权青过去摸了摸其中一张电竞椅说。 “我说了啊。”裴居堂把书包往床上一扔,“我上周没跟你说出来酒店开电竞房吗?” 何权青不好意思回话了,因为他不知道电竞房是这种房间。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裴居堂饶有意义的看着对方的眼睛问,“两男的上这种地方还能干什么。” 何权青两颊发热,他挠了挠后脑勺,“我,我以为你来这里写作业。” “……” “你想玩游戏是吗。”何权青问。 “那肯定啊。”裴居堂坐下来熟练的开了机,“我们学校周末会派人专门去网吧抓毕业生,要是被抓到了就要通知家长,要不是学校管这么宽,我能跑到这里来吗……” 何权青看着对方开了机又一顿他看不懂的操作,“你爸不许你玩吧。” “嗯,就是他不许才上这来嘛。”裴居堂又去开另一台机器,“你可别告诉他啊,我很久没玩了的。” “好。” “你会玩地下城吗。” “不会……” “我教你吧,还是你想休息?要不你歇会儿吧。” “我可能,有点笨。”何权青自觉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你教不会就算了。” “不会,保准你一学就会。” 虽然裴居堂打了包票,但何权青也没学会多少,可能是因为他的主动性本就不高,后面何权青借口说自己想歇一歇就离开了电脑桌。 “要不你去洗洗吧,洗洗休息舒服点。” “嗯。” 何权青坐在床边上,看着裴居堂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手也没停过,这么看来对方的网瘾似乎还真不小,难怪他家里不给他走读。 洗清爽出来后,何权青就挑了张床躺下了,他问几点了,裴居堂说才晚上九点多。 “那你什么时候睡觉。” “再说吧。”裴居堂说,“可能通宵也说不准。” “不通行吗。” 裴居堂用余光瞥了对方一眼,又马上投入到手速的决斗中去,“我吵到你休息了?” “没有,我想让你也休息。”何权青摸了摸枕头和被子,“这个床很好睡,不睡有点可惜。” “那我尽量吧,你先睡吧。” “哦。” 何权青想了点事,不知不觉间还真睡着了,不过他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就醒了。 发现裴居堂还在玩,他有些郁闷:“你一直玩不累吗?” “不累啊。”裴居堂连坐姿都没变过,“你怎么醒了?” “想上厕所……”何权青随便编排说,说完也只好去解了个手。 从洗手间出来后,他又在房间里走了几圈,说实在的,何权青还没睡过这么好的地方。 裴居堂发现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他在怀疑这人是掉厕所里了还是生气回去了之间犹豫了一下,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但他刚刚出房间想去找人,就看到了正在往回走的何权青。 “你上哪去了?”裴居堂真是被吓了一跳。 何权青把手中的东西做了个展示,“买夜宵。”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吓死我了。” “……不想打扰你。” “说这种。” 回到房间后,裴居堂又马上投入到了游戏里,何权青在一旁默默拆了打包盒,又端着夜宵放到了他面前。 “你吃吧,我不饿。”裴居堂眼睛都没空挪一下。 何权青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最后选择拿起汤勺舀了颗汤圆送到对方嘴边。 “我真不饿。”裴居堂说完对方也没有收手,他只能张口接了,“唉,你真是……” 汤圆这东西本来就容易腻,被连续喂了五六颗后裴居堂是真吃不下了,“我真饱了,你也吃吧,别管我。” 第18章 何权青这才收手,他把剩下的吃完后又去重新漱口洗了脸,再回到床上去。 裴居堂是实在受不了对方一直盯着自己不放,还每隔几分钟问他累不累,他受不了才不得不结束的游戏,他本来都约好人今晚打cs了。 “累我肯定会休息啊,我傻嘛我。”裴居堂无奈道,“我去洗澡,你睡吧。” 何权青这才把那张凝重得不行的脸撤下去,“嗯。” 裴居堂洗澡也挺快,他出来时对方还没睡着,他心想自己还不困,干脆把作业做了,结果对方也不让。 “我做作业都不行?”裴居堂真是服气了。 何权青把抢过来的卷子给对方塞回书包里,“嗯,很晚了。” “我不困啊。” “那也不行。” “……”裴居堂叹了口气,“行。” 看到对方终于老实躺下后,何权青就立马关了灯。 在暗色里,裴居堂看到这人又起来去给他晾刚刚脱下的衣服,“你不能开灯吗?” “我看得见。” 等把衣服都挂好后,何权青才终于回到了自己床上,不过他没有马上躺下去的意思,而是又坐在床边上盯着人看。 “干嘛。”裴居堂没好气问,“再看揍你。” “我要告状。” “告什么状?” “跟你爸告状。”何权青说得挺严肃,“你一直这样玩不行的。” 裴居堂立马坐了起来,“什么意思啊你,我带你出来玩你还背叛我?” “你玩过头了。”何权青明摆着把不高兴说了出来,“我不喜欢你这样玩。” “那又怎么样,我累了一星期了还不能放松一下?”裴居堂真是有点不爽在的,这人怎么不识好歹,“你再说我真揍你了。” “你揍我我也要告状。” “你敢?!” “我就是敢。” 裴居堂立马从床上站起来跳到了对面床上,他一脚将人踹倒,又骑上去抡起拳头往对方脸上放了……没劲儿的一拳。 “你别找事……”裴居堂真是没辙,“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你打不过我。”何权青说着,他很轻松的就把人从自己身上弄了下去,并将人缉拿在手下,“但是我不会打你。” “那你还不放开我!” 何权青松开了人,又躺回一边去,他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半身。 裴居堂抄起枕头往对方脸上砸了两下,砸完又觉得没意思,但他还是拧了对方的脸肉一把解气,“癫子。” 何权青闭着眼让对方拧了一会儿,“癫子才不会关心你。” “……神经。”裴居堂立马松了手。 两人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双双沉默了近十分钟,裴居堂也不知道这事算翻篇了没有,总之他觉得这事挺……莫名其妙的。 “明天八点能醒吗你。”裴居堂只好找话题试探一下。 “能。”何权青立马回话了。 “那叫我,我要起来写作业。” “好。” “那睡觉吧,我回我床去了。” “嗯。” “你嗯什么!”裴居堂说,“松手啊!” 何权青哦了一声,这才松开了对方热乎乎的手。 裴居堂又骂了对方一声癫子,继而又打了两下对方的手背,何权青又抓住他的手,两人在完全看不清的光线里对视了一下,裴居堂感觉自己幻听到了什么要爆炸的声音,可能是他的脑子,也可能是他的心脏。 第13章 绣球 “你想干嘛。” 说完这四个字,裴居堂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这话完全是哑着声音磕巴说出来的,嗓子是那样的热,心里砰砰砰的说话根本没办法说利索。 何权青大拇指腹贴在裴居堂手背上碾了两下,“你不睡觉。” “你不放手我怎么睡?我跟你睡?” 何权青倏尔才放开对方的手。 “我不睡觉是谁惹的?” “我没有。” 裴居堂手垂落下去,碰到对方小臂,他没忍住又拧了对方一把,“再找事我真揍你。” 说完,裴居堂立马就蹦回自己床上去了,他被子一拉盖过自己的脑袋,“睡觉!” “哦。” 过了半小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何权青一句:“你睡着了吗。” “……没有。” “你别一直动,一直翻来翻去睡不着的。”何权青提醒说。 裴居堂气闷的蹬开被子坐了起来,他拿起枕头砸向另一张床,“你再吵我揍死你。” “我没吵……”何权青小声嘀咕说。 “你没吵你问什么问。”裴居堂凶道,“你没问我早就睡着了!” 何权青有点冤枉,但还是认了:“那我现在闭嘴。” “知道就好!” 裴居堂又躺了回去,但他心里还是气得不行,至于为什么这么气……他也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在偷看我。”裴居堂盯着另一床问。 “?”何权青这才翻身过来看向对面,“我没有,我睡的朝另一边。”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裴居堂忍不住找茬,“谁让你睡那边的!” 何权青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他换了个睡姿,侧躺直对裴居堂那边,“这样可以吗。” “看到了吗。” “有点黑,看不清太清。” “还看!你不睡觉是不是!闭眼睛!” “……”何权青没有任何怨言的又闭眼。 “睡!” “好。” “谁让你说话的!” “……” 接下来就再也没声了,裴居堂在闷气中独自消化了一会儿,结果对面床的人就这样先睡着了。 何权青原本枕在脑袋的手放了出来,直直的一节摆在床上,一节悬在床外。 裴居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伸手过去勾住对方的手指,何权青没有感觉。 “你睡着了吗。”裴居堂压低声音试问。 这时空气里幽幽传来一句:“还没有。” “没有你还不做声!”裴居堂忙里忙慌的连忙把手收回来。 “因为你不准我说话。”何权青闷闷的说。 “……”裴居堂暗捶了一下床垫,脸臊热:“睡觉!” “真的睡还是假的睡。” “你睡觉还有假的?”裴居堂真没招了。 “那我睡了。” 这下两人真没声了,可裴居堂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被人叫醒了。 “哎呀,干嘛!困!”裴居堂脸埋在枕头里不耐烦道。 “八点了,你要起来写作业。” 裴居堂又哎呀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何权青就坐在床边。 “几点了。”裴居堂还是没个好脸色,起床气挂满了整张脸。 “八点整。” “八点半再叫我。” “好。” 结果何权青在床边坐了不到五分钟,裴居堂就自己爬起来了。 “你不睡了吗。”何权青给他找拖鞋说。 “睡不着。” 但是这话刚刚说完,裴居堂就打了个哈欠,并又后倒入床心里。 “酒店有早饭,我去打包回来了,你吃了再写作业。”何权青边说边给人套上了袜子。 “打包的什么。” “豆浆油条还有粉。” 裴居堂撑起身子又坐起来,他看着蹲在床上这颗脑袋,才发觉对方是在干什么。 “唉,你……” “怎么。”何权青给对方套完袜子起身道,“你还有其他想吃的吗,还没到九点,还可以再去领早餐。” 裴居堂看着脚上的袜子,心想算了,“不用,我早上没那么大胃口。” 简单洗漱后,裴居堂就随便吃了点早饭,随后就忙到功课里去了。 何权青也不干嘛,就坐在一边看着,对方写完卷子和草稿他也会拿起来看一看,不过很多东西都看不懂,毕竟中学和高中的难度还是区别很大的。 裴居堂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写完了三张卷子,他看了看手表,距离退房时间还有两个钟头,就又去开了机继续玩。 何权青看对方做完功课了,就没什么意见,守岗一样在旁边等到了对方关机。 “下午去哪里。” 何权青去停车场拿回了车,对方上车后他便问说。 “你不能老问我呀,你自己就不能有点想法,谁找谁玩你分不清啊。”裴居堂不知怎么的,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火大得不行。 何权青想了想,然后也没打商量的直接把人拉到一个老公园里去了。 “这里不会闹鬼吧。”裴居堂一进来就看到一众废弃的游乐设施,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些应该快拆了,可以带你来看一下。” 裴居堂左看右看的,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不过里面散步的游客倒是不少,像是附近的居民,两人往深处走,倒是看到了一片全是铺着残荷败枝的小湖。 第19章 走过湖上的石拱桥,两人来到一片广场,何权青在广场边上的公告栏搜罗了一圈,然后把裴居堂叫了过来。 “什么东西。”裴居堂不明所以的走过去。 何权青指着公告栏里已经被晒得褪色的一张照片说:“这是我。” “你?” 裴居堂再定睛一看,仍是没有认出来,因为照片上的人戴着一具颜色艳丽而面貌恐怖的面具。 他再看了看旁边的文字讲解,得知此图出自去年三月三的傩戏表演。 “你会唱傩戏?”裴居堂有些意外。 “会。”何权青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去年我拿了银奖,在这里。” 裴居堂连唉了两声,一声是意外,一声是佩服,“现在还有人唱傩戏吗?” 傩戏是一种起源于商周时期,最初以驱邪和除灾为目的进行的祈祷仪式,后来通过时间推移和地区文化演变,傩戏的内容形式也因地不同,傩戏一般在赣湘黔贵徽等地区比较常见,不过倒也没有常见到随处可见。 “平时没有,过节会有。”何权青说,“也会有比赛。” 裴居堂看了看公告栏上的时间,里面已经很久没有内容更新了,“下次比赛是什么时候。” “明年三月三。” “三月三你们唱傩戏?没听过有这个传统啊?” “是近两年才有的。”何权青回答,“到时候你来看吗?” “那你参加吗?” 何权青点头,“你来看的话,我就参加。” “讲这种。”裴居堂嘁了一声,“那去年我没来看你不也参加了。” “我是打配的。”何权青连忙解释,“如果你来我就打角儿。” “打配打角儿……是什么意思?” “就是……”何权青组织了一下语言,“参赛是要拿一整段剧情唱的,戏里也有主配角之分,如果获奖了,奖金是平分的,但是金绣球是给主角的。” 裴居堂听懂了,“哦,这样……” “你想要那个绣球吗。”何权青眼神定定的看着对方。 裴居堂被盯得不爽,他抱起胳膊靠在公告栏上,头扭到另一边,“你别以为我是关中来的就不知道你们这边人送绣球的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何权青一愣。 “我又不是第一天来这边……” 何权青挪到对方面前,“那你想要吗。” “你问我干嘛,你都没参加你就知道你能拿第一?”裴居堂别扭的又转到另一边去。 “你想要,那我就是第一。”何权青紧追不舍的又挪到对方跟前,“我努力。” “你吹牛倒是大胆,要是没拿到呢。”裴居堂毫不吝啬奚落说。 何权青想了想,有些不太自信了:“那还有后年。” “就一个破绣球你还想让我等到后年?!”裴居堂推了对方一把。 何权青向后踉跄了一步又迈回来,他顺势接住对方的手,悄悄的摩挲了一下又放开,他将两人距离拉到额心都要贴在一起,再承诺说:“不会让你等到后年。” “送送,送这个……”裴居堂又罕见的磕巴了起来,“不会奇怪吗……我们。” “那你想要吗。”何权青微微歪了点头,去看对方的眼色。 裴居堂抬眼瞪了对方一眼。 “你想要吗。”何权青固执的又问了一遍。 “问问问!问几百遍才行啊你!啰不啰嗦啊你!”裴居堂猛捶起对方的胸口,“要要要!听见了没有听懂了没有!” 何权青这才如释重负的哦了一声。 “真是受不了你,癫子一根筋的。”裴居堂再捶了对方胸口一拳头,并快速在这人下巴上亲了一口就跑开了。 第14章 怕老婆这件事 裴居堂一路小跑到最近的公共厕所里,他用冷水冲了把脸,何权青就跟过来了。 看到面前的镜子映出身后人那张若无其事的脸,裴居堂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懂得避嫌! “刚刚……” “刚刚什么!”裴居堂立马打断对方的话。 何权青被对方的气势吓了一跳,他慢吞吞的举起手,指了指自己好像被亲过的地方,“刚刚,你做什么。” “……” “你这样是不是……” “不是!” 何权青又是愕然,“我想说……” “别说!” 裴居堂瞪着人,然后又用对方的外套袖子擦了擦手上的水。 “那……” “不准那!” 何权青屡次开口被打断,他只好把嘴巴闭上。 “再问我就揍死你。”裴居堂戳了戳对方的胸口,“听到没有。” 何权青老实点头了两下。 “回去!我要回学校了。”裴居堂说,“下午我爸妈要来看我。” “哦。” 两人一言不发的返回了公园的停车场,上了车,何权青正要打火,裴居堂又说有话要说。 “你不会告诉别人吧。”裴居堂气喘吁吁的问,看着像是气的累的,不过听着更像是紧张的。 何权青抓着安全带东摸西抠的,他前边被骂多了这会儿有点支支吾吾的:“不,不会。” “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副驾驶座上的人一直在往这边盯,盯得何权青如坐针毡一般,他偷瞄了对方凶巴巴的脸,才磕磕跘跘道:“你香我……” “然后呢?”裴居堂挑衅一样的语气,“你有什么意见?” 何权青先是说了个没有,又补充:“你还是高中生……别这样。” “……” “这样不合适。”何权青越说越小声,“你还要上学……” 裴居堂拿起放在手边的纸巾盒直接朝对方扔了过去,他有点气急败坏:“我要你教我?” “你别生气……我就说说。”何权青头都要垂到车底下去了。 “你说什么啊你,你那话什么意思?”裴居堂见怪了,“你得了便宜还在这里喊吃亏?” “我没吃亏!”何权青短暂的抬了一下头又垂下去,“你香我,你吃亏。” “我吃不吃亏轮得到你来说了算?!我想香就香!”裴居堂声音一度飙升,好像能把车顶给掀起来一样。 何权青突然打开安全带,又打开车门,裴居堂连忙问他上哪去。 “我,紧张。”何权青一条腿已经放出车外了,“我……下去喘气。” “谁让你下去了!” 何权青战战兢兢的哦了一声,又把腿收回来老实坐好。 “窝囊废,香你一下就受不了了?”裴居堂仍是口气大冲,“看我!” 何权青脖子上像是打了铁板一样,扭扭捏捏的,半天才把涨红的脸转到另一边去。 “你嫌弃我?” 裴居堂审问一样的眼神和语气让何权青背都挺直了,他摆摆头:“没有。” “你怎么证明?我看你挺不高兴的。” “没有!”何权青加重了语气,“我,心里高兴……” “你高兴什么?” 何权青还是没忍住把头扭回去了,他挠了挠头,又抓了抓肩膀,实在说不出一句漂亮话,“那,那你想让我怎么证明我就怎么证明。” “你当我威胁你呢?你能不能有点主见?”裴居堂怎么感觉自己才是被耍的那一方。 何权青心里那是一个惊涛骇浪风卷残云的起起落落,他沉气试着想了想,然后拉开外套拉链,从衣服内袋里摸出钱包,一阵翻找后,又从钱包夹层里取出一张绿色的银行卡递给身边人。 “干嘛?纳税啊?” “我的积蓄。”何权青原本是一只手捏着银行卡,这会儿已经改成两只手呈着了,“给你拿。” 裴居堂本来有些恼怒的脸色有微微的动容,他刚刚抬手又收了回去,“给,给我拿干嘛。” “你想干嘛就干嘛。”何权青捏得手心都起汗了,“我自愿的。” “保管……的意思吗?” “保管,也可以。” 裴居堂还是有点反应不足,“密码……” “789654。” 裴居堂看对方气都喘不过来了,他才网开一面的接过了银行卡,接受了这个和解仪式。 “现在可以回去了吗。”何权青还是不敢彻底喘大气。 裴居堂把烫手的银行卡攥在手心里,“嗯。” 裴居堂本来还有话要说的,结果他们到校门口时先看到了老裴的车,想说的话就不了了之了。 “你在这停车,别上去了,我爸来了。”裴居堂还挺慌,“待会他看见了。” 何权青按吩咐照办了,对方忙里忙慌的,搞得他也紧张了起来。 裴居堂提包下车走了几米,又感觉忘了什么事一样再倒回来。 何权青想问怎么了,裴居堂却捂住了他嘴,继而又挠了挠他的下巴说:“回去等着,下周我给你买个剃须刀。” 言毕,裴居堂就跑开了,何权青看到对方和父母碰头后,也很自觉的掉头离开了。 第20章 返程路上何权青想了很多,想了昨晚,想了那一口,还想了裴居堂那些话,心情一会儿轻一会儿乐的,但这种愉悦也仅仅持续到他的车刚刚过陈桥。 有人朝他挥了挥手,何权青就连忙停了车问有什么事。 “你师叔不在了啊!你家大哥在到处找你呢!” 虽说师叔要走这事不突然,甚至还多留了差不多半个月,但真到这一天,还是挺令人难受的。 不过因为要忙的事太多,何权青也抽不出什么空来去理会自己的情绪, 转眼间就到下葬的前夜了,何权青陪梁晖守最后一晚上灵,三天没怎么歇息的两人在空灵的灵堂里抽了会儿烟,又聊了点其他话题,没把气氛往白事上说。 何权青想起自己给裴居堂的承诺,就提了一嘴明年让梁晖给他打配儿的事。 梁晖答应是答应了,不过又说他明年年底可能要退行了。 “你跟师傅说了吗。”何权青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这个念头。 “还没,明年再说吧。”梁晖捏着烟头慢慢吐烟道。 “为什么突然不干了……” “还能为什么。”梁晖叹了口气,“干这个以后怎么养家啊,我都想好了,明年就出去找事做,争取呢,三两年在县里整套房子……” 何权青还是意外,“师叔不是给你留了跟婷妹的婚房呢?” “婚房?你说这个?”梁晖看了一眼天花板。 “嗯……” “我说你啊就是没见识。”梁晖掸了掸烟灰,“你要是孤家寡人一辈子都留在这,那没关系啊,那假如以后有孩子呢,就一辈子留在这了?像咱们读完那个破小学再读个破中学,然后去职校学修车打杂?” 何权青正襟危坐起来,“我还没想过这些……” “哥就这么跟你说吧,要成家的人,以后肯定也要有孩子的,男人既然打算了要成家,那就得为他们母子考虑啊,听说了没,现在在外边上学都得有房产证,按区入学,那最好还得是学区房,环境影响人啊,要想咱们的孩子不走咱们的路子,你就得提前为他们做打算啊。”梁晖拍了拍大腿,“就这两年,房价都开始在飙了,这事只能趁早不能犹豫了,你啊要是有点想法什么的,也多听听现在的新闻……” 何权青肩膀慢慢松下去,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过呢,这也就是针对我自己来说啊,不代表所有人,但我是不可能让婷妹在这继续呆着了,你可别到处跟别人乱说啊。” “那,一套房多少钱啊。”何权青问。 “看面积啊。”梁晖想了想,“就算你三室一厅,100平……就现在的市场,也得30个出头吧。” 何权青想到了什么,“哦……” 这时何语婷提了一笼新纸钱进来给他们补了金盆,又一把抢过梁晖手里的烟头踩熄灭,最后扔出了门。 “哎呀,不是,是你权哥非要我陪他抽的……”梁晖脸不红心不跳的连忙嫁祸身边人说。 何权青也只能献身就义了:“额,嗯……” 不过他们几师兄妹也不是今天才认识的,何权青这人说没说谎一点也不难看出,何语婷黑着脸直接去摸梁晖的口袋,果然摸出了一盒红塔山。 她戳了一下梁晖的脑袋,就揣着烟离开了。 等人走了以后,何权青有感而发的问了一句:“师兄,你……会怕婷妹吗。” “怕倒也没!……”梁晖话塞了一下,原本高昂的语气掉下了去,“没什么不正常,怕老婆那不是人之常情嘛……唉。” 何权青觉得言之有理,他心里舒服了一点,“那你听她的话吗?” “听啊。” “那她听你的话吗?” “不然呢?” “什么都听?” “看情况啊,也不是事事都合适听。” 看师弟突然一脸苦恼的,梁晖哟了一声,问:“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关心自己啊?” “……”何权青看了对方一眼,又闪躲的把目光挪回火盆里,“我……随便问问。” 梁晖切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何权青还是没忍住:“假如,假如婷妹一点也不听你的话你怎么办。” “那怎么可能。”梁晖说得挺自信,“除非我说得不对,她才不听。” “我是说假说,假如你说的是对的,是为她好的,她也不听呢。” 梁晖脑袋上打出了一个问号,“比如?” 何权青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假如,你让她早点睡觉,她不睡,觉得你烦,那是谁的错呢。” 梁晖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给了一个很是犀利的回答:“那就只能说明人家不在乎你呗。” 何权青脸立马凝固了下来。 第15章 商量 “不过这也不一定。”梁晖话锋一转,“也可能是你没有树立自己的……额,威信?你得让人家信任你啊,人家才能听你的不是?这管人啊他就是一门学问。” 何权青想想,也可能是那么回事。 “哥跟你说啊,男人可以服软,但是不能窝囊啊,你得有自己的主见,但是得是有用的主见,但是不能全是自己的单方面主见,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商量,懂吗。” “懂了。”何权青这下是真懂了。 第二天中午上完山后,何权青连酒席都没去吃就回班里补觉了,再醒来时,他看到梁晖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师兄你,今天就搬过去了吗。”何权青问正在卷被子的人说。 “不然呢,这里去篮球场那么远,让你嫂子一个人在家我怎么放心,天天那么多天过家门口。” 何权青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嫂子是谁,“现在就一起住……别人不会说吗。” “说毛子?” “婚前……同居。” “我这是上门当赘婿,谁敢说我。”梁晖不以为然,“等明年开年婷妹成年了,我就带她出去学门手艺,到时候就不在这里过了,省得左邻右舍一天听墙角。” 何权青用脸蹭了蹭枕头,把自己蹦醒神了一点,“三哥说你们经常在河边亲嘴被别人看见了才被说的。” “那亲嘴有啥,我俩婚都订了还不能亲啊。”梁晖扯着红脖子嚷嚷道,“看你们一个个封建的,活该单身。” 何权青望着师兄的后脑勺,冷不丁问了句:“是她先亲你,还是你先亲她?” “……”梁晖扭过头来瞪了对方一眼,“我说你什么时候反省反省你这个直来直去的舌头,等下我给你一脚。” “这也不能问吗。” 梁晖过去真往床板下放了一脚,才有点炫耀意味的说:“我先亲的那像话吗,那不流氓吗,这种事要尊重女生意愿懂不懂?” “哦。” “就你这死出,以后也不知道上哪找媳妇,让师傅给你扎一个出来得了。” 梁晖收拾好东西后,何权青就起来搭手替对方把行李都运了过去。 从篮球场回来时,何权青的车刚好在街心碰到裴家的车了,这街道有点窄,两方相让了好几分钟才让出个路来。 不过裴居堂的父亲还是特意问候了他两句。 何权青不知咋的,现在看到裴居堂的家人都有点紧张了。 …… 因为家里司机路上耽误了,裴居堂周六这天回到镇上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以后的事了。 他到何家班那里时,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路灯也只开了一盏,他看到有个人在那里拾掇东西,边走过去问了问。 这人裴居堂虽然是第一次见,但也立马认出了此人就是何权青口里常说的那个三哥。 这三哥怎么说呢,跟他想象中有些出入,和他见过的其他何家班成员相比,这人又白又清瘦,女子才常有的长发披在他肩前毫不违和,甚至有点……颇有风情。 “你找谁?”三哥问他。 “何权青。”裴居堂说,“他在吗。” “玄号门。”三哥指了指楼上的一处窗户,“他应该没睡。” “哦,谢谢。” 裴居堂进了堂屋,又轻手轻脚上了木板打的楼梯,他凭着楼下映打上来的灯光认了一下门号,玄号门是半掩着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上的何权青。 听到进门声,何权青一开始没当回事,直到地上那个黑影走近了,他才抬起头。 “你回来了?”何权青诧异,随即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昂。”裴居堂两手揣衣兜,若无其事的张望起这个窄小的房间来。 何权青立马站了起来,又把床上的东西搬到一边,“你坐。” 裴居堂看这屋里实在没个凳子,充其量也就对面那张空床能坐,不过他还是坐到何权青给他让出的床铺。 这栋楼外壁是石头砌的,内部却全是木打,地板是木的,墙壁是木的,木床木桌木窗户,也不知道这木头本来就是朱红的还是上了油漆,总之整个房间都显得有一点昏沉,不怎么亮堂。 第21章 “你要喝水吗,我去接。” “不用,你刚刚在做什么?”裴居堂看着桌上的箩筐,“缝衣服?” 何权青有些无所适从,他还没想过对方会突然到自己的宿舍来,梁晖昨天刚走他还没空打扫,现在看哪都是灰。 “狮身破了,补一补。”何权青站在房间中间感觉有点奇怪,于是坐到旁边空床板上。 裴居堂摸了摸那身毛绒绒的狮子背,“你还会针线活?” “会,会一点。”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其他人了呢。” 这房间放的是两具上下床,虽然两个上铺都放了杂物,不过裴居堂还是想问一问,以免万一真有其他人住,恐怕会打扰到人家。 “梁晖昨天刚刚搬出去。”何权青摸了摸所在的空床板,“现在只有我一个住了。” “哦,他搬去哪了。” “师妹家。” “他们要提前结婚了?” “没有,只是住在一起相互照应。” 裴居堂看对方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看鞋子还是看地板,“你不欢迎我?” “?”何权青这才抬起头,“没有啊。” “那你坐离我那么远干嘛?”裴居堂不满,“这么快就想念你师兄了?睹物思人啊?” “没有……”何权青摸了摸鼻子,“床小,坐两个人怕挤你。” “你说我占地面积很大?” “没有……!” 裴居堂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抱在胸前,“那你还不过来?要我抬轿子过去请你吗?” 何权青这才起身过去坐到对方边上。 “……”裴居堂看着身边人这一副局促的样子就莫名来火,搞得他像主人对方才是客人一样,半天了连个表示也没有,好歹问一下他来干嘛吧? 不过这念头刚刚上脑,何权青就听到了一样:“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突然?我上周没跟你说我要过来?你没记是吧!” “记了的!”何权青赶忙澄清,“我是说现在有点晚了,你过来我没想到。” “那还是不欢迎我的意思呗?” “没有……你别这么想。”何权青有点冤枉,“我欢迎的。” 裴居堂也不多追究了,他把手伸进卫衣兜里,然后掏出了一个绒布抽绳袋递给对方,这会儿终于有了点不好意思的情愫:“说好给你的,拿去。” 何权青低声说了谢谢才接的东西。 看对方接过去就没有动作了,裴居堂只好提醒:“你揣着它干嘛,打开啊!” “哦,哦!”何权青这才手笨脚笨的扯开抽绳,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你会用吗?”裴居堂用余光扫了扫对方手上的动作。 “会吧。”何权青前后看了看,“应该不难。” “你会就行,我还怕要教你呢。” “会了你就不教了?”何权青扭头问身边人说。 裴居堂回眼,“不然?牛会跑步了你还用教他走路吗?” “万一,我不会呢。” “哪来的万一,这又不难,你不说你会吗?” 何权青语塞了一下,“那是我不知道你要教我才说的,不算。” “……”裴居堂感觉有一口气噎在了心里,憋得他脸红,“你舌头里装尺子了是吗?” “什么。” “说话那么直干嘛!”裴居堂忍无可忍了,“你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 何权青回忆了一下,“我委婉过了……我说万一了,你不认同我。” “……你不顶嘴会死吗?” 何权青立马做了一个表示闭嘴的抿唇动作。 裴居堂还是不解气的揪了对方胳膊一下,然后才把对方手中的剃须刀拿过来介绍说:“这个是开关……” 介绍完用法后,裴居堂又摸了摸对方的下巴,脸色一变:“你多久没刮了,你能不能注意点个人形象?” 何权青其实有点想笑,因为对方一直在挠他的下颌,挠得他有点痒。 “今天没有刮而已。” “为什么不刮,你以为你有胡子很帅吗?” 裴居堂已经站起来了,对方立在何权青身前,高出的人形挡住了上方的灯光,给他的整张脸都打上了黑影。 “你说让我等着,你要给我买剃须刀。”何权青实话实说,“我留着……给你刮。” 说完这种话何权青还能脸色平平不带红的,裴居堂真是佩服对方的心理素质。 “那你以后也别吃饭了,留着我帮你吃得了……”裴居堂冷着一张热脸,说着他扶正了对方的脑袋,“抬点头。” “哦。” 裴居堂用大拇指再扫了扫眼下人的下巴和嘴唇一周,这人还挺精,知道唇周留着胡渣不好看就给刮了,单独留了下巴短短一片青茬。 看来何权青也不是傻得没边嘛,裴居堂心想。 按下开关后,方才还是静悄的宿舍里就多了一阵振动声,裴居堂握着剃须刀慢慢推起手中的下巴,何权青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不安分的上下打量着上方的人脸,看着像是紧张了。 “好了,就这样,学会没有。” 何权青摸了摸刚刚剃过的地方,脸上有点意犹未尽的仓促,“学会了。” “再让我摸到你一喇手的毛刺,我就把你下巴卸下来。” 裴居堂把剃须刀装回袋子里,直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听到隔壁关门的声音,他心想这个点别人也该休息了,“行了,那我回去了。” “等,等一下。”何权青拉住对方衣服,“我还有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裴居堂又坐了回去。 何权青留意了一下房外动静,酝酿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做一点理财投资,你同意吗。” “投资?”裴居堂皱眉,“投什么资?” “也不是什么大投资……就是。”何权青有点不好意思,“买点国债。” “你还知道国债?”裴居堂怀疑自己把这人当原始人太久了,每每发现点东西就觉得不可思议。 何权青点头,“最近知道的,你同意吗?” 裴居堂看对方挺当回事的,自己也认真了起来:“拿你的积蓄去买?买多少?” “嗯,买多少还不确定,今年利率比去年可观的,我想先买一些看看。”何权青说,“如果你不同意,那就不买了。” 不同意倒不至于,国债好歹是有国家信用背书,算是最低风险理财方式之一了,老裴就给他和杨桃买了不少,不过可能因为裴居堂从来没直接接触过这些东西,他觉得这事还挺严肃,至少不能让他一个旁人决策吧? “你觉得行就买,你的钱你做主啊。”裴居堂只好折中回答,“这种事,你不应该跟你师傅商量吗。” 何权青却摇头,“这个是我自己的钱,师傅不插手。” “那不就行了。” “……” 裴居堂被盯得有点发怵,难道他说错话了,“看我干嘛,我没插手啊。” “这个钱……也是我的媳妇本。”何权青被说了以后,立马就拧头回去垂了下来。 裴居堂点头,“我知道是你的媳妇本啊。” “所以……” “什么?” “所以我才跟你商量的。”何权青说。 第16章 不准看,闭眼 “跟,跟我商量……”裴居堂咳了咳,继而结巴:“那,也也很随便啊。” “不随便。”何权青把头拧到了另一边,“你说的都有道理。” 裴居堂用鞋子踢了对方一脚,“我还能……决定这种事吗。” “嗯。”何权青闷声道,“我听你的。” “干嘛把我捧那么高……我哪有那么大官威。”裴居堂脑袋嗡嗡的,“你能不能慎重一点。” 何权青扭头看他,不解:“我已经把媳妇本交给你了,就是你管账啊。” 两人在对望里交织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目光,裴居堂豁然别开脸:“你说话能不能……” “什么?” “……” “没什么。”裴居堂声线哑了下去,被心跳压哑的。 “我说话很过分吗?”何权青探过身子,把脸怼到对方面前问。 这下轮到裴居堂的脸上被打上黑影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抿了抿唇,痴痴登登的说了个没有。 “那你同意我买吗。”何权青问。 裴居堂稍稍后缩了一点脖子,因为对方呼吸已经喷到他脸上了,他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又说:“等我,等我回去问问我爸……他可能比较懂。” “好。”何权青觉得再好不过了,毕竟他身边确实找不到一个可以帮他参谋的人。 “还有就是……”裴居堂撸开袖子看了看表,发现没戴,“应该很晚了,我爸妈要找我了,我回去了。” 何权青马上起身,“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梯,却又碰上三哥有事要问何权青,裴居堂感觉自己留在原地听别人的对话不太好,就说自己先回去了。 第22章 “不急。”何权青拉住他的胳膊,“我送你。” 裴居堂只好把脚钉在原地,等候发落一样。 “什么事三哥。”何权青问。 “洪武让人来传话,他们8号过来踢馆,让你打一口缸备着。” “踢馆还有打前路传话的?” 三哥捋了捋自己的长发,不太上心道:“会来两家吧,没说清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哦……那明天我再跟师兄说。” 三哥点了点头,就上楼去了。 出了大门以后,裴居堂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来要牌匾的。”何权青说。 “牌匾?” 何权青点头,然后又用下巴指了指何家班大门上那块“红门千秋”的大字牌匾。 踢馆这些裴居堂倒是懂,夺匾他也略知一二,不过他目前看不出这块匾有什么象征意义,“这匾有来头吗?” “有。”何权青现在才记得松开对方的胳膊,“这匾是上师祖留下来的。” “留给你们的?” 何权青摇头,又问他听过济光堂和六黄庄吗。 “六黄庄没听过,济光堂……”裴居堂回忆了一下,“那不是药店吗?在街头是不是?” “嗯,他们两家都是药铺,不过一个卖中药,一个卖西药。”何权青说,“他们家的掌柜以前跟师傅是一个班里出来的。” “哦,那就是后来分家了?”裴居堂猜测。 “嗯。”何权青点头,“狮门有南北两派之分,你应该知道南狮为什么改名叫醒狮吧。” 裴居堂知道醒狮原来也被称为瑞狮、祥狮,因为上世纪的中华国难,纷飞战火蔓延到南方以后,以南狮发源地为代表的广东佛山同胞认为“瑞”字方言同谐音“睡”,听着太具悲观色彩,故而他们便将其改名为“醒狮”,寓托醒狮醒国魂。 “知道,不过这里面有什么渊源吗?” “是打仗那时候的事了,以前师傅和其他两个掌柜师伯还没有分家立户时候,师祖带着他们去过一线给沦陷过的地区乡民们志愿公演过,后来师祖在第二次长沙会战里牺牲了,牌匾是解放以后外乡人送来的,因为两个师伯和师傅从路不同而一直不相往来,牌匾就一直是师傅拿着,这几年两个师伯门户站稳了,就也开了自己的狮门,他们想把上师祖的匾拿回去,所以踢馆也是常有的事。” “哦——”裴居堂这下是真开眼了,他有点激动来着,“那,那踢馆比什么啊?” “什么都能比,吹拉弹唱、上桩耍枪都可以,看人家要比什么吧。” “那你岂不是什么都会?” “也,也没有……”何权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有些不会,有些不擅长,我只比我会的,不会的有其他人。” 裴居堂挪到对方面前,倒着方向边走边看人说:“那你擅长什么?吹拉弹唱?” “没有。”何权青摇头,“班里只有三哥会这些,我们都不会,他是戏班子出来的,他以前在桐南唱潮州戏的时候很有名。” “那么厉害?!难怪我一见到他就感觉非同一般。”裴居堂又是一记感叹,“原来是名旦儿。” “那你呢。”裴居堂好奇得不行,“那你擅长什么?” 对方那两眼期待的眸光让何权青有点难以启齿:“……耍花枪。” “耍花枪?” 何权青嗯了一声,又别扭试问:“你觉得这个……拿得出手吗。” “这有什么拿不出手的?”裴居堂提高声音,但四周静悄悄的他又不得不压低声音:“这东西都不是人人都会的,哪有什么拿不拿得出手一说。” 但何权青还是一脸扭捏得很,“我怕你觉得我没本事。” “怕怕怕,怕你个头。”裴居堂停下脚步捶了对方胸口一拳,“你能不能别把自己说得那么窝囊。” “哦。”何权青这才轻松了点,“那我不说了。” 裴居堂睨了他一眼,又再捶一拳。 何权青接住对方的拳头,他握在手心里,然后再慢慢放下放开,他腼腆垂头,“那……你到时候会来看我吗?” 那不是废话吗,裴居堂正想这么说但又噎了回去,他回想了一下:“是哪天踢馆来着?” “八号。”何权青心里粗略一算,不由得面露遗憾:“星期三……” “那我请假吧。” “别!别请。”何权青连忙拒绝,“不用这么大费功夫,这个很常有的,以后……你可以再来看。” 裴居堂想想也是,主要是他也找不到能让他爸同意的理由请假。 “那你现在耍给我看呗。”裴居堂说。 “现在?” “不行吗。” 何权青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他有短暂的呆愣,接而才缓缓点头:“行的。” “真的可以?”裴居堂也就随便说说而已。 “真的。”何权青手心冒汗了,“不过我得回去拿枪。” “行啊,还好没走多远。” 于是两人就掉头往回走了,这会儿何家班里基本都熄灯了,何权青轻手轻脚的从库房里拿了一杆枪就带人离开了。 因为耍枪动静有点吵,两人只能跑到了桥头那边的大马路上,虽然这儿连个路灯也没有,不过得益于月光辉明,整个乡野如有霜盐浮色,视野还算很清晰的。 一切准备就绪了,何权青脱下身上的外套交给对方,还不忘打预防针说:“你看了不能笑话我。” “癫子,我能笑话你什么,真是找揍。”裴居堂直接把对方的外套披到了身上,“快点。” “哦。” 何权青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把手中的长枪竖起往半空一抛,等枪杆再落下时,两米长的枪杆顺势掉进了腕臂间,何权青挽着手臂左右切换刚刚完成了一套完整的旋花,下一秒枪身就突然脱手而出了。 裴居堂看到那雪白的枪头如彗星划过黑夜抛离何权青而去,但转瞬之间,彗星又因为何权青的收枪回劈而坠落在地,清铃的“啪”地一声,彗星又飞回半空,扬起的红缨在黑夜里是一抹风骚的影,缨有千钧转圜之巧,枪有势如破竹之悍。 何权青沉腰立马,纵使枪尖在地面上划拉出一道星碎再借反弹之力腾空而起,转跳腾挪的步法切换快得裴居堂看不出那是怎样的玄妙。 他只见枪影层层叠叠剖风破影、虚实难分,原本枪尖上一秒还在东边打圈,转眼就从北边抽起一束冷光,枪风过处,不见枪影却还能听见银铃锐响。 何权青步调时而铿锵时而缓重,看着漫不经心,实则步步为营,枪杆在何权青肩背臂弯中如长龙游云、白蛇过水,行云流水得如人即是枪,枪即是人,风来影去不分你我,尽管裴居堂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好像能望见对方脸上游刃有余的意气。 其身段之美、枪法之精,有浑然天成之韵、得心应手之稳,还有轻描淡写出千斤的从容洒脱。 三段抛枪后,何权青以一记利落的回马枪将彗星高悬半空,他习惯性的立正身板,朝看客做了揖礼。 裴居堂表情已经凝固很久了,直到对方走到他跟前,他才慢慢化淡脸上的震撼和钦佩。 何权青脸上已经浮了汗,他喘着粗气,挺好意思问:“你觉得我耍得好吗。” “好……”裴居堂有点迟钝,他盯着对方的脸看了看,又说:“特,特别好……” 何权青这下才感觉到不好意思,他有点说不出话了,可能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接这种夸奖话,也可能是因为对方实在盯他盯得紧。 裴居堂感觉到了对方的不自在,他才连忙把外套还给对方找话说:“你先穿上吧,别感冒了。” “嗯。”何权青把枪递给对方,接过外套套了上去。 “我兜里有纸。”裴居堂这就去摸了兜,“擦一下。” “哦,好。”何权青收回了枪,然后微微低下了头。 裴居堂捏着纸巾的手僵了一下,过了两秒钟才慢慢用纸抹上对方的耳鬓和额头,何权青的呼吸还没有平稳下来,一脸的热气蒸得裴居堂手心冒汗。 “看什么。”裴居堂边擦边看着对方的眼睛问说。 何权青咽了咽口水,“……没。” “不准看,闭眼。” “哦。” 说着,何权青只能老实闭上了眼睛,裴居堂心里一动,凑上去亲了对方脸蛋一口。 第17章 你怎么证明 “睁眼。” 听到指令,何权青立马睁开了眼睛。 “你有什么感觉。”裴居堂问说。 何权青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他不太自然道:“开,开心算吗。” 裴居堂还挺满意这个答案,他戳了戳对方的肩膀,“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哦。”何权青点头,“那以后还有吗。” “看情况。”裴居堂转身,“看我心情。” 何权青又是一声轻轻而满足的哦。 第23章 “还有一件事。” “什么?” 裴居堂伸手进对方外套口袋里,轻车熟路的摸出了包玉溪,“你烧烟了?” “前天烧了。”何权青解释,“今天也没有。” 裴居堂打开烟盒看了看,里面还有一半,“今天没有?” “没有。”何权青铁脸确定说。 “你怎么证明?”裴居堂忍不住找茬说,“我能钻进你肺里检查?” 何权青他犹犹豫豫的抬起自己的右手,不太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妥当说:“你可以闻……” 裴居堂似瞪非瞪的看着他,然后捉住对方的手腕送到自己鼻子前嗅了嗅。 “万一你洗手了呢。”裴居堂还是不信。 “……”何权青百口莫辩了,“今天真的没有……” 裴居堂一副仍不信服的表情,“头,低过来一点。” 何权青脸先红的才低过去,“你闻吧。” 裴居堂扬起头,将鼻尖凑到对方唇前稍作停留了片刻就退了回来。 “有吗。”何权青语气下沉,气门有些颤抖。 “好像没有。”裴居堂头有点热了,他转身到一边,“烟,我没收了……” 何权青又挪到对方面前,“好。” “还有,以后不烧烟了能做到吗?” “能。”何权青再去摸裤兜,“打火机也给你。” 裴居堂毫不客气的把打火机也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回去了,太晚我妈要来找我了。”裴居堂拽了拽对方的衣服,“我还没有回到家就来找你了。” “好。” 两人慢悠悠的往回走,裴居堂撞了对方的胳膊好几下,何权青问他怎么了。 “你……”裴居堂摸了摸脖子,“明天送我去学校呗。” “好,你几点去?” “都行啊,早中晚去都行。”裴居堂只好把两只手揣进兜里,“看你方便吧,我怕你有事。” 何权青想了想,“早上去行吗。” 虽然裴居堂说了早中晚都行,但他其实不是很想一大早就起床的,“你下午有事要忙?” “没有。”何权青说,“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哦。”裴居堂亲那一口没感觉,听完这话心里哄热。 裴居堂再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对方就立马勾住了他的一根食指。 “!”裴居堂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身体还带有微微的发冷,但对方指尖转移过来的温度很快就化开了这点意外而生的寒噤。 “对了,下个月底我要去区里考证。”何权青又突然找话说。 裴居堂不在状态的啊了一声,“电工证?” “嗯。” “电工证……考什么。”裴居堂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可能是因为他也感觉到了他们现在急需聊点什么缓和一下这有些缱绻的气氛。 “理论和实操。” “难度,怎么样?” “技能实操应该没问题。”何权青说,“理论的话,我这个月开始准备。” “那你告诉我……是,干嘛?我能帮上忙?” 何权青转头看他:“跟你报备啊。” “下个月底考?”裴居堂心里算了算,“元旦前?” “嗯,你元旦放假吗?” “应该放吧,可能放三天。” 何权青:“所以要跟你报备,因为你放假回来可能找不到我,我可能一月二号这样才回来。” “还有那么久,你现在告诉我,我也不一定记得。” “我到时候会再说一遍的。” “哦。”裴居堂心情好不容易平缓了一点这会儿多少又有点那什么了,“考下这个证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可能以后会去水电站做事,后面大坝建起来了会有很多装电工程。” “这个比出狮挣钱吧?” “比。”何权青笃定说,“如果可以自己包揽一个片区的话,总的下来应该可以拿一到两万多。” “一个人装?” “嗯,一般工程不赶的话,很多老板是更想要一个人做工的,这样可以降低很多成本。” “为什么?一个人做的话,难道不是效率更低吗?” “效率是看个人决定吧,不过大多数情况是请的人越多,分工就很难调配,很容易出现分工纠纷和材料损耗,还有就是工款抬价。” 说完这话,两人突然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因为他们回到镇里了,这片区的居民睡得比较早,街道静悄悄的实在不好高声言语。 裴居堂家在边角上,不过一路上也是稀稀落落有不少人家,这边修有路灯,路上还挺敞亮,两人不得不松开了刚刚勾上没多久的手指。 裴居堂望见自个家楼顶后,他不得不放慢了点步子,“你还记得我们明早见吧。” “记得。” “那明早再继续吧。” 虽然不知道要继续什么,但何权青立马点头应允了。 裴居堂摸了摸对方手中的枪缨,又挠了挠何权青的下巴,就心满意足的跑回家去了。 其实现在也才十点多,但是因为现在入冬了,那些夜宵摊也就没有开张了,外面哪哪都是静悄悄的,但裴居堂家里还是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因为他爸刚刚从外边回来。 “上哪去了。”老裴刚刚洗完手出来,“吃饭了没。” “出去……还东西去了。”裴居堂说,“没吃。” 于是杨桃就多盛了碗饭出来,一家三口吃了个半饱后,裴居堂突然问了杨桃一句:“妈,你想过再要一个小孩吗?” “去哪里要?”杨桃觉得莫名其妙,“路上捡还是商店买?” “就是……”裴居堂看了他爸一眼,“生,生一个啊。” “跟谁?”杨桃不由得笑了,笑得挺意味深长,“你爸?” “他现在不行了吗?” “他都什么岁数了,这个提议是不是……” “你们两母子当我不存在是吗?” 第18章 我特别受得了 “师傅?!” 何权青刚刚把长枪放回原位,一个转身就看到站在长廊里的何为道和梁晖,他正走着神,老人家一身素衣打扮,把他吓得不轻。 “上哪去了现在才回来。”何为道口气不太宽容问。 “去……走了走。”何权青实在不太擅长说谎,最后还是没憋住说了事实:“去耍枪了。” 何为道姑且也信了,不过他本来也没有追究的意思,“跟我去放镇石。” “哦,是。”何权青立马先小跑过去,“师傅,要带符纸吗。” “不用,主家备了。”梁晖抱着颗狮头说,“你去换衣服吧。” 何权青跑上楼穿了身黑白相间的狮衣狮裤,又去堂屋给师傅拿了件衣裳披着,时候差不多了,三师徒就出了门。 将近零点的白螺镇静得出奇,偶尔才能听到几声犬吠,他们出了镇子,隔着老远就看到陈桥上在等他们的人了。 两人加快了步子,抓紧时间和主家碰了头,何权青接过一名妇女递过来的竹篮和白柳花,然后就走到队伍前面打了头。 一行人缄默着过了桥,又走进喜鹊河对面的油桐林里,冷白的手电筒光射进林子里时,惊跑了不少飞物。 尽管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但何权青还是有些紧张,尤其是在看到那口躺在林子里的棺材时。 逝者的家人把用背篼挑来的贡品都一一摆开后,何为道到棺前上了三炷香,又敲门似的在棺盖上叩了三下,问里面的人睡着了吗。 所有人都提着心,尽管他们都知道棺中人已经不是“睡没睡”的问题了,可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畏怕。 没有得到“回应”后,何为道朝两个徒弟点了点头,梁晖和何权青就自觉的合为一体,如同狮子巡山那样在墓地一周走了几圈。 确认附近没有“闲杂人等”后,何权青拉动头壳内的绳索,向众人眨了眨眼睛表示一切无恙,接到信号的主家这才敢过去开了棺盖。 尽管已经入冬,但棺中散发而出的尸臭味还是异常浓郁,见过无数冥客的何为道并没有把这点异味当回事,他淡定的从袋中拿出一颗用鸡血画了符的椭圆青石,然后揭开逝者胸前的衣襟,将青石放了上去。 随着棺盖的再次合上去,空气里的尸臭味也淡了一些,整个下葬入土的流程走的很快,没出两个小时,地里就多了个坟包。 等香烧完,主家再将一把铁锹交给何为道,由他来将此物倒插在坟头后,所有人就都有序离开了,不过这两师兄弟又在桥上还得在桥上再守到天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困了,何权青有点幻听:“师哥,你听到有人唱歌吗?” “妈的,哪有!你能不能别神戳戳的?!”梁晖正冷得走神呢,对方这么一说,可没把他吓死。 “我真听到了。” “那是我唱的行了吧!别吵吵……” 第24章 “……” 也因为这么一守,何权青回去补觉,一补第差点睡到了中午,要不是有人叫他下去吃饭,他估计自己还能再睡几个小时。 何权青没忘自己跟裴居堂的约定,他火急火燎的冲了个澡,又换了一身衣服,饭也顾不上吃就去赴约了。 果不其然裴居堂已经等了他半个上午,他连连道歉并说了事由,好在裴居堂一听就信了,也就没有多为难他怎么的。 “那你吃饭了没。”裴居堂问。 “还没。” 裴居堂抬手给对方搓了搓乱糟糟的头发,“去我家吃,还是外面吃,还是你想到县城了再吃。” 何权青哪敢在这种迟到的情况下做决定:“你说了算。” “那去三叉裆吃吧。” “好。” 三叉裆是镇里唯一的饮食圈,因为由三条热闹的街道组成,占地形状酷似三角形,早年被人调侃像裤衩,故而得名三叉裆。 不过这一片没什么酒楼饭店,都是些经营小吃早餐快炒的小门小店,两人挑了家口碑比较好的云吞店作为他们的午饭解决点。 在等待出餐的间隙,裴居堂细问了何权青昨晚的经历。 “可我没听说这两天镇上有人不在啊?”裴居堂说,虽然他在这里没几个熟人,但是真有人去世,就这个小地方,不出家门也能听闻一二的。 “不是在镇里去世的,是在外乡横死送回来的。” “横死?什么是横死?” “就是。”何权青打了个浓重的哈欠,“意外去世的,他杀或者自杀造成的去世。” 裴居堂看对方困相还没下去,显然没休息好,“这种情况不能张扬出丧吗?” “能,但人家已经在外乡出殡过了,只是尸体送回来这里下土而已,昨晚是重新出土做的法事。” “为什么?都下土了还得再挖出来?”裴居堂真觉得这有点玄乎得难以接受了。 “就是……最近镇上有点不太平,大家习惯觉得横死的人会有怨念,所以担心是不是他回来了,就要请师傅去下镇尸石和插铁锹,以免尸变作祟。” 就这么一段话,直接给裴居堂听得毛骨悚然,“那你害怕吗?” “有一点,不过习惯了也还好。” “那这么干……有用吗?” 何权青不敢说太绝对,“我也不清楚吧,总之如果能让所有人都没意见,那就是有用的。” “那为什么说镇上不太平,我没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啊。”裴居堂拍了拍身边人大腿侧。 何权青留意了一下四周,发现店里的客人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后,他碰了碰桌下裴居堂的手,碰了一下就收手,并若无其事说:“他们说的,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好像是说有人晚上看到河边有什么白色影子在散步唱歌……” “你别说了!”裴居堂立马打断对方,他是真被吓到了,甚至还抓住了对方的手,“大白天的别吓人……” “你害怕?”何权青笑问。 “废话,你不怕吗?”裴居堂手心里都有冷汗了,“笑什么。” 何权青摇头,“不怎么怕,都是别人乱说的。” “那你觉得这世上有鬼吗。”裴居堂手心里的冷汗很快就变成了热汗,因为何权青手掌心热得要命。 “应该没有,我没见过。”何权青说得像真有其事一样,他声音有点抖,不知道是因为突然的十指相扣,还是对见没见过鬼这件事的不确定,“没有吧。” 裴居堂鄙夷似的嘁了一声,“应该?让你见过那还能叫鬼?” “那就是没有,有的话早就有人见过了。” “你干这行的还说这种话。”裴居堂转成悄悄话,他松开了对方的手掌一些,“职业操守呢。” 何权青摸骨一样分析起对方的手掌纹路,“我读过《论衡》,我不觉得这世上有鬼,那是大家心里害怕才觉得有的,我的职业只是代替大家和外物交流,让人和鬼神相互尊重而已。” “哟,你还读过王充?看不出来你是个唯物主义者啊。” 何权青觉得这是夸奖话,他立马点头:“我晚上没事做的时候,会读书。” “你还挺能文能武?”裴居堂晃了晃对方的手,结果老板说他们的云吞煮好了,吓得两人连忙松开了手。 两人吃完东西出来,准备动身进县城时,却在大街上被杨桃撞见了。 裴居堂正想往车里躲来着,结果他妈已经看到他了,并隔着老远就叫了他名字。 “躲什么呀。”杨桃奇怪问,“你不是一大早就说去学校了吗?” 裴居堂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他指天指地的,瞎说:“早上没赶上车,我和何师傅一块去。” “那怎么不让黄叔送你去,他今天有空得很。”杨桃给儿子弄了弄衣领,“老是麻烦人家何师傅多不好。” “不麻烦的。”何权青连忙澄清。 裴居堂再托词了几句才把杨桃打发走,两人不知怎么做贼心虚的,立马就上车走了,一点也不敢再耽搁。 不过真到县里以后,两人又不懂去干什么好,主要是天寒地冻的,在外面瞎逛太冷了。 何权青找了个离学校很近又比较空旷的地方停车,裴居堂也不知道对方这是让他马上回学校还是怎么的,就问:“待会你去哪?” “你回学校了我就回去。” “那你昨晚不是说想跟我多待一会儿吗?” 何权青挠了挠脸,“那,可以吗。” “那我说不可以你会怎么样。”裴居堂解开安全带。 安全带解开的清脆扣锁声让何权青心里打了个激灵,他连忙按了个关窗的指令键,“那我不给你下车了。” 裴居堂试着开了门,车门仍是锁着的,“没出息……” 何权青不好意思的脸扭到一边,接着就瞥见了什么,他让裴居堂在车上等着,自己下去一趟。 过了五分钟这样,何权青拿了一包炒糖栗子和甘薯干回来,两人就转移阵地去了后座,又聊起昨晚的事。 “守到天亮?”裴居堂叼着根甘薯条,“这么冷的天?” “要守的。”何权青又打了个哈欠,可能是因为车里暖气很足,他有点困了。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感觉你这样开车回去有点危险。”裴居堂担心说。 “等你进学校了我再睡。”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还有四个小时呢。”裴居堂说,“你直接在车上睡啊,有什么关系。” 何权青:“那你呢。” “我?我看你睡啊。” “那你……不无聊吗?”何权青受宠若惊。 裴居堂一副你觉得呢的表情,“我想看还不行?” “你想看我?” “问问问,再问你出去睡,赶紧睡。”裴居堂凶道。 何权青头往后一靠,随即就闭了眼,“我这样睡可以吗。” “睡觉还要我教你啊?”裴居堂说,“你睡觉还立正啊?” 何权青睁开眼,有些为难:“那我怎么睡?” “躺下来啊。” 这车座就这么点大,何权青都不知道对方要他怎么躺,结果裴居堂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他会意是会意了,不过没敢马上枕上去。 “你睡不睡?不睡出去站着。”裴居堂催促说。 “睡,睡的。”何权青这才把身子躺下去,将头枕在了对方大腿上。 裴居堂拍了对方脸颊一下,“还看我!闭眼!” 何权青再次闭上了眼,不过他没忍住偷摸发笑,又嘀咕:“你脾气好大。” “怎么?我才说两句你就受不了?”裴居堂提高声音。 “受得了受得了!”何权青抿着嘴强憋住笑,“我特别受得了。” 第19章 你同意吗 何权青没想到自己真能在别人腿上睡着,包括裴居堂自己,他也没想到对方能睡得那么心安理得。 学校位于县城边郊,这一片大多数都是自建民房,空地多得很,他们停车这片地方不远处还有火车桥,有趟绿皮火车一鸣笛路过,裴居堂就知道现在是几点了。 何权青相比前几个月白了一点点,应该是这两个月没怎么风吹日晒的原因,不过白下来一点后,他的眼袋也显青了很多,可见他没少上“夜班”。 裴居堂挠了挠对方的下巴,不怎么喇手,可能今早也有刚刚刮过胡子。 “到点了吗。”何权青感觉到有人在挠他,就困呼呼的问了一句。 “没有,你睡吧。”裴居堂说。 何权青用胸腔哼出一个嗯,又了无知觉那般睡了过去。 裴居堂一直让对方睡到自己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才把人叫醒的,何权青赶忙把人送到学校门口后,两人也没怎么能对付两句就各自回去了。 正常上了两天课后,周三中午,老裴和杨桃来学校看了孩子。 他们每次过来基本都会从家里打包吃的过来,不仅他有的吃,室友也都有份,裴居堂就领着他们上了食堂找了位置落脚。 第25章 杨桃不打牌的时候就惦记儿子,两口子来学校还算勤,毕业生的封闭生活多少有点苦闷,有这样的爹妈算是一件挺令人羡慕的事。 裴居堂也有点张扬,他觉得挺有面,而且杨桃年轻又靓丽,虽然老裴是稍稍老了一点点,不过外形还保持得不错,配他妈也刚刚好,他就觉得他们就是标准的幸福家庭。 “你们给我找了房子?!”裴居堂差点被嘴里的东西噎住,猛猛咳了起来。 “嗯。”老裴点头。 “怎么突然,咳咳咳……让我走读了吗?!”裴居堂喜出望外。 杨桃赶忙从包里找出纸巾给儿子擦了擦嘴和衣服,“走什么读,给你周末休息用的。” “以后周末就别跑回镇上去了,来来回回的,作业又多。”老裴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来,“你妈说你还老是搭人家何师傅的车,净给人家添麻烦。” “人家都没觉得麻烦,你们瞎觉得。”裴居堂接过钥匙,“那我周末都去那里了?” “嗯,不是放节假日就少回去,我和你妈周末会过来看你的,你现在的全部重心都给我放到学习上懂不懂。” 裴居堂有点喜忧参半的:“你们每周都来?” “尽可能都来。”老裴保证说,“我不一定能来,但是你妈可以。” “哎呀,你们也不用来得那么勤……!”裴居堂用勺子戳了戳碗里的肘子,“我又不是自己不敢一个人住……你俩有这个闲工夫,不如考虑一下要不要给我生个弟弟妹妹……” “你这死孩子……”杨桃给儿子拽了拽衣服帽子,“养你一个宝贝都够呛了。” 裴居堂眼珠子转了转,又看向他爹:“爸,你在外面应该没有私生子吧?” “你找打是不是!”老裴急完马上看向自个老婆,“没事说这种话害我干嘛!” “我吓唬你而已。” 吃完午饭后,两口子又给裴居堂请了个中午午休的假把人带出去看了房子。 他们找的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校区套房,离学校也就六百多米,挺安静的一块儿,里面的卫生和生活用品也都打点好了,里里外外都挺像样的,裴居堂没什么异议的接受了。 两口子回去前说这周末又过来看他,故而裴居堂不得不嘱咐杨桃说:“妈,如果你回去碰到何师傅了,就说我周末不回去了,等我回去自己去找他” “哦,你跟他有约?” “那倒没有……”裴居堂才发现还真是没有,“就是……就是我怕他来找我玩,你跟他说一声。” “我知道了,今晚我过去打牌碰到了就跟他说。”杨桃打包票说。 “你可别只记得打牌啊。”裴居堂严肃道,“我这个事很重要的。” “我知道,放心吧,啊。”杨桃拍了拍儿子的脸蛋,就让司机开车了。 周六下午如期而至,裴居堂一出校门口就看到他爸的新车了,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出去吃了个饭,随后又在那个校区房度过了挺温馨的一段亲子时光。 连着两周,裴居堂都没有回去,不过他问了杨桃,杨桃说她当晚回去就碰到何权青了,也一字不差的转告了裴居堂的话。 本来第三周周末他都想回去了,结果这周末是他爷爷大寿来着,一家人就在酒店吃了个团圆饭,最后他也没回去成。 裴居堂回去看了看日历,也就还剩三天就放元旦了,这回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不过他高兴没到一分钟,又突然想起来何权青说他元旦这几天好像要去区里考证来着……他心想,这回估计也是见不着了。 不过他们都一个月没见了,何权青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还真是让人……心烦。 就在准备放元旦短假的前一天晚上,何权青终于心有灵犀似的感觉到了他的怨气,也就终于上学校来看他了。 这回何权青挑的时间段不错,他是晚自习放学那段时间来的,两人总算是不用三言两语急匆匆的了。 “怎么今天有空来我们学校考察?”裴居堂忍不住阴阳怪气说,“我们学校也需要驱鬼吗?” 何权青搓了搓有些冻的手掌,他不好意思:“我是来看你的。” “那还真是见鬼了。”裴居堂抱着胳膊说。 何权青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恼怒,可能是因为裴居堂看着挺开心的缘故,“我明天要去区里考证,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我二号晚上回来,到时候……你收假了吗。”何权青把对方的书包从背上脱下来自己背上。 “三号收。”裴居堂说,“你考个证要去三天?” 何权青摇摇头,“31号之前就考完了,但是我得等到1号拿证,然后……2号,我想去看车。” “看车?!”裴居堂扭头看他,“你要换车?” “有这个打算……”何权青揪着书包带子,“你同意吗。” 裴居堂上下打量起对方,“你还有买车的闲钱?” “我……没拿媳妇本去买国债。”何权青解释说,“我拿去买地了。” “买地?什么地?什么时候的事?花了多少钱?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裴居堂放炮仗似的一串逼问说。 何权青被问得有点紧张,他停下脚步立直身子,不紧不慢的一一解答说:“买了城东的一块地皮,没开发过的地,三周前,花了7万,因为你一直没回来我就没有机会跟你说,我现在马上就跟你说了。” “……”裴居堂梳理了一下对方的话,“你为什么突然买地皮?” “就是碰到了就买了,那个地段我看挺好的,卖家要去其他省份发展了,他低价直出的。”何权青说,“我觉得挺值的,就买了。” “手续那些都没有问题吗?”裴居堂不放心问。 “都没问题,我找人看过了。” “等等。”裴居堂又想起什么,“你买了地皮,哪来的钱看车?” “就是这事……他挺巧的。”何权青有点别扭,“我买完地皮后面一周,上面突然把那片地划入开发范围,好像是要建一个高速入口,有很多老板要在那边租地开店……我就把地皮租了出去。” 裴居堂有点哑了,这种好事都能让他碰上,“那你现在都没开始收租,哪来的闲钱看车?” “我租给的是车行老板,我走银行的车贷,本金从他的租金里交,我付利息,贷两年。” “……”裴居堂怀疑这人是不是会给自己算命,怎么净挑好事干,“不是……你急着换车干嘛,旧的坏了吗?” “没坏。”何权青把手揣进衣服兜里暖了暖,他垂眸嘀咕:“但是……你老是得跟我坐旧车,我觉得不好。” 第20章 双人间那点事 “就因为这个?!”裴居堂不但没觉得感动,还有点恼火来着,“你的钱能不能花在刀刃上!我没说我坐不惯旧车!” “反正……迟早都要换。”何权青固执说,“只是有你在才提前换的。” “那万一贷款断供了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不会,我一直做事就有收入,月供不多,我还得起。” “那……”裴居堂还想问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像管得太宽了好像不太合适。 “你放心,我什么都打算好了。”何权青保证说,“不会出意外的。” 裴居堂戳了对方胸口一下,只能认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还有一件事。” “什么。” “就是……”何权青留意了一下四周,宿舍大门外人来人往的学生实在是多,“你有没有电话,我……” “有啊!”裴居堂抢话,“我爸上个礼拜刚给我买了,不过学校不能带,我放在外面的房子里了,你有电话了?” “啊……嗯。”何权青把话咽回去,“我,买手机了……” “那你给我留个号码呗,等我以后联系你也方便一点。” “行。” 裴居堂绕到对方背后,从自个的书包里拿了一支笔出来。 “我没有纸。”何权青说,“你书包里有吗。” “有,但是我不想用。” “?” 裴居堂拿起何权青的左手,慢悠悠又整整齐齐的在对方手背上写了一串数字,水性笔干得慢,写完他还吹了吹。 “回去存到你的通讯录里,知道吗。”裴居堂交代说,“把你的号码也写给我吧。” 何权青举起手瞧了瞧,然后接过笔,也在对方手背上写了一串数字。 对方写完后,裴居堂:“那你还有其他事吗?” “现在没了。” 裴居堂看了看表,“那你先回去吧,宿舍楼准备关大门,待会我要进不去了。” “好,等我二号回来再找你。”何权青把对方的书包脱下来,又给对方背到背上。 裴居堂走了两步,又倒回来说:“对了,我兜里有个东西,你拿一下。” “什么。”说着,何权青就把手伸进了对方外套兜里。 第26章 “摸到了没?”裴居堂问他。 “还没有。”何权青有点疑惑,这兜明明是空的,“有东西吗?” 裴居堂这时把手也揣进衣服兜里,“现在呢。” 兜里突然交扣住的十指让何权青当场咋舌,他紧张的环顾了一下左右,幸好没什么路人注意他们,他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 “行了,摸到了就回去吧。”裴居堂若无其事的把手抽出来说。 “好……” 目送裴居堂进了宿舍大门后,何权青也转身回去了,不过他回到车上时,才发现手背上的字给擦花了一截,估计是刚刚揣兜的时候给擦没的。 何权青费尽眼力去琢磨了一番,也没认出中间那三个数字是什么,懊恼得他回去一路都不顺心了。 到陈桥那儿时他碰到了三哥,就把人捎上了车。 回到班里后,三哥径直就下了车,何权青独自在车上坐了会儿,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台款式相同但颜色有别的按键手机,斟酌了半晌后他将黑色那台揣回口袋,又拆了白色手机的后盖和电池取出电话卡。 “三哥。” 听到有人喊自己,正在泡茶的三哥回了下头。 “什么事。” 何权青从口袋里拿出那台白色手机放到桌上,“卖你五百要吗。” “……我用不到这个。”三哥又继续掰茶饼。 “这是新的,一次都没用过,我下午刚买的。” “你刚买的为什么要卖?” “不小心买……多了。” 三哥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回去:“多少钱买的。” “九百。” “九百?!”一向沉着冷静的三哥都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分贝。 何权青有点难搞,“原价九百九十九……我五百就卖,你要吗。” 三哥还是说自己没钱,何权青最后又只能周转到梁晖那里,梁晖这人看一眼就识货,一听到对方出价五百,直接就上楼拿钱了。 何权青没想到对方这回能这么大方干脆,他捏着五张新旧不一的票子,忍不住质疑:“师哥你真要吗?” “什么真不真。”梁晖随便按了几个按键检查起机子。 何权青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你真舍得?” “给自己老婆买东西还有不舍得的?” 何权青心想也是,但又意识到:“你是给婷妹买?” “昂,不然呢。”梁晖一脸当然,“那你这又是怎么回事,这种东西还能不小心多买的?” 何权青懒得解释,怕是解释了还要被笑,三言两语就给搪塞过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何权青就出发去区里了,年底了考证的人不少,轮番折腾下来一天,他才赶着假前最后一批名额走完了笔试和实操考试,也顺利取得了合格证明。 从考场出来时天还没黑,不过区里要更冷一点,何权青打算回去睡一觉,明早过来取证了再去看车。 不过他回到旅社睡下没多久,新买的手机突然打进来了一个电话,他起初还没反应过来那是电话铃声,看着来电显示的号码他有点眼熟,何权青立马醒了个彻底。 按下接听后,听筒里果然传出了裴居堂的声音。 “你考完试了吗?” “考,考完了。”何权青有点儿不太自然的向收音筒传去自己的声音,“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听得见啊。”裴居堂说,“那你现在在哪呢,我过去找你。” “你过来找我?!” “嗯,我刚刚下火车,我在东站,你在哪个位置,我打出租车过去。” “你怎么突然来了……”何权青有点应接不暇,“我,我在……我过去接你,你在出站口等我。” “哦,行。” 挂了电话后,何权青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他扫了这个窄小的房间一眼,接着利落的收拾起行李来,然后去一楼前台退了房。 旅社没有停车场,何权青把车停在了考场服务大厅附近,他想着明天还会再回来拿证,索性就把车停到了这边,不过去拿车的时候,何权青看到附近有家铂尔曼,他就先进去开了房。 “双人间?请问是双人入住吗?”前台问他说。 “是。” “麻烦提供一下另一位住户的身份证。” “啊?”何权青愣了愣,才想起来这回事,于是只能改口,“我一个人住双人间不行吗。” 前台只能对他传来一个看破不说破的微微一笑。 到东站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裴居堂招呼话都没顾上说就要马上上车吹暖气。 “先找个地方住吧,我袜子湿了。”裴居堂哈着白气说,“冷死了这边。” 何权青立马掉了头,“你袜子怎么湿了?” “我是汗脚,穿暖和点就出汗,一出汗就冷。”裴居堂说,“这边竟然只有2c,这地方有这么高吗。” 二人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酒店,在服务生的指引下,何权青把车开进了酒店的专属停车场,不过在下车前,他把房间的事说了。 “你自己开过标间了?”裴居堂问。 “额,嗯。”何权青点头,“我前面考完试出来休息了一下,你待会还得重新开一间。” 裴居堂想了想,“应该能换成双人间吧?” “应该能吧……”何权青磨磨蹭蹭的解了安全带,“不换也可以的,因为我进过房间了,不知道能不能换。” 裴居堂啧了一声,没有下车的意思,他调侃:“不能睡一块的话你还挺高兴?” 何权青被盯得有点不自在,甚至有点如坐针毡,他顶着巨大压力,诚恳回答:“不高兴。” 第21章 吃醋 到前台协商过后,酒店还是同意给他们升成了双人间。 一进房间何权青就要接热水给裴居堂泡脚,不过这酒店竟然连个水桶水盆都没有,他以为这种七八百一晚的酒店起码会有呢。 “我洗个澡就热了,不用泡。”裴居堂把书包往床上一扔,“开一下暖气。” 何权青去找了遥控,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你爸妈知道吗?” “肯定知道啊,我说了才过来的,元旦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们忙着出去过纪念日了,这几天不在家我可以随便玩。” 看到对方在脱衣服,何权青换了个方向回避了一下,“那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我就说……出来跟同学玩呗。”裴居堂说,“他俩那时候估计在酒店亲热呢,根本就没心情听我的电话。” 何权青没忍住噗嗤一笑。 “我估计现在也是。”裴居堂呵呵一笑,“搞不好我哪天就结束我的独生子身份了。” “那是好事吗?” “嗯……对我来说可能算。”裴居堂认真思考了一下,“对我妈不算,她以前生我的时候难产,我爸不会让她再要的。” “你吃饭了吗,我下去买。” “来之前吃了,现在还不饿,你饿的话去吃吧。” “我也不饿。” 裴居堂洗完何权青也赶热进去洗了,这酒店装修不是一般的高档,他相反的想不到的个人卫生用品应有尽有,何权青少有用过这样智能的洗浴间。 他在里面研究了很久,看来梁晖说得对,人还是得有自己的房子和空间才行,他或许得考虑一下房子的事了。 双双洗完澡后,两人就默契的各自躺上床了,时间说早也不早,说晚也不晚,直接睡了又感觉有点睡不回成本,两人决定开个电视看看。 调频道调到本省台时,裴居堂突然好奇问:“从这里去省会要多久。” “要……”何权青想了想,“走高速两个小时吧。” “那么近?” “嗯,我之前开车去过。” 裴居堂看电视频道换来换去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干脆就关了,“明天你几点去拿证。” “八点。”何权青看对方关了电视,自己也就换了个躺姿,侧躺着面对右手边的那张床。 “那几点去看车?” “都行,不过我打电话给那个老板了,他元旦出去了,不方便带我看,我说等他收假回来再看。” 裴居堂想了想,“我们去省会玩怎么样?” “明天?” “嗯,你还有其他事?” “没有。”何权青当即否认,“我们两个去吗?” 裴居堂:“废话,这里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我们两个……单独出远门。”何权青犹犹豫豫的,“是不是不太好。” “远到哪去了,你看到自由女神了?到美国了?” 何权青有点想笑,“没,没有。” “那你去不去!” “去去,去!” “啰里吧嗦的……”裴居堂有时候是真来气,“我说你是不是结巴,成天说话说不来一句好话。” 何权青清了清嗓子,“没有吧,只是我有时候……比较紧张。” 第27章 “紧张什么,你第一天认识我啊?”裴居堂拿起二人中间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朝对方扔了过去。 何权青躲开砸过来的东西,笑笑说:“你凶我,我有时候会紧张。” “我没揍你都不错了,凶你两句还讨价还价。”裴居堂丢完遥控又丢别的,直到没得东西丢了才撒手。 何权青把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都捡起来,然后一一放回床头柜上,他拿到一小盒蓝色包装的东西时,先是有些疑惑,再认真看了一下,明白是什么东西后才放回去。 “什么东西?”裴居堂眼尖的发现对方有点不对劲来着。 “没什么,随便看看。”何权青整理完东西马上就钻进了被窝。 裴居堂不信邪的也爬出被窝去翻起了床头柜上的东西,看完后他也没说话,就灰溜溜的躺回去了。 “你困了吗。”裴居堂问。 何权青已经翻身睡到另一边去了,“有一点,不太困。” “有一点还不是困?”裴居堂心思飘得有点远,“我看还是赶紧睡吧,明早拿了证我们上省会玩去。” “好。” 两人睡得不算早,但第二天裴居堂醒来时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裴居堂立马给何权青打了电话,对方说自己已经去拿完证回来了,现在刚刚进酒店大厅,他准备上餐厅领早饭,问裴居堂要吃什么。 裴居堂随便说了几样,约莫十五分钟这样何权青就回来了,他应该是自己吃过了才上来的。 吃完早饭后他们就收拾东西退房去了,他们先是去了加油站加油,后边就直接上高速去了。 在车上,裴居堂把对方刚刚到手的新证看了又看,“有这个以后就可以改行了吗?” “差不多,不过这个是初级证书,只能做普通电气安装和维修,等我攒够经验和年限以后,我会再去考其他证种。” “这不是一证通?” “这个是基础电工,像那种高空作业属于特种电工,证书要另外考的。” “哦。”裴居堂似懂非懂的。 何权青眼睛一直盯前面的路段看,他抽了个空看副驾驶一眼后,突然就说:“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 “等我还完车贷以后,我想买房。” 裴居堂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发横财啦?” “那倒没有……”何权青刚刚挺认真的,这会儿有点想笑了,“我提前想了想,你觉得行得通吗。” “这有什么行不通的,问题是你有钱吗?” “现在还没有那么多,但是我会慢慢攒的,就是提前跟你说一下。” “好高骛远……”裴居堂没太当回事,“还房呢,车你都没看好,你怎么不说你打算明年当县长……”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车……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能有什么建议,能跑就行。” 何权青用余光瞥了旁边一眼,试探问:“我可能买不起你爸开的那些车,你介意吗。” “我介意什么?”裴居堂觉得莫名其妙又怪别扭的,“你开自行车我也没意见啊。” 进入省会地界后,气温明显高了一点,两个小时车程挺快,下了高速后他们进市区里逛了一圈,先是找了家酒店落脚。 酒店里有当地的游玩册广告,两人琢磨了一下,裴居堂觉得去动物园逛逛也不错,而且离得近不用开车。 不过他们有点低估节假日的人流量了,动物园门口光是排队买票的人都排出了一百多米,何权青让裴居堂去旁边坐着等,他来排队就行。 裴居堂随便挑了块地坐,这边天气不错,还能见到一点太阳,难怪今天来逛动物园的人这么多。 不过这队伍挪动的速度是有点慢了,才坐了两分钟他就感觉无聊得不行,他往何权青那边看了看,那人正在跟排他前边的一个女孩子说话,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认识,聊得还挺起劲儿。 他观察了将近三分钟,那两个人也聊了三分钟,而且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真是见鬼了,裴居堂立马拿出手机给二十米开外的何权青拨了过去,电话一接上,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你跟谁聊天呢!站你前面的人是谁!” “不,不认识啊。” “不认识你们聊什么!” “她问我路,我就告诉她了。”何权青急得不行了。 裴居堂看那边的人傻巴巴的往这边看,还想出队伍过来,他连忙阻止:“站着别出来!排了老半天了!” “哦。”何权青又转回身子,“我没跟人家聊什么,人家只问路。” 可能是前面那个女生察觉到什么了,她往裴居堂这边看了一眼。 “我没跟人家聊什么别的,真的!” “我知道了!”裴居堂有点窘,“挂了!” 挂完电话后,裴居堂又看到何权青和自己后面的一名妇女说了什么,然后两人就换了个位置,何权青排到了后面去。 裴居堂心里舒服了点,这会儿他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他拿出来一看,只见何权青蠢得无敌了的给他发了条短信:“你吃醋了吗。” 第22章 你感觉好吗 裴居堂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有点恼羞成怒了,他迅速打了几个字,准备按发送时,又犹豫了,最后还是删了个干净,就当没看到那条短信一样。 没过一会儿,售票点又再开了一个窗口,这支长队伍对折了一半过去,效率明显就上来了,何权青也就排了七八分钟这样就买到了票。 把票交过去给裴居堂检查的间隙,何权青不忘追问:“你看到我的信息了吗?” “没看到。”裴居堂没好气说。 何权青头热在这一刻简单到了顶峰,张嘴就复述:“你吃醋了吗?” “吃哪门子醋,你是不是太抬举你自己了?”裴居堂有时候真是受不了对方这张嘴,简直一点避嫌的余地都不给别人留,他真觉得对方这张脸长的不是脸皮而是鼓皮,厚得没边了! “哦。”何权青还是有点紧张在的,“你还生气?” “生你个头!”裴居堂又把票塞回给对方,“赶紧进去了!” 这动物园看着不小,两人进去后先是把游玩地图看了一遍,裴居堂决定先去找狮子园,后面再倒回来去看熊猫,这中间会路过好几个比较有观赏价值的园区,算是比较省力又有含金量的路线了。 不过也因为是冬天的缘故,很多两栖和哺乳动物都冬眠了,他们经过第一个园区时,被称为天鹅湖的人造湖里都没有一只天鹅,不过倒是有几只绿头鸭,裴居堂感觉这些绿头鸭跟他在镇上看到那些家养的的没什么区别。 “怎么全是猴子。”裴居堂捏着鼻子说。 他们已经连走了三个观赏园,一路下来都是各种各样的猿、猴这些灵长目动物,多到哪怕是冬天,也味道重得不行。 “我以前养过猴子。”何权青突然回忆起说,“好像是我们刚刚看的那种猕猴?” “这不是犯法吗?猴子能随便养吗?” “以前没什么人管吧,现在很少见了。” 裴居堂挑眉瞥他,“你上山抓的?” “不是。”何权青摇头,“跟是佟叔要的,他以前是做野生动物和药材买卖的,什么动物他都收,野猪野兔老鹰猴子山鼠什么都有,他收了就拿出去卖给外面的饭店和中药馆。” “这不是犯法的吗?!”裴居堂惊呼。 “是犯法的,不过以前大家都没有这个概念,那时候文明开化没有深入到比较山里的地方,附近还有很多专门捕捉这些野生动物为生的人,后面严抓严打起来了佟叔才改行的。” “那后来呢,你的猴子呢。” “养了两年,后来我带它去山上砍担木,它自己爬到很高的冷杉木上面去,不小心摔下来,没治过来就死了。” 裴居堂弱弱的哦了一声。 过了鳄鱼池后,两人碰到了第一家文创店,他们进去逛了逛,裴居堂在一众的猴子挂件里挑了个没那么难看的准备送给何权青,“这个像不像你的猴子。” “有一点。”何权青认真端详了一番,“不过没那么肥。” 裴居堂又在一箩筐的挂件里翻了个遍,“这个呢。” “这个挺像的,但是有点丑。” “你的意思是你的猴子丑?” 何权青回想了一下,挺认真说:“是丑的。” 于是裴居堂就去付钱了,这园区里的东西还挺贵,一个破塑料就要三十五。 “你想要什么吗?”何权青有点不好意思的问对方。 “目前还没有。” 裴居堂漫步过去走到对方面前,他拉开何权青的外套拉链,从对方胸前的贴身内袋里摸出对方的车钥匙,然后把那个丑不拉几的猴子挂件给扣了上去,并嘱咐说:“到时候换了新车和钥匙也要记得把这个丑猴子换过去,听到没。” 第28章 “嗯。”何权青接过车钥匙串摸了摸,然后小心翼翼的装回口袋里。 出去后两人走错了路,误打误撞的提前到了狮子园,两人隔着玻璃在那儿扒拉了半天,也没见有一只出来走走。 “是不是冬眠了?”何权青猜测说。 “狮子不是冬眠动物吧。”裴居堂蹙眉,“我们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人家睡午觉去了?” “狮子也睡午觉?” “你当它不用休息啊?” 何权青有点脸干,“我第一次见狮子。” “哪有第一次,人家都还没出来你就第一次。”裴居堂吐槽,“坐着等吧。” 两人挑了块地坐了下来,这个点太阳暖和了很多,裴居堂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也才十二点半。 “你看到我的信息了吗?”何权青想起这茬就问。 裴居堂瞪了身边人一眼,“你前面不是问过了吗!” “我问的是……你看到信息的内容了没有。” “那我没回答你吗?” 何权青不禁嘀咕:“那你都看过信息了,你还说没看……” “你找什么茬,我看没看还要交代给你啊,谁规定别人发短信过来必须要看的?”裴居堂把手机塞回兜里,“还想让我承认吃醋,你倒是想得大胆……” 何权青不敢继续追究了,他立马岔开话题:“你饿不饿,要不我去刚刚那个商店买点东西给你吃?” “一起去吧,又不远。” 正值饭点,就算是价格翻了几倍的园区商店也同样挤满了人,两人刚刚进去时还没感觉,排队结账时发现还真是寸步难行,主要是冬天大家都穿得多,更显得空间拥挤了。 “你出去等吧,我排就行。”何权青把对方手上的东西拿过来说。 裴居堂觉得这样也好,于是就先出去了,不过出来没一会儿他又有个挺想吃的东西没拿,于是又倒了回去,结果又看见何权青在跟排他后面的男生聊天,而且聊得还要绘声绘色。 他东西也懒得去拿了,就杵在货架旁边看他们要聊到什么时候。 那两人连着聊了半分钟吧,何权青就转身回去了,结果后面那个男的又戳他肩膀,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眼看要到何权青买单了,裴居堂忍不住过去提醒说:“聊够了没有啊,买单啊!” “哦,哦!”何权青丝毫没有感觉哪里不对,连忙拿出钱包付了钱。 裴居堂阴着脸,没等对方付完钱就先出了商店。 何权青很快追了上来,他拧开饮料递给对方,还是毫无知觉:“先喝水。” “我看还是你先喝吧,一天说了那么多话估计该渴死了吧。”裴居堂咬字重得不行,生怕对方听不懂一样。 “我不渴,你先……”何权青说到一半突然就住嘴了。 裴居堂扭头顺着对方的目光一看过去,发现对方又在看刚刚那个男生,他怼到对面面前挡住视线,脸黑如铁:“前面没聊爽是吗!” 谁曾想何权青还拧了个头追着越走越远的那人看。 “我说你看够了没有啊!”裴居堂没忍住放了一拳头到对方胸口上。 何权青抓住了这个拳头,但脸还是游神的状态,过了两秒这样,他才面色凝重说:“那个人拿的是不是你的手机?” “?”裴居堂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商店里的那个男生,又去揣兜,在摸到兜里一空时,他才面色大变,“好像是?” 两人对了一下眼神,立马就要追上去,但何权青又及时打住的让对方留在原地等就行,避免万一发起什么冲突被误伤。 裴居堂犹犹豫豫的在原地等了二十分钟这样,何权青就跑回来了,手机也拿回来了。 “你怎么要回来的?”裴居堂接过手机问。 “打园区安保电话。”何权青气喘吁吁的说,“他不只偷了你的手机,还偷了好几个游客的。” 裴居堂少有经历这种事,心里刚刚还挺不安的,他摸了摸裤兜找出纸巾给对方擦了擦汗,“这么狠?” “嗯!”何权青将头低下去配合对方动作说,“好像才十五六岁吧,初中生,胆子挺大,他前面还想用一张一百跟我换零钱,我说没有,他还磨了半天,幸好我真没有零钱,不然可能就要被骗了。” 听到原委如此,裴居堂当即有点心虚了,“下次注意一点吧……” 何权青自始自终都没有感觉到裴居堂前前后后的不对劲,他点了点头,又紧张问:“你被吓到了吗?” “没有啊,这有什么可吓到的?”裴居堂连连摇头。 “那就好。”何权青抓着对方肩膀上下又确认了一遍,“刚刚不应该留你自己在这里的。” “怎么,你还怕人家偷完手机再回来偷我啊?”裴居堂失笑。 “嗯。”何权青挺严肃的,“而且我也不应该留你自己在这里担心我。” “你知道就行。”裴居堂理直气壮的。 理直气壮后,两人对了一下目光,裴居堂直接大胆的将手递到了对方手边,又提示的“嗯”了一声。 何权青还在冒热汗的手当即发了会儿冷,他没有立马按照对方的提示做,而是张扬了四周一眼,不太确定提醒说:“这里是外面……” “外面怎么了,人家认识你啊?” 何权青想想也是,于是就接过了对方的手,两人私底下练习了那么多次,总算能牵出来亮相一次了。 虽然周遭是有点异样目光,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大碍,毕竟谁也不认识谁,打不出什么水花。 “你感觉怎么样。”裴居堂没遮没掩的直接问对方说。 “感觉……挺,挺好的。”何权青艰难的压着他的酒窝,“你感觉……好吗。” 裴居堂点了点头,轻描淡写:“还行吧,以后多试试,你就觉得没什么了。” “这个……可以经常做的吗?”何权青低头看了两只交扣的手一眼,“你没意见吗?” 裴居堂斜眼睨着他,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你昨晚都偷摸一宿了现在装什么第一次。” 第23章 悄悄话 “昨晚……不算。”何权青小声声讨,“我只是帮你看看手相……” “哦,看手相啊?”裴居堂提高声音,想看对方能瞎扯到什么时候,“那看出来什么没?” “看出……” 何权青酝酿了一下,他在心里搜罗了一下以往师叔的那些话术就说:“你事业学业姻缘会三路开花,一直顺顺利利……” “你算的?还是你吹的?还吹得挺大胆。”裴居堂哟了一声。 何权青将两只紧紧交织在一起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兜里保暖,他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说谎了:“不是算的……是我希望的。” “切……我还以为你真会呢。”裴居堂低头踢了一颗小石子,“说得像真的一样。” “这种东西……说命太绝对了,归根到底还是要自己把握的。”何权青一本正经道,“不过我觉得你都没问题的,你学业那么用功,以后事业也不会差的……” “那姻缘呢,姻缘怎么样?”裴居堂好想又找到了点好玩的话题,“这个你怎么看?” 何权青发现自己好像也没偷师学艺到点什么,以至于他有点词穷了:“姻缘……姻缘他,他就是,嗯……这个讲,讲缘分吧。” “怎么讲。” “就是,姻缘一般……”何权青绞尽脑汁翻了一下记忆闸,才憋出一句:“一般分为正缘和孽缘,姻缘这种东西,非正即孽,要么就是无缘了。” “哦。”裴居堂心想这不是大白话,纯废话吗,“然后呢,然后怎么做?” “然后就。”何权青手掌用了点力,好像有点脸热:“碰到了……好好把握就行。” 裴居堂问了个是吗,对方说是,他又找话问:“那我有正缘在人间吗?” 两人都走到狮子园那儿了,何权青才挤出一句肯定的:“有的,你讨人喜欢,肯定有的。” 狮子这会儿还是没洞,两人也没坐,就靠在长廊下的柱子前继续这个话题。 “那你给我算算,我几岁能碰到正缘。”裴居堂穷追不舍,还要调侃说:“我好让我爸也给我准备媳妇本。” 闻言,何权青脸色微变,“你现在还上学,问这个……太早了。” “问归问,我又不是明天就结婚。”裴居堂还挺稀罕看对方摆臭脸的,总算看起来没那么傻了,“我还不能提前了解一下啊?” 何权青怪不乐意的,“你得把心思放学习上,不要想这些,结婚……你也没到法定年龄吧。” “我怎么没把心思放学习上了。”裴居堂用肩头撞了对方一下,“我问两句你还教训上我了?我又不是要你说出我媳妇姓甚名谁,我就提前打听一下我啥时候能碰见我媳妇还不行啊,你总得给我个期待吧。” “我不知道。”何权青语速很快还很生硬,“来了就来了,提前知道也没用。” 第29章 何权青估计还没发现自己脸都黑了,裴居堂看着心里还……挺爽的。 “你还说你20就碰到正缘了,那你今年都21了,你的正缘要是没来,你是不是得等到……27,是27吧?那意思是你中间这几年都不找媳妇了?你能保证自己不去想自己媳妇是怎么样的吗?” “……”何权青唇线都抿直了,一个劲儿的板脸,“以前想过,以后不想了,你也别想,想也……没用。” “你都说了你以前想过,还不兴我想,想这个犯法啊?”裴居堂逗猫逗狗似的挠了挠对方下巴,“还是说我这辈子没有媳妇,你不敢说?” “有!”何权青把身子转到了另一边,仍是没个好语气:“你想有肯定有,但是……你现在还不兴想这些。”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裴居堂哎呀了一声,“不知道我媳妇什么时候来,长什么样……” “我都说了你现在不兴想这些!” 裴居堂松开对方的手,戳了戳这人胳膊,“我就说两句有那么严重吗,你怕我明天把这两句写到试卷上啊?怪事了。” 何权青不回话了,就盯着旁边的假山看,也不知道是真看还是假看。 沉默着一下子就过去了几分钟,裴居堂没忍住就问:“你生气了?” “没有。”何权青秒答说。 “真没有还是假没有啊?” “……有一点。” 裴居堂:“生什么气,我惹你怎么了?” “……没惹。” “那你生什么气,闷气?” 何权青仍是不肯扭头回来,他不太能接上话,但也要勉强一句:“现在不生了。” “你是不是太小气了点我说你?”裴居堂说着自己还觉得更气呢。 “这不是小气。” “这不是小气那是什么?大气?” “反正就不是。”何权青固执道,“是你自己先一直问的。” 裴居堂不知道对方算不算小气,但他肯定挺暴躁的:“问问怎么了?你不兴别人问那不就是小气吗?” “你那样问……我不高兴。” “问两句你就不高兴,我真找媳妇了你是不是得气死?” 何权青又不说话了,不过嘴皮子倒是动了几下,看得出来他憋得挺难受。 “转回来!”裴居堂盯着对方的侧脸命令说。 何权青这么久来估计就今天脾气最硬了,但他也不敢硬得太彻底,“转回去……做什么。” “狮子出来了,再不看进去了。” 话毕,何权青立马把头拧了过来,不过狮子他没见着,倒是防不胜防的挨对方亲了脸颊一口。 “狮……”何权青一时半会也忘了原本要说什么,他摸了摸脸,又咽咽口水,不太能马上说出话。 裴居堂瞪着人,“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知道。”何权青人都站直了,脸上的惊喜也随着回神越来越明显。 裴居堂心里吐槽对方懂个屁,亲一口就一脸的不在状态,“那你懂我刚刚做的什么吗?” “懂……”何权青点点头,不过没好意思看对方那对只有质问的眼睛,“你香我……” “我说过我心情好才……”裴居堂卡了一下,“才那样给你,但我现在心情不好也给了,所以你现在是欠我的!” 何权青猛抬头,有点不可置信:“我欠你?” “不然呢,你还想平白无故白捡一口?”裴居堂理直气壮的,“你当天底下有那么多好事啊?” 何权青被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唬住了,他不禁担心:“欠别的还可以……欠这个,我怎么还?” “你说还能怎么还?”裴居堂说急眼了又凑上去亲了一口,“这也要问?” 何权青似懂非懂的,主要是不太自信:“香,香你回去吗……” “不然呢?你打算用钱还?” 何权青喉结动了动,他环顾了四周一圈,虽然激动但更多的还是那副不确定样:“现在吗?” 那你想欠到什么时候,裴居堂正准备这么说,不过又忍住了,“那你想什么时候?” 何权青抿了抿嘴,偏头过去到对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第24章 我准备好了 “你还想等回去?”裴居堂意味深长的盯着身边人说,“你这要求……” 何权青面露难色,“这里是外面……” “外面怎么了,我都不介意,你还挺保守。” “公共场合要……行为要得体吧。”何权青恳求似的抓住对方胳膊,“那样不好。” 虽然说得挺在理,但裴居堂想了想,又发现更大的问题:“你觉得在酒店做那种事,就……很得体吗?别人误会怎么办。” “什么误会?” “两人上酒店里干这种事你觉得……不那个吗?” “那在外面就很……清白吗。”何权青压着眉头问。 裴居堂觉得在外面亲多少也就意思意思一下,真回酒店里亲……那还能说得清吗。 不过说不说得清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人看见。 “那就,按你的诉求来吧。”裴居堂大方让步说,“回去再说。” 何权青眼挂喜色,又商量问:“那我们可以现在……回去吗。” “现在?”裴居堂看看天看看地的,“我们才出来多久?” “……不是说回去那个吗。” “那也得晚上回去休息才……”裴居堂有点搞不懂这人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才几点,狮子都还没看到你就要回去?那我们不是白出来了?” 何权青细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操之过急了,“哦,对。” 话是说到这份上了,不过接下来两人倒也没有多上心逛这动物园,狮子出来是出来了,不过只出来了只母的,有鬃毛的公狮子没看到。 “对了,你们那个狮壳有公母之分吗?”裴居堂见状就好奇问。 “不分。”何权青说,“南狮不分公母,只有对应的人物之分,但是北狮分。”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北狮……红的是公狮,绿的是母狮,男红女绿。” “这样。” 两人离开狮园后,就抄近路直奔熊猫馆了,急急忙忙就像赶任务一样,好像只有看完了这个才能名正言顺的早点出去,甚至中间有一大片园区都舍弃了,裴居堂也忘记了自己本来想看长颈鹿的事。 急归急,但他们还是在熊猫馆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主要是熊猫这东西确实是招人怜爱,两人原本急躁回去的心情都抚平了。 离园时也才三点多,何权青暗戳戳的问他们接下来去哪。 裴居堂想想了想,这个点吃晚饭有点早,要是直接回去吧……又显得他还挺惦记那件事,这也太给对方脸了,思前想后他就说去市中心再逛逛。 不过他们有点低估了元旦的出游人流量,从动物园坐公交去市中心,就个八点多公里路,硬是坐了一个半钟,他们到时天都黑了,算是直接赶上吃晚饭的点了。 两人人生地不熟的,又一直被人浪推着走,他们在穿过一条人造古巷时还被人流挤开了,而裴居堂的手机又放在背包里,包在何权青身上,他又找不着人又没个电话的,最后好不容易找到有手机的路人借了电话才找到的人。 这长达三十分钟的走散让两人都有点心有余悸,接下来一直他们也就没敢再松开彼此的手过。 吃上晚饭时已经八点了,而且他们还是吃得火锅,从火锅店里出来时已经九点半了,何权青想问能不能直接回去了,结果路过商场了,裴居堂又说进去逛逛,想买衣服。 对方要逛何权青肯定没意见,不过裴居堂是要给他买衣服,他就没兴趣了。 “我不用买衣服,我有穿的。”何权青婉拒说,“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又不花你的钱买,我有钱你放心。”裴居堂拿着两件外套给对方比划了一下,“成天看你穿这些发肿的羽绒服我就烦。” 何权青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想说羽绒服暖和,不过到底还是没敢还嘴。 不过后来他发现可能是自己的见识也有一些误差,除了羽绒服以外,很多版型看着比较修身的外套还是很保暖的,不过价格就是稍稍要贵很多。 裴居堂审美肯定在他之前,眼光也很大胆,对方也不问他喜不喜欢,不过裴居堂自己喜欢那肯定就是合适的,所以对方拿什么他就试什么。 何权青忍者没去看价格,毕竟他其实不是很想在这里被裴居堂骂,一直都挺老实的任由对方安排,裴居堂要抢着付钱他也没拦住,因为对方刷的卡,具体花了多少他也不清楚,不过他估计应该也就八九百块,还是愿意让对方为自己掏一次钱的。 后来在回去的出租车上,他一看吊牌才知道光是一件内搭的卫衣就要四百多,以及一双白色的高帮帆布鞋,看着和他平时穿的三五十块的根本没什么区别,但也要九百多,而那件皮夹克价格更是高达了两千四。 第30章 何权青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但是他真是没想到一件衣服能卖这么贵。 裴居堂一眼就看破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估计着这人估计已经在想要怎么把钱塞给他了,“你是不是觉得贵过头了?” “有一点。”何权青心情不太能冷静说,“我……不用穿这么贵的衣服。” “你不用穿是觉得自己不配穿还是没必要穿?” 何权青把衣服重新装回袋子里,他摇摇头:“没必要。” “那谁有必要?我吗?” 何权青觉得这是肯定的,但他也不能直接点头,因为:“你那不是必要,是本来。” “对啊,我本来就穿这些。”裴居堂没有一丁半点的不好意思,但也没有什么得意,他只是就事论事一样中肯,“所以你也不用觉得自己没必要,本来就是也是选择中的一种,只是有的人有选择的权利,有些人没有而已,你没必要觉得自己不能怎么样,只是你想不想选能不能选。” 何权青被说得有点忸怩,但他没觉得哪句是错的,思索过后,他茅塞顿开承诺说:“我以后会更加努力挣钱的,你放心花就是了。” “不是我花不花的问题,是……”虽然有点搞不懂对方怎么突然把事情绕到这个层面上的,不过裴居堂觉得对方其实还是听懂的,“总之……你自己理解吧。” “那你以后还有钱花吗。”说了这么多,何权青还是绕不开这个问题,虽然他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明知故问。 “有没有都不影响我送你东西。”裴居堂就知道还有这一茬,“你再多嘴一句就还给我,我自己穿。” “不。”何权青把袋子搬到另一边去守着,“这是我的码数,你要回去……也穿不了。” “真是找揍。” 因为堵车,他们十二点才回到的酒店,不过真回来了,反而又没人提那件事了。 何权青看着裴居堂洗完澡出来就在那看电视,好像已经忘了那事似的,心想还是打算等对方看完了再说。 而裴居堂看对方在那里摆弄新衣服半天,试了又试,然后脱下又去洗澡,洗完出来就躺下了,也没有要提那事的打算。 他索性关了电视,开门见山就问隔壁床说:“我说你要逃避问题到什么时候?” “我没逃避……!”何权青立马就坐了起来辩解。 “我还没说是什么问题呢你紧张什么?” 何权青语塞,“那你说……” “还要我说?你到底是在逃避还是记性差?”裴居堂有点咄咄逼人了,“坐过来!” 何权青不敢拖拉一点的立马起身了,他先是到对方床前站了一会儿,被瞪上后才胆战坐下,“我准备好了。” “我又没让你去送死,你这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是什么意思?”裴居堂觉得这人真是怪事多,好事美事都让他白捡了还好像吃了大亏一样。 “紧张。”何权青脖子卡轮了一样一停一顿的往身边人看了一眼,“你不紧张吗。” “紧张什么?”裴居堂做了一个环顾四周的动作,“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啊?” “不是。”何权青又垂下眸,“我没这样过,你让我准备一下。” 裴居堂懒得找茬了,“那你准备吧。” 两人对着空气沉默半分钟后,何权青总算说准备好了。 也真是见鬼了,对方一说准备好了,裴居堂反而又觉得自己没准备好,“你让我……” 他话说到一半,何权青就没打招呼的,豁出去一般在他眉心上亲了一口。 裴居堂果然还是觉得自己根本没做好准备,以至于他现在有点不知所措了。 何权青记得还有一下,于是他又贴上去,郑重而严肃的在对方脸蛋上碰了一下。 这两下的动作都太轻,差点轻得裴居堂感觉不到,要不是对方的气息逼近,他都意识不到何权青是在亲他。 “完了?”裴居堂牙关发抖问。 何权青含着不太顺畅的呼吸闷了一个:“……嗯。” 两人在都不太冷静的目光里对峙了一下,在即将要藏不住羞色之前,两人很是默契的各自把头转到了一边,非常及时的错开了目光。 第25章 招魂 “睡-觉-吗。” 调节好心情后,裴居堂一字一顿的问旁边人说。 “嗯。”何权青仍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好。” “那睡呗。” 何权青就要松开对方的手起身回自己床上,裴居堂却更加攥紧了他的手,说:“别回去了。” “?”何权青感觉自己浑身神经都达到了沸点。 “一,一块吧。”裴居堂说得自己都为难,“别过去了。” 何权青看了看身后的床,不免结巴了:“这,这个不好吧,不,不行的。” “又没让你干嘛……!”裴居堂清了清嗓子,“凑近暖点不行吗……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那……” “那什么!”裴居堂冷着张红脸,“你是不是想别的了你?” “没有!”何权青立马否认,“我没想别的,我就觉得……不尊重你。” 裴居堂立马撒开对方的手,有点不太高兴了:“你的尊重标准是对标……女孩子吗?” “男女都一样……”何权青腼腆的把身子转到一边去,“这种事就是……不好。” “你没跟其他男的睡一张床过?”裴居堂越是咄咄逼人就越是大胆。 “有,但是他们不一样,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我们怎么不一样,我们不是男的了?” 何权青反驳不了,但又很固执:“反正现在不行,以后……再说。” “……随便你吧。”裴居堂也没心情了,“睡觉。” 他气冲冲的掀开被子躺回去后,何权青还是没有走,“叫你回去睡觉听到没!” “听到了。”何权青蹲到裴居堂床边,他有点后知后觉的愧疚在脸上,“你别生气。” “我没生!” 何权青这时掀开被子一角伸手进去摸索找到裴居堂的手并拿了出来,他求和似的在对方手背上亲了一下,又说:“你别生气了。” “……”裴居堂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软肉,心里一松:“不生了……不生。” 无事发生的一夜后,第二天一早裴居堂就被电话吵醒了。 “喂,爸……什么事。”裴居堂眼睛都睁不开,耳边的手机还是何权青帮他拿的。 “你上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外边玩呢……”裴居堂打了个哈欠,“不是跟你说了明天回吗。” “你在哪,我让人过去接你。” “干嘛!干嘛让我回去!”裴居堂猛地睁开眼。 “你叔来了,回家吃饭。” 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太大的事,但裴居堂还是立马起床了。 幸好这通电话打得早,他们从省会直接走高速回县里也才四个小时,傍晚五点这样也还能回到镇上的。 两人拾掇了一下行李,随便对付了一下早饭就驱车往回赶了,在车上裴居堂又睡了会儿,醒来时还是高速上。 “车还没得陪你看呢就回去了。”裴居堂困恹恹的在副驾驶上说,“好像也没玩到什么。” “这些不重要,以后还可以玩。” 裴居堂表示答应的嗯了一声,又商量说:“那等我高考完,我们出去玩呗。” “去哪里。” “去……”裴居堂脑子里也没个目标,“到时候再说吧,看你想去哪也行啊。” 何权青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都听你的,你去哪里我就想去哪里。” “话是这么说……”裴居堂挠了挠头,“等我上大学了,你还能跟我去上学啊?” “那你,会去哪里上大学?” “有目标,但是还不知道能不能稳上。”裴居堂看着前面不断延伸的公路走了会儿神,“我想去首都的大学,我爸妈也是那么想的。” 何权青握着方向盘的手起了点汗,“有点远。” “坐飞机还好,三个多小时吧。” “也是。” 裴居堂感觉对方情绪有点不对,于是又豁情补充:“不过我们也可以经常见到,大学假期很多。” “嗯。”何权青一直看着前路,“我也会经常去看你的。” 这个话题很快就因为两个人的沉默而翻过去了。 准备下高速到县城时,裴居堂又接到了老裴的电话,说是不用回镇上了,他们一家都出来了,今晚在饭店吃。 “你叔是来看你们的吗?”何权青问。 “应该不是,他是来帮我爸水电站忙的。”裴居堂说,“他好像也是电工,不过他那个是有自己的团队的。” “亲的叔叔吗?” “嗯!”裴居堂说,“他还有一个儿子,也就我堂哥,估计以后也跟我们一起生活。” 何权青哦了一声。 “对了,上次踢馆那事怎么样,赢了吗?”裴居堂突然想起这事来。 第31章 “没,没比。” “为什么。” “出了点事,那天大家都去忙了。”何权青说,“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镇上不太平的事吗。” “记得啊,怎么了。” “半夜有人在河边唱歌。” 尽管车里暖烘烘的,裴居堂还是感觉背后一冷:“这么恐怖?” “但是是三哥唱的。” 裴居堂顿时就感觉不恐怖了,“他……半夜练嗓子吗?” “不是,他招魂。” “招谁的?” 何权青不确定要不要说,但感觉面对的是裴居堂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相好的。” 裴居堂大脑宕机了一下,有点理不清:“招魂……不是不在了的意思吗?” “对。”何权青点头,“他相好是当兵的,但是两年前有人来给他传话,说是他相好死在越南边界线上了,据说尸体被水冲走了,没找到。” 裴居堂越听越不对,他心里不由得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三哥的相好……是男的吗?” “……嗯。”何权青抽了个间隙往副驾驶上看了一眼。 “啊……”裴居堂有点懵,又有点八卦和关心,“这事大家都知道?” 何权青面色稍稍凝重了点,“嗯,不过他相好家里不同意,就把他相好送去部队了。” “……”裴居堂有点无话可说了都,“是真的不在了?……” “话是外面的人来传的,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抚恤金给他了。”何权青回忆说,“他自己出去找过,没找到。” “那招魂……就有用吗?”裴居堂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对他心里有用吧。”何权青不免也觉得有点伤感,“喜鹊河上游是归春河的一条分支,归春河流经越南过来,他可能觉得那样有用吧。” 裴居堂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闷心,同时也有点气,“那他相好家里现在后悔了吗?” “可能吧,不过……应该没有后悔拆散他们。”何权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相好家里有四个姐姐,就他一个男丁,他们家做房地产的,这事闹得挺大的,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那你们师傅同意吗?” “不同意。”何权青摇头,“三哥是师傅朋友托孤来的,他比我们都大一点。” “还真……看不出来。”裴居堂现在想到三哥那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样子,有点想不出这人还挺痴情可怜。 “看不出来什么?” “看不出来三哥是那样的人啊。” 何权青无奈笑笑,“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 “张恨水。” 裴居堂有点语塞,“这不是一个作家的名字吗?” “嗯,他自己改的。”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何权青又突然问说:“如果你是那个房地产老板的儿子,你会怎么办。” “你问我干嘛。”裴居堂说,“如果是你呢,你师傅不同意你怎么办?” 第26章 意义大于价值 “我……”何权青卡了一下,“要是我……我不会听师傅的。” 裴居堂切了一声,明显没信,“你师傅让你跟师妹结婚你都不敢吱声,你要是找个男的当相好,你能敢吱声?” “我敢!” “那你之前怎么不敢?” 何权青脸色倏尔发红,他紧握着方向盘,不太服气说:“我之前不敢是因为……因为我那时候还没有……相好的人。” “哦,照你的意思。”裴居堂呵了一声,“你当时是没有相好的人,所以才答应了你师傅的要求是吧?要是有的话,你就不答应了?” “……”何权青想了想,好像也不是这么绝对,“那时候……也有相好的人。” 裴居堂望见前面不远处就是高速出口了,“喏,那你还不是不敢拒绝?还非得扯什么相不相好的……不敢就不敢嘛。”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啊?” 何权青别扭得想把脸埋进方向盘里一样,他的牙关好像上了锁一样难打开:“那时候是……是有相好的人,但是……我,我不知道人家,相没相好我。” “……”裴居堂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哦……你的意思是,相好是暗恋的人啊?不是已经处上的意思呗?” “嗯……”何权青小声点头,“我还没有……谈过恋爱。” 裴居堂咳了咳,有点期待的看了旁边人一眼:“那你不是有相好的人了吗,现在,又不相了……?还是人家没相中你?” “这个还不能说。” “为什么!”裴居堂立马拉脸。 “反正不能说。” “对我也不能说?” “……不能。” 裴居堂连连点头说行,“亏我还把你当好兄弟,这点破事都不能说,不说就不说呗。” “不是不说……是还不能说。”何权青将车子开出高速口,然后开进了城东的方向。 “那你想什么时候说?等你新婚燕尔的时候?”裴居堂忍不住讥讽说。 “我在等他毕业。” 裴居堂胸腔里好像有颗东西上蹿下跳的,以至于他说话都有点抖:“谁?” 何权青没马上回话,而是酝酿了很久,才模棱两可道:“等你毕业,可以再来问我,如果你记得的话。” “等我毕业?”裴居堂心里一动,“高中毕业还是大学毕业还是研究生博士生毕业?” 下了高速口后没多久就到加油站了,何权青将车子开了过去,又同外面的工作人员说了需求,在等待补给的空隙,何权青才正面回复了前面那个问题:“你急着知道的话,高中毕业我就告诉你,你不急的话……你什么生毕业都行,那时候我再说也可以。” “说得这么浮夸……”裴居堂不满的拍了对的胳膊一下,“真到那时候你还记得吗。” “为什么不记得。”何权青顺势抓住对方的手掌,他握在手中摸了一下又放开,“我就怕……你不问。” “我不问你就不打算说了?” “看情况……” “这有什么可看情况的?!”裴居堂急道。 何权青一直没去看副驾驶上的人,他一直看着外面加油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认真看,“万一,人家也有相好的了,我就不说了。” “万一?你哪来那么多万一?你怎么知道人家相的不是你?”裴居堂真想翻个大白眼。 “他没说,我就不知道。” “哦!那你的意思,要你开口的话,还得先让人家开口?!”裴居堂真是不可思议了,“那人家不开口,你一辈子也别开口呗!等人家婚丧嫁娶入土了你再去河边招魂呗!” 何权青被这一通话整得有点懵,但很快他又发现对方说的好像是没错…… “那,那我会主动说的。”何权青连忙纠正说,“这样可以吧。” “我不懂!随便你!”裴居堂怒不可遏的抱着胳膊转到了另一边。 “你别生气……” 何权青话说到一半,外面的工作人员说油加好了,他连忙找出钱包先付了钱,然后又把车开到前面的空地,继而又哄起人来,他小心翼翼的拿过对方一只手,如捧珍宝的摩挲了两下,抱歉道:“我之前没想明白,你说了我就明白了,你别生气。” “……”裴居堂想要撒开对方的手,奈何这人抓得更紧了,“行了,我没生了。” 何权青还是不放心的再确定了几遍,确认真没事以后,他才重新起火把车开向裴居堂要去的饭店。 “那你今晚不回镇上了吗?”快到饭店那边时何权青问说。 “应该不回吧。”裴居堂也有点苦恼,“明天就收假了,我估计今晚要在那套学区房里住,来来回回往家跑我爸肯定不准的。” “哦,也是,来回跑挺累的。”何权青表示理解,“你一个人住吗?” “没有,我爸妈应该也在。”裴居堂莫名感觉可惜,“我之前还想着让你来做客,但我妈每周都过来陪我,我就不好叫你了。” 被惦记的感觉让人受宠若惊,但何权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痕迹,“难怪很少见到你妈去打牌了。” “也没那么夸张,她就出来一天半而已,平时还是打的吧,我不信她能舍得这手牌,她三天不打手要长疹子。” “你爸没意见吗?” “能有什么意见,我爸还给她立业绩指标呢,一个月只能输三万出去,必须赢五千回来。”裴居堂无奈苦笑,“他巴不得我妈老实听话在家过这种日子呢。” 何权青听完心里有了点压力。 到指定的饭店门口时,两人没能再多逗留,因为门口不让长时间停车,于是他们只能匆匆分别了。 裴居堂进饭店大厅后给他爸打了个电话,没半分钟就有人下来接他上去了。 他到包间时里面已经坐一半人了,一时间所有目光朝他涌来,这让他有点尴尬,他不紧不慢的向长辈问了好,又接受了一波来自亲人的问候洗礼。 第32章 “果果,到这边来。”杨桃连忙招呼他过去说。 裴居堂连忙把书包扔到一边,过去坐到了他父母中间。 虽然这顿饭是给亲叔叔接风洗尘,不过今晚主要话题并没有围绕叙旧开始,而是一直在水电站的工程上转,内容大概是他叔叔裴元希望他爸能把材料供给这一块交给自己去做,同时还向老裴引荐自己的儿子,希望老裴能给自己侄子一点表现机会。 虽然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互相扶持是应该的,但这工程事关重大,老裴还是挺谨慎的,他明面上说好好筹备看看,但还是推脱了直接的口头承诺,并巧妙的给他堂哥安排了其他工作,及时将氛围化解了。 裴居堂跟他堂哥裴远不算太熟,虽然裴远比他大了快四岁,但两人其实有一点代沟了都,而且这人挺内敛的,以往过年过节的见面也没什么交集,不过以后他们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裴居堂觉得这也是一个改善关系的机会。 散桌后他们果然都没有回去的意思,而是直接先在县里住下了,裴居堂一家三口没去酒店,而是回了那套学区房休息。 尽管老裴已经有点醉了,不过他还是留了点精力来琢磨裴居堂的最近一轮模拟成绩,大部分时候他对自己儿子的能力和自觉性还是比较肯定的,毕竟他们东走西奔的来回转学,裴居堂的成绩也一直摆在那儿,只要不出意外,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 不过他今天话有点多了,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一直唠叨个不停:“不是爸太焦灼啊首先我声明,只是我啊,总感觉你这学期比以前还要爱玩就是什么回事,怎么成天成天往外跑呢?” “我哪有……!”裴居堂毫不心虚的反驳说,“而且我!刚来这边,有点新鲜感……有什么奇怪的……” “真是这么回事那还行,我还怕你是不喜欢这个学校,想给你再转回原来的学校呢。” “别!”裴居堂一听就摇头了,“你可别给我转,我在这里好得很……” 随后老裴又承诺,等他们做完水电站这个项目,就举家搬迁回老家去,而且他自己年纪也到了,是时候该回去颐养天年了。 裴居堂心想水电站完工起码还要个四五年,到时候他大学也上完了,而且到那会儿他肯定也能自己做主生活了,离不离开这里什么的也没什么影响。 元旦收假过后就没多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模拟考试,裴居堂的玩心也收了回去,紧接着是期末考,一来二去的,整个一个月份他都很忙,除了周日休息他和何权青会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其他时候基本没什么交集点了。 而且何权青也挺忙的,这个月份和季节多的是结婚和进新房,他得到处跑狮,之前说抽空来看他,虽然来是来了,但也就在那学区房楼下聊了几句。 一天又一天的,一月很快就到头了,但碍于高三的任务繁重,他们还是被单独留校上课上到了二月开头,甚至连周末也没有了。 终于熬到放寒假时距离过年就十天了,裴居堂早就累得不像样了,他爹妈来学校接他回去时,看到儿子这副蔫儿吧唧的样子差点要心疼死。 “黄叔去哪了,怎么没来开车?”裴居堂问前面开车的老裴说。 “给他提前放假回家过年了。”老裴鲜少自己开车,“要不是你爷爷奶奶不方便走动,我倒也想带你们回去过年。” “回那么远去干什么,反正大哥他们都过来了,我觉得在这里过年就挺好的。”裴居堂幽幽道,“而且我初六就要回学校了,来来回回还累呢。” “嗯,说得也是。” 车子转过山脚,裴居堂的视野也随着车身的挪动来到了一片较为平坦的土地上,按理来说他在这个位置一眼就能看到陈桥了,不过却是先看到了围在桥边的人群。 “前面在做什么?” “不清楚,得下去看看。” 车子靠过去了一点后,他们一家三口都下了车,还没等他们过去问,就有人主动过来给老裴递了烟。 他们一问,这才得知是又有年轻眷侣在问水求八字定亲,大家都闲着没事做,就都过来凑了热闹。 虽然问水算亲是在桥边弄的,但是这时候也不是什么合适过桥的时候,不着急的话是没必要急着一时半会的,而且仪式似乎也快结束了,他们索性也就停了下来一起看看。 站了三五分钟这样,他们后边又驶来了一辆车,看到前面的动静后,这车子也就缓缓的停在了他们的车子旁边。 起初他们三人都没有怎么注意这辆车,毕竟镇上多的是他们不熟的人,但几秒钟后,这车子车门打开,何权青从驾驶座上出来了。 “?”裴居堂有点意外的看着这空降之人,不过他们已经大半个月没见了,此时此刻又有点莫名的别扭。 在他不知道要不要说点什么时,何权青倒是先开口跟他爸妈问了好。 “好好好,这是上哪回来啊?”老裴笑回对方说,并问对方抽不抽烟。 “出去跑了趟腿。”何权青老实交代说,“不用了,谢谢裴老板,我不烧烟。” “人家年轻人哪有那么多爱烧烟的,就你这老东西不改口……”杨桃连忙奚落丈夫说,并把烟收了回去。 “哦哦,不烧是好事。”老裴笑了笑,“叫什么老板,见外了,叫叔就行,叫叔行吧?我应该没比你家老师傅大吧?” “没有,叫叔……也正好。”何权青有点不善交际的笑了笑。 老裴又注意到旁边的车子,便随口一问:“换新车了?” “啊,嗯,是!”何权青不太好意思,“也不新了,开一礼拜了。” 裴居堂并不知道这事,刚刚看到这人从这辆黑色轿车上下来时,他也没想起对方换车这事,主要是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换了,还换了辆雷克萨斯。 老裴迈了两步过去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车身,然后肯定的点头感叹:“凌志啊,不错,是过日子的好车,有眼光也有出息啊小何师傅。” 这话说得何权青心里按耐不住的高兴,同时他也更加不好意思和无措了,他瞄了裴居堂一眼,又连忙谦虚说:“裴叔您过奖了,我这也就普通的代步工具,还谈不上什么出不出息的,要说好车,还是得对标您的驾座……” “唉,也不能这么说,车的好坏不是价格和品牌衡量的,这是个人的需求和能力决定的,价格有上限,能力无上限,像你这个年纪能开这种车,挺不简单的,那什么……”老裴思索了一下,“对,好马配英雄,说有出息那也不为过,我以前刚刚出去做事,第一台车也是凌志,那我今天算不算也有出息呢?” 何权青真有点接不上话了,主要是他还真没听过这样的褒奖话,看来做大事的人确实没一个是无才之辈。 “就你出息多。”杨桃见怪不怪的推了一下丈夫的胳膊,又笑眯眯的跟何权青说:“别紧张,你叔他就这个死德行,就是在外面吹牛吹惯了。” “没有没有,我觉得裴叔说得很在理,我应该多学习学习才对!” 裴居堂一直没说话,他单单看着就感觉已经很有意思了,尤其是看何权青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怪值得品味的。 前面的仪式终于结束了,这番寒暄也终于到了头,何权青给他们让了路先行,他们就先上车过桥去了。 裴居堂原本一路上都是蔫巴巴的,这会儿可精神多了,他透过车窗往后边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又去问他爸:“何师傅那车贵吗。” “二十万出头吧。”老裴说,“贵不贵那要看对标的是什么消费群体了。” 裴居堂觉得贵又不贵的,贵是因为何权青压根没有这么多存款,且这里的居民月平均均工资水平也才一千出头,二十万已经是笔巨额财产了,他又觉得不贵是因为他们家就没有一辆车低于四十万的。 “那你刚刚说的那些是真的吗?那车算好车吗?”裴居堂又问。 “怎么不算?靠自己本事买的,就算它是辆自行车,那也是好车,意义大于价值,明白吗。”老裴肯定道,“等你出了社会就知道,一个年轻人敢做敢拼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哦。”裴居堂莫名替那人松了口气,又试探问:“那他肯定会有出息,对吧爸。” “出不出息也是要看个人的追求高度,这也不是能拿别人的标准决定。”老裴依旧说得很中肯,“不过我觉得吧,这孩子有出息还是一眼能看出来的,是个实在人。” 第27章 给他绣的 假期第一天裴居堂睡了个昏天暗地到下午才把之前被消耗的能量基本补了回来,养足精力后,他便给何权青打了个电话,问对方有没有空怎么的。 何权青依旧忙不开,他说明天还得去附近村落跑狮。 “跑白的还是红的?”裴居堂在电话里问。 “红的,结婚酒。” “你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明早七点过去,下午三点这样就回来了,很近的,十里路而已。” 第33章 裴居堂在床上滚了一圈,有点憧憬:“我能跟你一块去吗?” “你想去?” “不能去吗?” 何权青说能,不过又有点犹豫:“你去的话,我可能没办法一直陪着你,你可能会有一点无聊。” “没关系啊,去看看开开眼界而已,喜事能无聊到哪去,又不是去个三天五天的。” 何权青没有异议了,嘱咐他多穿点衣服,然后明早在河边碰头。 在学校时,裴居堂六点半就得起床了,不过他们七点就要出发了,他今个六点就起来了。 是时家里还静悄悄的,裴居堂忙中不慌的梳洗打扮了一下,正好碰上他妈起来上厕所,杨桃看外边天都还没亮,但也困着脸给儿子煮了个早餐吃。 六点四十多的时候,天稍稍亮了一点,裴居堂吃完早饭就迫不及待的出门去了。 到桥头时何权青他们还没来,这天冷飕飕的,昨晚他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气温也就十四度,现在估计也就三四度左右,而且河边温度还要更低一点,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吹得他脸都发麻。 大约六点五十五这样,他就看到车子过来,不过这趟开的是何家班的另一辆出务车,也是一辆挺久的八座面包车。 裴居堂看着车子越来越近,他有点紧张来着。 开车的人是梁晖,副驾驶座上另有其人,车门打开后,何权青从中间那一排探身下来接应他,两人没磨叽什么就上了车。 何权青给裴居堂在中间一排留了个靠半窗的位置,他自己坐在中间,他手边是个裴居堂不太熟的男生,因为排名第二,他们就叫他二哥,后排没人,但是放了两颗狮头和一面鼓。 “就你们几个人吗?”裴居堂低声问身边人说。 “嗯。” 何权青看了旁边的二哥,可能是起太早了,二哥已经闭目养神起来了,他悄悄找到裴居堂的手,找到后被对方冷冰冰的手温吓了一跳,连忙揣进自己口袋里捂好。 裴居堂警觉的也往二哥那儿看了一眼,确定两人这样应该不会被发现后他才放松下胳膊来。 随后,他又往后座看了一眼,看到后面的一红一黄两颗狮头,便问:“今天耍双狮?” “嗯。”何权青在兜里一根一根的给对方搓着手指提温,“主家要耍双喜临门。” “双喜?哪门双喜。” “新娘的肚子里有小孩了。”何权青解释说。 裴居堂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这样。” 何权青今天穿了裴居堂上次买的那身衣服,他往对方肩膀靠了靠,还能闻到一点崭新的皮料味,好像是第一次穿的味道。 感觉到身边人的细微动作,何权青也稍稍偏了点头,正好能闻到对方头发的味道。 “对了,老七你拿棒槌没?” 这时副驾驶上的人突然回头问说,吓得两人连忙正回身,揣在一块的两只手也及时松开了。 “拿,拿了。”何权青磕巴道,“在后备箱。” “拿了就行,我还以为梁晖忘了。” “我能忘这种事?”开车的梁晖质问说。 “你最近忘事还少?有了媳妇都忘了大家伙了,几天没回来上桩你也不自己数数。”二哥这时候睁开眼调侃说。 “大冷天上什么桩,你们就听师傅瞎扯吧,他就是看不得你们一个写书一个泡妞成天闲的。”梁晖回话,“我这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跟你们没话说。” “那就坐等你请我们去耍双喜临门了呗。” “这话说得……”梁晖话里多了点别扭,“说早了。” “还早呢?元旦那天我都在酒店门口碰到你俩了。”副驾驶座那位连忙补进来。 裴居堂原本正走神呢,听到这话差点没被吓得半死。 “我们那是路过,别造谣我啊。”梁晖瞪了副驾驶一眼,“你自己爱把妞上客栈,可别污蔑别人跟你似的……” 裴居堂挺迷茫的看了何权青一眼,何权青这才想起来给他介绍这伙人。 他说在副驾驶上的是五哥祝骁,因为有点姿色所以成天泡在女人堆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二哥叫岳家赫,一个痴迷写小说妄想拿矛盾文学奖的文学爱好者,平时班里的日常开支和采购都是他负责。 虽然梁晖是老大,不过他们这个排名并不是按照年纪排的,而是按入班和出狮顺序排的,二哥年纪最大,但也才24,其次就是三哥23,梁晖和祝骁同岁22,何权青是老幺,班里目前就他们几个固定人物。 梁晖之所以排老大是因为他一开始就跟在师傅身边了,出狮也最早,老二老五是相继加入的,三哥是一直跟着何师傅生活的,但他这中间去上过高中,回来后才算正式入班。 “不对啊,那还有四哥和六哥呢?”裴居堂问。 “六哥回师伯门下了。”何权青回他说,“四哥……就是三哥相好。” “啊?!”裴居堂不可思议,但他又怕两人的讨论声被车上其他人听到,就不得不继续压低声音,“不是说人家……” 何权青重新将对方的手揣回兜里,他低语:“他自己慕名来拜师学艺的,后面就……跟三哥好了。” “这样……”裴居堂立马脑补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虐恋情深苦情大戏。 车里吵吵闹闹的,话题一直围绕梁晖死不承认他和师妹出去过夜这件事展开。 “我说你们这是集体霸凌了吧!”梁晖一对多百口莫辩了,“我俩天天住一个屋檐下,还需要上外边过夜吗?你这当面嚼耳根是不是嚼得有点少儿不宜了?” “谁知道呢。”祝骁意味深长的哎了一声,“人本来就是喜欢寻求刺激的动物。” “刺激你个棒槌啊!”梁晖真想把车直接开进山沟里,这样估计还能清净一点,“别把我想得跟你似的……” “两成年人了都,都准夫妻了,开个房这么遮遮掩掩的。” “祝骁你个癫子再多嘴我真把车开沟里了!” “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还当老大呢。”祝骁笑得贱兮兮的,“老七跟你比这个,都没你害臊。” “这是一回事吗这,你也不看看你拿什么跟他比!”梁晖真想把这一个两个的踹出去。 “我说的就是一回事啊。”祝骁又把头转向后排,“前两个月我还撞见老七带妹子上酒店了,也是博雅酒店嘛。” 此话一出,车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何权青,梁晖也因为看人真差点把车开沟里。 “我?我没有啊!”何权青有点懵也有点冤,他扭头看向裴居堂,再强调一遍:“我真没有啊!” “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一个两个的。”祝骁惹了一声,“我都亲眼看见你车停在酒店停车场了,我还能认错车牌号不成?” “不是!”何权青现在算是和梁晖感同身受了,“我那是跟……跟他去的,不是别人……五哥别这样瞎说。” 接着,何权青甚至把开房的准确日期和房间号都报出来了,还真跟祝骁说的日子对上了。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又挪到裴居堂身上,裴居堂当即接手了这份扔来扔去的尴尬,他干笑:“额……我跟何权青一起去的,没别人……” “切——”车里几人一连发出失望的叹息声。 “你俩没事上酒店干嘛?”梁晖随口一问。 “没干嘛。”两当事人立马异口同声道。 本来他们都不觉得有什么的,这一个“没干嘛”当即又将他们的好奇心勾了回来。 “没干嘛?你俩一个打工的一个读书的,上酒店交流什么?”祝骁真是好奇了,“增进友谊?” “就……上网啊。”裴居堂解释说,“酒店的电竞房……清静点。” 这个理由还算有说服力,这伙人也就没再追究了,毕竟好像也不能追究出点别的了,要是真追究出点别的,那也不得了了。 “我还以为老七有相好了呢,天天在那里绣那个破绣球,我还以为是给哪个姑娘绣的呢,我跟师傅说了,师傅还指望他三月三把人领回来呢。”祝骁嘀咕说。 “我不是给姑娘绣的。”何权青指正说,“五哥你别在师傅面前……瞎说。” “这东西除了能送姑娘还有其他用吗?”梁晖一看话题焦点终于不在自己身上了,连忙加入他们掺和一脚。 何权青突然又不说话了。 “老七不会是担心今年的那个比赛拿不到第一,提前绣一个安慰自己吧?”梁晖不嫌事大的揣测说。 “也不一定,可能是怕今年三月三没姑娘给他抛绣球了提前绣一个安慰自己。”祝骁说完就笑了出来。 “不是……”何权青着急否认,“反正都不是……” 二哥岳家赫都忍不住插嘴了,“那你是给谁绣的?” “给。”何权青认栽了一般把目光移到右手边的裴居堂脸上,只好承认:“给他绣的……” 第28章 喜糖 “你给我绣干嘛!”裴居堂倏尔激动道,他掐了身边人的胳膊一把,疯狂使眼色,“我没说要啊……!” 第34章 “对啊,你给人家小老板绣干嘛?”梁晖也问。 何权青在一众复杂的眼色中有点迷茫,他嘴唇动了两下,最后牵强无比的说了个:“就,就随便绣着玩的……” “真的假的?”祝骁一副不能信服的样子,“我跟你说何老七,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学不会打谎,一打谎结巴得跟什么似的。” “真的,我就随便练练手……做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给谁,给你们,你们肯定也不要吧。”何权青逼自己冷静了点,“居堂他没摸过,我送他也正好吧……” “哦,对,上回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裴居堂也连忙跟上附和,“我刚刚想起来。” “喲,这种东西还有随便送的啊。”祝骁阴阳怪气的,“小裴老板你可能刚来不知道,这东西一般都是姑娘送汉子的,你要是收了老七的绣球,他就得跟你回家上门当女……不对,当儿婿了。” “他想得美!”裴居堂连忙反驳。 祝骁:“别这么嫌弃嘛,老七出了名的听话能干,你要了他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几人一连哄笑不止,给两个当事人整得脸臊热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信了没有。 十里路不算远,笑声停下来没一会儿他们就到目的地了。 这是挺大的村落,一眼望过去都是装修好的自建小楼,可见这个村子的生活水平还算可以的,裴居堂一眼就看到了要办喜事的人家。 车上几人拿好道具后就下车过去了,两个高中生年纪的女孩端着茶水和烟盘过来招待了他们。 其中一个女生裴居堂在学校里见过,他们是同届同楼层的,不过对方应该对他没什么印象,他就装作不认识了。 “唉,你们的新娘子是几点到啊。”祝骁从烟盘里拿了根烟,假装打听一般和女生套起了话。 “十点到。”女生挺不好意思的回他说。 裴居堂看了看表,现在连八点都没到,还早得很。 “你吃早饭了吗。”何权青去跟主家聊完事就回来问说。 裴居堂捏着个一次性茶杯在一旁站着,“哦,我吃过了,你们没吃吗?” “没有,主家他们准备有,现在过去吃。” “我不饿,我看你们吃就行。” 裴居堂本以为这早餐就是粥或者米粉之类的东西,结果主家给他们端了六个菜上来,还每人各散了一包云烟,可见这家人还是挺大方和重视这场婚礼的,以及醒狮的师傅在民间还是很受尊敬的。 裴居堂一直觉得何权青饭量挺大的,他吃饭老实,而且从不浪费食物,不过现在纵观他这些师兄,他还算好的了,可能经常从事体力活动就是这样。 吃饱喝足后他们又被请到了隔壁家和本村的乐师队一起坐着消食,因为主家进进出出的客人太多了,坐了个十来分钟这样,这几人就去换衣服了提前准备了。 虽然那跟狮壳配套的衣裤上带着仿狮子皮毛的毛绒,但实际上一点保暖作用也没有,裴居堂连忙给何权青披上外套,并关心问:“你穿秋裤了没?” “没穿。”何权青披上外套感觉好了一点,“穿秋裤不方便活动,今天我上背。”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换好了衣服出来,二人便自觉的拉开了一点距离。 因为当地人都很重视良辰吉日这个要素,所以做什么事都是要掐着点的,马路那边一响起客来的炮竹声,他们就跟着乐队出去迎了客。 这时人都围了过来看新人,田埂马路楼顶上哪哪都是人,裴居堂自己也挤到了马路边找了个地方站着。 炮仗随着婚车放了一路过来,对面也是带着他们的狮队过来的,两方的狮子在婚车前来了个友好的问候以后,新郎才将接回来的新娘从车上背下来。 一名穿着喜庆的妇女打着一把红伞挡在新娘头顶,他们身边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在撒糖,四头狮子用嘴接住,又俏皮地吐给旁边的看客。 裴居堂也接到了喜糖,不过是女方那边的狮子给的,他以前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民间婚礼,虽然没什么华丽漂亮的舞台会馆,但确实是人情味儿满满。 两位新人进家门后,狮子还得在外面继续耍,四只狮子两两守着左右两道门,寓意好“狮(事)”成双。 裴居堂挤不过去了,他只能大概看到那对新人在香火前拜了个天地,他还以为这种情节只有电视剧里有呢。 天地拜完以后,新娘就上楼去了,新郎跟狮子一起继续谢客,也就十来分钟这这种,新娘就换好一身敬酒服出来了,两新人站在家门口,一同迎合来访的亲朋好友。 看到那些排着队记账封礼的客人,裴居堂感觉自己也有必要随点份子钱才是,虽然他跟这家人非亲非故,而且他也不是人家请来舞狮子的,自己后面还有一顿免费的酒席吃,也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他没带多少钱,兜里就一张一百。 何权青那边还忙不开,他本来想去跟对方借的,不过他观察了一下,这些人随礼的金额都是五十到一百不等,甚至随二十的也有,他就有勇气过去记礼了。 主家门前的人流没多久就散去了,来客都各自或搭伙的找了席桌去,裴居堂还以为这边吃大席跟他们老家一样是在一个大空地上摆上桌子一群人一起吃,原来这边摆席是在村民家里摆,一家负责一桌这样。 饭点这样,何权青他们也结束工作了,而主家也已经准备好了单独留给他们两方狮队的席桌,裴居堂等了那么久,早就饿得不行了。 毫不夸张的说,裴居堂认为这酒席的菜品做得,要比他在饭店里吃的好吃了不是一点半点,这边人的很会做白切鸡和芋头扣肉,好吃得差点没把他吃晕在席上。 “你们每次都能有这种待遇吗?”裴居堂吃爽了就问。 “基本都是这样。”何权青回说,“还可以打包回去,晚上就不用做饭了。” 裴居堂感觉这行竞争对手多不是没有原因,婚丧嫁娶天天有,根本不怕没有单子接,最主要是这职业很受乡里乡亲的尊重,不过也就仅限于喜事比较轻松一点,他认为出白狮还是挺辛苦的。 酒席大体结束后,他们还得再舞一段,因为女方那边陪嫁的家人要回去了,狮队得跟新人一起送客。 差不多三点多这样,他们才结束全部的工作,主家又给他们准备饭菜,让他们吃了晌午饭再回去。 裴居堂肚子里还是饱的,但这几人又美美吃上了,他还以为他们是冲着不吃白不吃的劲头去的,结果他们只是真饿了…… 后边主家来下桌,这几人也就喝了点酒,就岳家赫没喝,他还得保持清醒待会儿开车。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主家就拿了红包出来,梁晖跟对方客套了半天,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酬劳费。 回到车上后,他们就把红包拆开了,一共十五张红的,这还算挺大方的了,而且乐师还是主家自带的。 梁晖抽了八张出来,又把红包叠好递给岳家赫:“拿回去给师傅充公吧,就说人家给了一千四。” “这不好吧。”老二接过红包。 “不好什么不好,那一千五对半拆还得去换钱,你不说我不说,师傅怎么知道我们每人拿了25?” 岳家赫觉得问题不大,就没再说了。 接着梁晖又分别给老二老五和何权青各发了两张,记着车上还有其他人,他不好意思笑笑说:“见笑了小老板,这钱不多就没你那份了。” “没没没!”裴居堂也跟着干笑,“你们都辛苦了。” 返程时车子开得慢了很多,因为老二刚刚拿的驾照,车技还没那么成熟大胆,累了一天又喝了酒,祝骁和梁晖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何权青看手边的梁晖确实睡着了以后,他又将那两百块钱拿出来塞给裴居堂。 “干嘛!”裴居堂低声问。 何权青声音干而沙哑,还伴随着一点酒气,“今天辛苦你了。” “我辛苦什么……!”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今天这二百块钱确实是他亲眼目睹来之不易的,怎么可能有收的道理,他把钱塞回对方兜里,“你自己收着,我没说我辛苦……!再塞过来我生气了。” 何权青于是没有固执下去了,毕竟二百块钱对裴居堂来说也不算什么,他摸了摸兜,又拿出一颗水果糖来。 裴居堂看着对方慢条斯理的撕了糖纸,又送到他嘴边有点浑懵懵的说:“喜糖。” “哦。”裴居堂被对方的酒气扑了一脸,他张嘴将糖叼走然后含进了嘴里,“甜的。” 何权青脑袋有点重,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对方,“我闻到了。” 两人额头几乎要贴到一起时,前面驾驶座上突然飘来幽幽的一句:“你们当车子是会自己开的吗?” 第29章 小年 “我,我们闹着玩呢。”裴居堂连忙把何权青推到一边去。 岳家赫清了清嗓子,最后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继续专注开车去了。 第35章 何权青暗暗庆幸没被其他两个师兄看到,否则情况就可能有所不同了。 接下来一路两人都没再敢搞那些目中无人的小动作了,不过路程也不远,他们很快就回到了镇上。 虽然距离过年也就几天了,但镇上的家家户户都透着被一股浓重的年味,街道上基本都是卖春联年货的,白螺镇算是一个民生点,附近的村落一般都会来镇上赶集,所以这几天镇上的人流翻了好几倍。 岳家赫先是把车开到裴居堂家附近后,裴居堂又客气的叫他们下来坐坐再回去。 “这次就算了,先把这两个醉狗送回去。”岳家赫拒绝说,但他又看了车上的何权青一眼,“你不下去?” 何权青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车。 看着车子远去到前面路口,然后再停下等待,裴居堂才问另一人说:“你不回去?” 何权青两手外套兜里,还有点没醒酒的昏脸,他摇了摇头:“我待会再回去。” “可是我要回家了啊。”裴居堂悄悄戳了戳对方的袖子。 “我看你回家我再回。” “要不你上我家坐会儿?” 何权青想说可以,但还是拒绝了,自己这样头昏眼花的上别人家估计也只是添麻烦。 “那我们俩在马路边站着干什么,天这么冷,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赶紧回去休息吧。” 何权青有点依依不舍在脸上,他看了后面的车子一眼,又拿起裴居堂的手看了看表,“六点了。” “对啊,天黑了。” 何权青又及时的想到了什么,便问说:“明天是小年,你……想来跟我们玩吗。” “来哪里?” “我们班里。”何权青说,“过来吃小年饭。” 裴居堂有点新奇,“那,都有谁在啊?” “有师傅和师兄师妹。”何权青说话很慢,“还有我。” “没别人?” “没别人,你来了也是自己人。” “我去的话,是不是不合适?这是你们的团圆饭吧?” 何权青直摇头,“不会,五哥经常带他的女朋友回来吃饭。” “真的?”裴居堂问。 “真的。”何权青笃定说,“他的女朋友每次都不是同一个,师傅也没说什么。” 裴居堂有点心动了,但他还是给自己留了个余地:“那我考虑考虑吧,今晚电话给你答复。” “好。” 裴居堂留意了一下四周,他悄悄的捏了会儿裴居堂的的脸后就催促对方赶紧回去了。 晚上吃饭时,裴居堂才知道今天他们家也过小年,两老人和叔叔一家也过来一起吃了饭,主要是他们过的是北小年,南小年和北小年不是一个时间节点,而今年的南北小年又是连在一起的。 裴居堂一开始还担心他爸不让他去别人家过小年,不过他们自个家今天已经过了,明天肯定就不会过了,于是饭后他就爹妈提了这件事,两口子都没意见。 不过老裴还是让人去买了点礼品回来让裴居堂明天提过去,毕竟去人家家里做客总不能空手去。 裴居堂睡前就给何权青打了电话说这事,何权青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得到裴居堂不会改变主意的承诺后才肯挂了电话。 第二天白天,裴居堂都在一种不太冷静的状态度过,吃过午饭后他就忙着洗澡洗头了,又脱脱换换了好几身衣服,差不多四点这样,何权青就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出发来接他了。 “怎么东西这么多?!我拿这么多东西去太怪了吧!”裴居堂看着一墙角的大包小盒有点无从下手。 “怎么会多呢,人家家里有老有小的。”杨桃帮他提了几袋,“赶紧提出去吧,你不是说人家快到了吗。” 裴居堂实在觉得东西太多了,于是就挑了几样看起来没那么夸张的拿出去。 何权青看杨桃也在,就没敢太推脱这些礼品,一一把东西装进后备箱了。 其实从裴居堂家去水街那边也不算很远,但是裴居堂觉得提着这些东西走过去太招摇过市了,才让对方开车过来的。 “你下次别买东西了,不用这么客气的。”上车后何权青嘱咐对方说。 “不是我买的,我爸让人买的。”裴居堂解释,“他说空手过去不好,第一次去哪有空手去的。”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何家班的后院,这儿还停着那两辆旧的面包车。 裴居堂有些紧张的跟何权青提着东西进了平时训练的前院,不过一路上没碰着什么人,他们把东西都放到堂屋后,何权青才带他去侧房。 “何师傅他不在吗?” “师傅出门给别人算卦去了,饭点才回来。” 侧房这边应该是他们做饭吃饭的地方,也挺宽敞的,梁晖和师妹看见裴居堂来了就招呼了一声,然后又忙起来手中的事,他们一个正在杀鸡,一个在帮忙抓着翅膀,投足举止间全是默契的夫妻感。 何权青给他带到旁边的桌子坐下,又倒了杯水让他坐,然后两人就一块剥起了花生。 没多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三哥看到裴居堂客气的朝他点了个头,然后就戴上围裙去灶台前忙了起来。 “你不过去帮忙吗?”裴居堂看何权青就在这里闲做剥花生多少有点太袖手旁观了。 “没事,他们做就行。”何权青解释说,“而且你今天来了,我去帮忙的话,你一个人自己待着可能会有点不好意思吧,我跟你一起坐,你可能轻松一点。” “那,那倒也不至于。”裴居堂确实挺不好意思的。 花生快剥满大半碗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一声吆喝:“又烧排骨了,还是三哥惦记我啊。” 说着,祝骁和岳家赫各自提着几袋东西进了门,祝骁把手上的东西一扔,就钻到了灶台前,直接伸手进锅里拿了块烫手的排骨送进嘴里。 “你女朋友呢,今年不带了?”梁晖看后面没人了,便问祝骁说。 “今年没有,明年加把劲吧。”祝骁感叹说,“早知道就不在年前分手了。” “真没有啊?”梁晖哟了一声。 祝骁吃一个不够还要再吃一个,“没有,不过想有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没有还不过来干活,就杵在那里白吃白喝!”梁晖终于抓到了把柄一样吼道,“年年都用带女朋友回来的借口坐在那里只吃不做!谁知道到底是不是你请的托回来。” 众人发出落井下石的同意声,祝骁唉了一声,一对多反驳不回去,只能被拉过去揣面。 “平时都是你们自己做饭吗?”裴居堂悄声问。 “嗯,一般是轮流做。”何权青说,“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三哥做,他不出狮,平时都在班里。” “哦。” 屋里吵吵闹闹的,裴居堂慢慢的也没那么紧张了,花生剥得差不多时,菜基本都做好了,三哥把花生米也拿过去炸好后,就可以开饭了。 何师傅也是踩着点回来的,他可能是以往见徒弟带女朋友回来的次数多了,看到有新客人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就和善的和裴居堂说了句“当自己家就行”。 外边天已经黑了,岳家赫去拉了个高瓦度的白炽灯到院子里后,他们就把饭桌搬到了院子里,接着又陆续把菜端上了桌。 何师傅在头位落座后,其他人也陆续坐了下来,何权青给裴居堂拉了凳子,他们俩最小,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坐在长桌尾巴。 “吃吧。”何师傅看人都坐下了,就象征性的先动了筷子,他还不忘交代客人说:“裴公子也不要拘束,想吃什么自己夹,夹不到让老七帮你,我们这没什么好饭菜,你将就一下吧。” 裴居堂连忙笑笑客套了回去,想起上次和何师傅对峙那件事,他心里其实还有一点尴尬来着。 所有人都动筷子后,三哥又起身端起一盘当地比较有代表性的酸甜芋头蒸扣肉给每人分了一块,裴居堂发现自己对面还摆放着一副空碗筷,三哥给那空碗也放肉的时候,前面的何师傅咳了一声。 裴居堂揣测着估计还有人要来,不过饭快吃了一半也没见什么人过来。 饭吃得差不多时就倒酒了,裴居堂没喝,他们喝的是本土酿的米酒,还没下肚光是那味儿,闻着都有点醉了。 也是因为喝了酒,这饭桌就从单纯的干巴聊天变成娱乐活动了,何师傅让他们“抬靶上戏”。 裴居堂不明白这是什么活动,接着岳家赫和何权青就去搬了个稻草编的箭靶来置放在院子另一头。 “谁上。”何师傅把刚刚接过手的又递了出去。 “我来我来。”祝骁连忙请功,他拿过那副弓箭,然后站到距离靶位五米开外的地方,瞄准靶心后,一箭直射到了标着3的靶环上。 “又是3!”梁晖失望叹气,“年年演长坂坡,祝骁你射不准就别抢了!” 祝骁本来还有点愧疚呢,被这么一说就不认了,“谁说我射不准,准不准你能知道?!” 第36章 “唉唉唉——少儿不宜了啊。”岳家赫咳了两声。 “师傅,那总不能年年演长坂坡吧,这能不能重来啊。”梁晖叫苦说。 何师傅摆摆手,表示同意了。 “老七你来吧。”祝骁于是就把弓扔给了何权青,让他去射戏。 “射个5呗,让我也演一回姜维。”梁晖嘱咐他说。 何权青拿着那把自制的长弓走了过去,顺着前方的箭头,他几次调整方向,犹犹豫豫的要不要射在最外环上的5,可又看到裴居堂就在旁边看着,他心里一硬,直接放了箭。 裴居堂的目光也紧跟着那支箭矢而去,砰的一声,那支箭直直的顶在了红色的靶心中间。 “1!”在看靶的岳家赫报告说,“师傅,演华容道。” “前年不是才演过华容道吗……老七你这眼睛真的是……”梁晖还是一副叫苦连天的表情。 何师傅没有把梁晖的叫苦放在耳边,他点点头:“那就演华容道吧。” 接着,梁晖祝骁又因为谁演关羽和曹操争了起来,最后还是靠抓阄决定的。 看何权青没有参与的意思,裴居堂便问他不去吗。 “华容道这段没有打戏,我一般只演有打戏的。”何权青解释说。 分配完角色又拿好道具后,裴居堂静心看起了戏,他以为他们是照着原著演的,结果何权青说他们是照着二哥自己写的话本演的,不过曹操败走华容道关羽放故人这段基本都是文戏,不仔细听他们的台词都话,对于裴居堂这样一个外来人,是有一点无聊的。 “对了。”裴居堂凑近旁边人,终于忍不住问:“对面怎么还有一副碗筷,还有人没来吗?” 何权青看了对面那一动未动的饭碗,他压了点声音:“那是留给四哥的。” 裴居堂眉心一展,他再抬眼,只见那副碗筷和空座椅旁坐着的就是三哥,他恍然大悟又有点不理解:“你们师傅不是……不同意吗。” “师傅只是不同意,不是不认四哥。”何权青说。 裴居堂觉得这事有点复杂,心思就没在前面的白话戏上了,他们演完后又玩了起投壶,何师傅估计是今天喝高了,投了几十次都没中一回,老脸不挂的直说自己醉了要回去休息了,于是三哥就扶他回去了。 何师傅一走,祝骁马上就把扑克牌拿出来了,梁晖师妹还有二哥,他们四个人正够打一桌,何权青觉得这个场面可能不太适合裴居堂,就问他要不要起来走走。 “你喝酒了还能走吗?”裴居堂关心说。 “不怎么醉,走走散了也挺好。” 裴居堂心想那也行,于是两人往屋里走了走,何权青带他上楼去看了自己正在做的傩戏面具。 不过比起那凶神恶煞的面具,裴居堂对那竹筐里那个尚未完工的绣球更感兴趣。 “所以你绣这个……真是给我的?”裴居堂想起昨天的事来就问。 何权青当时都说了是,现在说不是又好像不行,他支支吾吾的把对方手里的绣球拿了回去藏在身后,也不敢直面回答。 “到底是不是啊。”裴居堂怼到对方面前问。 何权青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脸上好不容易才散去一点酒热又烧了起来,他动动嘴皮子,只能说:“那……你觉得是吗。” “我不知道啊。”裴居堂嘀咕,“他们不是说这种东西在你们这边……送了就是那种意思吗,我怎么知道你要送谁。” 何权青又接不上话了,两人在对峙和被对峙的目光里渐渐眉心相贴,裴居堂两手无意识的扶住对方的肩膀,最后又顺着对方手臂滑下来,何权青及时的接住对方的手掌,并有些迫切的抓在自己掌心里。 鼻尖磨蹭流转间,悸动的气氛像打结的线团怎么也解不开,何权青看着距离自己仅有一厘米之远的那两片唇瓣,他哑声问:“我送给你的话,你要吗。” 第30章 特别节日 “好端端的,为什么送我这个。”裴居堂低声问。 “就……”何权青停顿了一下,“就是……送这个,有中状元的意思,如果我比赛拿不到,这个给你……” “你说送我绣球就是为了这个?!”裴居堂立马撒开对方的手,有点难以接受。 “是啊。”何权青老实点头。 “你送我绣球就……为这个?!”裴居堂不可置信的再问了一遍。 何权青有点不知道怎么了的,“你要高考了嘛,我希望你可以考个好成绩……” 裴居堂有点无话可说了都,“不是说……!送绣球是……算了!” “什么算了?!” “没有!”裴居堂气不打一处来的推了对方一把,“我意会错了!行了吧!” 何权青到底有没有听出裴居堂的意思,裴居堂不得而知,但这人也没去提那茬他想的意思,反而是道起了歉。 裴居堂坐在床边上,何权青半蹲在他膝前,一个劲儿求他别生气,裴居堂几次想和解了又……没舍得,最后强撑了五分钟才说没事了。 接着何权青又说他的绣球准备完工了,让他等一等,今晚就给裴居堂带回去,得到允许后,这人就马上穿针引线弄起最后的工序。 裴居堂在等待期间再打量起这个房间,他看外面也有好几个挂着门牌号的房间,便问:“你们班里才几个人,怎么开那么多间宿舍?” “以前人很多,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了。”何权青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针线看,“师傅不招门徒了。” “因为何师傅带不动了吗?” “也不全是,我和师兄他们可以带,但是后来出了点事,师傅就不要徒弟了。” “什么事。” “就是前两年,有人送自己的小孩来跟师傅学艺,后来师傅才知道是小孩家里不想给他上学了,让他自己出来讨生活,后面师傅才联系教育局把人劝退了回去。”何权青慢慢叙来说,“以前上学的人没那么多,像我们这种早早出来做事的人很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师傅觉得读书才是真出路,就不收18以下的徒弟了。” “哦,这样。”裴居堂明白了,“那我怎么好像看到你师叔那里还有年纪特别小的呢。” “他们开了兴趣班,给新生代当爱好培养可以,全职不行,教育为重。”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以后年纪到了,班里不是……后继无人吗?” “这个,顺其自然吧。”何权青有点犹豫,“时代在发展,任何事物都是处在一个考验的过程。” 裴居堂抬起脚在对方脚跟上轻轻踢了两下,“看来你也没醉嘛。” 绣球绣好后,裴居堂就揣兜里收好了,眼看没什么事了,两人又在床边上坐了一会儿。 “坐着不无聊吗。”裴居堂感觉就这样干坐着有点怪怪的。 何权青搜罗了这个屋子一眼,实在找不到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跟对方分享,“你可能觉得有一点,我不太觉得。” “为什么。” “我能跟你讲话,就不会无聊。” “哟。”裴居堂用胳膊肘撞了对方一下,“那我平时不在,那你干什么不无聊。” 何权青回忆了一下,然后列举了出来:“晚上的话,晚上不出去做事的话就睡得很早,有时候也看书,周末的时候就在等你的短信。” “……哦。”裴居堂风轻云淡的,“你不像他们那样出去玩吗。” “像谁?” “像……你五哥啊。”裴居堂留意着对方的眼色,“不出去……交女朋友?” “我不去。”何权青摆摆头,“我没这个兴趣。” “真的假的?” “真的。” 裴居堂佯装出不太信服的样子,“那没有女生找你吗?” “……有的。”何权青不太想承认说,“但是我一般不同意。” “以后也不同意行吗。”裴居堂试探问。 “行的。”何权青连忙点头,“你可以监督我。” “这种事还要我监督?”裴居堂嘀咕,“你没有自觉性吗?” “我有!但是,你监督的话……我自觉才,才有意义吧。” “你知道就好!”裴居堂终于满意了。 两人聊的正起劲,三哥突然过来敲了敲门,提醒他们小声点,师傅睡了。 于是何权青要他要不要下楼,或者是回家,裴居堂提议再出去走走。 但是一往外走,哪哪儿都是人,家家户户都亮敞着灯,打牌的、下棋的、炸东西做年货的,还有到处放炮仗的小孩,热闹非凡。 “要不上河边走走吧。”裴居堂又提了个建议。 结果河边人也不少,零零散散的都能看到一些老少夫妻情侣在散步,两人逃窜了半天,最后挑了个没人经过的田埂坐下。 “感觉今晚没那么冷呢。”裴居堂捡了个土块往前面随便一扔。 “一般过年这几天都不冷,而且前几天立春了。” 第37章 “哦,难怪,难怪我说我手今天都没感觉冻。” “不冻?” “嗯。” “不冻手,那还牵吗。”何权青实在了问。 裴居堂被弄得有点尴尬,“你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你说找没有人的地方……牵,牵一下吗。”何权青说着说着底气也散了。 裴居堂有口难辩了,“我就举个例子而已!你真是……” “牵吗。” “……” 裴居堂看对方手都伸过来了,他怒拍了对方掌心一下,对方就很知趣的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两人攥着彼此掌心在夜色里各自冷静了一下,裴居堂想起些事来,又问:“那你明天做什么,有空吗。” “明天,明天要去其他村上给他们的卫生所装电路,可能要去三天吧。” “哦,这样。”裴居堂有点遗憾,“怎么要过年了还有事做。” “就是年前了公款下来了才开工的,做快一点,年后就能用了。” “那,我能跟你去吗。” 何权青立马说不能,“看装电很无聊的,而且每天来回跑很累,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行吧……” 两人再坐一会儿,老裴就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还没回家了,裴居堂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不过裴居堂又不是很想回去那么早,可何权青比他爸还急,而且一回到马路上,两人又不得不把手松开了,裴居堂有点厌烦这样不自在的感觉,可是好像又没什么办法。 把人送到家门口后,何权青就回去了,裴居堂有点郁闷的进了家,一想到他们三天都见不上面,感觉就有点堵心。 “都怪你!催我回来!”裴居堂一进门看见他爹又在那里乐呵呵的搂他妈玩就一肚子火。 “这怎么怪我,你见谁上人家家里玩到深更半夜的。” “那是你没去过别人家,别人才不说这些。”裴居堂黑着脸跌坐进了沙发里。 “那你怎么不叫人家上我们家来玩,这么久了都什么人来过。” “我哪敢啊,一下你又说我一天就惦记玩玩玩!” 老裴唉了一声,脑子里立马生出个主意来:“这样,年三十晚你出去叫几个年轻人上我们家玩,就说我买了音响和投影仪,让他们来唱歌,顺便搞个烧烤,这样总行吧。” “你说真的?” “这有什么真不真的,过年热闹那不正好。” 于是裴居堂转头就把这事交代给了何权青,何权青说他没意见,但是其他人的话,他不太清楚。 “那我到时候自己去问他们吧。”裴居堂心热着。 “你明天来问吗?”何权青在电话那头问。 “不吧,等你回来我再过去。” “那你……11号过来问吧,那天大家都在。” “行啊。”裴居堂在床上滚了两圈,“你是不是准备睡了。” “还没有,但是快了。” 裴居堂哦了一声,他想着该挂电话了,但是又有点不舍得,“我现在放假了,你晚上有空就给我打个电话。”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让你打就打,一次……少说打十分钟起步。” “行。”何权青接受了,“我晚上一般都有空。” 挂了电话后,裴居堂也去洗了个澡,临睡前他又给何权青打了电话,不过对方应该是快睡着了,对方问他有什么事,裴居堂急忙忙的说了个没事按错了就挂了。 第二天上午,裴居堂醒来时意外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昨夜两点多收到的新短信。 木又:你一直打电话给我,搞得我老是想你。 裴居堂捧着手机看了又看,脑子精神得能跑几里路,他删删改改半天后,只发了个“癫子”两个字过去。 这个时间点何权青估计在忙,到午饭点时对方才有空回复了他的短信说:你一直打电话给我,搞得癫子老想你。 “笑什么,饭不吃饭的。”杨桃敲了敲儿子的饭碗,“回神了。” “没什么……”裴居堂把手机揣回口袋,美滋滋的回归了饭桌。 当晚,何权青挑了个很好的时间点打电话过来,他先是交代了自己今天都干了什么,又遇到了哪些人和事,然后才问裴居堂今天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啊,在家看我妈做年糕了。” “还有别的吗?” “写了会儿卷子。”裴居堂把头蒙进被窝里说,“还有想你放工了没有。” 终于熬到何权青收工结束后一天,按照对方的建议,裴居堂11号中午这天就出发去何家班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他们班里也在做着大扫除,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突然有事停工了怎么的,每个人都坐在院子里整理衣装。 裴居堂不太好意思跟他们提那事,何权青就领着他代为转告了,梁晖说没意见,不过师妹有点害羞,毕竟她不能言语,去唱歌的话应该有点为难了,不过伴侣喜欢凑热闹,她也就答应了。 “唱歌啊,唱歌我就不去,这两天我有点感冒,就不出去祸害别人了。”二哥岳家赫遗憾的婉拒了。 “唱得难听就直说了,还祸害别人,你是怕感冒祸害别人吗,怕是噪音扰民吧。”梁晖不给面子的揭了他的底。 祝骁跟梁晖一个爱玩的德行,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不过他明显下梁歪一点,还关心了一下有没有姑娘去,裴居堂挺遗憾的告诉他没有,毕竟裴居堂确实不认识什么年轻异性。 三哥也说不去,他想留在班里陪师傅看春晚来着,这个结果裴居堂算是意料之中,但也有点意料之外,他总觉得对方应该挺喜欢唱歌,但这人又沉默寡言的,估计也不会凑热闹。 不过能叫到几个人也很不错了,他们家来到这里也有大半年了,一直没什么人光顾。 “唉,周叔来了,老五你去把师傅请出来吧。” 裴居堂往大门那边看,只见一个提着相机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这才明白这伙人抹脸弄发的原来是要拍照。 “那我先回去吧,事情都交代完了。”裴居堂对何权青说,毕竟人家家里拍全家福,他一个外人在实在不好。 “先别回去。”何权青拉住对方说,“拍这个不花什么时间,然后……我能跟你单独拍一张吗。” “我们拍?” “嗯……行吗。” 裴居堂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行不行的大事,“只要不耽误你们,都行。” 他们在院子中央摆了四张凳子,何师傅今天也换了身精神气足的衣装,他没说什么直接走到了凳子那儿坐了下来。 “好,大家都站过去吧。”摄影师指导起来说。 几个男丁自觉的站到了师父身后,师妹和三哥则坐到了分别坐到何师傅左右两手边,准备开拍时,何师傅又突然喊停。 “怎么了,师傅。” 何师傅看向梁晖,“你也去拿把凳子下来坐吧,成家了,能坐了。” “哟!还有这样的。”祝骁连连啧啧两声。 “嘿——”梁晖怪得意的跑进屋搬了张凳子出来,然后坐到师妹的身边。 摄影师正想说让他们看镜头时,三哥又豁然起身离开组织,半分钟后,他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搬了张凳子过来,放到了自己的凳子旁边。 “可以了。”三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披在肩前的长发,“开始吧。” 氛围一时间有点诡异,大家似乎都在等师傅的反应,立在一旁的裴居堂问一直留意着何师傅的脸色,但是他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何师傅只是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也没去管三哥旁边的那张空凳子,他朝摄影师点了点头,“拍吧。” 在摄影师的指导下,这一大家子以最好的状态定格在了取景器里,随后他们每人又各自跟何师傅留影了一张,何师傅没心思闹这些,配合完就回去忙他的事了,剩下时间都是几师兄弟妹组队乱拍。 何权青和裴居堂等到其他人都拍尽兴了,他们才悄悄过去让摄影师也给他俩单独拍一张。 “你俩,摆个姿势怎么的,直杵着看起来不太熟啊。”摄影师打趣说,“站近点。” 两人看四周还有这么多双眼睛在呢,也不好真摆什么姿势,他们只能往近点了站,裴居堂两只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揣进外套兜里。 快门要按下那一刻,何权青才急中生智还是有所准备一般揽住了他的肩膀,将这一帧只有他们心知肚明的心思留在了取景画面了。 除夕如约而至,大过年的真是要比平时还更热。 这边人的风俗挺赶忙的,裴居堂大中午醒来时,发现他们家里才开始贴春联挂灯笼,他出家门口一看,周遭一圈甚至还有没开始贴的。 贴对联这些事他不太在行,都是他堂哥裴远和保姆在弄。 他小叔看着裴居堂事也不做的就坐在一边看杨桃染鸡蛋,便意味不明的笑笑说:“果果这么大了,平时也不帮家里搭把手啊?” 第38章 “他能做什么,家里的事平时都有保姆做。”老裴叼着根烟举着春联看了看字儿,“把人做直,把书读好,这两点都做到那就行了。” “大哥,你这教育思路落伍了啊,这凡事都是以小见大啊,你什么小事都不让他做,他以后能做什么大事呢。” “小事那也有意义之分,有教育意义的我肯定支持,那只会累着他的,那意义就不大了,否则咱们拼命是为了什么,为了生他下来吃咱们吃过的苦吗?”老裴油盐不进的,又开始自己的高谈阔论,“没条件让孩子享福那就创造条件,那咱们现在有条件,你还为难他干嘛,本来就是有条件了才敢把他生下来……” 裴居堂跟他妈默不作声的在一旁听着,几次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不过裴居堂总感觉他叔过来这边做事以后,老裴的工作就是忙了很多,感觉平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年后跟他爹谈谈这事,毕竟他感觉他叔好像没那么……图好道来的。 这边人吃年夜饭之前还会放一串炮仗,也就下午四点这样,镇上就陆陆续续的响起了炮仗声,一家接着一家,还没吃上年夜饭的人家,还听得人怪着急的。 裴居堂几次跑去厨房问,杨桃和琴姨老是说还有一个菜就上了,结果五六个过去了还没开饭。 他就担心着何家班那边早就吃完饭了,一下子提前过来了怎么办,万一他们吃太晚了,人家不乐意等唱歌那多尴尬。 六点这样时是炮仗声最频繁的时间节点,他们家也终于放了,裴居堂谢天谢地的赶忙洗手上了饭桌。 杨桃嫁给老裴之前娘家人开馆子,不过她自留了一手好厨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馋住了经常来光顾他们饭店的老裴,以至于老裴大了人家十来岁还勇敢追爱,最后也是喜结连理上了,所以两人到哪儿都分不开,在家里的顿顿饭都是杨桃亲手做的,其他地方她就没累过,就下厨这块得出力,这年夜饭搞了个大满桌,两父子感动不行。 不过饭菜再如何裴居堂今个也没有静心品尝的心思,饭桌上怎么热闹他都坐不住,等到他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吃饱下桌后,裴居堂立马跟他爸提了唱歌那事。 老裴好在也没喝高,还是记得这事的,然后就让人去把设备搬出来支棱上了。 事情终于有着落后,裴居堂立马给何权青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玩。 等到他们人到时已经是九点了,烧烤架也烧旺了,除了原本那几人,祝骁还颇有社交影响力的招呼了七八个男男女女过来,有一部分是没上学了的,有一部分裴居堂还在学校里见过,真是见鬼了,在镇上这么久他都没碰到过。 结果一问,他们都认识裴居堂,其中一个女生还说:“我一直记得你啊,你不认识我而已,权哥经常去学校找你,我们都眼熟了。” 人一下来了这么多,裴居堂有点不知道怎么待客的局促,主要是他从来没当过家,而且他这些年一直跟父母东走西奔的,也没个固定的朋友群,这样的阵仗确实还是第一次。 不过何权青还挺会来事,先是帮他把凳子搬了出来,又去调了音响设备,梁晖控场能力更强一点,他和师妹两口子一上烤架,所有人都就等着吃了。 而唱歌这件事明显要比吃的更吸引人,话筒虽然多是多,但音响和投影仪是固定的,轮来轮去感觉谁也唱不够,后面老裴出来做东,并借机携手杨桃一起合唱了一首要死要活的老情歌…… 裴居堂和何权青都没怎么唱,两人就光顾当“服务员”了,差不多到十一点这样,大伙陆陆续续开始回家守岁等零点了,话筒才休息下来。 看院子里就剩他们两人和强行被拽过来凑热闹的二哥岳家赫了,裴居堂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看老七的意思吧,或者……我先回去?”二哥一口哑嗓说,他本来就感冒了,又被拉过来吃这些热的,差点要说不出话了。 “我,我跟二哥一块回吧。”何权青连忙表示说。 “哦,那我送送你们吧。”裴居堂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确实不早了。 岳家赫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润了润嗓子,又问:“你俩那什么……不唱一个?” “我俩……不用了吧,挺晚了。”裴居堂看了身边人一眼,何权青也是懵的。 “还行,不晚,我去解个手,你们随意吧。”岳家赫抽了两张纸巾,又随手拿起遥控替他们按了播放键,“《一场游戏一场梦》,这歌好,唱这个吧。” 前面有多热闹,此时就有多空唠唠的院子就剩两人了,音响里响起王杰那颇有故事感的嗓音后,裴居堂连忙拿起话筒递给了何权青,两人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唱完了整首歌。 二哥回来得也很及时,何权青看时间实在不能耽误了,就急匆匆跟裴居堂道了别。 不过这两人走后不到一分钟,何权青突然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忘了什么东西吗?”裴居堂意外又担心问。 “是,有个东西忘了给你。”何权青从外套内袋里拿了个红包出来直直塞进裴居堂的口袋里,“过零点了再拆开。” “红包?这个不……” 裴居堂嘴边的“用”字还没说出来,何权青就很没前兆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亲完这一下后,何权青才想起来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人看见后,他又交代了一遍:“过零点了再打开,新年快乐,我回去了……” “哦……”裴居堂懵劲儿上脑了,“新年快乐……” 对方脸上挂着个酒窝,一脸喜气和一如既往腼腆的跑了出去。 时间差不多了,裴居堂也回了屋,零点的钟声敲响后,整个世界都被烟花炮竹攻占了一般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每个人脸上都是五光十色的焰色。 这烟花一直放到了零点四十多分也没有完全停下来的迹象,不过他们都看得有点乏了,于是就回屋了。 “好,大宝贝一个,然后是小宝贝。”老裴肉麻地将手中沉甸甸的红包的分别发给老婆和儿子,又让他们在自己左右脸上各亲了一口。 “我妈今年的怎么有两个啊!” “今天不一样,今天是我和你妈的特别节日。” “哪不一样,全中国今天都是特别节日……” 但裴居堂这才想起来自己兜里还有个红包,但他不敢现在就贸然拿出来,等他爹妈你侬我侬终于回房去了,他也才敢把红包拿了出来。 现在已经是零点以后了,裴居堂怀着有点隆重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何权青塞给他的红包。 里面果不其然有一沓现金,因为除了一沓红的,还夹着一张十块,故而他就先好奇的数了数,红的一共20张,累计2010块。 不仅如此,现金里还夹着一张照片,也就三四寸大小吧,比银行卡稍稍大那么一点,正是那天他们一起拍的。 那天他以为他们离得也没有很近,但如今一看照片,他几乎都要被何权青的手臂揽在了怀里,照片里的他没有笑,因为当时对方的动作太过突然,他有一点震惊,以至于表情蒙圈圈的,不过何权青自己倒是表情管理很到位,那浅浅的假酒窝就证实了这一点。 裴居堂捏着照片看得走神,越看心里的滋味就越不一样,他再无意识的翻过照片看看背面时,只见塑封膜的背面上还有用蓝色记号笔写的几个字儿: 果果,新年快乐,情人节也快乐——2010.2.14。 第31章 你故意的 初一一大早,裴居堂又给他爷爷奶奶磕头拜了个年拿了两个大红包,这边初一早上有不能睡懒觉还得早起放炮仗寓意“新年开门红”的习俗,所以天刚刚亮,裴居堂就被叫起床了。 听说今天篮球场那边有活动,于是他们一家三口就一起过去看了看。 他们九点到时,篮球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了,裴居堂往前钻了钻,原来是有人在拔河。 除了拔河以外,周边几棵树下还开了几张牌桌,玩十点半的、炸金花的就占了三桌,原本他们是冲着看热闹来的,结果杨桃一看牌友三缺一立马就补了上去,老裴也因为受到邀请,就去了人家家里喝茶。 裴居堂自个在篮球场边上看完了整场拔河,然后正想着要不要把何权青叫出来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一看,“晖哥?!” “我就说是你吧。”梁晖乐道,“新年好啊小老板,中午来我家吃饭呗。” “这多不好意思啊。” “唉,客气什么,待会老七他们也过来的。” “这样?”裴居堂当即有点心动,“那我现在过去?” “行啊。” 于是裴居堂就跟着梁晖走了,不过也没几步路,他还记得上一次进这个房子时,里边都是出殡吊丧用的东西,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这会儿里面已经添了很多新家具,墙壁也是重新刷了一遍。 师妹见来客人了,连忙招手示意他去烤火桌那里坐下,她又比划了几个数字,表示待会其他几个师兄会过来。 第39章 何权青和二哥来的时候还提了两件啤酒来的,他估计没想到裴居堂在,一时没做好心理准备的不敢看人家一眼。 “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梁晖听见动静,拿着个锅铲就出来了。 “三哥请不动,祝骁在门口被女人迷得走不动道了。”岳家赫说。 “那你们坐着吧,我炒菜去了,桌上我牌,想打自己拿。” 两人双双在烤火桌前坐了下来,不过坐下不到半分钟,岳家赫突然起身:“我进去看看菜炒得怎么样了。” 客厅里只剩裴居堂和何权青两人后,他们也是彼此缄默了好几秒钟,何权青才先打破气氛说:“你今天起很早。” “肯定啊,初一不能睡懒觉对吧。”裴居堂不自然的东摸西看的。 “我以为昨晚你睡那么晚起不来了。” “这有什么起不来的,你不一样也起来了。” “我睡三个小时就够了,正常都能起得来。” 昨晚后半夜,裴居堂给何权青打了个电话,两人东扯西扯的就聊到了三点多,裴居堂今早上差点醒不过来。 “你们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这是。”裴居堂干脆岔开了话题。 “初一休息,什么也不用做。”何权青回答说,“但是初四拜灶神可能就要忙了。” “哦,我还以为你们聚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要忙呢。” 裴居堂来到这个镇子以前都没见过烤火桌这种东西,总之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架子,在架子地下放个火盆,然后木架子上盖上一块花布,再用一块大瓷砖压着,人坐着把那花布一盖上腿,手伸进去,热烘烘的,不过他们家没有烤火桌,都是开的中央空调,杨桃嫌烧炭太飞灰了, 何权青:“哦,今天是有事要商量。” “什么……事。”裴居堂过了好几秒钟才回上的话,因为他在烤火桌布下的架子上碰到了对方的手,这人立马就把他抓住了他。 “就是……”何权青自己也有点走神,“就是梁晖他,他今年国庆要结婚了,找我们商量一下。” “他要结婚了?!”裴居堂惊呼,“你们师叔不是说三年后吗?” “三年后要给师叔迁坟,冲了,所以师傅重新给他们算了日子,今年国庆最近,就今年结了。” “那你们是商量……什么?” “做伴郎吧,还有班里的工作交接,师兄他婚后就不跟我们一起干了,他准备做别的养家吧。” “这样啊。”裴居堂若有所思,“那到时候你跟谁搭档?” 何权青摇摇头,“还不清楚,看情况吧。” 就裴居堂见过的,何权青一直都是跟梁晖搭档,梁晖劲儿更大,举何权青上背很轻松,而且他个子没那么高,扶背做狮尾没那么吃力,两人正好互补,又比如祝骁也很高挑,二哥在后面举他做尾一样,两对都是固定的搭档。 梁晖和师妹两口子厨艺都很不错,所以在吃饭席间,他们坦白了说,等到结婚完了,明年就开始做餐饮,目前计划是去县里做,至于做哪一方面的,还在多方了解中,今天也顺便问问他们的意见。 裴居堂坐在这群人中间,什么建议也提不上,成家立业谋生这些问题于他而言还是太过于遥远的问题。 正事说得差不多后脑子就可以抛到一边了,他们开了酒箱准备摆酒门时,何权青偏头过去同裴居堂耳语了一句:“我可以喝吗?” 裴居堂左看看右看看的,也低声回复:“你想喝就喝啊。” “你同意了?” “……”裴居堂觉得对方理解有点问题,“那就是同意吧。” 不过酒刚刚倒满杯子,就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坐坐坐。”梁晖放下酒瓶就要起身去给三哥拿凳子和碗筷。 三哥像是赶忙过来的,一头长发都跑散了,发丝都凌乱的扑在了脸上,他扫了饭桌上的众人一圈,然后先是说自己不吃饭,接着又让何权青出来一趟,他有话要说。 “不会是师傅出什么事了吧,这么忙里忙慌的。” “师傅要是出事了还能留我们几个在这里继续吃吗。” 几师兄弟纷纷放下筷子揣测起三哥此行的目的来,不过谁也没能说出个像样点的原因。 两分钟后,何权青就折返回来了,他拿起架在凳子后的外套穿上,又说:“三哥让我送他去县里一趟,你们先吃吧。” “怎么个事,怎么大过年的上县里去?” “他……他说去拿个东西,没什么事。” “什么东西非要大过年的去拿?” “我也不清楚,我先送他过去了。”何权青说完又想起裴居堂还在,怕对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估计不太好意思,他犹豫了一下,又不太确定的问:“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啊……嗯,好啊。”裴居堂正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呢。 “你一个人去就行了呗,怎么还把人打包带走?”祝骁叼着烟调侃道,“人家饭都还没吃完呢。” “就是啊,到时候人家回去,说我不会招待客人那不冤枉我吗。”梁晖也有意见,“小老板,你让他自己去吧,我们自己吃我们的。” “他跟你们吃饭会不好意思的。”何权青解围道,“我们后面再回来。” “这又不什么不好意思,行行行,去吧。” 裴居堂笑笑说了抱歉,然后就跟着何权青一起出去了。 三哥看裴居堂也跟着出来了,但也没有多问什么,三人直接一路奔回了水街拿了车。 “你去坐前面吧。”三哥看裴居堂也要上后座便说。 裴居堂还想让对方去坐副驾驶的,毕竟是他办事,总该坐前面好带路一点。 换到副驾驶座后,裴居堂同何权青对了个眼神,两人不敢妄言什么,就一直没说话。 快进县城时,三哥才报个地名,何权青听到后,稍稍有些犹豫:“三哥,你确定要过去?” “嗯。” 裴居堂听那地名,也就一个小区住宅区的名号,也没听出来有什么名堂,不过真到了以后,他发现这是个傍山别墅区,傍的是他们之前爬的那座公园的后半山。 看何权青轻车熟路就找到了目的地,可见他们不是第一次来了。 他们跟着三人一起进了栋红色的小洋楼,接着又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接待了他们。 裴居堂看到这偌大的堂屋里有一块烫金红底的“二等功臣之家”,他心里的猜想立马就得到了印证。 紧接着,这女人拿出一个红包和一个推拉式的丝绒盒子交给三哥,并嘱咐他不要再去打听她弟弟的下落,他们家里不希望外面再有关于他弟弟生前和三哥的风言风语,让三哥自己学会撇清关系让逝者安息种种。 “我能跟你说的只有这么多了,今天我爸他们都不在,这些东西你就拿回去吧,随便你当念想什么都好,但是放过我们和你自己行吗。”女人态度客气而又有点无可奈何,“我认为你还是很明事理的,给大家一个清净行吗,流玉。” 三哥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又关上了,他对女人说了个谢谢二姐,又把红包放回了桌子上,什么也没多说的只带走了那个盒子。 接着他们就又直接返程了,一路上三人仍是什么话也没说,裴居堂通过车内后视镜几次观察,才确认了那盒子里装的是一块铜金色的“光荣家属”。 回到何家班时也是四点多了,外边已经有不少人家开始烧火做饭了,三哥下了个车后就直奔屋里去了,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 “我们现在去哪。”裴居堂问驾驶座上的人说。 何权青也有点心不在焉的,或者说是,他们三个人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的。 “嗯?”何权青回过神来才想起松开方向盘,“哦,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待会再回吧,还不急。” “一直坐车是不是挺累的。”何权青看对方脸色好像不太精神,“早知道……” “没!不是。”裴居堂摇了摇头,“我就想了点事而已。” “别多想,事情就是那样。”何权青大概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没办法。” “你觉得是没办法的?”裴居堂有点不满意这个态度,“你不觉得三哥很可怜吗?根本就没有人跟他一边!” 何权青被问住了,他顿了一下:“我说的没办法……不是说他们没办法,是说人死了不能复生没办法,如果人还活着,肯定也不是今天这样。” “……”裴居堂发现自己有点激动了,“不好意思,我理解错了。” “没关系。” 裴居堂向对方伸过手去,何权青谨慎的看了车外一眼,然后才接过手来,两人紧张又警觉的,和解那般偷偷的牵了一会儿又迅速松开。 何权青看了看天色,想起中午那顿饭也没让裴居堂吃好,不过现在再回去的话估计也只能捡剩菜吃了。 第40章 “你要不吃个饭再走吧。”何权青说,“也快到饭点了。” “在这里吃吗?” “嗯,我去做饭,你没吃过我做的饭吧。” 裴居堂心想挺好,“那可以啊,我给我妈说一声。” 下车后,何权青又去打开后备箱说有东西要拿,让裴居堂过来一下。 “你这花!哪来的……”裴居堂先是一惊,接着又不忘放低声音。 “加油的时候,旁边有人摆摊卖。”何权青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拿出来,“三哥也在车上,我不好跟你说。” 裴居堂看那束藏在纸箱里的花束,摸了摸那嫣红厚实的玫瑰花瓣,他憋着脸上的欣喜,不太当回事一般问:“你买这个干嘛。” “给你的。”何权青焦急的在对方脸上搜罗着想要的反应,“你不要吗?” “好端端的……送这个干嘛。”裴居堂看周边不会有人来的样子,便在对方下巴上挠了两下。 看裴居堂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何权青蹙眉:“你没拆我给你的红包吗……我上面写了。” “哦,看了。”裴居堂苦恼的哎了一声,“你写什么来着?光顾着数钱我忘了。” 何权青有点失落:“没写什么,你回去再看吧。” “唉,你到底写什么了,我真忘了,重复一遍我听听。” 何权青脸窘着,有沮丧的窘,也有害羞的窘,“你肯定知道,你故意的。” “昂,我就故意的啊。”裴居堂得逞道,他拽着对方脖子下的外套拉链晃了晃,“谁让你给我写那种东西……” 得知自己确实被耍了的何权青有种忍无可忍的感觉,他牙痒痒的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自以为是报复的说:“我不给你写我给谁写……!” 第32章 正缘人 “你在这里先等我,我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在,看要煮多少饭。” “哦。” 何权青说完就一溜烟跑进后堂屋。 虽然是大过年的,但这屋子并没有多少喜庆气,可能是因为这房子的构造和用料原因,里边常年都是凉飕飕的。 他在堂屋里走了几步,然后就被墙上的一副相框留住了脚步。 这照片正是几天前拍的那张全班照,洗出来裱框了看着还挺有感觉。 照片的取景将大半个院子都圈了进去,视野和机位很开阔,后面站着的那排,从左往右依次是祝骁、岳家赫、何权青。 看站位,裴居堂估计是因为岳家赫个子相较这两个师弟要矮上那么一点,所以他站中间刚好,祝骁一手插兜一手搭在二哥肩上,一脸浪气不羁,岳家赫摘了眼镜,看着有些严肃,梁晖坐姿不正的挨着师妹,一副跃然纸上的甜蜜,而何权青两手负在腰后,没笑但也不严肃的看着镜头,裴居堂觉得有点可爱。 不知道是不是裴居堂自己的错觉,坐在何师傅左右两侧的师妹和三哥好像扮演着更像女儿的角色,不过他没有觉得三哥像女人或是女性化怎么的,他只是觉得三哥要比其他人更加细腻体贴,而何师傅对他的严厉态度,也是完全对标给师妹的宽容态度。 照片的右下角还有一排工整的红色小字儿:摄于2010年2月11日,何家班留影纪念。 过了两分钟这样,何权青就跑回来说就他们两个吃饭。 “你师傅不在家?三哥不吃?” “师傅去地里看师叔了,三哥说他不饿,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我都行啊,看你做什么吧。” 何权青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好,他领着人进了做饭的侧屋,又打开那老旧的冰箱看了看,里面剩菜倒是挺多的。 于是他先去淘米下锅,又试着问了几个菜名,裴居堂听着都是些家常菜,也没什么可挑的,就应下了。 “做饭是谁教你的?”裴居堂在一旁帮忙杵火。 何权青往汤锅里下了佐料后就盖上了锅盖,又准备砍点柴火添进灶里,“没谁教,看以前的师兄做就会了。” “那你以前上学回来还要训练?” “寒暑假的话每天都要上桩,平时放学回来的话,只用干活。” 裴居堂把一根没晒干一直冒呛烟的柴火从灶里拿了出来,又杵进火灰里灭了,他突然奇想:“那你算不算你师傅的儿子?” “你说养子吗?” “嗯。” “应该……算吧,但是师傅他没有这么跟我说过,从我会说话就叫他师傅了。”何权青拿了张矮凳子过来坐下,又拿起柴刀劈起柴料。 “那怎么不算,你都跟他一个姓了。”裴居堂用手上那根柴火上在地上浅浅的写了个何字。 “那是因为师傅捡到我的时候只有名没有姓,所以顺理成章跟他姓的。” “嗯?只有名没有姓?”裴居堂抬头看他,“那万一你本来就姓权呢,权也是个姓啊。” 何权青却摇摇头,“我原来的名字不叫这个。” “那叫什么?” “叫雨生。”何权青捡了颗木炭在地上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当时我的包衣里有生辰年月没有准确日子,但是看月份应该是在立春和雨水之间生的,所以只有雨生两个名字。” “哦。”裴居堂在心里默念了两声,“原来这名也不错啊,后面怎么改了。” “就是。”何权青停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如果我跟师傅姓的话,那就是何雨生,但是何字放在这里面就成疑问代词了,师叔说这个名字寓意不太好,意思就是不知道我是哪场雨生的,没有落脚归处的意思,后面师傅就给我改了。” 说着,何权青又在地上写了个权字,“师傅说我是春天生的,生辰在五行中属木,所以要取一个木属性的字。” “权青两个字都是属木的?” “权字是,青不是。”何权青解释,“但是你把权字拆开,就是木和又,三个字连着读,就是'木又青',木头只有在春天长青,所以意思还是说我春天生的。” “原来如此。”裴居堂恍然大悟,“还挺讲究。” 何权青不好意思笑笑,“没什么。” “我听说经常有请何师傅去帮忙给新生儿取名的,你会不会这个?”裴居堂新奇问。 “这个他没有教给我,不过我这个年纪的话,就算会,别人也不会信我的。” “那你师傅教你什么。”裴居堂好奇问,“画符超度那些你会吗?” “那些我也不太会,师傅说我不是这块料,我灵根在武不在文。” 裴居堂看着对方也不像什么太精明的人,“那你会算卦吗?我看你枕头旁边还放《易经》呢。” “会简单的,难的我还没有探破天机。”何权青看对方挺期待的,“不过我可以继续学。” “真的假的?”裴居堂哟了一声,“那你给我算算。” 两人蹲在火灶前,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何权青问:“你想算什么。” “嗯……”裴居堂想了想,“你给我算算,算算我命里有没有正缘人呗。” “这个,非要算吗。”何权青瞥他。 “怎么不能算?”裴居堂说,“你都能算,我不能算?” “……能是能,但是我不会算那么高深的,但是我可以用最简单的试试。”何权青道,“也不一定准。” “那你试,准不准再说呗。”裴居堂心想这种东西算出来无非就是肯定与否定,二分之一的概率有什么准不准的。 何权青拍了拍手上的灰,“那你出去摘三片叶子来,就摘院子里那棵的。” 裴居堂不解的啊了一声,但又马上起身去办了。 “拿回来了然后呢。”裴居堂把三片又硬又老的叶子交给对方。 何权青接过树叶检查了一遍,然后展开又放回对方手心中说:“首先,你看,叶子的正面为阳,背面为阴,记住了吗。” “嗯,然后呢?” 何权青左右看了看,然后从灶台下的灰盆里找到了一颗木炭,他在水泥板上工整的画出来“——”和“——”符号,又解释前者为阴,后者为阳。 说完,他又让裴居堂将三片叶子抛至空中,让其随意掉下。 裴居堂照做后,何权青又说:“你看,从上到下分别是反正反,那就是……” “阴阳阴。”裴居堂抢话说。 “对。” 何权青点头,接着他又在地上画出一条“——”,下面又跟着着一条“——”,最后又是一条代表阴的“——”。 “然后,你去把挂在伙房门口上那个八卦镜拿下来。”何权青又说。 “哦。” 裴居堂跑到门外,他再确认了一遍,然后才敢把挂在门上的那块太极八卦镜摘下来。 何权青将地上那个符号圈了起来,又让他在八卦镜上找一样的卦象,裴居堂一眼就在正三点的位置找到了。 “这是坎卦,五行属水,这卦一共有6个卦数,方指正北,所以你往正北方向看,你会看到一个身上有黑色衣装的年轻人,那个人或许能告诉你,你的正缘在哪,也或者他可能就是你的正缘人。” 第41章 “正北方向?”裴居堂问。 “嗯。” 裴居堂看了看这房梁,他回忆了一下太阳是从哪个方位升出来的,然后大概在脑海里找了个方向。 这侧房大门是朝南的,那么他身后就是正北,裴居堂心里有个大概方位后,他转身一看,只见这位置对应着厨房的窗户。 “看到了吗。”何权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厨房,人正框在窗户里问他说。 裴居堂不确定的又再心里重新定了个位,发现正北方向确认是指向窗户这里。 “你故意的吧。”裴居堂脸臊说。 何权青挺好意思的,“没有啊。” “没有你脱什么衣服?” “热。” 前边何权青明明还是穿着外套的,这会儿他已经把那件棕皮外套脱下了,只留下里面的一件黑色卫衣。 “你这算不算篡改我的卦象。”裴居堂看对方还挺好意思的。 何权青回到房里,又将外套穿戴上,“不算。” “这怎么不算,你就是知道我的卦象了才跑去那里站的。”裴居堂捡了颗小木炭扔到对方脸上。 何权青偷笑了笑,“其实算卦这事,也不完全讲定数。” “不讲定数那讲什么。”裴居堂看对方脸上留了一点黑灰,又连忙用手掌给对方擦去。 “讲成全。”何权青闭着眼等对方给自己擦完了,他才说:“有的定数不一定是天意,凡事也要讲成全。” “成全?” “对。”何权青睁开眼,“卜卦其实只是人对自己意愿的一种成全,并不完全都是听天意的,总而言之就是……择善而从,不善而改。” 裴居堂看这人脸都不带红一下的,真是有够好意思,“那你怎么知道我愿意成全这个结果?” “那你不希望……”何权青这下脸才红的,“不希望我是你的正缘人吗。” “……” 裴居堂心想自己干嘛多问这一句,自己心知肚明就行了非要多嘴说出来。 “是你希望吧。”裴居堂一副毫不在意似的表情,“到底是你在成全自己,还是我在成全自己?” 何权青被整得有点哑口无言,还有点不自信了,“那,那重新算,我算算看有没有别人……” “算什么。”裴居堂啧了一声,“算出是别人你就高兴了?” 何权青老实巴交的摇了摇头,“不高兴。” “不高兴你还算,傻缺。”裴居堂怪威风的扬起拳头,最后轻轻捶了对方肩膀一下。 何权青这才舒展开眉头,“那你高兴,再算也没什么的。” “我高兴什么?算出是别人我能高兴吗?”裴居堂怀疑对方是故意这么说刺激他的,“你是不是成心的?” “我没有。”何权青心里踏实了,“我怕你不认我。” “不认你认谁……” 这话整得两个人有点发臊,但裴居堂想收回来也迟了,不过他还是象征性的捂住了对方的耳朵,试图不让这番话钻进何权青的耳朵里。 何权青看着他,脸上的欣喜和得逞直白易懂,看得裴居堂直冒火,“看什么。” “没……”何权青眼珠往左右两边假把式的扫了扫,“我看有没有人。” “有人怎么,有鬼又怎么。” 何权青确定人和鬼都没有以后,他微微偏了点头下去,浅尝辄止的在对方唇角上点了一下。 裴居堂浑身打了个寒噤,他看了身后一眼,这才放心的也印着对方的耳畔亲了一口,接着他替对方把外套拉链拉上,又无事发生发生一般小声嘀咕:“亲亲亲,有什么好亲的……” 第33章 你教训我? “你能吃吗。” “这有什么能不能,你做的菜里有别人吃不了的东西不成?” 菜都端上来了,裴居堂都夹菜了,何权青又搞这出有的没的瞎担心。 不过他确实也不会做什么太硬的大菜,都是些家常便饭,但他烧了条酸笋鱼,味道不是一般的好。 “要不我们俩喝点?”裴居堂感觉就这么干吃着,有点干巴。 “你爸妈给你喝酒吗?” “目前不给,不过喝点啤酒又不会怎么样,走两圈不就散了吗。” “我们两个自己喝?”何权青咬了咬筷子,“不会很奇怪吗。” 裴居堂在桌下踢了对方一脚,“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不过何权青不喝啤的,他给裴居堂拿了罐啤的,又给自己拿了壶自家泡的那种桑葚酒。 那酒塞子一开,桌上就弥漫开来一股果糖和酒精浸透后的微酸清香,光是闻着就感觉度数不低,裴居堂有点担心,“你喝这个不会醉吧?” “只喝一点不会的。”何权青给对方拉了啤酒易拉罐,又给自己倒了杯紫红色的浊液。 两人的杯子都斟满酒后,裴居堂就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试着像家里大人那样说先喝一个。 何权青也只好端起酒杯,两人颇有仪式感的碰了个杯,然后一口喝了个小半杯。 “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裴居堂润了润嗓子,“就是之前我跟你说的,我不是想去首都上大学吗。” “嗯,怎么了。”何权青扒开鱼肚子,剥了块刺少的放到对方碗里。 “要不我别去了呗,我寻思着我要不还是找个近一点的学校上行了,华东那边也有很多好大学的。” “感觉也差不了多远吧。”何权青在脑海里估计说,“这还是看学校来吧。” “但是……远啊。” “坐飞机去北京也才三个小时,不远啊,你上次不是说了吗。” “这样是不远……但是。”裴居堂闷头扒了两口饭,“但是肯定不能经常回来的,你有什么建议。” 何权青觉得上大学这种人生大事还是轮不到他来参谋的,他也不敢说什么太激进的建议,“我的建议还是……择善而从,不要为了一些眼下的顾虑,退而求其次,免得以后后悔……但是如果你自己喜欢的话,也才是最好的。” 裴居堂其实也就想看看对方是什么态度,何权青这么一说,他心里也有底了。 两人吃到一半时,何师傅突然回来了,他老人家估计也没想到屋头里有人,两方一时有点诡异的尴尬。 何权青连忙给师傅添了碗筷,一开始何师傅似乎是有要拒绝的意思,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就坐下了。 第三个人的加入让饭桌一时之间有点沉默,何师傅看他们都有酒杯,就让徒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何师傅小尝了半杯后,就主动找了话,他先是问了裴居堂的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裴居堂如实回答了,又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奶奶有眼疾的。 “你家父母亲之前请我过去看过。”何师傅掂了掂菜,最后还是放回了碗里,不是很有胃口。 “何师傅您还懂医术?” “那是道行外了。”何师傅也不太严肃的摇了摇头,“人到了年纪多多少少都有心病,无大碍。” 裴居堂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道自己奶奶今年来眼睛几乎快看不见了,什么医院都看过了就是治不好,至于别的大小病症也是只增不减,所以平时都在屋里静养着。 何师傅还给他提个醒,让裴居堂多关心关心老人,没事给他摘点柚子叶去屋里扫扫气什么的。 问完裴居堂,何师傅又把注意力放在左手边的徒弟上,他提问了何权青今天是哪月哪日什么时节。 何权青一字不错的报上来后,何师傅点了点头:“过几天就是雨水了,二十一了,不小了。” 何权青一听到师傅这口气就感觉话中有话,可他也不敢直接问。 “老大今年成家……你什么打算。”何师傅干脆放下筷子。 何权青的预感准得不能再准了,他偷偷往对面的裴居堂那儿瞄了一眼,支支吾吾的:“我,师傅,我还没想过这个,二哥他们都没着落,您问我……太早了。” “你二哥他缘分未到,春秋啃烂了也急不来。”何师傅叹了口气,“老五就算了,他能把人做正就够了,你师叔走前说你命缘旺,我惦记着你要是也有什么想法了,就赶老大的喜事一块办了。” 何权青感觉自己师傅今天话不是一般的多,而他更甚,他甚至敢跟师傅有来有回的讨价还价了,“我还没想过这些,师傅……现在不兴早成家那套了。” “看你自己吧。”何师傅自己给自己再斟满酒,“我今早碰到佟阳一家,他家母亲说四水有家姑娘相你,问我年后能不能过来拿挂辣椒,这事我不做主,你回头自个跟人家说去吧。” “……是。”何权青说这个字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随后何师傅又跟他们喝了两杯,就提着自己的烟袋回去休息了。 本来何权青没想喝那么多的,几杯下来他有点红脸了,一开始收拾碗筷时还没觉着有什么,后面就开始觉得脚下打飘了。 第42章 裴居堂想着劝对方回去休息了,何权青却说自己精神得很,出去走两圈就好了。 初一晚上不比大年三十,但也足够热闹,他们一路走出来,听得最多的就是挫麻将的声音和重播的春晚节目声。 碰着一桌玩十点半,他们看到刚好有个空位于是也挤了进去,裴居堂就让何权青去试一试,他还没搞懂这个牌法怎么玩。 “你想玩多少。”何权青声音烫呼呼的问身边人说。 “一般玩多少?” “最低一块,上不封顶。” “那怎么算钱。” “就是……”何权青晃了晃脑袋,“就是看牌,牌面总数不能大过12点,大过12点就是翻车了,你押一块,如果最后庄家的牌没你大,他双倍给你,你比他小或者超12点,他就拿你钱。” 裴居堂还是没听懂,“那,那玩个五块?” 何权青立马去翻口袋,拿了张五块压在桌子上。 看桌上的押码都差不多了,坐在主位上的庄家便开始发牌了,一人一张不得泄牌。 “我们的是多少?”裴居堂侧身去问坐在桌前的何权青。 “红桃3。”何权青在对方耳边低语,“这个牌面太小了,待会还得再喊牌。” 裴居堂捂着有些温湿的耳朵哦了一声,又挺直身子站在何权青身后,他两手抓着对方肩膀,以免这人真醉往后倒了。 桌子上的一圈牌都发完了以后,庄家开始从自己左手边的第一任开始问牌。 裴居堂估计这第一个人牌数挺大的,他一张也没要,然后就到了第二个人。 第二个大娘说要,庄家从手上翻了一张给他,是张梅花9,大娘遗憾的哎呦了一声,直接把手里那张牌亮了出来,是张方块4,因为超过12点,所以庄家就把她的钱收了。 裴居堂立马弄懂了游戏规则,其实还挺容易。 到他们时,已经问去大半桌了,庄家问何权青要不要,他没犹豫的就说要了。 庄家笑了笑,然后随便从手里抽了一张扔在桌子中间再翻开,是张梅花4。 “还要莫?”一脸富态的庄家问他。 何权青再次看了看手里的牌,他有点犹豫,于是抬头看向裴居堂:“我们还要不要?” 裴居堂也有点拿不定主意,现在他们已经有7点了,这个牌面并不大,但是如果接下来再要一张的话,有可能又会超过12点。 “要没要?”庄家又问了一遍,旁边人的也催了起来。 “要,要吧,我们要!”裴居堂替何权青回答说。 一般要第二张牌都很刺激,所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裴居堂也看得心惊胆战的。 随着庄家将那张盲抽的牌放到桌子上,再翻开,看到牌面上是红桃3,裴居堂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还要没。”庄家问。 “不要了不要了,我们就要这么多。”裴居堂连忙把这张红桃2也收过来。 等庄家把剩下半圈人也问完后,就轮到他自己了,他将手中的那副牌放在桌子中间,又去翻开自己的底牌。 庄家自己的底牌是张黑桃5,这就很有看头了。 他搓了搓手,然后给自己随便抽了一张,翻过来一看,是张方块k。 jqk三个牌面代表的点数是0.5,所以庄家现在有5.5,如果他这时候再抽到一张5,他就完成了10点半的闭环,这样一来,无论是比他大还是比他小的,除了同点数,所有人的钱都得交给他,相当于是全炸了。 裴居堂也跟着屏息凝视起来,他挂在何权青肩膀上的手不知道什么已经抓到对方手心里去了,两人一同紧张等待着开牌,完全没注意到在这么多人面前勾着手。 庄家自己也挺紧张的,他抽了一张出来后,先是自己悄悄看了一眼,然后又抬气氛说他明天可以去要车行看车了,引得一阵哄笑。 但是那牌面一开,却是一张7,大伙儿笑得更欢了。 裴居堂终于懂得她妈怎么那么沉迷打牌,就这一下,就多了十块出来,这种运气加成的成就感真的是兴奋剂。 “唉唉唉,你起来,我玩两把。” 裴居堂上手很快,但输也很快,后面他自己又自掏腰包拿了三十出来,中间赢了一波大的,最后又因为太贪了押得太大,全赔出去了。 何权青看他们已经输了七十多了,就要拉着裴居堂离开,裴居堂手里还有两张零的一块,心想着再试一试,说不准还能翻盘,结果何权青死活不同意,犟得不行把他拽走了。 何权青把他拉到了个没人的地方,然后又松开他,什么也不说的就阴着脸盯人看。 “干嘛,我惹你啦?”裴居堂被拽了一路还感觉有点火大呢。 何权青到底有没有脑子清醒一点暂时看不出来,不过听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有点醉劲儿的:“你赌上瘾了。” “我才玩多少就上瘾了?” “上瘾的人不会觉得自己上瘾的。”何权青厉声厉色的,“你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 裴居堂觉得对方有点话题过重了,“我就图开心一下,又不是要把家当砸进去。” “那也不行!”何权青脸黑着,“你这想法有问题!” “哎你真是!……” 裴居堂同对方面面相觑了片刻,他看何权青好像确实挺生气的,只能口气一松,认了:“行了,我知道错了,没下次了行了吧!” “手。” “什么手。” “你的手。”何权青眉目绷着,“伸出来。” 裴居堂心里暗叹了口气,只能将一只手抬起来,“干嘛。” “还有左手。” 裴居堂又只能照做将两只手都伸了出来,“然后呢?” 何权青没回话,而是直接在对方两只掌心分别打了一下。 “你还教训我?”裴居堂见鬼了,“我爸都没打过我呢……” “那我告诉他,让他打?”何权青理直气壮的。 “……”裴居堂一听就慌了,“别,还是你打吧。” 何权青于是又不轻不重的打了两下,他再确认对方知道错了没有,裴居堂觉得对方小题大做了,但他还是老实点头说知道了。 两人在冷白的路灯下各怀心思的冷静了一下,何权青又将对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两掌之中,后知后觉有些过意不去的问对方疼不疼。 “你手长刺啊,这有什么可疼的。”裴居堂真是要气笑了。 这不算事的事到这就结束了,两人也立马就言归于好了就,裴居堂看对方酒醒了,就说下去河边走走。 终于逮到了促膝长谈的机会,两人坐在河边上,裴居堂立马就问了有姑娘相中他那事是什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听别人说的。” “那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没跟我说?!”裴居堂立马撒开对方的手。 何权青语塞了一下,才解释:“我昨天才听说的,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现在来看就是真的咯?” “……应该吧。” 裴居堂抱起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人,又一副审讯的口吻问:“哪的人?多大?你跟人家怎么认识?发展到哪一步了?” 何权青挺直了腰板,接受审讯那般认真回答起来:“就是附近的人,跟我差不多大吧……以前是中学同学,没发展什么,就是……就是前几天去那边装电路的时候碰面了,她爸妈也在那边做事,就叫我去她家吃饭了,我不知道人家那边是那个意思……” “哦,同学啊。”裴居堂阴阳怪气的,“你都中学毕业那么久了,现在突然熟络上,是不是有点问题啊?不会是你先找的人家吧?” “没有!”何权青激动否认,“我真没有!不是你想到的那种程度!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问问而已。”何权青局促道,“只是有人想帮做媒,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所以才来问能不能要辣椒。” “要辣椒是什么意思。” “就是……同意去相亲的意思,如果我同意那边相一相,就要给他们送一挂辣椒过去。” 裴居堂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送。” “我不去。”何权青说,“我没想去过。” “真的假的?”裴居堂捡了颗石头往河里一扔,“你师傅都催你成家了,你不去不是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那我去了,不辜负你吗?” “……”裴居堂把头都转到了一边去,他吃力忍着脸上的满意,“辜负我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吗……” “现在没有……”何权青揪了揪对方的袖子,“以后万一有呢。” 裴居堂拧头回来瞪他,何权青壮着胆又问一遍:“以后可以有吗。” 河水清凌凌的响,不知哪来的冷光在河水里碎成一串串跳动的光斑,灵动的光斑被水纹漫推上岸,晃着影子打在他们的的脸上,裴居堂感觉那碎光是冷的,像有冰凉的指尖在揩摸他的眉骨和脸颊。 第43章 何权青的脸慢慢凑过来时,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将那冷冽的光斑全部挡在黑影外,两枚鼻尖互相试探般的来回轻蹭了几下,两股克制得有些微弱的气息相撞后就紧紧勾织到了一起。 裴居堂看着对方两次微微抬起下巴就要凑过来,最后又不太敢的缩了回去,他心里一横,自己先贴了过去,两张温度不同的嘴唇因为严密的贴合很快就达成了温度共溶。 二人保持着原有姿势,嘴唇也是纹丝不动的单单贴着,他们安静而有些无措的闭着眼睛细细享受了片刻,不约而同睁眼那一刻,他们又如梦初醒一般匆匆分开。 这会儿脸上再打上河水漫上来的光斑时,裴居堂只觉得灼人得要紧,他不留痕迹的轻喘了两口并不冷静的燥气,面对眼前人同样羞敛而尽显克制的脸色,他推了何权青一把,直直将人推倒下地。 他扑上去在这人唇上咬了一口,又马上起身赶忙跑开,只留何权青一人躺在河边对着夜幕回味发笑…… 第34章 那我跟你谈? 裴居堂抿着刚刚和何权青有过接触的嘴唇一路小跑回家,等他进家门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他鞋子一脱,拖鞋也没换的就直接踩到沙发上蹦了两下。 “怎么现在才回来。”杨桃正在一旁摆香火桌,看到对方这番动静惊吓不小,“碰上什么好事了?” “天大的好事。”裴居堂又躺进沙发里,他抬起腿在半空中蹬了两下,又拿起一旁的抱枕捂住了脸。 “什么天大的好事。”杨桃走过去拿了双拖鞋放到沙发前。 裴居堂都不敢细想自己前面干了什么,他哎呀一声,“你别问,我自己乐会儿……” 杨桃无奈骂了对方一句傻孩子,又说:“明天你爸带我们出去玩,早点洗澡休息了。” “去哪里玩?” “出去走走啊,大过年的他好不容易有空,来这边都大半年了,还没看过这边是什么样子呢。” 裴居堂还想明天去找何权青玩呢,“你们俩自己出去二人世界得了,带我忒多余了吧……” “我跟你爸的二人世界以后还多着呢。”杨桃不害羞的说,“等你今年上了大学,想跟我们一块出去玩都得等猴年马月放长假。” 问题绕来绕去的都没绕过这件事,裴居堂不禁想问:“妈,要不我到时候不报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你觉得怎么样?” “这事说早了吧,成绩还没出呢说这话。”杨桃被逗笑了。 “哎呀,除了清北和特招,我都能试一试。”裴居堂不带害臊的说。 “那怎么不争取一下清北啊?” “那不是现在有点晚了吗……”裴居堂嘀咕,“水平都定型了,上限就在这里了。” “不管上限在哪里,你想去哪就去哪,再远我们也会去看你的,大不了我们到时候在北京也买个房。”杨桃理了理儿子的头发,“爸妈在哪,哪就是你的家,不要把恋家当顾虑。” 裴居堂有点感动,但是他又只能若无其事的哦一声,“再说吧,北京房价多高啊……” “高归高呗,万一以后你想在那边工作呢,总要有地方住吧,早买早享受,多处房产也不是什么坏事,趁你爸那个老东西现在还有点本事……” “你少打点牌,我们家年均存款估计还能再涨三个点。” “这个另当别论。”杨桃立马变脸了。 临睡前,何权青按时给裴居堂打来了电话,不过两人开场问候了两句后,就突然双双难为情的沉默了将近十来秒钟。 裴居堂心想对方千万可别提河边发生的事情,结果对方下一秒就说:“你……咬人了。” “……”裴居堂心里尖叫了一声,不愿承认一般害臊:“我咬谁了!” “我……” “那怎么了,你现在才想起来算账不是?”裴居堂咬牙切齿的猛捶了两下子枕头,整个人都因为太激动而蜷缩成了一团。 何权青好像轻笑了一下,“不是,就是想问问你……” “问我什么?!” “问。”何权青卡了一下,“那算亲……” “不算!”裴居堂打断对方,“你家亲,亲,亲嘴用咬的啊!你没看过电视剧电影里面人家那什么哪有用咬的啊!” 何权青煞有其事的哦了一声,“我以前没有过,我,我不知道。” “说得像我有一样……” “你也没有。” “废话,我怎么会有,我还没想过谈恋爱呢……”裴居堂简直想瞬间移动到对方面前暴揍对方一顿, “那你要是谈了,我怎么办。” 裴居堂怀疑他的枕头上开了加热器,脸热得都要烫糊了,“你这什么意思,那我跟你谈?” “这样不好吧……”何权青强忍着意味不明的笑,“玩牌的时候,你还跟他们说我们是好兄弟。” “那我跟别人……” 裴居堂话都没能说完就被何权青打断了:“不行!” “为什么。”裴居堂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并在脑海里警告它说别跳了。 “你还没高中毕业,别想这些不合适的东西。”何权青一本正经还带一点说教意味的说,“等你高考完了再说。” 裴居堂真是冤枉大过天了,“少瞎扯……我也没说是这时候谈啊。” “我会监督你的。” “你监呗。” 第二天一早裴居堂就跟着他爸妈出门溜达去了,往县城北走差不多八十公里这样有个景区,是个瑶族的古村落遗址,这边最常见的就布依族、苗族、壮族和瑶族,还有一部分侗族人,其实从他们县城建设也看得出来花了不少民族文化构思在里面,他们一家三口在景区里待了半天,又吃了餐特色菜,傍晚就打道回府了。 转眼间就初三了,裴居堂初六得回学校了,眼看着假期没剩多少了,他心里一个劲儿的焦躁。 而何权青也开始忙了起来,这边的人都很勤快,他们默认过了初二就是就是过完年了,初三一大早,开店的开店,下地的下地,正常的城乡巴车也运作起来了,裴居堂在老家的时候,他们那边少说也要玩到初五年味才淡一点。 工人们都闲不住,外来的普工纷纷回了搭建在水电站附近的临时宿舍,老裴干脆也只能提前开工了,并又开始招纳了一批备用电工,不过他精力有限管不来电路这一块,就外包给了一个当地的小私企负责广招人才。 裴居堂是陪着何权青一起报名的,过程挺顺利,有证且能证明自己有经验就行,当天就能知道结果,等到后期用人的时候会再通知安排。 就忙活这件事,初四也过去了,初五何权青抽了空,中午两人进县城看电影去了,县城年前开了第一家电影院,之前这里的人想要看电影都得到区里去,所以整个春节档的上座率几乎都是满的。 两人是下午来的,人没那么多,他们挑了小半天后选择了一部以羊和狼为主题的虎年生肖系列电影,电影内容挺不错的,就是观影群体大多数都是低龄儿童,中间的叫喊声和哭声让他们观影体验有点差。 两人一直玩到了下午六点多才回去,因为明天裴居堂就要返校了,何权青说有东西要给他,于是到镇上后,裴居堂没有立马回家,而是跟着对方去了水街。 而何权青要给他的东西就是一罐合欢花茶而已,他说是自己上山采后晾干再用中药一起蒸过再炒干而成的。 裴居堂拧开罐子捻了点出来嗅了嗅,虽然花香浓郁但还有一股淡淡的苦味,“这泡水喝不会很苦吧?” “不苦,但是可能有一点点涩,你觉得涩的话,可以加冰糖。”何权青介绍说,“《本草纲目》里说了,合欢花能'安五脏,和心志',你觉得睡不好的时候可以试试。” “哦,那我回头试试。”裴居堂又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合欢花就是这个味道啊。” 何权青拿过对方的手也嗅了嗅,他正想说什么时,中院突然闯进来一个来势汹汹的女人,吓得两人立马拉开了距离。 “请问,你找谁。”何权青问。 女人看了他们一眼,又扫了一圈这个院子,她说她有急事找祝骁。 祝骁没有电话,何权青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这人不干正事的时候本来也是成天没影的,于是他问对方能不能等一等,一般祝骁晚上都会回来的,他估计也快回来了。 女人说可以后,他就领人进屋坐下了,而裴居堂也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陪着等了起来。 结果这一等,差不多把班里的人都等齐了,祝骁还没有回来,裴居堂都准备回家了,祝骁才懒洋洋的外边回来。 他看到一班人都在堂屋里坐着,正想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的时候,那女人三两个快步过去,接着就往他脸上怒甩了一耳光:“祝骁你个王八蛋!我怀孕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掉了下巴,裴居堂本来都决心要走了,突然又……打算先不回去了。 第44章 不过他也没能待多久,就被何权青劝回去了,他出这堂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何师傅拿了根足足有一米多长的藤条鞭子往跪在地上的祝骁身上抽…… 裴居堂翌日正常返校,不过他爸说了,等到清明以后就不会让他住校了,到时候杨桃会来给他陪读的。 此后裴居堂就一天盼着一天想着清明赶紧到来,这期间他们周末的休息时间也缩短了,从原本的一整个周日变成了只有周日下午六个小时,这紧巴巴的休息时间让裴居堂没力气再想别的什么了,连着一个月他这六个小时都拿来睡觉了。 这期间何权青来学校看过他两次,不过两人也没能聊上什么,但从对方的口中,裴居堂得知祝骁被拽走当上门女婿的事了。 这事给他的震撼程度无异于和尚产子,何权青解释说孩子打不掉了,再加上女方其实又挺喜欢他,就是女方一家都比较强势,他一个孤家寡人的就只能去上门了,估计没多久就要办“双喜临门”了。 不过祝骁和梁晖都成家去了,班里以后就只剩何权青和二哥了,这一变故突然得有点令人促手不及,裴居堂暗暗担心对方的处境,不过何权青却让他别多想,他们也有在招新人的。 熬天熬地的,终于熬到了清明,学校甚至大有良心的放了一天半的假,从4号下午放到5号晚上,时间算挺充裕吧,于是裴居堂回了趟镇上。 这里的民风管束并不像外界那么板正,他们过清明的方式也很传统,漫山遍野都有坟包土墓,这清明一来,山上和地里到处都能看到一点一点飘动的白,那是用白色奖纸裁剪成长花条挂在青竹杆上再插到坟包上的祭奠品,因为风吹时花条舞动很像垂柳,当地人管那个叫白柳花,扫墓就叫挂柳。 他们外地来的参与不到扫墓活动中去,而且老家那边也有其他亲人打理清明,裴居堂在来到这边之前,他只见过那种大型的公墓园,还没有见过这种按照风水自行挑选的零散墓地,更没有见过这样隆重的扫墓风气。 听何权青说,在当地,清明和春节重视程度相当的重要节日,因为只有这两个节日是能把前人和后人都聚起来相见的日子。 不过有一点不太好的是,他们扫墓还要放炮竹和烟花,这正是农忙的季节,天气也热起来了,引发山火的隐患可不小,其次就是,有些墓地离聚居点太近了,突然的炮竹鱼雷声接连不断,实在有点扰民。 裴居堂他奶奶这阵子精神不太好,又碰上清明的动静更是不舒服,于是老裴只能把人接去县里先过渡几天,裴居堂也实在放心不下他奶奶,人刚刚到家没两个小时就又跟着回县城去了。 假期只放到5号晚上,而且5号当晚还有晚自习,本来他和何权青约好了明早上见一面的,这下也只能作罢了,两人已经有三个礼拜没见面了。 很快就来到了返校时间,裴居堂踏入教室那一刻感觉浑身精气都被抽走了,而且刚刚收假当晚就要周测,他也不是说写不出来或者是什么,只是这样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学习让他有点崩溃了。 一晚上就三个小时晚自习,学校硬是安排了数英两门考试,考英语的时候裴居堂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写到一半直接放笔休息了,浑浑噩噩的结束晚自习后他就离开了学校,因为他现在不住宿了。 他回到那套学区房时,杨桃还没回来,估计还在酒店照顾他奶奶,裴居堂澡也没洗的就上床躺了,睡前他给何权青打了通电话,有气无力的问对方今天清明怎么过的。 何权青说他们今天去给师叔扫墓了,下午又去山上打了笋果,明天准备封坛泡成酸笋。 裴居堂想起对方做的酸笋鱼,就说有点饿了,让他泡着备好,改天他上门吃饭。 两人没聊多少就挂了电话,裴居堂昏头睡了过去,但是他感觉也没睡多久,马上就到六点了,他身心疲惫的起了床,发现杨桃也回来了,并正在给他做早饭。 “什么味道,一大早上的……”裴居堂叼着根牙刷,无精打采的走进厨房里。 杨桃看着休息也不太好,她正在灶台前忙活,“酸笋啊。”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了……在哪呢。”裴居堂感觉一大早吃这种东西有点不合适,可这会儿他又觉得真惦记这一口。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想吃怎么不跟妈说。”杨桃将整个鼎锅从火炉上小心端到餐桌上来,“人家小何师傅一大早给你送过来多辛苦,也不知道上哪买的,我给钱人家都没要……” 第35章 我会跟你算账的 清明过去后没多久又迎来五一,不过学校没给高三放假,裴居堂这会儿也是真真切切的开始有危机感了。 学校要求早上六点半进教室,裴居堂基本五点半就起了,他先是在家自己做两篇阅读理解然后六点吃早餐,六点二十出门,最后踩点进教室。 学校为了稳住大家的心态,现在的模拟考也不公布成绩和排名了,但只要稍稍打听一下还是能自己摸出个定位。 裴居堂就是不去打听,也会有人来告诉他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一类班就三个,想对标成绩分分钟的事,他一直在年级前十这样徘徊不定,最好一次也就第六,最近这一次也是他最惨的一次,他甚至掉出了前十,裴居堂急得晚上都不敢睡觉。 而学校的晚自习也拖到了十点四十,裴居堂回到家后洗漱完还得自己再加班,杨桃不准他超过十二点睡,可他基本没有哪天是在一点之前睡的,有时候扒到做不出来的题型,还会严重失眠甚至通宵。 何权青给他的花茶他很快就喝去大半罐了,他偶尔还会和同桌分享,刚刚开始喝那阵子,他觉得好像还有点用,后面喝了还是实在焦虑,他就只当普通茶料喝了。 他现在也没有心力和何权青每天打电话了,一开始是一天一条短信作为问候,有时候太累了太忙了就不发,后面是隔个三两天才发一次。 何权青也挺忙的,出狮忙,电站那边也忙,两人清明过后到五月中旬至今都没有见过面,偶然一天在语文考试中,他看到传统文化这个字眼,裴居堂才想起三月三那事,他想着回去问一问何权青参加了没,拿奖拿绣球了没,结果考试结束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距离高考大概还有不到半个月这样的时候,学校下发了各大院校去年的录取分数档专辑册,那个晚自习全班几乎没人能安心自习,全部都扎进研究学校和分数的热潮里去了。 裴居堂先是把北京的院校都看了一遍,他圈了三个出来,其中有两个是意向比较强烈的,不过以他这几次的模拟成绩来看,也只是险过个二十分,二十分并不是一个很稳的数值,除了首都,他就只有华东五大这几个目标,其他的他一眼也没看,心里大概有个底后,他又马上投入复习里去了,一分钟也不想浪费。 裴居堂这阵子嗓子总是一阵一阵的发哑干疼,他让杨桃给他弄点润喉的喝喝,但是喝过第二天还是一样,拿了药吃没两天又复发,杨桃要带他去医院几次他都拒绝了。 后面老裴来了好不容易才把他拽到医院,结果检查起来也没什么事,基本的发炎也没有,医生说就是急火攻心了而已,这个月很多高考生都有这种症状,等到高考结束就好了。 从医院回去后,老裴就给裴居堂申请不去学校上课了,他们自己在家复习,而且班上很多住得近的同学也都回去自己复习了,裴居堂同意了。 在高考就剩三天的时候,裴居堂才肯放松自己一点,开始养精蓄锐为考试做准备,与此同时他终于和何权青进行了一次时隔两个月的超长通话,对方承诺高考前一晚会来看他,第二天也会来一起送他进考场。 到了5号下午,学校就开始封考场了,6号一早他起来一看,学校周围一带的马路都拉了警戒线。 对于明天就要考试了,裴居堂没有什么太真实的感觉,他现在反而坦然了很多,甚至许久没有那么放松的一觉自然睡到九点多。 “妈,你今天怎么没叫我……”裴居堂精神好得不得了的出了房间,但是发现屋里没人。 他洗漱完后才发现桌上有早饭,以及杨桃留下的字条,大概内容是昨晚他爸过来了,他们两口子昨晚就回了镇上一趟,晚上这样会回来的。 裴居堂于是给杨桃打了个电话问他们有什么急事,电话那头吵吵闹闹的,杨桃说没什么事,他们晚上就回去了,中午让他自己下楼吃东西。 裴居堂没多想,不过他爹妈今晚才回来的,他可以提前叫何权青过来,反正何权青今天也是要来看他的。 结果他打电话过去,何权青也说自己在忙,现在还不能马上过去。 “你在出狮?”裴居堂听到电话里有锣鼓声。 “是……”何权青喘着粗气说,“白事。” “那你今晚之前……能过来吗?”裴居堂担心问,毕竟白事是要通宵的。 “我还不确定,应该能,但是可能很晚,明天考试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明早会在楼下等你的。” 第45章 “你不能找人替你吗……”裴居堂觉得有点沮丧,“一定非你上去耍吗?” “我尽量,我尽量九点这样到行吗。” “嗯……”裴居堂不太愉悦的答应了。 挂了电话后裴居堂又去复习了一会儿,中餐和晚餐都是在楼下随便吃的粉,晚上七点多这样,他又打电话给他爹妈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老裴好像在忙什么,累得说话都说不太利索,他说快了,最迟十点到,让裴居堂早点洗漱上床睡觉,他们不会缺席的。 裴居堂觉得不对,电话里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怪,而且距离十点就两个半小时了,从镇上过来都快两个小时了,他们根本就是还没有出发的样子。 裴居堂心里有了不太好的猜想,他犹豫了大概十来分钟后,换了双鞋就下楼去了。 这一带的路都封了,裴居堂往前走了好远才打到出租车。 “你说你要去哪?”出租车司机问后座上的乘客说。 “去白螺镇。”裴居堂黑脸道。 “那么远?” “远不能去?” 出租车司机干笑了笑,“能是能,但是先说好,这个打表过去少说要两百出头,到时候我空车回来的油费……” “五百来回走不走?”裴居堂没耐心了。 “走走走!”司机立马点头,“那先付个定金?” 裴居堂只能先付了两百,对方这才肯调头出发。 中间司机还让他加钱抄了个快道,所以他们只花了一个小时多点就到了,下车前,司机问要不要等他一起回去。 “喂,阿弟?要不要我等你一起回咧?”司机看着车外一脸呆愣的裴居堂问。 裴居堂过了好几秒钟才缓缓摇头说:“不回……” “那我走了哦。” 裴居堂没再回对方的话,他丢魂一般往前走了两步,不敢相信他家大院上竟然拉着一张遮阴的篷布。 他越往那栋楼靠近,里面传出来的锣鼓声就越刺耳悲凉。 裴居堂挤进一层又一层的人浪时,他耳边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一身白衣的叔叔看到他时惊讶的问他怎么回来了,裴居堂也是没听见一样。 “大哥,果果他……” 在裴居堂进到堂屋时,他叔的声音就先传了进去,同样披着一身白衣头戴孝帽的老裴杨桃两口子看到儿子时,原本哭得发红的脸色也骤然翻白。 一家三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就连在棺材一旁起舞附灵的两头狮子也停了下来。 裴居堂眼眶里的泪光一颤一颤的,质问的眼神落到堂前那副属于他奶奶的遗像上,和黑白色照片里的老人对上目光时,他没忍住眨了一下眼睛,大股大股的眼泪就这样泄了出来。 “为什么瞒着我!”裴居堂朝他爸吼道,“为什么!” 老裴嘴巴抖了一下,终于也是因为心虚说不出话来。 “你凭什么不告诉我!”裴居堂吼急了没忍住,呜哇就哭了出来。 “果果!”他叔叔裴元把他拉到一边去,避免影响狮子过道,“你爸也是为了你好!明天考试了你现在跑回来干什么!” “考试考试考什么试!”裴居堂崩溃推开他叔,“你以为这样就是为我好了吗!” 裴元有点无奈,“你这孩子……” “是我不让你回来的!” 这时候裴居堂的爷爷又从一旁的房间里出来,他脸色同样难受着,但不乏还有一点严肃,他重申了一遍:“是我不让你爸告诉你的,有什么问题,考完了你再来跟爷爷算账。” 裴居堂看着他爷爷,一时间崩溃无言,眼泪却流得更快了,他扫了屋里的人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头黄色狮子上。 他一个快步过去揪住那只狮头,然后将头壳摘了下来。 “你为什么也不告诉我!”裴居堂冲头壳下的人吼道。 满头大汗的何权青看着他,心虚得气也不敢喘了。 “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裴居堂胡乱捶了对方胸口两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果果!”杨桃连忙过来拉住儿子,“别胡闹!先别胡闹!让人家给奶奶先做事好吗!是妈不好,别哭了,过来……” 裴居堂怒甩开杨桃的手,这一刻他简直恨透了所有人,他连退了两步,退到棺材那儿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了两声后,他爹妈立马过来抱住了他,一边给他抹眼泪一边道歉。 “先送他回学校!你们要让他哭到什么时候!”他爷爷呵斥那两口子说,“他明天还要考试你让他跪在这里干什么!” 两口子被骂醒了一样,连忙就要架起人往外走,结果裴居堂却推开他们自己跑了出去。 “居堂——”何权青摘下头壳朝那背影喊道,他心一急,直接把头壳扔给了后面的二哥自己追了上去。 裴居堂边哭边跑,一路跑到了桥头那儿,何权青跑得很快,没几秒钟就追上他了。 可是追上人以后他又不知道能说什么该说什么,他只能把人紧紧抱住,至少先保证不会让对方乱跑,以免出什么事。 裴居堂几次要推开这个人都没能推开,最后只能倒在对方怀里放声痛哭出来。 老裴的车没多久也到了,两口子下来要把他带上车去他还不愿意,何权青只能把他扛上了车,最后陪着父母一起护送他回了县城。 裴居堂一直哭到那个小区里,何权青要背他进电梯里了他还哭喊说要回去陪奶奶。 “你现在陪她有什么用!她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你以为你现在陪她她就开心了!你在这里给她哭她就听见了!我妈不在了我难道比你高兴是不是!我不想陪我妈是不是!”老裴吼着吼着自己也哭了出来,“就你以后看不见她了是吗!我以后还看不见我妈呢……!” 这下裴居堂才慢慢松了身子,不再反抗的趴在了何权青的背上,任由他们把自己背上了楼。 进屋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距离进考场时间已经不到八个小时了,杨桃用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后,就让他直接睡了。 裴居堂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也没有困意,但是哽咽声慢慢平了,他自己想通了以后,又起来检查了一下准考证那些,看看时间也才两点,还不算太晚,于是他决定出去洗个澡,毕竟明天还是真要考试的。 他一出开门,只见杨桃坐在沙发上正在给怀中的老裴擦眼泪,而何权青拉了张凳子就守在他房间门口…… 裴居堂只能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的火速去洗了澡,出来后他还带了一张湿毛巾出来,他不太熟练的给他爸妈都擦了脸后,就交代说自己去睡了,明天记得叫他起来。 走到房门那,裴居堂又看了手足无措的何权青一眼,然后低语:“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何权青看了那边的两位长辈一眼,然后就跟着对方进了房间。 门关上以后,裴居堂先是捶了这个人的胸口一拳,他不藏怨恨的说:“你跟他们一起瞒着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 “但是我现在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计较……”裴居堂说,“等我考完,我会跟你算账的。” 何权青喜出望外,好像看见了什么曙光一样,“好,好……” 接着,裴居堂又松开拳头,慢慢倒向了对方,他环紧对方的腰,脸也埋进对方胸前,何权青身子僵了片刻后,也牢牢抱住对方…… 第36章 我有点疼 虽然裴居堂是三点多才睡的,但是也没怎么影响他第二天的精神,次日早上七点这样他就自觉醒了,杨桃本来还想让他睡到七点半再起来的,反正考场就在旁边,八点半到校门口就差不多了。 他从房间里出来时,他父母以及何权青早就起来了,早餐也做得差不多了。 昨晚何权青没回去,但这房子又没有第三间卧室,老裴想请他去酒店住的,何权青以天快亮为由拒绝了,然后在沙发将就了一晚上。 昨晚的事谁也没提,就当根本没发生过似的,该吃吃该问问的好像平日里的普通一天一样。 吃完早饭后也才七点半过去一点,裴居堂回屋看了会儿默写题可能会考的长篇古诗文,八点二十这样他们才出的门,到校门口时已经可以进入考场了。 “放心吧,往少说都是120。”裴居堂不等他们给自己加油打气就先给他们打了定心丸。 “那进去啦?” “嗯,我进去了。”裴居堂不计前嫌的在他爸妈脸上各亲了一口。 他又看看何权青,“你也早点回去。” “好。” 两人击了个掌,随后裴居堂就进考场去了。 因为家里还有那桩事在,老裴不方便继续陪考下去,于是他就让何权青载着自己一起回镇上。 “麻烦你了啊小何师傅,我这眼睛有点蒙,怕是开车不安全……”老裴坐在后座上说。 何权青尽可能把车速控制在一个快而不急的区间,“不麻烦,都是晚辈该做的。” 第46章 “前几天我见你跟我们家小远一起做事,怎么样,合得来吗。” “挺合得来的,远哥做事很有想法。” “唉,光是这点不行,他那人太闷了,不会协作交流,你多感染感染他,别觉得他是我侄子就不敢指导他。” 何权青去水电站做事是裴远带的,不得不说裴居堂这个堂哥确实是有点东西的,就是话少,何权青已经觉得自己不太会说话了,这人比他还不会,有时候他们两人一起干活,非必要的时候,半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不过裴远这人还挺不错,仗义也聪明,教了他不少新东西,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 一开始老裴还找何权青说点话,后边随着离镇上越来越近,他就不说了,何权青在车内后视镜里看到这样一个人前得意的大老板这会儿闷嗓流泪,心里觉得有些感慨。 他生来就不知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还没有真正什么体会过那种丧亲之痛,何权青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但他出了这么多年白狮,总觉得这是一件令人难以承受的事情。 丧亲这件事吧,就好像一滴水落在书页上,水干了,但纸也皱了,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捋平。 他们回到裴家时,屋里屋外又是一个大变样,裴元见他大哥回来了,就主动过来禀报说风水大师算好了,今天就能送去火化。 六月份这么天,遗体确实是不能继续留了的,按照当地人的做法,除非患有大病,否则基本不会火化,基本都是挑个好地方选个好日子直接下土了。 但是这又不是他们的故土,埋在这了以后又不好迁坟,他们老爷子索性就答应了送去火化,把骨灰带回来,然后再挑个好日子送回老家去下墓,等他百年以后也把他烧了,再把他和他老婆子一起合葬。 这个主意再好不过了,老裴在家里坐了不到两个小时,就领着车子带着母亲和一家老小去了县里的火葬场。 何权青也没有闲下来,因为送行也要有地狮护送的,包括后面的各种去阴开阳,他也得去搭手,他和二哥一直忙到老裴晚上捧着骨灰坛回来,给人拂完尘了才回去的。 裴元给他们结了两天的辛劳钱,三千块,这算是挺大手笔,毕竟普通人家耍上四五天也是这个基本的市场价格。 不过临走前老裴又来问二人拿到钱没有,两人老实交代了,老裴让他们等了一会儿,他又去拿了点来补。 说实话他俩干这行也不短了,还没有一次拿过这么多的,都快超过他们上半年的总收益了。 两人有点不敢收,连忙就要推辞回去,老裴却说这是他能给他娘亲花的最后一笔现世钱,都是应该的。 两人不好推辞,这才收了下来。 他和二哥回到班里时,堂屋灯还亮着,两人看到师傅还在那坐着,先是问了好,然后岳家赫又把刚刚捂热的出狮费用交了上去。 何师傅没去问数目,只说让他们早点休息,然后让何权青明早上八点到堂屋去,他有事要说。 何权青没多想什么,洗了个澡就躺下了,忙活了两天,他其实也累得不轻,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累归累,第二天六点这样他就自觉醒了过来,他去上了会桩拉伸了一下身子板后,就被三哥叫去吃了早饭。 吃饱后何权青就准点去了堂屋,何师傅也是刚刚到。 “师傅,有什么事要交代吗。”何权青问说。 何师傅抹了抹茶盖,面无表情:“先跪下。” “哦。” 何权青不解的堂屋中间跪了下来,等堂上人喝好了茶,何师傅拿走一束放在手边桌子上的柚子树枝叶丢到地上,只见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只天蓝色的纸盒,何权青一看,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 何师傅不紧不慢的打开了纸盒的盖子,又拿出里面的金色绣球看了一眼,然后又放回去。 接着他又问了一个跟这个绣球不相干的问题:“昨晚裴老板给了你们多少钱,数太大了,我没数。” “三万六……”何权青实话交代说,他垂着头,不敢看师傅的脸。 “三万六……”何师傅点了点头,“你们师兄弟几个,这得跑几宿才有三万六?” 何权青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师傅真心问的,还是在暗指别的什么,但他还是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然后回答说:“回师傅,最少也要60个晚上……” “两个月?” “嗯……”何权青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何师傅起身先是绕着何权青走了一圈,口里还念念有词的说了几遍“三万六”,然后他又走到一旁的供桌前拿了一根藤鞭下来。 何权青咬紧牙关,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显然他的准备做得不够充足,他师傅一鞭子下来,他人差点直接被抽倒下去。 那一瞬间的疼真是钝刀快磨的疼,紧接着他背上的皮肉又火辣辣的漫开灼烧感,他眼前发黑了一阵,脊椎好像要碎了一样,痛感直窜天灵盖要把颅顶掀翻了还不够。 “你才给人家做了多少事,人家出手就给你省了两个月的活,你倒好,正事不做先惦记上人家儿子……!” 何为道完全是咬牙切齿说完的这句话。 还没等何权青那熬过第一鞭,第二鞭又随着一声怒气冲冲的“三万六”落了下来。 这一鞭用劲更沉更重,好像是开了光做了法一样能穿过直接皮肉那般,恨铁不成钢的直抽到何权青的脊骨上非要把他骨头打直打正才行。 何权青没挺住,两手只能支撑在地艰难保持着自己不会让自己倒下去,他胸腔里挤满了发痛的冷气,整个人根本看不见眼前是黑是白,他好想挠一挠背后那皮开肉绽又奇痒无比的裂口,却又不敢动,只能放任痛痒在自己神经里横冲直撞,气也喘不开。 “人家千里迢迢来这里为大伙做实事,立实业,给你钱挣,给你事做……”何为道扬起鞭子再往眼下人抽去一鞭,“你就这样拿着人家的碗筷,吞人家的香火!你说你是不是犯孽!” 何权青不敢吭声,也不能吭声,也没话能吭声,毕竟他师傅说的句句在理,他没有任何能反驳的余地。 “你是要人家爹妈颜面扫地不够,还想要人家断子绝孙不成!”何为道恨不得在这鞭子上再放点刺,估计那样还能把人快点打醒,“老三天天在你面前晃你就一点觉悟也没有?!是不是非要等到再死一个你才醒神是不是!” 何权青一共挨了十二鞭,本来还应该有十三十四十五鞭的,但闻声而来的几个师兄拦住了师傅,何权青才没有被打得丢去半条命,不过他被救下来的时候,也快趋向半死了。 “师傅也真是的……不就昨晚半途离场了吗,有必要打这么狠吗?” 前脚刚到来送药的梁晖坐在他原本的旧床位叹气道,“我们都这么大的人,犯点错误还打这么狠……就这样打下去,以后谁还敢来我们班。” “还真是……比那天打我的还要狠。”祝骁靠在一边看着师弟背上的伤势说,“我说老七你是不是跟师傅顶嘴了,这打得也太过了点吧,没一个月的能好吗这?” 面对这两人不知情的发言,另外两人都没有准备解释的打算,岳家赫也叹了口气:“行了,这也没什么事,大家都回去吧,让他自己歇会儿。” 人陆陆续续出去以后,屋子里就剩何权青一个人了,过了一会儿,一阵凉风吹来,他感觉背上的火辣感淡了一点,是三哥给他搬了个风扇来。 “对背了吗。”三哥问他。 “嗯。”何权青脸闷在枕头里说。 三哥给他看了看背,又用旁边的棉球给他吸了吸伤口里冒出来的组织清液,他边忙活边说:“这没什么可哭的,别哭了。” “……”何权青没回话,不过肩膀因为哽咽抖了两下。 “不过你要是想哭,那就哭吧。”三哥无情无绪的说,“反正哭也没用。” 何权青把喉咙里的苦楚吞了回去,但是一张口又控制不住的吐了出来:“三哥……我有点疼。” “我知道。” 何权青的眼泪直穿过枕头里的棉絮,回流的热气将他的脸蒸热、将他的嗓门蒸哑:“心里也有点疼……” 第37章 对不起 裴居堂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出来时,浑身都是轻松的,踏出考场那一刻,他简直感觉自己刚刚从牢里放出来,浑身毛孔都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一般。 老裴和杨桃已经在考场外等候多时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俗不同,这边的父母没有接考的习惯,他一出去就看到拿着花束站在警戒线外的两口子。 本来老裴要带他先去吃个饭怎么的,结果裴居堂说不吃,他得回去洗个澡换衣服,因为今晚还有班级聚餐。 这也是这边的风俗了算是,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每个毕业班里就开始凑资策划这件事了,而且还是去酒店吃,他本来想着直接回家了,毕竟他都还没给他奶奶好好上柱香过,但是全班同学和老师都去,他就改主意了。 第47章 “那今晚不回来了?”老裴问他。 “回不回……还不知道呢。”裴居堂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反正你俩别管我,我现在自由了。” “自由怎么个自由法,今晚不会跟哪个女同学表白吧?”杨桃哟了一声。 “想什么呢,妈你别胡说……”裴居堂抱着花忸怩道,他再往四周瞧了瞧,还是没发现何权青的影子,他还以为对方应该也会来的呢。 回家洗漱完毕后,裴居堂搭了身平时学校不准穿的衣服,牛仔破洞裤和无袖背心,这一身怪时髦的打扮简直和一个小时前的他判若两人,身上那股死气沉沉的味道被烟消云散了。 这顿散伙饭还挺有意思的,有跪谢恩师有上台唱歌的,还有去其他班牵男朋友来自己班和朋友喝酒的,表白的更是不计其数。 裴居堂来之前就给何权青打过电话了,他想着要是对方不忙,今晚就叫对方出来上一夜的网,结果对方说在忙,然后又关心了他两句就没了。 裴居堂没多想什么,反正明天他就回去了,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还真有女生给他表白,挺真诚的,裴居堂只能以自己有心好拒绝了。 后半夜裴居堂跟之前的室友去网吧过的,总之这一晚上,全县城的网吧好像都是满的。 通宵后第二天一早,他们又集体回学校去拿档案,以及处理在学校的东西,裴居堂把书全卖了,三大箱才换了二十五。 下午他就跟父母回镇上去了,在车上睡了一路不够,到家又睡了个昏天暗地,饭都起不来吃,一觉硬是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把这一年来损耗的元气补回来。 精神养足后,他就给何权青打了电话,问对方晚上要不要见一面。 “晚上,要忙。” “忙什么,镇里有白事吗?有的话我也过去看看。” “不是在镇里,在附近村里。” “哦,那你什么时候忙完?找你玩呗。” “明后天吧,不过我到时候还要去电站做事。” 裴居堂无奈说了行,“那你有空自己找我。” “嗯。” 裴居堂估计对方挺忙的挺累的,就自觉把电话挂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对方好像根本没有主动要找他的意思,他想着人总有吃饭休息的时候吧,于是他挑了个晚上的点直接自己去水街。 他觉得自己来得不早也不晚吧应该是,但何家班已经跟全休息了没什么区别,他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时,一转身又看到刚刚回来的何权青。 何权青见到他明显有点局促,这次难得他手上提着的是个工具箱而不是狮壳,他看了班里一眼后,又低声问对方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裴居堂有点不太高兴的说,“不然你还觉得我来干嘛。” 何权青哦了一声,“你等我放下东西。” “嗯。” 何权青把箱子放好后就出来了,“有什么事边走边说吧。” “走去哪儿。”裴居堂问。 “……你说吧。” 裴居堂感觉对方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到底是不欢迎他还是纯粹太劳累了怎么的,无论是说话还是眼神,都没有昔日的一点精神。 “算了,挺晚了,你送我回去吧。”裴居堂赌气说。 结果何权青点头说好。 裴居堂就知道对方会是这死出,他就不指望对方能杵逆他一次过,“我前面打你电话了,为什么打不通?” “我……”何权青怔怔的望着前路,“手机丢了。” “丢了?掉了还是被偷了?” “掉了吧。”何权青说,“做事的时候掉的,找不到了。” 裴居堂心想原来如此,“电话卡可以补办吧,到时候你补了告诉我一声。” “哦。” “你很累吗?”裴居堂忍不住问。 “没有。”何权青感觉对方又在碰他的手,他就直接将手揣进了裤兜里,“你考试更辛苦吧,感觉还好吗。” “还行,就那样。” “会有好消息的。” “借你吉言了……” “你自己努力的结果,都是应得的。” 裴居堂感觉对方今天不是一般的怪,可又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就好像他今天不应该出现一样,“你前面从哪里回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电站,要测光,所以回来晚一些。” “这样……你每天都这样吗。” “差不多。” 裴居堂瞥了身侧人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更瘦了,“你要是实在累的话,就歇会吧。” “不累。”何权青摇了摇头,“我挺好的。” 来之前,裴居堂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关于之前那笔帐,关于他们约好的毕业旅行,以及很多很多没有说出来但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约定。 可是这会儿他好像全都想不起来了一样,想起来了又……好像说不出口了。 两人沉默着走完了很长一段路,快要到家时,裴居堂又想到一件挺合适聊的事情,便问:“那个三月三……你去比赛了吗?” “去了。”何权青说,“没拿奖。” “啊……哦。”裴居堂有点不可思议和遗憾,“没事,比赛本来就是这样的。”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何权青看没剩多少路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裴居堂有点不舍和不甘,可他又不想表现出来,“你没话要说了吗?” 何权青认真思考了一下,“放假了,你好好玩也要好好休息,天热,多喝点水,过阵子三伏天了。” “哦!”裴居堂推了对方一把,然后气冲冲的转身走了。 “居堂。” 听到后面人叫自己,裴居堂立马停下了脚步,他心想对方最好是能马上说点中听的话来,他转身正想大吼一句干嘛,结果对上何权青那淡透如水却又难以捉摸的目光后,他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对不起。”何权青吐字很轻,却又说出来一股很重的份量。 “对不起什么?”裴居堂瞪他说。 何权青看了一下地面,又抬眼:“把电话弄丢了。”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因为以后晚上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早点睡。” 裴居堂觉得对方有点小题大做了,“我知道了,你也是。” “那……回去吧。” “行,你也赶紧回去吧,眼圈都黑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还以为你去高考了呢……”裴居堂嘀咕说。 他走到家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何权青已经走的很远了,但马路上还拉着他长长的影子,好像不舍得回去一样。 这晚一别,裴居堂又是两天没有见过何权青了,不过他倒是偶然在他叔跟堂哥的谈话里听到对方的名字,后面他去找他哥裴远聊了聊,但又因为裴远这人话少得出奇加上不善言谈,他也没问出点什么,只打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现在一起做事,早出晚归的确实很忙。 老裴在高考之前连加了半个月的班,这会儿他终于抽了空出来带他们母子出去走走,算是送给裴居堂的毕业旅行。 他们第一站先是去了省会,但是他们并没有在省会城市停留,到这来只是坐飞机而已,他们当天到就直飞了上海,裴居堂不是第一次来上海了,这一次来纯粹是因为不久前第41届世博会在上海开展了,新闻里一直在说这件事,他还担心高考作文考这个就看了不少相关报道,看多了就挺想来看看的,好在展期挺长的,也没有错过。 他还买了不少周边产品,他特意挑了个世博吉祥物“海宝”的模型闹钟,准备带回去送给何权青来着,后面因为他们要出发下一站了,带着这些东西太麻烦,就知道提前寄了回去。 上海的交通去哪儿兜便利,他们第二站就直接出国了,去的南法和意大利,他们把短时旅签期限差不多用完了才回来的,最后一站飞的香港,这一站裴居堂没什么期待,但这是杨桃的购物天堂,他们就又待了两天。 这大半个月的毕业之旅让裴居堂又满足又疲惫的,他以前还太小了,爹妈带他到处跑他也没有思想去鉴赏,这一趟可谓是收获满满,最主要是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放松,很多不愉快的事他基本都没怎么想起来过。 不过看多了外面的繁华景盛,再回到镇上时,他又感觉异常的心安,裴居堂觉得他对这里有感情了,这一趟回来就像回家一样。 他们是踩在出成绩前一天回来的,并且歇也不带歇的直接回了镇子,他们过桥时已经是七点了,但夏天天黑得慢,这时外面还是亮堂堂的,烘热的气息还在蒸着田埂和行人的脸颊。 “唉唉唉,叔,前面停一下车。”裴居堂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连忙让开车的黄叔放慢车速。 老裴这个年纪的精力远不如他们母子那么充沛,裴居堂往后座上看了一眼,这两口子还睡得正昏,他稍微放心了一点。 第48章 等车子慢慢在前面那几人身边停下时,裴居堂将头伸出车窗,叫了外面的人一声:“喂。” 岳家赫和何权青都闻声看了过来。 岳家赫朝裴居堂点了个头,紧接着又自觉加快了步伐,自己先走一步了。 “有什么事吗。”何权青提着一颗狮壳,满头大汗问他。 裴居堂想说点什么,但是还有人在,“……没什么事。” “那我先走了。” 言毕,何权青就迈开步子,没有留恋的直接追上二哥去了。 裴居堂看着前面那越走越快的人,再看看地上那随行的黑影,只觉人没有留恋,影子也没有再不舍,好像一切都变了。 连人带影,他都要不认识何权青这个人了一样。 也正如,好像何权青也不认识他一样。 第38章 你跟他认识? 高考之前老裴就给裴居堂在二楼装电脑了,但是怕他贪玩就没给他拉网线,后面也一直没空叫人来装,出成绩这天早上才抓紧拉上的网。 裴居堂一宿没睡,有因为紧张,也有因为别的,然后一大早他又只能补觉回去,快中午了才被父母叫起来查分。 不知道电脑是网络延迟的还是查分的人太多了,页面一直进不去,于是他们只能改用发信息的方式查。 裴居堂按照规定的格式发了报名序号和身份证号过去后,十秒钟都没到,手机里就跳进来了一条新短信,手机震动那一下,差点把他的心抖出来。 “多少。”老裴感觉自己真是年纪大了,也扛不起刺激了。 裴居堂咽了咽口水,才点进新短信里去。 “哎呀!这是不是比之前考得都好啊!”杨桃差点尖叫出来,连忙捧着儿子的脸亲了一口。 “还真是,第一次超过650呢。”老裴也是一瞬间喜笑颜开的,他清楚记得着儿子的每一次模拟成绩。 裴居堂自个也有点懵,他反复看了三遍,又不太确定的再用电脑查了一遍,这回终于进得去了,电脑上的成绩跟短信里没差,不多不少就是673。 成绩出来后就只剩填报志愿这个任务了,他们一家开了个家庭会议,就针对这事做了一个讨论,裴居堂明确表示自己只填北京的某三所学校和华东五大校,而他们的讨论方向就是个排序问题。 老爷子和他叔裴元的观点就是,第一第二必须填清北,裴居堂说不行,他的分数比去年的投档线高不了几分,就算压线进去了未必能报上想读的专业,而且这个录取人数早就定好,根本轮不到他。 裴居堂自己选了第一个志愿,剩下的都交给他们去决定了,反正他觉得自己不会被其他志愿劫走的。 志愿的事情也解决后,裴居堂又陷入了有点消沉的状态,他想着何权青的许多事,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或许他应该再去问一问,但是事不过三,他要真再去,就是第三回了。 但裴居堂没忍住给何权青又试着拨了电话,依旧是不在服务区,看来他还没有去补办电话卡。 也可能是不准备补了吧,裴居堂心想。 …… “远哥,今天怎么回去这么早。” 听到裴远说今天不加班了,何权青有点意外。 裴远脱了手套,又拍了拍身上的灰,“有喜事,回去吃饭。” 裴远这惜字如金的说话习惯让何权青经常很难从对方的话里提取出有用信息,“你有喜事?” “没。”裴远把工具都捡回箱子里,“我弟。” 虽然昨天傍晚才刚刚碰面见过,但何权青却又感觉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人的消息一般,他心动了一下,“他,怎么了。” “高考出分了,考得不错。” “是吗,考多少。”何权青漫不经心似的问。 裴远回忆了一下,“六百多吧,忘了。” “那确实挺好的,恭喜了。” “你没自己问他?”裴远罕见的主动问了话,“你们不是关系好?” 何权青不记得自己有过跟对方透露他和裴居堂的交情,但也有可能是过年那会儿被看出来的,“我,没问,我不知道这两天出成绩。” “哦。” 裴远收拾完东西就出去了,但何权青还是逗留了一会儿才回去的。 他们最近正在给电站外新建的一排监管区装电,最近这两天也忙到尾声了,今天回去还算早的了,何权青走到镇里时天都还没黑。 他路过平时经常光顾的一家粉店时,恰巧人家在放炮仗,何权青走过去,老板娘还端着烟盘过来让他拿一支抽抽。 何权青说自己不烧烟了,又问老板娘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老板娘笑得皱纹都出来了,她说自己儿子高考出分了,考了660多,她还说自己打听过了,目前镇里同还没有人比自己儿子分数高的。 何权青闻言连忙恭喜对方,同时他有点更好奇裴居堂的分数了,虽然这也不是他应该好奇的事情了。 “唉,孃再跟你说个事呗。”老板娘分享完了好消息,又换了一副说正事的脸色。 “您说。” “就是吧,你看咱们镇上多少年才出一个660,他爷爷想着估计怎么也得办个席请人耍耍,不过现在刚出分数,还不急,我们打算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再办,到时候你给孃个友情价,怎么样?” 何权青答应了,他一般不会讨价还价,更何况还是升学这样的好事,在此之前他还没有耍过升学这一块的喜事呢。 这晚回去后,二哥那边又陆陆续续的来话说,附近好几个村子都有人要搞升学宴,不知道今年怎么突然刮起的这阵风,他们之前都没接过这类单子。 不过在这种农忙的喜事淡季,有单子可做于他们而言肯定是好事,而且电站那边这阵子也快忙完了,何权青手头上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他想多找点事做,免得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升学宴的这阵风很快也吹到了裴家这边,一开始老裴还没想过这件事,后面他听琴姨说镇里有好几家出成绩就放了炮仗,酒席都算好日子了怎么的,于是就也动了这个念头。 “升学宴?这有什么可办的。”裴居堂一听就否决了,“就那点分数还好意思办酒席,又不是考上状元了。” “不是状元就不能办了,那不是图个喜庆和热闹吗。”老裴还挺热衷这件事的。 “那请谁啊,我们在这里一没亲二没故的,谁会花这个冤枉钱来。”裴居堂还是觉得太高调了。 “不收礼金啊,谁说我要收礼金了……” “反正别办就是了,人家考上状元考清北的办还差不多。”裴居堂兴致不高的扒拉着饭菜说。 老裴感觉自己再说下去儿子就该生气了,索性就没有继续这个这个话题。 “怎么这两天吃饭越来越少。”杨桃看裴居堂半天都磨不去一碗饭的,“是不是晚上又玩电脑到半夜了。” “没有,我不饿而已。” “我看是闲的,人太闲了食欲就下去了。”老裴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要不你跟你妈再去玩一圈?上次不是想说去加拿大转转吗?” 裴居堂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太远了,不想去。” “那去学车吧,早点拿证,到时候上大学爸考虑给你买台车开开,怎么样?” 这话还挺有吸引力的,裴居堂心想自己成天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于是就答应了。 裴居堂没想到这镇子还有个驾校,虽然只是个分部,但还挺像回事的,他报完名后当天就被安排给了一个挺年轻的教练跟练,他选的是最贵的一对一套餐,不像其他学员那样要一天跟着同一个教练同一辆车子排队训练。 这个教练很好说话,也就比他大三岁,人叫周通,他先是告诉裴居堂回去怎么刷理论题,又协调对方的时间,安排了每天上下午各练两个小时车的任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太急躁了,还是高考一结束就把头脑交上去了,裴居堂刷那个科目一的题目老是在原地出错,不过实操的话他又很有感觉,一早上下来就把两个项目学通了。 这样规规矩矩的过了两天后,裴居堂感觉自己心理状态好一点了,身体劳累起来,饭也吃得下去了,果然还是要忙起来脑子才不会胡思乱想。 驾校给他的承诺是一个半月拿证,但前提是他这中间一直跟着驾校的计划走。 裴居堂刚刚报名的时候,周通就给他提前预约了科目一的考试,当时他还担心时间太仓促怎么的,不过他刷了一周题后,他巴不得赶紧考赶紧结束呢。 但是这驾照考试不能在镇里进行,甚至县里也不行,必须得去区里才行,裴居堂估计自己只能让家里的司机送过去了,结果黄叔又跟着老裴出去了,他只能自己到县里坐车去区里考试。 但好巧不巧的是,周通说自己那天要带妹妹去区里体检,他就顺理成章的搭了个顺风车。 第49章 裴居堂的考试是在下午,早上从镇上出发的话,时间还是很充足的,他们约了早上在桥头碰面,裴居堂踩点到时,周通的教练车已经停靠在那了。 他正想说抱歉自己来晚了时,却又发现周通身边站了个人,这两人聊得正在劲头上,周通过了两秒钟才发现裴居堂来了。 “我学员来了。”周通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对何权青说:“这事回头再说。” 何权青声若蚊蝇的对周通嗯了一声,又不太自然的扫了这个“学员”一眼。 裴居堂也不回避什么,就直直的站在二人面前,他心想只是半个月没见,何权青还能忘了他是谁怎么的。 就在两人好像要僵持不下去的时候,何权青朝他点了个头,又面无表情说了个:“早。” “……”裴居堂攥紧了拳头,也点头,“早。” 然后何权青就越过他径直离开了。 “上车了,赶时间。” 好在有周通这番催促话把裴居堂的思绪拉了回来,否则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周通的妹妹还太小,不适合坐副驾驶,她还有点怕生,所以裴居堂就坐到了副驾位。 一扣好安全带,周通就问了句:“你跟他认识?” 这个他说得是谁不用多说了,裴居堂其实不太想展开这个话题,可他又有点好奇好奇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便接了茬:“谁不认识他大名鼎鼎的何老七。” 这阴阳怪气的回答把周通逗笑了,“前面我还以为你们不熟呢。” “确实不熟。”裴居堂看着车窗外的移动景色,脸不由得发黑,“你们是朋友?” “算是吧。”周通说,“以前他叫我师兄。” 裴居堂回头,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番,心里有了猜想但又不太确定:“你是……那个六哥?” “嗯。”周通点头。 “你不是在六黄庄做事吗,怎么当起教练了?” “有主副业不是很正常吗。”周通说,“不过这你都知道,你还说你们不熟?” 第39章 我在桥头等他 “这种事……不用打听都知道,跟熟不熟有什么关系。” “行吧。”周通懒得拆穿对方了。 车子驶出第一个大拐后,裴居堂没忍住又问:“前面……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就让我帮他报名的事。” “报什么名?” “b2,知道是什么吗?” 裴居堂不太确定,索性说不知道。 “开大车的,重型载货汽车的证,你理解是货车证就行。”周通说。 “他考这个证干嘛?” “用呗。”周通看前路好走了一点就加快了车速,“电站一天有那么多大料从外面运进来,有证了又能多做一份工。” 裴居堂有点无话可说,“他还真是精力充沛……” “充沛是一回事,太拼了也不行,年纪轻轻的把身体搞垮就麻烦了,不值得借鉴。” “那你怎么不劝劝他?”裴居堂斜了对方一眼。 周通摇了摇头,“人要上进和堕落都是拦不住的,人和人不一样吧。”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从何家班跳槽去六黄庄吗?”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周通目不转睛的盯着前路,“人和水都是会流动的东西。” “哦,我还以为你是被赶出去的。” 周通无奈笑笑,“也差不多,不过还主要是我爸是六黄庄的庄家吧。” “……”裴居堂还以为有什么陈年旧事在里面呢,“没见你回去看过他们。” “有什么可看的,看来看去也就那样,一个精细鬼,一个书呆子,一个……唱歌的,老四那个就不说了,死者为大,还有老五个上门女婿,就老七知道做点正事……也不枉师傅最爱他。” 周通这人挺能聊天的,两人聊了一路,裴居堂没感觉有什么太舟车劳顿的感觉,到区里的时候也才下午一点,周通把他送到考场后两人就分开了。 裴居堂自认为自己挺聪明的,但最后也是压线91分过的,他给周通发了消息说自己科目一考过了以后就直接打车去火车站了。 傍晚刚好有返程的火车,而且就四十分钟车程,到桐林县城时也才六点多,裴居堂有点累了,他决定明天再回镇子。 自个在街上游荡了半天后,他随便找了家店吃饭,老板娘将他点的煲仔饭端上来时,闻到饭菜香了他才感觉自己已经是饥肠辘辘。 裴居堂大快朵颐,与此同时他发现这摆放砂锅的端盘上垫的是一张裁剪过的市月报,月报上有条新闻挺眼熟的。 他抽了两张纸巾将这还热乎油腻的砂锅端到了一边,又拿起那张渗了油的黑白报纸。 尽管关于三月三傩戏比赛的报道被裁去了三分之一,但也丝毫不影响裴居堂进行阅读和信息提取。 以及,就算上面的报道配图再小再糊,他也一眼能认出那个金奖获得者是何权青和梁晖。 裴居堂盯着这则三个月前的新闻看了一会儿,又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把报纸放回原处,他抹了抹眼泪,又继续吃起了饭。 从餐馆里出来后,裴居堂又在街上走了走,他想找个酒店落脚,可不知道怎么的实在没劲儿了。 他随便挑了个地坐下,又拿出手机翻到老裴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爸,我考试回来了,我在县城,你让人来接我一下,我想回家。” “哦!好……” “那我挂了。” “等一下,怎么回事,哭什么?没考过?” “没有,考过了,太激动了……你快来接我吧……” 回去后,裴居堂休息了两天都没去练车,但更好的消息来了,他出录取结果了。 跟他想的一样,正在阅档的就是他的第一志愿,不过只出了学校,专业还没有出。 他考科二那天是杨桃陪他去的,仍是一切顺利,满分出的考场,也是这天,他的专业出来了,录的第三志愿计算机专业。 老裴和杨桃都挺满意的,毕竟信息时代的光景只会越来越好,不过他家老爷子不是很满意,他认为读这个就跟当官分道扬镳了,有就业前景但是没有前途。 裴居堂没把他爷爷的话放在心上,反正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怎么样都是命定的结果。 那个人怎么说的来着了,成全也是一种天意,接受就是择善而从的成全自己,所以他觉得这个结果也挺好的。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已经拿下驾照了,科三科四一块考的,没耽误一点时间,录取通知书书上说九月七号开学,此时距离开学也就十天了,这通知书从北京邮送过来不知道怎么在路上都耽误了好几天,这下搞得还挺仓促的。 裴居堂这阵子除了练车哪也没去,闲时基本都在家里玩电脑,不过这两天他感觉外面炮仗声有点多,他以为是有什么红白事了,一问才知道只是人家庆祝拿到录取通知书放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骄傲了,裴居堂竟然觉得圆梦高考这种事没什么可高兴的,明明考试之前他一直很期盼这一天到来的,可就如今来看,也就那样。 …… “考个三百分也办酒席,这想钱想疯了吧,我要是他们家亲戚能无语死……”梁晖啃着个桃子吐槽说,吃完了就把桃核往车窗外一扔。 “三百多也不低了吧。”正在开车的何权青说。 梁晖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记得裴老板他儿子也高考吧,考怎么样没听说啊,好久没碰到他妈了,不然还能问问要不要咱们过去助助兴呢。” “不清楚,六百多吧。”何权青淡淡道。 “六百多还能一声不吭的?这两天你见哪家低于六百分没放炮,我听说桐高还有个考了北大的呢,学校在门口放榜,还放了两小时的烟花呢。” “是男的女的?”何权青突然关心问。 “这我怎么知道,我听别人说的。” “不过这些考六七百还真是应该的,不仅考得多还给得多,就这三百分,我俩跑这一趟才五百,一来一回油钱都差点不够,我说你别谁问都答应,该论价还得论,这点你跟老二真是不如祝骁,我都有点想念他了。” “哦。”何权青心不在焉的。 梁晖又从袋子里拿了颗油桃出来啃,“对了,前面别右拐,直接走近路去县里。” “去县里干嘛?” “祝骁他老丈人给他们两口子开的那个副食店昨天开业了,过去看看。”梁晖叹了口气,“他这小子是不是命里开光了,一没文化二没钱吊儿郎当的,就长了张人模人样的脸,这就父凭子贵当凤凰去了,真是造化弄人……” 祝骁知道他们要来,早早就在家做了菜等着,不过他做得有点多了,他以为还有其他人一起来。 “你媳妇呢?”梁晖进门就问。 “她跟她爸妈去亲戚家了,晚上才回来,没事,当自己院里。” 第50章 “我可不敢当啊。”梁晖笑说,又问:“这房子落地得多少个啊,你老丈人给了多少?” “35个就行。”祝骁拍了拍墙,“他全款买的,没让我掏,不错吧这房子。” “妈的,你晚上睡得着吗,日子都好成什么样了,这金龟婿当的……”梁晖不眼红是假的,“你最好是给脸买个保险吧,哪天破相了我怕你被赶回去跟我们过苦日子。” “哈哈哈哈……”祝骁不当回事的说行。 何权青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话题中,他看着这套崭新非凡的房子,心中再次动了买房的念头,不过想想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没意思,心想还是算了。 因为喝了点酒,两人没法开车回去,于是他们就找了个宾馆住下,梁晖喝得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何权青看对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于是就出门去了。 十五分钟后,桐林高中大门外。 何权青一下公交就看到那金灿亮眼的喜讯榜了,他快步过去,从最近一块慢慢往前看,走到了最前边那块时,终于找到了那个名字。 排在第一位,也就是被北大录取的那位应该是个女生,接着再往下五位才是裴居堂。 这排位是按照文理和分数分开排的,前面几位的录取学校都带有地名,而裴居堂的录取学校没有地名,何权青并不清楚中国人民大学是在哪个城市,后边来了个高中生似的女生,他试着问了,才知道这学校就在北京。 跟在学校后面的还有录取专业,何权青看到计算机科学与技术这几个字时,都能联想到对方那张开心的脸了,毕竟这样裴居堂就可以天天玩他最爱玩的电脑了吧。 一切都很圆满,何权青心想。 升学宴的风吹到这就停了,过了两天,何权青接到通知,就又回到了电站做事。 “烟。” “谢远哥,我不烧烟,之前跟你说了。” “哦,忘了。”裴远这才突然想起来一般,他把烟塞回烟盒里,“我得先回去了,后面麻烦你了。” 何权青有点敏感,“家里有事吗?” “额。”裴远有些木讷的点了头,“我弟开学,回去吃饭。” “他明天开学吗?”何权青好像随口一问。 “不清楚,但是明天走。” “哦。” 裴远脱下工作服和手套装进箱子里,他正准备走时,何权青又突然叫住他。 “怎么。” “……”何权青这时却又欲言又止起来,“那,明天裴老板在站里吗,我有事想问他来着。” 裴远摇头,“不在,他送我弟去学校,要走好几天吧,你可以去问李工。” “哦,这样。” “还有事吗?”裴远问。 “没了。” 裴远点了个头,提起箱子再度转身,他才走了两步,后面的人又叫住了他。 这回还没等裴远问有什么事,何权青就先开口了:“远哥,可以帮我跟……居堂,捎个话吗。” 裴远嗯了一声,“你说。” 何权青酝酿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那般纠结的为难开口说:“麻烦你帮我转告他……就说我今晚九点在桥头等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第40章 送君上行桥 裴远到家的时候还没开饭,他跟他爸还有老爷子都是住在后面那栋楼,他先是洗了个澡,然后封了个红包就拿去前院了。 裴居堂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裴远看暂时没什么人,就过去把红包塞到了裴居堂手里。 “大哥,干嘛?”裴居堂有点不明情况。 “明天出去,一路顺风。”裴远有点词穷,“吉利。” 裴居堂捏着这还挺厚实的红包,有点不好意思,“那,吉利好……我收了,谢谢大哥。” “还有,一个事。”裴远看了看后面的厨房。 “你说。” 裴远突然有点忘了这话要怎么交代,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能精准复述出:“那个,何权青让我转告你,他今晚九点在桥头等你,他有话要跟你说。” 裴居堂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都漏跳了一拍,他攥着红包有点不知所措,甚至结巴了起来:“他,他跟你说的?还是,那什么,他……” “他说的。”裴远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记错,“今晚九点。” “哦,哦,我知道了,行……”裴居堂还是有点意外,“麻烦你了……” 裴远说没事,然后就出去溜达了,估计是觉得坐在这有点尴尬还是怎么的。 人走后,裴居堂连忙去厨房问还有多久开饭。 “快了,七点准时开饭。”杨桃正背对着他炒菜。 裴居堂又出去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也才六点半,他有点心急了都。 抓着等开饭的间隙,裴居堂立马上楼洗澡洗头去了,他出来的时候也正好赶上开饭。 裴居堂吃完了两碗饭就想离桌了,奈何他又是这顿饭的主角,他看着时间一分一分过,愈发如坐针毡起来,他爷爷各种嘱咐他,他叔更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各种建议个不停,裴居堂只陪他们坐到了八点二十就以要跟朋友道别的理由成功下桌了。 他上楼换了身衣服,又打理了一下头发,把自己收拾得得体清爽后才匆匆出门去。 一路上,裴居堂已经试想到了很多可能和画面,他估计何权青是良心发作了终于知道找他握手言和了。 又或者,还有别的可能,裴居堂想着想着自己有点心热,一路上什么鸟叫虫鸣都没听见,耳边净是自己的心跳声了。 在距离陈桥还有约莫七八十米远时,裴居堂就隐约看到夜色里有一丁点白立在桥头了,他呼了口气,再快步往前赶去。 离近了以后,裴居堂就感觉那道紧盯着他的目光更加清晰了,他放慢了步子,有些别扭和拘谨的挪到和还有两米距离远的位置停下。 “你找我?”裴居堂不太自然的问,有点想躲开和对方的目光交错。 何权青点头,“嗯。” 裴居堂看对方手上抱着颗金毛的狮壳,身上着装也是一整套的狮皮衣,他估计对方应该是刚刚出狮回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裴居堂暗吸了口气,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就是……”何权青低头看了手里的东西一眼,“听说你考得挺好的,想跟你说声恭喜。” 裴居堂想了那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个,“谢谢。” “是北京的学校吗。” “是。” 何权青接着又重复了一遍:“恭喜你了。” “谢谢。”裴居堂也重述,对方的表现让他有点生气,“你要是只为了说这个,没必要把我叫来这么远的地方。” “不是,我还有……其他话要说。”何权青越说越小声,“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听。” 裴居堂心里臭骂了对方一句大蠢蛋,又风轻云淡说:“有啊,你说上三天三夜我都有时间洗耳恭听。” “不用三天三夜……”何权青说,“可能就十几分钟而已。” “哦,那你要说什么。”裴居堂向前迈了两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何权青久违地挤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他低头垂眸摸了摸头壳的眼皮,有些忸怩:“你是镇上考得最好的,分数也是最高的。” “我知道,然后呢。”裴居堂心想对方竟然还会知道他的成绩,他还以为这人早就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了呢。 何权青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垂下,“别人考得好都……都请狮讨喜了,你可能是从外地来的,不太清楚这个事,我给你补一场,恭喜你金榜题名。” 裴居堂原本揣在兜里的手不自觉拿了出来,他有些发怔的望着前人,心里那股凉飕飕的大风霎那间都停了下来。 “我真的特别为你高兴,真的,你以后肯定能越走越远,越飞越高的,我学不来你,也跟不上你,我没有跟过你这样好的人做朋友,我做得不好,让你伤心了。” 总算是一切真相大白了,裴居堂心想。 “没关系……反正把朋友做好,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裴居堂还心想这人说话真是有水准,每句话都能把一刀两断说得那么体面有情。 “另外,我听你哥说,你明天要去学校了。” “嗯。”裴居堂噙着泪点头。 何权青看了看天,天气不怎么好,继而他口吻有些惋惜:“北京有点远,你要出远门了,我再给你耍一段'送君上行桥'吧,保你明天过了陈桥一路顺风,以后去路都光明坦荡……越走越远。” “……行,借你吉言了。” 裴居堂几乎是在无话可答的情况下,急中生智想到的这句话。 他心想他的回答应该也说得很有水平吧,没比对方差一点吧,没有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斤斤计较吧? 裴居堂总觉得人和人的恩怨情仇不是一瞬间能有的,一想到自己连怎么报复对方的手段都计划过了,结果发现根本等不到那天,只是自己想通了,什么恨的怨的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第51章 “等到过桥回来,我在你身边转完三圈以后你得马上回家去,不能多问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你要一直往前走。”何权青又提醒说。 裴居堂有点分不清这是对方的私心还是真有这个规矩了,“你是在赶我走还是在瞎立规矩。” “不是赶。”何权青解释,“而是人本来就该向前看。” “……行,我记住了。” “那我,开始了。”何权青说。 裴居堂点头说好。 何权青于是将头壳戴了上去,他模拟狮子小跑的动作蹿到桥头的台阶上,然后向左右两边各望了望,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在观察周遭有没有什么碍事的角色,确认什么人鬼神魔都没有以后,“它”在原地打了个转,又向台下的裴居堂眨了眨眼睛。 那两只白毛边的眼皮动起来俏皮非常,咧开的狮口动了几下,好像在说让裴居堂赶紧上去,它已经开好路了。 裴居堂忍住喉咙里即将溢出来的哽咽,他向上天借了一张轻松自如的脸,十分捧场的就上了桥去。 河面就五十米宽,裴居堂跟在狮子后面没走一会儿就到头了。 这一头照不到镇上那边打过来的灯光,周遭有些暗,唯独何权青的一身皮毛亮眼一点。 他们在桥这头停了下来,狮子在原地走了一段高狮,不过因为没有狮尾和乐师在,何权青没有办法做那些比较高难度且出彩的动作,但他都有尽量还原那些动作了。 裴居堂记得何权青在米粉店那家的升学宴上,有个跟考生握手的动作,他以为自己这会儿不会有了,但快结束时他还是等到了这个动作。 他们在这头只待了五分钟这样就往回走了,裴居堂下了桥后又站回原地去,按对方的要求,站在了面相镇子的那一边。 狮子背对着他,告谢天地一般在台阶上转了几圈后又向裴居堂走过来。 其实在今夜之前,裴居堂一直觉得请狮这种事,无论是喜事还是白事,不过就是凑个形式、做个样子和面子而已。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执着于这一流程形式。 因为人都渴望被关注被重视,而这一刻的一切都是为他而来为他而舞,事情的意义本身不在外物,而是在当事人的心里,还在给他送来这么一段情切送行戏的那个人心里。 不合时宜的,裴居堂觉得当时拒绝老裴的提议有点过分冷漠了,他以为是老裴想自己长长面子,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想给他的成就表个彰,想让他开心而已。 眼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裴居堂有点纠结要不要后退一步,但他的脚就是不听使唤,非要自己牢牢钉在原地。 额头被那毛质柔软的大脑袋相贴时,裴居堂还有点恍惚和觉得不真实。 紧接着,眼下的狮口好像吐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裴居堂连忙伸手去接…… 哦,原来是一颗金绣球。 裴居堂不打算去问这绣球的来历了,因为送出去和收下来这两件事,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有心了。”裴居堂淡淡说。 何权青没接话,他顺时针绕着裴居堂走了三圈后,就停在了对方的身后。 隔着那只头壳,何权青在里面再娓娓道来最后的送行辞说:“居堂,聚散有时,我送不了你那么远,你以后……多多保重。” “……” 裴居堂想说点什么,但又找不到一句能衬景的,人要是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要明知故问,那就太没有意思了。 他背对着何权青点了点头,然后就按照对方的要求,没有再回头的直接向前走了。 望着远去的人影一点点被夜色吞没,这咧嘴大笑的狮壳下终于发出了与它威猛形象并不相配的弱弱哭声。 第41章 我没说我要去北京 “东西都拿齐了吗,没有漏的吧?” “拿了拿了,漏了什么到那边再买就是了。” 裴居堂在车里同爷爷和几位家人再次道了个别后车子就启动了。 因为他们得赶飞机,所以不得不打早出门,虽然也才早上六点多,但是天已经亮透了,晨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裴居堂清醒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要暂时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了,裴居堂突然认真留意起这座镇子的一砖一瓦,扫街的、开店的、扛着锄头下地的,没有几个人是他认识的,但他又能感觉到隐隐的亲切感。 车子驶出街道开向外面的道路,马路两侧的稻子已经到了收割的季节,跟他去年刚刚到这里来时一样。 裴居堂望见那座桥,他盼望着桥上有个人能跟他挥个手,盼望着昨晚上只是他的荒诞一梦,但是他盼望的一切都没有出现,他的去路确实一帆风顺,坦荡得很。 这次他们无需去省会坐飞机,而是去区里的飞机场就行了,这飞机场不大,能直飞的地方不多,一周就有两趟航班飞往北京。 他们一家三口下午五点准时安全在首都国际机场落地,接着就直奔酒店去了,这个城市于他们三人而言并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所以这一次来,裴居堂也没有新鲜感和激动感可言。 但他还是会有一点感激吧,感激这个地方即将要收留他很长一段时间。 此时距离开学其实还有一天时间,他们好好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他们出门挺早,但是到学校时,学校里也是人山人海了,注册登记什么的流程都挺快,他是第二个到宿舍的。 这是个6人寝,不过宿舍空间不算宽敞,还是上下床,裴居堂不挑,只是发现宿舍里没有单独的卫浴以后,裴居堂又有点崩溃。 他挑了个靠后阳台的上铺,两口子就帮他张罗铺床去了。 “你来得挺早嘛。”宿舍里先来的那室友找他搭话说。 “你不更早嘛。”裴居堂听对方口音,像是东北人,“怎么称呼?” “杨光。” “阳光?” “杨树的杨,阳光的光。” “哦哦哦。”裴居堂说了声道歉,“我叫裴居堂。” “唉唉唉,幸会了大兄弟。”杨光跟他握了个手,“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 把宿舍收拾好后就没什么事了,其他室友也陆陆续续来了,裴居堂跟他们都打了个照面,不过一时半会他也记不住这么多人 从宿舍出来后,他们一家三口又去食堂吃了个饭,裴居堂看两口子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他们是不是累的。 结果他们说舍不得给裴居堂住宿舍,感觉这条件有点差,最基本的独立卫浴也没有。 “爸你现在是不是心疼得有点晚了,你高中还逼我住宿呢。”裴居堂真是服了。 “那时候不一样……你还能经常回家嘛,我跟你妈也能经常去看你。”老裴说着说着就没什么胃口了,“你以后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我们想见你又不是踩个油门的事,要是生病了出事了我跟你妈又不能第一时间赶过来,你长这么大哪有离开过我们这么久……” “我是出来读书,又不是出去卖命,我都要二十了,又不是不能生活自理……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裴居堂哭笑不得。 吃完饭他们在学校里走了走,这校区在海淀,学校占地面积不算特别大,但人文学风很浓厚,裴居堂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两夫妻回去前,还是决定了要在这边买套房子,他们还是希望裴居堂能出来住舒坦一点,而且这样一来,他们以后过来看儿子有个落脚点。 “这个再说吧,北京房价那么贵,你俩别花这个冤枉钱。”裴居堂真觉得他们是有点担心过头了,他其实还能接受住宿生活的。 “这怎么能叫冤枉钱。”老裴衣服被汗打湿了一半,“就这地段,早买早享受,以后就算不住了,也是一笔可观的投资,放心吧,来之前爸就调查过了,一平小几万而已,能买。” “一平小几万还叫便宜?爸你老糊涂了吧。” “没事,我忙了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你跟你妈吗,爸妈在哪家在哪,有房子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第三个家了,要是你以后想留在这边发展,要是再想结婚什么的,也得有个巢,都是迟早的事,不要心疼钱不钱的,我跟你妈就你一个宝贝,你不花还能给谁花?” 杨桃对此也很是赞同,“你爸说得对,这事你就别操心了,爸妈自有安排,嗯?” 裴居堂眼眶有点胀,他撅着嘴嗯了一声。 因为电站那边走不开,原本这两口子还打算多停留一天,可是现在不得不先回去了,把父母送上出租车后,裴居堂再自个回学校,又有一股难言的落寞涌上心头。 他再回到宿舍,宿舍里已经是另一副模样了,每张床板上都铺上了被褥,各自的桌上也零零散散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除了杨光以外,宿舍里还有两个本地人、一个山西人和江苏人,六个人住到一起算是五湖四海的相聚了,他们性格也各有不同,经过初步相处,裴居堂每个室友觉得都挺好的,这让他对大学生活又多了一分期待。 第52章 晚上召开班会时,裴居堂放眼整个班级,发现男女比例似乎是九一开,杨桃还让看看班上有没有合适的女同学,可以试着谈个恋爱怎么的,他真应该让杨桃过来看看才行。 在进行班干部选拔的时,裴居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热血,一上来就要干班长,更热血的是,他还以比另一位竞争者高出两票之差险胜任职了。 在宿舍的第一晚每个人都没什么睡意,他们谈天说地的,裴居堂也是乐在其中,他觉得这样挺好的,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好。 人果然是喜好新鲜感的动物,他连旧人都不怎么会想起来了。 不过这种美好的幻想没过几天就出现了一点裂缝,裴居堂发现做班长真不是一般的忙,与此同时他才发现大学就是一个学生在运转的组织,老师只是负责学术教育的角色,行政和后勤处就算有老师主导,可大部分还是学生在负责。 连着两周,他各种奔波在新生的建档工作和班级事务中,累是累了点,不过日子还过得挺充实,而且学校的入党申请工作也开始了,裴居堂也交了申请书。 中秋也很快来了,学校只放了三天假,宿舍里只有那两个本地人回家过节,其他人都留校,不过他没想到老裴和杨桃这么快就来看他了。 他们这次过来给裴居堂在宿舍装了台式电脑,以便专业学习用,杨桃感觉儿子瘦了不少,连着两天都在说他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的。 他打听镇上有没有新鲜事,杨桃说还不是老样子的,他又问电站,老裴说都挺好的,一切顺利。 可能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裴居堂心想。 假期向来都是过得很快,裴居堂这一次让他们别来这么勤,两个年纪大也遭不住来回跑的,大不了他国庆回去得了,而且距离国庆也就十来天了。 但是老裴让他国庆别回去了,到时候他们还要过来看房子,裴居堂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和必要,就答应了。 …… “远哥,今天李工没来吗,我好像没看到他。”何权青打了份工作餐过来坐到裴远身边问。 裴远给他腾了一点位置出来,“他休息吧,你有事?” “哦,我想找他请个假,估计得请三四天吧,顺便也跟你说一声。” “什么时候。” “国庆,估计从明天请到3号。”何权青估计说,“我师兄结婚,我得去帮忙。” 裴远想了想,“应该不用请那么久,国庆我们放假。” “我们也放那么多天?”何权青有点意外,毕竟他们这一行除了传统节日基本不会放假。 “放。” “消息可靠吗。” “我伯说的,可靠。”裴远边往嘴里塞饭边说,“他国庆不在。” 何权青哦了一声,又随口试问:“他又去北京看你弟吗。” “嗯。” “他……不回来?” “不回。”裴远打饭早,这会儿已经要吃完了,“他给我弟在北京买房了,不回来了。” 何权青看对方把筷子放下了,自己好像也吃饱了一样,“是吗,那还挺好的。” 忙完下午的活,整个电站就都放工休假了,何权青一收活就直奔篮球场那儿,梁晖和师妹正在招呼着一群小学生给他们打气球。 “还没开始做菜吗?”何权青看着屋里屋外的,除了婚庆装饰品什么也没有。 “不急,明早再做吧,我包给老王记做熟食了,明天再做冷菜,免得过夜馊了。”梁晖拿着个大红灯笼在门口到处比划,“瓜子糖饼那些祝骁今晚送到,都来得及。” 何权青哦了一声,又过去帮对方扶梯子挂灯笼。 “师哥。”何权青看着上方的人,“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说。” “后天我能不能不做伴郎了。” “怎么,你偷偷领证结婚了?” “不是。”何权青说,“就是,酒席结束以后我想出去一趟,估计不能喝酒,伴郎你让其他人做吧。” 梁晖看着自己的杰作,还挺满意,“行啊,那你今晚回去问问老二,看他什么意思。” “好。” 结果二哥却不同意了:“我还要做伴郎啊,那我一边给他起狮一边帮他挡酒得了。” 何权青心想也是,于是他又只能去问三哥愿不愿意做伴郎,三哥有点怀疑他找错了人。 听完对方的事由,三哥立马猜到了对方的行事动机,于是便问:“去几天。” “两三天吧……可能。” “你不怕师傅知道?”三哥好心提醒。 何权青:“我没说我要去北京。” “我也没说你要去北京啊。”三哥有点轻蔑的笑了笑,“你急什么。” “……”何权青语塞,“那你别告诉师傅行吗。” “行啊。” 第42章 我来北京了 梁晖和师妹的婚礼办得很热闹,篮球场一直到晚上都是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何权青没等他们开始摆第二餐就走了。 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走是因为最近一趟飞往北京的航班是今天晚上,再下一班就是四天后了。 何权青强推了一天都没碰一滴喜酒,就是为了自己开车去区里机场的,他到机场时刚刚傍晚六点,飞机是八点起飞,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票是他让人提前帮买的,听说坐飞机最少要提前一个小时过来值机,所以他还挺谨慎的。 整个飞行过程中何权青都很精神,他一会儿被窗外的云层吸引,一会儿胡思乱想。 他不断告诉自己,普通朋友也有见面的权利。 飞机落地时还没到凌晨一点,这个点机场依旧人山人海的,再加上是国庆黄金周,值班的工作人员都多了一倍,何权青跟着指引又问了好几次路才走出航站楼。 北京的晚上要比家里那边冷很多,何权青早有准备的带了外套,不过他在这偌大的陌生世界里站了半天,也不知道先能去哪。 这时有出租车司机找了上来,问他要去哪,何权青想了想,就说去人大。 “你是里边儿的学生?” “不是,我……看人。” “哟,这个点儿看人?” 何权青对这里一无所知,他也不知道还能去哪,他再想了想,就说去天安门。 “看升国旗嘛这是?”司机听明白了。 “额,是。”何权青连连点头,好像终于有了个方向。 说完,司机又对旁边一个女学生说:“姑娘,人够了人够了,上车上车,跟你一样看升国旗的。” 车子开得挺快的,何权青都没能好好看首都的城市夜景是怎么样的,不过他能看到的地段好像也没有他幻想中那样高楼林立、繁荣辉煌,可能是因为走的路段问题,他猜想。 没想到这段路走得还挺久,何权青几次看手机上的时间,没忍住问还有多久到。 “三十来里路呢,哪有那么快。” 那还真是很大的一个城市了,何权青心想。 下车时司机还是收了一百,那女生颇有微词说不是拼车了吗,但这司机还还挺不厚道的说何权青跟他们又不认识,两人只能认了栽。 何权青不知道他们下车的地方是哪里,因为车子不是在他印象里的天安门停下的,他乱走了一会儿,又只能跟在那个女生后面,人家怎么走他就怎么走,不过同行的人越来越多后,他就尾随到了一对父子身后,否则跟着一个女生太不礼貌了。 初见天安门全貌时,何权青的脚步都停下来了,沉沉夜色里,红旗在风中轻舒,鎏金的暖光嵌出红色城楼庄严的轮廓,和他在新闻里看到一模一样。 这个点来蹲点的人还挺多,这应该也跟国庆离不开关系,他也学着别人在人群扎堆的地方找了个空地,然后就静心等待起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里温度又降了几个度,何权青是感觉到了有点冷,不过还能忍,只是这个等待过程有点漫长而枯燥,他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只能翻看手机里的旧信息。 他已经很久没有开过机了,这一次开机还是前面在出租车上开的,何权青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打开短信收件箱,通过复阅起裴居堂给他发的那些短信来打发这漫长的等待时间。 但是他没想到天亮的时候人流还会再翻一番,何权青没什么经验的就被挤到后面去了,还好他个子高,在后面也能勉强看到仪仗队的影子。 不过都没关系,国旗会回望每一个仰望他的国人。 看完升旗后他还在附近走了走,毕竟这个点还太早,去打扰人家的话……恐怕也不太好。 他决定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就目前来看,他多少还会在这里再过夜一晚。 根据他前面打听到的信息,何权青准备向北去一个叫鼓楼的景点附近找住处,听说那儿离人大不远,去的路上,他还吃了个早餐,北京的包子挺好吃的,这有点颠覆了他前二十年对包子的认知。 第53章 去鼓楼的路上他迷路了,他怎么看着附近不像是有住店的地方,反倒是像那种景点,他问了路人才知道自己已经路过鼓楼了,他现在在烟袋斜街,前边就是什刹海,鼓楼得往回走。 走在路上,他才想起来这地方叫胡同。 何权青觉得北京的秋天很不一样,或者说,这是他很真切的感觉到那种脱离生活而回归自然的秋天,因为在他生活的地方,秋天的概念只有丰收,树叶也不会黄,而且热一阵冷一阵就入冬了,完全不能像北京一样可以感觉到秋天的气息在时间里流动。 哪怕身处闹市,他也能感觉到空气是静的凉的,稀薄而沁人心脾的,稍稍泛黄的叶片在碧空下轻轻摇曳,连洒在行人肩上的光斑都是慵懒的。 这真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地方,难怪裴居堂那么喜欢这里,何权青心想。 何权青很快就找到了酒店,可能是地段再加上国庆假期,房价还挺贵的,他只订了一晚,毕竟他看个人不花多长时间,他明天估计就回去了。 酒店前台有旅游手册,他拿了一份回房间研究,从这儿去人大确实不远,十公里都没有,不过他拿不定主意,拿不定什么时候出发的主意。 他没做好准备。 他觉得裴居堂也没有。 何权青把自己洗了个干净,又换了一身衣服,吃过午饭以后,他才鼓起勇气打车去了学校。 不过到学校门口时,他又犯起了难,毕竟人家父母来了,万一人家不在呢,再万一……人家不想见他呢。 何权青在校门口坐了小半天,几次打开通讯录都按不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大学生的形象特别好认,何权青盯着学校大门里进进出出的人,有点羡慕又有点向往,他总觉得像裴居堂那样心有理想、聪明睿达的人天生就属于这种地方。 何权青挺高兴的,这一趟来得值,就算人没见到,至少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见到了。 …… “我觉得前面那套也不错,框架好。” “光看框架也不行啊……” 老裴和杨桃正在讨论房子的事,两人实在有点意见不合,便问儿子有什么建议。 “我的建议是别买贵了就行,其他都行。”裴居堂其实不太关心这个问题,他不太挑住的。 就在他们准备去看一下其他楼盘时,裴居堂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不过看着号码的归属地,他又觉得这串数字有点眼熟。 “爸,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接个电话。” 裴居堂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换了两次手机了,第一次是因为当时去境外旅游,碰巧赶上那个iphone4发布不久,他们一家三口就都赶了热潮换上了,第二次换也就是上上周而已,他手机泡水了,所以他现在手机里其实没有几个以前的号码。 他看着这串数字,越看越觉得就是那个号码,也正因为如此,他有点不敢接了。 好端端的,那个人怎么会联系他,这有点不实际了吧。 不过也不排除是有急事,裴居堂觉得这个理由说得挺过去,于是他指尖抖着按下了接听。 “喂,哪位?” 裴居堂心乱得都要耳鸣了,他手脚都在出冷汗,奈何电话那头还迟迟没有声音,他都要以为是打错了的时候,那边才传来一句:“是我。” “……哦。”裴居堂原本凉飕飕的身体瞬间就沸腾了起来,不过声音却是干哑僵硬的:“是你啊。” “嗯。” “你……怎么突然联系我了。”裴居堂背靠在楼盘大厅里的一根柱子后,手不由自主的捂住了眼睛,“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何权青说,“就是,我来北京了。” 对方的声音太弱太干了,裴居堂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听岔了,他咽了咽口水,把喉咙里的酸楚和哽咽挤了回去,再不惊不喜的回复对方道:“是吗,你上这来有事?” “……有点事,不过忙完了。” “哦,这样。” “还有就是,我路过你们学校了。“ 裴居堂鼻子里有清液流了出来,他用袖子迅速抹干,又掐着嗓子有些意外问:“现在?” “嗯。” 裴居堂说完话就把嘴巴紧闭上了,以免再有什么难堪的声音蹦出来,可他的喉咙里此时就像被东西堵住了一样,嗓门卡带了酸酸胀胀的根本不能支撑他再说出一句风轻云淡的话来。 他缓了将近三秒钟,才将那被酸楚泡肿的喉咙再度打开,“这么巧?” 何权青单单说了个“巧”字,然后又很突兀的再补了一句:“要不见一面吧。” “……” 闻言,裴居堂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质问对方不是说送不了他那么远吗,为什么又突然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他咽了咽口水,深深地吸了口气,如同对方那般平静的回复说:“行,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好。” 裴居堂立马按下了挂断电话,随着通话页面的退出,他的腿也软了下去,贴着柱子的脊背慢慢滑了下去,裴居堂埋脸在膝盖里,没有激动没有惊喜,只有更加难过的泣不成声…… 第43章 谁不是呢 裴居堂洗了把脸回来,就以学校里突然有点事,他不得不回去协助导员处理问题暂时离开了。 从这里回学校也不远,裴居堂直接打了车过去,但他觉得自己情况有点糟糕不得体,于是又给何权青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没那么快到,要辛苦对方多等一会儿。 裴居堂不是从正门回学校的,他抄了近道回宿舍,宿舍里这个点没什么人在,他火速去洗了个澡,又忙中有细的将自己打理了一遍才匆匆出门去。 从宿舍到校门口也没多少路裴居堂一会儿走快一会儿走慢的,实在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有点害怕再上演一次那晚在桥头的剧情。 裴居堂还没出校门口,就先看到了站在外边的何权青,那是一道依旧吸睛的身影,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何权青也是第一时间发现人现身了,他将揣在外套里的两只手拿出来,向前走了两步。 “让你久等了。”裴居堂不太自然的说,“刚刚在忙。” 何权青摇了摇头,“不久……我没耽误你忙吧。” “不耽误,我忙完了才出来的。” “那就好。” 其实两人也就一个月没见而已,还真谈不上什么阔别已久,但那股莫名尴尬的僵硬感就好像拧成一根绳子似的,将两个人不得不缠在了一起,想逃又逃不了,要靠近又别扭。 他们又不是绝交了,也没说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话,关系也不该这么尴尬的,怎么就…… “你找我有什么事来着?”裴居堂看了对方一眼,又立马垂头下去假装看了下表。 何权青目光在面前人身上光速扫了一遍,确认人还是好好的以后,心里突然轻松了很多,“没,没什么事,顺路就来看看了。” “哦,怎么突然跑这么远出来?” “来看人,看以前的同学,他结婚。”何权青努力把谎话说得确有其事,“昨天结的。” 裴居堂半信半疑的,但是也不打算去追究真假了,“这样……” “嗯。” 这对话实在有点难以继续下去,两个人心里压力巨大,何权青也是挺艰难的才憋出一句:“要不去吃个饭吧,我明天回去了。” “啊,嗯,行啊。”裴居堂咽了咽口水,“我请你吧,你难得来一趟。” 何权青点头说好。 裴居堂看了看四周,一时也想不到要带对方去哪里吃饭吃什么好,他记得上次杨光说过有个涮肉馆子在附近好像,于是便试着带着人去找了找。 好在上天没有为难人,裴居堂很快就找到了那家馆子,这个点也不是饭点,一进去就位置坐了。 服务员过来各自给了他们一张菜单,两人沉默着选完了菜后,桌上又只剩他们两人了。 面对面的坏处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低头吧那太刻意,抬头了又不免要对视一轮,裴居堂脖子硬梗着,只能偶尔假装看看店里环境掩饰尴尬。 僵持了大概两分钟,何权青才终于酝酿出一句话来:“北京西站……离这儿远吗。” “不怎么远,十一二公里吧。”裴居堂一开始太紧张了说话有点快,他咽了口唾沫放平语气,又说:“你准备坐火车回去?” “嗯。”何权青点头,“这两天都没有直飞回去的航班。” “坐火车也行,就是有点久。” “还好,不用换乘的话,27个小时就到了。” “尽量买卧铺吧,轻松点。”裴居堂完全是无话找话了,他觉得这个建议完全没必要说出来,这话听起来太多余太傻了真的。 何权青手里拿着一个牙签桶,目光基本都在这牙签桶上里打转,“应该买得到,票挺多的。” 第54章 “还是早点买吧,过节出行人多。” “那我今晚过去看看。” “你住在附近?” “是,在鼓楼大街那边。” “哦,那边也挺近的。”裴居堂心想就这样,就聊这些有的没的就够了,否则话题太容易聊死了,“你不多玩几天?北京景区挺多的。” 何权青好像也放松了下来,他把牙签桶放了回去,终于敢往对面看了,“没有假期了,站里要开工了。” “哦,我好像听我爸说了。”裴居堂把桌子上的碗筷挪了个位,让服务员把菜摆了上来,“最近挺忙吧。” “是多忙了一点。” 铜锅和菜品都上好以后,两人去打了个蘸料碟,裴居堂主动分享了比较好吃的配方,何权青之间的气氛又得此缓和了一点,对话也没那么过分生硬了。 有了食物分散注意力,二人整体都自然了很多,裴居堂问对方吃不吃得惯,何权青说挺好吃的。 “你来我真挺意外的。”裴居堂牵强笑笑。 何权青也笑,“不耽误你就行。” “耽误不至于,又不是上高中那会儿,大学没课的时候很闲的,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住学校里吗?” “嗯,基本都住宿舍,没人走读。” 随后何权青又问了些关于大学生活的问题,问得挺中规中矩的,裴居堂回答起来也轻松, 要保持这种自然而不亲密、熟悉却不尴尬的关系其实也不难,就是不用说太多掏心窝子的话就行。 “问了我这么多,你呢,你最近还行吧?”裴居堂反问对方。 “挺好的,跟以前差不多。”何权青其实不怎么饿,但是菜点得有点多,不得不努力吃完。 “我还挺想镇子,不过接下来都没什么假期了,估计过年才回去了。” “你过年还回来?” 裴居堂微微蹙眉看了对方一眼,“不回……我去哪?” “我以为你……” 何权青还以为对方买了房子就要在这里落户久居不回去了,以至于他才特意跑这一趟……原来…… 不过误打误撞也不亏,见过人就不亏。 “什么?”裴居堂看对方欲言又止的。 “我还以为你会回老家过年,毕竟这里离你老家更近吧。”何权青急中生智说。 裴居堂没看出对方心里的想法,他老实道:“不回,我爷我叔都在那边呢。” “听你哥说你爸妈这几天来看你了。” “我哥主动说的?” “不是,是我想找你爸请个假来北京,他说你爸不在的。” 裴居堂心里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他们有事来看我。” “怎么了,什么事。”何权青明知故问说。 裴居堂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毕竟对方未必对自己这些琐事感兴趣,但他一时又编不出来什么理由,就直说了:“也没什么,就我爸来给我买房子而已。” “买来给你走读用吗?”何权青觉得这还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算是吧,平时偶尔可以过去住一住。也为以后做准备吧,万一以后在这边工作发展结婚生子……”裴居堂顿了一下,他看了对方一眼,又没事一般继续说:“都,总得有地方住吧。” 何权青心里所有的猜想都得到了印证,他就越感觉这一趟来得值,果然还是应该早点来的,“大学毕业会分配工作吗?” “现在哪有分配,好多年前才有了。”裴居堂叹了口气,“不过不分配才能激起人的斗志嘛。” “加油。” “行。” 这顿饭后半场比他们担心中的要轻松很多,可能是因为话题一直在那些生活现状里打转,所以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流压力。 从馆子里出来后,时间也挺早,裴居堂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个安排,不过他也不打算问,就等对方先安排,免得自己自作主张自作多情。 “我送你回学校吧。”何权青一安排,就安排了这么个结果来。 裴居堂估计对方也就这样了,“你有急事的话就直接回去吧,这挺近的,不用送。” “没有急事,怕你有。” “放假呢,我能有什么急事。” 话题到这儿两人不约而同的各自懊恼了一下,这话真是不该这么说的。 “要不再走走?”二人又不约而同的说。 面面相觑片刻,裴居堂只能豁出去了:“那随便走走吧,刚刚吃饱了走会儿也好受点。” “嗯。”何权青真不知道这该不该高兴。 二人漫无目的的瞎走了几分钟,这下午的太阳其实还挺刺眼的,好不容易碰着有个行人椅了,两人就停下来乘荫了。 “你觉得热吗。”裴居堂看着前面人来人往的影子问身边人说。 “有一点。”何权青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看,“早上凉快。” 继而两人又双双沉默了,好像能聊的聊得差不多了。 裴居堂不由自主的开始感到煎熬,他以为那些不自然可以因为寒暄过而消失,实则不然,需要寒暄的关系本来也不再亲切,他有点难以忍受这种僵着脸晒太阳说不刺眼的氛围,因为他们有着彼此心知肚明的亲切关系,可是他们得一直在假装寒暄,现在好了,寒暄也说完了。 何权青也感觉到了那种重蹈而来的焦灼,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还是没忍住再问了一遍:“我来找你,没耽误你什么吧。” “不会。”裴居堂斩钉截铁,他又有点沉不住气,“你个癫子要问几遍?” 裴居堂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太多嘴了这是。 何权青小小的诧异了一下,他强忍着心里不该有的喜悦,“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吧。”裴居堂心里暗暗祈祷对方别再折磨他的耐心,最好是别再问出那些傻儿吧唧、问了好几遍的老问题了。 “见到你……”何权青抓了抓膝盖上的布料抹了抹手汗,“我挺高兴的。” “……”裴居堂背上忽然冒出来一阵冷汗,他稍稍停止腰杆,把脸扭到了另一边去,“谁不是呢。” 第44章 青苹果和木又青 “你……不,不恨我吗。”何权青胆战的往右手边瞄了一眼。 “哪门子恨?”裴居堂口气怪怪的。 何权青没胆量说出来,不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道歉他还是会的:“你恨我是应该的……我说话不好听,让你伤心了。” “你说什么我都忘了。”裴居堂尤为轻松说,“伤心不至于,就感觉你这人挺莫名其妙而已。” 何权青此行目的有二,一是来看看对方是否安好,二是来摊开事由的,他听对方这么说,觉得更加有要解释的必要了:“因为……师傅他发现我的绣球了。” “……”裴居堂感觉自己好像听明白了。 “你说得挺对,我根本不敢跟师傅叫板。”何权青牵强苦笑,“也没有跟你爸妈商量的资质。” 裴居堂脖子仍是僵着,他面向身边人看不到的另一边,表情先是受惊的醒悟,继而再慢慢淡成无奈的干笑:“你想的还真是远……” “早该想的,不然以后多……难做。”何权青说完感觉没有任何轻松感,反而觉得责任更大了,“想归想,又不知道怎么做。” “窝囊废。”裴居堂小声嘟囔说。 何权青不觉难受的嗯了一声,“我是。” “窝囊就算了,还自以为是。”裴居堂咬牙切齿了。 “我知道……”何权青连对方的后脑勺也不敢看了,“所以我得来跟你说清楚。” “行,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想这事了。”裴居堂语速很快,“你也别以为我多过不去,我过挺好的。” 何权青心里更过意不去了,“你不计较吗。” “计较什么?”裴居堂没耐心了,“我又没损失什么,我计较什么。” “我想弥补你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做。”何权青羞愧上脸,“你能支个招,指个路吗。” “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可弥补的。”裴居堂心想这人还不如不来呢,来了也是没一句好话,“谁欠谁啊,我又不是因为你几句话就缺两肉了。” “我让你难受了就。”何权青战战兢兢的,越说越觉得自己过分。 “就我难受?你没难受?扯平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看对方还想说下去,裴居堂立马打断了这个话题:“行了,这事没什么好说的,别提了。” 两人原地不动的各自消化了一会儿,裴居堂用余光往旁边瞅了两次,看着那人怪自责的样子,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本来这事他确实是挺怨恨的,可是现在说开了说白了,只是因为没得选没有招而已,本质上挺情有可原的,换成是他,他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破局的。 至少裴居堂现在换位一想,他也想不到怎么让父母松口的办法,老裴要是知道这些事,估计能把他揍个半死…… 第55章 真是的,两个窝囊废。 “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坦白。”何权青突然开口。 “什么。”裴居堂已经不期待对方能说出什么中听的话了。 何权青摸了摸脖子,抱歉意味满满:“我不是来这里看同学的,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我早就猜到了。”裴居堂切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何权青心里一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梁晖哥结婚,他结婚你还能上北京看其他同学结婚?你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不想笑吗?”裴居堂自己说完都要被气笑了。 何权青有点尴尬,“我也没有同学在北京。” “看就看呗,还找什么借口。”裴居堂抹了抹有点热的脸,这太阳也是真热。 何权青:“我没脸说。” “没脸说还不是来了。”裴居堂嘀咕。 “想来。”何权青感觉还是说老实话心里舒服一点,“下次我还能来吗。” 裴居堂心想这又到哪跟哪了,他们不是正在闹决裂吗? “铁路是我家的啊?你想来我还能拦你?” “不是。”何权青润了润嗓子,“我是想问,我想看你了,还能来看你吗?” “我是天安门啊?你想来看就看啊?不想看就不来啊?”裴居堂还是怪生气的。 “……”何权青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他想了想,又纠正说:“我以后想来看你,是不是得先得到你的同意。” 裴居堂感觉这句话还不如上一句中听呢。 “我不同意你就不来了?”裴居堂真是心堵了,他没忍住拧了对方胳膊一把。 何权青强忍住笑色,“那我偷偷来……” 两人又沉默着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不过这会儿他们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你不是说明天回去吗,现在还不去买票?”裴居堂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 “明天出发再买也行。”何权青说,“我坐到区里,班次很多。” “没有直达到县里的?” “有,但是我车停在区里了,得去拿车。” “哦。” “你着急有事的话,我送你回学校吧。”何权青看天色也不早了。 裴居堂觉得一直坐着也不是个事,于是同意了。 两人这就起身往回走了,回去路上,何权青问以后他可以偶尔给裴居堂打电话吗,裴居堂说可以,但是又有点顾虑:“周末的话应该可以随便打,平时的话要上课,有时候晚上有晚自习也不太方便,你要打的话……给我发个短信,再打吧。” 何权青都记了下来,“好。” 裴居堂又想起个事来,就问对方有没有qq,上大学以后身边用这个社交软件的人挺多的,而且很适合平日闲聊。 “没有。”何权青说,“这是什么。” 裴居堂估计对方一天死闷在工作里也没听过这些东西,于是他就仔细介绍了一下这个应用,“或者待会儿你可以上我宿舍,我用电脑给你注册一个账号。” “我可以进你们学校吗?” “可以啊,宿舍都能进。” 何权青有点担心,“你室友不会有意见吗?” “不会啊,你又不是来收租的。” 两人一问一答的聊了一路,何权青这下又大致了解了裴居堂平时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他跟着对方进了学校,又进了宿舍楼,再次感觉到了大学里独有的那种微妙人文磁场。 裴居堂以为宿舍里应该没人呢,结果这会儿已经回来两个人了。 这两人就随便招呼了一声,也没问何权青是谁,就当是其他班的同学而已。 “你坐。”裴居堂拉开自己的凳子给对方坐下,又去拉了杨光的凳子过来自己坐。 裴居堂电脑是一直开着机的,他亮了屏幕然后就点开了那个企鹅图标。 何权青看了这宿舍环境一眼,东西很多还有点乱,不过卫生情况是好的,他也一眼认出了哪张是裴居堂的床,因为只有那张床头挂了一颗金绣球。 裴居堂噼里啪啦的敲了一会儿键盘就说注册好了,然后又问他要起个什么网名。 “网名?”何权青问,“直接用真名不行吗?” “用真名那就暴露你个人信息了,一般人都起花名。” 何权青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就瞎编了:“天空行吗。” “太土了吧,这个好多人用了。” 裴居堂说网名可以用对他有意义的,或者喜欢的东西也行,但是何权青还是没什么灵感,“那你帮我想吧,我不知道什么好。” 裴居堂说行,他对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然后快速在输入昵称框里打进去三个字:木又青。 “这个行吗?”裴居堂觉得还挺文艺的这名。 “行的。”何权青点头,“你觉得好就是好。” “脑子长出来就要用,光听我说有什么用。”裴居堂忍不住吐槽。 接着,裴居堂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便签,他把账号和密码都抄了上去,又嘱咐对方背下来。 “密码是你生日?”何权青看着标签纸上的一串数字和字母问。 “很多人都用生日当密码,这样好记一点,不过我又不知道你生日准确是几号,我只能用我的了。”裴居堂小声解释,并交代:“密码是不能告诉别人的,不然会被盗号的。” “哦。”何权青认真记进了心里。 “还有账号也要背,就跟电话号码一样。” 裴居堂又分别给对方介绍了网页版和手机版的使用方法,何权青觉得没什么难度,上手两下很快就学会了。 “然后我现在加一下你,到时候你回去有事可以在上面发消息给我。”裴居堂电脑没登录自己的号,他直接拿手机出来登录好操作一点。 何权青握着鼠标等待对方的好友申请,他盯着屏幕看,没十秒钟,屏幕里就多了个跳动的小图标。 “是这个吗?”何权青问。 裴居堂瞟了屏幕一眼,“对。” 何权青点开那个跳动的黄色喇叭图标,接着电脑画面上弹出了一个白色的弹窗。 “等一下!”裴居堂想起什么突然又叫住人,“先别点开!” 但弹窗已经点开了,何权青看到上面显示着一条验证消息:青苹果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你是,青苹果?”何权青目光微微向身边人挪了一下。 裴居堂:“……” 第45章 算你老实 “我爱吃青苹果还不行啊。”裴居堂强扯道,“管那么宽你。” “哦。”何权青点击了同意验证,上面又进入填写备注名的页面。 裴居堂抱着胳膊在一边看,看着这人能填什么进去。 何权青准备敲下键盘时,他又转头问:“这个填真名还是花名?” “……”裴居堂觉得这人有时候真是幽默得有一套,“你自己才能看见,你想这么填随你。” 何权青思考了一下,然后手速不算特别灵活的慢慢敲出来个“果果”作为他给裴居堂的备注。 裴居堂不做评价,他也低头去改了一下给对方的备注名,他改得也挺简单的,就单单一个权字。 两人练习了一下聊天对话,确定何权青都学会以后,他们就出宿舍了,毕竟这个点其他舍友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你是不是要回去了?”裴居堂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半了。 “回去……也不着急回。”何权青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说,“你有其他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我没什么事倒是……” “你爸妈不是来了吗,你不用找他们吗?” 裴居堂差点把这事忘了,他本来还想着如果场面太尴尬,就让杨桃打个电话来解救他,但是就目前来看,这两人最好是别想起他。 “他们忙着呢,有事的话会给我打电话。”裴居堂伸手进兜里,摸索着直接把手机调静音了。 “你饿不饿,要不我请你去食堂吃点再回去。”裴居堂问,“我们学校食堂饭菜还不错。” “刚刚吃完,不是很饿。”何权青说完又有点后悔,“可以打包吗。” “可以啊,你打包回酒店吃呗。” “行。” 两人掉了个方向,慢悠悠的往食堂去了,裴居堂又问起对方什么时候去买票的事。 “明天回的话,明早过去买就行。”何权青说,“这个不用担心。” “你还挺忙。”裴居堂随便揪了一片叶子弹到对方脸上,“大车证考下没?” “还没,但是快了,你怎么知道我考这个?”何权青喜出望外。 “你六哥自己说的。” “你跟他……还有联系啊?”何权青脸颊微微凹陷进去那一块突然又平整下来了。 裴居堂两手揣兜里揣得冒热汗,他清了清嗓门,反问:“不行吗?” “行的……”何权青说,“但是你跟他,联系什么。” 第56章 “想联系什么就联系什么呗。”裴居堂张口就来,“平时无聊唠几句。” “那你们聊什么。”何权青也不左顾右看,也不看前面的路了,脑袋恨不得垂到地方去。 “没什么,随便聊聊。” “我想知道。”何权青语气看似强硬而又没有底气,“你告诉我。” “我凭什么告诉你?”裴居堂看对方越是吃瘪心里就越是爽快,真是该的。 何权青绷着脸,唇线紧抿,他磨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狠的:“你不说,我也会去问他的。” “……”裴居堂心想这事对方百分百干得出来,他也有点慌了,“没聊什么啊,这种事有必要问吗。” “有必要。”何权青板脸说。 “行行行。”裴居堂只能把手机拿出来塞给对方,“你自己找吧,你找得到再说。” 何权青小心接过对方这质感独特的手机,又在对方那副逼他检查的神色里,斗胆打开了裴居堂的手机。 他左右滑动了两下,然后点进了信息的图标,开始慢慢从上到下审阅起来,裴居堂手机里的信息很多,他先是整体过了一遍,然后找到了五条和周通的信息记录,不过都是暑假那段时间的信息了,内容也都跟驾照考试有关,别的就没了。 “找到没?”裴居堂挑衅一样问他。 何权青有点脸干,但他也没有立马把手机还给对方,而是又慢慢从下往上继续审阅,“吕雪梅……是谁。” “我们班团支书。” “她为什么一直叫你去办公室?”何权青警觉道。 “去交材料去开会啊。” 何权青信了,然后又继续翻,过了几秒钟又问:“钟衾是谁?” “学长。” “他干什么的?他为什么请你吃饭?” “因为……”裴居堂有点想不起来了,“因为我之前请过他,他再请回来呗。” 何权青嘴又撅了起来,“你为什么请他吃饭?” “人家帮我忙了我就请呗,这不是人之常情?” “他帮你什么忙了?” 裴居堂啧了一声,实在没想起来,“忘了。” “你没忘,你快点想起来。”何权青固执道,“你别糊弄我。” “我能糊弄你什么?”裴居堂哎了一声,“我说你是不是查得太宽了?” “我不能查吗?” “不是不能……”裴居堂心想这个问题有意义吗,“是哪有你这么虚空索敌的,你不能看谁都当情……” 裴居堂噎了一下,干脆住嘴了。 “那我怎么查?”何权青问,“我又不认识他们。” “那你就不能信任我?” “能的。”何权青把手机还给对方,“但是我不信任别人。” “……”裴居堂心想这话好像还挺……中听呢。 “你要查我的手机吗。”何权青又问。 “我查你手机干嘛。”裴居堂用胳膊肘撞了对方一下,“你手机酒驾了?” 何权青被撞开了两步,但他很快又凑到了对方身边,“你不查是因为信我,还是因为不想查?” “你非要这么问才行?” “那我怎么问。” “你就不能委婉一点?什么叫不想查?”裴居堂暂时停了下步子,接着又走起来,“你心虚才这么说的吧?” 何权青有点听不明白了,“我没心虚,我是不心虚才给查的。” 裴居堂立马去掏对方的口袋,“要我查出来有什么你就死定了。” 裴居堂用惯了触屏手机,这会儿有点用不惯按键手机了,他先是把何权青的通话记录都看了一遍,除了那些个没备注的,要么就是某某老板,其他的他基本都认识。 接着他又翻起短信,除了移动公司发的那些账单和广告,他按到底了也只见到自己几个月前发过来的那些短信。 “你不会偷偷删了吧。”裴居堂明知故问说。 “没有。”何权青坚定道。 裴居堂说了行吧,又把手机塞回对方兜里,“算你老实。” 两人一块进了食堂,裴居堂领着人在几个窗口转了转,最后还是没打包,两人就随便吃了点。 吃完东西去洗手时,裴居堂瞧见何权青的右手腕上缠了一圈药贴,就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何权青擦完手后立马把袖子放下去了。 “没什么你贴的什么东西。” “最近手有点疼,随便贴的。” 裴居堂怒拍了对方手臂一下,“伸出来!” “这里人这么多……”何权青低声提醒。 “让你伸手又不是让你脱衣服。” “那也不行……公共场合。” 裴居堂只好让人上外边去,找了个行人经过比较少的角落,何权青这才肯把袖子撸起来,他的整个手腕往上一点都缠着紧紧的药膏贴。 “怎么搞的?”裴居堂上手摸了摸,“疼吗。” “有一点。”何权青说,“没什么严重的,就是手用多了有点疼。” “你都干嘛了?”裴居堂握着对方的手臂左看右看,又检查起五指。 “没干嘛,就干活而已。” 裴居堂没忍住用责怪的口气质问对方:“你就不能歇一歇?休息一下能怎么样?” “我不休息,不喜欢休息。”何权青将手从对方掌心里抽出来,他转身到另一边,不太想承认说:“休息了老是乱想到你。” 第46章 你明天有空吗 “把手用废了想我也没用。”裴居堂可一点也不觉得感动,“你爱干干吧,最好是把手干没了。” 何权青转到对方面前,“你关心我?” “你要是自己有点觉悟,那就是关心,你要是听不明白,那就是落井下石。”裴居堂有点子生气。 何权青摸了摸自己胳膊,“那我听你的……” “行了,那我送你出去了。”裴居堂目光向上瞟了一眼,“天要黑了。” “哦。” 两人漫步到校门口,裴居堂又问对方怎么回去,打车还是公交。 “我都行。”何权青又开始犯难,“你帮我决定。” “你回去又不是我回去,这还要我决定?” “那我……先去车站买票,然后再回酒店。” “可以,去车站打车吧,去前面打。” 两人在马路边等了一会儿,可算等来了一辆空车,何权青打开了车门,他正准备说点告别的话,结果裴居堂却钻进车里去了。 “干嘛,赶紧上车。”裴居堂催促说。 “哦。”何权青知趣的也没多问。 从这儿去西站也就十来公里,虽然中间堵了一段车,但没20分钟就到了。 两人直奔售票点,何权青问明天有几点的票,售票员说明天分别有三趟车次可以达到金苏区里。 “早上八点有一趟直达,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九点各有一趟转乘。”售票员说。 何权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身边人:“我买哪一趟?” “看你啊,你赶时间就买直达的。” 何权青想了想,然后将身份证递进去:“我要一张晚上九点的,卧铺,谢谢。” “你不是说外天早上开工了吗,明晚走来得及?”裴居堂担心说。 “可以请假。” 裴居堂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动机,但是他不打算戳穿,“那你明天还有其他事要做?” “有吧……”何权青从窗口里接过他的票,“看你的意思。” “看我什么意思?” 何权青把票和身份证都收进钱包里,“你明天有空吗。” 裴居堂耸耸肩,风轻云淡说:“可能有吧。” “那是有,还是……” “有的话你怎么样。” 何权青不知道这个语境里该用什么说法去表达他的意思。 约会?好像不太合适。 一起去玩?太幼稚。 出去逛逛?有点随便。 “喂,有的话,你想怎么样。”裴居堂看对方突然不说话了,好像在走神,便又问了一遍。 “啊……”何权青回过神,“有的话……” “什么?”裴居堂有点好奇对方能说出什么话来了。 何权青挠了挠脖子,有点腼腆又有点磕巴说:“那个,我听说北海公园的水很好看……我们可以,可以一起去看看吗。” “……”裴居堂没忍住也挠了挠头,他把目光放回地板上,好似在犹豫和思考,实则完全有点大脑宕机了,过了两秒钟,他才说:“可以。” 何权青没想到对方就这样答应了,这让他立马提前紧张了起来,“我们到时候几点见。” 裴居堂正想说都行,但又想起他还得对付爹妈那边,“这个……晚上回去再说吧,我晚点给你回复。” “好……” 本来裴居堂还有些话要说的,可这会儿好像都抛之脑后了,两人各怀心事的一同走出这喧闹的车站,然后又找了出租车往回坐。 第57章 出租车在学校门口短暂的停了一下,裴居堂从车上下来后,他看着那辆出租车回到车流中去,脑子里一会儿飘出北海公园的里的白塔,一会儿又闪出何权青的脸,直到车子彻底看不见了才终于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他拿出手机正想看看时间,这才发现了老裴和杨桃一共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 他连忙给那边回了个电话,好在他们也只是让裴居堂出去吃饭而已,于是他就直接过去了。 到了饭店一落座,这两口子就又把房子那事搬出来说,裴居堂其实真没什么个人意见要提的,他觉得能住就行。 一开始他还挺认真听老裴的装修思路的,但一则突然而来的一则短信立马让他心思跑远了。 权:我在企鹅里给你发消息了,你看到了吗。 马上去看,裴居堂立马打字回复过去。 与此同时他点开手机里的qq企鹅图标,又打开数据网络,网络信号缓冲上以后,不光是何权青的消息跳出来了,还有其他好几个人的私聊信息也蹦了出来。 他点开和“权”的聊天框,立马看到了对方两分钟前连发过来的三条消息。 权:我登录上来了,你看到我了吗。 权:[跳跳] 权:这个表情可以发吗[爱心]? 裴居堂心里暗骂了对方一句傻子,他又点开聊天表情一栏,在一众的黄色小脸里选了个被锤子敲打的表情发了过去。 青苹果:[敲打][敲打] 青苹果:看到了[咒骂] 消息发出去大概十秒钟这样,对方的头像就跳了一下,接着又有新消息弹了进来。 权:我到酒店躺下了,你在干什么? 权:[睡觉zz] 裴居堂连忙把消息提示音关了,他一边应付着老裴的问话,一边回复消息。 青苹果:没干嘛。 青苹果:[敲打] 权:你为什么一直[敲打]我? 权:[撇嘴][撇嘴] 裴居堂差点被对方的一本正经逗笑出声,他觉得这人那尿性肯定是当真了。 青苹果:你欠打[傲慢] 权:哦[龇牙]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啊?”裴居堂这才听到老裴在叫他,“什么?” 老裴和杨桃对了一下眼神,“你在和谁发信息,我前面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就……”裴居堂将桌上的手机收回兜里,“跟我们导员,他有事问我来着。” “跟导员聊天有那么开心?”杨桃感觉真是有点邪门了,“你们导员男的女的?不会跟你们一个年纪大吧?” “女的,三十多岁了。” “是吗。” 裴居堂连说是是是,又问他们明天有什么安排,两口子说明天没有得忙了,可以逛逛。 裴居堂又马上以导员找他有事,明天白天都忙不开的理由推辞和他们出去逛逛的决定,两人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但也没追究下去。 吃到一半,裴居堂起身去了个洗手间,这才能去看手机,他没关数据,企鹅账号是一直在线的,何权青已经给他发了七八条消息了。 20分钟前。 权:你怎么不回复我了。 权:[疑问] 15分钟前。 权:你下线了吗? 权: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8分钟前。 权:你怎么不理我呢[难过]? 权:我还在线。 4分钟前。 权:明天我们还去北海公园吗? 权:[抓狂][大哭] 说实话裴居堂是有点懵的,他从上往下反复精读了两遍后,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句回复起,于是又准备先发个小黄脸过去。 但这时聊天页面里又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权:我到你们学校门口了。 第47章 现在是故意的 裴居堂傻眼了,这人怎么这么乱来! 他不得不马上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也是秒接的,“你跑我学校干什么!” “我……我怕你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不就是没回你消息!”裴居堂控制着声音,毕竟这洗手间回声挺大的。 “那你……是故意不理我?” “没有!我前面在忙没看到。” “真的没看到还是不理我?” “不理你我还能给你打电话……”裴居堂刚说完话,那边就没声了,他以为自己是气得才浑身发热,后面发现是紧张热出来的。 电话那头这时才传来何权青如释重负的一声哦,他又说:“那就好。” “你到学校门口了?”裴居堂又怪忐忑的问。 “嗯。”何权青回他说,“那,我现在……” “干嘛?” 对方没有马上回话,而且过了两三秒,才犹犹豫豫的问:“那我现在回去吗……” “……”裴居堂捶了一下旁边的墙壁,“你说呢。” 何权青:“你在学校里。” 裴居堂正要说不在,但突然又话锋一转:“在的话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 “没有……” “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能,但是……” “但是什么?”裴居堂有点急。 “但是我能看你一眼再回去吗?” 由于裴居堂没有底第一时间给答复,另一边又马上补救说:“我就说说,我怕你有事才想看一眼的,我马上回去了。” “何权青。” 何权青估计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叫自己全名,这搞得他有点紧张,“在。” “你确定……你是想确认我有没有事?” “确定……也不太确定。”何权青越说越小声,“就是也想……看你。” 裴居堂莫名热得额头直冒汗,他甚至有点轻微的呼吸急促:“那你还回什么回……” “啊?” “我说在那里等我!” 对于饭吃到一半又要离场的要求,老裴和杨桃这会儿是真有点起疑心了,裴居堂也觉得一直拿学校里有事叫他回去已经不能够搪塞父母了,他不得不豁出去再编了一个谎:“算了,还是告诉你们吧……就是,就是有个人,那什么,人家想见我,都到校门口了……我得回去见一见。” 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的品出了同样的意思,杨桃一副过来人的微笑,试探问了句:“女同学……?” “不是同学。” 老裴哟了一声,“那是朋友?” “额嗯,朋友……” “女朋友?” “不是,没那层关系……唉,反正不是你们想的那么远。”裴居堂感觉越说越麻烦了,“反正不是女朋友。” 两人嘴上说着知道了,但是心里也有了底,他们也没有继续为难孩子,很是给面子的点到为止放人走了。 何权青真以为裴居堂是在学校里的,结果对方说到了的时候,却是从出租车上下来的,这让他又有点懊恼,一上来就问对方从哪里回来。 “没哪儿,就附近而已。”裴居堂觉得晚上有点凉了,不过他脑子还是热着的。 何权青感觉肯定不是那么回事,“我是不是耽误你的事了?” “现在怕耽误了……来的路上怎么不怕。”裴居堂喃喃道,还附赠了对方不轻不重的一拳头打在胳膊上。 何权青没话反驳,只能心虚干笑。 “还有脸笑……”裴居堂现在是真有点来气了,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现在去干嘛?” 何权青就想看人一眼,这个问题有点超出他的计划了都,“你没其他事了吗?” “我来找你是听这话的吗?” 何权青抿嘴偷笑了笑,“我不知道现在去干嘛,我听你的。” “……”裴居堂一时之间想不出能干嘛,公园又闭园了,现在也进不去,“你住鼓楼大街那边?” “嗯。” “去后海走走吧。”裴居堂暂时也想不出大晚上附近能有什么地方可走的了。 “后海在什刹海吗。” “是其中一部分而已。”裴居堂说,“到时候你从那边回酒店也一样近。” 作为有名的夜生活区,这个点后海人也不少,他们顺着湖边的护栏慢慢的走,北京的秋风都是会说话的,它吹过来你就听到它在跟你说夜深了天凉了。 裴居堂两手揣在外套兜里,思绪忽远忽近的,一开始他们好像还有几句有的没的可以说,后面走着走着两人都慢慢没声儿了,干脆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你觉得冷吗。”过了老半天何权青才终于又打破沉默。 裴居堂摇摇头,“还行,还没到真正冷的时候。” “冷的时候会下雪吧。” “会,湖面都会结冰呢。”裴居堂说,“一月中旬这样吧,到时候你可以再来滑冰。” “我不会滑冰。” 裴居堂看了看前面的水,又睨了一眼身边人,“我也不会。” 第58章 “那我到时候要用什么理由来?”何权青看着对方眼睛问。 裴居堂连忙把目光收回去,他没个目标的乱瞟着前方微微波动的水面和路过的行人,拘谨之余又忍不住调侃:“谁知道你……要不你联络联络以前的同学,有没有要在这里准备结婚了的。” “没有,这里我只认识你。” “那没办法了,你只能再想想其他理由了。” 何权青一时半会真想不出,干脆就问:“没有理由就不能来吗。” “你问我?不是你自己要找理由来的吗?” “没有理由就直接来的话,万一……你不见我呢。” 裴居堂感觉这风吹得他脖子有点冷,他将外套拉链拉到了顶,“谁说的?” “我猜的。”何权青垂头看地板。 裴居堂没忍住踢了对方鞋根一脚,“你就不能无缘无故来吗?非要找到理由了车站才能给你买票?” “我不是无缘无故来。”何权青逻辑很是清晰,“我是想看你了才来的。” 裴居堂也不是一直都能听得了好话的,这种怪让人害臊的话他真是没勇气听一点。 “那不就行了,这不就是现成的理由?还用找吗?”裴居堂无比镇静道,甚至还挺不屑一顾的推了身边人一下。 何权青身子向右边倒了一下,又慢慢回正挨到对方胳膊边,“想你就可以来看你?” “……”裴居堂感觉自己的心真是不能再受刺激,总是大起大落的哪能受得了,“你爱想想,爱来来,我拦你了吗?” “哦。”何权青强撑着没让面部肌肉扯出一丝微笑的弧度,“我明白了。” “傻子……”裴居堂有点被气笑了,他没忍住又推了对方一把,结果何权青抓住了他的手。 不过这个动作似乎是无意识的,两人目光对上时,何权青自个也是有些错愕的。 错愕后马上就是局促和不确定的小心翼翼,何权青并不能直接从裴居堂的脸上找到什么明显的反应,允许没有,抵触也没有。 裴居堂那样子,好像更期待他下一步的做法和反应。 何权青胆子还是太小了,他完全不敢和对方继续对视下去,头直接扭到了另一边去,他敢做的也就是把对方的手带进自己外套里,在兜里继续偷偷牵。 裴居堂试着把手抽回去,但是没成功,宽敞的衣兜很快就因为两只手都紧紧相扣而烘热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 何权青做贼心虚的还是不敢回头看人,他揣紧了兜里的那只手,还是有点战战兢兢的:“不,不小心的。” “这还叫不小心?”裴居堂盯着对方逃避到一边的侧脸说。 “前面是不小心的。”何权青头越拧越远,生怕旁边人看到他脸上的高兴一样,“现在才是故意的。” 第48章 我可以亲你吗 裴居堂晚饭没吃几口就出来了,这会儿真是有点饿了,他看这气氛也怪那个的,索性就找了话题:“你下午回去吃东西没有?” “吃了一点。” “吃的什么?” “水饺。”何权青还是不敢看身边人,手也就敢在兜里摸摸对方。 “在哪吃的?好吃吗?” “在酒店对面。”何权青回答说,“挺好吃的。” 裴居堂哦了一声,“带我去尝尝呗,也该吃夜宵了吧这个点。” 何权青正想问对方饿了吗,又觉得这不是纯废话吗,于是就没有再说这种找骂的话,直接答应说好。 两人默契的攥着手往外走,他们挨得近,手又藏在兜里,旁人应该是看不出他们是牵着手的,不过到马路边上了他们就不得不松开了,何权青去打了出租车,两人直奔那家馆子去了。 从这边过去也就二里路,要不是路上堵了点,估计都用不到十分钟。 何权青不饿,但还是陪着对方吃了点,裴居堂饭量还行,但是他没吃多少就觉得饱了,他其实不怎么爱吃饺子来着。 “你住哪,对面?”裴居堂一出来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一家连锁酒店。 “嗯。” “哦。”裴居堂把手里喝完的饮料瓶随便塞给对方,“那你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 何权青感觉对方递过来的不是空瓶子,而是一个烫手山芋,他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接这句话,想了想,只能反问:“你要回学校了吧。” “……”裴居堂真是没辙,“我问你呢,你问我干嘛。” “你回……我就回。” “那我不回呢,你也不回了?” “嗯。” 裴居堂感觉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两个人就要火烧穿脸了,“那明天,几点去公园。” “你决定。”何权青说,“我都可以。” “几点了现在?” 何权青立马拿出手机看了看,“九点半。” “哦,九点半了啊。”裴居堂心想时间过得还挺快。 “你们有门禁吗宿舍?”何权青担心问。 裴居堂正想说没有,但话一出口就成了:“有,九点半。” “那现在打车过去还来得及吗?” “你觉得呢。” 何权青不吱声,两人就绕着街道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个垃圾桶把饮料瓶扔了。 “上去呗。”裴居堂说,“都送你到这了。” 何权青瞟了身后的酒店大门一眼,他强遏制住自己不礼貌的猜想,“那你还回学校吗,回的话我送你。” “不知道,再说吧,别送了,送来送去不要路费啊。”裴居堂转身到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旁边的石墩子。 何权青看着对方的后脑勺思索挣扎了半晌,好像用了半条命才鼓起勇气过去问对方:“你带身份证了吗,带了的话,可以在酒店先住一晚。” “你看我这样像带了吗,我要带了还能在这站着……”裴居堂嘀咕说。 何权青想想也是,“那我问问能不能升双人房。” “还问,以前都经历过一次了没长记性啊,双人房得要两张身份证。” 何权青真是没想起这件事,这使得他有点犯难了,“那我们两个人睡一张床,你看行吗。” “……” “我没别的意思,你别想别的!”何权青又红脸追加解释。 “我能想什么啊我!”裴居堂推了对方一把,“我看是你自己想偏了吧!” “我没有!”何权青保证说,“我真怕你没地去而已!……” “怕怕怕,有什么可怕的……”裴居堂又拍了对方胳膊一掌,然后就进酒店去了。 何权青自个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他看对方进了酒店大堂,才突然醒神的也跟了进去。 他追上人时,裴居堂已经在电梯前等着了,何权青没有继续多嘴的直接按了电梯,两人就一前一后沉默着上了电梯。 进了房间,裴居堂大概能看出不久前何权青已经在上面躺过然后又匆匆出门留下的痕迹。 “你要洗洗吗?”何权青一进来就开了暖气。 “洗吧。”裴居堂心想自己没有换洗衣服还挺麻烦,“你洗过了吗。” “前面洗过了,你洗完我再洗一遍吧。” “行。” 接着何权青就去整理他的行李,不过他的行李也就一个背包,看样子里面就装了换洗的衣服,不过他来来去去的整理,裴居堂洗完澡出来了,何权青还在那里整理,也不知道怎么能整理那么久。 裴居堂穿着条长裤长衫就躺上床了,“你去洗吧。” “哦,好。” 何权青洗完出来还是穿着那条长裤,他没带多的来,主要是没想到会待太久,另一条裤子坐过地板,不方便穿上床了。 房间早就被暖气填满了,何权青也躺进床里时就感觉到从裴居堂那边蹿过来的热量了。 裴居堂也没搭理他,也没有什么不适应,就靠在床头上把玩着手机。 “你在跟别人聊天?”何权青勉强能看到对方的手机页面。 “嗯。” “你跟谁聊天。”何权青半张脸都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这么晚了,别人不睡觉吗。” “才十点多谁会睡觉。” “我会。” “……” “所以你在跟谁聊天。”何权青问,“你还没有回答我。” “舍友。”裴居堂这下才把手机关了放枕头下,“我总得告诉他们我不回去了吧。” “哦。” “关灯吧,明天还得早起去公园。”裴居堂也躺了下来,把半张脸藏进被子里。 何权青先问了几点,才关的灯。 “八九点都行,算了,睡到自然醒再说吧,难得放假。” “好。” 这床好歹也是双人大床,他们各睡一边其实离得挺远的,但裴居堂不知道何权青是怎么摸到他手的,这人胳膊有那么长吗?他好像没怎么注意过。 “我能摸你手睡吗。” 第59章 裴居堂心里正在回想对方的外形呢。对方突然整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再问就不能……”裴居堂还是把脸都露出了被子,不然他感觉脸热得慌。 何权青不敢吭声了,他松开对方手掌,让其平放在被单上,他算命一样用指尖细细摩挲了对方的掌心,又慢慢合掌十指交扣,接着又松开重复以上动作。 “你玩够没有。”裴居堂自己手里都捏了把汗,他翻了个身,结果脑门突然就碰到对方额头上,这人一会儿挪一点,什么时候都挪到他背后来了,他怎么都没感觉……! “玩够了……”何权青立马停止了他的小动作,并把十指紧扣定在二人胸前间,且浑身僵得像根柱子。 裴居堂下巴稍稍后撤了点,避免和对方呼吸撞上,他有点不爽来着:“好玩吗。” 何权青不敢说好玩,也不敢不好玩,他就僵着,可惜关灯了,这近在咫尺的脸上到底有没有真生气他看不见。 “我问你好玩吗。”裴居堂又问。 “嗯。”何权青硬着头皮说。 裴居堂心想这人真是没出息,“有个更好玩的你想不想试试。” “……”何权青耳边嗡嗡的,声音弱弱的:“想。” 但是他说完想了,裴居堂却没有下一步指示,也没有再说话。 何权青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他松开对方的手,然后抓了一把衣服抹了抹手汗,接着才捧上面前人的脸,他仰起下巴,慢慢凑过去在对方脸上印下轻轻一吻,亲完了才问:“我可以亲你吗。” 裴居堂用微微发抖的喉咙憋出了一个:“嗯。” 何权青咽了咽口水,一时紧张得竟然说了个谢谢,他捧着对方脸颊的手慢慢后移,托住了裴居堂的后颈根,他碰到对方嘴唇时,不光是裴居堂身体瑟缩了一下,何权青自己也是浑身一震。 两个人为此又停下来筹备了足足三秒钟,身心都终于适应了这种极大的甜蜜感后,四片紧密贴着的唇瓣才缓缓相互试探起来,绵长的缱绻的、一点一点相互侵染。 何权青无师自通的突然就明白了亲嘴这事还得咬……舌……头,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蛮劲儿,这弄得裴居堂有点被动。 他不自觉的抓住了何权青的肩膀,又慢慢上移握住对方的颈根,五指穿进对方的后脑勺的发丝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准许的暗号,这使得何权青渐渐放开了自己,也就亲得更加卖力。 裴居堂身心一片柔软,不自觉的就松了神经平躺下去,何权青也马上翻身而上,压到他人身上追着嘴继续亲…… 第49章 过夜 两人没有间歇的亲了很长一段时间,嘴都有点麻了才停下来歇气。 裴居堂趴在对方胸口慢慢歇起了气,两人各想各的,他挠了挠对方的掌心,何权青又摸过来抓住他的手指。 “歇够了吗。”裴居堂觉得自己总算是冷静一点了。 “够了。”何权青隐隐约约能看到两只手在那里拉拉扯扯,他有点想开灯,可是他又不太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这副德行。 裴居堂舔了舔嘴唇,“要……继续吗。” 但是何权青有点犹豫,“你不难受吗。” “有一点。”裴居堂镇静承认,“过会儿上洗手间吧。” 何权青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说出来了,他真有点不好意思,“都行……” “还是要一起?” 何权青咽了咽口水,“会不会不太好。” “你以前没有自己那个过?”裴居堂好奇了。 “……”何权青抹了抹脸,“很久以前有过。” 裴居堂哟了一声,“多久以前?” “……去年。” “那也算久?” 何权青用胳膊缠住身上人,并一个翻身将人堵在身下,他将人搂得紧紧的,却是低声求饶说:“你不许问了……本来就是因为跟你出来过夜才有的。” “没出息……”裴居堂在对方颈窝里小声说。 两人保持着原姿势不动将近两分钟后又默契的啃了起来,但是这次两人明显要大胆一点了,他们不再只拘束在唇齿上的缠绵,拥抱也更加放开了一点。 暧昧异常的气氛逼得人有点心动非常,裴居堂拽了拽对方衣服,何权青说他有点热,反手就脱了上衣,这人身形精悍而不薄弱,结实的蛮劲儿都藏在了臂膀和腰腹的肌肉里,裴居堂之前倒也看得出来……只是这些劲儿用在他身上时,不是一般的强悍。 何权青嘴贴着对方脸蛋忽轻忽重的亲,亲得裴居堂呼吸忽长忽短的,五指在他背上破力的又挠又抓。 “哥。”裴居堂突然叫他。 何权青动作稍稍僵了一下,他松开掐在对方腰上的手,轻捧住裴居堂的脸,兴奋与紧张共存问:“怎么了。” 裴居堂用腿磕了磕对方的腿,“别去洗手间了,就在这吧。” 何权青一开始没听明白,明白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在这?” “嗯。” “怎么……弄?” “嘴。”裴居堂说,“要吗。” …… “几点了。” 何权青腾出一只手来往枕头下摸了摸,他摸到裴居堂的手机亮屏一看,“九点半。” “困,再睡会。”裴居堂翻了个身,将脸直接埋进了何权青的胸前。 何权青分明记得他们昨晚睡前说好今天九点起床出发去公园的,不过他认为自己现在不应该提这茬,他掖了掖被子,又把猫在怀里的人裹紧,自己也闭上眼睛再睡了一会儿。 结果这一睡就直逼中午了,裴居堂平时经常睡懒觉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何权青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一下睡得有点过头了,昨晚他们其实也没折腾多久吧,凌晨三点多就去漱口休息了,何权青以前这么晚睡照样能六点起,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 两人双双醒来后还是在床上躺了小半天,此时温情大过激情,两人也没扯昨晚的事,就瞎扯着眼下的事。 裴居堂回复了一些手机上的消息,包括父母那边的事情,何权青这会儿也不用回避在一边偷偷提心吊胆了,他已经可以正大光明凑在对方身后就看着裴居堂给什么人发消息。 要不是真饿了,两人估计都没有起床的打算。 他们午饭还是吃的饺子,但是吃完饺子出来再牵手就顺其自然很多了,虽然怪异的目光会有,但好像也是人之常情,他们也不放在心上。 公园最后也还是去了,下午人挺多,两人也没专注要往哪里走或者是玩什么,一个地方能坐老半天。 时间过得挺快,转眼间就要吃晚饭了,吃了晚饭何权青就得回去了。 这事怪让人郁闷的,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两人提早两个小时就进了车站,他们在喧闹的候车大厅里抓紧聊了好些前面没顾上聊的。 “我下个月会再来的。”何权青声明说,“你看行吗。” “你有空就行,没空就别乱来。”裴居堂嘴上说这么说,心里恨不得叫人别走了。 “我尽量都有空。” 裴居堂还在翻看何权青的手机,“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做你的事,该休息就休息……其他的,你自觉老实点吧。” “我一直老实。”何权青说,“你也得老实才行。” “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裴居堂捶了身边人肩膀一拳头,“何老七你找打是不是!” 何权青终于得到可以生气的身份,他哼了一声,“你都跟别人单独去吃饭了……” 第50章 回味 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比何权青想象中要更难熬一点,他躺在那张味道怪异的小床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点一点拉远,感觉自己和裴居堂也是这样一寸一寸被分开的。 昨晚他们做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何权青以前都不知道两个人还能那样做,这事他不敢细细回想,一想就浑身犹如有潮火在烧。 可是他往这一躺,什么也不能做的,脑子里除了裴居堂就没别的了。 裴居堂脸白白的,胳膊和腿也是白花花的,一看就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何权青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反刍去回忆那些香艳而露骨的画面。 他现在一闭眼,耳边就是裴居堂左边一声哥,右边一句我给你舔舔好吗,裴居堂一直问一直问,明明都在舔着了还要问…… 他忘不了裴居堂的脸白浆津津的、目光湿光绵绵的,牙齿都像是软的…… 他又想到自己脸埋对方身前,裴居堂想强装镇静,却又突然身软跌床,那嘴里失态一喘一哼还那样娇气可怜,裴居堂平时老是凶他,但是这种时候嘴里却全是催人头热的软乎话。 他觉得裴居堂说得对,他真是太没出息了,一尝过甜头心里就想不到别的事了。 火车上信号不好,又人来人往的,何权青和裴居堂通了两次电话都无奈被打断了,搞得他想人想得更加要紧了。 好在他后面还是睡着了,终于回到区里后精神也是充沛的,他去取回了车,连夜就赶回了县里。 第60章 不过车子没油了,他干脆就在县里又找地方落了个脚休息,两人终于再次通上了电话。 “到家了?”裴居堂问他。 “还没有,太晚了,明早再回。” “那你住哪?睡车上?” “酒店。”何权青关了灯,让整个房间只留下电话里的声音。 裴居堂那边听着是在学校里,所以他说话还是挺小声的:“哟,跟谁又去开房?” “没谁,我自己……”何权青觉得这人老是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他这么老实了都,“一个人不叫开房。” “那叫什么?” “住宿。” “这有什么区别。” “开房听着……不,不老实。”何权青真这么觉得的。 裴居堂被逗笑了,他们口头聊天还算规矩安分,基本不会说什么太出格的话,何权青还没有练熟怎么说好“想你”这种话,他明明记得自己以前张口就能说的,现在却好像又不是那么容易说了…… 翌日清晨,何权青天刚刚亮就动身回镇上了,他车都没来得及停进班里就去下了工,好在都赶上了。 带着从北乡来的好心情,何权青做了一天事仍然都是倍感轻松的,直到傍晚他回了班,才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 “你这三天都去哪了。” 何权青步子停在门槛后,面对师傅的质问,一时都失去了迈进去的勇气,他撑着脸上的假淡定,瞎扯:“去看地皮了……” 何为道大概是因为手头上有忙事,就没怎么深究这件事,也可能是他也发现什么,“去洗洗,今晚下地。” “哦。” 何权青替师傅倒了一盆香灰后,就马上溜走回楼了。 他不敢耽误太多时间,洗了三分钟就出来了,出来时正好撞上三哥也要去洗,三哥叫住了他:“这么快回来了?” “嗯。”何权青头顶着一张毛巾,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 三哥上下打量了人一番,“这是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何权青感觉对方的目光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是好消息。” 三哥笑了笑,答非所问:“去换件衣服吧,小心明天被抽死。” 何权青屋里没镜子,他平时也不梳妆打扮,闻言后,他只能跑进祝骁住过的屋,怼到那块全身镜前照了照,才会懂意的回去又换了一件严实的衣服。 同样发现异常的还有老裴和杨桃两口子,他们本来5号这样就要回去了,结果杨桃又觉得天凉了得给孩子添点新衣服,于是就拉着人上商场去了。 裴居堂当时是没想起来这茬,等他想起来的时候早就晚了,不过杨桃当时很给他面子的没有当场多嘴什么,回去后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事情真就到了上断头台的地步,裴居堂不得不瞎扯说:“就你们想的那样。” 两口子对于儿子有女朋友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对意见,但他们很忌讳儿子过早和女方发生关系,毕竟这其中的意外可能数不胜数。 “放心吧,你们想远了……没有到那一步。”裴居堂真想把自己脖子切下来换个白净的上去,“就算有……我怀了对方都不可能怀……” 第51章 成人话题 何权青昨宿跟师傅下地里给人迁坟的镇场,两师徒忙活到凌晨三点多才回来,结果睡下没多久,天一亮就有人来敲门叫他起床了。 他今天不上工,本来打算好好歇一歇的,结果二哥来报说祝骁的老婆昨晚生了,让他打早送师傅进医院瞧瞧,给孩子开个长命锁什么的。 这是天大的喜事,毕竟他们这一代人还没有过这样的新鲜事,整班人一早都去了。 祝骁的岳父岳母都是小学老师,刚刚退休也不过三五年,膝下就一个独生女,老两口都是实在人,就是外面桃李满天下,自家结苦瓜,不怎么会培养孩子就是了,但他们对女婿还挺好,对女婿的一家子也不赖。 祝骁喜添的是个千金,现在还在保温箱里睡着,几人都是风尘仆仆来的,以前也没什么经验,只能扒在恒温室的玻璃窗外面看着。 “真是歹竹出好笋啊。”梁晖喏了一声,“祝骁你这辈子有走过弯路吗?” “你想要那得加把油了。”祝骁一手支在墙边上,脸上不容藏得意的说,“不过你开窍了没啊?” “我是有计划的人,谁像你!”梁晖翻了个大白眼,“你能不能别在公共场合讨论这种话题,世风日下……” 祝骁连哟了两声,“都结婚了还说不得,你要是有什么不懂……” “你们俩能安静点吗。”二哥有点受不了,“请不要在公共场合讨论你们的成人话题好吗。” “干什么,我们是成人你就不是了?那我也是担心你们的成人生活啊,亏你年纪还最大呢。”祝骁吐槽着,突然好奇了起来:“不是,二哥你是不是……还是雏来着。” “……这个话题有什么讨论的价值吗?”岳家赫扶了扶眼镜,试图挡住自己羞耻的脸,“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什么人之常情?”祝骁耸耸肩,他又好奇:“三哥你是吗?老七你是吗?” 三哥也很是无语的瞪了祝骁一眼,他没打算回答这个人尽皆知的问题,不过何权青倒是老老实实的回了话说:“我是。” 这个回答倒也挺人之常情,大家好像都没有谁觉得不对,反倒是三哥这时候话不经脑突然来了句:“你还是?” “……额,嗯。”何权青总觉得这三个字有点过于意味深长了。 “哦。”三哥觉得意外又不意外的。 “停,结束这个低俗的话题好吗。”岳家赫忍无可忍了,“我说你们能不能别把这些破事搬上来说。” “唉,我关心你们还有错了?”祝骁摇了摇头,他又看看里面的孩子,脸上不自觉的有了一点已为人父的祥和,“那我不是想让你们引以为戒吗,不然像我一样对吧……不对,你们要是能像我,就偷着乐吧。” “滚!”几人异口同声道。 他们在医院呆了一整个上午,何权青昨天刚拿了九月份的工钱,就请一班子人吃了个饭,还给祝骁的孩子封了一千五,后面他和三哥又带师傅去做了个全身体检,毕竟人年纪大了,是得多留意一下身体情况,虽然师傅嘴上是不太乐意。 去排队缴费等待叫号的空隙,何权青看到旁边的宣传栏上有好几种花花绿绿的宣传小册子,他无意瞥见了hiv、性传播、安全措施几个关键词,于是就拿过来翻看了看。 以前他在学校时也看过类似的卫生手册,不过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没什么阅读必要,这会儿他不自觉细细拜读了起来,这册子上面写得都挺清楚规范的,包括两性ll行为的注意事项和安全隐患以及安全套的正确使用等等。 虽然也不一定用得上这些知识,但这些都是基本常识本来就应该了解的……何权青说服自己完了又觉得自己挺龌龊的。 不过,想这种事也是人之常情吧,何权青心里宽慰自己说。 但是他其实对那种事又是了解少之又少,他在此之前的脑子,就像没有指针的指南针一样,根本没个思路和方向,就是不懂裴居堂怎么那么懂……搞得他还怪糗的。 晚上回去,何权青按照要求要给裴居堂打电话联络日常,但他只能去外面打,免得被师傅发现了,这事他还没想到解决方案,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先瞒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与此同时,何权青发现镇上的网络信号并不好,应该是通讯基站的问题,别说网络普及了,其实这里的手机使用率都不怎么高,在很多人眼里,这还是一个比较昂贵的通讯工具,所以这边的网络基础建设也不怎么积极,也所以他用手机很难登上企鹅号,偶尔突然登录成功了,就会看到裴居堂发来的一大串消息。 他怀疑裴居堂应该是无时无刻都在玩手机,这人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发个两三条,起床发,吃饭发,走路上看见别人牵的狗也发。 打电话更加,基本他一打过去,裴居堂马上就接了。 “对了,跟你说个事。”裴居堂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又想起个事来。 何权青蹲在班外几十米远的一处墙头下,这天气开始有点冷了,他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身体都有点僵了,“什么事。” “我想转专业,下个学期转。” “这个是想转就能转的吗?” “不是,得看绩点那些,成绩靠前才有机会转。” 何权青哦了一声,其实他根本不懂绩点是什么,“你为什么想转专业,现在学的这个不喜欢了吗。” “不是不喜欢,是……怎么说,就是不符合我对未来规划的需要。” “那你想换成什么专业。” “法学、政治学或者社会学吧,我还没想好,这几天在了解了。” 何权青觉得这些专业有一种很玄乎但又很高大上的感觉,不过他其实也评价不来,也提供不了什么建议帮助,他能做的就是顺着对方的话聊开就行了:“你喜欢这些专业?” 第61章 “喜欢也不算,没有特别喜欢的。”裴居堂说,“但是我以后想考中l央选调生,我现在的专业我觉得没优势,所以我想换。” “选调生是?” “就是国家机l关向部分学校和应届毕业生对招的专项选拔计划,我们学校是分有名额的,不过这个选拔要求很高很严的很难考的……应该还得先读研。”裴居堂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快一点,“反正你就理解是考上了就直接做国家ll干部的吧。” “这样。”何权青恍然大悟,“那你以前不是说就是想做这个的吗。” “以前我也没怎么想啊,那不是进来了以后才听说的吗,我都不敢让我爷爷知道,不然他不得马上让我抓住这个当官的机会。”裴居堂叹了口气,“你还记得那个我那个姓钟的学长吗,他今年要硕士毕业了,老师都给他推荐参加申报了……” “哦,那还挺厉害的。”何权青老实说的,“不过你肯定更加厉害的。” “切,吹牛谁不厉害……” 国庆也就过去了两周,何权青却感觉过去了一辈子那么长,何权青现在有点害怕和裴居堂打电话了都。 因为他的每一天都是重复的,每天要交代的事情也是重复的,他觉得这些事情没意思,一直说给对方听也没意思。 但裴居堂不爱说自己的事,他说起那些事来何权青大多数都听不懂,这让他焦虑,裴居堂自己也觉得还是少说为妙,不过这你不说我也不说的,日子就更加焦虑了。 十月到底的时候,何权青又请了几天假,一声不吭的又飞北京去了。 第52章 见面 何权青这次在北京落地也是晚上,因为区里的航班班次都是固定的,没其他的点选择。 在登机前,何权青还是没忍住给对方发了信息告知对方自己的行踪,不过他没有告诉裴居堂自己几点下飞机,只说个明天到,毕竟时间太晚了,怕对方牵挂。 然而他刚刚出航站楼没两分钟,裴居堂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下飞机了?” 何权青啊了一声,又只能承认:“刚刚下。” “我去接你吧,还是……你过来。” “不用接。”何权青感觉这次来要比上次冷了很多,“都这个点了,你们宿舍门禁不是过了吗。” “你发信息过来的时候我就出来了,现在没在学校里。” “那你在哪。”何权青走出去准备找辆出租车,虽然他还没有做好马上见面的准备,“我去找你。” 裴居堂说上次那个酒店。 何权青抓了抓耳朵,心里更加准备不足了,“那,那我马上过去……” “嗯,房间号待会信息发你。” “好,好的。” 何权青怀疑这出租车司机绕路了,他明明记得上次来这段路没有这么远的,但是他一看打表器,又没什么不对。 如坐针毡的将近一个小时后,何权青总算来到了约定的那家酒店楼下。 酒店对面的便利店还没打烊,他想了想,于是就过去了。 “欢迎光临。” 自动触发的感应门铃像是惊醒睡夜的不礼貌噪音,收银台上的收银员有点昏昏欲睡的,她头也没抬一下,也不管进来的人是谁。 何权青独自在摆满琳琅商品的货架中走了两圈,最后还是在进门收银台的货架上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在包装和口味各异的商品里犹豫了一下,最后拿了一瓶绿色的木糖醇。 虽然他手上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但是目光却也没有马上从货架上挪开。 “你好,结账。”何权青将口香糖放到收银台上,又去摸钱包。 收银员报了价格,交易完成后他就马上拆开包装倒出两粒扔进嘴里嚼了起来,甜丝丝的薄荷味胶糖在味蕾漫开,凉飕飕的淌进喉咙里,何权青感觉自己镇静了一点。 酒店电梯升到七楼时,他就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出来包好并扔进了走廊的垃圾桶里。 他在心里回忆了一下短信上的那四个数字,然后找到对应门牌号,何权青在心里练习了两遍待会要说的开场白,这才轻轻的敲下了门。 隐约的脚步声在门板后越来越清晰,紧接着门框就裂开了一条明亮的竖缝。 裴居堂只开了一半的门,身子藏在门板后,只探出个头来对门外人:“进来。” “哦。”何权青感觉耳边有钹镲在响,嗙嗙嗙的搞得他紧张。 何权青一进门就把要说的开场白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不敢回头看人的先是把肩上背包脱下来放到一边,然后又说:“我去洗个手。” 他洗完手出来,又和坐在床边上的人对上目光,裴居堂似乎也有那么一点放不开,于是他便建议:“要不你去把澡洗了吧,困了就可以直接睡了。” “也,也行。”何权青又很忙一样在房间里找拖鞋。 裴居堂只穿着单衣长裤,不过屋里暖烘烘的不影响什么,“你过来一下。” 何权青刚刚看到鞋呢,听到这声音立马就掉了个方向过去。 “你就穿这么点来?”裴居堂起身拍了拍对方胳膊,又拽拽衣摆,“白天都只有十五六度。” “不是很冷,就是不知道这边冷这么早。”何权青也摸了摸自己衣装,“忘了问你。” 裴居堂嗯了一声,又替对方拉下外套拉链,这外套是防水的冲锋衣,拉链声丝滑又清亮,整个房间都要被这拉链声填满了。 外套一开,裴居堂都能感觉到对方衣装下暖哄哄的温度真是阳气养出来的,他翻看对方的外套内袋,好奇问:“你成天都背点什么,兜里这么重。” “车钥匙那些。”何权青不敢动,笔直站着接受对方的检阅。 裴居堂往那口袋里看了看,又掏出来,确实只有一把车钥匙而已,不过因为那个丑猴子挂件的原因,就显得很繁琐一串。 他把车钥匙放回去,又摸了摸外套内芯,白皙的手掌五指在棉绒上捋了又捋,好像真在研究这衣服保不保暖那样。 何权青稍稍提紧了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喷到对方。 感觉到对方越来越僵硬,裴居堂就结束了他的审阅动作,及时化解氛围说:“快速洗了。” “好。” 何权青咽了咽口水沉了口气,然后利落脱下外套,再披到了面前人的身上。 他俩身高也差不了多少,裴居堂和对方平视起来也没什么压力,但他就是能感觉到这个人在个头和体格上比他拔尖了不是一小截,就连这外套盖下来,他都感觉能把他整个人裹得牢牢的,哪怕他被套在衣服里是空荡荡,也觉得安稳不已。 “你老这样,不穿衣服。”何权青隔着他的外套抓了抓对方的肩头,再慢慢滑下去捏了捏胳膊小臂,最后才找到那两只被外套埋没的手攥紧。 “房间里又不冷。”裴居堂握紧拳头,有点不爽,“冷我自己会钻被窝……” 何权青没感觉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试着打开对方两只紧紧成拳的手掌完成交扣,发现对方却是越抓越紧,他没多想,干脆直接将对方拳头都包裹在掌心里了。 “那,我们今晚还睡一个床吗。”何权青突然跳频问。 这问题应该是使人别扭的问题,但裴居堂听着怎么有点恼火,他眉头一压,反问:“你看到房间里还有第二张床了?” “没看到……” “没看到你还问!” “我……”何权青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忍住了,他贴额头过去碰了一下对方的太阳穴,又小声低语:“那我去洗了。” 裴居堂感觉到自己脸蛋上被印下轻轻一吻,他语气也跟着变轻了,不过字面还是不客气的:“要不要给你开个通关文书,说半天也不动……” 何权青脸部稍稍下挪,他再往对方下颌上亲了一口。 裴居堂脖子僵住,眼神定定的盯着前面黑屏的液晶电视看,映像不清的电视屏幕里,他们两颗头影已经重叠在一起。 四片干涩的嘴唇轻轻薄薄的浅浅摩擦了几下,裴居堂微微张开了唇门齿关,何权青才敢碾回去。 他嘴唇松力而又十分粘人的缠着裴居堂的下唇瓣口允了口允,又再稍稍抬起下巴去亲上唇瓣,上下两瓣都亲软了,唇缝也吻开了,何权青才来一个收官之吻那样,卷着对方整个嘴唇狎昵粗重的狠力亲了几下。 两人藕断丝连一般分开了一下,又凑近一块搅起了舌头,过几分钟,他们又非常心有灵犀的正回了身。 裴居堂抿了抿有点麻的嘴唇,无事发生一样催促:“还洗不洗了你。” 何权青说洗,然后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 “怂货。”裴居堂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说。 洗手间里很快就传来了水流拍地的急促声,大概七八分钟这样,何权青就卷着一身热气出来了,他换了条运动长裤,上身也穿着薄薄的长袖单衣。 裴居堂已经躺下了,这会儿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看。 第62章 何权青站在床边心理建设了一下,也可能是在等待发落,不过裴居堂迟迟不给指令,手倒是点屏幕点得越来越快,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玩什么,他看这样下去估计又要挨骂,于是就斗胆自己钻进了床里。 裴居堂看人躺进来了,立马翻了个身背对着人。 何权青又贴上去,手穿过对方腋下将人圈住,他下巴垫到身前人肩膀上,想看对方又在跟谁聊天还是怎么的,结果裴居堂立马放下了手机揣进枕头底下。 “干什……” 何权青口中的“么”字被一记干脆的关灯声盖过,他眼前黑得有点猝不及防。 紧接着怀中人翻回身面向他,何权青立马自觉闭嘴,他猛地将被子一拉,直接盖过了两个人的头顶。 第53章 有备而来 并不厚重但也不轻薄的被子在何权青背上,弯曲的身子撑起一个又热又挤的混沌情笼。 被子拉上去没多久裴居堂就感觉气闷得喘不上来了,但不是因为空气稀薄。 何权青一开始也就敢在对方嘴上玩玩门道,随着裴居堂一句又一句想试试吗,何权青也才胆敢忘乎所有,细细的用手用吻用温度丈量起对方的身体。 裴居堂呼吸很慢,是不由自主的慢,也是沉心享受的慢,他两手随意搭放在耳边,飘忽不定的目光时而模糊,时而落在何权青的脸上。 何权青陶醉的、心急的追着嘴唇又亲又咬,吻劲儿忽慢忽快却愈发粗重,他亲对方的肩膀小臂,亲得他迟疑着又向往,他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做这件事,他能不能做好这件事,不确定做了以后他能不能承担起这件事。 “想什么?”裴居堂看人又爬上来,磨磨蹭蹭的贴着耳朵亲,他就知道这人有话要说。 “居堂……你,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何权青将被子拉下去,让两颗被情热闷染得有些发汗的脑袋露出来,他说完这话自己突然又犯起腼腆,就把脸埋进了对方肩窝里。 裴居堂把气喘平喘弱了一点,他摸摸对方结实的背,口燥着声哑着,用只说给他们两个人自己听的声音分贝问:“你想我问你什么?” “都可以。”何权青手钻进对方背后,将人紧紧箍住,“问你想问的,你快问。” 何权青这个庞然大物的拥抱差点把裴居堂缠得喘不来气,裴居堂有点没意会来对方到底犯哪门子别扭,“你想让我问什么你就说。” 这怎么能好说出来,何权青总不能问对方“这是因为想那什么才那什么,还是因为他们以后要像两口子一样过日子才那什么的吧”……那也太难开口了。 可是不问清楚的话,就贸然做这种事,也太轻浮了。 情绪太容易支配行为,情yu却不能为行为负责,两个人还是要一心的好。 裴居堂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下,然后不是很确定的说了句:“你没买是吗?” “什么?”何权青支起脑袋看他。 “你没买那个?”裴居堂说,“你不是……进那个便利店了吗。” 何权青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房间窗子就对马路,我……看见了。”裴居堂小声说。 何权青又是一怔,虽然他心里好像有了答案,不过还是非要问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到楼下?” “不知道,就……瞎等呗。” “哦……” 两人在这突然冷却的氛围里彼此沉默了一下,裴居堂微微把目光挪到一边,火热的躯壳假模假样的冷静了下来。 何权青目光居上盯着对方的脸,身体也熄火一样配合起对方的温情,过了半分钟吧,他才迟迟回复说:“没,没买。” “我就知道。” “我怕我买了……你多想。”何权青实话实说了。 裴居堂有时候真会被这人的礼貌气到,“多想什么。” “怕,怕你觉得我有备而来……” “……” 何权青感觉自己再多说一句就马上要被踢下床了,他又连忙试问:“那我现在去买?” “……”裴居堂仍是无言。 何权青哪怕并不能很清楚看清对方的细微表情,但他绝对没有在裴居堂脸上看到任何一丝反对。 他就要松开对方,“我现在马上去。” “别去了!”裴居堂整个人追上去挂到了对方身上。 何权青重心还没有立起来就又倒了下去,他沉沉的压在裴居堂身上,将人撞进了床心漩涡一般无法轻易再分开,心里的惊吓劲儿过去以后,他又紧张问:“不用吗?” “用。” “那我去买。” “不用了。” 何权青一头雾水,有点听不明白对方到底什么意思,“那是用还是不用……?” “用!”裴居堂的浑身血液好像又沸腾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被气的,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我买了!别去了……” 这话又是给两人带来了一段相当漫长而又诡异暧昧的沉默时间,何权青慢慢直起身跪在对方月退间,裴居堂也紧随其后坐了起来。 面对面交换了三秒钟眼神后,何权青猛然将人欺压回身下,二人火热异常的激烈亲吻放情相抚起来。 …… 裴居堂一只手伸出被子外,五指竭力扒着被单。 他吊着一口欲吐不得的闷气,五脏六腑都绞到了一起,他吃力受着何权青对他的生涩试探,折起的双腿缩紧又被打开。 “果果,腿。”何权青粗气大喘,表情已是爽得僵硬面冷,“开,开一下……” “哥……”裴居堂低声唤他,“行了吗……” 一瞬间,大股大股软绵绵湿黏黏的洪浪就涌了上来,何权青背上一冷,爽得瞬间生汗! 何权青平时优柔寡断温言温语的,这会跟个莽夫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事比何权青想象中要考验精工一点,因为他不是很懂自己到底做得好不好。 裴居堂眉头拧得越紧他就越慌,越慌他就去得越莽,莽了他自己就越想继续…… 何权青每隔几下就提醒裴居堂,觉得疼了难受了还是怎么的就说出来。 可裴居堂疼的时候只叫哥,不疼的时候也叫哥,小小声的叫,混着痛快的喘息叫,一声未落一声又起的叫。 第54章 童身 第二天还是周日,裴居堂没课也没活动,就在酒店躺了一整天,他感觉自己这辈子没这么困过。 反观何权青那真是精神得不行,裴居堂还记得昨晚他们是四点多睡的,结果天亮七点多何权青就起床去楼上打包早餐了,随后又喂他吃了一点八宝粥。 裴居堂吃粥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何权青喂他个半饱就放他回床里继续睡了。 整个上午裴居堂都不是很清楚何权青是怎么度过的,总之他偶尔醒来的时候,何权青就单单坐在床边上看着他,总不能就这样一直看一天吧,他猜想。 午饭裴居堂也没怎么吃,何权青去买的热汤饭,这东西喂起来也方便,裴居堂吃得不多,不过对方买了消炎药来,让他吃一片预防一下,这东西有没有用裴居堂不清楚,但他也照吃了,后面何权青也陪他睡了一段。 一直到天黑了,裴居堂才精神回来,两人出去找了东西吃,又漫无目的的瞎逛起来。 裴居堂感觉何权青的性子真是一夜之间变了,倒也不是说变得怎么不好了,而是变得更加温和亲人,二人之间的拘谨距离感也消失了。 “你明天就回去?” “明天你要上课了吧。” 裴居堂不太想承认的嗯了一声,“周一是有点忙……” “我可以下次再来。”何权青说,“或者你想我什么时候来就告诉我。” 裴居堂感觉两人好像都还没有完全黏够24小时呢又马上要分开了似的,不过他们的时间确实抽不开,先不说自己课内课外的安排满满当当的,那何权青也得上工啊。 这事不应该惆怅,裴居堂认为。 人能看清明天要怎么过,和谁过,这是一件好事。 “那你明天回去,带点东西回去呗,上次来都空手回去了。”裴居堂建议说,“你不是跟他们说出来玩的吗,那不合计带点伴手礼回去啊?” 何权青觉得有道理,“你帮我看看。” 裴居堂能给的建议不多,毕竟他其实也没有特别了解何权青的同门,后来两人绕到了商场,他又给何权青添了几件新衣。 “你没自己的意见啊,你得自己挑一挑啊。”裴居堂让对方试来试去,他感觉都挺合适的,问对方的意见,何权青却说都好,没有什么意见。 何权青看了看镜子,又低头看看衣裳,“你觉得好的肯定是最好。” “你以为你说这种话会很讨喜吗,这什么破理由,少敷衍人。”裴居堂斜了对方一眼,又给人系扣子。 “我没敷衍人,我就是觉得好。”何权青说,“你不觉得我帅吗。” “……” 第63章 这话你说逗吧,那还挺逗的,但确实也是事实,裴居堂板着脸消化了一下,还是禁不住笑,但也就笑了一秒,又不给面子说:“谁教你这么说的。” “我看得见。”何权青一本正经的,“你觉得我帅吗。” 裴居堂觉得对方说这话完全没是在自恋,而是彻彻底底的认为自己实话实说了,还是谦虚的说,不过说来说去也确实是可爱。 “好像吧。”裴居堂佯装不知情一样,“有空我再看看。” 何权青摸了摸自己的脸,“要认真看才看得出来?” “肯定啊,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帅假帅。” “那你回去可以慢慢看。”何权青说,“我应该是帅的。” 裴居堂真没忍住笑了。 账是何权青抢着结的,裴居堂其实有点介意这件事,虽说他现在还没开始挣钱,但这一笔一笔钱花的数,绝对是对方平时不会舍得花的数,他有点心疼对方的钱。 随后两人又去看了手机,何权青主动提出要换的,他要换跟裴居堂一样的品牌款式,他之前有想过自己去买的,但是他去过的商场都没有卖,裴居堂这才告诉他前两个月才正式在国内上市,他之前也是在境外买的而已。 六千块的手机何权青没多问什么就买了,裴居堂其实能感觉到对方这种隐隐的焦虑心,不是虚荣心或者自卑什么,何权青总是很热衷证明自己凡事都可以和裴居堂在一个频道里,不会让裴居堂为他操心或者将就。 就好像前面他们从服饰专柜出来时,裴居堂问他:“这次不看发票了?不心疼钱了?” “不看了。”何权青说,“我敢花我的钱,你才舍得花我的钱。” 何权青还给裴居堂买了个平板和一套键盘,因为上一次来北京,他走的那天就是裴居堂生日,不过当时没能好好过,而且裴居堂父母也在,也没什么机会过,最后他还是在火车站里的atm机取了三千块塞给对方当贺礼。 爽快的购物结束后两人就回酒店了,明天一早裴居堂就得回学校上课,何权青不想让他晚睡,所以一进门两人就做了。 裴居堂今晚没怎么哭了,声音倒是大了点,两人摸索试了些其他动作,体验感都有些出乎意外的好,不过最好的体验竟然是不戴。 不戴当然也不是因为不想戴,而是没得戴了,裴居堂也没经验,他昨天来的时候挺随手买的便捷装,一盒就三个,昨晚早就霍霍完了。 完事两人就打早睡下了,没有磨磨蹭蹭,也没有刻意流露出心里的难舍难分。 何权青请的假期不长,他没有拖工的习惯,到期就得回去以免影响裴远的工作进度。 裴居堂也是非常重学业的人,何况他下学期还要转专业,凡事放松不了一点。 翌日一早,何权青就送人回学校去了,随后自己又直接去了火车站。 这次他没有买到卧铺,只能硬座回去,何权青一路上都很精神,他脑海里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些身心缠绵的剪影。 二十七个小时的硬座比他想象中要难熬很多,而且手机信号也不怎么好,他干脆就算了算这一趟的花销,不多不少正好两万,主要是电子产品那儿就花了一万多,衣服也不便宜,就四件单品也花了七千。 他倒也没有太心疼这两万块,只是这笔空缺一时之间没办法马上填补上去,毕竟他现在的月薪最高时也才六千,还是最近受裴远暗地里跟领头李工推荐,后面李工给他刚提的薪,六千块已经远超当地的人均月收入水平2.5倍了,也算是同行里的前列水平了吧,但还是不如裴居堂随便一身穿下来的贵…… 想到自己未来还会再来很多次,还有太多要花钱的地方,思来想去,何权青觉得要再次考虑一下自己的工作问题了。 回到镇上后两周就要到祝骁办喜酒的日子了,是连着孩子满月和婚礼一起办的,不过没在镇上办,而是在县里的酒店,这回他们都挺轻松的,也不用帮什么忙。 主要是祝骁是倒插门赘婿,他们这回成了“娘家人”,还成了受接待那一方呢。 然而在婚礼前夕突然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当时何权青正跟师兄师妹们在酒店里商量着明天怎么把祝骁的“嫁妆”送上门。 结果祝骁那边突然一通电话打来说原本明天负责给他们圧新床的外甥来不了了,他老婆那边亲戚少,现在这个关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让他们几个去找一个。 梁晖直接放了手机扩音,他先是推荐说:“明早八点就送你出嫁了,现在我们上哪找个童子给你,老二给你圧要不要?” “他比我年纪都大,他圧个鬼还差不多……”祝骁丝毫不掩饰嫌弃的说。 “我有说我同意吗?怎么还攻击我的年龄啊?”岳家赫感觉自己真是无妄之灾。 “那……”梁晖在脑海里想了一遍,又扫了现场一圈,又是突然灵光一闪,“那让老七给你圧总行了吧,他是不是比你小两岁来着?” “年纪可以。”祝骁肯定说,“就他吧。” “那就没问题了,就他去吧,懒得找了,找别人还不如找他放心……” 然而何权青这时却打断说:“不行,我不行。” “为什么?”几人纷纷将目光投到何权青身上。 何权青手里正扯着一根礼花带,他这会儿紧张得都要扯断了一样,面对几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他真是有点说不出口,但又不得不承认说:“我,不是童身了。” “……” “……” “是真的。”何权青红着脸强调说,“五哥你重新找别人吧。” 屋里的突然寂静使得这件事变得更加令人难以置信和耐人寻味,何权青在他们每个人脸上都看到了不一样的表情,有怀疑的,有意外的,有感觉被背刺的,还有一脸早就猜到的…… 第55章 人之常情 “上次在医院,你不是说你……!”岳家赫真感觉挨了当头一棒,“这才过去多久!你是不是和那个……” 说着说着岳家赫就停下来了,只要稍稍细想一下到底是怎么个回事,他又觉得合情合理了…… 何权青回不上话,支支吾吾的不敢看二哥的眼睛。 “我说老七啊,你……这年纪压床不丢人,都是人之常情,你不想直说就可以了,也不一定要瞎扯啊……”祝骁在电话里快笑疯了。 除了电话那头,这边也乐得快受不住了,师妹还怪害羞的把半边脸藏在梁晖的胳膊里笑。 “你们别这么看我……”何权青现在真是恨不得原地消失,“我也二十多了……这也,也人之常情吧……” “确实人之常情。”三哥意味深长说,说完又继续忙手上的事了,大概是猜到了什么,也就不太在意接下来的话题。 “话确实是这么说……”梁晖抹了抹脸,还是一副见鬼了表情,“但你这死呆子什么时候有的相好?我们怎么不知道?” “这个,还不能说……”何权青脸红着,也有些许难掩的幸福,“以后再告诉你们。” “哟——”几人异口同声。 “反正还没谱,你们别问。”何权青又系起礼花条,假装自己很忙那样。 “没谱还丢童身,你干的是人事吗?”祝骁在电话那头又是啧啧两声,“好的不学学坏的,你说你学谁呢。” “不是那样!”何权青纠正,“反正没学你……” “那没谱是怎么个没谱。”梁晖蹙眉,“人家爹妈不同意啊?” 何权青本来没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嘴快了,就嗯了一声。 “哪门子不同意,又门不当户不对了?”梁晖说着还往三哥那里瞄了一眼。 何权青不知道这事能不能说,但是说出来的话,或许他们能给个建议什么的,于是他就笼统的说了个大概:“还没上门问过,以后手头宽裕点了可能才能去问。” “那得手头宽裕成啥样啊,谁能比你手头宽裕啊。”祝骁好奇了,“不会要个一两百万的彩礼吧?” “应该没有彩礼。”何权青说。 梁晖:“那你怕什么?” “但是如果要彩礼,应该……不至于那么少。”何权青严谨说。 这个命题严谨得场面一度有点沉默,除了老二老三,其他人已经分不清何权青是在胡说八道,还是确有其事了。 “不是……你上哪接触这种……额,名门千金的?”祝骁都被整得笑不出来了,“你确定你没有被骗吧?” “没有。”何权青腼腆说,“反正就是还没谱,你们别问了……我在争取了。” “行,那待会记礼的时候你别封礼了,先攒着迎娶你的白富美吧。”祝骁调侃说,也不管是真是假了。 随后这事在表面上依旧没几个人当真,不过他们也马上找到了替补压床的人选。 这婚礼也办得挺热闹,祝骁从小就是单亲家庭,十年前跟着母亲来到白螺镇,母子两一开始日子还是过得挺好的,只是后来母亲病逝就剩他一个孤苦伶仃的了,不过他这人乐观,硬是把自己塞进了何家班里讨到了生计,虽然吊儿郎当但是还算个男人,如今做了赘婿也没有什么消极情绪。 第64章 “孩子叫啥名来着,我给忘了。” 白天的酒席结束后,祝骁两口子又让他们一班人到新房里坐坐,一伙人酒气都散了以后,孩子也抱了出来,这会正在何权青手上哄着。 “吕作秋。”何权青回答说。 孩子没跟祝骁姓,不过他也没什么意见,这样也是合情合理。 “他老丈人起的吧?”梁晖问。 “好像是。”何权青说话尽量小声着,因为他刚刚把孩子哄睡了。 “秋天生的,好名,不愧是人民教师了。”梁晖认可说,他摸了摸这沙发,又拍拍抱枕,“有一对好爹妈比什么都强啊。” 何权青不否认这个观点,也大概懂得对方心里的感慨何在,“师哥,你的营业执照下来了吗?” “没,准备元旦过后再去办了。” 年初的时候,梁晖说要开个夫妻餐饮店,婚后他就给师妹报了个餐饮班,两人下半年就开始忙了,经过几个月的摸索后,他们从一开始的决定做早餐店改成了做熟食店,门店选址就在祝骁的副食店上边,也就拐个弯三百多米的地方。 “师哥,我能问你个事吗。” “问。” 何权青迅速组织好语言,然后不太确定的开口说:“你觉得……我适合做生意吗。” “这……”梁晖盯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脸看了看,也有些不确定,“做生意这种事吧,不是说适不适合,最重要的还是敢不敢。” “我敢的,但是我能吗?” “话不能这么说啊。”梁晖哎了一声,“做生意嘛,那就是创业,创业其实也就是一种择业,你能找到适合你的那一行,那你就是能做的。” 何权青觉得有道理,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想明白,“这个怎么看?” “你看,你要是这样想那就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了。” “……”何权青不反驳,也反驳不起来。 梁晖又叹了口气,他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我问你啊。” “嗯。” “打个比方。”梁晖手比划了两下,“你看啊,现在交通发达了是不是,买车的人是不是越来多了?” 何权青点头。 “那能买得起车的人多了,你觉得现在去做什么最挣钱?”梁晖问。 何权青想了想,但是思路明显被局限住了,他思索了十来秒钟吧,才不是很有底气的说了个:“销售?” 梁晖好像早就猜到了对方会这么说,“看,你这就是打工人的脑子。” “我……”何权青真是有点沮丧,“那是什么。” “开驾校啊!” 何权青愣了一下,慢慢的才恍然大悟。 “但是呢……这种是资本的玩法,我们这种普通人就很难试错了。”梁晖又补充,“但是你可以做延伸啊,开不了驾校,那就向下兼容。” “怎么向下兼容?” “比如……你可以开洗车场啊,洗车场的成本是不是要低一点,你出去考察考察,现在县里才有几个洗车场?” 何权青好像听懂了。 “是吧,你再回镇里看看,有洗车场吗,一个都没有是不是,为什么?因为过去买车的人少啊。”梁晖细细分析说,“但是你看看现在呢,先不说咱们原住户谁家谁家买车了,你就看外来的,水电站一来,多少大车小车涌进来?是不是?” “而且你平时自己在后院洗车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这事?万一你哪天忙了急了还着急用车,有个洗车场放那儿,你去不去?” 何权青手里都起汗了,人在茅塞顿开的时候不仅是脑子通了,情绪也调动起来了。 “是吧?”梁晖害了一声,“你别觉得你自己动手洗洗就能省这个二三十块的洗车费,你省不代表别人也会省,所以我们在对标市场需求风向的时候,你还得对标消费群体。” “消费群体?” 这时三哥过来了,何权青就把孩子交给了他,两人又继续他们的交流。 “不然呢,你想啊,车子都有价格高低之分,那买车的人他肯定也有经济水平高低之分,你不能只担心赚不到普通人的钱,如果你选对了地段,选对了方向,愿意给你消费的顾客比比皆是。” 梁晖越说越起劲,“师哥跟你说,做生意就两件事,一,抢风口,二,做口碑,你要么就做一件别人没做过的,要么你就把一门不过时的生意做得有名有号,听明白了吗。” 何权青连连点头,“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傻不愣登的。”梁晖无奈摇头,“别想一出是一出,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何权青被骂了也不生气,他心里正高兴着呢,“师哥,那你的店贷了多少?” “十万。”梁晖提起这个又叹了口气,“一分还没挣就先欠上了。” “才十万也要贷吗?” “才?!”梁晖没忍住说了个妈的,“你当十万是小数目啊,我说你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这些年没少存钱吧你,十万都成小数目了?” 何权青也不知道怎么的,第一反应竟然真觉得十万数目不大了,明明他账户里现在也没有十万了,而且还欠着银行一年多的车贷呢。 “我,那你不是这些年也省了不少吗,还有结婚的礼金呢……” “那些怎么能随便动,以后买房子不要钱啊,到时候店做起来了,买房子还不是马上的事……反正我不打算背房贷了,这趋势太不对了,还是全款保险一点。”梁晖说着都有点压力上脸了,“而且,我俩还有要孩子的计划呢,不过目前计划是在三年以后。” “孩子这个都不急的吧。” “呵呵呵。”梁晖冷笑一声,“不怕你急,就怕他自己来,明白吗。” 何权青明显没有意会到已婚人士的担忧,虽然这个话题不适合公开交流,但他还是想提醒说:“你做好防备……就不会了。” “天真。”梁晖摇了摇头,“孩子这种事……他有一部分就是缘分,缘分到了就有了,不信你去问祝骁,你敢问他当时没戴那个吗?” “这怎么能问……” “所以说,凡事他都是自有安排的,有些安排是鸿福,有些就是孽缘了,至少现在某个人是鸿福齐天了。”梁晖看了一眼正在茶室那边给师傅倒茶看账的祝骁,“不过话只是这么说,你要是真有相好,要是那什么……该防备还是防备一下吧,对你好也对人家好,这是老实话,别给两个人搞出什么麻烦来。” “我明白……”何权青嘀咕,“不过应该搞不出来的。” 第56章 惊喜 祝骁的婚礼结束后,何权青心也收回来了,因为临近年关了,电站那边忙得很。 裴居堂那边也挺忙的,虽说何权青大多数都听不懂对方在讲的那些东西,但他听得出来裴居堂手头上的事可不少,11月初一别后,两人又是一个多月没见。 还有两天就到元旦了,何权青有计划去见裴居堂一面,不过他提前打电话给机场一问,却是没有票的,要是坐火车上去,怕是假期都过半了。 于是他计划要不提前请一天假赶路,结果裴居堂让他别来了,因为他感觉父母要来这边过结婚纪念日,到时候怕是他走不开。 何权青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又老老实实去上工了。 现在天黑得早,裴远也让他下工早,不过何权青这几天发现裴远有些不对劲,下工以后这人还要在原地滞留很久抽闷烟。 何权青有点担心这人,他纠结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在收工的时候主动问出口了:“远哥,你还不回去吗。” 裴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抽烟,“快了。” “你是不是……有事?”何权青觉得自己问了对方未必会说。 “没。” “哦。” 何权青眼看实在聊不成话,只能自己先走了,结果裴远又叫住了他。 “怎么了远哥。” 但裴远又是一副没话的样子,他轻吐了一口烟后才终于组织好语言那样开口问:“年后,还来上工吗你。” “元旦以后还是过年以后?”何权青问。 “过年。” “上吧,怎么了。” 裴远将烟头丢到地下用鞋子碾熄,又拍拍手灰,他一如既往阴郁的脸上多了更难读懂的复杂,何权青感觉这人好像有事要说,便再问了一遍:“远哥,你有话要说吗?” “嗯。” 何权青就放下工具箱,等待对方发言。 “就是。”裴远顿了一下,“年后我不在这做了,到时候你再找别人一起做吧。” 何权青问对方原因,裴远又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最后才艰难的挤出了一句长话:“上面财政拨下不来了,明年开始,工钱月结不了,可能要年结还是半年结,我伯那边还不清楚。” 如果是以前,半年结一次何权青还挺能接受,但是就眼下他的支出需要,这个问题确实要考虑一下了。 第65章 “那你,是不来了吗?”何权青问对方。 “可能吧。”裴远说得也挺犹豫,“还不清楚。” 何权青大概能猜到裴远好端端的怎么就不想干了,因为他恋爱了,和镇上粮所佟叔的女儿,女孩倒追了他一个月,天天来工地送饭,裴远拒绝话不会说,接受话也不会说,老老实实就跟人家谈了。 不过听说裴远他爸不是很满意这事,又拿工作压他的头,他想走也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只是一个提醒,但何权青已经预感到他要经历新一轮失业了,这让他不得不又考虑起做生意这个方向。 元旦这天一早,何权青上了一趟县里,他准备去看自己的地皮,这地皮租出去已经快一年了,他想去问问跟他租地皮的车行老板明年有没有断租的打算。 当初他买下这块地皮的时候,这边还是个没多少人居住的城郊村,因为靠近马路,太吵了,很多人都搬走了,这会儿这里成了物资供给的枢纽,很多人又搬了回来,一眼望去都是开餐饮店和轮胎店的。 车行老板跟他租地开的也是家轮胎店,拿铁皮架起来的仓库房,何权青说明了来意,对方的意向还是更加偏向于按照他们合同签的,继续租下去,租满三年再说。 何权青没有理由昧着良心违反合同要求,而且他车贷的月供直逼五千,如果这时候突然少了这笔稳定的租金,那他就只能拿积蓄来还贷了,这样一算好像也不是很划算。 他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当初选择高月供贷两年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不过车贷也快还完一年了,现在计较这些也没必要。 何权青从轮胎店里出来以后,又在附近走了走,这一带的各行各业已经差不多趋向饱和了,高速路三年之内建成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他再收回地皮,又该怎么样用起来呢。 临近中午,何权青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打算回去了,结果这时裴居堂却突然来电,说他到火车站了。 “哪,哪个火车站?”何权青有点懵。 “还能有哪个火车站,桐林的火车站啊。”裴居堂在电话里说。 何权青又是消化了两秒钟,才不可置信:“你,你回来了?现在?” “昂!我说了半天你没听懂啊?” “不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怎么没说……”何权青惊喜得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那我现在去接你吗,还是……” “不然?那我打电话给你干嘛。” 这边离火车站就很近,何权青没十五分钟就到了出站口外面,裴居堂一看见他的车就过来了。 因为这个地段不好停车,何权青没能下车接人,裴居堂上车以后,他还是开了老半天才找到一个可以临时停车的地方。 车子熄火以后,两人才开启了久别两月后的第一次对话。 何权青正襟危坐在驾驶座上,他有点不自然的摸着方向盘,不敢看身旁人,先问说:“你坐火车回来的?” “没有,坐飞机到省会,再从省会坐火车过来的。”裴居堂回他说,“一共八个小时而已。” “哦……”何权青抿了抿嘴,悄悄往看了一眼,“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饭?” “还行吧,不怎么饿,你没吃?”裴居本来好好的,真不知道这氛围怎么突然就拧成这样了,搞得他也怪别扭的,他们也没多不见吧? “刚刚吃过了。”何权青咽了咽口水,“那,那现在回去吗还是?” “回哪?” “回……家啊。”何权青不太确定说,“你回来了不回去吗?” 裴居堂努了努嘴,又挠挠头,喃喃道:“估计不回了吧……” “啊?” “我没跟我爸妈说我回来……不过他俩都跑去过纪念日了,不说也没什么。” 裴居堂把手放到中央控制台上,身边人瞥见后就抓住了他的手,两人沉默下来,彼此摸了摸对方的指骨掌心,又默契的十指交扣住,好像诉说了一段无言的牵挂。 “那你不回家……”何权青垂头看自己的大腿,“那,去哪儿。” “你说呢。” 何权青没想到就这种小地方,房价飞起来了不说,元旦竟然还能到处满房,他平时还真看不出这世上有那么多住宿需求的人,也因为于此,他第一次涉足了传说中的豪华套间,因为酒店就剩这种房型了。 裴居堂没什么行李,背个书包就来了,但他却说先去房间放东西,后面再计划出去玩玩怎么的,于是两人拿了房卡就一路轻装进了电梯。 房门一开,房卡都还没插进卡槽里,两人就迫不及待的在门背后抱到一块,又急切无比的贴着嘴唇吃咬起来。 隔着厚厚的冬装,两人都能感觉到彼此胸腔里迸发出的巨大悸动,何权青拽下对方脖子上的呢子围巾,顺着耳廓耳背然后是颈根一路亲到肩窝里,然后又回去封住裴居堂的嘴,将那些情动的急促声堵了回去。 裴居堂还没有完全习惯这个莽夫的行事作风,他被抵在门背上几近不可动弹,那一口接着一口的狠亲重咬让他喘息都变得奢侈困难。 裴居堂舟车劳顿的原来就有点累,这么一遭亲的咬的摸的激烈的,他气短得脚底都软了。 他艰难从喉咙里唔嗯出一声软绵绵的“哥……”后,何权青才醒神一般,立马将人横抱起来带到床上去。 …… 何权青的体质真不单单是健康那么简单,裴居堂觉得这人里里外外都有一股活狠狠的足劲儿,轮廓分明的臂肌和腹肌随着动作的起落还要更加结实立体。 对方汗生生的背上一直冒着热气,每一下每一次坦诚的交流,他都感觉对方要把那一身劲冲冲的温度强塞给自己一样,裴居堂好像真收下了一样,血管和肌肤都因此燥烧了起来。 他们还没摸索出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话,不过何权青本来就话少,这种时候除了埋头深耕,他也想不到说什么了。 裴居堂有时候感觉自己也挺活该的,千里赶回来就是为了受这一下又一遭的莽撞伺候。 你说他莽吧,那确实是莽啊,莽得干脆利落又情切无比,本来嘴就笨了,给人莽哭了也不懂停停哄哄什么的,还要选择继续莽下去作为他的哑巴回复。 但是他又不单单只有莽,总之裴居堂现在感觉好多了,不光是只有疼那么简单了。 裴居堂躺在床心中央,终于渐入佳境时却听到有手机响了起来。 他俩的手机一样,默认的电话铃声也一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机来电话了。 “要,接,吗。”何权青不利索问说。 “接。”裴居堂有点担心是自己的电话在响,他怕学校那边的事。 何权青收到指示后,马上就脱身事外去捡衣服了,最后是在裴居堂的外套里找到了正在响的手机。 他把手机放到裴居堂手上,又自顾自忙起了自己的事。 裴居堂拧着眉头瞪了对方一眼,又看看手机,发现是杨桃的来电后,他又犹豫了一下,才按下的接听。 听到电话里传来杨桃那温柔的声音,何权青就心慌得自觉停了下来。 “妈……”裴居堂声音干哑哑的回电话说道,并终于喘出了一口劫后余生的肺热气。 “怎么了,怎么这么累?”杨桃立马听出了不对劲。 裴居堂额门一冷,立马暗暗调整呼吸,然后掐着一口正常的语气解释说自己刚刚跑上楼拿东西了,所以有点累什么的。 杨桃没有多疑的就信了,裴居堂又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没什么,就是过节惦记他了,打电话问问而已。 “你们改明儿再惦记我吧,好好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去……” 裴居堂胸腔一沉,何权青这一趴下来,搞得他差点没能把话说完。 “今年二人世界个什么啊,随便打发老东西一晚上得了,你爸明天还得回电站呢,审查的人下来了,本来还想去珠宝城呢……” 裴居堂心不在焉的又关心了几句,就说挂了。 …… 事后两人昏沉沉的睡了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 裴居堂后天早上就得回去了,今晚他们打算出去好好玩一玩,元旦的话应该会有很多活动。 “等等,我围巾呢?”裴居堂看着电梯里的镜子突然说,“你没帮我拿?” 何权青想了一下,“在沙发上,拿钥匙的时候忘记拿了。” 裴居堂正想说算了不戴了,但是又凑近那正在下降的电梯一看,脖子上的几处咬痕着实醒目,他还是决定回去拿围巾。 但是电梯已经过半了,下面估计要有人上来就没停,裴居堂只能把脖子瑟缩起来。 何权青凑脸过去看了看,其实不算很明显,他并不是有意咬的,只是偶尔会控制不好轻重而已。 “看不太出来的,可能明天就消了。”何权青只能一手从后面握住对方的脖子,试图给人挡住最明显的那一块。 第66章 “那我谢谢你呗。”裴居堂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撕下来,并拍打了一下。 何权青愧疚上脸,但是好像又没有多想改的决心:“我以后会注意的,你别生气。” “你最好是。”裴居堂捏了捏对方的脸,又牵着住他的手表示了谅解。 “叮—” 电梯发出到达目标层并打开的声音时,正在担心自己脖子的裴居堂耳边突然传来两道有点熟悉的声音。 “住什么酒店,明早就回去了,回家睡得了。” “那也得偶尔换换味道嘛,好歹是纪念日……” 电梯门彻底打开时,这对话声音就不仅仅是熟悉那么简单了。 电梯里外的四张脸霎那间都懵成一潭死水,寂静无声但又意味深长。 电梯外的这对夫妻脸上很快就泛起了错愕的涟漪,他们不可置信的异口同声道:“果果?” 裴居堂原本懵圈的五官也是当即扭起来的,和质问的目光对上后,他瞳孔不自觉放大,同时他又想起什么,不得不立马松开了何权青的手。 本来四人都挺不在状态的,裴居堂突然这么一个动作下来,反而把人给叫醒了一样。 老裴同样牵着杨桃的手一抓紧,犀利的目光里闪过一撇震惊,他脸色骤变:“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第57章 你为了谁 “爸……”裴居堂牙关抖着,脑门已经凉得差不多了,“我……” 何权青脑子也是完全转不过来了,他想叫一声叔,又觉得自己好像没这个资格,想解释,又不知道能解释什么。 四人就在这样诡异而焦灼的气氛里对视了好几秒钟,眼看电梯门又要关上了,老裴才板着脸说道:“出来!” 何权青立马过去按下开门键,即将合上的电梯门又打开,两人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 人一旦被怀疑,事实就很容易水落石出,两夫妻甚至觉得他们无需去问,都能看出来这是什么个情况。 “爸,妈……”裴居堂低着头,缩着脖子,脸白得像失血过度一样。 两口子注意力被儿子有意回缩的脖子吸引去,老裴霎那间简直气到了浑身发抖,还是杨桃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才把人稳住的。 “这就是你说的元旦在学校复习?!”老裴咬牙切齿道,脸上的皱纹都快要强装不住镇静了。 裴居堂得宠得爱惯了,这20年来就没有这么怕过父母,他的头恨不得要垂到地上去,面对这等质疑,他实在没有胆量再编下去了。 这时有住宿的客人过来坐电梯,老裴嘴边的话只能打住,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旁的何权青,更多的话不得不咽了回去。 等这个走廊又只剩他们四个人后,老裴已经深呼吸过一轮了,他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要在公共场合失态,但语气又遏制不住的严厉:“马上跟我回家!” 裴居堂不敢有反对意见,弱弱的嗯了一声。 “裴叔……”何权青底气不足喊道,“我……” “你……”老裴又是剧烈的胸口起落,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你要是没事,也先回去!” 何权青心脏都骤停了一秒,“是……” 老裴牵着杨桃,气冲冲的转身就往外走了,裴居堂也马上自觉跟上。 何权青第一反应也是跟上去,但是他又想起房间里还有东西,于是只能上楼把裴居堂的书包围巾拿了下来。 他到停车场时,那一家三口还在那等着,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他。 这一步一步的,何权青感觉像是踩在刀尖上走,他脑子里完全已经空了,大气都没办法喘的脑子里只剩下恐惧。 他清楚知道着这种恐惧来源于他完全没有和恋人父母辩论的资质,也来源于他大概率很快就要失去裴居堂了。 何权青把书包围巾还给裴居堂,又说自己开了车来,老裴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他一句开夜车注意安全,然后就让老婆儿子上车了。 从上车开始,裴居堂就控制不住的掉眼泪,一开始还只是默默的挂着两条清泪,后面慢慢的就有点控制不住的哽咽了。 车里没开灯,而车速又很快,裴居堂尽量躲到驾驶座后面的盲区,不让前面的父母看到他的丑态。 “哭什么。” 车内沉默了许久的气氛终于还是被老裴打破了。 “额嗯……”裴居堂没收紧喉咙,一声更憋屈的哽咽就跳了出来。 “你能不能先专心开车!”杨桃也受不了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行不行!” “……”老裴不敢还嘴,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更紧了。 路程赶到一半的时候,车里又多了一道低泣,杨桃一手支撑在车窗,半张脸隐匿在光泽柔软的卷发里,曼妙不减的身姿因为泣泪而微微颤抖着。 到家时,裴居堂已经是一脸湿肿了,他下了车,也不敢进去,就杵在车子旁边等候发落。 杨桃有些难受的仍是坐在副驾驶上,老裴把人架了出来,一边给老婆抹眼泪一边往屋里去。 裴居堂跟在他们后面,想上去搭把手又不敢。 进屋后,两口子也没有马上去理会他,老裴把杨桃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去拿了热毛巾过来给杨桃擦了擦脸,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拿出一枚闪闪发光的大钻戒给人戴到手上,又搂着老婆说了几句对不起的话,毕竟今天是他们的22周年结婚纪念日来着。 杨桃靠在丈夫肩膀上消化了一下,情绪稍稍稳住了一点。 裴居堂还在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连背上的书包都没有放下来,不过他倒是把围巾重新戴上了。 老裴让不明情况的琴姨去把门窗都关上了,又让对方早点回去休息,琴姨预感不妙,但是也没敢多嘴什么,照做一切吩咐后就回到了后面那栋房子休息。 屋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后,老裴也恢复了严厉的语气,甚至比前面还要冰冷:“你突然回来的动机是什么,给我个解释。” 终于等到审判的声音,裴居堂心里先是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绷了起来,他垂落在腿边的两只手无力的握成拳,给不出个解释,只能如实说:“就是……看人。” “看什么人需要背着你的父母?”老裴觉得这话已经是明知故问了。 裴居堂心头一颤,脊骨都在发冷,半天都回不上话。 “嗯?你告诉我!看什么人需要背着你的父母?!”老裴又重复了一遍,但他明显已经耐心不足了。 堆积在眼眶里的清液又不争气的掉了出来,裴居堂眨了眨眼睛,不让那水光模糊他的视野,他吸了吸鼻子,干脆破罐子乱摔了:“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我给你一个否认的机会!我不想听到你说我儿子是一个……同性恋!” 最后这三个字,老裴完全是用尽了浑身解数才说出口的,因为在此之前,这个名词于他而言,实在太陌生太虚幻,虽然他已经年过半百了,但这东西也只是闻其名不见其事过一样,可这会儿……他却要把这个头衔加在自己儿子身上。 “你都看见了我还否认什么……!”裴居堂一说哭腔更重了,“我能否认不代表我能按照你的意思改!” “你不改你是想干什么!”老裴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我怎么改!”裴居堂嘶吼道,“你让我怎么改!” “你们怎么搞到一起的就怎么结束!” “做不到!”裴居堂真的心碎了,他一抽一抽的往外掉着眼泪,“我凭什么不能是同性恋!” “凭什么……凭什么!”老裴自己好像也说不出个凭什么,他急得脖子都红了,“凭我还活着你还做不了这个主!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大了就怎么可以随便乱来!我跟你妈养你疼你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这个结果的!” “那为什么!你养我疼我的目的又是什么!我高兴的事我不能做吗!你就不希望我高兴是吗!”裴居堂也毫不示弱为自己争取说,“那生我下来是为了让我不高兴还生我干嘛!”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老裴简直要被气疯了,“你为了谁,你为了谁!就为一个男的……你现在在这里否认父母的养育!我跟你要过报答吗!父母对你有过亏欠吗!你觉得你被生下来无辜了是吗!” “我没这么说!”裴居堂歇斯底里道,“我和他就是那样了!我改不了!我只是想让你别管我!” “做梦!”老裴声音拔得还要更高,“你以为你们情深爱重天地不可动摇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说不动你是因为你是我儿子,你有拿捏我的把柄,但是你最好是敢保证人家跟你一样自信,在我上门找他家人之前,你自己给老子反省清楚了!” “我到底有什么错了!” “你没错!但是我不准!” 裴居堂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他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准;老裴不确定自己为什么无法接受,但是他清楚孩子其实没有错。 “你就是看不上他而已!”裴居堂直言道。 第67章 老裴阴沉沉的脸色浮出一丝冷笑,“我有这么说吗?我有说过他一点不好吗?你自己这么说是为什么,那还不是说明你自己清楚他不符合我的标准而已!天真!” “不符合你的标准不就是看不上他!” “那我的标准是为了谁?为了我吗?!” “我又不是要按着你的标准过才算好过!你根本不懂他!” “我说了我从来没有否认他!”老裴纠正说,“我也从来没说任何一句贬低他的话,你最好是清楚,我的标准是他跟我们站的一样高,而不是要你跟他一样低!” “……”裴居堂好像听明白了,但是他依旧不能接受这个理由,这个无比单薄而片面的理由。 “我们给你的,在他还没有能给你之前,这就不算符合我的标准,我要是不关心你,不希望你好,你就是跟一棵大树过我也不会多嘴一句!” 老裴气得头有点晕,杨桃连忙起来扶住他,“明天我就给你请假,你就给我待在家好好反省反省!谁也不许见哪也不许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想改正了再回学校!” 第58章 他就不能是 裴居堂如同木偶一样回到了房间,他的手机已经被没收了,此时无助得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倒进床心里,一会儿想到他爸说的那些话,一会儿想到何权青,眼泪就款款直流。 裴居堂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哪怕他心理早有准备,可是谁能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早到他们都还没有成长到完全可以扛住这种压力的年纪。 同样睡不着的何止他一个人,老裴终于撑到六点就马上起床了,杨桃也是一宿没睡,看到丈夫起床了,她也想起来,但被安抚回去重新躺下了。 老裴洗漱完毕后就出家门了,早饭也没心情吃,不过一般这个点琴姨也才刚刚起来,要吃早饭还得再等半小时。 今天上面要下来视察工作,他想着先把电站的事情处理了,再回来处理孩子的问题,结果车子一出家门没多远,就看到了杵在车身前的何权青。 他捏了捏眉心,又对开车的黄叔说在前面停一下。 车子在何权青身边缓缓停下时,他冻得发白的脸上多了一点不自然的紧张,随着车窗缓缓降下,老裴那张状态极其不佳的脸更是让他心中一紧。 “昨晚没回去?”老裴口吻严肃,问后心里又暗叹了口气。 何权青垂眸,僵硬的脖子动了动,“没有。” 老裴有些烦心的无奈:“这种事没必要,明白吗孩子。” “……”何权青不敢回话,也不知道能回什么话,他只是没有向前解释的办法,不是没有解释和担当的勇气。 老裴抹了抹脸,脸上的愁苦让他看起来都沧桑了不少,他调整了一下心情,又对车外的人说:“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忙完……会找你聊聊的。” “……是。” 老裴明叹了口气,然后就让司机开车了。 车子远走以后,何权青才慢慢挪动步子,他往裴家的方向走了两步,望着裴居堂房间的那扇窗看了好几分钟,最后只能先开车回去了。 回到班里后,他依旧没有困意,三哥已经起来了,并且在烤火桌里已经烧好了火炭,他脑袋空空的过去坐下烘了烘,手脚才慢慢恢复灵活的知觉。 何权青独自坐在堂屋发了会儿呆,然后又拿出手机,给裴远打了个电话。 裴远也是接电话很快,哪怕今天不上工。 对面问有什么事,何权青酝酿了一下,就说明天不去上工了。 “哦,请几天。”裴远问。 “不是请假……”何权青声音轻飘飘的,“是……我不做了,你跟李工说一声。” 裴远那边沉默了一下,也可能是愣了,过了一会,他才回:“哦,好。” 早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的,师傅说得没错,你不能既拿人家给的饭碗,还要断人家香火。 这下彻彻底底失业以后,何权青一时间好像真的看不到岸了。 …… “今天审查那边怎么样。” “都没问题。”老裴脱了衣服交给杨桃,“就是上边又通知说在丹州那边的提前动工了。” 杨桃哦了一声,不怎么关心。 “问我要不要过去给他们搞吧。” “那你怎么想。” “去吧。”老裴说,“顺便把你们母子也带过去,以后这边我定期过来就行了,我们搬家。” 正在挂衣服的杨桃动作一愣,又转身看丈夫:“搬家?” “事突然就来了,来了就有他的道理。”老裴往楼上的方向看去,“只能说明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 杨桃听懂了,也就没有继续追问,算是默认了对方的决定,“那就搬吧,都听你的。” “今天……下楼过没有。”老裴又问。 “没。”杨桃表情淡淡的,看也能看出来前面哭过,“躺一天了。” 老裴面色微变,“也没吃饭?” 杨桃摇摇头。 老裴放下筷子,胃口也是一键清理了,“不吃就留他饿着,饿醒了就懂得吃了。” 接着又过去一天,裴居堂仍是不吃不喝的缩在床上,杨桃给他端进去的东西不是凉了就是酸了,最后都是原封不动的再端出来。 杨桃不如老裴沉得住气,她一天要进房间和儿子聊上好几回,但最后都会因为想法无法重合而冷场,两母子几乎是终日都在以泪洗面。 “我现在是在叫你吃饭!不是在跟你谈儿女情长!”杨桃忍无可忍了,“你觉得你这样威胁我就能争取到什么吗!你和男的在一起刺激我们不够!现在还要用绝食来伤爸妈的心是不是!” “我说了我不想吃不想吃!”裴居堂在被子里哭喊道,用他最后那虚弱无比而干哑的声音。 杨桃头痛欲裂了,“不要再让妈难受了好吗……起来把饭吃了,你看看你这算什么样子!” 杨桃掀开被子,身体已经虚弱无力的裴居堂撑不住几下就被拽了起来,他几近崩溃的神经在这一刻猛然断掉,愤然就把桌上的饭菜掀翻在地了。 “我说了不吃不吃!我不想吃也不想改!不吃就是不吃!不改就是不改!”裴居堂声嘶力竭道。 这动静吓了杨桃一大跳,继而没忍住捂住嘴哭了出来,裴居堂看到对方哭了,自己早已经泪干的眼睛里,又挤出了一点惭愧的涩泪。 紧接着,一阵快步逼近,老裴黑着脸走进房间,一字不说的直接将儿子从床上拽了下来。 他将人拽到外面的客厅,又呵斥说:“你给我跪下!” 裴居堂原本身体虚得软趴趴的,可这会儿面对他爹又突然硬挺了起来,他从地上艰难起身,然后一脸不服气的直直跪在了他爹面前。 老裴看到儿子这副脸色就气得胸口直发痛,他目光在周遭扫了一遍,然后过去拿起一把扫帚,他将扫帚头拔掉,只拿着一根钢管过来,接着直直的往儿子背上劈下了一棍。 “我二十年来从来没倒过你妈煮的一碗饭!”老裴说着又打下去一棍,“脾气大了!敢这样对你妈是不是!” 裴居堂自知自己这件事做得不对,只能咬牙受着。 “我跟你妈以前从来没打过你!我今天打你,先是因为你不孝!”老裴说完又奋力一劈,“我们养你爱你托举你……不是让你拿身体胡闹的!” 裴居堂疼得牙关直打颤,他紧闭上眼睛,死死挺着个背不让自己倒下去。 老裴一连打了七八下,痛彻心扉到差点拿不住棍子,“你说你为了谁,你就为了这么个事为了这个人!” 老裴每一句话都伴随着剧烈的粗喘,一提到关于何权青的事,他就要晕过去一样,“你今天就给我个准话,改还是不改!” “不改!”裴居堂立马回吼道,他瞪着猩红的眼睛,无比肯定说:“改不了!改不来了!问一百次一万次也是改不了!” 这话彻彻底底刺激到老裴了,他挥起手中的棍棒再往儿子身上抽去一棍,“你!再说一遍!” “不改!”裴居堂两手紧握成拳撑在地板上,声音完全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不改!” “逆子,逆子!”老裴牙都要咬碎了,他恨铁不成钢的接连再往爱子背上挥去两棍,“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裴居堂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被打碎了,他疼得耳边一阵一阵空耳,眼看一棍又要落下来时,更凶猛的痛感却没有降临。 他睁开眼一看,是杨桃护住了他。 “起来……!”老裴手停在半空中,“老婆你起来!” 杨桃早已经泣泪满面了,她紧紧抱着孩子身躯,夹着浓重的哭腔:“同性恋就同性恋吧!别打了!” “起来……你起来!”老裴眼前都要黑过去了,“我今天非要给你儿子打正了!” “再打就打死了!”杨桃吼道,“他受得住打吗!他是同性恋难道就不是你儿子了吗!” 第68章 “他就不能是!” “不能是我也是了!”裴居堂歇斯底里道。 老裴缺氧一般强吸了一口气,又把裴居堂单独拽出来,就要继续打,杨桃又再次护上去,终于还是被打到了胳膊。 这棍打得三个人都愣住了,老裴更是吓得棍子直接从手里脱落出去了。 “打吧打吧!”杨桃崩溃喊道,“把儿子打死!把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也一起打死吧!” 老裴一愣,裴居堂也是一时间呼吸停顿了。 接着老裴又连忙把人扶起来,最后直接横抱回房间了,只留下裴居堂一个人继续跪在原地。 杨桃的胳膊很快就浮现出大片的清淤了,老裴叫的医生还没到,趁此间隙他认了错悔了恨。 杨桃没计较这棍,但她依旧在掉眼泪。 “不哭了。”老裴自己也快要哭出来了,“再哭肚子里孩子要难受了。” 然而杨桃却摇了摇头,“没有。” “什么?” “没怀。”杨桃语气淡淡的,带着一点麻木的绝望,“我没怀孕。” 老裴把人往怀里搂得更紧了,杨桃攥着丈夫的手,抽泣无奈道:“你想要大不了再生一个,他是同性恋就是吧……” “……不生。”老裴仰起头强忍住眼泪,又艰涩承诺说:“没有就不要,不生……” 第59章 三年就行 何权青终于等到裴居堂父母的传话是事情暴露后的第六天了。 前一晚他们家司机就来传话,让他第二天早上9点过去,何权青辗转反侧一宿后,天还没有亮就起来了。 大概8点半这样,他就去门口等着了,不明事态的琴姨还是一如既往乐呵呵的邀请他进去坐。 老裴刚刚吃完早饭,看到人来了,两人就让何权青上楼说。 何权青偷偷留意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但都没有看到裴居堂的身影,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回学校了。 “坐吧。”老裴说。 何权青等对方坐下后,自己才敢坐到长辈对面的沙发上。 “今天叫你来,你应该也清楚是为了什么事。”老裴两手放在膝盖上,挺拔的肩背因为叹气而低了一点,“你和果果的事情……按理来说,我应该找你父母谈,但是情况这样,我也不好找你家师傅,但我也不欺负晚辈,你放心。” 何权青抓紧膝盖上的布料,战战兢兢:“……是。” “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就这一个儿子,说实话,你应该能体谅我们做父母的为难吧。”老裴语气里尽是沉重的无奈,“我儿子我管不了我有责任,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不能全怪你。” “……”何权青低着眼眸,头也越垂越低了。 “不过我确实没办法接受这件事,但就事实来说,我已经这个年纪了,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我死了你们想怎么样过,或者果果跟其他男的过,我照样管不到。” 老裴说着语气又不自觉多了一点无助,“我以后管不到,但是现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一天比一天消沉,我生他养他不是为了让他伤心难受,我也不想再因为这个事把父母和孩子变成仇人一样的关系,所以……” 何权青缓缓抬头看向对方。 “所以……”老裴仰着头深吸了口气,如同用尽全部气力再做一个决定说:“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 “但是机会不是白给的。”老裴面色恢复严肃,“我的一切要求和考量永远都是为了我的儿子,你可以觉得我为难你,但是果果先是我和他妈妈的,我有权利为果果的人生参谋探路,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能!”何权青只要听见自己不会被一棒子打死心里已经比什么都激动了,“我,我,我都能明白!” 老裴刚刚说完上面那句话,其实心里是有点后悔的,但话都放出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先说果果,他已经答应我以后只往高处走,这不是事情发生以后我逼他的决定,而是他自己以前就有过的人生规划,但是我现在不能保证他会不会为了谁而胡乱过日子,所以他的任务就是让自己爬得更高走得更远。” “至于你。” 何权青绷住心跳,背上不由得开始冒汗。 “我也没有什么太复杂的要求,但也绝不简单。”老裴严声厉色,“我不需要你跟我说什么保证的话,我只要你做出个结果给我看。” 何权青呼吸加重,声音都在发颤:“您请说。” “果果本来的人生规划,包括我和他妈妈的打算都是想让他以后留在北京发展,所以我已经给他在北京买了套房子,说贵也不贵,说不便宜也不便宜。” “人要过日子,最基本的就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你想跟他好,可以,但你还年轻,我不会对你太苛刻,也不会给你放水,就这么说吧,我给你……五年时间,你要是能把这套房子从我手上买过去,以后你们就可以在这房子里过日子,就当是成家吧,就做到这一点,我就不会再多说一句。” 何权青眼里忽亮起看到希望的眸光,“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但是五年以后,这房子肯定不能再算新房,你要是嫌弃,可以另买别的,我都没意见,但是北京的房价是怎么个趋势,你应该也略有耳闻,五年后的房价涨的概率要比跌的大得多,所以我也不为难你,我就拿今天的成交价跟你谈,你只要在约定的时间里拿出这笔钱,跌了我退补给你,涨出来的我也不要,就算你们想换新房,差出来的钱,我给你们补,同时,我也就认你这个……” “……儿婿。”老裴想了好几秒钟才憋出这个有点奇怪的词。 “我可以!”何权青立马表态说,“我做得到!” “停,我还有话没有说完。”老裴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但是投机取巧的钱我不认,借的贷的我也不认,我只认干净的、靠本事挣的,这是最基本的,你应该清楚。” “我都清楚,我能保证。”何权青的腰杆也越挺越直。 “最后,我还有两个要求。”老裴看向对面人的眼睛,“第一,我不希望在这期间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你也清楚,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这种事,我不能想让别人在背后戳果果的脊梁骨。” 何权青当然清楚这个道理,“我明白。” “第二,那就是这五年里,我不允许你们见面来往,这个我不能时刻监督你们,但你有没有自觉性是另一回事。” “……”何权青刚刚挺直的骨头突然就僵得发冷。 老裴:“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了。” “不行。” “怎么,这么快就没自信了吗?”老裴嗤鼻一笑。 “五年不行。”何权青说,“五年太久,三年就行。” “你确定?”老裴问他,“在做决定之前再好好想想,到时候时限到了,不要觉得是我为难你了。” “我确定。”何权青笃定说,“五年太久……我不能那么久见不到居堂。” 这话在老裴耳朵里属实不中听,但他也不打算再劝下去了,“行,三年就三年,从今天起你们就不要再来往,做得到吗。” “做得到。”何权青发冷的拳头都热了起来,“您说的每一个要求,我都保证做到。” 老裴点头说好,接着他又起身,朝背后那扇紧闭的门喊道:“听到没有!” 何权青也跟着起身,他的目光也朝那扇门投去,心里砰砰直跳。 过了几秒钟后,那扇卧室门背后传来裴居堂有些愤怒但是又不免夹杂着一点激动的:“听到了!” 老裴接着就带何权青下楼了,在下楼梯的过程,他就直白挑明了房子的成交价,也只说要成交价。 尽管已经做了心理预算,但何权青还是被那个数字震惊到了,而且还只是毛坯房的成交价。 “房子只是一个形式,我要看到的是你能力的证明和对果果未来的保障。”老裴在送何权青走前再次强调说,“最后一点,不要为了钱透支自己的身体,身体健康要永远放在第一位。” 何权青将心情平复回去,再次肯定点头:“我会谨遵您的提醒的。” 老裴回头望了二楼的某个窗口一眼,那微微分开的窗帘就马上又合上了,他叹了口恨铁不成钢的慢气,又从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说是允许他们再说最后一句话。 何权青手软着接过手机,又将手机贴到耳边。 听筒里传来裴居堂弱弱的一声哥后,何权青立马就湿了两只眼眶。 何权青背过身,不让后面的老裴看到他没出息的样子,他咽了咽唾沫,又顺了顺胸腔里的情绪闷气,含着泪向那头的人承诺说:“居堂,不要跟谁生气,也不要跟自己生气,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人都要往高处走,你有梯子,你就慢慢走,小心走,不要惦记我上不去,我在爬了,我现在爬得慢,但是会越来越快的,我一定能爬上去的,你等我……” 第69章 第60章 会的 裴居堂是什么时候回学校的,何权青不清楚,那天早上从裴家离开以后,他在县城里晃荡了两天,去了创业帮扶中心,但他仍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不过这会儿距离过年也就半个月了,一时之间急也急不出个办法,何权青每天都在说服自己别穷思竭虑和研究市场中度过,他看新闻看报纸,没事就去人才市场逛逛。 梁晖的烧卤店也开业了,除了开业那天生意不错,往后都是生意平平的,不过他也没有很气馁,毕竟万事开头难。 何师父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看着何权青连着一周都没有早出晚归的去上工了,才问的是怎么回事,何权青用些不怎么像样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但是临近新年了,各种喜事也多了起来,何权青就和岳家赫先忙起老本行,这样一来他心里也踏实点,不然整天无所事事的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实在闲得心慌。 年二十七这天,两人突然接到附近一个村寨的白狮邀请,要说这距离过年就三天了,家里突然有白事还真是有些唏嘘的。 如果是平时,不得耍上个三五天的,这三天后就是除夕了,两人本来都没打算去,结果主家过就耍到年二十九就行,三十早上就上山了,中午给他们结账,于是两人就去了。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主家大方的给二人结了四千块,已经是除夕了,两师兄弟拿了钱就早早往回赶了。 不过到桥头那里时,又碰到他们师伯的门徒在那里给人家问水,桥头两边挤满了人,一问原因,竟然是镇里有个小孩在外面被车撞死了,现在正在给他“找路回家”呢。 因此,他们不得不停车下来等仪式结束再过去。 不过他们来得巧,也就等了七八分钟就结束了,现在人车有序的开始往回走了。 “那个是不是裴老板他儿子。”岳家赫突然哎了一声,又撞了一下身边人的胳膊。 何权青正靠在车身前给手中的兽头顺毛,听身边人这么一说,他先是浑身打了个寒噤,接着才偷偷抬眼一看。 只见桥头的另一端,在人头攒动的浪堆上真站着裴居堂。 何权青瞟了一眼后又心虚的垂下头想钻回车里,接着发现他们家司机的车就停在他们左上方不远处。 “我们也过去吧。”岳家赫又说。 “二哥你先回去吧。”何权青把头壳套在自己脑袋上,“我……过会儿再回去。” 岳家赫正要问为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好像有猜到了什么,便自己上了驾驶座,等待排队上桥。 何权青则自己一人独自退到了一边去,他在头壳下,看着周遭的人啊车啊都慢慢过去了,他又没了个掩护,一时觉得有些不自然,便顺着河边慢慢往前走,企图打发掉时间。 大概走了个三百米这样,从石滩都走到田埂了,何权青才将脑袋上的头壳摘下来。 然而他回身一看,却发现河对面也站着个人。 那人也是慢悠悠的,头上套着羽绒服的帽子,微微垂着头仍是走着。 河岸对面一路下去都是平坦的田埂,地势更高,很容易走着走着就忘了神。 何权青又把头壳戴回脑袋上,走到一个大拐弯处,也是河道最窄的地方时,他从那狮口里往外面瞧了瞧。 但他也只敢往河面上瞧,只见那湖绿色的水面上浮着一条随着水波扭动的人影。 他只敢看一眼,就马上把狮首扭回去了。 这一带都是农田和林子了,河岸两边没人住,到处都荒得很,何权青犹豫了一下,不得不往回走了。 他再往河面上看,那道人影也在跟着往回走了。 往回走时,分立两岸的二人走得要更慢很多,好像在很久以后,他们都不能再这样一路同行了。 这段路终于要到头时,何权青直接停在了桥头这端,他靠在那块刻着陈桥的石碑前,没有立马要过去的意思。 这时何权青的兜里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手机一看,却见那个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再联系过的号码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来。 你还会喜欢我对吧——裴居堂在短信里这样问他。 何权青一看这信息就急了,他连忙打字就要回复过去,但是刚打了两个字,他就又马上删掉了,他觉得这样不好,他们不能做违背约定的事情。 他自以为对面的人也该走了以后时,他再通过狮口往河那边看,只见裴居堂还站在河对面。 他看见裴居堂也是那样为难又如此迫切的看着他,有可能是想看他,也有可能想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裴居堂离得远,他当然不能看到那颗兽头下的脸是怎么样的,但他也没有马上收到一个定心的回复,虽然他觉得他们也并不需要这样一个回复来说明什么或是承诺什么,只是他们都隐约感觉到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会再见面罢了。 裴居堂没胆量继续在这里站下去了,尽管他的父母并没有在旁边看着。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之际,河岸对面的那颗狮脑袋动了一下。 它先是眨了眨毛绒白边的眼皮,接着又大开狮口张合了两下,似乎是在说“会的”。 裴居堂喉中酸涩,他放心的把手机塞回兜里,再窥视一般的往桥头对看了最后一眼后,他就步调轻盈的转身离开了。 今年过年似乎没有去年热闹,这是何权青自个认为的,其实其他人大差不差的都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祝骁一个人而已。 春晚就放着也没人看,他们师兄师妹几人自己开桌玩十点半,何师父早早就睡下了,他从半年前开始就开始有点精神力不足了,三哥每周都得去抓点中药给他熬着补。 零点一到,新年也就这样来了,他们几人站在院子里,看天被炸成五光十色的海,脸上有淡淡的怡然却又各自沉默。 初一一大早,祝骁带着妻儿回来了,师父和师兄弟们都给孩子包了红包,整个班里气氛终于热闹了一点。 但过年其实也就过这两天,才初二,出门干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梁晖和师妹也是说初三就回去开店了。 大家都闲不住,毕竟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无忧无虑的日子早就一去不返了。 初六的时候,何权青终于等到银行开门上班了,他去咨询了一下创业方面的贷款政策等等,但银行给予的回答以及能给他办理的额度不太符合他心里的预期。 从银行出来以后,何权青又准备去就业服务咨询办看看,结果刚刚出银行大门,就碰到了裴远。 裴远带着严实的帽子和口罩,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他叫了对方一声,这人左右看看后,才在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在这里等他一下。 何权青有点懵,紧接着对方就进银行去了,他觉得有点蹊跷,等了五分钟这样裴远就出来了了。 何权青问怎么了,裴远领着他到了旁边的一家早餐店坐下,他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也可能是不太会表达,他酝酿了半天,才憋出一个:“我和佟静私奔了。” 何权青和佟静同岁,初中还一个班,但她初三的时候就和班上一个男的回家结婚生子了,不过没两年就分了,何权青知道裴居堂的二叔不太接受她,也知道佟叔不太相好裴远这个闷葫芦做女婿,但他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私奔,他还以为裴远不喜欢对方来着。 “我爸在找我,我现在不好露面。” 何权青又问起“私奔”是什么回事,以及他们要私奔去哪。 裴远没回答私奔的缘由,但他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准备去西藏,去那边做事。” “怎么去那么远?!”何权青惊问。 裴远仍是没有把口罩摘下来,并时刻留意着四周动静,他说国家在西藏下达了很多通电联网工程项目,虽然条件和工作比较艰难,但是薪水要比内地高很多,因为他需要钱和佟静结婚过日子,他的钱都被他爸扣下了。 何权青觉得对方不只是需要钱那么简单,他看得出裴远挺想摆脱他爸的管束的,不过他没多问这一点,而是细问了那边的工作。 “难度应该……要比平时做的大一点,不过缺人的地方很多,有些……对技术等级要求没那么高,基本也做得来,就是要去的地方比较……艰苦。” 裴远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一长串话,又比了一个数字的手势,“一个月……应该有这么多。” 何权青有些惊讶,“我能跟你一起去吗,远哥。” 裴远没什么意外之色,但还是补充了一句:“要去的话,最少要待一年半到两年起,不能随便离队。” “我没问题。”何权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裴远到底是想劝一劝的,但他实在又不擅长这种事,就直接免了这个过程,说今晚回去就联系人给他加名字。 “那什么时候走,要什么手续吗?”何权青又问。 “要健康证,体检报告,然后跟队就行。”裴远说,“后天走,坐火车去成都再转机到贡嘎。” 第70章 何权青说他来得及,他待会就可以马上去做体检。 “哦,那你回去收拾东西吧。”裴远毫无波澜的,“还有买车票,待会我把新号码发你,买好了你联系我,到时候一起走。” “行。” 裴远看着好像没什么事了,就问对方吃不吃早餐,何权青吃过了,就说自己先去医院了。 人走了几步后,裴远又想起什么,便叫住对方。 “还有什么事吗,远哥。”何权青问他。 裴远脸上只露有一双很是冷淡的眼睛,不过这会儿他眼色之间却又有点犹豫,“你……不跟居堂……商量吗?” 何权青心中一跳,裴远怎么会知道的这件事,但好像就算是对方知道了,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坏影响,他认为。 何权青摇了摇头,“这个……不能商量。” 第61章 回去就娶 何权青决定外出这事有点突然,搞得二哥三哥都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也多交代什么,也没把裴远抖出来,只说那边薪水高,他想出去挣点回来后面做生意。 而何师父听完以后,也是没什么反应,支持没有,反对也没有,总之没吭声。 这事何权青没有告诉第四个人,他回来后就忙着收拾行李了,但是背井离乡前的这一晚,他没睡着。 他们坐的是中午的火车,所以何权青一大早就起来了,但是三哥起来更早,并把早饭做好了。 吃完饭后,他拿出自己之前那台旧的手机交给三哥,说是那边信号可能没那么好,不能经常给他们打电话,让三哥每周半个月的给他发点班里的近况,以及他留了一张卡,说是有需要他出钱的地方,让对方替自己拿去交就行。 另外,何权青还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了二哥,让他先拿去开,否则一直留着落灰也不好。 “师父,还没起吗。”何权青又放下手中的行李,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 “起了吧,但是不知道又上哪去了。”岳家赫也往上面看了一眼。 何权青淡淡的哦了一声。 “这个给你的。”三哥一副差点忘事的表情,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绒布袋,“师父给你的。” 何权青接过去,隔着袋子摸了摸,“好。” 三人再互相叮嘱几句后,何权青就该出发了,二哥帮他把行李都搬到了车上,他在院中滞留了一下。 他对着师父窗户的方向不舍报备道:“师父,我走了,您保重!” 接着,何权青又跪下磕了三个头,才舍得上车去。 三哥看着车子驶出院子,心里莫名有些空荡,好像少了这么一个人,这家里就空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气,却和在走廊上的师父突然撞到了目光,他觉得师父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一大早的,晨雾还没散去,就有人在桥头招魂了,两人不得不停车下来等上个七八分钟。 何权青靠在桥头那块石碑前,再看了一遍前方的镇子,一想到一两年都可能不会回来了,不免浓生离家的惆怅。 “行了,可以过去了。”岳家赫招呼他说。 “好。” 何权青直起身,迈步前他再看了一眼这阔气的大石碑,看着大大的“陳橋”二字下那个叫裴正的捐赠人,以及后面跟着的一长串数字,他有些感慨。 天上一套房,竟然比地下一座桥还要贵。 到火车站后,何权青发现梁晖夫妇和祝骁竟然偷偷来送他了,也不知道是谁告的密,不过他没剩多少时间叙旧,基本的嘱咐都听完以后就过安检去了。 这趟要坐十一个小时,他们都选的卧铺,何权青把行李都安置好后,就坐下来发了会儿呆。 他拿出师父给的那个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枚平安扣,用料不贵,只是普通的淡绿色和田玉,也就铜钱大小,他捏在手里润了润,然后给自己戴到了脖子上。 半天的车程其实也还算快,他们是凌晨到的,落地后休息了五个小时就上飞机了。 可能是因为休息不太好的缘故,刚刚在拉萨落地,他们都有一点轻微的高反,出机场大巴车司机告诉他们,平时在外面身体素质越好,尤其是有氧运动做得多做得勤的,就越容易高反。 到市区里时刚刚中午,一从发车点出来没走多远他们就看到那座极具代表性的布达拉宫了。 这宫殿旁边还有个邮局,何权青想着要不要进去寄个不署名的口信,但还是忍住了。 拉萨海拔也就三千多,算不得很高了,但对于外地人来说还是有点考验性,何权青确实感觉到了微微的太阳穴胀痛。 他们先是在旅社适应了两天,后面又去跟队伍汇合,而因为身体不适退出的人也不少。 佟静没跟他们过来,而是在成都就止步了,裴远年前就给她安顿好了住处,给她在这边找工作用,两人以后估计也是在成都见面的多。 随后他们又进行了岗前培训,大概折腾了一周后,才开始正式上工。 不过何权青和裴远分开去了两个工程队,裴远跟队在山南市,何权青则去了日喀则地区。 初来乍到的,高原风光给了何权青不小的震撼,绿绸带一样蜿蜒在山间下的羊湖、和巍峨山脉紧紧相依的雪白冰川、随处可见的融水成冰,天高地广的壮阔原野……他认为这是自己得到的,另一份珍贵的报酬。 这边的风太干太冷,何权青的鼻子里连续堵了两个星期的鼻血,每天早晨他醒来,找纸巾一抠就是一大块硬邦邦的血块。 他皮肤很快也干燥了起来,毕竟高原地区的紫外线比内地至少强了四五倍,才半个月,何权青感觉自己黑了不是一丁半点。 这些都是好的,比较麻烦的是住宿,他们有时候跑太远了,晚上只能在车里睡,要么搭帐篷几个人挤着取暖,高原的晚上,零下十几度都是正常的。 如果碰上比较复杂的项目线路段,再恰巧旁边就有居民点的话,他们可以去藏民家里借宿,这是最好的情况了,至少他们不用担心今晚会不会睡着睡着就被冻死。 其次就是伙食问题,何权青觉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正常的米饭了,他们带过来的大米早就吃完了,每顿都还是吃的夹生饭;本地又不产稻谷,米食和蔬菜很难运进来,就算是在藏民家借宿,也是吃的青稞面居多,偶尔也能吃点正常挂面改善改善。 最高兴的应该是碰到那些开在路边的川菜馆,虽然也不正宗,但是起码采用了内地的食材,也保留了一点内地的味道,哪怕再难吃,他们也能吃出一点故土的味道,身体负担太大的时候,何权青经常饿得发昏,他也从来不挑食。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三个月,外面已经开夏了,但这里还是冷飕飕的,何权青两只手都冷得发肿了一圈。 不过原野上的积雪倒是化了一点点,河沟里冰川融冰也在减少,尤其是站在有融雪的垭口上时,风一吹过来,仍是冻得人头脑胀痛。 这天他们完成了个为期三周的项目,终于能停下来休息了两天,何权青拿着手机出去到处晃荡找起了信号。 上一次接受到信号已经是两周之前的事了,何权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手机问题才信号这么差。 他看队里的工友用的按键机,好像信号还行,一天里基本都有几个小时会有一格信号,不像他,手机信号完全不在服务区。 终于在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垭口找到信号以后,短信收件箱里慢慢的就挤进来了好几条信息。 最上面那条是裴远昨天发的,他说自己已经离开了山南,现在正在去往那曲的路上。 这会儿太阳还刺眼,何权青蹲了下去,用身体笼起黑影,然后打字回复说他可能还要在日喀则待上三四个月,可能年底才换任务地,可能是去阿里,也可能是去那曲,都说不准。 打好字后他就点了发送,结果发送失败,他只能站起来重新发,还好勉勉强强也能发出去。 发完他又蹲下来继续审阅其他的短信,但也都是三哥发来的,有昨天发的,也有几条是前阵子发的,他重新把新的旧的都看了一遍。 三哥:三月三一切无恙,师父安康。 三哥:清明一切无恙,师父安康,勿念。 三哥:立夏,师父安康,家中无恙。 三哥:芒种,师父与我等无恙,二哥现于杂志社工作。 三哥:小暑,师妹怀喜已有一月。 何权青看着最新一条短信,有些感慨也有些不可思议,他酝酿了一下,编辑了条短信回复过去,让三哥去他卡里取个两千出来拿给师妹。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点进了和裴居堂的短信页面,这台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不多,滑到短信的收件日期是2011年2月2日时就到底了,裴居堂那天给他发这条短信时,那是他们见过的最近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时间已经过去快半年了。 何权青不知道裴居堂过得怎么样,他心理素质也不怎么好,经常憋不住想联系对方也是有的。 第71章 好在这里没有信号,将他每次忍不住拨出的电话基本都拦下了。 他很想裴居堂的,不上工的时候基本都会想一想,或者拿出手机,对照着对方发过来的信息内容,在荒野上模仿对方的口气口吻念叨信息里的内容过过瘾。 何权青带了他们去年在院里的合照来,但是因为上工时放在口袋里被压出了折痕,他就不带在身上了,所以他看手机里的照片比较多,虽然也就三张。 一张是那张院里的合照,另外两张是去北京的时候拍的,其中一张是他刚刚换手机的时候,试用相机时给裴居堂在街上拍的一张半身照,裴居堂板板正正站着挺配合他的,他很喜欢看这张。 另外一张他一般情况下不会随便看,因为那是在酒店的床上拍的,很亲近的一张,两个人刚刚做完洗澡躺下,裴居堂随便举起手机就对着两个躺在一起的人就拍了一张照片有一半都是白色的床单。 这张照片是裴居堂后面为了调侃他才发过来的,而且对方每次都能用这张照片逗他逗得身子起火…… 他记得这种照片好像叫艳照,所以光天化日的时候,他根本不敢划到这一张。 “唉,何工?” 听到这声音,何权青吓得手机差点飞出去,他连忙黑了屏幕,没让第三张照片暴露出来。 他强定下心,回头一看,“哦,海哥。” “你过来……找信号?”海哥晃了晃手机问。 “额,嗯,是。”何权青还有点惊魂未定在,“你也是?” “嗯。”海哥也坐了下来,“看我儿子有没有给我发信息要钱。” 两工友坐着各自耍了一下手机后,海哥又拿出烟问他抽不抽。 “我不烧烟。”何权青干脆收起了手机。 “不烧烟多闷啊这日子,一整天就这一个解闷项目。”海哥给自己点了火,并猛吸了一口。 何权青揪着地上的干草玩,“我不闷。” “年轻人真是。”海哥嘁笑了一声,“你跟刘阳是一个地方来的吧,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何权青挺老实,“差钱。” “彩礼啊?娶媳妇?” 何权青抿了抿嘴,不好意思的低垂下头:“嗯。” 海哥哟了一声,“来这么久了第一次见你笑呢,我还以为你上工不高兴呢。” “……”何权青摸了摸脸,把酒窝抹不见,“没有的事。” “上这来一天不如一天的,什么时候才能娶上老婆,珍惜年轻的身体啊老弟。”海哥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 何权青干脆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去,又仗着天辽地广人烟稀少的,说了句大话:“回去就娶。” 第62章 恨水长东 “又堵车,我都说了要早点过来,你非不听。” “哎呀,我们也不急这一时候,堵也是没办法的嘛。” 裴居堂坐在车后座上,听着前面两口子讨论这堵车问题听得有点困了。 已经放寒假一周了,但是他今天才正式离校,因为他最近在参与个社会实践来着,所以没有马上离校。 裴居堂已经大三了,两年前他如愿转到了政治学专业,从大三第一个学期开始,课程量就明显少了很多,裴居堂下学期的计划就是把生活和学习重心转移到研究生备考上,以及争取到参加中l央选调生的选拔考试名额。 其实他今年都不怎么想回去过年的,从前年开始,老裴就换了第一工作地,去往了距离白螺镇一百公里外的另一个镇子监工,水电站则作为第二工作地,有一部分是由他二叔在负责,而杨桃也跟着老裴去了第一工作地常住了,现在白螺镇上只有他二叔和爷爷还住在那里。 但是裴居堂只去过那个新家两次,去年过年一次,以及上个暑假去住了一段时间,裴居堂觉得那里怎么也住不熟,他宁可假期都留在北京去学点东西。 这两年间,其实一切都还挺顺利,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系也没有出现什么真正的裂痕。 但裴居堂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可能是因为他长大了太忙了,没有那么多心思放在家庭情感里,他感觉得到自己确实是沉默寡言了很多。 车好不容易挪了一点,没走多远又堵上了,杨桃又开始抱怨老裴非要在家里赖那一下亲热耽误时间,裴居堂却感觉还好,他最能忍耐的就是等待了。 裴居堂想到今晚还要坐飞机,不由得觉得有点累,他靠在车窗上叹了口气,哈出的热气蒙了车玻璃白白一片但又很快消失了。 他看到车流外的人行道上,有一队人正在经过,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头面相严肃狮子,它们头顶分别顶着一朵红绿头发,是一对红男绿女的北狮。 裴居堂来到这边第一次在公园里看到北狮时其实是被吓了一跳的,他觉得南狮的外形俏皮可爱又不失威武,狮套做工更为精细,而北狮比较注重写实,脸谱较为古朴简单,没见过的人多多少少都觉得有点凶煞吓人。 北狮的表演风格很注重力量表现,表演风格靠近杂耍形式,动作难度也比较大;而南狮的表演方式主要是在马步和面部神态上下功夫,并且需与鼓乐相配,不同于北狮的重形,南狮更重意。 这两者都各有看点,不过就裴居堂的了解来看,北狮的传承和流传度并没有南狮那么可观,他觉得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地域问题,以及北狮的表演形式比较考验技艺水平能力。 不知道何权青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还在继续传承这一行,裴居堂忍不住猜想。 有时候他都不能相信他们竟然已经快两年联系和往来了,而日子就这样淡淡的、冷冷清清的、不留痕迹的过去了。 而分开的这两年里,除了他心里的声音,裴居堂再也没有听到过何权青这个名字。 老裴和杨桃从来不提这件事,只当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一样,而他也没有再回过有何权青气息的那片天地,以至于这两年里,他常常会有很多错觉。 比如“这天上地下好像只有我认识何权青”。 又比如“会不会是我做梦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我和他其实只是南柯一梦”? 总之人和人分开得越来越久时,证明对方的存在,好像是会慢慢超过想念对方的时间。 …… “何工,你今年也不回家过年?” “应该不回了。” 何权青从墙上拿下帽子戴上,他们昨晚刚刚到一个居民点落脚,这会儿刚刚吃过早饭,他正准备出去找找手机信号的。 毕竟还有两个礼拜就过年了,他得提前跟班里交代一声今年也不回去的消息。 “今年给假了,十七天呢,你确定不回吗?” “嗯。” 何权青说完就出门去了,他倒也不是不想回,而是他怕回了就不想回来了。 整整24个月,七百多天了,他都没有离开过这片高原一步,长期的风吹日晒已经把他风化成一颗难以移动的岩石,不到该滾那一刻,他绝对不会挪一步。 去年年初开始,他和裴远又回到了同一个工程队,并且在阿里待了整整一年,不过裴远两天前出去了,他要去陪佟静过年。 不过裴远计划做完开春就不干了,何权青还没决定好,虽说这两年是攒了不少钱,但是跟他缺的那个数字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去年清明后不久,梁晖和师妹的孩子就出生了,是个男孩,那时候他就挺想回去看看的,但最后也忍住了。 何权青往远往高处走了差不多一公里,还是没有摸到半格信号,距离上次收到家中讯息已经是半个月前了,因为他们刚刚从一个水电和公路都没有通的地方出来。 终于看到手机上多了一格信号,何权青立马钉在原地不动了,他静心等候了一会儿,慢慢的手机页面上就跳进来了好几条信息。 不过向来报喜不报忧的三哥,这次却给他传来了最坏的消息:师父病重时日不多,速回。 三哥一连发了十几条,每天发三遍,最早一条已经是一周前了。 何权青握着手机,看着这一条条同样的内容,浑身冷得无法动弹。 因为春运,他没买到机票,就连直达火车票都难求,最后只能买到了中转几个城市的硬座票。 这长达40个小时的返乡行程里,何权青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他每隔几个小时就要问一下师父情况,心脏紧绷得他根本没办法歇息一秒钟。 终于回到桐林站时,何权青已经腿软得差点走不动路,得知他要回来,祝骁已经提前在出站口等他了。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祝骁看到人时不由得眉头一皱,“你这是去打工了还是去受虐待了?” 何权青现在没心情回复这些关心,他筋疲力尽的摇摇头,弱声而急切的催促说:“先回去吧。” 祝骁接过对方的行囊随便往后座上一扔,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刚刚何权青过来时,他差点没认出来,整个人糙得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第72章 原来他俩一样高的,但是这会儿何权青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好像在高海拔地区是有一点促长效果。 不过祝骁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他可没有在何权青身上再找到一点健康的影子,但他希望这只是舟车劳顿的一时假象而已。 熟悉的山林土地和公路挤进视野里,何权青切切实实才有了回到家的感觉,同时他也有点后悔,他很怕这是和师父的最后一面。 车子驶进走过千万次的巷子,最后停在了后院,何权青看到了自己的车停在旁边,也是觉得亲切无比。 他快速做了一下心理准备,然后马上就往中院赶去。 一踏进中院的门槛,他就看到了坐在堂屋门槛上的梁晖和二哥,两人看到他并没有什么太激动的情绪,脸上更多的庆幸和欣慰。 他叫了人,又问师父在哪。 梁晖抬起下巴往楼上一指,“在内屋里躺着,昨天没醒,今天早上醒过,现在半醒吧,估计……就在等你了。” 何权青听完这话,再迈进门槛时,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开始掉了。 堂屋一楼有左右两个内屋,平时不睡人,但门也开着,何权青看到左内屋里的那口棺材,更是喉咙痛得发酸。 这口棺材好多年前就摆在里面了,是他们师叔给师父打好准备的,以前一直用毡布盖着的,这会儿毡布已经拿下来了。 一进右屋,何权青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师父,以及守在床边的三哥。 三哥叫了他一声,没两秒,床上的老人也动了一下。 何权青来到床前,双膝崩溃落下在地,他一抽一抽着哭腔禀报说:“师父,我到家了。” 空气中多了一声放心的叹息,紧接着叹息的老人才慢慢睁开眼睛,扭过头来看向跪在地上的幺子,他大概看了足足五秒钟,才哼出两个无力的:“瘦了。” “嗯……”何权青本想说没有的,但是喉咙实在打不开,要是一打开,估计蹦出来的就是哭声了,最后只能勉强嗯出这声。 何师父接着又闭上眼,他润了润嗓子,然后轻轻拍了两下被子,三哥立马就靠近了过去。 “去,拿我的卦箱来,再把其他人叫来。”何师父声音语速很慢,“我有话,交代你们。” 三哥想说什么,但忍住了,并也用喉咙闷出一个苦苦的嗯。 三哥出去后,屋里的抽泣声也慢慢大了,何师父半睁开眼,先交代了一句:“为师半道一生,膝下无子,现在起,你叫我一声爹,明日我西去了,你给为师披麻戴孝吧。” 何权青强咬着牙关,对着师父立马嗑了三个响头,然后又从哽咽里挤出一声感激不尽的:“爹。” 屋外的重叠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梁晖和老二老五两个师弟挤进门来时,不约而同的高喊了一声师父。 他们喊得很是激动,甚至听不出有什么悲切情绪,何权青回头,看三人那脸色,好像是来报告什么好消息的。 这声师父刚刚落下,三人就立马自觉在门边分开,将屋门让出一条路来。 紧接着,一只锃亮的皮鞋迈进门槛,何权青眨了眨朦胧的泪眼,才看清了来人是谁。 这人徐徐向床榻走来,他摘下头上的军帽抱在手里,又脱下背上鼓囊囊的迷彩行装包放到地上,接着就在何权青身侧利落跪下,声音干哑道:“师父……” 何权青震惊得整个人完全冻住了一样,喉咙里的那个“四哥”吐都吐不出来。 床上的老人手动了动,他不自觉抓住了被褥,继而再缓缓转头看向床外,足足过去了三秒钟后,他发出今天第二声放心的叹息,又喃喃道:“是长东啊……” “师父。”林长东又叫了一遍,“我回来了。” 突然“哐——”的一声,屋里几人纷纷向发出动静处看去。 他们先是看到了砸在地上的那只铜绿色卦箱,继而才看到三哥愕然的脸。 第63章 久违的来电 这天傍晚,水街街尾突然响起一串炮仗声,这周边邻居都留了个神,却又迟迟没有再听到那象征着灵魂归天的鱼雷声。 周通听到炮仗声时便跑了过来,不过他在何家班大门外站十来分钟了,却也没有再等来什么声响,他吊着颗心靠在墙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吱呀—— 这时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一扇,接着出来了个人。 “流……”周通有点意外,“流玉。” 三哥提着个菜篮子,也是没想到门外会站着个人,“你怎么来了?” “我……听见炮仗声。”周通恢复冷静,“师父他,还好吗,我爸他……备好被子了。” “师父现在还好,醒着。”三哥把篮子换了另一边手提着,“你回去告诉师伯,师父他再活三年都不是问题。” 虽然听得出来对方没说实话,但周通也暂时放心了,至少他现在确定了师父还在,“哦,那就好。” 三哥说完就准备继续先前走,但周通又叫住了他。 “你想进去就进去,没人会拦你。”三哥说。 周通垂头说不是,然后又摸了摸鼻子,“流玉。” “?” “听说……长东回来了。”周通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又垂下,“是真的吗。” 三哥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就走了。 没半分钟,门里又出来个人,两人对视上后,双双沉默了一下。 “你是来看师父的,还是来给师伯要匾的?”林长东问周通说。 “师父还好吗。”周通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 “还行,醒着的,你想看就进去吧。” “哦。” 话毕,林长东就没有再顾周通了,而是快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周通仍是在门前站了很久,最后犹犹豫豫的还是进去了。 第一个看到他的是祝骁,祝骁先是有点意外,周通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眼里闪过的些许不太欢迎,但祝骁开口却说的是:“师父在屋里,醒着的。” 周通进屋时,何权青也在屋里,看到师父能坐着了,他松了口大气。 “你爸让你来的?”师父问他。 周通说不是,又说是自己想来的,话停了一会儿后,他又老实补充说希望对方还认他这个门徒。 而何师父也很是宽松的直接用一句“都过去了”瓦解了所有的旧事旧怨。 不过他没有答应留下来吃晚饭,何师父让他过年再过来也行。 何权青听梁晖说师父原本已经躺床一个礼拜了,气力虚得进食都困难,现在突然精神得有些过头,他们很是担心这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冬天天黑得早,吃晚饭时已经七点多了,何师父进食不济,喝了点汤就撂筷子了,不过他并没有马上离桌,而是坐在龙头上听着徒弟们的“年度报告”。 师妹食量不大,她吃饱后就去接过了梁晖怀里的儿子,让对方赶紧吃,他们的儿子还没满一岁,正是最难带的年纪。 “我的希望全押在你身上了,你今年也好,明年也好,你必须得把那个老师追到手,我女儿还指望着你这个二伯呢。” 被点到名的岳家赫呵了一声,“你说得倒是容易……” 祝骁的女儿快要上幼儿园,他想把孩子送直属幼儿园,但这个幼儿园不外招,只有内推名额,然而岳家赫去年在杂志社上班时就认识了里面的一名老师……虽说两人怪暧昧的,天天写信写个不停,但是女方家里不怎么看好他,所以他现在跟师父报备的来年计划就是把先专后本的函授学历拿下来以后,再试着考去事业单位,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破局方法。 问到何权青时,他还没想好今年的打算,就说先继续干着。 后面师父准点由三哥扶上楼休息了,剩下一桌人才放开了喝酒,林长东见何权青有点惆怅,便过去问前面祝骁调侃他那个“白富美千金”是什么回事。 两人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正迎着冬日的风口,不过因为喝过酒的缘故,他们没感觉到冷。 何权青其实不太想说出来的,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和对方也算“同病相怜”,于是就避重就轻说了事情原委,且叮嘱对方不能再告诉别人。 林长东听完先是缄默了一下,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在师弟身上扫了两遍,最后冷不丁问了句:“师父没打你?” “打了。” “打了就行……”林长东侥幸嘀咕说。 “什么?” “没。”林长东咳了咳,“我说,哥理解你。” 何权青丧着脸又垂下头去。 “那你的生意现在做到哪一步了?准备做的什么?” 何权青有点尴尬的说自己还没开始,这两年都是在积累启动资金,他的计划是开一家电工培训机构,主营项目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技术培训,另一个是考证指导和职称评定。 “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个?”林长东挺意外。 何权青则说因为县里目前还没有这一行的培训产业,就算是区里顶多也就有一家技术培训公司,他认为现在很多行内人人在考证这一方面还是比较行外的。 第73章 毕竟就理论学习和理论考试方面,很多电工的文化程度很难支撑他们一次性通过考试,甚至大多数人连机考都没见识过。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更偏向于将机构的发展方向往教培行业靠拢,因为这世上就只有三种人:想入电工行业的、有技术但没有证的、有证但是想升级证种职称的。 林长东觉得对方的想法完全可行,甚至大有前景,他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现在手上有多少钱了。” “80万。”何权青提不起什么劲儿来。 “80个?”林长东诧异不小,“你两年挣了80个?你跟师哥老实说,你没贪赃没卖肾吧。” “没有,这是加上了以前的积蓄,我不休假,就是……多劳多得而已。”何权青淡淡苦笑,苦笑是因为这八十万,也就刚刚够那套房子的零头。 林长东又默念了两遍80万,脸上慢慢严肃了一点,“八十万够了,你要注册公司用不了多少资金,十万就行,另外设备和场地的话,可以再慢慢筛选,场地成本价可以压一压,现在你应该考虑的是设备和用人成本问题。” “场地我准备好了。”何权青说,“我之前买了一块地皮,后面租出去了,上个月合同已经到期收地回来了,占地挺大的,应该没问题,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我不打算直接搭临时棚子,可能要建楼,审批的话……” “审批多大的事。”林长东打断对方,“明天我给你写个推荐信,你就趁着这几天去城建部门提交申请,你只管去申请,我保证让你赶在年前拿下审批文书,这样年后就可以马上开始了。” 何权青丧着的脸这会儿终于多了点精神劲儿,“四哥,你是认真的吗?” 林长东将胸前的领带解开再叠好装进口袋里,“我怎么看起来不认真,你先说你计划的规模是多大?” 何权青不能马上回答上来,因为他还没有完全下场实践考察,以及他现在还不敢动这笔钱。 毕竟做生意挣就是挣,赔就是赔,一上来就赔的话,那他这两年不就白干了吗,何况他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宁可直接把这八十万转给裴居堂当零花钱。 “你都敢想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放心大胆去做,不要再等了,不就是为了一套房吗,才几个钱,钱不够……不是还有我吗,钱我先给你补上,你放心去做你的生意就行。” “不行的。”何权青不同意,“我不能借。” “借什么借,借了还不是得还。” “那你给我,我更不能要了。” 林长东无奈笑笑,“我没说直接给你啊,我就不能跟你投资吗?” “投资?” “嗯。”林长东点头,“你见过几家大企业是完全单打独斗的?我投资你,我算股东,你挣了钱,你再分红就我,这还算借算给吗?” 何权青似懂非懂的,他不是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而是不太懂这种做算不算违反自己和裴居堂父母的约定。 林长东看出了对方的疑虑,他拍拍师弟的肩,又语重心长说: “工人阶级不会退出历史舞台,但就当下现实来说,一个人能完全靠自己越过他的出身阶级其实是一件概率很低的事情。” “我不否定个体的努力,但是捡便宜、撞大运、遇贵人也不是什么可耻的捷径,你不要觉得师哥今天帮了你,你就是不努力了,恰恰相反的,你就是太努力了你明白吗,你值得有人拉你一把,但是拉归拉,能不能站稳、能不能翻身还是看你自己的努力,我说这些,你都能听懂吧?” 何权青嗯了一声,又点头:“我懂。” “师哥只是跟你举例子,我没说我不帮你的话你就成功不了。”林长东补充,“我明说了,有没有人帮你,你也迟早能翻身的,只是情况摆在这里,你很急,所以你需要提前的成功,你也必须马上成功,你也不能……让你的那个白富美一直干等,是吧。” 何权青被说服了,他确实不能再等了,裴居堂也不能再等了,他已经过够把自己当做岩石来忍耐孤独的感觉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何权青心里正烧着斗志呢,差点没听到对方的话,“四哥你说。” “就是……等到你的机构开始运行了。”林长东顿了一下,“到时候让你三哥去给你记账吧,他数理化好,你们一起共事也放心,另外就是,我的分红以后你给他就行。” “没问题。”何权青听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四哥你……还要回去吗?” “嗯。”说到这,林长东又脸色微变,“我还没复员,这次只是请假出来的,年后就走。” “哦。” 何权青正想问三哥知道这件事吗,这会儿兜里的手机却响了,他伸直左腿,才从裤兜里成功摸出手机来。 然而看清手机上的来电人是谁后,他却定住了。 林长东余光里瞟到身侧人手机上的来电人名称叫“果果”后,他再瞥了突然失神的何权青一眼,似乎意会到什么了,于是马上起身离开了。 对方走开有好几秒钟了,何权青仍是愣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他看着这个已经两年之久没有再联系过的号码,身体里骤然生出一股难以控制的剧烈紧张张。 砰砰狂跳的心声甚至让他都有了耳鸣的错觉,何权青倍感头晕,好像呼吸被截断了一样急需大量新鲜空气。 经过短时却又激荡的挣扎后,何权青到底也没抗住诱惑,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 第64章 你让我看一下 电话两头不约而同道了一声“喂”以后,继而就短暂的进入了一下沉默环节。 约莫两秒钟后,裴居堂那头才率先开口说:“是我。” 何权青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他心头一震,嗓门有点干:“我知道。” “你还好吗。” “好,挺好的。”何权青越说越小声,“你怎么,突然打电话……” “我听说了。”裴居堂语速很慢也很轻,好像也有些紧张在里面,“听说你师父……不太好。” “有一点,年纪大了。” “人……没事吧。” “没事。”何权青说,“还在的。” 裴居堂说了个那就好,接着又说:“要我过去看看吗……看,看看你。” 何权青没有马上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先问:“你回来了?” “昨天回的,回的七化这边,我家司机今天从镇上过来……他跟我们说的,说……你们师父……”裴居堂斟酌了一下用词,“情况不太好,我担心你……” “我挺好的,师父也好了。”何权青说,“真的。” “是吗。” “嗯。” 裴居堂哦了一声,又说:“那没事……就不能见吗。” 何权青紧握的手热汗猛生,他心里激动着,然而说出口的却是:“现在还……不能见吧。” “没事,我问过我爸了,他说去看看你何师父也是礼节,可以去。” 但何权青还是说不行,裴居堂有点生气:“你不想见我?” 何权青并非不想,只是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和情况都太糟糕了,他不是很想用这个样子和对方见面。 “想的。”何权青老实承认,“但是……就是不能见,人不能……出尔反尔,这是原则问题了。” 裴居堂挣扎了一下,只能放弃了。 也因为这个缘故,这通电话并没有打得很久,挂完电话以后,何权青再思考了一下,接着就给裴远和远在藏区的主工发去了离队报告信息,好在他年前的工作都做完了,也没有什么遗漏问题,所以离队还算顺利。 第二天何师父竟然靠着自己起来走了几圈,精神气看着还挺不错,他们几个徒弟看着,心里也是高兴得不行,之前大夫说能撑过这两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但目前来看,他们觉得过完今年都没问题。 师父看着好了一些后,何权青当天上午就拿着四哥给他写的推荐信去了县城,下午的时候,他就拿到了建地审批的通过文书。 趁着还有时间他又去市场监督管理局询问了一下注册公司的流程和所需要的申请材料,他想着能不能在年前先注册下来,但是工作人员却很是决绝告诉他暂时来不及了,他们过两天就放假了,可以年后再过来。 回去后他就和四哥报备了一下进度,但是四哥不怎么满意,然后又给他写了个手信以及地址,让他重新去办。 何权青没敢耽误,就照着对方的嘱咐回县里找到了四哥自己口中的“好朋友”,对方看过手信后,直接带着何权青去了市监局,给他先把注册申请提交上了,不过后续工作还是要等年后才能办理完成,但进度肯定要更快一点。 很快就到除夕了,因为四哥的归来,何家班时隔多年,谁都没想到过他们还能再过一回团圆年,年三十早上,一班人早早就起来打扫卫生张罗里外了。 第74章 祝骁的老婆没来,但是女儿来了,搞得他一直用“带孩子”的理由推脱着各种清洗任务,和当年用带女朋友回来不干活的理由一样不要脸。 梁晖干脆也把儿子交给了他带,他们两夫妻好抽出手来做年夜饭,平时过节的硬菜都是三哥做,不过三哥和四哥昨晚好像吵架了还是怎么的,两个人已经消失老半天了。 梁晖看着祝骁,含沙射影说是他们两个也不想干活所以假装吵架的。 “吵个鬼啊。”祝骁怀里抱一个,腿边站着一个,“昨晚我都听见摇床声了。” “大过年的,不要说这种话题好吗。”正在生火蒸糯米的岳家赫又应激了起来。 祝骁:“本来就是啊,你们敢说没听到?” “五哥你听错了。”正在一旁刷浆糊贴对联的何权青解释说:“是四哥的床架旧了,我昨晚去帮他钉正而已。” 祝骁哎哟了一声,“人家床架旧了你帮什么忙,人家又没跟你睡一个屋,你还怕人家没地方睡啊。” 何权青没听出来对方的意思,“四哥昨晚在一楼沙发睡的。” “……”祝骁已经有点无话可说了,“我说老七啊,你一直这样下去,是讨不到老婆的。” “我快就有老婆了……”何权青小声嘀咕,但也就嘀咕够给自己听见而已。 他们动工得早,所以年夜饭也来得早,不过白螺镇吃年夜饭一向都很早,三四点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家放炮仗了,他们五点开饭也不算早了。 在放炮仗之前,消失的三哥四哥总算回来了,不过开饭之前,他们却发现师父并不在班里。 一行人准备出去找的时候,何师父又马上出现了,他应该是刚刚出去的,这会儿一起跟着回来的,还有周通。 周通挺为难的站在师父身后,不过何师父一句都是一家人,那些怪异的氛围就立马烟消云散了。 上桌落座时,天还亮着,岳家赫突然让大家先别动筷子,然后又马上跑回屋去拿了相机出来。 “早不讲晚不讲,地主饿了你才讲,真是想放你一脚。”祝骁不满意用方言吐槽说,“一过过油头黑脸的你喊照相,炮仗都放了。” “哎呀,快点嘛,师父你赶紧开口啊。”岳家赫连忙打开三脚架说。 何师父拿起拐棍勉强站了起来,大家懵懵的问他去哪,他一脸不耐烦说去洗个手。 结果他们等了十多分钟,发现师父不仅仅是去洗手了,还换了一身新衣裳。 众人:“……” “我去,老七你现在比我高了,别站我旁边,你站周通边上去。” “老二赶紧过来吧,我们给你留了中间的位置。” “谁规定不够高就要站中间的?” 这站位争来争去的,匀了好几分钟才安排好,这回布局跟前三年拍的差不多,还是何师父坐在中间位。 老人腿上抱着梁晖十个月大的儿子,膝前则坐着祝骁的女儿,他的左手边是梁晖和师妹夫妇,右手边分别坐着三哥和四哥。 后面一排从左往右则分别是祝骁、周通、何权青,岳家赫按下定时的快门后,马上跑到了祝骁和周通中间的位置站着。 快门闪过,将不可多得的永远珍贵定帧。 年夜饭过半,何师父又让他们抬靶上戏,三哥射了个“三英战吕布”,还被祝骁调侃要不要把吕布和貂蝉的前情也给演出来,让三哥来演貂蝉。 “我才不演。”三哥生气的坐到师父旁边,又把“吕布”瞪开了。 何权青今年也没参与这个项目,他就一边看着,一边给祝骁的女儿喂饭。 剧情走到一半时,何权青的手机突然响了,但是他刚刚拿出来,电话就挂断了。 他正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时,这个给他打电话的人又马上发了一条短信进来:我在桥头。 何权青吓得立马就站了起来,他甚至有点怀疑这是裴居堂开的玩笑了。 他盯着信息看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扛不住心里的殷切,立马就以有事出去一下跑开了。 从这里跑到河边最快也要十分钟,何权青感觉自己这次破纪录了。 夜幕下那拱起来的石桥时越来越清晰后,他渐渐放慢了步子,又抓了抓头发,并争取在最后一百米把呼吸调整均匀。 但是他走近桥头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人,感觉有些诡异之际,他便上了桥去,走到最高点后,他才看到桥头另一端旁边停着一辆车,而黑色的车身旁就站着他的人。 何权青来的路上一直在鞭策、在怀疑、在反问自己该不该来,能不能见这个人,可到这里了,他好像除了高兴,什么别的也想不起来,忘本吧他觉得也是人之常情。 裴居堂看了上面的来人一眼,又马上低头下去乱刷起了手机。 何权青抿紧嘴,把脸上的酒窝压下去后,快而不急的漫步到了裴居堂面前,他将两个人的距离保持在三十公分左右,润润嗓子后,有些许羞怯的叫了一声居堂。 裴居堂没抬头看他,目光仍是停在手机上,唇线绷着,看着是在生气。 “居堂。”何权青提醒意味满满的又叫了一声,“我到了。” 裴居堂还是不理会他,并在手机聊天框里一直反复按6的键盘,狠狠打出一串长长的“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何权青有点心急,他底气不足但是动作很利索的抽走对方手中的手机,黑了屏幕,然后塞进自己兜里。 “你别生气。”何权青低头下去,追着对方扭到一边那凶巴巴的脸哄说,“我跑来的。” 裴居堂闻到对方身上的白酒味,先是推了对方一把,才肯开口理人说:“跑来很快吗?你怎么不飞来?” 何权青擒住对方推过来的手抓在掌心中,他有点抱歉又有点实在问:“飞……现在已经是人能做到的事了吗。” “……”裴居堂咬着后槽牙强忍下去被逗笑的表情,“蠢蛋当然做不到。” 何权青为了找台阶下,立马承认了自己是蠢蛋,所以滾得没有飞得快。 “看什么,谁让你凑那么近……!”裴居堂垂着头,缩着脖子,把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 何权青立马正回脖子,并脸红解释:“我这么久没见你了,我想看一下你现在长什么样。” “现在想看了?早的时候问你,你怎么不说你想看?”裴居堂依旧记仇说。 “我装的。”何权青小声哼唧,“我特别想的,就是……不识好歹。” “谁信……”裴居堂也低声哼唧。 “我真是装的,我就是口是心非的,我没那么想过。” 何权青说得挺激动,他咽了咽口水,又追着对方的脸想看个仔细,“我现在真的忍不住想看,你让我看一下你。” “有什么可看的!”裴居堂脸臊道,但他暴躁的情绪也淡了一点,他放松拳头,允许对方裹着自己的手掌摸了,但他仍然没有抬头看对方一眼,只是盯着眼下的两只手看。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他觉着何权青的手黑了很多很多,但是手掌好像又宽了一点,而且指骨和掌心上的茧子又干又硬。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何权青再再向前一点,把人完全堵在了车身前,“今天过年,你过来的话……” “我爸妈也过来了。”裴居堂还是没个好口气,“他们今天中午才突然决定过来这边过年的,我们刚刚到不久,车子开到这就坏了。” “哦。”何权青感觉只要见到了人,心理负担再大也是高兴的,他攥着对方的手捏了捏,又问:“那我们在这里,被发现怎么办。” “我跟我爸说了去看你师父的,他没意见。”裴居堂解释,他觉得要是不解释的话,这人估计待两分钟就该催他回去了。 “真的?”何权青还是不放心,虽然不放心也不影响他出尔反尔,“但是你也……看了我啊。” “那有什么办法,大不了回去挨打就受着,挨骂就忍着呗,还能……”裴居堂抬头看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打住了。 何权青终于看清对方现在长什么样,他脑子里的浑水突然一下就抽干净了,脑袋空空的只记得盯着前人看。 而裴居堂和对方却是截然相反的表情,他原本板着的脸色先是难以置信的松开,再无法接受的拧紧,他上下两瓣嘴唇动了动,非常之艰涩的挤出一句:“你,这两年都在干什么?” 第65章 下不为例 “我……”何权青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牵强的笑了笑,“没干嘛。” 裴居堂莫名生气,“这叫没干嘛!” “真没干嘛……就是干活多了,风吹日晒都会这样。”这下轮到何权青不肯抬头了,“我都说了……现在还不能跟你见面,我现在这样,都不好见你。” “头!”裴居堂胸口一收一缩的难受无比,有气的也有疼的,“伸过来。” 何权青脸上最后一点强笑也消失了,他微微抬起下巴,然后把脸递到了对方面前。 第75章 裴居堂捧住这张脸,满脸怨恨的左右看了看,他真是想不通了,到底要怎么吹怎么晒,才能把脸搞成这样。 虽然何权青以前肤色也不算白,但是和眼下相比,那简直就是抹了铜色油一样,要不是人长得不差,这肤色真不知道要怎么扛下来。 手干活多了粗糙那正常,可这脸怎么也能糙成这样,裴居堂指腹摸上去,都能感觉到对方脸颊上细小的裂痕和干皮,他细细看了看,颧骨上还有被晒透的红,真不知道这风是怎么回事,不仅把他的脸吹瘦可,把脸部肌肉吹薄了,还把面部线条吹得更清晰硬朗英气了。 裴居堂手摩着挲着手就软了,生怕擦过那些细小的裂缝疼到对方一样,他再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也是硬生生的,哪怕不摸,单单看着,也不像以前那样柔软有光泽。 看裴居堂老半天都不吱声,何权青战战兢兢的拽了一下对方的围巾,不禁担心:“我不帅了吗。” “你现在知道担心了?!”裴居堂的双眼蒙着层水光瞪人说。 何权青收回目光,眼珠不自然的左右看了看,有点理亏又不怎么敢还嘴:“就几天这样而已,过一阵子就好了……我想好了才给你见的,就现在这样而已,以后会好的。” “你看你这个样子是一天两天这几天的事吗!”裴居堂忍不住抱怨,并把哭腔抱怨了出来,“这就是你说你好得很?!” 何权青怔了怔,接着急得连忙把人抱住,他词穷得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裴居堂生气的又捶他胳膊捶他肩膀,他只能把人缠得更牢更紧,等怀中人没了动作以后,他才试着亲了对方太阳穴一口。 没有被拒绝或是抵触后,他又贴着对方眼尾到眼皮细细的亲,他用干涩的唇瓣扫走怀中人眼周的涩液,又用脸颊狎昵缱绻的去蹭去擦拭干对方的脸蛋。 裴居堂的脸肉软软的,何权青甚至产生了自己会不会把对方脸蛋擦花的错觉。 裴居堂身体有轻微的抖动,接而就慢慢镇静了下来,他抓着对方外套腰侧的手松开,然后再钻进敞开的外套里,圈住何权青的腰肢,又将头搭放在了对方肩膀上。 他目光失焦的盯着前边的田坎看,表情淡淡的像是在缓神,何权青拍着他的背,又轻捏他的后颈,粗糙的指腹磨过他柔软的颈根时,裴居堂不自觉绷紧了浑身神经。 何权青碰了一下他的嘴唇,他没反应,对方又重新贴上来,轻轻印在他的唇缝上,将两片干合的上下唇瓣用亲吮舔开。 裴居堂挺被动的,一开始只是他故意想晾着对方,后边纯粹是蛮劲儿拼不过这个人了。 他后退两步,后背直接撞到车身上,何权青及时托住了他的脑袋,裴居堂正惊魂未定之际,这人又堵着他在车身上亲了起来。 裴居堂想要把对方推开,这人又贴缠上来,饿死鬼尝腥一样在他下巴上舔。 但是没来两口,何权青就被打回神了一般突然停下来说:“好像……不能在这里做这种事。” 裴居堂缓缓从有所弧度的车身上正回身体,他理了理被对方扯得乱七八糟的围巾,何权青咽了咽口水,被瞪得心虚了,又趁火打劫一样凑上去再亲一下。 “……”裴居堂咬了咬牙,然后从兜里拿出车钥匙按了两下。 车里没开空调,但是也比外面暖和很多,两人火速钻进车内,砰的一声,车门关上,裴居堂脑袋就马上被挤到车窗上,吃力的回应着对方有些粗鲁的亲咬。 裴居堂手无支力点,一下子抓皮质的车座,一下抠打滑的车门,很难回应对方一点。 不怎么宽敞的车座躺不好两个人,裴居堂身上叠着人,这人一个劲儿往他脸上脖子上啃,他感觉自己头都要撞到车门了。 渐渐升温的狭窄空间里,裴居堂还能闻到一丝丝残留的香味,那是杨桃身上的香水味,他有点罪恶感,但又顾不得那么多了。 何权青手糙脸糙话也糙,完全就是糙人一个,他一边紧张问在这里亲不会有问题吗,一边又问他能不能亲一下裴居堂的大月退,亲完了又胆小兮兮的再问车子不会开了行车记录仪吧。 “开了,你准备等死吧。”裴居堂气紧得很,一是被对方这啰里吧嗦弄得,而是他的两件贴身衣物都被推到膛口,有点勒。 何权青脸埋在对方温暖软乎的腹面里,他纠结了一下,难得抛弃人性一次豁出去说:“我不怕死,我准备好了。” 裴居堂真不太行,他们也没做什么吧,何权青一手粗茧真的是要把他的皮给搓下来一样,真的是又莽又横。 何权青感觉人躺着亲施展不开,又把人提溜起来,让裴居堂坐在自己腿上重新相拥交颈,这样一来裴居堂感觉自己就没那么被动了。 太漫长的分离让两个人不太能学会享受这种互动中产生的亲昵,他们甚至有点像迫切在求证确认什么而已,一来一回直白粗鲁的唇齿搅拌和激情相抚完全就是一种自我明证的交代手段。 ……?[只是亲了] 心瘾大过后,原本枕在对方腿上休息的裴居堂又正回身子,他重新端详了一下面前人,并不再用怨恨的口吻问对方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权青本来就没打算提过这事,可这会儿好像也没什么可瞒下去的必要了,他理了一下思路,就将事情前后如实交代了。 “两年都没休息?”裴居堂听完又皱起了眉头。 “休……也休。”何权青没什么底气,脸上还晕着亲昵过后的爽气,“休得少而已,不是不休。” 裴居堂感觉对方这话半真半假的,不过这个人本来就不会说谎,他肯定是休了的,只是休的没有他说得那么多,甚至还要更少,“你不要命了?” “要。”何权青说,“但是我没觉得辛苦,我想要老婆了。” 裴居堂拧了对方胳膊一把,支支吾吾的嫌弃说:“你哪来的老婆。” “就是现在没有。”何权青看着他,“但是会很快就有的。” “很快?”裴居堂挑眉,“那是多快?” 何权青说不出个大概,也不是完全有自信,但他觉得自己能做到,便说:“尽量快,你别怕,我有办法的。” “你想到办法了?” “想到了。”何权青点头,“很早之前就想到了,但是那时候手头上不太宽裕,没办法做,银行下贷额度有限是一个原因,我怕还不上是第二个原因,所以只能先去做长工。” 裴居堂还不清楚对方要做什么就觉得很安心了,“那你过完年还回去吗?” “不回了。”何权青摇头,然后又和对方说了自己的计划和打算。 裴居堂听完也是觉得非常之可行,但就其中的困难程度来说,肯定也没有对方三言两语中形容的那么简单。 不过气馁话肯定说不能说的,太决绝的肯定话也不好说,裴居堂停顿了一下,给了个表示赞可的态度:“那等你的机构挣到第一桶金了你准备给我买什么?” “我还不知道到时候能挣多少,要看情况能买得起什么吧……”何权青想吹牛的,但是不太敢,还是只能说实在话,“到时候我再跟你商量行吗。” “行吧。”裴居堂就乐意看对方这副窝囊又实在的样子,“那你加油,别只挣个三块五块的,请我吃粉我都得倒贴你。” “怎么可能才三块五块!”何权青纠正,“三块五块我敢跟你说吗……” 裴居堂啧啧两声,“哟,你还有不敢的时候?” “怎么没有……”何权青两颊上还留有的最后一点高原红更透了一点,“一下你骂我没出息怎么办。” “我骂你你就受不了了?”裴居堂脸色一变,又拧对方的耳朵,“我不光骂我还打你呢!” “受得了受得了!”何权青喊道,“我最受得了!” 何权青试着看了看车子是出了什么问题,原来是发动机过热了而已。 看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后,他就老实下了车。 裴居堂也刚好检查完对方的手机,虽然没有找到什么可疑信息,但他还是要故意挑衅一句:“下次我还会检查的。” “哦。”何权青露出感天动地的甜蜜一笑。 因为时间不早了,他们不能在外面继续久待下去,除夕零点得在家这是最基本的风俗要求。 虽然还有大半个小时才到零点,但串门打牌的人依旧很多,两人自觉保持着一定距离,在路上慢慢晃荡回去。 何权青不能送对方太远,两人适可而止的道了别,就各自回家去了。 但这短暂的重聚并没有给裴居堂带来多长久的满足,他一进家门就和父母撞上了视线。 “都几点了,上哪去了。”老裴感觉自己已经是在明知故问了。 裴居堂仍是下意识的先紧张了一下,但他又马上调整好心态,并无事发生一样走过去坐下,回答说:“见我男朋友。” 说完这话,裴居堂连着好几秒钟都没敢看老裴的脸色,他盯着电视里的节目看了一会儿,仍是没有等来质问后,他转头再看向父母,认罪一样再强调说:“我说我去看何权青了。” 第76章 “我还没老到耳背了。”老裴哼了一声。 裴居堂手里捏了把汗,“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下不为例。”老裴说。 “那这次呢。” 老裴正要说什么,突然牙关一紧,是胳膊被杨桃拧了一把,他转脸看向身边的老婆,“?” “大过年的。”杨桃咳了一声。 老裴深吸了口气,自认没招了说:“这次去就去了,我能怎么办。” 第66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何权青是踩着零点的炮仗声进家门的。 不过这会儿他们一屋人却没有出去看烟花,而是一众人都围在了烤火桌边上,因为何师父有话要交代他们。 “师父,过年就先别说这种话了吧……”梁晖试图阻止道,毕竟这交代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何况他们都觉得师父这会儿看着挺精神的,至少能吃能坐了,还不至于到前阵子那程度。 但何师父并没有把梁晖的话当回事,他让一众徒弟都坐正坐直,然后分别做了嘱咐,他嘱咐何权青的不多,就让他爱惜身体而已,把这院子的一砖一瓦看好就行。 交代完话后,他又拿出一个塑料袋,他将袋子里的红包都倒到桌上,然后又照着红包背面上的落款分发给徒弟们。 说是发红包,其实跟分遗产也没差了,在他们印象里,班里的日子一直都过得挺清贫的,毕竟吃饭的嘴太多,大家也都是脱离了舞狮这一行后才经济好转的,所以一看到红包的厚度,他们就知道师父这是把自己的家底全部拿出来了。 “师父,你怎么给我这么多?”祝骁打开一看有点懵了,红包翻盖页上竟然用水性笔写着两万,他再看看身边人感觉都没他的多,不由得担心是不是给错了。 何师父摇头说没有,又解释每人只有五千,那多出来的数是给他媳妇和孩子的,因为祝骁有二胎了,算户上有四口人,所以红包要比其他人厚一点,而梁晖师妹还有老三老四的则共用一个红包,包里分别是一万五和一万。 “那我为什么有七千?”岳家赫老实问。 “看你可怜。”何师父也如实说了,“都这个年纪了还没成家,孤家寡人的。” “……”岳家赫已经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了。 “听见没,孤家寡人。”祝骁撞了老二胳膊一下,“赶紧把秦老师追到手,我还在指望你的内部关系呢。” 何权青感觉自己的红包也挺厚的,他觉得里面肯定不止五千。 他怕刺激到身边的二哥,只能将手藏到桌子下,然后悄悄打开红包看了一眼,翻盖页上写的是一万。 何权青看了师父一眼,或许对方也看出他在想什么了,于是叹了一口气。 发完红包后他们又吃了汤圆和红蛋,随后就各自先后回去躺下了。 外面的烟花声消停有一段时间了,何权青还没困,于是又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 结果他想回去休息时,四哥又下来了。 “四哥,你还不睡吗?”他问。 “没地睡。”四哥自嘲说。 何权青正想推荐对方去自己屋里睡,因为那还有一张空床,但四哥却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放在桌子上,说是有话跟他说。 他问有什么事,对方让他把文件袋里的东西看一遍。 何权青照做打开文件袋,又把里面的几张文件看了看,虽然这文件是黑白面的,但不难看出是一份红头文件的复印件。 “看完了吗。”四哥问他。 “看完了。” “看懂了吗?” “不算懂。”何权青看内容当然懂,但是他不懂对方让自己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因为这是一份下达给外地的红头文件。 四哥笑笑,又解释说:“这是上面下达帮扶返乡人员再就业的政策,不过这份是g省的,不久前刚刚发下来的,但是年后,我们这边也会有这个政策下达。” “?”何权青还是不清楚对方的用意。 四哥也不急,他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支水性笔,然后在文件上划出笔记,接着一一向师弟讲解了文件要点。 讲到一半,何权青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总之这份政策是一份针对待业失业的返乡人员展开的,具体表现为做好给这类人提供免费的技术学习和经验知识的工作。 通俗来说,就是大力支持有关部门、企业参加到帮扶工作中来,而政府会给予有关部门和企业一定的“财政支持”。 四哥的意思大概就是,让何权青也做这个“帮扶项目”。 “你不要担心给这些人提供免费的技术学习就挣不到钱,也不用觉得这种手段是套国家的钱,你只要按照文件上的标准把帮扶工作做好,上面拨的款就是你的。” 四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何权青会担心这些。 “你要做生意,你现在就得用商人的头脑做事,但是诚信和良心还是基本盘,这个不能动。”四哥慢慢道来说。 “你就这么想,按照你现在的起步阶段,其实要做好一个品牌一个产业,其实是很难的,但是如果有国家政策项目扶持,又是免费技术教育,这不用广告费客户自然而然就会来了,技术学习的人多了,要考证要升级的客户肯定也就有了,这个就是你挣钱的点,明白吗。” 何权青茅塞顿开一般,连忙点头说明白。 “另外,这个政策文件在我们这边还没有下达,具体时间应该就在这个月,这事目前还没多少人知道,所以你要做第一批去申请的人,因为这个名额有限的,只有越早拿到项目才能更早拿到拨款,你应该清楚,这种钱对于普通人来说有多难摸到吧。” 何权青怎么会不懂,如果对方没有提前告诉他这个信息,他相信,等到他再知道这个文件时,名额早就被占光了,他还相信,拿到名额的人十个里面,至少有九个不是普通人。 因为信息在底层和穷人之间是基本不流通,等到流通的时候,信息的价值于他们而言早就过期了。 就比如,上世纪上面下达了桐林县开采有色金属的文件,文件还没下来公开,四哥一家就先提前垄断了县里所有的采矿人力,开了县里第一家也是后来唯一一家独大的矿产公司,四哥的父亲凭此就成了县里的首富。 等到矿产快挖空的时候,林家又提前把矿产公司卖了让别人清场,并开始进攻房地产,在那个商品房还没盛行起来的年代,林家一举彻底定局了桐林县的住房走向,从而又延伸控制住了住房居民所需要的日常消费和娱乐需求,县城里的大小连锁超市和娱乐场所,基本都是林家的产业。 也因此,社会上出现了更多的就业岗位,桐林县的人均生产总值暴增,也就于八年前就摘下来贫困帽。 在此之前,桐林县并不叫桐林县,而是叫桐平县,因为脱贫(平)了,所以在后来的城市改革中才易名为桐“林”县。 “老七,做生意光看风口是不够的,要看就要先看窗口,太阳从哪里照进来你就往哪里钻出去。”四哥边说边在纸上列了一串数字,“我都帮你算好了,上面给的钱,你全部投到设备里,这样一来设备钱省了,东西也一直是你的,然后……” 两人聊到了差不多三点,从资金划分到人力资源分配,再到开业时间都做了细化的计算。 虽然两师兄弟早年就情同手足,但四哥做到这份上当然也有他的道理:他要让三哥来做股东。 因为在不久后他就要离开这里回部队里去,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还是因为他还有太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他得给三哥找个活法,如果他用自己的名义去做,三哥肯定不会接受的,所以他只能把希望放在何权青身上。 …… 大年初一这天,裴居堂老早就被叫起来了,因为他们今天要去观看镇里的“新春运动会”。 听到“新春运动会”这个名词时,裴居堂还以为是老裴在跟他开玩笑,经杨桃解释,他才知道这是上面的要求。 因为近两年乡村l振兴的要求细分下达了到了文化乡风建设层面,在此之前,镇上以及周围村落过年时不是聚众打牌就是各种喝酒猜码十点半,赌博风气过重引起了上面的重视。 经过整改后,这两年春节镇上都是统一组织新春活动,以宣传积极健康的娱乐方式发扬文明乡村建设的内核。 不过这两年裴居堂都没在镇上过年,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杨桃还说前年办的是对歌会,去年是篮球赛,但都是反响平平的。 镇文化办认为大家积极性不高可能是跟活动题材以及没有奖励有关,于是就把活动改成了大家都能参与进来的民俗项目,同时又设立了活动奖金激发大家的参与度。 而活动奖金的来源,一部分是镇文化办向上面申请的,另一半则是去拉的赞助,好巧不巧,老裴就是活动最大的赞助商,听杨桃说,老裴赞助了二十个。 所以他们一家三口今天是被特邀去看运动会的,否则老裴也不会随便带他们母子回来这里过年的。 第77章 镇中学内的下沉式田径场被选为这次活动的场地,这运动场不仅场地布局合理,也有足够的观众席位,实属是集体活动得天独厚的理想之选。 虽然也就一个小小的乡镇级活动,但来观看赛事的领导也不少,裴居堂跟着父母来到第一排的特邀席位坐下后没多久,活动就开始了。 主持人一开口,田径场里有一片就突然爆笑出声了,裴居堂顺着笑声往那边看去,发现是站在进场处的何家班一众人发出来的。 他突然就理解这伙人在笑什么了,不为别的,因为主持人是岳家赫,看到熟人突然在上面正儿八经的,换谁来都想笑。 裴居堂远远的和坐在塑胶跑道上的何权青对上目光,他盯得紧,一动不动就往那边看,何权青前面那还扬着的笑脸慢慢就淡了下去,他摸了摸后脑勺,又拿面前的红色头壳罩到自己脑袋上。 裴居堂有点不高兴,心里正想这人是什么意思时,那红色狮脑袋的两只大眼睛又对他眨了眨,白绒边的睫毛一颤一晃的,看着傻的要死。 他在心里臭骂对方一句窝囊蛋,笨笨笨! 与此同时,裴居堂还不忘往老裴那儿看了一眼,他觉得老裴多多少少都知道今天会碰见何权青,就算不知道也能预想到,可对方竟然还是让他来观赛了,那么不就是默认了今天也允许他和何权青见面吗? 岳家赫说完开场词后宣布了活动参与队伍,与此同时舞台旁边的乐师那配合绝妙的击鼓敲锣声马上打开了活动气氛。 裴居堂几次喷笑出来,因为那些参与队伍的队名实在有些过于充满巧思,比如叫“佟阳一家五口”的、“刘记猪脚粉初四开张”的、“二小理发店办卡八折起”的…… 这样显得岳家赫说出何家班三个字时有些正经老实过头了,就连周通自己家的六黄庄醒狮班都改名叫“红白喜事一条龙8888”了…… 这次活动的参与队伍不多也不少,总共也就十多来队,累计近百人,主持人宣布进场以后,站在参赛队伍左右两边的何家班先是和“红白喜事一条龙8888”进行了一段三分钟的开场表演。 裴居堂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何权青耍狮子了,上一次看到,到底算是在桥头给他补升学宴那一次,还是两年前在河边别离前时那简单的眨眼答话,他都不太想回忆。 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只需单单看着就行,不用担心那些个狮步和神情里是不是又在向他传达出什么别离和分开的信息。 开场表演结束后,两班又回到队伍里,并跟着校园广播里的进行曲往主席台这边走过来。 裴居堂有点紧张,因为待会何权青肯定要从他们面前路过的,他应该挂什么样的脸色才能不刺痛老裴,同时又能给何权青甩个威胁的眼神呢? 这进场方队走得挺快,裴居堂还没调整好心情呢,人就过来了。 何权青站在他们队伍倒数第二位,夹在祝骁和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中间,他们一众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在脑袋上系了条红绸带。 就何权青这个傻子把绸带的蝴蝶结系在耳朵上方,人走过来的时候,裴居堂还以为他在右耳朵上别了一朵大红花呢,等他看清以后,又觉得这抹红衬得人更加清气,颦笑间还多了点羞涩的俏意。 他感觉何权青已经在努力强装没看到他了,但在两人距离仅仅两米多宽时,这人还是不知死活的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队伍很快就走过去了,裴居堂估计他旁边的爹妈心理活动应该不简单,果不其然,杨桃马上开话说:“哎哟,看这些队伍男女老少的,感觉何师傅他们拿名次都是板上钉钉的了。” “也不见得,项目又不是全比体力。”老裴否定说,“都是大家会玩的,不见得谁更年轻就更厉害吧。” “那你还不许人家赢了?”裴居堂也不甘示弱的反驳他爸,并替自己男朋友大放厥词:“人家今天来拿的就是你的钱。” 老裴感觉冤枉,“我什么时候说的,我那是就事论事。” 杨桃感觉旁边的观众都在看他们了,她连忙拍了一下左右两边的人,又低声说:“这有什么好吵的,输了正常,赢了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呗。” “行,就当大过年的发个红包了。”老裴感觉自己快不属于这个家了,怎么连自己老婆都不跟自己一个战线了。 “那第一名奖金才两万,还要那么多人分,这算什么红包。”裴居堂嘀咕说,“爸你也好意思让他拿那么多钱出来提亲……我要是你,我马上给他减免一半。” “行啊,那房子你们也切一半去住吧。” 第67章 高兴话 在活动正式开始之前,裴居堂压根猜不到比赛项目可以是什么,本来他刚刚猜到个拔河,结果主持人却说这个项目临时取消了,因为参赛队伍人数不均,不好开展。 经过调整后,主持人又公布了新的赛程表,而活动一共也就有三项,分别是四百米踩高跷接力赛、背篓绣球和高空抛绣球。 而比赛选用淘汰制,每一轮淘汰末尾的三分之一,裴居堂感觉这活动时间应该不算长,一个早上就能结束了,因为下午似乎还有其他安排。 这跑道是400米的,用脚走说长不长,但是踩在高跷上就不一定了,接力赛是4*100换棒,其实一轮下来还挺快,裴居堂感觉这项目也没多难吧,他看何家班的人踩在高跷上完全如履平地,但再纵观被淘汰的队伍,又觉得好像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我都说了,人家本来就厉害。”裴居堂听到主持人念第二轮的队伍名单时,没忍住立马嘚瑟。 老裴淡定的喝了口水,“年轻人再做不到这个那不就是废了。” “你等着吧。”裴居堂愈发不把他爸的想法放在眼里了。 第二项赛事有点特殊,听名字时裴居堂也没听出来是怎么个项目,他是看了第一队参赛示范后才搞懂背篓绣球是怎么个玩法。 总之就是每个队伍有50只长线绣球,其中需要一个人背着背篓站在十米外的地方,而队伍剩下的队友则需要将那50只长线绣球抛进对面队友背上的竹篓里,两方可以互动配合,要注意的是,绣球提着线只能抛,不能用手抓着绣球像投篮那样扔过去,抛进数总计最少的就要被淘汰。 这时有人传递了一个长线绣球进观众席,裴居堂也接过来看了看,没想到这绣球沉甸甸的,里面好像是放的沙子,有点像沙包,只不过外面是一层精美的绣皮,并用一根一米多长的粗线系着。 他观察了一下,这个抛法大概是提着线在空中摇晃几圈,然后再松手抛到对面去,他感觉应该也不难,但是场上的命中率却低得离谱。 而这第二轮的晋级赛也关乎着第三轮的项目内容,因为晋级的队伍需要用他们投进背篓里的绣球完成接下来的“高空射日”。 裴居堂注意听了一下,何权青他们进篓子的绣球只有28个,而接下来的高空抛绣球则需要射中三个“太阳”。 而那三个太阳分别悬挂在3米、5米、8米高的球圈上的,这球圈外形和棒棒糖相似,不过球圈的直径会随着球杆高度越来越小。 3米高的杆,球圈好像有1米直径,而最高的8米杆,球圈直径却只有半米宽。 参赛选手要做的就是用上一轮带上来的绣球将挂在球圈里的绣球击落下来,哪一队先集齐三个太阳就为最终冠军。 但项目还增加了一点难度,就是3米杆不能用手抛绣球射太阳。 裴居堂感觉这个项目不就是辕门射戟的吗? 把5米8米的两根高杆上的绣球都打下来时,何家班已经只剩下最后5个绣球了,他们前面用得太大方了,现在一众人有点不敢贸然行事了,毕竟最后一个球还不能用手,这让他们有点犯难。 “不能用手,那用什么,用心啊?”祝骁叉腰望着头顶上方的球圈,“难道指望我们爬上去摘下来吗?不过有孩子以后我身体真是大不如前了……” “还大不如前……孩子又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不行就不行了还说这种。”梁晖调侃老五,说完他又拍拍林长东的肩膀,继续调侃:“长东你不是空军吗,飞上去给我们拿下来得了。” 林长东做出一副好像真的行得通的表情,然后一本正经道:“那还是爬上去快一点吧。” 何权青想了一会儿,然后就说自己有办法了,并让其他几人给他垫一下脚。 多年的共事生活让他们立马明白了何权青的意思,几人商量了一下,然后冲着爱赢不赢的念头抓紧开始了。 裴居堂听不见他们在商量什么,但他看到祝骁和梁晖分别半跪在地上,用两只手叠出了一级比一级高的“人形阶梯”。 何权青往后退了几步,他脱下身上那件夹克外套扔到地上,又挽起袖子露出两条精壮的小臂。 裴居堂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第78章 不仅是他好奇,好像所有人都停下来,就等着看他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了。 这时,何权青朝面前的师哥们点了个头,然后又再退一步。 这一步退下的脚跟还没落地,他又猝然向前冲刺,先是一脚踩在了梁晖的手垫上,然后借力再垫脚跃到祝骁的手掌上并快速在空中翻起跟头,这时站在一旁的四哥看准时机,迅速再将手中的绣球踢到半空。 何权青在跟头即将落下之时,在半空中长腿一扫,霎那间就将四哥送上半空的绣球直接踢进了三米高的球圈里。 但这一脚并没有直接踢中那只金绣球,但却踢到了球圈上,这一脚用劲儿不轻,球圈微微动了动,那绣球就这么掉下来了! 咚——,同时在观赛的乐师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突然敲了一下锣,更是把大家吓得不行,但也是这震耳的一声,好巧不巧的宣告了本次的活动结果。 裴居堂挺傻眼的,傻眼甚至已经大过了激动。 “我*!这也行!”周遭发出一阵目瞪口呆的声音。 刚刚滚落在地的何权青看到绣球掉下来了,他立马起身跑过去接住“落日”,然后再风风火火且令人匪夷所思的一股脑冲向身后的主席台…… 何权青估计也是跑到主席台那里了才想起来自己在干什么…… 他在一众莫名其妙的注视里,动作僵硬而眼神闪躲的将那颗金绣球放到裴居堂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再令人费解的又跑回了队伍里…… 裴居堂也已经懵得无法动弹了,他神经紧绷的看着桌上那颗象征冠军的绣球,好像看到了一颗即将爆炸的地雷…… 好在作为主持人的岳家赫天生博学善辞、敏思巧捷,他立马拿起话筒“提醒”冠军力挽狂澜说:“奖品是自留物,冠军队不用上交评审席接受检验……” 场面虽然是以无事发生一般的结果化解下来了,但裴居堂可一点都没感觉无事发生,他只觉得心里一个劲儿的……高兴? “人家还真赢了不是。”杨桃佯装叹了口气。 “我早就说过了,你们自己不信的。”裴居堂攥着那个绣球摸了又摸,“现在证据都在这儿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无话可说行了吧。”老裴不肯去看儿子得意的脸色,又是不服一哼,“虎头虎脑的办的什么事……” “办的好事呗。”裴居堂腰杆都挺起来了,“就乐意让我高兴的事。” 老裴:“……” 颁完奖金以后运动会就结束了,大家也都各自往回走,现在也才中午十一点半,再过半小时就是集体的大席时间。 何家班拿到了两万块奖金,这应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是一班人回去路上却沉默得有些诡异,这种场面的形成,大概率是因为平时话最密的那两个人突然安静了。 “我好像……发现了不好的事。”祝骁提着个狮壳表情懵懵的说。 “我也是……”梁晖也是丢了魂似的,“是不是我想得太龌龊了?” “那我也挺龌龊的……”祝骁呵呵惨笑。 梁晖也麻木冷笑,“你龌龊本来也不是今天的事了。” …… 裴居堂吃完中午的大席就回去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起床洗了个澡,出来时正碰上杨桃扶着醉醺醺的老裴回房。 他关心了几句,又过去帮忙了两下子,看到老裴估计能睡到明天中午以后,他再打理了一下自己就出门了。 他赶到约定的街口时,何权青的车已经停在那了,这人也是从头到尾换洗了一遍,平时垂散下来的头发都往后梳了,不知道是刚刚洗过还是抹了什么定型水。 何权青刚想说两句问候的,就马上被对方打断了:“先离开这里,一路过来好多人……” “哦,哦!”何权青突然醒神,他松开对方的手立马打开车门,然后将车子开出镇子。 但他们根本没商量过要去哪,这下何权青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他把车子开过桥,开到外面的乡道上后才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裴居堂哪里知道,他就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行了,面对这个问题他干脆反问:“那你想去哪。” 何权青将车速放缓了一点,最后慢慢停在了乡道旁边的空地上,“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得知道,不然我们就在这里坐一晚。”裴居堂要挟说,“给你一分钟想出个结果给我。” 说是给一分钟,何权青还真用了一分钟去思考这个问题,亏他想了那么久,开口时还拖拖拉拉的:“那,那我们去那个行吗。” “哪个?”裴居堂抱着胳膊问。 “就是……”何权青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的夜景,不太有脸看人,但是挺有脸回答的说:“去酒店啊。” 裴居堂也转头去看车窗方向,“你脑子里就这点事?” “也没有,也有其他的事。”何权青如实招来,“就……现在又想了而已。” “又?!” “额,嗯……”何权青如坐针毡起来,“我不能想吗?” 裴居堂早知道不多问了,他好像很无奈的叹了口气,“能吧,但是你天天想的话,那不见得是正经事了。” “也没有天天想。”何权青小声说,“有空才能想的,忙的时候想不了这么深的,累的时候也会梦见,就这两天看见你了,才又特别想……” 裴居堂有点突然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深究这个问题,更不懂对方干什么把思春交代得那么清楚,这搞得他怪那个的,“那还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天都要亮了。” “那,我们现在去开房吗?”何权青还是不太确定。 “不然去哪里,地里田里吗?”裴居堂已经有点想揍人了,“你是要干活还是干人?” 何权青紧咬了一下舌头憋住笑,又低声回复:“干人。” “……”裴居堂真想把对方嘴巴缝起来。 过年期间路上的车子没那么多,夜间的乡道更是空旷无比。 何权青一路加码,上了二级路以后没多久,又直走新高速,最后只用了四十来分钟就到县城了,以前高速还没修起来时,从镇上到县里差不多两小时。 这才大年初一,街道上的人流车辆都不多,两人突然来到一家连锁酒店办理住宿时,前台也挺意外的。 “旁边不是有那个商店吗?”裴居堂看着电梯门就要关上了,还是没忍住提醒说。 何权青仍是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不买了。” “你带了?” “没有。”何权青微微把头垂下来,免得对方在电梯镜子里看到自己无赖的脸,“我不想用而已。” “那你还有脸说?” “我不说你待会儿也会知道,还不如早点说……” “……” 进房间后裴居堂就要插卡取电,结果灯刚刚亮到一半,何权青就突然把开关按了下去。 “干……”什么二字还没说出口,裴居堂整个人就双脚离地了。 何权青一股莽劲儿把他扛到了肩上,快而大步的就往床边去。 身体还惊魂未定之际,裴居堂又被扔进床里,突然的失重感让他呼吸都跟着紧蹦了起来,但他还没能好好缓口气,何权青人就覆了上来封住他嘴唇粗急无比的亲咬。 裴居堂就想先喘口气,他稍稍扭个头要换口气而已,这人马上扳住他的下巴固定住脑袋,然后更加粗鲁过分的索吻舔舐。 现在真是不比从前,以前何权青还能好好问一下可不可以脱他衣服,现在这人完全没耐心了,亲还没亲出个花样来,马上就火急火燎的要扒拉衣服了。 长裤一拽下来,何权青马上抓着他大月退狠狠的揉、重重的捏,又埋脸下去奋力的亲啃,裴居堂胯窄腰薄的,绕着亲两圈就亲完了。 裴居堂这种时候什么好话也想不到,他就感觉自己又要遭好罪了。 何权青顺着颈线亲,亲到心腔肩头,再沿着胳膊小臂往下亲。 都说y望是人体的第二主人,何权青这种意志不坚的人完全就是被y望牵着走的莽夫,他的身体想要什么,想要怎么样的满足,他都会无比服从自己的y望,恬不知耻的大胆放肆自己。 …… 平时他是一句话都不敢跟裴居堂还嘴,这种时候却敢责令裴居堂为什么不叫,要裴居堂承认他也天天想这种事。 “我又不是你,谁有空会……天天想。”裴居堂竭力反驳道,他揪着头发,手又被对方抓起来压在头顶上方。 “你平时可以不用天天想。”何权青抵着对方额头低语,“但是……你现在得这么说让我高兴……” 裴居堂吊着嗓子呼吸不畅的,“你对自己……还挺好。” …… 虽然裴居堂只要开口一句,这人就能老实听他的话不那么折腾人了,可裴居堂每次开口想勒令训斥对方一番时,都会变成一句句软绵绵的,或者可怜兮兮的:“哥……” 第79章 裴居堂一直觉得何权青这人就是没轻没重的,也不怎么会控制力量,可能是因为平时做重活多了还是什么,无论他简单的抚摸还是复杂的亲吻,他都能用那莽撞而迫切的气势给你整出一种“我今天要干死你”的感觉…… 第68章 我帅吗 两人相依偎着歇气有好一会儿了,裴居堂感觉自己体温降得差不多了,但是体感却没有恢复。 他软绵绵的趴在何权青的胸口上,两只手无力的扶着对方肩膀,他仍是感觉自己骨头软软的,气管胀麻麻的,四肢像没了知觉,支不起一点力来再做任何一个动作。 何权青手掌太糙太粗,真不知道是磨过几轮的新茧旧茧加在一起的,他给裴居堂轻拍着背,过一会儿又顺顺背捏捏骨,裴居堂原本都放松好了,对方这么一摸,他又绷紧起来。 “我们今晚……还回去吗。”何权青手指穿进身上人的发丝里,慢慢的给对方梳理头发。 裴居堂累得不行了,他其实还没有完全多适应这种事,再加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真不知道这人怎么问出这句话,“你想回去?” “不怎么想。”何权青抓住对方一只手举起来,像玩拨浪鼓一样那样晃了两下,然后又送到嘴边亲了一口,“我们不回去了,行吗。” 裴居堂正准备说行,但又话锋一转:“你还没爽够?” “现在……够的。”何权青自己说着又开始浮想联翩,“可能过一下就不够了。” “你就这点出息?” 何权青翻了个身,让身上人落进自己臂弯里,他将下巴垫在对方肩膀上,两只手臂将人套牢固,很是难为情说:“这种事……怎么还有出息和不出息之分,能干那不是……有福气和有能力的表现吗?” 对方贴上来时,裴居堂感觉有阵热风涌了过来,他不自觉缩起身体,让对方抱得更严实一点,“你说我有福气?” “嗯?”何权青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说我有福气啊。” “……” 裴居堂搞不懂这人到底在自信什么,尤其是在能干这件事。 但他也不能说何权青不能干,恰恰相反就是太能干,就只冲着干去了,所以又让人觉得他不太“会干”。 何权青有的是力气但没花样,脑子一根筋的就知道干糙活,虽然活糙也挺够瘾的……但是吧,那不能一宿一宿的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把式啊, 而且裴居堂总觉得那种时候好像是说要点什么爱不爱的甜腻话,何权青这人嘴真不行,张口闭口都是又艳又俗的粗话。 你平时根本看不出这人会说那些话,完事了你让他再说,他好像又马上换了个人换了个脑干一样,憋都憋不出来半个字。 但他其实也没说什么,无非就是说自己如何如何想搞裴居堂,或是东夸一句裴居堂这儿好看那儿绵的,西问一句自己劲儿冲不冲,再或是里里外外评价一下裴居堂的反应。 第一回的时候,裴居堂以为对方说这些话是在跟他调蜜呢,后面做多了,他发现这人就是纯粹在跟他交流互动而已,你害羞了他还在那里问:“我做得不好吗你怎么不理我?” 何权青不太“会干”不仅体现在言辞交流上,最重要一点是,裴居堂感觉自己的参与度不够高,因为大部分时间全都是对方在放情自我,总之他总是喜欢翻来覆去的亲,一处不落的亲,跟饿死鬼吃饭一样,连汤带水都要把碗舔干净。 亲还不够,他还老是摸人身子,事前亲,事中加码捏掐揉抓,然后事后还要摸,裴居堂有时候怀疑这人是不是借着摸他的机会在给他数身上有几根骨头。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其实也没几次这样的好事,他只能当对方正在自我磨练和探索了。 洗完澡出来,裴居堂已经有点困了,何权青把他放回床上,又替他穿上衣服。 “你饿吗,我出去买夜宵给你吃。”何权青掖紧被子后,又伸手进被窝里捉住那两只脚检查了一下温度,感觉脚背有点凉后,他又手给对方搓起来。 “明早再吃吧,大过年的谁做生意等你?”裴居堂只露出个脑袋在被子外,“都几点了,你打算找个瓶子去接西北风回来给我喝吗。” “反正能买到,我去一下就回来。” 裴居堂还是觉得不必要,正想再说不用时,才又想到可能是对方自己饿了,于是他便说都行。 确定被窝里温度上来以后,何权青才收回手,他捡起东一件西一件的衣裤穿了起来。 裴居堂支着脑袋看他,何权青肩宽臂长,手臂抬起时的肱二头肌十分紧实饱满,浑身肌肉是看一眼就知道的精悍有力,但他不算壮,应该是身高拉长了比例,修正了肌肉过度膨胀的可能,看来活真没少干人也能干。 “我帅吗。”何权青正在套衣服呢,突然就问说。 “……问这个干嘛。” “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何权青还真不像开玩笑,“你要回答我。” “为什么?”裴居堂觉得这是个逗人的好机会。 何权青把外套拉链拉好,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有为什么,反正你承认的话,我就高兴。” “想知道去照镜子不就行了,帅不帅你自己看不出来?” “镜子又不会说话。”何权青说,“你说了才算。” “帅帅帅,行了吧。”裴居堂失笑,“谁能帅得过你。” 何权青也不害臊,就好像终于拿到了一份颜值证明的官方盖章一样高兴,“你要一直这么觉得我才放心。” “那我还能觉得谁啊我,我有空看别人比没比你帅吗。”裴居堂这下才搞懂对方在问什么。 “你有空也不能去研究这个事……”何权青怪小气和狭隘的说,“我只是还没有钱而已,等我有了你就不能有选择别人的机会了。” “好吧。”裴居堂没感觉到对方的担忧,他只觉得有点想笑,“我等你变成高富帅行了吧。” 何权青认真思考了一下,又纠正:“也不至于是高富帅,你不用捧我……那么高。” 裴居堂朝对方勾了勾手,人过来以后他掐了掐对方脸蛋,“就你事精儿。” 何权青说是去买夜宵,但一去就是一个小时,久得裴居堂怀疑这人是不是出国进口夜宵去了都,毕竟现在大过年的也就海外开张吧。 等人回来时已经差不多一点了,何权青还真买到了夜宵,不仅如此他还买了消炎药回来。 “现在还有药店开门?”裴居堂拿起药盒看了看。 “没有了。”何权青慢条斯理的打开打包盒,“我去医院买的,医院24小时都开门啊。” 其实裴居堂并没有事后要吃预防消炎药的要求,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吃消炎药,毕竟至今他也没有因为这种事搞得发炎发烧怎么的,但确实回回事后都吃了,就吃一粒预防,也不多吃。 吃好躺下后睡意总算浓多了,但两人还没聊过瘾,毕竟明天后天他们都不一定还能见面了,这天要是能不亮就最好了。 何权青向裴居堂汇报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又如实陈列了手上本金的用途打算,让对方给自己参谋参谋种种。 聊完钱的事,何权青又从枕头底下拿了两个红包和一颗从藏区带回来的绿松石说要交给对方。 “这是天然的吗?”裴居堂捏着那颗湖绿色的石头问说。 “是天然的,不是人工注胶合成的。”何权青解释,“我找人鉴定过了,就是成色没那么顶级,但是是真的。” 其实裴居堂也看不出个好坏,他只是担心对方花错冤枉钱而已。 裴居堂认可了对方的审美,就叫对方马上给他戴上了。 这石头何权青已经提前用绳子和金珠串好了,他攥在兜里一天了,总算送了出去。 给人戴上坠子后,何权青又就着裴居堂后颈上那藏在皮肉下的脊骨亲了亲。 随后裴居堂又掂量了一下红包厚度后,他不禁调侃他:“你生意不做了,天降横财了?还是不准备过了,给我遣散费呢?” “都不是。”何权青真是听不得对方这么说,“你别拿这种玩笑话吓唬人。” “那你这什么意思。” 何权青解释一个是他自己给裴居堂的,另一个是师父给的。 “你师父点名给我的?”裴居堂有点不可思议。 “没点名……”何权青侧躺着看人,“但是就是给你的。” “没点名怎么算给我的?”裴居堂明知故问。 “师父只是没点你大名,但是他就是发给我老婆的……所以我给你。” “行吧。”裴居堂故作镇静道,“那有点对不起你师父了,看来我只能收下了。” 裴居堂粗略的看了一下数目,又问另一个红包有多少,摸这红包外壳,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在里面塞了半副扑克牌。 何权青挺不好意思的,说:“八千八,我去医院外面的取款机取的,机子里面没存量了,只吐了这么多,剩下一千二我过后再给你,今年要用钱的地方多,先给你这么多,以后会更多的。” 第80章 裴居堂第一反应就想说没关系,他真觉得这个数目不小了,但是瞬间灵光一闪后,他又改口:“那你明年打算给多少?” “看情况吧,反正会比今年多的。”何权青咬定道,“我能给的,你放心。” “行,明年你拿不出我就揍你。” 何权青满意一笑,又凑过去把脸窝进对方胸前,“你可以现在揍,明年不会给你机会揍的。” 这一觉睡得不是一般的安稳,简直是两人这两年以来睡得最沉的一觉,但天刚亮,这一觉也就到头了。 老裴的电话前脚刚刚挂,后脚二哥的电话就来了,两人不得不一大早就往回赶。 回到镇里也才早上九点,不过这个点外出干活的人已经很多了,年味也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何权青把裴居堂送到一家早餐店门口后,就马不停蹄将车开往水街的房子。 他赶到班里时,何家班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车,一众乌泱泱看热闹的人把周遭堵得水泄不通,何权青一看到那五个“8”的车牌号就知事情不妙。 这时,林长东正在师父师兄的一众目光中迈出了门槛,他看到何权青赶到了,便暂时停下了步子。 何权青挤开人群过去,着急问道:“不是说元宵以后才走吗?” “情况有变。”林长东遗憾笑笑,他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又嘱咐说:“东西我放在你屋里了,接下来你要自己好好干了。” “四哥……” 林长东不再多赘言,他转身向坐在大门口旁的师父再嗑了三个头以后,就上了那辆五个8。 车走人散,没几分钟何家班门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僻静,何权青看着几个师兄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他也就不多问了,反正猜也能猜到。 何权青要过去搭手把师父扶回屋,但老人家却让二哥扶他出去走走,他去河边给四哥抛个顺风顺水。 门前冷落到只剩自己一个人后,何权青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进了院子。 老旧的木梯因为他的踩踏发出年迈的吱呀声,他上到二楼时,那走廊里的隐约抽涕声也突兀的消失了。 他放轻步子出到走廊斜对门外,却没想到三哥的屋子没关门,三哥就坐在床边上,并很是警觉的发现了他。 三哥大概发现来人只是何权青以后,他又收回了目光,灵魂和活气也像一瞬间被抽走了一样,继续坐在床边上发呆。 四哥没穿他那套藏蓝色军装走,此时衣服和军帽都整齐叠好放在三哥手边的桌子上,板正严肃得好像什么遗物一样,不过是遗落的遗。 何权青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了,他三五步就来到了自己宿舍门口,他人还没进去就能看到四哥留在他桌上的那个文档盒了。 盒子里东西还挺多,有好几份推荐信还有各种复印文件,以及一张不是何权青名下的银行储蓄卡。 第69章 风调雨顺 “上哪去了。” 裴居堂将从早餐店里打包回来的烧麦往桌上一放,才回答老裴说:“见人。” “意思是我的话都不管用了?”老裴很给面子的打开了打包袋,拿出里面的东西尝了一口,“这种事都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我没偷偷摸摸吗,那我不是没告诉吗,你不问我也不说啊。”裴居堂怪有理的,“你的话要是不管用,我都把人家领家里来吃饭了。” “……” 虽然老裴还没有明确让步裴居堂和何权青有来往,但遭不住裴居堂越来越倔,他已经从一开始是誓不让步变成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心境变化当然不单单是因为儿子的固执和倔强打动了他,而是他已经不怎么想继续把“怀念”这种情结用在自己儿子身上,用在怀念孩子过去的活泼开朗上。 如果一个家庭的平静和谐是用孩子的沉默寡言换来的,那么这个家庭距离崩离破碎也不远了。 裴居堂哼着歌就上楼去了,杨桃下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回七化,老裴想了想,就说他们母子都不想回那边的话就不回了,继续留在这边也可以。 “那留你自个在那边?”杨桃问。 老裴叹了口气,摸摸杨桃的手,不自觉掏了心窝话:“你们娘俩都不喜欢那边,继续待着也没意思,还不如让你回来打牌,总比守着我一个人强不是。” 年到初二已经算过完了,裴居堂久违的又感受到了镇上那种忙碌碌的气息。 初三这天他跟老裴上了水电站,感觉距离竣工也就一年半的事,这要比预期中快了不少。 水电站的一半管理权都在他二叔手里,经过他手监工的进度确实是快了不少,因为他叔跟老裴不一样,老裴属于是那种喜欢慢工出细活的,而他叔更注重效率,性子比较急躁,是和他儿子裴远截然相反的性格,话说到这,裴居堂想到裴远离家出走、杳无音信竟然已经有两年多了。 然而他们一家人都没想到的是,裴远现在就在县城里。 何权青把电话里的内容当面再跟裴远细述了一遍,裴远表示他听懂了,但又有些担忧:“我……不怎么会教别人手艺活。” 这个问题何权青之前也考虑到了,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毕竟裴远在电工专业技术这一方面是铁打的扎实。 两人洽谈近一个小时后,裴远最终被说服,并决定跟着何权青一起干一番看看是怎么个事,他现在也不怕他爸来抓他了,他年前在县城已经买了房子,今年也有和佟静结婚的打算,目前也正缺一份稳靠的工作。 招兵买马的工作不怎么好做,因为何权青的公司还没有成型,连个营业执照都还没影,自然是很难招到人,不过这也才刚刚开年,他相信很快就到应聘潮了。 他让裴居堂帮他写了好几份招聘公告,也找广告公司做了宣传手册,他准备在春节假期结束后进行第一轮广招。 三哥并没有马上同意来任职他的财务一职,但也没有明确拒绝,态度比较模棱两可,他只说师父还需要人照顾,自己离不了家,何权青就没有继续多问了。 在场地规划这一方面,他听取了四哥的建议,先租个场地作为试用点,毕竟他那块地皮也没办法马上就耸起高楼。 何权青和裴居堂在县城里跑了两天,最后选定了一处去年刚刚弃用的幼儿园旧址作为机构的首个试用点。 场地租赁流程走得很快,何权青当天就去找装修公司了,他的计划是抓紧在十天内把场地完成初步翻新,以便月底就能马上安装设备,下个月就挂牌开张。 而租金来源也没有全部是从他口袋里掏的,四哥留了个针对国家扶持小型企业创业补贴的文件给他,他顺着上面的信息找到相关部门提交了补贴申请材料,因为条件都符合,材料也很充足,所以申请通过还算快,只是补贴没有马上批下来,大概还要等三十个工作日才到账。 可能是因为有人帮打了招呼,何权青的营业执照办下来很快,甚至赶在元宵前下发到手了。 他的公司名字是给师父算的,名字叫恒泽,泽为水,水生电,泽水永恒即生生不息,寓意生意长虹,顺风顺水。 因为一直需要来回跑,何权青不得不在县城里租了一个二居室小区房作为落脚点,这屋子刚刚住进去的时候还是空荡荡的,没几天就堆满了各种材料。 他白天得用半天来跑各种部门拿审批文书,半天去幼儿园监工,同时高速路口那块地也准备进入起建环节了,从用工到建筑用料,他一开始打算自己亲自操刀,后面发现实在分身不过来,只能包给了一个熟人的工程队做,他晚上还要做公司的人力规划,以及技术设备的选品和回复招聘信息。 除了去人才市场宣发招聘以外,何权青还雇人在县城里的大小角落张贴了招聘公告,最后还花了点钱,在县日报上刊登了招聘信息。 好在抛出的石头都打出了水花,他现在一天能收到十多条应聘信息,太忙的时候他都回复不过来,裴居堂来看他的时候,都是裴居堂在帮他做解答回复工作,并将面试定于元宵后排期进行。 裴居堂给他买了台新手机,又让他办理了个新号码作为工作号,这样把工作和生活分开后,他才不会不小心漏掉裴居堂的信息。 元宵这天一早何权青就回了镇子,这种节日他不能不回去。 相较于过年那两天,师父近日的状态要差很多,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大病,他自己解释就是说灯枯油尽,正常的命格到了而已。 元宵这顿饭吃得很早,何家班下午四点多就放炮仗了,因为祝骁还要赶回县城里跟老婆一家再吃一遍,而梁晖师妹夫妻也要摸黑赶回去,因为他们的生意做起来了,不好经常闭店打烊免得丢了客源。 如果放在以前,饭后他们还有一段很长的娱乐消遣时间,比如上桩起狮,或是比刀比枪的,一晚上玩好几样都不重样。 但是大家都长大了,都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和各自的生活,生命里也就不再只有耍狮子这一件事。 第81章 晚上八点多,何权青和裴居堂在还挺偏的河岸边上碰了面,因为裴居堂的假期到头了,他已经定了明天的机票回学校。 这两周裴居堂看着何权青忙忙碌碌的跑,实在有点放下不这人,这搞得他都有点不太想返校。 “材料都写好了,你回去再看一遍,有什么要补的再告诉我。”裴居堂将一个档案袋放进车后座上说。 裴居堂这两天也没怎么休息,黑白颠倒的都在帮何权青写接下来即将要用到的入职合同和对接客户用的交易合同,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表格,因为这些都是第一次写,所以他也没那么得心应手,都是查资料一条条的写。 “这么快就写完了?”何权青意外。 “不就是敲敲键盘的事,有什么难的。”裴居堂嗅了嗅怀里的花束,虽然最外边一圈的花有点蔫了,看来买得有点早,但还是挺香的。 今天是2014年2月14日,挺巧的,又是元宵又是情人节。 何权青已经三天没见着裴居堂了,他想到接下来可能不止三天、三十天甚至三个月都有可能见不到对方,他郁闷得想让太阳从世上消失,别天亮算了。 但是两人沿着河边走没几分钟,天上就飘下了毛毛雨,立春早就过了,春雨勤得很,今年应该也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 雨越下越密,两人不得不回到了车上坐着,两人坐到后座上,裴居堂又给对方细细讲解了材料文件上的重要注意点,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差错。 讲完材料,两人又用手机计算机一起算起了账,就目前来说,何权青账上支出已经超过启动资金起来的三分之一了,于是两人又一起再规划了一遍接下来的支出方向和分配比。 两人聊得越来越广,外面的雨声原本只是如同清风拂面一样的轻,后面越来越重,越来越凶,吵得他们都没法继续商量。 “十点半了。”何权青看看时间,“要回去了吧。” “差不多,时间也不早了。” 把腿上腿边的文件材料都整理好后,何权青也没有马上回驾驶座,两人坐在后座上继续牵了会儿手,分别的愁绪催发出绵长的吻,他们情不自禁叠到了一块。 …… 外边太冷,而车里又热得昏头,车玻璃上直生了白雾,这车没贴防窥膜,这白雾反倒成了一捅就破的天然屏障。 裴居堂身前的绿松石跟着车外山林一起晃动摇曳,雨有要停之势,但他没觉着何权青会有罢休之可能…… 第70章 公费恋爱 裴居堂回到学校后慢慢就静下心干自己的事了,虽然在争取到本校的保研资格方面有很大的成功概率,但他不知道突然怎么来了个劲儿头,他想往上再考考,考到两公里外的某大去。 有了这个想法以后,裴居堂暂时就没再去想别的有的没的,他做事专注力极高,平时有事没事也不胡乱消遣,但他和何权青每三天还是会打个电话联络一下。 何权青比他忙得多,裴居堂也不打扰他,电话也都是晚上打,有时候何权青晚上还在忙,话也说不上,只能开个扩音放在一边,又有时候对面太累了,两人没聊几句,那边就睡着没声了。 幼儿园翻新完成以后,何权青订的设备和办公用品也陆续送了过来,光是进行第二轮装修又花了三天。 他的工作团队是二哥帮他进行统一初聘的,他只重点负责技术人员的二面,何权青在薪水和待遇方面放了很大的血,再加上春季求职热潮,因此有意来应聘的求职者还是非常多的。 经过一周的人力工作,何权青的团队从原本的两个人增加到了二十个人,不过他觉得人手还是不够,招聘还是继续放着。 团队分工明确后,他们就进入了业务推广程序,在政府扶持返乡人员再就业政策下发公开那几天,他们就在各大公示点宣传公司业务,随后又下至多处在建工程地开设咨询点。 同时何权青还向当地的人才中心与就业服务站提交了合作申请,相较于他们自己出去推广,这种通过正规平台进行宣发的效果要有用得多。 但是第一周来访的基本都是只咨询没后续的客户,就算他们拿出了为失业待业返乡人员提供免费技术学习的红头文件,可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天上没有免费掉馅饼的好事,更是不敢轻易试水。 有员工干脆建议何权青改成收费的业务算了,这样一来还更有信服力一点。 何权青不否认这个观点,但他不能这么做,毕竟自己已经申请了项目扶持款,虽然现在去申请撤回可能还来得及。 连着一周,何权青都暗暗焦虑得不行,整个团队上下整天要么就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偶尔打来的一个咨询电话,要么就是出去跑跑推广。 可能是看老板太年轻了,团队里有两个师傅扛不住这种寒冬环境,就主动要求退出了,何权青理解他们的情绪,也按照入职天数分别给了他们结了工资。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与信用,何权青又调整了员工的试用期为两周,再加上公司开业已经有两周了,又到了月底,他直接让财务给在职员工都交了社保,没有等满一个月的转正期。 三月份很快就要过去了,左边是无人问津的业务,右边是还在建的总部,何权青一天左右来回跑,每次都需要巨大的决心去说服自己的选择和想法没有错。 祝骁和梁晖也来看过他好几次,同位个体户,两人虽然做的都是小本买卖,但他们也是经历过这种阶段的人,两个师兄轮流开导了他好几次,何权青也慢慢沉下了心。 他那时候心想着,大不了赔了,赔个干净,然后重头再来算了。 只是他可以重头再来,可是他不能再让裴居堂等他重头再来了。 眼下的困境像寺庙里日夜堆积的烛泪,厚重而无一用处。 何权青没跟裴居堂提过这些事,也没让师父知道,日子该怎么过还是继续过,只是他兜里的钱一天比一天还少了。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四月来临,他们总算迎来了两名年轻的客户,虽然是免费的业务客户,但这也给了公司上下带来了极大的信心。 清明来了,但是裴居堂没回来,他只有三天假期,而且他最近在准备一个什么考试,以及在准备一个什么竞赛,那个好像对后续参加选调有帮助,所以裴居堂也挺忙的。 何权青的公司放假都是跟着政策走,借此,他也总算舍得给自己放了个假。 忙忙碌碌而又一无所获的这一个多月里,何权青都没怎么回来过。 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走时,何权青都没怎么觉得累,突然一回到家,他就累得骨头都在叫疼。 他晚饭也没吃,直接回屋沉沉睡了一觉,一夜无梦是一个多月以来都没有过的轻松,次日一早,雨吹进屋里了他才醒过来。 一个月没见,师父更加瘦了,瘦得像一根柳条一样。 吃完早饭,两师徒在堂屋门前拉话匣,师父又给何权青交代了一些后事,因为这两天雨下得太密,他感觉自己肺里的气有点短,怕是日子不长了。 何权青不敢去接那些交代话,只艰涩说:“天气预报说了,后天转晴。” 师父于是又问何权青最近工作起色如何,何权青说挺好的,已经开始挣钱了。 “那就好。”何师父躺在摇椅里,声音已经弱得不能再去质疑徒弟的谎话了,“这我就放心了。” 何权青坐在摇椅旁边的矮板凳上,他垂着头看地板,眼泪摇摇欲坠的又不敢掉下来,“师父,我钱挣得差不多了,准备要成家了,您再……等一下。” 师父半阖上眼,虚神望着屋檐外的绵绵细雨,清明雨多,这阵子他的风湿总是一阵一阵的在膝盖上打桩,吵得他夜里总是难以入眠。 “等……”老人家气息羸弱,不得不停了一会儿才说:“等上,什么时候。” “快了。”何权青声音也哑湿湿的,却又不能说出个准确的日子来,“今年,今年腊月就成家……” 老人喃喃了两遍“腊月”,又说好,“比老三强……他天天跟我说,让我再等一下,再等一阵子长东就回来了,我哪里……还等得起一年两年……” “快了。”何权青噙着泪附和,又有点倔强说:“您就等吧,再等一阵就行……” “好……”老人家呼出一记绵长的叹息,像是做了什么难以完成的承诺:“等,等你们都成家我再去找你们师叔。” 师父的身体总是好一天坏一天的,可能跟天气有关,也可能跟心情有关。 何权青回来后,他的气色又稍稍转好了一点,清明这天早上还说跟他们上山去,几个徒弟都没答应。 他们挂清扫墓不只给师叔扫,还要给梁晖的父母、祝骁的母亲以及托孤三哥的老前辈扫。 归根结底,何家班其实就是一个孤儿院而已。 最后老人家坚持要去,何权青只能背着师父到了师叔地里。 第82章 但这一趟又去得挺值,师父从地里回来后精神气又回来了不少。 清明这天也是梁晖和师妹儿子满岁的日子,白天大伙一块上山挂清扫了墓,晚上三哥做了顿团圆饭,在当地,清明等于第二个春节,是活人与去者能够团聚的日子,虽然这次常年空缺的位置依旧空缺着。 小孩在抓周的时候抓了支笔,给梁晖高兴得直呼他儿子以后会是这个家里第一个大学生。 “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这有什么可稀罕的,你就不能说个什么研究生博士生的。”祝骁吐槽说。 “那我们家没有啊,高中学历都没几个,这还不算稀罕吗?”梁晖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据理力争说。 “那也谈不上第一个大学生吧,我们家秋秋那才是第一个呢。”祝骁又反驳说。 “你们争这个有什么意思,大学生不是早就有了吗。”岳家赫插嘴说。 “在哪?”梁晖一副假装左看右看的样子,最后看在老二脸上,“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你花钱搞的那个函授大专也算上过大学吗?” 岳家赫被气得不轻,“我没说我,我说其他人。” “这屋里有人参加过高考吗?”祝骁也切了一声。 岳家赫将目光一转,看向两点钟方向说:“那里不是有吗?” 互相拉踩中的几人顺着老二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正在打视频电话的何权青。 “你别告诉我是真的。”祝骁立马正回脸,不敢多看一眼,毕竟这事要是真的……那冲击性可真是太强了。 “不好说。”岳家赫风轻云淡道,“真真假假不都那样。” “一窝才几个人,总不能有一半都是……那个吧。”梁晖跟祝骁难得想法统一一次,“这不会有什么风水问题在里面吧?” 岳家赫:“难说。” “你不会也是吧?”祝骁和梁晖不约而同道,并警觉的后退了一步。 岳家赫拉着个垮脸,无语至极:“我就算是,能对你们产生什么威胁?” “……” 视频电话这也是何权青最近才开始习惯用的,前两年他和裴居堂也用过手机自带的facetime打过视频通话,但是这个功能对网速要求太高,何权青这边经常断线。 这两年乡镇通讯条件改善了,何权青请人给班里装了无线网,手机上网便利了起来,他和裴居堂偶尔也会用qq打视频通话。 今晚这通电话打得有点突然,裴居堂也没想到何权青这个点还没躺,听到周遭还有吵闹声,裴居堂就说先把电话挂了。 何权青有点舍不得呢,就说出去接。 结果师父突然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何权青没听懂,师父又问了一遍说手机上是什么意思。 何权青稍愣,懵了两秒钟才解释说这是可以看见人的电话交流方式。 “还有这样,我看看。”何师父似懂非懂的。 何权青有点犹豫,不是犹豫不想给师父看,而是犹豫要不要挂了打给在场其他人,毕竟他也不清楚裴居堂愿不愿意,这样可能有点不太好。 但是电话里的裴居堂已经先发出了问候声,他便顺理成章的把手机前镜头对准了自己和师父。 “呀,这个是能一块说话的?”何师父这才搞清楚是什么回事。 裴居堂紧张笑笑,又用极其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了眼下情况,老人家彻底搞懂以后,又问对方吃饭没有,回来过节还是什么。 “吃过了,没回来,假期少,在学校过的。”裴居堂尽量放缓语速咬字清晰说,“何师傅您吃过了吗。” “哦哦。”何师父自己拿过手机举着,“吃了吃了。” 何权青立在一边还怪紧张的,虽说师父这两年因为身体状况问题,不再像前些年的时候那么严厉古板,脾气也温和了,但是他记得裴居堂的印象里的师父还是挺严肃的人,他怕这电话打得裴居堂有心理压力。 不过裴居堂很是健谈,也不会让话题冷场,大概是他也没想到何师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老人家了,就越聊越轻松了。 不过两人的话题有限,问候话说得差不多时老人家就说自己准备去休息了,并嘱咐裴居堂有空过来坐坐。 裴居堂笑笑说下次回去就过来,又随口附加一句让何师父有空也来北京玩一阵子,这边干燥不会犯风湿。 本来只是无心之言,何师父自己也知道是客气话,但他还真有了这个念头,挂了电话以后就问在场几人谁想跟他去北京。 “师父,你怎么突然想出去旅游了?”祝骁惊讶,其他人也是喜忧参半的。 “想就想了,没去过。”何师父感觉自己也是突然想通的,“去一趟看看。”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想劝退的意思,毕竟这路途遥远太折腾身体。 但这些逆子越是反对,老人家就越是固执,感觉这趟不去百年之后就白死了一样,说什么都要去看八达岭。 几人也没敢再劝下去,并默认了这一趟让何权青来带师父出门。 “你们没意见的话,那行吧。”何权青也只好同意了。 “就这样吧,我们回头再跟你平摊师父的费用啊。”梁晖说着又莫名想翻个白眼,“公费给你拿去谈恋爱你就偷着乐吧,还在那里装什么不得不从……” 第71章 骗得好 何权青带师父上北京是一周以后的事,本来当时计划的是过两天就出发,但是他的总部毛坯封顶要验收了,他就先忙了几天。 员工听说他要出远门几天,有个别开始担心老板是不是抛手不干了,这话传到何权青耳朵里,他也是很为难的,最后是裴远出来解释的。 虽然无实在事可忙,但也这不代表他能离开太久,何权青计划这一趟大概去个四五天就行,而且师父也不好在外面呆太久。 何师父早年的时候也去过不少地方,最远的一次,还带他们去过天津表演,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在镇里隐退了将近二十年后,这应该是师父时隔多年的第一次出远门。 他们下午五点多这样在机场落地,何权青手机刚刚开机,裴居堂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说自己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何权青没跟师父说裴居堂会来的事,但见到人的时候,师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之情,好像他默认了事情就是这样。 他也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时候突然改变想法的,他两年都没在家,可能是这段时间,可能是四哥回来以后,也可能是师父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以后,突然一切就看平了看淡了。 裴居堂其实不太会照顾人来着,杨桃老说他能把自己照顾好就该谢天谢地了,所以这次何师父过来他也挺紧张的。 他是开了车过来的,车子是前年生日老裴给他买的,但他基本天天都待在学校里,这车基本都没怎么用过。 再加上那段时间他跟老裴的关系有点僵,买车这事也没跟他说,老裴基本都是开bba,几个车型来回换,车型选的他也不是很特别喜欢,不过以后要是作为工作行政车倒也合适。 有些不太自然的开场寒暄后,老人就上了后座,裴居堂又自个坐到副驾驶,让何权青开车去了。 “先吃饭还是先去放行李?”何权青问裴居堂。 “这也问!”裴居堂口气凶惯了,差点忘记车上还有别人在,他打住语气,缓和改口:“看,看你们的意思啊。” 何权青被对方那一个大拐弯态度弄得有点想笑,他抿抿嘴想要憋住笑,但是脸上酒窝越憋越深,“那先去吃饭吧,师父。” “嗯。”何师父只顾着看车窗外的移动景观,没注意到这点小乌龙。 酒店裴居堂提前订好了,去吃饭的地方也离酒店不远,不过老人家进食量不行了,只吃一点就撂了筷子。 裴居堂天生吃饭就慢,不像何权青那种风卷残云的,今个为了不让老人家多等,裴居堂暗暗加快了劲儿,谁知何权青这个没有一点眼见力的,张口就来:“你慢慢吃啊,不要吃那么快,我还没吃饱,我跟你一块吃。” “……”裴居堂气都气饱了。 准备用完餐时,何师父去了个洗手间,他回来时好巧不巧就碰见了裴居堂爆捶自己徒弟的场面。 “你刚刚找揍是不是!”裴居堂接连推了何权青两下。 何权青将手中的餐巾纸对折,又捏住对方的下巴细细擦起嘴巴,“我没找揍……但是你得把饭吃完,你那样吃不饱的。” “我饱没饱用你说了算?” 何权青给人擦完嘴巴,又去擦领口上的汤渍,不过擦不掉了,“那以后我说了算,行吗。” “……”裴居堂气突然又消了,但他还有点不肯罢休的意思,“我在跟你就事论事,你少整这套。” “我也是就事论事。”何权青嘀咕。 “你论什么事了你论,还你说了算,你怎么骑到我头上来?” “不敢。” “骑到我l身上的时候你就又敢了?” 第83章 “……” “……” 两人对目着,双双沉默后,又没忍住羞耻一笑,笑着又发现师父回来了,两人便立马拉开了一个比较雅观正常的距离。 从餐馆里出来后,三人就近走了两圈,这月份相较于其他季节勉勉强强算淡季,不过北京其实基本没什么旅游淡季,但这几天看着是人少一点。 在吃饭时,何权青和裴居堂就把明天的行程安排好了,明天就只有去八达岭这一个安排。 不过从市区过去也要六十多公里,还得走高速,再加上北京常年堵车,所以他们最好明天一早就得出发。 逛得差不多后,他们就回酒店了,早点休息的话,明天也好早点出门。 “小裴啊,你是回学校住是吧?这儿过去远不远啊?”何师父进酒店前问裴居堂说。 “不远,没十分钟路。”裴居堂说,“你们明早过来顺路接我就行了,车放酒店停车场了。” “那也是得走好一段路。”何师父想了想,“老七你送送吧,晚上走夜路不安全。” 裴居堂还想拒绝,可何权青已经答应了,他先是把师父送到房间了,才折返回来送裴居堂去学校的。 酒店房间开的是双人间,何师父不太喜欢跟人同屋睡,但何权青不放心他自己住,说是出门在外的还是住一个屋好照应他。 老人家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累了就去洗澡了,他洗完出来时,何权青已经回来了。 “人送到了?”何师父问他。 “送到了。”何权青把车钥匙放到桌上,又脱起衣服,“不远,拐两个弯就到了。” “两个弯还用去那么久?” “走路送的,现在这个点开车还要更久。” 何师父点点头,又到其中一张床上躺下,过了一分钟后,他突然冷不丁整了句:“没少来吧?” “……” 何权青蹲在地上,背对着人正在行李箱里翻找换洗衣服,听到这话他背上都发了冷。 “来过……几次。”何权青支支吾吾的,“有事才来的。” 何师父看破不说破,也没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但是又换了个事问:“人家老板晓得吗。” “晓得。”何权青说。 “那就好。” 何权青洗完也躺下了,这会儿其实时间也才刚刚九点而已,不过老人家习惯早睡了,房间就早早关了灯。 但睡得早不代表睡得好,年纪上来以后觉浅都是正常的,何师父感觉自己浅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他有点睡不惯酒店的床垫,太软了属于是。 他往旁边那张床一瞅,徒弟还没睡,此时此刻还捧着个手机在床头上捣鼓,黑漆漆的屋里就这点手机发出来的亮光,把何权青脸上那点乐呵劲儿照得清清楚楚的。 何师父想说点什么,但觉得又没必要,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撤下酒店的高枕头后,何师父马上就有了困意,他觉着自己这会儿应该是睡了挺久了,要不是突然有点想起床解手,感觉是能一觉睡到天亮的。 老人家不太熟练的开了床头灯,又眯着眼掀开被子下了床,洗手时,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事。 从洗手间出来后,他再往何权青的床上一看,床已经空了,床头柜上的车钥匙也不在了。 “……” 他说服自己只是天快亮了,徒弟有可能只是出去买早饭什么的,他拿出枕头下那台何权青前几天刚刚配给他的新手机,摁下键盘,手机一亮,也才显示“00:28”。 确定自己身体真是老得不行了之时,何师父又不得不感叹年轻人身体真是好。 00:30,酒店八楼某房间门口。 何权青轻轻在面前的门板上敲了两下,只过了三秒钟,门板和门框间就出现了一条光缝。 “你哪里不舒服?”何权青进门就问说。 “你说呢。”裴居堂抱着胳膊看对方说。 何权青听到对方说不舒服就马上跑上来了,衣服是胡乱套的,鞋子也穿的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上来的,毕竟两个房间之间就隔着一层楼。 他用目光上下检查了对方一番,没看出有什么异常,又往前两步,结果裴居堂还退了两步。 “你哪里不舒服你先说清楚。”何权青急得很,“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裴居堂看对方怪当回事的又气又爱,但他还是冷着个脸:“但你最好别惹我不舒服了。” 何权青表情有稍稍的呆愣,等他明白对方意思后,脸上的担心也一扫而空了,他搓了搓有点凉的胳膊,倏尔忸怩:“你不睡觉……又搞这些骗我玩。” “我骗你怎么了。”裴居堂理直气壮的,“你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何权青向前一步,对方又后退一步,他再追上,“我高兴的。” 两人你一进我一退的,一步一步紧追快退到房间中央时,何权青就心急抢步把人横抱了起来,又风风火火的将人扔到了床心里。 裴居堂趁对方马上就要亲上来之前,连忙用手拦住了对方的嘴,“你不是说不合适吗?” “……手机上说的又不算。”何权青不太得理,但却说得很在理,“那时候还不合适,现在……才合适的。” “什么叫现在才合适?”裴居堂拽住自己的上衣下摆,免得对方马上给他扒下来,“你是问过你师父了还是怎么的?他同意了就是合适了?” “没问……”何权青贴着对方鬓角嗅了嗅,裴居堂十分钟前才在手机上说自己洗完澡了,他现在嗅着确实还是香香的,“师父睡着了。” “睡着了?睡着了就是同意你出来……做这个吗?” “不是。”何权青用鼻尖磨蹭着怀中人的耳廓,语气亲昵而又实在:“这种事也不能问吧……” “不能问还是不敢问?那你还不是来了?” “来是因为……你说你不舒服,你骗我了。” “我骗你有什么问题?” 何权青说没问题,又抱着人在床上滚了一圈,让裴居堂翻到了自己身上。 他望着坐在自个腰上开始慢条斯理脱衣服的人,口干舌燥道:“骗得好。” 第72章 心意 裴居堂将上衣脱下扔到何权青脸上,他抓着嗅了嗅,也是香香的,还有一股贴脸的暖意。 何权青等人都脱光了自己才坐起来,他摸了摸对方身前的坠子,又将手掌按在左心房上,继而慢慢下滑,握住细扁如带的腰畔忽轻忽重的掐了两下。 裴居堂气息稍稍提紧,腹部挤上的气撑得胸口起伏愈发急促,何权青捏捏他的后颈又揉揉腿,他身心一松直接往后倒了下去,床垫因此震跳了一下。 何权青反手脱了衣服就往床下随便一扔,又将脸从对方左脚踝处贴起,他用鼻梁用嘴唇,一点一寸的慢慢挪上去。 …… “几点了……你就要回去?”裴居堂迷迷糊糊道,他听到闹钟声马上就醒了,虽然那闹钟只持续了两秒钟就被何权青按掉了。 何权青轻拍怀中人的背,又把对方因为被吵醒的郁闷从眉宇间亲走,他低声回道:“六点了,我得回去了。” “你师父……起那么早?”裴居堂一停一顿的,马上要再睡过去一样。 “嗯。”何权青很是抱歉,他抚了抚裴居堂光溜溜的背,又往对方鬓角处蹭了蹭,“我过去一下,然后去楼上给你拿早餐,嗯?” “不想吃……” “你生气了?” “没,就是不想吃。”裴居堂困哝哝的说,“困。” 何权青心想这可怎么办,昨天裴居堂还提议说今天七点就出发呢,他现在这么困,这要怎么起来? “那你睡一会儿,晚点我再来叫你?” “……”裴居堂一开始没声,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个困腔浓浓的嗯。 何权青卷着人哄了一下,裴居堂再度安然睡去,他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了,又捡起地上狼藉一片的衣裤挂到衣帽架上,随后换好衣服就出去了。 六点钟天已经很亮了,何权青昨晚穿的短袖出来,这会儿还有点冷,他本来想着去楼上餐厅打包早餐回去的,但想想好像又不太好,于是就直接回房间了。 师父果然已经醒了,不过人还没下床。 “你起这么早上哪去了?” 何权青挠了挠胳膊,又抓了抓头发,胡扯:“去楼上看早餐厅开了没有。” “……”何师父很想问一句半夜去看早餐吗,但还是憋住了。 两师徒梳洗完毕后,就一同乘坐电梯上去吃了早饭,何权青打包了好些东西下来,快七点时,他又让师父先回房间等一下,他要去停车场挪一下车,马上回来。 何师父看着徒弟拎着两大袋早饭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车带的早餐。 他以为老七要去挺久的,结果也就去了三五分钟就回来了。 两人下了楼来到停车场,裴居堂已经在车里坐车吃早餐了。 第84章 这个点出发果然还是碰上了上班高峰期车流,不过倒也没有堵很久,他们走的京藏高速过去,一路上还算顺畅,裴居堂吃完早餐又靠在车座上睡过去了。 原本车里的氛围还挺热闹,怎么裴居堂掉线没声了,何师父反而却觉得这氛围有点冷场起来,挺见鬼的真是。 也不对,鬼都见过了,也没见过这么邪门的氛围。 “还有几久到。”何师父问驾驶座上的人说。 “半个钟。”何权青低声回复,并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人。 何师父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也没有再说话了。 不过他想不明白的是,七兄弟里怎么能有四个都是…… 何师父靠在车座上,歪着脑袋看外边一晃而过的风景,越想越觉得想不通,怎么听话的都干些常人不会干的事…… 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两个原因,一是爸一窝带把的扔在一块当牛养,没见过什么姑娘也没读过什么书,一个带一个所以带歪了。 这么说来,他以前老打祝骁和梁晖有点冤枉了,这两个皮痒的,尤其是祝骁,反而能老老实实三年抱两,看来以前不该打他啊,何师父越想越觉得老五像个东西,老人家叹了口气,看来他回去可能要多留意一下老二的情况了,免得又走上歪路。 到景区后裴居堂就醒了,但他看起来依旧还是不太精神的样子,何师父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脑子还不清醒,嘴瓢了一句:“睡得有点晚了……昨晚忙了点事。” “年轻人还是要以身体为重。”何师父也不知道有什么必要继续装糊涂,“该玩玩该休息休息。” 景区风这个点人不怎么多,他们坐的缆车上去,到了上边风还挺大,太阳也怪晒的,何权青脱了外套给裴居堂罩在脑袋上才感觉好一点。 何师父腿脚还是得力的,走走都不成问题,只是他心肺功能不行,所以走了一段也扛不住了,一到中午三人就折返回市区了。 连着两天,两个年轻人领着老人家把部分有名的景点都大致走了一遍,第三天裴居堂就不能跟着他们了,因为明天周一了,他得回学校上课。 今天他们走了景点脚怪累的,何权青洗完澡出来就上床躺着了,睡前,他提前招呼说:“师父,明早起晚点吧,您今天走挺远了,明天的景点都不远,不用赶早。” 何师父说行,然后又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红包放到两张床中间的那张床头柜上说:“拿去给小裴吧。” “?”何权青不明所以的又坐了起来。 “拿去给他。”何师父说完就背对着徒弟躺下了,他还真是累困了,“钱不多,也算一点心意,让他买点薏仁桂圆补补。” 何权青诧异,但又不是很敢拿,毕竟师父从来不拿他们给的生活费,自己的家底早就拿出来分给他们兄弟几个了,他试着推脱了一下:“师父,我有钱的,等回头我再转到他账上。” “你有钱是你的,我就不能给了?” 何权青这才把红包拿起来攥在手里,他有点激动,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我回头就给他送过去。” 师父哼了一声,“还等回头,现在赶紧拿走。” 何权青咋舌,“那我明天给他送学校去。” “还等明天,明天人家上学你不耽误事?”何师父生平最看不惯说谎话的人,“要去赶紧去,省得半夜一两点又偷摸跑出去吵我睡觉……” 何权青:“……” 没半分钟,何师父再睁开眼,房间里就剩他一个空巢老人了。 何师父:“……” 一拿到红包裴居堂就马上拆开看了,他对里面装多少钱并不在意,但他就是想马上确认这份货真价实的心意。 他没打算数,毕竟这样挺不礼貌的,但遭不住何权青帮他数了起来。 两人趴在床上,一张一张把红包里的红票子陈铺在床榻中间,不多不少,一共二十张。 “我明天再给你转一点。”何权青说,他这么说当然不是因为师父的心意不够,而是按照师父的说法来吃补的话,这点钱应该不够吧? “转什么转,我都没地花钱。”裴居堂美滋滋的把钱都摞好再装回红包里,他对钱没什么太大的需求感。 老裴每个月都会给他挺大一笔生活开销费,而今年开学以后,何权青每隔两周也会往他卡里转一笔钱,不多也不少,也就两千,一个月下来四千他都花不掉。 今晚两人没做什么了,毕竟已经连着做了两宿了,身体为重不是说说而已。 这两天要说忙也不忙,说闲也不至于,但两人确实好像也没有多少独处的时间,趁着生理激情暂退的闲余,两人又相拥长谈起来。 裴居堂拷问了对方一番最近的工作进度,何权青一个劲儿的说挺好,但裴居堂一个字也没信。 “就是好啊,哪有什么不好……”何权青仍是嘴硬说,哪怕都挨了顿揍了。 “要是真好你会就说一个好字?”裴居堂觉得这人一点也不了解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人设,“你要是挣了三块五块不得说出来?三块五块都没说,那就是一分没挣呗?” “……嗯。”何权青心想自己肯定也是瞒不过对方的,“不是没挣……是还没挣,后面就会挣到了。” “没挣就没挣,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我能骂死你?”裴居堂把人推出去,但这人又马上凑了回来,还把脸埋进了他胸口前。 “我说了的话,你就不要我的钱了。”何权青脸贴着对方白皙的膛心,“至少在赔出去之前,先让你用上。” 裴居堂撸了撸对方头发,“我要吃喝嫖赌啊,我上哪花那么多钱。” 何权青这会儿头发已经软回去了,不再像过年那时候又硬又干了,脸上的裂纹和干皮也都恢复好了,不过肤色还没有马上退回来,裴居堂看着人是变回来了,但是他可一点没觉得人滋润回来,脸依旧是瘦瘦的,也不知道阵子过的什么日子,可惜的是他又帮不上什么忙。 听完何权青的全部交代,裴居堂就估计得出对方在短期内,至少在今年之前是不可能完成老裴下的指标了。 不过何权青也不敢问到时候怎么办,他还是一味强调自己能做到的,让裴居堂别担心就行。 裴居堂也不打算多言,因为他不打算乱了对方节奏,虽然这个节奏很慢,可他总觉得会有破局之法,老天爷总不能让他们有情分开吧,他心想。 接着两人又开始最无意义又必须要走的一个流程:查手机。 裴居堂这次查何权青手机花的时间就比较久了,因为他手机里的各种工作消息很多。 裴居堂一条条拷问那些陌生名字相关,何权青百分之八十都能答出来,有应聘的,有送材料的,或是工人师傅,他答得还挺得意,好像考试碰到了都会做的题一样。 轮到何权青查裴居堂手机的时候就比较鸡飞狗跳了,不同于裴居堂拷问他那样一问一答如同面试一样的规范,何权青只是稍稍警觉怀疑一下,裴居堂能把他揍个半死。 裴居堂虽然不是经不起查,但他就是不允许自己被挑衅一点,说不得骂不得讲不得一点。 何权青觉得裴居堂就像把自己当成天了一样,你要是说他要刮风,他马上打雷劈你,非常的喜怒无常、暴躁可爱。 “什么莫名其妙的同学上课还要发信息给你?”何权青举着手机又开始新一轮质问,“而且还是周六发,周六根本就不上课,他叫你去上课去什么意思,这是不是暗号?!” “周五调休啊,清明假期冲掉了周五的课,所以这周六要补回去啊。”裴居堂火大解释。 “那他为什么单独给你发?这个m-r-j-a-c-e到底是谁?”何权青将备注上的一串英文字母都读了出来。 “……老师。”裴居堂幽幽道,“我们英语老师让我通知全班去上调休课,行了吗。” “……哦。”何权青尴尬之余有点为自己的初中文化水平感到着力,他记得自己英语也没有不及格过吧,怎么退化成这样了。 把裴居堂的手机研究透彻已经快两点了,其中有两个学长的发进来的信息过于可疑,裴居堂解释说只是询问了一下竞赛相关才联系的,但何权青还是觉得可疑,就给那两个号码在后面备注了个“考察证据待补充”,留着等下回来了再进行复检。 第二天早上七点这样,何权青就把裴居堂送回学校去了。 “那你们是明天回去还是?”裴居堂看了看时间,其实还早,他第一节课八点呢。 “可能后天回,今天下午我再看看机票。” “哦。”裴居堂点点头,又清清嗓子提示说:“明天晚上我没课。”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默认了某种安排。 今天算是行程最后一天了,何权青就打算带师父在附近的商业区走走,随便消费点就行,去景区人挤人对老人家来说太难受了。 与此同时他还没做好正大光明出去过夜后面对师父的心理准备,他在酒店房门口逗留了几秒钟,才开门进去。 第85章 “师父,您起来了——” 嘴边的吗字还没说出口,何权青嗓子就被堵住了,他看着倒在地毯上一动不动的老人,心骤然停止搏动了。 第73章 遮风避雨 兜里的手机响了两次以后再挂断,何权青才有力气拿出来看一眼。 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三个小时了,师父还在做供氧急救,他也一动不动的跌坐在急救室外面有一个上午了。 何权青手冷得差点按不下手机上的home键,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他的员工打来的,一个是裴居堂刚刚打的。 他抹了抹脸上,又咽了咽喉咙里苦涩的唾液,然后按下了回拨。 裴居堂很快就接电话了,他问他们师徒两人玩到哪了,有没有买到回去的机票。 何权青语气慢慢的回复说现在回酒店休息了,师父在睡午觉,机票他过会儿就去看,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晚上可能不能和裴居堂幽会了,因为他今天有点累。 “累你早说呀,累就早点休息吧,明早估计还得赶早回去。”裴居堂很是理解说。 “好。”何权青半张脸埋在手臂里,“车子我晚上给你开回去,钥匙……” “钥匙你留着吧。”裴居堂说,“我还有备用的,对了,你怎么了,这么累吗?” 何权青罕见的嗯了一声,“有点困,也想睡会儿。” “那你睡吧,不吵你了。” “好。” 挂掉电话以后,何权青又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发了很久的呆,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时,他还以为是天塌下来了。 听到对方叫了自己两声,何权青才恍恍惚惚的站起来,问师父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脸上的口罩,也是换了口气说:“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何权青腿软得就要给医生跪下,谢谢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随后医生又把他叫到了对门的就诊室,和他进行了一番病情长谈。 经双方交流,医生给的诊断结果是师父是心肺功能衰竭较为严重,所以导致供氧不足,包括日常经常感觉气短、浑身无力等症状也是这个原因。 何权青又说他以前也带师父去坐过全身体检,并没有发现过这个问题,医生问上一次体检是什么时候,他愣了一下,才说出:“两年多以前……” 他也不确定自己不在家里的这两年里其他人有没有带师父去检查过身体,不过师父基本不会随便去医院,也极少吃西药,师叔在世时,师父有点什么毛病,都是师叔给他开药方,然后自己上师伯那里抓药,要不是上一次赶上五嫂分娩,师父估计都不会随便答应他去做体检。 “两年多足以改变很多事了,更何况是老年人的身体。”医生皱眉道,“这个问题还是比较严重,可以等人清醒后再安排一下后续检查……” 医生说了很多,有好的也有坏的,何权青喜忧参半吧,后边师父也从抢救室推了出来,他看着人脸色还是苍白无比,要不是感觉到手腕脉搏还有跳动,他…… 办完住院回来,师父也已经醒了,他自个也挺懵的,估计是没想到自己还活着。 何权青把情况跟师父说了,又指责了对方身体不适也不去医院看看的问题。 他都打电话问过三哥了,三哥也带他去过医院,不过可能是县里的医疗水平有点次,也没检查出什么大问题,再加上师父自己不信任医学,明明就是心脏不舒服,还硬说是自己快死了才这样,搞得一拖再拖现在熬成心脏类大病了。 板了一辈子冷脸的何师父前所未有的被徒弟训斥了一顿,他想翻个身回避开老幺那张问责的脸,奈何身体太过虚弱实在动不来,只能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听到。 何权青自己也是,说完师父了又突然冒一身冷汗,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胆子大到敢训斥师父了。 第二天的时候师父情况好一点了,他们也就听从医生的安排做了相关检查,结果是下午出的,何权青看不懂报告书上的内容。 经过医生解读分析后,他暂时送了一会儿心,因为这个慢性病是可以治疗的,只是治疗周期会很长,恢复情况也因人而异。 “还有一点就是,治疗费用可能会稍稍比较……”医生扶了一下眼镜,“昂贵,这个要依据你们的经济条件来决定是否开展后续治疗。” 何权青问前后大概需要多少,医生也说不准,就按照最高的标准的治疗条件以及结合以往类似病人的情况报了个数。 怎么说,没他想的那么多,但也不少,但也是他现在绝对拿不出来的一笔钱。 医生让他回去先好好想想,大不了通过药物慢性治疗也是可行的。 何权青安顿好师父的晚饭后,就以自己出去给裴居堂送东西的理由出去了一趟。 但他其实也没去哪,就去医院里的atm自助机那查看了一下账户里的钱,短短两个月,他两年的积蓄已经消耗过半了,但是还是分文不挣。 何权青把卡收回来塞回钱包,又细翻了一下其他卡册,他将其他两张绿卡的余额也查了一遍,都零零散散的存着几百块,最后一张建行卡和工行卡,建行卡是他存给裴居堂的,另一张是四哥留下的。 他犹豫了一下,直接将建行卡塞了回去,里面的数还不多但也不能动,他又将那张工行卡推进读卡口里,按下三哥的生日读取了里面的账户信息。 一二三……他从后向前细数起账户上的0,数到七时他深叹了口气,又马上把卡退出来。 何权青自个在住院部楼下的绿色长廊坐了会儿,他翻看着通讯录,心想着要先把师父的病情说给谁。 但无论他先说给谁听,后面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肯定也不会让他自己一个人分担这笔费用的。 想到梁晖和师妹的孩子才那么点大,生意也做得一般,日子只能算吃饱好过,富余的闲钱肯定是没有的,祝骁也差不多了,就靠个门店吃饭还要养两个孩子,二哥最近则失业了,正在家里备考事业单位考试,三哥更不用说了,他就没上过一天班,小半辈子都耗在等待里了。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拨通了一个座机号码,经过两轮转拨后,这通电话才打到四哥手上。 听到何权青要先拿他留的那笔钱去垫付治疗费,林长东先是把人训了一通:“你就老实做你的事,我不是让你先拿这钱交给你老丈人先上车后补票吗,你房子不要了媳妇也不要了?” “……我。”何权青不太敢说自己现在是怎么个入不敷出的情况,就算要补票,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补得上去。 “这样,这事你先等我安排一下,我现在有点忙,明天给你回电话。” “好。” 挂掉电话以后,何权青才又想起今天员工给自己打了几个电话,他都用短信回复在忙了。 连忙把电话回拨过去后,他的员工连忙汇报说上周订的材料和设备要交货了,他们要把尾款结了,结款方今天一直联系不上他。 何权青说他过后就把钱汇过去,于是账户里的钱又少了四分之一。 晚上的时候,师父情况已经很稳定了,但也只是表面上的稳定,看这情况,他们一时半会是回不了桐林了。 何权青在楼下坐了半宿,用手机计算器把接下来要花的每一笔钱都做了个细致计算,他真真切切感觉到心里的压力不再仅限于最初只想要一套房子那么简单了,他最缺的是能在一切困境下给家人爱人遮风挡雨的能力。 第二天上午,四哥又用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给他回了电话,他的来电内容很是简单,简直就等于直接下了安排口令:“我已经申请出队过去了,今晚到,明天我就带师父回我们部署院进行治疗,这边的医疗水平不比外面的三甲差,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现在要做就只有两件事,第一,想个办法把你三哥也骗到我这里来,就说缺个人手照顾师父他老人家,第二,回去把公司经营起来,否则机会马上就落到别人手里了,今年上半年就这个机会了。” 四哥办事效率极高,晚上到的时候都没给他什么叙旧时间,也没给师父决定的准备,就打包夜宵一样把人带走了。 何权青后边马上就拉了一个聊天群组向其他几个师兄妹重述了事情前后,可能是他的不善表达、用词不够精准,大伙还以为师父跟着四哥去旅游了,三哥听了更是死活不愿意跟过去。 解释清楚后,大家也就短暂的放心了。 过了几分钟,他又在群组“帮助老二脱单计划组(7)”中发起会话:“那还有谁能过去照顾师父吗?” 岳+赤赤:“老三早就去收拾行李了。” 岳+赤赤:“还有,谁改的群名?[微笑]” 木又青:“不是我。” [岳+赤赤已修改群名为“滚”] 把事情都交代好了以后,何权青也离开了医院,现在手机上已经可以订出行机票了,他无需再跑到机场看票。 第86章 但是最近一趟返程航班也是明天下午三点了,何权青没有犹豫也没有得选的直接订了票。 随后他就回酒店休息了,连着两天两夜都没休息,何权青全身心就像注了水泥又沉又硬,他倒进床里没两分钟就马上昏睡了过去了。 感觉自己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何权青有试着醒过来,但是身体却昏昏沉沉的一点也不服从他的支配,要不是突然的一通电话把他激醒,他估计还能继续昏过去。 “喂,你好,请问哪位……”何权青头埋在枕头底下,眼皮重得能压死人,一开口声音又干又热都变了调。 “你说我是哪位?” 时间停寂了几秒钟后,何权青才鲤鱼打挺那般坐起来,他搓了搓难以睁开的眼睛,看了手机屏幕一眼,才战战兢兢回复说:“怎么了,果果。” “你还没回去是吗?你不是说昨天回去?” “你,怎么知道?”何权青无意识环顾了房间一眼,误以为对方就在附近了。 “车子,你没开回去。” 何权青一拍有些胀痛的脑门,心想怎么把这事忙忘了,“哦,有点事耽误了,今天就回了……” 他又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日期,看了两遍那细小的字,才敢确定是今天回去,“今天四点的飞机,马上就回了,我现在把车给你开过去。” 裴居堂应该是想说什么的,但他没说,最后就说了一个好字,何权青感觉自己本来可能要挨骂的。 他浑浑噩噩的下了床收拾行李,又退房取了车,好在这通电话打得及时,不然他未必能起得来,而且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再晚点就赶不上飞机了。 何权青已经快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他觉着自己这会儿有点虚,踩油门都有点吃力,而且这天气也真是的,热得他难受。 裴居堂的房子就在他们学校附近,车子也就一直停在那个小区的停车场里,按理来说,如果有一天他通过裴居堂家人的考验了,这会是他们的新房,但是他至今也只到过这个新房的地下停车场,他想要上去的话,还要爬好多层楼呢。 把车子停到专属车位后,何权青又去后备箱拿自己的行李,他拖着个拉杆箱没走几米,就看到了守在一旁的裴居堂。 “过来。”裴居堂怪生气的对他说。 何权青头重脚轻的,这几步路也是走得极其艰难,他来到裴居堂面前,惊喜的嘿嘿一笑:“你还来送我……” 这傻乎乎的话听得裴居堂眉头一紧,他抬手一摸面前人的额门,当即脸色大变:“还笑,脑子都要烧坏了!” 第74章 开张大吉 在点滴室里,何权青又昏睡了一觉,裴居堂坐在病床边上,托着对方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随着三瓶药水陆续滴完了,这颗脑袋才逐渐凉下去。 拆完针头,何权青去洗把脸,脚都站不稳就说要去机场,他得回去了。 “飞机早就飞走了,还回去……要不要我背你走回去?”裴居堂一手拿着药,一手牵着人往回走。 何权青嘴巴苦苦的,四肢冷冰冰的,虽然头没那么痛,可嘴里喉咙里还是热的,脑袋依旧昏胀,他说自己要回去看公司了,被对方质疑的“嗯?”一声后,他又只能乖顺的跟着裴居堂走了。 车子在何权青不算熟悉的街道上转了十来分钟,最后又停回了那个停车位。 何权青不明所以的跟着对方安排走,最后一层一层往上升,他来到了裴居堂的家里。 进门以后,他才敢斗胆问:“你怎么带我上来了。” 裴居堂找了双鞋给对方换上,又让他先坐着休息一下,何权青拘谨的在沙发上坐下,又打量起这个房子来。 他评价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一套屋子,但他觉得如果人能住在这种空间里,生活应该很幸福,因为这是一套由金钱、阳光和爱修起来的房子。 裴居堂在厨房转悠了一会儿,然后端了一碗从外面打包回来的汤面出来,他让何权青赶紧吃了,然后再去休息。 何权青想问他也能在这里休息,但是又感觉明知故问要挨打,就老实按吩咐照做了。 吃完东西他还吃了药,何权青其实感觉好得差不多,但是裴居堂拿了体温计给他一测,还是保持在37.4。 “是不是体温计错了,我好像没感觉热了。”何权青担心说。 裴居堂用脸蛋去量了量对方的额头和颈根温度,“哪里有错,热得跟身体装了炭一样。” 何权青自己摸着确实没什么感觉,但身体里的不舒服倒也是真实存在的,裴居堂有点着急,他便马上安慰说药效还没上来,待会就好了。 裴居堂忧愁着脸去房间里找了一身睡衣出来,何权青洗完澡换上发觉衣服有点小,袖子短短的卡得他胳膊很是难受,他只套了那短过脚踝的睡裤就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突然二次发育的?”裴居堂也是见怪了,他们俩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体型差距的。 何权青挺得意但又不想表现出来,他摸了摸胳膊,怪谦虚的:“应该没发育,就是是发烧烧的。” “发烧能长个?”裴居堂又用脸贴到对方脸颊和颈根上试了试体温。 “嗯。”何权青纹丝不动让对方对自己发起检查,“热胀冷缩嘛。” 裴居堂要被逗笑了但又强行忍住,他轻捶了对方结实的胸口一拳,故作严肃说:“还有心思开玩笑,过去躺下睡你的觉。” 何权青钻进了床里,这床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新鲜美好,淡绿色的床单被套和枕头都印着青色的苹果,他把脸埋进枕头和被子里猛猛的吸了一口气,也全是裴居堂身上香香的味道,他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只蛹,感觉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大的归属感。 裴居堂过去拉了窗帘,又调整了一下床头的夜灯亮度,最后交代说:“你先睡一会儿,看看体温能不能降下来,我下午有一节很重要的课,现在请假来不及了,你睡起来我就回来了,要是中途不舒服你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嗯。”何权青半张脸都被被子裹住,只露出一双因为发热而眼眶微微充血发红的眼睛出来。 裴居堂拨开被子亲了他一口,又捏捏脸蛋,“我去了。” “那你几点回来。”何权青略显不舍问。 “五点半。”裴居堂趴在对方身上说。 何权青哦了一声,又说:“我可能睡到五点就醒了。” “那你就躺着。” “……” “干嘛,你有什么意见。” 何权青目光挪向别处,底气不足道:“你可以早点回来。” “那五点二十九?” “行。”何权青满足点头,也没再想讨价还价了。 药劲儿上来以后何权青很快就睡过去了,他自我感觉会五点醒,但是裴居堂都到家了,他压根就要醒来的感觉。 一直睡到他口干舌燥的受不了了,何权青才艰难醒过觉来,双眼干涩间,他看到裴居堂已经回来了,并且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奋笔疾书着。 何权青不知道对方在写什么,就算对方说了他也未必能懂是什么东西,但那应该是挺难的东西,因为裴居堂的表情绷得严肃,笔尖停停顿顿的。 裴居堂做事专注力太高,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发现自己醒来的动静,何权青盯着人看了很久,他觉得裴居堂也很辛苦,非常辛苦。 过了很久,裴居堂才终于发现了床上人醒来的动静,他扔下笔,立马就过来问他感觉怎么样了。 “感觉好了,现在不热了。” 两人贴着额门共感了一下温度,裴居堂能感觉到对方体温确实是降下来了,但他也没有多放心:“起来吃东西,吃完还得再吃药。” “你回来还要写作业?”何权青给对方擦去脸上沾上的水性笔墨迹。 “不是作业。”裴居堂半倒进对方臂弯里,歇气一样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来,“刷考研真题而已。” “哦,那什么时候考。”何权青记得对方跟自己说过,但那已经过去两年了,他有点忘记了。 “今年十二月,下个学期。”裴居堂说,“但是央选生也是年底选拔,我还不知道选拔名额是看绩点还是要笔试,所以笔试也得一起准备了。” “我能帮你什么吗。”何权青真诚问。 裴居堂想了想,提了个挺难的要求:“软回去。” 何权青拿过枕头卡在两人身体相贴的中间,“帮到你了吗。” “帮倒了。”裴居堂说完抽走枕头把人撂倒在了床上,“帮的倒忙。” ---- 裴居堂现在很少回学校宿舍住了,他不会做饭,也没时间做饭,所以晚饭也是提前打包回来的,经过加热以后,两人就一起对付了一顿简单的晚饭。 吃完饭,两人坐在沙发上一块消了会儿食,讲了很多没什么意义的话打发时间,到点后他们就上床休息了。 裴居堂明天早上没有课,何权青明天傍晚也回去了,两人在被窝里强装冷静不成还是做了一轮。 第87章 酣畅事后,两人疲惫睡去,但不知才睡了多久,何权青感觉身边空了就醒了,他再度睁眼,又看见了在桌前奋笔疾书的裴居堂。 如果一个人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做成什么样的事,要怎么把这件事做好做透,那这个人一定是个聪明人。 何权青没去提醒对方早睡,他假寐着直到那细微的书写声停下,等到身边再躺回一具安分粘人的身体了,他才敢动作安抚起人。 第二天下午裴居堂没能送何权青去机场,因为他还有专业课要上,有挺重要的活动要参加,这关于他下学期预备dang员转正的资格,这也直接影响到未来央选的资格,所以他从来不敢放松放轻一点。 何权青回到县城后,又马不停蹄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中去,虽然这一条路还是很难走,他依旧没有看到什么出路。 那几天又开始下雨,整个公司上下死气沉沉的,就像外边的天气一样,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事情出现转机应该是因为今年雨季的按时到来。 连着下了一周大雨后,乡镇发生了好几起重大坍塌事故,城区内也发生了洪涝,城内较为低洼的地段甚至被淹了好几天才退的水。 这次自然灾害结束以后,城建部门在组织进行民生恢复工作时,有一名工作人员在修复电路工作中发生了意外事故,这起意外很快就引起了当地国源局的重视,随后就对县级内的所有电力安全生产项目工程以及人力进行了执法检查。 执法部门在电力安全生产核查工作中发现持证上岗的人员比例仅有二分之一,随后就下达了严抓电工操作资格落实工作的文件。 那天早上,何权青早早就起来打扫总部了,因为他的总部也被内涝影响到了,等他把门前的积泥都铲干净,再回屋里喝水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快被员工打爆了。 一整天下来,何权青都没能歇一口气,一直在和员工接收学员客户的报名申请,就这一天,他们收到了5份免费技术培训申请和61个证书考核学员。 一天突然入账了九万多块报名费,何权青当晚都没睡着,他以为这九万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结果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一周才慢慢缓下来,但也仅仅是报名阶段的工作。 经过何权青彻夜统计梳理,这一周他们收到申请免费技术培训的学员有四十个人,但是自费报名学习证书考核的学员已经超过了三百人,其实有一半是来自当地,另一半则是来自区里,看来这次电力安全生产执法工作影响范围确实很大。 何权青清楚体会到了他现在不是站在风口上,而是真的站在了政策的快船上。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四哥说的跟着阳光走是什么意思。 因为,真正的窗口不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而是“阳光”照到哪里,哪里就是窗口。 在此之前,他还没见过这么多电工……这几天来,这些同行简直就像是“雨后春笋那样突然冒了出来”。 报名工作阶段性结束以后,他们公司上下又忙天忙地的投入到了培训工作开展环节,何权青选定的培训规模是采取的小班速通教学制,所以他原本在分部设立培训规模已经不能完全容纳三百多个人开展培训了,总部也不得不提前抬上来用。 为此,何权青又不得不开始了新一轮的人力招聘,从技能工作人员到文职岗,太忙的时候,他又把二哥拉了回来给他做人事主管。 招到后面甚至食堂岗都有了,这是基于为外地学员考虑的,因为有不少人是从乡镇下或是区里过来的工人,大多数人都比较急着拿到技能资格证书,课程学习只能“七天通”“半月通”,而往返家校的成本又比较高,何权青不得不又设立包吃住制的培训班,并在原有的费用基点上再加了百分之二十。 满满当当忙了一个多月后,次月中旬何权青去税务局报缴当年第二季度企业所得税时,他名下经营的公司缴纳了将近9万多。 也是这一天,裴居堂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银行发来的流水短信,短信中的信息告诉他,他卡里多了3.5万, 裴居堂盯着信息只看了三秒钟,就切出去给老裴发了条短信:“怎么突然转钱给我?” 发完短信他也没注意看回复,等他复习结束,准备要睡了才想起的这件事,他再拿出来手机一看,老裴已经回复:“我五天前转的你现在才看到?” 裴居堂觉得不对劲,才再重新对账了一遍转账信息,发现这笔钱确实是何权青转过来的,毕竟对方每个月上旬中旬都会给他转一次所谓的零花钱,但这次金额有点大,他准备给对方打电话问问。 但这会儿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估计对方都睡了,于是只能企鹅消息过去问:“三千五多摁了一个零?[疑问]” 何权青果然没有马上回复,裴居堂也就先睡下了,次日七点闹钟准时响起,裴居堂关完闹钟,又看到了何权青在半小时前给他的企鹅消息回复:“我挣到钱了,不是三块五块,这回敢跟你说了[龇牙]。” 第75章 别挨我睡 转眼间七月到头了,裴居堂说暑假会回来几天,本来快到回来的日子了,但是这几天气象台下了橙色预警,说是未来几天会受台风过境影响,航班也不稳定,何权青就让裴居堂晚几天再回来了。 “你好,请问现在还有职称评定业务的排期吗?” “稍等,我看……”岳家赫话说到一半,突然抬头,当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哦,秦老师……你……” 一名齐肩短发的女子将一张传单放到桌子上,“我今年也想评初级,是第一次申报,不太懂这些就过来问问。” “哦,哦。”岳家赫手忙脚乱的拿起桌上的备忘本翻了翻,“有,有的,申报截止时间是九月底,还来得及……” 看二哥手忙脚乱的,何权青有点想过去帮忙,但是被祝骁拦住了。 随着暑假的到来,何权青的公司也多了一项业务服务,这事还挺赶的,起初是他在创业初期设立了一个职称评定窗口,只是专门提供关于电工职称评定的咨询业务而已。 但是后来咨询的人多了,再加上不会自己评职称做材料的客户太多,他不得不开设了两个职称评定专栏站。 一个是提供材料攥写指导的,一个是付费一条龙职称材料代写代申报,但是前者基本无人问津。 他这前几天压力很大,因为会做职称评定材料的员工就两个,但他们已经收到了近七十多份职称评定的代申订单。 不过这其中只有二十份是电工工程系列的,剩下五十多份则是来自其他行业,其中教师职称评定订单有十几笔,剩下的就是各种交通运输局、农林水利局、统计局诸如此类事业单位的职称评定订单。 为此,何权青再开了一个办公室,又招了一个经验老练的材料编辑员对新文员进行为期三天的培训后,这个业务就正式运营了。 何权青现在已经不回原来那个出租屋住了,他的生活起居已经完全和公司总部捆在了一起。 明天是师叔迁坟立碑的日子,后天还是中元,虽然师傅和三哥还在四哥那边回不来,但是他们其他几个兄弟也要把这事给办好来。 现在他们回镇上可以走一段高速,而何权青的公司总部又在高速路口的旁边,于是几人就先过来他这里看了看。 因为用人紧张,岳家赫这会儿又给何权青做人事主管又做咨询办的,他本来就想做个闲活安心备考,结果这几天忙得要死。 给秦老师做完登记后,岳家赫就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他回来时,面对好几双失望的眼睛,岳家赫直接选择无视:“该回去回去了,在这里占什么位置。” “人家来做材料你还要人家签合同掏腰包登记,你就是这么追女生的?”祝骁连连啧了几声。 岳家赫刚刚哪里想到这一点,他紧张得盖章都快盖错了都,于是他只能把问题怪在老幺身上说:“这事我怎么决定,老板就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 “我没意见啊。”何权青怎么就突然背锅了他还没搞清楚。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完了老二的窝囊,就准备动身回镇上了,不过出发前,何权青又接到相关部门的来电,说是要例行回访,他只能又把车停了回去。 何权青在办公室坐等了一会儿,眼看外边的天又要开始下雨,他有点担心明天迁坟能不能顺利。 执法部门到时,已经快到下班的点了,他们这次来是送回访文书的,因为一周前何权青的总部发生了一起纠纷案件,而这起纠纷当事人也不是别人,而是裴远。 裴远的父母时至今日依旧没有认可他和佟静的感情,也没有打算给他们结婚的机会,更不接受他在何权青的公司里做职员。 为了把儿子从何权青这里逼走,裴远的父母就找了个几个人过来报名学习技术,然后又在培训过程中制造是非,试图让裴远滚出这个行业,当时闹得还挺大的,虽然后来通过执法部门也调查清楚、调解完毕了,但裴远良心难安还是主动请辞了,何权青说什么都没能留住人。 第88章 送走执法人员后,天突然就开始打雷下雨了,何权青看这雷打得挺凶,于是只能再等上一等,他估计起码要晚上七点以后这雨才能停了。 今天是周五,这个点公司里外除了他已经没什么人了,时间直逼七点,这个雨也没有一点要变小的意思,何权青上楼看了看,发现往里的城区又有积水的现象。 他准备打个电话给二哥说说,自己今晚估计是不能赶回去了如果这个雨一直下的话。 与此同时他也收到了县气象局统发的预警信息,说是八个小时内还会持续降雨,不建议夜间出行,尤其是走乡间公路,以防遇到坍塌事故。 何权青想起上次的内涝,连忙换上拖鞋套上雨衣就准备去检查把公司前面的排水口有没有再被堵塞,免得今晚积水又把一楼给淹了。 在厚雾一般的雨幕里,何权青看到有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最后打了双闪停靠在他公司左大门五米外的地方。 何权青觉得这车有点眼熟,但他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过他还是准备过去提醒一下车主在这里停车可能不太妥当,因为那里在积水口边上了。 他过去敲了敲车窗,正要提醒一番,然而车窗降下来时,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却是裴居堂的父亲。 老裴也挺意外的,两人怪突然的对视了一来二秒钟后,何权青就急忙提醒对方说这里停车不安全。 “哦,我正准备回镇上,但是前面下高速到六林那段路限行了,说是有塌方,我就调头回来了,雨太大了城区又有点积水,看见这里能停就过来了。”老裴同对方解释说。 何权青左右看了看,又问:“您现在着急去哪吗,要是不急……就先把车停到我车库里吧,雨太大一直搁外面也不安全。” 老裴其实有点为难,但他又没有更好选择,于是只能点头:“麻烦你了。” 在何权青的指引下,老裴把车开进了一座自建楼后的车库里,好在车库还算宽敞,塞两辆车完全没问题。 把车停好后,何权青又请了老裴到房子里落脚喝口水,老裴很自然的就答应了,毕竟他也不能一直待在车库里吧。 幸好这总部采用了对楼式的构造,四面都通长廊,也不会淋到雨,否则何权青今天就要带着客人一起淋雨了。 外边天已经黑透了,何权青把楼里的灯一盏一盏打开,又马上招呼长辈到自己办公室接待客人的专用茶桌落座。 “裴叔,龙井您喝的惯吗。”何权青赶忙烧水问说。 “都行,普通饮用水也行。”老裴随意道,他环顾了周遭一圈,突然有些话挺想问的,但还是打住了。 何权青看一时泡不好茶,只能先接了水送过去,后面又马上把茶水补了过来。 老裴喝了茶,也说了谢谢,这气氛也是时候的尴尬起来了。 何权青如坐针毡,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句不会太无礼的要不要把空调开一开。 “不用,没那么热。”老裴这个年纪该能淡定是应该,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多自在。 就在何权青试图再找点话缓和气氛时,老裴先主动开口了:“小远他爸给你的赔偿金拿到手没有。” “拿到了,拿到有几天了。”何权青连忙回话说,虽然他觉得这个话题于他而言好像不是什么好话题,“调解书也签了。” “拿到就好。”老裴点点头,接而又替自己弟弟的行为向何权青表达了歉意。 何权青真是宁可继续尴尬着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啊,他连忙表示没什么影响,自己也没放在心上种种。 老裴也点到为止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又随口一问:“前阵子听说你家师父身体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送去在外面的医院疗养了,现在好多了。”何权青回答。 “哦,那明后天过节不回去过了?周末也开业?” “回去的,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回来过。”何权青说,“公司周末不加班,双休。” 老裴其实早就听说何权青成立培训公司这件事了,不过他刚刚听说那会儿,何权青的公司还没有像样运营起来,所以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一直到前阵子自个兄弟和侄子闹的那一出事,他才又留意到何权青的公司情况。 不过就算没有这桩事,他也迟早会注意到的,毕竟这方圆百里内的小地方就这么空前一家技能培训机构,想不听说都难。 对此,老裴其实还挺感兴趣的,于是也就问了问对方的企业规模和业务方向相关等等。 何权青一一都做了解答,同时也请教了一些经营思路,因为他明年有打算成立一个微型工程承包公司,专门向在本机构学习技能的学员提供业务工作,垂直对接就业。 老裴听完对方当下的情况,先是肯定了对方的胆量和想法,但也针对性指出其中存在的不足,比如成本投入过高,主要体现在成本投入比较零碎化,但他也毫无保留的分享了一些自己作为过来人的经验意见。 随后何权青又拿出了一份资料,说是明年作为新公司用地的工程图纸,想让老裴帮他看看怎么样。 老裴已经很多年没有自己上手画图了,他看出其中存在的一些毛疵后,就当场提了修改意见,后面又突然心血来潮,就直接说可以试着帮对方改一改。 何权青喜出望外,连忙请对方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 “这个是电子立模。”何权青边说边打开电脑企鹅收藏夹里的视频文件,“还有其他草稿稿件,我下去拿上来。” 老裴把纸铺平,又随便扫了这办公桌一眼,在他面前除了一台台式电脑,还有一大一小两副相框。 他一看到自己儿子跟何权青贴在一块的画面还是会感觉两眼一黑,尤其是看到照片里的背景还有个迎客松,裴居堂上个月还跟他说是和同学去安徽研学,结果原来就是去跟这崽子私会而已。 老裴越看越气,直接把相框扣了下来,并用一张白纸盖上,眼不见心不烦。 另一副相框里裱的应该算是一张全家福,老裴把照片里的人都扫了一遍,只有个别是有见过的印象,看来这些人就是何权青的同门了。 何权青很快就回来了,他将硬盘插入,又找到对应文件打开做了展示。 老裴看完,并没有马上点评什么,他先让对方去找一把圆规来。 “您等等,我马上去拿。”何权青办公室里还真没有这些东西,他平时晚上有空了才能在卧室里弄,弄完了也好休息了。 在对方去拿东西的间隙,老裴又把电脑里的立模看了一遍,退出观看页面时,电脑项目栏处一直有一个什么图标在跳动,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就点了一下,结果立马打开了一个白色的弹窗。 弹窗弹出来了他才搞明白刚刚那个跳动的图标是一只企鹅,这个社交软件他也略知一点,好像就是个短信聊天的东西,不过他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心思去了解接触了。 只是看到弹窗上出现了儿子的小名时,他又不得不好奇的多看了一眼。 果果:我已经订机票了,明天晚上到,我跟我爸说了后天到。 果果:不过我估计明天晚上十点才到,在区里开个房等我[敲打] “……”老裴看着电脑屏幕,老肺一痛,没忍住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木又青:裴居堂你个兔崽子给老子矜持一点! 很快,那个青色水果头像就回复了:疯了?你找死是不是? 木又青:我是你爹! 果果:明晚别挨着我睡[微笑]。 第76章 男好朋友 “喂,爸?你有什么事?” “听说你明天回来?明晚到是吗?”老裴黑着脸面对电脑屏幕说。 “……”裴居堂在电话另一头愣了愣,“没啊,你听谁说的,我不是说了后天的飞机吗。” “除了你自己还能有谁说的。”老裴都想一拳锤裂桌子去,“明天晚上我让人去接你,下了飞机直接回家,少在外面鬼混!” “干什么!我明天怎么到,我直接走回去啊我?” “走回家走不到,走去酒店就能走到了是吧?”老裴说酒店的时候,完全咬牙切齿的。 “什么酒店?”裴居堂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断了。 去拿圆规回来的何权青还没察觉到几分钟前发生了什么,他规规矩矩的把工具交给了老裴,又解释起自己原来的思路。 老裴强装着最后的坚强和礼貌解答了对方所有的疑问,又为对方原有的设计图做了一些修改。 忙活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没一下就九点了,何权青自己还没吃晚饭,他估计老裴也没吃,做了两分钟心里建设后他才鼓起勇气问对方要吃什么,他出去买。 “这么大的雨,你去哪里买。”老裴还没画完初稿,他抬头看了外面一眼,这雨甚至要比前面更大了。 第89章 何权青也想不到能去哪里买,他又说自己去煮,问对方有没有忌口的。 “忌口没有,有条件就加香醋。” “好。”何权青应答,“您跟居堂口味一样。” 老裴握着圆规的手一发力,直接把图纸刺穿了。 何权青置身事外一般下了楼,他们的食堂不大,但每天要出的餐量却不低,好在冷藏柜里还有些食材,这也不至于他就端着清汤挂面上去献丑。 在后厨忙活时,裴居堂打了电话来,他才刚刚按下接听,电话那头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何权青连忙点开手机企鹅软件,一看聊天漫游记录,也是两眼一黑差点栽进汤锅里。 挨了骂,又哄了人,何权青才得到解释的机会,得知老裴现在就在何权青那儿,他立马坐不住了:“我爸没欺负你吧?” “没有。”何权青开了扩音放在一边,人继续忙着,“你爸很好说话的。” “好说话?你确定他不是在说反话?” “应该……没有吧。”何权青回忆了一下。 “你别忍辱负重啊,你不敢说你让我说。” “真没有。”何权青保证说,“你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 两人又对了一下行程安排,得知何权青明天有事要忙,裴居堂不得不老实接受老裴明天安排人过去接他了。 何权青把吃的端上去时,老裴正在跟杨桃打电话,听那内容,估计是在责问他一直没到家是不是在外面有外遇了,老裴一个好声好气的解释着,看到何权青上来了,才撇去那一嘴的求饶,并整出一副很是威武的样子。 吃了面,老裴还不得不在这里将就了一晚,何权青想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但又觉得没分寸,只能挑了间比较干净的学员宿舍铺新床给对方休息。 老裴自知自己今天也算落难,一切都镇静自若的接受了,而且睡得也挺不错,反观何权青就不是了,他回到床上后,一直控制不住重头复盘自己今天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雨就停了,老裴要赶早回去就先走了,何权青本来也要一块走的,但是接到了梁晖电话说让他采购点东西回来,于是上午十点多才回的镇上。 他到家时,一行人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他一块下地了,虽然昨天下了雨,不过今天太阳大,泥地干得挺快,迁坟工作全程都很顺利。 当地过中元不止过中元那一天,而是是从七月初十就开始过到七月十四,中元当天还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何权青出去两年,算来也是三年没过过中元了。 虽然院子里少了三个人,但是今天一点也没比往日安静多少,毕竟有两个小孩就已经够吵了。 梁晖的儿子走路刚刚稳,一下一下就叫爸爸叫妈妈的,祝骁的大女儿三岁正是狗都嫌弃的年纪,上蹿下跳更是吵得不行,他老婆肚子里还有一对双胞胎,估计再过半个月也快生了,等中元回去他就带人去医院备产了。 “只要不是两儿子我就谢天谢地了,真没力气供两个大爷了。”祝骁放下酒杯,又开始了他祈天祷地的衷诉。 “早有这个觉悟你怎么不去结扎,现在这里哭天喊地有什么用。”梁晖不打算同情老五一点,因为他和师妹就打算只要一个孩子。 “谁知道我基因这么优良,我有什么办法,本来就想要个二胎,现在变三胎了,我老婆都想马上剖出来了。”祝骁连连叹两口气,“我已经给你们提醒了啊,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看我干嘛,我需要你们提醒?”岳家赫本来就置身事外的,突然被他们这么一盯怪无辜的。 “那不就剩能提醒你了吗,不然你觉得我在提醒谁,某些人都要绝后了这辈子不知道多轻松。”祝骁连连摆头,“我真要去投诉长东他全家了,商品房怎么能炒这么高。” “某些人”在一旁听着,不怎么插话,他酒量一般,今晚真醉了。 身体是醉了,但他脑子还是半醒的,他就听着,心里不由自主想了许多事。 相较于其他人有自己完整的家庭结构,他总觉得自己的生活模式还是比较稀碎的。 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终日相伴左右的家人,也没有平平淡淡的一日三餐,忙碌忙碌反复忙碌的生活模式也不能说没有得到什么回报,只是说他期待中的回报还太远,自己偶尔确实也会沉不住气。 “爸爸,我要一块钱!”祝骁的长女秋秋突然跑回来扒到他背上嚷嚷道。 祝骁唉了一声,他一身酒气不太想让小孩靠近,摸了口袋又发现钱包没在身上,于是便哄劝说:“去问你七叔要,七叔现在是大老板了,去吧。” 秋秋和祝骁一样天生不会害臊,她大胆又跑到何权青跟前,抱住人胳膊就让她七叔给他钱买贴贴纸。 何权青一找东西,才发现自己身体已经醉困了,他也是左摸右摸才找到的钱包,他打开皮夹翻了翻,小额零钱还真没有,于是又只能去外套里找找看。 “这个是谁?”秋秋抓着何权青的钱包,头一歪,又举起来问叔叔:“这个哥哥是谁?” 何权青垂眼一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总不能跟个小孩说这是他男朋友吧,“这个是叔叔的……好朋友。” 他都说得这么小声了,还是被其他人听见了。 “还好朋友。”梁晖啧啧两声,“一会儿小孩把老婆和好朋友搞混你就有得罪背了。” 何权青本就有些酒色的脸稍稍红了点,也没解释什么,虽然他从来没有明确过自己和裴居堂的事,但事情自然而然的好像也公开了一样,他其实也没打算那么早说的,毕竟八字还没一撇,说早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给小孩塞了张二十以后,何权青就到一旁的摇椅躺下歇酒了。 师父那边突然打了电话来,问他们迁坟的事办得怎么样,确认没出差错以后就放心了。 “那您这两天还行吧,今年回来吗。”岳家赫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让大家一起听。 “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我现在都想回了,老四不给。”师父在电话里哼了一声,“你们谁有空过来接我回去?” “那他不让你回指定是有原因的,这才去几个月,这慢性病哪有一次性治好的师父,您就安心听安排吧。”梁晖劝说。 “我早就好了!他安什么心我还不知道?”师父固执道,“你们一个个不想让我回去就直说,要不让老七过来接我。” 祝骁:“老七也没空啊,他这两月挣钱挣昏头了,师父你就安心待在那边吧,您不为自己身体想想,也得为三哥想想吧,忍一时幸福一生啊师父。” 老幺竟然没回声,大伙往何权青那儿一看去,原来人已经在摇椅上睡着了。 二哥把何权青架上楼躺下刚刚回来,何权青遗落在桌上的手机就突兀的响了起来。 离得最近的梁晖拿过来一看,直哟一声后,又说:“他'好朋友'来电话了,谁接?” 手机递了一圈都没人接,梁晖只能自己按下接听了。 裴居堂开口第一句就是质问声,但他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梁晖,就立马改了口气。 “是是是,他醉了,刚刚上楼躺着呢。”梁晖连连笑说,“没事啊,你随便过来,不是说到了吗,过来一块再吃点也行啊,是啊是啊,真醉了不行迷惑了看看吧,哈哈哈,打扰什么……” 电话挂断以后没十分钟裴居堂就到了,不过他没想到除了梁晖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弄得他怪尴尬的。 他们连忙招呼他过来一起吃点,裴居堂委婉拒绝了,就说上去看看人,看完就走,并托词他只是来拿东西的而已。 裴居堂转身进堂屋时,他听到身后那一声又一声的长叹哎呀,总觉得这些人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还是他想多了? “你去哪里!” 听到角落里突然来这么一句,裴居堂差点把魂魄吓飞,他缓了口气,往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个站在沙发上的小女孩。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对上脸后,秋秋立马长长的哦了一声:“你是七叔的老婆!” “啊?!”裴居堂又是一轮新的惊吓,谁给小孩子说这个的! “小朋友,谁跟你这么说的,我……” 裴居堂尴尬的解释还没说完,性子急躁的秋秋又口无遮拦、逻辑稀烂的补充说:“我知道啊,大伯就是说老婆就是好朋友,但是你是男生老婆,那你是……男好朋友?” 小孩自己说着又搞不明白了,然后也觉尴尬的直接跑出去了。 “……” 进到何权青的宿舍时,他就闻到了空气中飘着的酒气味,裴居堂关上了门,又到床边坐下。 他一下飞机就被拉了回来,他人都没进家呢就跑过来看他,结果这人竟然自己在这里呼呼大睡的,裴居堂捏了对方鼻子一下就要解气玩玩,结果这人竟然马上就醒了。 “谁让你醒了,赶紧睡回去!”裴居堂紧忙又把对方眼睛蒙住。 第90章 何权青眼前一亮又一黑的,他都有点搞不懂眼前人是不是真的,他直直起身,捉住对方的手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真的。 “你来了你怎么不说……”何权青声音干巴而兴奋,他紧攥着人手掌就要凑过去亲一口,但是裴居堂躲开了。 “谁跟你亲,一身酒味。”裴居堂哼了一声。 何权青睡过一会儿现在清醒了不少,他抹了抹有些生汗的脸,感觉自己的酒气确实不轻,“我去洗个脸。” 裴居堂没意见,他就连忙下了床,但没想到的是裴居堂又突然非常情切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何权青半弯着腰有点懵,随即才害羞的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那我去把澡也洗了,你,你等我一下,待会我们出去……” “……哦。”裴居堂好像轻佻不以为然得很。 何权青笑笑,踩着还有点虚困的步子就要出去冲澡,“我马上回来。” 结果这房门一开,哗啦一扑通的,门板后边猝不及防的就跌了一堆人进来。 “……” “……” 第77章 七月半 “你们……”何权青看着地上的一摞人,“在干什么……?” 几人连忙起身,尴尬笑笑,祝骁清了清嗓子,又拍拍身边的兄弟,“哦,梁晖喝醉了,我们扶他回来休息呢,哈哈哈,太久没回来住了,忘记他床都空了,是吧……” 梁晖呵呵一笑,身子好像突然软下去那样,岳家赫和祝骁连忙扶住他,“是,是有点醉了。” “哎呀,真的是,喝酒误事,你们继续吧。”祝骁拖着人就马上逃离现场,关上门前还要再提醒一遍:“你们继续啊,继续啊!” “……” 裴居堂坐在床边上,有点想笑又只能假装没看懂发生了什么。 何权青也不好意思笑笑,“我去洗澡,你等我。” “嗯。” 何权青洗得挺快,他洗完回来两人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裴居堂帮他剃了胡子,又擦了头发,两人抱来抱去抱爽了才出门去。 这边过中元习俗挺特别的,居堂一路过来都能看到有人在路边插香烧纸钱的,不过他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就是……” 何权青好像也没有很注意过这件事是为什么,总之从他有认知开始大家就是这么做了,他细想了一下,给了个回答: “七月半也叫鬼节,我们一般不叫中元,就是七月十四这天,是先人回来,也就是鬼出来的日子,在路边烧纸钱摆贡品是给那些没有家回的孤魂野鬼吃的,这样他们就不会到家里胡闹,是求平安安稳的意思。” “哦,这样。”裴居堂听完还有点怕呢。 “所以七月半这天,我们一般不出门,要早点回家。” “……”裴居堂拧了对方胳膊一下,“那你怎么不早说。” 何权青嘿嘿一笑,“那你都来见我了。” “见你还不容易,见鬼了你就舒服。” 两人走过飘满香烛味的街道,一群小孩举着什么东西跑过来的时候,何权青连忙把裴居堂拉到身边,让他小心一点。 “怎么了?”裴居堂不解问。 “小心被烫到。” “啊?” 面对对方的疑惑,何权青并没有马上解答,而是说带裴居堂去买点东西。 两人来到最近的商店,何权青跟老板要了一把短香和打火机,裴居堂还拿了一条水果糖在路上吃。 买完东西,裴居堂还以为何权青要带他去路边烧纸焚香怎么的,结果这人却把他带到了镇子边缘,他一时也看不出对方要干嘛。 “你在下面等我,我上去一下。” “上哪?” 何权青用下巴指了指面前这棵树,“树上。” 裴居堂抬头一看,这应该是棵柚子树,“你上去干嘛,掏鸟窝啊?” “等会就告诉你。” 裴居堂怕他酒还没醒在发梦,但对方三两步就蹿上树去了,那麻溜劲儿,感觉没少爬一样。 何权青在一根挺粗的树干上搜罗了一下,他扒开那些翠绿成黑的枝叶,接着摘了个还没有篮球大的青皮柚子,他掂了掂重量,就跳下树了。 “这柚子是谁家的,一下别人说你偷柚子怎么办。”裴居堂关心问。 “不是私人的,是野生的,没人打理也长不熟的。”何权青说。 随后何权青又领着他来到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口跟人家借了把水果刀,当场就把柚子的横着切开了,空气中瞬间漫开一股苦涩的清新香味。 何权青这刀切得不怎么正,已经切到果肉了,虽然那果肉还没有拳头大小,看起来还酸酸的,整个柚子内核基本都是白色的棉层。 还了刀,何权青又把带到无人的路灯底下,他在马路两边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根比较直的竹竿,那应该是别人之前围菜园用的。 他将竹竿一折成二,又把两根分别一米长的棍子插到了那两个半球体柚子上,插的是头和屁股底那两端,最后他将整把黄色的香都点燃,然后一根一根插到了柚子那白色的棉质横切面上,就像插生日蛋糕的蜡烛那样。 “这个你拿着。”何权青将竹竿那头递给裴居堂拿着。 还挺重的,裴居堂举起竹竿,插柚子上的香生出白烟,他举着晃了晃,香头的星火处烧得更红了。 何权青做完这些了才解释说:“这个我不知道外面人怎么叫,但是我们管这个叫柚灯,但是没有绳子可以挂着,只能插在柚子上面了,鬼节晚上拿这个出门就不怕撞鬼了。” “真的假的?”裴居堂这才想起来刚刚要撞到他的那群小孩手上好像拿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小时候,师父就是这么做的。”何权青说,“现在你可以放心待在外面了。” 裴居堂一开始觉得还挺感动,后面走了一会儿,他发现这行为挺傻的,因为根本不会有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还要打灯出门,只有小孩子才会拿着这个柚子灯出来跑。 他怀疑这就是大人哄小孩晚上不能随便出门的手段,何权青这不让他给别人笑话吗。 两人走到河边香已经烧一半了,他们把竹竿插进土层里,然后又挑了个地方坐下。 “你还真是会选地方,来这种地方岂不是更容易撞鬼。”裴居堂将头靠到对方肩前上,又戳了戳对方心口。 何权青揽住恋人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前拢了拢,最后手落下去卡在了腰上,“鬼又不害人,人才会害人呢。” “鬼不害人,人为什么怕鬼。” “怕被害呀,鬼也是意识形态的产物而已。” “嗯嗯,何大哲学家。”裴居堂又摸摸对方下巴,没有喇手的胡渣。 感觉世界寂籁下来后,两人贴着嘴唇进行了一个湿漉漉的吻,他们也是有一个多月没见了,有些事真是想得打紧又要不得。 亲够劲儿后,何权青躺在有些硌的石滩地上,裴居堂也倒到他臂弯里,枕着他胳膊闭眼慢慢歇气。 等到头脑里那股兴奋劲都过去了,何权青才开始说正事,他说起了自己的公司营业额,“我算过了,除去设备和人工成本,还有要交的税,能垂直入账到我手里的钱……应该还没有那么多,等到暑假一过,业务可能就要对半砍了,下个季度开始,营业额应该没办法像这个季度产出那么多,也就是说……” “什么。” “也就是说。”何权青攥着对方手腕从腕心摸到掌心,“今年可能没办法拿出那么多钱,公司账上的数应该有可能是够的,但是没办法全部都能拿出来,而且年底我还得分红给三哥,如果全部拿出来,可能要被经查的……” 裴居堂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不过这眼下情况远远要比他设想中的好很多,但他也没当回事,“没事啊,又不急着这一年。” “但是……我已经跟你爸说好了,今年过去以后,就不算数了……” “谁说不算,我都没完成他的要求呢,他干嘛要求你也马上完成。” 何权青怎么感觉不对呢,“这样真的好吗?” “没事,我回去跟他说,他会理解的,他自己都有一堆钱在项目账上没办法拿出来呢。”裴居堂安慰对方说,“等我也准备好了,我们再去找我爸说也不迟。” 何权青也没其他的选择,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他恬和笑笑,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好。” “没那么快,但也没那么慢。”裴居堂心里估算了一下,“大概……等我考完以后,要是直接进选调了,我们就马上结婚,要是没进,就先把研给读了。” “结婚……!你怎么这么说。”何权青有点激动,激动得不敢把目光露出来,“我们那种不算的……” “怎么不算,民政局给你盖章才算?” “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何权青犹犹豫豫的,“就是结婚要请人吃饭吧……我们只跟你爸说,还不算结婚。” 第91章 裴居堂听懂了,“哦,你的意思还要风光大办?” “也不是要……”何权青越说越小声,“但是如果你去了考上选调做zf工作了,是不能办这些东西了吧。” “哦,对,是不能。”裴居堂差点忘了。 “我的意思是。”何权青又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等到我们得到你爸允许了……我可不可以也让别人知道,就是不办像别人结婚那样,我可以说吗?” 裴居堂有点想笑,也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你怎么会这么想?” 何权青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他直接岔开了话题说别的,他挺忐忑也挺不自信的:“那你到时候……能,能来我们班里一起吃饭吗,能改口叫我师父也叫师父吗。” “能啊,这不是……应该的吗?” “那就好。”何权青心里踏实了一点,“那以后逢年过节那些,也可以跟我回去过吗,不是每一次都去,就是……就是偶尔去就可以了。” 裴居堂觉得对方紧张过头了,不过倒也纯真动人,他拨了拨何权青的鼻尖,郑重承诺都可以,并又问:“你怎么会担心这些,这些不是应该的,人之常情的吗?” “也不是担心,就是……想确认而已,”何权青脸上浮起些许苦涩的满足,“因为,我和师兄他们长大以后好像就像分家生活了,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和家人了,但是我没有,我很想有。” 第78章 疑神疑鬼的母子俩 “马上就会有了。”裴居堂小声说,他用额门抵到对方额心,“我跟你。” 何权青不再有疑虑,他也小小的嗯了一声,只让对方听见,因为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约定。 时间其实挺晚了,两人也不好在外面久待,他们约好了明天去何权青公司看看,于是就回去了。 “干嘛,你俩还没睡干嘛。”裴居堂一进门就看到父母还坐在客厅里,这搞得他有点做贼心虚了都。 老裴正抓着杨桃的手给人剪指甲,他瞥了儿子一眼,还是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问:“上哪去了,大晚上出门也不怕撞鬼。” “我才不怕,我有人护着呢。” “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可不代表我已经同意你们的事了。” “我知道啊。”裴居堂越说越硬气,“但你迟早得同意。” “你们拿什么让我同意,拿他一个月小几万的营业额?那确实得等到埋土里那天,我不想同意也得同意了。” “你少说这种看不起人的话。”裴居堂得意道,“反正他很快就能凑够钱了,他就是厉害,你等着吧,到时候我不光要跟他在一起,他还要叫你爸,你不想认都得忍着!” 老裴冷冷笑笑,“你觉得我多一个儿子很亏吗? 裴居堂哼着歌上了楼,并高声嚷嚷:“亏不亏不知道,反正便宜你了,你就等着迎接第二个好儿子吧。” “这傻孩子……”杨桃哭笑不得。 第二天早上何权青过来接人,但他来得有点早,裴居堂还没起床,他想着在外面等一等,结果杨桃直接给他叫进家里了。 “别紧张,果果他爸不在,刚刚出去了。”杨桃看出了对方的局促便立马安抚说。 何权青更不好意思了,他强行解释:“我来的有点早,也没带什么过来,就是不太好意思……” “来就来了,说这种话干嘛。”杨桃哎呀一声,“吃早饭没有?” “没。”何权青老实承认,因为三哥不在家以后,都没有人做饭了,他本来打算和裴居堂上外面吃的。 杨桃于是把他招呼到了餐桌前,又说裴居堂准备起床了,让他先吃着等。 何权青看东西都给他端过来了,他就这么好像也挺不礼貌的,只能按照杨桃意思做了。 “你们今天这是准备上哪去啊?”杨桃自己也吃,没让对方一个人吃。 “也没去哪,就是去我上班的地方看看。”何权青说得很镇静,实则每一个字都有过千番考虑才敢说出口的。 杨桃说话很温柔,脸上总是挂着各种笑,开心的或者打心底洋溢出来的幸福笑,何权青觉得很亲切,聊几句下来他也没那么紧张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杨桃心里对他、对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样的看法,但何权青感觉得到,对方作为一个母亲,已经在竭力一切维护自己的孩子了,杨桃或许对他有千种不满意,但她始终给自己留着面子,绝不说一点让裴居堂伤心的话。 如果下辈子他可以有妈妈的话,何权青也想有杨桃这样的妈妈。 “我都听说了,前几天我坐车应该路过你公司门口,就是门口种有三角梅是不是?” “应该是的,是二号路段17号门。”何权青回话,“您下次路过的话,可以赏脸进来坐坐。” “下次路过了一定。”杨桃说完,又重新问了一遍何权青的总部地址。 何权青交代了详细地址,接着杨桃不太好意思的笑笑,就问:“听说果果他爸前天晚上在你那里落脚休息了,没有麻烦到你吧?” “没有没有!”何权青连忙解释,“裴叔能赏脸是我的荣幸,更何况他还教了我挺多东西的。” 杨桃哦哦一声,又再确认一遍:“是整晚都在你那里吗,没去其他地方?” “没有,裴叔休息到第二天早上才走的。” “他一个人?” “嗯!”何权青感觉自己好像也有一点自作多情了,好像后面聊了这么多,其实就为问这件事而已。 杨桃也不太好意思问下去了,看得出来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他们两人快吃完早餐了裴居堂才懒洋洋的下楼来,他看到何权青已经坐在自个家里了,先是如临大敌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有发现老裴的影子后,才确信眼下的和平是一个真命题。 “起不来还叫人家那么早来等你,都多大了还这么懒。”杨桃边说边回到灶台前又给儿子单独准备早饭。 “人家乐意等还不准我懒?”裴居堂理直气壮,说完又问桌子对面的人:“你说你愿不愿意?” 何权青点点头,不太有胆量的说了个实话“愿意”。 裴居堂这早餐吃到差不多十点半才吃完,过后他又耽误了一会时间,两人快中午了才出发去的县城。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他的总部里却已经有人来上班,因为职称评审工作有时间限制,所以这个业务岗位很难保证每周都能双休。 何权青带着裴居堂先是到职称办公室转了转,他看了看已经完成的订单,又问员工还有多少没动的以及失效的。 从办公室里出来后,裴居堂便马上问说:“这个业务怎么还有反过来赔钱给客户的?” “这个业务不一样,因为职称评审它不是一个一做就能通过的业务,我们虽然只负责帮客户做材料提交到县里的职改办,但是如果市里的职改办再退回来,那就是初审失败了,一次两次都错报送材料成功的话,其实也就是浪费到了客户今年的评审机会,所以不走赔的话,这个业务没办法做出品牌效应。” “那一个客户收多少,赔多少?我刚刚看他们的登记本,怎么感觉赔了不少?” “收多少要看是什么等级的,评初级和中级的话,一单代申费是1500,副高级和正高是2000,材料报送失败被退回来的话是双倍赔,报送成功但是评审没过只赔一半。” 裴居堂听着怪心疼钱的,“那你们的业务通过率高吗?” “一半一半吧。”何权青也有点愁,“都是因人而异,有些员工做材料没那么细心经常出错,有些客户材料提供不齐全只能硬做,报送失败都是常有的。” “那你现在赔多少了?” “……”何权青心里算了算,“三个礼拜赔了三万多吧,等到年底评审结果出来,估计还要再赔个几万。” 裴居堂心里那叫一个滴血啊啊,“怎么感觉收入和赔出不成正比呢?” “目前是这样的,主要是这个业务我也是第一次尝试,熟悉起来了明年可能会好一点。” “没事,慢慢做,等我以后到要评职称的时候你可要给我一次过啊。”裴居堂安慰对方说。 何权青点头,“到时候我亲自给你做。” “哟,你真会做?” 裴居堂刚刚也看了一下评审管理系统的页面,其中要填的信息和攥写的材料还挺复杂的,感觉肚子里没点墨水还真写不出名堂来。 “现在不会,但是等你需要的时候,我肯定都会了。”何权青说得确有其事一样,“我也会进步的。” 接着何权青又领着人去看了技能培训教室和食堂,最后才带人上的办公室。 裴居堂到对方的办公桌前坐下,他拿起桌上二人的合照看了一眼又放下,然后才拿起那副全家福看。 “这个人就是你四哥?” “嗯。” “那我昨晚好像没看到他啊。” 第92章 “他回部队了,师父和三哥跟他在一起。”何权青自己补充说,“四哥是我的股东,年底我还要给分红给四哥三哥,所以今年账上没办法拿出那么多钱。” “要分多少?” “百分之十吧,最少……也要十几万吧。” 裴居堂心血都快滴干了,他以前真没觉得几万几万十几万是多大的钱,现在不行了,何权青哪怕是买瓶水多付了五毛钱他都觉得心疼。 何权青又拿出他自己手写的一本账本出来给对方过目,好像很急着证明他有在努力了一样。 如果是传统正规的账本,裴居堂还真看不懂,但是这手写的账本就是流水账,审阅起来就像看购物记录差不多,他看着上面一笔笔大几万十几万的采购支出,以及零零碎碎几百几千的收入细则,越看越觉得这钱真不是一般的难挣。 “等一下,怎么这里,这个季度怎么要交这么多税,你这个不是对接了那个就业扶持项目了,这个好像可以申报一部分免征税退回吧?” “是吗?”何权青问。 “是啊,你这个是有一部分免征税的,不应该交这么多啊。”裴居堂拿笔画了个圈,“就是这条,等到明天税务局上班了,你就去要清楚,最好是能退回来最好。” 何权青没有怀疑一点,“那我明天就去看。” 看完账本,裴居堂又审阅起他桌上的文件,何权青就在旁边站着随时接受对方的调查一样。 看着审着,裴居堂又开始查何权青的手机,他只查信息和通话,企鹅号不用查,因为这软件有关联功能,他可以看到对方的一切消息。 不过何权青的企鹅号里除了几个师兄也没别人了,一开始乃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有裴居堂一个好友,那时候好友列表还没有别人,何权青一直用他俩的照片做头像,签名条上一直挂着老土无比的“我想你”三个字,后面他有了其他好友,才不得不撤下来换成了一个apple单词。 查完工作机又查生活机,裴居堂什么也没查到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他疑神疑鬼,虽然他知道不会有,但是他就乐意看对方急着证明自己清白的样子。 裴居堂正在被压在办公桌上亲得火热,突然有人就敲了门,两人急忙正回身穿好衣服,等到空气里的情动都淡了以后,何权青才让人进来。 来人是一个员工,他将一份打包盒放到桌上,又解释说:“老板,我订了午饭,顺便帮您也订了一份。” “食堂今天没上班?”何权青摸摸还在发热的脑袋问。 “是啊,今天周末,食堂也休息呀。” “哦,哦,我忘了。”何权青咳了咳,“那其他人吃了没有?” 员工说不知道,“他们可能自己订吧。” “这样,那你去帮他们订吧,过会找财务报销就行。”何权青说,“另外我这份多少,我直接给你报了。” “不用,我看您回来了就特意给您订的。” 何权青偷偷瞄了坐在办公椅上的裴居堂一眼,又说:“不用你特意破费,那你去找财务一起报吧,另外,帮……老板娘也订一份过来。” 员工啊了一声,“老板娘在哪。” 何权青也不知道说老板娘不合适,但是他确实找不到其他称呼了,“近在眼前。” 员工有点懵,“那,那我去订吧……” 等人出去了,裴居堂立马拿起椅子上的靠垫枕朝何权青砸去:“这人是你什么员工?” “就,秘书啊。” “今天周末不上班,人家怎么会来上班?” 何权青闭着眼杵在原地给对方揍,“他也是职称办公室的组长,就也加班啊。” “平常你俩一个办公室?” “平常不会,他在职称办公室,我只有需要写材料文件那些才叫他过来。” “平常不会,那不平常的时候呢?” “没有不平常的时候,都是平常的日子。”何权青说,“你和你妈好像。” “像你个头。”裴居堂把枕头放回去,心里解气了但还是想要找茬,“你不会背着我搞外遇吧?” “我没有啊!”何权青又倏尔激动说,“你怎么诬赖我。” “难说,不是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 “这是乱说,反正我不是。”何权青底气怪足的,“而且我的钱都是给你的,要变坏……也是你先变坏。” 裴居堂被对方这举一反三逗到了,他强忍住开心,又继续找事:“那你又说有老板娘,老板娘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何权青紧张的表情慢慢松懈下来,他笑笑把人重新抱回办公桌上坐着,自己又坐到椅子上,他托住对方的腰,将脸埋进面前人的小腹里,闷闷道:“老板娘在欺负人。” 第79章 一人一本 晚上裴居堂没回去,就在何权青这里睡了一宿,老裴意见还挺大,硬说他恨嫁,他承认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周一了,裴居堂感觉天才刚刚亮,何权青就起床去忙活了。 差不多上午十点这样,裴居堂也睡不着了,倒也不是不困了,而是外面有点吵而已。 他起床出去看了看,原来是有相关部门来做消防培训和演练,何权青看他醒了,又带他去食堂找吃的。 下午他们一起去了税务局,晚上又换了酒店睡,二人一起过了挺愉快的两天后,裴居堂又回镇里住了两天陪家里老人和父母,然后就回北京去了。 杨桃让他留在家备考就行,这样一来也好照顾他,裴居堂拒绝了,他觉得自己不够自律,只有待在学习磁场足够强的地方才能把所有生活琐碎抛在身后。 杨桃又说自己直接跟他回北京陪考,裴居堂也不答应,相较于高中时过分想依赖父母照顾的心情,这几年的大学生活下来,让他更加享受孤军奋战的生活,这让他有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绝感。 而且他的生活起居也不怎么讲究,吃的他和几家餐馆订了一整个季度的餐,每天都准时准点有人送饭过来,这还更省时省事。 回到北京以后,裴居堂就把电脑网线拔了,也断了家里的无线网,除了必要的报备和定期的问候,他基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联络家人还有和何权青的日常闲聊上,唯一联络比较频繁的就是他的毕业论文导师。 大四秋季学期正式开学以后,裴居堂就马上响应学校要求,在最快时间内找到了实习单位,并且一边实习一边复习,还有准备毕业论文,学校对于要考研的应届毕业生实习周期不长,裴居堂在融媒体中心的实习结束以后,他就马不停蹄的垂直进入闭关复习了。 很快国庆就来了,这几天还是裴居堂和何权青在一起一周年的日子,所以何权青才敢北上来占用对方两天时间。 裴居堂现在已经不去图书馆复习了,他几乎是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做题,一堆又一堆乱糟糟的卷子题本都摞在了桌椅旁边。 何权青一下飞机就直奔裴居堂的房子,屁股还没坐热就起来给屋子做了个大扫除,又重新去买了床套被套换上,吃的喝的都塞满冰箱仓柜,裴居堂原本一直觉得家里还挺干净的,对方这么一收拾,他才感觉到原来屋里积了那么多灰。 第一天晚上两人挺火热的,毕竟也有快两个月没见了,电话也打得很少,何权青只能在方方正正的短信文字里读取和幻想裴居堂的脸和声音,终于能摸到看到了,他很难还有什么定力。 裴居堂也短暂的给身体放了个假,虽然过程犹如被火车狂碾,一节连着一节不带停的,但事后效果还挺不错的,比如他已经很久不能昏沉踏实的睡一觉了。 第二天上午他们出去走了走,去的地坛公园散步,他们碰到有一狮队在排练节目,二人在一旁看了挺久。 后面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他们又跟组织者搭上了话,对方自称是一名高校教师,三人畅聊了一番对南北狮派的见解,何权青还以身示范了南狮的表演风格。 随后这个老教师说他正在做一个两派系的研究课题,也挂职在某文化领事馆有做项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加入,尤其是何权青愿不愿意做派系文化研究代表,他正在找一个合适的年轻人。 谈到这里,裴居堂立马戒备了起来,她感觉不该有这么巧合的事吧,于是选择了拒绝,也就不当回事的直接离开了。 傍晚他们又去商场逛了逛,要换季了,裴居堂得给何权青添点秋冬衣物,要是让对方自己买,就知道净买一些穿了一百年的款式。 何权青是第二天中午走,所以这晚两人来了一次睡前长谈。 何权青说自己年初跟上面申请的帮扶项目款已经到账了,是可以拿出来的活款,他初步算了一下接下来几个月要扣去的人工水电工勤费还有各种业务费以后,再加上这笔项目款,已经能勉勉强强够到房子的落地价了。 裴居堂心挺急的,他就说等选调和研究生考试结果出来以后,两人马上去跟老裴盖章,明年开始就光明正大在一起。 第93章 “那,那要等到明年的话……”何权青把手从对方背上拿下来,“这个别人问我,我怎么说呢。”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何权青看了看自己中指上的戒指,他还没有很习惯手上套这么一个东西,这是裴居堂今天给他买的,说是对方未来几个月都没空去查他的岗,让他自觉一点。 “我说我明年结婚,这样可以吗。”何权青问。 裴居堂想了想,“可以。” 何权青回去以后,裴居堂的心思也马上收了起来,同时选调报名和研究生报名节点也到了,报名成功后他的生活里更是连基本的适当劳逸结合也舍弃了。 得到参加选调的名额是他花了三年时间争取来的,他一点也不想错失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然而紧张的复习很快就给他带来了严重的失眠和过度的亢奋。 裴居堂每天两三点才睡,但是五点钟就醒了,一开始他醒得早还有多的时间去复习,后面休息不足带来的强烈心悸和胸闷让他难受了好几天,他就不得不服用褪黑素调节了一段时间的睡眠。 天渐渐冷下来以后,裴居堂的睡眠问题才好转一点,但他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可能是太缺乏户外运动了,裴居堂又强迫自己在冬日里坚持了几天晨练。 长时间的握笔和坐姿保持让裴居堂还患上了轻微的颈椎病和腱鞘炎,他有一阵子睡觉哪哪都疼,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 有过来经历的学长告诉他笔试没他想象中那么难的,就他这样肯定能进面试,让他不要太紧张。 裴居堂知道自己紧张过度了,但他要是往外面走走,就会发现像他这样紧张过度的人一抓一大把,他还算不上最努力的那一个,况且笔试分占比一半,他不想踩线进面而已。 老裴和杨桃没忍住擅作主张来看了他一次,然后就把他先骂了一上午,又心疼了一整个下午,裴居堂这时候已经瘦了十来斤,原本气血红润的脸上现在只有疲惫不堪的青气。 “都怪你!非要孩子什么往高处走,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不考他就过不好了吗!”杨桃不舍得说孩子,只能把责任往老裴身上推。 老裴不敢反驳,因为他也没想到裴居堂能拼命成这样,他一直觉得自己儿子聪明机灵,不是崇尚死学习那一套的人,但就眼下来看还是太超出他的预想了。 这次以后杨桃就没回去了,她一直陪到裴居堂笔试为止,选调的笔试要比国考还要研究生考试早一点。 整次笔试下来裴居堂感觉还算良好,他心里的底还是很足的,但这也仅仅是一个节点的结束,他压根就没有时间去复盘就要忙其他的备考了。 研究生笔试的时候何权青来了,他也把裴居堂说了一顿,又把他藏在抽屉里的褪黑素和抗压药都没收了。 裴居堂去笔试回来终于痛快的哭了一顿,他都不能想象一个人在这漫长的一生里,仅仅会因为几场考试而痛哭。 “你知道很多人,尤其是是年轻人,为什么那么容易走上绝路吗。”哭完了,裴居堂突然有感而发,就问身边人说。 “为什么。”何权青有自己的答案,但是他知道这时候不是自己该表达的时间,而是对方正是需要倾诉的时候。 “因为一个人,在还没有获得足够有份量的人生成就的时候,精神和物质都是虚空的,整个人就像薄薄的空壳一样,是经不起刺激和打击,想不开是很正常的。”裴居堂望着天花板喃喃道。 “而且你不要笑话我哭,我只是在实现自己个人价值和获取人生成就而已。”裴居堂又补充。 因为裴居堂参加的是中yang今年特设的区级选调类,对招范围缩小后所以成绩出来还挺快,皇天不负有心人,裴居堂顺利进面了。 进面以后又开始为面试做准备,裴居堂刚刚调整好的身心和生活又开始崩紧了起来。 后海已经结冰了,裴居堂和何权青约定等到面试通过了,他们就一起去滑冰。 留给面试的准备周期并不长,就三个星期多一点,面试时间是在元旦后几天,这是裴居堂第一次觉得一年可以过得这么快。 面试的复习工作比笔试更加折磨人,裴居堂不得不找了个很严厉但很有经验的教培老师一对一指导他的面试复习。 只是两周而已,裴居堂已经生理性反胃这种学习了,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是彻头彻尾的学习精锐,但是这个老师也告诉他:“你觉得痛苦了,不是代表你能力有限,而是你有了突破自我极限的情绪准备。” 终于熬到面试节点,裴居堂也终于舍得放过自己,让自己休息了一天,身体得到合理的歇气以后,裴居堂的信心才慢慢鲜活起来。 面试这天,裴居堂觉得自己的精神面貌还是不错的,去面试考点的路上,他还拍了一张自己的正装照发给何权青,何权青给他回了一个“裴局长早上好[龇牙]”。 这是之前何权青去学校找他,偶然在他舍友口中听到的,起初是因为裴居堂有参加选调的意向,再加上他的绩点很突出,舍友们都觉得他能稳过选调的,羡慕恭喜中就调侃他为局长。 何权青还听不出来那是调侃的意思,还问他以后要去哪个局,裴居堂也逗他,说只要够厉害够努力,以后想去哪个局就去哪个局。 “那民政局可以吗。”何权青当时问他。 裴居堂继续逗他说应该可以的,又说就算他能去民政局当局长那也不能篡改我国婚姻法,也不能让两个男的结婚。 何权青当然知道不能,但他又问:“那你背地里可不可以给我们拿一个结婚本,我们自己手写登记,只在私底下自己偷偷看行吗。” “行啊,我们一人一本。” “这怎么行,这种是违纪的,你以后要为社会服务的话,是不能枉私徇法的。”何权青又突然警醒说。 “我知道啊,但是我不能说两句让你开心吗。” 何权青这才听出来是在逗他,他害羞笑笑,又继续开玩笑说能不能给三哥四哥拿一本,裴居堂说可以为他冒一次险,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想到这事裴居堂心情好了不少,进考点时也是自带春风的。 裴居堂第一次参加这么正规的面试,但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准确时间,他只说在过年之前,没说是这几天,因为他比较偏向事以密成这个观点。 尽管他这个岗位是进三招一岗,但是整个面试流程还是拖到了中午才结束,面试结果将于下午才放榜出来,他不能离开考点,午饭也是在考点里吃的。 面试分数到底是高是低,裴居堂心里也没底,虽然他已经知道分数是多少了,但是他不知道其他两个对手的分数,从考场出来后他就没碰到过那两个人,如果碰到的话,或许他们可以提前合计一下,也算能提前知道结果了。 终于等到公示成绩的时间,裴居堂也见到了另外两位同岗位对手,他看那两人已经在那里看着了,他就先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等他们看完了自己才过去的。 裴居堂走到公示栏前的每一步脚都软的,甚至视野都是模糊的,但是当他看到公告结果上的分数以及排名时,他的眼睛瞪大了。 看到自己排名第二那一刻,裴居堂的心好像被撞了一下,像寺庙里的钟一样,沉沉的,重重的,里面回荡的全是难以置信的声音。 怎么办。 他落选了。 他后退了两步,退到人群之外,有些反应不过来,旁边来人了拍了他肩膀两下他才缓过神。 “哦,是你。”裴居堂转脸一看,发现是同岗位的对手之一。 “你是第二88分吧,我是第三86.8那个。”对手惨笑说,“我问过那个第一了,他笔试比我还低两分呢,你笔试多少。” 因为最终录取分数是笔试面试分数各取50%的总和,所以考生面试前一般不会透露自己的笔试分数,但是考完已经不重要了,裴居堂也就如实说了自己的笔试分数。 对手大喊了一声我靠,又崩溃抱头:“那你比我笔试还要高两分,你是笔试第一啊,我们竟然被第三面试翻盘了。” 裴居堂又是愣愣的一阵失神,过了四五秒钟,他脸上浮出前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失意和失败,心如死灰淡淡的吐出一句:“是啊。” 第80章 多大的事 裴居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考点的。 这天冷得不行,虽然太阳是挂在天上,但哪哪都是冻的,他早上来面试时还在正装外套了一件挺宽大的羽绒服,不过后面衣服放哪了他也忘记了,直到他感觉到彻头彻尾的身冷心寒以后才想起来。 裴居堂是开车过来的,但这会儿哪哪都堵车,他坐在车里,看着前面一动不动的车流,更是感觉堵到了心里。 把车开到停车场以后,裴居堂迟迟没有下车,他忍不住经不住去复盘去回想今天自己的表现,怎么能在笔试领先四分的情况下被翻盘了,他到底差在哪,是有多差才能被翻盘。 第94章 将近四年的磨一剑,就磨出了一把钝刀。 裴居堂在车里一直坐到凌晨,坐到腰酸背痛头昏脑胀,坐到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才认命一样下车返回家去。 结果一进家,他更是没忍住放声大哭出来,裴居堂人靠在门背后,身体一点一点下滑跌坐在地,他一边哭一边觉得这没什么可哭的,可他又无法释怀这是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追逐的结果。 裴居堂一点都不敢去计算他在这件事里花了多少精力,消耗了多时间和情绪,他甚至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过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了。 甚至何权青都达成他很难完成的目标,他却落选了,他失败了,他也失约了。 想到这个人,巨大的落差和失意更是压得裴居堂喘不过气,甚至短时间内他都不想也不敢见到这个人了。 好在没什么人知道他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用去应付那些糟心的关心。 幸好有事密以成的准备,他现在才有事败无迹的短暂轻松。 裴居堂是后半夜才敢开的手机,手机里除了一些关心信息以外什么也没有,与此同时他也还没有做好把这件事宣告出去的准备,整件事里,他错就错在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连着两天,裴居堂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重新给电脑接回了网线,不分昼夜的玩了个两天两夜,终于把身体玩透支玩空了以后,裴居堂才终于昏头睡着。 断断续续的长睡一天两夜以后,裴居堂才恢复一点活气,也重新把灵魂塞回了躯壳里,但他依旧没有跟家人恋人提起这件事。 哪怕已经过了好几天,落选这件事仍是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他知道这刺很小,在这世事无常的一辈子里就是很小,但他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疼,扎得他特别特别疼。 在家里又消磨了一天以后,裴居堂出去走了两天,然后马不停蹄的开始为新年后的京选和其他地区选调做准备,虽然他对其他选择都没那么多热情和执着就是了。 差不多是距离过年还有十天这样,老裴终于给他来了电话,问他这两天是不是要到选调的面试时间了。 裴居堂握着电话,表情已是平淡如水,他风轻云淡说:“已经面试过了。” “结果怎么样?” “……”裴居堂怔怔盯着面前的台灯看,仍是口气平平的说:“没考上,落选了。” “有递补的可能吗?” “应该没有。”裴居堂想不到那个总分第一有什么放弃理由和可能。 老裴那边也安静了一会儿,约莫过了三五秒钟这样,他才说:“第一次考,考不上很正常,多大的事。” “就这一次了……!”裴居堂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是一提起来又忍不住强调,“再想要考要研究生毕业了!” “那不是还有国考省考地方选调吗,考上了再参加遴选也是差不多的,机会多的是,又不差这一个。” “那些怎么能跟央选比!” “那怎么办……”老裴也挺无力无助的,他有些说错话了的紧张,“爸,还能怎么帮你……” 裴居堂眼泪又夺眶而出,他咬了咬牙关没让自己的脆弱发出声音,“多大的事,考不上就考不上,先把研读了,读完研再考。” “嗯……” 两边沉寂了三秒钟,老裴又再开口:“既然面试也过了,就马上回家一趟吧,家里出了点事。” 这通电话挂断以后,不出十五个小时裴居堂就在区里的机场落地了,他一出航站楼就看到了自家司机黄叔在外面等候多时的身影。 老裴在电话里没能给他讲清楚就去忙了,他也是上了黄叔的车,听对方全程道来了才知道是怎么个事。 他二叔被抓起来了,因为偷税漏税。 事情起因要追溯到两年前,因为上面财政拨款困难,造成了工人工资要改成了按年度发放的恐慌,许多工人都有离职倾向,这使得工程进度很难得到稳步推进,当时老裴又要调去另一个地方负责起工,他二叔就毛遂自荐主动接手了水电站这边的统筹工作。 为了解决工资发放的问题,他二叔就把工资发放制度改成了一薪两发,即设一名工人一个月的薪水为6000元,那么每月先发放3000,剩下的则合计到年底用奖金的名义一起发放,而当月发放的3000工资走的书面交易是全额发放。 这看似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一薪两发的第一薪却完全避开了纳税标准,员工个人所得税并没有完成缴纳是其一。 最关键的是他二叔向员工谎报依旧会按比缴税,实则却从年底第二薪的总和里私自克扣取走了工人本应该缴纳的个人所得税占为己有。 至于这事是怎么抖落出来的,其中还有更复杂的纠纷。 裴远和女朋友佟静的事在镇上也算人尽皆知了,两方父母也是彼此恨得要死,而佟静还有个弟弟叫佟阳,好巧不巧的是,佟阳发现了这件事,就要去向上级举报,他二叔在阻止这件事的过程,气急败坏捅了佟阳一刀。 现在他叔已经被带走了,偷税漏税的案件也还在核查中,佟阳生死难定的还躺在医院里,老裴之所以要把裴居堂叫回来,是因为爷爷已经被气倒了,现在在医院吸氧。 以及他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二婶,也就是裴远的生母,也旧病发作了,黄叔说:“小远他妈没抗住,两个小时前走的,救护车都还没到就没了,那时候你在飞机上吧。” 黄叔又提起了前阵子他叔带人去何权青公司闹事逼走裴远的事情,也因为这件事,裴远再次和家里断了联系断了来往,他们也是几个小时前刚刚联系到远在外地的裴远,估计裴远也是快赶到而已。 裴居堂根本不能想象现在家里到底乱成什么样了。 老裴在三个小时前也被叫去接受调查了,他很担心老裴,毕竟老裴的年纪已经不是什么能经受得起刺激的岁数了。 一路上明明走的高速,裴居堂却晕车到直接在车里吐了出来,尤其是下高速后往镇子走的那段乡级公路,他一看到那些熟悉的山林田景就开始生理性的害怕和抵触。 车子开到桥头那里突然停了下来,裴居堂问怎么回事,黄叔好像也不清楚,两人连忙下车一看,发现裴远的车也停在一边,而桥上堵着一堆披麻戴孝的人,白茫茫的一片,有烧香烧纸的,也有哭丧喊魂的,直接把桥道给堵死了。 “大哥……”裴居堂声音弱弱的过去叫了裴远一声。 “怎么回事,怎么不过去?”黄叔急问。 裴远常年木讷的脸上涂满苍白,他崩溃到呆滞的摇摇头,无力道:“过不去……” “什么过不去?” 黄叔懵着,他又过去一问,却被那群人横拦住了,看到人堆里有几张面熟的脸,他才发觉这是佟家人在闹白事为难人,就是不准他们姓裴的过去。 说白了,他们就是没打算让裴远回去看他妈,也没打算让他们一家人好走出去。 “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一向和蔼可亲的黄叔也是气坏了,他过去拍了拍桥头那块石碑,又指着上面老裴的大名吼道:“你以为这桥是谁捐的是谁建的!你们有什么脸拦我们的路!” 上面的人不顶话了,但是也没有一点要让路的意思,黄叔估计上面没几个人是本镇子的,应该大部分都是外面请来的托居多,就是那种专业哭丧团的。 裴居堂也是气得浑身发冷,他哆嗦着手拿出手机就要报警,但裴远说他刚刚报过了,执法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但比执法队先一步到来的是何权青,他是从镇子那头方向过来的,他也不太轻松的挤过了那堆白色人群,然后才来到裴居堂身边。 他也没管这里有什么人在,就抱着人先安抚了起来。 “哥……”裴居堂脸埋进对方胸前低声弱弱喊道,他抽气很快,但依旧在强忍着情绪没让自己哭出来。 “对不起。”何权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但他真觉得对不起对方。 随后何权青又过去和桥上的人交涉,虽然里面有个别熟人,但对方并没有通情达理的打算,“你跟佟阳以前不也玩得挺好?现在他人没了你跟凶手一边是什么意思?你也不怕他回来找你啊?” 何权青要么说,佟阳确实是他朋友,可裴远也未尝不是,事情闹成这样,好像无辜的人越来越多了。 桥头另一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桥上的哭声也更加凄惨刺耳了,裴居堂头疼无比,又直接吐了一滩苦水出来。 裴远让何权青先把裴居堂带回去,他在这里等执法队就行,黄叔也觉得以后先这样,于是何权青就把裴居堂背到了背上,不顾那群人阻拦就要过桥去。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自称是佟阳表叔的中年男人看何权青仍是要背着裴居堂过去,他直接指着何权青鼻子骂了起来,骂完了他无情无义以后,又开始骂裴居堂是外乡人应该滚出去。 第95章 何权青忍无可忍,直接将摆在桥梯中间的一口火盆踢向前方,飞起的火星和发烫的火盆像颗足球一样射了出去,立马将堵在前路的人分成了两列,何权青在两列仇视目光中,黑着脸背着人径直走了过去,裴居堂趴在对方背上,眼泪一个劲儿的直流…… 第81章 现在是何老板了 何权青一路把裴居堂背到了家,杨桃听到孩子回来的消息立马就出来接了人。 整个屋里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裴居堂就是觉得乱糟糟的。 杨桃脸上明显有哭过的痕迹,裴居堂估计是因为老裴被传去调查吓到了她,杨桃又问他怎么搞得一脸青的,裴居堂摇摇头说晕车了而已。 “小远还没回来吗?”杨桃又问旁边的何权青。 何权青有点为难,磕磕巴巴说了裴远还被拦在桥头的事。 杨桃没力气去点评这种以多欺少的事情了,两个孩子跟着她去了后面那栋楼,裴居堂也看到了躺在堂屋地板上的二婶。 不过此时人已经用布盖住了,外面又覆着一张毯子,地板上还垫着两层洁白的棉花垫,火盆香炉油封一样不少的摆在遗体前,在他们老家那边是没有这种风俗习惯的,到这里来几年竟也潜移默化接受了这种殡葬方式。 杨桃又说让裴居堂歇会儿,然后去医院看看他爷爷,他爷爷人已经醒了,现在医院里只有他们家保姆琴姨在看着。 “那二婶……怎么办。”裴居堂脑子空空的,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他发现自己好像根本还没有应对生活突变的能力。 “等你大哥回来再决定吧,你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杨桃说。 何权青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他就说去看看裴远那边怎么样了,裴居堂跟杨桃就坐在地上烧了会儿纸,两母子都没什么力气,说话都是虚巴巴的。 “爸……他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他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杨桃说得很笃定,却又像气话,“他要是有事,我马上跟他离婚,这个老东西……”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裴远总算到家了,他跪在母亲遗体前丢了很久的魂,才一点一点掉出眼泪来。 “居堂,你先去吃点东西。”何权青看裴居堂站在一边也跟着难受,他连忙把人牵走,“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裴居堂摇摇头说不想吃,杨桃又说自己去做给他,他这才答应跟何权青过去吃点东西。 监督人吃好东西后,何权青又返过去安慰起裴远,并跟对方商量起接下来的打算,毕竟人走了一直放在这也不是回事,到底是要按照他们外乡的规矩直接送去火化,还是算个好日子下土,都得好好打算,毕竟死生是大事。 家庭的重担突然落到肩上,裴远也是有点准备不足的,他不太能拿得定主意,就问何权青有没有什么建议。 何权青想了想,就问他以后还待在这里不,如果以后还在这里生活,人就埋这里,过会儿他就去请风水先生和乐师给伯母安魂算日子,如果他以后要回外乡去,就选个好时辰送去火化了。 出了这么大事,裴远已经不觉得他以后还能在这里有一个立足之地了,他就说送去火化,然后把骨灰带回老家安葬,至于佟家那边,他想把母亲的事安顿好了,再上门道歉协调。 何权青也觉得这个决定最好,他又让裴远准备一下,自己去找先生,裴远没意见。 看到何权青要去办事,裴居堂也跟着去了,他现在脑子太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何权青想让他回房睡一会儿,裴居堂摇摇头:“你不在,我心慌。” 何权青心想那只能尽快把事给办好了,“那好吧,我们走快点。” 何权青先是带着他去走访了一名也挺有威望的风水先生,不过对方却没有接他们的卦。 两人从他们家里走出来后,何权青才想起来这风水先生和佟家有亲戚关系,接着他又领人去了师伯的六黄庄,师伯表示也不想掺和这事。 “要是师父和师叔在就好了。”何权青有点着急,他只能把电话打给周通,又恳请对方问问能不能让师伯帮忙,对方爽快答应了。 接着何权青又给二哥和几个师兄打了电话,问他们能不能回来搭把手,几人通一下气都说没问题,何权青又把要用的东西列出来,让他们顺带给买回来。 下午的时候,师伯动身过来给裴远的亡母算了算,说是明天六点到八点之间都是化鹤西去的好时辰。 幸好这天冷,人再多留一夜也不会有太大影响,这晚上裴家灯火通明,虽然他们门前并没有琴姨当初跟裴居堂说的遇白帮白,毕竟他叔做了这种事,他们家不受待见也是在所难免。 “回房睡会吧,这里有我看着。”何权青给坐在自己身旁的裴居堂揉了揉肩膀,“五点这样我再叫你。” 裴居堂是很累,但他还不想睡,他不断重复将纸钱捏成条再放到火盆里的动作,“我还不想睡。” 做法事的几个师傅刚刚走,梁晖和祝骁也摘下肩上的头壳,两人也坐了下来歇息,他们借着火盆里的火各自点了烟,抽完以后才想起来问裴居堂能不能在他家里抽烟。 “没事没事,你们抽吧。”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小老板,世事无常都是难免的。”梁晖安慰对面人说,“老七你也真是,也不好好说点安慰的,你看你这……那什么做的,也不太合格了,这很难说服丈母娘啊。” 裴居堂这才被逗笑了一下,“你们别乱说。” “乱说什么,你看我们家老七多老实能干,人都还没过门呢就家长里短的给你们收拾起来了,这事过去了不得跟裴老板合计合计,收了我们老七吧,是吧哈哈。”祝骁也附和说。 何权青怪不好意思的,但也没出声,只偷偷留意着裴居堂的反应。 “谁要他进门……”裴居堂嘀咕着,又悄悄把脑袋靠到何权青胳膊上。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裴远去忙明早细事回来了,他看到何权青和裴居堂还在灵堂前,就让他们先去休息了,剩下时间他自己守就行了。 何权青没有拒绝,他把手中最后几张纸钱放进火盆里,又轻轻抱起枕在自己腿上睡着的人出了灵堂。 杨桃得知裴远回来了就过来看了看,正好碰到何权青抱人出来,她就先领着对方出去了。 把裴居堂放到床下安顿好后,杨桃又让何权青去隔壁房间也休息一下,何权青说好,也嘱咐对方早点休息。 杨桃下楼去跟侄子商量了点事,又上楼整了条热毛巾准备去给儿子擦擦脸,不过到门外时看到何权青已经在代劳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心离开。 给裴居堂擦完脸,何权青直接去的外面沙发睡,毕竟他一身灰的也不好上床休息,差不多凌晨四点这样,他就下楼做事了。 杨桃是五点起床下楼的,她准备去做早饭的时候,何权青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裴居堂没等人叫就醒了,他心里绷得紧,也睡得不怎么样,他们几人吃完早饭后,一行人将灵体搬上了车,又在清晨中点响一串告离的炮仗。 车子走上没两百米,就碰到了老裴返家的车子,惊喜中,一行人就先停了下来,老裴看起来好像又老了几岁,脸上的疲惫看着是连夜赶回来的。 “我没什么事,回头再说。”老裴抱着杨桃安慰了几句,又对几个晚辈说:“先把眼下这事忙完了再说。” 接着他又让何权青去开自己的车,跟在灵车后面一块出去。 然而没想到都是,他们再到桥头那里时,桥上又堵了一群人,跟昨天一模一样。 裴远率先过去交涉了一番,但对面态度很是强硬,并且正眼都不带瞧他一眼的。 “这算什么事嘛。”杨桃真是要被气哭了,她靠进老裴胸前,甚至有了点怨念,“自己捐的还不能过去了。” 老裴一边拍妻子的背,一边拿出手机翻起了通讯录,然后给镇长拨了个电话过去。 结果镇长人在外地来不了,但他让了个执法队的过来,两方再次进行了一番交涉,佟阳的父母仍是没有打算让步的意思,还嚷嚷要裴远偿命。 一大早的,河边堵满了人,太阳快要出来的时候,岳家赫载着佟静回来了,她一下车就喊说自己弟弟又没死,让父母别在这里胡闹了,然而面对一年多没见的女儿,佟家父母就是劈头盖脸的骂,要不是旁边人拦着怕是就要打起来。 裴远父不正母又亡的,老裴和杨桃不得不担起责任过去和女方家交涉协调起来,尽管老裴已经陈列出极其阔绰的弥补条件了,但对方一家铁了心不和解,也不打算让他们在吉时前过桥了。 裴居堂立在一边,帮也帮不了忙,插也插不进话,他一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再这么耗着要错过时辰了,虽然他并不是很相信不能在吉时过桥就不能去路平坦这种迷信说法。 第96章 但他又细想了一下,这也并非全是迷信,这里面蕴含更多的应该是人向外界寻求认可的尊严维护。 就在老裴都已经有点被骂得胸闷时,旁观的人群被一阵悠长的唢呐声拨开了一条路,紧接着一队乐师领着两头狮子穿过人群。 咂耳的钹声响了两声,浑厚的鼓声一起一扬打了三下,一时之间河边所有争吵声都被这摄人心魄的调子压下去了。 两钹三鼓,这是叫醒狮子起来开路的号子声,裴居堂清楚记得何权青是这么跟他说的。 直到这会儿,裴居堂才发现何权青不见人影了,他在人群里搜罗了一下,才发现一双眼熟的板鞋套在那头白狮脚下。 钹声连带着马锣声又响了两下,那一黑一白的两头狮子跟着锣声跳了两步,像是表示自己要出门一样,它们跟在乐师身后,狮步严肃而又有点沉重的走上了桥,而堵在桥心中央的一众孝衣也不得不为了他们让开了路。 “赶紧的,赶紧先过去了,太阳出来路不好走了。”岳家赫过去到车前,让在灵车驾驶座上的司机赶紧过桥。 事已至此,双方都好像得到了一个台阶,主要是没人敢上去顶撞狮子,因为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也没人敢做第一个,车子不敢撞人,人也不怕车子,但是一只狮子过来,你能怎么样?人总不能反咬祥瑞一口吧,谁敢呢? 灵车稳当的开过去了,裴家人也纷纷上车跟了上去,路过桥中时,裴居堂伸头出去往外一看,立在桥栏上的那只白狮对他眨了眨眼睛。 裴居堂也同“它”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去往县里火化场的路上还挺平坦,一路都走的高速,裴居堂一家三口坐在后座上,各自都有很多话想说,但又都累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下午两点多这样,裴远歇也没带歇的就要当天把他母亲的骨灰送回老家去,老裴劝了两句没用就放任侄子去了。 他们一家三口在火车站外逗留了一会儿,就直奔去医院看老爷子怎么样了。 老人身体情况还算稳定,但是情绪不太稳定,他们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忙了大半天,饭也没吃水也没喝的,不得不出去喘口气了。 然而裴居堂却说他没胃口,他想先回镇上去。 “又不是明天见不着了,非要着急这一下?”老裴直接戳开了儿子的心思说。 裴居堂急着见人是真的,但他更急何权青会不会出什么事,毕竟对方今天那样为他们家出头,怕是要遭人诟病。 “怎么不急,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人家替我们办了多少事!不信你问我妈啊!” “嚷嚷什么。”老裴真是没招了,“现在给你那个谁打电话。” “干什么?”裴居堂警觉问。 老裴又是心情复杂的一哼,这一哼里有妥协也有感慨,但他还是要强撑着自己最后的倔强,没好气说:“让人家过来一起吃个饭呗那还能干什么,那我不得好好谢谢人家何师傅吗?” 裴居堂哦了一声,但又强调说:“人家现在是何老板了。” 老裴:“……” 第82章 管用 何权青接到裴居堂的电话马上就动身了,车子走得高速没花多少时间,也就没让他们一家三口等太久。 他到饭店时,菜也刚刚上齐,裴居堂亲自下楼把他领上来,两人在进入包间之前,裴居堂又拉着他串通起话来。 “最后一个,就是如果我爸问你爱我吗,你就说爱,知道吗。” 何权青头发还是湿的,他出门前洗澡了,但是还没来得及把头发吹一吹,他点点头,又要解释:“这个我知道啊,这个……还不用你教,我特别特别爱你的。” “怕你到时候不敢说而已。”裴居堂真是怕这张嘴该聪明的时候又笨起来。 “我敢的,就怕你爸不敢问。” “巴不得他问呢。”裴居堂哼哼。 “哪有父母会问这种问题的。”何权青笑笑,但又不免有些局促。 裴居堂给对方抓了抓冷冰冰的头发,又把手伸进对方后颈下捂了捂,他在这人脸上亲了一口打气说:“别紧张。” 何权青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紧张的。” 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准备就绪后就一同进了包间。 何权青进门就叫了人,老裴看到人总算来了,直接招呼:“坐吧先坐吧,人快饿死了。” 一切总算暂时安定了下来后,裴居堂这会儿也是总算有了胃口,何权青来之前的两个小时就已经吃过午饭了,他这会儿还不饿,心里战战兢兢的就等着被发落。 但这一家三口好像真是饿得不行了,每个人都忙着吃饭,而裴居堂口中的“被为难”情况更是迟迟没有发生。 何权青如坐针毡半个小时后,老裴才终于开口向他道了谢,这感谢话说得太有份量,直接给他整得站了起来,坐都坐不住了。 “你又没犯错,站起来干什么,坐下。”裴居堂拽了拽身边人的衣服。 何权青看了对面的两位长辈一眼,得到允许后他就又乖乖坐了回去。 但老裴这感谢话说完以后,竟然也没有下文了?过了一会儿老裴才说自己还得回去处理一下裴远他爹留下的烂摊子,该补税的补税,该调查的调查,然后又让裴居堂在县城里待两天,等他爷爷身体好了以后,再负责把人接回家去。 出去前,老裴又问何权青说他这两天方不方便,方便的话,到时候就由他替自己把老人家接回去。 何权青没有不方便的可能,老裴放心的点了点头,又莫名其妙对裴居堂说了一句:“别给人家何师傅添太多麻烦,知道吗。” “?”裴居堂想问自己添什么麻烦了给的,但他听明白后也就:“哦。” “对了小何,你家师父回来没有?”老裴人都出包间门了,又停下来问里面的人说。 何权青摇摇头,“还没有,我师父他今年可能不回来了。” “这样……”老裴若有所思,有点犹豫,“你要是家里没人的话,过几天……” 里面两孩子看着他,却又迟迟等不来老裴继续说下去。 “你倒是赶紧说啊。”杨桃催促丈夫说。 老裴搔了搔头,口齿不清的扔了句:“你要是家里没人,就上我们家一起过年吧。” 何权青还没来得及高兴人就走远了,但想到今年家里估计只有二哥一个孤家寡人要自己过年了,他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 但是没办法了,他要去接受下一轮考验了,不得不先割舍一下兄弟情谊。 随后二人也从饭店出去了,裴居堂再去再去医院看了一遍他爷爷,他爷爷要求过两天就回家,裴居堂没意见。 不过老人又问起他的选调面试时,裴居堂就知道迟早要有这么一天,比起他自个,他爷爷比任何人都想让他当官,他是做好了应付爷爷的话术,可他没做好让何权青知道的准备。 “是还没考还是不考了?”老爷子追问说。 裴居堂低头看了看地板,感觉瞒也瞒不住了,于是小声说了句:“没考上,落选了。” “啧,怎么就落选了?”老人家明显不信,“怎么成这种?” 裴居堂声音越说越小,“就是落选了,比不过人家有什么办法……” 老爷子又问哪里比不过,裴居堂:“哪里都比不过。” “哎呀落选就落选呗……以后再考就行了。”裴居堂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老人还是安慰自己,“把研究生读完再考还能做更大的官呢,又不急这一会儿……” 他爷爷还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裴居堂只好抖落出来说自己没接受在本校保研的资格,而是报了清北其一的研究生,年后就出笔试成绩了,他信誓旦旦说笔试没什么问题了,老人家才接受了刚刚那一茬,又表示这个决定做得好。 从医院回去时,裴居堂就等着何权青问他这事呢,结果何权青也没问,他干脆自己提出来了:“我不能去民政局当局长了,不能给你盖章跟我结婚了,你看怎么办吧。” “那我自己画一个章行吗。”何权青给对方扣上安全带,准备开车回公司总部。 “那怎么行,伪造印章是犯法的。” “我不刻民政局的名字。” “那你刻什么,天地银行?” 何权青将车子平缓驶出住院部,他想了想,回答说:“就刻同意结婚四个字啊,直接可以盖在我们名字上面。” 裴居堂心情好了很多,他切一声,又忍俊不禁道:“还同意结婚……搞得像在养殖场里,往活猪身上盖一个同意审批猪肉入市一样。” “那刻同意结婚,不管用吗。” “……”裴居堂感觉自己都要被带偏了,“管用。” 时间说早也不早,说晚也不晚,四五点这样两人一同在何权青的公司休息间补了个觉,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才出来吃饭。 距离除夕还有一周,外边的街道上都挂满了灯笼,卖春联的把城市这一块那一块的都挂了一片红,哪哪都有点提前入年的味道了。 第97章 两人原本只是出来觅个食,后面又逛起了街,路过祝骁门店附近的街区时,二人就特意上门拜访了一番。 可能是年轻时没积够阴德,祝骁真喜提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他说自己一天要冲几十次奶粉都冲得手疼,虽然根本没人有空理解他就是了。 “哟,你不回来过年你上哪过年。”祝骁一听何权青跟他商量过年的事就明知故问说。 “我有事。”何权青低声说,怕被在一旁逗孩子的裴居堂听见, “你能有什么事。” 何权青酝酿半晌,然后挺牵强的问了一句:“五哥我可能也要像你一样去上门了,你有没有什么经验说点给我……” “你?”祝骁皱眉上下打量了对方一轮,“看不出来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有吃软饭的潜质?” “我没吃软饭……!”何权青有点激动,“我就是去那个而已……”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不就是上人家家里过个年吗。” 何权青说不是那么回事而已,他摸了摸后脑勺,不怎么有底气但又很高兴的说:“就是……我以后可能也要有爸妈了,我还没准备好,所以来问你要怎么做。” …… 次日何权青和裴居堂一同前往另医院看望了佟阳,他人已经精神起来了,但还是不能下床走路,他人挺大度,没跟任何无辜的人计较,不过他也没打算跟裴居堂的二叔和解,该走的法律程序还是要走,不过裴居堂一家也觉得是应该的。 这一箩筐的破事到这里就算暂时落幕了,裴居堂心头的乌云终于烟消云散,他也坦荡接受了自己落选的失意。 腊月二十六,何权青的公司也放了假,整个总部里就剩他跟裴居堂两个人了。 这种生命和生活间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感觉是极其令人愉悦的,好像开天辟地和世界末日重生后,荒芜的大地上只有他们相互搀扶的身影,裴居堂第一次生出自己和何权青有个家的感觉就是在这里。 老裴已经催他们回去了,但是裴居堂仍是要再拖两天,他打算年二十八才回去,并且他也不打算告诉何权青这件事,毕竟一回去,他俩见个面都得等天黑,不钻进田里都没机会亲热一下。 何权青今晚又把总部里外检查了一遍,以免回去过年这段时间发生什么安全问题,他从楼下回来时,裴居堂还在看账单流水,他催促人赶紧去躺下休息了,裴居堂也只是嚷嚷马上马上。 “那我去洗澡,洗完回来之前你要去睡觉了。”何权青说。 “嗯嗯嗯嗯,去去去。”裴居堂目不转睛盯着表格上一笔又一笔的支出说。 何权青过去抽走对方手中的笔,又像搬箱子一样把人从椅子上搬走,裴居堂被对方搬回床上,不过他还不困。 已经十二点了,前面九点多的他下去检查水管的时候就跟裴居堂说要早睡了,他把人塞进被子里,又不得不苛刻道:“我去洗澡,我回来之前你要睡着。” “我去洗澡,我回来之前你要睡着。”裴居堂不以为然,他侧躺在床上,一手支着脑袋看他说。 何权青被对方盯得不好意思,他侧了个身继续脱,“你干嘛学我说话。” “你干嘛学我说话。”裴居堂又掐着嗓子重复说。 “你别学我嘛。”何权青脱衣服脱到一半都不敢脱了。 裴居堂逗人来心情了,他也模仿对方拽了拽袖子,“你别学我嘛。” 何权青咬咬牙,“你没早睡就是不对,我前面说了。” 裴居堂好像已经变成复读机了:“你没早睡就是不对,我前面说了。” “……”何权青脱掉上身最后一件衣物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膀子,然后来了灵感就说:“何权青天下第一帅。” 裴居堂忍住要喷笑出来的冲动,他清清嗓子,立马复述:“何权青天下第一帅。” 何权青自恋一句感觉没什么,对方这么一说他又感觉难为情了,他走近床边,像个困觉的庞然大物一样趴到裴居堂身上,又像头牛一样用颅顶钻了对方胸口两下。 “你又欺负人……”何权青闷声说。 裴居堂真上瘾了,“你又欺负人。” 何权青还没体会过这种“语言霸凌”呢,这搞得他有点没招应付了,他张口就要阻止对方,但是又觉得不管用,盯着人看了半晌后,他决定说点狠的,说点对方不敢重复的:“你再学我,我就……欺负你了。” 他说着都难以启齿,然而裴居堂还是轻轻松松复刻了他的话,这话从对方嘴里一说出来,还要让他更浑身不安。 四只眼睛近在咫尺暗暗较了会劲儿,何权青再扔出一枚他斟酌三遍才组织好的狠话:“你……想干……我吗?” “你想干ll我吗?”裴居堂毫无压力,并且更加游刃有余继续重复对方的话,然而等他说完又发觉好像不对。 何权青得逞那般点点头,并一个翻身将人控制在身下说:“想。” 第83章 2015 翌日一早老裴打来电话,说是让他们别回镇子,今年转移一下阵地回老家过年。 “啊?”裴居堂本来没睡醒的,现在也醒透了,他赤着身体从被窝里坐起来又觉得有点冷,“干嘛回去。” “你大哥一个人自己在那边怎么过。” 裴居堂心想也是,他叔现在确定是被判了,但他哥裴远肯定是不合适继续再这边久待了,碍于这中间的诸多因素,裴远主动和佟静提了分手,并把房子车子以及积蓄都留给了对方,听老裴说,他哥打算回来重头开始了,挺苦命的这个结果,但大家也想不到能有什么破局方法。 不过裴居堂又想到一个问题:“那……那何权青怎么办,你不是说让他去我们家过年吗。” “还能怎么办,一起过来办。” “哦。” 挂了电话,何权青才敢慢慢凑过去,他胸口紧贴上对方的背,两只胳膊绞住人牢牢套紧,他用还有些的困的脸蹭了蹭对方颈根和耳鬓,又把人带回窝里亲。 已经八点多了,换作平时何权青早就起床做事了,不过这两天裴居堂来了以后,他晚上睡得晚了,起床也跟着晚了很多,再加上放假了,裴居堂感觉他颇有点君王不早朝的萎靡之风在。 得知要去裴居堂的老家过年,何权青又紧张了起来,尤其是他们全家一起动身回去时,裴居堂的爷爷一直问怎么何权青也跟着他们回家过年。 这个问题对于裴居堂来说还挺难搞定的,老人家的年纪和观念已经摆在那了,他不可能两三天就能让爷爷改观,光是老裴都用了两年多才能勉强接受的。 更主要一点,他怕老人家受不了刺激,所以这事铁定是不能随便说,排开这一点,他现在其实也不太在乎别人的想法了。 何权青对于这个问题也很尴尬,裴居堂一家人的担心他清楚,所以他也很担心去到裴居堂老家了,见到他们家里更多亲人亲戚了,自己又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份说明自己,这一年说是朋友,那可以,可是明年后年以后呢。 然而在这时候,老裴却替他们做出了答复:“爸,你怕是不知道我早把小何认做干儿子了,今年回去算见一见咱们家里人,混个眼熟,你也跟其他人说一说,就说果果有兄弟了,让大家都帮扶点。” “呀,这事好啊。”老爷子一听也觉得好,“我早跟你们说了,多子多福,你看看老二就小远一个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个能合计帮忙的人都没有。” “是是。”老裴附和说。 何权青和裴居堂两人就听着,没发表什么意见,偷偷勾着手指摇晃起来。 飞机在某省会城市落地后,他们又在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才最终达到裴居堂的老家。 裴居堂的老家也是在镇子里,但是不痛的是,他们这边是新农村示范区,镇子的城建布局和公共基础设施完全看不出来是在乡镇里,何权青一路看过来,感觉最次的房子也是二层自建房,大多数都是独门独院的小洋楼。 裴居堂家的房子大得他以为是什么行政公馆,从外面的大铁门进去,一路上的西式庭院感很强,他还没见过在自家门前建喷泉的,但见到建筑本体内部时,装潢又是很浓的中式风格,很符合他对老裴的印象。 “我都跟你说了我家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是吧。”裴居堂说,“一年到头都没人住,还没有狗窝温暖。” 何权青第一次不想苟同对方的观点。 可能也是因为地区发达程度太高,何权青又觉得这边的年味没那么重,重点表现在邻里之间隔得远,门户划分太清楚,家家户户都有院子分开。 你要是想串个门,那跟去做客似的,感觉不提两箱水果都不好意思进去。 年二十九这天,老裴给一堆亲戚打了电话,就说自己今年回来过年了,改明过来聚聚怎么的。 在这里,何权青都不用干什么活,以往他们过年都是要自己做卫生做年货,这边直接请的家政服务,也不会刻意去做什么吃的玩的,人坐享成果就行。 第98章 但越是什么不用做,何权青还越不自在,他老是想找点事做,裴居堂说了也不管用,最后还是杨桃跟他说“就当这是你自己家了,想干嘛就干嘛,不想干就不干,没人会多想的”,他心态才好转起来。 年三十这天一早,何权青就起来帮杨桃准备年夜饭了,他们这边风俗不太一样,年夜饭是从中午开始吃的。 何权青也没忘给师兄们打电话,今年班里没人在,二哥上梁晖那里一起过年去了,梁晖今年终于全款买下了一套四居室学区房,第一年过年得暖房,所以就没回镇上过年。 师父那边是基本联系不上的,后面还是师父自己打过来的,他说他身体好多了,就是四哥不给他回来而已。 上午十点这样,裴家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陆陆续续来了,每来一波人何权青就要被介绍一轮,老裴和杨桃在的话,就说这是他们新认的干儿子,裴居堂在场就会说:“我给自己找的哥,我爸觉得不错,刚刚收了做干儿子。” 这理由挺有说服力,所以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吃年夜饭的时候,老裴又重新正式向家人介绍了何权青:“果果小时候老想有个哥哥姐姐,说是弟弟妹妹不要,这不,出去读几年书,自己给我们领了个干儿子回来,以后大伙见到权青就当看到果果一样,都是我裴正的好儿子,还有小远也一样,大家都一视同仁,能照顾的也照顾一点,哈哈哈……” 财力决定话语权,话语权带动凝聚力,大家很自然的就把何权青当做了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何权青就坐在老裴边上,他也跟着站起来一起敬酒,这一天真的是很奇妙,他有了父母有了兄弟还有爱人,他成为了一个家庭组件,并被用“家人”这颗钉子的名义牢牢与这个家钉在了一起。 如果说何家班是养育他的巢,那么现在一切将就是他的停泊湾,他好像也有了可以遮风避雨的一寸之地。 这饭吃到下午四点多这样,亲戚们就前前后后的陆续回去了,偌大的房子里又恢复了安静,不过这也是一份恰到好处的安静和温馨。 因为不常住,这房子里也没请个保姆,饭后的收拾工作只能他们一家人一起做,在裴居堂的印象里还没有过这样的画面。 把餐厅收拾妥当以后,时间其实也还早,距离春晚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不得不要搞点家庭活动了。 杨桃提议打麻将,虽然有六个人,凑一桌有点,两桌又不够,但也只能先抬上来了。 裴居堂的爷爷打麻将也是一把狠手,老裴和杨桃做一家,而裴居堂自己打一位,因为裴远麻将打得有点闷了,所以何权青安排给他做军师用。 裴居堂觉得自己都挺精通麻将了,但是就没赢过一把,裴远愣头青一个再带一个愣头青,两个愣头青还负负得正走了好几回狗屎运,剩下的全给杨桃和老爷子赢走了。 打到后面裴居堂快把何权青的钱包输空了,他才急忙忙嚷嚷看电视了不打了。 天黑下来以后,年味随着电视里喜庆的歌舞声满溢出来,他们一家人看电视看到一半又觉得有点无聊,裴居堂前面的输瘾又上来了,就说要再赢回来,不过这回不打麻将了,打十点半。 他还以为自己说这个的时候就何权青听懂呢,结果到头来只有老裴一个人不懂这个扑克牌玩法。 听完规则以后,老裴又觉得有点简单得过头了,裴居堂忽悠他做庄家,他也马上认了。 但是玩到后面,老裴又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合伙整他,他怎么一直赔一直赔,自己老是超过十点半。 “这牌有问题吧,怎么又自己摸牌的时候,牌面都那么大,回回十一二点,这是不是你们动过手脚吧。”老裴看着手里的十六点忍不住质疑了。 “你都有一张十点还想要凑个十点半,这么敢赌你不赔谁赔,大手大脚的。”杨桃早就想吐槽丈夫这一点了。 终于轮到老裴坐不住了,才十一点他就提议游戏结束了,不然这样下去,他得把明年的工程款都赔进去给这一家老小了。 差不多十二点这样,他们又举家出去放烟花,何权青还不知道过年放烟花还有专门的燃放区,因为在镇上就是想放就放,家家户户都是在自家门口随便放,只要不对着电线杆子就行,特别是初一早晨起来,镇里头满地都是红花花的一片炮竹碎,空气中都飘着火药味。 裴居堂说这边最近两年开始禁止燃放烟花炮竹了,但乡镇规模控制还不算太严重,可以合理的放,何权青这回见识了,看来他们那边还是住得太山里头了,想管到都难。 放完烟花回来也才过零点半个钟头,老人家给三孙子发完红包就回去睡下了,其余五人又吃了个夜宵。 差不多一点这样,那两夫妻都困了,老裴才拿出他的压轴红包出来分发。 何权青捏着沉甸而厚实的红包,想说谢谢爸又说成了谢谢叔,今天在亲戚明面前他确实是叫爸了,但是他知道这也只是因为体面问题,老裴还没有完全要他做婿呢。 裴远也回去休息以后,客厅里就只剩他们四口人了,裴居堂有点心急,便直问了他爸:“你到底什么时候查我们的账。” 老裴一开始还没想起来是什么账,“怎么,这么着急交付,是钱攒够了?” “当然够了。”裴居堂说,“不够敢问你吗。” 老裴:“一分没少?” “就你之前说的数,一分没少。”裴居堂自信说。 老裴哼笑了笑,又特意看向何权青:“真的一分没少?” “……”何权青没抗住那对犀利的眼睛和自己的良心,他终于还是承认了:“账上是够的,但是能拿出来的……不够。” “那不能拿出来还算你的吗?”老裴问他。 何权青摇头,“不算。” “那怎么办,时间也到了。”老裴看向儿子,“这下怎么说?” 裴居堂真是见不得他爸一脸得逞的样子,“我们无话可说,反正就这样……你有本事,试着拆散我们试试。” “话说这么绝?” “不然呢,你还指望我们现在分手吗,反正我就是爱死他,我死都跟着他。”裴居堂毫不害臊的说。 他自己说着不尴尬,但是听的人没一个不替他害臊的,何权青都想劝他先别挑衅他爸了。 老裴又是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嚷嚷什么,激动什么,大过年的,该睡睡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说着,他就揽着杨桃的肩膀要回房了,但是路过二人身边时,他又将什么东西扔到了何权青腿上。 两人拿起来一看,是一本大红色的房产证。 第84章 光阴的故事 二人不约而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裴居堂还觉得有点不真实,“打开,打开看看。” “哦,哦。”何权青也没反应过来。 房本打开,只见权利人那一栏赫然印着“裴居堂,何权青”六字。 更重要一点是,何权青发现房子的坐标并不在裴居堂当下在海淀住的那套房子里,而是在西城区,上面写的具体位置是他不太了解,但地段肯定是极好的。 他把房本再合上,又摸了摸封皮上的不动产权证书几个字,眼框有些胀,因为他好像摸到幸福了。 “你看这像什么。”裴居堂问他。 “嗯?”何权青歪头看他,“像什么。” 裴居堂把嘴贴近对方耳廓,小小声说:“结婚证。” 何权青右脸颊有一块都凹陷进去了,他还要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裴居堂捧住对方的头,将脸扭过来,又在这人的另一只耳朵旁再重复了一遍。 “没听见没听见!”何权青皮道。 裴居堂瞪他,又轻轻的扇了对方脸颊一下,结果对方右脸那块陷得更深了,他报复似的在那口酒窝上狠狠亲了一口,又吼道:“没听见就不结了!” “听见了听见了!”何权青爽朗笑出来声了,“我装听不见的。” “让你装让你装!”裴居堂刮风下雨一样在对方背上肩上乱捶起来。 何权青抓住对方的两只拳头左右手各亲一口,还想再往嘴上亲一口时,裴居堂又后缩脖子躲开了。 “你让我香一口。”何权青拽着对方手腕蛮横说。 “想得美!” 裴居堂刚刚闭上眼睛,突然楼梯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刻意的咳嗽声,接着他们又听到老裴的声音从上传传来说:“今天是新春之夜,不是你们的新婚之夜!吵什么吵!” “……” “那您也再嚷嚷大点声,嚷嚷给爷爷听见更好!”裴居堂也毫不示弱的冲楼梯那边回怼说。 何权青咬牙坚持憋着笑,他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塞进裴居堂手里,这才说了挺迟来的一句新年快乐。 “什么新年快乐。”裴居堂掂了掂差不多半副牌厚的红包,挺不给面子的问。 第99章 何权青握着他一只手晃了两下,有点难以启齿说:“老,老婆新年快乐……” 裴居堂:“谁让你乱叫了……” “我就叫我就叫。”何权青模仿起对方的语气,但又学不会那种咄咄逼人的精髓,只模仿到了那点撒娇的皮毛。 “我让你叫我让你叫!”裴居堂这回换两只手捶人了,捶完人他又倒进对方身前,“我让你叫个够……” 这个新年本应很圆满,但目前又突然出现了一点遗憾,那就是他们还得分开睡。 带着遗憾各自回房后,何权青又把房本拿起来看了又看,简直就像基l督教徒维护《圣经》那样虔诚。 今夜,他把房本放到枕头边上,终于做了一个多年来没再有如此轻松的好梦。 第二天他们一家又出去逛了当地的大集市,吃喝玩乐过了一整天,这一天,何权青感觉自己好像又突然得到了当小孩的权利。 他们一直在这边待到初四才回去,因为老裴要回去忙开工的事,何权青的公司是初九上班,但他也得提早做准备,为新一年的业绩目标开一个好头。 裴居堂在的日子,何权青可以做好更多的事,比如很多书面材料这一块,他自己弄起来就比较耗时耗力,因为何权青今年有扩建的打算,他们白天就一起跑建材市场,外出采购,晚上就留来规划发展目标,偶尔嗯嗯啊啊一下。 裴居堂一直待到三月上旬,待到考研成绩和国家线出来了才回的北京,因为接下来他要准备研究生复试了。 选调面试的失败经验让他这一次学会了平和对待,不过研究生面试在他看来远不如远选调艰难,可能是因为选调于他而言期待太大,想成功的动机太强,以至于有点物极必反了,因此复试准备时间他适当的放过了自己,没有再让自己陷入巨大的焦虑漩涡。 要复试那几天何权青过来陪他了,一切都很顺利,在等待成绩的那几天里,他们又一起去看了那套新房子,不过还只是毛胚房,老裴说一开始是想过给他们装修的,但又觉得交给他们自己打理更好。 何权青还没有装修房子的经历,两百多平的房子两个人住在他看来实在大的过头了,他研究好一阵子了,打算等到五月份这样就开始动工,因为那会儿公司那边没那么忙了。 裴居堂复试成绩是他预期中的好,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这段时间,他又重新把自己放回了学校,给自己补了一段相当愉快的校园时光,然后偶尔也过去新房那边监工瞧瞧。 六月份,裴居堂迎来了毕业季和他的研究生通知书,毕业典礼那天老裴和杨桃没赶上,只有何权青来了。 “你的领子怎么是粉色的。”何权青把花交给对方,“我前面进你们学校,看到别人好像是黄色的。” “那你真是走运,能看到我们学校为数不多的工科专业学生。”裴居堂说着,就给对方解释了一番学士服上不同颜色领子所代表的学科。 “哦。”何权青还真是不懂这些,“我还以为你搞错了,一下和别人不一样。” 何权青给对方重新带好学士帽,又好好欣赏了一回精英派头的风貌。 两人一同走向典礼会场,裴居堂拿了相机来,上台拨完了穗后的时间,他和好些同学留了影,也和许多因为各自奔走人生而渐行渐远的同学故交做了道别和祝福。 “哟,裴局长,听说你今年九月也上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啊?”过来找他们说这话的是裴居堂的一名初代老室友杨光。 “都上五道口了,还叫什么局长,你这不隔应我吗。”裴居堂哎了一声。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先进五道口,后进大会堂,一样一样的,哈哈哈。”杨光打趣说。 “那你呢,已经进了?” “嗨呀,还没到那一步。”杨光笑笑,“先进你隔壁的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了。” “那就好,你先进大会堂我可要眼红了啊。” “哈哈哈。” 裴居堂研究生攻读的专业跟本科专业一样,还是政治学,这也算是一条路走到黑了。 典礼彻底结束以后,裴居堂又带着何权青在学校里走了走,想来也真是可惜,大学四年过去了,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带对方把学校走一遍,这段时间对于他们两个人竟然是空白的。 太阳正在落下,看着树叶镀上金,看见青鸟横过霞红,二人躺在草地上,裴居堂清晰看见了文学上被谈说无数的青春年华似水流去,真的只在睁眼回望的光阴之间。 “何权青。” “嗯?” “迄今为止,今天是我人生中最轻松的一天。” 第85章 故地重游 研究生入学这天裴居堂的父母和何权青都来了,于裴居堂而言,这只是很平凡的一天,因为这不像一个起点,也不是终点,而是一个重新整装待发的停泊点。 不过给他惊喜的是,在入学后的导师选择这一块,他竟然了碰到一个有过萍水相逢的导师。 这位导师也还记得裴居堂,他就是去年年底裴居堂和何权青去地坛公园散步时遇到的那名高校教师,有了这份一面之缘在,他们默契的达成了双向选择。 研一的课程不能说很多,但也绝对不少,裴居堂感觉自己也没多少特别重要的事要做,可还是觉得一天忙得要死,累得要死,有时候还烦得要死。 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搞学术研究这一套,读研的生活真是半天太阳半天雨,只有入学那天是晴的。 除开平时的专业课学习以外,裴居堂的导师特地带他加入了一个民俗研究的社会课题组,也就是之前第一面时他所说的“融南北之拳,成一家之言”,主要是研究和倡导两派文化融合迭新的。 不仅如此,他的导师还挂职在某民族文化领事馆,这个研究课题已经完成了书面审批工作,目前正在试水实践中,而且还是有资金支持的文化研究项目。 后来在导师的邀请下,裴居堂也把何权青带入课题研究中,他们试图把南北表演风格做一个集大成的更新重组,从而建立起新的一套表演派系:既要有南狮的灵动神韵,又要有北狮的大开大合,简而言之就是要南拳的能打,又要北腿的能跑。 最重要的一点是,是把这丰富多彩的非遗文化传承下去,让更多人更多年轻人看到中国地大物博的文化既有共性又各有个性,也正是因为这些精彩纷呈的地方文化才构成了中国丰富多彩的非物质文化。 为此,裴居堂还带着导师回过一次镇子采风深入实地考察,何权青还得以得了一个临时特邀的身份挂职在文化领事馆里,估计要到课题研究结束他这段“兼职”才能摘牌。 不过光是第一期项目结束,裴居堂估计他那时候都研究生毕业了,也正好,趁着这个契机,他也想和何权青多探讨探讨这方面的文化底蕴。 毕竟何权青真是很爱很爱他的老本行,只是一切都如他说的那样“人长大了就不可能一直活在狮壳里”。 社会的日新月异影响着各行各业、各阶各层的方方面面,何权青以前老是觉得自己以后会做何家班的班主,但还在他们都长大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那一天,何家班在冥冥之中早就散了,现在剩下的只有一具“家”的房梁框架在。 第一个学期准备结束之时,何权青和裴居堂的新房也装修得差不多了,就差通风换气了,估计等到年后开春回来就能入住了。 何权青来看他的频率挺高的,课题组有活动的时候他住三五天都是常有的,就是裴居堂自己没那多时间,不过他不住学校,每天都回家住,两天晚上还是有时间过点二人世界的。 得益于文科专业那一点点点不算优势的优势,裴居堂获得了一段不算长也不短的寒假,这还是看在导师自己安徽做青狮考察了才给他们放的。 多少时光过去了,后海的水结了四次冰,裴居堂和何权青才终于完成了去后海滑冰的约定。 休息了两天后,裴居堂和何权青就动身离开北京了,但他们并不是回镇上,而是要前往藏区。 这一趟倒也不是为了旅游什么的,而是为了完成课题组的信息收集而已,他们主要是收导师任命,去调查和了解藏区雪狮文化的相关信息。 不过这一调研和采风的成本和风险就有点高了,其实导师自己也没打算让他们非要实地考察不可,去翻翻一些资料其实也是够用的,但裴居堂自己有心结,于是就是主动请缨去了。 相比于大部分人推崇的火车入藏适应高反,裴居堂实在受不了三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两人是直飞成都,再从成都落地贡嘎的。 裴居堂刚刚落地时感觉还挺良好,到拉萨市区了也没觉得什么不适,就是冷而已,一直到半夜躺在酒店床上了,他才开始感觉到头疼。 何权青连忙开了供氧机给对方吸,源源不断直冲鼻腔的冷氧让裴居堂又感觉鼻子有些塞,他不太舒服的窝在对方怀里,又命令对方说点好听的哄他睡着。 第100章 第二天醒来裴居堂就好受多了,两人在市区里走走逛了逛,但是好巧不巧,他们来的这几天布达拉宫正在维修养护,所以他们就没能进去,因为里面存放的许多唐卡上有雪狮元素,两人想去看看来着。 “天上西藏主题邮局?”裴居堂看着宫殿旁侧的一家绿色邮局招牌念道,“这邮局真的存在?” “啊……嗯。”何权青不太想回答似的,“我们先回去吧,你不是说要去那什么嘛。” “来都来了,进去看呗。” “就寄信的地方,也,也没什么好看的吧。”何权青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我们快走吧。” 裴居堂就知道对方是这么个反应,“你心虚什么啊?” “我心虚什么了。”何权青声音早都虚巴不行了。 大二快结束的时候,裴居堂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封来自拉萨的信件,但是信件内容上什么字儿也没有,信封里就单单有两张羊群经幡和布达拉宫的空白明信片,而寄件人也只署名来自这个邮局,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有用信息。 裴居堂当时问了一圈人都没问出来是怎么个事,他怀疑是自己参加了什么读书活动送的,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其实也是到了现在他才想起来的这件事。 “寄两张破卡过来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裴居堂调侃对方说。 “……”何权青浅浅哼了一声,“那我本来就是不能承认的。” “为什么。” “那时候……你爸都不让我联系你了,那时候我都离开家一年多了,我怕你不知道我在哪里,我才这样寄的,不然一下子你以为我不管你了……你不等我怎么办。” 裴居堂心中微动,他不禁揍对方胸口一拳,“那你好歹写个字啊,不写我怎么猜到,亏你敢这么想,蠢货。” “不知道写什么……”何权青闷闷道,想起了有些令人伤感的日子。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啊。” “那得写多少张才够……” “……” 这邮局对他们没有太大吸引力,可能是因为想要传达心意和思念的人已经近在眼前了,不过里面有保存信件定期邮寄服务,两人各自写了一封,交了十年的代管费,填了十年后今日邮寄的时间和收信地址。 接下来两天,二人又奔走于当地各种大小博物馆以及图书馆,也对藏区雪狮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总之雪狮就是当地的吉祥物代表,据说是生活在东喜马拉雅山脉上,毛发是绿松石色的,在藏文化中代表着雪山冰川,也是佛陀的守护者,更是象征力量勇气和幸福的神兽。 但雪狮并不在他们课题中的研究专项里,而作例调研只是为了填充信息库,因为这一狮种形象相较于内陆地区还是算比较特别的。 因为有何权青在,这一趟下来还算挺顺利的,毕竟对方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之久,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但裴居堂还是觉得挺难熬的这几天,才三天,裴居堂眼珠就干涩不行,鼻腔里也总是有血块,东西也不怎么合胃口,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皮肤干了好几个度。 可能是他的体质差一点,他觉得这地方完全不适合他们生活,身体的负担一直都是很大很大的,温度降下来的时候,心率更是高得离谱,120到130都是有的。 他问何权青在这里呆那么久不怕出事吗,对方挺不想通的回答他:“一开始前几个月是有点怕的,后面待久了怎么还会怕呢。” 借着这个机会,两人也把周边走了一圈,在返程的前一天,他们还停留在山南市,何权青说带他去看个湖。 两人是租车自驾的,一路走走停停还挺有意思。 裴居堂还去到了何权青和裴远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走了他们曾经扎营过的雪原,也看到了当年何权青曾经寂寞对望的垭口和雪山。 裴居堂想不到,这样旷阔的高原上曾经困住过一个年轻人。 虽然何权青明明白白说了一个叫措美县什么的地址,但接下来的路途要去哪里裴居堂并不清楚,毕竟裴居堂对这里来说就是初来乍到的异乡人。 几个小时车程后,两人还得下车走一段难走无比的山路,海拔直升到4800米左右时,裴居堂哈气都有点虚,不过几天的适应让他不会那么慌了。 再来之前裴居堂就在手机上搜索了这个叫古如拉措的高山心形湖,图片里看着就已经挺美的了,但亲眼看到真貌时,那真是摄人心魄的鬼斧神工。 相较于它是以心形的湖泊轮廓更闻名,裴居堂觉得它的蓝它的透才是封神之笔。 裴居堂失语许久,他愣愣立在水边的草地上,为这一颗无可挑剔的蓝宝石交出了自己所有的虔诚。 “这颗心为什么是蓝色的。”裴居堂表情呆滞喃喃道。 何权青跪在地上,静静把一枚银圈推进对方中指里,他有点回答不上来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很玄妙的问题,“因为……自然万物的血液是水的颜色?” 裴居堂回过神,他看看手上的银圈,他恬静笑笑说:“对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说对了?”何权青意外。 裴居堂笃定点头,“嗯,是啊。” 其实不是,因为这是你曾经流泪时的心。 第86章 完结【上】 从西藏回来后,距离过年还有两周,两人到县里后就没有马上急着回去,而是抓着年末的尾巴去看了房子。 这个建议是裴居堂自己提出来的,因为他们每次回来,要么就是回镇上分开住,要么就住在何权青的总部里,偶尔想整点什么还得去酒店才安全,小日子更是谈不上好过。 虽然这两年房价涨得有点无情,但整体来说还在他们的能力之内,一百五十来平差不多就六十来万,老裴最后没收干儿子的钱,这钱自然就空在何权青手里了,所以随便拿下这么一套还是游刃有余的。 两人看了两天,目前还没有特别中意的,何权青打算年后再来看看。 在县里待了三四天这样他们就回镇上了,也是踩着年末这个点,镇子上游的水电站竣工验收通过了,这两天还要搞那个启用仪式。 这电站从动工到验收,中间还停工过两次,断断续续的花了六年多才得以总算验收落地,而裴居堂来到这里也有六年多了,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与这里有了这么深的时间共生以后,他再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多了一份乡愁的滤镜。 秋收过后的田野山林尽显凋敝,腊月里的原野更是凄清寒冷,尤其是打早时,踩在露水浸泡过的枯叶干草上,还能闻到一股草酸味,太阳一出来,草窝里到处是闪闪发光的晶盐。 裴居堂一脚踩在草垛上,一窝的晶盐被他踩碎,将他的鞋面都裹上水汽。 他受不了草屑和露水沾在自己鞋子上的感觉,没忍住哀怨了两句。 何权青搜了搜口袋,只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巾,他蹲下去替对方将那双皮面板鞋上的草屑和水渍都擦干净,又将裤腿卷起来一段。 裴居堂两手揣兜里,盯着对方头顶的发旋看了看,又扭头看看山那头,太阳已经起来一半了,竣工仪式十点多就开始了,他们得快点才行。 把鞋子擦干净后,何权青换了个方向背对裴居堂,“我背你走快一点。” “哦。”裴居堂老实上了背,两只手把对方脖子套牢,“迟到了我就勒死你。” “你天天欺负人!”何权青甜蜜笑笑,然后加快步子在田埂上飞奔起来。 裴居堂被吓了一跳,连连叫对方慢点。 何权青像背个空书包一样毫无负担感,他健步如飞踩在凹凸不平的田埂上,嘴里还不忘说点讨打的话:“我不慢!你喜欢……快快的!” 裴居堂耳边风唰唰的,他暴捶对方肩膀一拳,又咬住人一只耳朵恶狠狠说:“你等着!等我不……” “不马上收拾你!”何权青抢话说,“然后给我捶扁扔河里漂到越南去是不是。” 裴居堂被抢答了又是恼怒,“你知道就好!” 两人像逃命似的在田野上疯跑,但又没有逃命那么狼狈,潮湿的冷风里全是他们的笑声和嚷嚷声。 跑一阵后何权青就不跑了,因为这边来看仪式的人有点多,裴居堂不好意思,就让对方放他下来慢慢走。 他们走的是近道,没走大路,这也就是水电站动工那天早晨裴居堂在这乘凉,何权青在这抓的蛇,现在再想起那天的场景,裴居堂还是会起一身冷汗,不过故地重游他也没忘算旧账:“你那天还偷偷戴我帽子了。” “你不要了我才戴的。”何权青解释。 两人有说有笑穿过一波又一波的人浪,没想到来看热闹的人还挺多,他们也找了个位置,裴居堂坐在何权青鞋子上,跟着大伙一起蹲守起来。 差不多九点五十这样,电站边上陆陆续续出来人了,裴居堂看见他父母跟着一众相关负责人走向剪彩台,随后炮仗声就响起来了,何权青赶忙从后捂住裴居堂的耳朵。 第101章 炮仗声还没落下,股股浓烟中,又钻出来咚咚锵锵的乐声将白烟劈开了一条路,接着先是两条大张着嘴的金龙飞腾而出,紧接着六头颜色不一的狮子又紧随其后,它们胸前和头上都戴着喜庆亮眼的大红花,一蹦一跳的眨着眼皮跟上边看热闹的大伙大招呼,有人朝它们吹了口哨,欢呼起来,接着大家伙又不约而同的鼓起掌来。 裴居堂也跟着欢呼,何权青立马伸手去接连轻拍他的嘴,搞得他口中的欢呼声都变成了一串:“哇哇哇哇哇。” “网花汉(王八蛋)!”裴居堂口齿不清的骂他说,并肘击了这人一下,何权青才结束他这幼稚的行为。 今天这启用仪式动静整得挺大,鼓队都排成了两列百米长队,红地毯都铺了老远,炮竹声渐渐停下后,主持人稳步走向了剪彩台中间。 “不是?这主持人,怎么是你二哥啊?”裴居堂哎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何权青也有点意外。 “他的事业路也太长了吧。”裴居堂笑说。 台上的岳家赫只用了五分钟就说完今天的仪式具体事项和流程了,接着一名大领导又上去代表说了话,最后就宣布了开闸放水的口号。 敲锣打鼓声再次与天地同鸣,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电站出水口那儿,大约等待了半分钟这样,那紧闭的闸口就打开了,一时间滚滚白花从闸口倾涌而出,如同天降之水福泽大地。 这水电站除了基本的发电蓄水防洪作用外,还关乎着当地春耕冬种问题,是一条至少能造福几万户农民的山坝,除此之外,裴居堂听老裴说,上面有政策指示,今年还有可能在中游探索发展旅游业的计划,这样一来,不仅能为当地提供更多就业机会,减少劳动人力外流,也能激发更多消费购买力,提高人均收入。 老裴还想着要不要也掺和旅游业一脚,本来他搞完这里都打算带着杨桃回老家退休颐养天年了,但时至今日他发现自己还是当打之年,再加上杨桃怪舍不得她的牌友,毕竟回了老家还真没人陪她打麻将,这事也就没讨论出个着落。 不过老裴倒是有吐槽他:“我跟你妈回老家了,你以后自己在这里就成远嫁了,将来回婆家娘家怎么规划?” 可能是从小跟着父母四处为家的原因,裴居堂对老家的归属感并不算强烈,每隔三四年就转一次学,高中之前通讯也不发达,他也没有交上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身边的人总是换了又换,好在父母和家庭的爱从小弥补这一点,直到他来到镇子,这里算是他们落脚时间最长的一个地方了,裴居堂甚至觉得他的根已经扎在了这里,在他看来,乡愁还真不单单是是一个地址一种情结。 上午十一点这样,大家就陆续从电站这边回去了,何权青和裴居堂回去不久又返回了附近的山头,两人要去挖冬笋来着。 镇子这边过年都有吃冬笋的风俗,一般每年11月到腊月间都是挖笋的好时节,有闲时的人家还没进腊月就挖好储藏准备了,做干笋或是沉杠缸做酸笋也是不错的,但今年何家班人人都忙着各自的事,也就没人去挖,再往早一点都是何权青和三哥上山找,后面他也忙起来了,这事只有三哥做了,今年三哥和师父还没回来,何权青也是昨晚才想起来的。 这冬笋竟然是深埋在土里的,裴居堂还是头回见识,他还以为这跟常见的春笋一样至少露出个尖在外面吧,这事裴居堂做不来,光是找他都不会找,而且何权青也不准他碰,免得一手泥,这天还这么冷。 何权青经验挺足,在竹林里扒拉几下枯叶就找到了一颗,他放下篓子拿了把精小的锄头就开始刨土,裴居堂蹲在他旁边看着,三五下锄头下去,一颗挺肥硕的笋身就露了出来,长相和春笋看着区别不大,就是个头大一点。 “以前放寒假,我和三哥就会来挖拿去卖,可以交下学期的书本费。”何权青介绍着就突然想起往事说。 “这个很值钱吗?”裴居堂问。 “在这里不值钱,但是拿到县城卖还挺值钱的,一个寒假可以挣……”何权青回忆了一下,“七八十吧。” “你们师父不管你们上学的事吗?” “管的,但是以前条件比较一般,我们还小的时候师父也出去出狮挣钱,但是以前师妹生过大病,师父的钱全给师叔带师妹去外面治病了,那时候我们还上小学,师父经常不在家,我们要自己管吃喝。” 裴居堂淡淡噢了一声,又笑笑调侃说:“那你还真是成功,现在买七八十万的房子都不眨眼了。” “肯定啊,师叔说了我长大很有出息的。”何权青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裴居堂前一分钟还担心这人想起往事心里苦涩呢,下一秒就为自己的出人头地沾沾自喜上了。 “那你们师叔说得还挺准。” “嗯!”何权青将出土的笋子拍干净土放进篓子里,“他还说我命里有良妻。” 裴居堂怀疑这人在唬他,前几年说什么正缘人,现在怎么就变成良妻了,“哟,真的假的,没听你说过啊。” “真的啊,师叔还说我的良妻……”何权青说着顿了一下,他看了身边人一眼,又是憋了一会才挤出八个字:“肤白貌美、智慧博学。” “去你的!”裴居堂就知道这人不老实,何权青被跌倒在地又爬起来继续笑。 何权青笑个不停,“我在说实话,你推我做什么。” 裴居堂看对方笑得挺讨打,“哪来的实话,你什么时候还会吹牛了。” “没吹牛。”何权青用脏兮兮的手指点了一下裴居堂的鼻尖,“我看着你说的,没说错啊。” “我让你看!”裴居堂赶忙把脸贴近对方胳膊,然后一阵猛蹭,将鼻尖上那点泥点子都抹到对方衣服上。 两人在山上待了两小时才要动身回去,下山时何权青磨磨蹭蹭的又问了那个事:“你爸他答应没有。” 何权青说的是过两天到他们班里吃年夜饭的事,裴居堂跟爹妈说了,他们没意见,主要是这事也说得过去,也于情于理,但裴居堂还是想逗逗对方:“哦,我忘记说了,这不能上外边吃吗?” “外边,哪里算外边?” “就饭店什么的啊,不然多劳累你一家人。” 何权青用手里的锄头敲了旁边的植物一下,不太情愿:“不一样的,去外面吃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何权青扭头到一边,故意小声说:“那种就不算订婚。” “哦!”裴居堂相反的还把声音提到最大,树上的鸟都得给他惊飞了,“你要的是订婚啊!” “你小声一点……!”何权青更不好意思了。 “咋,不是要订婚吗!”裴居堂嚷得山里都有回音了。 “是要的。”何权青说得又小声又绝对,“就是要这样才算的,你不能捣乱,你要说服你爸妈……你得帮我。” 裴居堂心里偷笑,“好吧好吧,我帮你帮你,他们就算是不愿意我也得给你扛过来,放一万个心吧,啊。” “嗯……”何权青很信任对方的点了头。 要不是今年有这竣工仪式,老裴本来还想回老家过年的,因为他们家老人从去年过完年就没有跟他们一家三口回镇子了,目前是跟裴居堂的姑姑一起生活,不过搞完竣工仪式倒也能赶回去,裴居堂说了叫他们去何家班吃饭这事两口子就打消念头了。 年三十这天上午,师父和三哥总算赶到家了,本来外面都没有火车和飞机进来了,林长东让他们年后再走,但师父说自己待不住了,不走不行,两人就坐飞机到了隔壁市,还是岳家赫去隔壁市把他们拉回来的,车子在高速上开了七个多小时才赶上的。 是时大伙正在院里忙上忙下的,梁晖又在那里阴阳祝骁婚前拿女朋友做挡箭牌不干活,婚后拿孩子做借口偷懒,祝骁的老婆听见了又跟他吵女朋友的事,他老婆强势又火爆,祝骁经常在家里要跪地板都是人尽皆知的,所以他不经常带老婆回来就是怕这伙人知道自己的惨况。 “师父,你这看起来富态了不少嘛,那不得天天吃山珍海味啊。”梁晖啧啧道。 “怎么就两个人回来,不是说三个吗?”祝骁问二哥,“还是说,有一个在三哥肚子里哈哈哈哈。” “加上我不是三个人吗?”岳家赫也是白了祝骁一眼。 几人哄笑不止,三哥恼羞成怒叫他闭嘴,又提着行李进屋了。 何权青刚刚从外面回来,他搬着一箱子爆竹,看到师父回来了也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过去问了起来,师父看着确实是气色好了很多,看着还挺让人放心。 过了一会,祝骁也抱着一箱烟花回来,一边进来还一边骂:“谁他妈的把一辆s8停我们家门口了!” 说完他又哎了一声,语气一转:“不会是老四回来了吧,他的车?” “不是,是我的。”何权青解释,“我搬完东西就开到后院。“ 第102章 “什么?!”这下祝骁骂得更狠了,羡慕嫉妒恨和咬牙切齿全写在了脸上,“我说你是不是败家,挣点小钱就腐败,你的奢靡之风哪来的?师父的教导你全吃肚子里拉茅坑了?不是哥说你啊,你这想法有点问题啊,要我说……” “行了,葡萄塞你鼻孔了不是,听得我牙都酸了。”祝骁的老婆呵斥他说。 何权青也挺不好意思的,主要是不好意思是说是裴居堂他爹送的,他说岳父还是丈人什么的都不太好说出口,只能说是“我那个他爸买给的”。 祝骁两手握拳连说了三个行,梁晖也没放过这个伤心人:“比你会选老丈人的人出现了,下辈子再努力吧。” 何权青压根就没有换车的打算,这事也是老裴主动跟他提的,就去年过年的时候说是给他换个好的,当时裴居堂家亲戚都在,他也就没当回事,以为是忽悠亲戚认干儿子的客套话,后来过了两月对方路过他总部时又提了一轮,问他想要什么样的,何权青不敢接受,尽力推辞说不需要了,要换自己过两年会换的,这就挨了顿教训说他以后还要做更大的事业,总不能开个小二十万的车跟人家谈上百万的生意吧,那看起来可就太输脸面了,何权青不完全认同也没反驳,就让老裴给他做主了。 而老裴这么想也有他的道理,因为他过两年想转行做一个没那么忙的行业多在家陪陪家人,但是他自己带了三十年的水利团队要是真解散了又有些可惜,以前他是想过让裴居堂继承他的衣钵,但显然亲儿子不是这块料也不感兴趣,想给自己亲兄弟,亲兄弟又长了歪骨头,给侄子吧,侄子一不情愿二不会做领头羊的只能作罢,后面他发现何权青是个好人选啊。 这事何权青挺犹豫的,毕竟自己这也算跨行,后边想了挺久才有试试的意愿,不过具体怎么个发展还没准话,但老裴自身意愿很强,他觉得这事也就是定数了。 何权青和裴居堂说了下午五点摆桌,所以刚刚吃完午饭他们就得开始忙了,何权青挺焦虑的,拿着一块抹布恨不得院里的一砖一瓦都擦得发亮。 今天吃饭的嘴多,要做的菜量不小,但何权青在做请客的大菜硬菜这一块相较薄弱,只能依赖梁晖夫妻和三哥,他在外面打理屋子,每隔几分钟就要进去问一下进度,试试菜品是否合格,招人烦了梁晖直接把厨房门锁上,他又跑到窗口那里偷偷盯着。 四点半这样,裴居堂来电话说他们出发了,何权青当时也刚刚洗完澡,他把这事这么一说,大家终于才把他的紧张当个事看,并很给他面子的让给他做了一回老大。 “紧张啥,两家人都走不出个镇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早我还跟人家老板娘在街上碰面了,你看你这搞得,我去给你弄个大花轿躲起来得了。”祝骁刚刚笑完人,裴居堂一家就到了,他们开车来的,这点距离也用不上开车,不过看他们从车上搬下来的东西属实不少,是得开车代步。 一家三口笑呵呵的同等在门口的一众人都问了好,何权青过去帮忙提东西让大伙拿进去。 师父晚到了一点,他到时老裴夫妇已经进门了。 两方长辈握了个手,何师父笑笑恭迎说:“人来就行,还带什么东西,裴老板破费了。” 这时祝骁特没见眼见力,但又明显是故意的说:“哎呀师父,你现在该叫裴老板亲家了。” 何权青一听,腿软得差点跪地。 “改口好。”老裴笑着同何师父握了手,“是该改口,哈哈哈。” 第87章 完结【下】 裴居堂的父母是第一次进何家班,从进门开始都是一副好奇样,因为这建筑风格在当地并不常见,何况还是全木打的榫卯结构,进到中院,饭桌已经摆好了,是一张新换的龙头方桌,目前就端了些凉菜上来,各自有序落座以后,菜也慢慢端上了桌。 开饭前何师父又说了些没有好饭菜的场面话,两方长辈来回客套三五轮了才开上饭,动筷没多久后,何师父又让家徒们轮番介绍自己,毕竟以后怎么也算一方熟知了,不过大部分人老裴和杨桃都算面熟的,一下子也把这一大家子都记住了。 何权青就坐在裴居堂身边,和几个师兄面对着面,他怪难为情的,好像今天大家是要把他嫁出去了一样,一群人脸上不是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就是一副欣慰脸色。 老裴和何师父的话题跳跃很快,可能是他们都不太好意思把两孩子的破事拿到台面上说,就很有共识的避开了一些比较冲击大脑的“婚嫁”话题,只当一次家宴看待,两人没几句就端上了酒杯,年轻人话都插不进去,这饭桌氛围自己就缓和下来了,龙头还在三国钢枪炮里,后半桌已经吵起各种芝麻大点的恩怨起来了。 尤其是大伙听到岳家赫说自己其实已经考上事业单位,现在编制已经挂在县文广局,目前只暂时调令到镇上的文化办学习、积累基层经验而已。 “什么?!”祝骁和梁晖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有几个月了吧。”岳家赫谦虚说,“见你们忙就没说。” 祝骁大草了一声,“举报电话多少,我有意见!” “不好意思,已经过公示期了。”岳家赫淡定说。 梁晖哎了一声,又拦住老二肩膀,看似语重心长说:“老二啊,我知道你文曲星下凡,我知道你值得更好的,但是啊,你还不值得这么好的,听兄弟们一句劝,年后就去辞职吧,是吧,你说大家苦得好好的,你怎么就享上福了,这不是阶级叛变吗。” “嗯……”岳家赫也看似很当回事的点了个头,“放心吧,我还开不上s8,别激动。” “废话说大半天,秦老师什么时候过来吃个饭。” “……”岳家赫噤声,又默默喝了一口酒,刚刚的从容也烟消云散了,“说点别的。” 刚刚怕兄弟过得太好,现在一伙人又拥上去给岳家赫出谋划策起来,裴居堂听着他们一口一个损招,笑得饭都没心思吃了,何权青还没吃饱,正老老实实的大口吃饭,时不时给身边人夹菜,催促对方动筷子。 裴居堂没有喝酒的习惯,喝一点点倒也可以,其他人要敬他一杯,都有何权青代杯回去了,按理来说这种事是非必要的,也不是谁强求谁,裴居堂让何权青少喝点,何权青只是悄悄握住他的手说没事。 又过了一会,他看何权青脸上抹色,就以自己想上洗手间,让何权青给他带个路,借机把人拉出去揍一顿。 祝骁往前面的三位长辈那里看了一眼,就说:“去了要回来啊,大家伙还在呢,急啥可别急今晚啊,哈哈哈哈。” “五哥你别欺负他……”何权青把裴居堂藏在自己身后说。 “拒绝婚闹好吧。”梁晖狠狠扇打了祝骁后背一掌,又对这小两口说:“去吧去吧,不回来也是人之常情哈哈哈。” 被大家这么一调侃,两人都不敢上太远的地方了,何权青领着裴居堂去了二楼的洗手间,一边走一边让他别生气:“他们说话就是那样坏的,不是真的坏,你不要生气,我后面会算账的。” 裴居堂压根就没当回事,他不吱声就是想看看何权青是怎么个害臊脸,“算账?你怎么算,打起来啊?” “就是……打也可以吧,你觉得解气就好。”何权青心里想着自己一打二应该没问题吧。 裴居堂洗干净手,又把手上的冷水往对方脸上一弹:“说醉话起来胆子还挺大的你。” “我没醉,就是装的。”何权青抽了两张纸巾又捉住裴居堂的手,一根一根手指慢慢擦干,“我骗他们的。” 裴居堂可没觉得对方是装的,何权青平时说话虽然已经够温言温语的了,但是这会儿还要更加黏糊,“醉成这样差不多了,待会下去别喝了,听到没有。” “没关系的,今天没关系的。”何权青额头挨着对方眉心醉醉低语说,“这个酒不一样,喝一点没关系。” 对方的手热烘烘的,裴居堂打了何权青手心一下,反问他:“哪里不一样?” 何权青莞尔,喉咙里哼出一点细碎的撒欢声:“你香我,我就告诉你。” “我揍你你才爽,还香你……”裴居堂用鼻尖蹭蹭面前人的脸,又乖乖贴着人家脸蛋亲了一口。 何权青闭着眼睛回味了一下,裴居堂催促他赶紧说,他才套着人腰肢悄悄说:“就算不一样的酒,要喝的……” “我在问你哪里不一样,少忽悠我。” “就是不一样嘛。”何权青声音忸怩,“他们把这个当……喜酒的。” “……”裴居堂心境瞬变,但他还是戳了对方胸口两下责怪说:“谁让你不告诉我!” 何权青嘿嘿傻笑,又说要亲,裴居堂敲了他脑门一下提醒说这里是洗手间,他又问可以去屋里亲吗。 “你就一点定力也没有?” “有时候有的,有时候没有。”何权青没有为自己的要求感到羞耻,“但是现在不怎么有……怎么办。” 第103章 裴居堂真想揍他,三言两语一下来就要整这些拉拉扯扯的,“那去去去!” 何权青贴着对方颈根亲了一口,接着就要带人进自己屋里去。 但是两人推开房门进去,一时都有点傻眼了,何权青甚至还倒回门外确认了一下这是不是他的屋子。 “这不是不是我弄的……”他连忙解释,“可能是,是他们乱搞的……” 裴居堂看着那张木床上的红枕红被,以及随处可见的大囍字,他真是有点想笑又不敢笑的,“你真不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何权青害臊发誓说,“他们就是这样捉弄人的……” 裴居堂心想这群人真是会办好事,他过去床边坐下,又摸摸新被子,又看看杵在那里好像犯事了的何权青,他拍拍床铺:“过来啊,你还亲不亲了。” 何权青啊了一声,这才飞过去一样坐到对方身边,裴居堂捶他胸口,他抿嘴笑笑,四只眼睛无言交织了一下,何权青又不打招呼的拽走披在枕头上的红枕巾盖到对方头上,裴居堂眼前刚刚一片黑,透亮的红色还没在眼前变清晰,何权青一个歪头进来就给他马上亲上了。 两人感觉也没在上面待多久吧,下来的时候还是被问候了一番:“找着洞房没啊。” 其实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菜也都凉了,小孩子满屋子乱跑,可能是今年有客人在,何师父没让他们演那些生生死死打打杀杀的,但是为了表现自家是有点家风在的,就只玩了投壶。 一群人玩得正起劲儿时,偶然才有人发觉两名当事人不见了,不过也没人去管,但两人其实就在他们上头的屋顶。 屋顶有点冷,今夜没刮风还算个好天气,两人挨着,何权青正在赶工给裴居堂绣罗帕做香囊,说是要把两个人头发和什么药材放进去一起,裴居堂搞不懂对方哪里来的这么多老式求爱传统,何权青就说他在电视看到的,很重要。 他一问什么电视,对方说了个最近在热播的武打片,裴居堂有点没辙了都。 “很重要那你还大年三十才磨洋工。” “我前天才看到的,我晚上加点做了,但是你一直要我跟你打通宵电话,我才做不完。” 裴居堂把脸靠在对方胳膊上,目不转睛盯着那红线一针一针穿过帕子,“那你又怪我?” “没有啊,我怪一天没有25个小时。”何权青说,“我现在在快了,一下就好。” 这针线在何权青手中灵活如执笔题字一样将这对新婚璧人的名字写全,何权青举起来让对方看看怎么样,裴居堂感觉不错,“做好了压在婚房枕头下面吗?” “还不知道……压哪个婚房,你拿回去先放床边也可以的。”何权青又开始整理内芯,准备把香料和头发装进去。 “还压哪个,下面那个呗。” “那不好吧……”何权青抿抿嘴,“大家都在,他们会来偷听的。” 裴居堂哟一声,“你还想得挺大胆,我没说那事啊。” “……”何权青有点理亏,“那你前面又说今晚继续……” “逗你的。” “那你什么时候不逗我。” 裴居堂拧了他手臂一下,只说了个悄悄话,何权青思索了一下,两人就达成了某个约定共识,并先把今晚怎么过洞房这事放到了一边。 把香囊打包结实后,何权青就要给对方装进了外套口袋里,但他又摸到了个什么东西,他一摸就知道那个是什么,便着急问:“你怎么还不拿出来给我。” 裴居堂没动就是在等看对方这副斤斤计较的样子,他假装啊了一声,“哦,我忘了。” “你别忘,你快点补给我。”何权青手都伸出来了。 裴居堂又打对方掌心一下,边拿出口袋里的戒指盒边训斥对方说:“哪有人这么伸手的,你以为你在要钱啊,要反过来。” “哦!”何权青这才将手掌反过来,将手背朝天。 “给别人戴的时候记得,给自己怎么就不清楚。”裴居堂将戒指捏出来,但没有马上戴上去。 何权青解释不来这事,因为当时他给裴居堂戴的时候也没注意是正反手,只记得两个人很激动,那一瞬间过得有点快。 “你先给我。”何权青又催促,并将五指微微分开,“快点。” “还能跑了不成,催催催。”裴居堂托住对方的手掌,慢慢将这欠上的银圈推进对方无名指深处。 “满意没有。”裴居堂给对方戴完又是打了手背一下,打完再细细轻轻摩挲亲一口。 “我最满意。”何权青喜上眉梢,又拉开外套拉链让对方钻进来取暖。 裴居堂起身到对方身前坐下,何权青两只胳膊将他绞得紧紧的牢牢的,他将脑袋都埋进对方胸前蹭了蹭,被冷空气冻过的脸才暖和起来。 下面这时才传来找人的声音,大概是准备零点,两当事人还没回来怎么的。 两人都有想给下面人吱个声的打算,可这时候他们又觉得对方劲那么凶,肯定都没这个意思,这嘴就没办法突然分开了,毕竟大过年的多扫兴,他们干脆把下面的声音抛到一边去,先尽自己的兴了。 不过那些猜疑他们是不是私奔了的声音很快就被零点炮仗声盖过去了,2016年来了。 两人看着眼下一座座高低不平的楼房间炸着乱飞的流星,白烟滚滚升起间,头顶上方的黑色幕布已然变成一片宽容的花海,稍纵即逝的绚丽之间,就能让所有人不言不语,沉心下来期冀未来。 “哦!新年快乐!”裴居堂这才回神过来。 何权青像往年一样,又是拿个红包出来塞给对方:“新年快乐,我……” 周遭的烟花炮竹声依旧震耳,裴居堂都没听清对方后面说的是什么。 他抓着红包圈住何权青的脖子,嘴凑近对方耳廓,大声道:“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何权青也提高了声音。 “你今年都27了!你的正缘人呢!” “跟我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