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omega也要先婚后爱吗》 第1章 《劣等omega也要先婚后爱吗》作者:薄荷冷水【完结】 本文文案: 一次联姻,劣等o纪清雨来到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他是私生子,还是个被永久标记过的omega,身上低劣的传闻一个接一个,高中肄业,声音难听,抢弟弟的男朋友……据说就连被自己的丈夫标记也是用了手段,年轻的时候甚至还流过产。 作为一个劣迹斑斑的o,他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顶端最高高在上的alpha,这在谁看来都是值得拿出去炫耀的好事,纪清雨也实在不好意思说什么不好。 日子就这样过了几年,某天医生找到已经看起来身体健康不少的omega,兴奋地通知纪清雨他已经怀孕了。 医生以为纪清雨会格外开心,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丈夫傅寒,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来,没想到,纪清雨居然说他想离开。 * 傅寒,商圈的话事人,傅氏的家主,一举一动都连着国家商业命脉,荣耀在侧,傲慢疏离。唯一的污点是他娶了个劣等omega,除了漂亮的脸蛋以外,他低劣得太过彻底,让人忍不住诟病和猜测,傅寒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纪清雨捏在手里。 在傅寒眼里,纪清雨是个合适的联姻工具,虽然他们之前有过过节,可他已经在床上报复回去,现在他的生活逐渐稳定,omega柔顺听话,很会顺从他的心意。虽然他曾经说过绝对不会让纪清雨生下自己的孩子,可凡事都有例外。 他怎么也没想到,寻常的下午,他推开主卧的房门,纪清雨居然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 医生找到近乎崩溃的傅寒,递上一封诊断书。 omega又一次怀孕了。 不仅如此,就连omega年少时第一次流产的那个孩子,也是他的。 他才知道,一直以来omega都过得不好。 【十八岁那年,他伤了他的心,omega从那时起就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为何人总要把错爱当借口,成全自己的软弱】 * 日更 每天下午六点更新 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破镜重圆 abo 先婚后爱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纪清雨互动傅寒 一句话简介:是的,曾经他们也有过一个孩子 立意:爽 第1章 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天气,闷热的蝉鸣燥得纪清雨难受,他擦擦头上的汗,低头和学生告别。 他不喜欢这种天气,热意凝结成实质,在他的眼睛上凝结成汗水,每当这种时候,他就觉得他脖子上丑陋的咬痕在隐隐作痛。 纪清雨接到消息的时候,刚刚从学生家的门槛里迈出来,他的眼睛里带着种平和的厌倦,可是依然是澄澈的。 “纪老师,回去路上当心点,囡囡,跟老师说再见。” “老师下周见!下周我请你吃桂花糕!” 纪清雨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露出漂亮的笑,语调上扬,眼睛像一弯小小的月亮,轻声道,“好,囡囡下周见。”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振动。 他低头去拿手机,一缕头发从松散的辫子里散落下来,落在他白瓷一般精致的侧脸,他一个打滑,手机就从楼梯上掉了下去,摔出一道裂痕。 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捡起来。 对面让他尽快去医院,他问,“出什么事了?” “现在还没什么事,不过你再不过来,我就不敢保证了。” “……我马上过去。” 太阳打下来的光几乎让他睁不开眼。 他以为这只是在寻常不过的一天,或许是纪燃在圈里又有些不顺,忍着脾气要朝他发泄,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毕竟长久以来他都是这样生活。 这是全市最贵的私人医院,装修干净明亮,走廊宽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五星级酒店。 纪清雨没等电梯,熟门熟路地爬上楼梯转角,已经有人等在那间他来过无数次的病房外。 那人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架着一副宽大的墨镜,正在低头玩手机,见纪清雨来了,侧过头看一眼,语调轻松熟稔,开口道,“来了?” “怎么了,是不是我妈出什么事了?”纪清雨急切询问,“她人呢?” 纪燃看着纪清雨着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不急不缓地说:“你着什么急啊,阿姨被我移到vip病房了,我找了最顶尖的团队,主治医生说她最近状态很好,看着要醒,说不定不久以后就要出院了。” 纪清雨的眼睛眨了眨,眼神戒备,没有说话。 纪燃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哥,我要真想为难你还用得着骗?” 纪燃伸手拉过纪清雨的胳膊往前走,“别这么警惕,其实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事要跟你商量。” 纪清雨侧过头去看纪燃,眉头皱起,想把手抽回来,“商量?……有什么事?” “是好事,傅家和我们家要联姻,傅寒要娶你。” 纪燃的视线死死盯着纪清雨,观察着他的反应,嘴角露出一丝遮挡不住的嘲弄的笑。 纪清雨反应了几秒,似乎没明白纪燃的意思,他的脸一下就白了,眼睛睁得很大,完全不可置信,僵硬道,“你别……跟我开玩笑。” “谁有功夫给你开玩笑。”纪燃不耐烦地说,“我看起来像在跟你开玩笑吗?” 纪清雨不吱声,后退几步,手指绞在一起,脸色更差了。 “我说你不就是高中让他咬了一口,吃亏的是你又不是他。况且他又不知道孩子的事。” 纪清雨浑身都僵硬起来,孩子两个字让他浑身发麻,他耳朵里一阵嗡鸣,张了张口,有些失语,喃喃道:“我不愿意,我不想嫁给他。” “那就对不起了,”纪燃回头看他一眼,“我就要请阿姨离开这家医院了。” 夏天那种浮躁的热意一下子涌上来,海啸一般包裹住他的全身,他觉得身体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躁意和郁气,他蜷缩手指,皱着眉盯着纪燃。 纪燃却一点都不着急,他靠在墙壁上,漂亮精致的小脸浮现出咬住猎物的喜悦,嘴角的笑带着一种笃定,他笃定纪清雨一定会答应他。 他猜得没错。 纪清雨压根没得选。 纪清雨站在医院的窗户前,阳光在他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他穿得普通,神情憔悴。 “喂,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纪燃又补了一刀,“他本来要和我联姻,我不愿意才把你叫过来,也不是他特地要报复你。” “况且就算他真要报复你又能怎样呢,不给你信息素?说点难听的?总不能打你吧?你这么多年的发情期不也都是自己熬过来的吗?”纪燃说,“一个被永久标记的omega,发情期都能自己扛过来,更不用说别的事了。” 纪燃的话毫不留情,专门捡着纪清雨最难堪的地方去挖,他被这几句话撕扯得有些难受,像被人用锥子在心口上刺了一下。 纪清雨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这个世界分为abo三种性别,alpha可以标记omega,甚至可以标记很多omega,而o一旦被标记,就只能从标记他的alpha的身上获取信息素。 被永久标记后,抑制剂的作用也会大打折扣,只有自己的alpha释放信息素才能缓解体内的躁动,否则只能生生熬着。 纪清雨就是例子。 信息素紊乱让他失眠,注意力不集中,反应也越来越迟钝。他数不清自己熬过了多少个夜晚,冷汗浸透衣服,崩溃又无措地缩成一团,没有人帮他,也没有人救他。 纪清雨强迫般的抠着手心,指甲攥进肉里。 “走吧,别想没用的了,我带你去看看阿姨。” 他被纪燃一步步拖着往上走,手腕被纪燃拽在手心里。vip病房里的女人安静地躺着,无声无息,像是睡着了。 纪清雨沉默地看了一会,手指扶在病房明净宽大的玻璃墙上,手指发白,眼睛一动不动,一幕幕以往的温馨回忆浮现在眼前,宛若昨日,可是实际上,他和妈妈已经很久都没能说上一句话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纪清雨收回手,声音带着些疲惫,闭了闭眼,缓缓道,“我答应你。” 纪燃毫不惊讶,笑了两声,拿出早早就准备好的协议书,“早这样不就好啦,还浪费我的时间,看看,这是婚前协议,没问题就签字吧。” 纪清雨垂下眼睑,不去看那张协议的内容,只是说,“你给她最好的治疗,否则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好啊,我会的。”纪燃耸了耸肩,下一秒手伸到纪清雨的后颈上,冰凉的指尖摸了摸纪清雨的脖子,“你的标记需要清洗一下,这是傅寒的要求。” “为什么,这明明是他的标记。” 纪清雨的表情显得很奇怪。那个标记是傅寒给他的,现在他们要结婚了,傅寒却要收回去。他就这么厌恶他吗。 纪燃耸了耸肩:“傅寒的决定,我哪里知道?你也不用觉得亏,他给了你一大笔钱,你婚后就跟他好好过日子呗。” 第2章 “腺体手术,还是妈妈的命,你选一个吧。”纪燃盖棺定论,不容置喙,视线又落在吉他上,有些不屑,“你再会弹又能怎样呢,哥哥,你的羽毛已经落上灰了,翅膀都被剪断了,哪里还能飞呢。” “好好做完腺体手术,安心呆在傅寒身边。你能做一只被困在他身边的囚鸟,已经是很好的出路了,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纪燃最后叹了口气,站起身,“不要让傅寒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不要自讨苦吃。” 纪清雨有些茫然,不知道怎么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 他的人生总是稍微平稳,就又被打断,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是眼前这人,可是他奈何不了纪燃,只能顺着这盏从最一开始就写好结局的小舟往下漂流。 他还要说:“我不想嫁。” “好了哥,你花点时间接受一下这件事吧,其实对你没什么坏处,有多少人排着队,巴不得嫁给他呢。”纪燃收起那份合同,戴上墨镜,“我要去赶通告了,跟你耽误了不少时间,人合作方那边还在等着呢,马上要开演唱会了,我忙得很。” 纪燃侧目,拉下眼镜对着纪清雨笑了笑:“对了,你的嗓子少说点话吧,我听着耳朵不舒服。” 纪清雨站在原地怔住,他过了很久清了清嗓子,他的嗓子带着一种被声带被侵蚀后的沙哑,纪燃特地把他叫过来,特地捡着他最在意的事情说,近距离欣赏他的为难和无可奈何,已经是这么多年固定不变的戏码了。 可是这招总是有效,纪清雨按着嗓子站在原地不再说话了,纪燃被保镖簇拥着离开。 医生拿着病例凑了过来,“纪先生,腺体手术这两天就要做,您的易感期刚结束不久,可能不是最适宜的时间,恢复起来会很慢,omega的腺体脆弱,一次腺体手术已经是可以承受的极限了,您要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纪清雨有些无奈,甚至有点想笑,他以为纪燃已经把他所有的价值都压榨干净了,可是居然还有后手。 他扶着墙壁缓缓在座位上坐了一会,他想,做了手术也好,他起码不用那么狼狈的面对傅寒。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发情期和永久标记已经折磨他六年了,现在有人要免费给他做,他应该开心才是。 商议过后,腺体手术定在明天,纪清雨坐在林英病床外的座位上,决定把之后的家教课推掉。 “哥哥,你下周不过来了吗?”囡囡的语音消息弹过来,纪清雨听完,心里有些发堵。 “哥哥有点事,下周可能过不去了,哥哥把乐谱发给你,囡囡一个人也要每天练琴,记得,熟能生巧,要打好基本功。” “我知道了!哥哥,可是我还想让你吃桂花糕,要不你有空的时候过来一下好不好,你都跟我约好下周见啦!” “哥哥,你不要骗囡囡。” 纪清雨也不知道能回什么,他想发个表情包逗逗囡囡,可是眼前却有点模糊,他立刻躲开,离妈妈的窗户远一点,手机弹出自动推送的娱乐新闻。 “纪燃私生子哥哥身世浮现。” “傅寒曾为纪燃头号铁粉,演唱会连看三场,热烈追求未果不惜退而求其次,纪燃,傅氏总裁得不到的男人。” “最新消息!揭秘夹在歌星和总裁恋情中间的小三,豪门婚姻的最大得益者,高中肄业,永久标记,人品堪忧……” “我的cp不会要迎来大结局了吧,细数过往那些傅燃糖。” 纪清雨看着这一行行字,咬了咬牙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划在他的心口上,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想不明白傅寒为什么还肯娶他,或许对他来说,只要能对他的事业有助力,娶一个令他厌恶的人也没什么关系。 纪清雨攥紧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提醒,傅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标记清洗干净再和我联系。” 纪清雨蜷了蜷手指,木木地看着那条留言。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如果老天爷有很偏爱的人,那么理所当然也会有很讨厌的人。纪清雨觉得他应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得罪了老天爷。 纪清雨按灭手机,原地呆滞几秒,直到思绪被医生打断,医生现在他面前客气地叫他,说接到了傅寒的通知,来找他叮嘱术前事项了。 “omega的腺体很脆弱,一生只能做一次腺体手术,您的腺体常年都是肿胀状态,内分泌失常,恢复起来可能会很慢。” 纪清雨想,傅寒可能是要把他丢在家里自生自灭了,看来当年他实打实地恶心到了傅寒,以至于傅寒连标记他都不愿意。 手机视窗里又弹出几条娱乐新闻。 评论区几乎被纪燃的粉丝占领了,肉眼可见的水军控评,作为在娱乐圈长红了五六年的明星,纪燃的粉丝号召力不容小觑。 热评第一条有几万赞:“燃燃说了,不是他要嫁,是他哥哥。” “燃燃不是独生子吗,哪来的哥哥。” “好像是私生子……” “啊?一个私生子还要抢燃燃的东西?他没病吧。” 他看着评论区的粉丝和吃瓜群众热烈讨论,无论把纪燃放在什么位置,故事里的他自己永远都是恶毒的配角,而傅寒则是那个高高在上被捧着的明月,似乎谁拥有了他,就拥有了逆天改命的机会。 可是明明纪清雨一切的不幸,就是从那天被傅寒在腺体上咬了以后开始的。要说逆天改命,也是傅寒在他的命运上放了一把干柴,被纪燃一把火烧起来,烧成一捧飞灰。 傅寒向来是个残忍又睚眦必报的人,高中时他在家族里被叔父架空了权利,甚至没能拿到家族留下的遗产,可是没过几年,他就一点点把他叔父搞下了台,自己上了位。 他血腥而不留情面的把老臣一个个清扫出去,整个集团大换血,被他牢牢的握在手里。 媒体评价他是位野心勃勃的改革家,恨他的人比爱他的人多得多。这几年,纪清雨时常在财经报纸上看到他,傅寒变化很大,不再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现在作为傅家掌门人,他不仅是赫赫有名的年轻钻石王老五,还是价值百亿的商业帝国的掌舵人。 纪燃的粉丝一开始是敲锣打鼓的庆祝。直到后来才知道,傅寒要娶的另有其人,又迅速转变了风向。 恶毒的咒骂一股脑砸在纪清雨身上,像一粒粒石子,一开始不痛,数量多了也能伤人。只不过纪清雨铜皮铁骨,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他压根不在意,他在意的东西一直很少,家人是第一位,音乐是第二位,别的东西似乎很难真的让他感到难过。 “说起来那个私生子也不过是捡燃燃不要东西。” “燃燃说他和哥哥感情很好,感情这么好还抢燃燃的男朋友?” “这种人能有什么真心,憋着坏呢。” 感情好?纪清雨看着这些话有点想笑,高中时他们感情的确很好,纪清雨从小到大没什么走得特别近的朋友,纪燃突然接近,他很快就把自己的真心交了出去。 现在想想他可真傻。 纪清雨靠在医院的墙上,他的眼睛还是盯着妈妈的房间,没有课的时候,他可以在这里坐一个下午。 林英的眼睛闭着,氧气面罩里的白雾出现又消失,纪清雨缓慢地眨眨眼睛,他多么希望下一秒她能够醒过来,自从林英得了脑癌,梗塞神经后,已经在这里躺了六年。 如果她醒过来,纪清雨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她这几年发生的事。 他对着林英扯起一个笑,却没办法维持下去,他觉得有些累,低下头,头发挡住视线,他闭上眼在座椅上迷迷糊糊地休息。 这一层很安静,没什么人。 纪清雨心里总想着那条好友申请,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傅寒的时候,那时他们都还小,只是高中,傅寒还没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那种骨子里的傲慢和对他的厌恶挡也挡不住。 那年是高二的夏天,十八岁青春期激素最旺盛的时候,alpha们根本压制不住火气,总要找一个发泄口。 纪清雨很不幸地成为了这个最单薄的口子。 在这所贵族院校里,纪清雨是被特招上来的特长生,本来就没什么可以倚仗的。 他又是个omega,长得漂亮,还跑得很快,永远不懂得服软,于是alpha们不仅关注他,还喜欢抓住他,把他像兔子一样围在角落。 这一次也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他被推进操场角落杂草丛生的储物室,为首的alpha笑嘻嘻地说:“你妈妈不是卖鱼吗,你的信息素也是一股鱼腥味吧?” “喂,要不要放出来让我们闻闻?说不定我们心情好了,就放过你。”alpha们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里带着一种强烈而懵懂的欲望。 他的信息素是雨水味,不是鱼腥味。 他死死咬着牙,嘴巴紧闭,一脸警惕和不服气,那群alpha就笑得更加开心了,“听说你还喜欢唱点小曲,有不少alpha都喜欢你,那你给我们唱一个听听怎么样?” 第3章 纪清雨低着头,这次运气不好,他想着下次要跑得再快一点。 “纪清雨,是什么阶层的人就要老老实实呆在什么位置,别总是出风头,白日做梦。”alpha嘲弄道。 一只手攥起他的头发,拍了拍他的侧脸,紧接着一盆水兜头浇下,alpha居高临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水里有一种臭掉的鱼虾的腥味,十分刺鼻,纪清雨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像一团被揉皱不要的卫生纸,被丢在狭小闷热的储物室里,门从外面被反锁了。 alpha们呼朋引伴,嘻嘻哈哈的声音越来越远。 纪清雨忍着身上的臭味,把书包拿下来,拿出里面写了一半的曲子,所幸没被沾湿。 他抱着本子,眼睛里是眼泪,他喘息几下,平定情绪,他没有手机,只能拍门呼救:“有人吗?” “请问有没有人可以帮帮忙?” 他的呼吸有些发闷,胸口被刚刚那些人嘲弄的话搞得发堵,他的眼睛里带着点要掉不掉的眼泪,手拍在储物室铁皮的墙板上,发出刺耳而尖锐的回音。 不知道敲了多久,直到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汗水黏在他的眼睛前,他打算窝在储物室的角落休息一会,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开锁的声音。 咔哒一声。刺目的光打进来。 纪清雨眯了眯眼,浑身僵硬,看着那张英俊的脸。 来人皱着眉,下半张脸上戴着止咬器,头发随意抓了两下,凌乱而随性,带着一种没睡醒的困意。 他逆着光站在门边,眼睛显得深邃漂亮,一只手扶在铁门上,门锁是被他生生掰断的。 纪清雨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攥紧,对方沉默两秒,缓慢而厌烦地吐出一句:“你吵什么吵。” 纪清雨哽住,呆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应该说谢谢,还是对不起。 傅寒盯着纪清雨的脸,面无表情,过了一会抬手捂住鼻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纪清雨想说谢谢,可刚要开口,对方已经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仿佛他是什么污染源一样。 似乎再多一秒都无法忍受。 这就是他们的初遇。 纪清雨愣愣地看着傅寒的背影,那背影很宽阔,宽肩窄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慵懒猎豹。 他懵懵的,头发上的水珠缓慢地落在眼皮上,他的视线模糊起来,过了半晌,他如梦初醒般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鱼腥味,耳朵滚烫地燥红起来。 如果说傅寒是天上的飞鸟,这个高中食物链的最上层,那他就是路边一根杂毛野草,飞鸟落下来捕食时被踩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在这样短暂的交集以后,两个人的轨迹本来应该如同两条直线,交点过后越来越远。 可是纪清雨和那群alpha都没想到,储物室房顶成了傅寒最近新选的午休的地方。 于是在下一次纪清雨被围堵后,alpha们仍然选择了这块地方作为他们施暴的场所。 alpha们的动静闹得很大。 这次他们没拿臭水,而是直接带了一条鱼。 鱼的鳞片滑腻,鱼尾左右摇摆,在alpha的手里不断挣扎,看起来有些血腥。 “我特地给你买的,你现在还有得选,把信息素放出来让我们闻闻,然后让哥几个爽一爽,我们就放过你。” 这群人死死按着他,手指像薅草一样插进他的头发里,把他硬生生往下按,几个人在纪清雨面前肆无忌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 “我让你闻,你先放开,放开我。” alpha顶了顶腮,哼了一声,“你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你离得太远了。”纪清雨的声音带着点喘,alpha突然注意到纪清雨的声音居然这么好听,“你凑近一点,我让你闻。” 纪清雨紧张地喘不上气,可是依然绷着脸,alpha权衡一会,还是走了过来,低头凑在他身前。 纪清雨相当不舒服,眼前这个alpha身上带着一点难以掩饰的信息素的臭味,让他想要作呕,alpha离他最近的时候,他用头狠狠撞向对方的鼻子。 鼻血从alpha的鼻腔里涌出来,alpha大叫一声,痛得眼泪直流,两只手捂住鼻子弓下身体。 纪清雨趁机拼命向外跑去,身体却倾斜,被alpha咣当一声砸在铁墙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 恼羞成怒的alpha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命令旁边两人掰开他的嘴。 纪清雨的两只手无力的被架住,他觉得头晕脑胀,或许是有些中暑,那条鱼离他越来越近,alpha们扣住他的下巴,让他不能动弹。 纪清雨有些崩溃,恐惧还是顺着脊骨爬上后背,蔓延至全身。 纪清雨不断躲避,喊着救命,“谁能来救救我,救命!!咳咳,救救我!!” 几个alpha也愈发烦躁起来,其中一个对着纪清雨的肚子揍了一拳,纪清雨说不出话来了,alpha低声咒骂道,“这么热的天能不能给我们省点力气?” 纪清雨不断喘息着,储物室的门没关,阳光在地面上投射下长长的刺目光斑,一个影子站在那里,影子的脸上带着楞格状的止咬器。 一种模糊的预感升腾在纪清雨的心头,他的心尖发紧。 储物室半敞的门被咣当一声砸开了,傅寒手里拎着一个碎了一半的凳子。 纪清雨后背死死靠在墙上,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膛。 椅子划在地面,发出一声难听的声响。 傅寒正在进行一些恶劣的警告,“不想死,就抓紧给我滚。” “傅,傅寒……我们不知道你在这。” 几个alpha忽然变得像恐慌,他们瑟缩起来,如同狼群里斗败的狼对着狼王俯首,纪清雨甚至能听见他们紧张沉重的喘息声。 原来他就是傅寒。 纪清雨不止一次的听过这个名字。 傅寒的名字在整个学校像是一个恐怖的符号,不仅在于他显赫的家室,更多的是他好斗又恶劣的品行,即使是alpha,为了避免被无穷无尽地报复,也没什么人愿意主动招惹他。 纪清雨的眼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身上,他把自己缩到角落里,抱住手臂,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傅寒走了过来。 纪清雨想说谢谢,毕竟傅寒救了自己两次,他抬起头,刚要张口,傅寒已经凑近,在他脖子上嗅了嗅。 他浑身紧绷,呼吸放缓,耳畔传来一声恶劣的嘲弄:“今天身上没有腥味了。” “……但是还是一样令人讨厌。” 傅寒直起身,一脚踩在纪清雨的肩上,把人直直踩了下去,他的嘴角勾起弧度,声音又恢复了四平八稳的冷漠。 纪清雨的呼吸变得困难,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他去推傅寒的脚,可是几乎是纹丝不动。 傅寒用脚尖踢了踢纪清雨的太阳穴。 “你不会以为我是特地来救你的吧?”傅寒捏住纪清雨的脖子,把他拎起来,强迫纪清雨看着他,那双冷漠的眼睛折射出纪清雨惊慌失措的脸,如果可以选择,纪清雨希望吃掉刚刚那条鱼。 “你打扰我午休两次了,下次再敢在这附近叫,我就把你关在这里三天三夜,直到你死在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纪清雨的手握住傅寒的手腕,希望他放开,他逐渐喘不上气,脚尖离地,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掉。 “听明白了吗,明白的话就点点头。” 纪清雨艰难而迅速地点了点头。 “现在滚吧,离这里远一点。”傅寒大发慈悲的放开他,纪清雨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跑。 时间太久远,一切都像是一场不够真实的梦境,纪清雨握着手机,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纪先生,你怎么了,头上全是汗?”大概是以为纪清雨做手术紧张,医生宽慰道,“您也不用太担心,这就是个很小型的微创手术,现在腺体手术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除了恢复期长,其他的您都不用担心。” 纪清雨如梦初醒,对着医生笑笑。 医生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就是太不爱惜自己了,终身标记是能这么轻易交出去的吗?走吧,纪先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该跟我去做术前体检了。” 于是纪清雨站起身,点下通过键。 傅寒和他没话说,这是意料之内的。 纪清雨也没说话,默默把手机揣回兜里,跟着医生走了。 第3章 腺体手术结束得很快。 麻药劲还没过,纪清雨脖子上缠着纱布,从病床上坐起来。 那张巨额账单走的是傅寒的账,他低头看费用,短短半个小时烧去二十万,他的后颈上也多了一条长而深的伤疤。 他起身,缓缓往医院外走去。 医生说养起来并不麻烦,洗澡不要沾水,忌口的东西也是常见的那些,因为他的腺体常年处于肿胀状态,本来就不健康,所以恢复起来格外慢。 第4章 “纪先生,我就没见过能这么折腾自己腺体的人,你的腺体里面都蓄脓了,这是会死人的。”医生的语气带着点责备,“你既然已经被永久标记了,干嘛不去找标记你的人?哪怕是要点信息素也好啊?” 纪清雨低着头:“他不会帮我的。” “关系这么差做什么要永久标记?” 纪清雨不说话了,医生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安慰道:“没关系,做了腺体手术就都过去了,纪先生您马上就要结婚了,婚后好好和丈夫经营感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纪清雨没接话。 医院的树木投下摇摇晃晃的剪影,纪清雨低下头,轻轻碾着脚下的小石子,把复杂的想法从脑子里都踢出去。 他伸手摸了摸后颈的纱布,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跟了他六年的标记就这样消失了,大概是出于本能反应,他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明明这个标记时不时就会跳出来折磨他,他应该毫无留恋才对。 不过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结婚前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不同,纪清雨仍在当家教,吃了囡囡给的桂花糕,在空闲的时候去医院看林英。 病房里的人仿佛永远都不会醒来一样,护士一开始是不管纪清雨的,见他来得多了便客气地提醒他要离远一些,身上的病菌不要带进无菌仓。 他就往后退几步,像个有些多余的人一样站在旁边,无措地看护士们做完无菌消毒,走进去替林英翻身。 林英一天要翻三次身,她瘦了很多,他能看见她手腕上凸起的骨头,他也几乎快要忘记她以前的样子。 “等你醒过来了,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学生们,他们都很好……”纪清雨顿了顿,“我过得也很好。” 他隔着宽大的玻璃墙,缓缓道:“我要结婚了。婚礼你来不了,我结完婚就来陪你,让你看看我穿婚服的样子。林英女士,你快点醒过来好吗?” 病房外的椅子坐久了有些硌,他空闲的时候便低头看看手机,傅寒和他的对话框仍然是一片空白。 他的空间什么都没有,头像是一块纯色的黑。 傅寒似乎不打算搭理他,他发了个你好过去,对方也没有回复。聊天框空空荡荡,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是两个即将结婚的人。 这段时间反而是纪燃时常找他,带着他选场地,试衣服,带着他上礼仪课。 那些omega繁复的礼服让他喘不过气,纪燃指使他御用的化妆师往纪清雨的脸上涂脂抹粉,那化妆师手里捏着刷子,捧着纪清雨的脸夸赞。 “燃燃,你哥哥的脸虽然糙得不像话,可是底子是真好。” 纪燃挑了挑眉,看手里的乐谱,“给他好好保养保养,别到时候太上不得台面,让我和他一起丢脸。” “对了。”纪燃抬头,扔过来一件熨烫妥帖的礼服,纪清雨两只手接住,顺滑的缎子水一般落在他指尖,“你穿着这件去见见傅寒,然后把结婚照拍了。” 纪清雨开始结巴,“我,我们还要拍结婚照啊?” “不然呢。”纪燃说完就不再搭理他,低着头继续看谱子。 “我们结婚的时间,已经定了吗?”纪清雨又问。 纪燃被他问得皱起眉:“你结婚,还要问我时间?” 纪清雨安静下来,纪燃继续看他的曲谱,过了一会把曲子丢在桌子上,“这曲子不行。” “演唱会新歌就只能拿出这种东西吗?别的呢?”纪燃的声音冷下来。 助理在一旁小声说:“纪哥,这已经是第十三版了。” 纪燃的脸色很差,看起来即将要动怒,小助理快要把头缩进肩膀里,站在原地连躲都不敢躲。 化妆师里兵荒马乱,纪清雨站起身,默默拿着那件漂亮的缎面西服,往门外走去。 天气有点阴,外面在下雨,他拿出手机看着傅寒的聊天界面,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开场。 最后还是望而却步,联系了一直负责对接结婚事宜的助理。 “喂,您好。”纪清雨的声音有点紧,他也讨厌自己一遇到与傅寒有关的事就神经过敏,他无声地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嗓子里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好听一些。 “您好,请问哪位?”对面传来一个干净干练的女声。 “我是……傅寒的未婚夫,或许您听他提起过,我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可能需要拍一个婚纱照。”纪清雨觉得有些忐忑,他的手死死攥着手机,抿了抿嘴唇。 真到了要见傅寒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高高拎起,他等着对面的回复,心跳飞快。 过了二十多秒,对面的女声回复道:“好的纪先生,刚刚跟傅总确认过了,明天下午五点您来集团楼下,我们带您进去。” “好,谢谢,麻烦你了。”纪清雨挂掉电话,一摸额头,已经遍布冷汗。 他以为这些年他的脸皮已经练得足够厚,却原来还是高估了自己,似乎在他和傅寒的关系里,永远是对方更加游刃有余。 他只能抱着忐忑的期待和不安,默默等着对面的传唤。 那天夜里他久违地失了眠。 或许是手术之后的激素波动,他夜里醒过来好几次,也做了好几次噩梦,梦里的傅寒握着纪清雨的脖颈,眼神冷漠,看纪清雨如同看地上一只微小的蚂蚁。 他说出来的话也是一样:“你敢做出这种事,还想让我原谅你吗?” 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身旁还带着一位漂亮的omega,就这样离纪清雨越来越远,纪清雨想开口解释,却怎么都没办法追上他。 这梦太过真实,醒过来以后,他再也睡不着了。 他索性去翻以前的旧照片,那本高中的相册里没有放太多照片,一半是他和纪燃,另一半是一些生活照,有校园里的猫,也有随手和同学的合影,傅寒的照片只有一张。 照片里的他和傅寒站在一起,两个人都没什么动作,他比傅寒矮,肩膀也没有傅寒宽阔,傅寒占据整张照片的三分之二。 他在笑,傅寒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个拉条烟花,头发上也沾上几条彩带,香槟迸发的一刹那,白色的香槟浮沫和歌厅亮的光影,一起被定格在这张照片上。 纪清雨看了两眼,肚子发出呼噜的鸣叫,饿了,忘记吃饭了,他的身体挺抗造的,半夜才开始叫,跟着他这主人也不算委屈。 他爬起来去草草煮了一碗清水面,就着小咸菜下肚。 深更半夜,网络世界依然热闹,他闲来无事刷刷帖子,纪燃和傅寒的爱恨纠葛有很多博主在转,随之而来的是点赞量居高不下的随拍。 有人拍到傅寒看纪燃的演唱会,视频像素很模糊。 纪清雨也看那条视频,一片黑暗里,纪清雨放大傅寒的脸,看了好几遍。 纪清雨的心情有些微妙,明明高中的时候听他唱歌傅寒都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 手机自动没电了。 第二天下午五点,他穿着熨烫整齐的衣服出了门。 傅氏总部大门很气派,一栋楼少说也有三十几层,他理了理自己在商场买的最贵的那件衣服,提了提挎在肩膀上的巨大纸袋。 他低着头,手脚有些僵硬地走到前台,小声说:“你好,我来找傅寒。” “纪先生是吗?”秘书按下呼叫铃,给纪清雨指了路。 “您拿着访客牌,从最里面的电梯坐到顶层,出去就是总裁办公室。”秘书站起身,伸手指了指最里面的电梯。 “好。”纪清雨的嘴脸扯出一点僵硬地笑,他现在希望傅寒最好有事不在,然后告诉他婚纱照不用拍了,他可以直接走人。 电梯往上移动,很快到了最上层,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整个一层都很安静,他往前走了几步,推开那扇半掩着的门。 傅寒就站在落地镜前,他的上半身□□着,正打算往身上穿那件婚服,嘴唇抿起一点,右手胳膊带着图案漂亮凶猛的纹身,明明是那样喜庆的颜色,红色的衣服却把他衬得愈发冷漠和让人胆寒。 他把婚服的扣子一个一个系好,他的脸上一丝笑模样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一眼冷而平静,屋里没开灯,窗边的光有一半打在他的脸上,另一半藏在阴影里。 纪清雨的脸上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 傅寒紧紧皱着的眉毛在看到纪清雨的时候僵硬住一瞬,随后缓缓松懈下来,仿佛刚刚认出纪清雨是谁一样,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傅寒朝他走了过来。 他被一只宽阔的手揽住后背,对方把门关上,纪清雨后知后觉的感受到那只正在触碰他脖颈的手。 他脖子上的纱布还没拆,已经有一个小时没换了,或许渗出了血迹,纪清雨极力想从傅寒的表情中琢磨出一点东西,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只手收了回去。纪清雨猛得吸了一大口空气,他差点被憋死。 第5章 “来了就去换衣服。”傅寒的语调冰凉,自己转身去了休息室,把更衣室的位置让了出来。 “好。”纪清雨贴着边缓缓走进去,傅寒躺在床上,没关隔间的门,如果他在这里换衣服的话,傅寒一睁眼就能看到。 纪清雨在走过去关门和直接换衣服了纠结了一会,傅寒突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黑沉沉的身影隐匿进黑暗里。 纪清雨这才去拿纸袋里的婚服。 那件红色衣服做工极其精美,刺绣栩栩如生,金色的丝线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凤。 他脱下身上的衣服,去穿那件红色婚服,婚服把他的脸衬得更加白了,长久以来累积下来的瘦弱和消沉被这身衣服削弱了几分,看起来有种温婉又柔和的意味。 他有些营养不良的棕色头发在身后扎成一个小揪,安静地垂在肩头。 傅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他靠在休息室的门口,纪清雨一回头就发现他在看他。 大概是觉得睡觉不舒服,傅寒把扣子解开了几个,肌肉线条分明地露出来,显得那件本来合身的衣服有些挤。 傅寒的脸隐匿在黑暗中,身体闲适地靠在门边,头发往上梳,只有几缕散在额头上。 他的五官分明,俊俏得不像话,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纪清雨移不开眼睛。 纪清雨的脖子又痛了起来,他并非不长记性的人,于是立刻移开视线。 傅寒却在此刻走了过来,停在纪清雨身前。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你嗓子怎么了?” 纪清雨清了清嗓子,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傅寒也只是随口一问,又随口说了一句,“想到要结婚太激动了?这不就是你要达到的目的吗?” 纪清雨愣了一下,他有些僵硬地去看傅寒的眼睛,傅寒面无表情,嘴唇紧绷,一张面孔极其冷淡。 纪清雨不明白傅寒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他想了想口想要辩解,可是思绪被牵回医院的病床上,他的腺体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摄影师已经在楼下等他们,随之而来的还有记者,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这种狭小密闭的空间简直无处可躲,空气快要凝滞,傅寒的声音从头顶上传过来,“把腰挺直,笑好看点。” “哦……”纪清雨闷闷地答。 一出电梯,傅寒已经揽过他的肩。 纪清雨低下头,头发遮住视线。他勉勉强强勾唇,颤颤巍巍露出一个笑,可是嘴角的笑怎么都挂不住,最后干脆放弃了。 纪清雨的视线又开始放空,他想起十八岁的傅寒,他好像从来不缺人一样,身边漂亮的omega像蝴蝶一般飘来又散去,每一个都待不长时间。 高中时的纪清雨只有一点和傅寒相同,就是喜欢往人少的地方去,某次他从小路往教室走,就看到傅寒正按着一个omega的脖颈,思考该如何下嘴。那种游刃有余的狩猎姿态让人心尖发寒。 那个omega浑身颤抖,喘息压抑而绵长,纪清雨有点害怕,他下意识地牙齿发抖,双腿发软,在原地几乎无法挪动脚步。 纪清雨本来想无声无息地离开,可是还没往后退,傅寒的视线就带着种厌倦朝纪清雨扫射过来。 纪清雨被吓得在原地不敢动。 傅寒的眼睛注视着他,过了几秒忽然露出一个十分恶劣的笑,他就这样看着他,缓缓咬住了那个omega的脖颈。 纪清雨的脖子也跟着痛了起来,一种黏腻的声音传到纪清雨耳朵里,他往后撤,踩住一截树枝,咔嚓一声清脆的巨响,omega惊慌地问,“什么声音?” 纪清雨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alpha的欲望,他看到那个被按在身下的可怜omega,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闪光灯把他的思绪拉回来,有记者冲过保安的拦线,朝他扑了过来,话筒直直地怼在他脸上。 还没来得及问,傅寒就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傅寒的手按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的脸贴在傅寒没扣好的衣服前,耳朵近的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热度和震颤感同一时间袭来,那种嗡鸣让纪清雨脸颊发烫。 似乎担心纪清雨害怕,傅寒在他的头上拍了两下,又轻轻揉了揉,他感觉傅寒摸他和摸小狗没什么差别。 “别害怕。”傅寒安慰道。 纪清雨其实不害怕,他只是觉得有些尴尬,自己需要在众人面前表演,并且他并不希望别人拿他作为纪燃和傅寒感情的助燃剂。 闪光灯一直在闪。 记者的靶子又瞄准了傅寒:“请问你们是纪燃介绍认识的吗,听说您以前和纪燃的关系更好?” “我和未婚妻是高中同学,只不过毕业后失去联系,现在缘分能继续我觉得很幸运。” “这么说您当时就对他有好感了吗?” “……是啊,我当时就很喜欢他。” 傅寒的手从他的头上移动到他的腰上,力道有些重,他对纪燃的问题避而不谈,一路挡住记者的视线,带着他走。 纪清雨伸手去挡脖子上的纱布,他明白他应该陪着傅寒,努力扮演好他的角色,一个称职的新婚妻子,可是他从来不是个好演员。 他正想着,傅寒的手盖在他的脖子上,在他暴露在镜头之前将他先一步推上了车。热度转瞬即逝,带起一阵令他恐惧的酥麻。 果然,回答记者问题的时候还含情脉脉,一上车傅寒就立刻甩开他。 “你真够胆小的,”傅寒靠坐在座位上,催促道,“快点拍完,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傅寒,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纪清雨竭力平复心情,鼓起勇气开口。 傅寒静默半秒,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垂下眼看他,缓缓道,“问。” “你为什么会答应娶我?”纪清雨的声音还是很沙哑,阴郁低沉得让他自己都觉得烦闷。 傅寒没怎么花时间思考,他讽刺地笑了起来。 “商业联姻,只要能带来利益,你或者是其他人有分别吗,你不会还在做什么不切实际的美梦吧。”傅寒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只不过你竟然敢带着永久标记就嫁给我,你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不知道悔改。” 悔改吗,当年的事他都没有错,要怎么悔改。 纪清雨懒得听傅寒掰扯,他对不爱听的话一向是屏蔽掉当做没听见,傅寒却语气不善地掐住纪清雨的下巴,他的手上用了一点力气,纪清雨疼得眼眶发红,傅寒的语调更加寒凉:“毕竟你不也是嫁给谁都没关系吗?” 纪清雨眨了眨眼,他不再说话了。 傅寒这样说是没问题的,也有道理。 车里的空间很安静,傅寒托着腮往窗外看,纪清雨快要把头埋进领子里。 他们对彼此都没有感情,被强行扯到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两家的利益。 太煎熬了,空气快要结成冰。纪清雨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整个人缩在车的角落。 结婚照很快就拍完了,很顺利,两个人如同被摄影师摆弄的提线木偶,拍摄结束后傅寒让司机把纪清雨送回去,自己则在路边点起一支烟。 纪清雨看着傅寒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已经换回了风衣,像电影画报里街头的模特,双腿修长,从脸到指尖都充满了一种野性而矜贵的风情。 纪清雨回家,倒在床上,盯着空旷旷的天花板。 他手里拿着摄影师发过来的结婚照,化妆师把他画得像十八岁,两个人看起来真像一对璧人。 他躺了一会,起身,把相片放进相册里。 相册太旧,塑封已经有些破了,他在这个狭小的有些简陋的一居室里坐了一会,他拉开抽屉去找更换用的纱布,用碘酒消毒更换。 他一个人对着镜子换药,疼得有些龇牙咧嘴。 这几天的突击礼仪课让他浑身酸痛,伤口没有要愈合的意思,仍然在往外渗血,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十八岁的自己坐在身旁,纪清雨看着他,他也看着纪清雨。 少年人意气风发,笑时嘴角带上浅浅的酒窝,温润而柔软,靠在沙发上问他:“你的歌写的怎么样了,有人喜欢了吗,被人爱了吗?” “嗯?”纪清雨迷迷糊糊的,缓缓回答他,“你不用担心,我还在努力。” 十八岁的纪清雨盯着他,眼神平静地问:“你怎么骗小孩子呢,你没有看到我的嗓子被人剖开了吗?” 纪清雨有些结巴,他对面那个人明明是很健康的,完好无损的:“没有,没有啊。你还好好的,你很好,你的嗓子是好的,它没有坏。” 他吓得坐了起来,后背被冰凉的汗浸透了。 窗外的投影落在床单上,像是一格一格的白色幻觉,他看着窗边的月亮,怔愣半晌,也是这样的月亮,曾经有个人靠在窗边,也是这样听他唱歌。 玻璃窗被他砸碎了,他的手上涌出大量的鲜血,疼痛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他爬下床,跌跌撞撞地捂着手去找绷带包扎,电话却在此时响起,来电显示是纪燃。 第6章 也是了,只有他会不分时间地给他打电话,就算是把药灌进他的嗓子里以后,他也很喜欢玩这种过家家般的哥哥弟弟的游戏。 纪清雨一般会配合,可是今天他实在没心情,于是按下了挂断。 电话锲而不舍地打进来,他把手机扣上,靠在窗边,眼睛盯着天空中来回盘旋的飞蛾,直到天蒙蒙亮起,电话声才停下来。 那天天气不好,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小雨一直下个不停,医生来点告诉他林英的状况有些反复,接下来一段时间会禁止探视,让纪清雨抓紧过去一趟。 于是纪清雨套上件棕色夹克衫,整理好领口,在楼下的包子铺吃了早餐,灌了两杯速溶咖啡就赶过去。 他在地铁站的门口买了两束小雏菊,走到医院门口发现自己热得受不了,他又把衣服脱了,只穿一件半袖衬衫。 他看着林英,心电图在一旁上下跳动,他没什么话想说,只是拜托医生让他消毒进去,他想握一握妈妈的手。 医生盯着他看了他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好吧,三分钟,就呆三分钟,之后马上就要出来。”医生拦住纪清雨,“花不能带进去,病人现在抵抗力低,这种东西带进去搞不好会休克。” 纪清雨点点头,医生对着他喷扫大量的消毒液体,然后他被推进去,门再度合上了。 纪清雨走过去握住林英的手,他有点紧张,决定讲讲他能想到的开心的事,比如他教的学生打算和他一起排一出舞台剧,他又在写歌了,还有他要嫁人了。 “虽然那个人脾气不太好,但是也不会不讲道理,嗯……他很有钱,以后就可以住大房子了,我觉得生活在一点点变好。” 纪清雨尝试模仿十八岁的自己,笑得更加灿烂一些,他低头看林英的手,林英的手指上有很多和鱼打交道留下来的老茧。 他一条一条数过去,然后说:“妈妈,你快点醒过来吧。” 那只消瘦的手颤颤巍巍地动了一下,像是幻觉般,纪清雨愣住了。 三分钟很快结束,医生敲了敲玻璃,催促他出去,他恋恋不舍地离开,走到门口带着点惊愕地对医生说:“你看到了吗,她的手刚刚动了。” 医生似乎觉得他有些可怜似的,也附和地笑笑,带着点同情回答道:“对,纪先生,熬过这一阵,她就会有所好转了。” “纪先生,您的婚礼是明天吧,祝您新婚快乐。” 第5章 多讽刺,不想要的被祝福,想要的永远得不到。 婚礼还是如期而至了。 结婚地点位于市中心的香山豪墅,前几年傅寒把整片香山都买了下来,在这片护心脉的山上建了别墅。 当天来了很多人,十分很热闹,纪清雨一大早便被薅起来化妆,化妆师捧着他的脸,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笑着说:“傅太太,您可真好看。” omega结婚要穿旗袍,现在有很多男性o日常也喜欢裙装,可是纪清雨从小把自己当beta养,骨架和肌肉都比正常o要大一些,他还是第一次穿裙子。 纪燃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不适应地整理裙摆。 “不然怎么说人靠衣装呢,”纪燃走过去,拿起桌子上的耳夹,夹在纪清雨的耳朵上,纪清雨觉得有些痛,皱了下眉。 他像一个真心祝福他的乖巧听话的弟弟,还带着点孩子气般的俏皮。 纪清雨不像纪燃那样拥有高超过人的演技,他笑得勉强,纪燃大概是看出来了,便转头跟化妆师聊天。 化妆师都被他的巧嘴哄得心花怒放:“你们兄弟俩关系真好,果然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纪燃也没生气,眼神笑眯眯地看着纪清雨,“当然啦,这可是我唯一的哥哥。” 化妆师收拾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纪燃还是笑眯眯的:“胆子大了,敢挂我电话了。” “当时是半夜,我很困,我需要休息。”纪清雨低着头试图狡辩。 纪燃的脸黑了一下,手指在红木桌子上跳舞一般敲打,“我马上要开演唱会了,要在台上唱新歌,你最近有写吧?” “我一直在当家教,没有时间。”纪清雨左右张望,就是不去看纪燃的眼睛。 纪燃厌烦道:“别当了,我给你三倍的钱,你写歌给我,还是老规矩,你不要署名。” “……我最近太忙了,没有时间写歌。” “那就婚后写啊。”纪燃皱眉,“你不是要推脱吧,你别忘了……” 纪清雨终于鼓起勇气打断他,“今天不聊这些。” 纪燃沉默两秒,眼睛死死钉在纪清雨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今天你结婚,我让你缓几天,就当是送给你的新婚礼物了,我们晚点再说。” 纪清雨觉得自己再呆下去就要窒息了,他转身迈步往外走去,一路上都是礼花和红色绸布,酒店圆厅里充斥着名人政要,见他出来,各色目光扫射过来。 纪清雨在众人的注视下变得有些僵硬。 纪家的家主和夫人也来了。 纪清雨之前从没见过他这位亲生父亲。纪燃曾经告诉过他,他的父亲是因为醉酒和林英有了一夜情。 那一晚很不谨慎,再加上林英本人并不愿意,纪德庸没做好安全措施,因此意外有了纪清雨。 纪德庸之后既没有管过林英,也没有答应给林英寄生活费,具体情况纪清雨从来没听林英提起过,他在成年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这位纪家的家主揽着身旁长相柔婉的omega,衣冠楚楚正在招呼宾客,看见纪清雨,立刻招手让他过去。 纪清雨心底的厌烦搅得胃都不舒服起来,他假装没看见,往侧边躲。 纪德庸无奈的声音飘到纪清雨耳朵里,似乎真的有多么宠溺他:“我这个儿子被我惯坏了。” 纪清雨很想笑,感觉纪家人的血液里可能有一种特殊的基因,所有人都很会演戏,如果纪燃可以把这样炉火纯青演技发挥在电影里,那么他客串的那些角色也不至于一直被人诟病。 纪德庸的声音更大了,“清雨啊,你过来,给爸爸的朋友们打个招呼。” 这声爸爸让纪清雨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想吐,觉得非常不适,那种尴尬从脚底窜到天灵盖,不少人已经朝他这边看了过来,他还没想好下一步应该怎么做的时候,一只手揽住他的肩,他撞进一堵宽阔的墙中。 他抬头,看见戴着止咬器的傅寒。 傅寒没看纪清雨,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纪清雨的肩膀,有些强硬地将他揽在怀里:“看来是因为我来晚了,惹岳父生气了。” 纪德庸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哪里话,都是一家人,这么大喜的日子,哪来的火气。” 香槟被傅寒随手放在纪清雨手里。 他侧过身,眼睛在纪清雨身上扫视一圈,宽大的手掌环住纪清雨的手腕,模样亲昵地理了理他耳侧的头发:“跟着我,不用紧张。” 他今天穿一身刺绣中山服,龙纹织就的衣服把他整个人衬得挺拔禁欲,这幅正经的样子太撩人,即使是纪清雨也有些招架不住,他的手被傅寒握着,掌心出汗,傅寒见他半晌不动,又回过头来看他。 “你怎么了,不舒服?”傅寒站在那里,却仿佛仍然离纪清雨很遥远,纪清雨摇摇头,把莫名浮现的念头丢出去,他和傅寒开始了一系列繁琐的仪式,写婚书,喝酥酒,最后拿起绣金剪刀剪下青丝,缠绕在一起。 傅寒把青丝放进红色锦囊里,戴在自己身上,动作罕见地有些僵硬和挣扎。 彩带纷纷落下,众人欢呼,纪清雨在簇拥中去看傅寒的眼睛,那双眼还是一样无波无澜,掩盖着他解读不了的情绪。 晚宴他和傅寒送走了一对又一对前来敬酒的客人,他自顾自摇晃着酒杯,听着傅寒笑意不减的寒暄,莫名想起些陈年旧事。 纪清雨自从被傅寒骂了以后,就再也没敢出现在储藏室附近,那群alpha也有所顾忌,以为纪清雨凭借好看的小脸攀上了高枝,得到了傅寒的庇护。 因此纪清雨没再受过别的骚扰,他的学校生活逐渐好转。 明德其实很美,都是有钱学生的家长投资的绿化、钢琴室甚至还有专门的美术馆,如果不把学生之间的勾心斗角和阶级歧视划进去,这里是十分明净漂亮的地方。 纪清雨喜欢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把灵感记下来,写在本子上。夏日的尾巴不长不短,风中带着热意,吹起纪清雨的白衬衫。他咬着笔帽,靠在树下继续写。 时间过得很快,学校要组织文艺汇演,老师从特长生里揪出了纪清雨,让他上去弹钢琴,“清雨,给你配了个搭档,我们的名誉优等生,你们俩好好相处,好好排练哈。” 名誉优等生,纪清雨没想到会是劣迹斑斑的他。 比脸先被看清的是傅寒脸上的止咬器,他不知道在黑暗里站了多久,抬腿散漫地朝他走过来。 第7章 老师离开了,偌大的舞台上只剩他们两个人,傅寒的脚步声带着空旷的回音。 纪清雨的身体发紧,他一向很怕傅寒,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般的害怕,他的腿有些发软,坐在凳子上,尽量挺起腰去看傅寒。 输人不能输气势。 傅寒有些好笑地看着纪清雨的小动作,他拽住纪清雨的衣领,微微倾身,低垂眉眼,“这位同学,你是见鬼了吗?” 你说呢…… 纪清雨的手抠住钢琴凳子,他觉得这人完全不可理喻,仿佛那天吓他的人不是他一样。 在这个人眼里打架和吓唬omega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纪清雨满脸戒备,像只受惊的兔子。 傅寒手里放着一份演讲稿,盯着纪清雨看了两秒,抬手往纪清雨的脸上碰。 纪清雨闭眼往回缩。 傅寒的手停在半空,过了一会笑了起来,嘲弄地说:“你可真够胆小。” 纪清雨睁开眼睛,看到傅寒手里捏着一片小小的树叶。他有些尴尬,这大概是他靠在树荫下午睡的时候沾上的。 傅寒把叶子丢进纪清雨手心里,没再看他,转身伸了个懒腰,命令道,“排练吧。” 傅寒负责诗朗诵,纪清雨则负责伴奏,不知道练到第几遍,傅寒揉了揉发僵的脖子,走过去踢了一脚纪清雨的凳子,把还在看稿的纪清雨吓了一跳。 “啊?”纪清雨没明白傅寒是什么意思,这人居然把止咬器摘下来了,他的身体不着痕迹的往后靠,又被傅寒拽了回来。 “饿了,去吃饭,你跟我一起。”傅寒一只手撑在钢琴架子上,好像觉得十分无趣,随意按响了几个音符,另一只手拦住纪清雨的退路,不让他走。 那天很热,傅寒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丢进纪清雨怀里,纪清雨才发现傅寒的身上有纹身,凶兽伏在肩头,与傅寒浑然一体。 “你弹的那首曲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傅寒往学校后面的美食城走去,他坐在这种市井味重的地方,像一副不染尘埃的壁画。 纪清雨把两双筷子掰开,对折起来扫去倒刺,又拿了张卫生纸把小碟擦了一遍,倒了点辣椒进去。 “那是我自己的曲子,”纪清雨的声音里带着点期待,“你,你觉得怎么样?” 傅寒看着纪清雨,忽然笑了出来,他夹了个煎饺放进嘴里,直到彻底咽下去才开口道,“凑合,还能更好听。” “怎么,更好听?”纪清雨有点紧张,他想起被傅寒咬过的那个omega,他一直在想那个omega的事,走神了好几次,不敢看傅寒,也没什么食欲。 傅寒说,“你不觉得自己的声音还不错吗?” “可是我喊救命的时候你不还是让我闭嘴吗……”纪清雨偷偷瞄傅寒,声音很小的抱怨了一句。 傅寒顿了顿,被噎了一下,眼睛危险地盯着纪清雨:“你再说一次?” 纪清雨不敢再说了,埋头安安静静地吃他的饭。 傅寒猛地捏起纪清雨的脸,嘴角挂笑,语调轻飘飘的,凑近垂下视线,“这么一看你长得也还说得过去。” 两个人挨得很近,纪清雨把两只手都叠在胸前,才抵挡得住傅寒身上穿来的热意,他耳尖泛红,有点怵傅寒,于是眼睛往一边转。 傅寒看着纪清雨,纪清雨的脸被他捏红了,眼尾也是红的,他默然几秒,不知为何放过了他,纪清雨默默摸着自己的脸,一阵生冷的痛意。 那天傅寒吃完,没有要等纪清雨的意思,见纪清雨面前的水饺放着没动,他打开钱夹扔给他几百块钱:“自己去买。” “不用了。”纪清雨推拒,可是傅寒已经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不买就扔在那。” 纪清雨捏着那几张百元大钞,愣了会神,他才反应过来傅寒不过是一个人吃饭觉得无聊。 也是,他在想些什么…… 那几张纸崭新干净,纪清雨却觉得烫手。 纪清雨把钱折叠起来,放在桌子上,压在碗底,他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缓缓坐了一阵,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喊老板结账。 …… “想什么这么出神?”纪清雨的思绪被拉回餐桌上,周围依旧热闹。 他侧过头发现傅寒正盯着他看,眉头微微皱起,那是一个介于无奈和不耐之间的表情。 大概是看纪清雨一直心不在焉,傅寒还是在众人面前装了装样子,屈尊降贵给纪清雨夹了菜,好巧不巧,是个饺子。 纪清雨把那个饺子吃了。傅寒又夹了一个,就这样重复了几个来回,纪清雨想阻止,偏偏傅寒的眼神还没落在他身上,只是跟别人讲话。 纪清雨想去扯傅寒放在桌子下的袖口,提醒他不要再给他夹了,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昵,那只手虚虚地放在傅寒的手侧,没有更进一步,最后他硬生生把十几个饺子都吃了。 旁边的客人大概是想拍马屁,称赞道:“夫人真是好胃口。” “是吗。”傅寒好像真的被逗乐了一样,他哼笑一声,笑声里却带着点讽意,放在桌子下的手突然伸过来握着纪清雨的手不放,把玩一般捏了又捏。 纪清雨的耳朵发烫,几次试图把手抽回来,傅寒却越攥越紧,直到十指相扣,动弹不得。 纪清雨低下头,再也吃不下去了,有些脸红又尴尬地放下了筷子,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晚宴之后宾客都散去了。 夜色低沉,傅寒抱臂曲腿靠在宴会厅巨大的大理石柱上,晚风吹进来一点,带着燥人的闷热。 风吹起他的发梢,他像一株站在夜色中的昙花,那几缕散落的头发落在额角上,眼眶因为酒精而微微发红。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的存在,他的视线移动到纪清雨身上,停留几秒之后,毫无预兆地把纪清雨扯了过去。 楼下请来的名角唱着缠绵悱恻的调子,夜空中烟火璀璨,灯影霓虹,好不漂亮。 纪清雨想,如果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可以在这里结婚,或许此时心中应该充满幸福吧,只可惜他和傅寒之间只有隔阂和伪装。 可惜这样精心的布置。 傅寒垂下头看他,他的指尖带着凉意抚摸纪清雨的额头,眼睑,再到嘴唇,然后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纪清雨被他摸得有些燥,身上旗袍有些单薄,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指尖热量,纪清雨身体后仰想要躲开,可傅寒的手就拦在他身后,他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 有些太近了,纪清雨头脑发晕地想。 这个人太知道怎么惹火,他似乎总是游刃有余,而他却战战兢兢,仓皇失措,总是被他捉弄地七上八下。 宾客已经走了大半,可依然还有稀疏几人在门口寒暄,幸好他们位置隐蔽,没人注意。 “手术顺利吗?”傅寒的嗓音有些沙哑,突兀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顺利。”纪清雨怔了一下,没想到傅寒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他已经不怎么痛了,甚至可以感知到其他alpha的信息素。 傅寒的眼神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他低下头,把旗袍折叠下来,露出纪清雨纤长的脖颈,和腺体上覆盖的白色的纱布,上面没有血迹,他揭开一个角看了看。 “你可真是运气好。”傅寒意味不明地说,他的手轻轻摩挲伤口边缘的红色,没好全的腺体格外敏感。 纪清雨感觉后颈发烫,浑身都烧了起来,傅寒揽住他后腰的手更紧了些,纪清雨挣扎着推拒道,“……你可以找别人先应个急。” 那只手僵住,随后纪清雨头顶传来一阵讽刺的笑,下一秒他猛得撞到傅寒身上,整个上半身都不得不贴住他,那力道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要不是宴会厅里还有人,他甚至觉得傅寒是要勒死他,这样就不用把他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o带在身边。 “我为什么要标记别人?”傅寒的言语突然变得尖厉,甚至有些气恼,“我又不是你。” “消除标记不算难事,只是人的腺体脆弱,做了一次,就很难再做第二次标记清除。”傅寒的手死死攥在纪清雨的腰上,他冷冷地低语,近乎威胁,“除非你想死。” 纪清雨疼的嘶了一声,并不理解傅寒的话,他连第二次标记都不会有,哪里来得什么第二次清除。 他有些抗拒傅寒,两只手去推他,可是他倾尽全力也推不动,于是他只能又艰难地拍拍傅寒的胸口,提醒他把止咬器带好,傅寒身上的青梅味已经浓烈到让纪清雨有些腿软了。 傅寒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半晌,冷笑起来,那眼神太过严厉冰冷,纪清雨忍不住觉得胆寒,傅寒咬着他的耳朵,状若亲昵地说,“你放心吧,收收你那些小心思,那种下作的伎俩我不会让你得逞第二次。” 纪清雨浑身一僵,他并不说话,视线落在宴会厅门口,纪燃一直礼貌而安静地呆在纪德庸身边,对着纪清雨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最后的客人也离开了。 第8章 烟火燃烧殆尽,歌声停息,后半夜的静谧和孤单笼罩住这座半山腰的别墅。 傅寒甩开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他一人独自回到卧室。 说得谁想跟他做第二次那种事一样。 纪清雨有些想笑,无数种情绪密密麻麻地冲撞,穿了一天的旗袍终于可以脱下来,傅寒拥有一间巨大的更衣室,比他的狭小出租屋加起来还要大。 脱了衣服,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去浴室用洗面奶草草洗了把脸,怕没把妆卸干净又洗了一遍,然后遮住后颈冲澡,回卧室一看,傅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已经躺下了,嘴上戴着止咬器。 纪清雨对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晌,月光在屋子里投射下一些银色碎屑,他头发半湿半干,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衫,动作很轻,小动物一样上床缩在傅寒身边,他找了个尽量远离对方的位置,闭上眼睛。 梦里,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有一堵墙在他身后,他被热乎乎的东西拥抱着,后背和小腹都滚烫起来。 他低声说:“渴……” 那热意消失了,接着额头被什么东西摸了一下,不久之后他喝到了水,干燥很久的嗓子终于得到滋润。 那堵墙低低地抱怨了什么,声音隔着一层纸,他听不清楚,屋内好像下雨了。 他本能地寻找更加温暖的热源,动物一般抱住什么,蜷缩成一团,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西伯利亚的冰原,遥远的北极星,晨星在天边滑落下一条闪着光的彗尾。 醒过来的时候床头放着一杯白开水,傅寒已经不在了,纪清雨坐在床上醒了醒神,迷迷糊糊从床上醒过来,家里很空,他四处走了走,发现傅寒家居然有一间大房间里放着钢琴、吉他、贝斯,还有全套的音响和专业设备。 房间的采光很好,纪清雨无数次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这样一片地方,在里面躺一会或者抽个下午闷头写歌。 那些设备看起来很新,纪清雨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去询问王嫂傅寒这些设备是做什么用的,可不可以给他用。 王嫂是照顾傅寒多年的老人了,这别墅里大小事都归她管,说是傅寒的奶娘也不为过。 “傅先生交代过,他不在的时候您想干什么都可以。”王嫂很客气,“太太要不要吃点甜点?” “不用了,谢谢王嫂。”纪清雨正要过去试试那些设备,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奇怪……傅先生明明说去公司了,要忙到很晚,是忘了什么东西吗?”王嫂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却不是傅寒。 那是个十分英俊的中年男人,眼神锋利,气质清冷矜贵,王嫂喊了声老爷,纪清雨才意识到这是在婚礼上从始至终都没露过面的傅寒的父亲。 纪清雨对傅云柏有所耳闻,他是个事业型的alpha,野心勃勃,精力旺盛,傅家的alpha们之间似乎从不把对方当做血浓于水的家人,恶意斗争和拉踩争夺是常有的事,作为在上一届争斗中脱颖而出的前家主,傅云柏身上的上位者气息甚至比傅寒还要重得多。 傅家几年前发生过一场权利更迭,老家主去世那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傅寒没能到场,让他的小叔占得了先机,傅云柏那一夜堪称伤筋动骨,甚至用了几年时间才把家业夺回来,牢牢掌握在手里。 “王嫂下去吧,你跟我过来。”傅云柏鬓角几缕白发,眼睛没看纪清雨,径直朝客厅走去。 纪清雨只能跟上去,他泡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放在傅云柏面前。 “您好,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傅云柏无视了那杯茶,抬头打量了一圈纪清雨,视线里带着浓重的审视意味,最后评价道,“长得还行,就是太弱了,看着像身体不好。” 纪清雨心想他也不弱,他的体格跟beta比都不输,只不过刚做完手术有些没力气。 傅云柏漫不经心地说:“他平时不听我的话就算了,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但我没想到他翅膀居然这么硬,终身大事都敢和我对着干。” 是啊,纪清雨心想,傅寒宁愿把自己的婚姻毁了也要报复他,决心哪里能不坚定。 “你知不知道,傅家要让你这样的人当儿媳,需要顶住多少压力,”傅云柏把那茶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眉毛皱起,把茶汤倒进旁边的四季青里,“是私生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被人标记过,像你这种人,居然也能进傅家门。” 傅云柏说这话的神态语气简直和傅寒一模一样,他比傅寒说话更不留情面,两个人像了七分,纪清雨攥着手里的茶杯,指尖发烫。 “你要是还有点自知之明,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抓紧和傅寒生个孩子。”傅云柏终于把重点引了出来,他身上的冷漠和傲慢经年月累,并不把任何像纪清雨这样的人放在眼里,或许对于他来说,纪清雨身上唯一且最大的意义就是他的生育能力。 傅如霜说完了,站起身就要走,纪清雨在他身后开口:“叔叔。” “……”傅如霜回头看纪清雨一眼。 “我和傅寒不会有孩子的。” 他坐在那里,头发没扎,柔顺地散落在肩膀上,匀称而漂亮的身体挡住了一半窗边的阳光,他似乎没有因为傅云柏的冷嘲热讽产生任何一点难过的情绪,就连反驳也是轻飘飘的。 傅云柏好像第一次用正眼看他,这次的时间比之前长一些,半晌后从嘴里吐出一句:“你很好。” “你似乎认为,被标记后的omega可以控制得了自己?”傅云柏好像对这件事很有经验,窗边的水汽滑落凝滞,湿漉漉地笼罩四周,“到时候,只怕你会求着傅寒,我很期待你还能不能这么平静。” 他还想说点什么,门却在这时,又一次打开了。 来人步履匆匆,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傅云柏,不像盯着父亲,反而像盯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我的婚礼你不来,第二天倒是有空过来兴师问罪?” “今天那么重要的会议,谁让你回来的?”傅云柏彻底冷下脸,两个alpha互不相让,几乎要撕咬在一起。 “我和他的事不用你插手,你没这个资格。”傅寒的语气夹了层冰,刀子锋利地划在对方的脸上。 傅云柏看着他们两个,面上阴晴不定,“很好,你现在是越来越好了,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你的话?你的什么话?自己的家庭幸福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管我的事。” 傅云柏顿住了,他想说出点什么却哑口无言,门被傅寒重重摔上,发出巨大的嗡鸣。 傅寒呼出一口气,眼神凶恶,身上攻击性猛烈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硝烟一般笼罩四周,他抬腿走进书房,对着一旁安静如鸡的纪清雨说道:“你也是,好好呆在一边都做不到吗,能不能少给我惹点麻烦。”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纪清雨张了张嘴试图辩解。 傅寒已经把书房的门摔上了,没一会秘书跑过来三四趟,急匆匆地给傅寒送不同的文件。 纪清雨这一上午算是彻底没了写歌的心情。他无所事事地看见王嫂在厨房里忙,于是走过去跟王嫂打招呼,顺便搭一把手。 傅家的厨房十分宽敞,窗户外是茂密的绿茵,绿色像风的使者,摇晃不停。 纪清雨撸起袖子帮王嫂和面,他做这种事十分娴熟,小时候林英也经常和他一起包饺子,王嫂连连道不用,在纪清雨的坚持下才让步。 “听说夫人喜欢吃芸豆的,专程给你做的。”王嫂一边擀面,一边纪清雨说。 纪清雨有些错愕,“我确实喜欢芸豆。” 不过他不记得跟谁说过。 王嫂是个实心人,又觉得夫人是个没架子又好脾气的,怕他新来傅宅心里不踏实,便悄悄告诉了纪清雨:“傅先生说的,还跟我们讲了不少你的习惯。” ……傅寒? 纪清雨并不相信,只当是王嫂跟他开玩笑,笑了一下,便也不再深究。 “其实今天老爷和傅先生之间之所以这么生气,也是有原因的”,王嫂继续道,“傅先生小时候,傅先生的妈妈还在,家里的氛围比现在要好很多,老爷和少爷之间也远远没有闹到几乎要决裂这一步。” “只不过后来,傅先生的妈妈就走了。”王嫂起了个头,却没有把故事讲完,她似乎意识到不妥,把饺子馅和好就闭口不言了。 纪清雨却小心翼翼地问:“走了是什么意思?” “他不告而别了,连手机和身份证都没有拿,只拿了现金,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王嫂说,“他是个很好的omega,以前经常和我们下人一起打牌,喝完酒会在客厅里跳舞,对了,他曾经是个国家级舞蹈演员,夫人你或许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叫骆笙,有很多粉丝的。” 骆笙。 纪清雨顿了一下,没想到当年国家话剧院的首席在最巅峰退役,居然是嫁给了傅云柏。 第9章 这件事比傅家的其他消息瞒得还要好,或许除了极少部分知情人士,其他人都无从得知其中的内幕。 纪清雨把饺子皮赶出来,一个个包好。 王嫂忙去推他,“好了夫人,你刚嫁过来,这些活本来也不是给您干的,今天又受了老爷好一通无名火,还是快去歇着吧。” 纪清雨笑眼弯弯,“我和您一起包完吧。” 直到饺子上了桌,傅寒的会也没有开完,秘书干脆不走了,就在门外随时随地等待傅寒的传唤。 纪清雨就把他一起叫过来吃饭了。 秘书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眼睛下面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停对纪清雨说谢谢。 “没事,没事,那个我也没干什么,快吃吧。”纪清雨把碗往对方面前推了推。 他想给傅寒也送一碗进去,可又怕打扰到他,那人一点就着,索性不去触这个霉头。 秘书一边吃,一边跟纪清雨聊了几句:“夫人,那琴和音乐设备您用着还顺手吗?傅先生选了很久呢,我陪着他一起选的,我当时就觉得是要送人,结果他全让送家里了。” “啊?”纪清雨有点发懵,“凑巧吧,或许是看完纪燃的演唱会忽然想买乐器。” “您不知道,他还让我把之前他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打包过来了,以前他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的。”秘书小声蛐蛐,“要是傅先生平常工作的时候也像对您那样就好。” 纪清雨低着头戳碗里的饺子,心想,要真那么对你难道要给你脖子上也来一道吗。 很多话都难以真的说得清,纪清雨并不把这几句半真半假的恭维话当真,更没有把某些事拎出来说的兴趣,索性闭口不谈了。 那天傅寒一直忙到很晚才出来吃饭,正撞上要去睡觉的纪清雨,傅寒脸上难得有些倦容,西装衬衫开了两个扣,眼睛垂下来去看他。 “那个,你忙吧,我去客房睡了。”纪清雨露出个笑容,穿着合身的棉质睡衣对着他笑,他的头发用毛巾擦了擦,身上是热腾腾的水汽。 傅寒却好像很不满意似的,“你做妻子,不尽应尽的义务吗?” “什么,什么义务?”纪清雨嗓子发紧,心里大骂傅寒的专治独裁,面上却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模样,乖乖地睨着傅寒的脸色。 傅寒戏谑地笑了,拿出烟忍了忍又放下,俯身凑近,声音里仿佛混合了令人上瘾的鸦片,低哑轻慢,“你说呢?当然是给你丈夫暖床。” 说什么呢…… 纪清雨有些脸红,他的面皮很薄,烧起来整张脸都是红的,傅寒说这种荤话总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他犹豫半晌还是去了主卧,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十分忐忑,却一着床就睡了,这床不知道用了多贵的三件套,床垫松软地包裹住他,他像在云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具炽热的身体包裹住他,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傅寒亮的眼睛。傅寒有些强硬地用手隔绝开纪清雨的视线,接着咬住纪清雨的嘴唇。 纪清雨愣住了,他被动地接受着这个吻,傅寒有些烫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眩晕,青梅像江南的雨季,纪清雨没去过江南,可想到江南却总会记起傅寒。 这样冷的一个人,却有着格外不相符的信息素,酸涩而温柔。 他的后颈只能可怜地散发出一点雨水的气息,既没办法对傅寒起到安抚作用,也无法让对方感受到他的情绪,这点雨水味很快也被浓郁的青梅味覆盖了。 整个屋子里都是梅子味,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没散。 纪清雨睡得很熟,嘴破了皮,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在下雨,傅寒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在床上茫然地怔了一阵,才缓缓爬起来,雨天带着湿热的闷意,碧绿色粉刷整片窗子,他的身上黏上一层薄汗,空调小幅度地开着,却依然没什么用。 纪清雨在这片对他来说依旧陌生的空间里四处转了转,他去了傅寒的书房,他想找找那一面装满书的墙里有没有乐谱。 看了一圈却只有些枯燥乏味的工具书,还有英文大全本,似乎最上面一层的书背看上去更像是些闲书,他踩在最高的凳子上伸手去拿。 屋外阳光正好,鸟儿鸣叫一声让他分了神,他一个打滑带着随手抓到的一本跌下架子,吃痛地摸了摸屁股。 是本画册,看起来有年头了,他坐在地上翻了几页,才发现这不是印刷品,是小孩自己的作品集,完成度太高,似乎经过二次修改,几乎每一张画的右上角都一笔一划写了几行小字,纪清雨缓缓看过去。 这是什么,日记吗? 他皱着眉借着往下翻。 “妈妈爱喝酒,薄荷味的冰块在酒里摇晃,他让我也尝一口,我尝了,很苦。” 字迹很稚嫩,歪歪扭扭,另一种字迹在旁边写了批注,“小孩子不许喝酒,只许喝这一次!” 后面还画了个笑脸。 “妈妈和爸爸吵架了,妈妈半夜爬起来抽了一整包烟,他以为我不知道,我过去抱住他,他就哭了。可是他是我的妈妈,妈妈和孩子是有心电感应的。” 批注是:“爸爸妈妈不会再在你面前吵架了,对不起……” “我的画被爸爸撕了,他说这是不务正业,妈妈和爸爸大吵一架,我很害怕,我害怕妈妈不再笑了。妈妈,我不再画了,你不要再和爸爸吵架了。” 从这一页起,后面的画没有了二次修改,也没了批注。 “……”纪清雨往后翻了很多页,他有点忘记时间,直到最后一页,他觉得有些难过。 “妈妈一整夜没睡,他以为我睡着了,那是他最后一次亲我,他说他要走了,不要去找他。我没有睁开眼,因为我知道,我如果醒了,他就走不了了。” “妈妈,在我心里你是一只自由的小白鸟。” 最后一页画了一张白色的鸟,已经没有人给傅寒修改了,那只白鸟像只肥肥的小鸡,这才像是孩子的简笔画。 纪清雨从来不知道傅寒的童年居然是这样的,他自己的童年有林英的保护,还有隔壁水果摊的哥哥和他一起玩,过得很开心,所以即使后来遇到不好的事,心里也有人撑着。 他虽然对傅寒如今的处事风格颇有微词,却同情起以前那个孩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他曾经也是有孩子的人,只不过他和傅寒的妈妈一样残忍,都丢下了自己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放在一旁的电话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是纪燃,纪清雨犹豫几秒还是接了起来。 “我早上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对面强压怒火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 早上? 纪清雨的手机常年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就是怕林英那边有紧急情况纪燃会联系不上他,可是早上的电话他的确没听到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他的手机没设密码,居然被人开了睡眠模式。 “或许是雨天信号不好。”纪清雨也有点懵,这样回复他。 “你把你现在手里有的歌发过来给我听听,没有的话半成品也行。”纪燃那边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一些人的对话声。 纪清雨攥着手机,手指蜷缩抓住画册一角,说:“我没有新歌了,那四十首歌,能不能从里面找几首?” “你的歌我都发完了,”纪燃道,“别总让我重复,让你给我写首歌,你还这么推三阻四。” 其实纪燃大可以随便找找别人,写几首类似纪清雨风格的抒情曲,再混上点摇滚乐的beat,他的粉丝也不一定不买账。 纪清雨不懂他为什么总对自己这么执着。 纪燃发来几张图片,他站在林英的病房前,玻璃窗里面医生围了一整个病房,有位医生手里拿着针。 纪燃的声音依旧平静的,带着种堪称温和的语调,“你不要以为嫁给傅寒就能改变什么,你如果把不该告诉的事跟傅寒讲,我可以让阿姨在被转移之前就跟你说再见。” 纪清雨的心脏被高高提起。 “别动她,我写。”纪清雨试图稳住纪燃,“你让他们先把针放下,我马上就写。” 纪燃敲了敲玻璃,里面的医生收到信号抬起头,其中一个走出来问他怎么了。 “先不用注射了。”纪燃说,“家属不乐意。” 纪清雨的手指泛白,他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把画册放回去,手指扶着书柜边缘,他腿发软,只能勉力支撑。 纪燃还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傅寒的声音。 “他人呢?”傅寒在问王嫂,纪燃似乎也听到了声音,迅速挂了电话。 纪清雨想站起来,可是双腿发软,没撑住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手腕很痛,膝盖也痛。 傅寒猛得推门进来,盛气凌人,可看到纪清雨的样子,反而蓦地松开紧皱的眉头,他的声音轻缓一些,依然带着责怪的意味,问道:“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 第8章 纪清雨摇了摇头,想要起身,可是腿却麻了,他顾不上,心急如焚地去拿手机。 傅寒朝纪清雨走了过来,把他捞进怀里,纪清雨不得不用两只胳膊环住傅寒的背,有些紧张地低声说:“我可以走,我自己走。” 傅寒不理纪清雨,抱住他往外走,他只能像个树懒一样攀在他身上,直到傅寒把他放在沙发上。 纪清雨没回过神,身后那人便拎着盒子走了过来,是位医生。纪清雨有些不安地看着傅寒,没拿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发现什么了吗,所以才那么生气,发现他流过产了?怎么可能,那也太敏锐了…… “嗓子和后颈都一起看了,仔细点。”傅寒吩咐道。 检查不需要多长时间,医生摘下手套,又去看后颈的伤:“脖子上的伤已经结疤了,这伤口剜得真深啊,嘶,等脱疤之后抹点消疤的就可以了,但是很不幸的是嗓子已经没法救了。” 纪清雨坐在原地,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刚伤到那会就去问过,之后也找过不同的医生,渐渐地也就不抱希望了,只是再一次听到这个结论依旧有些怅然。过了一会他才觉得像有人拿着小锥子往他心脏上敲了一下。 医生拿出摄像仪器:“傅总,您看看,这声带受损太过严重,夫人现在不仅好好地站在您面前,还能说话,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有没有改善的方法?”傅寒问。 “……多喝点保养嗓子的,我开点药吧。”医生说,“不过也不要抱太大希望……能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我花大价钱养着你们,不是吃白饭的。”傅寒完全不讲理,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如果只是维持现状,你们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医生擦了擦汗,小声说:“可是傅总,有些损伤他就是不可逆的啊,它存在了就是在存在了……您就算再有权有势,也没办法倒转时间啊。” 医生开完药叮嘱完纪清雨离开后,傅寒的视线审视般落在纪清雨身上:“你的嗓子是怎么回事?” 纪清雨坐在那里,双手绞在一起,一阵沉默。 “你弟弟的演唱会,为什么会唱你的歌?”傅寒继续问,纪清雨坐在沙发上,后背冒汗,他意识到早上傅寒应该是看到纪燃的电话了,并且傅寒很喜欢听纪燃那些歌,也不奇怪也能把这些事联系到一起。 他想找借口,可是傅寒离得太近了,纪清雨脑子一片空白。 “你即使不说,我也可以自己查到,听话一点。”纪清雨被惊得往后缩了一下,又被拽回来,傅寒垂下视线,命令道,“说。” 纪清雨的心跳越来越快,在这场两个人的对弈中很快落在下风,他知道事情很难瞒住,可是纪燃不能信任,难道傅寒就值得相信吗,他们都是睚眦必报的类型,得罪了谁都是麻烦。 “我的嗓子辍学之后意外伤到了,我为了钱,把曲子卖给了纪燃。”纪清雨嗓音发抖,竭力让自己平静,“就是这样。” 傅寒没接他的话,手指抚摸着纪清雨的耳廓,又移动到脆弱的耳骨,他一下一下捏着,似乎在琢磨纪清雨言语中的真实性。 纪清雨心里叹了口气,把脸往傅寒的手上贴,声音发紧,嘴里说着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话:“我爱你,哪有胆子骗你。” 傅寒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恶心到了,猛得松开了手,“你的那些歌,之后万一有纠纷,你是想害得整个傅家跟你一起遭殃吗?” 只不过是担心纪燃会因为这件事名誉受损吧,纪清雨想,“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会嫁给你,更何况纪燃也没怎么样,你消消气吧。” 傅寒停顿了一下,语气莫名地更差了,“他花多少钱买的?” “……四十万。” “你现在坐的沙发都不止四十万。”傅寒重重呼出一口气,猛地摔碎岛台上的象牙瓷杯,“那些歌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纪清雨不说话了。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傅寒站起身,纪清雨抬头看他,发现他皱着眉,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厌烦,“有算计我的本事还能活成这样,你也是独一份了。” 纪清雨抿了抿嘴唇,倒也不觉得疼,只是麻木,耳边嗡鸣一下,他的注意力有些涣散。 傅寒的声音传过来,他正吩咐王嫂给他做一份秋梨膏,又细细地和王嫂对了一遍医生开的药。 之后傅寒把手机放在耳侧,似乎在联系什么人,他的脚步越来越远,纪清雨看着他的背影,修长挺拔,他短暂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高二那年,文艺汇演很顺利地结束,傅寒没有上场,节目改成他一个人的钢琴独奏加唱歌。 节目是临时改的,据说傅寒家里出了什么事,他赶着回去处理,放了老师和所有人的鸽子。 纪清雨被赶鸭子上架,虽然之前在livehouse打工,几乎隔三差五就要上台弹琴,但他从没有开口唱过。 他十分忐忑,刚一开口,全场就安静下来,紧接着是沸腾。 他的眼睛只有面前的麦克风和琴键,一场文艺演出在学校里引起了风暴般的轰动。 谢幕时纪清雨看到站在演唱厅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傅寒。 现场这么多人,纪清雨却只能看到他,如同恐怖故事里勾魂夺魄的精灵,在黑暗里歪了歪脑袋,对着纪清雨笑了笑。他消失了,隐匿在黑暗中,好像从未出现。 纪清雨站在台上,有些恍惚。 他的粉丝后援会从livehouse蔓延到了校内,可是纪清雨并不适应,甚至称不上喜欢。 书桌里不间断地出现礼物,他打开过一次,从里面掉出了一本小黄书,ao的身体交缠在一起。他像被马蜂蛰了一样松开手,一下就把那本书塞进了书桌的最里面,之后他委托粉丝后援会的会长,不要再让人给他送礼物了。 他还是一样,独来独往,远离人群。 渐渐地,学校表白墙上看不到他的身影了,生活似乎也慢慢平静了,他才松了口气。 高中生们的新鲜劲就一会儿,何况他的性格又不怎么讨人喜欢,这件事没多久就落下帷幕,同时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来了,运动会,运动会结束第二天就放暑假。 纪清雨并不擅长体育运动,这种集体活动他一般都是找个地方自己坐着,或者出去走走,可是鬼使神差地,他想起那本在他书桌里积灰的成人书籍。 他趁着没人回到教室,躲在校内小公园最偏僻的角落看了起来。 他是看过这些东西的,说来尴尬,他以前还没分化的时候被隔壁水果摊的小马哥带着看过黄片,是两个beta的,他把自己代入进去,也没觉得有什么意思,片子里两个人叫得酣畅淋漓,正至高潮,小马哥见他站起来要走,嚷嚷着问他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可是这本书他却越看越入迷。 他之前从不知道ao之间居然还要这样,alpha的牙齿那么尖,不会很疼吗,那个o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他无意识地咬着手指,一边觉得害怕,一边又神情专注地往下翻。 可是这天撞了鬼,书上遮下一层灰蒙蒙的阴影,纪清雨以为要下雨了,抬头看见傅寒的脸。这张脸离得这么近,冲击力太强。 他顿了一下,迟滞地反应半晌,脸红起来,慌忙地想起来要去拿书,可是那书还是被傅寒抢了过去。 纪清雨跳起来要去拿,嘴里喊着,“那是我的东西。” 傅寒把手举得高高的,一下一下在纪清雨眼前晃,纪清雨脑子一片混乱,去拽他的校服衣袖,像只兔子,脸红又气喘吁吁。 “你就这么想要?”傅寒心情似乎很好。 纪清雨又急又燥,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跳得气喘吁吁,眼泪快被傅寒逼出来。燥热、难堪、气恼,他也分不清楚那种情绪更多一些,最后只耳边只剩下傅寒的笑意。 纪清雨的脸一阵燥热,他一只手按在纪清雨的头发上,另一只手拎着那本书,单手往后又翻了几页。感官刺激赤裸裸的,傅寒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微不可察的雨水味,是纪清雨的信息素。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种。”傅寒细细品鉴,慢条斯理,“我以为你是个乖孩子。” 纪清雨站在原地,终于被惹恼了,他连书都不要了,只想离开,傅寒却拎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扯回来,“被我发现了这种秘密,不需要拿点东西做封口费吗?” “你,你,”纪清雨一连好几个你,手攥成拳头,眼睛都急红了,他被气得想哭,他知道自己偷看这种东西是不好,可是傅寒这样做更不好,他很想对着傅寒的脸给他一拳,可是他又不敢真的这么做。 “你什么?你真讨厌,你好烦人,你这人怎么这样?”傅寒学着纪清雨说话,声音又轻又慢,嘴角勾出揶揄的笑。 “你要什么东西,”纪清雨妥协了,低着头在心底小声咒骂,“我没钱……” 第11章 “也没什么,”傅寒摸着下巴想了想,“给我唱首歌吧?” “你在台上那首,我来的时候你都快唱完了,再重新给我唱一遍。”傅寒拿着那本书在手里转圈,丢回纪清雨怀里,“我要听完整版。” 他找了块干净的树干,靠在上面抱着胳膊,如同一株闲散的玉兰花,漂亮的白瓷色肌肤被树影笼罩,光斑落在他的脸上。 纪清雨怔怔地看着他,很久以后才回神。他有些紧张地唱了起来,傅寒的眼睛缓缓闭上了,他带着一种放松的心情听完了整首歌。 “还算不错。”傅寒这样点评。 纪清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没接他的话。 光影折叠成一个带着棱角的透明玻璃,把两人折叠在其中,纪清雨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于是转身离开,这次傅寒没有拦他,他头脑很乱,一口气走出去很远。 明德的夏天很热,热气蒸腾起来,纪清雨的眼前是浮着水蒸气的幻影,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教学楼拐角纪清雨被女性omega撞了一下,那个omega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慌忙地说了对不起,朝着公园的方向离开了。 纪清雨慢半拍地说道,“没事。”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觉得不对劲,于是转身往回跑。 风掀起他的衣角,纪清雨的步速越来越快,直到看到omega摘掉颈环,朝着坐在石凳上小憩的傅寒走去,才如梦初醒,像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停了下来。 他脚步踟蹰,眼睁睁看着omega俯下身,去亲傅寒的脸颊。他的胸口像被打了一针强力浓酸,又一次,纪清雨意识到,是他又一次自作多情了。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不是有那种时候吗。 阴天出门忘记带伞,把安眠药当成维生素,考试涂错答题卡,还有刚刚在书本上看到的内容在现实中上演。 空气中omega的信息素浓烈到让纪清雨有些不适。他分化得很晚,受信息素影响也比较小,不像傅寒这种顶尖的a,对o的信息素如此敏感。 纪清雨看到傅寒捂住头,与omega拉开距离,omega仍旧黏在傅寒身上,傅寒想把她撕下去,眼睛却被逼得发红, 于是纪清雨了冲过去,把omega推开。女孩疯了一样挣扎。 纪清雨甚至有些制不住她,被她在手臂上抓了好几道血痕,更不幸的是,傅寒身上释放出的信息素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让纪清雨快要坚持不住。 他狠了狠心,一掌敲在女生的后颈上,女生瘫倒在他怀里,失去知觉。 纪清雨的头上全是汗,胳膊上是刺痛发肿的血痕,整个人因为这场搏斗气喘吁吁。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后颈处忽然感受到一阵带着热意的气流,纪清雨的脑海还是一片茫然,迟滞的幻觉欺骗了他,没能及时做出反应,一只手掐住纪清雨的脖子,把他往后拉。 后颈处传来刺骨的酸痛。 浑浊的热意裹着青涩而陌生的欲望,将纪清雨整个人卷进浪潮里。 犬齿刺入,纪清雨浑身发麻,尽全力去掰傅寒的手,可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发情中的alpha都是些疯子,只知道把自己的信息素更多地注入进omega的腺体里,强烈地渴求占有更多领地。而omega在天然的性别压制下总是显得如此渺小。 信息素注入的过程如同一场漫长而难堪的酷刑,纪清雨浑身酸胀难耐,嗓子里发出小声的喘息,眼中雾蒙蒙一片,却无力挣脱。 “松手,傅寒,你是不是疯了,你……你快……放开我!”他奋力挣扎,毫无作用。 傅寒顿了顿,感受到纪清雨的抗拒,情绪激烈起来,他咬地愈发紧了,拢在纪清雨小腹上的手烫得惊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傅寒攥着纪清雨脖子的手上沾满泪珠。 傅寒松嘴的时候,纪清雨脚下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膝盖很痛,身体每一寸都是麻的,带着痒意,呼吸时就连嗓音都在颤,纪清雨盯着眼前的地面,汗水和眼泪混合在一起。 后颈火烧一般,纪清雨浑身冒虚汗,黏腻的触感让他极其不适。 没来得及跑,傅寒便猛得把他捞起来,紧紧揉进自己怀里,仿佛他是个巨大的玩具娃娃,那力道让纪清雨涣散的眼神被迫紧绷,他哭着求傅寒放他一马。 傅寒短暂地抽出自己的犬牙,用动物舔舐的方式去舔纪清雨的伤口,似乎在安慰他,声音喑哑地说着,“没关系,不会很痛的。” 可是下一秒又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啊!”纪清雨彻底没劲了,他蜷缩在傅寒的身体里,任人宰割地喘息着。身体一瞬一瞬颤抖着,眼泪无意识地流淌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寒逐渐从信息素的控制中清醒过来。 纪清雨红着眼看他。 傅寒侧过脸,舔了舔牙齿,像是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他去看纪清雨的后颈,还没来得及看清,纪清雨的手打在他的侧脸,这一巴掌轻得像猫挠,傅寒挑了挑眉,视线凝在他身上。 “傅寒,他们没说错,你就是个混蛋。”纪清雨眼泪直直落下,那种酸意从四肢百骸蔓延,“临时标记要三个月才能消,马上就要暑假了,我还要打工,你咬我,我,我要怎么办,怎么见人?” 傅寒摸了摸自己的脸,擦了一下嘴唇上渗出的血迹,他盯着那血液,沉默地站在原地。 纪清雨擦了擦眼泪,抖着腿去扛旁边的女生,试图把她带去医务室,没走两步,身上忽然一轻,傅寒接过女生,“我来吧。” “你的脖子也要去看看。”傅寒平静地说,“我叫私人医生来,你等着,别去医务室了,今天这件事可能有问题。” 纪清雨的眼睛依旧是红的,发梢垂落,他的头发半断不长,眼睛里续满泪水,丢下一句,“不用你管。” 他跑了,比兔子还快,撩起一阵细小的风旋。 “喂!”傅寒在身后喊他,他没有回头,低着头穿过长长的教学楼,冲进医务室拿了两片抑制贴,又埋头走了。 纪清雨连下午的运动会都不去了,把抑制贴贴在脖子上,回教室拎起书包收拾东西,直接翘课回家。 他回去的时候有街坊跟他打招呼,他没理,家在老街的最里面,巷子两侧窄窄的墙上都是绿植,离菜市场很近,能听见叫卖声。 他走进楼道时惊扰一只常驻于此的橘猫。小猫喵呜喵呜叫了两声,跳上灰灰的水泥墙逃走了。 居民楼外墙很旧,内里却整洁干净,鲜花放在茶几上的玻璃瓶里,灶台上放着盆还在醒的雪白面团,纪清雨什么都没管,一股脑冲进卧室,把头埋进枕头底下。 他这时才觉得有些难过。 潮水般的感官刺激笼罩住他,他伸手去拽书包,把那本少儿不宜的书扔进床底,什么omega很爽,都是骗人的,他已经快要痛死了。 傅寒是属狗的吗…… 林英是下午收摊以后回来的,看见纪清雨吓了一跳,“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没事情干。”纪清雨的声音还是闷,半个小时前他拿着个照镜子照脖子,后颈的红色刺目骇人。 他不愿意再看,贴上防水贴迅速冲了个澡,又去翻出林英唯一一瓶香水,往自己身上猛喷。 纪清雨家有个半开放似的阳台,正好够他坐在阳台上,穿着个白色老头衫,大裤衩一提,拎着吉他练歌。 他的兴致缺缺,橘猫在阳台架子上众多的绿植中间落脚,亲昵地在纪清雨身边蹭了蹭。 林英拎回两条鱼,放在案板上拍晕,把鱼骨拆出来,鱼肉剁成泥,然后洗干净手洗了个水果打开电视。 “清雨,一会煮个鱼丸羮,还有你小马哥让你过两天放了暑假跟他摘果子去。”林英在看黄金档狗血剧,“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没什么。”纪清雨随意扫出一个音,头发垂落一点在脸侧,大概是尘絮迷了眼,他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我讨厌alpha。” 林英把那个桃子吃了,看着纪清雨的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视线又落回电视上:“孩子大了,有心事都不跟妈妈分享了,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你身上的香水味太浓了,我一个中年beta又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你喷这么多干什么。” 纪清雨第二天去livehouse时带着深重的黑眼圈,他的脖子上缠着丝巾,在夏天显得格格不入。 酒吧老板娘皱了皱眉:“小雨,你身上什么味啊,怎么开始喷香水了?” “嗯……想尝试一下。”纪清雨调试吉他,嘴里咬一片柠檬,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歪着脑袋,用肩膀和脑袋夹住吉他,手里的笔飞快在写。 昏昏沉沉的黄昏里,酒吧角落坐着个人,棱角分明的脸在夜色中晃地惹眼,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纪清雨抬起头,看到傅寒抱着胳膊,神态傲慢,正盯着他的本子看:“这种事情也可以用来写歌吗?” 第12章 “你,你怎么在这?”纪清雨有些发懵,“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傅寒跳过纪清雨的问题,手里递过一张薄薄的黑色卡片,语气不善,“拿着,你也不算亏。” “啊……”纪清雨摇了摇头,“你拿回去吧,我不要这个。” “……这里面的钱够你用了,以后就不用打工了。”傅寒说着,表情里全是敷衍和不在意,皱了皱眉又问,“你身上什么味道?” 纪清雨像只被惹恼的兔子,放下吉他摔下本子,也不管面前站着得是谁,愤怒地说,“傅寒,你别以为有钱就能买到所有东西,我会用自己的手挣钱,不用你这样!你当我和那些omega一样吗,你给钱,就可以给你咬?你们就是一群把omega当快消品的混蛋!” 原来他也有这么吓人的时候。纪清雨回忆着,傅寒当时是什么表情来着,惊讶,茫然还是被冒犯到的愤怒,或许仍旧是面无表情,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的记忆有很多模糊的地方,六年来发情期的反复折磨比他想的还要猛烈,他的身体和头脑都没办法回到十八岁。 他短暂地发了一会呆,然后强迫自己站起来,套上衣服赶去医院。 他不知道傅寒要怎么处理版权的事情,更担心林英的情况,医生看见纪清雨,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们怎么能随便给她注射东西?”纪清雨问,强烈的愤怒笼罩住他,“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 “纪先生,那只是生理盐水,”医生说,“您今天不让注射,我们也立刻停止了,本来就应该正常注射的。” “你们那么多人围在那里,那也是正常流程吗?”纪清雨质问。 “今天是多人会诊,林英女士的情况有所好转了,这件事应该也已经通知过您了,不是吗?”医生说,“林英女士脑子里的肿块本来正好压迫神经,现在位置往一旁移动了,如果这样下去,很有可能能够通过手术将肿块取出来。” “你们,你们说真的?”纪清雨心里有一块熄灭已久的火苗被重新点燃了,他激动地抓住医生的领子,“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别激动。”医生推了纪清雨一把,他看着眼前这人,也有些于心不忍,妈妈生了病,自己又是个omega,一个人怎么抗。 “今天您弟弟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您不用担心了,无论如何,最起码还有弟弟支持您,大歌星呢,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医生安慰完纪清雨,却看到对方的脸色更白了,“他今天走的急匆匆的,好像有什么着急的事,您要不联系他一下吧。” 纪清雨去无人处打电话,走廊空空荡荡的,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来。 纪燃的声音还是温和,“傅寒来找我谈,要把你的歌拿回去,你才跟他过了几天,我以前可真是小瞧你了。” 纪清雨的嗓音紧了紧,低声说,“他找了医生过来,要看我的嗓子,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根本瞒不过去。” 纪清雨以为纪燃会发怒,可他居然只是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这件事还有得谈,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妈妈马上就要做手术了,重要关头,出什么事都有可能。”纪燃那边响起开门声,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纪燃的语调柔和下来,应了几句话,“就这样吧,我可以和他谈,只不过谈得越不顺利,你妈妈就的事就越不好说。” “我,我不会让他知道的,我不敢的。”纪清雨说着,再一次沉默下来,他总是不敢的,他有挂碍,可是这种挂碍也让他有了希望。 他微低着头,单薄的像个离群索居的影子,靠在医院白的刺目的墙边,细密的汗珠布满额角。 后颈的伤口似乎不会好,明明已经结痂了,却仍旧带着隐痛。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律师开始频繁地出入别墅,带着繁冗的合同资料,要纪清雨确认。 “纪燃的歌播放量都超过几亿了,”年纪大些的律师把合同翻到下一页,“他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过他是唯一的词曲创作者,这一点是侵犯您权益的……” 纪清雨协助他们做完了剩下的工作,在律师们即将离开的时候站起身:“我希望不要把这件事闹大。” “纪先生,您现在不止代表自己,更代表傅氏。”律师有些不解地皱起眉,“纪燃和傅总的关系外界一直众说纷纭,这次他表明立场,站在您这边,其实是好事啊。” 立场? 纪清雨没说话,他并不相信。 这件事傅寒为了报复纪燃也好,为了维护傅氏家主妻子的名誉也好,不会是为了他。 他已经自作多情了太多次,这次不会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他靠在墙边,垂下视线,眼前模糊一片,空旷的客厅让他产生一种幻觉,仿佛他是被装在盒子里的鸟,飞不出去,停不下来。 他觉得有些疲惫,头发松散地扎起来,他坐回沙发,看着合同上那些严肃的词句,侧头往窗外看。 窗外一片湛蓝色,浅浅的青裹着柔和的暗影。 他给发了消息,“纪燃的事可不可以找个折中的方式。” 傅寒半小时以后打电话过来。 他接起来,傅寒的声音比冰碴还冷,上来便带着劈头盖脸的讽意,直往纪清雨心尖上戳:“你们俩还真是兄弟情深啊,也是,他当年就是你的好帮手,现在你终于如愿以偿嫁给我了,当然要知恩图报了。” 纪清雨连回这句话都不想回。他的手指攥紧沙发上的布料,说出来的话依然平静,“求你了。” 几秒之后,傅寒挂断电话。 纪清雨忽然觉得很累,他只盼着林英能好起来。 这段时间风波不断,纪燃的演出活动被全面暂停了。最近的一次卫视节目,傅寒临时换歌,从自己的曲子换成经典老歌。 众说纷纭,之后,纪燃的四十余首曲子被全平台下架了,歌迷炸开了锅。猜测接踵而至,咒骂声不停,这次却多半是在骂纪燃的。 没过几天,律师再一次拜访的时候带来了新一版的合同,只是说歌是纪燃和纪清雨共同创作,以后纪燃的演唱会用会按照分成划给纪清雨,傅氏会配合纪燃解释本次事件,争取给双方留足体面。 纪清雨打开音乐软件,忽然发现,那些歌的作者栏多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指摸了摸那三个字,手机屏幕亮亮的,他的眼睛也亮亮的。 划了划手机,发现纪燃在社交媒体上发了条声明。大体意思和律师说的一样,看来双方是达成共识了。 纪清雨看了看声明的评论区,仍旧是水军和粉丝的控评,可是随着营销号对纪燃过往黑料的起底,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混杂进来。 “傅寒这是对纪燃由爱生恨了吧,得不到的就毁掉啊。” “纪燃是绿茶。” “纪燃还要不要脸,这不就是抄袭吗?” “抢别人的作品,还好意思说都是自己写的,那些明明都是他哥哥的经历吧!” “我讨厌的人终于被发现了!” 纪清雨沉默地看着,很奇怪,纪燃终于为了他做过的事付出了一些代价,他明明应该感觉到快意,心底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公告发出去的傍晚,傅寒回来得很早,他的心情似乎格外差,纪清雨听见他开门回家,凑过去帮他拿衣服,居然闻到他的西服上沾着些酒气。 傅寒靠在门边,微微抬头,头发有点散开了,凌乱地散在额头上,看着纪清雨把他的衣服挂在衣架上。 纪清雨转身去厨房把王嫂一早温好的蛋羹端到桌子上,想叫傅寒过来,傅寒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近了。 “你总是这样,”他似乎醉得厉害,手撑在纪清雨身后的椅背上,遮挡住纪清雨头顶的光线,缓缓开口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纪清雨很茫然,总是,什么总是,傅寒或许是把他当成了别人,也或许他不经意之间又干了什么得罪他的事,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立刻就说,“对不起。” 傅寒的神色并没有因此好起来,他的眼皮有些浅浅的红色,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 在纪清雨的印象里,傅寒不爱喝酒,即使喝了也从不会喝醉,可是结婚后才多久,他已经见过两次傅寒这样不清醒的时候了。 傅寒低着头,眼睛平淡地看着他,纪清雨想要起身,又被他按回座位上,傅寒的声音沉得像水,“纪清雨,那些歌加上别人的名字,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为什么要问你的意见。 纪清雨不想和醉鬼多说,他想站起来,可是傅寒已经倾身过来吻他,他的嘴里没有酒味,只有淡淡的薄荷含片的味道。 “你根本什么都不在意。”傅寒喃喃自语,锢在纪清雨下巴上的手发紧,“你什么都不懂。” 纪清雨想,他有在意的东西,只是那个名单里没有傅寒。 第13章 他被傅寒亲的发懵,脑子雾蒙蒙一片,几乎停止运转,后脑勺被扣住,泪珠顺着眼边滑下来。 酸梅的海洋爆炸开,将他淹没。 傅寒好热,纪清雨感觉被傅寒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傅寒的手又一次落在他的腺体边缘,低头嗅了嗅,纪清雨的信息素淡得像水。 傅寒显得有些不悦,再一次贴过去,身上的青梅味更重了,可是他得不到回应,纪清雨干涸的身体回应不了他。 他攥在纪清雨腰上的手便收得越来越紧,得不到omega信息素安抚的alpha总是焦躁的,像头上吊着一颗永远也咬不到的苹果,纪清雨还以为傅寒用不了多久就会去找别人疏解欲望,而不是在这里对着他要那点微薄的信息素。 纪清雨也没办法,腺体的伤痕是永久的,即使以后恢复得好,他的信息素味道也会很淡。 可是傅寒很不满意,他又去看纪清雨的腺体,疤痕已经脱落了,新的皮肤是粉色的。 纪清雨以为傅寒要咬他,颤抖着想躲开,可是傅寒只是摸了摸那条伤疤。 纪清雨愣了一下,他又去亲他。纪清雨推不开他,整个人被傅寒裹进怀里,然后傅寒去拨纪清雨的嘴唇,纪清雨张嘴想说话,看上去就像主动在咬傅寒的手指。 傅寒愣了一瞬,停了下来,暧昧而冷慢地笑,视线寒凉:“勾引人倒是在行。” “我没有……”纪清雨轻轻抓住傅寒的手,希望他放开。 “没有?那你露出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傅寒又在说这种曲解别人意图的话。 纪清雨被噎了一下,有点破罐子破摔地呛了回去:“对,我,我处心积虑,我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了,为什么不能觊觎你。” 纪清雨欣赏了两秒傅寒无话可说的表情,傅寒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怔然,松开了捏着纪清雨下巴的手。 可是很快,不等纪清雨逃开,他就反应过来,用更狠的力道去咬他。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撕成两瓣。 夜雨寒凉,雨声裹着水雾,把两人笼罩在卧室里,房间安安静静,被子里却传来两身低哑的呻吟。 傅寒经验丰富,纪清雨又什么都不懂,被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又疼又难受,整个人宛若一条被腌入味的咸鱼。 到了半夜,纪清雨迷迷糊糊地起床想去喝水,他起身时整个人几乎要散架,腰格外酸,他尝试起身,试了几次才成功。 杯子被他碰到地面,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寂静的夜里显得很突兀,纪清雨怕吵到傅寒,回头却发现那个宽阔的人影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纪清雨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像被烙铁烫到,猛得收回手,他的困意当下便醒了一半。 纪清雨试图把他从床上晃醒,他拍拍傅寒的背,低声叫傅寒的名字,对方都没反应。 他只能在半夜十分抱歉地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医生让纪清雨先找点药给傅寒吃,他要后半夜才能到。 纪清雨手忙脚乱地去找药,到了傅寒嘴边却死活塞不进去,把纪清雨急得满头大汗,想照着傅寒这张帅脸来两拳,他心想傅寒明明是个病人,不知道刚刚哪里来得力气折腾他。 他侧靠在床边,盯着手里的白色药片发愁,床边开了个小夜灯,他低头就能看到傅寒的侧脸。 真是好看,纪清雨一时愣了神,伸手去摸傅寒的鼻梁,这张不可一世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脆弱,眉头微微蹙起,眼睛依旧是闭着的。 纪清雨怔怔失神,心想这样一张脸,怎么长在如此喜怒无常的人身上。 傅寒终于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纪清雨愣在原地。 “你醒了,你发烧了,把药吃了吧,医生一会就过来。”他的手还在傅寒的鼻梁上没放下来,只能露出个尴尬的笑。 傅寒握住纪清雨的手,很听话地去拿纪清雨手心里的药。 “先等一下,我问问医生喝了酒能吃这药吗。”纪清雨把手收回去,决定再和医生确认一遍,傅寒安静地看着他,视线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 像静静蛰伏的野兽。 纪清雨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替他盖了盖被,把药喂下去后想起身去拿条凉水打过的毛巾,可是还没动,手就已经被傅寒拉住。 “你要去哪?”声音沙哑地不像话,傅寒的眼睛还是红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我去给你拿毛巾。”纪清雨不跟病号计较,放低声音哄道。 傅寒的额头上全是汗,眼睛也湿漉漉的,他像黑暗中的精灵,傲慢美丽。 “会回来吗?” “回来的。” “骗我。” “不骗你。” 傅寒不知道为什么又生气了,背对纪清雨躺了下来,这样亲昵到近乎撒娇的动作,或许是把他当做纪燃了吧。 纪清雨不觉得自己有此等殊荣。 黑暗中传来一道轻得仿佛是幻觉的自言自语:“明明是写给我的……不在乎歌,是不是也不在乎我,你到底在乎谁,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这个骗子,你如果骗了我,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 傅寒的声音太小了,纪清雨只能听清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拼凑了半天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样的傅寒让他无可奈何,只能配合着他一遍一遍说对不起,说他不会离开。 夜色低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终于来了,纪清雨把位置让出来,想了半天,他又去浴室把毛巾用冷水打湿,推开卧室门递给医生。 忙完以后他不敢走,靠在门边看着窗外的夜色,稍许怔然,又抹了把脸,咬了下舌尖,一点尖锐的余痛。 他从前为了嗓子从不抽烟,现在却很想来一根,短暂地麻痹自己的神经。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傅寒应该是忘了自己昨晚做了什么,醒来跟没事人一样,吃了几片感冒药又变回那副高不可攀的傲慢样子,纪清雨也就配合他一起失忆了。 医生说是喝了太多酒,情绪波动又太大,最近一段时间傅寒太过操劳。 纪清雨并不了解傅寒有多累,傅寒也从不跟他说。 医生叮嘱了很多,也连带着叮嘱了他这个家属很多,可是傅寒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依旧每天早出晚归。 纪清雨没办法管他,他自己也要写歌,忙了起来。 纪清雨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摸起来一看是囡囡,按下接听,对面的女声笑吟吟地传过来:“老师,你什么时候来呀,我的作业都写完了,你要来检查呀!” “我明天就过去。”纪清雨想了想,去翻他带过来的剧本和新歌,“囡囡,舞台剧你的部分排练得怎么样了?” “我很认真的练了哦。”囡囡说。 “嗯。”纪清雨说,“你们也放暑假了吧,如果想试试的话,我可以把大家都召集起来。” “好呀。”囡囡的声音雀跃,带着几声欢呼,纪清雨也跟着笑了起来。 京市有不少展演厅。 他联系了其中最便宜的一家,即使这样也依旧花去了他大半年的积蓄,这家展演厅在小山上,虽然在郊区,却离几个孩子家都很近。 他们开始排练,展演厅老板是个精明的alpha,和纪清雨商量下来,一个月后就要卖票,值不回票价,这一个月的场地费还要翻倍。 囡囡牵着纪清雨的手:“老师,不要担心,我们都在呢。” 舞台剧的主题是摇滚版格林童话,纪清雨一个人包了所有的词曲创作,小朋友们也各有分工。 音乐部分是纪清雨一点一点写的,对他还说不算很难,但是剩下的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却让他犯了愁。 舞台布景,道具,一切的一切。他甚至不敢把这些东西带回家去,照傅寒的性子一定会说这些东西是纸糊的破烂。 纪清雨变得很忙碌,有几天甚至后半夜还窝在展演厅想布景和转场,拿着本子一遍一遍改。 这场舞台剧他刚刚带囡囡他们时就开始筹备了,不仅是孩子们需要一个正式的演出场合做积累,更是为了他自己,他希望能够创作出更多自己的作品。 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总也不觉得累。 纪清雨回家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黑暗的,他的动作很轻,不想触傅寒的霉头,倒在客房的床上就睡,连着几天下来,他都没有和傅寒见面,这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直到某天晚上回家,他看见客房亮着灯。 傅寒一脸不善地坐在床边。 纪清雨按开手机,已经半夜三点了,傅寒今天明明清晨就出去开会了,怎么这个点还没睡。 纪清雨客气地笑笑,背贴在门边,傅寒似乎才意识到他的存在,视线从手中的书上转移到纪清雨身上,缓慢地挑了挑眉。 “站在那里干什么?”傅寒问,“过来躺下。” “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纪清雨尴尬地笑着,腿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傅寒的神情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楚,薄薄的唇抿在一起,如同夜色中的一尊佛像。 第14章 “你……要在这里睡吗,这个床比较小,可能会有点挤。”纪清雨小心翼翼地提醒他,笑容也挂上一丝讨好。 傅寒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不耐地把头发往后抓,露出光洁的额头,这让他本就锋利的五官显得更加尖锐,他抬了抬下巴,“我的家,我想睡哪里还要你同意吗?” “不,不用,”纪清雨说,“那你休息,我去主卧。” 傅寒的表情带着种风雨欲来的意味。 困倦让他的耐心变得格外少,他把腿上的书随意扔在床边,姿态散漫,眼神冰冷,“纪清雨,这几天你都是凌晨后才回家,这里是旅馆吗,你连招呼都不打,睡一觉就走?” “我还没有好,而且你也需要休息。”纪清雨不知道傅寒又犯什么病,他也很累,不想在这里周旋,于是语气软了下来,求饶般说,“我怕打扰到你,今晚能不能别再来了。” “凭什么?”傅寒舒一口气,他没穿上衣,凶猛的纹身盘旋在肌肉上,仿佛有生命一般,那只凶兽怒目圆睁。 “我……都说了,我还没好。” “所以呢?” “所以我不舒服,我受不了的,我……我让你抱,行吗?”纪清雨脸红燥热地试图反抗,他是真的累了。 “这算什么条件?我现在也可以抱你。”傅寒仍旧闲散地靠在床边,饶有兴味地歪了歪头,轻缓地说。 纪清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微低着头,头发垂下来,声音小的像蚊子叫,“那,我抱你,可以吗?” “什么?”傅寒挑了挑眉,“你抱谁。” 纪清雨的声音更小了,他的手攥在一起,心底骂了傅寒几遍,嘴上依旧乖觉,“抱……老公。” 傅寒嗤笑起来,玩味地看着他,罕见地没有提出异议,在灯光下长久地凝视纪清雨,然后关灯翻身,留下个冷漠的背影。 说出这样的话,即使是纪清雨脸皮如此厚的人也会感到难堪,他脱了衣服,换上睡衣,仓鼠般屈膝上床,缩进被子里。 两个人在这个小床上只能紧紧贴在一起,他伸出手,搭在傅寒的腰上。 alpha的体温太烫了。 纪清雨这样想着,却太过疲惫,眼皮打架,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淡淡的青梅味道裹着清爽的冷调香薰,纪清雨紧绷了很久的神经松懈下来。 梦里有人一直在轻缓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他感觉自己的后颈上冰凉一片,一种舒适的药草香味在鼻尖萦绕。 一夜无眠,闹钟响起的时候他缓缓睁开眼睛,身旁是空的。 很不愿意承认,可是这是纪清雨最近一段时间睡得最好的夜晚。 傅寒又离开了。 纪清雨照例去展演厅,最近没有演出,整个展演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大叔坐在座位上看他们排练。 囡囡弹了好几遍吉他,音都对了,配上舞蹈就开始出错。 纪清雨的额头上也开始出汗,他面上不显,仍旧鼓励道,“别着急,我们再来一次,慢慢来就好。” 他蹲下的时候一阵腰痛,只能站在台下,看他们排练,不知不觉,身旁多出个人来。 大叔手里捧着保温杯,鼻梁上架着个细框眼镜,“你这小朋友的舞蹈是谁编的,对小孩来说太难了,和曲子也合不上。” “我在网上花钱请了人。”纪清雨有些戒备,问道,“您是?” “我是这的保安,山上的展演厅和林子都归我,我就住后山上。”大叔推了推眼镜,指挥囡囡道,“小姑娘,你别跳了,看我怎么跳的。” 纪清雨觉得有些荒谬,推己及人,怕这大叔闪着老腰。只见他找了根红绳往腰上一勒,还真有那么点架势,他把保温杯塞进纪清雨手里,“剩下的几个小孩,你们也别玩了,都过来看着。” “你,小伙子,长得挺漂亮的,怎么人这么呆,你去给我伴奏去。”纪清雨意识到大叔是在叫他,立刻应声,他把保温杯放在钢琴上,虚虚地坐了下来。 一曲结束,纪清雨眼睛都看直了,这人绝对是个练家子,他简直想跪求他当他们的舞蹈老师。 “卧虎藏龙啊,您太厉害了,我刚刚眼睛都没从您身上下来过。”纪清雨什么好听捡着什么说,奉承话一箩筐,大叔很受用,拍了拍纪清雨的肩膀。 “我年轻的时候,咳咳,也是很辉煌的。”大叔说,“叫我林枫就行。” “有多辉煌?”纪清雨打探。 “居委会话剧团一颗草。”林枫毫不谦虚,“教你们这些愣头青,绰绰有余了。” “小伙子,我看你眼下浮青,年纪轻轻腰还不好,是不是太缺乏锻炼了。”或许是看纪清雨嘴甜,林枫格外关心了几句。 纪清雨有些命苦地笑了笑。 有了林枫叔的帮助,今天的排练时长缩短了三分之一,家长们来接的时候,还不到晚饭点。 囡囡的妈妈工作很忙,没法提前过来,爸爸又赶巧出差,纪清雨想了想,干脆提前结束了独自加班的时间,决定带着囡囡去商场找点吃的。 可是还没来得及坐上巴士,傅寒的视频电话便打了过来。 “今晚回家吃饭,律师也会过来,把你版权的事收个尾。”傅寒看起来有点累,秘书在旁边低着头翻页,往他手里送文件。 “我要陪学生吃饭,可能回不去。”纪清雨温声说。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傅寒也看到纪清雨手里牵着的小鬼头,囡囡看着傅寒,小声对纪清雨说:“哇,好帅!” “把她带过来一起吃。”傅寒说完,又有人在叫傅总,他的视线在纪清雨脸上掠了两下,甩下句,“挂了。” 纪清雨有些无奈,他蹲下身,扶着囡囡的肩膀,带着征询的语气,“囡囡,你想跟老师回家吃吗?你要觉得不自在,我们就在外面,老师都可以。” “我们去吧!”囡囡有点兴奋,“纪老师,你老公好帅啊!他简直是我的理想型!” 纪清雨沉默半晌,觉得囡囡看男人的眼光不行。 回家的路比去商场远很多,纪清雨叫了辆车,囡囡一路上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纪清雨见她这幅样子,已经开始担心一会傅寒要是不搭理囡囡,她会留下童年阴影。 “纪老师,悄悄告诉你,其实最近的网络上的事情我都看了哦。”囡囡靠在纪清雨身边,“他们说好多不好听的话,可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要理他们。纪老师,如果你老公真的和你弟弟有什么的话,无论他有多帅……我都……不会喜欢他……” 囡囡毕竟还只是个刚上四年级的孩子,精力有限,在出租车的颠簸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纪清雨把肩膀放低,让囡囡的头落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窗外树影重叠掠过,暗淡的昏黄光线让一切都不那么真实,长夏过了一半,蝉的叫声都衰弱下来。 车载电台里播放着娱乐新闻,语调夸张,“傅寒曾多次出现在纪燃演唱会的vip位置,现在,两人又起版权纠纷,不知道是否是傅寒仍旧对纪燃念念不忘。” 司机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纪清雨,视线从后视镜里打量他,纪清雨尴尬地躲避开,心中发紧,思绪跟着电台回到六年前的夏天。 那时也是一样的燥热,让人心中烦闷又厌倦。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认识纪燃是在暑假。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那张银行卡没送出去,傅寒却也没生气,只是纪清雨被他折腾得没消停过。 傅寒叫了一群朋友来livehouse喝酒,常常出现。 每当傅寒撑着下巴坐在台下,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纪清雨就浑身发毛。偏偏他也不做什么,只是坐着听歌。 傅寒就像一个不请自来的煞星,或许是觉得纪清雨新鲜,也许只是单纯找个就近的地方喝酒。 某一次捧场的人格外多,那是纪清雨第一次见纪燃。 纪燃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脖子上带着止咬项圈,项圈是上流社会才会用的东西,他披着那层礼貌而客气的皮,仰头喝了一整杯干马天尼,又喝了面前一整排shot,居然神智清醒,一点没醉。 傅寒坐在人群最中心,傲慢冷淡,带着种散漫的厌倦感,他靠在沙发上,看起来兴致缺缺。 衣服上徽章反射出金属的冷调色泽,他整个人隐藏在黑暗里,衬衫领带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胸口敞开一大片,露出健硕的腹肌。 一群人似乎是刚结束某个正式场合,来喝酒放松。 似乎察觉到纪清雨的视线,傅寒侧过脸,眼神穿过人群,牢牢锁定。 纪清雨呼吸一窒。 傅寒的目光冷而沉,他的心跳变得剧烈到不受控制,在胸膛里疯狂跳动,他只能努力将精力集中到吉他上,半低着头弹起今天第一首抒情歌。 “傅寒。”有人叫他,嗓门很大,纪清雨能听到,“台上那个我们学校的。” 第15章 “全额奖学金,靠资助的,玩玩也没什么。”那人继续说,神态谄媚,纪清雨记得他,是京市龙头企业的公子哥许盛,“你要喜欢,我给你弄过来?” 他在校最张扬,身旁omega不重样。 其实傅寒也不重样。 纪清雨想,他们是同类人,天生就拥有一切,普通人沾上一点,却要面临灭顶之灾。 纪清雨惴惴不安,手指僵硬,思考要不要提前跑路。 傅寒听着许盛献媚,歪着头笑了笑,手指撑在脸侧,像听到什么笑话:“我喜欢?我为什么要喜欢贫民窟里的灰姑娘。” “你真不喜欢,那我可就上了?”许盛先是征询了头狼的意见,见傅寒没兴趣,才敢动手,他真的站了起来,盯着纪清雨这头肥美的猎物,有些奇怪地道,“你们说这小东西这么热的天围什么丝巾,不是发情了吧?” “他要是没发情,我不介意帮帮他。”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声。 许盛也很得意,对这样无权无势的小玩意,他势在必得。 纪清雨的眼睛是弯弯的笑眼,可气质却是冷的,淡漠疏离,带着种阴郁,仿佛三月的季雨,让人心痒难耐。 “说起来,我还从没玩过他这样的,贫民窟里出来的,不会甩不掉吧。”许盛笑着说,“不过吃腻了庸俗的,换点清粥小菜才解腻啊。” 抒情歌唱到一半,纪清雨停了下来,他转身想走。 许盛冲过去拽住他,手里拎着瓶啤酒,试图往纪清雨嘴里灌。周围的酒保没人敢上,这群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哪个都得罪不起。 纪清雨被攥着头发,酒瓶磕到牙齿,刺激性液体让他难以招架,他拼命挣扎,却忘了自己已经不是beta,而是天然就弱小的omega。 众人吹着口哨,起哄,尖叫。 傅寒点燃一根烟,烟雾中看不清他的脸,酒精被灌进半瓶,许盛还要搞更大的,他去扯纪清雨脖子上的围巾,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傅寒就在这时站了起来,黑漆漆的光线,手里的烟刺目滚烫,他拽开许盛的胳膊,一拳打了上去。 许盛那张孟浪又轻浮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嘴角淤青,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有些茫然地问道:“你不是说你不玩吗?” 傅寒没说话,活动了一下脖子,他缓慢地走了两步,随手拎起桌上未开封的酒瓶,对着许盛就砸了下去。 玻璃碎裂,许盛惨叫一声,捂住额头,鲜血淌了半张脸,却不敢躲也不敢骂,周围也响起几声尖叫,傅寒不紧不慢,又抽了一口手中的烟,烟雾弥漫,他拎起新的酒,对准同一个位置继续砸。 一连砸了三个瓶子,周围死寂,空气仿佛静止下来,纪清雨才缓过神,拎着吉他愣在原地,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到颈侧。 “累了。”傅寒慢吞吞地说,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几瓶,“剩下的你自己动手吧。” 贴近傅寒的漂亮omega被吓得发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缩。 纪清雨也吓傻了。 全场只有纪燃一个人神色如常,平静地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冰酒,眼神凉凉地盯着纪清雨。 许盛几乎站不住了,他想求饶,却看见傅寒嘴角的冷笑,那点黑色的纹身从傅寒的胸口露出来,他颤颤巍巍拿起瓶子,纪清雨忽然小声说:“够了。” “别再砸了。” 那天傅寒的样子让纪清雨深深畏惧,他差点忘了,傅寒从来都是这种人,后来许盛再没出现过。 自从那之后纪清雨逐渐和纪燃有了交集,纪燃每天送花给纪清雨,说是他的粉丝。 而傅寒再却没怎么来过,那条丝巾纪清雨围了一个夏天,临时标记终于消失了,纪清雨松了口气,却不知道那只是个开始。 出租车行驶到站,纪清雨回神,和刚刚睡醒的囡囡一起下了车。傅寒就靠在门口,穿一身休闲装,挑眉看着他们。 “进来吃饭。”傅寒甩下一句话,先一步回屋了。 囡囡大概是被吓到了,始终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低头吃饭,纪清雨怕她不好意思,往她的碗里一直夹菜。 傅寒说:“你都给她夹了小半碗了,自己吃不吃了?” 纪清雨默默往傅寒的碗里也夹了几块红烧肉。 傅寒不说话了。 饭后,纪清雨联系了囡囡的妈妈,对面万分抱歉地说刚刚加完班,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开车过来。 纪清雨便让囡囡随便转转,自己去和律师对最后的收尾工作。 不过就是些附加合同和条款,他这个业余人听着律师交代就行了,处理完之后他送走律师,去找王嫂端了果汁,转头发现囡囡和傅寒都不见了。 他找了一圈,最后在钢琴室看到他们俩。 钢琴室的门只开了个小缝,傅寒坐在囡囡旁边,囡囡嘴里正绘声绘色地念叨着什么,傅寒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居然听得很专注的样子,纪清雨有种不祥的预感。 “纪老师刚来的时候比现在瘦多了,精神也不太好,我妈妈差点就没让他继续教,结果上完一节课之后,说什么都要让他留下了。”囡囡回忆着,“纪老师教了我很久了,他脾气很好,就是身体好像不太好,总是心事重重的。” “他几年前也是这幅样子?没什么变化吗?”傅寒问,手里攥着个橘子,来回把玩,看起来只是在闲聊,毫不在意,“也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凑合过的样子?” “那时纪老师的状态比现在差多了,他当时一个人要教好多人,还要打别的工。”囡囡大概是被傅寒的美色蛊惑,没什么防备的就把所有事都说了,“你都不知道,他当时过得可惨了!” 傅寒不抛手里的橘子了,眉头皱起,“他那种人,还会过得不好?” “当然了,他又不是什么超人,我当时问他为什么要打这么多份工,他也不告诉我,只说我是个小孩子,不让我管,这不歧视小孩吗?”囡囡小声念叨。 傅寒又问了什么,他听不清,他们两个的声音越来越小,像在说什么悄悄话,说了足足十分钟还没完,纪清雨越听越着急,一不小心把门推开了。 吱呀一声,一大一小立刻止住话头。 “果汁来了!”纪清雨急忙装作刚刚才来,推门进去,露出个尴尬的微笑。 傅寒挑眉看他,拿过果汁,眼睛在他身上打量,“是太瘦了,摸着硌手。” 纪清雨轻轻把手从傅寒手心里拽出来。 他把囡囡拉过来,往门外走。 “你们刚刚说什么呢,”纪清雨问,“你可别看他长得好看,你一不小心就被他骗了。” 囡囡的小手拉着他的手,手里还是没喝完的果汁,她又喝了一口,眼睛一眨一眨:“他刚刚问我,你的嗓子当年看起来痛不痛?是不是需要吃止痛药,有没有因为嗓子的事不开心,我跟他说没有。他还问我,你刚来教我的时候心情怎么样,是开心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我说你没难过过。” “做得好,”纪清雨顿了一下,心想傅寒还真是在乎他的嗓子啊,可能很遗憾他不能随时给他来一首了吧。 “老师,我想他并不是什么坏人吧?”囡囡问。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可能傅寒在囡囡面前表现得还算亲切,但是对别人来说却不一定。 但纪清雨还是说:“对,他是个好人。” “那正式演出的时候我们能请他来看吗?”囡囡问,“我想一个老公如果爱自己的妻子的话,一定会为了他的作品自豪的,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算了吧,”纪清雨笑了笑,理了理囡囡的头发,“他不会喜欢的,这种小事他也看不上眼。” “谁说我看不上眼?”身后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傅寒靠在墙边,屈膝抱住双臂,散漫地看着他,不知道在那里听了多久了,连一点偷听别人说话的心虚都没有。 “那我到时候给你留个位置?”纪清雨被吓了一跳,语气有些勉强,本来舞台剧的事虽然忙,但他并不觉得有压力,一想到傅寒要来就紧张起来,“其实你也不用勉强,我知道你事情很多。” “位置留出来。”傅寒说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囡囡的妈妈也赶了过来,王嫂说已经到门口了。 纪清雨牵着囡囡往外走,最后一个问题,囡囡却还在问:“傅哥哥,你和老师在家里谁说了算啊?” 傅寒站在纪清雨旁边,和囡囡一起看向他,颇有打算听他怎么回答的意思。 纪清雨咬了咬牙,不想在囡囡面前丢份,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是我说了算。” “傅哥哥,是这样吗?”囡囡去看傅寒,没说完,就被连连道谢的妈妈接走了。 纪清雨松了口气,扶着门对着囡囡挥了挥手。回过头一看,傅寒眸色深沉地打量着他,极具侵略性地俯身,语气恶劣,“再说一次?” 纪清雨手指蜷缩一下,立刻表示:“你说了算。” 第16章 傅寒的眼眸又深了几分。 纪清雨又连忙补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是我说了算,你最好认真记好了,”傅寒似乎被他听话的态度取悦到了。 可纪清雨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攥了起来,“既然你那几年那么惨,何不再来骗我一次,你知道,看在我们那么有交情的份上,我还不至于见死不救。”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说得好像自己没去找过一样。 纪清雨假装没听见,快速离开,结束了这个话题。 晚上他睡得并不好。干燥的空气里夹杂着些稍纵即逝的冷意,他的身体习惯性地盗汗,这种情况已经很久都没出现了,今天却又一次反复。 半夜纪清雨醒了一次,他起身,按开手机,发现已经三点了,头条推送给他不少娱乐新闻,有一条弹进纪燃的剪辑切片。 纪燃没躲几天,又上了新的综艺。 纪清雨迷迷糊糊看了两眼,发现纪燃开始营销和自己的亲情,试图把两人所谓的高中友谊营销成纪清雨把版权给他的证据。 “我和哥哥小时候联系很少,后来我们相认,还是在暑假,他在酒吧里打工,差点被人为难,我就去救了他。”纪燃看侧身坐着,没事人一样,脸上仍然勾着笑。 “说来也巧,您当时和傅寒也是一个学校的吧?你们三个人还真有缘分。”主持人不放过任何猛料,拎着纪燃最有话题的绯闻问。 “是啊,其实我和傅寒熟悉,也是因为他欺负我哥,才不打不相识。”纪燃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们当时关系好像并不好,我记得我去后台找纪清雨,看到傅寒把他堵在角落里,好像在威胁他。” “还以为傅总高中就和夫人关系很好呢。”主持人打圆场,扯开话题又问,“那后来,您和哥哥还发生过那些趣事呢?” 纪燃坐在那里,带着点无辜,像个善解人意又精致懂事的洋娃娃,很容易就挑动起他人的同情心。 “还真有一件。”纪燃说,“我哥高三的时候似乎得罪了傅寒,被他逼着退学了,当时我哥可惨了,还是我援助得他。” 傅寒似乎听到点声音,迷迷糊糊把纪清雨的手机扣下,头埋在纪清雨颈侧,呼吸滚烫,语气恶劣,“睡觉。” 纪清雨乖乖躺下,顶着天花板,他有点睡不着了。 纪燃的话真假掺半,却让人无法解释,这样下去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其实他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也并不知道为什么纪燃一直都如此忌惮他。 第二天,他决定去找纪燃谈一谈,纪燃欣然同意,两人在咖啡店会面。 纪清雨走过去的时候纪燃的咖啡还一动没动,他看着窗外,并不在意纪清雨已经落座。 “哥,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纪燃仿佛和纪清雨之间什么也没发生,笑容温和,“你就算落魄成那样了,还是能峰回路转,我呢,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害人,靠自己抢歌,靠自己制造舆论吗。 纪清雨没说话,纪燃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窗外车水马龙,他们的位置隐蔽安静,外面是防窥玻璃,没人能看见。 “我不会跟你对着干的,这次是个意外,之后我都不会影响你,更不会跟你抢什么,”纪清雨在乎的只是林英平安罢了,其他都可以靠边放,他语调平静,“我跟你保证。” “不对着干?”纪燃低头旋转着手上的奢牌戒指,面无表情,“你什么都不做,就能写出这种歌,什么都不付出,就可以被傅寒喜欢,你凭什么?” 纪燃的脸上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很快就又被微笑掩饰过去,“明明老老实实做个摆设就行了,还要我费心思解决你的事,要不是因为你有用,我不会让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 有用?纪清雨默然,他差点忘记纪家从傅寒那里拿了多少好处,这样想来这桩婚事真是一本万利,纪家的确将他的价值最大发挥。 “对不起,再也不会了,”纪清雨说,他在纪燃面前总是落败,没什么话语权。 纪清雨觉得即使出了这种事,纪燃也依旧游刃有余,他很快就重振旗鼓,并且想方设法来将他一军。 在纪燃面前,纪清雨总是输,授人以柄,永远都只能低头。纪燃从来知道纪清雨不敢违抗,这样一点小差错已经让他无法容忍。 纪清雨低着头,觉得自己是纪燃面前一条只能听之任之的狗。 不用他发话,纪清雨就会为了面前那块骨头拼尽全力,任他羞辱。 纪清雨从不敢违逆纪燃,因为他知道,纪燃是真的狠心,如果他超出纪燃的掌握,就会像一块无用的垃圾被他轻易扼杀掉。 手中那杯咖啡缓慢地旋转着,窗外的人流步履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有他停在原地,困在阴影之间。 天空好像一副泼了墨的油彩,倾盆大雨冲刷每一块城市天阶,纪清雨感觉到一阵难过,他把这种情绪忽略过去。 “好了哥,你也尽力挽回了,我相信你,这不过是个意外,毕竟你最近也做得很好,爸也很开心,以后说不定还需要你做更多事,”纪燃推过来一份文件,是医院的诊断报告,“你知道阿姨的病情有所好转了吧,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就可以熬出头了,你说呢。” 他站起来,戴上墨镜,“回去吧,还有惊喜在等着你,你这么对我,我总要给你点回报。” 回报?纪清雨攥紧手里的咖啡杯,经纪人在门口等纪燃,纪燃路过纪清雨的时候,轻飘飘的把整杯咖啡都泼到他的身上。 纪清雨愣了一下,没有躲。 服务员正要过来收拾餐具,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忙给他递纸巾,他擦了擦脸,摆摆手说没事。 他去盥洗室,对着镜子拿纸巾去擦,头发和衣服上都是咖啡渍,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衣服。 这里没有人,本来还很平静,下一秒不知为何忽然鼻头发酸,纪清雨颤抖着,眼眶却像火烧一样,忍不住一阵刺痛。 他反复尝试擦掉身上的颜色,却毫无作用。 回到座位的时候纪清雨的头发上滴着水珠,他翻开报告,首页显示:病人的情况已经好转。 他的心脏一阵阵抽痛,嘴角挂着笑,病例上林英的照片是她还没生病的模样,笑意鲜活。 他看了很久,一遍又一遍。 直到服务生走过来,“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纪清雨像个游魂,已经到晚饭的点了,却不知道要去哪,最后本能地去了展演厅,一个人坐在台边,把脏衣服换下来,穿了件戏服。 脖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却忽然觉得疼,不仅是脖子,浑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他张了张嘴,尝试发音,试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还能奢望什么呢,几乎连痛苦都感受不到了。这样呆坐着,纪清雨忽然想起纪燃在采访里说的话。 六年前,傅寒的确找过他麻烦,那是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纪清雨在后台等纪燃过来,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吃夜宵。 纪燃对他和别人不同,亲切、温柔、热烈,和傅寒的咄咄逼人不同,纪燃总是体贴他,他们还是同姓。 纪清雨想,如果他有个弟弟,大概就是纪燃这样的。 说起来傅寒也比他小,可是因为傅寒成熟又骇人的做派,他经常忘记这点。 化妆室的门被人敲了敲,纪清雨眼睛亮了亮,还没来得及说请进,傅寒便慢条斯理地走进来,他的脸上带着止咬器,视线落在纪清雨的丝巾上。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纪清雨没注意,只是看着他越走越近,纪清雨的手绷紧了,后背全是冷汗。 傅寒已经走到他面前,他看清了傅寒手里的东西,是花,傅寒随意地把那束花扔在桌子上,低头去解纪清雨的丝巾。 纪清雨干笑一下,抬手想阻止,磕磕绊绊地说:“你,你干嘛?” “放暑假前的那个omega我查了查,没查出门道,不过她已经退学了,很有可能是我家里人搞得鬼。”傅寒没搭理他,解下丝巾,认真看了看纪清雨的腺体。纪清雨耳朵通红,心跳如擂鼓,可是傅寒很快放过他,“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 “我知道,没关系的。”临时标记快要消失了,可是傅寒一接近,他的身上就不对劲,紧张,心跳加速,腺体也跟着发烫,他想他们彼此的信息素匹配度一定很高。 纪清雨低着头,以为傅寒交代完就应该走了,可是那道影子仍旧站在他面前,傅寒扣住他的后脑,带着点强迫意味地让他抬起头来。 纪清雨头脑发懵,傅寒的手摸着纪清雨的嘴唇,垂眼看他:“你接过吻吗?” “……啊?”纪清雨磕磕绊绊,嘴巴打结,他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像被扔进沸水里煮的一条鱼,上下摇滚,心中打鼓。 第17章 傅寒的手指伸进他的口腔里,把他的舌头往下压,“你都成年了,也该玩玩了,我可以教你。” “那天我听见纪燃叫你哥哥了,我也比你小,”傅寒戏谑地一笑,语气轻佻,“说起来我也该叫你哥哥。” 纪清雨脑子一片混沌,一边想使不得,还是我叫你大爷吧,不然多折寿啊,一边想,如果他现在咬傅寒的手指会怎么样。 “算了,现在摘下止咬器,我的自制力没那么好。”傅寒低头拨弄纪清雨的唇瓣,他被傅寒拎起来,不轻不重地撞在墙角,傅寒的腿卡在他的双腿之间,他不能动,傅寒凑近他的耳畔,声音像最上等名贵的低音提琴,嘴里的话却下流地让他难以忍受,“教你点更刺激的,你不愿意就告诉我。” 傅寒用膝盖贴近,纪清雨被逼得流下眼泪,强烈的刺激让纪清雨克制不住地释放出信息素,雨水味笼罩整片休息室。 傅寒的铁质止咬器磨着纪清雨的腺体,纪清雨抓在傅寒后背上的手收劲又松开,门又一次被人敲响,纪燃的声音传进来,“哥,你在里面吗,你方便的话我就进去了?” 纪清雨被吓了一跳,猛得推开傅寒,颤抖着扯过一旁的外套,把自己裹住,狼狈地躲在傅寒身后。傅寒回过头,面色不善地看着纪燃。 “傅寒?”纪燃也怔住了,语气里带着些试探,还有几分了然,“你怎么在这?” “跟你有关系吗,”傅寒不置可否,散漫地回头看纪燃,止咬器泛着不祥的冷光,身体还挡在纪清雨身前。 双方对峙,空气中都是火药味,似乎只要一个火星就能把窄小的房间引燃,混乱、痛楚、恐慌同时塞进纪清雨的身体,他的大脑宕机了。 傅寒和纪燃吵了起来,声音尖锐,言辞激烈,他只依稀听到一句:“傅寒,你家里那些破事处理干净了吗,还有空来撩拨别人?你不怕把无辜的人一起卷进去?” 争端停息了。 纪燃一个箭步冲过去,从傅寒身边扯走纪清雨,傅寒没有拦他。 纪清雨没搞清状况,惶惑回头,看见傅寒盯着桌子上的茉莉花,面容藏在更衣室的阴影里,什么神情他看不清楚,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或许是谢谢,又或者别的,可是最后说什么都来不及。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纪清雨正想着,展演厅的灯亮了,刺目的光线让纪清雨有些难受地眯了眯眼。 来人是林枫,手里拿着个扫把,“我以为进贼了呢,你一个人在这干啥?” 纪清雨攥了攥手,站起身,小声道:“对不起,我马上走。” 林枫走过来,皱眉看他,纪清雨被包裹在戏服里,像一片快要摔倒的纸,他的头发温顺地挂在肩膀边,眼眶下面是浮起的红。 “孩子,你要不要去我那喝杯茶啊?”林枫挠挠脑袋,“说起来,我也有个孩子,跟你差不多大了,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 纪清雨低着头,眼睛有些失焦,不知道为何就将心事倾诉给了林枫,“叔,我觉得自己不够好,高中辍学,一事无成,嗓子也哑了,身体很差,名声也很差……” “起码你不抽烟,不酗酒,五官漂亮三观端正,而且你很有才啊。”林枫点燃一支烟,细细的烟雾在空中漂浮起来,“遇见不对的人,就跑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跑不掉的,”纪清雨说,声音轻飘飘的,“能跑到哪里呢?” 林枫无言的看着他,递给纪清雨一支香烟,纪清雨点燃,吸了一口,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林枫哈哈大笑。 纪清雨抬头去看林枫,林枫娴熟地转着手上的烟盒,抽烟的时候两只手夹着,雪白的雾气在空中漂浮着,盘旋飞舞。 他有些不修边幅,胡子遮挡住下半张脸,可是眼睛是极漂亮的,那是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睛。 “走吧,孩子,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枫推了推纪清雨的背。 纪清雨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整个屋子都是黑漆漆的,他以为傅寒睡了,尽量放缓声音。 路过沙发的时候,发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沉默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坐了多久,身前的烟灰缸里塞了二十多支烟把,尼古丁刺鼻呛人,纪清雨被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傅寒沉沉的声音,哑得厉害,“纪清雨。” 傅寒就坐在那里,眼神没看他,可是气势骇人,扣子扯到最后一颗,语气明明很平静,纪清雨却一眼就看出他在生气。 他像被定住一样僵在原地。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戏服,那是件月白色的旗袍,勾勒得他身段漂亮,像哪家出来的小少爷。 傅寒用下巴点了点他面前,“过来。” 纪清雨一声都不敢吭,默默地站过去。他想去洗个澡,头发上的咖啡渍黏腻地贴在他头上,傅寒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被一把捞过去,傅寒贴在他的小腹上,似乎在听什么,随后用听不出情绪波动的嗓音说:“好像有心跳声。” 纪清雨觉得有些荒谬,冷汗浮上来,推了推他:“怎么可能。” “谁知道呢。”傅寒嗤笑道,“如果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会让你打掉的。” 傅寒似乎还有更多恶毒的话要说,最后却因为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干脆放弃了,最后只说,“你这种人怎么配当妈妈。” 傅寒这样说话不是一天两天了,一般纪清雨是不会往心里去的,脑子里基本也不会放,可是今天不一样。 他已经很累了,被纪燃折磨得够呛,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林英,舞台剧,网上的舆论,不能再写歌,那么多的事情,现在傅寒还要往上补一刀。 “你这种人为了攀附权势,什么都做得出来,即使真有了孩子,也不会好好对待他。”傅寒语气厌倦,“如果孩子有你这样的妈妈,一定是他的不幸。” 纪清雨被他揽着,张了张嘴,窗外月亮皎洁,银灰色投射进窗户里,像波光粼粼的海面,他是被关在海中的陆地生物,时刻都在体验窒息、无力。 傅寒非要这样吗,每个人都要这样吗,谁能管管他是什么心情,他曾经有个孩子,傅寒却说他不配。 纪清雨觉得自己的喉咙里被塞进一团湿湿软软的棉花,上不去下不来,他不禁想起林枫的话,活下去真的会好吗。 他们依旧还是会如此轻慢,几乎是残忍又冷漠的把纪清雨重新拖进那个笼子里。 他不想知道傅寒在这里坐了多久,为什么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反正又是出了什么事,找茬来吵架罢了。傅寒就像一块铁板,好像感受不到疼一样,无论如何都不会表现出丝毫的脆弱。 大概他没有心吧,可是纪清雨是有的。 他咬了咬舌尖,尝到一点血腥味,疼痛让他恢复了些勇气,他推开傅寒,往客房走去。 傅寒想生孩子,外面有大把人在等着他,实在不必在这里警告自己。纪清雨想,生孩子又不是他一个人想生就能生。 他进了门,把门狠狠摔上,试图把自己从痛苦中拖拽出来。 他一惯是很能忍痛的,可是这次被傅寒突如其来的发难搞蒙了,傅寒总是喜怒无常,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和他温情脉脉,心情不好就用那些带刀子的话折磨他。 纪清雨试图忽略掉脑海中的一切,用惯有的方式让自己停止思考,他渐渐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嫂上来敲了敲门。 “夫人,您的衣服上怎么沾上咖啡了,是去咖啡店不小心蹭到了吗?”纪清雨迷迷糊糊,这才想起他把装衣服的纸袋丢在楼下了。 “对,”纪清雨动不了,勉强提起精神,“您放那吧,我明天就洗。” “我顺手给洗出来了。”王嫂说,“给你们留了宵夜,两个人都不吃,现在都快冷了,快别闷在屋里了,过来吃饭吧。” “谢谢王嫂,我就不吃了。”纪清雨很快又睡了过去,他并不想再思考傅寒想些什么了,他不愿意伺候了。 半梦半醒间又听到玄关处传来巨大的关门声,比他摔门的声音还大,之后窗户外面闪过车灯,这次是真走了。 傅寒大概是住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或者别的什么情人家里,纪清雨管不着也不想管。 他只是沉沉地将自己闷在被子里,任由空气逐渐稀少,被子中又黑又热,他在这狭窄的空间中却觉得安全。 第二天起床纪清雨要去进行最后一次排练,他用冷水洗了把脸,迷迷糊糊就要往展演厅去,王嫂拦住他,“夫人,让家里司机开车带您去吧。” 以前并没有这种先例,纪清雨有些疑惑,“我也没什么事,坐公车过去就可以了。” “是傅先生说的,”王嫂叹了口气,“以后您出门最好有人跟着。” 纪清雨沉默一会,平淡地接受了,到目的地之后车开走,林枫忽然跳了出来。 “小友,怎么看上去你比昨天还要没精神?”林枫围着纪清雨看了一圈,仔细打量他的脸,“我看你心里有郁气,郁结于心,可是对身体不好啊。” 第18章 他说着又从兜里拿烟,往纪清雨面前怼,“爆珠的,劲小。” “我不抽。”纪清雨笑了,有点无奈,“叔你也少抽点,尼古丁有害健康。” “没事,”林枫十分看得开,“我喝两口冰酒缓缓就好了。” 纪清雨对着林枫抱拳,表示他甘拜下风。两人把舞台剧的背景立牌摆好,纪清雨忽然问:“林叔,你想不想上台演个角色?” “我?”林枫愣了愣,“格林童话,孩子演演就罢了,我上去像个啥?” 你上去没问题的,纪清雨想,你比宝宝还像个宝宝。 他把本子递给对方,“这是我特意写的角色,有一段独舞,其他时间也不会影响囡囡他们的剧情,你看,我还给你写了首歌。” 林枫攥着那张纸,仔细打量,看了好几遍,似乎下定了个很艰难的决心,再三确认这舞台是只卖出了几十张票。 最后他终于下定了这艰难的决心,指挥纪清雨道,“来,把这段给我弹一遍,我顺顺调。” 纪清雨就坐在那里,按响第一个琴键,那是首欢快的歌,林枫只是随意一跳,手里的香烟还没有熄灭,纪清雨闻到一种灼烧着的薄荷味。 林枫上了舞台有种强烈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眼,结束之后纪清雨疑惑地问:“林叔,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呢?” “嗨,”林枫摆摆手,“我面善,觉得我眼熟的人多了去了。” 林枫想起什么,又问道:“你是不是和你家里那位吵架了?” “我和他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没事。”纪清雨并不在意,正好囡囡他们也来了,就都带上来,完整的走一遍流程。 灯光布景舞台效果,一切都要万无一失。 林枫又凑到纪清雨身边,问道:“那你老公演出的时候不会不来了吧?” “啊……”纪清雨想了想,演出也没多久了,最多一个星期,就现在这情况,傅寒那个眼睛长到天上的人绝不会率先低头。 “他不会来了。”纪清雨说,“林叔,你也别闲着,就站在囡囡旁面,对了,你还有几句词。” 那天排练到下午,很快就结束了,顺利得不可思议,纪清雨回家的时候撞见傅寒的车刚刚离开,王嫂在门口送他。 纪清雨走过去,回头看着那辆逐渐缩小成小点的车,“他不是说这段时间不回来了吗?” “唉,说来话长,”王嫂叹了口气,“马上就是老家主夫人离开的日子了,每年这个时候,傅先生都会提前把那位的东西拿走,等接下来几天手机关机,谁也别想联系上他。” “他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可吓死人了。”王嫂说,“全家人找了他三天三夜,还以为他是被绑架了呢,结果第三天晚上他跟没事人一样回来了。老爷和他大吵一架,哎呦,闹得可凶了,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更紧张了……” 纪清雨几乎想象不到傅寒抱着那些东西是要去哪里,或许是找个地方独自舔舐伤口吧。 过几天就要演出了,纪清雨拿出手机,打开傅寒的聊天框,还是一如既往的纯黑头像,他想到底要不要再提醒傅寒一下,他犹豫半天,在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字,手指悬停在发送上,迟迟按不下去。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算了,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演出前几天纪清雨有些焦躁,开始强迫似的清理家里的杂物,他在别墅的钢琴室里翻到一个盒子,那是放在衣柜最深处,被杂物遮挡住的木质方盒。 纪清雨用手擦去盒子上的浮灰,把金色的锁扣往一侧拨,咔哒一声,有节奏的碰撞,他掀开盖子。 里面放着的是满满的空的信息素抑制剂瓶子,玻璃瓶子横七竖八地倒着,最底下还压着一本薄薄的注射记录。 很有规律,几乎是每过几个月就要注射一个周期,注射时每天三次,并且剂量越来越大,这完全是不正常的。 这表明omega发情期几乎都得不到满足,没有充足的alpha信息素,就需要依靠药物,而纪清雨知道,只有已经被永久标记的omega,发情期反应才会如此猛烈。 他们强烈渴望着另一半的信息素,得到的数量不够的话,身体中的欲望就会持续不断的燃烧。 有些alpha甚至会用信息素操控omega,延长对方的发情期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纪清雨用最便宜劣质的抑制剂熬了六年,健康的身体变得瘦弱不堪,反应和注意力也都随之下降。 而这个本子的记录上,omega依靠抑制剂的时间跨度长达八年之久。 这意味着这位omega长期被自己的alpha伴侣控制着。 纪清雨手心有些发凉,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骆笙两个字,他感觉自己悬着的心有些死了。 除此以外还有两封信,大概是给傅寒的,纪清雨没有看,他把所有东西规整好,有些奇怪傅寒怎么没把这个箱子也一起拿走,或许是忘了。 他决定去问问王嫂傅寒会拿走些什么东西,还没找到人,傅寒的助理忽然来访。 “夫人,傅总让我来找两封信。”他看起来很着急,见到纪清雨的时候几乎想哭,“他说在一个木头盒子里,是很重要的东西。” “你等我一下。”纪清雨想果不其然,他把盒子和信都递给助理,想道别却发现助理站在原地踌躇。 “怎么了,你说就可以,不用怕,”纪清雨给助理倒了杯温水。 “夫人,傅总这两天心情都不好,我刚刚工作上出错把他惹生气了,现在过去就是挨批,”助理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脸红得像猴屁股,“您能不能和我一起过去啊,就一小会,马上就送完了。” 纪清雨想,他过去完全是火上浇油,可能本来只是轻轻训两句,让我搅和两下直接给你开除了。 他本来想拒绝,却看见助理求救般的眼神,心软了一下,又觉得傅寒对谁都一样,他过去说不定能分担一部分火力。 他和助理上了车,车内有种冷调的檀木香气,两个人都安静而沉默地坐在车上。助理率先说:“夫人,傅总把你们的结婚照放在桌子上了,还放了好几张。” “哦。”纪清雨木木的,他的头发扎成一束,柔和地落在肩侧,两只手交叠握紧盒子,缓声询问,“是因为他办公室经常有合作客户要去吧。” 维护良好的家庭形象很重要。 “夫人,前段时间总裁都不加班了,可是后来又加了,我问过他,他说回家也没人……”助理的声音越来越小,“您前段时间很忙呀?” 纪清雨干笑起来,“还行,瞎忙。” 助理的话很多,过了一会又忍不住说:“其实我之前是傅燃的cp粉,但是我现在已经无条件拥护你们了,我手机里还存了不少您和总裁结婚时的视频呢。” 纪清雨愣了愣,手里被塞进一个手机,屏幕上的视频点击量很高,是他和傅寒念证词的时候,傅寒的手揽在他的腰侧,低着头看他,那视线有些灼人,纪清雨急忙把手机塞还给助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司机一个甩尾,车就停在了集团楼下,纪清雨小心翼翼地跟着助理往上走,最顶层的电梯门刚打开就听见一阵斥责声。 回头一看,助理把他推进办公室,自己不见了踪影。 纪清雨抱着盒子,有些茫然地撞进去,傅寒还是老样子,面色平静却让人畏惧,面前几人瑟瑟发抖,这沉重的氛围被纪清雨打破了。 “你怎么在这?”傅寒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语调冷淡疏离,吩咐下属先行离去,然后扯了扯领带,靠在办公桌旁。 “我,我来送东西,”纪清雨用余光看了看,桌上哪里有什么结婚照,他连忙把盒子递过去,立刻马上就想走。 “站住。”傅寒的声音冷下来,纪清雨像被点了定身符,立刻就不敢动了。 傅寒敲了敲盒子,声音清脆缓慢:“这里面的东西你看了吗?” “没有。”纪清雨想,就当你说得是信了。 傅寒却把盒子打开,把那两封信都拿了出来,在手里缓缓摊开,“这是我另一个父亲写的,他叫骆笙。” “他人呢?”纪清雨配合傅寒,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不知道,丢下我走了,我八岁那年他就离开了,之后一次都没回来过。”傅寒把信丢回盒子里,玻璃瓶碰撞发出些细小的声音,纪清雨看着傅寒,有些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告诉他这些事。 办公室的窗帘拉了一半,窗外的阳光照射不到他们在的角落,傅寒的脸上带着点不咸不淡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悲伤。 纪清雨时常觉得傅寒是没有感情的生物,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有这一种表情,让人猜不透,让他觉得很遥远。 傅寒平铺直叙,仿佛说得是其他人的事,“他离开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暴雨把所有痕迹都掩埋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傅云柏把整个京市倒过来找了一遍,这么多年派去全国各地搜查的人也不计其数,却始终没能找到他。” 第19章 “他还在的时候我时常觉得他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家里随便哪个下人对他说几句软和话,他都会开心很久。”傅寒从口袋里抽出烟盒,拎出一支烟,忍了忍还是没点。 傅寒的脸上如同结了一层冰霜,纪清雨窥探不了一丝一毫对方心中的情绪,只能默默听着。 “后来,他在腺体上划了一刀。” 纪清雨心脏一紧,抬眼看他。一个omega自己把腺体毁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没了腺体提供源源不断的激素,对于omega来说是致命的。 纪清雨想,他是短暂做过妈妈的人,他知道,如果一个妈妈还活在世上,他一定会记挂着自己的孩子。这跟ao之间的相互吸引一样,是根本无法违背的自然界法则。即使过了快六年时间,他想起自己失去的孩子,也一样会心痛。 骆笙当年究竟有多绝望,才会选择再也不回来,再也不见自己的孩子。或者,他是不是早就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用掉的抑制剂?”兔死狐悲,悲伤剐蹭着纪清雨的心脏,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因为傅云柏是个变态。”傅寒唇齿间流露处强烈的恨意,“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更爱对方还是更恨对方,或许他就是单纯自卑吧,怕我妈离开他。” “所以他就吊着骆笙,不给他信息素?逼着骆笙求他?”纪清雨感觉到一阵悲凉,凭什么alpha可以标记无数omega,而对于o来说,一旦被标记,就像被关进了永远无法逃离的牢笼,只能像狗一样祈求对方的施舍。 纪清雨觉得骆笙走得对,他应该跑远一些,跑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傅云柏,当然,我也不会原谅骆笙,更不会放过你。”傅寒把那个木盒关上,放在办公桌上,“你做的事,和他们没有区别,甚至更加恶劣。” 纪清雨蜷了蜷手指,无话可说。 傅寒的眼神凉薄地落在纪清雨的脸上,那种打量物品般的眼神让纪清雨背后发凉,他想傅寒会不会也继承了傅云柏的基因,会对他施加同样的暴行。 说来好笑,不用他亲自出手,这样的酷刑他也已经承受了六年。 纪清雨不想再听,转身想要离开。 傅寒的手从背后拢住傅寒的小腹,语调极冷,带着种试探开口询问:“纪清雨,你到底有没有事情瞒着我,现在说还来得及。” 纪清雨闭了闭眼睛,只想离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纪清雨感觉傅寒抱住自己小腹的力道越来越重,傅寒更加生气了,这两天傅寒都很反常,这种无名的怒火让纪清雨找不到缘由。 傅寒的情绪总是隐藏太深,他的头脑不算太好,找不到最深层的原因,可是他也不想再一味地再说对不起。 他只是格外同情骆笙,丈夫是占有欲强的偏执疯子,儿子因为他的离开而怨恨,腺体损伤,大好的前途毁于一旦,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舞台,只能隐姓埋名。或者干脆连隐姓埋名的机会都没有,已经是一缕亡魂。 谁又在乎骆笙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呢。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发痛,想一想,他和骆笙的经历又何尝不相似,只是他连逃都逃不掉,更加可悲。 傅寒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那张好看的嘴里似乎要吐出更多的,源源不断的恶毒言语,可是最后却只是拽住他的手腕,把他往休息室里带。 被摔到床上的时候纪清雨看到床头的相框,一张一张扣在桌子上,他无从得知相框的内容,alpha露出尖锐的牙齿,纪清雨却忽然想起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是他自己打掉的,六年前那些没有希望的日夜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做出了抉择。 贫穷、病痛、负债,他怎么能生下那个孩子。 可是明明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纪清雨的小腹还是痛得厉害,整个人难过得撕心裂肺,他空茫地盯着天花板,视线找不准落点,他如今万分后悔,每一刻都在自食恶果,他想,其实傅寒说得对,他不是一个好母亲。 傅寒又一次俯身下来,攥住纪清雨眼神的手那样用力,痛意生冷地传过来。 他的牙齿碰到纪清雨的腺体,似乎下一秒就要恶狠狠地咬下去。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纪清雨承担了傅寒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任由他怎样请求傅寒都不肯停,这对纪清雨来说实在太过了,傅寒的牙尖甚至几次碰到了纪清雨的脖子,让他毛骨悚然。 之后他累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浑身酸痛地从床上醒来,有些头晕脑胀,傅寒和桌子上的盒子都不见了。 纪清雨意识到什么,摸索着去找那些倒扣的相框,却发现已经全部被清理走了。 刚刚到午后,这间办公室明净敞亮,却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棱角分明的办公桌,看不见一点温暖的木质元素,更没有植物,玻璃水杯是造型简约的设计款,办公室门口立着个猫头鹰雕塑,眼睛盯着他,让纪清雨有些发毛。 他没跟任何人说,沉默地离开了,集团大楼实在气派,在市中心建起这样一座独栋不知道要烧掉多少钱,他从电梯里下去,看着高楼林立的天空,又在便利店啃了个面包,决定去医院看望林英。 明天就是演出,纪清雨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出地铁口的时候遇到一个算命的,他没忍住,还是给了钱坐在小马扎上。 算命的拿出个乌龟壳,乌龟壳里塞着铜钱,又拎起个碗边缺了口的瓷碗,说道:“施主只需想着心中所求,然后把铜钱摇出来,老天爷会给你一条明路。” 老天爷?纪清雨想,他和老天爷的关系可不算好。 虽然这样说,纪清雨心中还是默念,明天演出会不会顺利。他拼命摇,摇了六次,铜板在碗中哗啦啦作响,算命的摸了摸,摇了摇头,“怕是会有变数。” “啊?”纪清雨擦擦汗,心想票都卖出去了,这可怎么办,不过他还是问,“如果是换个日子能解决吗?” 算命先生一手伸碗一手要钱,意思是再来一次。 于是纪清雨用他已经酸痛的胳膊继续摇,算命先生又摸了摸,还是叹了口气,“跟哪天没关系,施主,这不是你的劫,却要借着你去应。” 纪清雨挠了挠头,说得什么玩意? 算命的对着纪清雨行了个礼,纪清雨立刻站起来也回了一个,他本来想走,算命先生又摇了摇手里的碗,“既然有缘,施主何不再算算感情,我和施主结个善缘,第三卦就当送你了。” 感情……纪清雨觉得厌倦,他不太想算跟傅寒有关的事,也不想窥探和傅寒之间的关系,他怕这样的窥探会让上天认为他们的缘分未尽,扯着命运的红线将他们越拴越牢。 他摇了摇头,脚步却像黏在石砖路上了一样,一动不动,权衡再三,他最终还是接过那个旧旧的乌龟壳,摇了起来。 他的脑子很乱,没能想出具体问题,只是想着傅寒的脸,最后一个铜板落在碗里,声音清脆地晃了晃。 纪清雨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些。 算命先生摸了摸,又掐指一算,随即赞叹道,“施主,这是好姻缘啊,大富大贵,嫁入高门,丈夫深爱,幸福美满。” 果然,纪清雨心想,他从第二单就觉得这人是个骗子。 他放下心来,敷衍一番后准备离开,结果转头撞见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叔,你怎么包成这样,我都看不见你的脸了。”纪清雨干笑一下,见林枫戴着帽子口罩,鼻梁上还架着墨镜,全副武装,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是花花绿绿的药瓶,上面是复杂的术语,他看不懂什么意思。 “怎么,你还信这个?”林枫乐呵呵的,对算命的说,“师傅给我也算一卦吧,我没啥事业,就算算感情吧。” 纪清雨去扯林枫,小声告诉他:“别,叔,这是个骗子,算得不准的。” 可林枫已经拿起了乌龟壳,纪清雨只能心中叹气呆在一边,他去看林枫,发现对方的脖子上有一道比他明显很多的疤痕,一直被碎发遮住,看不清楚。那道疤痕鲜明刺目,像是用钝刀划的,歪歪扭扭,盘踞其上。 算命先生摸了摸那些铜钱,掐指一算,称赞起来:“哎呀这个也很有钱,而且对方对你始终情根深重,从一而终啊。” “不准。”林枫给了钱,偷偷对纪清雨说,“果然是个神棍。” “林叔,你已经结婚了吗?”纪清雨心里想着那道刺目伤痕,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却找不到那条关键的线索。 “结了,不过丈夫死了十多年了,不提也罢。”林枫十分看得开,勾着纪清雨的肩又问,“你怎么在这,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纪清雨想了想,觉得告诉林枫也没关系,不会影响什么,于是他说,“我妈妈在这里,她生病了。” “哦……”林枫顿了顿,皱了皱眉,又点起一根烟,他抽了一口,拍拍纪清雨的背,“叔现在也没什么事,需不需要陪你一起上去看看?” 第20章 纪清雨答应下来,他觉得林枫面善,不知为何本能地喜欢他。 他们一路走上去,走到林英的病房前,林英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夏末带着些微末的凉意,人的影子被拉得更长。 纪清雨依旧向医生申请了三分钟的探视时间,消毒,走进去将林英手上检测用的夹子换个位置,又把自己写的舞台剧曲目给林英放了一遍。 林枫就在病房外等他。 明净的玻璃病房,隔绝开两个世界,大概是被这种悲伤所渲染,林枫也露出些难过的神情,他的眼角是岁月烙印下的皱纹,微笑时这些皱纹却显得他更温柔。 林枫总是给纪清雨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他不修边幅,胡子遮住半张脸,头发半长不短,却并不显得邋遢,虽然说自己是个守山的保安,舞蹈却跳得那样好,纪清雨走出病房,林枫一把抱住纪清雨,那是个绵长而缓慢的拥抱。 纪清雨从没得到过父爱,却在林枫的拥抱里咂摸出一点堪称替代的东西,温暖、高大,像层叠的树影,又像延绵不绝的群山。 “你妈妈的病都是你独自来看望吗?你老公都不管吗?”林枫的眉微微皱起,又操心起纪清雨的事,看上去有些不悦。 “啊,”纪清雨坐在铁质座椅上,看着病房里,医生新换了一盆白瓷底的绿植,就放在林英床头,他缓缓说,“他不知道。” “什么?!”林枫情绪激动起来,几乎有些错愕,声音也高了起来,“这种事他怎么能不知道?” 纪清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原因比较复杂……” 医生又进去给林英例行翻身了,最近多了一件事就是监测林英脑内肿块的位置,同时医生也在规划手术方案。 “再复杂他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抗啊。”林枫显得有些愤怒,纪清雨眨眨眼看着他,在心中小声说了句谢谢。 林枫干脆不走了,一直陪着他到太阳下山,医生仔细告知了纪清雨林英目前的情况,手术可能的风险,术后苏醒的几率,最后总结道:“总之,这次手术康复的可能还是很大的,但我们也不能排除风险,现在缺一个时机,到时是否手术,也需要我们再定,我只能说,目前看到的情况都是向好的。” 纪清雨道谢,又陪了林英一会,和林枫两个人沿着路往回走,夕阳投下橘红色的亮丽倒影,直到走到车站,林枫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友……你是不是需要和你家里那位说一说,这种事情,不要一个人扛着,多一个人,能分担一点也是好的。” 纪清雨摇头:“不了,其实等妈妈好起来,我也就打算离开了。” 林枫僵住,带着些不可置信,回头看纪清雨:“你们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其实我看过你们的视频,我还以为你们感情挺好的……” 有没有的,也就那么回事,纪清雨不想谈,于是只是笑笑:“他喜欢的不是我,我们只是出于利益才在一起,他在媒体面前都是装的,他甚至都不想让我生下他的孩子。” 林枫怔了怔,错愕地看着纪清雨,纪清雨的头发被风吹起一点,有几缕从发圈中跑出来,让他显得更加单薄和阴郁。 公车来了,缓缓停在两人面前,最后一点夕阳也落了下去,林枫该走了,坐车回去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林枫摸了摸纪清雨的头发,安静几秒,叹了口气:“你这么好的孩子,不会是你的问题,一定是他不好。” 是吗,或许是吧,他也分不清了。 林枫这样一个只有几面缘分的陌生人能这样鼓励他,纪清雨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他对林枫说谢谢,看到林枫手里的药摇摇晃晃,那些复杂的术语中夹杂着信息素这几个字。 他想,或许林枫的腺体和他一样,也不太健康。 他觉得有些可悲,omega除了依赖alpha以外,真的没有第二条可以获得幸福的路径吗,这种畸形的寄生关系刻在ao的基因里,像是诅咒。 林枫站在车上对着他挥手。 公车即将开走,纪清雨把冒出来的念头全部抛在脑后,他打起精神,对着林枫大声说:“叔你放心吧,我现在想得都是咱们明天的演出,那个算命的说得不准,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至于别的,已经不重要了,他也不会去想。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演出当天也是傅寒例行的独自离开的日子。纪清雨早早就起床了,傅寒果然还没回来,这场冷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整个房间有些冷清清的,他在床上醒了醒神,下床洗漱。 客厅里宽敞明亮,王嫂做了赤豆元宵和熬了整晚的小米粥,她知道今天纪清雨有演出,特意做了些好消化又能补充体力的。 “多吃点。”王嫂看着纪清雨,比起刚来的时候,他已经长了不少肉,不再骨瘦如柴,但是即使如此,手腕上的骨骼依旧清晰可见。 从王嫂这位老一辈人的角度看,纪清雨实在太单薄,让人有点担心。 她有一次撞见纪清雨和傅寒吵架,那时她走得晚了些,卧室的门又没关好,傅寒臂膀宽阔,把人按在墙角,纪清雨跑不掉,被傅寒单手托起下巴。 傅寒平和地说:“你又想去哪,像你高中时一样在背后放冷箭,然后装无辜,装单纯?” “纪清雨,你总是看起来乖,其实心里的账算得比谁都要明白。” 纪清雨并不反驳,似乎也没有被傅寒的话刺激到,他的背贴在墙上,低着头,浅栗色的头发自然垂落,有些凌乱地散在肩膀和脖颈上,显得很乖,皮肤白但没什么血色,视线微微下垂。 他的两只手背在身后,嘴唇抿起一点,目光没有聚焦,似乎在发呆,带着种抽离在环境之外的距离感,像一只漂游的浮游生物。 王嫂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纪清雨这样的人,即使是路边的小动物也会亲近喜欢,只有傅寒对他异常憎恶。 她还没来得及出些动静打断两人,那种紧张的氛围忽然变了,纪清雨踮起脚亲了亲傅寒的下巴,拖鞋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迅速而轻快。 他仍旧是一副诚心认错的样子。 傅寒怔愣一瞬。 王嫂不敢看了,屋内的灯影在晃,她忽然明白,纪清雨没有看起来那样柔弱,他知道怎样对付傅寒,也很清楚傅寒的软肋在哪。 纪清雨慢吞吞吃完那碗粥,起身跟王嫂打过招呼,收拾好东西,早早便出了门。 来到展演厅时天色微微擦出点光亮,他这时才感觉到紧张,将这种从未有过的尝试搬上舞台,坦白来说,他心中不怎么有底气。 他缓缓想起,之所以有童话这个独特的灵感,还是因为自己高中时在学校图书室看书,大概是为了防止学生看太多杂书,学校书架上除了密密麻麻的辅导资料,就是整套精装的中英双语格林童话。 这导致纪清雨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几乎能搜罗到的所有童话故事都看了一遍。 那时傅寒刚刚转移了阵地,将图书室占据为自己的地盘,他安静地靠在窗台边小憩,纪清雨就在旁边默默翻书。 本来两个人互不打扰,可是傅寒会忽然凑近,困倦地看两页书的内容,这种时刻傅寒一般不太清醒,翻页时小指碰到他的腕骨,若有若无的青梅味道从傅寒身上传过来,纪清雨的大脑就开始缺氧。 “童话有什么好看的。”傅寒并不理解,声音懒洋洋,缓慢低沉。 “那你就别看了,快还给我。”纪清雨轻轻皱了皱眉。 “你的品味总是很差,”傅寒伸了个懒腰,随便拿起堆在桌子上的一本选集,盖在脸上遮挡阳光,又用膝盖碰了碰纪清雨的腿,不轻不重,缓缓道,“我困了,给我念一篇。” “……你有想听的吗。”纪清雨轻轻从鼻子里舒气,翻开两页,傅寒没再说话,似乎已经睡着了,纪清雨轻巧地将书拿走,伸手把白色窗帘拉上。 居然已经是那样久远的往事。 纪清雨回神,揉了揉眉心,将旧事抛诸脑后。 展演厅已经有人入场,他偷偷从后台掀起帘子,前排最中间的位置依旧没人,空空荡荡在人群中显得突兀,纪清雨看了两秒,又把帘子放下。 后台忙得热火朝天,所有人都兵荒马乱,带着即将上台的紧张和雀跃。 林枫手边放着杯喝了半瓶的廉价威士忌,坐在化妆台前的矮脚凳上,正在对他那几句台词。 囡囡已经穿好她的衣服,那套泡泡袖的裙子还是纪清雨买材料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其他几个小朋友也各自干各自的,背谱的,面壁的。 只是这样一个不算大的舞台,只是一些或许仅仅是凑热闹的观众,对纪清雨来说却是筹备几年的开始。 他的手心是细密的汗珠,让他兴奋、愉悦、恐慌。 他脑海中又冒出那个不合时宜的人。 不知道傅寒怎么样了,现在在干什么,是在看骆笙留下的信吗,还是仍旧在工作,他今天不来的话,明天会来吗,纪清雨也不是期盼,只不过希望傅寒能遵守约定,免得他心总是悬在半空。 第21章 来得人居然比想象中多,密密麻麻,近乎上百,他把所有的细节在脑海中又理了一遍,流程是他们一遍遍对过的,排练得很熟练了,纪清雨逐渐放松下来。 “站位和舞蹈动作都是反复练习过的,不用担心。”纪清雨看着时间,舞台上放起音乐,“这场演出是不允许拍照的,即使演砸了大家也不用担心留下黑历史。” 林枫把威士忌丢进纪清雨怀里:“紧张的话就来一口。” 纪清雨攥了攥瓶身,犹豫一瞬,靠在桌边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烈酒让他的身体暖和起来,他被呛得剧烈咳嗽,眼眶发热,脸颊红了些,酒精让他变得不太清醒。 观众席上热闹起来,光影叠在舞台上,宛若聚光礼盒,第一幕即将开始。 “听说了吗,似乎是纪燃的哥哥导演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一群小孩排的东西,要不是为了吃瓜我才不来。” “……” “我倒是想看看摇滚和童话怎么结合,而且,如果纪燃的歌真是这位写的,这票就不亏。” “都嫁入豪门了,还搞什么理想追求啊?” “行了行了,开始了!” 光影落下来,囡囡走上台,行了个礼,她坐在钢琴前,按响第一个琴键。 贝斯嗡鸣,震天的音响让全场躁动,纪清雨带着兔耳朵面具,手中扫弦。 “这是纪燃的哥哥?不是说身体不好吗?怎么弹起贝斯这么带劲儿??”台下有人小声惊呼,视线盯紧纪清雨,鼓点密集,场子热了起来。 “他怎么还会弹琴?!!” 纪清雨只想做些喜欢的事,歌曲能被人听到,他便知足,在台上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记得,只有他自己和手里的琴,这种时候他总是平静。 台下渐渐没了声音,众人屏息凝神,有人喃喃:“为什么不能拍照,我好想录下来。” “黑转路了……” “黑转粉了。” “妈呀,他把面具摘了,他好漂亮。” 纪清雨心里默念流程,一切还算顺利,接下来还有几首歌,维持住状态,他就能把作品完成好。 塑料道具和纸板在灯光下闪,林枫出场,穿着修身戏服,帽子挡住大半张脸,吹了声口哨。 “这人好专业!哪请的高价演员?” 林枫有种独特的天赋,轻而易举就能抓住舞台。 纪清雨的脸愈发红了,他终于有了点自信,敢往台下看一眼,却发现那空空的位置上多了个人,抱着手臂,眼神散漫冷淡,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 是傅寒,只是余光,纪清雨一眼便能认出他。 他的手指颤抖起来,漏了音,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缩了缩肩膀,后背开始出汗。 戏码演到一半,林枫忽然停了下来,他僵在舞台上,视线死死黏住,落在观众席,林枫的视线如同灼热的烙铁,观众一脸不解,只有傅寒猛得站了起来。 黑暗中看不起傅寒的表情,灯光暗淡,一束微弱的舞台光折射到他的脸上,傅寒的手死死攥成拳。 林枫像是生了锈,被定在原地,任由纪清雨如何提醒都无动于衷,随后他迅速跳下舞台就要离开,囡囡在台上大喊,试图挽留,纪清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观众席一片惊呼,纪清雨的琴音乱了调,一切像是多米诺骨牌,从最初的骨牌倒塌开始,就已经无法挽回。 纪清雨仍旧茫然,林枫已经快要冲到门口,却被傅寒大跨步死死抓住。 傅寒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危险,似乎怒不可遏,须臾间笑了起来,纪清雨停止演奏,现场一片混乱,他却只能看到傅寒的手,那只放在身侧的手正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林枫面色惨白,宽大的牛仔帽被傅寒一把揭下,整张脸一览无余,他黏在额角的发丝凌乱,眼神通红一片,仿佛有火在烧。 在台上,位置太过遥远,纪清雨听不清傅寒说话,眯着眼睛看傅寒的嘴型,他只说了两个字,林枫和纪清雨却同时僵在原地,跗骨的寒冷将纪清雨吞噬,他心中那根一直找不到线头的结忽然被扯开了,松松散散,摇摇欲坠,傅寒说的是: “妈妈。” 怎么可能…… 纪清雨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牵强撑住身旁的琴架,才不至于让自己当场倒下。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第一天的演出就这样戛然而止。 后台的众人垂着头,第一天是人数最多的一天,他们却要把票钱退回去,任谁都不会觉得畅快。 纪清雨的头脑也很混乱,他的手指攥在杯子上,指节泛白,嘴角扯出一个笑,宽慰众人:“没关系,我们还有两天呢,今天只不过才是个起步而已。” 学生中有个胖胖的孩子埋头叹气:“老师,您能看看自己的表情再说这话吗?” 纪清雨抬头一看,镜子里他的脸阴郁苍白,带着深重的失落。 那种郁气顺着他的骨骼,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吞没了。 林枫居然是骆笙,纪清雨无法接受这样的巧合,简直像是命运给他的巨大玩笑。 他无法控制地觉得恐慌。 骆笙知道他的秘密,他知道林英的事,如果告诉傅寒,那他一辈子就别想离开了。 骆笙不敢看傅寒的脸,像个做错事的人,默默低着头,傅寒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纪清雨说:“你们今天损失多少。” “不用你垫的,”纪清雨说,“我们会赚回来。” “对不起。”骆笙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关系。”纪清雨心想,要是自己处在骆笙的位置,估计只会比他跑得更快。 骆笙的声音依旧很低,几乎是有些无措不安:“对不起小寒,你知道,我不是想躲着你……我只是怕被傅云柏发现。” 傅寒微微侧过些头,嘴上还带着止咬器,他的视线落在骆笙的脖颈上,没接骆笙的话,自顾自问,“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纪清雨觉得这对父子之间有些可悲,多年之后第一次见面居然只有道歉和生疏的寒暄。 “我已经好很多了,”骆笙说,“我早就做了腺体手术,现在只要定期补充信息素就可以了。” “跟我去医院做检查。”傅寒似乎知道骆笙回顾虑什么,眼神淡淡,“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不会干涉。” 骆笙还是坐在原地,木椅子摇摇欲坠,他倾身看傅寒:“小寒,这些年不是我不去看你,我去过的,可是外面都是监控,还有保镖,我进不去。” 傅寒没说话,眼神垂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周围安静下来,纪清雨不敢说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小寒,我一直在想你……”骆笙说这话似乎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看起来更加可怜了一些,这么多年未见,到最后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纪清雨的方向只能看到骆笙的背影,和脖子上的伤疤,刺目虬结,异常丑陋,他的伤口似乎也一起痛了起来。傅寒依旧面无表情,既不接受,也没有拒绝。 他的视线又一次看向纪清雨:“你们之后还想去更好的剧场演出吗。” “可是……可是那样的话,傅云柏有可能会发现。”纪清雨有些犹豫地反驳。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傅寒的视线冷冷的,“我是你的alpha,你们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安心躲在我的庇护下,而不是担心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傅寒低头握住骆笙还在不停颤抖的手,仍然是那副冷淡又散漫的样子:“妈妈,你要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我长大了。” 傅寒带着骆笙去了医院。 纪清雨留下来把孩子们送到车上,依旧有些无奈,不明白这样的巧合为何会落在他的身上,这些因果像缠绕的结,循环往复,谁都不能真正躲得开,不过都是在作茧自缚。 看热闹的纪燃的粉丝在网上发了贴,幸灾乐祸地庆祝这场演出搞砸了。 “很久没看过这样的乐子了,演员演一半跳下来就要逃跑,是不是钱没给够啊。” “我也去现场了,傅寒也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傅寒就去拽人了。” “到底是什么豪门狗血剧?” 不久之后纪燃本人也收到消息,他的电话打了过来:“恭喜啊,演出大获成功了,过两天有场晚宴,到时我再当面向你祝贺。” 这场的观众很多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幸好没有照片,不至于把事情闹大。 之后的两天都很顺利,纪清雨还以为骆笙不会再来了,可是出乎意料,骆笙还是跟他们一起演完了全场。 不仅如此,傅寒也在。 纪清雨想了想又觉得正常,毕竟傅寒刚刚和骆笙重逢,肯定是希望能够多看两场妈妈的演出。至于他,傅寒似乎还在生他的气,太莫名其妙了,纪清雨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第22章 他很确定傅寒依旧在生气,不然为什么每次纪清雨往台下看,傅寒都没有在看他,音乐刚停,他就起身不发一言地离开。 纪清雨看着傅寒的背影,没有去追他,他先和孩子们聚在一起,然后找热心观众合了张影。 他本来想把傅寒喊过来一起拍,可是那人又怎么会稀罕这些小东西,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最后,纪清雨只是多留了张合影照片,打算等傅寒心情好点的时候再给他。 一切圆满结束后纪清雨和骆笙捧着杯子坐在舞台边缘,本来以为会值不回票价,可是没想到还有冗余,纪清雨就把钱包成红包分给孩子们。 囡囡冲上来给他们拥抱,她的脸红扑扑的,笑意从眼底流露,纪清雨跟着笑了起来。 光线渐渐昏暗了下去,最后,舞台只剩下他们两个,骆笙喝一口温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和小寒聊过了,我不愿意回去住,也不想对外宣告关于我的消息,就让我一直‘失踪’吧。” 纪清雨默默听着,心里有些悲伤,却又觉得应该替他高兴。 虽然付出很多,可他现在终于可以做他自己,而不是某某人的omega。 “你应该已经看到我的伤疤了,我会划伤自己是因为当时年轻,太过冲动,”骆笙撩起后颈的碎发,那道疤痕的全貌终于浮现在眼前,“清雨,我们虽然认识不久,可是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你的伤还没愈合,再被标记就很难回头。长期吃药比你想象得还要难挨,会像我一样加速衰老,身体也会出现并发症。” “小寒和你的事,我不知道原委,问他他也不肯说,你知道,我在他面前总是亏欠,没办法用长辈的立场对他说什么,”骆笙叹了口气,“你妈妈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他的,你是当事人,你有自己的选择。傅云柏当年用标记和孩子拴住我,这是我一生的痛,我们很相似,但你比我坚强,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比较可惜的是以后不能喝酒了,还要经常跑医院。”骆笙也有点无奈,“还让我戒烟,这我哪做得到啊……” “以后想我的时候就来找我吧。”骆笙说,“我离开舞台十几年了,这几天,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纪清雨心中怅然,他生出一种渴望,如果骆笙是他的父亲就好了。 可惜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合适的人也不一定会有好的缘分。 他和骆笙约好,以后自己还会常来看他,然后匆匆告别。 纪清雨向外走去,凉凉的风一卷,他的头发就被吹起来,发丝让他眯了眯眼,他顺着蜿蜒的小路往下走,在停车场的车边看见傅寒。 傅寒手里的烟还在烧,止咬器被他摘了下来,夕阳的轮廓让他像一场冰冷的幻觉,风衣一裹,高大的背影显得疏离晦暗,他的侧脸是上帝留在世界上的一件艺术品。 能不能别再抽烟了,抽烟有害健康。纪清雨在心里默默阻拦,他也不敢说出来,怕傅寒又要生气。 他觉得傅家似乎有抽烟的基因,骆笙也爱抽薄荷爆珠,他们连抽烟的动作都是相似的。 傅寒最近的烟瘾似乎很大,纪清雨绞尽脑汁,思考应该如何开口劝劝。正想着,傅寒却像是有种奇特的第六感,他忽然转过头来,目光锁定住纪清雨。 纪清雨维持着向他走过来的姿势,扯出个略带尴尬的笑。傅寒没理他,双方都沉默不语,白色的烟雾慢吞吞燃烧,他像画布中的影子,太过漂亮,总是让纪清雨移不开眼睛。 一想到离开以后可能无法近距离看到这张帅脸,纪清雨就觉得有些难过,他在心里宽慰自己,食色性也。 纪清雨想如果傅寒是个演员,那他应该会被夸赞会用眼睛演戏,这样冷漠的人居然长了双堪称温柔的眼睛。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纪清雨觉得浑身的肌肉僵硬起来,傅寒在注视他,又是这种的注视,他们明明是应该是世俗意义上最亲近的人,很多话却都无法明说。 纪清雨张了张嘴,试图打破这种沉默紧张的氛围,傅寒却抬腿走过来,离纪清雨更近了一些,率先把烟熄灭了。 “怎么了?”纪清雨慢吞吞地问,傅寒的唇抿起一点,看不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风衣布料发出吱啦一声响,纪清雨被傅寒拽住胳膊丢进副驾驶,车门猛地关上,车内只剩一片死寂。 纪清雨还没反应过来。 几秒之后,车身摇晃了一下,傅寒从另一侧上了车。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纪清雨坐在副驾驶上,车内安静到让人有些紧张,傅寒没说什么,纪清雨手里还抱着温热的银耳羹,傅寒刚刚从车后座递给他,说是王嫂给他带的。 傅寒不说话,纪清雨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窗外的风景还算不错,已经是穿薄毛衣的天气,初秋带着些冷意,纪清雨是个不耐冷的人,他静悄悄去按一旁的暖气按钮。 傅寒没管他,把窗户往下摇了条小缝。 “骆笙说你是个好孩子,为你说了很多好话,怎么嫁给我以后,我身边的人都喜欢你。”车停在停车场没点火,傅寒似乎没什么事,存心要和纪清雨浪费时间。 纪清雨慢吞吞吃着银耳羹,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往傅寒那边看一眼,悄悄把手里的照片递给他。 “那个,你,刚刚没过去,我们就先拍了。”纪清雨说,“给你空了个位置,你需要的话,我给你加上。” 他不会ps,但是应该能求助一下囡囡,囡囡给他看过她自己的杰作,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一个小姑娘要把自己p成外星人。 傅寒接过那张照片,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放在一边。 “纪清雨。”傅寒的声音很淡,手托着下巴,“你之后还有别的计划吧,出歌,发专辑,我都可以帮你,就当做是……你帮我找到妈妈的谢礼。” 他其实没那么多计划,以前写歌也不过是因为想写,过了六年,他已经没那么多灵感了。 但是傅寒这样说,他还是觉得很高兴。 纪清雨感觉傅寒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他慢吞吞把银耳羹喝了,胃里也温暖了一些。 “不过,”傅寒的声音又冷了下来,终于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走,“你不要认为,以前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 “纪清雨,在我这里你已经没有信用了。”傅寒陈述事实,纪清雨没反应过来,温情脉脉就变成了冰窟,他的心又被拽着往下坠。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当年那位女omega我一直没有找到,最近却有人在京市又遇到她了,你说,如果我抓到她,你们俩是不是能叙叙旧。”傅寒的声音缓慢,带着讽意,“毕竟也是老朋友了。” “我,我不想见到她。”纪清雨的手攥住毛衣的衣角,恐惧和惊慌随着这个名字一同浮现出来。 “你当然不想见到她,你们俩一个凶手一个帮凶,做完那种事一个辍学回家,另一个干脆畏罪潜逃了,可真有默契。” 傅寒手中的方向盘打了转向,车身猛地漂移,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剧烈的嗡鸣,纪清雨伸手攥住车的扶手,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傅寒的方向倒去。 傅寒嫌烫手般躲开他,他的身体撞到控制台,车辆险些挂上空挡,在寒冷的路面打了几个滑,傅寒猛踩刹车,才堪堪停在路边。 纪清雨失重地向前闪身,他抬手按住前挡风玻璃,头还是闷闷地撞到车身,很痛,他捂住头,手腕传来更尖锐的刺痛。 这一下是始料未及的,纪清雨还没反应过来,傅寒又拽住纪清雨的手腕,纪清雨想去推他,可是伤口被攥住,他从牙齿里挤出几声颤音,“放手,放开我。” “放手?”傅寒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温情的泡影融化了,他又变回那副傲慢冷漠的样子,他不允许自己脆弱,更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只用言语便杀伤力十足,“纪清雨,是你先惹我的,你当年怎么不放过我,现在倒是好意思说放手?” 纪清雨被傅寒的强烈攻势吓得失声,又一次安静下来,他的胸中堵着一口气,闷闷地落在肺里,他的眼睛睁得有点大。 “我,我就是图你的钱和势,你现在放手了,我就得意不起来了,不是正顺了你的意吗?”纪清雨说,他想,这样正是两全其美,等林英做完手术他就可以离开了,傅寒也不用每天看到他,觉得他碍眼。 傅寒攥住纪清雨手腕的力气越来越重,视线凝视在纪清雨身上,那些外涌的情绪只是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做什么选择,都是我的事,但是你没有选择。”傅寒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纪清雨的手,“你只有乖乖听话。” 纪清雨看着自己的手腕,外表没什么变化,内里却已经伤痕累累,就像他和傅寒的关系一样,看起来似乎还有空间,可是已经千疮百孔。 之后全程都是沉默无言,傅寒把车开回家里,“我说的话还算数,写歌的事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第23章 “傅寒……”纪清雨鼓起勇气,“你前几天问我有没有事瞒着你,到底是指什么?” 傅寒回头看纪清雨一眼,没回应,那张相片被他遗落在车上,纪清雨叹了口气,把相片拿了起来。 他们本来是要一同去晚宴,回家换衣服的时候傅寒接到个电话,提前出去了,留了辆车给纪清雨。 还是王嫂看到纪清雨的手腕,过去不到半个小时,手腕已经红肿起来,应该是挫伤了。 王嫂找来喷雾,对着纪清雨的手腕喷了几下,没法用绷带固定,晚宴上太过显眼,纪清雨就由他去了。 这场晚宴是纪家牵头举办的,为了洽谈纪家与傅家后续在商业领域的长久合作,晚宴地点在半山酒庄,据说是上世纪哪位贵族旅居于此修建的古建筑,这次聚会更像是一场核心成员间的私人宴请,来得几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之间互相熟悉,三五人聚在一起。 纪清雨不擅长应付,只是找个角落独自发呆。 傅云柏似乎还不知道骆笙的事,他仍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站在宴会厅中央与纪德庸交谈,嘴角挂着疏冷的假笑。 纪德庸身边揽着个亮丽的美人,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小花,娱乐圈难得演技和美貌都在线的新生代。 纪清雨多看纪德庸一眼都觉得厌烦,灯影霓虹,觥筹交错,他藏在香槟塔和食物铸就的高墙后面,少有人能看到,这让他觉得稍微舒适了一些,他希望能这样呆到晚宴结束。 宴会上的水果倒是新鲜。纪清雨拿起几颗葡萄往嘴里送,侍者送来鸡尾酒,没一会他就喝下一整杯。 或许是这酒太清冽,他居然还想再喝,没等叫人,身后有只戴着名贵饰品的手把鸡尾酒递了过来。 “谢谢。”纪清雨回头道谢,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好巧不巧,正是纪燃。 “给小孩子喝的玩意,你也就能喝喝这个了。”纪燃状若亲昵地对纪清雨笑着,头发抓得蓬松有型,举手投足都是混迹上流社会多年的贵气。 纪清雨放下手中的鸡尾酒,不发一言地想要离开。 有纪燃的地方准没好事。他就像只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不用任何提示,自己就会找到猎物。 他今天穿得俏皮,像个天真又未谙世事的孩子,白色西装里是件彩色楞格的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漂亮的锁骨。 “哥,别走啊,我给你带了花,祝贺你演出圆满结束。”纪燃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捧白拉菲,百合花中很廉价的品种,洁白弯曲的花瓣上带着黑色的斑点。 “不用了,”纪清雨说,“我不要这些东西。” 尤其是不要你给的。 “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吗,那也别勉强,我找别人跟你聊就是了,”见纪清雨不打算接话,纪燃也不恼,把花放在一旁,扣住纪清雨的手腕,带着笑意对纪德庸和傅云柏的方向喊道:“爸,伯父,瞧我发现了谁!” 纪清雨甩开纪燃的手,朝后退了两步。 纪德庸和傅云柏的阵地已经逐步转移到吧台旁边,纪清雨这才注意到吧台后还站着个人,长得和傅云柏有几分相似,只是已至中年,衣着打扮十分低调,整个人带着种郁郁不得志的苦意。 纪燃把纪清雨拽过去,看都没看那位正在调酒的中年人,又甜甜地叫了人,“我和哥哥刚刚忙着聊天了,都没来跟长辈们问好。” “好孩子。”傅云柏笑了笑,在公开场合他并不下纪清雨的面子,只是垂下视线,语气平和地问纪清雨,“小寒呢,你没和他一起来吗,怎么也不见他?” 他可没接到傅寒的通知。 纪清雨心想,傅云柏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吗,怎么可能有闲心到把行踪告诉自己,先他一步离开说不定有什么事要处理。 他摇了摇头:“或许是有事耽搁了,他最近很忙,工作也很多。” “傅总青年才俊,风头正盛,哪像我们,都已经老了,熬日子罢了。”纪德庸中年发福,衬得身旁那女明星愈发娇小,纪清雨受不了,靠近此人就生理性反胃,他移开视线,不去看这位“父亲”。 “纪兄说得哪里话。”傅云柏闲适地笑了一下,直奔主题说,“以后还有得是合作需要两家促成呢。” 又是些车轱辘似的客套话,纪清雨觉得没意思,想转身离开,却被纪燃挡住去路。 纪燃露出漂亮的虎牙,微微侧一下脑袋,纪清雨不欲搭理,绕过他继续走。 “傅寒的确很忙。”纪燃靠在吧台边,那调酒师给纪燃递上一杯干马天尼,那是他最常喝也最喜欢的酒,烈、苦、容易上头,纪燃轻轻笑了起来,眼睛像块透彻又纯净的玛瑙。 他起身,凑近纪清雨,贴在纪清雨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傅寒一早就来了,他现在就在楼上呢,好巧不巧,被我看到了,有个漂亮omega跟他一起上的楼。” 纪燃理了理纪清雨的袖口,垂下视线看他的手腕,纪清雨把手往后缩,纪燃又笑了,那是个很灿烂,很恶毒的假笑。 “哥,我最喜欢你了,肯定要帮你呀,我给你指条路,你要去看看吗?”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纪清雨心中其实毫无波澜。 傅寒从高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直都“佳人在侧”。 纪清雨没什么想说的。 高三的时候图书室角落常常只有他们俩,还有些慕名前来的omega。上层社会等级分明,作为继承者们的二代心中也有一道鲜明的秤杆——谁能傍上傅家,和傅寒扯上关系,未来自己的家族就能更进一步。 被omega找过来的次数多了,纪清雨就觉得不太舒服,他抱着童话话本走向借阅处,刷学生卡借书。 傅寒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身后,低头拿过那本放在借阅机器上的话本,那是个近乎拥抱的姿势,傅寒的语气里带着笑意。 “怎么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纪清雨没搭理傅寒,只是从对方手里扯过那本书想走,却被傅寒拎着针织衫衣领拽了回来。 已经是秋天了,树叶黄了一片,在校园透明的窗子外不停摇曳,三两成对的学生嬉戏打闹,傅寒往纪清雨手里放了盒草莓酸奶,傅寒的语气是罕见的温和,像秋日午后的暖阳,很轻易就能把情窦初开的omega哄得晕头转向,“行了,我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那你跟我又是什么关系。 纪清雨没说这话,却也没走,和傅寒窝在沙发上呆了一下午,他看着童话故事,又在桌子上趴着写歌,笔尖一点一点,傅寒在看合同,字太多了,纪清雨并不感兴趣。那天他和傅寒凑得格外近,两个人的手肘时不时碰到一起,纪清雨却没觉得被打扰。 临到傍晚傅寒接了个电话,说他家中有事需要先走,纪清雨自己一个人看了会书,觉得无趣,便也跟着离开。 他慢吞吞沿着校园的沥青路往外走,短羊绒毛衣套衬衫,耳朵上塞着有线耳机,白色的耳机线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他有些出神,风从他的身侧掠过,空气中是潮湿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这样的傍晚,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他踩着满地的金黄树叶,吱呀作响,却在看清眼前的场景时猝然凝滞。 校门口停着辆跑车,跑车旁边站着位女人,看上去清纯漂亮,气质却格外成熟,身上的礼服让她像条人鱼,手里挎着铂金包,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机。 傅寒熟稔地搂住女人水蛇一般的腰身,在对方耳边低语几句,上了车。 纪清雨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机里播放到暗恋情歌,他的脑海中却只有耳鸣,傅寒是天边的飞鸟,他是路边的野草,可是即使早就知道,他也会难过。 纪清雨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比此刻激烈太多,他现在毫无感觉,一点心痛或者揪心都没有,因为他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纪清雨摇了摇头,拒绝了纪燃的不怀好意,语气平淡,“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惹得傅寒不高兴,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纪燃挑了挑眉,调酒的中年人又放了杯大都会在纪燃面前。红色的液体晃动着,浮沫带出些泡影,一切都融化在酒精和梦里。 纪燃转着杯子,忽然又换了话题:“不过虽然他身边的omega不重样,但是傅寒也的确厉害,他十八岁,就能搞倒自己的小叔,你看看,现在他小叔什么都没了,只能像只哈巴狗一样求傅家念一点旧情,成王败寇,这世界就这么残酷。” 纪燃的手在酒杯上敲了敲,眼睛里带着轻慢的冷意,却依然是笑语:“傅寒这种人,即使真让我和他联姻,我也没把握能抓住他,婚姻就像生意,总要精打细算,从中获益才好。” 那调酒的没听到纪燃的讽刺一样,低低地笑了一声,纪清雨这才意识到他就是傅云生,傅云柏的弟弟,傅寒的小叔。 六年前险些从傅云柏手中夺走傅氏,却又最终还是败给傅寒,处心积虑的谋划落了空,手里的底牌全部被拿走,傅云柏甚至为了羞辱他,让他在这里给他们调酒。 第24章 纪清雨觉得有些悲凉。 他们的人生大起大落,过山车一般坠落谷底又转弯,没人的人生能一帆风顺,总在看起来圆满的时候碎掉一块,幸福就像浮沫,越是抓就越是会碎裂。 可是傅寒不一样,他始终高高在上,永远都不会有认输的时候。 “傅寒在哪?”纪清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问,纪燃在看酒杯里的酸涩柠檬,听见纪清雨的话笑了起来。 “怎么,回心转意啦?” “我只是要亲眼去看看。”纪清雨缓慢地说,他安慰自己,就看一眼,马上离开。 金色的乐曲在酒庄中流淌,湿冷的寒意顺着天台传进来,让纪清雨有些发冷,纪燃站起身,领着纪清雨往楼上走。 傅云柏和纪德庸仍然在讨论着什么,哈哈大笑,勾肩搭背,可是只要利益崩塌,今日的盟友也随时会在身后撕咬下一块肉来。 二楼是专供客人休息的客房,安静而隐蔽,连监控都没有,权贵之间的私密交易总发生在这些阴污的角落。 “尽头,左手边的房间,这是房卡。”纪燃的眼睛弯弯的,“加油啊,哥。” “虽然你不相信,可我一直是支持你的,你别忘了,当年没有我和那位omega,也没有你们的今天。”纪燃缓缓道,“你不会已经忘记她了吧。” 纪清雨并不理会纪燃,他的手机就在口袋里,按下按键可以紧急呼救,他还带了强效抑制剂,不会出什么问题。 纪燃靠在走廊上,抱着胳膊,腿微微曲起,纪清雨想今天他的确喝了太多酒,踩着地毯有些摇摇晃晃。 “哥,在你去之前,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纪燃安静地开了口,“还记得我给傅寒送过一份大礼吗?我还以为这根引线烧下去早该爆了,没想到他这么久都没动静,你说他是压根不在意你,还是太在意你。” 纪清雨的大脑被酒精烧得有些发懵,他忽略纪燃的话,一直往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纪燃离开了。 纪清雨的心沉甸甸,他走过去发现门没关,傅寒靠在床边,地上的确坐着个男性omega,只不过两个人并没有如他想象的一样做些什么事,omega只是在地上哭泣。 “傅寒,我可以的,我都愿意的,我可以为了你舍弃一切,为了你生儿育女,那个劣等货究竟有什么好的,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对不对?”那omega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崩溃和哽咽,手虚虚地拽着傅寒的西装裤脚。 “你似乎搞错了什么,,”傅寒手中的烟肆无忌惮地燃烧着,刺鼻的尼古丁气息让omega忍不住呛咳起来,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全是悲意,傅寒毫不留情地继续说,“我和他之间如何,都与你无关。” omega的眼泪和精致的妆容融化在一起,却仍旧不死心地拽着傅寒的衣角。 纪清雨的手指死死扣住门板。 omega崩溃地站起来,大声吼道:“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哪里都比他好,我为什么不行?他长得比我丑,脑袋也不聪明,会写两首歌怎么了,我也会!!我比他家室好,我……” “说完了吗。”他的话还没说完,傅寒的声音就沉了下来,“你哪点也比不上他。” 傅寒的声音又变回了无波无澜的语调,视线从omega身上移开,一刻也懒得停留,他又一次隐没在黑暗里。 omega被吓住了,怔愣几年后崩溃地冲出来,正好撞见还在门口发愣的纪清雨,纪清雨连忙摆摆手,有些尴尬地解释:“我什么都没听见。” omega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挡住脸,肩膀狠狠撞向纪清雨的肩。狼狈地跑走了。 纪清雨的肩膀被撞得一趔趄,肩侧生疼,心里却在叹息,他看着omega跑远,有种兔死狐悲的难过。 他觉得之后的自己也会是同一种命运,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揉了揉肩,想着既然是误会,那也可以离开了,还没有两步,就被身后的人拦住。 “你怎么在这?”门被傅寒从里面推开,他有些疑惑,可很快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逐渐变回平静,傅寒笑了起来,“就这么紧张我?” 纪清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傅寒就把人扯了进来。 “你倒是有胆子来捉奸,”傅寒的手慢条斯理地拨弄纪清雨的领结,语调上扬,心情似乎有所回温,“刚刚都听见了多少?” “我刚来,什么都没听见。”纪清雨默默说。 傅寒的手轻描淡写擦过纪清雨的喉结,漂亮的脖颈,然后抚摸着纪清雨锁骨边缘的一颗小痣。 纪清雨的身体开始发抖,傅寒的手指落在哪里,他的感官就跟着傅寒的手指成倍放大。 烟被傅寒灭掉了,窗户被打开,冷风裹着凉意往里灌,今夜难得有星星,可是没人有闲暇欣赏。 “你数过自己身上的痣吗?”傅寒的声音带上点揶揄,手顺着纪清雨的身体往下滑,停在腰侧,由于常年打好几份工,纪清雨的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又韧又软。 “谁会数这个……”纪清雨声音很小的嘀咕,可傅寒的手已经从纪清雨的衣服下摆钻了进去。 “你的腰上,最下面那根肋骨的位置,有一颗小痣。”傅寒的声音不紧不慢,似乎只是友情提示,摸索着找到位置,手指重重地按下去,引得纪清雨一声闷哼,“就在这里。” “听说长痣的地方,就是人上辈子受伤的地方,”傅寒这样说,加重力道。 “你弟弟前不久见过我。”傅寒的眉心微微蹙起,手从痣的位置往下滑,纪清雨的膝盖变得绵软无力,不得不支撑住傅寒的手臂来维持身形。 夜雨越下越大,纪清雨整个人撞进傅寒的怀抱中,宽阔温暖,似乎能够抵御一切风浪。 可是下一秒傅寒便嗤笑起来,大概是因为天凉的原因,纪清雨的手腕又痛了。 昏暗的房间里,光线朦胧,宽阔的手掌从腰身抚摸过身体,最后落在了小腹上,力量骤然加大。 纪清雨闷哼一声,颤抖起来。 “他告诉我,你以前怀过孕,孩子不是我的。”alpha的语气轻缓而平静,如同情人间诚挚的呓语,声音低哑深沉,“纪清雨,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究竟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第21章 “傅寒,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听我唱歌呢?”高三的午后,绿草如茵,阳光璀璨夺目, 秋后的草地有一种独特的香气。 校服外套很合身,纪清雨带了吉他, 他们坐在器材室后面的绿地上, 没什么人,傅寒散漫地靠在一旁的树下,盘腿低头,他在看手里的话本。 天空高远辽阔, 飞鸟绕了几圈, 纪清雨被太阳灼得眯了眯眼睛。 傅寒没搭理纪清雨,只是又翻了一页话本, 他这几天总喜欢看这些无聊的东西,冰块在杯子里晃了几下,纪清雨咬住吸管, 傅寒的声音懒散地响起:“最近的天气变得很冷。” 有吗,纪清雨继续喝他的冰饮料。 他的手被人握住,脸也被人捏了一下,傅寒垂下视线, 动作很轻。 纪清雨知道他什么意思了,默默把傅寒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那只手比他的宽大很多,指腹和虎口的位置有一层薄薄的茧, 他的手的确很凉, 大概是因为入秋了,这人仍旧只穿一件单层衬衫的缘故。 傅寒微微低头的时候侧脸很好看,棱角分明而锐利, 他总是好看的,傅寒并不动作,任由纪清雨对他的手为所欲为,纪清雨一截截摸着他的指骨。 然后他忽然凑近,单手撑在草地上,盯着纪清雨红得透彻的脸,揶揄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总是脸红?”傅寒的语气里带着笑意,缓慢地看纪清雨的神情,几秒后又重新躺回草地上,手闲适地撑在后脑勺上。 树荫倾斜下一点,在傅寒的脸上投下一层浅浅的影子,纪清雨去看傅寒手里的书,原来并不是什么正经读物,和纪清雨曾经被塞过的那本如出一辙,看画风,或许是一个系列的。 “纪清雨,你主动亲我一口,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纪清雨本来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盖在傅寒身上,听完这话直接对着傅寒的脸扔了过去。 傅寒一把接住,嘴边的笑意更甚,他撑着下巴,像个狡黠的野生动物:“你的脾气怎么总是这么差。” 衬衫纽扣没系好,纹身露了出来,让傅寒显得十分凶戾。他把头发往后拢,没戴止咬器,只露出两颗锋利的虎牙。 他攥住纪清雨的手,五指纠缠,牢牢扣住,牵着纪清雨的手,摸他胸前并不存在的伤口:“你看看,都给我打红了。” “你不要老是这样逗我。”纪清雨试图维持理智,嗓子里刚刚咽下饮料残存着些许凉意。 纪清雨的手指的确摸到些纹路,他低头看去,胸口处骇人的纹身下,有一层虬结的伤疤。 伤痕的面积很大,像是烧伤,又或者是拿什么滚烫的东西按上去的,皮肤大范围损毁,留下一片浅浅的红色,被纹身盖住,看不清楚。 第25章 “这是怎么弄的?”纪清雨的指尖颤抖,瞳孔微微收缩,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 傅寒没回答,纪清雨的手重了起来,按在那些纹路上,伤疤距离心脏很近,傅寒的心跳声剧烈而有力。 之后就变了味,傅寒把纪清雨拽过来,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 “傅寒,你放开我,我还有课,我要走了。”纪清雨低头躲避着傅寒。 “好吧,”傅寒似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揉了两下纪清雨的头发,“我过段时间才回学校,家里事情很多。” 跟我说干什么,纪清雨移开视线不去看对方,心里却仍旧念着那些伤疤。 “等我回来,我有话对你说。”傅寒理了理纪清雨散开的头发,拿起发圈,重新拢了拢,扎成一个小揪。 “你快走吧,我也走了。”纪清雨站起身,脚步飞快。 “喂,你的饮料,校服,吉他,都不要了?我都笑纳了?”傅寒笑出声,闷闷的声音让纪清雨有些自暴自弃,他不敢回头,只是快步往前走。 “你拿着吧,我不要了!” 年少的时光浮着一层金色,如同隔着雾气的水面,光线落下来,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 纪清雨眨了眨眼睛。 房间里暗淡无光,他有些恍惚,胸口剧烈地跳动,那些金色的光影消失了。 一只手抚摸他的眼角,托起他的下巴,固定住不让他逃脱:“又在发什么呆呢,回答问题。” 傅寒的话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倾盆而下,让纪清雨瞬间清醒了。一切都变得像一场失真的舞台剧,纪清雨觉得心口生疼,眼前模糊。 原来这些天傅寒心情不好就是这个原因,原来那天纪燃所说的大礼就是这件事。如此荒谬的话,为什么傅寒会深信不疑。 寒风顺着天台掀起白色的纱质窗帘,阴冷的负面情绪从身体里钻出来,他艰难地调动视线去看对方。 傅寒挡住纪清雨的眼睛,钳住他的后颈。他低头吻他,像是要把他所有的氧气都掠夺,异常凶狠,毫不留情。 纪清雨剧烈挣扎。 “对,”他找到机会,猛地推开傅寒,大口大口喘气,眼眶红了一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是有过孩子。” 傅寒的身形晃了晃,他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手攥紧成拳,声音低哑而沉闷,像是在审问十恶不赦的罪人,“所以,你不仅被人标记过,甚至还给他生过孩子?辍学也是因为那个人?” 傅寒冷笑起来,纪清雨的手腕很痛,他在想或许不仅仅是扭挫,也许伤到骨头了。 骨骼中的刺痛微不足道,还是傅寒的话更伤人一些。 闷钟在纪清雨心里敲了一下,让他心头一震,同时他也觉得异常讽刺,傅寒这样不可一世的人,原来也有错的如此离谱的时候。 纪清雨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他顿了两秒,不知道为何,非要给这捧沸腾的油锅再添一把火,“对,我爱他,我和他蜜里调油,海誓山盟,要不是因为他抛下我,你以为我会跟你在一起吗?!” “我,我品格低劣,我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你不是知道好多年了吗?” 一楼的宴会厅觥筹交错,音乐的声音轻缓地传上来,人们笼罩在一种亢奋愉悦的环境中,甚至能听到些嬉笑打闹。 一切都像染着碎钻的浮沫,恍若幻觉般失真。 傅寒的影子藏在房间黑漆漆的阴影里,如同失去魂魄的鬼魂。 纪清雨没力气了,他想,说到底,他和刚刚跑走的那位omega又有什么区别呢。对傅寒来说,不过都是没有感情,玩玩而已。 他的心里涌现出一种巨大的悲恸,几乎让他支撑不住。 纪清雨转身想走,傅寒却死死攥住他的手腕。黑暗里,傅寒完全没有意识到纪清雨的手腕已经肿胀起来了,纪清雨也并不想提醒他。 “所以是什么时间?”傅寒非要刨根问底。 “你在说什么?”纪清雨的额头上疼得冒冷汗,他不想回答,微偏过头去。 傅寒抓住纪清雨的手愈发用力了,他将那只手按在墙上,整个人俯下身来,克制不住地怒吼道:“你是什么时间和那个人有了孩子?!” 时间,啊……是什么时间呢。 纪清雨去回想。 他知道自己怀孕时是人生的最低谷,林英生病,纪燃威胁他,学业无法完成,歌被人抢走,嗓子坏了,然后,他在打工的时候突然晕倒,毫无预兆地得知自己怀孕。 那时他是什么心情呢。 几乎是天塌下来一样,什么都没有了,老天还要落井下石。 他沉默下来,紧抿嘴唇,一个字都不想说了,可是傅寒依旧不依不饶,几乎是硬要逼出个结果。 傅寒攥着纪清雨的手带着种狠劲,眼神中的怒意强烈而明显,似乎下一秒就要迸射出来。 “这还重要吗,傅寒,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纪清雨的额角渗出些冷汗,嘴唇因为痛苦变得苍白,他的话就像一排锋利的小刺,梗在傅寒的喉咙里,让他短暂地失声。 “重要,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傅寒顿了顿,带着种不容违逆的语气继续,他是永远的上位者,说一不二的主人,在他心里纪清雨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傅寒毫不理性,身上的青梅味涌进纪清雨的鼻腔里,纪清雨居然从中嗅出了些难以抑制的悲伤。 大概是他伤怀太过,出现的错觉。 “是什么时候?”傅寒的眼睛黑漆漆的,身上的怒火几乎要把纪清雨吞噬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是第一年,第二年,还是……第六年,是你辍学以后的第几年?!” 纪清雨垂下眼睛,平淡地笑了,“……是第六年,我和你有婚约前不久,不过你也不用太生气,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我没有留下她,也不会危及到傅氏的利益。” 傅寒的眼睛漆黑暗淡,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似乎要把纪清雨的手腕生生捏断。 “第六年,”他不清不楚地吐出这三个字,又在嘴里再次重复了几遍,之后笑了,饱含讽意的冷笑,“纪清雨,我以为结婚后你会有所好转,结果你果然还是和六年前一样品行低劣。” 如此轻慢的语气,纪清雨侧过视线,轻轻笑了一下,一只手把他的心当成团废纸,攥皱又丢弃。 其实是第一年,是他刚辍学的时候。 傅寒不再问了,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无言。 还是纪清雨率先反应过来,他不顾疼痛甩开对方,傅寒站得并不稳,呼吸在黑暗中有几分颤抖,高大的身影向后退了两步。 纪清雨狼狈地跑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不敢看傅寒的眼睛。走到楼下的时候他终于支撑不住,跌跌撞撞地靠在墙边,缓缓瘫倒下去。 楼梯转角往外望去,有一面近十米高的落地窗,夜凉如水,纪清雨向外望去,绿影在灯光下摇曳。 夜晚一颗星星都没有,树下有个模糊的人影,纪清雨模模糊糊地看过去,发现是傅云生。他似乎在和什么人争吵,然后又迅速把对方抱在怀里。 太黑了,只有傅云生的脸在车灯下一晃而过。 纪清雨不再感兴趣了,他将后脑勺重新靠在墙上。 他的意识飞得很远,又想起他的孩子,那是个女孩。纪清雨失去她的时候,一天一夜身体都像失灵了一样,只能仰头盯着天花板。 那时他不知道未来还有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有日复一日的打工、医药费、还债,还有纪燃的不定时问候。 那时,他躺在医院里,周围熙熙攘攘是接生的人群,孩子的哭声和家人的笑语。 他的手攥住床单,窗外的光线刺目地落下来,阳光照得他的身体暖洋洋的,他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他想,她不降生在他的身边,其实是件好事,她应该去更好的地方。 他闭了闭眼,试图说服自己。 应该是件好事吧。 那种痛苦比现在强烈百倍,纪清雨觉得自己之所以对很多事都麻木,或许就是因为当年的痛苦超出了阈值。 * 他独自呆了一会,又朝楼下走去,纪燃正在宴会大厅的门口,往外望着什么,他手里还端着杯酒,眼睛里裹着浅淡的厌倦。 纪清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灯光下纪德庸正和那位演员脉脉含情,纪燃的眼睛是空洞的,内里什么都没有。 纪清雨扶着墙壁,他拿起侍者盘子里的鸡尾酒,穿过大厅径直走到纪燃面前。 纪燃意识到什么,缓慢回头,没反应过来,一杯酒从头到尾泼到他头上,他闭了闭眼睛,黏腻的酒液滑下来,湿漉漉地打湿他昂贵的白色西装。 纪清雨握着酒杯,素净的脸上带着悲意,他像一捧快要碎掉的月亮,在瓷器倒映的水面下落下一声叹息。 优雅的乐谱突然变奏。 第26章 周围人愣了几秒,有声音低低地传过来,惊叫和议论声在人群中散开。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看来结果不是很好。”纪燃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歪了歪头笑起来,他难得的狼狈,水珠挂在他的发梢上,一滴一滴落下来。 “哥,我有时真的可怜你,你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怎么样,这种滋味是不是特别不好受?”他看起来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怜悯的意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人说打蛇要打七寸,捏人要捏软肋,这句话果然没有说错。” 纪清雨没什么表情,他心里挺平静的,一部分酒液滴到他的手上,黏腻得让人难以忍受,纪燃还在笑,他觉得毫无意义,放下杯子径直离开了。 京市开始降温,晚风带着凉意,街边的木芙蓉被风吹落许多花瓣,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最后还是拦了辆车去了医院。 除了值班的护士几乎没有人在,纪清雨一个人坐在林英的病房前,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肿得像个馒头。 林英仍旧是那副样子,躺着病床上,安静地好像睡着了,窗外的白色灯光浮起一层倒影。城市中灯火璀璨。 床头的植物换成了新的,一株小巧的仙人掌。 “妈妈,当年你选择生下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纪清雨有些不解地喃喃自语,他的视线不聚焦地落在林英熟睡的脸上。 那样的环境,被纪德庸强迫,一个人卖鱼才能拉扯大他,为什么林英还会有勇气生下他。 “其实我骗了你,”纪清雨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指绞在一起,发丝柔软地散落开,在眼侧轻飘飘地晃动着。 “我和傅寒一点也不好,我不喜欢结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一直在寄人篱下。我好想回到十八岁,或者十六岁,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纪清雨的声音还是平稳,眼神有些不聚焦。 他独自坐了一会,身上的礼服有些单薄,寒意顺着缝隙钻进他的身体。他打了个喷嚏。 林英身旁的心电图有节奏的跳动着,一切还是原样,纪清雨起身,他的手按在玻璃上,氤氲出一层水一样的雾气。 “林英女士,你不是说以后要去江城养老吗,快点做完手术,好好醒过来,然后我们一起去吧。”纪清雨笑着,慢吞吞地说,“我学了好多菜呢,我可以做给你吃,我给你看着小鱼摊,然后拿小马哥的水果吃,哦,小马哥不在江城……总之,我不喜欢这种生活了。” 冷风刮过来,太疲惫了,他又坐了回去,身体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头侧靠着,他没力气,连移动手指都做不到,空气中传来湿冷的幻觉。 走廊投射下黑漆漆的影子,纪清雨闭上眼睛,他已经精疲力尽,不知不觉,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浅,他又梦到些往事。 高三以来,纪燃和他的关系愈发好了,他总是会在教室门口等他,拉着他参加各种活动,他们形影不离。 纪燃热衷于给纪清雨带各种款式的花束,送纪清雨昂贵的玩偶,给纪清雨带饭,还会软软地靠着纪清雨叫他哥哥。 纪燃有意讨好别人的时候,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抵御住他的攻势,纪清雨也不例外。 他看着纪燃亮晶晶的眼睛,几乎是有问必答,很快把家里的情况,自己写的歌,甚至是和傅寒的关系都告诉了他。 仍旧是很寻常的一天,两个人在操场的台阶上吃着冰糕,三三两两路过的同学和纪燃打着招呼,他的朋友一向很多。 纪燃说:“哥,傅寒这种人能有什么真心,他身边的omega来了又去,对谁都不过只是玩玩而已,你看,就走过去那个,她曾经就和傅寒有过一腿,你觉得你能和那个人相比吗。” 纪清雨手里的冰糕化了一点,他没注意,黏腻的糖浆就落在手上。 纪清雨带纪燃回了家,纪燃的家境很好,纪清雨是知道的,走在小巷里的时候,纪燃好奇的四处打量,“这个地方住这么多人,不会很挤吗?” “还好吧,其实两个人住足够了。”纪清雨笑眯眯地,“我给你做鱼片粥吧,新捕捞上来的,生滚鱼片,很好吃的。” 纪燃偏了偏头,嘴角的笑更轻了,眼睛微不可差地往一侧移动,看到墙边贴着的层层叠叠的小广告,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他的语气依旧平和,静静说道,“好啊。” 林英饭后给纪燃榨了杯果汁,然后出了门,把空间留给他们俩。 纪燃安静地坐在纪清雨家的沙发上,布艺沙发很干净,带着种刚刚晒过不久的阳光的味道。 纪燃的视线在这个小小的两室一厅里移动,旧款电视,洗得发白的窗帘,过年没拆的大红挂历,棉布上用木头夹子夹住的相片,上面是纪清雨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 他的视线凝固在那些照片上,一动不动,杯子里的果汁甜甜的,他的眼睛弯起来一点,声音轻柔地说道:“你可真幸福。” 纪燃的视线长久地盯着那些照片,连纪清雨坐到他身边都没发现,直到纪清雨开口他才回过神,“你喜欢的话可以随时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纪燃点了点头,笑容挂在脸上:“好啊,我最喜欢你了。” 纪清雨又把自己写的曲子拿出来铺在桌面,他是真的喜欢纪燃,纪燃长得好看,气质也矜贵,洋娃娃一样。 听纪燃夸他,纪清雨会本能地觉得不好意思,他没什么别的擅长的事,只能抱起吉他弹歌给纪燃听。 纪燃窝在沙发上,果汁喝完了,困倦地眯了眯眼,“哥,你还记得咱们学校有个被迫转学的omega吗。” 纪清雨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动作停了,疑惑地看着他,纪燃轻笑了一下,凑过去拽纪清雨的手:“就是那个对傅寒释放信息素的女omega啊,她叫阮静。” “其实,那个女孩人不错的,只不过太喜欢傅寒了,一时做错了事,说起来,我们还是朋友呢。”纪燃说,“她家里也没什么钱,一直在勤工俭学,就因为出了这件事,现在好多学校都不愿意收留她了。” “我想,你能不能去找傅寒,跟他求求情,让阮静回去上学,你和傅寒的关系不是还不错吗?”纪燃亲昵地握着纪清雨的手,眼睛清澈明亮,毫无杂质。 流浪猫又在阳台外的小花圃里叫了,猫似乎格外敏锐,看到纪燃,身体紧绷,嗓子里发出危险的哈气声。 纪清雨有些犹豫,毕竟傅寒不太可能会原谅伤害过他的人。 可是纪燃还在看着他。 纪燃对他这样好,只是稍微求求情,或许也没什么问题,于是纪清雨点了点头,“好,我尽量试一试。” 纪燃欢呼一声,他的手凉凉的,毛绒绒的脑袋像只热情洋溢的小狗,真诚地看着纪清雨,他凑过来,把脑袋靠在纪清雨的肩膀上。 “我不愿意让你为难,你只要把傅寒约出来,我们见个面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也会在的。”他给了纪清雨一个巨大的拥抱。 流浪猫伸爪扒着拉杆,细微的猫叫声透过防盗窗传进来,纪清雨起身,给它拿了根小鱼干。 流浪猫伸出白色的爪子在纪清雨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嘴里哇哇叫着,纪清雨把小鱼干放到它嘴边,它不理,叫的声音却更大了。 这是怎么了? 纪燃笑着站起来,看了那只猫一眼,拍了拍衣服,“我也该走了,这件事你可一定要帮忙啊。” 纪燃走了,走时猫还在身后哈气,纪清雨打开窗户,小猫跳进房间巡视领地,然后窝在纪清雨的怀里喵喵叫,纪清雨记得那一天,花被猫踩倒一片,他有些不满地责怪了它几句。 小猫有些失望地对着他又叫了几声,然后转身,身体从窗户缝隙中钻了出去,它丢下小鱼干离开了。 或许万物有灵,冥冥中想要护佑他,只是缘分不够,他没能及时领悟。 * 一个月以后,仍旧是寻常的下午,林英在鱼摊上突然流了鼻血,纪清雨从学校紧急赶回集市,送她去了医院。 医院的电视上正播着近日新闻:“傅氏名下多家企业疑似发生所有人变更,集团内部正在进行新一轮的派系斗争,这又会给京市的金融带来哪些冲击,接下来请看专家分析……” 纪清雨抬头去看屏幕,他有好几个星期都没见过傅寒了,没想到傅寒家里居然出了这种事。 他想低头给傅寒发条消息,又怕会打扰到他,最后只是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医生挂号让林英去抽血,纪清雨看着手里的单子,要做很多项目,需要先去付费……心电图,扫描,加起来是一笔不菲的费用,顶得上家里三个月的收入了。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纪清雨裹着外套,戴着口罩,找了个轮椅推林英上下跑了好几趟,医生低着头去看手中的诊断单子,微不可差地皱了皱眉。 医院外的推车被病人撞倒在地,孩子的哭声裹着混乱的脚步,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争吵。 第27章 纪清雨的眼睛干涩地向外看去,几个人厮打在一起,哀嚎、制止、咒骂,窗外的光线都是冷的。 “结果要几天以后才能出,不用太紧张,这种情况我们见得多了,回去等通知吧。”医生皱眉看了看单子,“你们家没有其他大人吗,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带着妈妈过来?” “那个,今天爸爸有事,他出差了。”纪清雨笑了笑,手里的单子死死攥着,又小心客气地询问,“那医生,请问要多久可以出结果呀,出结果会通知我们吗。” “你自己留意吧,手机上会通知。”医生推了推眼镜,有些同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做好准备,你还年轻,未来有很多可能的……” “医生,这,这话是什么意思?”纪清雨皱了皱眉。 “没什么,你走吧。” 回去的路上林英靠在墙边休息了好几次,语气虚弱,“清雨,我总觉得不太好,我提前把银行卡密码都告诉你。” “妈,你别说了,别告诉我了。刚刚医生都说了,不会有事的,不要自己吓自己,你就是这段时间太累了。”纪清雨拍拍林英的背,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这条路他们平时常走,大概三五分钟就能走到,今天却仿佛长得没有尽头。林英的手一直在抖,纪清雨干脆蹲下来背她,他才发现,林英居然已经如此瘦削。 终于回到家,纪清雨扶林英去休息,在沙发上睁着眼睛坐了一会,下一刻便接到电话,是纪燃,他说:“哥,你快来吧,傅寒回学校了。” 那时的纪清雨,傻得天真,被纪燃假惺惺几句好话就哄得晕头转向,为了那些花束,拥抱和纪燃的几声哥哥,就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他当时不明白,这场赴约将会彻底改变他的生活,更没想到,那些平静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 如果他能回到过去,他一定拽住当时的自己,狠狠往他脸上抽一巴掌,叫他不要去,快点停下来。可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能够让误入歧途的人有机会重新开始。 纪燃以他的名义约来了傅寒,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的酒店,据说酒店是纪家自己的产业,在这里见面正好合适。 担心误事,纪清雨匆匆赶过去,傅寒还没来,纪燃也不知道去哪了,坐在巨大套房客厅沙发上等待的只有他和阮静。 阮静还是老样子,黑色的头发长长地垂落下来,看起来瘦小而温和,缩在沙发角落里。 “你不要担心。”纪清雨安慰道,“知错能改就好,以后就不要再犯了,我会尽量跟他求求情的。” 阮静的头发很长,脸几乎埋进衣服里,低着头,纪清雨始终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以为阮静是太紧张了,倒了杯温水放在对方面前,这才发现omega浑身都在发抖。 纪清雨皱起眉,轻声问:“你怎么了?” omega的状态非常不对,她磕磕绊绊,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纪清雨凑得很近才听清楚,她说的是:“对不起。” “哈哈,没关……系,”纪清雨以为阮静在说那天害他被临时标记的事,可是他的话没说完,忽然感知到一阵疼痛,他怔愣地看着阮静,女孩的嘴唇抿起一点,五官有些扭曲。 他低下头看,一根细小锋利的针扎进小臂,来不及反应,他就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张了张嘴,倒了下去,迎面磕到墙上,鼻头酸涩,一阵痛意。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天旋地转,阮静抱住瘫软下来的纪清雨,连拖带拽地把他丢到床上。 然后,她啜泣着拿起纪清雨的手机,找到联系人,给傅寒发了条消息。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浓郁的雨水气息,甜腻的omega信息素翻涌在整个房间里,纪清雨的腺体刺痛难忍。 他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或许是阮静仍旧对傅寒存着什么念头,还想劝她不要再执迷不悟。 他没有力气,眼皮很沉,阮静又颤着声音对他说对不起,说她没有办法,如果不照做家人都无法幸免于难,她丢下手机,拉紧窗帘,匆匆离去了。 纪清雨被丢在房间里,意识模糊,他觉得身体逐渐烫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对劲,他张着嘴如同一条干渴的鱼。纪清雨一直对自己的性别认知不够明晰,即使被傅寒临时标记过,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被狠狠咬了两口。 他分化太晚,对信息素的敏感度太低,因此也从没想过,一个omega被永久标记会是什么后果。 门再次被推开了。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那个omega?我说过了,她是不怀好意。”傅寒的神情里带着点不耐,手扶在脖子上轻轻扭动两下,眼神里裹着无奈。 纪清雨反应再慢此刻也已经明白过来,他想让傅寒快走,可是嗓子没法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alpha像是匆匆赶过来的,还穿着西装,扣子解开两个,手里拎着刚买的铜锣烧,“上次你不是说想吃小吃街的铜锣烧吗,我顺路给你买过来了,你躺在那干嘛,阮静呢?” 傅寒试图上前查看,窗户外面突然打进一枚发射器,针剂扎进傅寒的脖颈里,傅寒的身体晃了晃,侧过头摸了两下侧脖颈,似乎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僵住了。 窗外传来一声微弱的带着鼓励的声音,阮静丢下一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随后她的身影跑远了。 傅寒倒退几步强撑着靠在墙边,他去推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外面反锁了。他又想去砸玻璃,没走两步,就跪倒在地上。 傅寒捂住头,喘息声剧烈,铜锣烧被丢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灰尘。 傅寒发出十分骇人的野兽般的嘶吼声,强烈的信息素气味如同洪水般淹没了两人,纪清雨被刺激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傅寒连止咬器都没有戴,他和纪清雨在一起的时候,早就已经不怎么戴止咬器了。 “纪清雨,你什么意思?”纪清雨好久没听到过傅寒如此冰冷的声音了,如此骇人,像一根锋利的冰锥将他扎成两半。 傅寒已经克制不住地走到床边,一切像是一场突发事件,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切恍若一场不真实的噩梦,纪清雨想说他没有,不是他干的,可是他说不了话,回应给傅寒的只有身体释放出的浓度更高的信息素。 傅寒捂住脑袋,狼狈地抬手摔碎玻璃杯,用碎片划伤自己的手臂,小臂迸射出血花,他试图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维持清醒。 可是没有用,渐渐的,傅寒彻底失去了理智,纪清雨的意识也模糊了。 “纪清雨,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他这样说着,近乎崩溃,嗓音却是颤抖的。 纪清雨动不了,他发不出声音,也看不见傅寒的表情。他像被冰封进数九寒冬,那么冷,冷到四肢都在发凉。 直到傅寒扣住他的身体,看他的眼神带着令人胆寒的怒意。 嘴唇被暧昧地咬住,强烈的怒火和汹涌的欲望一同袭来。傅寒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变成一头遵循本能的野兽。 脖子上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血腥味钻进纪清雨的鼻腔,然后,很深的地方被打开,无休止的暴行在这里进行,纪清雨几乎要崩溃了,他喊不出来,挣扎不开。 说不清过了多长时间,纪清雨无声地惨叫起来,傅寒居然在他体内成结了。强烈的痛楚将他碾碎,他是车轮下一只渺小的蚂蚁,拼命向前爬去,却始终无济于事。 那一刻,他才明白,身为omega究竟要面对什么。 他在暴行中昏了过去,痛楚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傅寒没有意识,咬他的时候像野兽标记自己的领地,总担心咬得不够深,他的脖子被牙印覆盖,一层又一层。 而纪清雨动弹不得,像一具死尸,他这时倒宁愿自己是一具死尸。 最后,纪清雨满脸都是眼泪,他昏了过去。然后做了个噩梦,梦里,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了,他失去了一切。 他被惊出了一身汗,从床上弹起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空变成暗淡的深蓝色。 纪清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他愣愣看着身旁,傅寒还没有醒,他又低头看向自己,不堪入目,抬手挡了挡眼睛,他的身体后知后觉地痛了起来。 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纪燃的声音传进来,带着笑意:“哥,你醒了吗,快出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第22章 纪燃的声音如同黑暗中恶鬼的低吟。 纪清雨去看身旁的人, 傅寒的眼底有浅青色的色沉,看起来很久没能好好休息。他的眉心紧紧蹙着,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让纪清雨也跟着心痛起来。 纪清雨下床的时候几乎是跪着的,他的腿绵软无力, 四肢不听使唤, 反复打架,纪清雨喘息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傅寒。 还好傅寒睡熟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傅寒看到他现在这幅样子。 第28章 纪清雨伸手艰难地拿过自己的手机, 阮静是只给傅寒发了个房间号, 后面加了个爱心。 傅寒回了个:“?” 然后引用了纪清雨之前发的那句你还好吗。 他回复:“我还好。” 纪燃还在门外敲门,这么大的动静, 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会吵醒傅寒,纪清雨瘫坐在地上,伸手去拽傅寒的衣角, 小声喊他。 之后又起身,半跪在床上摇晃傅寒的身体:“傅寒,傅寒……你醒醒……” 傅寒没动静,纪清雨发现他的额角遍布汗水, 纪清雨也没办法了,最后忍着脖子上的剧痛伏在他身上,眼泪顺着眉眼滑落而下。 “你醒醒啊……不是我, 不是我做的。” 傅寒毫无反应, 纪清雨担心他是不是死了,手放在他的心脏上,发现还在跳动, 他又摸到那块伤疤了。 门外的催促声越来越不耐烦。 纪清雨缓了一会,擦擦眼泪,起身往外走去,他太恍惚了,没看路,猛得摔倒在地。 手指摸到什么东西,玻璃瓶碎了,眼前有一瓶的注射剂,他拿起来一看,发现这支的剂量比他的多三到四倍,是野外捕猎大型野兽的剂量。 他们早就算好了,要对付傅寒。 他推开门,纪燃就坐在门外的红木椅子上,低头玩着手机,窗外是黑沉沉的阴雨天。 纪清雨打掉纪燃的手机,把注射用的瓶子放在桌子上,哑声问,“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傅寒吗,我这是在帮你啊。”纪燃却毫无波动,他自得地靠在椅背上,仰头露出个温和的笑。 纪清雨忽然觉得纪燃是个很神奇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同理心很低,可是却又让人觉得无比真诚,在他彻底扯开面皮之前,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坏人。 “阮静从一开始就是我派过去的,其实我也不是刻意针对你,我针对的一直都只是傅寒。”纪燃解释了起来,“你是顺带的,所以可以少恨我一点吗?” 纪清雨不说话。 “我想也是。”纪燃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虽然想让你喜欢我,像以前一样和我相处,但是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 “还请你原谅我。”纪燃语调诚恳,似乎真的在认错,纪清雨完全无法把此人与刚刚设计利用完他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和纪燃根本无法沟通,他根本没有真正的认识过纪燃。 “为什么啊……?”纪清雨觉得难过,他不明白,明明昨天纪燃还在怀里叫他哥哥,今天他们彼此就落到这个地步。 纪燃笑了,摸着纪清雨的头发,纪清雨的头发很散乱,他整个人都很散乱,像一块碎掉的积木,再也拼不起来了。 纪燃声音平和,挥了挥手里的病例:“我的人找到阿姨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偷偷掉眼泪呢,她怕你担心,自己去医院拿诊断结果了,很遗憾的告诉你,结果可能不太好。” 纪清雨浑身都僵住了,他回头去看纪燃,不敢相信他究竟说了什么,接二连三的打击不要命地一股脑朝他撞过来,他喘不过气,失声了。 “阿姨给我做过果汁,我很喜欢她的,我也很喜欢你。”纪燃的手指在桌子上扣了几下,“可是你要知道你只是一个私生子。” 那些温情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纪燃把现实剖开给纪清雨看:“阿姨的肿瘤是恶性,再不做手术就晚了,你有钱吗,初期要四十万。” 这个数字太大了,林英的小鱼摊每年只能赚三万,加上他打工的钱勉强能凑到五万,四十万,这完全是个天文数字。 “私生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妈妈的事你会那么清楚?”纪清雨觉得头晕脑胀,他身上还带着傅寒的咬痕,标记让他整个人变得虚弱,这个世界很不公平,alpha只负责咬,只有omega会被永久标记束缚。 “哥,你觉得我为什么叫你哥。”纪燃捂住嘴,嗤笑一声,一开始那笑还是闷闷的,最后变成哈哈大笑,乐不可支,“我等你这个反应等很久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孩子吗,你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而已,当年你妈妈去宴会后厨送鱼,遇上纪德庸,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个世界没有权利的人就是这样,你也是,你妈妈也是,你们这种人啊,有权有势的人只要一脚就能踩死了。”纪燃叹了口气,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我知道你没有这么多钱,现在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纪燃刻薄地笑着,把玩着手里的注射器,“你离开明德,把你的歌卖给我,我就给你四十万。” 纪清雨喘着气,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不太真实,他身上强烈的痛感还没有消失,痛苦渗透进来,在骨骼里肆虐。 “不……”纪清雨闭了闭眼,只是摇头。 “我可以,我可以求别人,总会有人借我的。”纪清雨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了,机械式的重复着。 “什么人,你的那些穷亲戚,还是……”纪燃吐出一个名字,“还是傅寒。” “他怕是都要恨死你了吧,真的会听你解释吗?” 空气中还有残存的雨水气息,青梅味从门缝中渗出来,他想,是啊,傅寒真的会听吗? 纪燃低头刷了刷手机,不知道刷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手机上传来几句:“最新消息,傅氏集团家主傅宏业去世,生前最被傅宏业看中的独孙傅寒未到达现场,其子傅云柏傅云生陷入纠纷,目前,董事会已全票通过傅云生的委任提议,后续将由傅云生作为代表出任傅家新一任……” “你先去看看阿姨吧,”纪燃说,“傅寒一时半会醒不来,我用了比正常alpha多三倍的剂量,他没个两三天别想好好站起来。” “哥,我有一些时候,是真的想当你的弟弟,因为在你身边我真的会感到幸福。”纪燃轻描淡写地笑着,他的手依旧没什么温度,“可是,纪清雨,你太例外了,我看见你那副呆头呆脑的幸福样子,就觉得不公平。” 纪燃说完这句话,拽着纪清雨的手往外走,他把纪清雨塞上了车,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那就是一切的结束了。 纪清雨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 已经是深夜了,医院的走廊空空的,手机上多了二十多个未接来电还有数十条消息。 都来自于同一个名字。 纪清雨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白光有些刺眼,在夜晚扎得人眼睛生疼。傅寒给他发消息的间隔很短暂,几乎没过几分钟就弹出一条新消息。 “你去哪里了?” “你到底去哪里了?抓紧回来。” “你现在回来,我就不追究你的过错。” 纪清雨捂住脸呼出一口气。 他站起身来,已经凌晨四点了,下一秒,傅寒的电话又一次打进来,他迟钝地看了一会来电号码,按下接听。 “你在哪?”对面安静了几秒,声音冷嗖嗖的,呼吸有些沉,“我派人去接你。” 纪清雨觉得很疲惫,他不想和傅寒多说,身体靠在医院的墙壁上,睁眼看空气中浮起的灰尘,他的嘴里泛着一股苦味,缓缓说,“对不起,我……马上打车去半山公园南门。” 傅寒顿了顿,仍旧没挂电话,声音低沉,“纪清雨,我希望你知道,我才是你的丈夫,你有什么事,都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 纪清雨握着手机,没什么表情。 “孩子的事,你不要想着故技重施,也用这一招来套牢我,你有了孩子,我也只会让你打掉。”傅寒的声音又冷了下来,平淡地补充。 “放心吧。” 我的孩子已经死了,纪清雨想,我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孩子了。 “我永远也不会和你有孩子,你放心吧。”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护士把服务台的门关好,把用发卡固定的护士帽摘下来,所有医疗设备都被放进铁盘里,发出几声金属碰撞的响声,她要换班了,拎起自己的东西往纪清雨的方向看了一眼。 门禁卡发出滴地一声响,咔哒一声,门被推开。 “你最好是。”漫长的沉默,傅寒又不说话了,只有呼吸声,十几秒后电话对面传来几声忙音。 窗外的星星暗淡下来,云雾笼罩住整个城市。 医院走廊里的灯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有飞蛾在灯下旋转。 纪清雨坐上车,回到别墅,躺在傅寒床边,傅寒的手直接揽过来,越勒越紧,纪清雨有些喘不过气,想让傅寒松开一点,可是对方不放手。 他推了两下,就由他去了。 傅寒的呼吸打在他的耳侧,他还在说:“你喜欢那个人什么?” 纪清雨怀疑傅寒的易感期快要到了,否则为什么整个人如此多愁善感,总是拎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一遍遍询问。 “我没有喜欢过谁。”他不想回答了,只是闭上眼,腰间的手依旧滚烫,青梅味渗透进来,傅寒的牙齿在纪清雨的脖子上蹭了蹭。 第29章 纪清雨吓出一身冷汗,转了个身,把头埋进傅寒怀里。 他太累了,又睡了过去,睡前听见傅寒喃喃自语:“是因为一起长大才喜欢他吗,我们也认识很早。” “他不想要你和孩子,所以你才嫁给我?”夜里很凉,纪清雨冷得受不了,只有傅寒的身体旁边是温暖的。 纪清雨没空听傅寒说了什么,有点想吐,浑身都没有力气。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身后那人却依旧在小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只是又往温暖处钻了钻,那凉凉的声音便不说话了。 终于安静下来了。 青梅的味道居然让他觉得安全,他贴得更近了一些,手腕被人抓住,空气中多了些药膏的味道,有什么人撩开他的头发,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 然后他被抱得很紧,很热,所幸已经是秋天了,所以这种温度也变得可以忍耐。 那热源似乎十分享受他的依赖,对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然后揽在他腰间,源源不断的青梅味安抚着纪清雨,他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嘴角挂上一点笑意。 如果明天醒来也依旧是一样就好了,可是他知道,白天不属于他们,阳光太亮了,会把他们彼此的脸都照得扭曲。 他们只有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才能够短暂地不清不楚地相拥。 第23章 纪清雨半梦半醒, 他的手腕有些凉,一只手贴在他的额头上,他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身体了, 第二天,他就发了高烧。 家庭医生一早就来了, 给他开了退烧, 又把手腕包扎起来。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微风吹过树梢,窗外的草坪和树木都染上层金色,他打开窗子, 盯着外面的风景散心。 傅寒又不在, 再一次消失了,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拖着这幅病体,纪清雨在家里养了几天病,他发现钢琴室里多了些新的设备, 很多是他们上次舞台剧的时候用过的,有人找到他请他给新的舞台剧配乐,不是什么大项目,他闲来无事, 就接了下来。 和负责人约在咖啡店见了一面,纪清雨听了听要求,也不过就是让他写几首旋律简单的歌, 开出的报酬价格合理, 两边便口头敲定。 纪清雨顺路去看了骆笙,他还是第一次到骆笙的家里。 骆笙的小房子在半山腰,外面围了个小花园, 纪清雨去的时候,骆笙正在种小树苗,纪清雨就帮忙一起种。 “叔,你想不想参加舞台剧项目啊,他们还缺编舞,你那么专业,我向他们推荐推荐?”纪清雨用没受伤的把土填进坑里,把树的两侧压平。 “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叔到这个年纪,除了偶尔过把瘾,已经是无欲无求了。”骆笙嘴里叼着跟烟,看起来精神上已经好了太多。 “倒是你,”骆笙说,“你还年轻呢,别跟我这个老头子一样,生活还是要有点激情,你看看你,总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 纪清雨心想,我每天来帮你砍树,就不会想那些让自己心情不好的事了。 两个人一下午默默种了一排小树苗,纪清雨擦了擦汗,看着这些树,内心成就感十足。 “小雨,你还是经常来吧,我看我这需要你。”骆笙拍拍纪清雨的肩,“你的手怎么回事,不是傅寒干的吧?要是他敢干这种事,我帮你削他。” “不是。”纪清雨勉强摇了摇头,骆笙仍旧致力于给纪清雨递烟,纪清雨依旧拒绝,不知道怎的,他总觉得最近体力变得很差,烟的味道也格外刺鼻。 “叔,你当年是怎么逃走的啊?”纪清雨对这点一直很好奇。 “我啊,”骆笙看纪清雨一眼,低头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就是在一个傅云柏熟睡的日子,按照踩好的点走了,下人们都帮我。” “哎呀,说好要戒烟戒酒的,”骆笙这么说着,却没什么要把烟放下的打算,“清雨啊,你问我这个,还是计划离开吗?” 天边的飞鸟划过林间,纪清雨坐在木桩上,森林中空气格外清新,他深呼吸一口气,低下头用小树枝划石子,他没有说话。 “好吧。”骆笙把烟灭了,“你和小寒现在还有得回头,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纪清雨摇了摇头,感情的事谁说得准,爱的时候谁劝都不分开,总是自己觉得到了极限,就再也不想继续下去,任谁劝都毫无用处。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夜色有些晚了,骆笙会屋里做饭,纪清雨独自看着广袤的群山,心底一片荒芜。 晚饭的时候纪清雨用叉子戳了戳蘑菇汤和面包,终于还是开口:“叔,傅寒和你的感情很好吗。” “好啊,他小时候和现在可不一样,粘人得很,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他一点,现在都不怎么亲近人了。”骆笙抱怨着,“你不知道他小时候多可爱,即使是那时候的傅云柏,有时候都被他黏得没办法。” “是吗。”纪清雨无法想象,在他的印象里傅寒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永不低头,傲慢又凶狠,和粘人这个词完全搭不上一点关系。 手机又来了电话,最近傅寒和他的联络格外多,他想应该又是那些奇怪的占有欲作祟了,他接起来,对面果然问:“你在哪?已经晚上七点了。” “我在骆叔这。”纪清雨缓慢地回答,他并不想和傅寒多说,声音柔和的轻声敷衍。 骆笙抬头看他,纪清雨今天是很素雅的打扮,白色的羊绒上衣,头发落在肩头,不知道是不是傅寒的要求,手上还戴了婚戒。 他的表情有些微微的不耐,似乎察觉到骆笙在看他,纪清雨抬起头笑了笑,微微屈指,那只婚戒就看不见了,更显眼的变成了手腕上的固定绷带。 骆笙今天做了鸡枞菌蘑菇汤,怕纪清雨吃不惯,还煮了阳春面,切了自己做的粗麦面包,倒了杯加了苏打的冰水。 纪清雨看起来兴致缺缺,不知道对面又说了些什么,他都只是随口敷衍。 电话两头两人的氛围像暴雨前阴沉的天气。 窗外落下些细密的雨点,傅寒沉默了一阵,平静地说:“我还在公司,下班顺路过去。” “不用了,我今天在骆叔这睡就可以的,你工作忙,外面雨又那么大,过来太不安全了。”他的手指抠在玻璃杯边缘,水里的苏打有些细小的气泡。 骆笙伸过手,覆盖在纪清雨的手背上。 这样一个小木屋,在逐渐密集的暴雨中如同一个孤岛,电视上放着新闻,一些无关紧要的娱乐圈八卦。 “纪燃和傅寒的版权纠纷落下帷幕,有知情人士爆料,晚宴中兄弟二人大打出手,或为傅寒争风吃醋。” “我去接你,回家过夜。”傅寒根本没打算跟纪清雨商量,身边传来些商讨和翻阅文件的声音,有人在咨询什么事,傅寒跟那人说了几句,声音冷了一些,不容置疑道,“就在那等我。” 骆笙这时看纪清雨,发现他的眉宇间是愁绪,最近好像又瘦了一些,明明舞台剧的时候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不知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骆笙拍拍纪清雨的手背:“清雨,你要是不想回去,我就跟他好好说说,我的话他多少还是能听进去的。” 纪清雨垂着视线摇摇头,拿着的手紧了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起身说:“骆叔,我去洗碗。” 骆笙感觉纪清雨一整天都若有所思,似乎有话没有开口。 饭后纪清雨窝在骆笙小屋的沙发上看今天的合作方案,他要把舞台剧的剧本看一遍。 这舞台剧写的是三角恋,女omega爱上了另一个年长的女omega,可是那位年长者已经结婚了,婚姻幸福美满,嫁给了一个男性alpha。 纪清雨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咬着手指。这种事太背德了,戏剧张力拉满了,比起格林童话,简直是成年人和孩子之间的区别。 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他并不擅长这种题材,却一直想试试。 傅寒说要来,可是下了这么大的雨,山路不好走,他并不希望傅寒冒这种危险。而且,即使他回去了,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样想着,他低下头看剧本,少女对年长者说:“老师,我爱你,我知道我们的关系违背世俗,我知道不为世俗所容,可是我爱你。” 纪清雨的笔尖在工作用的平板上按出几个点,骆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旁边,给他倒了杯温水。 纪清雨有些迷惘地抬起头,骆笙在他旁边:“看什么这么入神?” 小木屋里的光影温暖而明亮,骆笙也是,或许是被傅寒逼着做定期治疗的缘故,骆笙的气色好了不少。 “叔,我想离婚了。”纪清雨把剧本翻到最后一页,两个人并没能有个很好的结果。少女最后死了,老师也没有离婚。 “清雨,你要好好想好了,把一切安排好,”骆笙说,“有时候,总以为自己付出了全部就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可是其实,到头来不过伤人伤己。还不如及时止损,尽早抽身。” 第30章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咨询我的意见吧?”骆笙说,“你放心吧,即使我逃走后生活中也有很多问题,我也并没有后悔。” 骆笙还没说完,窗外的白光就亮了起来。 暴雨无休无止,木屋的门被敲响了,门外站着个人,一把黑伞笼罩下来,他低头走进这间小木屋,带进一阵潮湿的凉意。 纪清雨的手指蜷缩起一点,缓缓离他远些,骆笙手里的烟还在燃烧,傅寒对骆笙一点头,下一秒已经去抓纪清雨的小臂。 “走,跟我回去。” 纪清雨回头看骆笙一眼,骆笙对着他笑,世界上应该是有爱情的,只不过爱的那一瞬总以为会是永恒,可是那点激情的火苗能烧多久。 纪清雨不知道,他只能感到缠绵的痛苦,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不要在十八岁遇到傅寒,他可以平和地只靠自己生活下去。 “傅寒。”纪清雨被拉走了,黑伞有些挤,两个人不得不靠得很紧,纪清雨落后傅寒半步,木木地叫了alpha一声,在雨夜里他只能看到傅寒宽大的背影,傅寒没回头,没回应。 傅寒的手心很温暖,这样被抓住手的时候心里也会觉得慰藉,纪清雨低下头去看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有那么几年的怔愣,可大概是因为骆笙的缘故,纪清雨终于鼓起勇气,张了张嘴,自顾自说了下去:“傅寒,你听我说,你娶我其实是娶了个麻烦,我,我们是不是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你和纪家已经建立起关系了,有我没我,差别其实已经不大了。” 运动鞋踩在草地上发出点细小的摩擦声,纪清雨低着头,小小的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傅寒的脚步慢了两秒,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纪清雨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试图再次劝傅寒迷途知返。 “现在我在家里,我们彼此都不舒服,老是要吵架,不然,也为了你自己的心情着想,我们就找个时间……离婚吧。”纪清雨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有点心虚。 空气中湿冷的意味又一次蔓延而上,身后小屋的灯光越来越远了,纪清雨没料到傅寒会猛得停下,他正低着头看傅寒的影子,这下直接撞上傅寒的背,鼻子发酸,痛得眼泪都流出来。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泪花涌动。 傅寒转身,面无表情地扯过纪清雨的小臂,把纪清雨甩到车门边。 车门上都是雨水,纪清雨的后背全湿了,傅寒的伞还盖在头顶,水珠沉闷地砸在车顶上。 傅寒垂眸说出今天见面后的最长的一句话:“纪清雨,耍完我就想离婚,你怎么想得这么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说走就能走吗?” 纪清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敏锐,傅寒的表情钢筋石板一般窥探不得,可是身侧的手却是颤抖的。 于是纪清雨的心被不清不楚地提起来,跟着傅寒的手同步颤抖,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第24章 纪清雨完全理解不了傅寒。 他都这样了, 傅寒为什么还不放手,现在和他离婚,简直是及时止损。他理解不了, 干脆不去想了。 傅寒的手指按在纪清雨的锁骨上,看纪清雨锁骨处出的痣。 傅寒抬手, 把纪清雨的衣领拽高一些, 把那颗痣盖住。 他什么都不说,两个人上了车,一路上安静无声,窗外暴雨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 湿漉漉一片潮湿的水汽。 纪清雨的平板还没来得及关,自动播放舞台剧的演员试戏片段。 “我爱你, 就算我知道你永远都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我也无法停止爱你。”少女omega说。 年长的omega叹了口气:“我们是没有结果的,我有家庭, 我的丈夫很有权利,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他不会放过我们,而且我爱他。” 纪清雨手忙脚乱去关平板, 结果按错了音量键,这些激昂的文字在安静到有些死寂的夜晚显得突兀又刺耳。 纪清雨简直不敢往旁边看,他抬手挡住脸, 希望傅寒暂时耳聋了。 “你平常就看这些东西?”事实证明傅寒的耳朵很灵敏,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想红杏出墙,和别人私奔?” 我去…… 纪清雨的身体靠在门边, 他把侧脸贴在窗子上,凉意让他觉得安全一点,他不吱声,也不回应。 “好一段背德之恋,出轨就出轨,说那么好听?”傅寒从纪清雨手里抢过平板,仔细看了看剧本,最后把平板关机了丢在一边。 “纪清雨,你已经结婚了,你别想着从我这里拿钱养别人,婚内出轨是要净身出户的,到时候你只会什么都得不到。你既然为了我的钱跟我在一起,就老老实实听话,本分一点。”傅寒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纪清雨的脸移的更远,小声呼出一口气。 “知道了。”纪清雨低头去拽手上缠绕的绷带。 车内又陷入一片安静,他低头去刷自己的手机,最近他的社交平台总会收到些辱骂的私信,甚至连一些隐私性比较强的社交软件也被陌生人添加。 他索性把后台通知全部关掉了。 “你的手轻微骨裂,这种阴雨天最好不要出门。”傅寒说,“不然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纪清雨伸手去抠车的内璧,要不是雨太大了,他想从车上跳下去,一路上很平稳,再也没有上次坐傅寒车对方飙车的情况,纪清雨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又对傅寒说:“这舞台剧不是我写的,我只是负责配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有什么别的想法。” 有想法我也不会这么直接告诉你的。 他侧过头去看傅寒,傅寒的侧脸比起十八岁成熟了很多,身上的西装松散地解开几个扣子,领带和外套早就脱了,纪清雨看傅寒在雨夜下的侧脸。 他缓慢地发了一会呆,到了院子里,傅寒停下车,然后凑过来,扣住他的手。 “怎么,看了一路,还没看够吗?”傅寒的视线落在纪清雨的腺体上,他的手危险地按了几下,纪清雨被迫抬起头来,“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不行,不行……”纪清雨立刻意识到傅寒想干什么,他伸手去推傅寒,“我还有工作,你标记我,我就没办法出门了。” “哦?”傅寒平和地垂下视线,手指按住纪清雨的脖颈,用手上的茧摩挲了一下。 纪清雨颤抖起来,分不清空气中的雨水味是从车内还是车外传过来的。 其实纪清雨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没有被标记的omega对alpha的安抚作用很差,几乎不会有已经成婚的ao之间不进行标记。 毕竟,ao的结合更像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alpha提供庇护,omega为alpha提供安抚。 傅寒凑得越近,他的身体就越颤抖,最后傅寒还是停了下来,他低头去看纪清雨的手,纪清雨无意识地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正好按在自己的伤口上,他的手在细细地发抖。 傅寒握住纪清雨的手腕,“不标记了,纪清雨,你先把手放开。” 纪清雨松手的时候,绷带已经散开了,手腕因为纪清雨的用力又一次红肿起来。 “你以为我很想标记你吗?”黑夜中纪清雨听到傅寒的喃喃自语,纪清雨久违地生出些哀切,他发现自己的口齿发紧,咬到嘴里的肉,一阵生疼。 最后两人还是不欢而散,傅寒连主卧都没进,把客房的门摔得震天响。 纪清雨一个人窝在大床上,他有些想吐,意识好像在不断抽离,最近心情莫名会觉得低落。 或许多出去走走,工作工作就好了,眼前是不均匀的黑色斑点,纪清雨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他睡得并不好,梦里十八岁的他在病房外,医生正告知纪清雨林英的病情,那时的林英还有意识。 中后期,压迫神经,很危险,必须手术…… 价格,要四十万,只是初期费用。 “妈,你做完手术就会好了。”纪清雨的心头被压上块巨大的石头,他握着林英的手,勉强对林英笑了笑。 他走到走廊上,犹豫再三,拨通了傅寒的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忙音,京城的商界变天了,傅家的老家主去世了,那一夜,傅寒不在,他小叔抢占先机。这些天,新闻上铺天盖地是对他的攻击和谩骂。 纪清雨看着那些画面,手机照片上的傅寒带着止咬器,侧脸冷淡而陌生,看起来依旧是无坚不摧的。 几个短视频上,傅寒面对记者的采访,微微侧脸地对着话筒,眼神锐利,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动。 记者在混乱中提问:“对于最近傅氏内部发生的疑似夺权的事件,请问您是怎么看的?您小叔对外宣称出任新一任集团负责人,您缺席当天的董事会,这对后续的继承事宜会有影响吗,老爷子生前最看好的一直是您,您刚刚成年,真的能担此重任吗?” 傅寒笑了,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他眼中的轻蔑和讽刺:“任何敢从我这里抢东西的人,我都会让他加倍吐出来。” 第31章 医院的走廊上没什么人,林英休息了,他颤抖着手继续拨打傅寒的电话,对面是忙音。 一连打了十几遍,都没有接通。 纪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天空中起了层薄雾,纪燃往他面前放了瓶小小的药水。 “考虑好了吗?”纪燃问,“你妈妈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考虑。” “把这个喝了,我立刻给你转账。” 纪清雨侧过头去看纪燃,纪燃仍旧在笑,看起来不紧不慢,摸了摸他的侧脸。 纪清雨觉得浑身都僵硬了,他后退几步,往楼外跑去,他打了无数次电话,傅寒永远都在占线。 纪清雨越来越着急,最后一脚摔在医院楼下的沥青路上,午后地面上满是泥土和水坑,他的手心和膝盖上遍布擦伤,他试图站起来,使不上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后颈开始分泌强烈的,近乎难以忍耐的信息素,周围的人群四散,他茫然地抬眼,迎上众人打量的视线,空气中释放出他控制不住的雨水味。 纪清雨试图站起来,他磕磕绊绊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他心想自己还要去找傅寒,要把事情解释清楚。 “在大马路上发情,青天白日的,那么多alpha,你他妈有没有常识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怒吼,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在纪清雨耳边嗡鸣。 他眨眨眼睛,愣在原地。 周围人群中窥视的视线低压压的,他站起身,捂住后颈,试图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不习惯用抑制贴,像一块厚重又黏腻的带着胶水的布,他对信息素不敏感,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电话响了起来,他满怀期望地看过去,是纪燃,他的眼睛暗淡了一些,身边人推搡着他:“快躲远点,我们这alpha马上易感期了,万一发狂了,周围其他人怎么办?你能负责吗?” “对不起。”纪清雨挂断电话,跑回医院,去买抑制贴,医生皱着眉,看他的眼神带上些疑惑,“小伙子,你的alpha呢,你身上的信息素浓度太高了,刚刚被标记吗?” 纪清雨的手绞在一起:“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医院里的人行色匆匆,他把抑制贴贴在后颈上,酸涩难忍的痛感顺着腺体蔓延开。 医生拿来棉签和镊子,给纪清雨清创,纪清雨坐在木质板凳上,汗水把衣角沾湿了,他心口无数件事反复冲撞,他以前一直在林英的庇护下,从不知道,没有钱,他一个人会这么艰难。 仿佛那层不真实的由林英塑造的茧,被打火机烧了一个口子。焦糊的味道传出来,他喘着气,刚刚抬起头,就发现自己已经快被烧死了。 “孩子,你先别着急。”医生皱着眉,“你听我说,一开始被标记都会这样,你去找你的alpha,问他要信息素,刚刚被标记的几天omega信息素波动都很大的,容易情绪不稳定,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会好吗?” “会好的。” “这些抑制贴和抑制剂就当我送你了,你别哭了,孩子,都会过去的,听我的话,好吗?”医生是个中年omega,眼角带着细纹,紧紧攥住纪清雨的手。 纪清雨的感官还是蒙着一层雾,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他六神无主,着急而忙乱。他想,他去找傅寒,找到他,跟他好好说说,傅寒虽然看起来凶,可是一定会好好听他讲话的。 他要去见他,纪清雨又一次拿起电话,试图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可是这次,传来的却是陌生的提示音。 对面已经是空号了。 ----------------------- 作者有话说:明天要到晚上0点更新,大家不要跑空 第25章 纪清雨很难形容喝下那种药是什么感觉, 他也不想再回忆了。 十八岁的时候以为拨通电话就可以得到对方的原谅,却不知道从头到尾对方就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纪清雨总觉得自己十八岁时太过天真,有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然而现实一遍一遍教会他应该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再努力或许都到不了对岸,后来也就不再去想。 外面传来些交谈声, 似乎是医生和傅寒, 这些天因为他手的事,傅寒把家庭医生叫来好多趟,顺便也给他复查了几次嗓子和腺体。 医生叫林水,据说是什么有名的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纪清雨很佩服这些学习很好的人。 “……人为损伤的, 对,应该是药物腐蚀。”林水的声音, “我仔细分析过片子了,不会错。” 傅寒撑着胳膊坐在椅子上,听林水和他汇报, 手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傅寒思考的时候总喜欢用手扶着侧脸,眼睛盯着对方看,有时候干脆不看, 他只是坐在那就让人倍感压力。 纪清雨在书房外面听了两句,默默离开。林水出来的时候见到纪清雨,愣了一下, 对着他打了个招呼:“夫人。” 纪清雨正打算出门, 他今天穿了身暖和的风衣,驼绒质地,眼睛清澈明亮。 “林医生, ”纪清雨笑了笑,倒了杯茶给林水,“你们聊什么呢?” 林水不太敢看纪清雨,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什么,您的手别忘了换药,绷带一天要换一次,再过一个月就好了。傅先生记得比我清楚,您自己也要在意。” 纪清雨起身道谢,把林水送走后他看向主卧。 其实他的行李并不多,都放在主卧的角落里,应该装进一个小行李箱里就可以收走。林英的手术时间定在了一个星期以后,正好够他把手上的舞台剧写完。至于易感期,傅寒以前不需要他,现在应该也一样吧。 他盘算了一会,出门准备工作,傅寒把书房的门关上了,纪清雨敲了敲门,轻轻对傅寒说他要出门了,对方没回应。 不知道又在闹什么脾气。 他又拍了两下懒得拍了,打算出门,身后忽然有人把他捞回去,摸了摸他的风衣。 “太薄了。”傅寒说,“你出去被冻成冰块回来,我怎么抱着你睡?” 这话说的,纪清雨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又被套上层厚厚的围巾,傅寒今天对他格外好些,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从围巾里慢吞吞抬眼看傅寒,傅寒没说话,只是一起穿上风衣,说:“我送你。” 今天要去咖啡馆,和舞台剧的负责人商讨应该如何去写两位主人公的角色曲目。 在车上的时候傅寒忽然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又指哪件,纪清雨不敢轻举妄动,假装自己睡着了,过了一会,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的围巾往下拉一些,露出口鼻,然后把他眉眼上的碎发扫开。 到了咖啡厅,傅寒想跟他一起下去,纪清雨讪笑着说:“傅寒……你去的话,他们应该会放不开吧。” 傅寒凉凉地笑了,他靠在车旁,微微侧身看纪清雨,像个天上掉下来的吸血鬼恶魔什么的,矜贵漂亮,异常危险。 他伸出手,捏了捏纪清雨的小脸:“你就这样把我丢在这?” 纪清雨笑了笑,左右看看,除了一个水果餐车没别人,他迅速地在傅寒嘴角亲了一下,有些羞赧,十分不好意思,“那个,我回去的时候自己打车就行了。” 傅寒并不满意,捏着纪清雨的下巴,俯身亲了上去,纪清雨被他按在怀里亲的有些缺氧,快窒息了才被放开。 傅寒回到车上,低头打开电脑,看起来要处理工作了,吩咐道:“你走吧。” 纪清雨麻溜地退下了。 他走进咖啡店,手机上突然打进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不认识,所以没接,那个陌生号码却锲而不舍。 他把号码拉黑了,舞台剧的负责人这才跟他联系,说可能会晚点过去,纪清雨让他不要急,他看窗外的风景,路边的栾树花开了,咖啡店外有个卖水果的小摊,这种天气总是很冷。 没一会,司机忽然过来,说有人要见他。纪清雨眨眨眼,把平板放下,他慢吞吞地问:“是什么人啊?” “听说是你的粉丝,夫人,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的。”司机往他手里放了张横幅,是格林童话舞台剧的现场周边。 这倒是始料未及。 “你让他过来吧。”纪清雨给对方点了杯咖啡,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清清嗓子,居然觉得有些紧张。 对方看起来岁数不大,是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衣服还算整洁,只是整个人的气质让纪清雨莫名有些不舒服。 侍者端来咖啡,纪清雨把温热的拿铁往对方面前推了推,他不敢先说话,怕自己的声音会吓到对方。 可是对方一直低着头,纪清雨等了一会,只好自己先开口:“你好,需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那人在原地不说话,嘴巴抿起来,盯着面前的咖啡,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抢别人的东西,让你觉得很开心是吗?” 纪清雨怔了一下,站起身,又被那人按住肩膀强硬推回位置上。 第32章 司机在门外,看不到他这边。 纪清雨立刻反应过来了,这人是纪燃的粉丝,他皱起眉,他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况且,他并没有真的危害到纪燃什么,只是在自己写的作品上加了个名字。 他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魔幻,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太过忍让让对方蹬鼻子上脸,还是纪燃的粉丝里总是不乏这样的混蛋。 “我没有抢他的东西。”纪清雨的手悄悄摩挲口袋里的手机,按下紧急呼叫,“那些歌本来就是我写的,我把我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倒成了我的错了。” “什么叫你的歌,燃燃唱了在演唱会上唱了那么多年了,那就是他的!再说了,你又没有事业,让给他又怎么样,”那粉丝视线阴沉,“你本来就是私生子,是你欠他的。” “这么说法律判决没用,只有你偶像说的话才是真理吗,那些歌是他偷来的,他才是那个小偷。”纪清雨被粉丝强大不讲道理的逻辑折服了,什么样的大脑才能说出这样强词夺理的话。 纪清雨在脑海里思考自己的紧急呼叫第一位是谁,还没想起来,对方就像揭发的罪犯一般想杀人灭口,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扭曲,嘴里嘀咕着什么,几乎是暴怒地拿出一把水果刀。 “你不仅抢他的歌,还抢他的男朋友,网上都说了,傅寒本来是喜欢燃燃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他失去了多少东西,都是因为你。”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坚定地像是要为自己的生命抗争。 “所以这些天给我发诅咒私信和骚扰电话的也都是你。”纪清雨说了个肯定句。 “那又怎么样?”粉丝的声音越来越大,攥着刀的手不断发抖,“伤害别人就要付出代价。” “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纪清雨几乎有些想笑,他觉得恐惧,但同时身体被一种荒谬和悲哀充斥,瞧瞧,拿着偷来的东西居然能得到这么多爱,“你伤了我,只会给纪燃带来更多的负面新闻。” 可是他低估了对方的决心,粉丝听到这话,眼睛睁得更大了,怀着一种几乎献祭的觉悟,挥着刀就扑了过来。 他来势汹汹,凶狠可怖,所幸水果刀并不锋利,只是把他的衣服划了道口子。 纪清雨一把推开对方,朝着门外跑去,刚刚他的紧急呼叫不知道打没打通。 他大喊一声救命,那粉丝也发现了刀并不好用,直接上手勒住了纪清雨的脖子。 司机冲了过来,纪清雨的意识有些模糊了,没想到的一切会这样突如其来。他奋力挣扎,街边跑车一个甩尾,对着咖啡店就撞了过来。 玻璃窗碎了一地,那粉丝明显被吓到了,纪清雨手肘向后猛得一怼,粉丝发出吃痛的大叫。 咖啡馆里一片混乱,众人尖叫着往外跑去,又不少人甚至拿起手机对着纪清雨和那位狂躁的粉丝拍,有咖啡杯被打翻,尖叫此起彼伏,一切都混乱而失序。 纪清雨向外跑去,傅寒从跑车上下来,纪清雨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紧皱的眉头。 电光火石,对方尖叫一声朝着纪清雨扑了过来,傅寒离纪清雨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纪清雨抄起自己的平板砸向对方的头。 那人摇摇晃晃,终于要倒下去,可是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又一次锲而不舍地攥住纪清雨的脚踝。 那把刀眼看就要刺进纪清雨的小腿,纪清雨已经做好英勇就义的准备。 下一秒没有痛苦的感觉,一声惨叫在纪清雨身后传了过来,路边水果店的老板对着那粉丝丢了个西瓜,西瓜在那人脑袋上砸得四分五裂,粉丝一个趔趄,顿了两步。 傅寒姗姗来迟,扯过纪清雨的手把他推向安全的地方,凶狠地对着那人踹了过去。 他时常凶恶,却格外注意不在纪清雨面前露出这一面,纪清雨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看到过傅寒这幅样子了。 大概是气狠了,傅寒用皮鞋碾着那人的脸,攥住那人的头发,他打架经验良多,知道怎样才能让对方最疼。 他踩着那人的小腹一脚一脚踹过去,如同一只好斗的恶狼,凶戾暴躁,像是真的要置那个人于死地。纪清雨怀疑那粉丝的肋骨已经被傅寒打断了几根。 “别再打了。”纪清倒退几步,他慌忙地让傅寒快些停下,他怕傅寒收不住手,再继续下去真的会闹出人命。 他喊了好几次,傅寒的脚已经踩在那人的脚踝上,似乎在考虑从什么角度把它折断,听见纪清雨的呼喊,他这才勉强停下来,助理和司机也跟着跑了过来,打电话报警。 傅寒回过头去看纪清雨,他还在喘气,刚刚百米冲刺又对着那人一顿猛揍,他的头发都乱了。 俊俏的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紧张,他往纪清雨身边走,汗水在眼皮上落下一点,把他的视线挡住了。即使这样他仍然漂亮地让纪清雨移不开视线。 纪清雨也惊魂未定,他的喘息刚刚平复,却听到有人在叫他,纪清雨的视线仰起来看到身后那人的脸,那张脸遮挡在草帽下,皮肤是小麦色的,手臂上露出的肌肉线条分明。 纪清雨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一些,他缓缓开口,不确定地说:“小马哥?” 傅寒朝这边来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小雨,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摊主扯下草帽,露出被太阳晒红的脸,也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你怎么会和这个人在一起?” 这个人,哪个人? “他不跟我在一起跟谁在一起?”傅寒比两人的反应还大,他揽过纪清雨,挑眉看着对方,身上释放出攻击性极其强烈的信息素。 两个alpha对峙起来。 第26章 事情朝着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 纪清雨本人也很懵,傅寒护在他身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马瑜拿着他的草帽, 神色在纪清雨和傅寒身上来回转,神色也有些不对。现场依旧一片吵嚷, 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雨, 你们俩不是仇人吗?”马瑜有些迷茫,指了指两个人,“你们高中关系很差啊,我记得有一次我去找你, 正好撞见他了, 你忘了,他连招呼都不跟我们打的, 他还瞪我。” “我和他的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傅寒冷嗖嗖地放剑,刻薄而轻蔑的话语不要命地全砸向对方。 纪清雨额头上渗出冷汗。马瑜和他是发小, 他还以为两人之间应该没怎么碰过面,怎么彼此看起来敌意这样大。 剑拔弩张,看起来快打起来了。 纪清雨伸手去拽傅寒的衣角,傅寒身上的青梅味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的下巴埋进围巾里,手拽紧围巾毛绒绒的边缘,呼出一口凉气。 现场仍旧混乱, 警方姗姗来迟, 把人押走。助理又跑去协商收回围观群众手机里的视频,让他们不要发到网上。 纪清雨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他惊魂未定, 不想卷进更多的纠纷,于是急忙赶在两个人打起来之前小声道:“我手腕痛。” 马瑜有些震惊地看着纪清雨,这样不入流的撒娇行为不是纪清雨以前会做的,纪清雨会做的应该是在omega哭的时候冲过去安慰对方,毕竟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分化错性别的beta。 傅寒侧过头轻轻看了纪清雨一眼,目光里夹杂着怒意,审视还有他看不懂的东西,只是一眼就让纪清雨起了一层冷汗,后背发毛。 “你成天给我找麻烦。”傅寒顿了几秒,没说话,低头俯身把纪清雨抱起来,纪清雨的双手揽住他的背,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一种冷冷的香薰味道。 他的头发柔软地落在傅寒的肩头,整个人像一只树袋熊被抱住。 傅寒和马瑜擦肩而过的时候,嗓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猛得朝对方撞了一下。 小马哥被傅寒撞得一趔趄,纪清雨尴尬地笑了笑,趴在傅寒的肩上,跟他比划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又像结了层冰。纪清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低头刷手机,窗外飞速掠过些倒影,湿润的雾霭把街边的路灯衬得明明灭灭,过一个转弯就到家里,回家以后傅寒把纪清雨丢在床上,出去处理今天的事情了。 纪清雨打开手机,消息不断,舞台剧的负责人知道情况后忙发消息,跟他说对不起,他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纪清雨回:“没事,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可能没办法出门。” “纪老师,之后的工作我们去找您或者线上对接都可以,我们会抽空去看您的。”对面态度诚恳,再三道歉。 应对完负责人,他呼出一口气,正想躺下,还没来得及休息,手机上又弹出电话,这次是马瑜,纪清雨接起来,对面兴冲冲地和他聊天:“喂,小雨啊!你可想死我了。” 纪清雨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心情很好地把靠枕扯到自己怀里,慢吞吞地把下巴垫在靠枕上,和对方打电话:“小马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前段时间包了块果园,进山种树呢,那些果子还没成熟,我就下山干点小生意。我跟你讲,等秋天买了果子我就有钱了,倒手十好几万呢!”马瑜絮絮叨叨,十分兴奋,听得纪清雨也跟着高兴起来。 第33章 “等过段时间你教教我,我跟你一起种啊。” “不过小雨,”马瑜的语气带上点疑惑,“你旁边那个人,我怎么觉得眼熟,高中跟你就认识不是?我咋记得你俩关系不好,我就进山三个月,现在你们什么情况?” 纪清雨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把头靠在抱枕上,安静下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思绪起伏,几次想用插科打诨的方式糊弄过去,最后却仍旧没能开口,他们何止是关系不好。 门咔哒一声,傅寒沉着脸走进来了。 他缓缓靠近,把纪清雨的手机拿起来,看见上面的号码,马瑜在对面喂了好几声,傅寒按下挂断,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他的脸色阴沉地要下雨。 “怎么了?”纪清雨干笑一声,斟酌半晌,有些不解地说,“是不是伤到哪里了,我给你看看?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闭嘴。”傅寒的脸色很差,毫不留情地把纪清雨推到床上,纪清雨想说话又被打断。 “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傅寒攥住纪清雨的手腕,“你现在还跟他有联系?” 纪清雨怔了怔,有些发愣,几缕头发散乱无序,落在肩头,傅寒被他的反应气笑了:“到现在还在装傻,你总是这样有恃无恐。” 纪清雨实在不解,他张了张嘴:“我和他是朋友啊,我们……” 窗帘拉上了,卧室里的光线昏昏沉沉,只有一盏小夜灯开着。傅寒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深沉可怖,如同一只凶猛的肉食动物,对于自己的猎物毫不留情,一击即中。 他游刃有余地低下头,信息素的味道异常浓郁,波动强烈而混乱,把纪清雨裹在一片青梅味中。纪清雨被傅寒压在床上,内心顿感不妙了起来。 “朋友?”傅寒不紧不慢地把这话咀嚼两遍,嗤笑了起来,“谁家朋友会抱在一起?” “那是……那是你推我过去的啊。”纪清雨小声说,他的手撑在傅寒的胸口处,温度传递过来,“而且他只是为了扶住我,你,你不要乱说吧。” alpha的占有欲是一种异常奇妙的东西,或许对没什么感情的o也一样做数,傅寒身上的信息素多得快溢出来,表情看上去却仍旧平静:“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今天。” 不是今天,那是哪天,纪清雨有些茫然,难道在傅寒的梦里吗? 两个人彼此对视一会,还是纪清雨先移开视线,他的耳朵红了起来。 “我看我不如把你标记了,一劳永逸。”傅寒低下头,缓慢地撩开纪清雨的头发。这次看起来是认真的。 alpha总是拥有特权,只要轻轻一口,就能给另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打上烙印,轻便又省力,留给另一个人的痛苦却无法磨灭。 纪清雨慌了,他抄起枕头丢在傅寒的脸上,爬到床边就想走,被傅寒一把扯回去,“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在一起吗,现在我要标记你,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一切不都是顺应你的心意吗?” 心意,顺应在哪,傅寒的牙齿咬上纪清雨的腺体,带来一阵强烈到令人恐慌的疼痛感,纪清雨几乎要尖叫出声。 “要洗掉标记的是你,现在要重新标记的也是你……我不愿意……”纪清雨难以自控的颤抖,他感觉到脖子上的疼痛感顿了顿,最终消失了,变成湿漉漉的舔舐。 最后傅寒还是放了手,转而用更加熟悉的方式对待纪清雨,纪清雨几乎是昏迷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客厅里亮着灯,纪清雨艰难地爬起来,闻到一些饭菜的香味。 纪清雨试探着下床,听到门外傅寒小声和谁打着电话,他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带倒桌上的杯子,发出刺耳尖锐的响声。 还是王嫂先听到声音,她立刻走进来:“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纪清雨勉强笑了笑,他就是觉得脖子很痛,傅寒凭借他强大的抑制力和对自己的厌恶没咬下去,只蹭破了一点皮。 他坐在那里显得有点虚弱,王嫂把地上的碎玻璃清理干净,又给他倒了杯水:“夫人,您最近折腾太多了,刚退了烧,手腕还没好,又差点被人袭击,可是要当心一些了。” 是啊,纪清雨心想,他都想给自己算算命了,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老是小磕小碰。 不过这些伤都比不上傅寒给他的精神伤害。 “傅先生在客厅打了一天电话了,正要联系律师起诉呢,那个人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他刚刚还在外面说,说他担心你……” “醒了?”傅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皱着眉看他:“你怎么这么不禁折腾。” 王嫂被他打断,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傅寒一眼,离开了,纪清雨则是默默往一侧缩,躲开傅寒的视线。 “这段时间别出门了,有工作就让他们来家里。” 纪清雨看到傅寒就本能地觉得痛,反应了两秒才发现傅寒手里拿着元宵,他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他不知道傅寒是什么意思,慢吞吞把元宵接过来。 傅寒坐在灯光下,小夜灯照着他的脸,显出些矜贵和冷淡:“纪清雨,其实如果你表现得好,我也不是不能和你生儿育女。” 又来了,纪清雨低着头吃元宵,他的胃得到了治愈,他平淡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觊觎更多了,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我没那么大威胁的。” “我是说……”傅寒皱了皱眉。 “真的不会有的,我不会通过这种方式分你的财产的。”纪清雨又有点想吐了,这元宵里是放了太多糖。 “万一意外有了……”傅寒的手在桌子上扣了两下。 “那我们就离婚,我净身出户,不会拖着你不放的。”纪清雨对傅寒讨好地笑了笑,表决心一般地开口。 傅寒不说话了,纪清雨吃了一半的赤豆小元宵被猛地抢走,对方很重地把碗放到桌子上,咣当一声,把还拿着勺子的纪清雨吓了一跳。 “你,你干嘛火气这么大啊?”纪清雨疑惑不解,这么说对方不是应该满意吗。 傅寒的心情跟坏掉的晴雨表一样,纪清雨揣摩不了,只能磕磕绊绊地在心底小声骂他。 傅寒还要说些什么,门被敲了两下,秘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傅总,昨天那位极端粉丝的资料,已经都整理出来了。” 第27章 纪清雨安静地听着助理汇报。 那位粉丝是纪燃的私生粉, 甚至偷偷在纪燃家楼下蹲守过好几次,听说还试图潜入纪燃家里偷东西。 是个不折不扣的社会败类。 纪燃能遇到他,也是败类和败类之间的比拼。 纪清雨的手腕有些疼, 听着助理汇报这位粉丝做过的往事,对方不仅给他发过骚扰信息, 还给多位与纪燃有交集的人都发过。 纪清雨看了看资料里那些露骨而尖锐的字眼, 他觉得有些可笑,对方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填补自己空缺的存在感。 他握住勺子的手腕又在隐隐作痛,那人手上拿着的刀在他眼前晃,寒芒森森, 差一点就夺去他的性命。 “目前已经在走法定程序, 现场的视频我们都做了备份,到时候可以提供给警方。”助理说, “需不需要和纪燃那边谈一谈,看看他们那边的态度?” “谈什么?”傅寒挑了挑眉,“自己的粉丝差点把人都伤了, 他难道能置身事外吗?等事件尘埃落定,在社交媒体上发一份声明,要求对方道歉,他们要是不愿意, 我们就把视频放上去。” 狠,实在是狠。 纪清雨默默伸出手想拦一下,被傅寒瞪回去。 “那位粉丝被手腕被打断了, 内脏和软组织都有不同程度的出血。”助理继续说, “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还是打轻了,”傅寒托着脑袋,闲适慵懒地笑了笑, 侧脸看着纪清雨,“要不是你拦着,他现在应该在icu里抢救。” “他要是抢救,你不就要跟着倒霉了。”纪清雨轻声说,“万一他讹你怎么办?” 傅寒揶揄道:“这么说你还是为我好?这么在意我?” 这句话简直让纪清雨幻视十八岁的傅寒,他的手指蜷缩一点,偏过头不去看对方。 四周遍布疼痛,手腕尤其痛,傅寒总是这样散漫随性,可是每一次都是对他的反复伤害,说什么在意,可是当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也是傅寒亲手把他往火坑里推了一步。 现在倒还是能在这里若无其事地和他调情,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傅寒是情场老手,和他不一样,总擅长用技巧撩拨人心。 他不会上当。 “你也是,”傅寒翻阅着那些资料,“随随便便就把那种来路不明的人送到身边,遇到事情又总瞒着我,总是轻重不分。” 十八岁的我不会瞒着你。 纪清雨在心里想。 “你的嗓子也是人为损坏的吧?”助理又递上一份诊断报告,甚至分析出了受伤的时间,傅寒嗤笑一声,像是被勾起什么十分不愉快的回忆,他高高在上地审判着纪清雨,似乎握住纪清雨的把柄就可以一直牢牢不放,“六年前,你辍学后不久就受伤了,怎么,是遭了什么报应了吗?” 第34章 对于这些话纪清雨已经没反应了,他全盘接纳:“对,我遭报应了,对不起。” 傅寒被纪清雨这种软却带刀的态度狠狠噎了一下,他皱起眉安静许久才发起另一场攻势:“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打工被人灌酒,酒里掺了东西。” 傅寒完全不信这种瞎扯的鬼话,盯着纪清雨的眼睛又看了几眼,“当初你什么都不解释就跑,甚至为了躲开我不惜辍学,怎么没能得到你想要的?说起来,当时坏了我的事,让我错过爷爷的葬礼,你应该得到不少好处吧?”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鬼迷心窍,对我太过觊觎,却没想到你能为了钱做到这个地步。”傅寒说完这一长串,视线在黑暗中紧盯纪清雨。 纪清雨没说话,安静而诡异地沉默了一会:“所以这就是你当时,不接我电话的原因吗?” “总要给你点教训才是。”傅寒嗤笑一声,“只不过你到头来还是不肯跟我说实话,你最好不要被我发现还在骗我,我想你也不想再经历一个六年。” 是啊,谁又能再经历那样一个六年。 傅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几乎把他的所有苦难都消融抹去了。 纪清雨的心脏下意识颤了两下,他不知道刚刚自己胡诌的理由傅寒会不会信,只是自己被傅寒的话搞得有些难过,他总是忘记傅寒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被搞得窒闷难忍,有苦难言。 助理交代完极端粉丝的事情,就离开了,纪清雨也彻底没了力气,他躺下来背对傅寒。 那道凉凉的视线不知道在他身后呆了多久,最后起身离开了。 纪清雨缓缓睁开眼睛,半梦半醒,他花了很多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最后沉沉的闭上眼,陷入睡眠。 这段时间傅寒和他的关系有所缓和,抱着他一起睡觉的次数也逐渐增多,纪清雨总要担心傅寒会不会突然在他脖子上来一口,所以每次都只能回过身窝在他怀里睡。 他最近时常做梦,梦见他打傅寒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以后他想去找傅寒,却也总是被拒之门外。 他没办法,专门等在学生们回校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总是要回学校拍毕业照的。 那年京市的夏天总是多雨,高考完的返校日也是个阴沉的雨天,学生们高考完四散在整个城市庆祝,有人认出了等在校门口的他,为首的正是那位曾经带头欺负过他的alpha。 “纪清雨,你怎么还好意思来这啊?”alpha手机打着把伞,肩上披着外套,扯过纪清雨的衣领,来回打量了几遍,“瞧瞧,现在都穷酸成什么样了?” 纪清雨没说话,推开那人的手要往校园里面走,alpha僵在原地,愤怒而气恼,冲过来要揍他。 “我是来找人的。”纪清雨被推到保安亭旁边,身体贴在铁皮墙壁上,“你放开我!” “放开你,来找傅寒啊,你看人家还搭理你吗?说实话,像你这种货色,人玩玩也就算了,还真以为人家能看得上眼吗?”alpha扯着纪清雨的衣领,“说实在的,你还不如跟了我,总比随便被他玩玩要来得划算。” 那天纪清雨没找到人,傅寒或许一早就走了,也或许根本就没来,他尝试了无数种方式都联系不上,傅寒太过绝情,居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他能看到的只有冰冷电子屏幕后面傅寒那张冷淡的脸,矜贵高傲,不可一世,在残酷血腥的世界里不断争抢,那些校园时光越来越远,早就消失不见了。 他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他们之间根本天壤之别。 舞台剧负责人和他在线上对了好几次进度,最后还是决定抽个下午现场来跟他商量。 他们来的时候傅寒正好不在,纪清雨把人都招呼进来,负责人带着几个演员,从身后还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纪清雨的眼睛亮了亮:“小马哥,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马瑜笑了笑,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套了件简单的牛仔裤,夹克衫,还戴了条金链子,勾着他的肩乐呵呵地和他插科打诨,“你不是喜欢吃新烤的栗子吗,我特地给你带的。” 纪清雨眼睛都亮了。 他们在客厅一侧的榻榻米上把细节对了一遍,几个演员念台本,纪清雨和马瑜在旁边剥栗子,马瑜见纪清雨手腕上还缠着纱布,半天剥不出一个,急忙把栗子抢过来。 “去去,有你什么事啊,你以为你还是个beta啊,天天啥都不在意,都成婚了,分化成o当太太的人了。”马瑜不想让纪清雨动手,顺手把栗子全剥了。 台本对得很顺利,纪清雨顺着情节和他们对节拍和情绪,跟导演把不顺畅的地方反复修改,到黄昏终于把所有事都敲定下来。 几个人累的摊在踏踏米上,纪清雨一边拿着笔写字一边笑,负责人乐得哈哈大笑,说果然没看错人,纪清雨在音乐这方面果然是天赋异禀。 小马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清雨,哥给你炒两个家常菜,很久没吃了吧?” 的确很久没吃。 众人都走了,只剩马瑜和他,纪清雨想给他打打下手,马瑜没让,把青椒切成丝,熟稔地做了个辣椒炒肉,然后是香菇油菜,还做了鱼丸汤。 端上桌的时候鲜香扑鼻,纪清雨食指大动,动起筷子大快朵颐,马瑜在旁边看着,叹了口气:“小雨,你说你哪里是啥有大追求的人啊,咋和那人搅和在一起了?我可是上网看了,那铺天盖地的三角恋,好多人骂你呢,你因为这个事都被纪燃的粉丝威胁成啥样了,那可是生命!生命安全!” “而且,而且……”马瑜皱了皱眉头,“你和他不是仇人吗?我记得你之前跟我骂过他啊,说他很暴力,还威胁你,吓你。” 纪清雨低头吃盘子里的青椒,肉已经被他吃完了,他连青椒都不想放过:“那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其实他后来人还不错。” “不错?”马瑜有些担心,看着纪清雨的手腕和后颈的伤疤叹气,他是真的心疼,“我一直没告诉你呢,这人我见过他好几次呢,他以前来你家楼下还有咱们市场都找过你,那架势,我以为他是来寻仇的,你不要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纪清雨愣住了,皱起眉,有些惶惑地看着马瑜:“他来找过我,什么时间?” “就是你们家出事那会啊,多事之秋,我不是那段时间怕你出事经常去给你送吃的吗,撞见他好几回了,也不进门,就在那跟个游魂一样,我还以为那些事都是他搞出来的呢……”马瑜还想多说两句,却发现纪清雨的神色明显不对。 像是疑惑不解,又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还想再说两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傅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靠在大门的玄关处看着他们,闲适慵懒,瞧不出什么心情。 第28章 纪清雨隔着十几米和傅寒对视, 傅寒的眼神依旧是那样散漫随意,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够让他动容。 马瑜站了起来,护在纪清雨身前。 傅寒十分危险地笑了起来:“我说, 这位不速之客,你现在似乎是在我的家里, 身后站着的是我的人。”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双手插在兜里,睨纪清雨一眼,平和地说:“过来。” 纪清雨浑身僵硬,他慢吞吞走过去。 身后又走进几个人, 是之前给纪清雨打过官司的律师。 傅寒也不说话, 手一圈一圈绕着纪清雨的头发,把散落的头发绕道耳后。 纪清雨感觉自己被一只蛇缠绕住脖颈, 他后背发凉,浑身僵硬,偏偏那只蛇依旧姿态优雅, 状若亲昵。 纪清雨脑子不转了,想的全是马瑜刚刚说的话,傅寒去找过他吗。 他记得有段时间的确难熬,他的意识都是浑浑噩噩, 每天强撑着一口气吊着自己。 返校日那天,他没能等到傅寒,跌跌撞撞回到家, 一下撞倒路边的垃圾桶, 手臂上撞出一大块淤青,他感觉不到什么,流浪猫跳了起来, 靠在他身边拱他的手。 纪清雨动不了,浑身失灵,干脆闭上眼睛,雨水顺着眼睛划过整张脸,喉结滚动一下,小猫凑近贴着他的身侧,他抬手把外套放在猫的头顶。 街头的栀子花打落下一点泥泞,落在他的身侧,远处跑来个身影,“小雨!你不要命啦!” 马瑜把他抱起来,扶着他往家里跑,身侧划过一个身影,他看不清楚,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的灰尘此起彼伏。 他听见马瑜的声音,在楼下让什么人离开,耳朵里蒙了一层雾,他什么都听不清。那天雨越下越大,没完没了的大暴雨裹着雷声下了一整夜,尖锐的争吵在耳边爆炸开,他不想听,捂住耳朵蜷缩在床上。 原来傅寒来找过他吗? 纪清雨站着没动,木木地睁着眼睛,傅寒的手揽在他的肩上,依旧是熟悉的青梅香。马瑜被强行请了出去,纪清雨对他扯出个抱歉的笑。 第35章 律师走进来,网上已经在发声明,傅氏的微博公告发布了事件原委和处理方式,很快就登上微博热搜,纪燃方目前还没有回应。 “纪先生,这件事您不能再让步了,我们证据充足,有什么让步的必要呢?”律师苦口婆心,纪清雨低下头,纪燃到现在也没有和他联系,傅寒靠在一旁散漫地听着。 纪清雨忽然很想把一切事情开诚布公地和傅寒聊一聊,如果当年傅寒没有那么绝情,如果他还是能念一点旧情的话,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道他十八岁撞青的小臂到现在他还记得形状,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横亘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误。 他还是没开口,只是听完律师的长篇大论,最后在委托书上签字。 律师走后,纪清雨扯住傅寒的手:“傅寒……” 傅寒回头,转了下眼睛,垂眸看他。 “你……”你当年是不是去找过我,是不是你也想跟我聊聊,“你当年……” “当年我是个傻瓜,被你耍得团团转,现在你把人带到家里我也只能请他离开,我恨不得在他脑袋上开一个洞,你现在要跟我说什么当年,当年你一边和那个低等alpha蜜里调油,一边和我暧昧不清吗?”傅寒缓缓俯身,微勾嘴角,“你敢再跟我提当年?” 纪清雨就像个有案底的罪犯,被傅寒在心底单方面判了死刑,他刚刚聚拢起的一点勇气被打散,半点不剩。 好吧,他识趣的闭嘴,乖觉的闭嘴。 如果说上一次歌曲版权的事往上只有少部分声音在指责纪燃,这次就几乎是一边倒的在咒骂他。 什么肮脏低贱的话语都像不要命的涌进他的微博,就像几个月前对纪清雨一样。 纪清雨看着他和纪燃的聊天框,空空如也,纪燃到现在也没有来找他。 “能不能好好管管自己的粉丝,一朵盛世白莲天天在网上引导舆论,到这种事就开始当缩头乌龟了?” “这种极端脑残粉的行为也要偶像负责吗?” “吃了粉丝红利,粉丝惹了事就躲起来,哪有这么好的事,就算不是他干的,是不是也应该好好管管他的粉丝?” 纪燃看了两眼,放下手机。 傅寒看着桌子上马瑜做的菜,全倒进垃圾桶里,纪清雨想拦,伸手又收回,傅寒凉凉地看了纪清雨一眼,“想吃什么让王嫂给你做。” “哦……” 纪清雨觉得傅寒的确十分不悦,手机响了起来,是囡囡的电话。 “老师,你想我了没?”囡囡还是乐呵呵的,“好不容易周末了,我能不能去你家玩呀?” 纪清雨朝傅寒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夹着手里对囡囡说:“你来吧,不过你傅寒哥哥今天心情不好,咱们小声一点。” “哦……”囡囡说,“可是我还想我们一起玩牌,输的人要往头上贴纸条。” 囡囡来得很快,并且真的拿来了扑克牌。纪清雨和囡囡单独玩了一会,总觉得心里不太对劲,囡囡托着腮看他:“老师,我们真的不能去找傅寒哥哥玩吗,你不是说家里你说了算吗?” “要不我去试一试,就试一下,我觉得傅寒哥哥也没那么难说话呀!”囡囡跑进书房,纪清雨在原地呆了几分钟,他斟酌一下,最终还是忐忑地端着装满樱桃和果汁的盘子推门进去。 顺便还把自己的吉他拿进去了。 “嗨?”纪清雨悄悄探进去一个脑袋,囡囡正在给傅寒讲纸牌应该怎么玩,两个人看起来相处得还挺好。 见他进来,傅寒微微上勾的嘴角立马放下去了。 纪清雨走过去把水果放下,然后拎起背在肩上的吉他,他也没看傅寒,只是问小姑娘:“囡囡想不想听我唱歌呀?” “好啊!我好久没听啦!”囡囡喝着果汁,又用手肘去戳旁边的傅寒,“傅寒哥哥想不想听呀?你老婆要弹吉他咯!” 傅寒没说话,拿起杯果汁靠在沙发上看他,纪清雨侧过脸夹住那把吉他,他像雨水,和吉他的声音融化在一起。 书房的窗帘拉开一半,他就在那一半天光里,整个人轻盈又透明,细密地融化开。 “怎么样,好听吗?”纪清雨的声音有些紧张,他很浅地笑了。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把那人放进家里。”傅寒顿了几秒。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我和他真的什么也没有,要是有也早有了,还有你什么事啊……”纪清雨的声音小得让人听不到。 “都被人标记了还说没有。”傅寒并不相信,冷冷地说。 “标记我的不是他,是个混蛋。” “是吗?”傅寒把果汁喝完了,玻璃杯放在托盘上发出咔哒一声,“是混蛋你还喜欢他?” “是啊,谁叫我傻呢?”纪清雨放下吉他,拿过囡囡手里的牌,盘腿坐在木地板上,“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了,人撞一次南墙,跌狠了,就知道迷途知返了。” “哼。”傅寒笑了笑,“你最好是。” 几个人开始玩这个幼稚的纸牌游戏,纪清雨的反应不过来,总是输,最后脸上贴了十好几张纸条。 囡囡哈哈大笑,提醒纪清雨:“老师,一会可是要都揭下来的,会很痛哦,你不要再输了!” 这哪是他能说了算的。 终于,他连输十几把之后终于赢了傅寒一局,他拿起胶带贴得最大的一张纸条按在傅寒脸上,傅寒短促地笑了一下:“胆子肥了?” 纪清雨和囡囡看着傅寒脸上贴着纸条还在说这种话,凑在一起偷偷笑。 这是难得的他们彼此没有争吵,没有性,什么都没有的傍晚,到最后纪清雨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东倒西歪靠在傅寒的身上。 傅寒低下头,忽然开口问:“你喜欢那个混蛋什么?” 纪清雨差点以为他说的是,现在喜欢他多一点,还是喜欢那个混蛋多一点。 纪清雨想了想,觉得他还是喜欢十八岁那个校园里的混蛋。 他眨了眨眼,答不上来:“就,人都有个初恋嘛,这不是很正常。” 傅寒盯着他的眼睛:“是啊,很正常。” 纪清雨鬼迷心窍般问:“那你有吗?” “什么?” “你有初恋吗?” 傅寒没说话,过了两秒扯掉他脸上的纸条,痛得他一哆嗦,泪花冒出来。 又来了几轮,囡囡总是赢,纪清雨有些不服输,说好了最后一局,又来了好多个最后一局。 傅寒看他把受伤的那只手撑在地上,皱着眉握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傅寒看了纪清雨两眼,纪清雨的脸上都是纸条,一缕一缕垂在脸上让纪清雨像个傻瓜,他还皱着眉研究手里的牌。 傅寒忽然就笑了,他靠在沙发一侧,眼神里带上些怀念,窗外的枫树落下满地的落叶,傅寒缓慢地叹了口气,默默说:“纪清雨,你就是傻。” 第29章 医生又发来了林英身体状况的新进展, 肿块下移,很快就要到预估的位置,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消息的时候, 纪清雨还在继续自己的工作,他窝在沙发上对舞台剧的终稿时, 门咔哒一声开了, 他又一次见到傅云柏。 纪清雨身上还穿着居家的绒毛睡衣,他急匆匆把电脑放下,连页面都没来得及关,急忙道:“傅叔叔, 你怎么来了?” 傅云柏这次更加来势汹汹, 纪清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傅云柏一进门就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他似乎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什么阿猫阿狗, 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还是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 纪清雨心中发紧,把傅云柏迎到位置上, 这次没倒茶只倒了杯清水,又轻轻往傅云柏的方向推了推。 傅云柏照样一动都没动,过了一会,沉声说出第一句话:“当年是你把傅寒骗上床的?” 纪清雨僵住了, 像被闷锤砸中脊椎,他的后背黏上一层湿冷的汗,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上抓了一下, 什么都没抓住。 傅云柏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件事? 纪清雨百思不得其解, 傅云柏的视线在纪清雨脸上扫了一圈,充满审视:“你不用想了,是纪燃告诉我的。” 又是纪燃, 他总喜欢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傅云柏坐在沙发上,眉毛皱起来,习惯性地发号施令:“傅寒人呢?” “不知道,出去了。” 傅云柏没再多说,看到纪清雨亮着的电脑屏幕又皱起眉:“你现在还在做些没意义的东西,什么舞台剧演出,这些有什么用,能带来实际利益吗,丢了多少次脸了,家里的事被拿到公众面前说多少次,总做这些不顾及见面的事。” “当年,你知道给我们造成多大损失吗?傅云生趁虚而入,媒体头条一个月都是傅寒缺席葬礼。” 纪清雨眨眨眼睛,低头不语。 “你知道傅寒当时我们一半的人都被傅云生踢走了,你这步棋下的多关键啊,那几个月傅寒办公室的灯就没熄过。”傅云柏看纪清雨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第36章 “是吗。”大概是因为太疲惫,最近的事情多到忙不过来,对眼前这个人他又无甚好感,“那你应该让傅寒擦亮眼睛,不然他怎么能栽到我手里第二次?” 傅云柏大概是没想到,看起来一向没什么脾气的纪清雨会对他这样说话,抬手对准纪清雨就是一巴掌,纪清雨捂住脸,王嫂尖叫一声,急忙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包在湿毛巾上递给纪清雨。 “连你一个下人也这么护着他?” 本来纪清雨很难想象傅云柏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更想象不到他会对骆笙做那些事,眼下倒是见识了。 “我也不跟你废话,今天我来,就是劝你和傅寒分开的,你要知道,现在你已经没有价值了。”傅云柏笑了,“傅家不需要一个惹是生非又没什么感情的劣等o,我想傅寒也是这个意思。” 杯子里的白开水小幅度地摇晃,纪清雨觉得胃酸烧得他的胃生疼,他移开视线,窗外屋檐下一排野草没力气地倒下,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纪清雨曾经是去找过傅寒的,那时已经是他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了,他出门前不要命似的往自己身上喷了半瓶香水,脖子上贴着抑制贴,用围巾裹得严严实实。 他找遍能找的地方都没能见到傅寒,如今只能等在傅寒公司楼下,希望碰碰运气,能够等到他。 可是运气哪次都没站在纪清雨这一边。 那时天气已经转凉了,他靠在玻璃墙壁一旁,买了杯最便宜的热咖啡,他喝了几口,又苦又涩,没半点作用,骨头缝里都透着冷意。 他今天穿着件毛绒外套,灯芯绒的,冷风一吹就透了,吹得他指节泛红,他等了很久,来来往往不少人,他像个影子躲在角落。 “听说了吗?傅寒最近又把客户抢回来了,要我说,他们还是愿意跟着傅云柏和傅寒的,要想好到底站哪边,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挂着工牌的员工下楼,有人好奇地打量几眼纪清雨,纪清雨就把脸往围巾里缩缩,坐到更远的地方。 往来行人熙熙攘攘,都是从公司下班出来的,纪清雨怕错过傅寒,一直等在拐角阴影处,过几十秒就往门口看一眼,结果一个转身差点和人面对面撞上。 转角处骤然出现的俊美女郎让纪清雨险些跌倒,那女人手里挥舞着铂金包,尖叫一声,被身后的手扶住。 alpha挑了挑眉,看清纪清雨的时候眉心蹙起来,语气毫不留情,轻蔑恶劣,“谁让你来这的?” 他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穿一身剪裁合体的西服,点缀的胸针做工精美,价格不菲。头发用发胶一丝不苟地固定过,脸上带着止咬器,眼底还泛着不明显的淡淡青色。 “不好意思。”纪清雨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但他还是往后退了几部,轻声道了歉。 傅寒身旁的omega头发顺滑,烫成浅栗色,妆容精致漂亮,穿一套缎面礼裙,踩着烫钻鱼嘴鞋。 女人皱眉扫了纪清雨一眼,没回应他的道歉,反而捂住鼻子,不咸不淡地对傅寒说:“是你认识的人吗?身上香水味太重了,熏得我头晕。” 说完omega也没打算停留,擦着纪清雨的肩侧就离开了。 只剩下傅寒和纪清雨,傅寒淡淡看纪清雨一眼,抬腿要走。 纪清雨伸手抓住他,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他没怎么干过这种厚脸皮的事,一种尖锐难堪的情绪攥住他的喉咙:“傅寒,你等一下,就听我说几句话。” 女人已经等在不远处的跑车旁边,傅寒没什么耐心,也根本不愿意搭理纪清雨。 纪清雨死死攥着傅寒的衣服,两只手抱住他的手臂,像抱住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浮木,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傅寒垂下视线看他,衣服被纪清雨揉得皱巴巴的,他命令道:“松手,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傅寒,你总要给我个机会让我解释。”纪清雨说,“你就给我几分钟,就几分钟时间。” 傅寒看着纪清雨,欲言又止,纪清雨总觉得他的视线里有什么别的东西,最后傅寒还是移开视线,“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你,你就给我五分钟,我保证,之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我保证。”纪清雨的眼眶红了一圈,他六神无主,怀孕这种事他只能来找另一个当事人商量。 傅寒低头看手腕上的表,不情不愿:“给你三分钟。” “好,好,”纪清雨的眼睛红红的,“不是我要做这件事的。” “信息是你发的,房间里只有你,监控视频我查过了,你是自己进去的没人逼你,而且,你是纪家的私生子吧,纪燃也在帮你。”傅寒皱起眉,“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我……”纪清雨张了张嘴,“你那天说回学校有事要跟我说,其实我也有事跟你说。” “傅寒,我……我喜欢你!”纪清雨说这句话用了他十二分的力气,很艰难,说完他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alpha眉眼锋利,五官犹如刀削斧裁,闻言不可置信地盯着纪清雨,他的手猛得捏住纪清雨的下巴,声音掺杂着惊人的恨意:“你还敢说这些?你是觉得耍我很好玩吗?纪清雨,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就应该谢谢我大发慈悲。” 纪清雨的下巴被傅寒掐出两道印子,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傅寒,你放开我,我……” 我怀孕了。 我现在养不起孩子,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钱,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我没办法了,现在要打好几份工,没法再去驻唱,歌被人拿走了,我走投无路了,帮帮我好不好。 手机响起来,傅寒低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傅寒的背依旧挺得很直,看起来高高在上,毫无弱点,“人要学会为自己的事负责,做了,就要认,受惩罚,也是自己活该。” “我没空在这陪你消磨时间,你就这样继续过一辈子吧。”掷地有声一句话,纪清雨觉得更冷了。 他的骨头缝里都在发凉,不知道怎样强撑着自己往下试探:“傅寒……如果,如果我说我怀孕了,你会怎么办?” “那就打掉。”傅寒笑了笑,凝视着纪清雨,眼睛中一丝情谊也无,“你连标记都没有,怀什么孕啊,而且,即使怀了也不是我的吧,谁知道你在外面还有几个姘头,什么货色你都看得上眼。” “放手,你的香水一股酒精味。”傅寒的笑带着轻蔑,他把胸口那枚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胸针甩到纪清雨手里,“去买杯贵点的咖啡吧,喝完,就彻底离开,离我离傅氏都远远的,听明白了吗。” 纪清雨觉得自己的心脏酥酥麻麻的,他大概已经被傅寒的凌迟处死了,他没反应过来,傅寒已经走远了。 他看起来依旧是遥远的,高不可攀的,宛若天边全然冷傲的那颗月亮,无论如何都不肯垂首眷顾一下他,他还是在路边被人踩两脚都不会被发现的野草,现在可能还沾了一层泥。 纪清雨想起返校日遇到的alpha,百般刁难羞辱他也毫无感觉,怎么到了傅寒这里,他会觉得心被揪起来剖成两半。 傅云柏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扯回现实中:“你怎么回来了?” 纪清雨抬头,看向傅寒,这人胸口还在起伏,喘着气,停住脚步,皱眉看过来的时候面色极差。 他的视线在纪清雨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冷厉地对准傅云柏。 纪清雨忽然觉得疲惫不堪,无论他们之间争吵些什么他都懒得管了,他站起身,躲开这两位不近人情的父子、高高在上的顶尖alpha。 傅寒皱着眉,伸手想去拽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纪清雨停下脚步,他的脖颈上仍旧横亘着那道伤疤,脸上没什么血色,神情平静淡然,浅棕色的头发垂落在肩膀上,很随意地扎成了缕,他闭了闭眼睛,缓慢而平和地开口,“我只是太累了。” 第30章 纪清雨觉得自己浑身乏力, 他最近的情绪波动变化很快,他觉得或许是因为林英的事,他压力太大了。 傅云柏挑了挑眉, 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还算懂事,我说的事你趁早考虑吧。” 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依旧是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 “你以后别再来我这里。”傅寒和傅云柏对峙, 不像父子,更像是仇人,“你自己不幸福就要把别人的家庭都毁了吗?” 他们这些人太高高在上了,不把别人的感情当回事, 总是利益至上。 傅云柏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最后仍旧冷笑一声, 转身走了。 傅寒把手贴在纪清雨的额头上,皱了皱眉,“你不要听他乱说。” 房间空荡荡的, alpha身上的温度适宜而柔软,温柔的包裹住他,他分不清楚究竟是这些温度真实,还是他的记忆真实。 纪清雨觉得自己更想吐了, 他昏昏沉沉的,身体仿佛变得不像自己,傅寒还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可他能听到的只有耳鸣。 无休无止的耳鸣声让他有些晃神, 然后他用力推开傅寒攥住他胳膊的手,冲进厕所干呕起来。 第37章 他快把胃酸都吐出来了,这感觉实在不太好受, 身后傅寒的手撑住门边,纪清雨的身体瘦而无力,腰间还有前几天没消下去的掐痕。 他站起身,回头看见傅寒,黏腻的汗水把他的头发沾湿了,贴在脸上一缕一缕,他的眼眶都是湿漉漉的。 这不可一世的人眼睛里带着点称得上关心的情绪,让纪清雨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傅寒抓住他胳膊的手让他有点痛,他伸手推了他两把,“我没事,大概是有点累。” 最近时常梦魇,梦到以前的孩子,压力密密麻麻得压住纪清雨的身体,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医生傍晚又来了,纪清雨昏昏沉沉的,听不清医生说了些什么,他的手又被傅寒抓住了,手心黏腻腻的都是汗,他想让傅寒放开,可是连移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被抱到床上,他翻了个身,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抱住,怀抱太温暖了,他舍不得离开。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脖颈上落下什么凉凉的东西,不会是傅寒又要咬他吧,那他要尽快翻个身才好,不要让傅寒找到机会,他是要走的,被永久标记了就不能离开了。 可是纪清雨太困了,困到只能模模糊糊意识到有个人在抱着他,他做了一晚上梦,出乎意料都是些美梦,甚至梦到他的第一个孩子没有死掉,她已经六岁了,很可爱,会抱在身后叫他妈妈。 他多么喜欢这个称呼。 第二天醒来床边仍旧是空空如也,床头柜上放着温水和药片,杯子下面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详尽的服药说明。 纪清雨一整天都没力气,饭都是王嫂给他拿到卧室里吃的。 纪清雨一个人呆在卧室,手边的手机发亮,是马瑜,他按下接听键接起来:“小雨,我忽然想起来,我记得阿姨刚检查出有问题的时候,有一次你去帮阿姨看鱼摊,那天下雨嘛,我看到傅寒了,他当时好吓人,你情绪又很低落,我不是安慰你抱了你一下吗,他应该看见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如果当时他不是去寻仇的,那他是去干什么的,那年夏末,我见过他两三次了,跟个木头人一样,看见我也不说话。他不会是去找你的吧?”马瑜也不确定,“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在楼道里看见他了,他跟个木头一样呆在那,就你们家门口,妈呀,三更半夜的吓死人了。” 纪清雨放下手机。 他这两天都觉得很累,找了两片褪黑素想早点睡,结果噩梦不断,半夜被人抱住,身后那人的呼吸很烫,他想傅寒是不是又喝酒了,纪清雨想让他少喝一点。 他迷迷糊糊起来想离傅寒远点,又被傅寒牢牢抱住:“别走。” 纪清雨确定傅寒是喝多了。 “别走,别走……” 傅寒抓住纪清雨的手,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太烫了,烫得人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纪清雨看着他,轻轻拍了拍他从身后抱住自己的手。 “你的那些事,我都原谅你了,从前的事我都可以当没发生过,纪清雨,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吧,好不好?”到底喝了多少酒,还是他幻听了,这种话不会是傅寒说的,纪清雨睁开眼睛,晚风带着点冷意,窗户没关。 不好。 他在心里说。 夜晚下起小雨。 舞台剧交了定稿,让他过两天去看演出,傅寒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也要跟着他一起去。 最近纪清雨每次出门傅寒都要跟着他。 舞台剧播的很好,甚至在网上也有小范围的热度,曲子广受好评,很遗憾的是最后两个o也没有能够走到一起,这实在不是个好本子。 “所以这就是你接的工作?”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坐在车上,傅寒忽然问,“这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工作而已,我觉得合适就接了。”纪清雨轻声说。 “以后接点结局圆满的本子吧,不要接这种了。”傅寒最近都很忙,在车上接了个电话,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被傅寒骂了个狗血淋头。 纪清雨靠得离窗边更近一些,应该是工作电话,傅寒说起来没完没了,这样的傅寒还是会让纪清雨感到害怕,他躲得更远了一些。 傅寒的耐心总是这样有限,纪清雨不想触傅寒霉头,回家之后安安静静的回卧室,傅寒又去了书房,门关上,隔绝开两个世界。 最近医生每天都来检查,纪清雨的手腕其实已经没事了,腺体也早就好了,只是会有些神经痛,可纪清雨看见医生的神情,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欲言又止。 纪燃又开始联系纪清雨了,难得的好事情,林英的手术日期终于有了进展。 纪清雨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他匆匆穿上衣服出门,绕过司机自己打车。 纪清雨急匆匆跑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病历本,几个人围在桌前讨论,什么占位,什么指标,这些专业术语他都听不懂,纪清雨被按在凳子上听候审判。 终于,为首的医生抬起头看他:“我们通俗的给你讲一讲,现在有个好时机,需要做开颅手术,但也是最有可能让你妈妈苏醒过来的时候,你看看,肿块在这里……我们现在都是微创,创面不会特别大,需要打三个孔……风险都要跟你讲清楚,你现在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纪清雨低下头,手有些颤抖,“那医生,大概有多大的概率能治好,会不会出现更危险的情况。” “只要是手术,风险总会有的,你要明白,成功概率……我们只能说现在是最佳时机,别的不能保证。”医生推了推眼睛,“我们也只是把可能的情况给你列出来。” 医生推过来一张纸:“想好了就签字吧。” “医生,你让我再想想。”纪清雨做不好决定。 “你还要想什么,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不一定还会有。” 纪清雨的手握着那支笔都是颤抖的,他签完字,又拉着医生问了很多,直到快把医生问烦了才要离开,他转头就撞见纪燃,也是,这地方的专家都是纪燃请的,有风吹草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纪燃扯住纪清雨,把人推到墙边:“你把那种视频放到网上?” 他拍开纪燃的手:“你的粉丝都要拿刀捅我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质问我?” “我手上你的把柄多了,你别忘了,那里面躺着的是谁。”纪燃笑了笑,贴近纪清雨的耳侧,“你要是想让她手术顺利,就得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纪清雨靠在墙上,他有一种被蜘蛛缠住,吐丝裹紧的感觉。 “也没什么,傅寒的书房你能随便进吧,你找找跟辰星建筑有关的资料,然后拍到这个手机上发给我。”纪燃拍给纪清雨一部手机,“帮完我这个忙,以后所有的事都不用你插手,然后你就可以消失离开了,你不是对傅寒没什么留念吗,和你妈妈一起走,然后找个地方重新生活吧。” “你这是违法的。”纪清雨并不打算答应他,“你们不是已经和傅家搭上关系了吗,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这与你无关。”纪燃这样说着,强行把手机塞到纪清雨手里,“我之前已经忍了你两次了,一直不动你就是因为你还有用,现在你这颗棋子也该动动位置了。” “纪德庸知道这件事吗?”纪清雨觉得他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当年纪清雨陷害他只是因为看他不爽吗,为什么当年傅家的动荡傅云生会如此有准备,他看着纪燃的脸,仍旧是一副毫不心虚的模样。 他又想起不久之前舞会上他看到过的和傅云生相拥的人影,很多东西他差一点就能联系到一起,却怎么都抓不住那个线头。 “那就更加和你没关系了。”纪燃转了两圈手里的墨镜,最近他都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网络上的舆论压不住,有人找到了纪清雨高中酒吧驻唱的视频,当年纪清雨唱的歌就是纪燃出道后发行的曲子,一般人哪里能承受住这些狂风暴雨,可纪燃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还能想得出来,看起来俏皮可爱。 “我不会帮你的。”纪清雨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妈妈的手术会不会顺利,我就不能保证了。”纪燃拥抱了纪清雨一下,“哥,想想你不久后就要走了,什么傅氏傅寒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好好想想谁对你更加重要吧,人生很多机会都只有一次,阿姨等这个机会也很久了,不要让自己追悔莫及啊。” 第31章 回家以后, 纪清雨心神不宁。 他不知道这几份资料对傅寒来说意味着什么,最近傅寒总是很忙,下属被骂的次数也成倍增长, 或许真的在做十分重要的项目。 纪清雨皱着眉,握着那部手机, 犹豫再三, 还是把手机丢进次卧最深层的柜子里。 之后几天他面对傅寒都有些心虚。 不过很快他就没时间去担心这件事了,舞台剧安排了加场和主创路演,成绩很好,称得上大获成功。 第38章 他特地把囡囡邀请来看加场, 站在台上, 无数闪光灯照着他,到记者提问环节, 抛过来的问题五花八门:“纪老师您好,请问您的创作有哪些灵感来源?” “我们打磨了很多次剧本,这部作品包括导演, 演员之间都倾注了很多心血。”纪清雨不习惯这么多镁光灯对着他,他尽量克制自己的手不发抖,声音平缓温和。 现场长枪短炮,传来按下快门的咔嚓声, 那位小记者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听说您自己的情感经历也比较复杂,这部作品涉及到三角恋和婚姻, 创作有没有基于自身经历呢?” 团队中的众人都很喜欢纪清雨, 舞台剧演员比起大荧幕演员来讲更加直接,演学生omega的姑娘立刻皱起眉,拿起话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记者身上没挂媒体的牌子, 就是冲着纪清雨来的,现场正在直播,气氛紧张起来。 纪清雨也觉得不舒服,他心里七上八下,斟酌半晌才开口。 “与现实无关,我写的歌就是基于两位主人公的故事。”纪清雨拦了拦马上就要为他打抱不平的演员,看向那位记者。 那记者没挖到猛料,仍旧不甘心,“纪老师,我还没问完。” “还问什么呀,你是来问问题的还是为难人的?”女演员又呛道。 纪清雨拦了一下,挡在那位女演员身前,轻轻摇了摇头,他不希望自己的事会波及到旁人。 “作品最后两位主角的结局并不好,您会觉得惋惜吗,您选择接下这部制作成本低,导演也无甚名气的舞台剧,是不是也是因为故事本身引起了您的一些共鸣?” 记者死死盯着纪清雨,像要活活从纪清雨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现场安安静静,邀请的人一大半都是业内人士,这部舞台剧题材比较小众,但是反响不错,已经送上去冲奖了,因此今天也来了不少专业剧评人和主流媒体。 几台强光灯打下来,台下的人纪清雨一个都看不清。 他眯了眯眼,缓缓说,“两位主人公已经做到最大程度的努力了,没什么好惋惜的,我也很羡慕她们彼此之间纯粹的感情。” 保安冲上去把记者带离现场。 纪清雨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居然真的会有人为了话题和噱头在公众场合对他说出这样冒犯的话,他的后背冒出些冷汗,又往后退了一步。 那记者眼看保安过来,还在扯着嗓子问:“前段时间,网络上有很多关于傅寒和纪燃帖子,您有想过之后会面临和主人公一样的现实问题吗?” 台下一阵轰动,纪清雨怔愣了半晌,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旁边的工作人员立刻打断。还是导演反应快,忙把话题岔开。 纪清雨就这样在台上安静地站着,直到下台。 结束采访后囡囡在后台探头探脑,脸上带着担忧,纪清雨看到她招了招手,她匆匆跑过来:“老师……刚刚傅寒哥哥给我视频电话呢,他说要看你的采访,我就给他拍了,那些问题,他应该都听到了。” 纪清雨怔了怔,心猛地往下坠,愣在原地半晌勉强维持住表情。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祈祷今天晚上傅寒会在公司加班。 “纪老师,你和傅哥哥还好吗?”囡囡睁着大眼睛看他。 一个小姑娘,哪里懂这些,纪清雨也没有脆弱到要和囡囡分享他的烦心事,他只是摸摸囡囡的头,和主创团队打了声招呼,“小孩子少操点心,走,老师带你去吃好吃的。” 纪清雨和囡囡在附近的商场玩到很晚才把她送回去。 最近京市的天气很差,连天的大暴雨。回家路上堵得水泄不通,一种烦闷的情绪压在纪清雨心底。 进门已经九点多了,纪清雨没想到餐厅亮着灯,傅寒在等他吃饭,他忘记告诉傅寒他已经吃过晚饭了,他怕惹傅寒生气,只能勉勉强强坐到桌旁。 alpha脸色很差,餐桌上还放着电脑,饭都已经凉了,一看就已经等他等了很久。 见纪清雨坐过来,傅寒头都没抬,安静半晌,声音冷淡地开口:“今天采访,有人问你有没有别的选择,你犹豫什么?很羡慕她们之间的感情,你也知道我们的感情不纯粹?” “……”纪清雨还是怕傅寒,他刚夹起一颗小白菜,抖了两下又掉回碗里,他不敢吃了,抬起头偷瞄对方。 傅寒的眼睛里带着审视的意味,他不知道应该把手往哪里放。 “你今天的胡言乱语都不会见报,网络上的舆论已经派人去压了,以后不要随便回答这些敏感问题。”傅寒没什么表情,桌子上放了好消化的粥,是梅子粥,纪清雨最近看见梅子就反胃。 “我没回答呀……”纪清雨半点都吃不下了。 “我一直没有限制你的活动和工作,但是如果你再接这些不三不四的题材,让外界怀疑我们的关系,影响傅氏的形象,之后也不用再出门了。”傅寒往纪清雨的碗里夹了几块肉,肉是用盐水煮的,没什么调料,一点味道都没有。 这种话纪清雨都从傅寒的嘴里听多了,多到可以自动免疫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觉得很委屈。 或许也有暴雨的原因,沙沙的雨声让他格外烦闷。 他吃着那没滋没味的盐水鸭默默低头,心想他什么事都没办法告诉傅寒,傅寒还老是对他冷言冷语,说些无中生有冤枉人的话,他越想越委屈,眼泪控制不住,啪嗒啪嗒掉进碗里。 傅寒还在继续他的长篇大论,雨停了几分钟,纪清雨的情绪刚刚平静下来,下一秒又一个闷雷,下得更大了。 傅寒没听到纪清雨的回应,过了一会顿了下来,发现纪清雨的头低的快埋进碗里了,于是扣住纪清雨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看见纪清雨的表情,他蓦地顿了一下。 “你哭什么,我说你什么了吗?”傅寒皱着眉头,的确,他说话的语气已经比刚刚结婚的时候好了太多,这两句不轻不重的威胁对纪清雨来说也的确不算什么。 可是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情绪激动,泪流不止,胃部跟着一阵痉挛,他又想吐了,纪清雨不想看傅寒,他的视线移到一侧,觉得自己很丢脸。 过了十几秒,他才开口。 “知道了。”纪清雨闷闷地说,“从来都是你说了算。” 傅寒捏住纪清雨下巴的手越来越紧,最后又放开,傅寒看他的眼神带着不解,更多的还是他琢磨不透的审视和厌恶。 饭吃饭一半,没人有兴致继续吃下去了,傅寒松开纪清雨,声音缓和一些,“你哭什么,哭给谁看,我给你什么委屈受了?” 傅寒拿了两张纸,慢慢擦纪清雨脸上流得乱七八糟的眼泪。 纪清雨吃不下了,也不想看到傅寒这张脸,他转身想走,傅寒却死死攥着纪清雨的手不放,纪清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两个人之间只剩下尴尬窒息般的沉默。 傅寒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每次都这样,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两团揉皱的纸被傅寒丢掉,他低下头,去咬纪清雨的嘴唇,空气中都是黏腻的酸梅香味,纪清雨用两只手去推他,已经好全的手腕仍旧带着隐痛,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细雨,延绵不绝。 回忆的软刺时不时就冒出苗头,在人体内随着心脏跳动,这让傅寒随口的两句重话都会变成对纪清雨的重磅核弹。 alpha不会除了掠夺以外的其他方法,只能更加猛烈地试图将对方拆吃入腹,祈祷身体上的感官刺激能够覆盖他们彼此的旧伤疤。 “纪清雨,只要我不同意,你别想离开我。”他的手指按住纪清雨的腰,痛得纪清雨有些发抖。 也是,纪清雨心想,反正无论他做什么在傅寒那里都是一样,都是居心叵测,都是装天真装单纯,都是不识时务胡言乱语。 傅寒按住他的后颈,他开始发抖。 半夜纪清雨又一次惊醒,最近他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即使睡着了,也常常梦见傅寒对他冷言冷语,丢下他转身就走。 他的头脑很乱,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发了会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亮得晃眼,谁会半夜三更给他发消息。 他伸手去够手机,打开一看,是马瑜,后面还跟着一张图片:“小雨,我刚喝完酒,看到个熟人,这人你跟我说过好几次了,不是高中你们学校那个退学的omega吗,叫阮静对不对?” 第32章 纪清雨的困意都被马瑜发过来的照片吓没了, 照片上的阮静在便利店里买生活必需品,口罩摘下来的瞬间被马瑜拍了下来。 她看起来过得并不好,穿着过于肥大的长款风衣, 马瑜的消息连续不断地发过来。 “她去了附近一家小旅馆。” “看起来挺谨慎的,像是怕有什么人找到她。” “我把地址发给你。” “我知道了, 我明天就过去看看。”他在黑夜中攥紧手机, 今晚注定是睡不着了。 第二天上午,纪清雨刚想出门,舞台剧的工作群里转了好几条帖子。 第39章 群里的消息一条又一条,很快就破了九十九加。 纪清雨点进去一看, 原来是昨天采访的视频火了, 连带着纪燃的事又被翻出来一遍。 视频中的纪清雨穿了身简单的羊绒衣服,看起来很温柔, 有种居家的温吞感,气质像四月的季雨,带着融化不开的阴郁。他的头发挽成一个小揪。 这是什么角度拍的, 纪清雨心想,怎么把他拍得这么好看。网友们在评论区嗷嗷叫。 纪清雨没有任何的公共社交软件,于是人群自发涌入傅氏集团的官号评论区。 “让你们集团总裁夫人多发点歌呗,照片也可以。” “这么好看, 傅总是不是眼神不好,为什么会喜欢纪燃?” “说起来之前为什么会磕傅寒和纪燃的cp,不是因为那条出名的傅寒连看好几场纪燃演唱会的视频吗?说不定是在听纪清雨的歌……” “你这么一说……” 官博跟着凑热闹, 也转发了纪清雨的采访视频, 尖锐的问题都被剪掉了,直播片段也被压下去,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 纪清雨盯着那些评论看了一会, 直到三十几分钟的采访视频播放完毕,他才猝然回神,收起手机准备出门。 宾馆在一片破旧衰落的旧街上。纪清雨顺着小巷往里走,看到环境恶劣的小旅馆。隐匿在居民楼之间,招牌是红色的纸胶带贴起来的,墙边还有发霉的斑点。 纪清雨觉得今天穿少了,单薄的外套裹在身上,他觉得有些冷。 他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个做贼般的身影,马瑜已经在楼下等他了,看到他急忙招手让他过去。 纪清雨头上围了条围巾,戴着口罩,他第一次做这种堵人的事,不太擅长,他们蹲守在宾馆一楼,没想到意外顺利,没过多久正好撞上要出门的阮静。 她看起来依旧憔悴,脸上戴着墨镜,被纪清雨和马瑜吓得尖叫起来。 阮静想躲,往二楼跑,纪清雨和马瑜对视一眼,急匆匆朝着二楼追去。最终她还是被马瑜一把拉住,阮静拼命挣扎,异常恐惧,纪清雨试图平复阮静的心情:“你别害怕,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只是想把当年的事情问清楚。” 阮静知道自己逃不掉,捂脸痛哭,她不去看纪清雨的眼睛,只是低声喃喃自语:“我没办法,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家都是普通人,惹不起纪燃,他让我拿了钱再也不要回来。” “纪燃他不让你回来,你现在为什么还会在这里?”纪清雨给阮静递上一瓶纯净水,他也觉得疑惑,仍旧说,“你别急,当年的事,我想过了,我不怪你。” “我们家里欠债太多,我,我走投无路了,只能回来找纪燃,我要让他帮我还债,不然我就把一切都说出去,我要去告诉傅寒。反正我的人生没有希望了,纪燃也别想好过……”阮静痛哭流涕,头发散乱,崩溃而痛苦,这间小小的宾馆装潢劣质,却因为在京市仍然价格昂贵,“对不起,纪清雨,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内心有多煎熬,我总会想起那时候的事……我老是做噩梦,对不起。” 纪清雨的手指蜷缩一下,指尖微微颤抖,他心里也觉得难受。冷风顺着衣服往里钻,他打了两个哆嗦。 他怎么可能不恨阮静,可是更多的还是觉得她可怜,如果他处在阮静的处境上,他就能做到不被威胁,不受摆布吗,他不知道。 他沉默一会,思绪万千,最后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就不怕你自己去找纪燃,会有危险吗?”纪清雨说,“我去找他,你先去个条件好点的宾馆,我现在对他还有用,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阮静的眼眶通红,头发乱糟糟的,她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扯着他的手问:“那件事之后,你过得还好吗?” 纪清雨笑了笑,他还是说:“挺好的。” 纪清雨看着阮静,和他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却如此憔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落在谁身上都是一样。 他没说话,阮静哽咽着,她抖着声音又说:“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一件事,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 “我看到了……”阮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即将要吐出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这个秘密的引线埋得太深,过了那么久还没有烧完,“我当年看到纪燃和一个成年人抱在一起,后来我才在电视上知道,那个人是……” 秋天的京市很冷,小旅馆破财,走廊沙发上破了几个洞,绒毛毯子破破烂烂,纪清雨听到那个名字,像被人用锤子重重敲了一下脑袋。 他深呼吸几口气,薄薄的雾气散落到空气中,他耳边嗡地一声,阮静哭得泪流满面。 “你,没看错吧?”纪清雨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没错,不可能错。”吐露出这么多年的秘密,阮静反而显得如释重负了一些,“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这是真的,这件事是真的……” 纪清雨的手腕又开始疼了,他骤然卸力,呼吸久久不能平复。 他觉得异常荒谬,几乎要笑出声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个意思。多年来的疑惑在今天解开了,纪清雨有点想笑,更多的还是觉得怅然。 “小马哥,她就交给你了,你先把她从这带走吧。”纪清雨给阮静塞了点钱,把人推出去,他很少会主动联系纪清雨,现在却想拨通那个号码,他喃喃道,“我得找纪燃谈谈。” 马瑜不了解其中的内幕,只是忧心地看着纪清雨,“你自己小心,有情况就联系我,清雨,我知道你现在面对的压力很大,但是你要知道,你即使一无所有也可以跟你小马哥一起去种地,我包了那么大的果园,缺人得很。” “我知道,”纪清雨说,“你放心吧。” 他也不是第一次一无所有了,这种事他还能应对。 马瑜和仍在崩溃状态的阮静离开以后,他去便利店买了一盒最便宜的烟,他不熟练地用打火机把烟点燃,烟雾弥漫而上。 他平复了很久,把内心的念头按下去,又深吸几口气,才拨通那个号码,几声等待的提示音。 “呦,稀客啊。”纪燃接了起来,笑眯眯的,“有什么事吗?” “我们见一面。”纪清雨说,嗓音发紧,“你什么时间有空。” “随时都有啊,我最近的工作都推迟了,拜你所赐啊。”纪燃乐呵呵的,“下午在咖啡店见吧。” “好。” 挂断电话,纪清雨继续抽烟,他特地买了劲大的,吸第一口的时候刺鼻的味道充斥蔓延,他呛了好几下,眼泪都快出来,伸手抓住便利店门口的围栏。 打车去咖啡店的路上,纪清雨仍旧难以相信他听到的消息是真的,虽然他知道纪燃经常做些异于常人的事,却没想到他会疯成这样。 咖啡店没什么人,阳光洒落下一点,木质的座椅连在一起,刺绣垫子和精致的餐具摆放整齐,纪燃点了一桌子甜食。 仍旧是熟悉的位置,咖啡的香味带点苦,纪燃来得很早,开起来心情有些低落,他趴在桌子上,正在玩手机上的消消乐游戏。 他穿得随意,宽大的牛仔外套把手挡住,只露出点指节,他依旧是那副大明星的排头,带着墨镜,五官俊俏漂亮,像个精致的洋娃娃。面前放了杯柠檬苏打,冰块加到快溢出来,气泡一个一个破裂开来。 纪清雨看着纪燃,仍然觉得看不懂他,他是那样高高在上,从来都像跟他活在两个世界里,纪燃的世界带着层不真实的泡影。 纪燃托着脸侧,终于又过完一关,抬起眼看纪清雨,嘴角扯出个笑:“来啦?” 手机游戏的音乐很吵,纪燃没戴耳机,也没打算把游戏关上,他拿起吸管用牙咬了两下,冰块发出碰撞声。 纪燃挑了挑眉:“你看着我干什么?坐啊,难得你主动找我,怎么了?让你拍的资料有进展了吗?” 纪清雨没回答,在他对面坐下,没有任何寒暄,他的两只手在桌下交叠在一起,紧紧攥住,眼前人让他觉得恶心,他直勾勾地盯着纪燃的眼睛,开门见山:“你和傅云生有一腿?” 纪燃愣在原地,大概有好几秒的时间,他都没有说话,之后,他撑住下巴,慢条斯理地叉起一块蛋糕,他终于把游戏关了,手肘撑在桌子上,眼神冷冷地看了过来。 第33章 “所以你当初不愿意嫁给傅寒, 是因为你早就心有所属。”纪清雨和纪燃对峙,“你真是把婚姻当成生意,这种人你也愿意。” “别误会, 都到现在了,我也不妨告诉你, 当初傅寒要娶的就是你。”纪燃的语气恹恹的。 纪清雨抬抬眼皮看纪燃。 纪燃的表情不再是那种堆叠在一起的夸张又虚伪的假笑, 他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纪清雨:“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四年还是五年前吧,你知道, 那个时候傅云生差点就成功了, 傅寒最低谷的时候,也是我靠着你的歌, 发唱片声名鹊起的时候。” 第40章 纪燃把整杯冰苏打都喝了下去,他开始点烟,烟味呛得纪清雨十分不适, 纪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纪清雨,平淡地仿佛正讲述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其他人的故事。 “有一天,我开了首场演唱会, 之后是第二场第三场,然后,前排的位置上总会坐着一个人, 是傅寒。”纪燃用餐刀敲着餐盘, 低头盯着那些华丽漂亮的糕点,眼睛里裹着厌烦和麻木。 “你很难想象,他几乎每场都在, 每个城市,连着很多天,然后巡演结束了,他说要把我的歌都买下来,问我多少钱,我不同意,他就每天都去找我,每次加的价格都比上一次更高,最后,我没办法了,我说你希望我能继续唱下去,说我们关系很好。”纪燃把烟按灭在烟盒上,留下些黑色的烟灰,彩色的烟盒烧起卷边,烫出些难闻的灼烧味。 “那时候我觉得很屈辱,我不明白,纪清雨,凭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还有人对你念念不忘,而我做了这么多,一直都这么努力,努力讨大家喜欢,努力做到最好的,却没有你有天赋,我真的不明白,你这不就是不劳而获吗。” 听到这些荒谬的话纪清雨脑海中是麻木的,他不想搭理纪燃的这些歪理,却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傅寒想买下他的歌,为什么,纪念自己的错误,警惕自己再也不要犯错吗? “那天傅寒就在黑暗里一直看着我,我以为他死了,那种眼神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我觉得他快要疯了。”纪燃继续说。 “但是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傅云生输了,傅寒重新掌握了一切,有时候我常常想,那些天我看到的傅寒是不是梦啊,你说,傅寒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求别人要什么东西呢,又怎么会轻易放手就不要了呢,那件事之后我想了很久,很久以后我就知道了,傅寒喜欢你,他居然真的喜欢你。”纪燃说完了,嗤笑一声,看纪清雨的眼神愈发冷淡。 纪清雨默默听着,他把面前的咖啡都喝完了,无糖美式,苦的发酸。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苦涩的咖啡味居然也让他觉得想吐,他的胃里翻涌,忍了几秒,猛地冲进厕所干呕了起来。 缓了好久,他才摇摇晃晃回到位置上,他刚坐下,纪燃看着窗外的视线便重新落回他身上,神情古怪地看着他,玩笑似的问道:“你不会怀孕了吧?” 什么话。 纪清雨没搭理纪燃,手指蜷缩了一下,他沉默地擦着脸上的水渍,刚刚用冷水冲脸,头发都被沾湿了,却还是冷静不下来。 他坐回去,那种反胃感逐渐消散了。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纪清雨握着手里的咖啡杯,他的侧脸在初秋泛着凉意的光线下显得苍白平静,匀称的手臂线条下藏着淡色的血管,腕骨微微用力,他盯着纪燃,“我要额外的一笔钱。” 纪燃有些诧异地看着纪清雨,过了半晌笑了笑,“好啊,我还以为你叫我来是要干什么呢,我现在就开张支票给你,不过只是这点钱,你也不缺了,问傅寒要就是了,你不会开不了口吧。” 纪清雨看着纪燃,今天这番推心置腹让他愈发反胃,他不知道纪燃究竟看中傅云生什么,或许是巨额的利益,也只有这种东西才能捆绑住纪燃。 就像高中时或许纪燃对他真的有些脆弱的喜欢和依赖,但是在利益面前全部都不值一提。 “这不用你管。”纪清雨拿过那张支票,他站起身,裹紧外套,转身离开。 他听见纪燃在身后说了一句轻飘飘的话:“哥,你知道缘由了,就别那么恨我了,你看,你现在不是也过得不错吗?” “我过得不错跟你没关系,我过得不好全都拜你所赐。”纪清雨顿了顿,语调平淡地回道。 大概是受了纪燃一句玩笑话的影响,他回到家里,越来越心神不宁,总觉得最近自己的确浑身不舒爽,极其反常,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最终还是去医院挂了个号。 等在医院的时间他仿佛又回到六年前的夏天,那些在出租屋里痛苦的夜晚,人们总觉得遇到坎坷迈过去就好,可是伤痕永远留在原地,无法修复。 偶尔回想起来,那种委屈和怨恨就能把人吞没,只有让自己变得迟钝,才能勉强应付那些夹着玻璃渣的痛苦。 他看着屏幕上的叫号器,攥紧手中的缴费单子,又等了半个小时。 终于到他了。 他看了一下表,下午三点二十一分,他走进去,医生照例让他去做检查,他抽了血,回到病房,医生低着头看结果,每一分每一秒对纪清雨来说都是巨大的煎熬,如果有了孩子,如果真的有了孩子,不可能……怎么可能。 医生又看了几秒,最终转过身来对着纪清雨,纪清雨盯着医生的眼睛,窗外一只飞鸟扑腾着翅膀,纪清雨知道自己是只再也飞不起来的鸟,他听见医生说:“恭喜,你怀孕了。” 纪清雨愣在原地,脑袋嗡地一声。 他首先想到了是傅寒的话,傅寒说永远不可能让他生下孩子。 医生本来想说些恭喜的话,可面前这位omega实在不像高兴的样子,他长得很漂亮,带着种温柔又阴郁的气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浑身都绷紧了,医生也见过很多这样的情况,顿时明白了,在心里叹了口气。 纪清雨一动不动,他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许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沙哑难听,全然不可置信:“医生,你诊断错了吧,这不可能。” 整个病房变成了一间最小范围的囚笼,他变成无法逃脱的那个人。 “不可能?”医生把电脑屏幕移了移,对着纪清雨说,“你自己看看,这些指标都清清楚楚,hcg多少了,比正常值高了多少,别想了,你百分之百怀孕了。” 纪清雨浑身无力,想站起来却带倒了身下的凳子,一声闷响。 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排在后面的人在催促,对方怀里还抱着孩子,婴儿的啼哭声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 “为什么会是现在,那我要怎么办呢?”纪清雨喃喃自语。 “什么怎么办,找你alpha去,在这跟我说也没有用啊。”医生说,“初期情绪激动很正常,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这个孩子有多久了?”纪清雨问。 “一个多月了。”医生回答。 一个多月,那这段时间他频繁的呕吐和情绪变化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吗。他捂住小腹,呼吸变得困难,几乎有些六神无主。 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纪清雨低头,发现是傅寒,他无法面对他,按了挂断。 电话狂轰滥炸,纪清雨更乱了,他直接关了机,他不知道去哪,每当这种时候,他唯一能想起的就是骆笙。 纪清雨拿走他的身份证和病历,“麻烦您了。” 时隔六年,老天爷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但是他不会再一次失去他的孩子,这是他的孩子。 他的脚步虚浮,出了病房,他把手机打开,傅寒的消息弹了一整个屏幕,下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铃声刺耳,纪清雨盯着傅寒的名字,按了接听。 “怎么不接电话?”几秒沉默,还是傅寒先开了口,对面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人情味,这个瞬间纪清雨忽然恐慌起来,他的背贴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手心都出了一层黏腻的冷汗。 傅寒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他想。 “我刚刚在跟囡囡聊天,就没接到你的电话。”纪清雨虚弱地说。 “是吗?” “嗯,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水煮鱼吧。”纪清雨的嘴已经不听使唤了,想到哪句就说哪句,他故作镇定地和傅寒聊天,声音却仍旧抑制不住地颤抖。 “不用你做。”傅寒顿了顿,说,“你早点回来就行。” “嗯,好……” 挂断电话后纪清雨捂住脸。 他走到医院走廊无人的角落,压抑克制地闷声痛哭,直到将所有情绪发泄出来,他才缓慢地站起来。 医院外的树叶簌簌落下。 他在路边匆匆拦了一辆车。 他的眼圈通红,跌跌撞撞推开门,骆笙正在研究院子里的树苗,见到纪清雨如此惊慌失措,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 “怎么了?”骆笙冲过去扶住纪清雨,温声问他,视线先看见他手里的塑料袋,药的名字他很熟悉,他怀傅寒那年也用过,于是只看了一遍,他便僵住了。 纪清雨整个人都懵懵的,他抓住骆笙的手,看起来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只是内里已经崩溃了,只剩个壳子勉力支撑,他颤声说道:“叔,我怀孕了。” 第34章 “我怀孕了。”六年前纪清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 第一个告诉的是林英。 林英当时已经是植物人状态了,他握着林英的手,很温暖。 “可是我或许没办法把她生下来, 医生让我再考虑考虑,我打算去找傅寒。”纪清雨说, “他不会这么绝情的, 这个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妈妈,我也要当妈妈了。” 第41章 “你会祝我好运吧?” …… “我怀孕了。”六年前,第二个知道纪清雨怀孕的是傅寒。 很不愉快的经历, 从此纪清雨就没再去找过傅寒。 然后纪清雨把那枚胸针卖了, 垫付了林英的医药费。 他回家的时候发现水管坏了,出租屋里的锈水流了一地, 霉菌,没有地暖的秋天末尾,还有负债。 纪清雨站在家门口, 他想,林英在的时候,这间出租屋是这样的吗?好像不是,他已经记不住了。 第一次有孩子, 他什么都不懂,还好那是个很乖的孩子,不哭不闹, 纪清雨有时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直到他再也无法支撑自己一天打三份工, 再也不能干来钱最快的体力活,他入不敷出,很快就欠了房东几个月的租钱。 然后, 冬天来了,他在床上,睁着眼睛,冷,没有暖气,没有食物也没有钱,他却还是想生下这个孩子。 他忘了自己是个被永久标记的omega,冬天,最冷的时候,他发情了,发情热让他整个人颤抖,崩溃,嗓子出血,手腕上全是抓痕,他从没有这么痛苦过,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他不真实的,被林英保护着的,玻璃罩子里的人生结束了。他去了医院,在医生的再三确认下签了字,然后,他失去了她。 骆笙拉住纪清雨,晃了晃他的肩膀。骆笙的手牢牢支撑着他:“不着急,你先冷静下来,进来喝杯热茶。” 骆笙住的屋子还是老样子,依旧温暖又整洁,他的状态也好了很多,骆笙倒了一杯热腾腾的柠檬茶,里面放上多到过分的蜂蜜,甜蜜温暖,然后他往纪清雨身上铺了条毛毯。 “我怀孕了,一个月了。”纪清雨说,“叔,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傅寒吗?” 骆笙沉默下来。 “清雨,你本来是打算离开的吧。” 纪清雨低了低头,骆笙说得没错,他打算离开,可是内心深处又有一些隐隐的……不忍。 “其实你或许可以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骆笙握着纪清雨的手,“我知道有很多事小寒都不知道,你也没办法告诉他,但是既然有了这个孩子,或许应该为了孩子试试。” “小雨,你可能觉得我这么说有些自私,可是小寒不是个坏孩子,很多时候,他可能只是常年在他爸爸的身边,耳濡目染了很多坏习惯,有了很多错误的观念。我没有陪着他长大,这是我的失职。”骆笙的视线带着隐隐的愧疚,“我没资格要求小寒原谅我,就像他也没资格要求你原谅他,可是,作为一个父亲,我私心还是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 “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你。” 听了这些话,纪清雨的不安消减了不少,他仍旧犹豫,却已经倾向于将一切摊开来跟傅寒讲清楚,他想,或许傅寒比纪燃要仁慈一些,不会捏着他的把柄不放,或许他应该给他们再一次机会。 这太过孤注一掷,他一时很难拿定主意。 告别骆笙以后,他先给马瑜打了个电话:“小马哥,我们见一面,我给你支票,你转交给阮静,然后让她找个没人的时候离开吧,这些钱足够还债了。” “好……小雨,一切都顺利吧?”马瑜有些担忧地问。 “顺利。”纪清雨苦笑一下,他的手抓住衣角,挂断电话后他徘徊不定,在别墅门口反复打了几次腹稿。 就这一次,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吧,他要告诉傅寒他怀孕了,再试一次,就最后一次。 纪清雨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他手指僵硬地去推门,很奇怪的是,今天整个别墅都很安静,纪清雨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氛围,王嫂小心翼翼地对他招手。 “傅先生心情不太好。”王嫂小声说。 “怎么了?”纪清雨小声询问。 “不太清楚……傅先生一个人在次卧呆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把很珍惜的古董花瓶摔了。”王嫂说,“夫人你别过去了,小心被迁怒。” 纪清雨拍了拍王嫂的手,还是走进去,傅寒在沙发上坐着,面无表情,衬衫纽扣解开两颗,胸前的纹身显得可怖,那纹身跟了他太久,颜色都淡了,反倒是纹身下的伤疤更加明显,这么多年都没有消干净。 傅寒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纪清雨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不知道怎的,问的却是:“傅寒,你……胸口的旧伤是怎么弄的?” 傅寒没说话,招招手让他过来,纪清雨这才看清楚他桌子上放了些纹身工具,纪清雨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纹身的颜色淡了,需要重新上色,”傅寒的眼睛落在纪清雨身上,命令道,“你来。” “我没有经验,不要伤到你,纹身离心脏那么近,还是找专业人士纹吧。”纪清雨小声建议。 傅寒攥住纪清雨的手腕,眼睛沉而深邃。纪清雨被他扯到身前,倾身跪在他的腿上,手也不得不扶住他的肩膀,纪清雨看着那些尖锐的利器,心下一横,他说:“好,我来。” 纹身的过程很漫长,纪清雨一点经验都没有,还是傅寒告诉他应该怎么下针,他拿着最小号的针,一点一点把黑色的汁水扎进傅寒的身体里。 傅寒的肌肉紧绷,不停颤抖,汗水滑落。过了一个小时,纪清雨却率先体力不支,他喘着气停下来,傅寒把纪清雨的头按在他的身上。 纪清雨喝了几口水,缓缓问:“这伤是怎么弄的?” 傅寒垂下视线:“很久了,小时候我想跑出去找骆笙,被傅云柏用烧红的烙铁打的。” 纪清雨抬起头,看着傅寒没表情的,alpha抱着他,宽大的臂膀,结实的肌肉,纪清雨轻声问:“那不痛吗?” “已经不痛了。”傅寒摸了摸纪清雨的头发,看不出喜怒,又说道,“继续吧。” 纪清雨拿起中号的纹身笔,他的手开始抖了,可是还有三分之二才能完成,虽然只是补色,可对他来说也依旧困难。 傅寒小声喘着气,下巴搭在纪清雨的肩上,喘息打在纪清雨的颈侧,他们肌肤紧贴,纪清雨能感受到傅寒随着他的下刀一下一下绷紧的下颌,感觉到他的忍耐和痛苦。似乎感受到纪清雨的慌张,傅寒缓缓抚摸着纪清雨的后背,让他平静下来。 傅寒像个大型的食肉动物,纪清雨在他心口雕琢,一个手抖,有血迹渗出来,傅寒闷哼一声,手攥紧纪清雨的衣服,然后缓缓滑落到纪清雨腰间捏了两下。 纪清雨拿起消过毒的温热毛巾,擦掉血迹,他身上开始释放微不足道的雨水味,试图安抚痛苦的alpha,傅寒闭上眼睛,靠在纪清雨的身边。 很漫长,越到收尾就越耗费时间,纪清雨不知道自己怎么撑下来的,他的手心全是汗,而傅寒整个人几乎都贴在纪清雨身上。 他像个大型的猫科动物,两条腿把纪清雨夹在中间,去咬纪清雨的耳尖。 于是纪清雨颤抖起来。 傅寒心眼很坏,在纪清雨下手的时候咬得更重,耳骨很脆弱,傅寒咬了两下,纪清雨的手就抖得更厉害,于是傅寒又去咬纪清雨的耳垂,这次用了更多的力气。 明明是纪清雨在纹身,主动权却似乎仍然在傅寒手里。 快到结尾,傅寒忽然用了十分的力气,尖锐的虎牙咬住纪清雨的耳垂,痛楚攒动,纪清雨的手在傅寒的身上又划出一道口子。 还没来得及反应,傅寒把那纹身机推开,紧紧抱住纪清雨。 窗外落下余晖,补色堪堪完成,纪清雨由着傅寒抱他一会,然后纪清雨去推傅寒:“可以了,已经抱了够久了,我还要给你用酒精擦一遍,可能会很疼,对不起,划了你好几下,还有,我有事要跟你说。” 傅寒扣住纪清雨的后脑勺,五指按住纪清雨的头发,不让他走,然后他低头亲纪清雨。 傅寒的身上都是汗水,纪清雨的耳垂也很痛,纪清雨发现自己挣脱不开,干脆由着傅寒去了。那头凶兽变得更加可怖,栩栩如生,随时有可能跳出来取人性命。威风凛凛又无懈可击,和傅寒一模一样, “傅寒……听我说,我有事要告诉你。”纪清雨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说纹身之前还有犹豫,现在精疲力竭又紧紧拥抱着对方的纪清雨更加坚定了想要和傅寒开诚布公聊聊的决心,他想应该再试试,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可是傅寒没等他开口,往他手里塞了酒精和纱布:“先消毒。” “好……我边消毒边跟你说……” 傅寒垂下视线看纪清雨,omega一点一点擦拭着他的胸口,他缓缓拉开抽屉,扔出一台熟悉的手机。 傅寒没说话,纪清雨看着那台手机,两个人又安静下来。 傅寒打开手机,相册里密密麻麻是重要文件,纪清雨记得自己检查过,明明手机里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他的心绷紧了,alpha的手缓慢地捏着他的后颈:“我需要一个解释。” 纪清雨闭上了嘴,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第42章 第35章 “你想问什么?”纪清雨觉得自己的小腹开始发痛, “如果我说我从来没用这台手机拍过任何东西,你会相信吗?” 傅寒没说话,手仍旧在纪清雨的后颈上捏着, 然后猝然地,他的手扼住了纪清雨的脖子, 纪清雨吃痛地闷哼一声。 “你是不是当我是白痴?”傅寒说, “你还以为我像当年一样一句话就能被你骗走?会再被你利用一次?” 纪清雨不说话了,他和傅寒之间谈论过去一定崩盘。他瑟瑟发抖,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alpha,仅有的温情粉碎了。 “你跟着别人来算计我, 这次合作是打开海外a国市场最重要的一步, 你用了什么条件和人交换?”傅寒见纪清雨不说话,捏住他的下巴, 强迫他抬头,“你是不是捏准了我拿你没办法?” “纪清雨,在你心里任何事情都比我重要, 一点小利益就能让你放弃我,你永远都这样。”傅寒极轻地叹了口气,他的手扣住纪清雨的脖颈,固定住他, 牙齿尖锐地贴近。 “傅寒!” 一种强烈到几乎令人崩溃的恐惧席卷纪清雨,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他绝不可以再被标记。 “我明明有一劳永逸的方法, 只要我咬下去, 从今往后你都必须对我唯命是从,我又为什么非要一次一次放过你。”傅寒危险地笑了笑,冰冷的像一条危险的蛇, 缠绕住纪清雨的身体。 “我确实被要求拍文件,但是我没有干,我没有!”纪清雨用全部力气推开傅寒,那几乎是种求生本能,对再次陷入信息素折磨的恐惧,对过去六年反复发情的煎熬的恐惧。 “你不是没有干,是没等到机会吧?”傅寒的言语冷漠傲慢。他身上的纹身是某种凶兽,纪清雨不认识,他也从来没有认清过傅寒。 他觉得嗓子发紧,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看着眼前的alpha。 房子里发冷,窗外有飞鸟展翅飞翔,从云层中穿过去,太阳还剩下最后的残影。 他不明白,在傅寒心里,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傅寒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一个骗子,一个见利忘义的混蛋吗,他就这么不堪吗。 他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很委屈,比以前任何一次加起来都要委屈,比他六年来忍受的煎熬都要让他难以承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悬在空中,如同抽离的幻影:“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傅寒笑了笑,傲慢又残忍:“你说呢?” 纪清雨觉得自己真是傻,他居然想把妈妈和孩子的性命全盘交给这个人,觉得彼此拥抱就算是可以交付信任,他真的有那么几个时刻,还想再挣扎一下。 年少时虚无的幻影宛若抓不住的泡沫,终究会粉碎融化。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 他面前还能看到十八岁那年的alpha,在图书馆的窗台边看他,风吹过白色窗帘,也吹起他的头发。明明是那样好看的一张脸。 纪清雨觉得好累,他用尽全部力气猛地推开对方,傅寒没有防备,重心不稳,桌子上的东西被傅寒碰倒,整个桌案倾斜下来,碎了一地,桌面上的东西七零八落。 “你闹够没有?!”傅寒侧了下头,顿了两秒,伸手去拉纪清雨,尖锐锋利的獠牙露出来,他身上散发出压迫感十足的青梅香。 纪清雨后退几步,倾身迅速捞起桌子上的纹身刀,声音颤抖着,异常尖厉:“你别过来。” 他的脸色苍白一片,眼睛睁得大大的,瘦得像一张纸,面容几乎和暮色融为一体,一切都昏暗而阴冷。只有他的眼睛是极亮的,亮得令人心惊。 纪清雨很少有这样崩溃的时候,他的小腿肌肉都绷紧了,两只手死死握住那把几乎不能伤人的刀…… 眼泪克制不住地从他脸上滑落下来。 傅寒看着纪清雨的神情,大概是纪清雨哭得太惨烈了,他短暂地顿住,两人之间一片静默。 然后傅寒一声冷笑,无视那把毫无杀伤力的软刀,按住纪清雨,强硬地把人压在墙边,纪清雨在哭,他却无视了那些颤抖和尖叫,低下头对准纪清雨的脖子咬了下去。狠戾又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绝情地仿佛只是咬住微不足道的猎物。 小但锋利的刀片在傅寒的手臂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傅寒不管,他更加猛烈地将信息素注射进对方的腺体。 纪清雨的手拦在他们俩之间,他推不开他,有一刻他甚至想把手中的锐器捅下去,纪清雨泪流满面,哽咽着,这是他在傅寒面前哭得最狠的一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知道他真的很难过,他难过得快要死了。 大量的信息素一股脑涌进纪清雨的脖子,傅寒牢牢控制住他,纪清雨死死攥住傅寒的后背,在他的后背上抓出鲜明的血痕。 他想说傅寒,我们有个孩子,我想告诉你,可是你总是怀疑我,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个孩子杀掉吧,你不会允许这个孩子来到世界上的,对吗。 他想说,为什么不是他做的事都要让他承担后果,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人会爱他,为什么从来他都只是一个人, 究竟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他真的很差劲,是不是因为他性格又闷又无聊。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他会被这样残忍地对待呢。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他拼命挣扎,反抗,傅寒险些制不住他,只能放手,雨水和青梅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即使连个临时标记都没有彻底完成,纪清雨依然觉得自己像个被打上邮戳的奴隶。 他的心彻底死了,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被剥离出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的,毫无起伏:“傅寒,我们结束吧,你不相信我,我们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 傅寒垂下头,身体上的刺青凶狠,他的语气更凶狠,他说:“你想得美。” 纪清雨没反应,冷淡道:“我受够了,我说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被人怀疑,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指责,我受够了每当建立起一点虚伪的温情,就要用十倍百倍的委曲求全奉还。 纪清雨麻木地站起身,他要离傅寒越远越好,可是傅寒猛地抓住他的手,声音带上些不易察觉的紧张,眼睛死死盯着纪清雨,视线中是融化不开的怒意:“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有得选?” 纪清雨笑了,一点一点掰开傅寒握着他的手,他故作平静的表情终于挂不住了,他连唇角都在颤抖,他尽力克制,不愿意在傅寒面前再展露一丝一毫的软弱,他不是个多么强大的人,但他有了孩子,他必须强迫自己变得坚强起来…… 纪清雨竭力甩开傅寒,扯下门口的外套和围巾,拿起桌子上的抑制贴,推开门往外跑。 傅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来。” 纪清雨猛地把门摔上。 他要窒息了,一刻也不想停,他的膝弯发颤,连走了几步都站不稳,以前他可以把那些情绪丢在脑后,可他不想让他的孩子和他一样承担那些情绪。 很冷的秋天,纪清雨一个人从山腰走到山脚,残阳浅浅地铺在他的身上,温暖得像是幻觉。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在路边,他招了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师傅他要去医院,他觉得很累,低下头把自己裹进衣服里,大衣太单薄了,他蜷缩起来,忽然觉得很孤单。 明明下定决心要走的是他,为什么他会这样难过呢。 他阖上眼,出租车塞在拥挤的路上。 人潮汹涌,他从窗边看出去,大家都着急回家,可是他还是孤单的一个人,他的家在哪里呢,没有力气再去想了。 医院还是老样子,地铁站出门左拐,有一个上坡,然后是住院区,林英在顶楼,纪清雨踩到一块小石子,险些崴到脚。 他把那枚小石子踢开,安慰自己,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他有了孩子,有了新的生活,林英也好转了,只不过是傅寒的态度而已,他早就知道,他也没那么需要他。 夜晚没人,走廊里安安静静,纪清雨打算在林英的病房门口坐一会,走到拐角,听到医生低声交谈。 “哪里行啊,不行了,做什么手术,不是纪燃说要稳住他吗……不知道,他们那些事哪是我们能掺和的,能怎么办,手术完说需要静养,拖着呗。” “这孩子也可怜,我见过他好几次都睡在门外的椅子上了,应该和他妈妈感情很好吧。” “关你什么事……你做好自己的事吧。每天医院死那么多人,你还能全都同情一遍吗,要怪,就怪他自己命不好。” 纪清雨眨了眨眼,什么意思,他没听明白。 “能瞒多久啊,那肿块快压迫到神经了,没多少天了啊。”这医生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什么意思。 纪清雨的手贴在门边,他想进去问个清楚,却没有勇气,他捂住脸,喘不上气。 第43章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就在医院的走廊上,冷空气强而有力,他觉得四肢冰凉,世界上最后一丝光亮都离他而去。 第36章 假期末尾, 快开学了。 坐在展演厅唱完最后一首歌,台下人炽热地看着他,有人要来加他的联系方式, 被他拒绝了。 今天也是寻常的结束打工的一天,从铁质的破旧后门出去, 是一条窄窄的小巷, 天空高远辽阔,是个暖洋洋的黄昏。 纪清雨背着吉他,往小巷外面走,很热闹的商业街, 过了天桥就是大学城, 到处都是暧昧的情侣,朋友, 手里拿着饮料,手腕上的手环闪着漂亮的光。 他在路边买小贩的煎饼果子,大学城边的食物都不贵, 但是质量也很一般,纸质的袋子油汪汪的,他并不在意,正打算拿纸巾包住, 忽然有人在身后把食物抢走了。 纪清雨的肚子呼噜一声,到嘴的食物飞了,他有些诧异地回头。 傅寒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咬了两口煎饼果子, 点评道:“好难吃。” “小点声,老板能听见你说话的。”纪清雨愣了愣,压低声音, 小声对傅寒说。 傅寒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吃这个干什么,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不了吧。”纪清雨推拒道,“我还要回去喂猫。” “猫?什么猫?”傅寒问,他俯身平视着纪清雨,距离很近。 “就是流浪猫,可能因为家里卖鱼,所以猫总是喜欢留宿我们家的天台,今天忘记给他放小鱼干了。”纪清雨说完,傅寒已经两口把他的鸡蛋灌饼吃了,那个饼里加了鸡柳、油条还加了两个蛋,挺贵的。 纪清雨有点不舍得。 可是很快傅寒就请他吃了更贵的韩国料理,虽然也只是附近好一点的商铺,但是看到满桌的菜,纪清雨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快吃吧?不是还要回去喂猫吗?”傅寒托着脑袋,有点无聊地叉起一块年糕,纪清雨看着他,傅寒懒散地抬了抬眼皮,纪清雨移开视线,去拿桌子上的果汁。 “既然喜欢那只猫,为什么不收养他?” “照顾一只猫要花太多精力了,再说了,它也不一定愿意被关在小房子里面,说不定他更喜欢自由呢?”纪清雨默默道。 傅寒去看纪清雨,忽然问:“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纪清雨愣了愣,“我没什么追求,能一直唱歌就好了,我觉得我现在就很幸福了。” 迅速吃完饭,纪清雨拎着打包好的小鱼干准备回家,食客们来来往往,出门的时候往巷子里拐,正好撞见一对接吻的情侣,纪清雨被吓了一跳,脸立刻红了起来。 “对,对不起……”他有些尴尬地道歉,那对情侣也红着脸躲开了,后退一步,他正好撞到傅寒身上,对方高得像一堵墙。 傅寒单手扶住他的肩膀,温度从肩膀上传过来,傅寒低下头:“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纪清雨看着面前这张脸,有些发愣。 傅寒摸了摸他的脑袋,纪清雨的头发软软的。 “你家在哪个方向?”傅寒问。 “啊?我家?”纪清雨没反应过来,“你问我家干什么?” “闲得没事,跟你喂猫。”傅寒单手撑在脖子上,活动了两下脖颈,然后垂下视线看纪清雨,“走吧,天都快黑了。” 两个人走得有些近,手和手就快要碰到一起,傅寒突然问:“你是不是不会做饭?” “你怎么知道?”纪清雨愣了愣,他的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傅寒的肩上,“高中生不会做饭很正常吧?” “前两天看到你的便当了,怪不得你说话像小猫叫,有气无力的。”傅寒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林英出去了,纪清雨只是随便做点,关傅寒什么事。 “之后几天我也会去酒吧,可以给你带盒饭,反正我也吃不完。”傅寒说。 纪清雨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阳光在两人身上落下层剪影,公车摇摇晃晃,下了车再走几步,到纪清雨家附近的小巷,傅寒走进超市,买了两盒燕窝和车厘子,纪清雨想拦,傅寒往他手里塞果盘,“帮我拿着。” 这附近都是小区的熟人,有邻居阿姨认出他,和纪清雨打招呼,看着傅寒手里的东西,悄悄把纪清雨拽过去:“清雨,带男朋友回家啊,小孩子不要早恋啊。”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纪清雨着急地解释。 傅寒听见他们说话了,他笑了起来,轻轻揽住纪清雨的肩膀,说了句“阿姨好”。 邻居看着两个人,捂住嘴笑了笑:“放心吧,我肯定不告诉你妈妈。” “不是,阿姨……你真的误会了。”纪清雨试图解释,邻居已经离开了。 纪清雨觉得耳朵发烫,他有些懊恼地回头,傅寒居然还在笑,他瞪了他一眼,把对方放在肩上的手拍掉,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了。 傅寒笑得更开心了。 那张好看的脸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点漂亮的剪影,傅寒跟了上来,他的手又落在纪清雨的腰间,起了风,桂花的香味弥漫开。 “傅寒,你要是再这么逗我,就不要再来找我了。”纪清雨生气的声音都是轻轻的,于是傅寒松开拢在纪清雨腰间的手,低下头撩开纪清雨的发梢。 “对不起。”傅寒的声音似乎很认真,“下次不会了。” 纪清雨伸手去拿钥匙,打开门,猫并不在,纪清雨松了口气,傅寒撑住门边跟着走了进来,环顾一周问,“你妈妈呢?” “她出去进货了,今天应该不会回来。”纪清雨把小鱼干放在流浪猫的碗里,回头看到傅寒自来熟地进了他的卧室。 “你,你别……进去。” 太乱了。 纪清雨的房间亮亮的,其实并不是多么大的房子,书桌上面的书摆得乱七八糟的,大多数是乐谱,床单是新换的,带着阳光的味道。 傅寒拿起桌子上写了一半的谱子,把吉他从肩上放下来,递给纪清雨:“给我弹首歌吧。” “还没写完呢。” “半首也行。” “我给你弹别的吧。” “我要听别人没听过的。” 好吧。纪清雨低下头拨了两个音,没看到傅寒是什么表情,有一瞬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后傅寒听着曲子,忽然开口问:“纪清雨,你有喜欢的人吗?” “啊?没,没有啊。” 傅寒的手弹了弹书桌上的标签纸,纪清雨继续弹。 “连喜欢的类型也没有?” “没有……” “其实……”傅寒俯下身,刚要说什么,窗边忽然传来两声猫叫,纪清雨放下吉他,那首歌也没有弹完。傅寒就这样被丢在身后,连同吉他一起。 “你去哪了?”纪清雨走到阳台边,把防盗窗打开,把猫放进来,流浪猫亲昵地蹭了蹭纪清雨的手背,它在撒娇,然后看到纪清雨身后站着的alpha。 它有些警惕地盯着傅寒,傅寒也看着它。 “没事的,”纪清雨说,“它不凶的,你给它小鱼干,它不会咬你的。” 纪清雨把小鱼干递给傅寒,傅寒一脸不爽地蹲下,小鱼干在alpha的手里小小一个,三花盯着傅寒,过了好几秒才缓缓走过去,在傅寒手里咬那块小鱼干。它吃得很快,吃完抬头对着纪清雨叫了两声。 “看吧。”纪清雨低着头,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他的侧脸,他在笑,浅淡漂亮,抬手把头发拢到脑后,“它很乖的。” 半晌没听到对方的回话,纪清雨侧过头发现傅寒在看他,视线称得上温和:“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傻。” “你才傻呢,”纪清雨笑眯眯的,“我就想一直这样过下去,不用考虑太多,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呀。” 傅寒叹了口气,盘腿坐在木地板上:“刚刚的歌还没弹完呢。” 三花喵了两声,窝在纪清雨身上不肯走了,纪清雨没办法,手撑在地板上,笑了起来,声音缓慢温和:“你想听的话,我唱给你听吧。” 医院的灯闪了两下,外面起风了。 纪清雨握住门把,推开门,屋内两个医生都愣住了,年轻的那位倒抽一口凉气,两个人活像见了鬼,纪清雨的视线死死盯着他们,眼神冰凉。 “你们什么意思,说清楚。”纪清雨说。 其中一个医生和纪清雨打交道最多,知道瞒不过了,只能叹一口气。 “纪先生,你要知道,其实林英女士的病能坚持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我们也不忍心瞒你,实在是,上面施压,我们也没办法。” “还有多久?” “跟你说过的手术时间,最多就到那个时候了。” 纪清雨连表情都没有了,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林英的病房走,走到一半手机响了,他按了挂断,可对方锲而不舍,一遍遍重复,他拿起来,发现是马瑜。 “喂……”纪清雨接通电话。 第44章 “小雨,你快看微博,傅氏起诉纪燃了,说他窃取商业机密,网友都炸锅了。” 重要吗,纪清雨说了声知道了,马瑜顿了顿,听出纪清雨语气不对:“小雨,你怎么了?” “我没事。”纪清雨挂断电话,没过两秒手机又一次响起来,他低头一看,这次是傅寒。 纪清雨挂断电话,傅寒的电话不停打进来,纪清雨按了静音。 不用申请几分钟的探望时间了,医生把病房打开,放他进去,他靠在林英床边,把头放在林英手边。 他就想这样安静地呆在她身边,一直陪着她,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在黑暗中反复十几次,始终没人理会。 第37章 纪清雨在林英身边陪了一夜, 林英安静的像是睡着了。纪清雨的思维有些发散,他想人离开的时候大概就像蝴蝶一样,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起来, 然后大概会化作雾气,或者别的东西。 纪清雨推开病房的门, 医院大厅的电视上在放纪氏和傅寒打官司的视频, 娱乐新闻头条,闹得沸沸扬扬热火朝天,纪清雨路过连头都没偏,他把林英床头的植物换成一盆观音竹。 他对身体的感知变得麻木, 他应该觉得困的, 却毫无知觉。 透明的输液管在林英的手侧贴着,生理盐水源源不断地输进她的身体里。 “妈妈, 我又做了一个舞台剧的项目,我把歌放给你听吧,我们的舞台很出色, 已经送去参赛了,我现在能够照顾好自己。”纪清雨扯出个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有孩子了。” “你不用担心我了, 林英女士,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十八年是我最开心, 最幸福的十八年。” 所以, 之后遇到什么问题,麻烦,我都可以应对。 纪清雨放着歌, 又在林英床边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玻璃旁传来几声敲击声,纪清雨模模糊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见马瑜在玻璃窗边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纪清雨推门出去,马瑜死死抱住他,嘴里念叨着:“你吓死我了。” “昨天晚上傅寒给我打电话,说你一直没消息,问你是不是在我那,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纪清雨任由马瑜抱着,身体没什么力气,手垂落下来。 “到底怎么了?”马瑜盯着纪清雨,“你这状态不正常,绝对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阿姨……” 纪清雨没说话,他很轻地回抱住马瑜,头埋在马瑜的肩膀上,无声无息,马瑜感觉身上的衣服被洇湿一块。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僵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拍着纪清雨的后背,眼眶也跟着红了。 他们在病房外坐了一会儿,得知纪清雨一直在医院呆着,连饭都没吃,马瑜强行拉着他下楼去吃饭,医院附近的小吃店很多,纪清雨却吃不下,总觉得油腻。刚塞进去一点,吃的东西又全吐了出来。 最后他只吃了点白粥,就放下筷子。 明明以前纪清雨一点都不讲究,吃饭主打一个百无禁忌,现在却脆弱成这样,或许omega这种性别真的是一种诅咒,用健康有力的身体换取生育的能力,大部分o都因为身体构造和激素变得越来越孱弱无力,即使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的。 马瑜看见纪清雨反常的反应,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窗外有车辆鸣笛,噪声扰动,马瑜犹豫再三终于开口:“清雨,你不会是……” “嗯。”纪清雨点点头,没打算瞒他,“我怀孕了。” 马瑜僵住了,纪清雨没看他的表情,过了很久对方又说:“那这个孩子……” “我要留下这个孩子。”纪清雨毫不犹豫。 “好,就咱们这交情,我应该能当孩子的干爹吧。”马瑜尝试让纪清雨打起精神。 “放心吧,给你留着位置。”纪清雨终于露出点笑容,虽然仍旧很淡。 “……清雨,阿姨一定也很开心。” 她会开心吗,纪清雨想了想,或许不会,比起开心,更会心疼他吧。 马瑜和他太过熟悉,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没分化之前纪清雨以为他们会变成两个beta,结果一个成了o一个分化成a,只不过两个人都把对方当亲人,林英出事以后,马瑜借了纪清雨十多万,天知道他要卖多久的水果才能一分一毛的赚回来。 “小雨,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现在也依旧是马瑜像家人一样支持着他。 “我打算把一切都处理好,然后就离开。”纪清雨的手机又响了,他看过去,熟悉的名字,他按了静音。 马瑜也看到了,皱了皱眉:“傅寒那边怎么办,你消失一天他都已经快把a市翻过来了,你要走了的话他会善罢甘休吗?你不知道他昨天给我打电话的语气,可吓人了。” “再说吧……”纪清雨没考虑这些事。 “这些天你要不要先去我那住。”马瑜又问。 “不用,我不想再节外生枝,只想一切可以平稳地结束。”纪清雨看了看玻璃窗外,天光刺眼。 下午纪清雨又回了医院,马瑜一直陪着他。 “清雨,最近江城的葡萄销量很好,我打算把a市的包的地卖了,去江城试试,你如果有想法,就跟我一起去。” 马瑜走后,纪清雨依然陪着林英,他觉得很累,怀孕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不堪重负,他已经熬了一天一夜,快三十六小时没睡觉了,天色黑沉下来,他终于站起身,打车回别墅。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有人在家,夜里黑漆漆的,纪清雨脱下外套,蜷缩在床上,他手脚发冷,闭上眼睛。 明明这样疲倦,可他却睡不好,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都是林英,小时候他坐在鱼摊边,看林英熟练地把鱼敲晕,刀刃利落地划开鱼腹,林英可以一个人把整箱的鱼货卸下来,他也想帮忙,却把鱼都摔碎了。 林英找到躲在货车后面有些紧张的他,笑着把他拎出来:“摔了这么多鱼,够咱家吃一个月了。” “对不起。” “那明天你陪妈妈一起去卸货好不好。” “好!” “清雨,妈妈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责怪你的,你是妈妈的宝贝,记住了,有妈妈在,你就永远都有后盾,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林英从身后拿出一把吉他:“那天你在琴行门口看了很久吧,快去试试。” 纪清雨嘴角划出一个笑,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 空气静默几秒,alpha大步走过去抓住纪清雨的手,把他扯起来,纪清雨那点好不容易凝聚的困意被打散了,alpha的视线阴沉晦暗:“你去哪里了,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你不是让我不要回来了吗?”纪清雨冷淡地移开视线。他不说话,连讨好都懒得再做,他只是想睡觉,筋疲力竭。 “那是气话。”傅寒的声音平稳了一些,丢下一枚芯片,“已经查出来了,手机里的文件是提前放进去的。看到这个芯片了吗,自动窃听,录像,有信号就往外传。” “辰星建筑那边跟我们联系过了,纪燃和他们接触过,文件大概率是他们那边泄露的。”傅寒的声音依旧平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专门来诬陷你?” “我想睡觉了。”纪清雨不想理傅寒,听了这么多话只觉得厌烦,他想把手从傅寒的手里抽出来,傅寒却越拽越紧。 纪清雨想甩,甩不开,他忽然觉得十分烦闷,那些压抑了很久的坏情绪在骨骼里乱窜,他觉得反胃,对眼前这个人,几乎是应激般希望离他远点。 “还有,既然是误会,你为什么不解释?”傅寒的语气很沉,几乎称得上阴鸷。 “我解释过了,很多事情我都已经好好解释过了。”纪清雨很平淡地说,他闭了闭眼,夜晚窗外还有零星的光亮着,影子模糊昏暗,空中有一层化不开的雾气。 傅寒似乎更生气了,他的额角有不太明显的青筋,眉头紧锁,缓了一会又说:“你昨天一直不接电话,知不知道我找了多少地方,你出事了怎么办?” “我没有让你找我。”纪清雨真的很困,他刚刚才梦到林英,那些幻觉被傅寒搅散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用力把手从傅寒的手里扯出来,又躺回去,把头埋进被子里。 傅寒心里攥了一下,他隐约觉得纪清雨状态不对,可是他抓不住根源,这个人看起来像是和他在两条平行线上,他能看到他,却触摸不到。 纪清雨和窗外那些昏昏沉沉的暗淡光线一样,模糊疏离,连骨骼都模糊在夜色里,他只能透过影子看见他苍白的皮肤,匀称漂亮的身体每一分都带着种疏冷的厌倦。 他背对着傅寒,次卧的床比主卧窄不少,身后的人还没有走,过了几秒又说道:“我给你买了基金,公司的股份也给你留出了一份,作为我们之间契约关系的报酬。” “哦,谢谢。”纪清雨的眼睛已经阖上了,声音迟缓冷淡,“所以这算是道歉吗?” 第45章 “道歉?”傅寒笑了笑,“当年的事你也没跟我道歉。” “是啊。”纪清雨不说话了,无声地笑了一下,房间里安静下来。 傅寒站了一会,潜意识里莫名觉得有些恐慌,他的心被攥着往下拽。 他没走,而是躺上来从身后紧紧抱住纪清雨,像个温热的火炉,纪清雨没力气,他推拒了两下,见推不开,干脆不再搭理,任由对方抱着,他快睡着了。 意识逐渐模糊,他又隐隐约约听见傅寒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密不透风的砂纸,明明躺在同一张床上,两个人却像被隔在两个世界,谁也看不清谁的样子,alpha的声音很沉,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委屈:“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冷淡?” “那些基金和股票一辈子都花不完……我只是吼了你几句,我承认是我不好。” “纪清雨,你不要得寸进尺。” 没有人搭理他,也没有人再讨好地钻进他的怀里,即使傅寒把牙齿贴到纪清雨的脖子上,对方也毫不在意,似乎一切事情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omega即使孱弱,可意志力超群的纪清雨独自撑了六年,对于下定决心的事情,对于决定要分别的人,任由对方再如何强势傲慢,也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 第38章 纪清雨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陪着林英, 回家时听到王嫂说,两家官司闹得很大,纪清雨看到微博上不少人在讨论这件事, 纪燃可能会因此坐牢。纪家的股价一路跌停,连带着被翻出不少丑事。 “夫人, 你父亲来过两次了, 他好像着急找您,每次您都不在。” 纪家也实在坐不住了,纪德庸一把年纪登门拜访。纪清雨看着眼前这位他名义上的父亲,咄咄逼人, 态度恶劣。 “他再怎么样也是你弟弟, 你真的要置他于死地吗?”纪德庸瞪着纪清雨,说实在的他并不了解这个私生子, 只是想起那一晚风流惹下的后果就觉得厌恶。 “你们把我推出来,背后又让纪燃和傅云生串通,本身就没打算给我活路, 我又凭什么放他一马。”纪清雨缓缓说。 “纪清雨,我知道你一直记恨我没有管你们母女俩,但是你现在不是好好长大了吗,要不是纪家的关系, 你能嫁给傅寒?”纪德庸皱着眉,似乎火烧眉毛的不是他,跟纪清雨交谈是他的施舍。 “我没有精力恨你, 你怎么样都和我无关, 纪家怎么样也与我无关。”纪清雨平和地开口,“我现在没有落井下石你就应该知足,坦诚来说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我觉得恶心, 我想纪燃品格低劣,少不了你的耳濡目染。” “这是你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纪德庸的脸色变得很差,他常年纵欲,满脸横肉,又总想维持父亲的威严,明明自己的内里卑劣不堪,却还想让所有人都对他顶礼膜拜,这世上哪有如此划算的买卖。 “父亲?”纪清雨沉下视线,“你不过是个□□犯。畜生都不会随处留情,你连畜生都不如。” 纪德庸顿了两秒,不可置信这种话居然是从看起来乖巧温和的纪清雨嘴里说出来的,他起身,表情狰狞,暴怒着要抬手打对方,没想到迎面一杯水泼到他的头上。 痛苦太尖锐了,这点咒骂贬低算得了什么,纪清雨全然不在乎。 哗啦一声玻璃碎裂,尖锐的瓷片落了满地。 纪德庸惊异地看着眼前的omega,他哪里被这样对待过,眼前的一切都不符合他的预想,他一时之间居然愣住了。 “你对我来说就是一团空气,是生是死都与我没有关系,我从前不需要你,以后也不会和你有任何瓜葛。”纪清雨说完,站起身让王嫂送客,纪德庸还想上前,被保镖扯着拉了出去。 “纪清雨,你以为纪家完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连最后一点在傅寒面前的筹码都没有了,你不过就是一个从贫民窟出来的私生子,没有了纪家,你立刻就会被扫地出门,你以为傅寒这种利益至上的人,会容得下你?” 纪清雨失笑。 这些人总是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擅长权衡利弊,婚姻是权利,情感是筹码,利益至上,为了名利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是谁在乎,从头到尾他都不在乎。 …… 傅寒最近坚持和纪清雨挤在次卧的小床上,他回家的次数太多了,纪清雨不想看到他,共同在家的时间,他尽量回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彼此沉默无言,纪清雨希望他们相伴的最后一段时光可以平静地结束。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粗制滥造的舞台剧居然意外入围了,整个剧组都沸腾了,这也让已经好几天没说过一句话的两个人不得不一同出席活动。 去会场的路不长不短,十五分钟就能到,车里两个人沉闷地坐着,太阳余晖渲染在天边。 傅寒忽然倾身过来,他低下头,十分自然地牵起纪清雨的手,眉眼冷冽:“一会要维护好公司的形象。” 纪清雨不说话,傅寒就这样一路攥着纪清雨的手下了车,他们先到后台化妆,纪清雨不知道傅寒为什么要这么早过来陪着他,演员们一见面就都围了上来,演学生omega的叫余悦,冲上来给了纪清雨一个拥抱。 “小雨,你的老公看起来好帅!”余悦是个性子很直的女生,长相英气漂亮,和纪清雨跟合得来。 纪清雨被余悦拉着走进去。 傅寒在身后缓慢地跟过来,他仍旧是那副矜贵傲慢的样子,眉眼锋利,五官漂亮,带着止咬器,身上的礼服把他修饰地更加熠熠生辉。 余悦悄悄拉着纪清雨八卦:“最近我吃瓜都快吃疯了,你老公为了你都和纪燃闹成什么样了。” 纪清雨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他笑笑就把话题带过去了。 “纪老师,您的口红还要再补一下。”化妆师拿着刷子。 纪清雨配合地点点头,下一秒傅寒走过来接过化妆师手里的唇膏,他按住纪清雨,一点一点把唇膏涂抹到纪清雨的嘴唇上。 纪清雨怔住了,傅寒还是面无表情,最后又用指腹把多余的唇彩擦掉,纪清雨的身体有些紧绷,他侧过视线,不去看傅寒。嘴唇上的触感仍有残余,纪清雨盯着傅寒指腹上留下的口红,怔然出神。 或许是习惯使然,这样的逢场作戏傅寒总是手到擒来。 这个奖项一同入围的都是十分厉害的班子,剧组的大家基本都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可以说,能够入围,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开始。 颁奖仪式开始了,最佳剧本的奖项没颁给他们,但是令人惊讶的是,余悦居然拿到了最佳女主角。整个剧组连同余悦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然后猛地沸腾了,纪清雨也笑了起来,余悦上台前扑过来拥抱了纪清雨, 他的注意力有些分散,头脑也很钝,大多数时候脑海中都在想和林英有关的事,过往的片段不停浮现,他神游在外,手忽然被傅寒攥住。 主持人不知何时来到了纪清雨面前,上一个奖已经颁完了,在下一个奖项宣布之间,主持人安排了热场采访,现在正走到纪清雨面前。 “纪先生,您和丈夫看起来关系很好,很恩爱,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恋爱故事吗?”主持人笑着说。 “……”纪清雨不说话了,周围安静了几秒,傅寒也低下头看他,纪清雨说不出什么,他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 大概有十几秒镜头里的人都面无表情,安安静静,甚至称得上冷漠。气氛紧张起来,傅寒握住纪清雨的手微微用力,纪清雨仍旧一言不发。 主持人尴尬地笑笑:“看来纪先生有些紧张呢,下面我们要颁发最佳作曲奖,大家觉得获奖人会是谁呢?” 怪不得主持人要来采访他,直到灯光打在纪清雨身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台上已经在宣读他的名字。 大概是由于过往的坏事太多,这种时刻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纪清雨连稿子都没准备,看着台下剧组的人一个个感谢过去。 他没有提傅寒,对方看起来并不在意,甚至在下台的时候特地起身接他,纪清雨没握对方伸过来的手,捧着奖杯独自走了。 傅寒的手在原地悬空了几秒,有些微微发怔,那张永远都看不清在想些什么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痕,几乎是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纪清雨的背影。 可是只有一瞬,他又将情绪遮掩在眼底,脸上的神情依旧无懈可击。 颁奖结束众人去了一家居酒屋庆功,余悦小幅度戳了戳纪清雨:“你和你老公吵架了?” 傅寒坐在纪清雨左侧,虽然是小声交谈,他仍然能够听见。 “我们本来也不是真的夫妻,只是协议结婚罢了。” 余悦诧异地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人。 傅寒握住筷子的手顿了顿,他去拿玻璃杯,手却没握住,水杯落下,水渍沾湿整片衣摆。他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周围人惊呼几声,旁边的人急忙拿干毛巾给他。 第46章 傅寒起身出去清理,途中看了纪清雨两眼,纪清雨从头到尾都没往他的方向看过。 他的心越来越沉,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仿佛站在悬崖边,未知的恐慌吞噬了他。 晚饭过后告别众人,路边只剩下傅寒和纪清雨,纪清雨被剧组的人闹得喝多了酒,寒风一吹,有些上头,他要上车回去,手臂被人拽住,傅寒把他摔在墙上,衣摆上未干的水痕让他显得有些狼狈,语气冷了下来:“为什么要告诉别人我们是协议结婚?” “为什么不能?”纪清雨看着傅寒身后,眼神空洞,傅寒手里的烟燃烧起来,猩红的火苗在夜里发烫,纪清雨被呛得咳嗽几声,那支烟被按灭,丢进垃圾桶里。 “我这样说,不是你期盼的吗,你不是一直都让我本分吗,我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纪清雨平铺直叙,毫无感情,他的口吻太过生冷,傅寒一时没再开口说话。 半晌,alpha攥住纪清雨胳膊的手骤然收紧,他低下头要去亲纪清雨,似乎要用这种方式弥补些什么,纪清雨任由他亲,就当被狗咬了,不给一点回应。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更是相顾无言。 傅寒这次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进门就摔上主卧的门,终于不再和纪清雨挤在同一个狭小的次卧。 纪清雨懒得搭理,他用更大的力气把次卧的门摔上,这下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个好觉。 第39章 林英走的时候是个安静的午后, 纪清雨一个人陪着她。 城东这片地方他最熟悉,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青草绿地, 十分安静漂亮,走上山是茂盛的草木, 听得见鸟雀的叫声, 空气中是清新的雨水味,安静的晨雾笼罩整片山头,郁郁葱葱,只不过秋天的植被已经黄了三分之一。 纪清雨抬头挡了挡头顶的太阳, 光晕模糊漂亮, 在山间落下一束束白色的光,纪清雨顺着石阶一路往上, 过了个拐角,走到一片安静静谧的空地上。 那是个墓地,在这里买地的人不是很多, 因为偏远,还因为这地方去哪里都不太方便。 最东边的那块墓地,纪清雨把林英葬在了第一个孩子的旁边。过程不算复杂,只是守山人看他过来, 走过来和他聊天。 “好久没看到你了,对了,我前段时间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你得了一个什么什么很厉害的奖对吧。” “前段时间太忙。”纪清雨往旁边看过去, 墓碑上的花已经有些打皱,他看着守山人身旁塑料圆桶里的花束:“这些花卖吗?” “卖,山上新采的。” 纪清雨把花都买下来, 放在石碑前。然后摸了摸石头的肌理,天有些擦边的阴沉,空气清新,算得上舒适,今天也不算太冷。 纪清雨在墓碑前坐了一会,迷迷糊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黄昏了,纪清雨仰头靠在墓碑边,眼睛看着晚霞,他稍微往旁边移了移,确保不会挡到林英。 他就这样陪着林英和他的第一个孩子发了会呆,腿麻了就换个姿势,睁着眼睛,累了就往旁边的草地上躺一会,如此邋遢不成样子,可他已经懒得去想了。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关系,他总是不由自主发呆,最近更是常常嗜睡。 有泥土沾到他的身上,头发上,痛苦的事像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重复出现在他面前。 纪清雨觉得有些悲哀,他似乎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都握不住。现在,就连离别都是仓促的,都没办法好好说。 回去的时候王嫂正张罗着准备什么,家里被贴上装饰,王嫂正往桌子上放新买的香槟。 “夫人,你不是得奖了吗,傅先生说给你办个庆功宴。”王嫂的声音喜气洋洋的。 “我们已经庆祝过了。”纪清雨说,“那天庆祝到很晚呢。” “不一样啊,我们都还没祝贺你呢,更重要的是,夫人,傅先生的生日也马上就要到了,还是他提起来,要把生日和庆功宴一起过了。” 是吗。 真是不巧,他要走了。 马瑜要去江城,他打算跟着马瑜的车一起走,他的东西不多,全部打包起来刚好能装满一个行李箱。 “他的生日是明天吧?”纪清雨说着,拿起旁边的打泡机,帮王嫂一起搅拌奶油,雪白的泡沫很快就蓬松开,他把这些浮沫都装进蛋糕模具里。树莓装点,他又放上些装饰品,然后帮王嫂一起做别的家务。 “对,说起来,他以前从不过生日,这次不知道怎么了,看来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王嫂说着。 纪清雨默默看了王嫂好几眼。 “怎么啦,我脸上有啥东西吗?”王嫂笑着和纪清雨开玩笑。 “不是的。”纪清雨也跟着笑了起来,“就是一直以来都麻烦您照顾我了。” “什么话啊。”王嫂没在意,以为纪清雨是随口一提,却也忍不住多絮叨了两句,“夫人,你就是太客气了,早点把自己当这个家的主人吧。你那些东西,都放在次卧,也不往别的地方摆摆,你来了以后,傅先生都往家里放了不少东西呢。” 纪清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蛋糕做得还不错,纪清雨尝了一口,不太甜,他知道傅寒会喜欢的。 晚上他窝在被子里,忘记把手机静音,半夜被震醒,打开一看是骆笙的消息,对方发了他获奖的照片:“小雨,太好了,祝贺你。” 纪清雨迷迷糊糊的,半眯着眼睛随手就打:“叔,你想不想演出啊,我之后可能还会继续写舞台剧,如果你想的话……” “算了吧,我没法露面啊。”骆笙说,“以后我们还要常来往啊,要经常来找我玩哦,小雨。” “……”纪清雨没回了,他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他忽然想起来,他可能再也没办法和骆笙同台演出了。 他起身,捂住脸,终于觉得有些难过,这座城市他生活了那么久,可是留下的痛苦太多,幸福的回忆越来越模糊。 虽然割舍起来有点痛,可他不得不去告别。 十八岁那年老天爷给他开的玩笑,也要到此为止了。他要去个温暖些的地方,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纪清雨眨眨眼睛,眼前的蛋糕忽然变得有些模糊,他回到房间里,才有些支撑不住地蹲了下来。 窗外的群山依然辽阔高远,飞鸟成群,纪清雨默默走进书房,拿下傅寒的那本画册,最后一页,他在代表骆笙的白鸟旁边画了一个更小的白鸟,不怎么漂亮,歪歪扭扭的一只。 傅寒那么冷漠,高傲,可是纪清雨有时候也会恍惚,他会不会也需要陪伴。 可是他陪不了了,他要走了,或许他们之间没有缘分,他的落点不在傅寒身边。 第二天大家聚在一起,主要是傅家的佣人,生日歌唱了好几遍,众人庆祝过后,只剩下他们两个。 傅寒靠在沙发边,盘腿坐着,他的衬衫解开两个扣子,视线低垂,眉头微微皱着。这个姿势让他显得愈发阴鸷,似乎随时都会把他的猎物撕碎。 他好像有些不舒服,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汗水,抬手不耐烦地扯了扯扣子。 最近公司和官司的事让他喘不过气吧。 纪清雨叹了口气,默默走过去,坐到他旁边。他的膝盖弯起来,用胳膊抱住自己。 他手里还拿了杯柠檬水,缓缓往傅寒那边推了推,声音轻柔。 “喝点水醒醒酒吧。” “……” 傅寒没接,只是把什么东西推到纪清雨面前,纪清雨低头看了看,是他们签署的婚前协议。傅寒的声音有些沙哑:“纪清雨,新的一岁,这种东西作废了。” “家里的音乐室太小了,我给你装修了一间新的,很宽敞,我问了很多人,设备齐全,就在我公司那边,”那些话不像是傅寒能说出来的,他仍旧面无表情,却紧紧攥着纪清雨的手不放,柠檬水差点撒出来:“纪清雨,以前的事,都算了吧,我们,好好过吧。” 纪清雨没动,也没看傅寒。 他的侧脸在空气中像不真实的瓷器,头发摇晃着,眼尾弯弯。他在彩带和香槟浮沫中扯出个灿烂的笑:“好啊。” “我品格恶劣,你可别恶心到自己。”纪清雨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笑,大概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他的腺体分泌的信息素比以往多了很多,或许这是件好事。 雨水味笼罩住整个客厅,潮湿又阴冷,纪清雨时常觉得他的信息素气味寡淡,没想到此时此刻存在感居然这样强。 “傅寒,你还记得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在酒吧拍过一张合照吗?”纪清雨平铺直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那时你给我送了盒饭,我想报答你,就选了家里最大的鱼,做成鱼生,想给你送过去。结果,我问你的朋友们你去哪里了,他们给我指了个方向,我推门出去一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傅寒皱着眉,他怎么会记得那种小事。 “我看到你和一个男性omega在一起,他亲你的脸了,你在抽烟,没拒绝。那时候我想,我可真够自作多情的,你究竟喜欢谁呢。后来,你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我合了影,那天的鱼我都倒掉了。我知道,当时我和你压根没关系,我也不过是自作多情,可我还是很难过,这样的难过,后来我又经历了很多次。” 第47章 傅寒怔住了,明显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攥纪清雨的手更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纪清雨说,“傅寒,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低头拨弄手里的吉他,声音仍旧有些低沉,已经不像十八岁那样好听了,夜色撩人,傅寒忽然抓住纪清雨的手,什么都没说,低头就吻下去。 “傅寒。”纪清雨的手抓住傅寒的衣摆,在一连串慌乱的吻里将对方推开,“给你一个忠告,查一查傅云生和纪燃……” “闭嘴,专心点。” alpha身上渗出强烈的信息素,似乎要把纪清雨吞噬殆尽,可是他忘了,纪清雨是个不怎么敏感的劣等omega,他的信息素不起作用,纪清雨不会被他诱导发情。 “傅寒,这两天对你说了很多重话,我只是太难过了……”纪清雨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他配合傅寒的亲吻和拥抱,几乎对他予取予求。 天边的飞鸟和地上的杂草能在一起吗,答案是不能,他们永远都像世界的两极。 傅寒仍旧握着他的手,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黏腻地让人觉得有点恶心。纪清雨伸手描摹他的眉骨,这样锋利的五官,勾魂夺魄般漂亮矜贵,他看着这张脸,却已经疲惫到用不上任何力气。 和马瑜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就在午夜十二点以后,起码生日这天傅寒的愿望都实现了。 第40章 离开的时候还是深夜。 纪清雨慢吞吞把行李箱拿走, 他的衣服都放在柜子里,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傅寒抱着他的腰, 纪清雨动作轻柔,还是引起他的注意。 “去哪里。” “睡不着, 去喝杯水。” 傅寒的声音有些哑, 松开纪清雨的手,把身旁的位置空出来:“快点回来。” 纪清雨把行李箱收好,除了他带来的衣服,家里多了很多他的新衣服, 傅寒总是让人往家里送很多。 除此以外, 倒也没有其他。 纪清雨觉得,他和傅寒之间总会有这一天的, 有没有孩子,有没有误会,或许从一开始, 从他得知傅寒对感情玩世不恭的态度时就是如此。 曾经他以为,给他一块地方,无论是哪里,让他窝着, 能活下去再赚点钱就可以。 可是,人得到一些虚构的看起来像幸福的东西以后,就忍不住想要更多, 往前走才发现马上就要跌落下去。 alpha很有存在感地呼吸着, 手臂纤长,身影漂亮,纪清雨看了最后一眼, 默默离开,没惊动任何人。 马瑜已经等在约定好的拐角。这里没监控,纪清雨考察了很久。到达江城也不过是第二天中午。 江城是个温暖的水乡,最近戏剧音乐节要在这里召开,比起京市,这里的文化氛围更加浓厚,余悦的新舞台剧也要在这里巡演。 在半路傅寒已经发现了纪清雨不在,他打来电话。纪清雨顿了几秒,鬼使神差,还是接了起来。 “你去哪里了?”傅寒的声音有些沉,“为什么你的行李不见了。” 也为难傅寒了,居然有时间注意他的那些东西,纪清雨平淡地说:“我走了。” “什么意思,你去哪?纪家那边威胁你了?”傅寒的质疑一连串地冒出来,声音有些紧,“你回来,你还想再骗我几次?” “傅寒。”纪清雨看着窗外疾驰的景色,马瑜安静地仿佛不存在,纪清雨死死攥着手,深吸两口气,“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也从来不欠你什么。” “你到底还要怎样。”傅寒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裹着令人胆寒的怒意,“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你为什么总喜欢做这种事。” “做哪种事,以前的事不是我做的,说了很多遍,你就是不信。”纪清雨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眼眶红了,“如果你说这次我不告而别是骗你,那我跟你道歉,傅寒,这段时间我的确瞒着你很多事,但我不是故意的。”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之后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东西被砸碎,纪清雨想,昨天剩下好几瓶香槟,可惜了。 马瑜给他递了包纸巾,他才发现自己在哭。 “……你这么想走,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结婚,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傅寒的声音带着颤。 “我没期待过。” “你说了这么多次爱我,也是假话吗?” 纪清雨的手死死攥着:“对。” “所以你一早就想好了要走。”傅寒的声音平静下来,“很好,你别让我找到你。”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纪清雨想要挂电话,傅寒忽然又问:“既然骗了我,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 “没有理由了,我实话告诉你,我嫁给你是纪燃逼的,现在那个逼迫我的理由……消失了。” 那边没有声音了。 “所以从头到尾就是在骗我吗。” “对。” “你旁边还有人?” “嗯。”纪清雨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故意要让傅寒难受,忽然脱口而出,“是我很爱的那个alpha,我怀过他的孩子。” “本来,和你凑合过下去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又怀孕了,所以我就和他私奔了。” “你爱的那个alpha,不是马瑜吗?” “……什么?”这下落到纪清雨惊讶了。 “他和你青梅竹马,对你无微不至,你高中耍完我后,不是一直都和他在一起吗?”傅寒说,“我都看见了,他抱你,他每天从早到晚都呆在你家里。我让人查过了,马瑜的车都没了,他退租了,你们去哪了。”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能出入我们家,出了什么事,他能第一时间找到你,比我还要早。” “傅寒,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纪清雨觉得异常荒谬,他要和马瑜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应该喜欢上对方了,还跟傅寒有什么关系。 对面顿了顿,紧接着又说:“你的嗓子是人为伤的,你告诉我,是不是纪家人干的。你先回来,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你为什么说走就走?你凭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有权利决定我和谁在一起,我们是联姻,从头到尾都没感情,你身边跟着的omega一个接一个,你有什么说我的资格?你以为就只有你有心,就你一个人的心会痛,会觉得难过吗?凭什么你的委屈是委屈,我的就不值一提,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可以发火,你可以决定原不原谅,你当你是皇帝在大赦天下吗?你喜欢谁,谁就得对你顶礼膜拜,百依百顺?” 傅寒很气恼,语气也跟急切起来:“我可以改,你先回来。” 纪清雨叹了口气:“有很多人都喜欢你,有很多人愿意给你生孩子,你去找他们吧。” “我的孩子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你别想动他。” 傅寒顿了顿,之后,忽然十分突兀地说了一句:“纪清雨,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纪清雨顿了顿,意识到再说下去傅寒可能会察觉到不对,急忙把电话挂断了。 马瑜又给纪清雨递了纸巾,然后他拐进最近的休息站,纪清雨洗了把脸,把头发扎起来。买了杯冰水放在眼睛上消肿。 走出去马瑜在车边出神,见纪清雨出来了,有些尴尬地说:“小雨,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年我不是遇见傅寒好几次吗,我以为他是来寻仇的,他太吓人了,所以我有一次想赶他走。” 马瑜挠了挠头:“他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说我是你男朋友。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吓走他……” 纪清雨顿了顿:“不怪你。小马哥,这件事把你卷进来了,应该是我说抱歉。” 皮卡摇摇晃晃,经过一夜的奔波,在下午终于到达江城,京市和江城天南海北,纪清雨把电话卡掰了,扔进江城的溪水里。 江城是个风景很美的地方,青砖绿瓦,风打在脸上都是温暖的,即使到了冬天,也不用穿棉衣,只裹一层薄薄的外套就可以。 他们到了之后,先吃了当地特色的小面,马瑜早就找好落脚的地方,给纪清雨租的民宿就在剧院旁边,干净漂亮,纪清雨把为数不多的东西摆放好,出去买了些日用品,然后和余悦联系。 她们早就到了,新的剧本发到纪清雨手上,他收到很多本子的邀约,还是最中意余悦邀请他的这一个。工作量不大,时间也宽松,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 江城和京市不一样,水乡温润,吃的都是汤面,糕点精致漂亮,民风也柔和,京市气候不算好,沙尘天和干燥经常出现,纪清雨记得有一次他打工回家,单车上都铺满黄沙。 “清雨,我去跟老板谈买地的事情了,这个老板我熟悉,之前在京市包的地也是他的,回头你要是想也包地,就来联系我,我们晚点再聚。” 纪清雨点点头:“小马哥,谢谢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马瑜把新买的被褥和植物都帮纪清雨搬进屋子里,挥挥手离开了,这屋子还有个小院,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纪清雨甚至想联系骆笙来找他玩。 第48章 他搬了把椅子,躺在躺椅上,缓缓闭上眼睛,安静地发着呆,他很少能这样平静,什么都不想,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肚子饿了,才站起身,准备顺着青石板路走走,出去买些吃的。 找到家面店,食客很多,吃饭的时候他打开手机,本来想把微信也注销掉,换成新的,却看到上面弹出很多消息。 骆笙和囡囡都在问他还好吗,看来是傅寒找他们了。 纪清雨一一回复还好,不用担心,然后把新的号码留给他们,并再三嘱咐不要告诉傅寒。 然后他看了看给他发了最多消息的那个账号,有点惊讶,他怎么能发这么多条,纪清雨没点开那个红点,手指顿了顿,直接把账号注销了。 老板把面端上来,他低下头吃面。 还好,一切都还不错,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周围的食客在交谈:“疯了吧,听说又告了人身伤害。” “伤害什么?” “他老婆的嗓子,说纪燃投毒,那些歌也是,都是他老婆写的。”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去看看,人官方把证据都放出来了。” 骆笙打了个电话过来:“小雨,你妈妈呢,你走了她怎么办,需要我帮忙照应吗?还有,你的孩子……” 纪清雨吃完最后一根面:“叔,你放心吧,我现在很好,孩子也很好。我妈妈她……已经去世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然后传出杯子被碰倒的声音,很久以后骆笙才说:“小雨,你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不用,叔,这里很好,我也很好。现在对我来说,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你有空就来找我玩,我会很想你的。” 他要得不多,也不是很贪心,一碗好吃的面就能让他很饱。 他放下筷子往外走,回程和骆笙聊了一路,晚风吹拂,他忽然意识到,其实一直以来,都有人在乎他,这是不是说明,他没有那些人说得那样不堪,或许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或许他也不算很差。 第41章 就这样过了几天, 纪清雨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江城的生活压力不大,节奏也慢,他这两天一直在看大爷下象棋。 他有时会想起林英, 如果她还在就好了,江城这么暖和, 她一定会喜欢的。 上天是不公的, 不会给好人更多的机会,说到底,谁能决定一个人的好坏。林英一辈子都辛苦,坚强, 保护着纪清雨, 可她对自己如此残忍,从来没想过多爱自己一些, 到头来,就落得如此不上不下的结局。 纪清雨希望如果有来生,林英能托生成一个alpha, 不必承担这种近乎残忍的性别诅咒。虽然他也深知,这不过是另一种逃避和软弱…… 把这些莫名出现的情绪丢掉,纪清雨去参加了余悦的新舞台剧排练,他坐在导演旁边看了全场。 这舞台很宽敞, 聚光灯下的众人沉浸在戏剧之中,余悦是个精力很足的姑娘,纪清雨看着她, 自己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他听每个角色说话, 把内容记录下来。身边温水里泡着枸杞,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余悦和众人拉着纪清雨一起去吃饭,一家家常菜馆, 爆炒鳝丝最好吃。 纪清雨心头一直以来的重压都消散了很多,温暖的小房间,装潢很漂亮,有壁炉里的火缓缓烧着。 余悦悄悄过来,她手里还拿着杯啤酒,看起来喝得有点多,声音压得低低的:“小雨老师,你和你老公咋回事啊,你看看微博上。” 余悦这种性格,估计已经忍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借着酒劲问出来。 “我和他掰了。”纪清雨陈述事实。 “不是,小雨老师,为啥啊,上次在后台的时候他的视线就没从你身上下来过,你不知道,他还来问过我,问你写歌的时候状态怎么样,嗓子有没有不舒服,问你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心情不好。我当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以为他是很高冷的人呢,结果跟我絮絮叨叨了那么久。”余悦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感情的事嘛,就这样。”纪清雨也没想到傅寒干过这种事,他有些生硬地说,“不聊这个了,换个话题。” “哦……”余悦默默坐回去,低头在一旁吃饭,看起来快憋死了。 纪清雨觉得有点想笑,又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道:“好吧,那你一次性问完。” 余悦连忙又凑过来:“其实我就是好奇,网上都闹翻天了,你弟弟和老公的事,你没看吗?” “我把微博卸载了。”纪清雨默默说,“而且他也不是为了我,这种事,找到对方的弱点越多,就对他和集团越有利。” “这样吗?”余悦皱起眉默默说,“可是我觉得……” “好啦。”火炉哔哩啪啦地响,剧组的其他人吵闹着,不知道说了什么,嘻嘻哈哈大笑起来,纪清雨被这种氛围感染得也跟着笑了起来,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他身上披着条毯子,他最近有些怕冷,又抬手给余悦夹了只蟹,试图打断她的话,“怎么还给他当上说客了啊。” “那你们就……之后再也没关系啦?”余悦有些惋惜似的,默默问,“他很帅啊,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他,他这么在乎你……” “嗯……其实本来我和他就没什么关系,离开我他也不会怎么样。”纪清雨这样说着,却觉得眼前的油爆鳝丝不怎么好吃了,有些油腻,他放下筷子。 “好吧。”余悦毕竟是个局外人,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无论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被一个只有工作联系,仅仅合作过一次的年轻姑娘这么说,纪清雨有些感动,这种没由来的善意在他过往的生活中并不多见,因此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吃到一半,纪清雨又灌了两杯水,勉强把想吐的情绪压回去,心想明天应该去看看医生。 手机正好响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是骆笙,纪清雨接起来,对面的语气有些严肃:“清雨,你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消息,纪清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是问:“出什么事了?” “傅寒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消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针对纪家,纪德庸都被逼急了,压着纪燃跟他道歉。” 居然还有这种事,纪清雨怔然半晌,有些惊讶,也怪不得余悦替他可惜,看起来傅寒的确是一副余情未了的模样,不过他才不信,傅寒也不过是一时惋惜,觉得像他这样听话懂事又任他拿捏的o不好找吧。 “然后……”骆笙顿了顿,“傅寒来找我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他看起来状态实在不好,又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他认定你怀的孩子是他的。”骆笙说,“我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 纪清雨的心沉了沉,手机的筷子也跟着顿了顿,他站起身,拉开房门走出房间,这样听得更清楚一些,“那,他没事吧,其实我没想让他怎么样。” 纪清雨想,傅寒那种人,顶多情绪波动两天,就又会漠然地重新投入自己的生活中,傅寒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也压根不需要别人替他担心紧张。 这次换骆笙沉默了。 “清雨,我是他妈妈,对他亏欠很多,是我没教好他,可是,叔还是想问一句,你们之间,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骆笙说完,又继续往下说,“他和我关系很生疏,重逢之后他几乎没找过我几次,只是会派人看着我去医院。他小时候明明很黏着我的,这次是我见过他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你和别人在一起,还问我自己是不是和傅云柏越来越像。” 空气中的青草味更盛了,纪清雨感觉他的心脏被人捏了一下,骨子里一阵酥麻的痛意。 “小雨,对不起,我没忍住,还是告诉他了。” “告诉他什么了?”纪清雨的反应仍旧有些迟钝,说话也磕磕绊绊的。墙边有些泥土,泥泞蹭到纪清雨的裤腿上。他心想,今天穿了件棉麻衣服,大概没那么容易洗净。 “我告诉他,你和他分开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第三者,而是因为你的妈妈……”骆笙说到一半,顿了顿,“对不起清雨,但我觉得,他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应该得到些教训。” 纪清雨顿了顿,几乎能想象得到骆笙斥责傅寒的样子,那种不可一世的人被人责骂,其实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只是希望之后可以和傅寒不再有联系。 “他问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他,我说,大概是因为你一直都没办法和他建立信任吧。”骆笙顿了顿,“他又问了很多,问是不是如果你的妈妈恢复了,你也要走,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在他身边,我觉得应该是的,我就这么回答他了。” 饭店里的灯光亮亮的,温暖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上,纪清雨眨了眨眼睛。 第49章 “我说完他就走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去干什么了,或许是去查当年的事,也或许……我不知道,但是小雨,我没见过他这样。”骆笙说,“我还是有些私心的,我想我应该要和你道歉,但我不希望他一直蒙在鼓里,或许告诉他之后他会非常难过,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饭店外一条长长的河,溪水安静地流淌着,无声无息地流过整片水乡,江城的秋天融化在一片静谧中,大概是纪清雨出去了太久,余悦拿着毯子追过来,披在纪清雨身上。 “怎么了?小雨老师?纪清雨?”余悦的手在纪清雨眼前晃了晃,她长得好看,眼睛尤其有神,“是不是我刚刚的话有些过了,我觉得你这么好,做的决定也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我刚刚就是八卦一下,你没不开心吧?” “没有。”纪清雨又和骆笙说了几句,示意他没关系,反正他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傅寒势力再大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他挂断电话,和余悦一起回到包厢。 吃了蟹和鳝丝,他有点想喝酒,或许只是一杯温酒也不算什么,可他只抿了一口,就觉得有些不适。 明明这些天孩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怎么忽然又开始闹腾起来,他皱了皱眉,肠胃绞在一起,有些想吐,这下是真的有些坚持不住了。 他借口不适,站起身,先一步告别,余悦想送他,也被他摆摆手拒绝。 走出门夜色已经低沉,饭店的墙角摆着几盆花花草草,几乎没多少商铺还开着,这里的夜生活不算热闹,行人也稀疏。 纪清雨低下头,打开手机,他被人八卦了一天,自己身为事件的主人公,居然一无所知,他想要不要把微博下载回来,可又怕自己久违的平静被打破,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有些想林英了,他猛然想起以前的微信号上,聊天记录一直没有清理,他匆匆切回去,幸好有十五天的注销时间,他把所有聊天记录都保存下来,自己靠在路边看了又看。 中途被弹出来的语音消息打断,纪清雨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几乎有些疑惑不解。 为什么傅寒要一直找他。 纪清雨有些无奈,语音电话响了一遍,然后是第二遍,没完没了,让他有点厌烦。傅寒是这样没完没了的人吗? 他看着早就九十九加的消息,还是没勇气点开,干脆点了删除,把聊天框连带着傅寒的话全部删了。他是个心软的人,但无论别人怎么说,在这件事上他也不想再有半点让步。 第42章 虽然看起来绝情。 纪清雨回家睡着以后, 还是梦到一些往事。 高三的大课间,纪燃把纪清雨叫出去,两个人聊了会天, 正聊得开心,傅寒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他和纪燃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 上课铃响, 纪燃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一阵,弯了弯唇先行离开。 在走廊拐角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alpha穿着校服,看起来十分高大,他的校服扣子没扣好, 显得有些散漫, 头发也只是随手抓了抓。 纪清雨刚想问对方有什么事吗,傅寒的手里就多了一件浅蓝色的挂件, 看起来很昂贵的样子,它像变魔术一般被变出来。 “这是什么?”纪清雨轻声问。 “不知道,随便找的。”傅寒也跟着纪清雨放低声音。 两个人的头凑得很近, 盯着那个小小的挂件,纪清雨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像在说悄悄话一样。 “好吧。”纪清雨默默拿过来,本来想装作不在意,但还是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有什么好珍惜的, 就是个手机挂件而已。”傅寒的声音带着点微不可差的笑意。 “好漂亮。”一个玻璃做的透明小星星,很奇异地泛着蓝光,纪清雨用指腹反复拨弄, 心里美滋滋的。 “你有手机吗, 你的微信是多少?”傅寒忽然问,“我最近睡眠不好,可能会给你打电话, 包括你凌晨睡着的时候。” “我睡眠也不好……”纪清雨想,干嘛要吵醒他。 “那就早点打,连着语音睡觉。”傅寒说。 “为什么,你睡眠不好可以吃药,或者去看医生,我又不会治病。”纪清雨笑了笑,挂件已经攥在手心里,小小的一个硌得手心有点发痛。 “那你把手机链还我。” “凭,凭什么?”纪清雨瞪大眼睛,这个人的脸皮好厚,刚刚送出去的礼物居然还能要回去,“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 “那跟我语音通话啊。”傅寒捏起纪清雨的下巴,垂眸看着他,傅寒的眼睛很好看,纪清雨觉得被傅寒触碰的地方开始发烫。 “不要……” “为什么?”傅寒松开手,又用小指勾纪清雨的小指,于是从手指处逐渐到心脏,纪清雨的身体开始发烫。 傅寒太会撩拨。 “上课了,再说吧。”纪清雨抿了抿唇,浑身僵硬,他跑了,火箭一样。 “喂,别忘了加我。”傅寒在身后说,声音越来越远。 纪清雨醒过来,手挡住眼睛,他昨天倒头就睡了,忘记拉窗帘,天刚刚亮起来,冷光刺目。 他把自己的头用被子包裹住,他讨厌梦到过去,他的后颈在这种阴郁的雨天会有些发冷,一种隐约带着酸胀的疼,大多数时候他已经适应了和这种微妙的不适感长久共存,可今天却格外明显。 那个挂坠,早就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纪清雨在床上躺了很久,才拖动自己的身体下床,拖出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从自己少到可怜的行李里翻箱倒柜,可是努力了很久,也一直都没有找到那个挂坠,他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坐在地上晃了会神。 窗外的飞鸟扑腾着翅膀。 江城看起来温和柔软,可是下起雨来比京市还要猛烈,而且衣服总是不干,纪清雨看着院子里的湿湿的衣服,移开视线。 他以为睡一觉身体就会有所好转,可起床的时候,大脑仍旧昏昏沉沉,浑身都酸软无力。 他强撑着去医院挂号,这医院环境还不错,明净的窗户,上午人不多,他戴着口罩,在角落独自排队,来医院太多次,这些流程已经像回家一样轻车熟路了。 大厅里的电视在播娱乐新闻,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总是硬要往纪清雨脑海中塞,似乎在哪里都逃不开。 纪燃不愧是当红明星,一出事,所有营销号和狗仔都冲了上来,甚至连家门口都有人围堵,不知道是不是沾染了某种特性,他的私生总是很可怕,以前会偷偷躲在门外蹲纪燃回家,现在则升级为咒骂,侮辱,似乎找到了堂而皇之愤怒的理由,纪燃的家门口被泼上油漆,很多人愤怒,那些让他们动容的歌、那个骗子,居然是他们真心实意爱过的。 娱乐主播播放了一段视频,是纪燃家外的墙壁,被油漆和其他成分不明的涂料糊满。那些刺目的话被打了码,即使这样还是能看出很多不堪的字眼。 抄袭狗,不要脸,贱货,怎么还不去死……几乎全都是这样的词汇。 纪清雨把口罩拉得更高一些,他并没有拉黑纪燃,可出事以后,纪燃大概也知道自己手里已经没有了威胁纪清雨的筹码,始终都没有再联系他。 这一切也不过是对方咎由自取。 到了叫号,纪清雨走进去,他坐在椅子上,医生先看了看纪清雨的后颈,伤疤变成很浅的白色:“来看腺体?做手术多久了?” “不是……”纪清雨有点尴尬,“我怀孕了,来产检的。” “怀孕?你没有被标记,怎么怀的孕?” “这个,我也不知道,就是怀了。”纪清雨的声音越来越小,“上一个给我诊断的医生说,这种情况也有,就是不太常见。” “的确不常见,除非对方能把宫口打开,在你体内成结,基本上还需要多次重复才行。”医生也是个o,一板一眼,完全把这些词当做医疗术语,纪清雨却低着头在心里默念。 别说了,别说了。 他的耳朵通红一片,整个人都像熟透的虾。 医生看他一眼:“呦,小同志,都快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纯情?快去检查检查,拍了片才能看出来是什么问题。” 拍完片医生调出电子档案,仔细看过之后,有些严肃地皱了皱眉:“你最近是不是情绪起伏比较大,这一胎不太稳,你知道孩子和母体是绑在一起的,如果你一直心情不佳,忧思过重,对孩子的身体会有影响。” “而且,你之前流过产,腺体有伤,强行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或许会对身体不好,这不是开玩笑的,你一定要慎重。”医生语重心长,他看着眼前的omega,脸上有遮掩不住的郁气,苍白的脸因为这种沉郁反而多了几分脆弱的漂亮。 纪清雨低头看他的小腹,他抿了抿嘴,脱口而出:“我,我还是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我知道,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也应该明白,你的身体其实没有那么好,你常年过度操劳,又思虑伤身,本身气血就不太足,这个孩子,即使护理得当,可能还是会对你有不小的损伤。”医生再三重复,希望纪清雨慎重考虑。 第50章 纪清雨迟钝地接收着医生的话,紧接着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地说:“即使是这样我也要生下来。” 纪清雨只觉得自己不能再失去什么了,他的人生中失去了太多太过重要和珍贵的东西。即使是为了向第一个孩子赎罪,他也不能再扼杀一个生命。 从医院出来,他更觉得心乱如麻。 之后的日子里,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剧院,他想用更多的工作让自己忘记这些压力。 外界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些大人物的事终于可以离他远一点。他不去听不去想,每天在医院和剧院之间两点一线,很快便和新的剧组人员混熟了,余悦更是精力十足,除了工作就是拉着纪清雨四处闲逛。 和比他小这么多的o呆在一起,纪清雨倒也不觉得无趣,每天都很充实。余悦话很多,大多时候他只要听着就行,这样反而让他觉得安心,那种一个人时滋长出的孤独也淡了下去,只是有时候忽然觉得有点空,他选了型号最窄的床,但是一个人睡还是有点孤单。 剧组工作紧锣密鼓,转眼半个月过去,到了第一次正式联排,他今天带了杯枸杞,头发拢在耳后,耳朵边还放了一支笔,早早就等在剧院。周围忽然有些嘈杂,他听见余悦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剧院门口很吵,纪清雨无心去凑这个热闹,拿起本子往后台走去。 他似乎太低估自己的身体,还以为自己可以始终保持平淡,他一味地想要逃避,却发现即使逃跑了也没办法回避过往的记忆。伤痕就在心底,始终在发酵,不解决就会痛苦,宛若一块经久不化的淤青。有时候他想,他真的会好吗,那些从朋友的陪伴中获得的温暖会不会只是错觉。 他低下头,又是一阵眩晕,腺体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的手没拿稳,杯子哗啦一声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不能进去,里面在排练,再进来我们就报警了!” “保安呢?你干什么?!” 纪清雨眼前一黑,蹲下来缓了好久,腺体的痛苦却没有停息,耳边一片嗡鸣,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冲了过来,纪清雨从后台看过去。 那个人是傅寒。 光影游离在他的脸上,寂寞和暗淡一同跟着发酵,纪清雨的心被紧紧攥起,他后退两步,拼命往阴影里躲。 流年不利。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居然让傅寒找到这里。 第43章 他想要甩掉他, 忘记他,这种愿望越是强烈,似乎就越是难以实现。纪清雨躲在后台的角落, 他的头痛得厉害,傅寒的眼睛往这边扫射过来。 他跪倒在地, 缓了好一会, 然后终于挣扎着站起身,在傅寒还没有走过来的时候先一步从后台的窄门离开了。 跑到半路他支撑不住地停下,腺体像火烧一样痛。他站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拿出手机, 登录以前的账号, 果然,傅寒的消息一直没断, 又一次堆到了九十九加。 他喘着气,觉得嗓子里的空气不上不下,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他鸵鸟一般躲开外界的一切,导致现在万分被动。 他的手指颤抖着点开聊天框,从删除的地方往下翻,对方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的, 发的时间越来越密集。 “你在哪?” “安全吗。” “十八岁那年是不是也是被人威胁的?” “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才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和纪燃聊过了,他被抓了, 进去之前都告诉我了, 对不起……”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那些事了,我只是害怕你会走。” “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别人, 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我。” 纪清雨觉得自己十分混乱,一方面他的头脑发晕,不清楚为什么傅寒忽然对他说了这么多好话,同时他的身体也几乎支撑不住,腺体滚烫,眼皮也沉甸甸的。 他在家门口的药店买了些止痛药,就着瓶矿泉水匆匆吞了,然后打算抢在傅寒找到之前回家收拾行李跑路。 可他跌跌撞撞跑回去,拿起院子里那几件还没干透的衣服,没收拾几下,整个人就支撑不住地倒下去,他瘫倒在床上,意识模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直到夜晚有人在门口敲了敲门,纪清雨才重新从昏迷中转醒。很好闻的青梅味从院子外面渗透进来。 纪清雨的鼻尖嗅到这种好闻的味道,整个人都跟着舒展了一点,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发现自己似乎正在发热。 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算不上正常。 真是倒霉,又被人追,又出了身体问题,门外那人不知道要怎么样,可能今天纪清雨就要在这个院子里英勇就义了。 那几声敲门声极轻,在夜里显得有些吓人,纪清雨扶着周围能支撑的把手站起身,警惕地看着门外。 可是没有人砸门,也没有人猛地闯进来,一切都安静地让人觉得反常。 傅寒在院子外敲了敲门,他的声音是尽量克制的温和,他清了清嗓子,语速都放得很慢:“你放心吧,你不同意的话,我是不会见你的。” 纪清雨就站在门的另一侧,他的手死死握住门把,屏住呼吸,他的身体贴在门边,小幅度地踩着地面上的石子。 傅寒忽然这样和颜悦色,他实在是不太习惯,他还以为傅寒第一时间就会找几个保镖把他绑回去。 见纪清雨不出声,傅寒又说了些什么,无非是反反复复的承诺和保证。 “傅寒,我,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走吧。”纪清雨听得耳朵疼,忍不住打断,他觉得傅寒的话太多了。 “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不好。”纪清雨的嗓子沙哑得吓人,他头晕脑胀的,腺体的神经痛连带着整个骨头缝都跟着痛了起来。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就会发现纪清雨身上的雨水味已经快把整个院子淹了。 他自己还浑然不觉,抖着嗓子勉力应对傅寒:“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他的腺体还是不舒服,又怕吃太多止痛药会对孩子不好,只能忍着,但即使如此仍旧发出了几声极轻的微不足道的呻吟。轻得像某种小动物的喘息声,纪清雨迅速捂住嘴。 “我就看你一眼,确保你没事我就走。”alpha的声音隔着门还是十分清晰地传了进来。 他还能出什么事。纪清雨有些无奈,内心不停挣扎,他犹豫半晌还是开了门,三更半夜的,周围几个院子里的人肯定都睡了,别吓到别人。 他轻轻开了条小缝,门外的光线被alpha高大的身影挡住大半,傅寒的手一下抓住门边,纪清雨吓得使劲合上门,门砸到肉上,傅寒闷哼一声。 “你,你没事吧?”纪清雨这下猛地把门全都拉开了,刚刚那一下他用的力气可不小。傅寒的手还在门边不放,纪清雨有些着急,“你干嘛去拉门啊,你不是说不进来吗?” 傅寒还站在原地,他的手背已经青了一大片,淤紫色触目惊心,看起来十分骇人,即使这样,傅寒的视线仍旧一动不动地落在纪清雨身上,像是痛觉神经失灵了一样。 “对不起,你的手……还是快去医院吧。”纪清雨狠了狠心,咬紧牙根,坚决不放傅寒进门。 傅寒像没听到一样,他看着纪清雨,视线死死的黏在对方身上,纪清雨被他盯得有些发怵,更拿不准应该用什么方式面对他,只能问:“你,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什么都知道了。”傅寒说,“是我不好,我只想和你见一面,当面说清楚,如果你觉得呆在我身边难以忍受,我就不会再出现打扰你,我只是觉得,或许我能帮你做一些事情,你和孩子都需要钱和照顾。” 傅寒像一只失去獠牙的猎犬,纪清雨能看到他眼底的青色,声音也很小:“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傅寒身上的青梅味不太稳定地溢出来,纪清雨惊讶地发现他的腿居然跟着软了两下,明明以前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这是我的孩子,你别想对他做什么。”纪清雨后退几步,傅寒要干什么,他不明白,也不敢信任。 傅寒上前两步,把人死死拢在自己怀里:“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再也不会做什么了。” 纪清雨的后颈被青梅的味道笼罩住,终于没那么不适,他不得不承认,即使他能够克制本能,他身体里的孩子也会渴望父亲信息素的安抚。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傅寒的声音闷闷的,纪清雨感觉到拥抱着他的alpha在颤抖,呼吸和眼泪一同打在他的颈侧,其实纪清雨已经不会觉得那些痛苦难以忍受了,他已经能够很平淡地对待它们,只是很偶尔的,那些痛苦会吞没上来,试图反噬他。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撑过来的。 纪清雨被傅寒勒得有些难受,他艰难地拍了拍傅寒的后背,示意自己快喘不上气了,让对方放手。 第51章 “我,我没让你进来。”纪清雨的眼眶也红了一圈,“我也没说要原谅你。” 傅寒这个时候就开始耍赖,他伸出手去勾纪清雨的小指,这种撒娇的动作自从重逢后纪清雨就没见到过。 “你别来这一套。”纪清雨的身体麻了一半,一些尘封的记忆重新复苏,他想起十八岁的傅寒,像被烫到一样往后退了一大步,猛地拍开傅寒的手。 傅寒颤抖着嘶了一声,纪清雨这才发现,他这一巴掌正好打在傅寒伤口上。好像很痛,傅寒的神色都变了,额头冒出一排细密的冷汗。 “你快去医院吧,不要在这里,你再来的话,我就要换地方住了。”纪清雨顿了两秒,绝情地把门关上,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动作剧烈到砸掉了门檐上的几朵野花。 纪清雨喘着气,靠在门边呆立了一会,alpha似乎在门外又敲了几下门,然后逐渐没声了。 纪清雨就这样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那人似乎十分不甘心的挠了两下门,又在原地来回踱步,过了很久很久,才托着沉闷地脚步离开,纪清雨终于舒了口气。 很奇怪,他的腺体居然不痛了,大概是得到了傅寒信息素的安抚。他揉了两下脖子,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手机振动两下,他低下头一看,傅寒又发来新的消息:“你不要换地方好不好?” 过了一会又发来一条:“我不会老是去烦你的,好吗?” 纪清雨怀疑自己没睡醒,他关上手机,回到房间,很快就陷入梦乡。第二天醒过来,去剧院一看,有人居然来得比他还早。看到纪清雨,想要起身过来,最终还是隔得远远的。 纪清雨看到他的右手,包裹上一圈纱布,像个木乃伊。他顿了两秒,强行移开视线。 直到人来齐了,傅寒才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你们这部剧,我赞助了。”傅寒缓缓说。 “赞助什么啊,这么小成本的剧,你要亏本的,你花了多少钱啊?”纪清雨离傅寒三米远,杯子抱在胸前,明显还是警惕的, 余悦仍旧挡在纪清雨面前:“你钱到位了就走吧,小雨老师压根不想见到你,你干嘛缠着不放啊?” “真的不想见到我吗?”傅寒没理余悦,只是盯着纪清雨,柔声问。 “真的。”纪清雨平淡地移开视线。 纪清雨半晌没听到回复,他微微抬起头一看,傅寒的视线有些失落,嘴也紧抿在一起。 “今天不想见我,那明天说不定想见我呢,或许后天想见呢。” “你,你十八岁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我十八岁的时候,你对我也没有这么冷淡。”傅寒这话说得有些委屈,纪清雨看着男人缠着绷带的手,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的样子,怕自己又会心软。急忙转身离开了。 第44章 傅寒似乎要把工作地点搬到剧院, 由于是投资人,剧组的大家也不好赶走他。 “这舞台剧是讲什么的?”傅寒坐到纪清雨身边,纪清雨正攥着笔写些什么。 “讲两个人分开了就再也没有重逢。” “你就拍这种东西, 你就喜欢这种东西吗?”傅寒的声音又低落了下去。 “对。”纪清雨缓缓说,“我就喜欢这种东西。” 傅寒看起来有点恼怒, 手蜷缩了一下, 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好,喜欢就拍,都说戏剧是假的。” 他还在说, 转头看见纪清雨已经起身, 拿着他新买的枸杞杯,去跟导演讨论剧情了。 傅寒一个人坐在原地, 周围的演员没一个人搭理他,有些甚至还在看着他窃窃私语,眼神都是打量和敌意。 傅寒忽略掉所有视线, 低头处理工作。 终于排练完,晚上余悦拉着纪清雨吃饭。 本来要接纪清雨走的傅寒和两人保持着三步以内的距离。 纪清雨在前面走,他在后面默默跟。 这几天纪清雨的腺体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傅寒时不时因为情绪波动溢出的信息素。 “不是, 怪吓人的,他要这样跟到什么时候?”余悦挽着纪清雨的手,小声说。 “不知道啊。”纪清雨倒是挺平常心的, 甩不掉就跟吧, 还能省顿饭钱。 大概是见纪清雨没有很明显的抗拒,傅寒凑得更近了一些。 “吃完饭先跟我去一下医院吧,我约了医生, 好好看看。”他去扯纪清雨的衣角。 “我自己会看医生的,不劳烦你了。”纪清雨的视线移开,手默默把傅寒的手扒拉下去。 “我在京市的家里找到了这个。”傅寒把手心摊开,露出那个小小的挂坠,“这么久了你还带着?” 他的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盯着omega,看起来好像很期待纪清雨肯定的答复。 纪清雨看着那颗蓝色的星星,在夜晚的灯光下闪闪发亮:“这是什么,我忘记了。” 傅寒被噎了一下,纪清雨已经和余悦走远了。 “什么这么久了,你们年轻的时候有情况?”余悦小声八卦道。 “嗯。”纪清雨说,“我是他众多伴里面最好哄的一个,他就送个挂坠逗我。” “哇,他怎么这样?”余悦看着呆在原地的傅寒,“他还在后面呢,看起来愣住了。” “别管他。”纪清雨缓慢地说,“吃这家蟹黄小笼吧。” 傅寒没进来,大概是怕扫兴,只是一个人在屋外买了个卷饼,吃完就等着纪清雨和余悦出来。 纪清雨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个o在要他的联系方式,被他摆了摆手拒绝了。 傅寒又在抽烟,一边抽一边打电话,风衣裹在身上,冷淡的侧脸疲倦矜傲,他仍旧忙碌,看起来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好。 见纪清雨出来,他又交代两句,急匆匆挂断电话,把烟灭了,然后跑过来,隔了一点距离,视线近乎有些殷勤的看着他。几乎像一只大型犬。 “如果你有事要忙,就忙去吧,不要一直在这里,我们……看着也有负担。”纪清雨默默说。 “就是,本来好好吃饭呢,你这样我们都没法好好吃了。”余悦完全站在纪清雨这边,这么多天了,从微博和纪清雨零零散散的话里也能差不多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本来觉得眼前这人很帅,可是听完那些事情,此人的帅气原地滑落了好几个档位。 余悦有了新的约会对象,和纪清雨分别在路口,她临走前瞪了一眼傅寒,不放心的嘱咐道:“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快去吧。”余悦吵吵闹闹,叽叽喳喳,让纪清雨觉得没那么孤单,傅寒的存在也没有那么突兀和具备压迫感了。 余悦前脚刚走,后脚傅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走吧,医生等着呢,你的腺体本来也需要定期复查,就当是为了孩子。” 纪清雨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在这件事上他不想过多争辩,于是跟着傅寒上了车。 “你的身体最好不要生这个孩子,腺体本来就脆弱,又缺乏信息素的安抚,对孩子的情绪,对你的情绪都不好。”到了医院做了检查,医生终于下了结论,“不好好养护的话,以后身体会更差的。” “我一定要生。”纪清雨还是这句话。 “你们这些年轻人,自己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都不要命啦?”医生还没说完,纪清雨已经站起身走了。 傅寒又要去拉他,纪清雨不厌其烦,把他的手甩开,更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想了想,拉着傅寒走到医院没什么人的桌子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傅寒看纪清雨终于打算理他,嘴角挂起一个弧度。 纪清雨深呼吸,抿了抿唇终于开口,声音缓慢温和。 “傅寒,你知道很多东西都是有保质期的。可能在保质期之前这个东西都不会腐败,可是一旦保质期到了,就没有办法再回到从前了。人也是有保质期的。”纪清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还是淡淡的。 “你的手,伤到肌腱了,记得不要沾冷水,不然以后阴雨天总会痛。这种痛不会要了你的命,可是却会时刻让你想起,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那个受伤的地方也不会完好如初。” “要问为什么我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纪清雨指了指自己的腺体,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因为我的身体上有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伤疤。”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在让你可怜我,或者加倍要你的补偿,而是要告诉你我们之间的保质期到了。”纪清雨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口渴,可是他还是想说,他想一口气把这些话全都说出来,这样他时不时跳出来的胸闷和闪回一般的痛苦或许能够减轻一些,“你的手不要提重物,不要不在意,江城的湿气太重了,为了你自己好,你也快些回去吧,你不走的话,我还要搬家……我挺喜欢这里的,也挺喜欢现在的工作,你,你有点打扰到我了。” 傅寒盯着纪清雨,半晌没有说话。 “刚刚医生也说了,你在孕期,需要alpha的信息素,我在这里,起码对孩子比较好。”傅寒的声音很低,很沙哑,似乎也知道自己用的是让人不齿的手段。 第52章 “没关系,我被你标记的那六年也不需要信息素,这种东西也不是必须的。”纪清雨说完就站起身离开了。 好伤人的话,傅寒深呼吸两口,才能假装自己没被伤到,继续像个没事人一样在纪清雨身边晃。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傅寒还跟在后面。他不敢离纪清雨太近,只是在纪清雨身后两步,走了几步纪清雨又听见alpha没话找话:“好久没听你唱歌了,能不能再给我唱首歌,我生日那天,许的愿望就是和你好好过下去,能听你唱歌。” “我的嗓子早就哑了,唱歌不好听的。”纪清雨拎着手里的病例,他在看片子,腺体损伤连带着神经痛,他没想过会遇到这种问题。他把相片收起来,“而且,也不是所有人的生日愿望都会实现。” 傅寒被噎了一下,纪清雨已经打车了,他忽然感觉他和纪清雨之间有一面无形的墙,无法撼动,纪清雨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把他隔绝在外。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纪清雨问,“纪燃应该只是被拘留十五天,还没开庭呢,你应该很忙吧,傅云柏呢,他应该也很生气吧。” “傅寒,你其实没有那么爱我吧,你可以为了一件事六年不去找我,现在你也不过是在忏悔,愧疚总会有耗尽的一天。”纪清雨叹了口气,他今天穿了件薄薄的单层外套,绒毛材质让他整个人显得年龄很小,站在医院外有人频频回头看,“到时候你又可以回到你的世界去,按照你之前习惯的方式生活,我呢,孩子呢,该怎么办呢。” “当年那些人,那都是逢场作戏。”傅寒心慌了一下,过去抓纪清雨,被纪清雨推开。 “纪清雨,你当年不是喜欢我吗,我以后也会只喜欢你,我们继续过下去不好吗?” “不好。”纪清雨说,“我累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为什么你对我能这么平静,你怪我也好,让我补偿你也好,你为什么对我像对陌生人一样,比对陌生人还要冷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果我受伤了,你一定会比我自己还要心疼。”傅寒说,“其实你早就已经不在意我了,对吗?” “我那时十八,是个傻瓜,现在再傻又要被人骗了。”纪清雨说,“当年你只要勾勾手指,我就傻乎乎地以为你只对我好,现在你再说两句好话,我就要原谅你吗?我妈妈在天上看着我,她看到我对自己这样不好,是会伤心的,我不想让她不放心。” 纪清雨走了,他以为说了这么多绝情的话,傅寒应该无论如何都要知难而退了。 他心乱如麻,在江城漫无目的地闲逛,到了后半夜才回民宿。 江城的风带着水汽,潮湿地吹在脸上,撩起纪清雨的发梢。 夜晚黑漆漆的,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纪清雨隐隐约约看到门口有个人,坐在地上,头埋在膝弯里,似乎睡着了。 纪清雨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又一次翻涌起来,说了这么多,到头来都是白费。为什么要一直抓着他不放呢。纪清雨想了很多,最后得出了结论,他走过去,拍了拍傅寒。 对方迷迷糊糊转醒,抓住纪清雨的小腿,他的手很宽,傅寒似乎又喝了酒,耳朵有些红,意识不清醒地靠在纪清雨的腿上:“你回来了……” 纪清雨叹了口气。 “傅寒,你是不是觉得不甘心,是不是还想做?如果是的话,你就来吧,做完就走。”纪清雨俯视着傅寒,傅寒从那双眼睛里看不见什么情绪,冷漠的像冰原一样。 一记绝杀。 傅寒彻底哽住了,他被这软软的一句话扇了一巴掌,没反应过来,僵在原地好久,酒醒了一大半,怔怔地说:“你说什么?” 第45章 傅寒嗫嚅了很久, 才像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说话了,垂下眸子,手在微微颤抖。 纪清雨这才看到他手里的盒子, 打开是很漂亮的戒指,这次不是星星挂坠了, 说起来, 其实纪清雨更喜欢那个挂坠一点,这钻石水头很大,显得有几分真心似的。 傅寒的眼睛暗沉沉的。 他看起来不太清醒,抓住纪清雨的手却不放了, 他的脸埋在纪清雨的小腹上:“反正, 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我了对吗?” “你也会像妈妈一样,离开我, 再也不回来了。”从这个角度看,傅寒的五官依旧锋利,可眼睛却罕见的显得有些温柔, 带着纪清雨理解不了的情绪。 傅寒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看上去衣服上都沾上一层露水,纪清雨摸摸他的额头,居然比自己前几天还要烫。 傅寒任由纪清雨摸着, 手还抱着纪清雨的腿,死死不放,纪清雨的手指在傅寒的额头上探了两下, 被傅寒咬住, 咬出一个印子,纪清雨嘶了一声,傅寒又讨好地舔了两下。 纪清雨被傅寒舔得哆嗦, 叹了口气,总不能把人丢在路边不管,他犹豫半晌,还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搬进去,猛地扔在床上,傅寒的手还握着他不肯放。 纪清雨累得满头大汗,倒在床边,他在一旁看着对方,傅寒睡着的时候眉心总是微微蹙着,他的手掌很宽,屋子里有依稀透进来的路灯的光。 他去拿湿毛巾,找了点喝了酒也能吃的退烧药。 只有一张床,纪清雨看了看沙发,擦了擦头上的汗,有点赌气似的,最后还是裹着衣服在傅寒旁边睡下。 他摸了摸纪傅寒的鼻梁,叹息一般地说了声:“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不是生怕我生下你的孩子吗,不是说我很讨厌吗,你知道吗,我很记仇的,你说的那些,我都记着呢,” 傅寒抱住纪清雨的腰,往omega的怀里缩了缩。 他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终于下定决心打开手机把微博下载回来,点进去一看,这才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慢慢梳理了一遍。 无数条网友的评论,雪花一样在他眼前掠过,傅寒的手忽然伸过来落在纪清雨的身侧,整个人像个火炉,很有存在感的包裹住纪清雨。 纪清雨的视线仍旧锁定在屏幕上。 最新的词条后面写了个爆,就是今天晚上刚刚发生的事,不断有新的实时评论弹出来: “所以只有其中一部分版权能拿回来,其他的因为证据不足很难界定?” “过了这么久,怕是拿不回来了吧。” “你们没看吗,傅寒花几千万买下来了。” “几千万?买这几首破歌?他疯了吧。” 花了多少? 纪清雨睁大眼睛,傅寒还在睡觉,紧紧抱着他。 只有傅寒在的时候才没有那么痛,他的腺体大概是背叛他了,医生说妊娠期的omega需要alpha的信息素安抚,或许对于他来说更加如此。 他没缓过来,还在为刚刚知道的消息震惊。 月光照进来,两个人的影子被夜色拉得很长,所以傅寒等在门口是想告诉他这个消息吗,他等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把这些歌都买下来。 花了那么多冤枉钱,纪清雨都觉得痛心起来,只是几首歌而已,再有钱也不能这样烧吧。 江城的床比京市的次卧还要小,傅寒这么大的人,纪清雨要窝在他的怀里才不会掉下去。纪清雨被傅寒抱的发汗,胳膊不舒服的来回乱动,又被更紧的抱住,傅寒的头发落在纪清雨的耳侧,有些发痒。 江南和京城不一样,温暖但潮湿,窗外的天色都叠着一层绿影。 现在天还没亮,纪清雨很困,傅寒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他迷迷糊糊的攥住傅寒的手。腺体发出了积极的信号,不怎么痛了,他闭着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身后已经空了。纪清雨有些迷茫地起床,闻到很好闻的饭菜的香味。 来敲门的还有马瑜,看起来他买地的事情已经谈拢了,他一进门就看到傅寒,整个人愣住,视线立刻沉了下去,宛若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他鼓起勇气大吼一声: “你怎么在这?” 傅寒正在厨房煮面,一脸轻蔑又恶意地侧过脸,好整以暇地看着马瑜,露出一个挑衅的笑,他的身上还围着围裙,看起来颇具喜感。 “你快走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我,和小雨,都不欢迎你!”马瑜手里抱着新采的水果,红澄澄的柿子,慢吞吞警惕的走进来,隔绝开傅寒和卧室。 “你是哪位?”傅寒不搭理马瑜,只把面放进碗里,又放上葱花,准备朝卧室里端。他沉下视线的时候总是很有压迫感,马瑜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傅寒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他敞开了一点卧室的门,似乎有意让马瑜看清楚屋内的状况,只有一张床,被揉得乱七八糟的被子,傅寒身上穿的衣服似乎也是纪清雨的。 “不是?这什么情况??”马瑜冲进来,拦在纪清雨床前,“你又干了什么,你是不是人啊你?” “我不是人,难道你这个趁人之危的东西就是?”傅寒仍旧游刃有余,像一只展示领地的狮子。 第53章 “你别自己龌龊看所有人都下流,要不是小雨受不了你了,我会带着他走吗,你趁早哪来的滚回哪去,你再有钱有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不要脸……不要脸的东西,你早干嘛去了。”马瑜居然敢当着傅寒的面说这些,纪清雨默默为他鼓掌。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傅寒摔碎了旁边的陶瓷罐子。 马瑜噤声了,说起来能在傅寒面前骂出这些话,纪清雨已经十分佩服他的勇气。 “别吵了……”很微弱的声音,纪清雨非常适当的打断,房东的陶瓷罐子不知道是装饰品还是古董,或许还要他花钱去赔。 两个人安静下来,马瑜的头探进来:“小雨,你还好吧?” “嗯……”再吵下去就不好了。 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饥肠辘辘,耳朵也不得安宁,听着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拌嘴,要不是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他真想直接出门,离这两个人都远远的。 傅寒把马瑜推出卧室,把房门反锁,马瑜在门外又骂了起来,直到纪清雨被吵得受不了,勒令他们闭嘴,他才得到片刻的安静。 面倒是好吃,纪清雨吃完一碗,傅寒又把剩下都给他。然后往面上放了一些桂花酱。 “这是什么时候……” “我这几天做的,你高中就喜欢吃。” 纪清雨看着傅寒的手,他对自己的身体一向是不怎么在意的,绷带缠了几天就不再缠了。 那些淤青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纪清雨的视线停顿了两秒,最终还是默默移开 “你的腺体太脆弱了,要生孩子,简直是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傅寒开了口。 “又不是你的孩子。”纪清雨依旧嘴硬。 傅寒笑了起来:“那些天,那种频率,你要是能再出去找别人,那才是奇怪。” “是啊,我让你很爽吧,所以才会想回来找我。”纪清雨说。 傅寒被噎了一下,想开口说“我不是”,却发现的确没法反驳。 本来还想再吵几句,纪清雨却实在没力气了,马瑜还在屋外,纪清雨觉得十分困倦,他刚想起身,不定期的神经痛猛地敲击他的后颈,痛苦又一次造访,他手里的碗没端住,先一步落到地上。 这下两个人都愣住了,纪清雨身上的信息素浓郁起来,从未有过的浓郁,可是同时,后颈也从未有过的剧痛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骤然黑了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傅寒眼疾手快,冲过来接住他。 “纪清雨?纪清雨!”傅寒恐慌的声音在身旁喊道。 他只能看到天花板逐渐变黑,马瑜从隔间冲进来,他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是在医院。 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纪清雨被两个人的争吵声吵醒的,门没关好,虚虚地遮掩着,傅寒的背影仍旧挺拔而傲慢的,挡在门口,大部分声音来自马瑜,单方面对着傅寒输出。 纪清雨发现自己的手上还夹着什么东西,干脆拿了下来,这一拿,旁边的心电仪就开始报警,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事故了,下一秒争吵声停止,门被猛地撞开,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纪清雨捕捉到傅寒眼底的惊慌,装作没看见一样背过身去拉起被子,他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去。 “小雨,小雨你没事吧?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说晕就晕啊?”马瑜冲进来把傅寒挤到一边,握住纪清雨的手。 傅寒的额头上冒出青筋,很克制地在一旁呆着,虽然纪清雨觉得傅寒真正想的应该是把马瑜一脚踢出去。 纪清雨被他晃得没办法,只能连声说他没事,再晃下去说不定就要出事了。然后他看向身后,傅寒皱着眉,想凑过来却不敢靠近。 “我到底怎么了?”纪清雨问。 马瑜一边嚎一边说:“医生说你的腺体撑不住的,咱们别要这个孩子了好不好?自己的身体比孩子重要啊。” “你的腺体有就伤,你那六年,都没有alpha的信息素,反复发情很损伤腺体,后来,后来我又让你做了手术,如果你要生下孩子的话……它可能会支撑不住了。”傅寒这么说着,马瑜愤怒地跳起来,一拳打在傅寒的脸上,把他打得倒退了好几步,傅寒侧过头,不敢看纪清雨。 “对不起,我会尽我所能,找到治疗的方法,我不知道,我……”傅寒的脸肿了起来,嘴角被打破,鲜血流下来。 “你能做的就是离他远点,你能不能别再死缠烂打?滚出去行不行?”马瑜怒吼了一声。 傅寒十分危险地看了马瑜一眼,转过头面对纪清雨时又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把纪清雨抱在怀里,“你需要我的信息素安抚,我会让医生定时过来,你不想见我,我就只跟着医生一起来,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也为了孩子着想,等你的工作做完,我们就回江城,好不好?” 他这样说着,獠牙贴着纪清雨的脖颈。热度顺着身体往上攀。 纪清雨听见他在耳边念叨着什么,缓了很久才听清,他说的是:“别赶我走,算我求你了,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哥哥。” 第46章 哥哥这个词让纪清雨的心攥了一下。 傅寒有时太过强势, 他时常会忘记,其实眼前这个人的年纪比他还要小。 “好吧。”他愣了两秒才推开他,还是接受了傅寒的提议, 他也想健康地生下这个孩子。 其实除了腺体,纪清雨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真的不少, 傅寒这次很自觉, 纪清雨也真的只有在医院才能看到他。 一来二去,他对傅寒也没那么抵触了,可以和傅寒说几句话,傅寒总是会等着他做检查, 然后试图去牵他的手, 被拍掉以后就安静地跟着纪清雨,然后送对方回家。 只是这样的距离, 也不是不能够忍受。两个人的气氛像结了一层冰,以前在车里傅寒会找茬一般的没话找话,现在他柔声细语说话, 纪清雨也不理他了。 omega只会靠在车窗边,盯着窗外。 又一次做完检查,纪清雨推开诊室的门,却没看到傅寒, 明明刚才这人还在门口守着,单方面说了很多最近他工作上发生的事。 他裹着羊绒风衣,一个人站在医院的大厅上, 呼出一口气, 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一层几乎没什么人,很有可能是傅寒清了场。 纪清雨手上还挂着诊断用的手环, 这么多天,他隔三差五都要进一些巨大的仪器,那些房间空荡荡的,他躺进去平躺在仪器上,被推进器械里,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只能盯着眼前黑黑窄窄的空间发愣。 时间被拉得很长,他很害怕,害怕可能见不到这个孩子,也害怕会因为这个孩子失去生命。 他是有一点怕死的,也很怕痛。 傅寒以往都会在门口等他,纪清雨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傅寒的影子,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推开最后一扇门,从门缝里望过去,隔着半边帘子,傅寒坐在铺着蓝色一次性床单的医疗床上,整个上身都裸露着。 医生正试图从他的腺体上提取什么东西。 他的纹身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吓人,说起来,纪清雨对这个纹身熟悉到可以清晰地描绘出形状,毕竟是他一笔一画补上的颜色。 凶兽狰狞的纹路让傅寒整个人都显得很可怖,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可是额头上布满汗珠,青筋凸起,看起来好像很不好受。 也是,alpha的腺体比o敏感太多,本身就异常排斥其他物体的入侵,纪清雨从门缝往里看,他眼睁睁看着医生拿出更锋利的器械,一根细长尖锐的针,然后把一块纱布递给傅寒。 “咬住。”医生吩咐傅寒,傅寒熟门熟路地把纱布含进嘴里,医生又招呼旁边的两个助理按住alpha,对准他的腺体。 傅寒什么都没说,仪器进去身体的时候就开始本能地挣扎,大概真的很痛,他猛地撞翻的周围了器械,有鲜血从傅寒的后颈渗出来。 他像野兽一样,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按不住他,然后他把一旁的柜子撞倒,又坐回去死死抓住床边,不再动了。 于是青梅味变成苦涩的,弥漫过来,攥紧纪清雨的鼻尖。纪清雨扶住门边的手抖了抖。 “按住!”医生大吼道,他的手很稳,采集信息素的过程很快地结束,傅寒的手臂肌肉绷得很紧,胸口剧烈起伏着,缓了很久才吐出那块纱布,整个人的卸了力。 他这个时候还能开口,语气沙哑平淡:“够不够?我可能要走十几天,多存一些。” “够了,傅总,要不是你给的太多了,这种事我也不敢做,你应该知道从alpha的腺体里提取信息素有多危险,更何况还是活体穿刺……”医生骂骂咧咧,眉头紧锁。 傅寒听到这话却笑了一下,目光没什么焦距地落在空气中:“你说如果有o被永久标记了六年,一直得不到另一半信息素的安抚,该有多疼。” 第54章 “那这个o的伴侣一定是个混蛋。”医生把提取出来的信息素放进冷冻仓里,给傅寒消毒,贴上止痛贴。 “是啊。”傅寒讽刺地笑着,指尖微微颤抖,声音也沉了下来,睫毛投射下阴影,遮挡住他的视线,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塑,轻声叹息,“他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吧。” 纪清雨怔怔地看着,很快就认出那些摆放整齐的提取液。那些胶囊状的小瓶子里的液体,每次都会被医生用来缓解他敏感崩溃的腺体。 直接把探针刺进腺体里,应该很痛吧,怎么会不痛呢,纪清雨默默退出去,沿着走廊慢慢走到医院大厅里。 他心里不知道是种什么心情,傅寒这是干什么,他想用这种方式抵消一点他的罪过吗,其实纪清雨并不希望他做这种事情,他不想对方用这种方式试图偿还。 “你怎么还在这?”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傅寒才出来,停在纪清雨面前,他的衣领很高,戴着止咬器,声线平稳,“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纪清雨试图往傅寒的后颈处看,被衣领挡住的后颈只露出一张纱布的边角,傅寒见纪清雨看过来,不动声色地往上拉了拉衣服。 纪清雨皱起眉,语气严肃:”“你……你知不知道,腺体是很脆弱的,不能随便折腾。” “我知道,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起码……让我补偿你一点吧。”傅寒说,“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把你送回去我就走。” 纪清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明明刚刚挣扎成那副模样,傅寒现在看起来却依旧像没事人一样,走路腿都不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样散漫,甚至还有闲心和纪清雨闲聊,走着走着,他又伸手去勾纪清雨的手指。 纪清雨抖了一下,犹豫的结果就是错失了推开傅寒的时机,被傅寒攥住了手。 司机等在楼下,两个人坐在车上,默默无言。 “纪燃被拘留了,但是证据不足,可能会被放出来,之后还有官司要打,我要回去一段时间。”傅寒说,“我不在这,你不要又忽然消失不见好吗?” 傅寒现在跟纪清雨说话都显得十分没气势,纪清雨适应了这么久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我有工作在,能去哪里?”纪清雨没看傅寒,过了很久终于回了一句。 只是这一句,傅寒的嘴角就勾了起来,傅寒十八岁的时候似乎也十分容易讨好,并且粘人,后来就一直冷冰冰的,纪清雨看着傅寒的笑,和记忆里的人影重叠了起来,他呆了几秒才移开视线。 车到民宿前缓缓停了下来,傅寒的身体凑近,纪清雨应激地给了傅寒一巴掌,啪地一声脆响,司机在前排抖了抖,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纪清雨却被傅寒攥住手,侧过脸去暧昧地舔了一下手心。 纪清雨睁大眼睛,在心底暗骂一声,兔子似的去掰车门,在司机解锁的第一时间就跳了下去。 他冲回卧室用冷水对着脸猛冲,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很久才平复下来。 傅寒这一去果然很久,大概有十多天的时间,纪清雨的世界又恢复了两点一线。 他看着微博,纪燃的代言,商务都在掉,丑闻缠身,傅寒又非要咬死他,说什么都不肯放过,他就像蜘蛛,死死缠住自己的猎物,不把对方咬死誓不罢休。 纪清雨翻着手机,忽然发现还有人自发建了纪清雨的超话,说他的歌真的很好听。他睁大眼睛,看着超话里的人对他的称赞,他从来没被这么多人称赞过。 舞台剧工作也即将收尾,数不清第几天的夜晚,纪清雨结束工作回家,傅寒又忽然出现,这次没在医院见,而是直接守在了门口,他一见纪清雨就想扑上来,一脸风尘仆仆赶过来的样子。 纪清雨被猝不及防地抱住,对方像吸食罂粟一样狠狠抱着他吸了一口,纪清雨的身体抖了一下,猛地推开傅寒。 “我能进去吗,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傅寒说,“哥哥,我给你带了一把新吉他。” “我不缺吉他。”纪清雨的心尖颤了颤,狠狠心不让他进去,狼狈地把门摔上了。 傅寒终于老实了一次,没再敲门。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早上纪清雨起床上班,拎着他的枸杞保温杯,推开门就碰到一个沉重的东西,傅寒裹着他的黑色风衣,长腿伸展开,贴在他家院子的铁门外面。 他的手背被冻得通红,整张脸都红红的,尤其是眼尾和耳朵,见纪清雨出来,还侧过脸对他露出一个笑,无辜又可怜,声音沙哑:“早上好。” 纪清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抖了两下,差点把保温杯摔了。 他急忙把人扶进去,倒了杯温水,又去给傅寒找体温计。 怕傅寒真的出什么事还要找他索赔,从那以后,纪清雨就把门外沙发的位置留给傅寒…… 没人知道明明头一天还停在纪清雨门口的傅寒的车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开走,也没人知道那么多宾馆,为什么傅寒非要在纪清雨门外等。 后来,舞台剧的排练终于结束,开始卖票,座无虚席,傅寒作为投资商参加庆功宴,头一天居然是在纪清雨家睡的,第二天两个人一起出席,纪清雨不知道怎么和余悦解释。 余悦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现,简直要气疯了,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纪清雨,开始对傅寒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傅寒不理余悦,只是默默看着纪清雨,纪清雨被盯得发毛,只能装没看见,跟着余悦一起不理他。 “你不要这样了,傅寒。”纪清雨附和着余悦说,“你这样也没法改变什么。” 傅寒没回话,促狭地发出些气声,像是在笑。纪清雨疑惑地去看对方,傅寒还是那副无辜的样子,纪清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琢磨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有些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里居然又全是傅寒的身影了。 第47章 庆功宴的地点定在马瑜新包的果园。 树上全是柿子。 纪清雨伸手想去摘, 却总差一点,最后还是傅寒把柿子摘下来放进他的手里。纪清雨把柿子塞回傅寒手上,无视傅寒变得有些僵硬的笑。 傅寒融入不进去, 只能在旁边一个人默默摘柿子,纪清雨也不看他。他只能看着纪清雨的背影, 在人群中被众人簇拥着。 傅寒的视线落在纪清雨身上, 其实,他高中时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后来迅速的枯萎了,而他也是其中的帮凶。 傅寒低头看着手机上纪德庸发来的求情电话, 他要把纪家搞垮, 不只是纪燃,他要让他们所有人都尝尝纪清雨当年的滋味。 他握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 他心想,可是他自己呢,他凭什么他就能成为那个例外, 就够被赦免呢。 晚上剧组的众人摘了十多斤柿子,准备做柿子宴。 傅寒主动要求下厨,马瑜一脸质疑地看着他:“你?你会做饭吗,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两个人因为搬运柿子的原因离人群很远, 离纪清雨更远,傅寒冷冷地嗤笑一声,“你别吃, 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去?”马瑜被怼的一愣, 傅寒已经抬脚,抢先一步去了纪清雨身旁。 马瑜追过去,被激得十分愤怒, 对着傅寒大骂:“你说谁无关紧要呢?果园是我的果园,地是我的地,你这个局外人在这装什么装?你……” 他说了一大串,却没听到傅寒的一句回应,一看才发现傅寒正捧着装柿子的小竹篮站在纪清雨身边,微微垂眸一言不发地看着纪清雨。 纪清雨微妙地看了马瑜一眼:“行了小马哥,今天就先算了吧,他也忙了一整天了,还要做饭呢,他今天也没惹我们,别这么说了。” 几个不明真相的剧组工作人员大概是为了讨好投资人,也在一旁补充:“是啊是啊,消消火。” “一直追着说有点咄咄逼人了啊。” “我咄咄逼人,不是,你们没看到这人刚刚……”马瑜伸手指着傅寒,十分委屈。 “我好像不小心划到了。”傅寒忽然对着纪清雨说,他把运动衫往上扯,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上果然有一道细长的口子,血珠不断地渗出来,“不过也没事,就是今天和你的小马哥一起的时候,他非让我摘高处的柿子……” “什么叫我的小马哥啊。”纪清雨有些无语,那伤口看起来挺深的,他急忙跑去找纱布,傅寒这时才对着马瑜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你他妈……”马瑜又想冲上去,被身旁两位拉住,纪清雨回来了,没找到纱布,找到了碘酒和棉签,他一点一点给傅寒擦着。 他擦一下,傅寒的胳膊就小幅度地抖一下。 于是几下以后,纪清雨停顿下来,有些疑惑地抬头问他:“有这么痛吗?” 这个人明明高中打架,一个人单挑十几个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这么点伤他以前连包扎都懒得包。 “有点。”傅寒面不改色,眼神安静地落在纪清雨身上,他这样看人的时候,实在是专注漂亮,纪清雨愣了几秒,傅寒趁机俯下身,慢吞吞凑近。 第55章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暧昧撩拨的意味:“你亲我一口,我就不痛了。” 又来。 纪清雨抿起嘴,沉下视线,把棉签和碘酒都塞到傅寒怀里,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还甩下一句: “敷完就去做饭吧,大家都等着你呢,你伤的是左臂,应该不耽误做饭吧。” 马瑜发出一声促狭的笑,傅寒见纪清雨真的走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冷淡的背影,于是自己三下五除二把碘酒涂好,跟个没事人一样去做饭了。 吃饭的时候马瑜还想看傅寒的笑话。 他想傅寒要是端上来一些乱七八糟不成样子的东西,他就有理由借题发挥了,他嘴里的词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傅寒的菜上来,结果端上来一道,众人就小幅度的哇一声。 一道又一道菜,一声更比一声高。 马瑜黑着脸看着那些色泽漂亮,摆盘精巧的菜,彻底没招了。他又拿起筷子,试图夹一口尝尝,结果吃了以后,整个人都没声了,紧接着他不信邪的又夹了一口。 傅寒在一旁适时的发出一声冷笑。 马瑜闹了个大红脸,猛地跳起来去瞪傅寒,结果傅寒压根没打算搭理他,视线全落在纪清雨身上,纪清雨正拽着傅寒小声说着些什么,他自讨没趣,咬了咬牙又坐了回去。 马瑜看着这两个人越凑越近,傅寒侧着头安静地听纪清雨说话,还有闲心给纪清雨夹菜,纪清雨面前的盘子就没空过。 众人都累了一天,端起盘子就开始大快朵颐。吃人嘴短,餐桌上有人开始说些恭维傅寒的好话,马瑜对此表示很不耻,低下头又吃了整整一盘脆柿炒肉。 晚上散伙,余悦和马瑜拉着纪清雨要走,刚迈出去没两步,傅寒便低下头轻声嘶了一声,听起来似乎十分不舒服。 “你又怎么了,你又怎么了,你这一招没完没了了是吧?”马瑜怒了,他承认傅寒做的饭的确很好吃,但那又怎么样,这种做派实在让人恶心,反胃! 傅寒没说话,默默呆在原地,马瑜真想上去跟他干一架,纪清雨动摇了一下,还是问了:“你没事吧?” “没事。”傅寒顿了一下才说。 “他当然没事了,他能有什么事,他就是装模作样而已!”马瑜还要说,纪清雨打圆场,去推马瑜的后背,本来他想不搭理傅寒,顺势和马瑜余悦一起走,结果傅寒直接攥住纪清雨的手腕,小声说:“好像确实有点不舒服……” 纪清雨顿住,最终还是决定先把傅寒送回去。 坐在车上的时候纪清雨一如既往看着窗外,下一秒感觉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么高大的人,他的肩膀有些撑不住,他伸手去推,顺势摸了两下傅寒的头发。然后听见傅寒在他耳边小声说:“真的没有恨过我吗?” “什么?”纪清雨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当年吼了你,还对你说了很不好的话,一直没有去找你……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你发情期的时候一个人,我,我怕你恨我。”傅寒的声音越来越小,试图抱住纪清雨,纪清雨听完,却只是笑了一下。 “还好吧,一开始是有点难过,后来忙着赚钱,就没时间想这些了。”纪清雨说着,又推了推傅寒,“你能不能别这样了,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我看你很精神呀,先放开我好不好?” “我怕你不要我了,别不要我。”傅寒没有放手的意思,“在京市,妈妈告诉我你跟我在一起的原因,我整个人都慌了,我很害怕,我真的……我疯了一样在找你,要不是马瑜那个蠢货的车牌没换,我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车窗打开一点,夜晚的风吹进来,纪清雨叹了口气,他几乎有些手足无措。 傅寒如果说些重话去威胁他,他或许还能冷静应对,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过的,他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可是傅寒这样不可一世又傲慢的人低头请求,他真的应对不来。 “哥哥,你让我补偿你吧,求你让我为你做一点事吧。” 纪清雨怔了怔,眼睛睁得有些大。他想,其实,他已经足够辛苦了,辛苦了这么久的人,刚刚琢磨出一点苦尽甘来的味道,就忍不住反复怀疑,是不是又是他的错觉。 “可是,你之前说,不让我生你的孩子。”纪清雨缓慢开口。 “你不给我生给谁生?” “可是,你说让我别再回家了。” “那是气话,我再也不说了,如果有下一次,你就把我赶到门外去。” “说这些是不是也是骗我的?”纪清雨睁着眼睛,看远方空茫茫的夜色,司机在傅寒抱住纪清雨的时候就下车抽烟了,车上只剩下他们俩。狭小安静的环境让人窒息,喘不上气。 “你是不是还会对我说重话,还会骂我,你是不是会故态复萌,还会动不动就咬我,你知不知道你的牙齿多锋利,咬在除了腺体以外的地方真的很疼。”纪清雨的声音很轻,他已经很久没哭了,今天却有些克制不住,“我讨厌你,我当初明明解释过了,你让我走,你丢下我了傅寒,我真的……” 真是难看,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有多豁达,有多放得下,其实,他根本不是不在意,只不过他知道,有的人会在乎他的眼泪,而有的人不会。 所以,他把自己的心藏了六年,才敢悄悄探出一个角。 他说他很委屈。 “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只咬腺体。”傅寒的声音变得更加讨好和小心翼翼。 “傅寒,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标记我呢。”纪清雨又问,“我以为你是因为太讨厌我了,恶心我到连标记我都不肯,其实不是吗?” 其实我还是值得被人爱的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恍然发现,傅寒的声音抖得比他还要厉害,攥住他后背的手死死的,牢牢的不肯放。 “我害怕,害怕你像妈妈一样,想走,却再也走不了,所以我在等,等你真的心甘情愿。” 纪清雨笑了一下,他叹息一般地轻声说:“那你还要再等一等。” 第48章 庆功宴结束不久, 也是纪清雨最后一次在江城就诊。医院的窗子外亮堂堂的,纪清雨拿着病例,傅寒陪在他身旁。 “你的腺体情况差不多稳定了, 之后还要再做个手术。”医生说着,“你可能要回京市了, 手术难度太大, 我们这边没有把握。” 这一天也终于来了,他的腺体太脆弱,不去干涉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非要再做一次手术才好。 手术原理很复杂, 医生讲解了很久, 总之就是要刺激纪清雨功能受损的腺体二次发育,能够分泌激素, 能够维持身体的平衡。 纪清雨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风险有多高?”傅寒问道。 “风险很高,但是夫人的身体必须要做这个手术, 否则别说孩子,他自己的身体机能也会逐渐衰竭。”医生下了最后通牒。 纪清雨垂下视线,身体有些颤抖,这究竟是老天爷给他的最后的考验, 还是再一次戏弄他,将他推入谷底。 他见过太多意外,无常, 林英的事就是如此, 在最有希望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现在是不是也还是一样。 纪清雨的脑海中一时间掠过无数思绪,最后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请问成功的几率大概有多少?” 医生沉默片刻, 推了推眼镜,如实回答:“不到三成。” 诊室里一片静默,半晌,纪清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轻,但同时也很平稳。 “有没有更稳妥的方法,比如拖到这个孩子出生,再做手术?”纪清雨还想再挣扎片刻,这么小的概率,难道他要拉着孩子和他一起死吗。孩子是无辜的,现在还那么小,没见过世界的光亮,什么都还没有体验过,他不想拖累他。 医生沉默半晌,神色也跟着带上些难过:“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您的身体会随着孩子的发育愈发紊乱,最后全面崩溃,大概没法熬孩子问世的那一天。” 激素紊乱对omega来说意味着什么,整个身体都迅速衰竭,丧失应有的功能,然后衰败而死,纪清雨没想到,他以为的只是忍忍就能过去的六年,居然留下了这样大的后遗症。 他蜷缩手指,不停深呼吸。 “抱歉,这么残酷的消息,却不得不通知你们。”医生又说,“但是也不是没有过恢复良好的案例,我们和京市那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做。” “好的,麻烦你们了。”纪清雨缓缓说着,傅寒始终沉默无言,他们走出诊室,纪清雨才发现傅寒在注视着他,沉声说,“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傅寒用宽阔的胸膛拥抱住纪清雨,手掌覆盖住纪清雨正微微颤抖的手,纪清雨能嗅到他身上的青梅味,皮肤的温度不断传递过来,纪清雨慢慢安静下来。 很神奇,傅寒这样容易带来混乱和纠纷的人,此刻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他靠在傅寒怀里,心想要不要先把所有事情交代好,万一的万一,之后没有机会再去交代。 第56章 他的东西并不多,钱全部留给孩子,别的东西能给谁呢,都留给傅寒吗,那他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纪清雨的嘴唇颤了颤,最后只是无力地笑了笑,侧了侧脸,浅棕色的头发滑落下来,称得侧脸更加苍白,叹息一般地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京市已经要入冬了,飞机飞回去的时候天气很冷,手术的时间也已经定了,就在一周以后,纪清雨要做一系列术前体检,他躺在病床上,盯着墙面。 傅寒一直陪着他,释放出安抚性的信息素,让他能稍微安心一点。医院的病号服没有自己的衣服舒适,他不喜欢医院,成年以后医院却仿佛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一样,他弯了弯唇,笑得有些无奈。 回到京市以后,骆笙是第一时间来看他的,他带着囡囡一起过来,刚来看到纪清雨就红了眼眶。囡囡穿了一身粉红色的呢子外套,雪团子一般扑到纪清雨身上。 纪清雨也没有想到会用这样的形式重逢,太狼狈了,他躺在床上,看着骆笙和囡囡,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骆笙看着纪清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的门忽然又被推开了,吱呀一声,撞在上面声音巨大,原来是来了个不速之客。 “阿笙?”是一道很耳熟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骆笙浑身都僵硬了,病房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骆笙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就这样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了门边。 傅云柏的脸上出现了裂缝,骆笙呆滞几秒,抄起最近的水果就砸过去,傅云柏侧头躲开,想到还有小辈在这,骆笙抢先一步开口道:“出去说。” 他先一步走出房门,与傅云柏擦肩而过,傅云柏不发一言,沉默地跟在身后。 “没关系吗?”纪清雨担忧地朝着门口张望。 “他们老一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傅寒说,“妈妈或许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 “不行,我还是不太放心。”纪清雨回忆起那些用空的注射剂,蹙起眉翻身下了床,他扶住傅寒,“我去过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傅寒回道。 “我也去!”拗不过囡囡,只得三个人一起去找。 天气冷了下来,纪清雨披了一件绒毛外套,冷空气不停地往他身体内钻。他们沿着走廊找了一下,很快便在医院的拐角发现了两人。 骆笙穿着潦草随意,便宜羽绒服往身上一裹,下巴埋进有些起球的二手围巾里,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大叔。站在他对面的傅云柏则衣冠楚楚,剪裁匀称妥帖的衣服让他显得难以亲近,精致到最后一个西装纽扣。 “你离开我就混成这样?”他皱了皱眉,想伸手撩开骆笙的碎发,被骆笙一巴掌拍开。 “那都是拜你所赐。”骆笙的语气异常冷淡。 “外面都是保镖,你以为你今天还跑得掉吗?”傅云柏哼笑道,他的神情专注地盯着骆笙,“你怎么变了这么多,我差点没认出来,小阿笙。” 这个称呼显得有些亲昵,骆笙却没有半点反应,看眼前人依旧只有憎恶、反感甚至是……恨。 “那你就试试,看看我能不能跑第二次。”骆笙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出这段完整的话。 傅云柏面无表情,专注地看着骆笙:“你还是一样,这么固执。” “我警告你,在孩子们面前,别自找难看。”骆笙呛回去。 “你在我面前难看的时候还不够多吗?”傅云柏讽刺地笑了,毫不顾忌地伸手要去抓骆笙。可骆笙迅速从兜里拿出一把原子笔,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傅云柏的神情终于变了,他微微睁大眼睛,伸手去按骆笙的脖颈,原子笔在傅寒的手背上划出一道可怖的口子。 窗外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树掉光了叶子,仅剩的几片在寒风中摇曳。 “你疯了吗?”alpha的语气终于变了。 “傅云柏,你再敢惹我,我就自杀。” 纪清雨捂住囡囡的眼睛,退回房间里。 “哥哥,他们到底是喜欢彼此,还是讨厌呢,骆笙叔叔从来不会对人这么凶。”囡囡抓着纪清雨的手,疑惑地问。 “谁知道呢。”纪清雨摇了摇头。 他们之间的事情,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别人怕是半点都窥探不得。 半晌后骆笙折返回病房,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先行离开。 大概是看出了纪清雨的担忧,傅寒宽慰道:“放心吧,现在,无论是你还是妈妈,我都护得住。” 之后几天还有数不完的检查要做,纪清雨在各种繁杂的检查间隙试图喘一口气,百无聊赖地捞起桌边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准备找一部肥皂剧打发时间。 肥皂剧没找到,纪燃的报道倒是一大堆,他这些年算计得不只纪清雨一个,可谓是恶行累累,在傅寒的大力推动下终于判了,估计从今往后,都要在监狱里度过。 同时,巨额的赔款也找上门来,数量大到令人咂舌,光是解约费就是个天价数字,更让人汗颜的是,背后举报和揭发他的人居然是傅云生,那位他自以为能够拿捏住的老情人。 纪清雨看着报道,纪燃本来在法院开庭也仍旧笑得出来,可补充的证据一个接一个狠狠往他脸上砸,他虚情假意的笑也终于挂不住了。最后,在看到傅云生的一瞬间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娱乐博主大肆报道,纪清雨正看得津津有味,放在手边的电话却响了起来,真是不能念叨别人,手机上显示出一个久违的名字。 纪燃。 纪清雨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几秒,最后接了起来,纪燃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一点杂音都没有,直到旁边有人催促他才开口:“我想再见你一面。” “你在哪?”纪清雨的手上还埋着滞留针,医院有做不完的检查项目,他已经很久没去想纪燃的事,对于他这位亲爱的弟弟,他其实觉得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京郊松山路二号监狱。”纪燃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旁的声音却冷漠地说,“到时间了。” “我等着你。”纪燃最后留下一句话,像一句生冷的叹息,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第49章 一回到京市果然还是不适应, 冬天很冷,冷得彻骨。 纪燃的这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拿出来的底牌, 纪清雨绞尽脑汁思考也没有想出来,最后甚至荒谬地想, 对方总不会是来跟他叙旧的吧。 手术前夕, 纪清雨还是去见了纪燃。 监狱的位置很偏僻,围在一片小山上,纪清雨走了很久才看到监狱的围栏。 探望时间只有十五分钟,狱警看到纪清雨, 眼睛睁大了一些, 纪清雨有些警惕地看回去,结果下一秒他的面前伸过来一张纸和水笔, 狱警有些激动地说:“老师,我是您的粉丝。” 纪清雨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居然也有粉丝了吗, 他有些好笑又受宠若惊地接过笔,给他签了个名。 松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个寒冷又长满松树的地方,纪清雨在狱警的带领下走进去, 停在探望室的铁栅栏前。 纪燃还是那副样子,这样艳丽的花盛极一时后衰败了,他手上带着手铐, 眼睛阴冷地盯着纪清雨, 却很难再看出过往的神采。 纪清雨拉开座椅,坐在纪燃对面。 “有烟吗?”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我不抽烟。”纪清雨回答。 “旁边那个狱警有,他不喜欢我, 总是不给我烟,你给我要一根。”纪燃看起来真的很渴望尼古丁,纪清雨想了想,还是站起来去帮他要了,隔着栅栏,帮纪燃点了火。 烟雾蒸腾起来,白花花的烟在空气中不规则地散开,纪清雨这才想到自己已经有孩子了,不能总是闻烟味,他站起来,后退两步,纪燃看他这幅样子,也印证了自己早就有的猜想,又盯着纪清雨的小腹看了两眼,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嗤笑一声:“你还真敢过来。” “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怕我会害你吗?” “怎么害?”纪清雨问,“拿你的手铐勒死我?” “也不是不行。”纪燃的烟抽得很猛很快,恨不得把烟叶一起嚼了。看纪清雨的眼神也带着股狠劲儿。 “纪清雨,你知道吗,对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从头到尾都没后悔过。” “是吗?”烟燃烧了三分之二,纪清雨往窗边站了站,“其实我还会想念当时高中时候,课间你叫我出去,分给我你做的糖果。” “那些不过是做得不好的残次品,我也不过是为了让你信任我。”烟灰落下来,落在金属滑面的桌子上,灰扑扑的,周围一切都灰扑扑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挺好吃。”纪清雨开始觉得冷了,他今天出门穿了件薄羊绒袜子,围巾也裹了最轻薄的那条,实在是失策了。 纪燃不说话了,手握紧又松开,最后一点烟也燃尽了,他看着桌面上的烟灰,陷入沉默。 第57章 “你叫我来,究竟有什么事,让我欣赏你落败的样子吗。”纪清雨问。 “纪清雨,你现在赢了,感觉怎么样?”纪燃咧嘴扯出一个笑。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赢。”纪清雨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有些意外,“原来你真的是来和我叙旧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纪清雨心里忽然冒出这句话,大概对纪燃这种恶人也是一样。可是纪清雨不想再和他耗下去,平白浪费时间,于是转身要走。 “等等!”纪燃的嗓子里发出这咯咯的声音,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叫住纪清雨,“你妈妈的事,不是我干的,我没想过在她的手术上动手脚。” “还重要吗?”纪清雨继续往门外走,最后被留在原地的,也就只剩下纪燃一个。 纪燃在身后说:“喂,你知道吗,只有你才会玩那种一厢情愿的朋友游戏。” “你高高在上给谁看,你这幅模样是要施舍谁,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赌对了,运气好,要不是因为傅寒,你现在早就一无所有了!” “是吗。”纪清雨仍旧没动怒,白色的围巾在这种地方太容易沾上灰尘,他不想让自己身上再次沾满纪燃的烟灰,那些恶意和负面的感受究竟从何而来,纪燃究竟为什么要对他施加这么多的恶,他已经一点都不在乎了。 狱警把门打开,询问纪清雨:“十五分钟还没到呢,就要离开了吗?” “嗯,话说尽了,没什么可说的了。”纪清雨笑了笑,想到什么般又说了一句,“不要忘记以后多给他几颗烟。” 离开的时候他发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山脚,一上车,傅寒就扣住纪清雨的手,从身旁环抱住他。 “他跟你说什么了?”声音像嗫嚅,带着些黏腻的尾音,傅寒的鼻息贴在纪清雨耳侧,有些发痒。纪清雨有些不适地侧了侧头,把傅寒推开。 “说了很多。”纪清雨去推傅寒的脸,他觉得傅寒像某种大型的犬科动物,也可能是冬天到了的缘故,总之逐渐变得更加粘人。 “有说我的坏话吗?”傅寒问。 “有,说你阴险,为人狠辣,睚眦必报。”纪清雨推了几下都没有推开,于是面无表情地说。 真是的,他还以为纪燃有什么别的招数,还有不到一周就要做手术了,或许他的寿命也就只有不到一周,他居然还有闲心在纪燃身上浪费半天。 他曾经视纪燃为最好的朋友,纪燃像一团热烈的有些晃眼的太阳,闯进他枯燥乏味,甚至有些悲惨的高中生活。可是现在,他发现所谓的太阳原来也只是一团混合在一起的有毒物质,真的燃烧起来,冒黑烟不说,还会损害环境,燃烧殆尽的物质风一吹就散了,只能留下一捧飞灰。 他不想追究纪燃究竟对他怀着怎样的感情,是恨,厌恶,嫉妒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在这个松林遍布的山脚下,纪清雨最后朝上看了一眼,在那隐间匿在山林里的灰色建筑里,刚刚结束了他们此生最后的一次告别。 只有短短十五分钟。 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应对。 “你知道的,我只对讨厌的人才那样。”傅寒小声说,“我不讨厌你,希望你也不要讨厌我,好吗?” 纪清雨没回这话。 他在想如果生命还生下不到七天,究竟会做些什么,纪清雨也不知道,他只是凭借本能般开口。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哦不对,应该说是两个人。” 东城的墓园被清理得很干净,纪清雨没想到,一天以内他要爬两座山,墓园的守墓人还是之前见过的那一位,看到纪清雨,问了一句要买花吗。 纪清雨点了点头,墓碑前的花果然又枯萎了,干枯地落在地面上,让人心情也跟着低沉下来。 纪清雨清理干净那些变得不怎么漂亮的花束,看着面前的两块墓碑。 傅寒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低沉下来:“哪个是我们的孩子?” “这个是。”纪清雨指了指其中一个小一点的,“另一个是妈妈。”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吗,第一个孩子事,还有别的所有事情?”傅寒力道极轻地去拉纪清雨的手。 “反正都是纪燃告诉你的吧!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你就会把所有事都翻出来。而且纪燃那种人啊,谁让他痛苦,他就会加倍奉还的,这点和你还挺像的。”纪清雨笑了笑,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风衣,白色围巾围住脖子,他伸手抓住,下巴埋进围巾里,耸耸肩笑了一下。 “你要记得这里,以后有时间的话,拜托你多来看看他们。”纪清雨也不想把氛围搞得这么沉重。 果然,傅寒听到这句话,伸手把纪清雨整个人都揽进怀里,他的吻落在纪清雨的脸侧,浅但密集,“你要和我一起来。” 但愿吧。 纪清雨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他没回复,傅寒把花都摆在墓碑前,承诺般说道:“以后碑前的花再也不会枯萎。” 纪清雨放心了,傅寒这个人一直都信守承诺。 一周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纪清雨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上亮亮的灯光,医院的冷空气让他有些难过,他很明白为什么这个季节会有那么多人突发性的抑郁。 骆笙、囡囡都在,纪清雨没有告诉其他人,免得徒增伤感,可即使这样,众人的神态也真有点像在生离死别了。 纪清雨跟骆笙说得最多,他把墓碑的位置也告诉了骆笙,希望他有时间能过去看看。 囡囡的眼眶红了,纪清雨看不得这些,对她温柔地笑笑,擦擦囡囡的眼泪,“别哭啦,我们囡囡哭起来都不好看了,哭那么久眼睛要不舒服的。” 傅寒在旁边看着他,纪清雨忽然很想说什么,可是只能感觉到傅寒握着他的手。 算了吧,还有什么好说的。 纪清雨没说话,回头看着天花板,他想,现在说了些什么,那么如果他离开了,傅寒应该会更难走出来。 他太知道伤心的滋味,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这句话不只是对纪燃,其实对他自己也是。 于是傅寒的眼神更加暗淡下来,他颤抖的手抓住纪清雨不放,仍然挣扎着问道:“对他们的话都说完了,那么我呢,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一句都没有吗?” 这人不是一直都能把所有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吗,这些天,他都快不认识傅寒了。 纪清雨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医生开始推床了,吱呀吱呀的轮声,下电梯,被推进手术室,灯亮了,手术室的门在傅寒面前缓缓合上了。 第50章 明德的秋天是什么样子, 纪清雨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傅寒和他走在教学楼后的林荫道上。 风沙沙的,枫树红了一片。叶子踩在脚底声音很轻。 “除了你, 我没有和别人走得近啊。”纪清雨忙于解释,又觉得显得自己太过急切, 于是只是扯了扯傅寒的手。 “是吗?”傅寒笑了笑, 俯身过来,捏住纪清雨的下巴,“那今天那个在校门口和你搭话的alpha是谁?” “那个是我的邻居。”纪清雨被逼得退后两步,又被傅寒扯回来。 “邻居?真的吗?” “你,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你看看你自己呢?”纪清雨憋了半晌终于说了出来,试图提醒对方些什么, 他的声音被围巾吞没了一半,阳光洒在林荫道上,树叶打在地上透出些金色的倒影。 “我?”傅寒笑了一下, “你要来管我吗?” “我没有……”纪清雨声音有些微弱的反驳,抿了抿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傅寒看着纪清雨的反应,反而心情好了一些, 他漂亮匀称的手又抚摸过纪清雨的耳廓,语调上扬轻松,“昨天的便当怎么样?好吃吗?” “很好吃, 但是都已经开学了, 我可以去食堂的,别麻烦你家的阿姨了,她也挺辛苦的。”纪清雨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怎么好的联想, 情绪低落了起来,和傅寒之间拉开些距离。 今天是草莓巴菲,明天是桃子萨芭雍,还有那么大壶装在保温杯里的姜茶,薏米水,甜豆沙。他每天都觉得欠傅寒的多了一些,他不喜欢这样欠着别人。 风吹过来,枫叶被吹了满地,傅寒一向是风云人物,这样不起眼的街道上,偶尔路过几个行色匆匆的同学,却也纷纷对两人侧目,甚至露出些惊异又羡艳的神色,纪清雨觉得不自在,傅寒却好像早就习以为常。 他旁若无人的勾起嘴角,挑了挑眉,“当然了,我家阿姨做饭手艺很好的,我让她教了……” 他顿了顿,很生硬地停住了。 “教什么?”这人怎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纪清雨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傅寒,眼睛被阳光晃了一下,眯了眯眼。 他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睛里是什么样子,偏瘦但匀称的身影,微弯的眼尾,嘴唇的唇色淡淡的,整个人都显得暖洋洋的,头发在阳光下透上层薄薄的浅栗色。 第58章 嘴唇微微张着,有心人能看见粉嫩的舌头的形状,一张一合,傅寒的视线盯住纪清雨两秒,忽然移开脸,猛地抬手把纪清雨的围巾扯上去。 纪清雨一愣,像个被忽然蒙住脸的漂亮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抓住傅寒的手,他这才看到傅寒手上的创可贴,那个创可贴的样式很可爱,纪清雨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傅寒皱着眉转过视线,低头看到那个创可贴,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哦,这个啊,不小心伤到了,怎么了,这是在关心我吗?” 纪清雨摇了摇头,把手放下了,往前闷头走了几步:“关心你,我怕是要排个队吧。” “排什么队,”傅寒不满地拽住他,语气沉下来,“你都不好奇我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纪清雨胡乱把围巾扯下来,继续闷闷地往前走。 “反正又是在哪里打架了吧!打架了之后,就会有一群人来对你嘘寒问暖,我有什么好问的,你让他们问去啊!”纪清雨的声音大了一点,回头愤怒地瞪着傅寒,傅寒反而笑了。 他把omega抓过来,声音暧昧慵懒,带着种不轻不重的,不知道是轻蔑还是试探的语调,懒洋洋的很好听,打在纪清雨的耳膜上,让纪清雨的心跟着敲了起来:“我说,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纪清雨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忽然有人叫住傅寒。是个衣着华贵的omega,精致漂亮的脸,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样,是在酒吧亲傅寒侧脸的那位。 他看都没看纪清雨,只是对着傅寒丢出一串钥匙,露出个明媚的笑容,脸颊红红的,说了个饭店的地址,然后潇洒地挥了挥手,语调甜腻地像一块昂贵的酒心甜品,羞涩地说:“晚点见。” 傅寒动作熟稔地接过来。他手里还拽着纪清雨的胳膊,随便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纪清雨,却发现纪清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两人之间刚刚温馨的氛围立刻消失,只剩下了沉默,傅寒张了张嘴,还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另一个不速之客又一次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哥,你怎么在这啊,体育课马上上课了,我说怎么没在你们班的队伍里看到你。”纪燃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挽住纪清雨的手腕,“快走吧,一会上课迟到了。” 纪清雨木偶一般被纪燃拉着走,手里还拎着傅寒塞给他的便当。 傅寒没拦他。 “呦,这便当盒子很漂亮啊。”纪燃点点头算是和傅寒打过招呼,语气里带上些揶揄的轻笑,“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有心事啊?” “哦,没什么。”纪清雨回过神,“他多做了一份,顺便塞给我了。” “刚刚那个o,是这个月第几个了,你数过没有?”纪燃的声音更近了,显得有几分亲切,像个急切地要劝纪清雨迷途知返的弟弟。 “跟我没关系。”纪清雨的语气听不出起伏,“走吧,不是快上课了吗?” 他们沿着林荫道往操场走去,纪燃顿了顿,忽然开口说。 “哥,你别难过啊……你要是喜欢吃便当,我也可以给你带啊,不就是让阿姨做吗,总不能是傅寒亲自做的吧。”他拍了拍纪清雨的后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果,递给纪清雨。 “是啊,当然不可能。”纪清雨的头埋的更低了,他能清楚地看到路边的野草,那样不起眼,这个视角可能也是傅寒那群人看他的视角吧,他把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清空。 身后果然没有声音了,纪清雨强忍着没回头,很久以后,身后又响起傅寒和omega调笑的声音。也是,傅寒这种人,从来只有别人围着他转的份,哪会对别人柔声细语,忍让迁就。 他不也是,被对方勾勾手指,撩拨两下就上钩了吗? 旧时光宛若光斑一般缓缓消散,只留下些难以磨灭的残影。纪清雨只记得那天的便当很好吃,用保温盒子套住,打开一看是蛋包饭,上面用番茄酱歪歪扭扭写了一句“i love you”,写得很丑,纪清雨吃完才反应过来写的是这句话,心想傅寒家的阿姨还挺有创意。 光怪陆离的梦做了一个又一个,纪清雨醒过来的时候嗓子干渴难受,病房里一片昏暗,只有床头的小夜灯微弱的亮着,窗帘拉上了,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清清嗓子,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守在他旁边。 生病的是他,傅寒看起来却比他还要憔悴,眼底下的青色蔓延开,那张英俊冷淡的面容被愁云包裹。 傅寒在床边靠着,紧闭双眼,侧过脸趴在他的身侧睡着了,这个姿势看起来很别扭,于是纪清雨也侧过脑袋别扭地看着在床边的他。 如此高大威猛,不可一世的人,如今为什么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抬手要去摸傅寒的鼻梁,还没碰到,眼前人宛若有心电感应般,眼球动了几下。 纪清雨吓得立刻闭上眼,本能反应似的佯装还没有醒过来。 耳边传来一阵微小的动静,随后他感觉到滚烫炽热的呼吸,有谁在他的脸侧轻轻吻了吻。一只手把他的碎发都理顺,又滑落下去,执拗地与他五指纠缠。 好听的声音像优雅醇厚的大提琴,包裹着些无奈。 “已经快三天了,你究竟还醒不醒,我做了很多好吃的,都是你喜欢的,你再不醒过来,我就丢了。”声息低沉沙哑,冷冰冰的,可是手却越握越紧,不肯松开。 纪清雨闭着眼睛,忽然想到便当上的“i love you”,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个古怪又荒谬的念头——傅寒当年不会是特意去酒吧听他唱歌,又特意做了那些便当送给他吧。 怎么可能。 他的思维有些混乱,发散开又去想些别的事。周围安静下来,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炽热的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他的脸上。 过了一会他的手被拉起来,接触到谁的皮肤,冷傲的冰块融化了,声音变得比纪清雨曾经吃过的红豆沙还要绵软,仿佛裹着一层发腻的糖心,露出些平常绝对看不到的样子。 病床边的心率仪起伏不定,开始剧烈地跳跃摆动,直线飙升,马上就要突破警戒线。他还以为傅寒已经发现了他在装睡,结果下一秒有人把脸贴在他的手边,孩子气般的蹭了蹭。 那个好听的声音带着些委屈,声音沉重发闷,逐渐隐没在昏暗中,让纪清雨的心一同跟着发紧:“骗你的,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所以算我求你了,你快些醒过来好不好?” 第51章 纪清雨睁开眼睛, 怔愣地看着傅寒。 这个人的眼底青色的痕迹像一道烙印,似乎整个眼睛都有些浮肿,傅寒低头握着他的手, 像个虔诚的佛教信徒,而他仿佛成了他信仰的那尊佛龛。 十八岁以后, 似乎他的一半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现在回忆起来,那六年还是只有灰蒙蒙的一片。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梦见你说,你后悔认识我, 你说我太过自私和冷漠, 所以你要离开我了,但是我真的, 真的……知道错了。”傅寒的声音很轻,可是每一个字纪清雨都能听得很清楚。 “我怕你每次想到我就会先想到我的不好,那我到底要做多少忏悔才能把那些做错的事抹去, 才能让你忘掉我做过的错事。”傅寒的眼眶发红,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居然有些无措。 纪清雨浑身没力气,还要用扎着针的手颤颤巍巍从床头扯出一张纸, 去擦傅寒的眼泪,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是见不得这人在自己面前这样哭的。 “再一次机会,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纪清雨说, “别哭了,我现在没力气安慰你呀。” 这个人真是的,明明刚刚醒过来的是他, 身体虚弱的也是他,手术有一半原因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怎么反而是傅寒哭得死去活来的,该哭的人应该是纪清雨吧? 他一边觉得有些好笑,一边又跟着难过起来,他很少能见到傅寒的眼泪,或许对傅寒来说,世界上能让他哭的地方只有纪清雨的身边。 他以为傅寒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成那个冷漠,傲慢,坚不可摧的掌控者,很快就又会变得无懈可击,就像以前一样,连脆弱都是精心调配,让纪清雨心软的工具。 可是傅寒还在哭,这么大个人抓着他的手,声音沉甸甸的,“我梦见你,就这个表情,对我说,让我自己好好生活,说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纪清雨汗颜,他可没说过,梦里的人说的话也要算到他身上吗,他可是连傅寒现实中做的事都没怎么计较呢! 纪清雨忍俊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的像一块玉一样,眼睛专注地落在傅寒长长的颤抖着的睫毛上,落在他红的眼尾上,落在灰蒙蒙的空气中。 “你的手术好了,你能不能不要走,别那么决绝,别像梦里那个人一样对我,纪清雨,我们和好好不好。”他的手指蜷缩着,碰了碰纪清雨的指尖,“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心里那根刺拔出来。” 第59章 纪清雨想说才不好呢,可是刚刚发出不的音节,才发现如果说出完整的话,自己可能会比傅寒更加难过。 如果人生有撤回键,可以一键清空那些好的坏的,所有关于傅寒的记忆,他会按下这个按钮,然后在小鱼摊边平静的过一辈子吗。他真的可以吗。 纪清雨不知道,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的前二十年,得到了太多镜花水月般的幻想,林英给了他幻想,纪燃给了他幻想,最终这些幻想都被打破了。 现在,傅寒又要跟他承诺永远,他可以相信这种幻想吗。他不知道,只能感觉到傅寒滚烫的眼泪……傅寒居然也有眼泪。 之后的几天还不能出院,纪清雨仍旧像个人偶一样被推进各种检测仪器,医生带着几名助手忙前忙后,翻来覆去的检查,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就这样过了几天,在一个阳光暖洋洋的午后,医生终于把最新的报告单放在纪清雨的床头,对着他宣布道:“你的激素水平平稳了,恢复到正常值了,之后随时可以出院了。” “一个怀孕的o,腺体以前还做过手术,居然能如此顺利平稳地把手术坐下来,之后的恢复也很迅速,纪先生,你真的很幸运。”医生推了推眼镜,“恭喜你,今后你的身体会慢慢恢复的,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瘦弱到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下了。” “谢谢医生。”什么弱不禁风,纪清雨心想,其实他以前一点都不瘦呢,他比很多beta都要有劲,以后他的身体也一定会逐渐恢复成最初的样子的。 “不过,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为什么你的腺体会做手术呢?”医生有些好奇地说,“清洗标记的手术可没有多少omega会做。” 纪清雨顿了顿,愣了下神,想起些不太好的回忆,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抿了抿唇。 傅寒正巧推门进来,他不眠不休,已经守了纪清雨一夜,刚刚出去抽了根烟回来,好巧不巧听到医生说的后半句。他生硬地停在门边,脸上罕见地露出些紧张的神色,虽然一瞬间就被他又掩盖了过去。 “出去,别随便问患者的隐私,拿钱办事,少说废话。”傅寒的语调冷硬,视线淡漠,把医生也生生吓了一跳。 医生这才反应过来他可能触及到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连连鞠躬道歉,低头无声又迅速地走了出去。 “你不感谢医生妙手回春,再怎么样也应该客气一些,礼貌一点吧?”纪清雨轻声说,他皱了皱眉,很不赞成傅寒这种做法。 “我给他的钱都够把这一层医院买下来了。”傅寒毫不在意,他坐到床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带保护套的水果刀,抬手拿起床头的一颗苹果,细致的削皮。 只是迅速的几下,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就被削了出来,然后傅寒把苹果放在温水里烫了烫,才递给纪清雨,仿佛纪清雨是什么温室中的花朵,稍不留神就会枯萎。 纪清雨就着傅寒的手去吃那块苹果,久违的有些尴尬,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傅寒把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拿走了,连水果刀都不让纪清雨碰到,所以他想吃水果,就只能让傅寒削给他。 这人不知道哪根弦又搭错了。自从从江城回来,纪清雨总觉得他有些神经过敏,对和纪清雨有关的事,总是专治独裁,过问再三,甚至近乎逼问,才肯放下心来。 吃完水果,他太过困倦,又躺下午休,醒过来之后精神转好,也终于可以出院了,傅寒推过来一架轮椅,上面铺着厚厚的毯子,要把纪清雨转移上去,纪清雨伸手环抱住傅寒的脖子,像个树懒一样被傅寒打横抱起,傅寒有力的手托住纪清雨的膝弯和后背,他的头缩在傅寒怀里,随后整个人迅速而平稳地落在轮椅上。 肢体接触传来了些久违的熟悉感,温度顺着皮肤传递过来,纪清雨打了个激灵。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累得纪清雨满头大汗,看来之后要完全恢复还需要花不少时间。 他出院没通知任何人,可正巧今天也是骆笙来看病的日子,于是骆笙临时跑去买了一束巨大的花束,塞进纪清雨的手里:“小雨,祝贺你手术成功。” “我来拿吧,他现在抵抗力差,当心花粉过敏。”傅寒说完这句,接过那捧花,无视纪清雨期待的眼神,把花拿远了。 他又开始叮嘱纪清雨一些细微的小事,他最近话变得太多了,纪清雨听得耳朵生茧,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悄悄闭上眼睛坐在轮椅上假寐。 骆笙有些无奈地看着傅寒,也跟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是个晴好的天气,出院的时候天朗气清,他猛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把人送出去以后,骆笙便挥挥手向他们告别,没走出几步,忽然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住,高大疏离的alpha站在骆笙面前,一点都不像是恰巧偶遇的样子。 骆笙被傅云柏挡住去路,傅云柏去看骆笙手里的药,骆笙把整个装药的袋子都甩到傅云柏的脸上。 “阴魂不散……”纪清雨听见骆笙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之后又接了一句,“别跟过来。” 傅云柏的西装外套仍旧一尘不染,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好,瞧着矜贵高傲,视线牢牢黏着骆笙的背影。 他俯下身捡起那些药盒,打开包装仔细看着说明,秘书驱车过来,躬身为他拉开车门,他的腿上沾上一块泥土,头发也因为骆笙的袭击散落下来几缕,他攥着盒子的手越来越紧,面无表情地上车离开。 “骆叔看起来好像很生气,他们还会再有联系吗?”纪清雨问。 “我觉得难。”傅寒说,“傅云柏还是离妈妈远一点好。” 纪清雨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想说点什么,却无端地浑身发冷,忽然猛地捂住小腹,躬身蜷缩在轮椅上。厚重的羊毛毯被抖落到地上,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傅寒猛地蹲下来,呼吸都急促起来,手盖在纪清雨的手背上,脸色骤然变了:“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纪清雨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怔愣片刻,漂亮的眼睛和傅寒对上,反应慢了半拍,语调带着些不可思议:“孩子刚刚好像又踢了我一下。” 第52章 纪清雨说完自己都愣了, 他和傅寒两个人看了对方好几眼。傅寒这才松了口气,缓慢地问:“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可以,我都喜欢。”纪清雨笑了一下, 偏过头,看着远方的行人。医院的众人都步履匆匆。 “那要叫什么名字呢?”傅家柔声问, 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名字啊。”纪清雨想了想, 一时也没有头绪,傅寒也皱着眉陷入沉思,手还放在纪清雨的手背上不放,忽然听到纪清雨的声音。 “先不说这个了, 最近我就不回去住了吧。”纪清雨平静地看着他, 看起来和这些天的其他时候也没什么两样,甚至嘴边还挂着笑意, “我已经好了,之后应该也不会有太多麻烦你的地方了。” 他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傅寒, 说出了这样绝情的话。傅寒一时没反应过来,很久才从嗓子里吐出一口气:“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回去住了。”纪清雨眨了眨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嘴角也落了下去,没什么表情,似乎也不怕傅寒会因为这句话伤心。 “不是这句。”傅寒说。 “哦。”纪清雨顿了顿, 他的眼睛落在纪清雨身上, 却又仿佛没怎么聚焦,“我说我就不麻烦你了,你最近太累了, 我现在也已经好了,是这句吗?” “为什么,不要不麻烦我,你多麻烦麻烦我啊。”傅寒有些焦急地说,“你为什么不麻烦我?” 纪清雨没回答,车开过来了,于是纪清雨想了想,又说:“那好吧,那能不能麻烦你再送我一下?” 司机下车把门打开,开过来的是一辆三厢的保姆车,宽敞的车后座,安安静静放着纪清雨喜欢的水果,大捧的花束,还有铺的很厚的羊绒毛毯。 傅寒皱起眉,轻声说了一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太想回去,我们给彼此一点时间吧。”纪清雨起身从轮椅上站起来,走过去,缓缓坐上车后座。 湿漉漉的氛围笼罩住整个车内,黑沉沉的,冷空气涌进来,原来冬天居然真的这样冷。傅寒在原地愣了几秒才跟着上了车。 “能不能把我放在城东,鱼市那边。”纪清雨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 傅寒的面色青了又紫,变换了好几次,最后安静下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地让司机发动车子。 走到半途傅寒递过来一本文件:“这是纪家的赔偿,股份和款项打过来,都给你。” 傅寒把纪德庸搞得叫苦不迭,濒临破产,他狠起来真是半点都不留情面,连纪家的产业也被傅寒趁火打劫,搞垮了不少。 “纪燃这些年的歌曲收益也都会赔给你。”傅寒的声音有些沙哑。 第60章 “家里我买了很多花,你喜欢吃的东西,对了,还有乐器,我把乐器房翻新了一遍,还有,你现在都还没去过那间音乐室,记得吗,在公司旁边的,我跟你讲过,如果你想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看。”傅寒说了一串,语速又快又急。 他没得到回应,纪清雨一直在看窗外,于是傅寒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我以为你让我去见孩子和你妈妈,是已经原谅我了。” 纪清雨没回话,窗外景物飞驰而过。 “还有,你的嗓子,或许还有办法治,医生和我聊过,最近新发现一种药草,说巧不巧,是在城东那片地方发现的,我本来想等回家了再给你个惊喜。” 纪清雨好像没在听,他望着窗外飞驰的景物,汽车驶过繁华的商业街,行人们步履匆匆,背着精致的名牌包,男人们西装革履,人们手里捧着咖啡,都是忙碌的样子。 然后车辆继续走,走过设施完善的玻璃房子,巨幅的广告牌上明星精致到头发丝,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围着个寺庙,巨大香炉里的烟雾弥漫而上,这里人更多了,人们低着头,姿态虔诚的俯首。 车辆走过拐角,学生们挂着mp3,白色的有线耳机,三三两两在校旁交流。他们的制服很漂亮,头发拉直或卷曲,散落在肩头。 居然是明德,纪清雨看着高中的学生们,有些出神,车又掠过去了。 “你在听吗?”傅寒说,“你住在那种地方,什么都不方便啊,那我可以去找你吗,不会打扰你的。” “你去就是打扰我了呀。”纪清雨笑了笑,“你让我休息休息吧。” “你家连电梯都没有,还要上下楼,太不方便了。”傅寒继续说。 “没关系。”纪清雨轻声说,“我妈妈也是在那里生的我。” 傅寒的眼睛垂下去,手还是握着纪清雨的手不放开,纪清雨由着他抓,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不太想回到别墅。 “纪清雨,你不是最容易心软吗,你怎么只对我这么狠心。”傅寒抿起唇,小声的抱怨,“我为了你,都已经把做了这么多了,手术也好,官司也罢,你就这样,把我用完就丢吗?” “嗯。”纪清雨的眼神依旧没什么变化,甚至称得上有些冷淡,他平和地说,“我就这么小心眼。傅寒,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你的玩具娃娃啊,你花钱,花精力,就一定能追回来?” “孩子刚刚踢了你,之后还说不定会怎么样,你一个人在家,出什么事怎么办?你起码把紧急联系方式设置成我,或者,允许我每天给你做饭,过去看看你。”傅寒安静了下来,呼吸都闷闷的,过了好久又开始胡搅蛮缠,他的语气低沉,神情被遮挡在暗暗的光线下,让纪清雨看不清。 “还有后续的转让程序,律师也需要联系你,我们还没离婚,这些事我也要在的。”傅寒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吧。” “我……”纪清雨顿了顿,“可是我以前一直是这么过的,你不用总是拿孩子来威胁我。” “我怎么是威胁你,我出钱出力,我,我这算威胁你吗?”傅寒的语气更急切了,声音也大了一些,“你怎么总是误会我?” 纪清雨离得更远了一些,不说话了,蹙起眉,看向窗外。 司机开车很平稳,不知不觉,已经行驶到旧街区了,道路陈旧,人行道铺设的砖也是坑坑洼洼,街道拥挤狭窄,建筑的外立面都是锈水留下的痕迹。 鱼市外面行人推着自行车,巷道拥挤,街头巷尾都是市井气。正好是饭店,天色暗了一半,人潮熙熙攘攘。 纪清雨下了车,缓缓扶着墙往巷子里走。 傅寒一个箭步冲过去,小心护着,又皱着眉扶着他的手臂,吩咐站在一旁的司机跑去小摊上买了晚餐,接过来拎在手里一路跟着。 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把纪清雨抱起来,往楼上走。 他和纪清雨的身材相差太大,力量也悬殊,纪清雨拗不过,只是靠在傅寒的肩膀上任由他动作。 这样抱着走了几步,傅寒又开了口,声音闷闷地从胸口处传来,纪清雨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跟着震,“纪清雨,你说让我等等,我要等多久。” “别等了,我也不知道。”纪清雨被放下来,他在门边看着傅寒,“快回去吧,我这没什么要你做的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傅寒的表情更僵硬了,他想沉下脸,又勉强逼迫自己露出一个笑,怕纪清雨关上门,手牢牢卡在门边,最后只说了一句:“别和我说谢谢。” “哦。”纪清雨点点头,“还是要说的,你花了很多钱和精力,我都记着的。” 傅寒的脸更黑了,他的神色终于挂不住,最后很小声的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你,你记得好好吃饭,”他把手机的小馄饨递过去,见纪清雨接过,点了点头就毫不留情地要关门,傅寒急匆匆又补充了一句,“我明天来给你送早饭。” “松手吧,你忘记上次你的手怎么受伤的了,淤青过了多久才消下去?”纪清雨的声音还是轻缓的,又补充道,“我知道那对你都是小打小闹,可是我会过意不去的,别再那样了。” 他把门关上,把所有声音都隔绝到门外,可是自己却贴在门边,他听着外面的人小幅度地挠了几下门,最后没有声音了。 陈旧的居民楼不怎么隔音,如果傅寒离开的话,纪清雨是会听到的,可是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在门内也不敢动,又等了一会,终于门外传来些响动,纪清雨以为是傅寒终于走了,刚要送一口气,可是仔细去听,却发现似乎不太对,好像是小声的啜泣。 他的心紧了紧,他站起身,不再贴着门了,而是走进屋里,把卧室的门也关上。咔哒一声响,这下世界安静了。 那天晚上纪清雨没敢出门去看,他怕一出去,发现傅寒还站在门口,那他该怎么办,又要把傅寒放进门吗。他总是忍不住会对傅寒心软,可他每一次让步,都有一种再次走向悬崖边,马上就要坠落下去的不安。 第53章 嗓子可以治, 纪清雨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他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在床上清了清嗓子,试着哼了几声。 沙哑的嗓音如同失灵了一样, 不受控制地发出些难听的声响。他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又躺在床上, 用被子包裹住自己, 整夜都没睡好。 他总是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可以写歌,有人喜欢,现在还有了孩子, 不用再过勉强谋生, 东拼西凑的日子,可是为什么, 现在他却比以前更加的脆弱和多愁善感。 明明从前对傅寒没有一点要求,现在却总是挑剔,总记得傅寒的那些不好。他是不是太过任性了呢。 纪清雨也不明白, 为什么他对别人都没有这么多的要求,总是能够很轻易地释怀别人的不好,却总是把傅寒的差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来算。 纪清雨半夜起来,打开尘封在柜子里的相册, 又去翻傅寒和他的合照,天已经亮了,他从卧室的窗户里往下面看过去, 看到一辆昂贵到与周围灰败街道格格不入的车辆, 安静地停在路边。 冬青树上落下层积压过多的薄雪,一只手拂过红色的果实,从树的缝隙中露出冷淡的面容。 傅寒修长的身影外裹着件风衣, 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身后还站着两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抱着沉甸甸的日用品。 纪清雨仔细辨别了那些包装袋,发现都是他认得出的牌子,这是很不容易的,因为纪清雨总共也没有几个认得出的牌子。 傅寒皱着眉,指使两个人把东西往楼上搬,纪清雨意识到什么,极快地从窗边的小阳台上跳下来,套上件羽绒服,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纪清雨坐在门前,听外面的人说话:“行了,就放在这,你们文件都带了吧,他这个点估计还没醒,就在这等着。” “等到什么时候啊,傅总,这里挺冷的。”其中一人说。 “那你自己回去。”傅寒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然后是衣料摩擦地面的声音,似乎有人坐在了走廊外的石台阶上。 纪清雨急忙打开门,看见傅寒的脸,和抱着文件正要转身离开的律师,还有站在原地抱着日用品袋子的医生林水。 “请进吧,请进。”纪清雨尴尬地笑笑,把三人放进来,那些日用品堆在客厅里,几乎把半个客厅都填满了,傅寒皱眉看着纪清雨的脚踝,纪清雨才反应过来,他忘记穿棉袜了。 傅寒熟门熟路地走进纪清雨的卧室,在床头找到纪清雨的棉袜。下一秒,纪清雨的脚被抬起来,他尴尬又条件反射地踢了傅寒的脸侧一脚,傅寒被踢得侧过脸,顿了一下,又继续把袜子拉到脚踝。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纪清雨脸都红了,有人在旁边看着呢,这是在干什么?傅寒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那个,你们辛苦了,是要聊什么,我们快些聊完,也不耽误你们的时间。”纪清雨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第61章 “不着急,先把饭吃了,我做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傅寒拎出盒饭,把筷子放在纪清雨面前。 傅寒似乎发现了胡搅蛮缠行不通,于是开始走温情路线,纪清雨低下头看着眼前熟悉的盒子,打开一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就是要告诉他高中那些便当都是傅寒做的。 他顿了顿,有些吃惊地看着傅寒,想问些什么,又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只是默默把乌冬面和爱心蛋包饭都吃了,一口都没剩。 林水在沙发一侧坐下,他不怎么怕傅寒,还有心思和纪清雨开玩笑,在一旁打趣说:“好久不见啊,你现在可是大名人,风云人物啊。” 的确挺风云的,纪清雨默默说:“你要签名吗?” 林水笑了笑,真的让纪清雨给他签了一张,又拿过ipad:“跟你讲讲,你的嗓子是药物侵蚀,本来伤害的确是不可逆的,但是,因为你的腺体恢复了,整个人的激素水平都到了正常值,再加上有新的药物治疗,说不定真的能让你的嗓子恢复。” “能恢复成什么样?”纪清雨问。 “以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啊。”林水很自信地说。 纪清雨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吗,可是,我一直都以为,再也不可能恢复了。” “凡事皆有可能嘛,说不定是有人在默默保佑着你呢,”林水说,“夫人,人生也不会都是坏事啊,你要相信,也是会有好事发生的。” 纪清雨迷迷糊糊听完林水的详细讲解,整个人仍旧有些恍惚,随后林水和他商讨了详细的治疗流程,不出三个月,他的嗓子就能好得差不多了。林水拍拍纪清雨的肩,对着他笑了笑,然后站起身离开。 之后等着他的还有律师。 律师把股份转让协议摆到他面前,但是纪清雨拒绝了,这个天文数字晃得他眼睛有些疼,他总觉得如果真的接下了这些股份,就没办法再在傅寒面前从容不迫。他甚至想把自己歌曲版权的费用分给傅寒一份,用来还傅寒为他支付的巨额手术费。 律师似乎想劝劝纪清雨:“夫人,其实你们结婚之后,您就已经享有傅先生一半的财产了,你们的婚前协议里没有约定财产比例,这一部分股份是傅先生的单独赠与,也就是说,即使以后你们的感情有什么变动……” “不会有变动。”傅寒在一旁力道很大的摔下手里的杯子,打断律师的话,律师更为诧异,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这么大额的股份赠与,这种天大的馅饼,一般omega不说感恩戴德,也是紧赶慢赶地说些好话,恨不得把alpha捧到天上去,哪有像纪清雨这样往外推的?他怕纪清雨以后后悔,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纪清雨的眼神不赞成地看向傅寒,语调轻缓地开了口。 “这杯子很贵的,你摔坏了我拿什么喝水?”纪清雨皱眉。 律师刚想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喉咙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是,这对吗? 一个杯子,一个杯子有什么好说的? 律师回忆起和傅寒对接的时候,这位食物链顶端的alpha有着特权阶级身上几乎所有的怪癖,挑剔、傲慢、专治独裁,还十分不讲理。 他已经预见到傅寒绝对要生气,正想开口劝劝,下一秒听见个熟悉的声音有点委屈地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纪清雨缓缓道。 “我给你多买几个,你摔着玩。”傅寒去抓纪清雨的手,被推开了。 “我没事摔杯子干什么?”纪清雨不接茬。 “那你把股份收了行吗?”傅寒忍了忍又说。 “我用不到那么多钱啊。”纪清雨有些无奈。 “那你别把版权分给我,你能不能欠我点东西,别老是把我往外推。”傅寒说这种话的时候声音又快又低,十分委屈,像在控诉。 律师夹在两人中间,手中的茶都格外苦了起来,坐在沙发一侧的omega这才反应过来,十分温和又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你管他干什么,你能不能对我多笑笑。”傅寒的语气恶劣起来。 “傅寒,你给了钱也要尊重别人啊。” “我哪里不尊重他了,我说话就是这样。”傅寒回道。 “那你哪天不喜欢我,是不是也要对我这样?” 傅寒顿了顿,哽住了,之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纪清雨,纪清雨却没看他,而是低着头看木地板。 “我,你是说我吗?我哪能不喜欢你,现在到底谁不喜欢谁啊?”傅寒的声音又大了起来,身材有些瘦弱的o皱了皱眉,轻声说,“你能不能不要讲话这么大声。” 傅寒十分委屈地卧回沙发上,低声念着:“反正都是我不对,也不跟我回去,也不让我标记,也不要我的钱。不要我的钱,是不是也不要我的爱,为什么不要我……” “我都说了我脑子乱,你能不能别再逼我了。”omega又缓缓叹了口气。 律师现在是真的希望自己不存在了,他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在做股权赠与,还是在打离婚官司。 之后继续协商,纪清雨仍旧决定不收这笔巨款,除了傅寒的原因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和纪家再扯上关系。 纪德庸在和傅寒谈判无果后,已经收拾东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纪家的资金链断裂,股东纷纷跑路,被傅寒低价买入。 他甚至从纪家酒店工作人员的手上,逼问出了当年被删除的监控记录,除此之外,还有纪燃和傅云生多次的开房记录,被傅寒全都放到了网上,网友们的讨论激烈,只要一打开手机就自动推送,纪清雨不胜其烦,更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净再次被打破。 “不是,这什么老少恋,好恶俗啊。” “傅云生和纪燃??他们俩居然是这种关系?” “我本来以为前担已经塌无可塌,没想到品味也如此底下,他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吗,要找这个没钱的老男人?!” “抄袭,拜金,审美和品格都很低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他?” “谁喜欢他了,不都是喜欢他的歌吗?” 纪清雨想起这些话就觉得头痛,他表示自己心意已决,并且坚定地送了客,傅寒窝在沙发一侧不肯走,于是只有律师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告别。 纪清雨又重复了几遍让alpha走,alpha像聋了一样侧过头不理纪清雨,于是纪清雨在原地喘了两口气,有些无奈地瞪了傅寒一眼,不去管对方了。 他回到卧室,虚掩上门,打开手机拨出电话,刚一接通就不由自主地扯出一个笑,十分久违地,有些兴奋地说:“骆叔,你还想重新在舞台上演出吗,我要排新舞台剧了,自己当主策划,你来给我当男主角吧,好吗?还有,我可能……可以唱歌了,我想唱两首试试,你,你觉得怎么样?” 第54章 骆笙那边同意的很快。 “小雨, 你的身体能坚持住吗?过几个月,是不是就要生下那个孩子了。” 产期在春末夏初,舞台只会在这之后, 纪清雨说不会,骆笙那边松了口气。 纪清雨又和他详细聊起了细节。 这一聊就忘记了时间, 天都擦边黑了下去, 由于屋外一直很安静,纪清雨差点忘记了傅寒这个人还在,等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的时候, 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件事。 他推门走出卧室, 屋外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纪清雨有些诧异, 从屋里望过去,傅寒冷着脸,整个人都埋在沙发上, 纪清雨仔细一看,傅寒手边正握着一件纪清雨的衣服。 “傅寒,你变态吧?”纪清雨拿起阳台旁的晾衣架去戳他,“把衣服还给我。” 傅寒的手死死抓着那件衣服不放, 眼神有些委屈,低低地说:“衣服都不给我。” 傅寒挥开晾衣架,把纪清雨猛地拽回去, 他的牙齿贴近纪清雨的脖子, 凶猛又阴鸷地抓住纪清雨,最后却只是把头埋在纪清雨颈侧叹了口气。 纪清雨打了个激灵,想推却推不开, 这才发现傅寒的状态好像的确不太正常,他浑身都在发冷。 他摸了摸傅寒的额头,渗出一些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都在发烫,扣住纪清雨腰的手却愈发用力,发出危险的低吟。 手指在纪清雨的腺体上狠狠一按,纪清雨跟着抖了两下,软了腰。 纪清雨感觉自己是一块肥美的肉,在易感期的alpha面前显得如此无力,他想逃开,刚走出去两步,傅寒的手掐住纪清雨的大腿,把人生生拽了回来。 青梅味带着强烈的欲望,铺天盖地地席卷开。 “我只是想休息一下,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清楚,别总是粘着我。”纪清雨试图把对方从身上扯下来。 傅寒抱得更紧了,他的身体太冷,眼神又像是要融化了一眼,仰着头看纪清雨的样子带着委屈,天黑了,纪清雨只能看到傅寒的眉眼,俊俏地让人慌神。 第62章 纪清雨犹豫了几秒,浑身松懈下来,不挣扎了,任由他抱着。 直到十几分钟以后,傅寒才放手。 “抱完了吗?”纪清雨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平淡地问。 窗外好像在下雪,傅寒觉得有些冷:“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就是知道了我离不开你,所以你就这么对我,是不是?” 纪清雨有些无语,空气中的青梅味还是浓郁,他也跟着难受起来,身体在渴求对方,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没什么人情味:“你不要总是这么疑神疑鬼。” “那你会原谅我吗,你什么时候会原谅我?”傅寒像永远不会厌烦一样,反复问着这个问题,纪清雨叹了口气。 “你做了什么吗,好香啊。”纪清雨岔开话题,缓缓看着厨房,锅里似乎煮了什么。 “芋泥奶茶。”傅寒抿了抿嘴,握住纪清雨的手,在纪清雨的后颈上舔了舔,手不安分地在人的身上捏,纪清雨拍开他,傅寒又开始说:“我好难受。” “你难受可以去找外面的人啊。”纪清雨被他捏得起火,声音软软地在傅寒耳边散开。 “我他妈还能找谁,我没有别人,我只有你了。”傅寒说,“我研究了一下午奶茶怎么煮,还怕吵到你工作,你还要怀疑我。” “可是……”纪清雨想起什么一样要开口。 “没有,只有你了,我还能看得上谁。行,你他妈就整我吧,就整我吧。”傅寒抱着纪清雨,把人整个揉进自己怀里。 纪清雨的鼻腔被青梅味充斥了,他最受不了傅寒这点,一有情绪波动信息素就不稳定,现在他的腺体好了,没办法再无动于衷了,他果然还是讨厌ao之间的情绪波动。 他象征性地拍了拍傅寒的后背,最后又叹了口气,身体释放出潮湿的雨水味,带着安抚意味。 他闭了闭眼睛,轻声问:“这样会觉得好一点吗?” “你就是这样,对我好一点,又推开我,在我难受的时候又施舍给我一点,我是狗吗,你这样遛我。”傅寒又在控诉。 “我,我没这个意思。”纪清雨说,有些愧疚地摸了摸傅寒的头发,呼出一口气。 “遛吧,使劲遛,有什么招都冲着我来,只要你别去找别人,一直遛到你消气为止。”傅寒把头埋在纪清雨怀里。 傅寒的信息素缠绕上来,包裹住纪清雨,让纪清雨觉得有些舒适,alpha的信息素除了悲伤以外,还有强烈的安抚意味,纪清雨觉得有些放松,不知不觉在傅寒怀里睡着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痛,傅寒抱着他,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在沙发上垂着头,也在休息。 纪清雨发现傅寒的脸色苍白,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终于不太冷了,他又尝试释放出浓度更高的信息素,傅寒紧皱的眉头慢慢放松了。 身旁的电话被傅寒调成了静音,十几个未接来电,纪清雨拍了拍他,僵硬地站起身,怀疑傅寒趁他着睡着做了些什么。 “起来吧,你的芋泥奶茶都煮散了吧?”纪清雨缓缓问,“开着火睡觉,我们都死在这里怎么办?” 傅寒缓了缓,才逐渐清醒过来:“我没……我太困了,下次不会了。” “你干什么都说下次不会。”纪清雨笑了笑,去厨房把奶茶从锅里倒出来,盖子是盖住的,还剩三分之一,还好没有糊锅。 傅寒从背后看过来,从身后揽住纪清雨,下巴放在纪清雨的肩膀上,把纪清雨整个人都抱在怀中,声音里带着刚刚睡醒浓重的鼻音:“我说真的,我答应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下次真的不会了。” “好吧。”纪清雨把仅剩的奶茶盛出来,傅寒把蒸在一旁的芋泥捣碎,纪清雨却没有打算喝,而是把奶茶都递给傅寒,然后把人整个推了出去。 傅寒有些不解地看着纪清雨。 “你的奶茶,你自己解决吧。”纪清雨这样说着,要把门关上。他才想起来,场地的事还没处理好,他可能还要忙,傅寒在这又要黏着他,太耽误事了。 “我煮了一天。”傅寒说,“纪清雨,我怎么感觉我像在重新追你,你也太难追了。” “你追过我吗?”纪清雨有些疑惑地问,他歪了歪头,头发就落下来,他的头发长长了些,显得更加不修边幅,有些呆呆的,傅寒伸手摸了摸,头发在指尖散开。 “你喝一点吧。”傅寒试图把奶茶塞回纪清雨手中,纪清雨摇了摇头,把门关上了。 除了骆笙,他给余悦和囡囡都打了电话,还特地通知了马瑜,请他来看他们的演出。果然,剧院的负责人一个小时前给他打了电话,又语音留言让他过去,他没接到。 他立刻回拨,对方说马上要去外地出差了,两个小时后可以在剧院见一面,于是纪清雨马不停蹄地拽上外套往外走。 卧室里很安静,有些冷,纪清雨在窗外往外看去,才发现傅寒的车还停在原地。 仿佛永远都不会离开,一直都在那里。 纪清雨看了一会,他身上胡乱套着一件棉服,家里还没有供暖,在室内也要穿得厚一些。 他拿起所有的东西,出门,走到楼下看到傅寒又在抽烟,他靠在车边,看起来落寞又俊俏,指尖落下些猩红的痕迹,风吹过来,他的眉眼融化在夜色中。 “你走吧,我要出去一趟,你一直在这里,你公司的事怎么办?”纪清雨绕不开,对方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傅寒抱起纪清雨,把他放在车上。 “你去哪,我送你,不然你就别想从这个小巷里出去了。” 纪清雨顿了顿,偏过头过了一句:“天文山那边的剧院。” 傅寒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对方居然真的说了个地名,半晌才缓过神来,呆呆的哦了一声,发动车子。 路上走了一半,纪清雨从包里个旧旧的保温杯,递给傅寒:“今天这么冷,你喝点温水吧,明天,明天你就别过来了。” “就给我带水,连姜茶都没有。”傅寒小声说了一句。 车内又安静下来,路上果然堵了车,京市的交通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傅寒心烦地按了好几次喇叭,直到纪清雨把电台打开,才安静下来。 下车的时候傅寒把围巾给纪清雨围好,纪清雨感觉到他发冷的手:“记得把水喝了。” 纪清雨说完就下了车。 身后喇叭滴了几声,纪清雨回头看去。冷的夜晚,路灯照在傅寒身上,像个苍白又冷淡的雪人,傅寒靠在窗户边,侧一点脸看纪清雨,眼睛里是浓到化不开的眷恋。 “孩子的名字,我想了好多,乐,安,宁,你说,叫什么好。” “我也不知道,我只会写歌,不怎么会起名。” “那你从我的这些名字里选一个?” “再说吧。”纪清雨把围巾围好,他似乎知道傅寒不会离开,也不再说什么别再等我的话,一个人往剧院里走去。 第55章 和负责人谈完, 走出剧院时,纪清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过了零点。 冬天的夜风带着凉意, 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 消失在昏暗的光线里。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傅寒的车果然还在原地, 车灯亮着,傅寒靠在驾驶座上,侧头闭着眼睛,竟是睡着了。 纪清雨放轻脚步走过去。离得近了, 能清晰地看到傅寒眼底那两抹淡淡的青黑, 像晕开的水墨。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抚过那片阴影。 傅寒的眼睫还是颤动了一下, 缓缓睁开眼。 那双平日里冷淡的眸子,在初醒时显得有些柔软,聚焦在纪清雨脸上时, 下意识便露出了一个弧度温和的笑。那笑容驱散了傅寒眉宇间的冷硬,带着全然的依赖。 “谈完了?”傅寒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纪清雨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 傅寒站起身,动作自然地伸出手, 将纪清雨揽入怀中。他的拥抱很用力,仿佛要将人揉进身体里。 他把脸埋在纪清雨的颈窝,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对方身上的信息素气味, 湿漉漉的雨水包裹住车厢, 那是独属于纪清雨的味道。 感受到傅寒情绪里不易察觉的躁动与不安,纪清雨没有挣扎,反而释放出更多的信息素。 车厢内, 电台还轻声播放着夜间新闻。女主播播报着最新消息:“……据悉,傅云生名下资产面临全面查封,近日有目击者称其疑似出现在松山监狱外围。” “回顾傅云生试图上位的历程,似乎总是棋差一招……更有网友翻出旧照,曾见傅云生与一男子在街头亲密接吻,经比对,身影与近日被调查的前歌星、演绎人员纪燃极为相似。此外,傅云生名下部分财产早已转移至纪燃名下,两人还共同持有用于转移灰色收入的空壳公司。外界猜测,二人之间的关系或许超出单纯的利益交换……” 傅寒眉头微微蹙起,伸手关掉了电台。车厢瞬间陷入一片沉寂,只余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第63章 这辆车最终还是平稳地停在纪清雨的公寓楼下。 傅寒似乎有些舍不得放开,停好车后,又拉着纪清雨的手,指尖摩挲着对方微凉的指节,眼神黏在纪清雨的脸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好了,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纪清雨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抽回手。 傅寒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手指勾住纪清雨的手指,又晃了两下。 纪清雨的耳廓更红了。 傅寒总是擅长用这些伎俩。 纪清雨推门下车,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通往公寓楼的狭窄巷道。傅寒一直注视着纪清雨的背影,直到完全融入巷道的阴影之中,才缓缓收回视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纪清雨独自走在巷道里。路灯年久失修,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的石板路。 周围很安静,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和负责人的对话里,思考着舞台剧的情节,试图驱散心头涌现的莫名的不安。 傅云生跑了——这件事他有所耳闻。他和傅云生只有匆匆一面,却也明白,这种人绝不会甘心就此失败。 正想着,思绪戛然而止。 面前,高大的人影毫无预兆地堵住了巷子的去路。纪清雨心头一凛,猛地停住脚步,下意识地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也站了同样体格的彪形大汉,封死了退路。 紧接着,一个他绝不想在此刻看到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傅云生。 纪清雨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反应,他悄无声息地将手伸进口袋,凭借肌肉记忆,飞快地按下了手机侧边的紧急呼救按键。 “你们要干什么?”纪清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在寂静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傅云生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积压已久的怨毒和疯狂:“没什么,找你聊聊。”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纪清雨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寻找着可能脱身的空隙。巷道太窄,前后被堵,几乎是绝路。 “那可由不得你。”傅云生嗤笑一声,眼中只剩下鱼死网破的决绝,“带走。” 两个大汉立刻冲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架住了纪清雨的胳膊。挣扎是徒劳的,力量悬殊太大。纪清雨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紧急呼叫接通了。 “傅云生,你……”纪清雨还想说什么,试图拖延时间,一个黑色的头套却猛地罩了下来,视野瞬间被剥夺。他被一股大力推搡着,踉跄地塞进了一辆车里。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 “你也不要怪我,”傅云生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彻骨的恨意,“要怪就怪傅寒逼得太紧。” 车辆启动,在颠簸的路上行驶。纪清雨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分析着当前的处境。“你绑了我,是要跟他交换什么?” “换什么?”傅云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冷冽下来,如同淬了毒一般,“等他来了,我要他亲眼看见你是怎么死在他面前的,我要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为什么?”纪清雨继续问,语气依旧平静,“你好不容易才逃掉,为什么不远走高飞,非要回来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傅云生猛地凑近,一把扯下纪清雨的头套,动作粗暴地拽住他的衣领,勒得他几乎窒息,“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之前的计划早就成功了,那些资料早就到手了!傅寒和傅云柏,早就该一起去见阎王了!你说为什么,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极近的距离下,纪清雨能清晰地看到傅云生眼中布满的血丝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疯狂。 “我还以为,”纪清雨因为缺氧,脸色有些发白,但声音却奇异地保持着轻柔平淡,“你是为了纪燃呢。” 他清晰地感觉到拽着他衣领的手猛地一紧,“他为了你,被傅寒报复,身败名裂,为了你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你难道,不是为了给他报仇吗?” “闭嘴。”纪清雨的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傅云生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他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将纪清雨狠狠掼在座椅靠背上,随即一拳重重砸在他的脸颊上。 剧痛袭来,纪清雨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后脑勺也因为惯性磕在坚硬的椅背上,带来一阵眩晕。他偏着头,急促地喘息着,嘴角渗出血丝,但那双看向傅云生的眼睛,却依旧清明冷静。 车辆最终在一个废弃的仓库前停下。纪清雨被粗暴地拖下车,推搡着进了仓库。里面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 傅云生似乎并不急于动手,他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等待着最重要的观众入场。他命人将纪清雨绑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则焦躁地踱步,时不时看向仓库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并没有多久,但在这种极度的压抑下,时间感已然模糊。仓库外,终于传来了引擎声,然后是急促而坚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哐当——” 生锈的铁门被一股大力从外面推开,刺目的光线涌入,大概是车灯,傅寒孤身一人出现在门口。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被绑在椅子上的纪清雨,尤其是在看到他嘴角的血迹和红肿时,目光骤然冷了下来。 “怎么来得这么快?”傅云生被他的速度惊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纪清雨,“是你?” “你敢打他?”傅寒的声音里蕴含着强烈的怒意。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一时之间,连傅云生带来的那几个彪形大汉,都不敢轻易上前。 傅云生被傅寒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但事已至此,他已无路可退。他像是为了壮胆,猛地揪住纪清雨的头发,迫使他对准傅寒的方向,另一只手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弹簧刀,“啪”一声弹出刀刃,紧紧贴在了纪清雨的脖颈上。 冰冷的刀锋触及皮肤,刀刃轻易地划破了表皮,血珠瞬间渗了出来,在纪清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傅寒像被瞬间施了定身咒,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他死死地盯着那抹血色,瞳孔紧缩,紧握的双拳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青筋暴起。他不敢再动分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时刻,纪清雨盯着傅寒,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一个极其隐晦的信号。 紧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纪清雨猛地将头向后一撞,后脑勺狠狠撞在傅云生的鼻梁上,紧接着他用手肘拼尽全力撞向傅云生持刀的胳膊。 傅云生猝不及防,鼻梁传来剧痛,持刀的手臂被撞得一偏。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纪清雨抢先动作。 当啷一声,小刀脱手,掉落在水泥地上。 傅寒猛地甩开旁边试图扑上来阻拦他的人,几步冲到傅云生面前,一拳狠狠砸在对方脸上,傅云生惨叫一声,踉跄着向后倒去。 傅寒看也不看他,一把拉住刚刚挣脱绳索的纪清雨的手腕,转身就向仓库门口冲去。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傅云生捂着脸,含糊不清地嘶吼着。 手下们如梦初醒,纷纷抄起旁边的棍棒冲上来。纪清雨感觉脸颊上一阵刺痛,刚才激烈的反抗中,似乎被刀刃的余锋划到了。但他顾不上这些,跟着傅寒拼命向外跑。 身后风声袭来,一个手持棒球棍的打手已经追到近前,挥棍就朝着纪清雨的后脑砸下。 “小心。”傅寒想也没想,猛地将纪清雨往自己怀里一带,用自己宽阔的后背硬生生接下了这一记重击。 “砰!”闷响传来,傅寒身体剧震,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脸色瞬间白了一下。 “傅寒!”纪清雨失声惊呼,心脏几乎骤停。 “没事!”傅寒咬紧牙关,额角渗出冷汗,却强撑着,回身一脚将那个打手踹飞出去,拉着纪清雨继续跑,“快走!” 两人冲出仓库,外面停着傅寒开来的车。他们迅速拉开车门上车,傅寒忍着后背火辣辣的剧痛,猛地发动引擎,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然而,傅云生显然做了充分准备。仓库外并非空无一人,几辆看起来破旧不堪的面包车同时启动,从不同的方向围堵过来,显然是要将他们困死在这里。 傅寒面色冷峻,双手紧握方向盘,在狭窄破败的厂区道路上左冲右突,试图甩开追兵。但对方车辆太多,始终紧紧咬着不放。 “他疯了……”纪清雨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近的车灯,声音发紧。 傅云生确实疯了。身后的车辆不顾一切地加速,狠狠朝着傅寒车的侧后方撞了过来,那架势,分明是要同归于尽。 危急关头,傅寒毫不犹豫地猛打方向盘,同时对纪清雨喝道:“抓稳!”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电光火石之间,傅寒硬生生地将车体打横,用一种近乎自杀式的姿态,将自己所在的驾驶座车门,精准地对准了身后那辆即将撞上来的面包车的车头。 第64章 “傅寒!”纪清雨要去阻止,可是根本来不及,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纪清雨的身影晃动,眼前一片模糊,黑暗吞噬了他,他的意识最后,有警报声,还有血液的腥味。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能凭借着本能伸出手,去握身旁傅寒的手。 第56章 京市最冷的季节, 纪清雨毫发无伤的坐在icu外,手指紧紧攥在一起,icu的红灯亮着, 医生进进出出,在抢救。 纪清雨的眼睛盯着门内, 一动不动, 抢救的时间比想象中长,身旁有人去拉他,似乎有人低语,让他先去休息。 他的手指被拉起来, 又落下去, 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这个地方好熟悉, 纪清雨眨眨眼,为什么他总是只能在门外看着,等着。 他冷得受不了, 周围嘈杂又安静,他把自己抱住,脸埋在膝盖里。头发垂下来,隔绝开视线, 他最习惯用这个姿势自我防护。 走廊外传来一阵跑动的声音,仓促而慌乱,纪清雨抬起眼睛, 看见骆笙气喘吁吁地走过来。 “小雨, 怎么样,他怎么样?” 纪清雨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开始往下掉, 无休无止的眼泪汇聚成河流,他抿了抿嘴,抱住骆笙嚎啕大哭。 “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出去住,要不是我非要离他远点,要不是我……” “跟你没关系,跟你没关系。”骆笙死死抱着纪清雨,纪清雨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发痛,手指没什么力气地抓住骆笙的后背,傅云柏紧随其后,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瞪了纪清雨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只叹了口气。 京市的冬天好冷,纪清雨却没有再想回到江城,他只是想傅寒把外套打开,把他裹进去。 “肋骨刺进胸腔,出血性休克,可能坚持不住了,家属要做好准备。”护士出来说。 “这是第几次下病危了。”傅云柏问。 “我儿子因为你,受了多少罪。”傅云柏的手还是举了起来,指着纪清雨,怒吼道,“我真恨不得你用你的命换他的。” “够了。”骆笙护着纪清雨,和傅云柏对峙,“你从来也没把他当过人看,现在装什么父子情深,傅云柏,我和你都没尽过父辈的责任,要不是小雨,傅寒会变成什么样子,跟你一样吗?!” “他打方向盘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决定了,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骆笙狠狠瞪着傅云柏,傅云柏嗫嚅两下,最终垂下眼不说话了。 “真是便宜傅云生了,落在我手里,我一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傅云柏阴狠地说。 纪清雨什么都听不见。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或许从他和傅寒遇到彼此的那一天开始,一切就不可避免地滑向深渊,不停落下去,不停坠落。 傅云生究竟为什么要放弃卷土重来的机会,要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谁也不知道了。 他在那一场自杀式的袭击中当场身亡,车打了个转,落下山崖,炸出一朵绚丽的蘑菇云。 而纪清雨和傅寒被赶过来的警察救下,纪清雨只是昏迷了一会,轻度脑震荡,连住院观察都省了。 傅寒却在同一座医院的不同楼层,被下了三次病危。 时间一分一秒被拉长,纪清雨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凝固成一个木偶,他眼前出现了很多幻觉,傅寒在高中的储物室和他聊天,侧着头望着自己出神……傅寒和别人打架,受了伤,被纪清雨撞见,着急得直骂。 “你能不能爱惜自己一点,你总是这样,你受伤,难道感觉不到痛吗?”纪清雨不知道怎么哪来的胆子对傅寒大吼大叫。 傅寒没反驳,面容躲藏在破旧巷道的阴影里,低低地侧过头去,小声说了一句。纪清雨没听清,皱着眉凑近问了一句什么,被傅寒猛地抓住手。 “你给我上药。”傅寒说完,往纪清雨手里塞了个小药瓶。 “我,我不会啊。”纪清雨的手在傅寒手心里颤巍巍地抖。 “上药有什么不会的,你什么都不会,接吻也不会,连谈恋爱也不会,现在连上药都不会,那你又来管我的闲事干什么。”傅寒说完,转身要走。 他身上的伤看起来实在可怖,纪清雨一咬牙又拉住他,在这样拥挤的巷子里给他上药,他能感觉到傅寒滚烫的呼吸,在他的头顶贴住一点,喘息声沙哑,纪清雨的耳朵跟着红起来。 “纪清雨,别人都是怎么追你的?”安静了没多久,傅寒忽然突兀地问。 “没什么人追我啊。”纪清雨一点一点把药膏涂在傅寒流血的地方,他涂完就想跑,被傅寒抓住。 傅寒张口想说什么,纪清雨没听,甩开手跑开了。 被傅寒握过的地方温度烫得吓人,纪清雨的呼吸一直在起伏,晃动,他一直跑出去很远很远,才停住脚步,手指扶在膝盖上,弯下腰呼吸。 …… 浑浊苍白的空气,冷到彻骨的空气,焦躁的氛围和手术室的红灯。整个楼层都没有别人,只有长到像是永远走不完的楼道,又窄又挤。 医院走廊里,隔着这么多年的岁月,纪清雨耳边却忽然听清楚了傅寒当初说的那句话:“因为没人担心会像你一样问我。” 傅寒,你痛不痛呢?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问我。 黑夜吞噬了下来,纪清雨垂着头,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他像个失去了时间概念的玩偶。 “小雨,小雨,能听见吗,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你也刚刚经历了车祸,不能这样撑着,身体撑不住的。”骆笙晃了晃纪清雨。 “小雨……?” 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纪清雨没什么反应。 “不吃就往他嘴里硬塞,他还能不咽?”另一个声音。 “你给我走开。”骆笙对着旁边怒吼。 纪清雨低着头,看着地面,他的指节发冷,蜷缩在一起,他的眼睛眨了眨,他心想完了,他连一件傅寒的坏事都想不起来了。 他无数次的经历告诫他,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不要再重新落入圈套,不然会很惨很惨,他不应该相信所谓一时的愧疚,对于傅寒来说,他不过是可有可无中的一个。 可是这是真的吗? 他骗不了他自己。 他睁着眼睛,每根神经都在说,他好想去抱住傅寒,然后说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好难过,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死。 他再也支撑不住失去任何人了。 他僵硬地摇了摇头,固执地坐在原地,等着傅寒,他一直等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亮了,纪清雨迷迷糊糊地转醒,发现骆笙在纪清雨身旁,让他靠着。 飞鸟在天边划开一点云层,手术室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光线洒落下来,纪清雨睁开眼睛,站起身,眼前猛地一黑,膝盖软下去,险些跪倒在地。 他仓皇地往手术室里张望,呼吸急促,张了张嘴:“医生,怎么,怎么样。” “脱离危险期了,之后还要观察一段时间,肋骨断了三根,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了,壮年alpha恢复能力又强,可以放心了。”医生说。 纪清雨踉踉跄跄地走进去,屋里安静得要命,傅寒的意识好像还不清醒,纪清雨走到面前了,才察觉到有人靠近。 他竭力往纪清雨这边侧,眼睛去看他,带着点依赖的样子,似乎要说些什么,纪清雨蹲下身,贴近傅寒。 傅寒的声音沉沉的,轻声说:“纪清雨,我有一点痛。” “痛就别说话了。”纪清雨缓缓说。 “那我痛了,你会心疼我吗?” 纪清雨的心脏像被人捅了两刀一样,整个人像被揉碎了,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晕倒之前傅寒满身的红色。 “傅寒,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可能会出事的,即使不出事,也可能会落下后遗症。” 他发觉他此刻的痛苦居然比他自己的嗓子被毁的时候还要痛,比傅寒让他滚的时候还要痛,比任何时候都要痛。 “没关系。”傅寒的眼睛眨了眨,毫不在意,“医生都说了,我恢复力很强,” 纪清雨小心翼翼想去看一眼傅寒的伤口,还没掀开被子,就被傅寒制止了:“别……” 现在的傅寒哪有什么招架之力,纪清雨没管他,还是掀开一角,看到了隐藏在纱布下面长而骇人的伤疤,甚至还有血迹在往纱布上渗。 纪清雨张了张嘴,他呼吸了几下,有些喘不上气。 傅寒握住纪清雨的手指,他的气管里之前灌进去不少的血水,声音哑的不像话,他呛咳了几声,手仍旧死死攥着,用气声十分艰难地挤出一句:“给……再给……一次机会……吧?” 纪清雨看着傅寒的眼睛,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那双眼睛里一点悔意都没有,视线仍然专注地落在纪清雨的身上。 要不是怕傅寒散架了,纪清雨真想给他一拳。 “给。”纪清雨沉默了两秒,把傅寒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又开始哭了。 第65章 “这次……不会反悔了吧?”傅寒的声音有些委屈。 “嗯。”纪清雨喘着气,不停地重复,“不会了,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对不起啊……” 门外骆笙安安静静地站着,他把想进去的傅云柏也拦住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那天纪清雨发现,如果世界上有偏执地信奉爱情的傻瓜,那傅寒一定是其中一个……而他自己,或许也不能免俗。 第57章 傅寒休养身体的这段时间, 两个人搬回了别墅。 纪清雨不怎么会做饭,如今,傅寒需要静养, 纪清雨又想试试给傅寒做点营养餐。 他对照着食谱,手忙脚乱地在厨房里折腾, 油烟升起时仍会下意识地瑟缩, 切菜的动作笨拙而生疏。当他把那盘色泽可疑、形态不明的菜肴摆到傅寒面前时,自己都会觉得有些汗颜。 傅寒低着头,安静地看了看碗里那团难以名状的食物,又抬眼看了看纪清雨紧绷着的、带着些许不安的脸。他沉默了几秒, 声音因为伤病还有些低哑, 默默询问:“这是……什么?” 他的半边身体还不能动,吃饭这类精细动作暂时无法独立完成, 只能靠纪清雨一口一口地喂。对此,傅寒在最初的抗拒和无力感过去后,居然生出一种享受。 碗里那团东西确实有些惨不忍睹了, 焦糊的气味隐隐飘散。纪清雨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挫败,站起来要拿去倒掉:“要不我还是给你包点水饺吧。”他记得冰箱里有速冻水饺,那个至少不会出错。 “包一次吃一周吗?”傅寒问, 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纪清雨咬了咬牙,端着碗的手指收紧了些。行, 傅寒是病号, 他忍了。他把碗放回床头柜,没好气地说:“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学。” 傅寒心底那点恶劣的趣味得到了满足,他轻轻摇了摇头:“就吃这个吧。”他示意那碗不明物体, “你做的,毒不死人。” 纪清雨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重新坐下,舀起一勺,仔细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傅寒顺从地张开嘴,没什么表情,顿了几秒,说了一句好吃。 日子就在这种略显笨拙的照料中一天天过去。傅寒的身体在一点点地好转。 孩子出生在开春的一个清晨。经历了漫长的孕期和几个小时的阵痛,当那声响亮而有力的啼哭划破产房的宁静时,守候在外的傅寒,靠着墙壁,用能活动的那只手紧紧握成拳,才能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医生抱着那个被包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小小婴儿走出来,笑着说:“是个女孩,很健康。” 纪清雨被推回病房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很好。 傅寒将孩子轻轻放在纪清雨身边,纪清雨伸出食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她粉嫩的小手。那小手立刻条件反射般地蜷缩起来,握住了他的指尖。那么小,那么软,他低下头,与她那双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对视。 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仿佛心脏最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碰,一种无法言说的爱意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他抬头看向傅寒,发现傅寒也正看着他,对着他露出一个笑。 关于名字,他们讨论了很久。最终,定下了叫傅宁。希望她能喜乐安宁,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傅宁回到家里以后,傅寒常常坐在轮椅上,给孩子喂奶、换尿布、哼唱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小傅宁的到来,驱散了别墅里最后一丝阴霾。 ……只不过纪清雨的厨艺依旧没什么长进。 王嫂看不过去,终于还是重新从纪清雨手里把这项活接了过去。 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纪清雨的舞台剧终于召开了。骆笙作为主角出场。 纪清雨在后台看着,想着自己的曲子,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他的嗓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歌也只是首简单的插曲,可是他还是紧张的手心出汗。 傅寒看出了他的犹豫和紧张,用他恢复了许多的手臂,用力地搂了搂他的肩膀:“去吧。”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在台下看着你。” 灯光亮起,音乐流淌,当久违舞台多年的骆笙穿着舞鞋,以依旧轻盈曼妙的姿态出现在追光灯下时,台下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热烈的掌声。 岁月的痕迹并未磨损他的风采,反而增添了几分沉淀后的韵味。纪清雨站在侧幕条边,几乎能够预见到,这次演出结束后,媒体和舆论会有多么轰动。当年的首席,终于以这样一种姿态重新回到了舞台上。 轮到纪清雨上场了。他走到舞台中央,灯光打在他身上,有些灼热。他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脸,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暗。但他能感觉到,在那片黑暗的某处,傅寒正专注地看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前奏响起。 当他开口的瞬间,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奇异地消失了。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剧场的每个角落,他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发出一个又一个音节。 一曲终了,台下寂静了片刻,随即响起了真诚而热烈的掌声。纪清雨鞠躬谢幕,目光在台下搜寻,很快,他看到了坐在前排的傅寒。傅寒没有鼓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对他勾起唇角。 后台的庆功宴热闹非凡,香槟的气泡和人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骆笙被许多人围着,脸上带着释然和喜悦的笑容。纪清雨作为演出的一员,也难得地放松下来,被气氛感染,不知不觉喝了好几瓶酒。他酒量本就不算好,很快就醉到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脚步虚浮,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容。 余悦扑过来,死死抱住纪清雨,对着他的脸亲了好几下。囡囡在一旁扯了扯傅寒的衣袖:“傅寒哥哥,你不去抱一下纪老师吗?” 傅寒抬手摸了摸囡囡的头发。 傅寒一直留意着他,见他醉得厉害,便婉拒了后续涌上来恭维的人群,半扶半抱地将他带离了喧闹的会场,坐车回家。 到了家里,傅寒将醉醺醺的纪清雨安置在床边,想让他躺好休息。然而,纪清雨却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傅寒的颈间,傅寒的身体瞬间绷紧,那些压抑了太久的渴望,如同蛰伏的野兽,被这无心的撩拨瞬间唤醒。 他俯下身,嘴唇贴在纪清雨的脖颈上,感受着皮肤下脉搏的有力跳动。那里散发着独属于纪清雨的气味,因为酒精和情绪而变得更加浓郁诱人。 “是不是该让我履行一下当丈夫的义务了?”傅寒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欲望和强势。他扣住纪清雨的后脑勺,贪婪地吮吸着属于他的omega的气味,像是要将这几个月的空白一次性补回来。 他一点都没留情,一只腿强势地挤进纪清雨的双腿之间,手法娴熟地撩拨着纪清雨敏感的身体。 纪清雨本就醉意朦胧,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眼神懵懂而迷离地看着身上的alpha,对着他扬起一个毫无防备、不怎么清醒的笑、甚至试探性地舔了一下傅寒的嘴角。 这个简单而直白的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傅寒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幽暗,之后猛地露出alpha天性中的獠牙,对着纪清雨后颈的腺体狠狠咬下去,同时手臂越缠越紧,像是要将对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那是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确认所有权的极端方式。 纪清雨感觉到后颈处的酸胀,直到把纪清雨勒得喘不气,他才稍稍放松力道,但那种占有的姿态依旧未变。他终于把自己的猎物牢牢抓住,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彻底地落在自己的手里,再也无处可逃。 …… 傅寒看着纪清雨的样子,俯下身,再次吻住他,动作变得温柔缠绵起来。 …… 在迷乱的间隙,他看到了傅寒身侧那道长而深的伤疤。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覆盖在那道疤痕上,带着心疼和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傅寒却拉开了他的手,将他的手腕按在头顶,又一次深深地俯下身,纪清雨就大脑一片空白,无暇再去想任何别的事情了。 荒唐过后,纪清雨沉沉睡去。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林英对他招了招手,她没有说话,但纪清雨清晰地感知到了她的意思——她说她可以放心离开了。 然后,她的身影渐渐淡去,化作点点星光,最后,那些星光凝聚起来,落在了城东的山后,变成了一朵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的、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洒在卧室的地板上。纪清雨在鸟鸣声中醒来,身体像是被拆卸重组过一样酸软,但精神却有一种奇异的轻盈和安宁。他侧过头,看到傅寒还睡着,呼吸平稳悠长,手臂占有性地环在他的腰上。 他静静地看着傅寒沉睡的侧脸,轮廓分明,带着历经磨难后的坚毅,却又在睡梦中显得格外放松。过了不知多久,傅寒的睫毛颤了颤,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傅寒。”纪清雨轻声叫住他,声音还带着一丝事后的沙哑。 第66章 “嗯?”傅寒侧过头来看他,眼神初醒时有些朦胧,但很快便聚焦,落在纪清雨脸上。 “我做了个梦。”纪清雨眨了眨眼睛,回忆着梦中的情景,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柔的弧度。 “什么梦。”傅寒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困倦和慵懒,手臂收紧,将纪清雨更紧地拢进自己的怀里。他的体温偏高,像一个温暖而可靠的恒温物体,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凉意。 纪清雨往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個更舒服的位置,轻声说:“我梦见我爱的人变成了一颗星星,她说我们之后一生都会幸福。” ----------------------- 作者有话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应该会写番外和慢慢修文,谢谢大家看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