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龙傲天招惹阴湿师弟后》 第1章 《直男龙傲天招惹阴湿师弟后》作者:仓鼠皇帝【完结】 简介: 白切黑阴湿师弟攻*龙傲天直男师兄受 符鸣的前半生,拿的是经典的复仇流龙傲天剧本。 一朝穿越,拜入仙门,正道堕魔,斩杀大敌,最终成为魔尊……符鸣仰天长啸,这个魔尊的位子早该换他来坐坐了! 笑到一半,符鸣不幸绑定无良系统,达不到目标则会被天劫劈死。 听完介绍的符鸣冷笑:为了你这破任务,我还得接近追杀我三十年的小师弟? 系统摆出逆天功法和飞升机缘。 符鸣:成交 符鸣身披马甲蓄意接近,一个不小心就混成师弟唯一的亲传徒弟。又装乖讨好,日日与师弟黏在一块,终于攒够数值。 但众所周知,龙傲天男主自带拉仇恨技能,为彻底断绝联系,他非要在死遁前再招惹师弟一回。 师弟你不是修无情道吗,很好,那我要扰乱你道心。 直男符鸣趁乱向师弟告白,呵,看你如何应对。 不料整日跟木头一样的师弟回道: 师兄若是愿意,我们明日便办结契大典可好? …… 这人究竟是何时发现他的身份的? 等等师弟,你为什么对我动手动脚,我是直男啊! —— 萧怀远年少时处处以师兄为先,视其为三界最潇洒自由的一抹白月光。 可万众瞩目的师兄一朝堕魔,沦为千夫所指的大魔头,还将他无情抛弃 萧怀远怨之恨之,长成与师兄不死不休的仇敌,只为等来那人的回眸。 多年以后,直到替他阻挡天劫的师兄在他怀中身死道消,他才知自己并不真心怨恨师兄。他不惜毁道重生,重来一世,他必不会让师兄再次死在他身前。 再回头,伪装后的师兄言笑晏晏出现在他面前。 萧怀远贪恋失而复得的幸福,为他百般掩饰,细心遮掩,却只等来又一次的死讯。 理智的弦悄然崩断。 锁链轻摇,温玉在怀。 他终于可以……永远将师兄留在身边了。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系统 龙傲天 主角视角符鸣互动萧怀远 一句话简介:阴湿师弟让我死遁失败了 立意: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第1章 一道惊雷将晦暗天际映亮,照出两道死斗不休的人影,尘土飞扬,血溅三尺。 轰隆。 老魔尊终于死了,死在一个仙魔两界人人喊打的叛徒手里。 符鸣缓慢站起身,他的长刀犹在滴血,黑纱帷帽在烈风中飞扬,露出一副风流倜傥的好容貌。 大仇得报,他本应高兴的。 但。 他现在正忙着在神识内质问某个不该出现的存在。 “你是说,我穿越过来一百来年,什么金手指都没激活过,现在我要当上魔尊了,你们就强制绑定了?” 开什么玩笑。 “是的呢,亲。” 活泼的机械音如是说。 符鸣只觉眼皮突突直跳,手中的刀又开始发烫:“让魔尊绑定公务员系统这像话吗,我要退货。” “不能呢,亲。” “刚刚看您没有回应,这边已经给您默认同意了哟^^。” …… 然而,系统还是嘚瑟早了,它附着在符鸣的本命功法之上,此刻正被神魂化成的刀刃强行剥离。 虽然肯定剥离不掉,但它还是保留了一部分痛觉的啊。 破书瑟瑟发抖:“等一下,本系统真的是宿主你的金手指哇,不要捅我咿呀呀呀呀——” 仁慈的符鸣笑着伸出食指,比了个一。 “那好,你还有一分钟时间可以解释你的用处。” 系统的语气越来越弱:“本来宿主应该在本系统的帮助下成为三界第一白月光,功德加身,羽化升仙的来着。就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符鸣一直以为他走的是经典的复仇流龙傲天路线。 空难穿越,投生成贫苦农家子,意外被正道第一宗门的掌门捡去收徒。而后获上古秘法,不到百岁即结婴,一时间风光无两。 而后不幸卷进日华宫灭门案,被指认为屠门凶手后堕入魔道。老魔尊觊觎他的秘法,他假意归顺,不久又叛逃,最终成为仇家加起来可绕仙界三圈的双面叛徒。 他忍辱多年,终于手刃老魔尊,报仇雪恨。 现在才来告诉他是系统落地故障带来的剧情偏离。 实在是太晚了。 符鸣气笑,老魔尊死不瞑目的尸骸在他刀下爆成一团血雾,他功法运转,将仇敌血肉转化为精纯真元,弥补这一番大战的损耗。 “若我不愿,那又如何。” 系统瑟瑟发抖:“那就,就就,按照宿主现在的功德水平还有魔修的渡劫难度,下次渡劫就会被天雷劈死。” 符鸣沉默了。 他吞噬老魔尊部分真元后,修为一路高歌猛进,现在被他强行压制在化神期中期巅峰,最多一个月便会进阶。 也就是说,他还有一个月就要被雷劈死了? 他才刚当上魔尊呢。 …… 一日前,魔渊。 向来荒芜死寂的魔界,发生了一件大事——老魔尊今日要渡凶险的大乘劫。 魔宫顶上黑云积聚,魔宫之外更是热闹非凡,不知多少双眼正盯着此间动静。 作为老魔尊的仇家之一,符鸣也寻了个好位置躲藏,他的食指有规律地敲着刀柄,却在某刻戛然而止。 他看见魔宫结界现出了极其细微的裂痕。 正在这一瞬间,他掷去长刀,将结界裂隙生生捅出破洞,而后闪身而至。 是时候找那个老家伙算算总账了。 魔尊行宫,主座当中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盘腿正坐。 老魔尊的衣袍下延展出无数红线,将活人血肉化作源源不断的真元。多亏了属下的无私奉献,他才能如此气定神闲地直面天劫。 忽然,大殿宝顶震荡,强光合着簌簌积尘刺破殿内黑暗。 老魔尊顺着光线来处看去,一道玄黑人影正踩着梁上吊灯急坠而下。 来者正是符鸣。 他还特意挑了个帅气的姿势。 自以为做了万全准备的老魔尊面色突变,他的结界竟被破了,魔界哪来的这般人物。 他推出一掌,化神期顶峰的气浪轻易将吊灯拍碎,大喝道:“来者何人!” 符鸣横刀格挡,顺着气劲来势轻巧落地。 他将黑纱帷帽抬起,露出一张风流俊逸的俊脸,额间鲜红符文有如血渗,笑面张扬肆意。 “杀你之人。” “原来是你,天衍宗的杂种符鸣。”魔尊浑浊的眼珠缓慢转动,识破符鸣的身份后,他的语气变得极尽轻蔑。 话音未落,千万条红线自阴影中涌动而出,群蛇出洞一般将符鸣团团围困。 这是魔尊融合吞噬之道自创的吞天秘法,一触活人血肉,便能吸取真元为他所用。 好哇,这老东西又趁放狠话的时机偷袭。 早知魔尊秉性的符鸣熟练撑开真元护罩,一边挪移腾展,一边将手中唐刀抡得威势逼人,斩下无数条碗口粗的红线。 半截红线落地仍在蠕动,看着怪恶心的。 大约交锋了百来回合,符鸣发觉掩藏在红线之海后的魔尊下属,将其一刀洞穿,老魔尊气息不稳,符鸣抓住破绽,将他左肩捅出个骇人血洞。 老魔尊爬满斑痕的面皮上青筋暴起,拍案大喝。 “符鸣!你这条养不熟的野狗,难怪三界人人怨你,众叛亲离,连你养大的崽子萧怀远都要离你而去。” 符鸣不以为意:“你这套说辞有点老了啊。” 我们复仇流龙傲天不都是这个套路吗? 嘶! 两人对峙的间隙,先前被符鸣斩断的红线浮起,粘附在他的腰背之上。 这些红线遇血则长,后又与魔尊相连,将符鸣捆成了一个大红粽子。 好在这时,灼目白光击穿殿顶,劫雷落地四散,顺着红线给老魔尊结结实实地电了一轮。 只不过,无辜被挂在红线上的符鸣也被电得全身发麻。 什么不长眼的天劫,怎么连他也劈?! 他心底腹诽,却不忘在嘴上讨点便宜,仿佛这天雷是被他召唤而来似的。 "老不死的,你当年杀入仙界,夺我秘宝又嫁祸于我之时,可曾想过今日会死在我手中啊。" 符鸣挨电后趁机挣开束缚,因而得以见证电光在成群红线中传导几轮,滋滋响声中混着尖叫,似乎还有点烤肉的焦糊味? “……咳咳。” 魔尊的半副身躯已被劈得焦黑,当即炼化仅剩的两个护法修复肉身。 砰砰,劫雷接连降下,灼目亮光雨落般砸入殿中。 符鸣在其中转守为攻,紧盯电光劈出的空隙出刀。 第2章 一刀击穿护体真气,下一刀捅入老魔尊的丹田,无边烈焰自刀锋升腾而起。 魔尊已七窍流血,却仍在负隅顽抗:“你……我那时心软留你一命,你,你为何要这样苦苦相逼……” 符鸣懒得理他。 魔尊为人狡诈,就是落魄至此也难保有后手。 果然,被逼至绝境的魔尊忽地气机突涨,通天法相自他头顶浮起,迅速鼓胀至百丈来高,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将符鸣强行吸入体内。 符鸣为复仇隐忍三十年,自然知晓这是什么招数。 他后撤几步,衣摆飘飞而身形不动,只在心下默数。 三、二、一。 砰。 魔尊炸了,物理意义上的。 身前梁柱溅上黑红污血,眨眼间便将大半石柱腐蚀干净。 他在来之前便已料到,以老魔尊这种贪得无厌的性子,恨不得将所有生灵吞之而后快,自然只有一种下场。 趁老东家还没咽气,符鸣提刀走至他面前,不忘再补一把刀。 “偷来的混元噬天法用着可还顺手?” 魔尊死死瞪着他:“你这吞噬法……有…缺。” 符鸣手中唐刀全柄没入魔尊胸膛。后者眼珠爆凸,嘶嘶抽着冷气,已然与被他吸干的可怜护法无甚分别。 他爽朗一笑:“猜对了,但是没奖励——你偷去的不过是个残章,自然是修不成的。” 又一道粗如巨树的劫雷从天而降,将魔渊照得亮如白昼。整座魔宫终在接连不断的雷击中轰然倒塌,魔尊的残躯也在此时化为灰烬。 搅乱人世三百年的老魔尊终于身死。 现在是他符鸣的时代了! 星点光辉从魔尊尸上分解而出,符鸣将其收归识海。 这是他被偷去的秘法残页,此刻却有点不对劲。 “………滴……检测到宿主。” 嗯? 什么声音? 关心魔尊渡劫之事的不独有魔修,还有众多仙界之人。 千里之外,仙盟众势力掌门人围坐在一法宝水镜前,隔空监视着魔域动向。 只见结界层层碎裂,天雷渐熄,连带其上的劫云也尽数散去。 天地俱静,唯有一玄衣男子自废墟中信步走出。 “出来了!” 不好,连天劫都奈何不了他,日后究竟该如何对付? 正在众人愁云满面之际,有常年与魔修打交道的眼尖修士看出不对。 “不对,此人不是魔尊?” “是天衍宗堕魔的叛徒符鸣!” 一言既出,满座哗然。 “魔尊死了自是件好事,但怎么活下来的是符鸣那个屠人宗门的祸害!” 一个老道捻着山羊胡道:“依我看,这人与老魔尊已缠斗多日,正是虚弱之时,不如我们将他趁机除去。” “不可!若我们倾巢出动,边境又再起战事,如何顾得来后方。”威望颇高的中年女修当场与他叫板。 “更何况,符鸣能杀化神期顶峰的老魔尊,你们有几成把握能胜过他。” …… 方才的争执中,身在主位的那人始终未置一词。 见场面僵持不下,老道转向主位问道:“萧盟主,你怎么看?” 被称作萧盟主的,是个过分年轻的男子,名曰萧怀远。此人面容冷肃,周身气度凛然,虽年纪只有百来岁,行事却滴水不漏,叫人信服。 说来也巧,萧怀远亦是天衍宗的弟子,还是那符鸣的亲师弟。 符鸣堕魔后将前去寻他的师弟打至重伤,又扔回天衍宗,这事世人皆知,想来他是断然不会包庇符鸣的。 萧怀远缓缓扫视台上众人:“各位前辈,符鸣的确是一大隐患,但仙界安定也不能置之不理。 “我与符鸣交手甚多,保险起见,就由我出面一探他的虚实吧。” 多么冠冕堂皇的话语,只是谁也不知,他隐于袖口的手背正青筋暴起。 他在兴奋。 萧怀远的心中鼓动着久违的热意。 ——师兄,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第2章 刚上任魔尊的符鸣不知自己正被某人惦记,但他的心情依然万分烦闷。 "绑定了系统之后需要做什么?" "当前网络速度较慢,请稍等,正在为您搜索。" "已为您搜索到三条结果:一,不能杀人……" "第二条呢。" "当前网络速度……" 符鸣叹气,他已经暂时放弃和系统掰扯解绑的事情。 但这个破烂系统也太不智能了吧。 戳了好几回,每次说到第一条就卡壳,烦人。 符鸣孤身走出,三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忽地跳将出来。 “交出财宝!”一人大喊。 “拿命来!”另一人大喊。 “投投投降不杀!”剩下那人或许是不大熟练,放狠话时还有些磕巴。 符鸣手上拖着的唐刀血迹未干,也不知这几个毫无眼力见的傻大个是如何活到今日的,他也不气,只轻轻嗤笑一声。 魔渊晦暗天色下,符鸣的面庞白得近似透明,这一笑令他看上去更显孱弱。 “这小白脸还胆敢瞧不起咱们,上啊兄弟们——” 为首的大汉抄起一双流星锤,将重逾千斤的大铁锤舞得虎虎生风,凶势逼人。 霎时间重锤当头砸下,符鸣躲闪不及,慌忙抽刀横在身前来招架。 单薄刀刃哪里是铁锤的对手,大汉又在内里灌注了澎湃魔气,这一锤下去,小白脸恐怕要身死当场呢! 砰。 兵器两相碰撞,迸发出刺耳爆鸣,那大汉引以为豪的流星锤竟转瞬龟裂,生生碎成了堆渣滓。 但这还不算完,凛冽刀气于空中打了个旋,又将他们兄弟三人的阵法连接处悉数斩断。 大汉咚的一声跪地求饶,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你要什么我们都能给。" 符鸣却并未理睬他,抽刀收敛气机便要离去。 事实上,这已是符鸣大肆放水的结果,他强忍住捏爆偷袭者头颅的冲动,只是轻轻挥了几刀,仅此而已。 这样拜高踩低欺软怕硬的货色,他见得多了。 "警告,警告,对于罪行较轻者,宿主不得以武力致人死亡,否则将扣除5点品行值。" 不知为何,这系统一改方才的磕磕巴巴,言辞又突然连贯起来。 “哦?那品行值被扣除有什么后果?” “若品行值清零,则将为宿主添加五雷轰顶负面buff。滴,查询到宿主现在的品行值为39,远低于本世界平均值,请继续努力喵。” 这迟到百年的什么公务员系统显然加载了不少网络用语模块,一会儿文绉绉,一会儿装可爱,说话乱七八糟的。 这不,还没等符鸣回话,系统又自顾自地用新闻联播的播音腔唱起来。 “处罚应与其社会危害性相当,执法要有力度,也要有温度。” “哦,不死人就行了是吧。” 符鸣将唐刀杵在被雷劈得黢黑的沙土之上,偌大魔宫猎场,仅剩一人一刀而已。 他知道这几个争当出头鸟的也不是什么聪明人,真正的人精必还躲藏在视线死角,就等着趁他疲惫而后发制人呢。 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真是令人不爽,他向四周空旷处一勾食指。 “还有谁要来挑战我,一起上吧。” “呵呵,我听闻符道长修魔后进境一日千里,果然是少年意气,老夫佩服。” 发觉符鸣愈战愈勇,隐匿足足半月的观望者终于舍得现身。此人一张瘦得脱相的脸上挂着阴恻恻的假笑,面色苍白,比起魔修,倒更像是鬼修。 “不过这魔尊的位子,恐怕道长还坐不得呢。” 哟,还是老熟人,符鸣顿时来了兴致。 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老东西要是进了行宫,准能把老魔尊再气活一次。 那时在魔界举目无亲的符鸣叛逃能如此顺利,还要多谢他的鼎力相助。 身为魔相的他紧随符鸣之后叛变,携一干大将另立山头,逼得老魔尊行事愈发疯狂,也可算是种缘分了。 这人看着像鬼修,打起架来也走的是鬼修的路子。 他挥袖唤出一柄万魂幡,绘有地狱八景的破碎布面上怨气翻涌,召出几条凝实怨魂。 怨魂成日被主人的魔气滋养,此刻不由分说便扑咬上来,前后皆毒,招招致命。 前魔相城府极深,用计狡诈,但最要命的是,他太弱了! 盯准怨魂移动的间隙,符鸣疾风般闪身至近前。 魔相本体脆弱,故而存了只天狗魂以备不时之需,但一经释出,这冤魂就莫名被符鸣手中唐刀吸去。 魔相只愣了一秒,便被斩去右手。 “我认输!我认输,老夫可以携手下全部能人异士归顺于你,不要杀我。” 架在前魔相脖颈上的刀刃被利索抽走,但符鸣还是暗自骂了句魔修骂街常用的俚语。 第3章 原来,就在他砍手的瞬间,系统触发一级警报,往他神魂上下直通了十万伏特的高压电。 疼痛程度大约是他被老魔尊天劫蹭到时的十倍往上。 “滴滴,品行值扣除3点,鉴于宿主为初犯,此次仅扣除1点。” 什么不靠谱的系统,又不早说重伤也算,还有这老家伙也真是的,这么不禁砍! 见符鸣面色不善,老魔相以为是自己信用太差从而招致猜疑,他眼珠滴溜转了转,连忙表忠心。 "各将士听令,与我一同效忠新任魔尊。" 一听此言,埋伏于这片山头的老魔相属下纷纷显形,呼拉拉跪倒一片。 "魔尊万岁——" 萧怀远到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戏剧性的一幕。 血色天幕下,众生对新神顶礼膜拜,加冕魔尊的符鸣越过众人遥遥与他对视,俩人正邪分立,泾渭分明。 他的师兄果然是,无论身在何处都让人无法忽略。萧怀远喉头发紧,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师兄,别来无恙。” 他的声量不高,但混了十成内力在其中,令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符鸣。 本来也不必特地喊这一声,系统一感知到萧怀远就开始滴嘟乱响,叫着什么道德模范出现,要他向人家学着点云云。 萧怀远还是穿着那身天衍宗制式的滚金边白衣,道貌岸然的模样,与三十年前别无二致。 符鸣瞥见他身后隐约有水波浮现,大约是供他穿梭至此的法宝,剩下那些正道修士修为大都不高,从金丹到元婴不等,萧怀远这是想带着这群虾兵蟹将来围剿他? 符鸣自行宫的盘旋长阶步步走下,喽啰们自觉分开紧随其后,形成一条浩荡队伍。 “是吗,我可不记得还有什么师弟。” 他扶着唐刀停在萧怀远身前,黑色劲装勒出一截精瘦腰身,言语中透着几分微妙的不爽。 无他,从前总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师弟如今比他整整高了半个头。 萧怀远紧盯着他,深邃黑瞳仿佛能将人溺毙其中:“听闻师兄夺得魔尊之位,特来领教。若师兄落败,则将魔界大军撤出边境百里,如何?” 这么久不见,这人还是喜欢搞君子之战这套,没劲! 符鸣听着,却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手下饮血长刀早已亢奋得微微发烫。 “好啊,若你落败,那便——” 符鸣拔刀出鞘,乘风向前一跃。 等等。 鉴于系统话说一半不说另一半害他被电的不良记录,符鸣与系统加紧沟通了一番,果然得知惊天噩耗:天杀的,小弟杀的人头数竟也算在他头上。 符鸣高抬左臂落下一个方圆三十丈的结界,淡红色的磅礴气劲向外漫去,将众人尽数屏退。 “其余魔修原地听命,不得干涉,擅动者杀无赦!” 另一头,萧怀远紧随其后下令。 “仙道的各位道友烦请暂避锋芒,务必以保全自身为要。” 结界内部。 吞噬秘法加持下,符鸣在同境界几乎是横着走,跨境挑战也是常有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稳赢萧怀远,这人招式路子是最克制他的那一派。 萧怀远的整套战法在坊间散修看来,可通俗地概括为禁法流三字。 修行此法者须断情斩欲,至少锻体二十载方能入道,在日夜苦修中,他得以将武学身法锤炼到极致,再辅之以禁法禁制,出剑动辄能将敌方震得半身不遂。 一言以蔽之,十分难缠。 萧怀远一手持长剑,另一手托法印,上有金字符文环绕法印浮动,忽而光芒大作,忽而晦暗不明。 亮是禁法,暗则是解除禁法,两息内生效,大约存在半秒延迟。 在法印切换的间隙,他瞅准时机当即发难,刀锋突转向上一挑,却是掉转枪头以那法印为目标。 法印被挑至空中,周身符文忽地暗下,符鸣正欲乘胜追击却发现异常。他的护体真气依然调度不得,禁法并未解除。 是幻象。 一柄沉重利剑悄然抵在他背后。 “行啊萧怀远,你这木头竟也学会了如此多的花招,再来!” 符鸣兴奋得两眼发亮,直呼稀奇,他算不上什么滥杀之辈,却唯爱比武,从前还在天衍宗时便时常守擂。 他记得那时他师弟鬼点子最少,出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几招就能被他丢下台去,故而落了个木头的诨号。 “是师兄教得好。” 萧怀远镇定道,仿佛刚才耍赖的人不是他似的。 可惜这等小花招也困不住符鸣,他轻笑了声便凭空跃至十尺开外了,他自然早留了后手,扭头又是一阵凌厉刀势袭来。 两人又接连斗了数十回合,直打得东边出了日头,也分不出胜负。 只是在一次短兵相接之时,萧怀远忽然卖了个破绽放符鸣近身:“其实也未必要斗得你死我活。” “战况如何?”日华宫宫主不过一会儿没看,萧怀远便与符鸣一同,全须全尾地从结界出来了。 萧怀远沉声道:“战平。” “符鸣允诺不会再起战火,前提是我们不能越过边境半步。”水镜那头,萧怀远沉声说道。 “魔修的承诺如何信得……” 萧怀远挽起袖口,手腕处印刻有一道属于心魔誓的乌黑印记,印记另一半赫然在那魔修符鸣的手臂上。 他微不可察地抚摸着印痕,似在回味。方才立心魔誓时师兄与他肌肤交叠了一瞬,如今依然留有余温。 仙盟众人沉默了。 不是,他们怎么觉着这萧怀远与符鸣间的氛围怪怪的呢,你们不该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吗? 第3章 连续车轮战四场,饶是铁人也禁不起这般折腾,于是符鸣率领刚收来的小弟万分风光地回了自家山头。 是的,他的确有一座山头,名叫长留山。只是既没有豪华行宫,也没有金银珠宝,甚至只有破屋两三间,看上去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朴素。 符鸣大手一挥下发最高指令:想要住所自己建。 这一省钱举措竟为他带来了意外之喜,"阻止第二次仙魔战争"和"发扬艰苦奋斗精神"分别给他加了15点和5点品行值,如今离及格只差一步之遥了。 望着挥汗搭房的魔修们,符鸣不自觉地抚摸着刀鞘,若有所思。 “系统,现在给我把所有规则都介绍一遍,特别是你那品行值还有惩罚,不许有遗漏。” 被系统坑害了几回的符鸣语气严肃,他已充分吸取教训,专门留出空闲时间等待信号稳定的系统交代信息,他可不想在紧要关头被自己的“金手指”使绊子。 “好嘞,这边给您介绍一下咱们这基层公务员系统的基础功能哈,有感兴趣的可以在线下单哦亲~” “基层公务员系统,是以为人民服务为指导思想,以品行值和功绩值为考核目标,包含扶贫线,环保线,和谐线的现代化公务员培养系统。” 符鸣回想起穿越前,他连考五次公务员考试均以下岸告终。倒不是因为智力缺陷,实在是他的处理方式太过于剑走偏锋,例如将胡搅蛮缠拒不配合的老乡讽刺一顿。 他那时的好友评价:你没考上公务员真是全国人民的福气。 但他依然积累了许多实用的应试技巧,立马从老长一串介绍词中抓住了关键信息。 "这考核的具体规则是什么?" “每个月会有一次平时考核,只看品行值有没有达到60。不过如果宿主你境界突破了还会有一次大考核,品行值和功绩值都要看的呢,亲。” "对了对了,如果考核通过,会根据考评等级发放修行资源等奖励,不通过的话会等比提高渡劫难度呢。" "鉴于宿主你是魔修,难度提升后渡劫死亡率会提高到百分百呢亲。" "……知道了,那功绩值是如何算的?" "完成任务就能获得功绩值喵,叮咚,正在为您查询附近区域任务……" "查询失败,该区域任务暂未开放。" “正在查询……” "查询失败,该区域为非法区域不在服务区内。" …… 便宜系统如是卡壳数次,为防它死机,符鸣果断换了个提问方式。 “行了别查询了,那你告诉我最近的任务开放区域在哪里,有什么任务,内容和奖励如何。” 系统这次加载了许久方才回答。 “滴嘟,检测到距离您一千五百里的天衍宗附近有超过三十条任务,覆盖扶贫线、环保线、和谐线,任务难度从一星到五星都有,千万不要错过哦!” “换一个。”符鸣果断拒绝。 "接近道德模范会有品行值和功绩值加成哦,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亲。"末了系统又很是为难地补了一句。 “呃,按照ai计算结果,您这个月在其他区域最高能获得的功绩值,是达不到最低要求30点的呢。” 第4章 这真的是金手指而不是什么来谋害他的惩罚系统吗,符鸣扶额。 找到了。 听系统用各种带货推销话术介绍任务花了三个时辰,符鸣从中挑挑拣拣又花了一个时辰。 调停邻里纠纷不要,因为很不幸纠纷双方都与他有过节;保护珍稀濒危仙草不要,这草从播种到长大要花一百年时间,更何况他上哪找去。边境灾民扶贫不要,因为任务目标足足有十万个。 最终,他敲定下了可顺带完成又能接近萧怀远的三个任务,每个奖励10点功绩值。 一是成为天衍宗弟子并积累名望,相当于在修真界拿到编制。二是处理天衍宗附属小宗门被兽潮袭击事件,解决群众急难愁盼问题。第三个任务的要求颇为模糊,只有三个问号,但其后跟着一个25日的倒计时,因此选定这个。 符鸣取出一张尘封已久的仙界地图,这还是他流亡时从一正道兄台尸体上摸出来的,虽只是原地给他刨了个坑,但好歹是让人家入土为安了。 边角处已有磨损,但大概辨得清方向,爬出魔渊向北两百里抵达边境雍城,再行五百里就能到天衍宗。 那么如何混入正道修士队伍呢,符鸣决定捏个易容分身拜入天衍宗。 闯荡江湖多年,符鸣什么武学流派都会几招。正道魔道,对他而言不过是修炼的两条岔路,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毕竟,大部分魔修功法也没有吃人的需求。 本来的相貌太锐利,须再调整一番。脸型捏圆点,眼睛也捏圆点,身高缩几寸,眉心魔纹用脂粉掩掉,嗯……有哪里不太对。 正当直男符鸣对镜修整他那张易容假脸时,他脑内冷不丁冒出一段机械音,系统见他自得其乐,幽幽说了句。 “醒醒宿主,如果你手下再砍竹子就要因为破坏环境扣品行分啦。” …… 做魔修的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虽然归顺了符鸣,但相互却不大看得顺眼。连干造房这等苦力活都卯着劲争个谁高谁低。 那日主动跳出来偷袭,被符鸣归为脑子缺根筋大类的三个大汉也正如火如荼地争抢竹杆。 抬头却见一个面目清秀可爱,眉宇间又充斥着煞气的少年无声站在他面前。 “卧槽,这是谁,尊上养的小白脸吗?” 砰,可怖魔气在刹那间漫溢开来,一举冲至百里开外,激得竹上渡鸦扑翅飞远,哀鸣连连。 辛苦作业的魔修只觉脑袋一晕,再一睁眼,就被汇集到除了魔尊本人居所外唯二还算体面的大堂当中。 那比小白脸还要小白脸的少年鬼气森森地笑道。 “从今往后,你们取用此地资源需要消耗功绩点,我会定期发布任务,完成任务才能获得功绩,听明白了吗。” 众人打了个寒颤。 符鸣满意点头,心想,多谢系统给的灵感。 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做。符鸣找来卧榻养伤的前魔相,这人真名唤作方遗泽,有数百年担任魔相的经验,对管理下属的行政性事务想必是十分在行。 果然,符鸣一提出功绩点的初步构想,方遗泽便脱口而出多个可落地的方案,果然是魔界难得的高级人才。不过魔相这个名号实在不大吉利,也不大现代化,符鸣龙心大悦,赐名方行政。 方行政迂回许久,在末尾突然询问起易容符鸣身份的事情来。 “方才那人是?” 符鸣摆出魔尊架子,冷脸说了句不重要便搪塞了过去。 魔界的夜总是风急天高,趁着魔修们呼呼大睡的功夫,分身形态的符鸣背起行囊向着仙界方向进发,终点正是他从前再熟悉不过的师门。 天衍宗,我回来了。 此刻的天衍宗,自仙魔开战以来总是面色紧绷的弟子们难得可以放松片刻。他们在演武场内三两成群,交头接耳,这才显出一些少年人的活泼朝气。 “你们听说了么,魔尊已死,新的魔尊叫符鸣来着。” “什么符鸣?” “你傻啊,还能有谁……就天榜第一后来不能被提到的那个。” 这弟子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敢低声说出后半句。此时突然有凉风掠过,吹得众人心底莫名发寒,平白打了个激灵。 天榜留名之人,历来是每一个天衍宗弟子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唯独这人是说不得的。风声最紧时,凡是被刑狱峰弟子抓到谈论此人,都要盘问好几日才肯放呢。 “我从前还是杂役的时候见过他前来做委托,人似乎还挺随和的,没想到后来……” 一位年资稍久些的闲散小峰弟子回忆道。 战时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死得都快,峰内弟子前后也换了好几批,这群人中恐怕就他与符鸣打过交道。 “喂喂喂,聚在此处做什么,好啊,你们竟敢给叛徒说情!” 矮胖似冬瓜的男修士忽地挤入他们中间,一来便用他那神似公鸭的大嗓门大叫起来,惹得周遭散落的弟子陆续回头,甩来连片疑惑目光。 “那人生性乖张,爱武如痴,又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为求突破潜逃魔域有什么奇怪的?” “那他为何要同意停战,萧师兄都说他们立了心魔誓,哪有你说得那么狠毒。” “哼,骗你们这些蠢人放松警惕罢了,我赌一万灵石,新魔尊一个月内必定再次开战。” “赌就赌,谁怕谁啊,陈程,你不要仗着你们家在炼器峰人多就在这装腔作势的!” 瞧不起他们平民出身的修士也就罢了,这名叫陈程的矮胖修士满嘴污言秽语,让几人中的大姐头实在看不过眼。也就是年轻人火气重,两人当即落了赌约,就等着一个月后要对方好看。 这般大小的演武场在天衍宗不知凡几,每一处都热闹非凡,喧嚷叫骂声宛如涓流汇集成洋。 天衍宗的掌门闭关已久,诸位太上长老又不问世事,便由新一代修为最高,已跻身化神初期的萧怀远暂代掌门的俗世事务。 萧怀远站在主殿露台向外眺望,窗外正是一幅焦黄带霜的秋肃景象,再过半月残叶落尽,而后就是深冬了。 他能隐约感知到,仙界各处正弥漫着冲天怨气,若放任不理,恐怕要酿成大祸。 沉沉死气中,唯有一人不再规矩束缚之中。师兄,你会是破局的关键吗。 “萧师兄好。” 来人恭谨的问候打断了萧怀远的思绪。 萧怀远嗯了一声,回道:“胡师弟,找我有何要事?” 兴许是性格缘故,萧怀远不苟言笑,手下弟子也战战兢兢,远没有从前他与师兄那般融洽。 “敬事堂的人说,如今师兄您也至化神期了,不如从今年开始挑选亲传弟子……” 他“他们可还有说别的话?” 胡师弟局促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有是有……敬事堂的主管说,陈家公子和顾家小姐天资都不错,希望能引荐给您,不过我倒是觉得。” “既然后辈们天资都好,我也不忍放弃任何一人,那此次收徒便采用比武择优的模式吧。” 萧怀远逆光而站,神态依然是万年如一的无甚变化,可胡师弟分明觉得,他生气了。 第4章 “客官,您是要打尖呢,还是要住店呢?” 听清来者的要求后,小二咬了咬笔杆,现出为难神色。 “十块一晚的房?没有。您也是知道的,明日天衍宗便要开纳新大会了,咱们店里也只剩下两三间地字号房,一晚上怎么着也得要50块下品灵石。” 面前少年穿着麻布衣裳,年纪在十六七左右。他的容貌乍一看秀气青涩,但仔细看去,眉眼又有些锋利,大约是心气颇高的穷家子弟吧。 “我这有些地阶的灵草兽皮,说不定能补个差价。” 钱不钱的倒还好说,在柜台讨价还价的,待会要是被老少爷们看见了又要生事,小二琢磨了会其中利害便开始赶客。 “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 这清秀少年正是易容后的符鸣,他主身坐镇魔界,特地分出一道化身前来天衍宗赚些功绩值。 维持一魂两身状态对神魂消耗极大,故而打算找间客房稍作歇息。 当年不是十块下品灵石就能住天字号房了吗,怎么修真界也有通货膨胀,符鸣纳闷。 正在他们掰扯价格之际,中气十足的谈话声自门外飞来。 “那妮子竟敢当众让我下不来台,实在是太过可恶,我早就说过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民修士就该被赶出天衍宗。” “堂兄说得极对,什么臭鱼烂虾都往宗里放,晦气不晦气啊?” “以前那个符鸣不就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果然就是个贱胚子……” 一伙锦衣华服的修士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仆从成群,前呼后拥。但许是身形富态的缘故,看起来不但无甚气质,反倒如黑毛猪妖一般猥琐。 检测到姓名关键词,符鸣顺着声音来源回头,恰巧与他们视线相接。 第5章 “啧啧,堂兄你看那人,一脸穷酸样。” 高胖修士揽着矮胖修士的肩膀,毫无顾忌地向符鸣脸上一指,随后哈哈大笑。 若演武场那几位天衍宗弟子在此,一眼便能看出这名被称呼为堂兄的男子,就是炼器峰的纨绔陈程。 系统:哇宿主你知道吗,这两个人的品行值居然比你的还要低耶。 符鸣不语,面上似笑非笑,隐隐有杀意浮现。 “来招新大会的?” 矮胖修士上前与符鸣对峙,张嘴便呵出一口酸臭酒气。 “是又如何?”符鸣回道。 “我呸,凭你这乡巴佬也配!来人呐,把他给我扔出去,我可不想看到他脏了天衍宗的地——” 他那日在冲动之下押注一万下品灵石,被监察司的人捉到,以败坏门风为由扣了三个月月例。真是退一步愈想愈气,早知当时就不该跟那女人废话,直接要家丁把她轰出去不就得了吗,因此他对符鸣这个素未谋面的穷人准弟子也是恨屋及乌。 陈程自个儿是用丹药堆出来的金丹,平日里撑撑门面还行,真要打起架来也只有挨打的份。 于是他一个眼神下去,后头跟着的若干家生仆从便撸起袖子一拥而上,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雷似的呵斥。 “陈程,陈冲,你们又在此地闹事!” 只见一名干练女修及时赶到,率领其后四五个修士鱼贯而入。他们的袖口与下摆处均有铜色衣纹,望之与陈程他们相当不同,两方对峙,现场态势陡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处于混乱旋涡当中的符鸣在做什么呢?在旁人看来,他正在神游天外。 “叮,【拜入天衍宗任务】进度已更新,触发支线剧情:寒门与世家之争,完成后将额外奖励修炼资源*1,品行值*5,功绩值*5。” 不过。 这场混战最终还是胎死腹中,闻讯而来的店家连忙出面调停,带着小二给两班人马挨个鞠躬道歉,又哭诉一通做生意不易,求大家伙都消消气,此事就算暂且揭过了。 唯有那个叫作陈冲的高胖修士离开前回头瞪了一眼,抛下一句经典狠话。 “你等着,我记住你了。” 虽未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他话中所指的是谁。 好久没有碰见这么低级的挑衅手段了,真是想念魔界能动手就绝不多说废话的优良风气啊,符鸣如是想。 见义勇为女修先自报姓名,她自称林含,是天衍宗监察司中的小队长。今日她照例领着三女两男的队伍在附城巡逻,听见此地喧闹故来察看,恰好阻止一场灾祸。 幸亏来的及时,否则不知那几个纨绔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此刻她们都围坐在圆桌上,为身形单薄的符鸣沏了杯热茶。 “这位小兄弟脸色煞白,恐怕是被吓得不轻呢。对了,还没问你该如何称呼?” ……其实只是没休息够。 不过,分魂后的符鸣的确较为萎靡,他啜饮完一整杯茶后才稍微缓过神。 “叫我明沉就好。” 而后他翻出早已准备妥当的说辞,家在边境雍城,年幼与父母手足失散,有幸获得机缘步入道途,如今修为在筑基初期——恰好够到天衍宗内门弟子的最低要求。 原来是无亲族师门庇护的可怜人,林含递给符鸣一块铜制令牌,正色道。 “陈程那伙人已经记住你的容貌,今后他们若是来找你麻烦,可以灵力驱动令牌与我们联络。我等归属于监察司,由代掌门萧师兄管辖,向来秉公执法,也从不会欺压平民修士,你大可放心。” 符鸣垂下眼睫,吹去杯口氤氲水雾。 “无事,他们敢来,自然也要做好回不去的觉悟。” “好,我辈修士就该有这种胆色!” 众人忍俊不禁,一时间桌上净是欢声笑语,符鸣忽地感到头顶被揉了揉,也不知作案者是谁。 他记得,他离开天衍宗时,还未有监察司这一机构,原来是萧怀远的手笔。 窗外夜幕已落,华灯初上,星点灯火一直沿山道台阶而上,望之好似两条蜿蜒火蛇,不日则将烧尽一切。 师弟啊师弟,时隔多年,你究竟成长到何地步了呢。 翌日,招新大会开始前,符鸣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昨日客栈老板见他与监察司之人谈笑风生,有心投其所好,主动提出要免他房费,符鸣便在这里落脚一晚。 今早起来符鸣用神识一扫,果然有蟊贼蹲守在房檐上,符鸣走他走,符鸣停他停,符鸣特地在集市兜圈绕路,这贼竟也耐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专业素养相当了得。 踏入邻街巷口,周遭楼宇的檐顶阴影层层压下,将日光完全遮蔽。 符鸣终于感到脖颈一凉,他的双手被缚,一把寒凉淬毒匕首无声无息地贴紧他的喉口。 在刀锋胁迫下,他被迫仰头,一双桃花眼吓得溜圆,情态真是脆弱堪怜。 “要怪,只能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歹徒贴在他身侧耳语。 眼见刀刃不可阻挡地向他的喉管割去,符鸣暗中攥着那枚监察司的令牌,忽地叹了口气。 “可惜……” “你遇上的是我。” 这下轮到蟊贼瞪大双眼了,分明就是没入血肉的触感,为何目标毫发无伤? 他下意识低头一望,自己的胸膛正在汩汩冒血,还来不及思考,随之而来的剧痛便将他的神智轻易撕碎。 为何,为何。他怎么也想不通,那把应当结束任务目标性命的匕首,竟会转而扎进他的左胸当中,这人不是筑基初期的菜鸟吗,呃啊…… 呵呵,移形术变种而已。 正道修士不擅变通也就罢了,你这做刺客的怎么也不认得一些居家必备小技巧呢? 符鸣到底还是做事留一线,特地避开心脏要害,又捏碎令牌让监察司的人来抢救此贼。要能审问出上线是谁自然最好,不能也别死他手上,这马甲还得用挺久的。 “系统,像我这样正当防卫,会扣品行值吗?” 系统又是加载许久,回答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嘟,检测到宿主信用评级已提高,且有正当理由,本次不扣除品行值。" 正在这时,一股极具威胁性的神识威压与他先前铺开的神识网短暂相交。这神识强悍至极,来者修为至少在元婴巅峰。 不会这么倒霉,一来就撞上长老吧? 符鸣迅速解除神识,硬抗下所有威压,他被震得膝下一软,而后半跪在刺客躯体前。 那人询问道:“此地发生了什么事。” 符鸣强咽下喉头腥甜,缓慢回头,仰望晨辉中面目模糊的强大修士。 “……回尊上,咳咳,此贼不知怎的突然偷袭,我与他殊死搏斗,不慎将匕首插入他的胸膛中。” 他说话时冷汗涔涔,心中充斥着巨量的骂街俚语。 天杀的,萧怀远怎么在这里! 萧怀远的视线从符鸣喉结处的渗血红痕,移向他挣脱麻绳后的手腕淤青,最终停在露天横陈的刺客躯体上。 是错觉吗,分明外貌只有三分相似,但这般后发制人的作战习惯,以及这样狡黠锋利的眼神。 真是与那人太像了。 “仙尊?我还要去招新大会,能否请您放行呢——还有一炷香时间便要迟到了。” 萧怀远沉默半晌,才回道。 “好,我捎你去。” …… 倒也不必如此。 神识内,符鸣揪出系统一通拷问:这次萧怀远出现你怎么不提醒我?之前不是叫得很开心么? 系统:果咩捏,亲,人家在自动升级啦>。 符鸣:……能把这个系统七天无理由退货吗,给他扔得越远越好。 在过去这段时日,符鸣曾尝试剥离系统不下五次,均以失败告终。 混元噬天录的特性在于一旦与其主融合,则只有在主人身死后才能析出。正如人不能将自己撕成两半,符鸣自然无法从活着的自己身上剥离出混元噬天录。 一言以蔽之,只能再忍忍这个破系统了。 这头符鸣还在唯渎职系统是问,另一头萧怀远已不由分说将他拉上飞剑。 符鸣站前,萧怀远居后,两人相距不过一拳之遥,如此之近的距离让符鸣汗毛倒竖。 若唐刀仍在,他此时早已拔刀了。 符鸣的右手无意识向后游移,果然摸了个空,萧怀远将他的小动作收归眼底,什么话也没说。 他难道看出什么端倪了? 第5章 二人御剑飞过张灯结彩的附城集市,越过足有九千阶的笔直白玉长阶,一路风驰电掣,终是有惊无险,赶在落锁前顺利抵达山门。 符鸣算准时机提前跳下萧怀远的佩剑,轻巧落地。 刻有天衍宗三个大字的山门匾额下,曾为符鸣解围的监察司女修林含正焦急得四处张望。 “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再晚可就赶不上报名了。” 第6章 一见他出现,林含就拽上他便要往人群聚集的广场去。 “说来话长,路上有歹人偷袭,是这位仙尊施以援手方才逃脱。”符鸣三两句解释了迟到缘由,也运起轻功一同赶路,在人流夹缝中自如穿梭。 林含闻言回头望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她这才注意到符鸣身后跟着的竟是她们监察司的头头,代掌门萧怀远师兄。 萧师兄向来秉公办事,平日里最是严肃拘谨,竟也会主动搭救一个尚未入门的弟子吗? “萧师兄好。” 萧怀远略一点头致意,而后消失在风中。 符鸣在纸上填好假名与假籍贯后,桌上的沙漏恰好流尽,一声洪亮钟声自高处回荡开来。 接着,写有约莫百来个人名的纸张凭空燃起,化作流光飞入一块怪石之中,如此便在石上记录下他们的名姓了。 聚在广场上的一群少年雏鸟般仰头,目不转睛地顶着石上字样。天南海北的新生代群聚于此,对他们而言,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的一天。 符鸣对此也很是新鲜,他从前拜入天衍宗走的是野路子,同样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第一关是测天资。 有人狂喜,有人沮丧,有人忧惧,夹在喜怒哀乐皆有之的各色人等中间,符鸣平静无波地将手掌按在石上,引得记录修士对他高看了两眼。 “单火灵根,极品天资。” 好在符鸣的灵根虽是百里挑一的上等灵根,却不是什么千载难得一见的异变灵根,若非如此他也别想着混进来了。 用混淆术法遮掩的长老席上,符鸣感知到有几束目光从那向他投来。 第二关是试心性。 非常无聊的幻境。符鸣在神魂中捏造了一段混乱中与父母死别的悲惨回忆,缺乏智能的试炼石果然就提取了这段,加工形成了他眼前的幻境。 失散亲子在多年分离后意外重逢,多么感人的情景。在头发花白却一口叫出他假名的父母幻象前,符鸣先是假装沉浸在亲人温情中不愿离去,而后发觉场景为假,历经一番心理挣扎,最终忍痛斩断羁绊脱身。 系统在符鸣脑内直接看起了电视剧,一边造出嘎嘣嘎嘣啃爆米花的音效,一边无情吐槽。 “亲这个剧情好像有点土呢,x点和○江都不写这种了。” 管用就行,其他的你少管。 当他睁眼回到现实时,其他少年仍沉湎于虚幻之中,神色各异,有的甚至当众恸哭起来,更显得符鸣鹤立鸡群。 “此子是可造之材,我们万剑峰要了。” “你们穷鬼万剑锋什么时候也有挑人的份了?自然是来我们道法峰更好。” 长老席传来的视线更灼热了些,细碎交谈声悉数钻进符鸣耳畔。 “叮咚,【拜入天衍宗任务】完成进度为80%,亲爱的宿主,你已经离成功不远了哟。” 符鸣珠玉在前,令在场其余少年皆沦为陪衬,同为考生的陈家少爷陈冲不过晚了一炷香时间醒来,便再无长老关注。 陈冲愤怒,陈冲不甘心,陈冲恨不得生吞了符鸣。 他花了大价钱购置不会被试炼石检测出来的清心法器,醒来才发现他的风头都被这个下贱的乡巴佬抢尽了! 明沉是吧,今早没死算你命大,我看你能走运到什么时候! 若他当众出丑,我倒要看还有哪位长老愿意收他,一个计划在陈冲脑内逐渐成形。在敬师堂做掌事的叔叔早已向他透过风声,代掌门今日就要以比武的方式挑选首徒。 这个贱种不过是区区筑基初期,他可是筑基后期,又有那个东西傍身,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他揍得屁滚尿流,他不如先这样…… 若视线能凝为实体,那符鸣的后背想必要被捅成筛子了。他正认真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座主峰,却忽而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编排我。 符鸣很是莫名,环视一周,这才发现客栈那个高胖如窝瓜的猥琐修士正阴毒地盯着他,脸上褶皱攒成一团,显得更加丑陋。 说实话,符鸣并不关心这些恨他之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恨他的人多了去了,挨个收拾一通就老实了,因此他只是别过头去,不看。 这更让本就愤懑的陈冲气成了河豚。 众人本以为接下来便是挑选主峰与师父的环节,不料一个手捧卷轴衣着繁复的中年男修走上前来,朗声宣读掌门亲笔信。 “代掌门将于本次招新大会招收第一位徒弟,故加开一场比武试炼,有意者可来此报名。” 此话一出,如同连串炮仗在人群中炸开:若能成为掌门首徒,往后再多加努力,岂不是离掌门之位就不远了? 少年们翘首以盼,踊跃报名,唯有符鸣假装愣在原地,表演茫然。 半个时辰后,管事宣布。 “第一场,明沉对陈冲。” 这谁给我报的名,算了,不想也知道是谁。 符鸣心情沉痛地上了擂台。 万众瞩目下,两人相对而拱手行礼。一个清瘦俊逸,一个嚣张肥腻,对比相当惨烈,看得台下知情者直为符鸣捏把冷汗,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摊上了陈冲这个混世魔王。 “请赐教。” 符鸣话音未落,陈冲迫不及待地举剑劈砍下来。他这把宝剑是用昆仑万年寒金锻造的稀罕货,挥砍间自带凛冽寒气,一看便知造价不菲。 反观符鸣呢,只提了一把黄品低阶铁剑,两袖空空。 三尺长剑在陈冲手中左右挥舞,看去无甚章法,但符鸣也未使出什么新奇招式,只一昧腾挪躲闪,动作好似田间地头的泥鳅。 堪称草率的对决让席上长老有些失望,难道这个叫明沉的小子心性懦弱,遇上境界高些的对手便不敢正面交锋了? 叮,蓄势已久的数道剑气向符鸣当面扑来,符鸣当即横剑在气劲纠集之处,惊险化解。 见此精彩的卸力之法,监察司众人心底暗暗叫好,可下一秒,他们的心又提在了喉口——似乎不大对劲。 白雾自交锋处四溢,笼去大半个擂台。 眼见符鸣的动作不可抑制地迟滞下来,陈冲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光是寒气有什么可稀奇,这剑最厉害的,是气劲中暗含的无色无味跗骨之毒,吸入后便将动作放缓,头脑发昏,直至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在旁观战的监察司小队非常鄙视这种小人行径,纷纷对陈冲报之以嘘声,为首的林含更是雷厉风行,三步并作两步冲上观战席,向身为敬事堂管事的中年男修提去申诉。 “前辈,在筑基期比武中使用这等阴毒法器,我记得是违反门内规定的吧,请您中止比试!” 管事睨了她一眼,却道。 “说得倒轻巧,要是坏了掌门收徒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擂台上如今已是混乱一片,森冷寒雾被乱飞剑气所搅动,东一团西一块地散落在各处,加之亢奋如发情野猪的陈冲在场内四处突进,让符鸣难有躲避间隙,稍不留神就会被剑气剐蹭。一时间,他那做工粗糙的麻布衣裳被割出了多道细碎血痕,模样狼狈非常。 为防天衍宗长老看穿他的真实境界,符鸣的确是将修为压制在了筑基初期,不过。 他从前可是守擂三千轮无一败绩的天榜第一。 这等小花招,还是太无趣了。 台下,不知谁喊了一句把陈冲赶下去,诸弟子群起而响应,连绵喊声足以将山震响。 此刻,被骂声激得沉不住气的陈冲只想赶紧结束比试,下去教训那帮没眼力见的狗东西,他一见动作疲惫的符鸣露出个空档,便提剑砍杀过去。 “受死吧!” 符鸣面容沉静,双眼凝神,时刻紧盯陈冲抖动肥肉中现出的破绽。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被额外拉长,符鸣举起那把破烂铁剑阻挡,两剑相撞,本就开裂的铁剑果然一碰就碎。万分狂喜的陈冲乘胜追击,将剑向前一送就要捅穿符鸣的胸口,却发现—— 这乡巴佬把他的宝剑夺走了!!!! 他也是一时气性上头,竟没注意到剑在相撞的瞬间脱了手。 “这把剑是好剑,你会用吗,不会用就给我,别糟蹋了。” 符鸣不鸣则已,一鸣将对方的剑连锅端走了。这剑通体青白,握于他手时发出轻微的铮鸣,周身的辉光更盛,显然,宝剑也是渴望能择一良主的。 他聚气站定,引动流淌寒雾与天地气机凝于剑尖,只轻轻一挥,竟当场将陈冲轰飞至场外百米之外,沿途撞断树枝无数。 ——这里需要说明,由于筑基期破坏力较弱,像他们这样的低级擂台是不设结界的。 “喂,系统,这是他自己要找打,可不能怪我吧?”符鸣发表免责声明。 系统:是……是的吧,总感觉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全场鸦雀无声。 一道白衣身影徐徐走出,不是敬事堂管事,而是威严赫赫的代掌门,萧怀远。 第7章 “陈冲,品德败坏,残害同门,不宜作为天衍宗弟子,即日起取消入门资格。敬事堂管事陈延庆,管束不力,降职三级。” 他隔空看了一眼倚在擂台护栏处歇息的符鸣。 “比试继续。” 监察司女修林含接替主持招新大会,接连的几场比试都规矩又客气,一眼便猜得到结局,让观战者们看得昏昏欲睡。好在下轮的赛制变为了守擂制,比试应当会精彩一些吧? “抽到擂主的是——明沉,有谁要挑战擂主吗?” 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姑娘跳了上来,她姓顾,也是早就被长老们看好的天之骄子。 符鸣又不是真想做萧怀远弟子,自然是能放水则放水,有模有样地过了几招便卖她个破绽,就顺势认输,下台去了。 没想到这年纪恐怕还不到十五的姑娘脾性相当刚烈,瞧出符鸣未使出全力后便向着主持喊道。 “明沉道友鏖战后已精疲力竭,我胜之不武,受之有愧,自愿退出。” 她顾真才不愿做旁人让来的掌门首徒。 “那,这轮依然是明沉守擂。” …… 其余少年原本都在心中掂量若自己上台是否与明沉有一战之力,一听到这番发言,又想着对伤患下手,就算赢了好像也不如何光彩。 于是,首轮报名热火朝天,次轮挑擂却门庭冷落,造就了难得的轮空局面。 “既然如此,恭喜明沉道友脱颖而出,成为代掌门的第一位徒……” 符鸣忽地打断女修发言,眼神真挚,字句掷地有声。 “承蒙掌门厚爱,但我真正想去的,是道法峰。” 第6章 放着好好的掌门首徒不当,要去做道法峰的普通弟子? 此话真是太过惊世骇俗,震得诸位长老弟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偌大个广场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虽说道法峰也是天衍宗诸峰中财力较为雄厚的一峰,比什么穷苦剑修聚集的万剑峰是好得多了,但长老弟子怎能与掌门首徒相提并论呢。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穷小子脑子抽风了? 一道传音飞入符鸣的神识。 “明师弟请三思,道法峰的修行资源远不及掌门所在的太微峰,恐怕会埋没你的天赋啊!” 另一头,系统也急得嗷嗷直叫:宿主你醒醒你醒醒,在萧怀远旁边会有20%的功绩值加成啊啊啊啊,凑不够功绩值宿主就会死掉,宿主死掉本系统就又要休眠了啊啊啊啊啊啊。 符鸣:你再咒我,我就提前送你去休眠信不信。 一时间符鸣的神识内可谓是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吵得他额头都要裂开了。 不过,符鸣自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师弟的脾性他也清楚,一时糊弄过去也就罢了,长久待在萧怀远身边,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不露馅。 高处观战席上,萧怀远的白衣身影忽隐忽现,与其他长老同样静默着,仿佛一个纸扎的傀儡,无甚活人气。 “弟子之所以不愿拜入掌门门下,并非全是出于内心惶恐,而是怕自己给掌门带来祸端。” 符鸣拱手朝萧怀远方向作揖,而后直直望向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此话怎讲?” 萧怀远尚未发话,坐在他一旁的长老便抢先发问。 “回禀长老,也不知是得罪了谁,今早我在附城集市忽然遇袭,那贼人训练有素,出手便是杀招,所幸得掌门仙尊搭救,否则我是万万赶不上招新大会的。” “掌门仙尊愿意出手相助,于我已是大恩大德,我怎敢再以自身祸事牵扯上掌门呢。” 这番话存了两层用意,一是萧怀远心思缜密,他表现得如此心思不纯,萧怀远必不会贸然收他为徒。二是先前系统提示他触发了寒门世家支线,如今趁人多试探试探双方态度,也正好给监察司众人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回禀掌门师兄,确有此事,昨日陈程与陈冲等人在一客栈内欺压该名未入门弟子,后被我等制止,恐怕与此事有关。” 果不其然,林含一行人在这关头上依旧选择挺身而出,够义气,符鸣在心底又给他们加了点好感。 陈家可是把持敬事堂和炼器峰的大宗族,族中弟子无数,平日就是长老也要敬他们三分。要接下这个得罪了陈家的烫手山芋,必然招致陈家以及其余世家的不满,掌门会为了避嫌而拒收吗? 清风拂过,卷起四处纷杂的议论声,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聚拢在萧怀远身上,那人只是岿然不动,好似从未有人能引起其内心波动一般。 “贼人已押入刑狱峰,我已交代监察司前去调查审讯,自会查清幕后指使。” “不过,关于收徒一事。” 符鸣略微晃了晃神,在他的视野中,萧怀远面上的混淆法术已然撤去,绵密如针的神识再次扫视过符鸣的周身,威势内敛而压迫感十足。 他还不大习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萧怀远要老实乖巧得多,从未让他感到如此地……受威胁。 “我已属意明沉为我的弟子,明沉,你可愿做我弟子?” 萧怀远,你吃错药了? 这还是他那个处处谨慎的小师弟吗,快来个人查一下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多谢掌门抬爱,但我选道……” 符鸣保持嘴硬,故技重施,不料其他各峰的长老见势不妙当场倒戈,掌门有魄力站队,他们可伤不起啊。 “小友,你这个情况,我们道法峰也很难做啊,要不算了吧。” “既然道法峰主动弃权,那我们万剑峰也先行退出了。” …… 好,算你们狠。 就一会儿的功夫,符鸣身后已空无一人。萧怀远挥袖,一条灵气筑成的阶梯凭空升起,指引符鸣来到他面前。 系统依然在符鸣耳边妖言惑众:20%的加成哦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这条村就没有这家店了呢亲,心动不如行动打开直播间马上下单! 符鸣被逗得笑了一声,他将那把夺来的剑背在身后,步步走向天衍宗如今的掌门人,两人投下的影子亦随之交融。 他甩开衣摆叩拜。 “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萧怀远仔细端详面前少年的眉眼,宗内纷争中他向来中立,如今插手也是因他动了恻隐之心:锋芒毕露之人必然难容于世,若他不出手,这少年恐怕会步师兄的后尘。 玄妙波动在符鸣身侧荡开,这与当日他们二人决战时的结界类似,可防谈话声传至有心人的耳朵里。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亲传弟子,也是天衍宗的内门弟子,日后更须谨言慎行,不违天道。” 萧怀远如此嘱咐着,抬手召出法印,在符鸣手背烙下一枚灿金弟子印。 “滴滴,拜入天衍宗任务已完成!品行值+5,修行资源即将发放,恭喜宿主呱唧呱唧呱唧。” “以及。” 两人的手短暂相触,激起一阵麻痒之意。 “这把剑不必再用了,过几日我会给你一把新剑,再带你去取些修行物资。” 哦?原来修行资源是这么发放的,还以为系统会凭空给他生成什么丹药法器呢,熟读各类x点小说的符鸣不免有些失望。 “多谢师尊——” 不过,符鸣也好久没笑得如此真心实意了,魔界物产贫瘠,要啥没啥,他那么些年可都是精打细算过来的,这么看叫师弟一声师尊也不算亏。 毕竟他货真价实的那个师父也没说不同意啊,哈哈。 望着眉眼弯弯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徒弟,萧怀远心念微动,伸手去拨开他额间碎发。 “嗯?” 符鸣抬眼与他对视,目光坦荡。 没有红痕,自然也不会有。 这场招新大会波折虽多,结局倒还不错。符鸣成了掌门首徒,顾家小姐拜入道法峰成了此届弟子中的首席,其余弟子寻得了合心意的归宿,落选的也能拿走些盘缠归家,可谓是皆大欢喜。 至于陈家曾经高高在上的纨绔陈冲呢,当然无人在意他的死活。 “我从前单知道你蠢,却不知道你这么蠢!” 陈冲在祠堂跪了许久,忽然被一脚踹翻在地,幸而有两百斤肥肉傍身,才不至于摔得当场昏迷。 “你做事什么时候能聪明一些,买凶杀人这等事竟敢藏也不藏便办,这下好了,一审便审出是我们陈家人指使的。” “是那贱胚子暗算……” “不必再说了。” 陈冲咬牙切齿地爬起来,头顶比他高了几个境界的威压却又将他压制下去,其姿势之古怪,仿佛列祖列宗牌位前五花大绑充作祭品的肥猪一般。 “为今之计,只有将你逐出天衍宗了,这也是为了你好。” “叔父!” 身后长辈语气忽地一转,似是消了些气,缓缓说道。 “好了,从前家里天材地宝法宝丹药哪样短了你,哪能真不管你死活?这样,你往后换了姓名容貌去下面的宗门做客卿,那宗门唤作玄罗宗,隔三五年便有兽潮来袭,你若立了功,自然有再回来的机会。” 第8章 他可是唯二的嫡系子孙,陈家竟然真不愿保他。 陈冲心寒得牙齿打颤,但他也不敢真顶撞叔父,只得将一腔怨言强行咽下肚。可恶啊可恶,这等苦楚,来日他必要明沉百般返还! 一通折腾下来,符鸣的功绩值也就攒到个位数,还不够数值要求的零头。 价值15点功绩值的高级任务还是没有线索,根据符鸣多年打游戏的经验,应当是要等待后面触发什么事件才能继续,正如进度条卡在50%的寒门世家支线那样。 至于第二个任务么,符鸣在宗门委托栏转了几回,都未找到被兽潮袭扰的附属小宗委托,难道是这一看就非常廉价劣质的系统又在诓他?符鸣在自己神识内将那本破书翻来翻去,于是附着在书上的系统被颠得眼冒金星。 “第二个任务的委托地点在哪里。” “查询失败查询失败查询失败……宿主你别戳啦!再戳也出不来答案的tt。” 算了吧,这家伙傻愣愣的,哪有算计他的智商。 日头正盛,如今正是早课的时候,除去符鸣这批还未安排妥当的新进弟子,其他人大抵都在讲经堂听讲。符鸣专程绕到委托栏后,才发现一名弟子正躲在阴影里小睡。 “喂,醒醒。” 符鸣喊了两声,见他不应,遂捏了个震慑法诀扔到这人头上。 这人原本睡得正香,梦里却现出一只九头恶兽追在他屁股后面,他一扭头才发现,这纠缠扭动的九个头颅上,赫然顶着他师父那张崎岖的瘦脸。 “啊!!!!!!!!!!” 这名弟子吓得从椅子上直蹦起来,又被桌角一绊,险些摔得人仰马翻,回过神来却见一位白净少年正笑眯眯地注视着他。 “这下醒了吧,帮我查查最近有没有什么关于兽潮的委托呗。” “哦,哦。你在找兽潮?想去猎灵核与兽皮啊?我看看……”弟子强装镇定,飞速翻过厚厚一大叠委托令。“太玄山附近那几个宗门都有,不过不太好办。先不说你现在就筑基期修为,现在这时节哪会有兽潮啊,再过几日都要落雪了。” 他在翻阅间隙里偷瞄少年几眼。容貌没见过,标准的内门弟子服制,衣摆的纹样是掌门峰的。等等,掌门峰? 符鸣敲敲桌面,侧耳与他悄声说。 “没委托也不打紧,你把那些宗门的名字方位告诉我不就成了 。” “你你你就是明沉?” 第7章 “你就是那个,一剑把陈家老二劈飞五十里还不给掌门面子的明沉?” “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太解气了!真是给我们长脸啊小兄弟。” “那些姓陈的气得不行,还想污蔑你是魔界卧底来着,我们都替你骂回去了。真是的,这些年我们不是世家出身的弟子但凡有冒头的,都得被这么说一遭。放心吧,我今天铁定给你找到。” 弟子顿时睡意全消,他从柜里搬出几大坨装订好的陈年委托令,又干劲十足地替符鸣理卷宗去了。 符鸣自打做魔修以来,还未有过如此受人追捧的时刻,实在稀奇。这倒是让他回想起从前萧怀远还比他矮一个头的时候,也是总爱围着他转,别人说符鸣两句便比他还急。 后来怎么长成那样了呢,软硬不吃的样子,真是儿大不中用啊,符鸣感叹。 系统:宿主你咋这么开心,怎么样是不是感受到咱们基层公务员联系人民群众的幸福感了,宿主加油努力,一定可以顺利上岸呢亲^^。 符鸣:你方才不在线是做什么去了? 这都被发现了,系统打了个马虎眼,顾左右而言它:亲爱的宿主,自动升级后咱解锁了很多实用功能哦,快来体验吧ovo。 符鸣在神识内调出系统页面,一些简陋的信息显现在混元噬天录的空白页,升级后可以直接翻书自助查询,总算不用被老掉链子的系统折磨。 任务信息,任务进度,品行值,功绩值。不对,数值不对,比预估的少一些。 他摆出魔尊惯常的震慑语气,语速放缓而语调低沉,拎着那本破书便开始审问。 “我记得在萧怀远身边有20%数值加成,哪去了,嗯?” 这个嘛,啊哈哈,这个升级也是要收一定的费用的嘛——等一下宿主你别用火烤我啊嘤嘤嘤。 系统急忙解释却惨遭制裁,被火燎了几页就灰溜溜地闭嘴了。 “怪不得你这么着急,非要我接近萧怀远,原来是你自己想贪这点数值啊。”符鸣不理睬系统的求饶,接着拷打。 ……怎么能用贪这个字呢!本系统可是清正廉洁的好系统,顶多算借啦。 好吧,我激活的时候就只剩一丢丢的能源了,如果没办法充能本系统就要自动休眠了呢qaq。 符鸣将书一合,随手丢到神识空间角落。 “以后要抽品行值和功绩值必须跟我汇报,否则你懂的。” 不过系统升级也不无好处,混元噬天录新增的书页上有一幅简陋的地图,如同不熟练的游戏ui设计一般圈选出了任务的大致方位,由此可以排除掉不少小宗门。 另一头,符鸣正在一目十行地跳读弟子筛选过的泛黄卷宗与附属宗地图,太玄山附近有大小十余个门派,皆有遭受兽潮袭击的汇报记录,集中于凶兽躁动不安的春季。若要符合系统积攒功绩的要求,这宗门需有一定规模,人数五十人以下的不考虑。剩下的中等门派多在河谷周边,分布集中。 有了,这个门派位于太玄山深处通向河谷的必经之地,既能照应其余门派,地形又易守难攻,一旦失守则将全线溃败。 玄罗宗。 “你要去玄罗宗?” 萧怀远身为(代)掌门,一个有行政职务的大忙人,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主动关心徒弟。有意思,刚结束例行汇报的符鸣主动凑上前去,嬉皮笑脸地逗他。 “师尊这么关心我啊?” “只是听监察司之人说起,那地方是有些蹊跷,你须当心。” 萧怀远嗯了一声,这人照理说也是剑眉星目的英俊容貌,只是总绷着脸,看着便不好接近。 刺客一案如今已水落石出,陈家将尚未入门的陈冲推出来顶罪,却将金丹期的内门弟子陈程摘得干干净净,真是好一出弃车保帅的戏码。经此一役,陈家是势必要避一阵风头,世家气焰也随之大减,寒门与世家的势力天平发生微妙偏移。 与此相对应的,符鸣的假身份明沉在天衍宗内一举成名,但凡在讲经堂或演武场出没,必会引发寒门子弟的前扑后拥。 为防门内秩序混乱,萧怀远特批符鸣不用去讲经堂上早课,而是留在掌门峰由他来单独授课。 这就苦了符鸣,挤在一堆新进弟子中装弱还算轻松,在萧怀远面前时刻谨记自己的筑基期人设真挺累的。己所不欲要施于人,符鸣选择将自己的痛苦转嫁给师弟,萧怀远非要他每日汇报修炼进度,他便时常来骚扰办公中的萧怀远,果然心情畅快多了。 “怎么说,我看玄罗宗也有两年没犯兽潮了,只是去猎些落单的凶兽,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天衍宗诸峰中,掌门峰不是最灵气最浓郁的,亦不是面积最辽阔的,只是地处中央地势又颇高,可一览众山小,故而被选作掌门居所。 但自掌门闭死关与符鸣叛逃以来,这里独剩萧怀远一人,屋外桃树竹林也无人打理,处处枯枝残叶,真是愈发显得冷清。不过也算歪打正着,萧怀远正是在此处练就了一身观星算卦的本事,见符鸣凑近,他掐指燃尽桌上的蓍草,说道。 “我这几日观天象,发现太玄山西南方位气机有异动,但看不出究竟是为何,总之你万事小心。” “我倒觉着,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兴许其中就有大机缘也说不准——” 符鸣嬉笑着离去,玩也玩够了,他还要赶在临行前采买些必要的物资。 他步伐间卷起的轻微气流片刻就消逝,徒留萧怀远一人,在仙界至高之所中忍耐无边静寂。 “……我这样放任他,是对的吗?” 萧怀远轻声呢喃,无人回应。 天衍宗内的集市与附城相仿,多是门内弟子设摊交易,无甚稀奇玩意儿,但胜在买卖双方知根知底,诚信交易。 符鸣蹲在行道边,在地上摆着的一堆破烂里挑挑拣拣,杂质挺多的未提纯灵石,用不着;字画歪歪扭扭的符箓,自己练手的还拿出来卖,这不坑人吗;品阶不等的解毒药草,他从前在天衍宗的日子里也没遇见过太玄山的兽潮,不过他所知的好几种凶兽都有毒性,这药草兴许有点用。 他怀揣萧怀远给的巨款两百块上品灵石在集市中大肆消费,好似对旁人格外灼热的探究目光一无所知,慢慢地,符鸣身后逐渐聚拢起一个长长的队伍。 “喂,你就是那个明沉吧?” “你真是孤儿出身吗,怎么做到横跨两个小境界将陈冲打飞出去的?” 第9章 “小子,和我去演武场打一场,我给你五十灵石!” …… 众人一开始还只是窃窃私语,不知是谁先起了话头,你一句我一句地吆喝起来。 对天衍宗弟子而言,他们已经清闲了许久。战时总要抽调弟子去前线,这个月与魔修的战事一停,他们的日子顿时变得轻松起来,闲得甚至有空密切关注一个筑基期新进弟子的消息。 符鸣被挤到动弹不得,只得掏出佩剑格挡在身前。剑鞘在汹涌人潮中隔出一小块空隙,却也坚持不了太久,他抱着祸水东引的心思喊道。 “诸位,你们问这么多我也回不过来啊!不如这样,你们竞争上岗,比武或拍卖都行,我只回答胜者的问题——” 话音未落,脑内系统就滴了两声,提示他由于扰乱社会秩序,品行值喜减一。符鸣对系统偷用数值的行径还未释怀,对于扣掉一点依旧及格的品行值,他果断选择置之不理。 很遗憾,他所期待的自由搏击或一掷千金的乱象都未出现,因为。 监察司来了。 一位生得虎背熊腰的师兄从背后将符鸣提溜起来,仿佛拎鸡仔一般,结界自符鸣周遭向外展开,众人见状纷纷作鸟兽散,开玩笑,被监察司抓到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过,符鸣是存心被逮着的,他也有话要与监察司之人说。 “师兄,看在我们一起吃饭的份上能帮我个忙不,我需要一个出入宗门的凭证。” 那双眼尾微翘的多情桃花眼眨了眨,接着便说出这些大煞风景的话,让在场的监察司成员不禁感叹:这人在麻烦别人的时候总是如此坦然,真是令人艳羡的厚脸皮啊。 “如果你是要去太玄山,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林含师姐方才还未抵达,如今一来就无情打断了符鸣的念想。 “哟,林师姐你消息这么灵通,谁告诉你的?” “倒不如问现在有谁还不知道这件事,哪有刚入门就惦记着往外跑的,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符鸣顿觉失策,没想到那日委托阁的弟子竟是个大嘴巴,下回见到一定得教训一顿。 “这是为何,天衍宗规定新入门弟子不能出宗么?” “不,只是对于太玄山,平常的出入凭证没用。” 暗处,一双深灰如狼的眼默默窥视符鸣良久。 说起来这个叫明沉的新人……还真有几分当初符鸣的做派呢。 他摸摸下巴追忆了会儿往事,而后将左臂一抬,站在他肩上那只老而有缺的瞎眼秃鹰受主人感召,竟分外矫健地振翅向远方飞去。 秃鹰自集市重重屋檐的间隙内起飞,穿越天衍宗所在的昆仑山脉,一路向西。期间历经数轮日升月落,终于降落在某处刚开始落霜的河谷之中。 由此处再过一道木桥,行三百米,便到玄罗宗了。 第8章 能让天衍宗上下严防死守的还有什么事,当然是与魔界有关的事情。 太玄山脉与魔界并不相邻,从地图上看,位于太玄山东南方向的天衍宗离魔渊还要近些,可就是这么个偏僻清净的地方,却常有浸染魔气的异化灵兽出没。 近些年来太玄山的兽潮愈发来势汹汹,大约也是灵兽携有的魔气所致,至于魔气从何而来,无人知晓。因而长老有命,金丹期以下弟子若无敕令不得进入太玄山区域。 被抓来接受思想教育的符鸣听着听着便两眼放空。 “明师弟,你怎么又走神了?” 林含折下一根竹枝敲敲桌板,将神智涣散的符鸣震得陡然惊醒。这人额发翘起,半边脸颊上还有个红印子,可见刚刚是在托着腮帮子打盹,也不知这一长串话究竟听进去了几句。 若符鸣听得见旁人心声,肯定要大呼冤枉: 虽说他从前也不爱听讲,每逢讲经堂上早课必翘。但这次他全都一五一十地记下了,还使唤戴罪之身的系统给他录音,当年备战公务员考试都没有这么认真好不好? 只不过,他的神魂现在的确不稳,以至于无法维持基本的清醒——主身那边,出了点小事故。 魔界有旷野万里,尽是荒芜,常常行走数月而见不到半分人烟。老魔尊倒台后排得上号的势力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几方互派探子,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听得一清二楚。 除了符鸣的长留山。 经过小弟们的不懈努力,长留山的建筑工事已颇具规模,低调威严的魔尊寝宫伫立在万楼之上,演练场修炼池藏宝库一应俱全,望之秩序井然。 同时,长留宫的建设过程创造性采用了多点位开发资源与移植保护珍稀动植物的策略,尽可能避免生态环境破坏,最终为符鸣挣得5点品行值。 血色天幕下,新魔尊的巍峨行宫仅在数日间就拔地而起,更有万千死士听其号令。 此情此景映在其他势力头目眼中,唯有一个感想: 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于是几方魔修势力火速集结会师,呼喝着什么杀上长留山、活捉符鸣、另立魔尊的口号,浩浩荡荡地将长留山围了起来,就等符鸣现身来个瓮中捉鳖。 符鸣从入定姿态中睁眼时,耳畔聒噪之声不绝,吵得他心都乱了。他翻腕抄起唐刀,再将凝练魔气于经脉内运转一周天,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来得正好,我还缺几个苦力,他想。 没有魔尊指令,被万恶的功绩系统驯化成功的小弟们不敢妄动,只得一直输送魔气维持护山大阵,形势颇为被动。方行政拉着长脸指挥各处填漏补缺,却见大阵前方已然被腐蚀出一条长约四尺的裂痕。 他不知符鸣是否能渡此一劫,若不能,他也要尽早另谋出路才行。 忽然,一道玄衣身影疾驰如电,自裂处一晃而过。符鸣催动身法到极致,刀尖腾地燃起赤焰,直奔为首那人而去! 刀势如海啸山崩般当头压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攻守之势突转。 站于阵前的首领号曰狼蛛夫人,战法最为诡谲,她当即撑起附肢,转瞬间便织就起数十张层叠蛛网,铺展而交融,以柔克刚,将符鸣整个人包裹在内。 另几位亦瞅准时机,前来支援。他们早打听过符鸣擅用火法,故定下了以水克火的招数,兼以毒素抑之。带毒水流渗入蛛网缝隙,受火一激,又蒸腾成四散水雾。此处空间狭小,逼得符鸣不得不闭气合眼以防吸入毒雾。那牢笼愈缚愈紧,无穷无尽,一向削铁如泥的唐刀难以斩断蛛丝,炽焰的灼烧之能又被水汽阻抑。 前来围剿符鸣的联军见此战况士气更盛,火箭风弹,有什么算什么尽往蛛丝牢笼上招呼。 蛛丝半透,故而符鸣的举止神情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乌发散乱,紧握唐刀抡成正圆以挡暗箭,拧眉而唇角上扬。 众人不解,都到这份上了,这人竟也笑得出来? 此刻符鸣心底想的却是,不错嘛,毒雾用得倒是比招新大会上那个叫陈冲的要好得多了。幸好对付你们,我也用不着手下留情。 一簇金红的火苗忽地攀上刀锋,由点及面,疯狂席卷至每一缕蛛丝。火舌在扎入蛛丝的各类物什间不住弹跳,烧得劈啪作响,仿佛正耐心咀嚼着旁人上供的饵食。 这火,这火,全力输出蛛丝的狼蛛夫人掌心微微冒汗。她们这一行人的修为均在化神初期,凡火自然是奈何不了她这蛛丝的,便是化神期的火灵根修士前来她也照杀不误,更有另一首领冥何君的冥渊之水加持。不应该啊,这火有蹊跷…… “再来些水,我这边顶不住!”她暗中传音给其余魔修。 酸气漫溢的浓黑毒雨应声降下,自古水火不相容,赤黑两股力量飞旋着纠缠对抗,一时望不出孰胜孰负。 万物沉默之时,符鸣忽然冷冷说道。 “我说,这点水平也敢来挑战我,你们未免也太自大了吧。” 符鸣抬眼,他的瞳仁一片亮红,周身泛金烈焰冲至百来丈高。蛛丝之类乱七八糟的杂物被急剧烧熔炼化,几息之间便连渣滓都不剩。 狼蛛夫人的猜测无疑是正确的,符鸣所用之火并非凡火,而是融合了吞噬真意的本命灵火。那些灌注无数真元的攻击如是在火中统统化为他的养料,他浮空而立,远远望去恍若浴火涅槃的神禽。 符鸣方才是在试探这几位预备役小弟的底牌没错,但他可是很忙的,要赶着去应付天衍宗的人,没空陪他们玩那么久。 接着,那把通体赤红的唐刀轻轻一挥,直将大地劈出道横亘百里的狭长裂隙,不知打哪来的诸多怨魂一拥而上,将被刀气震懵的联军众人打包丢进坑里。 大约在半个时辰前,符鸣在百忙之中抽空找方行政交代了一下战术安排。 “尊上您的意思是……您一人出面将他们都打趴下,而后我们负责把俘虏押回长留山?” 方行政将他的原话复述一遍,只在末尾加了个问号。 “嗯哼,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第10章 “……属下不敢。” “那么就按计划行事。”符鸣很是俏皮地打了个响指。 经此一役,长留山的人员队伍再次壮大,引进高级战斗和管理人才若干。接下来,符鸣将委托方行政对狼蛛夫人、冥何君等新成员进行劳动改造,将他们纳入庞大又无情的功绩系统,为建设长留山的伟大事业发光发热。 什么,你问我劳动改造是什么? 摸摸你手里的锄头就知道了。 系统在监察司小课堂上尽职尽责录音的同时,还不忘播报警告提示音:注意,注意,宿主的行为破坏了魔界生态环境,品行值-3。 “品行值管够,你扣。” 符鸣如今已经摸透了系统的尿性,功绩值难攒但是不会扣除,品行值总是被扣但它好攒啊。 大不了让手下多种点花花草草上去呗。 千里之外的天衍宗,集市旁的监察司驻扎处内,师姐师兄轮番上阵为符鸣讲解天衍宗门规。他们倒不是对符鸣这个天才师弟兼掌门首徒有什么意见,实在是他太能闹腾了。 “你知道你这几天触犯了多少次门规吗?五次!” "门内御剑,破坏灵草,缺席早课,煽动互殴,随地比武,得亏你是刚入门弟子,否则得关去刑狱峰闭门思过一整年啊。" 那个身形魁梧的李师兄掰着手指头给他桩桩件件都数了上去,话语中尽是恨铁不成钢。 符鸣不管听到什么,都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尽显文盲风范。 “现在新入门的身份也不管用了,你方才挑动弟子内斗赌博,月例减半。”林含抱臂在旁再插一刀。 怪哉怪哉,在魔界叱咤风云的堂堂魔尊竟然被小小弟子扣了月例,说出去也是奇闻一件了。 刚从那边回过神来的符鸣只得举双手双脚投降。他认真听了会儿,果然还是犯困,眼珠一转便开始打量起屋内陈设来。 监察司不似刑狱峰那般有独立峰头,只在各峰设有办事处。据说是萧怀远在设立监察司之初特地选用各峰品行端正的弟子,他们平日依旧和师门一同修行,有要务时才征调出勤。 这办事处的布置处处彰显着掌门师兄萧怀远的良苦用心,简约低调,端正严肃。 全屋不过十尺见方,装潢朴实无华,一张方桌四把椅,墙上挂有一幅仙界地图。符鸣越琢磨越不对劲,这格局怎么看怎么熟悉,还有股没来由的现代教室味儿。 等等。 ……这不是他以前在掌门峰的房间布置吗,萧怀远怎么原封不动地搬上来了。 曾经他师父隔三差五就要闭关,作为大徒弟的符鸣得以自由生长。但好景不长,收了萧怀远为二徒弟后,这混账老头就把二徒弟扔给他带了! 符鸣被迫肩负起教育师弟的重任,他将空置客房改造为教书育人的书房,拉来一张集市淘来的二手灵木桌,挂上他亲手临摹自藏经阁典藏的仙界地图,便开始给萧怀远传授他的歪门邪道。 符鸣以经典的提问开篇:“若有人质疑你,你知道应当如何应对吗?” “晓之以理,令其意识到自身谬误?” 小小一只萧怀远板着脸强装成熟,看得符鸣玩心大发,伸手去掐他脸颊肉。 “错误,和这种人叽叽歪歪做什么,揍回去不就得了——师弟啊,像你这种天才,和那些蠢货辩论就是浪费时间你知不知道?” …… 回忆已在数十年的风霜中褪色,属于现实的理智逐渐回笼。符鸣听见林含一本正经地问道。 “明师弟,你知道自己今后应当如何行事了吗?” “我知道了。” 他要从萧怀远手中拿到掌门敕令,进玄罗宗。 第9章 掌门峰上,萧怀远独坐在昏黄灯影前。 自他与符鸣魔渊约战以来,仙魔边境异常安宁,连半个打家劫舍的魔修也无。托他的福,身为仙盟盟主的萧怀远难得不被俗务缠身,甚至有些无事可做。 他将书案上待批阅的信件清空,腾出手来仔细观察手腕上的心魔誓印记,首尾勾连的漆黑纹路中隐隐有天道法则流淌,仿佛一道无形锁链,隔空将他与师兄牵连在一起。 也不知师兄此刻在做些什么。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符鸣大力推门而入,边走边喊道。 “师尊,我又来找你了!” 如今符鸣对于称呼师弟为师尊这样乱辈分的事情,已经毫无心理负担。他面不改色地搭上萧怀远的肩膀,感叹师弟肩膀之宽阔坚硬,顺带着偷窥两眼仙界的机密文件。 萧怀远侧过半边脸与来人对视,烛光将他弟子的神情晕染得肆意又生动,简直就像是。 “师……是找我有何要事?” 他一时恍惚,一句师兄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咫尺之外,这个突兀的师字也令符鸣的心跳忽然空拍,难道说这人发现了什么端倪? 两人视线交接,各自心怀鬼胎。然而坚持了不过几息,符鸣就在萧怀远沉静又炽烈的注视中败下阵来。不行,坚持不住了,和师弟对视太久他会笑场的。 他以拳掩面,偷摸挪开目光装作看风景。 “咳,报告师尊,这件事呢说来话长,但要长话短说呢就是——我需要一个掌门敕令,去玄罗宗要用。” 说这话时,符鸣笑得眉眼弯弯,很是乖巧的模样,这又与那个不可一世的魔尊符鸣一点儿都不像了。 “太玄山对筑基期弟子而言太过危险,若无必要,我不能给你敕令。”萧怀远的口吻一如往常那般平静无波,仿佛方才的异样不过是幻觉。 “那倘若我说,玄罗宗附近有魔界裂隙,而且只有我知道方位呢?” 一张皱皱巴巴布满标记的仙界地图被符鸣从衣袖里抽出,他还特地放在萧怀远面前晃了晃。其上用红墨标注有近百年兽潮的行进方向,密密麻麻的线条中,几处红线交汇点格外显眼。 总是吊儿郎当的符鸣难得正色,萧怀远见状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魔界裂缝的事情恐怕师尊也有所耳闻,我自幼长在边境,是亲身见过此事的。那时地下忽然豁开个大口,将车马牛羊卷走,又吐出些长得奇形怪状的魔物来,有时也会把人吞进去——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裂缝合拢后魔气依然向外扩散,有时还会再次开裂,联通魔界。” “太玄山兽潮过后,总能从灵兽尸身上验出魔气,却又不知从何而来,我想,会不会是裂隙的缘故?” 符鸣真假参半地叙述着,他当然不是边境长大的,但他好歹在魔界待了三十来年,还有丰富的四处流浪经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 “魔界裂隙只在边境有过记录,太玄山与仙魔边境相距千里,如何确定魔气来源就是魔界裂隙。更何况,从前也并未发现相关踪迹。” 接过地图后,萧怀远提笔圈出边境诸城与玄罗宗方位。两者间隔着万千山峰,便是全速御剑飞行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反倒是天衍宗与玄罗宗离得要更近些。 “目前只是推测而已,不过师尊——” “难道你愿意在卧榻之侧留有隐患吗。如若真的不是裂隙,就当是让你的徒弟出门历练一番,不行么?” 这人坐没坐相地半倚在桌上,在倾泻光影中朝萧怀远勾手。他压低嗓音,通透眼瞳亮得晃眼,语句末尾似有一个小钩子轻轻挠着人心。 萧怀远眸色一暗,指腹轻轻抚过纸上的凌乱笔迹,又不动声色地将这张泛黄且有破洞的地图收入介子囊。 八成几率就是他了。 “好。” 符鸣的掌心一重,萧怀远将那枚刻有乾坤太极花纹,道意凛然的小巧敕令放在符鸣手中,动作极为干净利落。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精心准备的说辞竟然没用上,萧怀远如今真是好说话。 符鸣行在掌门峰的崎岖小径上,一道青石板砖铺就的岔路自摇曳竹林向外延展,尽头是修在山崖边沿的试剑台。从前符鸣日日在此练武,与师弟切磋,对此地是再熟悉不过。 他一时高兴,便迎着竹枝快步走至台上,由萧怀远赠予的玄黑重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挑了个刚柔并济的剑花。月光泠泠,淌在古朴剑身上泛着浅淡柔光,好似这把剑已在寒渊深潭淬炼了十年那般。 剑宜重不宜轻,宜长不宜短。在兵器的审美上,他与师弟向来是很合拍的。 一套舞毕,符鸣忽觉如芒在背。循着冥冥中似有所感的方向抬头望去,果然瞥见萧怀远站在露台处与他隔空相望,这家伙静止的姿态简直像是座石雕,也不知是看了多久,半句话也不说。 符鸣面上坦然接受审视,心底却又暗自嘀咕:他用得可是门内人人都可学的初级剑式清风剑法,总不能从这看出不对罢。 “夜露深重,你且回去吧。” 萧怀远终是舍得开他那张金口,言辞中却有几分落寞。 掌门峰上屋舍不多,故而符鸣屈尊住进了山脚客房。不得不说,掌门峰的客房还是比筑基期弟子的宿舍要宽敞许多的,深得符鸣之心。他这人睡觉不甚踏实,与师弟同住时也总把人家挤在角落,或是如八爪鱼一般缠在他身上。 第11章 “系统,你觉着萧怀远被夺舍的可能性大吗?”符鸣呈大字状躺在床榻上,盯着窗外轮转的星空出神。 “果咩捏,本系统暂未解锁这个功能喵,点击屏幕上的捐献功绩值按钮可以助力系统升级!快来试试吧~” ……果然不应该期待系统能有什么用。 被萧索秋风吹了会,符鸣被喜悦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咂摸出许多不对。小师弟的性子最是爱憎分明,眼里容不下一星半点的污秽,当初就那点修为还非得跟着其他人一同搜捕他,现在他的说辞错漏百出竟也轻轻放过,为何突然转性了呢。 不应该啊,难道是暗中搜集证据等着将他一网打尽? 符鸣果断从床上爬起,顶着漫天星光连夜赶制备用计划。虽说化身死亡必然导致神魂受损,但必要时他也可以舍弃这个化身,换取金蝉脱壳的时机。 翌日,符鸣顶着醒目的两个硕大黑眼圈现身于饯行会上。 萧怀远再如何信任他,也不至于让仅有筑基期修为的弟子孤身涉险,于是唤来一位元婴期长老与几名金丹期的精英弟子一同前往玄罗宗。 “掌门这是疑心太玄山荒野中有魔界裂隙存在?” “正是,还要劳烦你带队去探探虚实。” “此事非同小可,玄罗宗等宗出产乌金矿,与炼器峰交从甚密,我等贸然前去恐怕会激起世家不满。” 与萧怀远交谈甚欢的男修正是万剑峰的长老,徐岩。 “此行目的地不在矿区之中,炼器峰为首的陈家如今也已低调许多,你且放手去做。”萧怀远抬手一挥,那张符鸣标记过的仙界地图便展开飘浮在空中,他将几处兽潮聚集地指给徐岩看。 徐岩的神情有些奇异,他的目光扫过这张用凡纸制作的地图与上头的几处空洞,眉梢不住抖动,几乎要控制不住大笑出声。 “……萧怀远,你现在穷到连好点的纸都用不上了吗,没钱的话我万剑锋借你点啊哈哈哈。” “这图是我做的,长老您既然如此阔绰,不如先给十万灵石资助我这个贫困弟子如何呢?”符鸣原本还在角落偷看万剑峰长老背着的八把剑,一听到这样何不食肉糜的发言,登时跳出来讹诈。 徐岩讪讪摸了下鼻头,他们万剑峰说不穷那是假的,上哪给他掏十万灵石去。萧怀远这根老实的木头怎么就收了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徒弟,他板起脸试图将不识相的符鸣赶走。 “长辈说话,小辈一边去……” “这是我徒明沉,自幼长在边境,识得魔界裂隙的诸多痕迹,你们此次前去还需由他带路。” 被萧怀远袒护一回的符鸣暗爽,徐岩这个抠搜男,从前说他半句没钱都会急得跳脚,现在竟还敢笑话他穷,活该。 徐岩的面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活像是连头栽进了上色不匀的染缸里,他生了会闷气便开始转移话题。 魔界线人传来消息,新任魔尊昨日被魔界其余势力联合围剿,却单枪匹马在里头杀进杀出,将那几个小头目都俘虏了去。于仙界而言,好处是边境的零散魔修失了主心骨难成气候,又能安静一段时间。坏处嘛,便是那人更难对付了,倘若哪日他扩张之心再起,以他的天赋心性恐怕会比老魔尊还要可怖得多。 两人极为默契地不提新魔尊的名姓,萧怀远用余光瞥了眼符鸣,他正往嘴里塞灵果点心,腮帮鼓胀得像山下松鼠。 符鸣也在聊天,与系统在神识内闲谈。 系统:特大喜报!恭喜宿主的世界称号从人人喊打大魔头进化成了恶名远扬大魔尊,可喜可贺~ 符鸣:这两个称号有什么区别吗。 系统:区别很大嘞,这意味着想揍你的人变少了哦,这都要多亏本系统把宿主你拉回正道啊哈哈哈—— 下一秒,符鸣无情揭穿系统的话术:明明是想揍他的人被他揍得放弃幻想了,你这便宜系统还非得往自己脸上贴金,害不害臊啊? 符鸣将隔壁徐岩的忧虑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懒得理会,他们口中虚无缥缈的三界未来对符鸣来说,还不如手中的栗子酥实在。 毕竟,吃了这顿饭,就要上路了。 第10章 在符鸣激将法的作用下,徐岩也是下了血本,咬牙掏出万剑峰压箱底的仙舟。这枚核桃刻成的精巧仙舟一遇仙气便化大,倏忽乘风而起,载着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向太玄山飞去。 时值深秋,霜打后的层林染上深浅不一的红,又有凉风徐来,帷幔飘扬,久不乘仙舟的弟子们都去临窗赏景,唯有符鸣独自伏案写写画画。 “你也别闲着,再给我画幅新的,认真画,不然罚你月例。” 原先那张地图已被萧怀远截留,正好徐岩也嫌弃从小贩手上淘来的二手破烂货,便使唤符鸣加急赶工一张新的。 本来兜里就比脸还干净,再扣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徐岩你小子给我等着,他非得把徐岩的灵石给撬出来不可。符鸣一面连声答是,一面暗自憋着坏。 扁舟之影掠过万水千山,终在缭绕云雾中安稳落地。 玄罗宗管事得了消息前来迎接,只见仙舟在刹那间便了无影踪,几位修士陆续走上前来,白衣飘飞,气度不凡,果真是天下第一宗门的气派。 万剑峰长老自是不必多说,身长八尺有余,背负八柄宝剑,英姿魁伟。不过,他身后那个年纪较轻的修士,风姿秀逸,气势似乎还要更盛些。 管事上下打量一番,心下已有了些打算,他弯腰作揖,问道。 “主宗长老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带弟子来太玄山历练,不必说这些闲话了,领我们去灵兽聚居地吧。” “回长老,现今霜降已过,山里鸟兽大都蛰伏起来了。不如招呼附近宗门弟子与主宗才俊切磋,等来年开春再……” 剑修大多耿直,不擅嘴战,再过会徐岩铁定会被绕进去。眼见这连长相都十分油滑的管事开始打太极,符鸣笑吟吟地打断道。 “开春不是有兽潮么,我们这一行人修为都不高,趁现在欺负些找不着吃食的灵兽正好——还是说,你们玄罗宗藏着什么秘密不可向外人透露啊?” “敢问这位小友是?” “家师姓萧,你唤我明沉就好。” 姓萧的长老还能有谁,萧家人丁凋零,这一辈不就掌门一人吗? 怪不得敢越过万剑峰长老直接发话,原来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掌门首徒。掌事的脊背弯得更深,姿态陡然恭敬起来,正要说些奉承话找补,却见符鸣挥袖作势要走。 “也不劳烦您亲自带路了,我们自行前去就是。” 这年岁还未及弱冠的清瘦少年行事如此决绝,长老竟也任由他胡闹,骇得管事连脸上弧度完美的微笑都绷不住。虽说万剑峰不是什么富贵之地,可怠慢主宗来客之事一旦传出去,他们也面上无光。思来想去,管事决定还是主动退让。 “哪里的话,为主宗贵客带路是我等的荣幸。徐长老,明小友,请随我来。” 管事的想法若能传到徐岩耳中,又要将他气得灵力郁结:他才不是陪着萧怀远家的小鬼折腾,只是几次张嘴都被抢先,才不得不闭嘴为安的,他真是平生最恨牙尖嘴利之人! 一刻钟后。 属于传送阵的幽蓝辉光亮了又熄,符鸣的视野亦被空间波动所扭曲,定睛再看时,他们已身处一道山岩裸露的山坳之中。周遭玄黑晶体刺破表土自如生长,外层剔透如水晶,内里却如琥珀般蕴着一汪灿金砂尘,光华流转,玄妙奇异。 这些便是乌金矿了,既可用于锻造淬炼法器,也可用作灵丹药引。太玄山地势奇诡,溶洞遍布,河流稀少,物产也不甚丰盈,多亏有乌金矿在此,他们太玄十二宗才能有立足之地。只可惜这些矿晶不够纯净,卖不上什么价。玄罗宗管事收起阵盘,为未曾来此的众人稍作解释。 符鸣侧耳听着,下意识摸索腰间系着的重剑。 “叮咚,环保线主线任务之一【玄罗宗兽潮】现已开启,任务难度三颗星,请注意安全哟~” 系统难得如此正经,可他们有徐岩这一元婴后期的修士压阵,难不成这太玄山里真的藏着化神期妖兽? 笃笃脚步声由近及远传开,一串人影缀在草木丛生的山间小道上,在参天巨木的荫蔽里艰难前行。此处受乌金矿影响,天地灵气似有若无,纵是修士也只得如凡人一般步行。 等会,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阵疾风将符鸣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整片天幕忽地暗下,大似铜钟的重瞳赫然在交错枝叶间亮起,紧盯着人群中修为最低的符鸣。 形貌似鸡,尾羽赤红,境界在金丹后期左右,应当是混有重明鸟血脉返祖的异变妖兽。 “长老,属下修为不足,恐怕要失陪了。诸位若要返程,捏碎这枚阵盘碎片即可返回玄罗宗。” 走在最前的管事不知是按下了哪个机关,阵盘转瞬解体,拆成的碎片被他快速塞到众人手中。他高声疾呼,而后为大家亲身演示这阵盘的用法——重明鸟循着声响抻脖颈一啄,却扑了个空,原来管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2章 ……跑得这么快,安静了一路的万剑峰弟子终于忍不住吐槽。 “你们,别忙着看那边了,先来救我要紧!” 被人类耍了一通的重明鸟气急败坏,转头便试图去叨符鸣,可怜符鸣作为一介弱小无助的筑基期修士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干枯树枝间上蹿下跳。 徐岩抱臂旁观,毫无出手相助的意思,他还记恨着被符鸣抢去话头的事情,两次啊两次,也是时候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吃吃苦头了! 万剑峰弟子倒是比他们长老要心善得多了,七手八脚使着什么清风剑法凌云剑法就冲了上来,可惜剑修大多单打独斗,他们这漫天剑气飞来飞去的,还未刮蹭到重明鸟一根毫毛便相互抵消了。 “你们听我指挥,这样是打不死重明鸟的,九天剑阵会不会,按照东南西北方位站好往这鸟眼睛上揍。” 喊话间,符鸣又被己方剑气削去一截长发,他的发冠已然在匆忙躲闪中跌落,如今黑发披散,于风中狂舞。算准他与重明鸟距离无限趋近于零的时机,他往刚成型的阵眼纵身一跃。 九天剑阵,取自陨星落于天际之意,以形容其中剑意在瞬时之中铺天降下,死门与生门间仅差之毫厘。 符鸣急速飘下,面朝重明鸟,背对大地,好似飓风中的残叶一片。面前这只翼展百丈的巨禽随之冲落,却被万千凌冽剑气割破皮肉,更有几道格外尖利的直直捅进它的眼中,不由得仰首痛呼,哀鸣震天。 离泥土仅有一尺之遥时,符鸣给自己垫了个浮空术法,又行云流水地向一旁挪了个身位,好给坠地的重明鸟让出空间。 除长老外修为最高的金丹中期女弟子前去检查战况,这鸟的胸膛仍在起伏,还有进气,但血色已褪去许多,似乎要比平常的金丹后期妖兽要虚弱得多。 这时,徐岩有点坐不住了。 “这样不拿性命当回事的法子谁教你的?” 还没等他质问符鸣完毕,那名金丹女修出声截断了他的发言。 “长老你看,不太对劲,重明鸟的眼中似乎有些魔气。” 的确,重明鸟为上古瑞兽,性情温和。就算这鸟仅有一成血脉,也未免太过狂躁了。 一群人在鸟身旁围成个圆,仔细观摩它眼部伤痕渗出的黑气,符鸣也跟着伸头去凑凑热闹。魔界中的魔气与灵气相仿,无色无味无形,但在仙界当中,魔气一遇天光便会化为散溢的漆黑粒子,乍一看,好似与乌金矿的质地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点,符鸣忽如醍醐灌顶,这个毫无根据的联想令他打了个激灵,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他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确的。 一只喙上覆有白膜的秃鹰长久站在远处枝头上,在他们察觉不到的阴翳里,缓慢眨了眨眼。 玄罗宗掌事落地传送阵后便忙得脚不沾地,他一连放飞了七八只信鸽,向矿脉深处传信。 “万剑峰徐岩,掌门首徒明沉,以及万剑峰的四个金丹期弟子都已进入东侧矿场,大约能拖延十个时辰,务必尽快清理痕迹。” 矿洞里逼仄又闷热,修道不精的陈冲被闷出一身淋漓大汗。他如今已改头换面,被诓骗到玄罗宗不是做苦力便是抽打苦力干活,日子怎一个苦字了得。 陈冲接信后不敢置信地翻看了好几遍,继而转惊为喜。 “明沉?他怎么也在这里,来得正好。” 另一头。 萧怀远面前整齐码放着制作魂灯的全套物件:被追踪者的血与发,近来常用的亲近之物,他自己的心头血,以及一盏琉璃灯。 按照天衍宗的规矩,唯有长老级别之上的大能能配有魂灯,且不说制魂灯需要化神期修士的心头血十滴,若追踪之人遭遇不测,魂灯所有者也将受其反噬。 他将象征着亲近之物的地图投入火中,那火愈烧愈旺,最终被萧怀远挑来做魂灯的灯芯火。 泛紫魂火在他漆黑眼瞳中跳跃,取心头血的痛楚比起分魂也不遑多让,但萧怀远不为所动,只是抚摸着灯壁怔怔出神。 “师兄,我只是想你能更珍惜自己的性命一些。” 第11章 这只狂躁不安的重明鸟干瘦异常,不出半个时辰便咽气了。 徐岩摸出个白瓷瓶收集魔气微粒,把重明鸟尸体收至芥子囊,又将魔气源头重瞳单独摘了出来,神色凝重,动作老练,浑然没有方才对符鸣见死不救的随意之感。实话说,他虽与魔修交手无数,但也未曾在如此深入内陆的地方见过魔气,萧怀远的担忧确实有理。 “向重明鸟出现的方向追查下去,应该会有线索。” 在之后的三个时辰里,众人全速前进,相继遭遇黑熊怪、赤练蛇、白额虎等常规灵兽,境界在金丹中期到元婴初期不等,打起来需费一番心力又不至于使人员折损,简直是弟子历练的最佳路线。再次翻检灵兽尸身时,连队内资历最浅的弟子都嘀咕道,这一路上会不会顺遂过头了。 更蹊跷的是,他们愈前行,灵兽尸身上释出的魔气便愈稀薄,直至来到一处四面开阔的河岸,风吹草低,百无遮蔽,再不见任何鸟兽的踪迹,更不用说魔界裂隙。 难道走错路了? “不,就是这里。” 万分笃定的话语自队伍后方传来,徐岩猛然回头,只见那张用料不凡触感细腻的绸质地图被挪下,露出一双狡黠如狐的眼。 地图上河流交汇处已被刺目红墨圈出,这是以往十八次兽潮中八次被追溯到的源头。符鸣的指尖在明黄布面上轻敲两下,而后向面前河流一指,浑浊河水挟着砂粒滚滚东流,河泥间依稀可见杂乱的兽类脚印,二者的底色都是与魔气如出一辙的灰黑。 “地上确实什么都没有,可地下呢。” “溶洞的地下暗河与此河联通,矿洞污水亦会随之流入。若裂隙就在乌金矿的矿洞之中,恐怕天衍宗也不能坐视不理吧?” 符鸣这个壳子面容柔和,外貌稍显稚嫩,可当他定定注视着众人时,总给观者一种奇异的安心之感。 他将食指抵在唇上笑了笑,又接着蛊惑人心。“届时便需要各位的鼎力相助了,兴许还需与矿洞守卫作战呢。” 万剑峰这群武痴一听有架可打,纷纷云集响应,他们向来只管打架,从不理会背后那些勾心斗角的东西。 “明师弟,要不然你直接告诉我们该做什么吧。” 搜查炼器峰下辖的矿区和在矿区外围偷偷看一眼那能一样吗,萧怀远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厢徐岩摸着下巴胡茬尚在思索,不料门下弟子当即举剑投向符鸣一方,这群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 “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里,啊?” 眼见先前折腾他的傻大个徐岩暴跳如雷,符鸣顿觉气顺许多,他心念一转,又编出个圈套等着徐岩往里跳。 “师叔莫急,不如我们打个赌?” 一万灵石,若没有魔界裂隙,则符鸣忍痛送出灵石以示赔罪。若当真有魔界裂隙,则由徐岩赠予他做彩头,但徐岩也能添一笔拔除魔气的功绩,横竖不亏就是。 幸好此地无监察司之人在,否则符鸣长长的罪状清单又要再加上一条了。 纵使证据不足,符鸣依然认为魔界裂隙的确存在。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坚信万事万物都有其缘由,要是真无异常,魔气怎么不出现在离得更近的天衍宗呢,这不科学。 当然他也借助了一点科技的力量,譬如,他刚查询了系统界面最新解锁的太玄山立体3d地形图。 “统,你终于有点金手指的样子了,朕心甚慰。” “很不高兴免费为您服务,包月服务每月3点品行值考虑一下吗亲030。” “退订。” 符鸣端着地图装模作样地比划一会,左转右转接左转,复行数百步,果然在掩映芦苇中寻出一条通向溶洞的潺潺暗河来。 溶洞之口狭小,符鸣等人需躬身挤入,一个接一个如糖葫芦的山楂果般串进去。一抬头,视野骤然暗下,汹涌热气扑面而来,仿佛无数发狂灵兽推挤着奔涌向前。 砰,砰,心脏似是被一只巨手攥紧,熟悉的痛感,符鸣以背抵着岩壁后退半步。 翻腾热浪中什么都看不真切,似有黑影鼓胀成一个高大人形,低吼着朝他们压来,沙尘弥漫,无处可逃。 灵兽?还是魔气? 六把剑齐齐出鞘,寒光一闪便要往黑影刺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沙哑呼喝割破洞内这格外厚重的寂静。 “都停手,这只是幻觉。”符鸣掐着嗓子出言提醒。 嘶,真是骇人,他们的剑尖不是指着怪物么,怎么差一些就要戳到同门后背了。万剑峰弟子闭眼定神,将神识附着在双目上,再睁眼时,眼前却又变了一番景象,变作双目淌血的重明鸟复生来找他们寻仇,动势栩栩如生,神态怨毒可怖——他们的神识竟也受到干扰了! 刚刚是谁在说话。 第13章 徐岩显然有应付此类场景的丰富经验,当即切断感官,只以模糊神识视物。此处魔气浓度远超边境,往常都是要深入魔界百里才会有如此浓郁的魔气,他本以为小崽子们必会大乱,没想到他们当中已有人出面安抚。青年男女们背靠背持剑警戒,不敢妄动。 他向周遭瞄了一眼,符鸣正如鹌鹑般窝在角落面壁思过,也是个聪明的。 只可惜,机灵的符鸣此刻状态实在不佳,他腿肚软得打摆,几欲呕吐,只好紧握突刺出的乌金矿晶稳定身形。他这个分身未经魔气洗刷,可神魂却已与魔气相融数十年之久,两者相吸又互斥,搅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魔界最诡谲之处,倒不是那些杀人无度的魔修与殊形诡状的魔物,而是最能调动人心恶念又无处不在的魔气。多少魔修一入魔便血性上涌强提境界,终是爆体而亡。他当年跳入血海时,也险些抑制不住自身欲念,险些…… 耳鸣眩晕间,符鸣隐隐听见徐岩招呼他回去。为保灵台清明,他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记。 “……腿有点软,劳驾拉我一把。”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掌门徒弟终于有了新入门菜鸟的样子。徐岩托着白瓷瓶吸纳魔气,忽然想起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八卦之心骤起,难道萧怀远就喜欢这款骄纵嚣张的? 改天要问问他去。 浆糊般粘稠的魔气怎么也吸不完,徐岩咦了一声,其余人等都安静如天衍宗放生池里的王八,大气不敢出。 来的都是万剑峰新生代精锐,自然也是去过魔界前线的,魔界之中什么人死的最快?答,不听令非到处乱跑的人。 咚,一块碎石自矿洞上层跌落,在积水深潭中砸出圈圈涟漪,符鸣应声抬头。 响声在曲折矿道间来回传荡,来人的脚步又接连将几块石子踢落,他们大约不是什么精于武道的练家子,说话时还嗬嗬喘着粗气。 “手脚麻利点,快把这些东西搬走,快点。” “要是被发现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徐岩比了个手势,而后运起轻功在岩壁间踏着岩点上跃,四个弟子提气紧随其后,动作中无半点噪声,可以说是军令严明了。 符鸣也懒洋洋地跟在队尾,将掉不掉的。可倘若有人空出手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身法似乎还要更俊一些,每回都是惊险踩在边缘,绝不多耗一丝灵力。 “宿主今天怎么不装x了,这不像你呀ovo——请注意,前方两百米有道路塌方风险,请减速慢行。” 缺德系统地图持续为符鸣导航,机械语音包中偶尔还穿插着系统的吐槽。 “不是有徐岩那个元婴期的在前面顶着吗,我一个小小筑基期,费那劲干嘛。” 他俩在神识内说话之余,那头已然开打,随身携带八把剑的徐岩打起架来果然声势浩大,剑光与嚎叫齐飞,扬沙共谩骂一色。 符鸣来时正好赶上审讯捉赃,三两个眉上有疤的壮汉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下禁言咒审不出什么东西,不下禁言咒吧,铁定又是一些难听至极的粗鄙之语,接着被那群剑修拿剑鞘抽他嘴巴。 他记得萧怀远的法印亦有强迫人口吐真言的功效,要是他也在这便能拿来用用了。 ……不对,他最近为何总是想到萧怀远? 符鸣懒得参与那边杀猪似的审问现场,只蹲下四处翻找,大约过了十句骂街的功夫,他在黏腻泥堆中拾起一片瓦砾似的玄黑石片。 这玩意与碎裂的乌金矿渣混在一块,不仔细看极难发现,但当他将石片放在溶洞微末光线下旋转时,便能看到散逸的丝缕魔气,摸起来略微发烫。 “行了不用再抽了,他们方才匆忙掩饰的,应该是这个东西。” 石片在符鸣手中抛起又接住,他摊开掌心展示给其余之人,甚至在矿工面前额外多转两圈,成功激出那种心如死灰的有趣神情。 “用来激发魔气是吧,哪弄来的?现在说兴许还能保你一条小命哦。” 符鸣依旧笑着,一双桃花眼含情又澄澈,眼底却尽是长久杀人历练出的森然寒意。 那俩壮汉打了个哆嗦,正要磕头交代争取坦白从宽,忽而察觉背后有热风微动。 一道箭矢几乎同时穿透他们二人的喉口,将其钉在岩壁上。 “什么人?!” 第12章 一阵针刺般的心悸传来,萧怀远的手腕反常地颤了颤,龟甲恰巧脱手,摔得粉碎。 好在萧怀远自小修习各类道家卜术,当即换为使三枚铜钱起卦。 “占卜结果如何?” “大凶之兆。” “是魔尊再起战火之事吗?” “是也不是。” 他环视在座的仙门长老,现今时局稍有安定,各派都在加紧招新以补缺漏,若无什么大事,仙盟会议向来是到不齐人的,到场的也大多心不在焉,听到凶兆二字才稍作正色。 “卦象指引之地位于仙界,此事却与魔界有关,若有异常,还需各位及时相助。” 萧怀远将手按在左胸膛上,余痛仍在。他的心神已与魂灯相连,如今无兆异动,恐怕师兄会出事。 …… 乌金倒映出的人影一闪而逝,符鸣一行人追着箭矢来源的方向疾驰。 这矿道沿矿脉层层拓展,只有寥寥几根木桩挂在边沿,看着就不太稳当。 “系统,你能检测到魔界裂隙的方位不?” “滴……滴,权限不够,查询不到喵。” 权限不够,也就是权限够了就能查?符鸣若有所思。 正如他所料,系统的确拥有超脱常人的上帝视角,只是受某种条件限制。自他激活系统以来,一路上的遭遇仿佛被安排好一般,若兽潮必然发生,他又该如何凭这副筑基期的身躯应付? 符鸣大拇指指腹无意识磨蹭着剑柄,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思考习惯。 算了,百步之内必有解药。 徐岩如脱缰野马一般,在狭小岩洞里快速突进。然而那射出暗箭之人撤走速度极快,并极为熟悉此地地形,每追至一个岔路口,必有或大或小的滚石当头砸下。 于是,他逃,他追,他扔石头,他出剑挑飞,轰轰隆隆,哐哐铛铛,矿洞内一时间好不热闹。 又砍碎一块巨石后,面前豁然开朗,大约三层楼高的巨大空洞突兀现于身前,上下散布着数十个洞口,恍若蚁穴。 该往哪走? 他们几人点兵点将正要分兵探路,却不知背后视野盲区的洞穴当中,忽然窜出一只头长四角,额生三目,身披白毛的似牛妖兽来。 粗壮牛蹄一蹬地,那两双尖锐弯角便疾速冲去,照着剑修师兄的屁股就是一顶。 呜嗷嗷嗷嗷。 哪个缺大德的在矿洞里头养妖兽啊!!! 凄厉的嚎叫响彻天际,望着师兄四孔流血的可怜屁股,所有人如临大敌。若说先前的重明鸟是有策略的挑软柿子捏,那么这牛便是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有时逮着一个倒霉蛋紧追不放,有时又忽然扭转枪头直直扑向另一位,胡乱摇晃的脑袋下,云雾似的魔气从牛的鼻孔喷薄而出。 尽管场面已乱成一锅糊粥,符鸣依旧有余力维持潇洒的仪表,他将半把剑捅进岩层作着力点,整个人倒挂于空中,待牛角转向再调整姿态跃至另一点,进退自如,分外轻松。 “明师弟你的轻功真不错,掌门教的?” “想学啊,考不考虑拜我……师父为师?” 符鸣挑眉,谈笑间又是惊险避过妖兽冲刺卷起的乌黑气劲。发冠跌落后,他取条发带绑住长发草草了事,如今经过一番腾挪跳跃,发带松松垮垮地卡在乌发尾端,恐怕也撑不了太久。 “喂,我还在这里就撬墙角?都过来搭把手!” 徐岩八剑齐出结成剑阵,八方围堵的阵势唯独缺了个口。等到师兄的屁股再度成为牛兽目标,他们终于等来请君入瓮的绝妙时机,那头毛发炸起的妖兽蓄力猛冲,却间目标身影闪烁,它一头扎进牢笼,被式样迥异的各色宝剑扎成了刺猬。 符鸣从高处跳下,精准落在妖兽面前。它周身浓重魔气较之重明鸟更甚,又并非是聚焦一点,不像是意外沾染的魔气。 “不太对,方才我还以为这妖兽是元婴后期,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元婴初期的波动。” 妖兽硕大无匹的脑袋在徐岩的剑下被戳得晃来晃去。 魔气,境界,足够浓度的魔气能刺激修士强提境界,符鸣忽然福至心灵,从芥子袋里翻出那枚泥堆里翻出的石片。 他手握石片,悬在距妖兽头颅两寸之处游移,两缕气流交缠融合,似乎有了些相互吸引之意,那便是—— “我晓得了。” 符鸣轻笑道,他松手任由石片向斜上方飞去,而后以灵力绕指往回一拽,一片小指长短的菱形碎片就这样被吸至符鸣掌中。这碎片与石片材质同一,触手微微发烫,原本嵌在第三目正中,与兽类竖瞳一般无二。 第14章 “这些妖兽是被有心之人刻意投放至此的,以这些能激发魔气的碎片令其发狂,诱其透支生命增强力量。若我没猜错,石片应当就是取自魔界裂隙周边。” “这么看着我作甚,我是边境雍城本地人,知道这些再正常不过了吧?” 最怕空气突然沉默,接收到探究目光的符鸣耸肩摊手作无辜状。他将更大那枚石片置于掌心,闭目感受引力来源,如此这般踽步前行。 “喏,真正的入口就是这儿了。” 符鸣扶着最多能塞进一人的通道,回首粲然一笑。 就在此时,险象突发。 一道树藤无声伸展,在触及光线的刹那死死捆上他的腰肢,而后将反应不及的符鸣拖进洞中! 这条矿洞狭窄不说,岩壁还尽是末端尖利杂乱的矿晶,拖行中一路磕磕碰碰,又将符鸣的衣裳割开好几个豁口——幸好他及时以手臂护脸,不然就得破相了。 分明只被拽着飞过几条岔道,却好似过了万年之久,若无足够浑厚的灵力加持,再好的剑也割不开这硬似精钢的藤蔓。符鸣从未如此后悔自己的修为低微:他当初分出化身的时候怎么不捏成金丹期呢,筑基期还是太弱了 咳、咳咳,符鸣呵护自身容貌的努力最终还是成了无用功,他被扔到石室时以脸着地,还骨碌碌滚了好几圈,尘与血糊了满脸。 “哎呀,这不是我们最爱出风头的明沉吗?啧啧啧,现在怎么这么狼狈,这么弱小啊?” 饱含恶意的刺耳嗓音听着怪熟的,还没等符鸣回想起这是他得罪过的哪号人物,一股极重的压力随之降下。 靠,这人把脚踩在他头上了。 “掌门知道了,一定很心疼吧,说不定还要罚我呢,我好害怕呀!可惜,你没有机会回去告状啦……哈哈哈哈哈。” 符鸣只觉左耳异常嗡鸣,那些嘲讽之语强一阵弱一阵的,听不大清楚。但是,修真者需锤炼□□,整个修真界他见过的胖子也不大多。按照体重判断,只有一个答案。 “是你……陈……冲。” 他艰难张口,侧头又吐出一口黑血。陈冲的言语与物理攻击威力都不大,真正会要了他性命的,是此地浓得与魔渊不相上下的魔气。 根据他的经验,这人应当已经半入魔了,且是以最有可能爆体而亡的那种方式入魔。 陈冲拽着符鸣散开的乌发将他的脸摆正,纵是血污满脸,他也不得不承认符鸣很有几分姿色。鲜红的血自他的眉梢缓慢划下,流过颤动如蝶翼的眼睫,从失血紧闭的唇淌到清瘦的锁骨上。就是这么一个,可恨的、下贱的、卑鄙的、只有皮囊算得上好看的穷鬼,到底比他胜在哪里。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陈冲失心疯般重复着,他将脱力的符鸣又拽近了些。 “你一定是偷偷爬上了掌门的床,是不是?” 啊? 终于听清了一句话的符鸣大受震撼,这句疯癫之语极大地动摇了他的心灵。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应该是直男啊,怎么这么大个的屎盆子突然扣他头上了? “我……” “陈冲,够了。徐岩那厮死死追在后头,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就要找上门,你现在立刻去引动兽潮,之后萧怀远的徒弟随你处置。” “是,不过大人您看,我可否将这贱人扔到魔界裂隙去呢,那有烈焰岩浆,可适合毁尸灭迹了。” 萧怀远的徒弟这个头衔又一次刺痛陈冲的心,他满脸堆笑地回应那位“大人”,客气礼貌的话语中,每个字都是咬牙切齿从喉头挤出的。原本,他才应该是掌门之徒。 还没等神秘大人回话,整个石室忽而震荡起来,顶上石笋簌簌掉落。陈冲被砸得手臂生疼,虽还未揍几顿出够气,也只能将符鸣这个大包袱扔至角落。 百丈矿道之外,找不到路的徐岩正领着一群剑修在强拆! 引动兽潮之法说来极其简单,只需于暗室开口投放足量的魔界裂隙岩片,再注入沾有魔气的灵力启动阵法便可。暗室通往的空洞豢养了一批金丹以上的妖兽,定期更换,以魔气熏陶之,待需要时便可放出,由溶洞暗河通向太玄山区域,再到玄罗宗各派。 此法唯一的代价,便是引动阵法之人。若灵力已与魔气结合,还有何等门派愿意收留,最后只得老死在矿洞之中,余生不见天日。 陈冲一边往阵盘注入灵力,一边在心底痛骂他所恨之人,林含,陈程,叔父,还有这个该死的明沉,你们都给我去死! …… “停手,不是这边。” “萧怀远,你什么时候赶来的?” 辛苦作业的徐岩被温和灵力卷起,转头却见萧怀远一人浮在他们身后,发髻散乱,风尘仆仆,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 “这是明沉的魂灯,往这条路去。” 第13章 琉璃壁内冷色烛火摇曳,火光霎时一跳,几乎要从灯顶跳将出来,又很快暗沉下去。萧怀远忽觉烧灼般的疼痛从虚空那端传至己身,然而他能感触到的苦楚,不过是符鸣所受的十分之一而已。 他本不该放任符鸣离开天衍宗。 萧怀远平日极淡漠的瞳孔染上阴鸷,灵力威压外放到极致,将阻挡身前的矿晶碾至粉碎。好在他人心思全在突破眼前道路,无暇关注萧怀远周身阴冷好似冥河的气场。 太玄山的中空溶洞众多,大多以矿道与暗河相连。相较于徐岩走哪拆哪的豪放风格,萧怀远行事更契合符鸣精准把控灵力的理念,他借魂灯指引搜寻最优路线,出手极尽克制,并不破坏矿场构架。 既然已打草惊蛇,幕后主使必定有所察觉,恐怕要对符鸣下手。 待找回师兄后,再开杀戒也不迟。 晃了大约半刻钟,天地终于平静下来。被树藤绑成螃蟹的符鸣尽力躲闪,却还是被狠狠砸了几回,他有些怀疑在被扔进岩浆前,自己会不会被倒塌岩块掩埋于此。 一想便知道是徐岩干的好事,但愿他能在自己还清醒的时候赶来吧——不然只能从土里或者火里扒拉出几块骨殖去见萧怀远咯。 想到萧怀远那个自小情感缺失的木头落泪的模样,符鸣竟然有些想笑。 将符鸣扯来的树藤长得似乎没有末端,把他的全身缠绕了个遍。捆就捆吧,这刁钻的树藤表皮还有突出的软刺,牢牢扎入符鸣的血肉当中。不知是魔气,还是树藤刺上的粘液所致,万虫啃噬般的锐痛钻入符鸣的四肢百骸,将他折磨得冷汗涔涔,鲜血淋漓。 三十年前他入魔时有这么痛吗? 符鸣也不大记得,意识因过度失血而模糊,为防止自己陷入昏迷,他眯着眼观摩石室另一侧的好戏。 那位“大人”大约是被什么人坏了好事,焦躁得在房内来回踱步不说,还狂拍桌板,指着陈冲的鼻子痛骂。 陈冲连连道歉,急忙将一筐碎石倒入暗道,手腕抖动间甩出呛鼻的辛辣硫磺气。不出一会儿,兽类狂躁的嚎叫此起彼伏响起,隔着石板犹有回音。 脚底又是一阵地动,震得符鸣几乎从地上弹起,只依稀感到千军万马沿蜂巢般的矿道四散奔去。 系统终于上线播报公告:“叮咚,【玄罗宗兽潮袭击】事件加载完成,任务难度较高,请加油完成嗷嗷嗷。” “系统,我这分身都要死了,你……总得告诉我这兽潮的解法是什么吧?” “查询攻略中——亲爱的宿主,你掉的是这个完美通关的金攻略呢,还是这个无伤通关的银攻略呢?” “c,我要普通攻略。”符鸣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啊这个,其实都是同一个攻略呢亲,就是把魔界裂缝填上,再把发狂的妖兽关在山里面就好啦!” 符鸣给系统回了又一个白眼。 这和把大象关进冰箱需要几步的脑筋急转弯有什么区别?你倒是告诉我怎么补裂隙啊! “咳咳别急嘛,其实办法也是有的,只要用高纯度的灵力洗刷裂隙,就能将魔气压回魔界嘞。” 说着倒简单,问题是符鸣上哪去找能足以修补魔界裂缝的精纯灵力,就凭他这副撑死能当筑基后期用的羸弱身躯吗,这不现实。 不过将魔气送回魔界,也未必要从这头着手。 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符鸣就被毫不怜香惜玉地拖走了,依旧是以脸擦地的方式。那可是他费了三个时辰才捏好的脸! 路途漫长,折磨程度也极高。随着时间推移,地面愈发灼热,烫得符鸣的神智更加恍惚。 “这么死掉好像太便宜你了。” “呃!” 滚烫的岩片忽地割破符鸣的侧颈,浓缩百倍的魔气如液体一般灌进他的血管,剧痛在刹那间击溃了所有防御。符鸣顿时七窍喷血,当场昏厥,苍白如纸的面色与真正的死人也差不了多少。 瞧见他平生最恨之人的惨状,陈冲十分满意,将符鸣踹进岩浆涌动的裂隙之中。 符鸣正在坠落,好似先前无数被如此处理的,活着亦或是死了的人类与妖兽。 第15章 他离熔岩越来越近。 直到。 他睁开一双猩红的眼。 符鸣身上绑缚的树藤轰然炸开,他召剑捅入岩层,险险挂在崖边,修为境界节节攀升,筑基,金丹,元婴,最终停在元婴中期。 一道渺小人影浴火腾空,他身着的白金色天衍宗弟子服已被大片污血染成赤红,远远望之更像是威震三界的魔尊符鸣,而非天衍宗掌门首徒符鸣。 符鸣笑着拧动手腕,旋出些咔咔响声。那把长度似刀的重剑被他握于手中,抛却一切技法,只当头向陈冲砍去,这才是他最熟练也最擅长的战法。 真是谢谢你送来的魔气啊,正好我爱用。 萧怀远紧赶慢赶,终究是慢了一步。 魂灯的牵引在石门后被莫名隔断,一个脸覆木纹面具的瘦长男子挡在门前。萧怀远以神识扫视一眼,他是化神境界的驭木法修,波动并不稳定。 他当即以灿金法印镇压此人,禁法领域铺展,而后挥动长剑挟万斤巨力直劈而下! “萧宗主,有些事情,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啊。” 剑势所及之处,万物皆化为齑粉。不料覆面男修的身影幽幽转落,变作半截碎裂的根木人偶。 不过是一个附着在傀儡上的幻影。 幻影消逝,那人布下的隔音阵也随之失效,这时妖兽蹄声才响彻整个矿道。 “我一人去营救明沉即可,你们去应付兽潮。” 抛下此句简短命令后,萧怀远单枪匹马杀进他刚劈出的通道里,全然不管其他人应当如何行事。 他手中魂灯的灯芯火陡然挣动,又陷入死寂一般的暗沉。魂灯之火将熄,标志着其主性命垂危。 石室,不在这里。 暗道,不在这里。 未干的血滴了一路,大滩小滩,斑斑点点,连成凌乱的图样。萧怀远几欲发疯,他几乎可以想见师兄是如何被粗暴拖行至此,又被百般折磨的。 他恨这些卑鄙小人,但更恨自己,恨掉以轻心的,无能为力的自己。 终于,他在翻涌的无边烈焰当中,看见他最挂念的人。 符鸣几乎是跪在血污里,他凭着最后一口气捅穿陈冲的胸膛,及地的乌黑长发于血泊中流淌,眼瞳是火星一般灼热的亮色,画面就此定格。 萧怀远冲上前去将符鸣拥入怀中,可是这个格外虚弱的躯体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呼吸。纵然在如此闷热的环境中,他的体温也依旧冰凉。 萤火似的流光疯狂汇入符鸣体内,萧怀远用灵力不厌其烦地洗刷符鸣被魔气浸染的经脉,一遍又一遍,而他怀抱着符鸣的手始终在颤抖。 就在方才,失去五感的符鸣正在咨询系统。 “这个化身还能用多久?” “三。” “三天?三个时辰?” “二,一……” 倒数结束。 系统:情况有变!萧怀远把你的分身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符鸣骤然呛咳起来,当他那双灰败的桃花眼再次睁开时,眼角不自知地划下清泪,滴在萧怀远的手背上。 他还等着取笑萧怀远痛哭的丑样,怎么他自己先哭了。 成年男性的体温烧得他头脑发昏,这种近似于圈在怀里的强硬姿势,对身为龙傲天的符鸣来说还是太过别扭。 符鸣欲别过头而不得,因为萧怀远这家伙宛如树袋熊一样紧紧地扒着他。他如今正是全身脱力的时候,更不可能挣脱人高马大的师弟了。 这人对徒弟这么肉麻的吗? 可能是缺爱吧。 当惯了长兄如父的角色,他下意识照着以前的习惯去拍萧怀远后背,却反被贴得更近。 萧怀远这张脸向来是古板正经的,不带一星半点的邪气。此刻却哀怨地凝视着符鸣破相流血的脸,眼珠半晌不带动,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师兄,我真的……”很想你。 “不要再……”离开我 “嗯?” 刚回魂的符鸣呆呆地回望,他视觉尚且没有恢复多少,听觉更是完全失聪,耳边仅剩单调嗡鸣,半个字也听不见。 此刻萧怀远的嘴在他面前张张合合,实在看不出在说什么。 算了,不管了。 系统任务还没做。 有大量纯净灵力储备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就是萧怀远吗? 满脸血痕中,符鸣唇角一抿,复又溢出新血,待逆乱气血稍作平息后,他才对着萧怀远扯出个干巴的尴尬笑容。 “师尊,咳咳,你也看到了,我的伤势是魔气造成的……” “我们把裂缝填了行不?” 符鸣不知道的是,在有心之人眼里,他的伪装极尽拙劣,却分外可爱。 萧怀远的指腹轻柔擦过符鸣的唇珠,替他拭去血迹。他在灌注灵气时已探查过,符鸣体内亏空严重,灵力枯竭,经脉中处处有魔气烧灼痕迹。魔气渗入不会如此快速,想来是他强行调用魔气所致。 “好。” 我什么都愿替你做。 只要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第14章 刚从阎罗王那捡回性命的符鸣四肢分外无力,萧怀远自然也知道这回事,于是将他打横抱起,一同去察看魔界裂缝的情况。 方才符鸣被拖拽着一路向下,到此处时已深入地底。再多走两步,就能看到岩壁当中镶嵌着一个巨眼般的裂口。 裂口中,红热岩浆汩汩冒着细泡,表层熔流遇冷结为深灰色新岩,离远了看犹如死尸腐烂皱缩的面皮。此地魔气氤氲,境界低些的修士一旦吸入恐怕就会当场入魔。 好在他们一个已至化神期有护体真气傍身,一个魔气入体强行吊命,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我被关在石室中时,曾偷听到那伙人谈话,似乎是要将魔气锁在此地。” “平常的裂隙过不了几日便会合拢,此地的魔界裂隙之所以能长久存在,我猜,与魔气脱不了干系。” 符鸣气若游丝,短短几句话说得极慢,条理却很清楚。 “……若你能用灵气将魔气压回魔界,应该就能使其关闭了。” 迸裂火光映在符鸣眼中,为他添了些许生气。萧怀远贪婪地注视着尚能言语说笑的师兄,师兄总是这样逞强,不顾性命也要达成目的。 连他也摸不透师兄的心思。 但无论如何,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 “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两人虽距离极近,却心思迥异。萧怀远的犹豫仿佛维持了万年,实则只过了一刹,他微微颔首,回道。 “好。” 符鸣终于松了口气,他这一通分析半是从结果倒推过程,半是睁眼说瞎话。他方才耳鸣得厉害,并没听到什么关键信息。 不过,他在魔界也见过裂隙另一端的情况。魔气异常活跃的区域中,偶尔会有地表开裂,接着跌来许多仙界事物。待扭曲升腾的魔气归于宁静,裂隙一般也就合上了。以此类推,以灵力将魔气压回魔界之策的确行得通。 魔修做久了,他总觉着仙界与魔界并非相互独立,而是存在着某种实在的联系。系统恐怕知道些什么,但问它多半也不能多说。 萧怀远无声念了个口诀,那枚全仙界独一份的法印凭空显形后倏忽化大,吞云吐雾,将灵力化为磅礴暴雨。 雨柱击打在熔岩之上,水火碰撞后云雾腾飞,噼啪炸响。 如是拉锯几回,魔气上涌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烈焰将熄,表面灰岩逐渐盖过岩浆。在萧怀远的努力下,符鸣难得呼吸上了新鲜空气,感官也恢复了不少。 符鸣一有点力气,就开始关心自己的任务进展。 “收到收到,正在为您查询,预计等待时间五分钟……” 系统的工作效率还是一如既往地慢,还不如直接问萧怀远呢。 符鸣用胳膊肘碰碰萧怀远的胸膛,嘶,有点硬。 “陈冲先前刺激妖兽发狂,想要以此引动兽潮,你来的时候外头的情况如何了?” “徐岩他们已经前去阻挡,兹事体大,我先前也传信告知了门内其他长老来此地援助。” 回话时,萧怀远顺带着增大灵力输出,法印周边光芒大作,整座洞窟顿时笼罩在茫茫的呼啸风雨中。 不错,萧怀远的灵力储备比他预料中还要充足得多,应当没有问题,符鸣如今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号,正好整以暇地旁观监工。 姗姗来迟的系统终于将数据更新完毕。 “滴嘟,阻止玄罗宗兽潮进度40%,填补魔界缝隙进度30%。” 忙活半天才30%,为何会这么低。 轰隆! 下方传来剧烈地动,符鸣忽觉腰间手臂将他窟得更紧。大地震荡皲裂,深厚岩层碎作三瓣,竟是直接沉入岩浆之中。 他们原先所站立的地方已化为乌有,只剩下格外暴烈的沸腾熔岩。 一震。 第16章 汹涌岩浆打来三丈来高的浪涛,将洞壁矿晶拍击得转瞬烧融。 二震。 岩浆忽而退去,旋涡之下露出零零散散数百具倒插骸骨。 三震。 一副格外完整的骨架颤颤巍巍从熔流中坐起,生硬动作间,浓得凝成浆液的魔气从它的每个孔洞渗漏而出。直到那些沸腾的岩浆被骨架尽数吸纳,它仰首发出一道冲击神魂的尖啸,境界是……化神后期。 陈冲那帮人到底在地下养出了个什么东西?! 还是仙界套路深,相较之下魔修那些伎俩幼稚得跟过家家似的。不过得亏岩浆被骨架吸得一干二净,符鸣终于能够一窥裂缝全貌,横竖也就十丈宽的豁口,竟然也能涌出如此之多的魔气,实在古怪。透过裂隙隐约可见那头有山峦耸立,还有结块的乌黑焦土。 等等,焦土,难道是魔宫那个老地方。 这邪性颇重的骨骸可不会给他们留有反应的时间,地动山摇中,它的臂骨携千钧之力砸来。 左手还扛着符鸣,萧怀远只得以单手持长剑格挡,却被击退足足数百米。 两个大境界的差距,果然还是难以逾越。萧怀远祭出心头血张开一个铜钟般的结界,这泛着金光的结界遇击则鸣,一炷香时间内可吸收大乘期以下的所有冲击。能保他们二人不死,但也仅限于此。 骨骸虽不知死了多久,却似乎灵智未消,它见突破不得便转而守在了出口处,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 萧怀远沉吟片刻,无奈道:“为今之计,只能是拖至援军到来。” 被扛在肩上的符鸣受神魂与魔气的冲击极大,又变回了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只说了几个字喉头便有血气涌上。 “……不对,你看它的动作。” 骨骸不再追击后也并未闲着,它将身上卡着的其他散碎骨头拔出,放入牙齿间咀嚼得嘎巴响,如同狗啃骨头似的,看着还挺香。 等它吃完,它的骨头缝里很快淌出漆黑似煤的魔气,足以将半个暗室淹没。如此一来,萧怀远同志的努力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符鸣脑内顿时闪回先前的种种不合理之处,幡然醒悟—— 为何独有此地的裂隙能长久激发魔气,原是养了个邪种。 为何要大费周章把他扔到岩浆里,感情是拿他来喂邪种! “明沉,这金钟罩会护你到石室入口,你尽力往外跑,不要回头。” 符鸣身体一轻,在结界护持下腾空而起,好似被一只透明的泡泡驮着飘飞到出口方向。 萧怀远的嘱咐因隔着结界而若隐若现,这人将保命神器让给他,自己倒是掏出剑闷头去迎战了。无所保留的萧怀远同时斩出百道剑影突击骨骸,骨骸果然调转方向,他在刻意为他引开敌人。 符鸣胸中情绪五味杂陈,最终气极反笑,他曾被万人崇拜,后被无数人恨之入骨,但从未被视作弱者。 萧怀远啊萧怀远,我需要你保护吗,还要这样逞英雄。 萧怀远这边的战况尤为严峻。他的修行之道为禁法流,本就不适合应付此类非人死物,又将金钟罩送予符鸣,进攻防守皆难。 此刻萧怀远一朝不慎被骨骸近身,肩头便被撕咬得污血淋漓。屋漏偏逢连夜雨,浓得过分的魔气竟腐蚀了他的护体真气,侵入五脏六腑。 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也只能…… 正当萧怀远再一次横剑招架,骨骸却不再扑咬或挥臂,它张开大嘴,黑烟似的魔气与波纹般的神魂攻击齐齐喷出。 不好,如此之近的距离,只能硬抗,萧怀远神色一凛。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狂舞的漆黑粒子当中,一抹极温柔的金光恰好挡在他身前,为他承受了所有冲击。 符鸣以背抵挡,他身后的金钟罩自受击一点向外碎裂,光斑四散。 他正脸面对着萧怀远,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到了这种时候竟还笑得出来。他主动握上萧怀远的手,在生死关头紧急用了个传送术,将他们一同传送至一个位置极其刁钻的狭小岩洞。若要强行进入此地,骸骨必然会被卡住,可谓是易守难攻。 “不用担心,我……” 话未说全,他忽地喷出一口血,而后身体瘫软地滑落至萧怀远怀中,陷入昏迷。 “明沉?” 低声的呢喃混着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余音不绝。 “符鸣……师兄!” 眼前仅剩黑沉虚空时,符鸣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筑基期真是太弱了! “系统。你还能感知到分身附近的情况吗?” “还没有这个功能嘞,俺们系统的视角是与宿主高度绑定的哟。” “那要你有何用。” 受不得批评的系统旋即在符鸣神识内放声大哭,以机械音的形式。 “嘤嘤嘤,呜呜呜,哇哇哇,怎么可以说系统没用!至少本系统还可以给宿主导航呢!——滴嘟,前方一百米即将抵达目的地。” 终于找到了,裂隙在魔界的端口。 砰!一柄身带烈火的唐刀强硬劈开裂隙,身着玄衣的符鸣轻身跳出,对孤立无援还怀抱徒弟“尸体”的萧怀远而言,有如神降。 符鸣主身的真实战力与化神期后期不相上下,他向骨骸横空掷去一刀,刀锋恰好卡在骨骼间隙,如饥似渴地吞噬它身上的浓郁魔气。 他居高临下,对萧怀远笑道。 “哟,好巧。” “你怎么也在这里,前、师、弟?” 第15章 从“明沉”晕厥到符鸣归来,足有一盏茶的空档。 极为凑巧的是,符鸣又一次错过了萧怀远吐露的真心话,仿佛天意使然。 在这一来一去之间,萧怀远呼唤师兄的回音已然散尽,唯余缄默。他外溢的情绪也顿时冷了下来,将闷热洞穴冻成数九寒冬。 分身死去会重创主身,可符鸣自己都不在意,他又何苦。 萧怀远并不想理会符鸣的调笑,正如木头的诨号那般,他这个人总是很犟。 “……” 骨骸被制住后,两人相对无言,洞内静悄悄,只偶尔有一两滴水坠下。 萧怀远替符鸣的分身抹去面颊上的水痕,也正是在这个瞬间,萧怀远才了悟:他想要的,绝不是远远望着符鸣平安便心满意足,他只是恐惧,自己永远都抓不住他。 无法言说的阴暗思绪在他的心底大肆滋长。 地底常年不见日月,晦暗无光,于是萧怀远的上半身被洞顶投下的阴影吞没,反倒是他化身所在的位置还亮堂些。 “明沉”的脸是他基于自己的容貌精心微调三个时辰的产物,此刻柔若无骨地躺在萧怀远怀中,让符鸣感到十分古怪。他手腕一抖,果然摸到一袖的鸡皮疙瘩。 师徒间应当是这么相处的吗,他记得以前给糟老头子当徒弟时可没这么亲密。 “不说便不说。” 符鸣别过头,极冷极热的态度差令他心中也很是莫名,往日萧怀远不管是斥责还是追杀,从没有像这样晾着他的。不过说来也是,他和萧怀远本就身处对立阵营,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过——这人不会以为骨骸是他放的,还专程跑来害他吧? “师兄。” 正当符鸣以为萧怀远嘴里又要吐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质问之辞时,下半句却超乎他的意料。 “注意身后!” 几道流光自视野盲区砸来,既无灵气波动,也无魔气迹象,若无提醒真可能中招。符鸣当即一个后空翻,凭借百年锻体的身体本能险而又险地避过,他的衣袂翩跹 ,身势翻转间便将唐刀召回。 他要收回先前的成见,那被刀钉死在墙上的骨骸竟把自己身上的骨头拆成数块,向他偷袭而来,比那些尚还活着的修士倒是聪明很多。碎骨大小不一,移动速度快如闪电,行动又无任何响动,实用性堪比他长留山库房里刚缴来的天阶暗器。 唐刀抡成圆将骨块斩得更碎,符鸣顺势打起了捞些回家的主意。 没办法,刀修本就穷得与剑修不相上下,他不幸还是个魔修,收入来源便仅剩下打家劫舍这一条。 他的眸中红影乍现,移形换影的身法运转到极致。 噔噔噔噔,微小如米花的爆炸光芒连闪,刀气与满天碎骨对撞,炸开串串热闹红火的烟花。 “怎么收不进芥子囊?” “宿主你好像忘了,活物是放不进去的……”系统冒头弱弱补充。 这骨骸都死了不知多少年了也算活物吗。 像是要回应符鸣心声似的,骨骸僵硬抬头,张嘴又是吐出一记痛击神魂的尖啸。 又来?! 若要用现代网游作比喻,那么符鸣就是个典型的高攻低防低控带吸血战士系角色,对精神攻击的抗性,实话说,真不太高。 好在他主身的神魂强度不是筑基期分身可以比拟的,哪怕是脸接神魂冲击也只会怔愣一瞬。 符鸣当机立断撤下防御,周身魔气全力灌注至刀尖,向骨骸脖颈处斩去。 第17章 嗯?居然没有任何痛感。 唐刀轻而易举地截断了骨骸的脊椎,它发出的尖啸余波仍在这处空间里回转,可符鸣并未感触到半分不适。 他回头一望,是萧怀远在身后为他支起了一个贴身结界,他肩上豁开个骇人的血洞,将大半白袍染成黑红,灵力也近乎消耗殆尽。唯有那双深潭似的黑色眼瞳始终如一,孤寂森冷。 “连护体真气都支撑不住,师弟,你就不怕我偷袭么。” 只剩个头颅能动的骨骸仍在挣扎,符鸣毫无形象顾忌地蹲下身来,伸手在骨骸眼眶中摸来摸去。另一面,他又忍不住出言去激萧怀远,后者呼吸粗重,可听出是在勉力维持镇静。 “我知道此事不是你所为。” 压抑沙哑的嗓音在符鸣耳后低低回旋,萧怀远似乎又走近了些。 忽然,符鸣的手指被烫得一缩,他又往里掏了掏,果然掏出个巴掌大的石片来。石片一旦离体,整具骨骸登时便解体散架,再无生机。符鸣试着将那些质地坚硬的碎骨收入芥子囊,毫无阻力,骨骸大约确实是死了。 这不是先前用来使妖兽发狂的石片嘛。 符鸣将石片置于光下仔细观摩,这玩意遇风则泛出荧荧蓝火,望之不似凡物。这片比先前的碎片加起来都大,上有几个黯淡古朴的字符,看不懂,大约是什么失传的古字吧。 “这个地方就在魔宫跟前,老魔尊肯定知道,但人都死了,也没法问呐。” 符鸣旁若无人地嘀嘀咕咕,转头险些被萧怀远吓了一大跳,他失魂落魄的,像个终日徘徊在陵墓周遭的孤魂野鬼,还不忘单手将符鸣的分身揽在身前。 瞧你这可怜样,符鸣摸着下巴打量师弟一番,但他脸上毫无哭泣的痕迹,让他有些没来由的失望。 “送你了。” 符鸣掂了掂那枚对破局至关重要的石片,将它分毫不差地抛向萧怀远手中,转头挑眉大笑而去。 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在萧怀远面前扬眉吐气,当然要好好耍帅一回。 来自魔界的风从不大的裂隙缺口灌入,呜呜地在洞中转了个圈,并不寒冷,只是有些孤独。 萧怀远的风从裂隙跳了回去,在他心中徒留下一片荒芜。 为何要重新回头,又为何要离我而去呢,师兄。 —————— “掌门——” “我们赶来了!” “您没事吧?明沉师弟没事吧?” 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在萧怀远身后响起,道法峰及其他几峰的长老终于赶到,却不见万剑峰的徐岩。 身为天衍宗掌门的理智将他从无边思绪中拉了回来,他转身环顾四周,众人的衣衫上皆有泥土,看得出是经历了一番苦战。 萧怀远尽力平复自身剧烈波动的心境,出言询问战况。 “其余人呢,太玄山矿洞内发狂的妖兽如何了。” “请掌门师兄放心,徐长老发现若将妖兽身上的黑色石片拔除,便能使其安静下来,现带着弟子们把那群妖兽都锁在几个出口处了。” 还有一个万剑峰弟子补充了他们阻止兽潮的过程细节:“明沉师弟给的地图十分管用,我们堵住了其他隐蔽的暗河出口,才没使半个妖兽逃出。” 萧怀远终是松了口气,周身辛苦维持的紧绷结界忽地消散。 看清掌门如今的模样后,天衍宗在场的所有弟子长老都被吓了一大跳。 他肩上撕裂出的豁口血流如注,翻出的血肉乌黑,被魔气烧灼腐蚀得好似泥泞一片。 萧怀远还好说,他怀中蜷缩着的明沉更是伤得不成人形,双目紧闭,血肉模糊的裂痕划痕数也数不清,面上身上就没几块好肉可言。 这还能活吗? “掌门师叔,我来试试看看能否止住明师弟的伤势。” 一位金丹后期的木灵根修士自告奋勇出列,她是医峰的新起之秀,在仙魔战场上抢救过的伤患不知凡几。可当她摸上符鸣的脉搏时,却发出了一个讶异的咦声。 “怎会如此……” 经脉中坑坑洼洼的都是魔气侵入的损伤痕迹,她本以为符鸣的外伤已经足够骇人,可内伤更是让人手足无策。她向旁看去,萧怀远的右手一直紧抓着符鸣的手腕,持续输送灵力抵抗侵蚀,从未中断。 魔修堕魔都得在鬼门关里走两遭,更何况是才筑基期又受了重伤的明沉师弟呢,若无掌门的灵力吊命,恐怕他早在一个时辰前就死了。 她如是一叹,对萧怀远说道:“我已经用木属性灵气护住了他的心脉,但能否保住性命,还要看之后。” “我知道了,辛苦。” “魔界裂缝就在下方,此处魔气淤积,唯有用精纯灵力冲洗裂缝,方能使其合拢,还需各位相助。” 萧怀远又回归了往日冷硬严肃的模样。 这人看似专注正事,眼神却悄悄向明沉瞟去多次,也并未将徒弟的伤躯放下,当真是用情至深啊——哎呀哎呀,听人说萧家多出情种,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最擅长洞察人心的道法峰长老轻摇折扇,一边输出灵力一边旁观大八卦。 徐岩那个倒霉的穷鬼果然是看好戏都赶不上热乎的。 魔宫近旁长久存在的裂隙,岩浆中埋下的化神期骨骸,激发魔气诱使异变的石片,由石片引发的兽潮,以及太玄山内埋藏的连片乌金矿。 种种异象背后,指向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系统又想藉此让我做什么? 符鸣猫在离裂隙二十丈远的巨石旁,摸着下巴沉思。 他将唐刀插在裂隙附近吸纳魔气,应当是萧怀远的援兵终于赶到的缘故,那处狭长似人眼的裂隙逐渐合拢,再无法窥见仙界的事物。 “叮咚,【抵御玄罗宗兽潮】任务完成进度100%,【修补魔界裂隙】任务完成进度100%,奖励即将发放,请查收——” 第16章 “喂,说好的任务奖励马上就发呢——” 辽阔无垠的神识空间里,回荡着符鸣拖长尾音的呼喊声,灰白的天连着灰白的海,再没有旁的陈设。 “这个那个……宿主你都还没醒咋发放捏。” 一本两翼扑腾的残页书忽然蹦出,它的封皮黄中带点暗红,在纯白空间中显得煞是突兀。 骤风由远及近刮来,在符鸣心中掀起层叠巨浪,这是神魂不稳在神识层面的显化。 不对,我睡了多久? …… 符鸣的意识在虚无中浮浮沉沉。 吞噬骨骸上的魔气后,他的修为又增长了一截,离突破仅差临门一脚,长留山上空也隐隐有闷雷滚动。可功绩未够,此时进阶太过凶险,他的主身必须立即闭关以压制突破迹象。 于是,符鸣的意识转移到这具遭受重创的分身上,又因神魂受损而昏厥。 “醒了么。” “似乎没有。” 符鸣身旁那人就这样自问自答,冰凉的手掌覆在他的颈侧,让睡梦中的他有种被巨蛇纠缠绞紧之感。 大约是重伤未愈的缘故,他的眉峰紧蹙,眼尾泛着湿红,时而泄出一声急促的喘息。 萧怀远用指腹轻轻描摹符鸣的五官。 他的颊边软肉已褪,显露出锋利张扬的骨相,鼻尖上有一颗不守陈规的痣。——这副分身的样貌,真是越来越像他的主身了。 好在除他之外,旁人大抵是看不出这些相似之处的,也只有他。 “咳咳!” 符鸣的脸忽地从他掌心滑落,眼睫急剧挣动。伴着低哑的咳嗽声,那双琥珀似的眼陡然睁大,终于惊醒。 刚脱离昏迷状态的符鸣只觉全身浸在一汪温水中,影影绰绰的光斑在他眼前闪过,四周萦绕着满溢檀木气息的安神香,还有个离他极近却一直沉默的模糊人影。 哦,是萧怀远。 符鸣脑子缓慢地转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他已回到了掌门峰。 一个蒲团,一套桌椅,如今又添了一张床,简单到堪称简陋的布置,却让人感到心安。 属于萧怀远的温和灵力将他这副残躯层层包裹,多年来的战斗本能却让他的肌肉紧绷,谁让萧怀远的手离得太近了,还放在他的要害上。 符鸣噙着笑,反过来虚虚抓住萧怀远的手腕。 “为何……要将手一直放在我的脖子上啊,师尊?” “看你是否还在发热。”萧怀远神色如常地去探符鸣的体温,仿佛真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似的。 “不是想要清理门户就好,毕竟我在太玄山时可是差点入魔,要是被师尊赶出去,我就没有活路可走了哦。” 幽怨的话语硬是给符鸣咬出了上扬的音调,这是试探的意思了,他主身出现的时机太巧,难免惹人怀疑。他必须确认萧怀远对此事的态度如何,分身身死顶多是损失部分神魂,若是落在他人手中被人用束魂法器拘去,那主身也会受其控制。 “明沉。” 萧怀远触摸他下巴的手霎时收紧。 第18章 “嗯?” “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死在那里,我又该如何呢。” 那还能如何,萧怀远还这么年轻,再收一个徒弟呗,多的是少年天才巴巴地贴上来。 斑驳的竹影打在窗棂上,随风摇动。外头大抵是午后,空气凉爽,惹得符鸣困意又涌上头,打了个呵欠才慢悠悠回道。 “人固有一死,若能死得轰轰烈烈,也是不虚此行。往后师尊你收二徒弟时,记得好好介绍一下我这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大徒弟就行了。” 帮他抚平痛楚的灵力骤然变得透骨冰寒,符鸣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不好,萧怀远不爱听这话,他眨了眨眼便开始找补。 “嘶疼疼疼——更何况我也不会死,这不是有你在吗?” 安神香氤氲的烟气中,屋外传来的叩门声打破了他们暗流涌动的气氛,让这场分外黏糊的对话戛然而止。 “掌门师兄,长老们想找您商议太玄山之事,需要您前往刑狱峰主持。” 来的还是符鸣的熟人,监察司的林含在门外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会议的人员地点。 太玄山矿场底下有魔界裂隙一事牵连甚广,矿场附近大小门派皆是天衍宗的附属宗,因其出产乌金矿,与炼器峰、丹峰等峰来往紧密。倘若炼器峰与丹峰长老知情并袒护,按照门内律令,恐怕是要打入刑狱峰监禁百年。 萧怀远作为掌门从来都是将公务置于私事之前,他当即整理衣冠,给符鸣留下一团修复经脉的灵气后便要出门。 “慢着,拿上这个。” 符鸣手疾眼快,往萧怀远衣袖里塞入两枚碎片,一个是乌金矿的碎片,另一个是不知来源的玄黑岩片,但愿萧怀远能领会他的用意吧。 目送萧怀远离去的符鸣心情舒畅。 四处救火的林含师姐终于再一次救符鸣于水火之中。 没有萧怀远的监视,符鸣再也不用顾忌自己的形象。他从床铺艰难挪到蒲团上,以一个不甚优雅的姿态开始运功调息。 灵气刚一流过经脉,便引发万针扎刺般的疼痛,而后萧怀远留置的灵力球便流淌出丝缕灵力,轻柔抚过他的身躯。 由此,符鸣强忍病痛运转一周天,他的经脉现在已是千疮百孔,脆弱非常。但祸兮福所倚,暴动的魔气将他的气海拓宽了三倍有余,又打通了几处穴窍,他这个分身竟是因祸得福升到了筑基后期,只差些机缘便能突破金丹。 强行在尚未堕魔的身躯里调用魔气,是他在危急关头想出的破局之法。 既然魔气与灵气都能被修士吸纳化作体内真元,那么他当然能借来一用。这一法子的惊险之处,实则是赌他早受过堕魔冲击的神魂,不至于在魔气洗刷中轻易失却神智。 代价很大,但收获也不小,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 魔气,灵气,两者有何异处,又有何共通之处呢,真是令人好奇啊。符鸣摊开掌心,将那团幽蓝色的灵力球捏得忽圆忽扁,好像是隔空对着远处某人发泄怨气一样。 又调息了一个周天,符鸣忽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念头不通达。 不对,差点忘了这件事。 他的意识沉入神识空间,功绩值已经到账,他的修行资源奖励到底在哪里,系统虽不靠谱,总不至于给他开空头支票吧。 正在此时,掌门峰的宁静被门外短促的脚步声打破,符鸣悄悄推开半扇竹窗,一窥门后的动静。 “听闻掌门爱徒身体抱恙,家师嘱咐我前来探望。” “东西可以留下,人就不必待在这了,明师弟谁也不见,请打道回府吧。” 如是又来了几波人,守在门外的林含也以类似的话术接连拒绝了数回。 直到日落梢头,这些访客才消停片刻,连外盒都十分讲究的礼品已经摞成一座小山,穷惯了的符鸣正蹲在门边挨个清点。 上品金疮药,天阶养气丹,对温养经脉有奇效的昆仑寒玉与千年人参,清心凝神扼制心魔的法器,这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啊。 不过怎么还有养颜丹,奇怪。 “嘿嘿怎么样宿主,这次的任务奖励丰厚吧!”系统在符鸣的神识空间里转来转去,终于有机会在符鸣面前嘚瑟了,叫他老说自己没用,现在都给他道歉! “可以啊,但这对你们公务员系统来说,不算贪污受贿吗?” 不料符鸣一句话就将系统堵得哑口无言,宕机的系统只好捂着不存在的脸落荒而逃。 “呃,这个,应该,不算的吧……” 幸好,对符鸣这个十恶不赦大魔尊而言,这些好处不拿白不拿,拿了也不会有半分心理负担。 符鸣本以为太玄山的证据如此确凿,将炼器峰长老等人拉下马应当不成问题,可等到星点布满天际,萧怀远依旧未归。 他在掌门峰顶来回转悠了七八圈,一旦有企图下山的迹象,必会被林含堵住去路。 符鸣无奈摊开空空如也的手,哀叹道。 “林师姐,从我们出发去天玄宗,到现在过了多久了?” “六日。” “都足足六日了,你就行行好,放我出去透口气吧。” “不行,掌门师兄让我看守你,他特地交代过了,你现在不能出门。” 理智上说,他完全理解萧怀远的用意,毕竟一个筑基期修士暴露在有心之人面前,与送菜上门也没有什么分别,掌门峰上好歹有护山大阵可保他性命无忧。 感性上说,那劳什子会议拖到现在都未有结果,必然是萧怀远受把控太玄山的世家掣肘。若错过此次扳倒陈家的机会,以后就再难抓到他们的把柄,所以,他必须要去。 陈冲那个长得奇丑无比的胖子打人专往脸揍,有仇不报非君子,他可是很记仇的。 “林含你放行吧,我会亲自带他去刑狱峰。” 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清亮月光下,他身后戳出的八把剑反射出耀目光辉,几乎可以闪瞎人眼。 符鸣转身如见天神下凡,他感激涕零,回道。 “徐长老,你终于要给我结清那一万灵石的帐了?” “滚滚滚。” 第17章 一万灵石的事情暂且按下不表。 符鸣还未推开门扉,就听到屋内透出拍桌声响,更兼有哐啷的茶杯碎裂声。 “荒唐!” “陈家对此事并不知情,你们这样咄咄逼人,可有证据啊?” 一道人影好整以暇地端坐在茶台旁,不似被审问,倒像是得闲来饮茶的。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玄罗宗是陈家的产业,所产的乌金矿都供炼器峰所用。陈家年年往玄罗宗派人,竟无一人知晓矿场有魔界裂缝,是你们都瞎了不成?” 那人的动作顿了顿,并不接这危险的话头,而是将话锋一转。 “此事确是我们监管不力,可也未造成什么损失,不如陈家将乌金矿场交出以作惩戒,免得伤了和气。” “我知道你们寒门出身的最恨世家,可掌门不也是世家出身,他难道就愿看到支撑天衍宗千年的陈家人被冤入狱吗?” 果然是比陈冲难缠得多的老狐狸,避重就轻不说,还祸水东引到萧怀远头上去了。 听了半场,符鸣将左侧身子靠在窗边,顺着空隙往里瞧。 此处不是什么专用于审问的公堂,而只是个不常启用的会客厅,连椅子都未有几张。把持天衍宗命脉的长老们只好干站着挤作一团,议论纷纷。 以陈姓炼器峰长老为首的几人居左,质问他的另一派人马在右,萧怀远就坐在两方正中,如同一道界河。 系统检测到关键节点,也跳出来播报公告:【寒门与世家】支线进度更新!注意注意,你的选择可能会改变事件的走向和最终的数值加点哦。 机械音与人声混杂,吵得大病未愈的符鸣头脑发胀。 我记得我不是在修真世界吗,怎么还有权谋戏份,罗里吧嗦的,能不能把这批人全砍了? 萧怀远在不经意之中瞟来一眼,不知是否看清了符鸣倚在窗台上的懒惰姿态,他在嘈杂中缓缓开口,令周遭归于宁静。 “谁说没有损失?我徒明沉亲身深入裂隙,又因遇袭险些在太玄山丧命,可为人证。” 终于轮到他出场了。 砰。符鸣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他衣摆鼓动,步履带风。万剑峰长老徐岩紧随其后为其开路,亦步亦趋的姿态,乍一看如同他的小厮。 如此狂放的出场方式令久居高位的长老们也为之一震,这小子当真是死里逃生回来的? 仿佛是要回应长老心中的顾虑,符鸣嘴角恰巧溢出一道完美的血迹,不多不少,正好显露出他病患的身份。 他装模作样地拧眉咳嗽两声,复又笑道。 “各位前辈,我呢,病还没好,就长话短说了。” “太玄山之事与陈家有脱不掉的干系,我在矿洞中曾被一人偷袭拖至魔界裂隙,这事徐长老可以为我作证。” 第19章 “那人,正是陈家之子,陈冲。” 堂内依旧无人敢言,静得落针可闻。 符鸣环顾一圈,那位跑路速度极快的玄罗宗管事正跪在地上,骨头很硬,半个字也不肯说。 除却来此开会的天衍宗高层,厅室中还有几个被制住的矿工,照样也是审不出什么。 贪生怕死的家伙怎么可能忽然转性死守秘密,符鸣走前去扼住管事的下颚,果不其然,他的舌上有微不可查的禁言符纹。 一旦泄露秘辛就会爆体而亡,魔修常用的手段。 姜还是老的辣,幕后主使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现场也只搜出管事向矿场通风报信的信件,其中并未提及任何与陈家有关的事情。 “呵。” 陈姓长老见符鸣陷入沉思,终是冷笑出声。他面上的皱纹挤在一块,恍若毒蛇吐信,与那日欲以入魔加害于他的陈冲,气质颇为类似。 “就算是掌门的爱徒,说话也得有分寸,不可凭空污人清白啊,明小友。” “哦哦,受教了。” 符鸣那张苍白而锐利的脸上涌现出一种了悟的神情,眉头却挑得很高,不像示弱,倒像是憋着什么坏。 “证据当然有,长老你等着就是了。” 只见他当即转身扭头,朝萧怀远的方向三步并作两步冲去。 在外人看来,他俩的距离绝对近得不正常,符鸣侧头与萧怀远咬耳朵不说,还弯下腰去他袖里摸索。 萧怀远的耳廓被他温热的鼻息一吹,略有泛红。 他低声回应符鸣:“想要什么?” 可惜符鸣这个铁杆直男太过不解风情,完全没有听出萧怀远朝他示好的言下之意。 “把那两个东西给我。” “还有,陈冲那把剑还在你的芥子囊里么?” 符鸣的猜想有二,其一,魔界裂隙的存在是陈家刻意为之,只因魔气能激发乌金矿结晶生长。 他们自暗河进入矿洞时,那两个惨死在箭下的矿工曾急忙收起石片,却仍有漏网之鱼。 为何要特地在洞中铺设如此之多的石片,正是因为有利可图。 一块漆黑石片与一枚乌黑带金的乌金矿碎片分别放在符鸣的左右手中,两相辉映,显出极为相仿的质地。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石片上魔气散溢,而另一头的乌金矿碎片中的金色沙尘因之快速流转,晶体缓慢增长,如活物一般如饥似渴地吞吃魔气。 新长的矿晶虽只有毫厘,但经年累月地生长下去,也算一笔极为客观的财富了。 “陈长老,我没冤枉你吧?” 符鸣高举着矿晶兜了一圈,让所有人都有机会过目,包括玄罗宗管事与炼器峰长老。前者的眼神不自然地闪烁,而后者神色如常。 “的确有理,但这只是手下人被猪油蒙了心干出的错事,与陈家和炼器峰何干?” “长老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啊——” 他将食指置于唇上,以示噤声。 “若陈冲泉下有知,听到你这么急着把他与陈家撇清关系,恐怕会化作厉鬼回来日日缠着你呢。” 其二,陈冲当时虽改换了容貌,连尸身都坠入岩浆化为飞灰,但他依然留下了一些东西,譬如,他的血。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陈冲自是不知道,他将石片插在符鸣的脖颈上,最后这石片却溅上了他自己的血。 更妙的是,他那柄宝剑到符鸣手中后很快被萧怀远收缴,并未解除认主状态,恰巧可用来检验血迹来源。 宝剑有灵,纵是主人身死也能识得其主。 符鸣将带血石片凑近宝剑,果然逼出哀切的嗡鸣。 他又用此剑在自个儿手腕上划了一记,尚还流淌的鲜血滴在剑身上,并没有生出任何异动。 “若你真不知情,为何要将被逐出天衍宗的陈冲安排至魔界裂隙处,为此不惜让他入魔?” “你敢对天发誓吗,陈长老。” 寒光四射的剑锋忽地在陈长老面前一闪,吓得他踉跄倒地,而后符鸣速度极快地将剑抽了回去,仿佛只是给他看看。 本就看陈长老不爽的寒门出身长老直接箭步上前,将这老儿拎着领口提起。器修的战斗力之低在仙界也是出了名的,要是真拼命起来,陈长老恐怕连筑基期的符鸣分身都打不过。他当即死瞪双目,梗着脖子向还算好说话的萧怀远求援。 “我,并非,掌门你听我……” …… “魔界裂缝是你派人去维持的吗?” “是我做的。” 陈长老那双浑浊灰青的小眼忽而变得无神,他张嘴本是想辩驳几句,却不慎吐出了真心话语。 一枚灿金法印悬浮于半空中,徐徐旋转,粲然若刺破黑夜的晨曦。 “是你让陈冲去玄罗宗秘密参与此事?” “是。” "太玄山矿洞里的化神期木系法修是谁?" “是云……” 这法印与萧怀远本命法印的外观略有不同,尺寸更小巧,名曰真言印。 正在萧怀远审讯陈长老的时候,符鸣还在往萧怀远神识中传音,他早就馋师弟这真言印好久了,却一直没见他用过。 “有这等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条件苛刻,需对方心神防御薄弱,若此人被下了禁言咒就会……” “就会?” 轰隆! 刺目强光自前方荡开,饶是萧怀远及时撑起了真元护盾庇护符鸣,仅剩半格血的符鸣还是受其冲击,身形踉跄了一阵。 陈长老大张着嘴,舌头却被炸没了,徒留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望之甚是可怖。 “会爆炸。” “……好不用解释我知道了。” 修为最低也是元婴中期的长老们尚有余力保全自己,可怜底下跪着的玄罗宗管事半条线索都没透露,却不幸在爆炸余波中一命呜呼。 话又说回来,陈长老好歹也在天衍宗做了多年主峰长老,怎么会沦落到,被人下禁言咒的境地呢。 他背后究竟有谁? 虽说是找出了太玄山魔界裂缝的幕后主使,站立在爆破现场的众人却表情凝重,愁云久久未曾散去。 回峰路上,他们与徐岩正好有一段路可以同行,徐岩紧急为他恶补了一番天衍宗寒门子弟与世家的斗争史。 “要我说,咱们寒门之人的日子,还是符鸣还在时更好过。” “……哦,忘了你不知道这人。” 符鸣怎会不知道,他不过是想听曾经的同门如何评价自己罢了。 “他是个能压萧怀远一头的怪才,入门才十年就打遍门内弟子无敌手的人物,说话也和你一样气人,可惜后来。” “后来如何?” 不料带着符鸣御剑的萧怀远忽然提速,把聒噪的徐岩远远甩在后头。 他将手按在符鸣肩上,低沉嗓音听着竟有些瘆人。 “你若想知道,我说与你听。” 第18章 红蜡在夜色中缓慢烧融,落下点点烛泪。萧怀远执剪裁去棉芯,见烛光归于稳定,他转头问道。 “你呢,你对符鸣有何评价?” “嗯……” 符鸣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不太安分地轻叩桌台。 实话说,萧怀远的叙述意外地还挺平和。幼时拜入天衍宗,年少扬名,青年堕魔,近来成为魔尊,他的前半生大抵都讲到了。 只是为何每说两句,就要让他发表听后感啊? 这未免也太过古怪。 “符鸣堕魔后,我曾循着他的踪迹追去,却见他与魔尊举止亲密,你觉得这是何故呢?”萧怀远看他迟迟不语,又下一剂猛药。 符鸣打了个哈哈。 “这我哪知道,他不是后来还杀了魔尊么,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 “那他抛弃师门又如何解释?” ……少来这套,他们师门满打满算就仨人,师父那个老头子早五十年就开始闭关,知不知道这回事还不一定呢。 夸自己也不是,骂自己又不爽,正当符鸣还在脑内搜寻不会暴露身份的话术时,他忽然发现,萧怀远与他的距离已拉近到咫尺之间。 师弟的眼瞳极黑,好似一潭沉了上百年的死水,难以从中看出具体的情绪。 好,他承认,当年他一走了之是不大对得起师弟。 但他也不能明说啊,堂堂魔尊潜入天衍宗做掌门弟子,这是要干嘛来了。若要把系统的存在交代出去,恐怕还得被人吊起来研究研究。 许是心虚感作祟,符鸣蓦地向旁退开。可好巧不巧,一滴艳红烛泪恰好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当即从榻上弹起。 紧接着,萧怀远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便握了上来,微凉灵力自交叠之处缓缓流至符鸣周身,抚平灼热痛感,又卷起几分困倦之意。 两人对坐于罗汉榻上剪烛夜谈,不觉间夜已深。符鸣困得呵欠连天,头也渐渐低垂下去,唯有一只手依然与萧怀远交握着,衬得烛泪愈红,肌肤愈白。 第20章 他散落的碎发间露出惺忪的睡眼,萧怀远正想着为他理一理,却听到这尊大佛终于肯开金口。 “师尊,你这番话是想敲打我不要堕魔么?” 萧怀远无话可说了。 他的执念总是这样被轻飘飘地化解,仿佛一拳打进棉花之中。符鸣,你的心中可曾有过我,又或是说,你真的有心吗。 符鸣一夜无梦,醒来后发觉自己倚在萧怀远腿上睡了半宿。 萧怀远大概整晚都在打坐,硌得他身上哪哪都疼。不想也知道,如此奇怪的姿势他自己是躺不出来的,铁定是萧怀远把他挪过来了。 果然,他与萧怀远的灵力连接始终未断,持续调养着他这副不算康健的身躯。符鸣内视己身,发现他分身的境界已到筑基期后期大圆满,看到修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蹭蹭上涨,他的心情十分舒畅。 他决定好好犒劳作为功臣之一的萧怀远。 “吃吗?” 清晨亮光自未拉帘的窗外刺来,颇晃人眼。萧怀远刚从入定姿态脱离,便见符鸣笑吟吟地捧着一块梅花样式的山楂糕到他面前。 “不必了,我已辟谷多年。”萧怀远一口回绝。 “其实修道之人也未必要全然辟谷,只需运功将杂质炼化排出即可,更何况这是用灵植制成的灵食,本来也无甚杂质。” 这山楂糕是符鸣特地从那堆礼物中翻出来的,虽说是借花献佛,但他也是仔细挑选了半个时辰。 因修习的功法需练童子功,当年萧怀远被扔到他手里时,已经辟谷有段时日了。后来符鸣带他偷溜下山闯荡,给他喂了些凡人的吃食,这才发现这小子不是不爱吃,只是不能吃。 他记得,萧怀远尤其钟爱山下集市里那种酸得掉牙的冰糖葫芦,可惜老板娘是个凡人,在他离开天衍宗前就已老死了。 符鸣也盘腿坐在蒲团上,并不冥想,只是让软糯剔透的山楂糕在萧怀远面前来回摇晃。 “真不要么?这个还挺好吃的,酸酸甜甜的,我替你尝过了。” 萧怀远分明清醒了又闭眼,眉头紧皱,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奇了怪了,这段时间师弟的态度好不容易软化些许,怎么今儿个又变得格外冷硬起来。不过想想也是,他在太玄山也受了不轻的伤,后又为审讯的事情疲于奔波,想来是很疲累了。 “我将山楂糕放在桌上了,师尊你若想吃请自便——” 符鸣蹑手蹑脚地把门带上,不发出任何声响,可谓是十分贴心。 …… 在木门合拢的刹那,萧怀远睁开眼。这个以严肃正经著称的年轻掌门人,此刻露出一种少见的迷茫神态。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呢。 萧怀远拿起那块被雕成梅花形状的糕点咬了一口,酸涩中带甘,的确很合他的口味。 系统:恭喜宿主到达筑基期大圆满,呱唧呱唧,其实有一部分是咱们寒门与世家支线的修为奖励哦。 被符鸣质疑过一次后,系统每天都在不遗余力地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好像生怕被符鸣退货似的。 “嗯嗯,系统真棒,系统是三界最有用的系统。” 话是这样说,他其实也说不准系统、萧怀远、以及他自己在太玄山吸收的魔气哪个发挥的作用更大。 符鸣一边敷衍着敏感肌系统,一边在神识内翻看他的任务图谱。自他完成任务的数目升到三个以来,这些任务之间出现了颜色不一的连线,他认真辨认一番后,认为这就是系统一开始所说的扶贫线,环保线,和谐线三条任务线的标志。 加入天衍宗与处理玄罗宗兽潮的任务已经结束,可第三个任务仍处在保密状态,【???】三个血红的问号让符鸣有些抑制不住的焦躁。 还是魔界好,不开心了能找人砍一砍。 符鸣的烦闷思绪拥堵于心,他提着剑,又来到试剑台。这次舞的剑式比之先前要刚烈得多,动如雷霆震怒,四散剑光斩下连片的竹叶,剑气破空声响彻掌门峰周遭山崖。 收剑时他向上一望,露台上空空如也,没有萧怀远的身影。 “你竟已是筑基后期圆满的修为了!” 竹后走来一行人,除却前几日刚见过的林含师姐,还有监察司小队的其他几位。 “我看明师弟这阵势比起金丹修士来也不遑多让啊。” “哈哈,我就知道明师弟是可造之材。”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笑,气氛很是快活,符鸣也随之收拢起一身威势,笑着问道。 “各位师兄师姐前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要说?” “是有一个好消息,还要谢谢你替我们出头,帮忙扳倒了陈家。如今炼器峰上下都被清洗个遍,搜出了山一样多的天材地宝。” “——万剑峰的徐长老一高兴,托我们给你送来这一万五千灵石的钱票,可去天衍宗内的银庄支取。” 还多赚了徐岩那抠门鬼的五千灵石,很好。 “不过呢,曾经炼器峰的陈长老在狱中离奇身死,似乎是……毒发而亡。监察司在他的洞府内搜出了一些紧要的证据,正要拿给掌门过目。” “可惜我们刚刚去时,掌门洞府前的结界还未撤去,恐怕要明师弟你帮忙带进去才行。” “自然是没问题的。” 符鸣很是爽快地应下了这门差事,虽然萧怀远不知为何正生着他的气,但他应当也没昏头到将公务抛之脑后的地步。 接过那个用红绸层层缠绕,又以符箓封存的包裹后,符鸣挥手送别这几位脾性很合他胃口的监察司弟子,显出一副开朗又阳光的模样。 唯有林含仍留在小院踌躇不前,似是有话想对他说。 与其他人的兴奋不同,心细如发的林含有些旁的顾虑。她这几日也经常出入掌门峰,总能看见掌门与符鸣形影不离的模样,有时总觉着他们的姿态有些过于亲密。 如今又见符鸣的修为忽然连跨两阶,一个大胆的猜测突兀现于林含的脑中:明师弟修为涨得如此之快,难不成是和掌门双修了? 她将用语斟酌了几回,才小心翼翼开口:“你身上为何会有红痕呢,明师弟?” 符鸣环顾周身,果然发现手背脖颈以及面颊上都有些指印,大约是萧怀远捏久后形成的。 他漫不经心地回道:“这个啊,是我师尊留下的,他动作有些没轻没重,以后再让他轻点吧。” “你的伤势不要紧吗?” “不打紧,师尊日日用灵力为我疗伤,好得挺快。” 此情此景落在林含眼里分外怪异,她欲言又止,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我们……一般不与师父同住在一间屋内,你万事小心。” 不幸的是,符鸣并未从林含的告诫中领会到这些深刻含义。 他只觉着师弟打小就缺乏安全感,父母早亡,夜不能寐,十二岁之前都与他同睡,爱与徒弟腻歪一会也属正常。 再回来时,萧怀远已收敛起情绪,在桌前埋头处理公务了。 符鸣风风火火地闯入结界,将包裹一把拍在他桌上。 “你既醒着,怎么不放他们进来。” “等你回来。” 这家伙说得如此直白,倒让符鸣一时无言以对。 他又软骨头似的一屁股坐上萧怀远的桌台,信手拿他的印章拆看包裹。 落款为云的雍城鬼市请柬? 雍城乃两江交汇之地,天南海北的流民群聚于此,吃食也多。 更重要的是,他曾在那待过几年。 “雍城这地界我很熟,等我从那回来,我就给师尊你送个大礼。” 第19章 自传送阵出来后,符鸣走哪萧怀远便跟到哪,几乎成了他的小尾巴。 符鸣本想趁机甩脱,直到几次岔路掉头都惊险撞上坚硬似铁的胸膛,他终于忍无可忍。 “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天衍宗呢。” “天衍宗离了我也能转。” “我如今伤势也好全了,我们分头找线索不成么?” 鬼市的规矩符鸣是听过的,三年一办,时间不定,需持有请柬方能入内。 当年符鸣还是魔尊右护法之时,也收到过类似的烫金请柬,不过还没等赴约他便叛逃了。因而,他只知约定地点与接头暗号,并不知鬼市具体在何处。 虽说有些猜想,但萧怀远这么亦步亦趋地缀在他屁股后头,他也没法找啊。 萧怀远依旧沉默而镇静地回望着他,脚下半分不带动。 这是不行的意思了,到底是他的养育方式出了什么问题,才让他的师弟现在变得如此粘人。 “喂,让一让让一让。” “走过路过看一看啊,新鲜出炉的烙大饼,一斤只要半块下品灵石——” 谈话间,不下二十个身着麻布短打的凡人从他们身侧穿行而过。除却唯有少数人知晓的鬼市,雍城还有三教九流皆能入内的大集,汹涌人潮流向这座小城,将城内外挤得满满当当。 第21章 摊贩揽客的锣鼓,外来客当街争辩的叫骂,偶尔还有车马掠过的嘶鸣,种种噪声混在一块,把符鸣要说出口的话尽数淹没。 也罢,带着就带着吧。 酒楼内,符鸣领着萧怀远早早地占了靠窗雅座,窗户一合,窗帘一拉,这才寻得方寸清净之地。 他夹起一颗裹着饱满虾仁的水晶饺,其上氤氲着蒸腾热气,他一口咬下,果然被烫得吐舌。等他吹了又吹,才将鲜甜脆弹的虾肉艰难吞咽下去。 不错,知春酒家的出品果然稳定,很有前世五星级大饭店的味道。 等他终于将这枚份量过大的水晶饺咀嚼完毕,这才发现萧怀远的目光始终粘在他的脸上,还学着他也夹起一个放入碗中。 他吃脆皮春卷,萧怀远也吃春卷;他吃核桃酥,萧怀远也吃核桃酥;再塞入一个豆沙包并半笼羊肉饺,这人果然被噎得咳嗽起来。 符鸣施施然饮下半杯热茶,停下筷专程笑话他。 “师尊你不是常年辟谷么?” “你也说偶尔吃些并无大碍。” 怪不得他后来在屋内怎么也找不着那块山楂糕,原来是被萧怀远这只老鼠吃了,口是心非。 符鸣又抿一口茶水,掀起一角窗帘装作望风。 “叮咚,【鬼市谜云】任务已解锁!关键人物当前距离距离30尺,请注意保护目标的生命安全哟~” 他不看不打紧,一看便触发了系统播报。如今正是晌午时分,知春楼下堆挤着百来号人,大多是衣着简朴还带补丁的凡人,亦有寥寥几个修真者,看灵气波动大约在炼气期到筑基前期不等,应当只是乡野散修。 系统上回说难度高,就从山沟里凭空蹦出个化神期骨骸,这回说要保护目标安全,岂不是这人马上就要死了。鉴于系统说出事就出事的极高预测成功率,符鸣不由得为倒霉的关键人物捏了把汗。 “没有更具体的提示了?” “抱歉亲,这边也不知道呢亲。” 方才符鸣面上还蕴有隐约笑意,如今被日光一照,五官线条却凝成冷冽的直线。 “发生何事了?”时刻关注符鸣动向的萧怀远轻声询问。 “你过来瞧。” 符鸣外放灵力将窗帘全然扯开,又捉着萧怀远的手将窗一推,鼎沸人声霎时席卷而来。 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拖拽,装点着各色金银坠饰的奢华马车自长街之尾奔驰向前,马车所到之处,摊贩与游民皆惊慌逃窜,街头巷尾滚落瓜果无数。 忽然,马脖被重重一勒,车轮在颠簸中急停,那马夫的鞭子高高扬起,直指躲在酒楼梁柱阴影下的一对兄妹。 啪! 长鞭急速抽来,裹挟着凶厉的灵气。以这马夫筑基期的境界,凡人几乎不可能招架。 细骨伶仃的兄妹俩反应不及,只得互相拥着以背抵挡,希冀这长鞭落在身上后她们还有存活的余地。 …… 咦?怎么不痛。 生死之间,时间变得尤为漫长。小妹颤抖了许久却未等来预料的疼痛,她斗胆睁开眼。 身量算得上纤细的少年逆光挡在她们面前,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竟是徒手接住长鞭,这淬炼过的阴毒法器在他两指中软趴趴的,如泥鳅一般。 “老兄,大家都是来讨个生活,何苦这样喊打喊杀的呢。都各退一步,放这两位后辈一条生路,如何?” 符鸣刚从窗边轻身跃下,雀青色衣摆沾染上道道浮尘,他一边偷摸拍掉尘灰,一边试图与这凶神恶煞的络腮胡大汉交涉。 真是好险,若来晚一步任务目标就要死光了,到时候他上哪去把人家复活啊。 “哪来那么多话,包庇魔修,按律当斩!” ? 那你们雍城的鬼市还给魔修发请柬做什么。 “哈哈这两个孩子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是魔修呢。” “那个……大哥哥。” 下巴极尖的小女孩忽然扯了扯符鸣的衣衫,踮脚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符鸣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他所识得的魔修中,绝大部分都是自主选择堕魔的,或是遭人欺凌,或是犯下恶行,又或是被人坑骗,才走上这条不能回头的绝路。但有一种魔修的来源颇为特殊,他们是魔修与凡人的后裔,生来经脉中就有魔气流淌,也称半魔。 由于修者极难产生子嗣,越高阶越是如此,他以为半魔的存在应当不多才是,没想到面前就有两个。 马鞭一直被符鸣捏在手中,那个络腮胡马夫往回扯了几次都纹丝不动,见恶霸难得吃瘪,一些不怕死的凡人也凑过来看热闹。 “切,你以为筑基后期就了不起吗?等我们顾公子过来你就知道错了!”马夫抛下一句狠话,扭头就往车厢内跑去。 这织金缀玉的豪华马车隔音效果极好,以符鸣的耳力,也只能将将听得公子,城主之类的破碎字句。 很快,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拨开车帘徐徐飘来,看得出这人有修为傍身。他的相貌与符鸣主身同属风流一脉,只是有些油头粉面,又持一把折扇敲在手中,更显得轻浮。 他本是托父亲之命要来捉拿城中魔修,可一看清符鸣的脸,他那双不太大的狐狸眼忽地一亮,手上折扇也随之展开,显露出扇面上光华四射的大颗翠色宝玉。 “这位美人,家父乃雍城城主,必不会让各位小友受了冤屈,不知你……可愿与在下前往府上一叙。” 符鸣很是纳闷,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金丹期在他面前有什么好装的。 “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小小筑基期似乎还没这资格去城主府做客呢。” 他将长鞭隔空掷了回去,笑得眉眼弯弯。 “对了,这个还你” “无碍,在下可用宝马香车将美人捎回去。”顾公子温声细语地回道,仿佛真是有商有量的温柔郎君,心中却是另一派污秽谋算。 他看见细碎阳光在符鸣澄澈的眸中闪烁,如成色极好的琥珀般透亮。他还从未见过这种蠢到为魔修出头的天真美人,分明也没说什么挑衅之言,却总能令听者生出浓重恨意,让人想将他狠狠碾碎。 等落到他手上…… 不对。 顾公子蓦地警铃大作,他以扇化刃,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向前刺去,寒刃在符鸣面上一晃却戳了个空。 只见三个大活人凭空化作烟尘消散,只在午后燥热的空气中留下轻飘飘的一句: “再会!” 竟让一个筑基期带着两个废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跑掉了!怒火烧心的顾公子提气欲追,不料还未走上几步,便当头撞上透明无形的结界。布下结界的人修为深不可测,他周身灵力尽出,对结界也只如隔靴搔痒,连半条裂隙也造不出。 顾公子狠狠锤了结界两拳,平日里有苦不敢言的乡民百姓见他被困此地,多有窃喜。他是出不去,可偷笑声依然能渗入此地在他耳边环绕,惹人心烦。 他在袖中咬牙碾碎一枚玉牌,几条黑影自四面八方跳来,他面色森冷如厉鬼,吩咐道。 “给我追,小的杀了,大的留活口。” 萧怀远将蒸笼中最后一个豆沙包送入口中,甜滋滋的,果然还是要配茶。 符鸣唤他下结界,他便照做,符鸣让他掩护传送,他也照办。不过,按他本来的想法,这个姓顾的金丹期小辈是断然活不到明天的。 他在吃得一干二净的桌面上留下装有灵石的锦囊,而后,这道久坐在窗边的身影便如水洗般消逝,无影无踪。 百里外的城郭,符鸣一手拎着一个小不点撒丫子狂奔,这兄妹俩估计生来没吃过几顿饱饭,轻得就剩一把骨头。 他在支得乱七八糟的吊脚楼边上腾挪移动,山腰往上是雍城城主的地盘,山脚下常有水患,又多瘟疫蛇虫,只有流民愿驻扎于此。 行到一处人烟更少的沼泽时,两脚离地的小妹忽而叫道。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第20章 “你们……就住这儿?” 符鸣将面前的“小屋”来回看了三遍,不由得眉头上挑。 说是茅草屋都有些抬举,七横八岔的枯枝插在泥巴地里,再披上用干草扎成的毯,遇上稍大点的风雨就会散架。 他在仙魔两界人人喊打的时候,天天往山洞里钻,也没混得如此凄惨过。 “是呀是呀,我和哥哥搭了好久的呢。” 揪着他们衣领的手一松,小妹就如燕子般轻盈地飞了出去。她哥哥似被吓傻了还没回神,弓着背走得缓慢,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松软河泥上,留下两串纠缠的脚印。 小妹虽个头略矮些,却很有精气神,乌黑眼珠总在滴溜乱转,说话也机灵。她哥就有些木讷,嘴角绷得死紧,似乎还没听他开过口。 大约是曾把萧怀远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缘故,符鸣对小孩一向宽容,他的语气也因之放软了些。 第22章 “对了,你哥怎么一直不说话,是怕生吗。” 瘦削男孩仰起头,终于扯出个分外僵硬的笑,他指指自己的嘴,比划出符鸣看不大懂的手势。 原来还是个小哑巴,符鸣了然。 “我叫方小惠,我哥叫方小泉,我哥他不会说话,大哥哥你有什么事情问我就好啦。” 方小惠动作极快地小跑而来,她从茅草窝里端出半个黑面馍馍,拿袖口擦了又擦,碎碎念叨。 “都怪那个臭马夫,天天就爱在街上抓人,待会说不定又要来河边找我们了——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呀!” 安放在旧布里的黑面馍馍被两双瘦小而粗粝的手捧到符鸣面前,又反被温和气劲推了回去。 “别吃这些了,我带你们去知春酒家吃点好的。” 成日放荡不羁的符鸣难得有了个正形,落日余晖为他镀了层金边,恍若圣光加身。 待他施个混淆术法,再混入城中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 山顶佛寺的铜钟敲响,回声如涟漪般自上而下荡开,让符鸣心中为之一震。他抬头望去,夕阳西斜,渺小僧影在钟旁盘旋,天地间唯余钟声袅袅。 雍城是何时建的寺,这边不是道门的地盘么……不好,佛家晚钟有清心镇魔的效用! 天际将暗,兄妹二人身上的魔纹受钟声一激,红光大盛,显眼程度比起夜半打灯笼来还要更胜一筹。她们仿佛被关入铜钟的小虫,随着钟椎的撞击而不住滚动。 那半个被珍视许久的馍馍从方小惠指缝间弹跃而出,一旁的方小泉勉力伸手去抓,却被又一轮钟声压得跌倒在地。灰黑色的馍馍终是跌进污浊河泥,他的指头印出几道浅浅凹痕,还是够不着。 正在这时,他看见面前的馍馍凭空浮起,紧接着自己的双脚离地,身体也同样飘在空中。 符鸣放风筝似的拽着两孩一饼:“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若论起被追杀的经验,符鸣称第二,三界无人敢称第一。如此大张旗鼓地敲钟,必然是想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说曹操曹操到,只是雍城的胃口比他想象中更大一些。 沿途吊脚楼中身带魔纹的流民踉跄着四处奔逃,好似暴雨来临前的蚁虫。其后清一色筑基以上的乌衣暗卫开路,刀枪棍棒不由分说地招呼上去,官兵紧跟在后将死活不知的人拖走,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可见演练的次数不少。——不过,他们抓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 符鸣化神期的神识被他细细编织成网,吸收了先前被萧怀远逮个正着的教训,他如今用神识探查时尤为谨慎,谁知道会不会从石头缝里又蹦出个化神期对不对。 “小惠小泉,待会我捎你们过江,你们落地后向着北斗七星的方向一直跑,不要回头。” 河岸低平,除却半人高的芦苇荡外再无遮蔽,此时恰又下起淅沥细雨,荧荧红光在朦胧水雾中晕染开来,想不发现都难,继续留在这唯有死路一条。 雨水从他挺直的鼻尖滑落,仿佛回到了他还是光风霁月的名门大师兄那个遥远的时候。 “不行,大哥哥,我哥他身上好烫!” 正在符鸣结印隐蔽气息之时,方小惠惊叫出声,稚嫩嗓音裹上浓重的哭腔。 兄妹俩的魔纹都在颈上,方才未曾注意,如今定睛一看,方小泉的魔纹的确在扩散发烫。这孩子一声不吭地捂着脖颈,瘦小的身躯蜷成一团,红纹悄然爬至他的侧脸与锁骨,犹如干渴许久终于扎入水源的树根。 这是正式入魔的前兆,魔纹的面积与式样昭示着此人的天资,譬如,符鸣的魔纹就是从后腰盘至颈侧的腾蛇,因有化龙之潜能才被老魔尊留了一命。看模样,方小泉的魔纹恐怕是上古神树寻木。作为魔界最能打的第一人,符鸣敢断言方小泉的天资在魔修中万里挑一,若能长成会是绝对的佼佼者。 可他能带着方小惠在魔界活下来吗,符鸣不敢保证。 连片芦苇丛中,符鸣以手触摸他烫得惊人的额头,往他嘴中一股脑倒进好几枚天阶养气丹,这才稍稍压制住他体内狂躁的魔气。 “小惠,城中可有收治魔修的医馆?” “有,就在……” 芦花在渐停的雨丝中微微晃动,符鸣忽然拽着兄妹俩飞身疾退,将他们护在身后。三枚淬毒飞镖扎入他们曾站立的湿滑河泥中,仍带血污的刀在芦苇中逡巡而过。 又割断几根芦杆后,一张清水出芙蓉的俊脸兀地从绒絮后显现出来,他嘴唇发白,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在。 他颤抖着说,“我可以跟你们走,但可否放两个孩子一条生路,他们还这么小。” “公子说可以留你一条命。”为首的暗卫用一种堪称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符鸣,他尽管落魄至此,眉宇间却难掩傲气,果然是顾公子爱折磨的那款。“至于那两个小杂种,不行。” “那如果我给你……” “你就是喊天王老子来也没用。” 符鸣执拗地在袖里翻寻,湿透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显出几分肉色。他翻出一个掐金丝的小盒,复又折腾那把过分精巧的锁,摸索几次都未开,终于,他双手将盒中物什捧至暗卫首领面前,浅金眸中盛着某种不切实际的期冀。 首领很是受用,他打算在接过供物的同时将那两个小崽子一刀刺死,以此来将这人的自尊心狠狠踩在脚下。杀不得,我还折辱不得吗。 夜里看不大分明,盒中的是鹅黄的丹药? 砰!!! 轰然炸开的火光将这处河岸照得亮如白昼,里头竟是捏成一团的爆炸符箓,当头硬吃爆破的首领被掀至三丈开外,他边咳边抹去脸上飞灰。左右望去,不见半个人影。 传送阵的幽光在飞扬的灰烬中熄灭,暗卫首领气得当即捶地。 靠,又被他耍了! 顺利传送至目的地时,符鸣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筑基后期在金丹期面前连续跑路两次,够刺激。 就在他们刚被暗卫发现时,系统忽然跳出了一则贴心的提示。 亲爱的宿主,恭喜你解锁雍城排水暗渠地图!不过也要记得完成任务哟亲! 任务一:保护目标人物安全 任务二:前往鬼市 任务三:??? 符鸣在神识中咬牙切齿地吐槽:系统你还敢再慢点吗,再晚点目标人物就要被细细切做臊子了。 此处是有婆娑树影遮蔽的暗渠出口,经由几道岔路往上就能入城,他们必须赶在方小泉入魔之前用药物将他的魔气压制封存,入魔的动静太大,山顶佛寺的僧人必然会察觉,届时就不是被一两个学艺不精的暗卫追杀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话说萧怀远去了哪里,他怎么还没来汇合? “公子,我看你在这也站了有一会了,要买个香囊送给心仪的姑娘吗?” “……好。” 萧怀远在所剩不多的香囊中挑了个淡金色泽的,其上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果然是象征有情之人。挑选之时,他极其自然地向街角四周瞟去。 “公子您眼光真好,这款金线绣成的香囊寓意情比金坚,是卖得最好的一款。” “是很讨人喜欢。” 虽知道是卖家收取高价的说辞,但想起那人含情如水的眼,萧怀远不禁莞尔。 可当他抬头望了眼天上圆月后,他的神情重归肃穆。 萧怀远的态度冷热逆转,惹得卖香囊的姑娘心中七上八下,心想这个一看就不通俗物的贵公子,不会看出她的香囊根本没用金线的事情了吧。 忽然一阵凉风飘过,姑娘下意识闭上了眼,再睁眼时,摊上只剩一枚上品灵石。 给多了,原来是傻大款,她嘀咕道。 房顶,树上,街后,跟踪萧怀远之人很沉得住气,彼此间维持着稳定的距离,并不轻易出手。 萧怀远抬脚转入一间客栈,订了间房,如再平常不过的游客般拖着疲惫身躯上楼。 魂灯所指方位一直在变动,但他不能去找符鸣。 ——云山寺住持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只是还未确定他的身份 咚咚。 “你见过这个人吗,官兵在挨家挨户问。” 客栈老板是一位身着红衣的中年女子,面相中透出精明之意,她敲开萧怀远的房门,抖开一纸通缉令。 是符鸣。 第21章 怎么走哪搜到哪,这有点太过分了吧。 城主府大约也料到了他的藏身之地,又派出官兵暗卫围追堵截,森森人影在出口处来回巡逻,害符鸣只好又钻回排水渠内东躲西藏。 雍城曾经也是仙界西南区域最大的城郭,地下砖石铺就的排水渠回环曲折。符鸣一手托着一个孩子,在其中如老鼠般来回流窜。 他蹚着及大腿深的水艰难前行,雨水混着泥沙俱下,砭骨寒冷让他的腿肚阵阵发麻——到底是筑基期的血肉之躯,比不得已有天劫锻体的元婴化神修士。 第23章 夜里的雨愈下愈大,三尺之外,两个暗卫正躲在树下避雨偷懒。 “顾公子为了一个不知道姓名的男人竟然这么兴师动众,这都快把全城都翻遍了。” “只是苦了咱们,哎对了,你猜这人被抓去后能活几天?” “最多七天,不过顾公子说不定会趁着人还没死,把他扔天香楼里去呢,哈哈哈哈哈。” 潇潇风雨将暗卫狂妄的笑声洗刷而下,符鸣自动将其余的污言秽语过滤,只暗自记下了天香楼这个关键地名。 鬼市就在城中,最便于打听信息的去处莫过于秦楼楚馆与赌场。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兄妹俩安置了,总不能带着小孩去十八禁场所吧。 该说不说,方小惠方小泉还真是心连心的同胞手足,发起烧来都是一声不吭地蜷缩着。符鸣伸出手背贴近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身上烫得惊人,方小惠颈上通红的魔纹舒展,似崖边生出的一丛兰花。 “小惠,醒醒,先告诉我医馆在哪。” “迎……迎福客栈。” 轰隆一声雷响,球状闪电在头顶极近处炸开,霎时间整片天幕亮如白昼,万籁俱静,直到一句哀嚎响彻云霄。 “陆仁甲、阿甲,你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倒地上了?” 缺乏现代物理知识的暗卫显然不知道,雨天站在树下是会遭雷劈的! 好机会。 符鸣火速拆开栅栏探身而出,看见抽搐倒地的两个科学文盲,果断选择离他们十万八千丈远。怕被雷劈是一回事,谁知道智商低这种疾病会不会传染呢。 夜深又逢雨,雍城里家家大门紧闭,唯有持刀官兵守卫在冷清的长街上四处搜查。 在三条街与七道巷钻进钻出后,符鸣终于甩脱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追兵。他弓身猫在两间青瓦房屋的缝隙,给他们三人上了个没有灵气波动的混淆法术,大气不敢出。 倘若只有他一人在此,当然可以随便寻个突破口杀出去,可还有快入魔的兄妹俩在这,要是惊动了金丹期以上的和尚就不好说了。 他背靠白墙,身前是珠帘似的雨幕,高低不齐的青砖瓦房之间传出细碎争辩声,在嘈杂雨中显得悠远而模糊。 “……官爷,真没有,要真有这号人我干嘛不交给您呢,那可是一百上品灵石啊。”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客栈平日里老收些不三不四的人,你给我老实交出来。” 客栈,迎福客栈? 又爱收来历不明的住客,八成就是了,符鸣捏着下巴思索。 站了许久,他忽觉身后有些硌,摸去一看,是张没贴平整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画了一大二小三个人头,其中符鸣的大头像被画师着重用红墨圈出,批注有留活口和八十上品灵石几个大字。 符鸣的夜视能力极好,饶是在如此光线下,他也能借一闪而逝的雷光看清自己的画像——为何要把他的眼睛画得如此大,下巴如此尖啊? 雍城人的审美果然很差! 被临时抓来上岗的暗卫丁四提心吊胆了半宿,此刻终于能偷偷打个哈欠。他不过是个炼气期的散修,每月领着铜钱三千,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替城主卖命呢。 听说那人虽长着芙蓉面,却心狠手辣,又是扔爆炸符把暗卫头头炸得灰头土脸,又是召雷将人劈得半身不遂。 真是可怕,还好我没碰见…… 忽然,丁四浑身一激灵,好像是被什么人拍了肩。 “哪个小王八蛋,吓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他骂骂咧咧地转头,身后却不是他熟悉的官兵大老粗,而是一张映丽风流的白皙面孔,正向他勾唇一笑,恍若村野怪谈中的野狐仙。 “放心,不会让你出事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娘说的果然没错,好看的人说的一个字都不能信,这个人揪着他的领子挡在身前,拿他当盾牌使啊! 此言差矣,符鸣虽没有任何道德修养,但他从没在保人性命这种事上撒过谎。他已经给他们俩人支了个结界,可谓是仁至义尽。 漫天箭矢如流星般飞来,接着是火舌、水弹与藤蔓,形形色色的武器被扔至丁四跟前,又在眼皮底下被弹开。 “啊!” 一个秃头和尚的棍势当头砸来,符鸣抽剑迎击,另一只手稳稳地抓住破布般被甩来甩去的丁四。 “啊!” 脚下噔噔转过瓦屋七八间,符鸣在高楼帷幔与集市宫灯上借力弹跳。一道蓄势已久的雷法瞄准他所在方位,符鸣反将身一扭,让惊雷劈穿他脚下精致小院的屋顶。那好像,好像是顾公子的别苑来着。 “啊……” 这账不会算到他的头上吧,不对,他还能活着吗。 丁四眼前一黑。 不过很快他发现,这是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黑,符鸣刚刚借着连环爆炸的掩护将他按进排水渠去了。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传送,符鸣终于把他放到了排水渠的某个角落。 “大大大哥你行行好放过我一条小命吧,我的钱都给你。” 符鸣歪头嘟囔:“我要你的性命和钱做什么。” 这人,这人竟然在扒他衣服…… 原来是要我的色相吗,丁四绝望地想。 一件几乎湿透的雀蓝衣衫被扔到丁四身上,符鸣已然换上暗卫的玄衣,他将自己的乱发束成高马尾,脊梁挺直,腰身劲瘦,看起来很是利落。 好在暗卫制服底下还有内衫,克服一下心理障碍也能穿。 “你呢,就在这多待一会,这一百灵石的银票就当是补给你的工资了。” 符鸣贴心地往外衫内侧暗兜塞入银票,徐岩的一万五银票面额太大,他取了一部分,剩下的折成小额银票,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他又沿着脑内地图传送至迎福客栈所在的城东。 几个暗卫正望着城南的冲天火光,在街头交头接耳,符鸣理了理领口走出,极其自然地接过他们的话茬。 “要过去么……” “你们听到了吗,头儿刚刚好像说,要我们赶过去救火来着。” “竟有此事!” 支走烦人暗卫后,符鸣重回小巷拎起高烧不退的兄妹俩,悄然抽身去,深藏功与名。 然而,当他叩开挂有两个大红灯笼的迎福客栈房门时,却狠吃了一记闭门羹。 微弱红光下,老板的神情先错愕后冷硬,而后将大门关上落锁。这个眼尾已有细纹的女子已经芳华不再,眼底充斥着漠然市侩之感,可看她的反应,分明是认得这兄妹俩的,为何会狠下心来将他们拒之门外? 符鸣的盘算难得落空,但暗卫的注意力被调走的窗口期就这一会,总不能功亏一篑。 原是无比普通的一个深秋夜晚,雍城内却坏事连连,上半夜有电闪雷鸣,瓢泼暴雨,下半夜是空中斗殴,爆炸走水。 萧怀远安坐在客房之中,除去每日必有的调息冥想,剩下的时光都在垂眼端详这只小巧的香囊。 迎福客栈外动静不小,能将全城耍得团团转,想来又是那人的手笔。 只要云山寺住持与雍城城主未亲自出手,其他人加起来都奈何不了符鸣的行动。 他的师兄向来如此,世间一切规矩都无法束缚符鸣,也包括他自己。 云山寺的监视之人已被符鸣的调虎离山之计引走,萧怀远这间房的窗户索性大敞着,任由纸糊的窗被萧索秋风吹得呼呼响。 呼—— 忽而风止。 一个挟带草木清香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从背后拥住他,萧怀远心跳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失速。 来人的胳膊结结实实地窟住萧怀远的咽喉,几缕湿透的发丝落在萧怀远的肩上,湿淋淋的水汽扑面而来,他牵挂已久的师兄在他耳侧轻笑着,低声说。 “打劫。” “小爷我今晚要住你的屋子,你另找地方去睡吧。”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符鸣在心中大笑,他还以为进不来了呢,没想到萧怀远就住在这个鬼地方,还不关窗。 师弟住的地方,当然也就是他住的地方。 符鸣甩开衣摆坐在椅子上,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间客房的主人。 不请自来不说,他还大喇喇地当着萧怀远的面解扣子。 暗卫的衣服又扎又不透气,还被雨水淋透了,穿起来甚是不舒服。 符鸣边脱边抱怨,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胸膛,他有流畅但不明显的肌肉线条,乍一看细瘦文弱,实则是极具爆发力的身形。 “这两位是。”萧怀远有点别扭地错开目光,将话题移向别处。 “哦,这是我今早救下的兄妹俩,已经下了昏睡咒了,今晚应当醒不来。” “对了师尊,你还有带其他的衣裳吗?要不是天衍宗服制的那种。” “并无,或是向掌柜要些来?” 符鸣应下后突觉不对:掌柜那不是只有女子的衣裳吗。 第24章 第22章 符鸣半个身子窝在浴桶里,被清水濯洗过的长□□浮于水中,发丝间透出令人浮想联翩的肉色。 由于打斗时在面颊与身上留下的污迹过多,他快速洗了个澡。 “你真没别的衣裳了?我不信堂堂天衍宗掌门就只剩一身常服。” 还真没有。 符鸣将萧怀远的芥子囊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两套天衍宗制服,的的确确再无任何生活用品,比和尚还清心寡欲。 在他沐浴之时,萧怀远一直背对着他闷头修炼,问话也不回,也不知道他在害羞什么。 先前睡也睡了,俩大男人一起洗个澡怎么了。 全然不知自己已被想象成清纯小白花的萧怀远欲打坐入定而不得。 麻雀般聒噪的轻浮话语一直萦绕在他耳旁,勾起扰他道心的阵阵邪火。 “师尊,外套借我穿穿。” “师尊你来时有注意到掌柜的住处吗。” “不愿理我?没得罪你吧师尊。” …… 纵使闭着眼,萧怀远依然能通过神识隐约视物。他看到符鸣光裸上身从浴桶中站起,苍白中点缀绯红,恍若勾人替死的水鬼,却又带着不通情欲的凛然神色。 他终是睁开眼,亲手替符鸣披上外袍,而后又忍不住叹息。 “你为何总是这样。” “总是什么?” 过大的白色外袍松松垮垮地系在符鸣身上,从高处看一览无余,这人行为放荡而丝毫不自知,还颇为讶异地睨了萧怀远一眼。 他在说什么,听不懂,我哪又得罪他了。 符鸣的第六感告诉他此事不能细想。他光脚踏于木地板之上扭头就走,选择性忽略掉黏在他身后的灼热目光。 萧怀远八成是怀疑他身份了。 路过铜镜时,他瞥见自己的外貌越来越像主身,最近他也不大注意掩饰言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等他完成任务攒够渡劫的功绩值,得寻个机会假死脱身才是。 他一思索手指便下意识往腰后摸,这次却意外地没有摸空。萧怀远的外袍上怎么系着一个精巧的香囊,符鸣将香囊摘下来仔细瞧了瞧。 金线鸳鸯纹,萧怀远这是情窦初开了? 这个世界的道门不似前世的全真教,修真者入道后依然可以成婚,寻一个合心之人做道侣也是常有的事,还有财侣法地之说。 师弟好歹是他在这个世界里最亲近的人,如今得知师弟将要有道侣,一种奇妙的情绪在符鸣心底暗暗涌动,大约这就是儿大不中留白菜被猪拱的酸涩感吧。 我不是龙傲天吗?我的后宫去哪了。 等我做完任务回到魔界也要找。 系统:亲爱的宿主,现在○点已经不流行后宫啦! 符鸣:那单女主也挺好,温柔美人,高冷圣女,魔教妖女,活泼青梅……总得有一个吧! 系统:…… 它没太敢说,其实现在流行的是无cp麦麸来着。 说起任务,吃了几枚天阶丹药兄妹俩情况稍有稳定,魔纹不再扩散发亮,给他们留出了至少一天的缓冲时间。 他们背靠着背躺在床上酣睡,脸上不再是狰狞的痛苦神情,符鸣查探完经脉后,一道浓重的阴影打在他的头顶。 窗外已是天光乍破,萧怀远悄然出现在他身后,虽仅着里衣,却依然比符鸣魁梧得多。 他言简意赅地抛下一枚重磅炸弹。 “追兵将要到了,不出半个时辰时间就会抵达。” “我知道了,掌柜所在的房间在哪。” “二楼走廊尽头。” 符鸣果断燃尽一张传送符,徒手绘制传送阵的本事他会,但没必要在萧怀远面前暴露。 随着阵法的辉光逐渐蔓延至他们周身,符鸣将那枚绣鸳鸯的香囊放回师弟掌中,带着极浓揶揄意味笑道。 “你的香囊还挺漂亮的。” 他琉璃一般浅淡的眼瞳倒映着金蓝晨曦,让萧怀远经年不化的心为之触动。 可还没等他回应,眼前场景便变了个模样。 迎福客栈的掌柜厢房。 与客房相比,这间屋子的采光极差,外头日出的光照半点也透不进来,只有几根烛火照亮老板的半侧面容,像是为她覆上了一层面具。 她似乎对符鸣几人的到来并不意外。 “你们终于来了。” “你有办法遏止他们入魔,对吧。” “那要看你们想得到什么,以及愿付出何等代价。” ……真是最讨厌不把话讲清楚的人。 符鸣也故作高深地颔首:“愿闻其详。” “如果你们只是想延缓他们的入魔时间,我这也有几剂汤药,可保他们这周内性命无忧。可若是你们对他们背后那些东西感兴趣,就要去鬼市才能找到答案了。” “鬼市?” “不错,在鬼市之中,凡是有价之物皆可买卖。”身着红衣的客栈掌柜环抱双臂,与他们冷冷对视。“你们在雍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正好那位大人也想见见你们。”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动作袒露出手肘上的一块暗红痕迹,常人来看或许会以为这是伤疤,但在混迹魔界数十年的符鸣眼中,这就是压制后的魔纹。 “不过寻常人等极难进入鬼市,便是我告诉方法,你们也不一定有进去的资格。” “那若是加上这个呢。” 萧怀远打开芥子囊,取出从炼器峰陈长老府中搜出的鬼市请柬。这请柬与凡人所用的纸全然不同,其触感近似人皮,掌柜看到后果然面色一变。 “你们是……?” “告诉我们如何进入鬼市。” “哦,原来你们不是请柬的主人。”掌柜的眼皮又耷拉下去,说不出是喜是忧。“请柬之主以神识灌注纸张,便能看清这一次的鬼市入口所在何处,旁人就是夺了请柬,也看不出其上的奥妙。” 怪不得陈长老就这样大喇喇地放在洞府,也不怕小贼偷抢。 “恕我得罪,但伪造请柬者可能会对鬼市不利,我不能告诉你们鬼市所在处,小惠和小泉我自会照拂。至于二位,请回吧。”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正好符鸣也擅长威逼利诱,他遥遥指着她手肘上的魔纹,笑着反问。 “掌柜的,像你们这样将入魔而未入魔之人,聚在雍城,恐怕不是只为了温饱吧?” “原本正道与魔道皆可进入鬼市,可前阵子魔尊换人,如今城主府又大肆捉拿城中魔修,你身后的那位大人难道就坐得住么。” “这……”被戳中心事的掌柜沉思。 “这是我挚友元萧,元婴中期修为,便是遇上中等宗门的长老也丝毫不虚。” “鄙人不才,不过是一介散修,但熟知这边境风物,在正道魔道都有好友,你唤我陈明便好。” …… 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话术震慑到的掌柜沉默。 “要是把我们俩拒之门外,你家大人说不定会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掌柜看看左侧站得笔直的萧怀远,在深秋只穿一件轻薄单衣,再看看站在右侧巧舌如簧的符鸣,这人更是怪异,全身上下只裹着一件不合身的宽袍大袖外衫,两人的衣衫色调统一,显然是出自一套。 什么挚友,是姘头吧。 妨碍她做生意的死断袖。 “城主府的暗卫还有一炷香时间就会搜到此处 。”萧怀远见掌柜仍在犹豫,又补上一把刀。 “……好,我带你们去。” 掌柜本是最不爱管闲事的性子,在符鸣二人轮番的软磨硬泡之下,她才终于松口。 她将兄妹俩抱起,给他们喂了几株草药后搬至墙后暗室,转头对符鸣说道。 “但你这样去可不行,你的通缉令早已贴得满街都是,鬼市中也有城主府顾家之人,一眼便看得出是你。” “哦?那依掌柜之见,我该怎么去。” “扮成女子。” 符鸣的脸上出现一瞬空白。 “什么?” “梳妆后换上钗裙,扮作元公子的女伴。” 片刻后,铜镜里赫然映出一张哀愁柔弱的美人面。 那本是牡丹般极其秾艳的深刻容貌,被掌柜左右添了几笔,就变得楚楚可怜起来。 两弯柳叶眉微微蹙起,眼尾抹上淡色胭脂,好似常常以帕拭泪。再加上什么脂粉口脂,眉心点上花钿,显得他又有些落魄的风尘气。 “阿嚏!” 脂粉的浓郁香气害符鸣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头顶歪斜的堕马髻,插有几支飞燕铜钗,连珠步摇在他的动作下不住摇晃。身上穿着的是绣有大片芍药的薄红纱衣,腰上系有成色不大好的玉佩流苏,行走时环佩玎珰,的确好看。 符鸣皱眉对着铜镜瞧了又瞧,按照他再俗气不过的直男审美,若是有类似的女子站在他面前,说不准他自己也会心动。 第25章 好看是好看,就是怎么说呢……不太像正经人家的衣裙。 “这还是我在天香楼练出来的手艺,保管你不会被任何人认出 。”完成妆面后,掌柜很是得意地抛下此句。 哦,原来是青楼里的装扮。 这时,萧怀远的小半张脸也出现在铜镜之中,在错位视角里仿佛正与符鸣面颊相贴。 萧怀远正色说道:“超出一百尺的传送需要时间,搜查的官兵马上就到,我们需要回到客房。” “假扮爱侣。” 第23章 如云轻纱在床榻上漫开,萧怀远半身撑起将符鸣圈在身下,与他半敞的光裸腰背间仅隔着一寸之遥。两人?无声维持着暧昧姿态,直到符鸣背上肌肉忽然绷紧。 符鸣以气?音悄声说:“他们来了。” 噔噔噔。 五六个官兵挤进这间窄小的客栈,脆弱的木地?板在重压下吱呀作响,总叫人?担心?是否下一秒便会坍塌。 为掩人?耳目,符鸣在来时特地?辗转了雍城东西南北多处地?点,并留下大量灵力痕迹。 但看样子?,他们是已搜得差不多了,才在天?亮之际排查至此。 客栈房门次第被撞开,官兵的粗吼声由远而近袭来。 “里面的人?都给我出来。” “都出来,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迎福客栈的隔音不大好,将头埋在被褥中的符鸣都能听见?隔壁房住客闹出的动静,先是夹杂着乡话的破口大骂,而后是桌椅坠地?的巨响,再然后就杳无声息良久,应当是被官兵以拳服人?了。 因此,轮到走廊深处萧怀远的房间时,这帮横行霸道惯了的大老粗举止更为粗暴。 只?见?整扇门都被一脚踹倒,砸起弥散全屋的积年尘埃。 扬尘之中,官兵扯着嗓子?大喝:“城主府查案,床上那两个,把头抬起来。” “不行……” 蕴着笑?意的低哑嗓音在屋内回?荡,猫挠似的惹得众人?莫名心?痒。 “喂,回?话,你们究竟有没有窝藏嫌犯。” 待烟尘散去,澄亮日光照入此屋,他们终于得以一窥二人?的真容。 格外高挑的美艳女子?侧躺于被中,乌鬓散乱,香肩半露。他的容貌被另一男子?的衣袖遮掩,只?露出小半精致的侧脸。 感应到众人?直勾勾的视线,他反倒拥上身后那人?的肩,连半个眼波都不稀得舍予旁人?,似是嗔怪地?笑?道: “你轻点。” 再看那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这人?本是浓眉深目的正派长相,却领口大敞,胸肌上布有好几处隐约抓痕。 此情此景真是令人?浮想联翩,不想也知是他们打断了二人?的好事,瞧那窟在腰上的粗壮手?臂,啧啧,说不准刚刚还在被翻红浪呢。 官兵本想出言调戏几句,却被一双漆黑如夜的瞳摄去心?神。 萧怀远启唇:“看够了吗,滚。” 也不知为何?,这几个强横官兵忽觉头昏脑涨。 晕眩之中,他们给两人?跪下磕了个响头,接着稀里糊涂地?拔腿就走,直到走出了三里地?他们才发觉有什么不对:他们方才是要干嘛来着? 床上,戏瘾大发的符鸣闷在被里狂笑?不止,连带着蝶翼般的肩胛骨都不住震颤。 他边笑?边嘚瑟:“啊哈哈哈哈哈,你看我装得像不像!” 萧怀远只?是将他散乱的鬓发拢至耳后:“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种神情。” 符鸣并未将萧怀远的警告之语放在心?上,他又不是修无情道的,装出意乱情迷的模样有何?不可? 这人?真是毫无假扮姑娘的自觉,他举着一本旧册子?,四仰八叉地?斜躺在床头,纱裙堆叠在腰侧,直将丰盈的大腿根都露了出来。 “还要多谢掌柜给的春宫图册啊。” 直男符鸣正孜孜不倦翻阅着掌柜好心?赠予的春宫图,他穿越前?忙着备考,穿越来此世后不是修炼便是被追杀,没有任何?成年人?应有的夜生活。 见?他如此放浪的姿态,萧怀远却没再出言提醒,只?在他快翻至龙阳篇时将春宫图册陡然抽走。 符鸣一怔,他还是首次在看这种图时被人?抓包,不得不与萧怀远大眼对小眼。 萧怀远怎么回?事,对徒弟的控制欲这么重。 长久望着萧怀远那双深邃的眼,符鸣感觉自己?的魂魄似要溺毙其?中,某种奇异的灵感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忽道: “你既有混淆记忆之法,怎的不直接用,非要这么大费周折地?……” …… “传送阵已备好了,但调走的官兵可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再回?来。我们需即刻动身,以免夜长梦多。” 符鸣的疑心?更重了,萧怀远这人?打小说话便少,也不爱在命令后面做过多解释,怎么他一问,就倒豆子?似的倒出这么多不相干的话。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他便与萧怀远忽然出现在了掌柜的房间里。 化神期的瞬发传送阵果真好用。 掌柜的房内依然阴森,放眼看去竟无半扇窗户,仿佛一具棺材。她领着符鸣二人?进入暗室,这暗室不过三尺来宽,害他们两个身量较高的男子只能背抵着背前?行,光裸的肌肤相贴,阵阵发烫。 她手?持白烛,在符鸣面前照了个来回,皱眉道。 “你怎么头发弄得如此凌乱……也罢,见?着外人?就说你是天?香楼出来的,明白了吗。” “我家大人?姓云,打听时报出我的名姓乌雪,旁的也不能多说,自己?机灵点。” 乌掌柜倒没对萧怀远交代什么,只?掏出枚刀片在自己?手?肘处的魔纹上划了一记,几滴血珠坠入地?面,血迹迅速蔓延成一个八卦图阵。 仆契法阵。 符鸣与萧怀远对视一眼,都认出了这传送阵的独特之处。照理说法阵唯有筑基期以上修士方能绘制与驱动,境界越高,神魂越强,用阵速度越快。 但若有神魂强度达化神期的强者以自身心?头血布下母阵,则他筑基期以下的仆役亦可以血驱动子?阵。 上古时期,在宗门还未成为主流之时,成群修士以家族形式延绵下来,培养儿?孙,广收仆役,多用仆契法阵换得仆役的忠心?。 如今大小宗门皆可传授大道,教人?修行,能做正儿?八经的名门弟子?,自然没人?愿去做家族的奴仆。 姬、姜、姒、嬴、妘、妫、姞、姚……符鸣调用他考前?突击的绝佳记忆力回?忆上古八族的姓氏,这个云姓,似乎与妘族有不浅的渊源啊。 符鸣屈指,在萧怀远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妘字,后者似是有些怕痒,指节略微蜷缩。 如此看来,这个所谓的云大人?应当是上古世家之后了。 他多年待在雍城鬼市是在经营什么? 这和他的任务又有什么关系。 符鸣戳了戳被他冷落已久的系统:“出来查下任务。” 系统泪流满面:“亲爱的宿主,我还以为您有了萧怀远就忘了您的居家旅行必备小助手?系统君呢,嘤嘤——” ……什么叫有了萧怀远忘了系统,这句的原话是什么来着,哦,有了媳妇忘了娘。 他忽地?在神识中将系统所在的破书扔上半空,萧怀远不是他媳妇,系统更不是他的娘。 虽然它不会有任何?痛感,但在空中自由飞翔的系统还是流出两根面条泪: “呜呜,已为您查询完毕。【鬼市谜云】任务归属于扶贫线,任务地?点是【雍城】,目前?已完成任务1保护目标人?物安全,任务2进入鬼市完成进度80%,请注意咱系统的宗旨为人?民服务哟亲。” 如他一般的魔修,像天?衍宗一样的正道,云大人?代表的上古圣族,陈长老背后的新贵世家。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云集之处,究竟与扶贫有哪门子?关系啊? 在传送阵运作的过程中,符鸣放空眼神暗自思索,方小泉和方小惠倒是属于贫困儿?童,刚才也没来得及问问掌柜,城主抓他们是要干什么,总不能真是为了驱逐非法移民吧。 上古传下来的法阵果然不稳定。 忽亮忽暗的光华流转,混乱狂躁的灵气?将他们推来挤去。在雍城折腾了一天?有余,没想到最后折在一个小小传送阵上,符鸣踉跄着踏出阵法。 他好想吐。 萧怀远趁机悄然抓握住他骨骼分明的细瘦手?腕,仿佛只?是要助他稳定身形似的。 他见?符鸣被胭脂扫过的眼尾殷红,不由得回?想起前?阵子?在掌门峰贴身照顾师兄时瞥见?的艳丽模样——若那样的日子?再长些该有多好。 经过一段时日的摸索,他也试探出了符鸣的底线。他虽有小兽一般灵敏的直觉,却半点不通男人?之间的情事,无论多亲密的举动,都可以推至假扮爱侣这件事上。 第26章 师兄从不知晓他的心?意,没想到今日这竟成为了件好事。 萧怀远微不可查地?笑?了一声。 符鸣寻了处墙壁倚着,他以手?掩面,不断干呕。 呕…… 他记得前?世他不晕飞机不晕高铁不晕汽车,怎么到了修真界还晕起传送阵来了! 忽然,他的左手?被萧怀远一拽,整个人?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怀中。 萎靡的符鸣轻声发问:“怎么了。” 萧怀远向他使了个眼色,符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他近来实?在倒霉,那个姓顾的城主府公子?怎么也跑到鬼市来了。 如今正是白日,鬼市楼阁的门扉大多都掩着,檐角上的宫灯也未亮。在街上晃悠的闲杂人?等本就不多,符鸣还身着一身鲜妍的绯红纱衣,可谓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喂,那边那个天?香楼的小娘子?,顾公子?叫你过来。” 说来也是熟人?,这不是那天?知春酒家楼下的马夫吗。 算了,先找个开门的店钻进去躲躲。 符鸣将块头更大的萧怀远拉到身前?挡视线,实?则快步逃窜。他正想着溜进当铺,却被一把金玉折扇拦住去路。 顾公子?一瞥见?符鸣的容貌,便轻浮地?尖声叫道。 “原来是你!” 掌柜诓我,说好的任何?人?都认不出呢。 第24章 顾公子:“你就?是——” 符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顾公子:“——天香楼的蔻香姑娘吧!” 符鸣的心又掉了回去。 他还以为自己?天衣无缝的伪装露馅了,感情这只是某种模式化的撩妹话术吗。 真?想把这个姓顾的家伙痛扁一顿啊,不过他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现在还揍不得。符鸣微笑,算是默认了这个新身份。 见符鸣不语,顾公子摇着扇便要贴近,却被一堵高?大人墙不着痕迹地挤进中间,将他与美人间隔开来。 顾公子极其不满地抬头骂道:“你这人没长眼吗?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敢得罪我,你别?想在雍城混了。” “哦,你是谁?” 萧怀远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说话时还挽了挽袖口,不经意露出天衍宗那极具特色的金边螭龙纹。 原来是天衍宗之?人,顾公子的声势顿时弱了下?来。每逢鬼市将开,一些大人物现身城内也是常有的事,他这两天因大费周章找人已被他爹数落了一顿,要再得罪什么道门老?祖天潢贵胄,恐怕连他的老?底都要被他爹掀了去。 可是吧,要拱手让出好不容易看对眼的美人,他又实在不甘心,只好又寻了个说辞。 “兄台,你这就?不对了吧,凡事要讲究先来后到,你怎能强行挤入我们之?间的情谊呢。” “你说谁先到?” 萧怀远将他与符鸣交握的手拉至身前,符鸣一个不留神便被拽得身形不稳,发髻上的珠翠步摇晃得叮啷作响。 他还想着借顾公子的口打?探鬼市消息,萧怀远怎么争风吃醋起来了,他有些懵。 “咳,外头风大,要不我们,进去再说?” 这间当铺从外头看是门庭冷落,进去后竟还有零零散散几号人待在里头。 透过屏风间隙看去,高?居柜台之?上的当铺伙计啪啪打?着算盘,又与面前衣带补丁的几人争执。 “你这几床破袄子有什么可当的,看不懂墙上的字吗,这儿只收仙家之?物。” 对面那几人说:“家中小儿重病,我们也是没办法……您通融通融,多少给我们当点吧。” “我们这也不是开善堂的,我看啊,你还不如把你那赔钱儿子送去云大人那儿,兴许还能挣点回来呢,哈哈。” 又是云大人。 符鸣侧耳听了会,发觉这个所谓的云大人的出现场景真?是宽泛,请柬上有他,客栈掌柜口中有他,当铺伙计也提到了他。 “哎,你认识云大人么?” 符鸣偏头询问顾公子,眼尾一抹薄红更?衬得他眼波流转。 “那是自然,以云大人的医术,寻常人想认识自然不可能,但我不一样。” 顾公子显然是把符鸣的神态理?解为了暗送秋波,他颇为欣喜地接近,企图从萧怀远的侧后方绕过去。 “我可以把美人你引荐给他,只要你愿与我共……” “共什么?”萧怀远的监视如影随形,发现有人偷渡的瞬间,他狠狠踩了那人一脚。 嗷! 顾公子暗自呼痛,却又不能当面发作:“……就?是共同散散步,我们往这边走。” 一扭头,又见符鸣与萧怀远卿卿我我,丝毫不介意搂在他腰际的手不说,还踮脚凑前去和他说小话 可恶啊,天衍宗弟子就?这么金贵吗。 其实,符鸣并没有如他设想那般在与萧怀远调情,恰恰相反,他们聚在一块是在聊一些严肃话题。 符鸣:“现在搭上了顾公子这条线,你待会要以什么身份去见云大人?” 萧怀远:“陈长老?的弟子。” “也是,我们本就?是来追查陈长老?一事的,你也怀疑乌金矿魔界裂隙的事情与云大人有关?” 符鸣戳了戳萧怀远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虽是为了做戏,但也怪痒的。 “炼器峰之?人不上战场,远离边境,怎会知晓魔气?能激发矿晶生长,幕后大概率有主使。”萧怀远被符鸣的小动作逗笑,他唇角微弯,但并未松手。 符鸣:“不知那个云大人是否得知了陈长老?身死的消息。” “那他更?需要再联系上天衍宗的人。”萧怀远缓慢说道。 云大人不该害怕事情败露么,怎还会主动接触。符鸣还未想通其中的逻辑,他拧眉思索了好一会,最?终放弃。 这便是萧怀远与他的不同之?处了。若论起战力,三?个萧怀远摞在一块也打不过全盛时期的符鸣。但论起权术与心计,一个萧怀远就能把符鸣玩得死去活来。 果然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的师兄都不太懂得人心险恶。萧怀远那只不太安分的手上移,将符鸣垂在他胸前的,略有些卷翘的乌发捻平。 我去,这对狗男女就差把下面贴过去了。顾公子旁观他俩打?情骂俏忍了一路,恨得牙痒痒。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将手下?支走,尽职尽责地带他们打开玄关后的暗门,仿佛真?是个主动带路的热心人士。 实际上,他正在盘算着从云大人那搞点药来收拾他们。 他要给符鸣下?迷情药,给萧怀远下?泻药,最?后让符鸣不得不跪着来求他,哈哈哈哈哈。 三?人心中各怀鬼胎,连带着他们的脚步声也乱七八糟,暗道中悬挂的油灯应声而亮,足以照明的暖光一直蔓延至远处。 符鸣借着光亮观察周边环境,这暗道渐入地底,架构与太玄山矿洞如出一辙,看得出是同一人的手笔。 “这鲛油灯也是云大人制成的,据说是参照了上古的典籍,有风便能亮。”顾公子边走边介绍,似乎和云大人很是熟稔。 原来还是个发明家。 符鸣敷衍地附和一声,转头又与萧怀远咬耳朵去了。 他在神识里问萧怀远话:“你有感受到云大人神识的痕迹吗。” 萧怀远答道:“并未发现,雍城似乎只有山顶云山寺的住持与城主是元婴期,其余的最?高?不过金丹。” 奇了怪了,以萧怀远的神识强度居然发现不了,难不成这个人的修为远超化神期? 那问题就?大了,他的主身现在轻易动不得,一出来恐怕就?要被天劫追着劈,不过有萧怀远在,跑大抵还是能跑掉的。 暗道曲折蜿蜒如蛛网,他们弯弯绕绕不知转了多久。推开一扇门后,忽然一线天光泄下?,眼前豁然开朗。 “到了。” 符鸣仰头瞭望一圈,山中竟有如此大的空洞,岩壁上修有重楼飞宇,皆以栈道相连,幢幢人影穿梭其中,脸上都覆着白色面具。 “要见云大人需先入鬼市,不过呢,当务之?急是得弄个面具来。”顾公子的口吻出奇地欢快,听着便不安好心。“看到那座小庙没有,进去后有人会告诉你怎么做的,我先去会见云大人了。” 见他掏出面具转身欲溜,符鸣连忙将他叫住。“那我们要如何才能见到他。” “事成后去最?高?那间楼找我,等你哟小美人。” 荡漾的语调与人影一同消失在风中。 “喂,这就?走了?”他还不知那个云大人长什么样呢,符鸣这么想着,却被一股大力拽进庙里。 萧怀远的语气?不善,措辞中尽是吃味。“你难道还想与他多待很久么。” “是啊,他又打?不过我,多呆会多套些话不行吗?” 符鸣一句话将萧怀远呛了回去,而后便看见他脸上由白转青的罕见面色。 第27章 哦豁,玩脱了,爱惜自己?身家性命的符鸣决定?顺毛撸一会。 “别?气?了师尊,我们先去做个面具成不。” 顾公子所说的庙是座麻雀大小的破庙,陈设平平无奇,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应当就?是佛像前那坛蓄了水的香灰池了。 灰白香灰沉在池底,结成一层厚且硬的污垢。 一个和尚合掌迎上前:“南无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可是来上香的?” 符鸣从善如流:“正是如此。” 他与萧怀远各取了三?支香,点燃后跪在佛像前拜三?拜。这时符鸣没来由地心跳一滞,他有些不安,但不知是为何。 这塑金佛像与他前世在寺庙中所见的大差不差,只是那双本应慈悲的低垂之?眼被阴影笼罩,显得鬼气?森森。 佛香焚烧后生出紫气?氤氲,符鸣将顶端燃尽的佛香插入焚香炉,指甲盖大小的香灰折断,跌入香灰池中。 正在此时,他脑后一重,忽地被一双粗粝的手按进水里。 咕……咕。 串串气?泡在浑浊池水中升起。 符鸣难以呼吸。 不是因为水,照理?说,像他这样筑基期的修士,哪怕在水中呆半个时辰也不会窒息。 是因为沉底的香灰扼住了他的口鼻,更?糟糕的是,属于他人的情绪向他席卷而来。 一张严丝合缝的面具正在形成。 痛苦,愤恨,失望,怀疑,种种苦悲心绪挤入他的脑海。孩童的恸哭离他愈来愈近,愈来愈响。 哭声属于很多孩童,他分辨不清到底有多少,但是其中最?响亮的那个非常耳熟。 “呜呜,乌姨,为什么要丢掉我们。” 方小惠的声音。 系统也在此时发来警报:“警告!警告!保护目标人物安全任务将要失败!” 忽然,头上压力霎时消失,他被某人捞出水面,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符鸣奋力睁开眼,抓住萧怀远的领口,艰难说道。 “咳咳……方小惠他们,出事了。” 第25章 符鸣一摘下面具,悲切的哭声便离他远去,但他依然心悸不休。 他那时见兄妹俩与掌柜的相熟,想着她再如何狠心应当也不至于对如此幼小的孩童下手。 是他大意?了。 “你?方才是遇上什么了?” 萧怀远将手按在符鸣肩上,后者?的脊背挺得笔直,手指也下意?识挪到剑柄之上。按照萧怀远对他的了解,这?是一种极度警觉的姿态。 迅速从萧怀远怀中站起的符鸣只是一摆手。 “出去再说?。” 恰在此时,寺中唯一的和尚凑到他们跟前,递出化缘用的空碗:“施主,按照寺里的规矩,二位需得交些香火钱,两百上品灵石。” 抢钱吧,哪个冤大头会给这?么多。 符鸣如此想着,却见两张一百灵石面值的银票悠悠飘入碗中,萧怀远大方地?结了账。 还真有。 老和尚满脸堆笑?,双掌合十?:“若施主听?到妄语,不必理会,那不过是附近的孤魂野鬼,不出一晚便会消散。” 老和尚说?的话仿佛一语成谶,符鸣再戴回面具后,耳畔哭声忽地?变得似有似无,在一声惊叫后,彻底归于宁静。 他只依稀听?见方小惠留下的最后一句:“你?们要把我卖到哪里去……” 卖?她难道是在鬼市中被人牙子卖出去了,可像她这?样瘦弱的孤女遍地?皆是,半魔也向来被世人嫌恶,有什么可买卖的。 符鸣眉头一皱,当即运起轻功,拉着萧怀远往鬼市高?处飞去。 绯色轻纱在人潮中飘游,入夜后盏盏宫灯亮起,映出翩若惊鸿的两道身影,引得行路之人频频注目。 他们二人的步伐轻灵,动向却颇为诡异,将露天支起的小摊逛了个遍,又粗略扫了一眼便离去。 “卖法衣的,不是这?里,把天阶火系防御法衣设计成肚兜样式究竟有什么意?义?” “卖丹药的,不是这?里,摊主为何要主动向我推销这?款舌尖一含便能汁水淋漓的合欢散?” “卖灵矿的,总算是正?经?灵矿了,喂,这?块千年的乌金矿结晶是从你?们天衍宗那偷偷运出来的吧。” …… 为防隔墙有耳,符鸣与萧怀远只在神识内来回传声。 虽也将鬼市转了整整两遍,但他们并未发现?什么贩卖活物的踪迹,想来也是,活人的哭叫怎么可能轻易被掩去。那么剩下的唯有岩壁上耸立的楼宇还未查过了。 萧怀远:“知你?心急,但我们还需小心行事,来到这?里后我未察觉到任何人的灵力波动。” 久经?战事的符鸣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是这?副面具的奇异之处。” 放眼望去,鬼市中人个个脸覆灰白?面具,望之真如横死的厉鬼一般。他方才也暗自清点了一番,集市上贩售的魔界物产甚多,其中便有魔渊才出产的婴骸果与人头矿,此地?必定藏着高?阶魔修,可他半点魔气都感受不到。 平常的香灰哪有这?般功效,大概又是热爱发明的云大人捣鼓出的东西,对付起来恐怕更为棘手。 星点暖光一直延展至悬崖之顶,晚风将灯笼吹得摇晃不止,仿佛一条游动的长蛇。 符鸣沿栈道拾阶而上,尾随其后的萧怀远替他轻轻提起裙摆。 越往高?处走,人流越稀疏,空中弥散的奢靡之气愈来愈浓,香风阵阵,轻笑?如铃,可落在符鸣耳朵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呜呜……” 陌生的笑?声与哭声交错响起,他已分不清这?是风在幽谷空洞中的回响,还是低声的恸哭。 符鸣又摸上了剑,他很烦躁。 拍卖行的杂声最多,而另一处有侍卫看守的阁楼杂声最响。 听?符鸣简述潜入拍卖行的计划后,一路上任劳任怨,几乎成为他小厮的萧怀远忽然发问:“你?为何对那兄妹二人如此在意??” 符鸣那张口脂蹭掉大半的唇张张合合,犹豫许久都未能想出个合适的说?辞。 是啊,他为何要这?么上心,说?来说?去不都只是系统强加与他的任务吗。 或许他体内住着的还是现?代人的魂魄,见不得弱小的幼童受苦? 堕魔前他倒还有这?样不自量力的善心,可那之后呢,可曾有什么人还念着他的好? “没有在意?,我怀疑雍城大肆抓捕低阶魔修是另有目的,他们不过只是我们追查的突破口。”符鸣漫不经?心地?玩弄那把萧怀远赠予的剑,抽出又放回,造出金石碰撞的清脆声响。 但在萧怀远这?样的人精看来,这?等?理由显然太过牵强。更何况符鸣的心情一向都是直白?地?写在脸上,藏也藏不住。 师兄,你为何总要为那些不值得之人付出心神,又为何不能只看着我一人…… 他的面色又阴沉下来,只是在昏暗夜色中无人知晓。 “既然不能强行突入小楼,那便唯有拍卖行可去了,陈长老的请柬或许能帮我们二人混进去。” 符鸣对自己的灵魂与□□被某人惦记的事情浑然不觉,仍在滔滔不绝地?讲他的作战计划。 这?时,一缕暖黄光晕映在符鸣的面颊上,将他头上那堆黄铜打造的违章建筑照得闪闪发亮。 光线那头,几位有说?有笑?的女子提着灯笼款款走来,并未覆面。 但凡没有瞎了眼,都能看出她们身上的绯红罗裙与符鸣所穿的正?是同款。 原来这?身衣裳还是天香楼的制服。 等?等?,倘若她们之间的同事关系十?分融洽,岂不是会认出自己是个冒牌货? 那就有点太尴尬了。 现?在也来不及掘个洞钻进去了,眼见那几位绯衣女子向他们持续接近,符鸣当即将萧怀远一把揽过,扯着他压在栏杆之上,装作凭栏望月的模样。 萧怀远提醒道:“你?望的那处什么也没有。” 符鸣有些恼怒:“别在意?这?些细节,就是挡一挡。” “我们非去不可吗?” “……听?说?云大人今日会出现?在拍卖行。” “唉,要是他能选中我那该有多好,现?在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符鸣侧耳聚精会神地?听?着,直到一盏花灯从侧边伸到他跟前一照。 温柔女声低声道:“是哪位姐妹躲在这?里?” 这?人行动杳无声息,真是和鬼没什么分别。符鸣的身形僵住了,而后缓慢转身。 他的面容苍白?艳丽,却莫名透出一股不服输的英气。 叫住符鸣的女子惊得手腕急颤,那盏花灯扑通掉到地?上,而后骨碌碌滚下悬崖。 “蔻香,你?还活着?” …… 这?便是符鸣再度与萧怀远分别的契机了。 第28章 陈长老的请柬仅有一份,恰巧他可以?混在天香楼的女子当中,伺机潜入拍卖行幕后。如此一来,萧怀远在明他在暗,便是与所谓的云大人谈不拢,他也能自行解救小妹。 拍卖行后台,符鸣坐在铜镜前,静待将他认作蔻香的女子替他修整妆容,这?人的手法与乌掌柜倒是挺像的,不愧是出自同一家工作单位。 “宋姐,我们待会需做什么。” “哦,忘了你?从前不爱掺和这?种事。说?来也没什么,不过是给厢房客人指引方向,斟茶送水,或是运送些拍卖之物。” 说?着,宋姐执笔在他眉心花钿上勾画了几笔,一撇一勾,活脱脱就是一条咬尾螣蛇。 “最紧要的,是讨云大人开?心,去吧。” 外头正?是初冬时节,屋内暖炉烧得极旺,烘得符鸣面上泛红,也在他心底点燃漫山大火。 ——宋姐所画图案竟然与他主身的魔纹长得一模一样。 宋姐一推,符鸣便一头栽进美女如云的队伍之中,身为美丽的观赏物,她们没有遮掩面目的资格,只能长久以?笑?面侍人。 宋姐:“给贵客指路。” 符鸣与萧怀远眉来眼去,套出其厢房雅号,在旁的宋姐看得嘴角一抽。 宋姐:“给贵客斟茶。” 符鸣以?灵巧身法避开?咸猪手三只,并以?热茶泼烫之,惨遭宋姐当众批评。 宋姐:“这?批傀儡是会上要拍卖的,虽不贵重,但也要仔细。” 符鸣这?回倒是老实多了,见他不再作妖,宋姐暗自顺了口气。 他一路垂头,只盯着自己的绣花鞋面,看似乖顺,实则…… “出门左转,向前四十?尺后右转,开?门向下,右转后开?第二扇门再向下,画好地?图了吗系统?要三维立体的,再加个自动导航系统计算最优路径。” 系统泪流成河:“宿主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符鸣:“这?个任务完成后,之前支线奖励的功绩值全部转给你?。” 系统:“好的亲,爱你?哟亲。” 嘭,最后一道玄铁铸成的门豁然洞开?,刺鼻的腥臭气随之喷涌出,宋姐提灯上前,照出散不去的漆黑浓雾。 “这?里是次一些的傀儡,你?们去,把他们都搬出来。”宋姐捏着鼻子使唤她们。 符鸣抢先上前,他借微弱灯光一通摸索,终于在边角处发现?昏迷的方小惠。 半天不见,这?孩子更瘦弱了,骨头上挂着一层薄薄的皮,上头堆挤着密密麻麻的乌黑纹路。 看起来有些眼熟。 天字十?七号房。 萧怀远安坐在陈长老的席位上,掐指缓慢算了一卦。 天机晦暗不明。 笃笃。 房门外传来突兀的敲门声。 萧怀远置之不理,毕竟符鸣不会在这?种地?方还敲门,他会直接进。 果然,来者?不是他。 两道人影直接传送而入,躲在后面那人他认得,是雍城城主不成器的儿子。 另一人面带灰白?面具,头发斑白?,身量不高?,修为不知,背手在身后俯视着萧怀远。 萧怀远站起,仗着身高?优势压那人一头:“你?就是云大人。” 云大人颔首:“不错,是我,我等?你?们已经?很久了,萧宗主。” 什么宗主,什么萧,天衍宗那个?喊来云大人为他撑腰的顾公子顿时目瞪口呆。 云大人见这?间厢房再无旁人,问道:“他在哪?” 第26章 这个他字,指的是符鸣? 萧怀远久久未有回应,符鸣在雍城弄出的动静太大,早处于监控之下也不足为奇。但符鸣如今明面上的身份不过是他的弟子,这话便很?是耐人寻味了。 烟云舒卷,檀香缭绕。 厢房香炉中?焚的都是千年沉香,比天衍宗内许多长老的用度都要奢侈得多。 若是符鸣和徐岩在此,大约也会?琢磨如何将炉内那些未烧尽的沉香收入芥子囊中?——以天衍宗弟子的月例,十年年都未必买得起一块,便是以长老月例也需攒过三年有余。 鬼市藏富其中?,敛财甚巨,却?从?未被捅到明面上。雍城城主与陈长老虽有权势,却?远不足以庇护正道魔道皆有的地下生意,鬼市之主必有仙盟中?人为其作保,恐怕地位还?不低,会?是谁? 仙盟本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萧怀远眼前霎时闪过许多人的身影。 云大人忽而拂袖,挥袍坐至一旁的太师椅上。 “呵呵,是老夫唐突了,萧宗主执掌天下第一宗,自然?没有向我这乡野村夫交代什么的道理。” 萧怀远瞥见?他面上所覆的灰白面具,在灯下似有暗纹一晃而过,与萧怀远他们在破寺所制的面具有着细微差别。 他同样坐回椅上:“你有什么想要的,不妨直说。” 云大人粗笑两声,说道:“拍卖会?也要开始了,萧宗主且与我一同看?吧。” 顾公子实在不知这两位是在打什么机锋,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跟门神?似的在旁边干站着。 他袖中?暗层里还?揣着几份迷情散与泻药,如今美人不见?踪影,他总不能给?天衍宗宗主下泻药吧? 这是云大人改良过的好?东西,无色无味,触之即中?,三个时辰内逐渐生效,什么解毒药剂来?了都不管用。 倘若放着不用,这几撮药粉翌日便会?化成一滩废水,怪可惜的。 怎么办呢。 “顾小友,劳烦你替我们斟杯茶来?。” 什么东西,叫天香楼侍女来?不成吗,非得使唤他。顾公子骂骂咧咧地滚出去了。 厢房外设有水幕一般的结界,买家?不必暴露自身行踪,又可将拍卖台之物收归眼底,一览无余。 灯光乍亮,台上所系的绸缎帷幕徐徐拉开,恍若一出大戏开场。 萧怀远本对拍卖品不大上心,草草扫过几件拍品后却?不由得眉头紧皱。 第一件拍品便是日华宫的秘传功法《凰天诀》,日华宫被灭门后宝库失窃,三部天阶功法自那后不知所踪。《凰天诀》虽对火系灵根修士而言是上佳功法,但在其他修士当中?声名不显,云大人此刻突兀将其放在首位,大约是话里有话。 果然?,这人顺势将话头引到了符鸣身上:“听闻符鸣夺得魔尊之位后,萧宗主不得不与他订下心魔誓以避战事。的确,化神?期之上每隔一个小境界有如天堑,自然?奈他不何。” 萧怀远不动声色:“那与你又有何干系?” 云大人屈指轻敲自己?的面具,仿佛那层香灰做成的东西已经成了他的面皮似的。 “老夫侥幸炼就一炉阴阳造化丹,可在一日之内强提一个大境界,也不会?被天劫所扰。若萧宗主愿与老夫合作,老夫可予你三枚,还?拱手让出鬼市一成利,如何?” 他说得动人,不料萧怀远却?未回头看?他,只一昧盯着拍卖台。 《凰天诀》已被高价拍下,他推测买主应当是与日华宫交好?的清月宫之人。第二件拍品被装于木箱之中?,由四位身着绯红罗裙的侍女抬出,其中?一人身形稍显高挑,宛如鹤立鸡群。 ——是符鸣。 云大人见?他看?得目不转睛,复又补了句:“萧宗主要是喜欢,也可任挑两件带走。” 厢房外,拍卖师将木箱顶上裹着的红绸一掀,只见?浓雾将流,缓缓现出一个乌木木偶般的女童来?。 “今日这第二件拍品啊,是由纯阴之体炼制的魔傀。”拍卖师笑颜如花,高举木箱转了一圈,将周身皮肤不似活人的方小惠展示给?厢房众人。“想必诸位都听说过,魔傀只能以尸骨炼就,魔傀助力取决于尸骨生前修为。” “要找寻元婴化神?修士的尸身谈何容易,但今儿?个的魔傀可不同,这是以活人幼童炼制的,可随着主人的修为而增进己?身。” 拍卖师一拍手,符鸣便垂着脑袋大踏步走上前,从?腋下将方小惠抱起。 萧怀远望着低头装鹌鹑的符鸣,只觉分外有趣,但他面色不改,平静说道:“我曾路遇一对兄妹,幼妹正在此处,长兄不知所踪,可否将他们二人一并交予我?” 云大人错愕一瞬,而后连连摆手,哈哈大笑。“那可不行。” “云大人,萧宗主,你们的茶来?了。”顾公子的沉闷嗓音自门外响起,倘若仔细观察,则会?发现他的手腕偶有抽动。 是的,他终于鼓起勇气干了件大事,他往萧宗主的那杯茶水里掺了泻药——三个时辰才发作,那时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拿他咋样。 厢房之门洞开,顾公子踱步而入,三步,两步,仅剩一步。 顾公子将那杯加料特?制明前龙井悄然?放至桌上。 哗啦,顾公子忽然?被滚烫茶水泼了满脸,他的脑内又重复起云大人的嘱咐,无色无味,无药……可解。 第29章 他的手,为何突然?不听他使唤了?! 眼见?这个猥琐好?色之徒捉着自己?的手腕尖叫,并?以有碍观瞻为由将他扔出门外后,萧怀远心中?芥蒂终于散去。 对师兄心怀不轨的人,都会?被他一一铲除。 拍卖厅中?,拍卖师仍在滔滔不绝地介绍这一独家?秘宝的诸多妙用,除却?杀人越货,劫舍放火,魔傀的骸骨还?可用来?培育仙草,催生灵矿,可谓是好?处多多。 热情似火的推销话语下,场内竞拍之势高涨。 “地字十号房,十万灵石。” “天字三号房,一百万灵石。” “天字八号房,一百五十万灵石……还?有要加价的吗?” “天字九号房,两百万灵石,两百万一次,两百万两次。” “天字有一号房,三百万灵石,痛快。” …… 欲望在这座不见?天日的鬼市中?涌动,千百盏鲛油灯缀在穹顶,幽幽如狼群之眼,时刻注视着锁链加身的猎物。 方小惠不懂这些,她只觉得身上好?烫,肚里好?饿。 但又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往她身体里倒入一些凉丝丝的水,好?让她不至于被这毫无道理的烈火烤干。 符鸣正在用灵力耐心替她梳理经脉,这法子与前段时日萧怀远救他时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那时是外力侵入,又有修为傍身,虽伤势畸重却?还?有救。方小惠的情况则要复杂得多,她本是半魔之体,体内经脉生来?就有魔气附着,在药物的多年调养下,狂躁魔气收敛成膜,达成脆弱而诡异的平衡。 但她从?前所吃的药物,既是压抑入魔,也是将魔气层层压实,一被有心之人引爆便一发不可收拾。 看?样子是只能做魔修了,事成后还?是带她和他哥回魔界再入魔吧,正好?他也渡劫完了,符鸣如此想着。 “八百万灵石,成交!恭喜天字八号房拍得这一稀世魔傀。” 经由不知多少轮的角逐,拍卖终是一锤定音。 只听得一声清脆铃响,拍卖师扭头指挥符鸣将方小惠搬回幕后,这倒也不是她们多信得来?符鸣,实在是在其余人手中?这妮子哭叫得太厉害,唯有在符鸣手上才能安静下来?,总归是没在拍卖时丢人现眼。 她暗自松了口气,可铃声余音仍在,场内便响起尖细而高昂的呼痛声,波涛般一声高过一声。 “啊啊,好?痛!” “哥哥……妈妈,你们在哪里……” 强光聚拢处,方小惠忽然?睁眼。她乌黑如葡萄的瞳仁已将眼白全部占去,乍一看?好?似被剜去双目的空洞眼眶,她仰头尖啸,道道直击神?魂的冲击波在高楼中?回荡。 我的小祖宗,怎么在这个时候入魔! 不过,这也是个不错的突围机会?,因过于倒霉而格外善于苦中?作乐的符鸣转念一想。 众目睽睽之下,他轻车熟路地捞起方小惠跑路。一袭绯色薄纱于障碍物中?上下翻飞,好?似一尾轻灵的入水锦鲤。 他时而抄近路,时而特?意绕远,时而忽然?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追兵撞头,在系统亲手所制的地图指引下,可谓是分外轻松。 符鸣还?有另一个重大发现,他发觉输送灵气方小惠便安静,停止输送时方小惠便尖叫,直将这孩子当成某种超声波武器来?使用。 偏生这人没有任何道德负罪感,还?对意识不清的方小惠如是说:孩子真棒,等你去魔宫后,必然?会?成为我麾下一员大将! 此刻,另外一人的嘴角也要咧到天上去了,那便是还?剩一包迷情散没派上用场的顾公子。 也是恰巧,他被扔出去后脸面无光四处乱逛,正正好?就撞上了迎面跑来?的符鸣。 符鸣见?此笑得尤为狡诈的老熟人,还?想着卡个三尺的距离跳至另一头绕绕路,没曾想,这人根本不是冲着堵他来?的! 一包轻盈粉末在空中?化开,符鸣将方小惠护在身后,不慎狠吸一大口,他边咳嗽边往嘴里扔解毒丹。 “咳,你这是什么东西!” 顾公子神?秘一笑:“春药。” 第27章 符鸣挥拳把顾公子的脑袋打至墙上,将砖墙砸出一个蛛网般放射的大?坑。 他?想这么干已经很久了。 下春药作为龙傲天文学里经久不衰的传统套路,符鸣当然也是听说过的。 但哪有春药往男主身上下的,这不是欠揍吗? 顾公子半张脸鲜血迸流,挨了几拳后他?忽然醍醐灌顶,嘴唇歪斜而嗫嚅道。 “你不是蔻香,你是……迎春酒楼那?个……” 符鸣讶异:“你竟然才看出来?” 他?这个身形怎么看都跟寻常女子完全不搭边吧,这人果然对那?位名叫蔻香的女子并不上心,只是贪图她的美色罢了。 正说着,符鸣拳头一抬,又专往他?下巴鼻梁攻去,将他?打得面上如开了杂酱铺般青紫一片,登时便昏了过去。 符鸣也没太?将这春药放在心上。 一来他?也及时屏气了,二来他?服用的解毒丹可是天衍宗各长?老那?薅来的好东西,区区小毒应当不在话下。 头顶天花忽而震颤,一听便知是追兵将至。 这时拥有丰富被?追杀经验的符鸣故技重施,将外衫脱下扔在昏迷的顾公子身上,自己则拎起方小惠扭头向楼下跑去。 这座拍卖行,从外侧看不过是幢三层朱楼,内里却大?有乾坤。地下数层深入岩壁,穿行其中?,总让他?觉着已坠入十八层地狱。 事实上,大?约也的确是地狱。所到之?处,高亢悲切的嚎叫不断。 所谓的拍卖品中?,男女老幼皆有,大?多?缺胳膊少腿,还不乏改造后长?得奇形怪状的妖兽。 他?五感极其灵敏,一晃眼便看到几个身躯化骨,但还存着口气的魔修在污秽地面上爬动,形态与那?时他?在矿洞所见的骸骨相差无几,当真是令他?恶寒。 符鸣轻啧一声。 他?向来看不惯这些搞乱七八糟实验的家伙,要?杀便杀,还非要?如此折磨。 他?砍瓜切菜一般持剑劈门,也顺手将关押拍卖品的锁链镣铐尽数斩断。 沉重玄铁门纷纷洞开,重获自由的人与兽们向着上方的一线光明鱼贯而出。 符鸣身后黑影攒动,唯有他?一人逆流而下,向更深处探去。 大?约放走了十批拍卖品后,符鸣终于抵达最深一层。 成堆蝙蝠惊起飞远,牢笼中?已是空空如也,干涸的大?滩污血中?生出丛丛蘑菇,看得出闲置已久。 嗯?他?总觉得这场景有几分?熟悉,究竟在哪见过? 这时,变形为立体地图的系统忽然跳出,打断符鸣的思绪。 “滴滴宿主,任务三【捣毁鬼市】已触发?,此次任务涉及人数众多?,请注意尽量保护凡人安全哦——咿呀!” 听到系统的刁钻要?求,符鸣分?外无语,顺手便将这本净给他?添乱的破书拍扁:“这里人人都戴面具,我怎么知道他?们谁有没有修为。” 系统书页上的图案闪了闪。“那?就……就保护不戴面具的人嘛。” 不戴面具之?人,那?便唯有天香楼的侍女们了,先出去再说。 岩洞上方,撕咬缠斗的巨响正向此处逼近,岩壁隐隐有土石抖落,符鸣却并不急。 他?伸出两?指比划,在心底里暗自算了每层的挑高,这层出去应当就是栈道之?底。 磅礴气劲汇聚于剑尖,玄刃凝气,向岩壁最薄弱一点刺去。 砰! 岩壁被?轰出个半人高的大?洞,接着隆隆的土石崩裂声接连而出,坍塌之?势连绵不绝。 ——以符鸣如今的灵力储备,自然是不能够造出这样大?的动静的,因?此,他?又叠了三张爆破符。 栈道所悬的灯笼在气浪中?摇晃不止,二三十道影影绰绰的绯衣人影在栈道中?奔走逃离。 像她们这般手无寸铁的凡人,哪怕是被?炼气期修士的争斗波及,都可能性?命不保。 忽然,她们瞥见突兀站在岩洞中?的符鸣。 眼见衣衫不整的同僚流离在外,似乎很是茫然的模样,一个活泼的姑娘拉长?嗓音喊道:“姐妹,你怎么在这里,快和我们一起跑吧!” 符鸣听到了,但他?没有反应过来这声姐妹是在呼唤自己,只略显呆滞地歪了歪头。 他?自认自己的肉身强度能硬扛爆破,便着重将结界布在了方小惠的身边,但他?忘了一点。 那?便是,他?这身衣裳还是很脆弱的。 如今他?的抹胸罗裙被?撕裂得只剩破布几根,将将遮住要?害,稍微一动便露出大?片的臂膀大?腿。 好在他?的分身是尚未长成的少年身形,雌雄莫辨的,看起来也不大?违和。 第30章 符鸣很快找到冲淡尴尬的新话题:“是天香楼的姑娘们吗,我送你们出去。” 奇怪,这人说话怎么牛头不搭马嘴的。 天香楼侍女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桃色传闻,听说一些有见不得人癖好的贵客最爱找白净孤僻的小姑娘,而后大肆凌虐,该不会…… 正神游着,她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如羽毛般飘了起来。 不单是她,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年长?大姐也惊叫出声:“蔻香,是你回来了吗?” 符鸣没有否认,只是一昧赶路。 “听说云大?人能让我们这些没有灵根的人也能修行,原来是真的啊,你如今变得好厉害。” 大?姐的语气中?满是掩不住的希冀。 符鸣依旧没有回应,脚下掠过千万重罗帐。 被?他?隔空拖拽着的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谈到阴晴不定又仿佛无所不能的云大?人,又说起幼年失孤却倔强无比的蔻香。 “到了。” 越过那?座给他?留下不愉快回忆的破庙,就回到了地道的出口,符鸣把她们统统塞进去,终于松了口气。 他?和那?个名唤蔻香的姑娘样貌相仿,经历上竟然也有些相像。 死后转生到此界时,他?托生于一户农家之?中?,虽不富裕,但也说得上幸福美满,不料没过多?久便遭了难。那?日他?拾柴归来,整村便烧起漫天大?火,烧了十天十夜,什么也不剩。 那?时究竟是几岁呢,他?也记不清了。 也罢,还是回去将任务做完吧。 符鸣正欲御剑折返,忽闻一声拔剑出鞘的嗡鸣,他?下意识向旁一躲,堪堪避过。 噔噔蹬蹬,符鸣果断下蹲,七八把刀枪剑戟几乎在同时向他?招呼而来,狠狠扎入他?背后的岩壁,极尽默契。 方才他?就有点怀疑了,此处行人不少,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被?控制住了。 面覆灰白面具的行人将他?团团围困,连步伐的幅度都一般无二。他?们又统一伸手拔出兵器,再度向他?砍来。 动作倒是很快,可是打架不带脑子可不行! 符鸣当即以扫堂腿绊倒一片,而后浮空而起,不要?钱般洒下多?枚爆破符。泛黄符箓翻飞,一触即爆。 这种符峰量产的爆破符虽不能对高阶修士造成多?少伤害,但架不住它数量多?啊。 连串火光炸响,仿佛过年时家家都燃的鞭炮,将诸多?面具人轰得倒飞三丈,身形歪伏地倒在地上。 他?接着御剑上行,在空中?扭出离奇的蛇形轨迹,原因?无他?,当他?浮空时,面具人也紧跟着向他?扑来。符鸣转头冲进七零八落的栈道,在其中?参差不齐的空隙中?穿梭。 不一会儿,几个脸覆面具之?人便以头撞木,他?们面具碎裂,身形不稳地跌落崖底。 符鸣发?现,云大?人操控面具人的指令并不智能,还有着不小的延迟,可以藉此机会将他?们打下去。 如此兜兜转转,符鸣终于重新登顶,也由此甩脱了将近七成的追兵。 萧怀远应当拖住云大?人了吧? 他?打算去神秘小楼那?儿先把方小泉给接出来,再与萧怀远一同打扫残局。 …… 居然没有。 符鸣刚从山石后探头,便差点被?滔天巨浪打回山下,一夜回到解放前?。 究竟是什么人物能让化神期的萧怀远如此狼狈。 他?压抑灵力隐蔽身形,悄然挪移至萧怀远附近的假山后。 只见萧怀远手中?法印急旋,金光如虹,笼罩之?处法术不显。 再看另一头,足足五个高阶修士将云大?人护在其中?,金木水火土五系俱全,还摆出了像模像样的阵势,确实难对付。 好吧师弟,错怪你了。 “四个元婴一个化神,那?个化神期修士应当是清月宫宫主杨佩。” 在魂灯的牵绊下,符鸣的灵力波动在萧怀远感知中?更为突出,他?抓住那?几人换阵的机会,向符鸣发?来传音。 符鸣也理解他?的不易:“明白,你先拖一会,我潜入带出方小泉我们就走。” 一根延展巨木倏忽将假山击碎,碎石四射,电光火石之?间,符鸣翻滚而出。 他?将经脉内不多?的灵气压缩到极致,几息之?中?便使出了三次瞬发?传送。 数十把匕首般的金石暗器铺天盖地向他?压来,符鸣横剑格挡击飞数枚,余下的又紧追不舍。 这时,属于萧怀远的灿金法印遥遥向他?这照来,这些暗器便哐啷坠地。符鸣偷摸拿起一枚,顷刻间便融于掌心,化为精纯灵力。 他?赌对了,混元噬天录既是与神魂绑定,那?分?身应当也能用。 “不用管我。” 萧怀远发?来疑问:“嗯?” 符鸣心情?大?好,开始大?摇大?摆地直线前?行,浑然忘了他?从前?自创的那?些离奇步法,并转头为他?不做防御的离谱行径转移话题。 “大?概一个时辰前?,姓顾的那?小子说往我身上洒了春药。 萧怀远脚步一顿。 “不过,应当没事吧,我服了解毒丹的。” 萧怀远挥剑的速度加快了,不知是失望,还是窃喜。 第28章 符鸣一时口快,险些暴露了?自己不?是筑基期小菜鸟的?身份。情急之下,他只好将春药的?事?情抬出?来转移萧怀远的?注意。 萧怀远果然?没?有再关注他的?异常举止,只是时不?时向他下半身瞟来一眼。 那真?是相当?复杂的?眼神,夹杂着三分疑虑两分焦躁还有五分不?知道什么,姑且算作师尊对弟子的?担忧? 被这样灼热的?注视扫过?后,符鸣下腹一紧,隐隐有热流翻涌,额上也挂了?层薄汗,仿佛那几枚解毒丹完全不?起作用似的?。 大?约是错觉吧。 他将杂念抛之脑后,一路将高阶修士的?灵力造物截留炼化。充沛灵力盈满丹田,在?周而复始的?流转中变得更为?凝实,有结丹之势。 神魂分割太久会滋生心魔,升入金丹期后,他便?要想个合适的?法子让分身与主身合为?一体。 思至此,符鸣心中竟生出?几分歉疚: 这些天来,萧怀远对他这便?宜徒弟的?看重有目共睹。但他与萧怀远立场相悖,总不?能一辈子扮萧怀远的?亲亲好徒弟,只得在?退场之前,稍微照顾一下师弟的?心理健康了?。 他一面思索,一面在?千百张面具中清出?条血路。高阶修士被调去对付萧怀远,金丹及以下的?低阶面具人?则不?知疲惫地向他扑来。 还背着方小惠的?符鸣不?便?进攻,只偶尔使巧力出?剑挑飞一行,或是借力打力,借隔空掷来的?攻击清倒一片,在?人?海攻势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系统又在?他的?识海里大?嚼特嚼爆米花:“哇哦,原来这就是丧尸片啊——” 符鸣在?百忙之中被系统的?冷笑话呛了?一下:“统,你?真?的?是从现代来的?吗。” 识海安静了?。 现实却依然?嘈杂,一柄长枪趁乱从背后突刺而来,符鸣惊得急急转身,方小惠脸上却依然?被长枪气劲燎出?一道口子。 她的?嘴长大?到极致,发出?直冲天灵盖的?嘹亮嘶吼。 这可谓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符鸣的?脑瓜被近距离音爆震得嗡嗡作响。 不?过?好消息是,面具人?的?动作也随之停滞,如同短暂从云大?人?的?控制中掉线。 被面具人?淹得举步维艰的?符鸣因而灵机一动——已知云大?人?是通过?面具操控鬼市客人?,那么击碎或完整揭下面具能否解除控制呢。 他挑了?位离得最近的?仁兄进行试验,剑尖戳戳刺刺,将那层压实的?香灰挫下大?半,露出?一只翻出?眼白的?眼。 没?醒,但也没?动。 得知这点后,符鸣提剑专往其余之人?的?面具攻去,出?剑迅疾如风,放倒十之七八,总算抵达小楼。 大?门被横空一剑斩开,符鸣轻身直入,这座小楼的?构造倒是比拍卖行简单很多,炼丹室,炼器室,牢笼,污血大?约是被净室诀清过?,只是那股腥臭味依然?久久不?散。 空的?。 也没?发现暗室。 一刻钟后,眼见符鸣只带着一个孩子出?来,萧怀远问?道:“没?找到人?么?” 符鸣耸肩:“里头是空的?。” 方才他也和系统对过?,其中一个小任务未成功也可以结算八成的?功绩值,就是可惜那孩子了?,他还想收入麾下让他做个小将呢。 符鸣:“我们可以先将清月宫宫主给解救出?来?方才我试过?了?,刮掉面具就能解除控制。” 萧怀远立刻回道:“好,你?的?身体还有大?碍么?” 第31章 “能有什么大?碍,这帮虾兵蟹将让他个七八招都没?办法动我一根毫毛,等等,你?说的?是……” 吹嘘到一半,符鸣忽然?联想到先前那个格外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么一说好像他的?体内是有些发烫,打住,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嗯。”沉闷的?声响自刀光剑影中传来,符鸣听后竟从中品出?一丝遗憾的?意味。 师弟,你?究竟在?期待什么回应啊? 就这么好奇吗,我的?春宫图册也抢,我中春药也想看。若非知道萧怀远是个远近闻名的?正经?人?,符鸣都要怀疑这人?并非是关心则乱,而是如顾公子那般贪图他色相来了?。 除却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们二人?都在?认真?应战。其中,符鸣猫在?外围,主要起着一个侦察战机的?作用。 “北边,土修遁地偷袭。” “西南边,木修种的?鬼树藤将要破土。” “东,清月宫,水镜。” 当?然?,他也没?闲着,眼睛不?离战场,手上还在?替卡在?树杈上的?可怜修士剥面具。 借助地利是致胜的?关键,他方才寻了棵枝繁叶茂又坚实无?比的?龙血巨树,特地将面具人?引至其中,挨个击破。 那头的?指挥者过?于老练,五人几乎没有现出什么缺漏,因而未找到近身的?时机。 不过萧怀远也是挺强悍的?,以一挡五尚能维持不?落下风,还能抽出?手替他格挡暗箭。 不?错,够持久,看来这些年他不?在?时小师弟成长得还是很快的?嘛。 忽然?,符鸣从缭乱残影中辨出一个极为?熟悉的?魔纹,那个木系修士衣衫鼓动,隐约可见暗红枝蔓从颈侧延展至大?半个胸膛。 他一拍大?腿,向萧怀远喝道:“木系修士是方小泉!” 虽不?知他的?身形为?何突然?间涨至成年体格,但他的?魔纹形状和位置都极其特别,以符鸣的?记忆力很难认错。 如此也能解释为?何小楼内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人?去楼空,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怀远随声暴起,转守为?攻。 他的?剑势高涨,大?开大?合的?剑招中内含钟鼎之声,直冲方小泉而去。 他的?关注点与符鸣不?同,方小泉从未入道强行提至元婴,必然?境界不?稳,基础不?牢,适宜作为?突破口。 萧怀远的?剑锋轻易洞穿了?方小泉近似于无?的?护体真?气,但身侧的?水火金土招式也一并向他拥来,要躲闪便?只能放弃这个难得的?近身机会。 “啊啊啊啊!!” 这时,孩童的?啼哭让在?场所有人?的?动作为?之一滞,格外尖利,格外悲恸,蕴藏其中的?痛意直击神魂。 突围而来的?符鸣在?心中给方小惠点了?个赞,打算将这孩子在?魔界的?职位再提一提。 谁说神魂控制无?法可解,这不?是可以用神魂冲击来抵消吗。 萧怀远抓准控制减弱的?空挡,剑如急雨,在?方小泉面具上刻下道道划痕,终是撬下一角。 方小泉的?意识好像被什么人?摇醒。 他的?认知还停留在?与符鸣在?外城流亡之时,此刻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脑内还有道沙哑人?声在?指挥他的?行动。 好吵,耳朵边是小妹的?哭叫吗,她平时会这样哭吗,明明不?开心的?时候只会揍我吧。 但他确实又不?会说话,所以总会惹她生气。 如果他能说话,应该也会安慰一下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妹妹突然?变得好瘦小,脸上手上都是黑色的?条纹,眼睛也全是黑的?,是因为?这几天他们忙着躲官兵,没?空洗澡吗? 方小泉伸出?手想拥抱小妹,却也伸出?了?一把弯刀,奇怪,他的?手上怎么会有刀。 面前是小妹,那个来救他的?大?哥哥,还有个高大?的?男人?用剑在?他的?脸上划来划去,要杀了?他吗。 “杀了?他们。”脑子里那道声音也恰好在?发号施令。 该说不?愧是一母同胞吗,变化这么大?都认得出?来。符鸣本想干一把就带着方小惠跑路,但这孩子好像也清醒了?一些,还往变样版方小泉面前凑。 “哥哥……”近乎于黑的?血泪从方小惠眼眶中涌出?,在?她皮包骨的?脸上流下两条扭曲的?线。 符鸣真?怕她被失去神智的?方小泉手误伤了?,连忙给她上了?几层结界。 哐当?,方小泉手中的?弯刀跌落,他的?念头在?脑中来回拉扯,大?人?说要用刀杀了?他们,可他怎么能拿着刀去接近自己的?亲妹妹呢。 因此他只是张开双手接近小妹,丝毫不?管结界在?他手上烫出?的?烧痕。 “小……妹,别哭了?。” 他已经?太久没?说话了?,此刻磕磕绊绊地开口,语调僵硬又扭曲,恐怕小妹根本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很感人?的?兄妹重逢场景,符鸣评价,但现在?显然?不?是抒情的?好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符鸣按着方小泉和方小惠的?脑袋趴下。 暗处,一道透明蚕丝悄然?飞出?,却在?半途中被萧怀远以剑截住。 云大?人?还在?蠢蠢欲动。 月色浸润在?女子的?低吟中,清月宫宫主开始吟唱鲛人?歌,按照符鸣对清月宫为?数不?多的?了?解,此法迷惑心神的?效力足以让他们沉浸在?幻境三天三夜。 过?去打断? 可另外几个修士也在?蓄力当?中,要放弃方小泉这个得来不?易的?突破口吗。 萧怀远法印的?金光忽往清月宫宫主照去,让她的?歌唱暂时中止。 可他们脚下的?岩土龟裂,连串蚕丝又冷飕飕地不?时袭来。 好热,符鸣不?由得以手背擦去额上的?汗珠,腹中那团火似乎正沿着脊柱攀升,烧得他有些沉不?住气。 不?能坐以待毙。 非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控制修士,他赌这个云大?人?真?身的?修为?并不?高! 剑起,符鸣忽地孤身突入云大?人?所处的?那团迷雾中。 云雾中什么也看不?清,细密蚕丝几乎要将他与剑团团裹住,这时一把飞剑恰到好处地斩断连片蚕丝,萧怀远的?剑。 蚕丝说软却硬,他咬牙顶着细密至骨的?鞭笞向前,终于在?神识中感应到一具血肉之躯。 只要近身,他便?能吞噬云大?人?的?灵力。 符鸣咬牙以剑向前砍去,吞噬秘法全速运转,转瞬抽空那人?近半的?灵力。 果然?很弱。 不?料那人?分毫不?惧,语气中甚至喜出?望外:“吞噬之术,原来是你?,符鸣,你?可是老夫最得意的?作品……” …… “呼,呼。” 这实在?是万分诡异的?场景,所有面覆面具之人?在?同一刻轰然?倒下。迷雾散去,只余符鸣一人?跪坐在?混乱中,大?口喘气。 萧怀远连忙走近,他一探手去扶,符鸣便?也柔若无?骨地跌入他怀中。 符鸣手中紧抓着一个木偶,低哑的?嗓音颤抖着。 “他,金蝉脱壳了?。” 萧怀远将木偶收入芥子囊,低头却见符鸣猫一般难耐地来回蹭他的?腿,殷红嘴唇衔着一缕湿透的?发丝,对他笑道: “好……好热啊,萧怀远。” 第29章 云大人遁去后,符鸣才开始正视起?那个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解毒丹的确没用,春药还是发作了。 居然这?么倒霉。 符鸣小腹内的热意?继续升腾,恍若一团凝成实质的邪火,肆意?舔舐他最敏感的部位。 他腿肚一软,连剑都拿不稳,昏昏然跌坐在地。 更?可气的是,那纨绔不知打哪弄来的春药,竟然还有?迷乱心智的功效。 意?识到这?一点时符鸣已半只脚踏在理智崩溃的边缘。 眼?前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一会闪过前世的各类影片,一会变为昨日刚翻阅的图册,真是乱他道?心。 系统,能?不能?在他神识内置一段循环播放的清心咒——人呢,系统去哪了。 该在的时候不在。 符鸣本想亲手为自己纾解,哆嗦着半解腰带后,却发现五指无力?,整个人几乎要软成一滩水。 靠。 他的嘴角抽动,扯出个苦笑来。 因而?,萧怀远所见的魅惑笑颜完全?是个天大的乌龙。但他并不知晓,只是将其理解为某种邀请他更?进一步的许可。 他的心同样?坚硬而?炽热。 萧怀远一路抱着符鸣回到天字十七号厢房,将他安放在软榻上?。 符鸣虽是窝在塌上?,手脚却不大安分地岔开,又将汗津津的腰腹送至萧怀远怀中,仿佛任人采撷。 第32章 他含混不清地嘟囔:“热。” 在整日的奔波搏斗中,他那身轻薄的纱衣早被撕扯得所剩无几,此刻可以?说是无所遮蔽。 白皙肌肤之上?,蚕丝勒出的细细红痕交错,更?显得艳丽无边。 像萧怀远在话本里见过的吸食人精气的艳鬼。 那是符鸣还在时,他偶然间从?书柜夹缝里翻出,又悄悄昧下的话本,他对师兄最流俗的幻想皆来源于此。 符鸣大抵不会猜到这?本挑逗露骨的情色小说,竟落到了他最正经古板的师弟手中。正如他不会知道?,修习断情绝欲家学?的萧怀远,背地里是如何将他编排为勾人的艳鬼,寂寞的狐仙,以?及放浪的爱侣的。 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 可师兄比他想象中还要热情得多。 只凭直觉行事的符鸣将大半个身子搭在萧怀远身上?,冷热交叠,以?此来缓解烧灼的麻痒之意?。 他贪婪汲取着萧怀远周身冰凉的灵力?,但外?水解不了内火,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符鸣的桃花眼?眯起?,好似盈着一汪泪水:“帮我……” 厢房烛台上?,烛火弹跃,倏忽化为绕指柔。 烛光照下的画卷之中,竹林因风而?动,有?高士抚琴,十指轮转,琴声如流水一泻千里,唤起?江河碧波。 晚来春潮又起?,绵绵不断,细密浪头打湿高士衣袍。 卷轴有?题字如下:春色如许,岂可辜负。 三更?已过,残烛仅余疲软末梢,烛泪堆如新雪。 萧怀远湿透的衣摆卷起?,在榻上?皱成一团。夜里符鸣依然高热不退,发了许多汗。 他整个人蜷于萧怀远怀中,有?时睡得安详,有?时则肩头微颤,双腿绞紧,发肿的朱唇不住张合,似在梦中呢喃。 符鸣的确做了个旖旎的梦。 梦里他无故坠入万蛇盘踞的蛇窝,手上?又无用惯的兵器,介子囊中唯有?他重回天衍宗之初花五块灵石买来的低阶铁剑。 只闻嘶嘶蛇响,群蛇对他无甚防御的躯体虎视眈眈。他的丹田空空如也,举着破剑左支右绌也只如螳臂当车,不多时便被蛇牙咬碎体表的真气防御,跌倒于湿土之中。 蛇鳞黏腻湿滑,在活物身上?大肆钻探,符鸣被绞得痛痒不止,唇齿间溢出声声闷哼。 这?些该死的畜生。 而?后体内极寒极热交替袭来,令他大汗淋漓,连骨骼都变得酥软发麻。 符鸣自是不愿坐以?待毙,他以?剑气化刃剁断若干条细蛇,捂着酸涨小腹艰难站起?,步步向外?挪去。 忽然,一条金目巨蛇自洞外?探身而?来,堵住他的去路,却并不攻击。 此蛇身带辉光,蛇鳞末端带有?灿金细纹,符鸣瞄两眼?便知它不是凡兽,也不想与之再起?冲突。 符鸣喊道?:“你想要我予你何物?” “我要,你的心。” 这?条巨蛇也不知是不是从?未见过活人,口吐人言时腔调颇为奇怪,字字生硬,像是憋了许久。 “那怎么成,剖出心给你,我不就死了吗?”符鸣才不愿做这个赔本买卖。 巨蛇不作回应,只沉默地游到他身边,那实在是条庞然大物,将洞中光线遮蔽得严严实实。 蛇身坚硬无比,冰如寒铁,重愈千钧,压来时符鸣完全反抗不得,只得躺在地上?举剑抵挡,收获断为两截的碎裂铁剑。 符鸣:“呼,呼,打个商量。你不吃我,我便带你去见识见识这大千世界,如何?” 但还是晚了,巨蛇之牙已洞穿他的小腿肚,正当符鸣以?为自己要命丧蛇口之时,却隐约感到体内作乱的蛇毒被引出大半。 蛇音在洞穴内沉沉滚动:“我要你爱我。” …… “师兄,我想要你爱我。” 萧怀远用沾了水的手背去贴近符鸣滚烫的额头。 方才符鸣在榻上?翻来覆去,说了许多胡话。萧怀远侧耳听了良久,只依稀辨出一句“你想要什么”。 他的欲念自是见不得光,可师兄何苦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他。 符鸣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道?这?就是他作为龙傲天男主迟来的道?侣? 既然他的系统能?在他当上?魔尊后才上?线,那道?侣来得较晚也情有?可原。 在他看过的那些经典男频复仇文中,男主总会走了霉运身中情毒,被早已暗生情愫的红颜知己搭救。红颜以?身相许,彻夜缠绵,而?后男女?主互通心意?缔结情缘。 巨蛇光滑的脑袋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拱他的脸,力?度很轻,如同他前世养过的一条温顺又聪明的边牧。 还挺可爱的,但没有?感情基础就结为道?侣,不太妥当吧? 更?何况他也没有?恋蛇的癖好。 符鸣摸摸蛇头。 世事难料,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待到黎明将至时,符鸣体内热潮又悄然涌上?,烧起?第二轮烈火。 虽有?巨蛇帮忙引毒,但积重难返,符鸣腹中依然酸涩难忍,汗出不止。只得虚虚倚着巨蛇,待蛇尾轻柔抚平他的伤痛。 好在萧怀远此时已知晓他的命门。 他知从?何处着手最是事半功倍,也知何为符鸣身上?的逆鳞。 很快,晨雾在红叶上?凝成清露。夜露深重欲滴,压弯一树枝头而?随风摇曳,平白惹人心乱。 一声餍足喟叹后,符鸣终是摆脱热毒袭扰,浑身似从?池中捞出,湿淋淋地滴着水。 光影幻变,巨蛇当即化为人形,这?人面容模糊,笼着一层金光,教人不敢直视。 但这?是在梦中,符鸣没觉出有?什么不对。 原来巨蛇的人身是长得比他还高挑的美女?。 伊人在侧,却并非符鸣预想中的温柔小意?解语花,而?是步步紧逼,压迫感十足。 “你不愿与我共度余生么?” 符鸣喉头滚动,悄摸向后挪移:“如今还太早了,不妨再给我些时日。” 自古最难消受美人恩,他总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也便没了方才那股自以?为能?驾驭人心的轻浮气。 “还是说,你已心有?所属?”那人的金瞳森冷,又将刚硬蛇尾抵在符鸣尾椎骨处,让他后腰发麻。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诗家有?云,若是当真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欢爱。” 符鸣正色端坐,搬出他那套没有?经过实践检验的情爱理论体系来,乍一听相当高深。 “如今你我相处的时日尚浅,贸然约定?终生反而?不美,不如等日后情缘深种,又有?亲友祝福,自然水到渠成。” 这?话当然是唬人的,等他回返魔界,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上?哪捉他培养感情去? 自符鸣的高热逐渐退去以?来,萧怀远发觉他能?听清自己的问话,还能?口吐清晰话语以?作回应。 只是那双蒙着层水雾的眼?依旧懵懂,呆呆注视着虚空某处,也认不出萧怀远是谁,大约是致幻的药性还未排出的缘故。 萧怀远想激出他的真心话,攥住他的手,回道?。 “可我不信。” 眼?见巨蛇的卷曲蛇信紧紧缠上?他的手,符鸣心中咯噔一下。 这?蛇还不大好糊弄,得想个法子才行。 他主动拥过这?人的肩颈,在她额上?轻吻一口,深情款款道?: “姑娘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料这?姑娘反客为主,将他压制在地上?吻得七荤八素,怎么也挣脱不得。每当他欲爬出桎梏之时,她还用一硬鞭抽打他的皮肉,招招狠辣,让正处脆弱时分的符鸣抖如筛糠。 都说蛇性本口,如今他总算是领教了一回。 乳白浓雾缓缓于山间流淌,偶有?鸟鸣叽喳,四处生机盎然,符鸣也终于等来了喘息之机。 嘶,掐得他好痛,腰上?恐怕都已青了。 这?个高冷美女?怎么手劲这?么大啊。 那人说道?:“原来你喜欢粗暴的。” “这?都是误会……” 说罢符鸣便伏在萧怀远腿上?昏睡过去,只余萧怀远一人在厢房中独自回味。 …… 还未清净多久,属于化神期的灵力?波动登时在方圆五十里内炸开。 一股强力?水流将房门击穿,清月宫宫主杨佩砸门而?入。 “萧怀远!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快出来收拾残局。” 第30章 此刻,落在杨佩眼中的?景象是: 萧怀远膝上伏着一个?蜷缩的?人影,那人被萧怀远的?外袍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乌黑长发与两?只泛红的?脚悬在衣服外头。 她难道是撞破了什么苟合现场吗? 大?约是她来回扫动的?眼神太过直白,她感到?自己似乎被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萧怀远瞪了一眼。 第33章 这?确实挺尴尬的?,杨佩下意识把残缺的?门板带上离去,不一会儿又重?新破门而?入。 她还粘着香灰的?脸上写满了疑惑,指着那坨鼓包问道。 “你这?是在?” “为我徒弟疗伤。”萧怀远又垂下头去,用?细致如丝的?灵力探入符鸣的?经脉,替他祛除情毒的?残留杂质。 “那你们还真是……师徒情深。” 吓她一跳,她还以为萧怀远把人给睡了呢,原来只是疗伤啊。 不过也是,萧怀远的?情缘淡薄在仙界也是出了名的?。他六亲缘浅,父母早逝,也无兄弟手足,与同门都不甚亲近,怎会突然?与旁人共赴云雨呢,是她想多了。 杨佩将目光收回,开始说起?正事:“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收回姐姐宗门的?遗物,并不晓得鬼市的?规矩,一时不设防就着了道。幸亏有你出手,才没闹出什么掀翻雍城的?大?祸,外头那片躺倒在地之人都还未醒,你看怎么处理为好。” 萧怀远:“那些多是和你一样受邀来此的?客人,扣留雍城城主与鬼市之主的?部下审问内情,余下的?便放了吧。” 杨佩想听的?可不是这?些:“你的?意思是要平白放走他们?我不信你看不出当中许多人是魔修。” 不知是因照顾病倒的?徒弟还是应付好战的?杨佩,萧怀远的?语气中略带困倦。“我既已答应符鸣与魔修停战,便不会额外再生事端。” 听了这?话,杨佩一腔怒火无处可出,焦躁得在屋内踱步:“符鸣符鸣又是符鸣,攻入魔界又杀了他有何不可,萧怀远,你当年杀进血海时可没这?么婆婆妈妈的?!” “今时不同往日,仙界已承受不起?再多战火。”察觉符鸣食指微动,萧怀远伸手去与他十指相扣,并未舍得分给杨佩半个?眼神。“冷静些吧,你以为仙盟其他人不知鬼市的?存在么,杀了他们也无用?。” “你真是!”杨佩分明是御水的?修士,性情却极为暴躁。自从她那秉性较温和的?姐姐死后?,几乎无人能制得住她,萧怀远亦不能保证她是否会冲出去大?开杀戒。 正在他们针锋相对?的?关头,一只指甲被凤仙花汁染红的?手颤颤巍巍伸出外袍,高举着晃了晃。 “慢着,我们先去救人成吗。”符鸣强行插话,真诚说道。 “你说那对?兄妹生来半魔却不做恶事,只在城外相依为命,后?又被鬼市之主掳去施了什么邪术,这?才入了魔?” 杨佩一面唤出水流将晕厥的?人都卷起?丢进拍卖行,另一面却扭头与符鸣唠嗑。 “正是如此。”方才符鸣将雍城之行绘声绘色地向?杨佩介绍了一遍,这?会儿有些口干舌燥,便只用?短句回她。 “想不到?萧怀远冷心冷情的?,收了个?徒弟还挺热心。”杨佩和颜悦色,语气宛如春风拂面。 符鸣主动跳出来后?,杨佩的?注意力得到?了充分转移,嚷嚷着“你给孩子穿的?是什么破烂衣服”就从芥子囊里掏出三套款式不一的?……女装出来,但鉴于萧怀远的?天衍宗制服存货已经被他霍霍干净,符鸣不得不接受这?一套抹胸装束。 行吧,好歹是套裤装。 “杨前辈,你还留有被鬼市之主控制时的?记忆么?” “几乎没有,他的?神识应当略强于我,我虽醒得早,但也只记得起?寥寥几个?片段。”杨佩思索一番,记忆里能翻出来的?唯有和萧怀远互殴的?场面了,那家?伙有那么强吗,不应该啊。 符鸣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他也记不清春药发作后?萧怀远是如何替他解除药性的?了,只知他做了场离奇的?春梦。 梦里似乎有个?脾气不大?好的?美女总在掐他,让符鸣呼痛许久,醒来后?周身?干爽无尘,只是有些腰酸。 问萧怀远是如何解决的?,他也不说,甚至还将他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这?是何意啊? 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个?合理的?解释:大?约是萧怀远不喜与男人亲近,他中药后?丑态频出,又将他认成女子,故而?惹恼了他。 这?也好办,事情办成后买些礼物哄哄他就是了。 说到?符鸣的?正事,捣毁鬼市任务的?进度条正卡在85%,就差关键的?临门一脚。 看来光赶走云大?人还不够,还需拔除藏于鬼市幕后?的?黑手,这?活计还是交给萧怀远更合适。 萧怀远前去封锁城主府,杨佩与符鸣则留在鬼市,二人流水线一般敲去晕倒之人的面具。失去云大?人的?控制,这?香灰面具变得格外易碎,显露出男女老幼皆有的?张张面庞。 符鸣在仙魔两?界都属于是声名狼藉之辈,并不与谁交好,自然?是认不出这?些人中都有谁。 杨佩则是在敲打中不时发出惊呼:这?不是某某宗的?某某某吗,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人模狗样,背地里还跑这?种地方来。 不过他们都没料到?,最先转醒的?,竟是刚入魔的方小泉与方小惠。 方小惠身?上仍有黑纹,瞳仁却已恢复成常人的?黑白分明状态。她眼珠滚动,望望四周形势又望望符鸣,一张口便冲着他们说:“谢谢两?位大?姐姐……” 符鸣忍不住咳嗽一声。“我是男的?。” “哦哦,大?哥哥原来是你啊。” 小姑娘还是很机灵的?,稍作提醒后?就立马认出了他的?身?份。听完符鸣的?问话,她挠了挠脑袋,挪动屁股去和方小泉靠到?一起?。 “大?哥哥是想知道我和哥哥为什么会被抓过来吗?这?个?有点难讲啦。” 方小惠将大?拇指的?指甲咬得坑坑洼洼,有些混乱地回忆道。“好像是三年前吧,我和哥哥来到?这?里,然?后?乌姨说我们是被云大?人挑中的?孩子……” 被云大?人挑中,符鸣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接下来的?故事大?抵可以概括如下,乌掌柜将瘦得皮包骨的?兄妹二人养得温饱不愁,唯一的?代价不过是要他们每周服药。那药很是古怪,喝完后?他们身?上的?魔纹会如活物般缓慢成长,可一旦他们将药偷偷倒掉,便会从骨髓里开始痛痒不止,发起?高烧。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直到?乌掌柜在两?个?月前将他们赶走,他们只能露宿街头,还要时常躲避官兵的?追捕。可是,当他们再回到?迎福客栈时,虽不和善,却从未短过他们吃喝的?乌掌柜亲手将他们送入漆黑牢笼之中。 “乌姨说,已经给过我们机会了,不能怨她。”方小泉忽然?开口补充,他不说话,符鸣险些忘了入魔后?的?他已不再是哑巴。“如果不是我们跟大?哥哥说要回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符鸣伸出一高一低两?只手去揉他们的?脑袋,如同很多年前他安抚萧怀远那般。 “想什么呢,这?事又不是你们的?错,去问问她不就得了?”说罢他又挥手招呼杨佩:“杨前辈,辛苦你看着这?里,我去去就回。” 走出五六步,符鸣忽然?折返,回头再对?杨佩交代一声:“前辈,要注意忍住别杀人啊!” 杨佩挥掌打发他走:“知道了,去吧。” 嗡—— 传送阵的?玄奥波动在暗室内回荡,三人身?影一闪便回到?这?处狭小逼仄的?空洞,扑面而?来的?浮尘让符鸣打了个?喷嚏。 再看兄妹二人竟是早有准备,传送时用?手掩住了口鼻。 “乌姨不太爱打扫房间啦,我们都习惯了。”方小惠解释了一下。 符鸣板起?脸训他们:“这?种事下次记得早说。” “下次我们还会再来吗?” “我的?意思是,你们可愿追随我,成为一名真正的?魔修?”符鸣竖起?食指立在唇上,颇有高人姿态。 兄妹二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很好,就要这?种态度。 客栈前台,乌掌柜执笔在帐本上记账,摆出一副照常营业的?姿态,只是门庭冷落,没有来客。 符鸣双掌往她桌上重?重?一拍,笑道:“乌掌柜,好久不见,我还以为替云大?人作伥鬼的?你会趁乱跑掉呢。” 乌掌柜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甚至不愿抬头看他一眼:“跑?雍城城门已锁,以我这?凡人之躯,我跑得掉么。” “那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兄妹二人说?” 乌掌柜用?眼刀剜向?他们:“如果不是云大?人大?发善心,你们早就不知死在哪个?角落被野狗叼来吃了。如今你们都成了有修为的?人,应当感谢我才是。” 听见这?样冷漠的?言语,方小惠霎时泪流如注:“乌姨,你明明知道我们会被那药弄得只剩骨头,然?后?被卖给别人做个?玩意……那样和被狗吃了又有什么区别!” 第34章 砰,乌掌柜将狼毫笔掷在地上。 “少这样哭哭啼啼的,你们的命就是贱,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自然只能去死。” “这话不对吧,乌掌柜,你不是仰仗他们的价值做了人牙子,才能从天香楼出来当上云大人的仆从吗?”符鸣捡起那根狼毫笔,在虚空戳着她的心口 。“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残害了多少孩童,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这个能与官兵争辩的精明老板哑然不语,她只是拿起算盘,如往常一般算计着她的进账,手腕却抖得厉害。这没有意义,她的安稳生活本来就保不住。 她终究是放弃了挣扎:“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忽然,一道金钟似的结界从天降下,将整座客栈牢牢锁住。 身着天衍宗掌门冕服的萧怀远踏入其中,从符鸣身边大步走过。 符鸣欲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却扑了个空。 他向萧怀远传音道:“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第31章 萧怀远的确是在有意晾着符鸣。 他虽对符鸣难得的服软话语很是受用,却只是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对付符鸣这般不通人事又不进油盐之人,就得用些欲擒故纵的法子才好。 长久未经修缮的木楼梯被踏得吱呀作响,落在符鸣耳中就颇为刺耳。这还是符鸣重返天衍宗后头一回被萧怀远冷落,他心中莫名空落落的。 符鸣不解道:“你不是来找客栈掌柜的么?我如今已卸下她的心防,你来问就是了。” “城主供出的线人还有一人,就藏匿在此处。” 萧怀远依然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语调却略有上扬,似乎心情不错。 原来如此,符鸣大方放萧怀远离去:“成,你先去搜着,我留在这儿审问一会掌柜的。” 居然这便走了。 在他目光无法触及的角落,与他神识断联的萧怀远又暗自攥紧了拳头。符鸣留下的神识太浅,撤得也快,温存不过几秒便消逝而去,那股热意却久久不得平息。 从前只是盼着师兄安好,如今却想与他再亲近一些,人心果然贪心不足。 符鸣对此全然不知情,还在前台桌上支着胳膊指指萧怀远的背影,劝乌掌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看到他衣袍上的纹饰没有,这是天衍宗内门弟子才能穿的。你若交代实话,还能保住小命,但若是胆敢撒谎——” 符鸣露齿笑得爽朗,说话时还横掌在自己的脖颈处划拉一记。 乌掌柜跟着云大人打理多年鬼市货物,自然看得出萧怀远身上不是寻常的天衍宗弟子服,但她也从未听说天衍宗哪位长老有龙阳之好。 保险起见,她只得老实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给方小惠兄妹喂的药是什么。” “当归,朱砂,黄连,赤子血,婴骸果,横死之人的骨殖,辅以血海水煎制。” 当她念到赤子血时,符鸣已觉出些不对,听完整套方子后符鸣更是眉头紧蹙,冷肃如万年不化的昆仑雪。 他常年奔走在外,偶尔能给自己开炉炼些解毒丹,也是稍通药理。当归朱砂黄连几味药惯用于安神,至于后面这什么血啊骨啊,他只看那些炼邪种的用过。 一边摧毁心智一边安神,如此便能提升修魔的天资么,问完得向她要点药渣再看看。 嘶,腰后酸得紧。 哪哪都疼的符鸣一屁股坐上桌台,强行征用乌掌柜的账本与笔进行记录:“第二个问题,你们掳来的这批人,都弄去做什么了。” “劣品试新药,次品卖出,好些的拍卖,至于更好的。” “更好的留着?” “这就不是我能知晓的事情了。” “也是,你也不过是个小喽啰,第三个问题,你们挑选苗子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全看云大人的心情。”这个颧骨分明的瘦削女人突兀地笑了起来,将符鸣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如同察看一件金银首饰的成色。“像你这样的容貌,大人应该会喜欢。” 符鸣只觉一阵恶寒。 什么叫他这样的容貌,老盯着男人的脸做什么,那个糟老头子不会有断袖之好吧。 再联想到云大人在变为木偶前留下的暧昧之辞,符鸣的鸡皮疙瘩顿时掉了满地,他俩从前见过吗就这样说,早知道多砍几刀了。 不过,若他们的确见过,从前他堕魔的事情会不会与这云大人也有干系? 轰隆。 他出掌劈碎了另半边桌椅,暴烈气旋在客栈内流转,掀起在场四人的头发。 在兄妹俩饱含崇拜意味的哇声中,符鸣复又和颜悦色道:“说话呢,最好注意一些,只管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旁的修饰词便不必多说了。” 俗话说一力破万法,乌掌柜终于倒豆子似的将她所知的内情吐得一干二净。 约莫五十年前,云大人来到雍城设立鬼市,起初不过是贩卖些仙魔两界的物产。与城主府合作后,鬼市扩张之势日盛,他们将搜捕而来的低阶魔修,沿雍城地底四通八达的暗道陆续送入鬼市之中,炼为各式各样的器件,卖出后再与城主府分利。 天香楼便是云大人最早置办的产业,其中精明伶俐的姑娘会被选中做云大人的左膀右臂,还能得到开启道途的秘药。只是她福薄,纵是喝下药也未能成功。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省得我劈得手酸。” 以龙飞凤舞的草书记下最后一笔后,符鸣甩了甩手腕。 他将供词通看一遍,总觉得还差些什么。 是谁在替鬼市作掩护呢,这事恐怕还需萧怀远亲自去查。 说曹操曹操到。 萧怀远恰巧在此时下楼,转个弯便看见符鸣翘着二郎腿正向他勾手。 符鸣信手扎了个高马尾,乌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一双琥珀似的眸子亮得惊人。 “过来,我问你个事。” 萧怀远鬼使神差地屏气走近,符鸣仰头在他耳畔低语,温热呼吸喷洒在他颈后的皮肤上,煞是亲昵。 分明可以通过神识交流,却非要大费周章地耳语,这是做给旁人看的。 符鸣以气音问道:“你审出鬼市的靠山是谁了么。” 他的掌心倏忽被写下一个佛字,甚痒。 哦,佛修。 大道万千,由之衍生出的修行流派众多,佛家是其中的新起之秀,兴盛不过数百年。乱世中难求逍遥长生,便只好转而去求个避世心安。 道门收徒多要看根骨,而一般的寺庙人人皆可收留,做个洒扫念经的和尚尼姑。 可这帮吃斋念佛的和尚,为何非要与血债累累的鬼市牵扯到一起? 符鸣正欲细问,却被萧怀远揽着传送到一处昏暗的房间中。 “你若好奇,也可问她。”萧怀远似是练就了读心术一般,符鸣还未张口就贴心地送他去见证人。 那是个被捆仙锁束缚住的,蓬头垢面的女子,符鸣蹲下身去与她平视,这才认出此人的身份。 天香楼的宋姐。 “好久不见啊,宋姐。”有礼貌的符鸣与她打了个招呼。 宋姐面上还有匆忙流窜粘附的尘土,眼中满是恨意。“你扮成蔻香接近我们,果然是别有用心。” “究竟是我扮成蔻香接近你,还是你想将长得像蔻香的我带到云大人面前呢,好难猜啊。 ” 符鸣笑着揭穿她冠冕堂皇的说辞。 “这些年,乌雪替云大人做见不得光的丑事,你便在明面上替他应付那些大人物,是不是?” 宋姐的声量陡然拔高:“是又如何,你们永远无法找到云大人的踪迹,总有一天他会重归于此。” 符鸣补刀:“云大人难道对你就很好么,你全年无休为他做事,最后还不是连天香楼都离不开。” “你懂什么……”宋姐痴痴地抓着自己的乱发,忽然被一道金光摄去心神,不多时便将云山寺住持与云大人的私交和盘托出。 还需这样多费口舌么。 旁观的萧怀远表示看不懂符鸣的操作。 “话是这样说,你不觉着这样专精管理的高级人才简单杀了太过可惜吗?”符鸣似乎又打起了新算盘。 当然是要让她们进行劳动改造,发挥出更大的价值啊。 符鸣放在长留山后山的劳动改造场,如今已成为生产品行值的全自动流水线。若不是系统强行设立了一个70的上限,他如今就将成为品行值100的大善人了 不过值得说道的是。 第35章 嘴炮感化也是龙傲天?文学不得不品的一环。 “你?想做什么便做吧。” 萧怀远已然把自我定?位变更为了师兄的贤内助,也就失去?了阻止符鸣灵机一动的最后机会。 片刻后。 他们坐在城主府敞亮的官邸中,一旁便是被符鸣炸塌的顾公子别?苑。 这?客厅的装潢可谓是富丽堂皇,桌椅窗帘动辄需要万把灵石,尤其是这?张缠枝天?光锦毯,在其上盘坐修行还有事半功倍之效。 可惜现在用不得了,因为昏迷的城主与顾公子两人被五花大绑扔在地?毯上,周身涌动着刺鼻臭气——他们是在茅厕中被逮着的。 “这?两个也要……废物利用吗。”萧怀远问?出这?个问?题时顿了顿。 符鸣捂着口鼻点评道?:“审完就杀了吧,他俩作恶多端,而且也没?啥用啊。” “……” “你?想将鬼市搬到明面上,充公?”听完符鸣的设想后,杨佩嘴角抽动不止。 符鸣微笑颔首:“没?错。” 杨佩扭头向另一侧:“萧怀远你?能不能管管你?徒弟。” 萧怀远并未回她视线,只是低头饮了口茶:“管不了。” 不过,雍城自古以?来便是商贾重地?,若要重整鬼市似乎也未尝不可,但城中已有大集,鬼市又能卖些?什么呢。 “这?倒简单,鬼市中仙魔两界的物产均可交易,仅此一家,自然会有销路。” 在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下,杨佩险些?将口中茶水吐了出来,低声嘀咕:“你?这?徒弟怎么这?么像那个人。” 她向萧怀远做出符鸣二字的口型,被符鸣收归眼底。 符鸣问?道?:“杨前辈在说谁?” “三界第一叛徒,符鸣。” “前辈很恨他?” “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哦,是吗,那祝杨前辈早日心想事成。” 符鸣只是毫无情绪波动地?说两句客套话,却让听者闻之揪心。 萧怀远在桌下欲去?握符鸣的手,后者灵巧避过,而后站起身来。 符鸣:“失陪了,我去?城中逛逛。” 第32章 雍城又下起了雨。 雨丝飘游,悉数落于青苔之?上,蕴出一汪湿意,如渔网一般将人轻柔笼在其中。 城中连天动乱,家家闭户不出,唯有符鸣负手于街上踱步,心不在焉。倒不是为?了杨佩的话,他遭人唾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为?他自己。 他近来是有些忘乎所以了,他与?萧怀远等人,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他们闹出的动静虽大,从符鸣得罪顾公子到将他捉拿归案,也就两三日的光景。 边角长霉的通缉令仍贴在墙上,丑不拉几的,符鸣没忍住揭下通缉令,捏成团丢进水渠,任流水将纸上严重不符合事实的大眼尖下巴冲走。 “呜哇宿主?,好久不见——有没有想念机灵聪明可爱的系统我哇。” “有话就说。”符鸣拍手将纸屑掸去。 系统播放了一段炸耳的礼炮音效:“好消息好消息,由于宿主?完美完成新手任务,本系统自动升级,即将开?放奖励丰厚的下一阶段任务。” 符鸣赌对了,系统发放的任务要求处于一个模糊的区间?,捣毁鬼市指的是拔去那条官商勾连的黑色产业链,而非是简单摧毁鬼市本身。 奔波近一个月,他总算能进阶到化神?后期了,但这下一阶段的任务又是什么。 他在识海中敲了敲系统雀跃的书壳,系统高兴得放了个礼花特效:“当当当当,本次任务的奖励是能让宿主?一举突破大乘期的机缘,心动了吗!” 符鸣很心动。 符鸣略纠结。 与?系统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机缘来得如此轻易必定有诈。 果然,系统桀桀怪笑着介绍下个任务的目标,修复某个封闭已久的上古秘境。 乍一听似乎还算合理?,但再追问?下去,系统故弄玄虚的回?答便让符鸣一阵火大。 秘境入口,不知。 开?启时间?,保密。 "你?既说天机不可泄露,那究竟还有什么是能说的。"符鸣忍无可忍,随手将系统扔进他幻化出的大海之?中。 破书一边扑腾一边吐泡:“咕噜……到时候宿主?就知道了嘛……咕,不过?进那个秘境时需要保持神?魂完整,不然很容易被丢进时空乱流中的哦亲。” 神?魂完整啊。 这是要他早日收归分身的意思了。 “到时候又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内一定,咕。” 符鸣一招手将混元噬天录收回?,却见系统卷起书页向海水盈盈回?望。 ……其实这家伙还挺喜欢游泳的是不是。 在他与?系统争辩时,外头已是雨落如注,挂在檐下好似银帘。符鸣抱剑懒散倚在墙角,等雨稍停。 说来也巧,此处便是他带着兄妹俩躲藏之?地,再走两步就到了迎福客栈。 乌掌柜和宋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尽管义务劳动三年后还得送去坐牢,但她们如今正?戴着缚仙索重整鬼市,也算是将功赎罪。 客栈暂住着方?小惠和方?小泉,还接洽了些从天香楼出逃的姑娘们,一时间?楼内尽是莺声燕语,很是热闹。 符鸣领着浩浩荡荡一干人等去了知春酒家,许是因为?近来的风波,厅堂中空无一人,正?好包场。 “鬼市重开?后,你?们也不必再做皮肉营生?了,想回?乡或是在城内自谋生?路皆可,总之?会发些盘缠给你?们。”符鸣说着往嘴里塞入一颗水晶饺,热腾腾的虾仁在口腔中蹦跳,还是好吃的,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方?小惠方?小泉与?他混得熟了,哐哐往肚里塞吃食,不时发出“这也太?好吃了吧”的朴素赞叹,纷纷打了个硕大的饱嗝。 面对满桌的精致点心,天香楼的姑娘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绞着手都不敢下筷。 她们知道自己认错符鸣身份后,言行变得拘谨而生?分。 “恩公,我们该如何称呼您才?好?” 面前男子已换回?男装,体格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眉飞入鬓,朱唇皓齿,相貌艳而锐利。 这人虽以笑面示人,但笑意不达眼底,时而向窗外飞去一眼,看得出胸中有心事重重。 “天衍宗明沉,我去结账,你?们先吃着。”符鸣漫不经心地抛下这样一句话后,身影转瞬消逝。 六张一百灵石面值的银票被拍在柜台上,打断了掌柜敲打键盘的动作。 掌柜蘸着唾沫数那几张堆叠的银票,颤声说道。 “这位公子,您……给多了。” 他眯着眼仔细端详符鸣的样貌,从抽屉中翻出一个锦囊,拆开?后又补了一句。 “前几日和您一同来的另一位公子也给多了两百灵石。” “给多了就收着,有钱赚还不好吗?” 符鸣全无收回?银票的意思,还把那个锦囊也往里推了推。 他用指腹摩挲着剑柄,慢悠悠地回?想一些陈旧的往事。 大约是在二十多年前,或是三十年前,他也记不大清具体的时日。在他背叛仙门又得罪老魔尊之?后,曾在仙魔边境流窜过?好一阵,其中雍城管得最松,混在城中的魔修不在少数,他也就趁机在此落脚。 他仇家遍地,身无分文,乔装后与背着刀的乞丐无异。众人避之?不及,唯有知春酒家的小厮见他可怜,拿了些未卖出去的凉透的点心给他。 当年跑堂的小厮如今也是个满面风霜的中年人了,还做上了掌柜,但他大概也不会记得这样一个灰头土脸似野狗的人,如今还活着吧,符鸣自嘲道。 见掌柜又想推脱,符鸣突发奇想:“不必将灵石还回来了,再给我打包些菜来吧。” “——要一笼水晶饺,一笼脆皮春卷,两个豆沙包,还有一笼羊肉饺。” 符鸣还惦记着给萧怀远送礼那件事。 也从萧怀远那薅了不少好东西,是时候拿着徐岩友情赞助的钱给他买回?礼了。 他在脑内敲敲搜索引擎:“系统,你?说送师弟礼物应当送什么好?” 系统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收到!正?在为?您检索,送师弟的礼物……猜您喜欢,情人节好物推荐,女朋友收到后高兴哭了,敏感肌也能用,大人小孩吃了都说好。” 符鸣:“……” 这都什么东西。 而后他举着一摞食盒上楼咨询姑娘们,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什么花啊草啊,金银财宝之?类的。 符鸣向她们细致描述萧怀远的个性,正?经,严肃,不苟言笑,甚至有些冷酷无情。 她们听后又嬉笑道:“明公子,又不是生?辰,哪有专程送师尊礼物的?莫不是公子有了心慕之?人,又不敢明说,只好假托师徒的名义来添置礼品。” 第36章 “去去去,我们是正?经师门,专心修道的好不好?”符鸣板起脸教训她们,姑娘们旋即一哄而散。 更何况他身为?魔尊,跑来仙界找清白女子岂不是白白耽误人家。 总不能让他未来的道侣也跟着他堕魔吧!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符鸣陆续安置了天香楼女子,向兄妹俩交代前往魔界的安全路径,又特地转到关门大吉的当铺赌场青楼去兜了一圈。 望着扫黄打非后的干净街道,符鸣龙心大悦,顿觉自己头上冒出了品行值+1+1+1的气泡若干。 雍城的雨忽大忽小,符鸣也走走停停,他换了身嫩黄衣裳,如同在枝头间?蹦哒的小雀。 要不然,送几株桃花? 自他走后,掌门峰上的绿植长得稀稀拉拉,枯的枯,死的死,只能说萧怀远这人真是怪没有生?活意趣的。 符鸣在花木行前停驻许久,终于叩开?了紧闭的店门。 一炷香后搬了十来盆小树出来。 很难想象一个修士的芥子囊里竟然装满了打包盒与?花盆,若有扒手偷去符鸣的芥子囊,又走了狗屎运恰巧能抹去认主?印记,便会发现—— 白偷了,这里面的东西都不值钱。 符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街上晃荡,衣衫湿透他也不理?,顶多用灵力逼出水汽防止风寒。 他照着系统给的地图轻松绕过?五条街三条小巷,忽然一个转身。 只见一把油纸伞向他倒来,遮住攲斜的风雨。 符鸣不禁失笑:萧怀远,你?又在跟踪我? “不躲了?”符鸣抬眸逼问?来客,眼睫上盛着星点水珠,面色素白,好似芙蓉出水。 “嗯。”萧怀远缓慢地点了个头。 这人竟然还敢认。 不过?,他顶着掌门首徒这个身份,自然是不能直呼姓名的。 “师尊你?来做什么,不用与?清月宫的杨前辈商讨重建事宜吗?”符鸣的语气夹枪带棒,听得出是很不耐烦了。 萧怀远难得换了身玄衣,整个人厚重如阴云凝聚的山峦。 他执掌权柄日久,威势大增,借着撑伞的机会将符鸣压了一头:“方?才?见你?与?天香楼女子谈笑甚欢,是在说什么?” “哦,这个啊,是在说给你?送礼的事啊,师、尊。” 符鸣赌气似的偷摸踮了脚,这才?能与?萧怀远平视。 “若你?不要,我便送给别人了啊。” “没说不要。”萧怀远似是扮演三好师尊上了瘾,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到符鸣肩上。“当心着凉。” 被强大的同性接近时,符鸣依然会警觉而战栗,但此时他只是闭眼放任了萧怀远的行动。 随他去吧,反正?他还有半个月便要走了。 第33章 三日后,初雪忽降掌门峰。 银装素裹的群山中流光闪逝,萧怀远自天外御剑飞来?,降临在一小团扭动的阴影旁。 符鸣正蹲在花圃里刨土。 原先枯树所在之处已被?清出一片空地,带雪泥泞中岔出几株昂扬的小树,仅存的两三片绿叶仰首朝天,好似春风得意。 买树也便罢了?,还要?亲手栽植,他师兄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看符鸣夯土浇水干得热火朝天,萧怀远不忍打击其热情,遂斟酌用词:“这?便是你的……礼物?” “那不然是什?么。” 见直系领导萧怀远亲身前来?视察,符鸣摊开沾满泥巴的手,向他展示空无一物的掌心。 他们说话时?恰有一阵寒风刮过,碎雪飞扬,桃树苗在其中瑟瑟摇摆,又蔫成一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样子。 萧怀远迅速掐诀回护,以免树苗步了?同族后尘:“手植桃树倒也别致,但山中苦寒,为何不等到明年开春再播种?” 符鸣手上动作可疑地停滞下来?。 总不能说他没过多?久就要?走了?吧。 好在他最不差的,便是满嘴跑火车的本?事。 符鸣露齿一笑开始忽悠:“冬天栽树有何不可?有志者事竟成,听说极北某处秘境中还藏着活死人肉白骨的秘法呢,生死界限尚能逾越,可见世上并无什?么不可为之事。” 说罢他搓搓冻红双手,呵出口白雾,虽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确实?冷得也太快了?些。 萧怀远也极为配合地沉思?,仿佛真被?他唬住似的,眉头舒展,连语气都放软了?不少:“你说的是,大千世界自然无奇不有。” 符鸣的话语正正好戳中他心底最柔软之处。 从前初进天衍宗时?他迟迟未入道,师兄也是这?般笃信他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往后必定一鸣惊人,狠狠打他那些跋扈族兄的脸——这?句是符鸣的原话,虽粗俗了?些,却让他记了?许久,后来?他也的确做到了?,不过是以师兄未曾设想的方式。 如今他明知?符鸣不过是随口扯了?个幌子,却依然甘之如饴。 萧怀远抬手屏退风雪,宽袖在澎湃灵流中无风自动。据前人典籍记载,真仙能扭转时?空,渡劫期大能可改换四?季,化神期修士虽远没有如此伟力?,却也能为心上人消去方寸的雨雪。 可惜符鸣在萧怀远这?孔雀开屏的求偶模样前不为所动,反而将其视为雄性间确认老大地位的挑衅行为。 这?小子还敢在他面前显摆,谁还不是个化神期了?呢? 等他上大号再来?削他。 当然,符鸣面上依然挂着和煦微笑,他将铁锹插入泥中作靠背,抱臂眯眼,不甘示弱地摆出直男最爱的耍帅姿势。 “更何况我?也是有备而来?。” 萧怀远似乎也被?符鸣的逆天气场震慑得哑口无言:“嗯?” 啪。 符鸣打了?个响指,清脆响声坠地化为绯红浓云,朵朵山桃抽芽绽放,密密堆了?满枝,顷刻之间掌门峰上漫山桃花开。 “赠你满园春色,如何?” 外头雪落满天,生机尽灭,独有荒芜多?时?的掌门峰焕发?出奇异春意。 灼灼桃华悉数映于符鸣澄净的棕瞳,几乎要?将萧怀远溺毙在这?捧桃花春水之中。 轻粉花瓣自梢头洒落,悠悠飘至符鸣发?间。 萧怀远见此将那几枚轻浮之花捉去,藏于袖中。符鸣这?段时?日被?他温水煮青蛙地养着,并不觉着如此暧昧的动作有什?么不对。 他温声道:“好……我?很喜欢。” 符鸣高扬的嘴角已然压制不住,就差在深感触动的萧怀远面前放声大笑了?。 装x成功! 不枉他破天荒在藏经阁待了?一整个白日,将阵法类的古籍一目十行地翻了?个遍。 筑基期毕竟无法如高阶修士那般一力?破十会,符鸣也并非木灵根修士,故而走的是叠加法阵的偏门路子。 生灵苏息阵辅以散灵法阵,便可短暂催开这?千万朵桃花,还能令其余枯败之树亦显出桃树外形。 不过,坏处也是有的。 符鸣顿了?顿,嘱咐养什?么什?么死的绿植杀手师弟如何正确对待植物:“现在天寒地冻的,这?桃花顶多?留一天,之后需以地热好好养着。” 他又用铁锹挖开一侧的土渣,里头画着繁复精巧的暗红阵法,注入足量灵力?便能激发?地热。 摆弄时?腰肢弯折,显出一弯恰到好处的弧度。 萧怀远喉头滚动,在符鸣注意不到的盲区内浮想联翩。 “不听我?说话,在想什?么?”符鸣忽然扭头发?问。 旁人大多认为萧怀远面容紧绷,喜怒不形于色,但在符鸣看来?,他这?师弟的情绪简直不要太明显好吗,就像现在,显然是走神到姥姥家去了?。 符鸣折下一朵桃花,鼓腮吹去花瓣,飘飘荡荡,最后竟粘在萧怀远鼻梁上,他没忍住笑出声。 数十年的光阴,足够他把师弟从不够他腰高的小不点,养成比他还高半个脑袋的大块头。符鸣早已把萧怀远视作他在此界最亲的手足,可天不遂人愿,他与萧怀远终归是背道而驰,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说起来萧怀远应当没认出他的身份吧,若知?道,哪还敢这?么放肆。 “我?在想。” 萧怀远在当面神游被?戳破后迅速回归正经,抬首望向远方。 “如今云山寺住持与雍城城主?等人已被?捉拿归案,鬼市也将近修缮完毕,但与魔界互市贸易,还有不小的阻碍。” “这?是怎么说?”符鸣稍稍歪头,摆出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姿态。 “魔界确有不少物产是仙界所缺,以往私下交易的情况不少,但摆在明面上又是另一码事。”萧怀远拧眉沉吟,“一来?是仙盟长老不愿,二来?也要?现任魔尊做出让步。” “哦,既然他们反对,也不必非得摆在明面上。留着鬼市,想来?之人自会找门路进来?,我?们只需顺势而为,再立规矩。” 第37章 萧怀远跟着念道:“顺势而为?” "魔修道修佛修,既然还未飞升成仙,就都还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贪心不足。连满口佛经的和尚也会见财忘义,你看雍城的云山寺才建了?多?少年,便塑起金身,供奉无数。但反之,也可以利汇聚人心,来?往得多?了?,日子安定,哪有那么多?灭人九族的仇怨呢。" 符鸣也是在连串任务的导引下有感而发?,他是从现代来?的穿越人士,那时?虽也有战争,但总体还算和平稳定。 “原先鬼市的祸害之处,在于为首之人取走过多?,又将害处转给他人,若能均利,也不至于让城外净是破烂茅屋了?。” 符鸣愈讲心境愈豁达,说到后头,体内灵力?有如月满潮涨,隐约冲破了?某种障壁。 这?种感觉熟悉而陌生,他修炼前期进阶如吃饭喝水,是老天追着喂饭吃的千载难遇天资。而到金丹期后,需经雷劫淬炼方能进阶,他每回都得被?天雷追着劈掉一层皮,他师父那老头说心境未达方会如此。 此次分身结丹则与以往不同,颇有些水到渠成之感,符鸣就地盘腿而坐,丝滑入定。 天色晦暗阴沉,绵绵细雪中,却有片粉紫云翳忽而亮起。 萧怀远对此并不陌生:“成丹劫。” 他当即双手结印替符鸣护法。 寻常成丹劫一般不至于出人命,但符鸣是天道最憎恶的魔修,手上血债不少,保不齐会被?额外针对。 符鸣头顶亮如白昼,云间闷雷滚滚,在他吐息的刹那,十四?道电光同时?降下! 萧怀远紧盯着符鸣神态,一旦他力?有不逮,他便立刻出手抵挡天劫。 借助外力?渡劫是会影响神魂,但他不愿师兄离他而去,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轰隆。 劫雷来?势汹汹,落在符鸣身上时?却凭空卸了?七八成力?,好似临到头才发?现劈错了?人。 萧怀远的担忧落了?空。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是师兄,做出什?么来?也并无可能。 他虽然不知?道有一种神秘力?量名为龙傲天光环,但已领悟到了?龙傲天的真谛。 电流犹犹豫豫地戳刺着符鸣的肩膀,疼痛程度也与按摩差不了?多?少。符鸣感觉自己像一个久坐办公室的上班族,肩颈脊背正被?推拿师傅蹂躏来?蹂躏去。 非常酸。 因在太玄山矿洞中强行纳入魔气,符鸣这?副身躯的经脉已满是暗伤,劫雷正是在为他烧去疮疤,让他长出新生血肉。 他的神魂也在雷光涤荡中愈发?稳固凝实?,不得不说,先前分割神魂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隐患。 符鸣简直要?泪流满面了?。 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的劫雷啊! 在天衍宗挨电就不提了?,在魔界他可是能被?天雷追着劈穿一整座山的啊,这?次连桃树叶子都好好的待在枝头。 “嘿嘿,怎么样,功绩值和品行值提升后可是会大幅增加渡劫体验的哟。这?边改为您申请了?一份神魂修复套餐,价值五点功绩值请支付一下~” 系统贱嗖嗖的机械音也在此刻冒出。 符鸣利索进行了?消费。 “请给我?们隆重推出的先用后付模式打个好评哦亲——亲你别把我?关上啊!” 丹田内,一颗浑圆金丹旋转着吐出杂质,若按点家修真小说的分类,可以称得上是九品圆满金丹。 屋外日升月落,已过了?四?日。符鸣醒来?时?正坐在蒲团上,身上干爽无比,还换了?身新衣裳。 萧怀远还挺贴心的。 可他环顾四?周,并未看到萧怀远的半个人影,枯坐一下午,也只听到房门被?叩响。 “请进。” “恭喜师弟结丹。”林含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仙盟来?报,七日内将重启宗门大比,金丹期以上弟子皆可报名,你愿来?吗?” 第34章 符鸣没有拒绝的理由。 真是瞌睡逢人送枕头,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和萧怀远分开呢。 自他在太?玄山丢了半条命以来,萧怀远将他盯得死紧,甚至专程把他的房间从山脚挪到了山顶侧房,一言一行均在萧怀远的监视下。 他无时无刻不被萧怀远的神识笼罩,就是普通的调息冥想?,也能感?到神识触角将他从内到外查探了个遍,如同某种强大妖兽的窥探视线。 这让生性自由的符鸣颇感?不适。 好在按往届的规矩,元婴期修士不得进入大比秘境庇护小辈,萧怀远就是非要跟着也有心无力,符鸣心中那把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来,我?这便去。”符鸣喊了一嗓子后火速换装,一个背剑的翩翩少?年郎便笑意吟吟地推门?而?出。 林含领他去报名处。 顺带将大比秘境的概况向他介绍一遍。 现今修真界灵气凋敝,已有千年未出大乘期修士。 但这大比秘境乃是上古传下的稳定空间,自成一方小天地,内有绝迹已久的仙草灵兽,失传遗落的真仙手?记,又有隐秘小道通向各处大能陵寝。 倘若得天道庇佑获前人机缘,甚至能一举得道升仙——当然这只是遥远的传说,做不得真。 符鸣随口附和几句。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此事的真假,毕竟他的混元噬天录还是在其中寻得的。 林含:“机缘虽好,那也要有命消受,你可知?百年来能得宝物者不少?,却只有一人活着出来。” 林含见?他不以为意,又多交代几句。“那人是以心狠手?辣著称于世的魔尊,你没有那样硬的心肠,还是要小心行事。” 符鸣一听?来了精神。 那不巧了吗。 就是本人。 但他什么时候心狠手?辣了? 他在魔修当中已经算是道德水平较为高尚的那批了好不好。 林含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忽然在广场前停下脚步:“明师弟,你是掌门?首徒,又接连参与了不少?大事,我?怕你在秘境中成为众矢之的。” 符鸣故作高深:“无妨,山人自有妙计。” “怎么说?” 日光为他的身影镀上金边,他背手?仰头,好似世外高人,口中吐出的答案却朴实无华。 “这多简单,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呗。” 身为龙傲天,我?命由我?不由天,哪有畏难退缩的道理。 林含哽住,无话可说。 秘境游离于此界之外,只以界石为锚。 仙道各派存有界石碎片,入秘境前需将指尖血滴于其上,方能建立起?神魂与秘境的稳定联系。 一甲子前,天衍宗人丁兴旺,弟子众多,还需打上几轮擂台筛去不擅武斗的。如今来了便能入秘境,也算是某种时代红利了。 签名滴血的过程枯燥乏味,符鸣兀自神游。 萧怀远在忙什么呢。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长留山主殿中,他的主身收到了一封由萧怀远亲笔写就的密函。 字迹方正工整,刨去那些书面?用语,大意是邀请他前去参加仙魔会谈云云,时间在二十日后,地点未明说,大约是由他来定夺。 信件被摆在他必经之路上,纸张阅后自焚,一会不见?的功夫,萧怀远究竟是如何打通个中渠道的。 符鸣静寂已久,各方都欲试探他的底细。 去,还是不去? 这段时日他的主身都处于能不动就不动的待机模式。尽管功绩值已然攒够,但符鸣冥冥中觉着如今不是渡劫的好时候,还是等主分身合一更?为保险。 符鸣的舌尖轻轻顶着上颚,划过尖牙,带起?细微痛感?,他总是为了未知?的风险而?兴奋。 来吧,就算是鸿门?宴也罢,让他闹个痛快。 他当即运笔如飞,甩下潇洒墨字。 “准,冥泉见?。” 上回他在大比秘境中遭千人围堵,困顿中竟摸出一条与忘川相?通的小径,随水而?下,如是飘游七日,终是被浪涛推到一座破旧山庄边上,被人捞起?。 那处山庄离冥泉不远,名曰泉庄,他记得庄中人似有一些卜算天命的神异,也不知?年过数载,他们?近况如何。 按照他的脱身计划,他假死后会跌入忘川同主身汇合,从此与萧怀远阴阳相?隔,江湖不见?。 不过,按照他师弟这过于溺爱徒弟的性子,若萧怀远非要来寻他该怎么办? 对此符鸣也想?到了破局的锦囊妙计。 那便是将自己包装成对师尊心怀不轨,背信弃义,不孝不悌的卑鄙小人,恰到好处地露出真面?目,在跑路前夕充分撕破脸皮,让萧怀远避而?远之。 他既修无情道,我?便乱他道心。 他既品行端正,我?便攻他清誉。 师徒□□,同性□□,虽尚未传至旁人耳中,但心中满是清规戒律的萧怀远必然会勃然大怒,将他逐出师门?。 第38章 秘境入口一旦封闭,除却一些罕为人知的秘道外,便是全然与外界隔绝。 参与比试的弟子虽能领取与师长联络的玉简,但真遇上事了,这玩意也就只能传递个遗言——往好处想,那时候萧怀远只能隔空骂他两句,也不能抄起剑便砍他。 在外人眼中,“明沉”只是不幸身死,也不会真的坏了萧怀远的名声。 师弟啊师弟,也别怪我心狠,届时会谈给你多分点好东西就是了。 滴滴鲜血打在黢黑界石上,符鸣望着石上符文呆呆出神。 分出心神在主身的后果,便是重心不稳,面色发白,被监察司的李姓大哥拉走。 林含:“后悔了?——我早就说过仙道大比每届都会有人身死,你如今根基不稳,若是犹豫,还是不要去的好。” “怎么可能,我必然是要去的。”符鸣收拾好心情,又挂上开朗笑颜。 微弱的神魂波动于他指尖震荡,犹如缠上一圈冰凉的红绸带,这是成功与秘境签订灵契的标志。 他与广场上踌躇的其他弟子不同,他的神魂本质上是化神期的神魂,之所以能骗过秘境,并非是因为他这壳子的修为只在金丹,而是。 系统给他开了后门。 符鸣悄然抽了口凉气:“系统,你究竟是什么存在。” 大约过了十秒,欢快的机械音在他识海响起:“滴,权限不足,这个不能说哦~” 意料之中的答复,没关系,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监察司的几人还是怕符鸣在秘境中出事,见他去意已决,便想着给他补补课。 他们以符鸣为圆心围在亭亭如盖的云松下,针对比试队友和比试规则开展复习课程。 “姜杰,你应当见过的,是守委托栏的弟子,他生性懒散,不思进取,他师父好不容易才把他逮住扔来历练。”李师兄敲敲随身携带的备用小黑板。“但他是金丹后期,修为最高,你可以说点好话让他帮衬你。” 符鸣将这个月的记忆回想了个遍,哦,原来那个啥话都往外说的大嘴巴叫姜杰。 “顾云衣,顾家大小姐,入门时筑基后期,现在同明师弟一样刚升上金丹。这姑娘高傲得很,你可千万别得罪她啊。” 同行的还有两位万剑峰精英弟子,都剑修了,早就被清贫的生活磨平了棱角,不难相处。 至于他们监察司中人,林含要在宗内守着监察司,其他人不是自保能力较差的药修器修,就是修为未到金丹期,故而唯有宽和的李大哥会去大比秘境。 顺带一提,李大哥的全名为李响。 李响说到后头突然一敲脑门:“对了,仙道大比届届规则不同,会按得分决出天榜排名。但你刚升入金丹,我劝你不要惦记什么分数排名天材地宝,还是保住小命最要紧,听到了吗。” “知道了。” 符鸣乖巧点头,实则在心中替好人李响点了根蜡烛。 真是不好意思啊李大哥,一来就要让你留下目睹死遁的心理阴影。 明日日出时分,秘境之门将会在广场正式开启。 今晚便是少年与师父同门团聚的最后时刻。 仙界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出一个化神期的天才便能使中流宗门跻身大宗,出一个大乘期更是能让大宗风光千年。 符鸣与萧怀远的师父葫芦道人,正是无限逼近大乘期的仙界第一人。他虽常年闭死关,但只要他一日不死,天衍宗的地位就一日不可动摇。 历来的天才多在大比中崭露头角,故而天榜排名是各峰乃至各宗茶余饭后最钟爱的谈资。 今夜想必不少师父正耳提面命,指望徒弟在秘境中大放异彩。 可萧怀远并不关心那些。 满月高悬,投下轻纱似的朦胧冷光,也将萧怀远深刻冷硬的五官轮廓映得柔和许多。 他低眉垂眸,在符鸣掌心放入一颗身带虹彩辉光的夜明珠。 “我只要你平安归来。” 接过夜明珠时,符鸣的手腕抖了抖,仿佛被沸水烫了一下。 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这是用来保命的至宝。就算他力竭身死,至少也能护他神魂完整,方便将来重塑身体。 “我会的。” 这是符鸣平生最难以说出口的一个谎言。 但再不走,他恐怕就要难以脱身了。 ----------------------- 符鸣猜想中的萧怀远:勃然大怒 实际上的萧怀远:怒然大勃 婚后if七夕小剧场 “萧怀远你实在太过分了。” 符鸣将大红喜被掖上下巴,用来掩盖脖子往下数不清的青紫痕迹。 这厮开荤后跟畜生一样,怎么拽也不带停,等身上好全了真得把他挂在魔宫顶上揍一顿。 “昨晚分明是师兄想要,还主动骑在我腿上……” 萧怀远的语调四平八稳,和他平时宣读公告时并无两样,但结合委屈巴巴的措辞,又让符鸣回想起被这人装弱骗上床的凄惨过往,说好这次让他在上呢? “滚!” 一个羽毛枕直直砸向萧怀远那张俊脸,符鸣恶狠狠拍掉往他胸膛探去的咸猪手。 “我说什么你都听,我让你停下你听了吗?” 萧怀远听完,幽幽道:“好,是我错了,这次我一定痛改前非。” “什么这次,你想做什么……唔唔。” 符鸣终于实现了让萧怀远言听计从的心愿,因为,他在接下来的三日内都失去了张口说话的机会。 时而是浸了迷情散的香帕,时而是作乱的粗粝手指,时而是不停跳动的镂金小球。 春夜漫长,被翻红浪。 第35章 温凉玉珠在他指尖轮转,符鸣缓缓吐出浊气。 这下麻烦大了。 他只是想来做个任务,怎么人情债还越欠越多了。 掌门峰整夜灯火通明,符鸣与萧怀远相对而坐,其间流淌的氛围却相当古怪。 萧怀远话不多,就是每说几句,就要凭空掏出点好东西给他。 护心鳞甲,按瓶计的镇魂丹,成捆的符箓…… 符鸣额上冒汗:“没必要带这么多吧。” 法宝在桌上堆成座小山。 萧怀远伸手欲替符鸣整理领口,这人后仰至靠背,轻巧躲过,好似警觉的山猫。 抓空的手指蜷了蜷,他知师兄不喜与人牵连过多,才费尽心思要以俗物为链将他锁住。 至于符鸣怎么看。 符鸣没看。 他已被流水一样塞入芥子囊的宝物震得麻木。 也罢,假死前托人将秘境出产的灵物送还给他就是了。也不必这么大动干戈吧师弟,区区大比秘境,我们俩不是一同去过吗。 虽然那还是九十年前的事情了。 此界的气候与地球相仿,四季交替,冬季夜长日短,需等到辰时天才蒙蒙亮。 橙粉霞光刺破层云,向翘首以盼的弟子们泼去浓郁颜色。 也不怪他们兴奋,仙道大比的开启时间取决于秘境本身,时隔几十年才开一届也是常有的事,上一届远在三十多年前,许多人那会只能远远地围观呢。 摆在广场太极符正中的界石被阳光一照,便漫溢出大团祥云,雾中拔起高楼幢幢,仙乐渺渺。云雾流转,终于化为一扇凝实的棂星门。 众人见此仙景,不由得惊呼赞叹。 符鸣踩点到的。 他腰间挂着沉甸甸的香囊样式芥子囊,故而走得慢了些。 其实芥子囊的重量都可忽略不计,这只是他的心理作用,萧怀远难道是对雍城集市淘来的香囊太过满意,这才改成了芥子囊? 好在上头的鸳鸯纹绣用绸布遮去了,不然他说什么也不会用的。 符鸣作为异世来客,本能地不愿与土著相交过深,一百多年了,也没一个知心朋友,怨不得他师父葫芦道人捡他时说他天性凉薄,生来就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道途艰险,生死之事非凡人之力所能操控,执念误事,唯有放下才能走得长远。 可葫芦道人收下萧怀远时,又说萧怀远执念深重,道心坚定,日后必然会有所成就。 竟说出这样自相矛盾的话来,大约是这老头真的老糊涂了。 符鸣又想到,他师父是寿元将尽才长久闭关,如今恐怕连他堕魔这件事都不知道,他摇头甩去杂乱思绪,也随着人潮向前流去。 喔喔喔! 一声嘹亮鸡鸣响起。 道法峰长老站在棂星门旁,宣读大比规则与注意事项,念到最后一句时,他特地抬高声量,让余音在山间传荡。 “……一入此门,生死自负。” 年轻弟子们的神色也随之肃穆起来,大气不敢出。 第39章 除了符鸣。 他打了个呵欠,而后大步流星率先踏入门中。每次都是这一句,校长开学演讲还会更新一下稿子呢。 暗处,萧怀远目送符鸣的?身影在幻光中消融。 眼前一亮一暗再一亮,掠过无数虚影,便?到了大比秘境。 与仙界截然不同的?风貌缓缓显现。 此?处与其说是秘境,不如说是一方?小世界。 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五座浮游仙岛悬在广阔的?无相海之上。 岛上地形各异,冰川,荒漠,高山,深林,群湖一应俱全,疯长藤萝掩映着宫室残骸,内有妖族栖居之所,也有上古战场遗迹。 唯一的?共通之处,是这些地方?都没有一丝人气。 符鸣只觉脚下一空,而后径直从?云端跌落。 临到脸部着地之时,符鸣手快掐了个滞空术,于?是身姿扭转,飘然落地。 “不错不错,兄台的?轻功真俊。” 没想到这块地方?已有人捷足先登了,还自来?熟地鼓起掌来?。 “谢谢啊,你也挺。” 看清这人容貌时,符鸣紧急将俊字吞入腹中。 修真本就是排去肉身污垢的?过程,一般来?说,修仙之人不说像他和师弟那般丰神俊朗,至少也是清秀端正,让人看了不至于?心生厌恶。 但这人长得吧…… 肤色蜡黄,眼小鼻宽,五短身材,也就勉强能?看。 天?衍宗数他进来?得最早,他记得宗内也没有这般人物,不知是哪门哪派的?。 符鸣:“在下明福,不知兄台师从?何处?” 那人拱手说道:“俺叫吴铭,一介散修而已。” 无名,取个假名来糊弄他是吧。 幸好他交代的也不是真名,真是狡诈得彼此?彼此?啊。 “那太巧了,我也是散修,听大哥你的?口音,是从中原来的?” 符鸣脸上笑容更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变着法地套他的?话,恰好对面也抱有如此?想法,两人来?回打太极,终于?什么有效信息也没问出来?。 恰在此?时,一大坨活人从?天?而降。 “啊啊啊啊!!!!!” 啪叽。 哀嚎戛然而止,来?者呈倒栽葱的?姿态,仰面摔进草丛里。 符鸣拔萝卜一般将他从?黄泥里拔出。 抖落泥土一看,这人还是熟面孔,正是爱偷懒的?委托栏弟子姜杰。 姜杰简直感?动得五体投地:“明师弟……还好有你哇。” 望着姜杰身上明晃晃的?天?衍宗制服,符鸣恨不得把他再塞回土里去。 唉,猪队友真是可怕,他还特意?换了身常服出来?呢。 “原来?两位是天?衍宗的?才俊。”吴铭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们一眼。“要?不我们继续往前走,再找些天?材地宝,也好攒积分蹭上天?榜的?末尾。” 大比角逐的?规则是积分制,这很好理?解,分数越高排名越高嘛。 无论是剖下的?妖兽内丹,还是生长千万年的?草药,皆可按其品阶计分。参赛弟子手中都持有刻着名姓的?玉牌,可以吸纳宝物特有的?灵气光点实时计分。 出秘境后停止计算,宝物所有者可以自行选择炼化,或是上交宗门获取贡献。 至于?能?不能?活着出去,那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符鸣先给吴铭上上眼药:“先说好,得来?的?宝物我们三?人平分,若有人想独吞,你懂的?。” 秘境外天?寒地冻,秘境内草长莺飞,风和日暖,行走其中让人莫名犯困。 符鸣三?人蹚着及膝高的?草浪,向?太阳高悬的?方?向?探去。 该说不说,撒谎成性的?人还是得话痨来?治。 “你叫啥?” “你是哪里人?” “你师父是谁啊?” “你修什么功法?” 姜杰翻来?覆去地问这些车轱辘话,吴铭一开始还认真组织措辞回复,后来?干脆摆烂,乱说一通。 但言多必失,他一个不小心,还是说漏了嘴。 “哇,原来?你是中州河洛人,那不是我老乡吗。”姜杰敏锐抓住了关键词。“我听说河洛有一脉金系修士,长得其貌不扬,但有寻宝的?本事,难道就是你的?母家?” 这话说的?很难听了,吴铭直接涨红了脸,攥紧拳头。 这个姜杰很有意?思嘛。 符鸣饶有兴味地旁观,不过秘境处处藏险,在一开始就大打出手还是不大妥当?的?,他卡在吴铭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出言转移话题。 “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块玄黑界碑立在杂草当?中,不仔细看还真会忽略它的?存在。 姜杰显然从?没来?过这里,轻易被转移了注意?力,还傻愣愣地盯着界碑瞧了又瞧:“这是啥。” 符鸣注入灵力激活界碑,石柱升腾而起,仿佛一座高塔。 碑面腐蚀得厉害,他施咒掸去表面灰尘,这才显露出金光灿灿的?两个大字。 岱舆。 界碑背后密密麻麻刻着许多金色小字,左边从?上至下排列着百来?个姓名,右边却空空如也。 左右不是什么机密信息,符鸣便?简单介绍一番:“这是能?显现天?榜排名的?界碑,左边是天?榜总榜,右边的?是此?届天?榜,所以现在还是空的?。” 姜杰又崇拜了:“明师弟你咋知道得这么快。” “师父告诉我的?,你师父没说?” 符鸣搬出万能?的?萧怀远。 姜杰摸着自己凌乱的?发?髻:“说了吧……不过我应该睡着了没听,还被戒尺砸了头呢。” 拥有丰富翘课心得的?符鸣给他支招:“也不必在他面前睡,下次你留个幻影直接溜出去不就得了。” “噢噢,有道理?啊!” ……一个金丹后期的?傻子,一个金丹初期的?毛头小子,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狠角色。 吴铭背地里撇了撇嘴角,既然如此?,他大可放手去做。 符鸣始终用余光观察吴铭的?细微神态,见?他终于?维持不住警觉状态,这才定?下心来?。 上钩了。 自他降落仙岛以来?,系统就嗖嗖嗖发?布了一箩筐的?支线任务,吵得他不得安宁。 【修复仙岛生态循环支线任务已开启!】 【调解妖族血仇支线任务已开启!】 【保护珍稀动植物支线任务已开启!】 不过,任务信息里没给地图,他需要?一个能?引路的?人。 姜杰对言语外的?博弈一无所知,还站在界碑前从?下往上数天?榜姓名,由于?名单太长,他只能?艰难仰头。 …… 天?榜第二,天?衍宗萧怀远。 天?榜第一,天?衍宗符鸣。 “萧掌门,听说你新得了个晋阶奇快的?爱徒,不知能?否复现你当?年大比的?风采啊。” 仙盟众人正围坐在水镜前观看大比战况,但大比刚开启不久,并无什么乐子可看。 萧怀远心底里倒是想将师兄夸耀一番,但他不能?。 他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用灵力圈出百来?块水镜的?其中几面: “五座仙岛似乎有异。” 第36章 其中一面被格外?放大的水镜中,放映着符鸣指挥另两?人探路的影像。 从高空坠落那?会?,符鸣尚还?不觉得这岛有多大,等到亲身在里头行走,才发现修士在其中不过是沧海一粟。 无边草海愈走愈深,细扁草叶随风柔柔地擦过他们的脖颈,带来一种被其粘附的错觉。 符鸣不似仙盟众人能?共享参会?弟子的视角,只能?凭多次出生入死的直觉来判断。 他觉得岛上有些古怪。 太安静了。 没有鸟鸣,没有兽吼,连草原最常出没的蛇虫鼠蚁都没有。 “吴铭,你当真未感应到任何灵物的存在么。”符鸣忽然指名道姓,吓得走在最前方开路的吴铭猛地一回头。 他也是凑巧就与符鸣对上眼,后者平静无波地打量他的双手,仿佛早已看破他的算计。 这人看着年纪尚轻,一双桃花眼沉下时却?狠厉而毒辣,倒像是身居高位多年才练得出的,吴铭想也不想便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都看过了,方圆十里内都没有灵力痕迹。” 说完他简直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该死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听?一个金丹初期菜鸟的话。 肯定是这人用了什么摄魂术才会?如此。 符鸣收回视线:“上古灵气全盛时,草木皆可入道,化神?期大妖随处可见。大比秘境独立存续多年,灵气要比外?界浓郁得多,怎会?连半个筑基期妖兽都没见得,你说是吧。” 吴铭的修为是金丹中期,处于中不溜的水准,血脉天赋又偏向感知寻宝,攻击力平平,自?然需要帮手替他拔除阻碍,保驾护航。 第40章 历届大比都有这样的人物,提前进入,寻觅目标,最好是能?哄来名门大派涉世未深的天才弟子给?他做打手。 心善的还?会?留点残渣,心恶的用完便会?将其推入火坑。据说某些不入流的小门派代代皆用这个套路,也是一招鲜吃遍天了。 他上回来还?揍过不少呢,怎么这次还?有,他看着很好欺负吗。 为了扭转错误印象,符鸣忽而将佩剑抽出,剑刃在日?头下折射出耀目辉光。 “对对,明兄弟说得对,恐怕是有个大妖在附近盘踞,才使得小妖兽不见踪影。”吴铭被剑光晃得眼疼,见符鸣有所怀疑,他又换了套说辞。 姜杰适时插话道:“那?你不赶快告诉我?们,藏着掖着干嘛呢。” 吴铭汗流浃背,他这不是没法确定,才想让符鸣二人探探虚实嘛。 “啊哈哈,小兄弟别?误会?,附近有很多细微的灵力波动,但太散了我?也看不出……” 叮—— 符鸣将剑直直捅入地表。 气浪以剑锋为中心四散而去,残叶飞扬,草杆倒伏,转瞬割出绵延三里的圆环空地来。 妖气从泥腥和草涩中漫溢而出。 他们行走大半天,终于见识到此地妖兽的真面目,那?是团团卷曲在草茎上的,狂舞的线虫。 或者说,他们踩踏的土地本身,便是线虫的天地。 脚下虫群发狂翻涌,喷出的浊液瞬间将将吴铭丢出的铜墙铁壁腐蚀干净,这可是他早就打磨好的上品,怎能?如此轻易就被毁去。 吴铭忍无可忍冲那?两?个蠢货发火。 “你疯了!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惹它们。” 谁也不会?在战斗时吵架,因?而,无人理会?他的狂躁。 姜杰虽修炼懒散,但他身怀异变风灵根,战力不差,跑路更是顶尖,见状轻身跃起,挥动一条白练召出凛烈飓风。 “明师弟我?们走。” 他脚踏白练乘风升空,似乎想捎符鸣一把,不料还?未拉着就当头撞上了厚重的水晶壁障。 “哎哟!” “不能?御剑,有空间乱流。” 符鸣又收紧保护壁,将其余二人压在五尺之内。 他仰头望向看似完整的天幕,秘境上空压根不稳定,空隙多如蜂巢,一旦撞上便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更不能?走,下面应该会?有好东西。” 符鸣向下一指,语气非常欢快,笑容中露出稍尖的虎牙。 他难得如此愉悦。 想杀个痛快。 赤火自?半侧剑锋燃起,符鸣纵身跳入姜杰造出的风旋当中,举剑挥砍而下。 火借风势,刹那?燎原。 姜杰毫不吝啬地发来赞美:“帅!” 但是明师弟,剑是这样用的吗,好像不太对啊。 望着符鸣大张大合,势大力沉的刚猛动作,姜杰陷入了沉思?。 线虫死后分解出的灵力如尘,融入玉简后便转化为一点积分。 一点,两?点,三点……一千点。 原本积分挂零的三人同时上涨,排名亦从未上榜状态猛然冲至中游。 这时,符鸣挥手拂去酸液凝成的毒雾,心情又降至冰点。 “系统你竟敢耍我?,会扣功绩值又不早说?” 例行提示音后,任务书页赫然跳出醒目的一行红字:破坏岱舆生态环境,功绩值减三。 “亲你好像是杀太多了……” 不知是被火烤了会?还?是纯粹气的,符鸣眼尾通红,瞪得危险又漂亮,让系统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系统急中生智:“哎但是话又说回来,修复后可以三倍赚回来呢,还?有机会?获得能?重新锻造兵器的星辰露要不要考虑一下亲。” 行吧,他的刀也是时候该翻新一下了,符鸣如此这般想着,便跳入了系统指出的新火坑。 “师兄。” “师兄?” 萧怀远呼喊他的嗓音在山涧中回荡。 符鸣躺在被群狼尸体染红的溪水中,没有一丝力气应答。 与他同进秘境的同门很多,却?独有他自?己落在员峤,还?一来就跌进风狼群里。 与眼冒绿光的风狼缠斗三天三夜也便罢了,期间还?被当成储备粮掳进狼窝。 太离奇了,风狼族长只把下半身修成了人形,操着口?奇怪人言,当他的面与族狼热烈讨论他身上哪块肉更嫩。 得出的结论是大腿根和屁股。 他为人两?世,得到的夸奖和谩骂数不胜数,还?是头一回被评价屁股肉多,真是岂有此理! 好在他奋战多日?,总算是收获了一点好东西,符鸣手指微动,吃力地将布帛碎片攥入掌心。 正苦中作乐地胡乱想着,仅剩一线的视野中忽然挤进沾着黑红血泥的白衣。 这时的萧怀远还?未有后来那?么冷冰冰,周正的一张脸会?哭会?笑,赶在符鸣合眼前飞奔而来,盛着鲜活的情绪。 既然师弟已找来了,那?他也好休息一会?,符鸣头一歪便毫不费力地沉沉睡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湿凉水液啪嗒掉在他脸上。 符鸣说话时哑得厉害:“别?哭了,我?还?活着呢。” 萧怀远没说话,只是睁着那?双满是血丝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紧抿。 哦,没哭,原来只是下雨。 身为伤患的符鸣心安理得趴在师弟的背上,不知怎的,萧怀远始终一言不发。符鸣猜测可能?是来之前他们刚大吵了一架,萧怀远怨他总是跨级挑战,接着又带满身伤回来。 “别?怪我?冒险,这次真是我?倒霉,我?把元婴期风狼的内丹给?你,好不好。” 雨声淅沥,将丛生杂草打得摇晃不止,扎在小腿与手臂上怪痒的,还?有点麻。 按照本来的打算,他应该接着讲述他如何用碎岩割破树藤,趁夜突袭风狼窝,还?放了把火的故事。 那?风狼首领修出了灵智,特地用能?压制灵力的棕黄树藤绑着他,若能?再寻些树藤来,说不准能?用来阴人。 他早就看那?群趁火打劫的寻宝者不爽了,见他与风狼首领搏斗,不来搭把手也就罢了,还?伸手想摸走他的芥子囊是什么意思?? 这种时候,萧怀远会?劝他不要当众与人交恶,世上小人多如毫毛,以仇生仇无穷尽也,若他被世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厌恶,那?时要怎么办呢。当然,啰嗦完后萧怀远还?是会?替他收拾首尾的,他师弟就这个性子。 萎靡不出一刻钟,遍体鳞伤的符鸣又会?满血复活,拔刀砍妖砍人去了。 符鸣哈哈大笑,暗害憎恶尽管冲着他来。 他不会?输的。 正如现在,面对一直奔跑却?从未抵达的山坳平原,他拍拍萧怀远过分坚硬的臂膀,笑道: “连你也要对我?下手吗,师弟。” 利剑陡然出鞘,在电光火石之间飞出一道圆弧轨迹,削铁如泥的剑刃最先洞穿的,是“萧怀远”的喉咙。 那?层幻化出的皮囊瞬间褪去,露出干枯龟裂的一截切面。 是木头。 他记得可清楚了,萧怀远那?时边走边将他臭骂了一顿,才没这么安静呢。 这时,系统播报却?冷不丁冒出:【损伤珍稀物种,功绩值减一】 符鸣:…… 韦草轻毯似的盖满群山,因?而掩住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符鸣三人误入其中,被树藤卷起倒吊着。 “萧掌门,你徒弟陷进幻境里去了。”有人朝萧怀远喊了一声,但很快又改口?。“哦,是不是要挣脱出来了,挺快啊。” 只见一道满月剑光在洞窟内游移,倏忽斩下数段树藤。 被包成茧的符鸣身躯摇晃,却?依旧闭着眼。 “嗯?” 萧怀远难得疑惑,他师兄不是最爱强行突破吗,怎么这会?变得谨慎起来了。 幻境中,符鸣大呼上当。 这木头竟然还?是天上地下仅此一株的濒危植物,不能?强杀,只能?进行感化。 系统误我?! 第37章 萧怀远并不知道?在幻境之中,符鸣正在被虚假的自己纠缠。 “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露馅了?” 被劈散架的两截木头桩子凌空飘起,又旋转着?重新组装起来?。 符鸣这才发现木头正面?刻了张粗糙人?脸,线条刚硬,颇有萧怀远本人?的神韵。 但由于切口未对齐整,眼睛和嘴分别处于东西两头,像是在闹离家出走。 符鸣当即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木头方才装得?严肃神秘,被符鸣嘲笑后一秒破功,显出尖细而雌雄莫辨的少年音色。 他头顶气出一根细枝并三片黄叶,配上竖眉咧嘴的扭曲表情,更好笑了。 符鸣掐住那几枚圆叶向上一拽: “笑你倒霉啊,造幻境翻我记忆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的记忆又碎又乱,同?样?的片段重复出现很多次,不知道?哪段才是真的?” 第41章 还真是这样?。 被拽离地的木头浑身一抖:“你你你你……你故意的?” “你说你盯上谁不好,非要?来?招惹专修魂术的我,你应当知道?幻境被提前勘破后,我可以转而入侵你神魂吧。” 符鸣揪着?叶子不放,抓紧机会开展话疗,毕竟,脱离幻境后就很难直接与神树核心对话了。 “我已在你的妖魂上打上神魂标记,最好听命于我,要?不然,我把你劈了当柴禾烧。” 符鸣眯眼时眼型弯似狐狸,举手?投足间充斥着?高人?风范,将木头唬得?心里一愣又一愣。 不对吧,这个人?类修为低得?令木发指,真的会去修什么侵入神魂之术吗。 但是,他看起来?好自信诶。 要?跑吗? 神木嗅了嗅。 他的神魂好香。 那是一种食物的芬芳,气运加身又有冥界特殊的风味,比他吞过?的其他修士都要?香,神木咽了口唾液。 正处于木生最纠结时刻的木头在服从和跑路之间,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好啊好啊,我答应你。”木头顶着?萧怀远的脸点头,他刚把截面?掰正,又恢复了人?类的外貌,只是还留着?一撮枝叶。 草叶与树藤却从各个角落钻出,悄然缠上符鸣的小腿与手?腕,深绿细线深深勒住白皙的皮肉,试图吮吸皮相下的魂魄。 但听一声金鸣,四起刀气将乱七八糟的草木剁成葱碎大?小,而后符鸣指尖燃起一簇青火。 “啊!”木头捂着?光秃秃的脑门大?叫。 符鸣看起来?文文弱弱,竟然心地如此狠毒,把他仅剩的三片叶子烧掉了一片。 啪,符鸣拿乌金刀鞘又给吱哇乱叫的神木抽了一巴掌。 舒服了。 还偷袭,有没有一点神木的脸面?了啊。 要?不是系统提示说这是上古神木珠玕之树,符鸣才没那耐性陪他废话。 神木终于老实了,它生来?得?天道?眷顾,灵性远盛寻常妖灵,被符鸣单方面?殴打后立刻就反应过?来?: 这人?的神魂强度绝对,绝对不是金丹期。 他立刻晃着?叶子作揖求饶,企图蒙混过?关:“我错了,我实在太饿才没忍住的。” “你能换张脸吗。”符鸣摸着?下巴沉吟,突兀甩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 “你为什么非要?变成他。” 符鸣实在忍无可忍,萧怀远稳重自持,面?上才不会出现这种可怜巴巴又贱兮兮的表情好吗,这太诡异了。 “因为你最在意他啊。” 神木收敛起面?部表情后,倒真有些像记忆中的萧怀远。少年体格,不如他高,因而总是仰头望着?符鸣,眼瞳黑而深邃,仿佛只装得?下符鸣一人?。 虽只是形似神不似,符鸣还是眼神躲闪,下意识反驳道?。 “怎么可能。” 他与萧怀远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师兄弟关系,哪里来?的最在意。 “撒谎,这里明明到处都是他的幻影。” 砰。 重物坠地。 千万张记忆碎片洪流般呼啸而来?。 褪色泛黄的,削瘦挺拔的,沉闷安静的,追在他身后的师弟身影从树上泥里河中乃至半空浮现而出,如同?纠缠他至死的幽灵。 “师兄,我昨夜入道?了。” “师兄,今日又不去早课吗?” “师兄,我陪你去大?比吧。” “恭喜师兄,夺得?魁首。” 数十年光阴匆匆而过?,师弟转瞬拔高,长成与他气场略有不合的成人?,刚硬又倔强。 “师兄,我不信你会干出那种事,你……” 那个雷雨夜,污血满山,萧怀远抱着?他的腿,被他折断的佩剑插在土中,目光炯若雷火。 符鸣不愿回应,唇齿却自动?张合,吐出与三十年前一般无二的话语:“不要再来找我。” 萧怀远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在因符鸣进阶化神期而沸腾的血海,他说。 “魔头符鸣,今日应战的是我,你当真没有一点悔意吗。” 破碎,扭曲,尖锐的影像在符鸣眼前不断闪回。 这简直是逻辑漏洞百出又毫无任何道理可言的场景,年少时的萧怀远和成人?的萧怀远同?时显现,左耳是将他捧得天上地下仅此一人?的夸赞,右耳是字字入骨的讽刺。 其实相较于其他正道?人?士,萧怀远说的话已然温柔至极,可他为何还是会痛彻心扉呢。 符鸣刚来?此界时,父母抱着?襁褓前去算命,村口老道?算得?他是天煞孤星,命中必定?众叛亲离。 也许那老道?当真已窥破天机,卦象一语成谶。没过?多久他全家葬身火海,拜师不出五年师徒分离,后又被亲手?养大?的师弟记恨至今。 难道?天意如此,叫他亲近之人?都要?离他而去? “师兄,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身高已压他一头的萧怀远居于千军万马之前向他大?喝,高举长剑要?来?杀他。 符鸣胸腔中的心跳迟滞,手?脚沉沉,浑身卸力,仿佛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是否就这样?结束,才是更好的结局呢。 他闭眼仰头,脆弱喉口暴露在外,显出一副引颈受戮的孱弱姿态。 正在那柄剑要?割破他肌肤之际,天地震荡,滚石迸裂,葱郁深林蒸发如梦幻泡影。 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出刀如电,将袭击者捅了个对穿。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 聒噪梦魇整整齐齐换上了同?一副错愕神情,“萧怀远”大?睁其目,嘴角噗噗冒血,又破坏了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表情管理。 符鸣利索抽刀,起身时习惯性甩去刀上沾染的污物,尽管幻境中什么都不会有:“都说你很倒霉了,不要?试图在我面?前耍这些小花样?。” 须臾之间,他的瞳色转为亮红,如同?地底翻腾不息的岩浆,暴戾而冷漠。 在成为魔尊之前,他符鸣的威名?在仙魔两界都是很响亮的,试图用幻境谋害他的魔修,他杀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他伸出五指在虚空中张开,缓慢抓握合拢,整座员峤便?在他的指尖爆裂开来?。 幻境解除。 由灰暗记忆组成的画面?退去,翠绿欲滴的藤木纠缠之境在他眼前铺展,他手?起刀落,挣脱束缚落至柔软的草毯上。 同?行的姜杰和吴铭还在被倒吊着?,他们所?陷入的幻境一时半会还不能自行碎裂,符鸣决定?让他们先吊会。 珠玕之树身为上古神树可号令群木,现在恐怕正借草木掩护赶着?逃跑呢。 不过?,方才捅神木时,他仗着?神魂强大?,顺手?打上了一个认主标记。 符鸣如此思忖着?,铺开神识网搜寻标记所?在。 最终,他在一个草木甚丰的树洞当中拔出了一棵半人?高的纯白小树。 神木在被他逮住的前一秒,还试图以树根作足奔跑。 符鸣伸出手?:“把果实交出来?。” 神木装听不懂,险些又被火燎掉了剩下的两片叶子——他满树的叶子,只有三片是真的,剩下的全是自己幻化出来?的假叶。 符鸣要?的是珠玕之树所?产的纯白华实,服用后能重塑神魂,清洗记忆。 忽然开口讨要?,是因为他想起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他的记忆有缺。 堕魔所?起的整个事件错综复杂,他一直怀疑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但日华宫出事的几年间他的记忆时有时无,缺漏百出,多想一回便?会滋生心魔。 入魔后他浑浑噩噩,每分每刻都在受梦魇折磨,自己也主动?封闭了不少记忆,才姑且保持了神魂稳定?。 但若要?冲击大?乘期,必然是要?解决这一隐患的。 神木犹犹豫豫地回话:“只有一个差一点才能成熟的,要?回去拿。” 他所?说的地方,便?是符鸣三人?掉进的巨坑。 一人?一树边走边掰扯。 符鸣嫌弃:“怎么才一个。” 神木委屈:“因为太饿了,我已经很多年都吃不饱了,好不容易抓住几个人?类你还不让我吃。” 符鸣:“别吃那些不卫生的了,我之后带你吃点好的。” 神木:“好的主人?你真好。” 他本想讨好一下符鸣,却挨了一记脑瓜崩。 “谁让你用他的脸了?再换一个。” …… 符鸣三人?的积分在一千点停留许久,排名?随着?时间推移缓慢滑落。 由于他们陷入幻境的时间太长,仙盟掌镜之人?将他们那面?水镜挪到了边角,还调小了尺寸。 天榜忽然异动?,明沉这个名?号异军突起,猛涨八千,直冲前三。 第42章 掌镜人?连忙将水镜又调出察看:萧掌门的徒弟身边跟着?个不知哪冒出的少年,长得?似乎还有点像……萧掌门? 他又看了眼身居主位的萧怀远。 萧怀远紧盯水镜,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第38章 纵使挨了符鸣好几个脑瓜崩,神?木还是没有放弃使用萧怀远那张严肃的俊脸。 “我也不想的呀!我们树又不像人,本来就不长脸,幻境里最后是什么样子我出来就是什么样子。”他梗着脖子振振有词。 符鸣:“这简单,我帮你改改就是了。” 说罢他便?强行令神?木换回原形,执刀在纯白木头桩子上雕刻。 他曾自行捏脸,又充分吸收了天香楼的化?妆技术,如今也算是半个易容高手了。 经过符师傅的妙手回春,神?木人身的容貌终于?发生了重大变化?。 端正而?不失锋利,清秀中略带稚嫩,像萧怀远和符鸣的某种结合。 符鸣脑内的系统视之不禁啧啧感叹:哇塞宿主,这脸捏得,像你跟萧怀远的儿子一样。 直男符鸣被雷得外焦里嫩:去去去,你这是什么话?,我俩都男的能生吗? 不对,他和萧怀远本来就没什么不正当关系好不好! 符鸣脚步一顿,在青草覆盖的巨坑陡崖前站定。 清风鼓动,卷起他发冠漏出的乱发,越过漫无边际的草原,而?后四?散而?去。 他察觉出了第二个奇异之处,这座仙岛实在太过荒芜,除却一望无际的草,便?只有线虫这类低阶妖兽。 先前让吴铭来回扫描地下散溢的灵力波动,这才在微弱波动中发现神?木的栖居之所。 珠玕乃上古神?树,鼎盛时枝叶可覆盖半块大陆。但他打认主标记时连一星半点的阻碍都未遇到,可见神?木的状态实在是虚弱至极。 岱舆究竟出了什么事? 系统下发的支线任务向来不提供线索,只有标题可供参考,保护珍稀动植物还好说,修复生态循环又该当何解呢。 他正想着问问神?木,却见神?木蹲在悬崖边画圈,眉头耷拉着,看起来很?是落寞。 神?木蔫蔫道:“我的同族都在这里了。” “哦,还有其他存活的珠玕?”符鸣凑过去观摩,他可没有感受到另外的灵力源。 呼—— 草木忽而?随神?木的召唤扬起,显露出一个椭圆形的巨坑。 巨坑深约十?层楼,棕黑泥土中埋没着的,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鸟兽与?草木尸体。坑底簇拥着一群形态各异的灰白枯木桩子,恍若穷人家简陋的墓碑。 珠玕之树皆丛生,死也葬在一处。 “……若我死去,我也会再回到这里,和我的同族一起长眠的。”说着说着,感性的神?木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 “怪不得堂堂神?树如今沦落到以人为食。” 符鸣丝毫未被打动,只是冷酷地指出珠玕全无神?树尊严的悲惨处境,让神?木颇为尴尬。 这个心硬如石的家伙! 符鸣接着思考:“原来是岱舆的灵气循环出了问题,这也是大比秘境迟迟不开的原因吧。” 一鲸落而?万物生,像珠玕这般的庞然大物纵然身死,也会化?作灵气滋养其他生灵。生灵又从中孕育更?多灵气,再供养神?兽仙木,如此生生不息。 说来也怪,仙岛灵气较外界更?为浓郁,现在却死气沉沉。莫说神?树了,连金丹以上的妖兽都未有一只。 他先前在魔界让下属培育栽植珍稀树木,木长成林,成功将长留山附近的狂躁魔气驯服得稳定许多。 若在此地复刻,大约也有类似的效果。 “我唯一的果子就在这里了,用完记得把种子还我。” 神?木刨开坟土翻翻捡捡,终于?挖出一个银白泛光的浑圆小球,但这颗华实的透明外壳中果肉干瘪,显然尚未成熟。 只见符鸣在细碎光斑下笑得灿烂:“不急,先养养。” “啊?” 岱舆总是晴夜,银河横贯天幕,散落的星子闪烁,肉眼?所不能见的灵气在天地间缓缓流淌。 漆黑界碑完美融于?夜色,其上时不时晃过一抹银光。原来是一根树藤吊着一棵果子,挂在界碑上吸收天地精华。 更?奇诡的是,界碑旁正围着几条线虫与?几根韦草,摇摇晃晃,吸纳灵气。倘若仔细去瞧,便?能发现它们脚下有启迪灵智的法阵。 神?木迟疑:“特?地点化?线虫和韦草是要做什么?” “喏,你瞧。” 顺着符鸣所指的方向望去,珠玕华实渐渐盈满,好像比他一天吃三个人时的速度还快点。 还真有用啊? 符鸣俨然把芳龄上万年的神木视作未接受义务教育的小孩,傻孩子,生态系统当然是生物和环境都得存在才能运转啊,若是灵气空转,自然也反哺不出什么天地精华。 这时,好不容易挣脱树藤束缚的吴铭与姜杰终于?走?来。 吴铭脚步虚浮,一脸丧相,姜杰则是神?采奕奕,俨然一副睡足了觉的轻松模样,见符鸣立在界碑旁还主动凑前搭话?。 然而?一接近界碑,他便?被排排暗金小字吸引了注意,全然忘却了原本该问符鸣的诸多问题。 姜杰大惊失色:“这不是我们的名字吗,咋挤到天榜前十?去了。” 他依旧自下而?上开始数。 天榜第八与?天榜第七同为五千分,既然天榜第七是他自己,那这个天榜第八是…… 姜杰重重拍了吴铭的肩膀,大笑道:“吴兄,原来你叫李阳啊!” 化?名吴铭的李阳被拍得脚底踉跄,也跟着快速扫视排名,看到最后句尾破音地惊叫出声。 “前十?里姓明的只有一人,那个天榜第一的明沉,难道就是你?” 区区一个金丹初期,怎么可能! 符鸣背手仰望星空,语气很?是平常,仿佛只是从地上捡了块灵石。 “是我啊,也没什么,就是认主了一个上古神?物而?已。” 多大点事,不就是天榜第一吗。 上上上古神?物,天天天榜第一……淡漠言语在李阳脑中回荡,直把他的脑浆搅成了浆糊。这下坏了,他还能按计划抢到法宝吗。 符鸣无暇理会李阳心中掀起的轩然大波,尽管他也从不关心,此刻他另有一件要事亟待解决。 关于?他的跑路计划。 神?木所制的幻境歪打正着地提醒了他,师弟这人若不彻底死心,必对心系之人紧追不舍,掘地三尺也要将其挖出来。 曾经他还在老魔尊座下时,回回讨伐必有萧怀远出战。萧怀远虽修为不如他高,但战法极为难缠,他又不忍心下死手,故而?常常要缠斗至一方重伤方才罢休。 需让萧怀远如同厌弃符鸣一般,对“明沉”心生厌恶。 但光是恨意尚还不够,毕竟萧怀远气性上头,说不定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地追他到奈何黄泉。 他要萧怀远就此对他作呕,他要的是……此生不愿再见。 总榜第二的萧怀远紧紧挨着总榜第一的符鸣,如是这般已过九十?年,风吹雨打不曾分离。符鸣望之定定出神?,其实他的心未尝不痛,只是早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及时分离,总好过日?后再嚼苦果。 对不住了,师弟。 岱舆仙岛上日?升月落,光华流转。符鸣整宿守着珠玕华实,真如雕塑一般。 符鸣自个儿取走?了上古神?木,按照约定也要分些好东西?给李阳与?姜杰,于?是他将深坑中保有灵性的骸骨交予一些他们。 妖死不能复生,不妨来为修复生态做点贡献,于?是剩下的骨架被他拿来散灵,又点化?了一群藤妖与?草精,这才使得岱舆多了些勃勃生机。 接着,符鸣向神?木讨来了已然死绝的草木种子。 布阵,聚灵,播种,整套流程行云流水,将支线任务的进度顺利推向80%,他掐指算算,大概还差点。 “明师弟,这是谁啊?”姜杰指着自娱自乐的神?木第四?次发问,不知为何,之前还挺愿与?他开玩笑的明师弟忽然变得冷漠起来,还常常忽略他的话?茬。 来得正好,符鸣将神?木推去陪他玩,省得他总要回答神?木的十?万个为什么:“上古神?木珠玕。” 姜杰:“话?说那个先前自称吴铭的李阳消失了,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知道了,不用管他。”符鸣正准备在河流源头的清泉上布置聚灵阵,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哇你看,珠玕的容貌长得活脱脱就像萧……” “闭嘴。” 这人真烦! 姜杰总觉着,明师弟冷下脸时还挺渗人的,如刺猬一般总教人难以亲近。 不过这段时日?符鸣也有面?色缓和的时候,那便?是与?他师尊萧掌门用玉简联络之时。 第43章 换姜杰本人来,好不容易摆脱师尊,他才不愿费心与?师尊汇报。 符鸣则不然,日?日?都抽出一个时辰与?师尊讲小话?不说,还专程布设了个固若金汤的结界。 当真是师徒情深啊,姜杰如是感慨。 结界内。 符鸣将玉简放在腿上,腰背挺直,却将声线放软:“是……我意外使上古神?木珠玕认主,待华实成熟后,我就将其分一半给师尊,可好?” “自然,来到秘境的每一刻,我都在牵挂着师尊你。” 青年原本清亮的嗓音被刻意压低,变得沙哑而?轻佻,说多了连他自己都想吐。 萧怀远大抵也发现了异常,不时问他是否身有不适。 每当这时,符鸣总会以一些小笑话?来转移话?题,譬如聒噪的姜杰,阴险的李阳,跳脱的神?木。 “是啊师尊,你知道为何神?木的外貌如此像你吗。”符鸣轻笑道,“因为我的幻境里都是你啊。” 那头的萧怀远沉默良久。 他知道自己应当保持警惕,但他依然无法控制,如同他抑制不住回想那一夜的春情,也无法遏止自己心中,那不断疯长的野望。 萧怀远似乎想回些什么,但符鸣没听见。 就在方才,他的神?识内紧急插入一条来自神?木的传音: “不好!华实被一只秃毛狐狸偷走?了!” 第39章 话音未落符鸣便如流星般提刀追去,徒留玉简哐啷坠地,在草海中咕噜噜转了几?圈,才被符鸣挥手召回。 水镜画面显现得更缓慢,因而仍定格在符鸣那张明媚如春的笑颜。 萧怀远听?到?骤然中断的玉简传音,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应该将他…… 符鸣这?两日越发得意忘形。 看?萧怀远被他恶心得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的攻心计划进展应当还不错。 比徒弟疑似断袖更可怕的是什么,当然是这?个断袖徒弟还觊觎自己的屁股! 如此?一来,萧怀远自然会?避之不及,而不会?想着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事情,届时他便能?金蝉脱壳,顺利回归。 也正是这?一刹那的松懈,险些酿出大祸。 符鸣料想,神木怎么着也有?个元婴中期的实力,他又未感知到?筑基期以上的灵力波动,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这?只?秃毛狐狸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珠玕啊,我对你很失望,你不应该是岱舆最强大的妖么,怎么连只?斑秃的狐狸都打?不过?”符鸣足尖轻踏草叶,身借气流一路飞驰。 神木气得残叶发红:“它?才不是岱舆的,而且是那只?狐狸抢完就跑,不要什么都赖我头上!” 好在符鸣留了个心眼,让神木一直连着树藤,这?才不至于跟丢。树藤与华实的联结坚固似铁,饶是元婴期修士来了一时半会?也解不开。 符鸣招呼道:“姜师兄,再来点风。” 姜杰闻言点头,掐诀结印制出疾风:“我的风很难把控方向,明师弟你接好!” 倏忽风起?,被掷出的长剑忽而转了个刁钻角度,穿梭于群木之间,乘风势疾驰如电,一剑斩断狐狸的去路。 “好剑法!”忙着驭风的姜杰还能?抽空捧场。 然而那只?赤色狐狸身形幻变,反将尾巴一扭,跃进一条瀑布里去了。 这?瀑布纵横百丈,水花飞溅,云雾翻腾,在日光下横起?彩练似的天虹。 符鸣三人紧随着纵身突入,状若流云的水帘后别有?洞天,只?见一道砖石拱桥勾连瀑布内外,尽头通向隐没于黑暗的繁复宫室。 “哇,哪来这?么大的瀑布和洞天。”姜杰不愧是能?以懒散在天衍宗内扬名的新生代弟子,在摸黑前进之时左顾右盼,兴奋样子活像小学生春游。 但他说?的不错,岱舆地势平坦,除却神木树坑,连半个小土坡都没有?。他们的神识探测始终未停,怎可能?会?忽略如此?庞大的一道瀑布。 符鸣铺开神识网,却只?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我们来时的确没有?见过,此?地应当是近来才现身的。” 总被符鸣嘲笑的神木可算找回了场子:“哈哈,愚蠢的人族小子,你们先?前当然看?不到?,因为这?是从其他几?座岛来的呀。我就说?那臭狐狸不是岱舆的吧。” “从前这?样的事情很多么。” “当然不多。” 符鸣心下一紧,坏了,神木果然脑子缺根筋,在岱舆还好说?,若是转移到?其他仙山,天高皇帝远,那就彻底追不回来了。 “那你在这?傻乐什么,就不怕你的种子丢了?” 神木这?才恍然大悟:“对哦!” 宫室无门,门洞正上方挂着块无字匾额,内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远远打?眼看?去像是座死人陵墓。 建筑方正,暗而无灯,如此?阴森的格局令符鸣不由得回想起?上次来大比秘境的时候。 也是在类似棺材的一处诡异宫殿,他与师弟误入其中分头探路,迷路七天走散半月。 他们没收获什么机缘,归来时萧怀远反而失魂落魄,说?他窥见了师兄的死相。 彼时的师弟还很粘着他,将他的话视作金科玉律,故而来寻求他的建议。 平常师兄大抵会?安慰一番,心坏的师兄大概会?辱骂一番,可符鸣偏偏不走寻常路。他头也没抬,只?是在篝火旁烤他刚从墙脚拔下来的蘑菇。 “看?就看?呗,既然是没飞升的血肉之躯,早晚都会?有?死去那天——吃不吃烤蘑菇?” 暖融融的火光映亮了符鸣的侧脸,也将边缘焦黄的菌盖照得看?起?来十分美味。 萧怀远对符鸣抱有?无比的信任,于是毫不犹豫接过树枝,将其上串着的蘑菇吃得一干二净。 而后吐了一宿。 符鸣非常惋惜,表示金丹期嘛,有?时是没办法抵抗很多毒素的。不过往好处想,师兄所做的爱心晚餐难道不是成功让他忘却烦恼了吗? 这?个故事可以启迪世人的地方在于,死人住的地方,终归是有?些邪性的,包括蘑菇。 经此?一役,符鸣充分吸取教训,提前嘱咐小朋友们不要乱走:“我们追进去一同探路,跟紧点,别走散。” 然而,正所谓怕啥来啥,符鸣一踏入门槛,便见同伴的身影在刹那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粘稠黑暗。 看?来他的运气的确是一年坏过一年了。 神识宛如深陷泥沼,什么都查探不到?,符鸣决定申请场外援助:“系统,帮我扫描一下附近的地形还有?灵力波动。” “滋滋……” “系统?” “宿主……我……在,这?里信号……不好。” 断续的机械音从未如此?卡顿过,比魔界还要凶险么,看?来此?地藏着的奥秘不小。 不幸中的万幸,符鸣因与神木订下了主仆契,依然能?隐约感受到?神木与果实所在的方位。 但坏消息是,此?处空间不稳,时时发生变动,连线那头也忽远忽近, 符鸣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他鸣将手搭上剑柄,定在原地,静待黑暗如潮水退去。 也许等了三个时辰,又或许只?过了一刻,兜头泼下的白热强光将他从迷蒙中唤醒。 “你听?说?了么,仙尊飞升前会?在坛城开坛讲道。” 绰绰人影自他肩侧擦过,细碎的谈笑声随之响起?,越来越清晰。 望着忽然灯火通明的气派宫殿,符鸣不禁陷入沉思。按照他储备不多的仙界历史知识,上一回有?修士飞升,可还得追溯到?五千年前了啊? “现在动身还赶得及么,我与你同去。” 在符鸣身前交谈着的,是两位慈眉善目的女?修,至少大乘期。 若放在现在怎么也能?称得上是三界第一人。可在上古时代,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修为。 真仙论道,难道这?就是系统所说?的大乘期机缘? 作为龙傲天,他对走两步就触发奇遇的事情并不陌生。 符鸣来了兴致,跟着她们步入下一间宫室,门扉洞开,门后空间上下颠倒,漂浮着些许带翅小虫。 他嗅到?房内似乎有?点腐败的腥臭气。 两个女?修丝毫不觉,继续向前。 随着他的远去,神木与果实相对于他的方位也发生了转变,大约在西北方向。属于果实的柔和牵绊愈发明显,看?来他与那只?可恶的狐狸挨得还挺近的。 若是运气稍好一些,说?不准两件事可以一同完成。符鸣乐观地计划。 此?时,身居事外的仙盟长老们正在饮茶闲谈。 “宫室规整,有?狐出没,这?莫非是乾元仙尊的离狐宫?那可是真仙居所,萧掌门,你徒弟的气运实在了得啊。” “不过也有?其他弟子陆续跌进去,将来宝藏鹿死谁手也不得而知。” 第44章 “人不在,以萧掌门对这徒弟的爱重,恐怕早就传音去了。” 大比秘境变化多端不说,更有难测人心,在至宝诱惑下,偷袭背叛,残杀同道之事不在少数。各家仙门长老都不愿爱徒早逝,因而准许师徒传音,也算是为自家徒弟留下的一条后路。 饶是如此,他们顶多在危急关头传话一两回,像萧怀远这般每日都要抽空联络的,也是十足溺爱了。 众人大笑。 萧怀远屏去杂音,凭栏与符鸣通话:“你所在的是乾元仙尊的离狐宫,真仙为后人存有一线生机,若遇神狐浮雕,注入灵力于其上便能传送而出。” 离狐宫已有数百年不曾出现,他也是临时查阅古籍才知晓有此秘道。 “呼……” 玉简那头唯有剑气破空声与急促不止的喘息,萧怀远复又多问一句:“你还好么?” “——我在听。” 符鸣半身浴血,挥剑剁碎袭来的另一团腐肉。 天杀的,真仙住的地方哪来这么多僵尸死肉,堂堂真仙,难道对居住环境没有一点要求吗? 大乘期女修停驻在门前不动,看样子是得他将铜门打开才会继续前行。 害得符鸣只能老老实实地清理异变的守卫,这些僵尸身披明光甲胄,盔甲缝隙中显现的皮肉却溃烂得不成样子。挑开头盔一看,便能发现其下的头颅仅剩骷髅,还从无牙的口中飞出许多小虫来,也不知是为何还能动弹。 他将死透的腐肉踢至角落,而后跑到另一头去给萧怀远回讯。 “师尊就放心吧,我必会好好照顾自己,还等着将那半枚珠玕华实送至你手上呢。” 送当然是会送到的,但由谁来送,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他看让姜杰替他捎过去就挺好的,毕竟这人跑路速度一流。 萧怀远并未察觉符鸣的出走之心,语气如常:“离狐宫陆续有其他参比弟子入内,你如今身居榜首,认主神树一事也已传开,行事务必谨慎,尤其要当心佛修。” “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打不赢还跑不得么。”符鸣将尾音拖长,显得慵懒而随性, “说来这几日我总在想,珠玕的种子不少,带出去几枚移栽在掌门峰桃林里,长成后粉白相衬,看着也好看。” 仙盟聚会之地离掌门峰不远,萧怀远仰头便能看到峰顶那抹娇俏的桃粉,符鸣紧接着又说道。 “咱俩抵足而眠时,还能倚窗赏花,岂不美哉。” 应付萧怀远这样心思缜密之人,据说要九分真掺一分假才能不被发觉破绽,故而符鸣说的都是真心话。 若有机会,他的确是想这样做的。 “珠玕华实虽难得,不及你的性命重要,不要冒进。” 符鸣笑了笑:“好,我答应你。” 萧怀远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格外暧昧的用词,还是说抵足而眠这个成语不够断袖,要不然下次换成共枕而眠算了。 直男符鸣如是想。 第40章 雪后天穹一碧如洗,昆仑山脉无风无雨,静得唯有积雪压塌松枝的窸窣响声。 以及萧怀远耳畔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符鸣实在忙碌,每回开门必会迎来一场恶战,刚开始倒还算轻松,后来不知是捅了什么贼窝,逼近元婴期的怪物接连向他涌来。 虽说不是不能杀,但砍着也费劲啊。 恰巧系统因信号不佳反应迟缓,符鸣便将萧怀远当成了承接吐槽的第二个垃圾桶。 “真仙行宫不养些仙鹤锦鲤灵龟也便罢了,净往里塞面目狰狞的木偶罗刹白毛僵做什么,这还有真仙的道骨仙风吗?” “是不太对劲。”萧怀远也颇为配合地担当捧哏。 离狐宫某处宫室内又哐哐当当地响了起来,那是剑器硬撼铁骨的金鸣。符鸣这厮完全将宝剑当刀用,劈砍起来毫不心疼,力求刀刀入骨。 而后响声忽停,只听烈火腾地燃起,将那几头凶恶白毛僵烧得怒吼不止,满地打滚。 “咳咳。” 自白毛僵脂油焚烧而出的烟雾恶臭刺鼻,熏得符鸣眼角溢泪,不住低咳。 神木已离他有十万八千里远,果实却始终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那狐狸是故意引他走这条险路的。 若要赶上,须得加快突围速度。 萧怀远的沉声提醒却给他泼了盆冷水:“上一间宫室内有神狐浮雕,不妨后退折返,提前离去。” 忘了萧怀远不是系统,对他魔尊兼酷炫狂拽龙傲天的真实身份一概不知,还只当他是个初出茅庐的金丹期小修士呢。 背靠宫墙歇息等待开门的符鸣下意识与师弟拌嘴:“这话就不对了,都已走到这个份上了,哪还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何况,我也从怪物尸身上捡了些稀罕玩意。” 魔界苦寒,像他这般不爱烧杀掳掠的良心魔修,平素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趁此机会攒些老婆本也是好的。 他从白毛僵遗留的灰烬中翻捡出一块剔透晶核,其间蕴含的灵力充沛而凝实,只可惜是金系灵核,而非合适他的火系,不然镶嵌在刀柄上也能提升法器的威力。 符鸣又随口说道:“就是自己用不上,给将来的道侣也不错。” “你已有心上人了?” 萧怀远的答复幽幽传来之时,符鸣正在翻窗偷渡,闻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直直落入青铜兽大张的嘴里。 轰! 冲天火光霎时席卷整座后苑。 一举清空青铜兽的同时,也抽空了符鸣体内储存的大半灵力。 “师尊方才在说什么,我没听见。” 符鸣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心虚,萧怀远少言寡语,一张嘴却都是些石破天惊的话,他回有也不对,回没有也不对。 说到底,萧怀远究竟是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难道这就发现了“明沉”对他的不轨之情? 符鸣思绪转得飞快,将酸不溜秋的回应进行了一番解读:萧怀远察觉端倪后,不敢相信他倾注心血的徒弟竟是如此卑鄙之人,故而进行隐蔽的试探。 果不其然,萧怀远的下一句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敲打道:“玉简为飞升前的乾元仙尊亲手所制,可与神魂相系,在秘境中最为稳定,应当不会听不清。” 来得正好。 他正愁如何给萧怀远下一剂猛药,先让他放松警惕,再被恶心一通,如此来上几遭,必然恼羞成怒。 符鸣顿时喜上眉梢,语气多有雀跃,仿佛真是个情窦初开,与师尊分享心上人的青春少年。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师尊的眼睛,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有心上人了,待我出了离狐宫便告诉……” 掐着嗓子的发言戛然而止。 他似乎看到墙上神狐浮雕的尾尖动了动。 只见符鸣眼疾手快,单手将墙上浮雕的尾巴逮住,薅出一条毛发稀疏的白额赤狐。 这狐狸长得十分抱歉,脑门上秃了老大一块不说,睁不开的细长狐狸眼看着也相当猥琐。 正是偷走珠玕华实的小贼狐狸。 “你竟还敢来自投罗网。”符鸣笑得森寒。 他提溜着尾巴将狐狸提起,任由细胳膊细腿胡乱踢蹬。 拔出狐尾时,他隐约感知到华实紧随着从另一片空间跳跃至此,看来这狐狸是半身附着在浮雕上,始终在监视他的动向。 符鸣:“珠玕华实呢,交出来。” 狐狸闭眼蹬腿作死尸状。 符鸣伸手强行掰开它的嘴,却被尖牙反咬一口,气得符鸣用指尖火去烤它仅剩毛茬的秃脑门。 “别别别,本狐的毛可是很贵重的,若你能帮我做成一件事,我就把果实还给你。” 狐狸缩了缩脑袋,尾巴也卷成一团,看得出毛发还旺盛时应当也挺可爱。 符鸣没忍住摸了把狐尾巴,质地有点像干草,又威胁道:“你为何觉得我会同意,把你杀了再取回不也一样?” “那我……带你去真仙洞府怎么样,如今试炼之路已断,就是有仙尊门生的指引也进不去的。”狐狸的言语轻而缓,相当蛊惑人心,“里头有星辰露,若能激发仙尊残影,还能为你指一条飞升的坦途。” 这不是系统给他说的奖励吗,原来是以这种形式兑现的。 “哦?说的倒好听,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就是这样那样……” 符鸣麻木了。 狐狸交代的任务说简单也的确简单,说不简单也的确不简单。 就四个字,杀穿仙宫。 离狐宫中的怪物真是千奇百怪层出不穷,符鸣连开了七八扇门,从死人到死妖再到雕塑陶俑,连字面意义上的刀山火海都过了一遭,却只是徒然在这座迷宫中打转,寻不到出口。 第45章 因右手被震得脱力,符鸣改换为左手持剑,并难得地开始节省灵力。 此?刻他粗喘连连,盘坐在?腐朽莲台上调息,汗津津的乌发贴在?他起伏的胸膛上。 还不忘抽空去撩拨萧怀远。 符鸣低头擦拭剑上污血,随口说道:“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 “嗯?”萧怀远的语气已?回归平静,大概是?已?被符鸣错漏百出?的说辞糊弄过去了。 但符鸣居心不良,欲将萧怀远的心玩弄于?股掌之间,非要?激出?更强烈的反应才肯罢休。 “我在?想念与师尊……同睡一张床的日子。” 掌镜人得知萧怀远心系徒弟后投其所好,特?地将符鸣所在?的那面水镜献与萧怀远,让他代为保管。 因而萧怀远可以独享符鸣的情态。 星点血迹溅在?他的眉上,如同他主?身眉间的红莲魔纹,浓艳而毒辣。 符鸣不知萧怀远一直在?看着?他,贪婪地凝视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正说着?,符鸣不知是?牵扯到哪块新伤,痛得脊背弓起,隐隐发着?颤。 “嘶……哈啊。” 作为强者,符鸣不喜大肆呼痛,故而总是?隐忍,只在?极少数时刻泄出?些呻吟。 他缓了缓,又开始念他备好的肉麻台词:“尤其想念师尊的体温还有。” 话说一半,萧怀远那儿传来些奇怪的摩擦声,他破天荒地挂断了通讯。 成功了。 离回归又近了一步! 他还以为自己会被痛骂一顿呢,居然只是?挂电话,符鸣不由得啧啧感慨。 师弟还是?太心善了,若是?他的徒弟欲在?他身上搞龙阳之好,他非得将那不肖徒弟吊起来抽打三?天三?夜,再扔去极北之地不可。 “你这勾引人的手艺比我们好多狐妖还要?精湛啊。” 听了全场对话的狐狸竖起大拇指,“要?不要?我教你一些魅惑之术和双修之法,祖传秘术,一般不给外?人学的哟。” 符鸣曰:“滚。” 符鸣的一番作为的确激起了萧怀远的强烈反应,却不是?他设想的那种。 沙哑呻吟犹在?耳侧,萧怀远一手摩挲着?镜中符鸣的面容,一手替自己纾解欲望。 “师兄……” 第41章 片刻后,萧怀远长舒出一口浊气,倘若他的幽深目光能化为实?质,与狐狸交谈甚欢的符鸣恐怕早已被牢牢绑缚起来?了。 还说什么?想念他,转眼间便将他抛之脑后。 萧怀远将堆了雪的窗棂向外推,散去?一屋的旧尘。 从前符鸣爱没来?由?地?往掌门峰偷偷捡些瘸腿的鸟,瞎眼的猫,走丢的小?童,弄得山上鸡飞狗跳。这人就?是喜欢乖顺弱小?的幼崽,可一旦长成就?狠心将其放归,说要放其自?由?,什么?野兽孩童,莫过如此。 那时他暗自?窃喜,以为唯有?自?己才能长久地?陪在?师兄身边,却不知兔死狐悲的道理。 一晃百年,足够鸟兽生了又死,桃花结了又落,活生生的凡人化为一抔黄土,唯有?师兄还是这般……招人而不负责。 该说他是心善还是心狠呢。可若袒露他见不得人的心思,这人又要千方百计逃离。 萧怀远垂眸敛去?不该有?的情绪。 自?他在?天衍宗山脚撞见师兄反击以来?,数月已过,好似一场安稳的幻梦。 说到底,他最初不过是想,听师兄多说几句话罢了。 阿啾! 谁又在?背后说他坏话。符鸣刚收剑入鞘就?打?了个喷嚏,但他脚步不停,施施然推开又一扇门扉。 这狐狸样貌虽不咋地?,却很会识人眼色。将珠玕华实?交出来?后,自?知无以威胁符鸣,便使出浑身解数百般讨好。 见符鸣辛苦作战,它就?在?旁喝彩鼓掌,杀完后不用提醒便替他捡拾掉落的天材地?宝,比系统贴心多了。 “照理说,你不该是离狐宫的守护妖兽么?,怎么?还帮着外人掏东西??”符鸣好奇发问。 狐狸顶着足有?脑袋大的灵核一愣:“这个嘛……你应当也觉察出来?了,通往仙尊洞府的天路已断,仙尊设下的守卫也纷纷异变,我猜是离狐宫里有?邪祟在?作怪,所以来?请你帮忙。” 经?过几轮追查交手,他也发现狐狸只?是有?些穿梭空间的本领,实?则修为不高,很符合大比秘境给金丹期后辈练手的初衷。但珠玕华实?专攻修补神魂,只?对?滋生心魔,神魂受损的大能修士较为有?用,它显然没够到那等境界。 符鸣挑眉逼问:“哦?是想来?请我,还是不得不请我。说,那果子原本是给谁用的。” 不料狐狸打?滚撒泼:"说不得说不得,你去?了就?知道了。" 真是麻烦。 符鸣轻嗤,到底没拿它怎么?样,提剑前往下一区域。 只?见眼前豁然亮堂起来?,显出挑高十丈,长宽足有?一里的大殿。 乌泱泱的各宗弟子群聚在?此,眼神移向符鸣,窃窃私语,口中所嚼的字句倒是奇怪。 “这人能……么?。” 符鸣身穿耐脏的玄色劲装,又以净衣诀除去?血渍,扮相上平平无奇,顶多就?是脸生得俊俏些,为何都要盯着他看? 很快,困惑的符鸣便知道了答案。 “明师弟!你可算出现了。”身高不高不矮的姜杰被淹没在?人群中,只?得踮起脚朝他招手。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杰又将隐在?角落的神木扯过来?,低声说了一通,符鸣这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他们都是被真仙消息钓着入此大殿的,可来?到才知上了当。十条大能幻影端坐在?台上,得将它们挑战个遍方能开启真仙洞府之门。 “现在?还剩一道影子在?那,但我们的挑战次数早就?用尽了 ,连神木都上去?挨了会儿揍,现在?就?等你力挽狂澜了明师弟!” 作为符鸣的铁杆粉丝,这个姜杰总对?他抱有?盲目的信任。 符鸣嗯了一声应下挑战,但他没走几步便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们在?这儿困了多久?” “我是过了两三间房才到这儿的,然后便一直出不去?。” “珠玕呢。” “他说是一来?就?在?,好像,也没有?比你来?得更晚的。” 原来?如此。 难怪怎么?也清不干净,原是他一人勤勤恳恳地?干了百来?号人的活。 隐蔽身形挂在?他手臂上的狐狸突感不对?,几欲逃走,却被早有?预料的符鸣死死按住。 旁人生气时大多摆出副臭脸,符鸣则不然,他越气笑得便越灿烂,笑意盈盈地?说出最狠毒的话来?:“我把?那狐狸逮回来?了,你们随便抽,别闹出太大动静就?行。” 等待挑战开始之时,但听呼呼破空声似有?若无地?传来?,神木正用细藤将狐狸捆起来?抽打?,它尤擅幻术,隔出一方混淆视听的小?结界并不难。 嘤嘤狐鸣在符鸣神识中回旋,荡漾而起伏,听起来?似乎不全是痛苦。 符鸣的思维不禁发散了一会。 双修秘法,诱惑奇学,足以让无情道修士心甘情愿献出元阳的狐族神功中,似乎就?有?鞭笞之术这一章节。 他本来?不屑于看,架不住清理仙宫邪祟的过程太枯燥乏味,而且萧怀远先前将他的春宫图册中途抢走,害他至今抓耳挠腮地好奇后续,这才草草地?翻阅几页。 该说不说,个中内容实?在?令他大开眼界,而且还真是能清理心魔提升修为的正经?功法,不仅能助自身巩固境界,有?时还能做疗伤法门。 但他是宁死都不会修习的。 修无情道的他只?认得萧怀远一人,怎么?想也用不上这个,谁爱修谁修去?吧。 胡思乱想至此,符鸣提剑迎向台上幻影。 幻影轻薄似纸,和灯影戏中的纸片没什么?两样,等他走上圆台边沿则如吹气一般膨胀起来?,初具人形。 那是个面目柔和的青年男子,缓缓睁眼时身影亦变得凝实?,银白瞳中虚若无物,威势收敛,没有?半分灵力波动外溢。 直觉告诉符鸣,这是真仙残影。 凡世间强者,多吸纳外界精华以固自?身,可调用的灵力愈磅礴,身躯愈浊重,故而须以至宝洗去?魂身污浊,也难以隐蔽在?天道监视与外人眼中。面前的青年却并非如此,神识,灵力,任何查探手段使出去?,也只?如向空气挥拳,什么?也触碰不到。 轻盈逍遥,连幻影都能存续万年,这就?是仙与凡人的区别。 他要是也能成仙,兴许能超脱此界法则,再塑肉身,回返地?球。 只?可惜他是魔修。 修至化神期的魔修寥寥无几,更遑论其上的大乘渡劫,他此次冒险前来?,也是为求得那一线的逆天改命之机。 第46章 而后他脚下踏空,被连人带剑拖入一处四四方方的纯白空间中。内有?长条供桌一张,太极纹等身铜镜一面,四足香炉一尊,炉中还立着三根线香,均未点燃。 残影平淡道:“汝有?三次挑战机会,一炷香时间内未败下阵来?即通过挑战。” 居然是守擂而非挑擂,这他倒是很熟。符鸣还在?天衍宗时曾守擂千场,全无败绩。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如今再无人会花整夜与他分析对?手的弱处了。 符鸣抱拳作揖,笑道:“还请前辈赐教?。” 信灵香无火自?燃,升起清雅烟气。 挑战开启。 残影的境界压制在?元婴期,出招并不狠厉,气劲温和如水,只?偶尔有?些闪电毒雾冰雹。还未召出多久,便被符鸣锐利剑气及时打?散。 符鸣剑虽不如刀用的好,多费点气力也能招架得住,还有?空鄙夷外头鹌鹑一般等待援兵的金丹期后辈们。 这等作战强度,没道理会无一人胜出吧。难道是正道魔道打?了几年,将仙道修士的好苗子都打?没了? 半刻钟已过,焚久了的线香折下一截,在?供桌上摔得粉碎。 稳稳立在?中央的残影忽然长袍舞动,携万千冰屑踏步向前。冰屑将白光折射为道道虹彩,隐约组成玄而又玄的连贯纹路。 泰山阵,还是借物瞬发布阵。 符鸣眼皮一跳,但此地?全无遮蔽,来?不及破阵也没地?可躲,只?能硬抗。 重逾泰山的压力全然落在?他的肩上,符鸣双膝一软,艰难拄剑支撑,才勉强不被压趴在?地?。 当他掐诀欲凝结金钟罩时,才发现另一噩耗,他的灵力好似被某种法则冻结,调用不得。 嘶,怎么?这么?熟悉呢,这不是萧怀远的禁法流吗? 爱用阵,会禁法,情绪平静无波,除了算不上心慈手软,这个乾元仙尊的残影简直是萧怀远的翻版。 是的,萧怀远在?符鸣心中是与心慈手软这四个字划等号的。 符鸣头顶五十万灵石的悬赏多年,最近还挤掉老魔尊荣登悬赏榜榜首,下毒魂术幻境,自?是什么?手段都见识过。小?师弟纵然追杀他多年,但手段光明磊落,还不如魔修内斗和其他正道人士来?得阴毒。 退一万步说,倘若自?己的身份败露,萧怀远也只?会一剑捅死他,而不会像这个残影一样无情地?专攻脸和下三路! 符鸣被无穷无尽的术法打?得满地?翻滚,衣衫不整。狼狈是狼狈了些,但这已是金丹初期的他,能做到的最好结果。 他还有?余力与残影攀谈:“前辈你姓什么??可是姓萧?” 残影似在?思考,可惜攻势丝毫不减。 “我道侣姓萧。” 家传心学,果然如此。 符鸣顺杆向上爬:“这不巧了吗,我师弟也姓萧,看来?要唤前辈一声老祖宗了。” 谈话间,一小?簇火苗在?闪躲的间隙中升起,非常细微,但足以烤干方寸的水雾。 噔,剑光出鞘。 解除禁制的符鸣弹射而起,剑刃拖出爆裂火焰,霎时席卷整座纯白空间! 解除的关键在?于介质。 他曾与萧怀远一同研究过这禁法流的用法,后来?也交手过无数次。他心知,无论是依托法器还是灵力造物,禁法需经?由?介质才能施展得开。 符鸣伺机近身,将剑横亘在?真仙残影脖上,残影在?火光中垂手:“你赢了。” 不过,空间并未散去?,残影凝望着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交代。 符鸣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但他又实?在?想听。 “前辈请说。” 残影道:“你的命数实?在?奇特,与一人纠缠过深,不是共同飞升,就?是同死。” 一个姓名在?符鸣心中呼之欲出,他不死心地?追问:“那人是?” “萧家这一代仅存的子孙,萧怀远。” 第42章 “……” 符鸣沉默了。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那既然如此,前辈您看我是否有飞升的缘分呢?”符鸣又乐观一笑,如黄皮子讨封一般,企图再套点真仙意旨。 残影倒是很仔细地?打量他几?回,没有回绝,也不肯定:“此话事关天机,我说不得,你自己慢慢悟吧。” 符鸣心里咯噔一下。 他自己既已做了魔修,自然知道自己飞升的概率不大?,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断了师弟的道途。 他对萧怀远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在,若非是那不请自来的系统作怪,他也不至于大?老远从魔界跑来卧底,更不至于白占了师弟一个弟子名额,造就这纠缠过深的冤案。 修真本就不讲唯物主义,修士大?都?唯心,故有什么蹭气运蹭运势之说。 系统所说的数值加成,恐怕就是这样蹭来的。 不过系统自进离狐宫以来一直休眠,符鸣也不好去质问它。强制绑定系统也就算了,怎么还一声不吭给他强制绑定上师弟,简直像什么穷乡僻壤凡人的包办婚姻。 符鸣委婉道:“若我与他撇清干系,不再相见,是否能解开羁绊?” 残影也很迂回:“或许可以,但要?坚持。” 这简单,他长?了腿会自己跑,只要?“明沉”这个身份一死?,谁知道皮子底下实则是符鸣? 残影沉吟:“不过事在人为?,我不能告诉你渡劫期后的事情,但可以告诉你如何抵达大?乘期,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淡漠的真仙残影寥寥几?句,就让符鸣回想起被狐狸坑去清怪的憋屈之感?。 “杀了我,或者?说我的残躯,我的分身,随你怎么叫。”真仙的唇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他要?出?来了。” 符鸣从地?下缓慢爬进离狐宫大?殿,他背负着承载真仙残魂的铜镜,不能直接传送,只能爬梯。 他披头散发,乍看似鬼。 姜杰和神木围上来,甚至还拉着狐狸一起:“你去了好久,战况如何?” 符鸣比了个拇指朝天手势:“搞定。” 吱呀,随着幻影消散,供台后几?扇朱漆板门缓缓开启。 大?殿中人头攒动,原本盯着符鸣瞧的弟子们,这下都?卯着劲要?做挤进真仙洞府的第一人。 “哎,等?等?,不能进。”得了符鸣通气的姜杰跳出?来呐喊道。 四大?金刚一字排开,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鉴于符鸣方才单挑幻影的彪悍战绩,还没人胆敢动手反抗,只得口头发难。 “凭什么不让进!” 率先发难的弟子出?自一流宗门万法门,原本也是被寄以厚望的明星选手,只因早早进了大?殿,排名一再下滑,焦急上火得嘴角冒泡。 “就是,你自己得了好东西还不让我们也分点羹,要?不要?脸。” 年轻人火气旺,你一嘴我一句,场内就犹如鞭炮炸开,噼里啪啦地?响。 符鸣被吵得头疼,恨不得拔剑将他们都?斩了:“我是拦着你们送死?,你们来时,难道没看见满屋的怪物么,门后只会更棘手。” 真仙残影之所以出?手狠厉,为?的是筛选能与残躯有一战之力的人,他们进去也只是送菜来了。 甚至残躯吃人还能填补亏空,越喂越强还怎么打。 “行啊,假如你们执意要?进,那就先与我过两招。”符鸣执剑在门前画了个圈,朝躁动的众人勾手。 砰,一试图偷渡之人倒飞而出?,被巨力摔打在墙上,同门扒都?扒不下来。 符鸣笑容如故。 果然他还是擅长?以物理服人。 人群噤声,他们知道符鸣难对付,但不知道差距竟然如此大?。 “都?说了,里面没有什么好东西,你看我这狐狸灵宠都?被怪物咬秃了,何苦要?来趟这趟浑水呢。”符鸣将狐狸薅至身前,被掐着后颈提起的狐狸配合地?展示秃脑门。 “现在从神狐浮雕处离开,还能去外边搜寻些天材地?宝。” 也好腾出?地?给他刺杀残躯。 一些看的开的抱怨两句便作势要?走,忽然听得有人瓮声嚎了一嗓子。 “别听他的!他是天榜榜首明沉,只是不想被咱们挤下去才这样危言耸听,我们一同杀进去,他肯定顾不过来!” 姜杰长?得高些,一眼就望见煽风点火的人是谁:“李阳你这人也忒不仗义了,不是给了你宝物吗还这样编排我们。” 一种熟悉的倒霉预感降临在符鸣头上。 果然,趁着姜杰脱口大?骂的功夫,李阳老鼠般从姜杰那边的缺口窜过去了。 黢黑门洞顿时没入一道速度极快的人影,朱门就像一张饥饿已久的血盆大?口,将送入口的食物嚼了又嚼,还打了个饱嗝。 丝缕灰雾在大?殿中弥散。 触手可摸到细小颗粒,质地?有点像魔气,可大?比秘境与世隔绝,怎会有魔气? 第47章 “都?退!” 符鸣厉喝,抬手在门前立下三?道结界。 却?见雾中缓缓行来一个青年男子,他拖着剑,与残影样貌一般无二,只是原本应有银白眼瞳的地?方被灰黑绸布取代。 不好,残躯提前复苏了。 符鸣扭头交代:“狐狸,快把他们传送出?去,神木姜杰你们殿后护着他们走。” “那你呢?” “我得了真仙传承还能扛一扛,别废话了快滚!” 好在刚刚苏醒的残躯并未吃饱,动作迟缓,剑也拿不稳,这么久就走了两步路。 浮雕惯常的传送方式是一对一传送,送走一人再接一人,但这仙宫中挤着大?几?百号人,至少也得半个时辰才能送完。 狐狸咬牙,腾地?变为?一只三?人高的巨狐,如此就能一口气驮着五六人撤离,却?依然运力不足。 砰! 残躯动了,结界被忽然而至的气劲轰出?裂痕,第一道结界破。 符鸣两指立于唇上,飞速念咒加固第二道防线,他不忘扭头回看还有多少人滞留此地?。 还有至少三?分之二。 残躯手都?未抬,身侧就刮起凌冽风雨旋成水龙卷,将第一层结界转瞬击碎,。 与真仙残影的路数类似,只是出?招更快更狠,全然不给他这小小金丹期半点面子。 符鸣穿越多年,终于有了个随身老爷爷可以咨询,他问道:“前辈,这不是你的分身么,你能不能试着控制一下?” 真仙残影:“呵呵,我也很想啊,但实在遗憾,我的真身早就不在此界当?中了呢。 咋这么不着调,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啊,符鸣扶额。 狐狸搬运时优先带那些急得嗷嗷叫的,因而甘愿留在此处的百来号人大?多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其中赫然就有监察司的李师兄,以及萧怀远收徒比试中主动弃权的顾姑娘。 真性情的顾姑娘抄起长?矛上前,也来灌注灵力撑起结界:“怎么能让明师弟一人抵挡在前,我们也来助你!” 顾云衣,李响,陆续也有其他人站了出?来,滴滴涓流汇聚成河,缓慢修补结界。 符鸣很久没感?受过同门友爱了,此时也有些动容。但越是如此,他心中越冷硬。 按照他的计划,他需使?用混元噬天录才有机会击杀真仙残躯,得找个机会将他们支走才行。 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相亲相爱的师兄弟,背地?里竟是个臭名昭著的大?魔头,恐怕又要?掉过头来唾骂他,人性如此。 由白玉铺就的敞亮大?殿被灰黑浓雾淹没,没有真正的魔气那么摧残心智,只会疯狂消耗在场之人的灵力。 多坚持一刻钟时间后,第二道结界碎。 金丹期的灵力储备太少,所有人的灵力编织起来也抵挡不住几?次攻击,而残躯的动作越来越行云流水,符鸣判断其真实战力已到元婴后期左右。 “结界也撑不住多久了。”符鸣诚恳向?身后义士们招呼,“我们还是跑吧。” 一抹亮眼的红转瞬飞跃过数间黑暗宫室,赤狐驮着七八人在迷宫中狂奔,直到天光混着水雾倾泻而下,照亮风尘仆仆的游子。 李响清点人数,点来点去,天衍宗弟子独独少了一人。 “明师弟呢?”李响问道。 仙盟也想问这个问题。 “为?何追踪明沉的那块水镜忽然被雾气蒙蔽,这不是乾元仙尊留下的法宝吗?”急性子的徐岩长?老正在拿掌镜人是问。 掌镜人喏喏回道:“是……是这样的,但我也只是会用,并不晓得其中的机理。” 与符鸣失联后,萧怀远强行催开秘境之门,然而秘境通道已闭,这只是一扇陈旧而普通的乌玉棂星门罢了。 他梳得齐整的发髻难得散出?些碎发,顾不得梳理,只将神识浸入玉简,杳无回音。 符鸣是不能联系他,还是不愿联系他? …… 很难用三?言两语解释符鸣如今的处境,如果要?打个比方,可能叫坐牢。 符鸣中途跳狐,调头回来将挑战幻影的纯白空间废物利用,把饿极的真仙残躯引到此处,而后捏了个金钟罩让自己盘坐进去,任由残躯攻击。 汹涌澎湃的水系气浪中,金钟罩如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却?始终没破,这都?是真仙残魂护持的功劳。 “前辈你还可以坚持多久?” “撑到那两炷香燃尽。” 灵气在经脉中静默滋长?,符鸣一面调息,一面将名曰轩辕镜的铜镜取出?查看。此镜真是大?有来头,据真仙说是世间第一面镜,可透视因果,短暂窥看未来之事。 他只来得及问一个问题。 符鸣在心下默念:“我与萧怀远的结局是什么。 与多年前萧怀远哭着与他诉说的一般无二,镜中映出?了他的死?相。 符鸣身下血泊淌遍某处祭台,面上双眸紧闭,却?犹带笑意。 鎏金云纹的宽袖覆在他的尸身上,镜面边沿露出?绷紧的半张侧脸,看样子是萧怀远的,看不出?是喜是悲。 他死?去,萧怀远却?还活着。 看来他应当?是决裂成功了。 第43章 如何恰到?好处地激怒萧怀远? 符鸣正在斟酌台词。 虽然提前预知了结果,但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将过程走完的。 众所?周知,萧怀远作为一宗掌门,情绪稳定程度非常人?所?能及。 符鸣自重返天衍宗以来,撞见他面露愠色的次数也仅有寥寥两回,一回是符鸣在险境主动求死,另一回是符鸣中药后将他错认为女子而主动示爱。 求死,示爱,两相结合效果更佳,再?添加一些有悖人?伦的污秽之词,应当就能让萧怀远对“明沉”大失所?望。 照他如今的情况,赴死之事倒很简单,符鸣望向金钟罩外。 纯白虚影与泛黑残躯遥相对峙,一攻一守,相持不下。 细长?剑锋无数次划过金钟罩,却只如抽刀断水,连半道划痕都割不出?,但好景不长?,残魂的虚影逐渐虚化,结界也开始微微晃动。 残躯与残魂本为一体,都属于乾元仙尊飞升前留下来看顾五座仙岛的分身,只是日转星移,各有其职的魂与身渐渐分离,才使残躯异变。 至于具体是何缘由,残魂只存有真?仙大乘期及之前的记忆,也说不大清,只说与仙岛灵力衰退,妖物死绝的情况有一些关联。 “还?有一炷香时间。”真?仙残魂提醒道。 “知道了,再?等?等?。” 符鸣打坐调息,争分夺秒地恢复灵力,并不急于出?去作战。他未持剑的左手中,豆绿玉简发着柔和荧光,这代?表着另一头?在向他发来联络的请求。 奇怪,玉简一向触感冰凉,他却觉得有些烫手。 他还?没准备好面对萧怀远。 真?仙残魂看出?了他的纠结,负手幽幽说道:“分身长?久脱离主身极为危险,容易令分出?来的神魂滋生自我意识,你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符鸣斜去一眼:“你早就知道我这幅身躯不过是分身,故而让狐狸引我来送死。” 他实在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人?精。 白衣残魂挥袖加固结界:“我只是看出?你需要我,需要这份晋阶的机缘。洞府内还?有我在大乘期的手记,你会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的。” 他点点自己的侧颅,轻描淡写道:“再?者,若我没看错,你神识内应当住着个不在因果中的东西吧。” 符鸣骇然。 他身上背负着不少秘密,但他如今仍深陷其中,不知全貌,亦辨不清谁是敌是友。 虽是手刃了老魔尊这一个仇敌,却还?有更多欲加害他之人?隐藏在迷雾当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符鸣食指扣在剑柄与剑鞘之间,萧怀远所?赠的剑比起他自己的刀要宽得多,剑柄刻有粗粝深纹,摸起来有些刺疼。 以疼痛保持清醒,这太有萧怀远的风格,让他瞬间从压抑情绪中幡然抽离。 萧怀远,萧怀远,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这件事。 眼见符鸣在摇摆不定的关头?抓起玉简,残魂还?有心情揶揄:“和道侣告别?” 符鸣纠正:“什么道侣,是师尊。” 残魂微笑戳破他的掩饰:“其实,你在离狐宫内说过的所?有话我都听?见了。” 这老东西偷听?还?有理了,符鸣一想到?自己的肉麻言语被人?听?去就无比窝火。他呵呵冷笑,挑眉送去真?心祝福。 “偷听?不是什么好习惯,我觉得您老还?是早点入土为安更好,省得闲的没事乱拉小?辈红线。” 一声?钟鸣荡开,金钟罩硬接冲击,连带整片空间都震了震,只有盘坐的青年在其中岿然不动。 符鸣将玉简捧至侧颊,轻轻唤了一声?。 第48章 “师尊。” “我有些悄悄话要与你说,你屏退其他人?,不要让他们听?到?。” 事态紧急,然而这通仙界特产电话的通话质量着实不高?,萧怀远的应答慢了许多才传来,声?音断断续续。 “你在……哪,可还?……好?” 龟壳般的金钟罩缩了一圈,符鸣将腿收起,整个人?蜷成球,依然不慌不忙。 “我好得很,现在是这座仙宫不好,真?仙留下的残躯暴动,已被我关进试炼的空间里,还?能撑大约一刻钟。” “快出?来……活着,要紧。” 似乎是怕他听?不清,这次的音量提高?不少,仿佛是萧怀远本人?伏在他耳边嘶吼,他还?从没听?过萧怀远如此?沙哑的嗓音。也是,师弟到?底是惦念这个徒弟的。 “不过,你也无需为我伤心,等你听完我接下来说的话,说不定恨不得我现在就去死呢——嘶,怎么有张脸扒拉在结界上。” 残躯发现破不了金钟罩,索性贴在其上嗅闻,那真?是张铁青的脸,既没有呼吸,也不会言语,只是如最低等的苍蝇般向食物逼近。 没想到?仙人?的分身也会沦落到这种境地,看来只要未超脱五行轮回突破此?界,都无法真?正长?生逍遥。 萧怀远依然耐着性子在哄他:“无论如何,先保全自身性命可好?” 可是师弟,我怎么忍心断了你的飞升道途呢。 符鸣以剑作笔,一边在脚下局促的地面刻画法阵,一边照着准备好的说辞念道:“一来,其实我是魔界卧底,特地潜伏进天衍宗是来刺探情报的,就是死了你也不必替我挂怀,这叫为民除害。” 他布阵的手法虽比不上萧怀远那样专精,但也勉强够用。更何况学无止境,他刚刚趁机偷学到?了真?仙残魂的一些小?技巧。 拖延的时间已尽,笼罩护罩的残魂淡如水中倒影,不得不缩回轩辕镜中。 咔嚓,金钟罩自顶上剑痕集中之处开始碎裂,犹如从外向里被敲开的蛋壳,露出?脆弱的内里,那就是雏鸡一般蜷缩的符鸣。 凛冽剑光当头?斩下,然而符鸣早有准备,他向旁一滚,显露出?新鲜刻下的粗糙阵纹。 对入阵者施加千钧重量的泰山阵。 看来牛顿对修真?界也还?是有一定的解释力,飞扑而来的残躯被重力拽得身形不稳,灰红火焰趁着这短暂的破绽纠缠而上,无孔不入地舔舐汲取他体内的灵力。 集攻击与控制于一体,完美的战术。 符鸣刚要夸耀自己的偷师之计,却忽然想起他是要与萧怀远决裂来着,硬生生改口:“萧掌门的真?心,还?是不要放在我这种毫无良知的小?人?身上为好。” 可惜萧怀远依然保持镇静:“有什么话,我们回宗再?说,不要冲动。” 萧怀远你不是最正直了吗,这是什么意思,哪怕他是卧底都要替他包庇下来么? 符鸣决定再?下一剂猛药。 “可我对天衍宗包藏祸心,你也不在意吗?” 砰! 剑影飞至,噌噌噌连斩三?道弧光,符鸣匆忙闪躲了前两道 ,却被紧接着的上挑剑击飞。 挣脱得这么快? 仅这一下,符鸣就被划开一条自锁骨延伸至肩头?的狰狞血口,要是角度再?差些,他就得当场头?身分离了。飞身疾退后,他猛地啐出?一口血,勾手召回吞噬灵力的本命之火,手中紧握的玉简仍在振动。 萧怀远说:“……无论如何,我都信你。” “你真?是根听?不进人?话的棒槌。” 符鸣又气又想笑,心中百味杂陈。 师弟,你怎么这么傻,我有什么可信的,被骗了那么多次还?要上当。 然而战局由不得他分心,那头?残躯制出?滔天巨浪,这头?无限延展的回廊正在坍缩,水浪将要咬上他衣摆之时,忽有一股极大的推力将他向外一推! “当心,此?处空间将碎,我送你出?去。”真?仙残魂先斩后奏。 被强行排出?空间之时,符鸣在那瞬间共享了残魂视野,离狐宫内各屋室并非如寻常建筑那样平行排列,而是如鲁班锁一般,层层嵌套,相互穿插,随时变动。 他明白残魂的用意了,这是要他在宫室内与残躯开展追逐战,幸亏他已经将里头?的怪物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玉简那头?的萧怀远依然在劝他传送离开。 但符鸣不能,这场闹剧早该结束了。 既然求死和跳反都走不通,那就只能转向第二个方案。 层层门扉次第打开,符鸣在旋转的粉墙上奔跑,边躲避不时袭来的各类灵力造物,边抓紧时间对萧怀远诉说:“其实……还?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他没管萧怀远是否想听?,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师尊,我心悦你。” “在天衍宗的每一刻,我都在惦记着如何能与你春风一度。” “你觉得恶心也好,愤怒也罢,我就是抱有这种不伦之情,才能忍受与你待在一起的日子。” …… 萧怀远,怎么不说话了? 快大发雷霆啊! 快说他真?是恬不知耻让人?恶心至极啊! 这样他就能毫无顾忌地去赴死了。 符鸣硬着头?皮又添了几句:“正因我爱你,我才不愿回去。要亲眼看到?你恨我入骨的模样,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矫健如豹的身影在水镜中疾奔,那人?直白的示爱之语在萧怀远心中燃起一场大火。 萧怀远自小?修习断情功法,感官衰退,任何情绪在他这里只是或轻或重的痛感,唯有师兄,唯有师兄一人?可以让他痛得如此?深刻,不论是爱是恨,他只是想……追逐让他感到?自己还?活着的,这一把火。 他感到?自己的胸腔止不住地震颤,失去引以为豪的所?有理智,他听?见自己说: “不,我不恨你。” “我是说,我很喜欢。” “师兄,等?你回来,我们就在掌门峰办结契大典可好。” “萧怀远,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 符鸣浑身发寒,如堕深渊。 在他所?没有注意到?的一侧窗台中,残躯另辟蹊径突入,携冰寒剑意而至,万剑齐发。 第44章 在那一瞬间,符鸣如同?被人用铁锤重重敲了几遭,脑袋晕晕乎乎,如同?浆糊。 分明都是?字,连在一起他就听不大懂了。他还没?想明白萧怀远究竟是?从何时?发现他身份的,此刻突然捅破窗户纸又?是?想表达什么。 等他将萧怀远所?说的话反复咂摸几遍后,才发觉另一个不对之处。 等等,什么叫你?很喜欢。 什么叫想在掌门峰办结契大典? 此刻对情?爱一窍不通的符鸣忽然醍醐灌顶,或许,难道,也许,大概萧怀远这小?子对他图谋不轨已经很久了,他那些异常的行?动不是?愤怒,而是?兴奋? 萧怀远,我是?直男啊。 原来你?一直都不是?直男吗? 玉简那一头只传来粗重的呼吸声,萧怀远在等待他的答复。 符鸣后齿打了个哆嗦,控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萧怀远,你?……” 撕拉,一道利刃猛地穿透琉璃窗。在这危急关头,符鸣只来得及微微偏头,他耳侧的鬓发被全然割断,簌簌飘落下来。 符鸣捂着右脸深可见骨的伤口,鲜红血液却从指缝溢出来,滴滴答答落在衣上。 破相了。 战斗的时?候果然还是?不能分心啊。 紧接着又?是?直直剁来的五六道剑气,琉璃碎裂,霜花飞溅。 这处房间应当是?阁楼,面?积不大,符鸣无处躲藏,只得横剑格挡,又?以烈火烤化?冰霜,让地面?铺满滑溜水液。 不过,也多亏了残躯的努力,让他得以暂时?忘记与萧怀远的男同?之争。 符鸣百忙之中抽空与镜中寄居的残魂神识交流:“真仙前辈你?说句话,我们还得同?他耗到什么时?候。” 言归正传,符鸣敢以金丹初期单挑残躯,并非是?想逞英雄白白送死,而是?有所?倚仗。 残魂看?得出他身负混元噬天录,才与他商议出了一套险地求生的计划,先是?尽力拖延消耗防御,然后趁其不备伺机吞噬灵力,再然后引爆金丹让魂体归位。 为博得符鸣支持,酬金采用定尾制,符鸣本想贪下那面?轩辕镜做定金,不料残魂一口回绝,说现世之人看?多了会在交错因?果线中迷失,届时?魂魄便回不来了。 因?而符鸣最后得了仙宫的控制核心,那是?一颗精巧剔透的鲁班锁,可以自如操纵空间转换。他心念一动,便将其收入神识当中,与休眠的系统作伴。 “呵呵,我还以为你?还要与你?的准道侣再叙会旧情?呢,再拖个半刻钟吧。”残魂将准字念得极重,听上去非常阴阳怪气,真是?为老不尊。 第49章 “这都是?误会,喂,你?们上古时?代的修士真就对断袖没?有一点意见么?” 神识中仙风道骨的白衣残魂以一种极其诧异的眼?神盯着他:“你?难道不知我道侣就是?男子吗?” 符鸣哽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他天天翘早课,从不认真听修真史的好不好。 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祖宗不直后辈弯。 他真的要对这个充满男同?的修真界绝望了! “师兄,注意身后。”萧怀远那如同?被夺舍一般的狂热终于消退,回到了符鸣可以沟通的状态。 有人提醒,符鸣这回躲得倒快,只是?脸上伤口难愈,还滋滋冒着血,看?着如花脸猫一般相当狼狈。 经过一通变幻,几间首尾连通的书房杂物间被刻意凹成回字形,符鸣与残躯在其中进行?秦王绕柱式的你?追我逃。 这比正面?对抗花费的精力要少得多,符鸣轻巧跳过窗台,分出心神思索如何应付萧怀远。 还好,师弟对他有别样心思的事情?,只要不提,他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左右等他的分身就死后,他们二人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只是?一谎还需百谎圆,符鸣只得接着向下编,顺带着安抚安抚萧怀远的情?绪:“师弟,其实呢,我俩心意相通这事也不必大张旗鼓向外人提及,记得保密,将来再说。” “但你?还会回天衍宗么,师兄。” 萧怀远敏锐地察觉了他的小?心思,只是?话中怎么有点幽怨的意味,低沉而携有质问意味的嗓音听得符鸣背后凉飕飕的。 “嗯……不打紧,我马上便离开仙宫,快了。”符鸣答非所?问,曲起的小?指在剑柄上来回勾动,不知某人一眼?就从他的小?动作里看?出他的紧张。 玄色衣摆在白玉造就的仙宫中飘飞,如同?雪原中一只张开尾羽的鹰,而后这林中猎手骤然回眸。 周旋如此久,符鸣终于感受到了……残躯的灵力波动,这意味着他已经从仙转为人了。 轰开几重铜门后,残躯执剑追往主殿,他已目不能视,但还能感受到此处浓郁和散乱的灵力光点,只是?辨不出形状。 忽然,一道轻盈身躯从梁顶吊着的宫灯上俯冲而下,冲势凝于剑尖,向残躯袭来。 残躯的细剑向上一抬,便架住了锐利的剑芒,这并不难。他不理解如此弱小?的猎物为何不跑,反而向他主动攻击,但他依然打算将其吞下。 他嘴角咧至耳根,口中无舌,深红而黑,让真仙那张清俊面孔霎时变得如什么恶鬼修罗一般可怖。 符鸣的乌发因?吸力而舞动,他倒未反抗,只是?用手掌轻轻按在残躯丹田处。 仅此一瞬,残躯的丹田便无声无息地干瘪下去。 符鸣浅淡似金的眼?瞳也在此时?转为亮红。 其余被遣散至仙宫外的弟子还未遭遇别的强敌,看?起来让人昏昏欲睡。为了保证播放效果,掌镜人将剩下十来面?镜子合为一面?放大,专注转播符鸣与残躯对抗的战况。 “萧怀远,你?徒弟用的这招是?——符鸣的混元噬天录?”日华宫宫主杨佩转过头去,拔高音调逼问萧怀远。 这人甚至不与他们同?坐一块,单独待在窗台与他的亲亲徒弟联络,还立了个隔音结界。 到底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需要防着他们。 当年符鸣血洗清月宫,便是?将清月宫上下的灵力都吸得一干二净,每具尸体的丹田内都空空如也,至今仍让仙盟上下心有戚戚然。 如今看?吞噬之术重现,他们自然是?会紧张的。 萧怀远撤去隔音结界,淡淡道:“我的徒儿?刚得了真仙传承,同?为上古功法?,碰巧与吞噬术有所?类似也不无可能,更何况真仙躯壳还能行?走,并非是?被抽干灵力的表现。” 果然是?言出法?随,只见攻守之势逆转,真仙残躯已稳住身形,方才还很是?威风的符鸣则被一剑抽飞,撞至墙上。 萧怀远额上青筋暴起,又?支起了隔音结界。 “小?子,你?居然只坚持了这一会儿?便撑不住了,他灵力还剩大半,你?且加油吧。” 强行?咽下喉头血的符鸣惨遭真仙残魂奚落,他开始怀念不爱与他顶嘴的系统了。 这不是?废话,横跨两个大境界,当然抽不完啊。 但是?不要紧,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一只灰青冰冷的手忽而扼上符鸣细白的脖颈,残躯将他单手提在半空。 缺氧让符鸣的大脑更晕,眼?前冒出青紫光斑,可他这时?想的却是?:幸好萧怀远不在此地,不然他又?要气得发疯了。 “师兄。” “师兄!” “咳,我……在。”符鸣艰难挤出几个字,失策,忘了挂仙界电话。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像要抓住什么,五指缓慢一合。 仙宫解体。 构筑起整座离狐宫的玉白方砖渐趋透明,符鸣脚下和脖上一轻,开始失重。 没?想到仙宫最后的所?在竟是?在半空中,他头顶蓝天背对地,倒悬天地以及行?动迟缓的残躯映入他的眼?帘。 他要……在仙宫外引爆金丹。 咚,柔软草甸为急坠的符鸣托了一托,细长草叶将他与残躯分隔开来,向远处传去圆形的强劲气浪。 这正是?他第一天降落的仙岛,岱舆。 “明师弟!”远处似乎有熟悉的粗犷声音传来,符鸣听不出是?李响还是?姜杰。 窸窣摩擦声中,紧随落下的残躯比他更快爬起,却并未向他走来。他怎么这么倒霉,大比秘境有如此之多的无人之地,他一摔就摔中了参赛弟子聚集的地方。 不好,残躯想要吞下活人来填补灵力。 “别过来!” 符鸣顶着鲜血糊满的视野,急忙向残躯扑去,用手臂紧紧锁住残躯的咽喉。 也好,死前拿这个壳子做做好事,也算功过相抵了。 符鸣冷静地计算自爆的收益。 他那张白皙艳丽的脸仿佛生来就是?该带血的,这让他看?起来既像以身殉道之士,又?像从十八层地狱爬出的厉鬼。 又?有一捧日光恰巧映亮他的眼?,显出几分温柔。 “师弟,照顾好自己……再见。”他对玉简那头笑道。 符鸣的金丹吸纳了太多不属于他自己的灵力,此刻正疯狂压缩流转,只需轻轻点燃一个火星,就能将其引爆。 轰隆。 平坦的草原轰然倒塌,符鸣竟舍身炸出了一个贯通浮岛的巨洞,让两人不知所?踪。 “符鸣!!!” 萧怀远的心绞痛得厉害,他原先只以为师兄会逃离,却没?想到是?这样惨烈而悲切的告别。 但这并不算完,在接下来的毫秒之间,五座仙岛接连地动,仙岛底下的无相之海忽然燃起大火,大比秘境似乎正从根源开始腐朽,露出衰败凋亡的内里。 一轮接着一轮的震动,不但动摇着这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还将触角伸向更辽阔的三界。 伫立在天衍宗广场的那扇棂星门也正在剧烈摇晃,其中通道似有若无地浮现出来。 徐岩冲着仍沉溺在悲恸中的萧怀远大喊:“萧怀远你?过来瞧,大比秘境,重新开放了!” 第45章 周遭混乱喧闹,惊诧人面都向着棂星门拥去,身在中心的?萧怀远则如被石化般,迟迟没有动身。 旁人自是不知,在无?尽坠落的?间隙,符鸣含着最后一口气交代了长长的?遗言。 虚弱话语在风中缥缈。 “师弟,此番前来?,皆是为我一人的?私心,并未料到会与你牵扯如此深,这是我的?过错。” “我不愿拖累你,你也知我的?身份迟早败露。你前途光明,何苦与我这样?声名狼藉之人同流,白白惹来?骂名。” “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你也可另觅良缘,我们……自此别过。” 符鸣说的?都是些掏心窝子的?话。 萧怀远与他不同,祖上显赫,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只在小时候寄居别处时受过些委屈。 他理解,人都会在最脆弱时产生移情?,大约是雏鸟情?结作祟,让他误以为这是爱慕之情?。 但符鸣本人既不柔软,也不善良,自私恶毒不遵道?德,常年与萧怀远吵架斗殴,究竟有什么?可爱的?。 他说得太?急太?快,并未给萧怀远留下插话的?间隙,萧怀远也就这么?顺从地安静听着。 金丹自爆后,符鸣的?灵力?散尽,身躯重如凡人,连带着眼皮也沉沉耷拉下去。 对高阶修真者而言,□□死去尚且不算什么?,魂飞魄散才?是真正的?死亡。等他心脏停跳后,残魂会将他拉回仙宫中,等待他的?主身进入秘境,融合分魂。 这便是那半颗珠玕华实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第50章 符鸣跌到了一处水草丰盈的?溪流中,骨骼尽碎,身旁浅淡的?残魂正试图重返残躯,大约还需一些时间。 说来?那枚玉简质量真不错,从千丈高空跌下竟然还没摔碎。 正在潺潺凉水缓慢带去他的?体温之时,一道?阴恻恻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 “师兄,我会找到你。” 萧怀远又重复了一遍,每个字句都念得极其深刻。 “不要想着摆脱我,师兄,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 外界大乱,天衍宗的?弟子们还在自发地巡山找人。 “明师弟你在哪——” “明师弟你还活着吗——” 姜杰捂着脑门哀嚎:“哎哟,珠玕你怎么?无?缘无?故打我。” 他刚被走在前头的?神木蹦起来?给了个爆栗。 与符鸣也有几?分相像的?神木气得脸颊鼓鼓:“什么?死啊活啊的?,不许说这么?晦气的?话!” 靠谱的?李响及时出来?和稀泥:“对了,你既然与明师弟签订了主仆契,是不是也能?感应到他在哪?” “不能?诶。”神木努力?散发感知,连额头上都挤出两片天线一般的?叶子,却什么?回音也探测不到:“主仆契好像……断了。” “断了?”李响浓眉紧拧,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心下皆感不妙。 这也是修真界稚子皆知的?常识,绝大多数契约,除了一方?主动斩断或自然解除,便只有结契者身死才?会断开。 可符鸣真的?还有气力?主动解除主仆契吗? “也不必如此悲观,仙岛的?空间相当紊乱,会不会是他压根不在岱舆才?感应不到的?。”顾姑娘不愧见多识广,一句话就将众人提着的?心给放了下来?。 “有道?理有道?理。” 一行人与妖中,唯有周身斑秃的?狐狸始终夹着尾巴,默不作声。 人是它?带到真仙魂面前的?,它?当然知晓符鸣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忽然,他被身后某人掐着后颈的?皮毛提了起来?,好熟悉的?手法,但是要痛得多,它?吃痛地嚎了一声,仰头看向这个无?礼之人。 那是个高大俊朗的?青年男子,黑瞳深邃,气质冷肃,整个人好似由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雕刻而成,吓得狐狸把尾巴又往屁股底下放了放。 此人正是萧怀远。 “你是乾元仙尊座下九尾神狐的?后裔,世代为真仙效劳,在仙宫中可自如穿梭,你挑中了他。” 萧怀远顿了顿。 “他与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 “我……我不知道?哇啊,是,是我的?主人让我去的?,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狐狸连连摆头。 萧怀远沉默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只见狐狸不住瑟缩,哗啦啦从嘴里吐出许多闪着光的?物什来?。 狐狸闭眼尖细地喊道?:“这是他让我交给你们的?,原本是要在你们出去之前才?给。” 泥土上堆着五颜六色的?各系灵核,若干大妖骨殖,十来?粒指甲盖大小的?乳白种子。此外最醒目的?当属一枚绣着鸳鸯的?香囊,旁边还用两张符箓充当纸条,符鸣没带笔墨,就用剑在符箓上镂空成字。 第?一张符箓上这样写道:珠玕,主仆契已解,我挑了一粒种子出来?,其余的?都还给你留在岱舆里播种,可以将水木两系灵核埋在土里,草木会长得更快。别吃人了,到时候杂质排不干净有的?你受的?。土系灵核给李响,风系灵核给姜杰,金系灵核给我师尊,剩下的自己随便分分。 第?二张符箓还写了个煞有其事的?开头。 致师尊: 香囊里有原样未拆封的护心鳞甲,镇魂丹,符箓,我没用上,都还给你。里头还有半颗珠玕华实和一粒珠玕种子,果子你留着渡劫时用,种子种在掌门峰,这玩意?很娇贵,别养死了。 其实符鸣的口吻相当目无尊长,没有半点后辈应有的?敬语礼节,可如今没有人注意?到这个。 “明师弟他果然心里有我们。”姜杰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关注点显然发生了偏移。 萧怀远眉头下压,神色又冷了几?分。 这是想与他划清界限的?意?思了。 既然不愿负责,又何必大费周章回来?招惹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两清可言。 “掌门师兄,敢问你们是如何进入此地的?,可是外界出了什么?事?”李响看见徐岩等长老也一同出现在秘境之中,不由得心生疑惑。 “嗯,明沉金丹自爆之时,秘境通道?重新开放了。”萧怀远简单解释一番后,指挥众长老弟子分头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继续找。” “是。”天衍宗弟子四散开来?,如同蚂蚁钻入丛林。 大比秘境此刻愈发混乱。 秘境之门大开,甚至不再?对进入者的?修为有所要求,元婴期乃至化神期以上的?修士皆可进入。除天衍宗外,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派人前来?寻宝,让这几?座仙岛乱成了一锅粥。 但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由上古存续至今的?大比秘境实在太?过贫瘠,也太?过寂寥了。 走了半天,他们只能?见得一些筑基金丹的?低阶妖兽,也没什么?天材地宝可搜刮的?。 再?看天榜,除却一个以三万积分挂在天榜榜首的?甚么?天衍宗明沉,其余的?积分都未破万。 咋这么?寒碜呢。 他们当年积分不破万可是挤不进前二十的?啊。怎么?一会儿没来?,秘境就变得如此穷苦了呢。 对此符鸣深有同感,看着他的?假名在榜首稳坐泰山,他十分痛心疾首: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啊。 符鸣如今处于薛定谔的?既死又生状态,他的?神魂被上传至半空的?仙宫,还能?操控仙宫移动,因而得以俯瞰群岛。 只见湛蓝无?相海愈发乌黑,除岱舆外,其他诸岛也都无?甚活物,连曾经?坑过符鸣的?员峤风狼也只剩一两只,在山中躲躲藏藏,全无?当年挑拣他肉质的?意?气风发。 灵气虽浓郁依旧,却不再?孕育出大妖与灵物了。 这究竟是为何? 哪怕他不问系统,也知那些支线任务应当是统统都未成功。 符鸣没有拯救世界的?远大理想,但他还是相当好奇此方?小天地日益凋敝的?缘由,于是他友情?咨询正在炼化残躯的?真仙残魂。 “尊敬的?什么?仙尊,原谅我没太?记住你的?名号,这方?秘境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死气沉沉的??” 仙风道?骨的?真仙残魂没有计较他的?不敬,解答道?:“哦,因为此方?秘境并不完整,而支撑秘境基石的?‘我’正在崩溃。” 符鸣:“为何会崩溃?” 残魂:“人心不足,怨念丛生,生死不平,又有贪欲嗔怒痴念,自然崩溃。” 用词挺文绉绉的?,但符鸣听下来?只有一个关键问题要问:“等你融合完毕,秘境便能?恢复如初么??” 残魂脸上挂着神秘微笑:“非也,这便是小友的?职责了,我之后会携躯壳重回主体,届时将把整座秘境送予小友,望你能?解救此界于水火之中。” 这个仙尊还挺自来?熟,他何时答应帮忙了? “我的?主身便是在成功构筑此界后勘破飞升奥秘的?。” 那也行。 他可是龙傲天,岂有放着机缘不管的?道?理,符鸣在这一点上拥有着十分灵活的?底线。 “魂身融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应当还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 “那自然没问题,顺带提醒一句,小友是否也该处理处理你的?情?债了呢?”残魂委婉提醒。 他向来?洁身自好,哪有什么?情?债。这时,符鸣发觉自己的?魂魄忽而被拽回身躯,砭骨疼痛与寒意?不由分说地缠上来?,折磨得他腰肢一抖。 “你还活着是吗。” 说这话的?男人半跪着伏在符鸣身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拢着他的?下颌,仿佛在聆听他的?心音,或是在触摸他的?呼吸。 重伤至今,符鸣的?感官已算很迟钝,却依然能?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事物从他冰凉的?唇上擦过,触之即离。 好似一个短暂的?吻。 他就是化成灰也不会认错,这人就是萧怀远,但他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这条越过几?道?空间乱流才?能?找到的?小溪,甚至不在岱舆。 符鸣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萧怀远竟然真的?找到他(的?尸体)了! 第46章 符鸣一开始只把萧怀远的话当戏言,这小子从前还说过要把他关在掌门峰不让他出?去找死的话,最后还不是一次都?拦不住他。 第51章 但他不得不承认,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随着?年纪渐长,师弟的本事也是越发大了。 “师兄分明还清醒着?,为何不回我话呢。” 萧怀远知道他张口困难,故而?直接向他神识传讯。 符鸣不解,他已是这样一副肝肠寸断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样子,萧怀远是怎么知道他还有意识的,难不成是在他身上安了监控么。 嘶,等等,如果萧怀远早就识破了他的身份,岂不是有充足的时间对他下各类禁术。 有些与魂魄直接相连的追踪术法,只需生辰八字和?本人精血,生辰八字萧怀远肯定知道,精血还不好办吗,他都?不知在萧怀远面前昏过几次了! 眼见装死不成,符鸣强装镇静问道:“你是怎么知道……” “师兄是想问我怎么认出?你的身份,还是想问怎么找到你的,我们回去再说。” 萧怀远将符鸣软绵绵的“尸身”拦腰抱在怀里?,随着?他的脚步,符鸣的额头?与鼻尖在他肩窝处无法自控地蹭来蹭去,于纯白衣领上洇开朵朵艳红血花。 非常熟悉的金系精纯灵力裹着?符鸣的全身,但他并不如以往一般感到安心。若按现代人的称呼,这种抱法唤作公?主?抱,若按男频的写法,这一般是女主?才有的待遇。 但他不是男主?吗,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这就显示出?符鸣知识储备的匮乏了,他穿越前常年泡在x点中文网,但并不知晓在大千网络世界的另一头?,还有一个名为绿江的邪恶软件,其中对于男主?有着?更加丰富多彩的定义。 在符鸣被血糊满的,模糊而?狭窄的视野中,只能看到萧怀远滚动的喉结,以及他若隐若现的笑容。 看着?他这凄惨尊容,萧怀远竟然?还能兴奋起来,鬼知道萧怀远这个断袖回去会对他做什么。 “唉师弟,你来得这样快,可?也没什么用,我并不真心想回去,就是你强行将我带回,我有手有脚的也会离开。” 符鸣耐着?性子谆谆善诱,劝萧怀远迷途知返。 “强扭的瓜不甜,其实?师弟你若喜欢男子,正道魔修多少俊俏儿郎,我猜其中也有不少同道中人,以师弟你这一表人才,必定有人前仆后继地主?动找上门来……” 惦记谁都?好,别来惦记他的屁股了! “所以,师兄先前所说的爱我至深,不过是为了哄我?”萧怀远咬字极轻,听着?很是玩味。 符鸣只觉有两根覆了层剑茧的指节在他的口腔中翻搅,而?后他的舌下便尝到了属于药材的清苦味,一股暖流随之流遍他的全身经脉。 药,该是这样喂的吗。 但他如今是万万没有气?力去反抗的,只是舌头?反射性地推拒,没有效果,反倒是被萧怀远捉住,强行镇压。 萧怀远脚步不停,手上动作也不停,如此揉捏了许久,直到身后有人忽然?发问,打破了这深林幽谷的寂静。 “萧怀远,你徒弟还活着?不?”粗哑而?疲惫的声线,还有点北方口音,是万剑峰峰主?徐岩没跑了。 “能活。”萧怀远惜字如金,下颚绷出?一条锋利的直线。 天衍宗众人只当他悲痛欲绝,任谁也想不到,他是忙着?在符鸣神识中大肆抒发一些污秽之言。 “师兄,你知道自己有多敏感么。” “分明是喜欢的,却总在逃避。” “究竟是你当真不能接受男子,还只是你不愿承认。” 够了。 够了。 符鸣一点都?不想听。 他忍无可?忍道:“再如何,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干出?这等腌臜之事吧。” 捉着?舌头?喂药也便罢了,别以为他不知道萧怀远刚刚掐了他的屁股肉,还不止一次。 “如果这也受不得,往后如何在宗内开结契大典,莫非要带着?红盖头?遮掩面目么。”萧怀远这厮竟然?也会开玩笑,虽然?这玩笑并未逗乐任何人,并且听着?并不十分愉悦。 他觊觎自己身子,不是就要到手了吗,究竟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不合时宜的同情心又?涌上符鸣心头?,气?虽气?,他还是最看不得自家养的崽伤心的,如今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过,也就懒得去与他多费口舌了。 那份寂寥一闪而?逝,只听萧怀远得寸进尺,又?将那日在鬼市之事又?详细地阐发了一遍,说他主?动索吻如何热情,说他身穿绯红纱衣时甚美,说他动情时的情状可?让世间美人都?无颜色。 这都?是谁教他的?幸亏符鸣的分身还昏着?,不然?他脸上恐怕要红成被滚水浇熟的虾子了。 到最后,解救符鸣于水火之中的,竟然?是一只鸽子。 蓝天之下,信鸽扑棱着?翅膀急速降落在看着?最宽厚老?实?的李响肩上,它?腿上绑缚着?一根竹管。专注后勤的李响将竹管取下,果然?从中发现用于传讯的纸条。 “萧师兄,日华宫万法门传来消息,秘境内动荡,有散修正在围猎各宗参赛弟子。” “似乎还是照着天榜排名来找的猎杀目标,如今前十中已有五位遭受骚扰。” 这里?需要额外介绍的是,很多散修并非独来独往,而?是也有自己的圈子会馆。按地域来便是同乡会,按修行流派来还有什么剑修会,法修会,药修会,结队而?行也并不奇怪。 散修能得的修行资源不多,又?无宗门束缚,自然?要想方设法开辟新财路。当年身怀至宝的符鸣被追杀多日,最初便是被跟踪他的几位散修发现并埋伏的。 萧怀远在办正事时依然?正经可?靠,他问道:“日华宫和?万法门等宗应当也派人进入了,有化神元婴修士护航,为何会因不成气?候的散修前来求援。” 李响翻至纸条背面,看来写字者?一开始并未预料到要交代这个,笔迹潦草混乱。 “是的,他们也说暂时无人身死,还支撑得住。但不知为何,这批散修的修为强劲非常,元婴修士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化神修士在。” 旁听的符鸣也跟着?思考,借此摆脱脑内的颜色废料。 不对劲,化神期修士在大派之中都?不过两手之数,也从未有人听闻散修中有人已渡过化神劫数,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散修他也揍过不少,近十年来没见过有突破潜质的元婴修士,莫非是某人有什么奇遇忽然?突飞猛进了? 天衍宗作为仙盟中主?事的第?一宗门,同盟有难,自然?当鼎力相助。 “好,我们这便赶过去。”萧怀远还记得来之前各宗弟子的方位,遂带着?天衍宗众人自河道向下跋涉,最终抵达一处青苔遍布的枯井。 井中无水,也无黄土,只是一道黢黑的空洞,萧怀远抱着?符鸣率先跳入井中后,其他人也紧跟着?下去了。 而?后他们便来到了万法门所在的员峤。 符鸣问道:“你似乎对秘境的地形很是熟悉。” 仙岛的空间不可?以常理预测之,越过终点反而?回到起点,从低处行走忽然?到了高?处,钻入一条小道便去到另一座岛屿都?是常有的事,萧怀远对此却轻车熟路。 萧怀远回道:“当年师兄不知所踪半月有余,我几乎翻遍诸岛,走得多了自然?也熟。”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萧怀远的话语荼毒久了,他总觉得萧怀远的话中暗含着?责怪他的意思,听起来像什么深闺怨妇指责丈夫常年不着?家似的。 “那你可?真厉害。”符鸣真心敷衍他。 实?话说,萧怀远的天资心性一贯出?类拔萃,只是有意无意地掩在了符鸣的锋芒之下,不然?也不能在符鸣出?走后如此之快地独当一面,还做上了掌门。虽说只是代理掌门,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个代字只是掩人耳目用的。 许是被夸够了,萧怀远又?补了一句:“以及仙盟有水镜法宝可?映出?参赛弟子行动的景象。” 符鸣心生不妙。 “因此,师兄受伤后脱去上身的衣裳,在肩上给自己敷药粉的情景,我也都?看见了,师兄喘得实?在很是动人……” “住嘴!” 可?惜这是神识传音,不然?符鸣真想捂住他师弟的嘴,从前怎么没发现他如此的欲望过胜,早知道该给他下些暂时不举的药去去火气?的。 好在萧怀远很快又?披上了那副正人君子的外皮。 员峤暗夜之中,一道金光如雷降下,化为光幕,直将进攻那方隔绝在外。一见有援兵赶至,穿着?各异的袭击者?立刻转战他方。 “万法门多谢萧掌门搭救。”为首的白胡子老?道向他作揖。 萧怀远负手:“不必言谢,秘境有异,我们尽早开启通道带弟子们撤离。”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正合萧怀远的猜测。 秘境虽与外界隔绝,但还是有基本的昼夜交替,但他们在此地奔波许久后,五座仙岛上方的天色始终黑沉一片,不再有日月升起。 第52章 黑夜总是使人不安,人们围在界碑旁,等待回返外界的通道。以往的大比都?是时间到了便开,这次却迟迟未见开启。 “这究竟是为何……” “我还未融合完毕,你先将神魂收拢到仙宫,才能接管秘境,开启通道。” 仙宫以鲁班锁为核心,而?仙宫,就是整座秘境的控制核心。 真仙残魂的嘱咐与符鸣的愿望不谋而?合,大约忙活了好几天,符鸣终于能够将神魂与仙宫充分融合,他也可?以将萧怀远强行拘住的那部分魂魄召回了。 折射出?七彩虹光的光柱忽然?升起,直冲穹顶。 年轻弟子们不由得欢呼雀跃,唯有天衍宗气?氛沉闷。 姜杰喃喃道:“是我看错了吗,明师弟的名字,怎么会在界碑上消失呢?” 唯有身死之人,才会在天榜除名。 也正是在通道开启的那一瞬,萧怀远怀中的符鸣头?颅一偏,连最轻微的鼻息都?消失殆尽,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仿佛只是在沉睡中做了个美梦。 师弟,先前是拖延时间,这次,才是真的死了! 第47章 返回通道打开?后,长?夜将尽,朝日初升,熹微日光中却下起了毛毛细雨,像什么人在啜泣。 魂魄离体的一刹那,符鸣顿觉轻松不少。 雨线穿魂而?过,生?魂如气上浮,越飘越高,将尘世种种羁绊抛之于地。 他见河畔黑白两?道人影重叠,萧怀远素来端正整洁的外表已是脏污不堪,不去理会半身大片的血污,几?乎将整张脸贴在他分身的胸膛上。 是在听他是否还有心跳么,符鸣此刻的心境复杂难言。 若说之前还能骗骗自己萧怀远不过是年少时将亲情?错认为恋慕,那么在听完萧怀远花样繁多的旖旎幻想后,符鸣不得不承认这一残酷的事实。 师弟竟然,真的,想上他,连姿势与情?境都想好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锥心的痛意?。 符鸣捏此分身时,各分离了一部分神魂与骨肉,如今不想要这个壳子,也需付出割去血肉的代价。 疼痛好啊,疼痛使人清醒。 为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检视自身与仙宫的联结。 漫漫道途中,总有几?道坎极难越过,但突破后便能产生?质变。吸纳天地灵气,凡人至引气是一道,亲塑身外化身,金丹至元婴是一道,化神至大乘便是另一道了。 只可惜现今未有大乘期修士存活于世,他师父闭关多年也没?个信儿?,无从询问?应当如何晋阶大乘的事情?。 但在符鸣摸索使仙宫正常运转的诀窍之时,他似乎悟到了什么。大乘前是汲取外界精华以?强自身,真仙又是在构筑秘境时得来的灵感,那么要至大乘,恐怕需以?自身强力改造外物。 他推演琢磨了会儿?,觉得此法可行?,故而?去寻真仙残魂商议。 符鸣孤身一魂在仙宫内游荡,将房间游了个遍,才发现堂堂真仙(残魂)居然蹲坐在仙宫石阶上,把脖子抻直向?下看热闹。 听完符鸣的汇报,清冷真仙矜持地点头,而?后头也不抬地继续注视下方?:“悟性还不错。” “什么热闹这么好看。”符鸣也撩开?衣摆张腿坐至阶上。 真仙答:“你的热闹。” 符鸣:“……” 顺着真仙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又是天衍宗的一行?人正围着他进行?抢救,喂药的喂药,掐诀的掐诀,还有姜杰那小子还挺多才多艺,环绕一周手舞足蹈地跳大神。 萧怀远眉峰紧蹙,面上阴沉得好似渡劫那日的雷云,若符鸣不曾看错,这一会的功夫他就已施了五六个与召魂有关的禁术了。 要问?符鸣怎么知道这是招魂禁术,因为这其中多半都是符鸣年少时闲得无聊与师弟一同在书斋钻研的。 “你化名明沉,真名应当是符鸣吧,我对你实在印象深刻,混元噬天录可还用得趁手?”真仙扭过头来与他唠家常,似乎是嫌看戏不够沉浸,要来多套点八卦。 如今符鸣是魂魄出窍,魂体不受易容影响,因此呈现的是主?身样貌。 自幼年误打误撞入道以?来,他的外表渐渐出落得与前世别无二致,眉目含笑,眼尾上扬,气质锋利随性,叫人一眼就能记住,特别是仇家。 符鸣抱臂轻描淡写道:“是我,用的还成?,就是之后被追杀了百年而?已。” “果然是了,那底下那位就是你的师弟,萧怀远。”真仙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合掌,笑道,“我早便看出他对你有意?,还为他指过一回路。” 什么乱点鸳鸯谱,这话听得符鸣实在火大,他起身拔腿便要走?,只听世外高人又来了句。 “你对他当真一点心思都没?有?” “绝对没?有。” 似要佐证自己的笔直,符鸣的脊背变得额外挺拔,他要回去接着修炼了。 作为一个铁杆直男,萧怀远畸形的爱对他来说还是太过沉重,让师弟独自待着冷静个十年八年,说不定就想开?了。 想不开?也没?事,萧怀远又打不过他的主?身。归根结底,还是要好好修炼才行?。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事要处理。 大比秘境先前摇摇欲坠,符鸣又是以?化神期的神魂强度接管秘境,多方?因素作用下,勉强打开?的空间通道狭窄而?不稳定。 一次只能过一人不说,还要冷却半个时辰才能再度使用,因此,五座仙岛的界碑旁还滞留着不少修士。 参与此届大比的金丹期弟子,可谓是千年来命最苦的一届。 大比仅能参加一回,不少人五十年大比三十年模拟,卯着劲要在天榜上一争高下。 可没?多久就稀里糊涂地跌入仙宫,本以?为要捡个大机缘,又稀里糊涂地被疏散。期间没?捡到多少仙草灵宠也就罢了,还被一伙训练有素的蒙面散修结伴偷袭,许多倒霉到没?等来援兵的,连芥子囊里仅有的几?颗仙果灵核都被抢了去,真是岂有此理。 天榜上名门大派寄予厚望的新星纷纷跌落,前排尽是从未听过姓名的散修团。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又见本届的天榜榜首被离奇除名。 “天衍宗这个叫明沉的,怎么忽然死了?”三两?年轻弟子在界碑旁盘坐,静不下心来调息恢复灵力,便偷偷与同伴谈起此事。 “他是不是仙宫里单挑幻影的那个,后面我听有天衍宗弟子呼唤他名姓,应当是折在里面了。” “嘁,那黑布蒙眼之人有这么可怖么,若不是他挡在前面碍事,我早就在真仙洞府里寻得秘宝了!” “你们?瞧,那是什么?” 众人闻声仰望。 一位仙风道骨白衣男子的半身虚影不知何时开?始贴在天际,高似山峦,宽如裂谷。 这正是真仙残魂的投影。 许多人一见他便两股战战,身上又开?始隐隐作痛,主?要是先前在仙宫里被摔打得太狠,留下了顽固的心理阴影。 如此看来,那位明沉老兄真是义士啊。 真仙残魂将事情?的缘由?徐徐道来:“诸位道友,吾乃乾元仙尊飞升前留在此境的一抹分魂,数千年来始终守卫五座仙岛,令其能稳定存续。” “但近百年来,吾栖居的躯壳不慎脱离控制,仙岛根基亦遭动摇,灵气循环受阻,生?灵凋敝。” “如今通道已能稳定开?启,秘境将在一日内关闭,望诸位速速离去。” “顺带一提,此次未酿成?大祸,尤其要多谢天衍宗一位名唤明沉的小友。” 身为透明魂体的符鸣本在一旁督促真仙念词,他作为一介死人不能跳出来诈尸,只好让真仙残魂出来解释解释,顺带将互殴的大小修士都赶出去。 大比秘境仅供金丹期修士入内,不只是给新人一些历练的机缘,更是因为此方?人造秘境难以?承载高阶修士的负荷。 再多呆一会,他可就不保证通道会向?哪开?了,让人直直坠入魔界也不无可能。 但一听明沉二字,他全身凉了半截,为何突然扯到他了,台词本里可没?有这一句。 要是萧怀远听到他的假名后又被刺激一下,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万一他要将爱意?昭告天下呢,那丢人就丢大了。 “前辈,你说这话究竟是想做什么。”他语调中自带威胁意?味,如今他把持着仙宫,就是真要与残魂斗上一斗,胜算也不小。 “你若心里没?鬼,怎么怕被提及?”残魂呵呵一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性向?不同更是鸡同鸭讲,符鸣实在与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断袖老头没?什么话可说。 他并不理会,只是仗着活人肉眼看不到魂魄,飞到了天衍宗一行?人的身旁。 萧怀远仍在为他的“尸体”输送灵力,眼睫垂下,显得很是孤寂。 弟子们?陆续离开?,唯有形容枯槁的萧怀远与徐岩留下压阵。 第53章 徐岩挠挠头发,围绕界碑就地取材,绞尽脑汁找了个新话题:“老萧,你看这届天榜很有意?思,前十大多被散修占去了,还叫甚么天复会,这名字起得可真好笑哈哈。” 什么老萧,谁与你同辈。符鸣在心下吐槽,徐岩比他大百来岁,年纪可顶得上他与萧怀远加一起,怎么敢舔着脸喊人老的。 萧怀远不语,他用拭剑的帕子擦去符鸣面上的血污,盯着他的鼻尖痣怔然出神。 没?人捧场,周遭只剩吱呀虫鸣,可能是觉出了几?分尴尬,徐岩爽朗的笑声渐停:“不好笑吗?” 萧怀远丝毫不给面子:“嗯。” 徐岩没?辙了,只得重重拍了萧怀远的肩膀:“唉,可能是不大好笑,你……人死不能复生?,也别太难过了,我先走?了啊。” 偌大个员峤仙岛空无一人,魂体状态的符鸣一屁股坐在萧怀远身旁,与误入歧途的师弟细细掰扯。 “师弟,长?痛不如短痛,于人伦,你我既是师兄弟也算师徒。于道义,我们?分属对立阵营,就是我当真愿与你双宿双飞,你又是否肯放弃自己苦心经营得来的掌门之位呢。” 这话萧怀远自然是听不到的。 在那一瞬,萧怀远的目光忽然从他身上擦过,仿佛已然看穿了他的伪装。 “其实,我并不难过。” “我只是想与你多待一会,师兄。” 但那不过是偶然的巧合,符鸣恰巧处在萧怀远走?向?界碑的必经之路,他的魂魄与萧怀远的□□短暂相交,连温度都不曾交换。 符鸣目送师弟离去,两?道人影在虹光中扭曲模糊。 算了,由?他去罢,只带回一具空壳又有什么用。 此刻对萧怀远还有几?分心软的符鸣尚且不知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些稀奇古怪用处独特的玩意?儿?,自然也有很多。 只能说,符鸣对人类的癖好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第48章 洞中不辨日月,世间?已过三年。 这三年来,江湖中称不上动荡,也远不算安宁。 动辄能搅翻三界风云的新魔尊符鸣闭门不出,听说是忙着什么建房种?菜。正道?各宗也一反常态地安静度日,只在抢夺弟子上暗流涌动。 反倒是散修中一个叫天复会?的组织混得风生水起,他们号称不拘灵根有无,来者必收,招揽无数门人。 “我们天衍宗呢,也有一件大事,萧掌门的徒弟死在大比秘境里,掌门伤心过度,将俗世事务交由长老会?商议,所以不太好见。” 弟子提灯领着一众不会?御剑的少?年步行?入宗,路上说些有的没的聊以打发时间?。往年都没这规矩,据说是上届有人在附城遇袭,才让境界高些的弟子前来护航。 那人是谁呢,好像就是萧掌门的徒弟,叫明沉来着。 “可惜了,如果你们在上一届纳新大会?来,还能见到掌门还有他徒弟的真容呢。” 山门前的九千级白?玉阶实在太长,说完了正经事也还剩两千阶没走完,这可怎么熬。弟子一拍脑门,计上心头。 “哎,说来这对师徒也有一段绯闻,你们想不想听?” “据说那明沉啊——” 符鸣赫然睁眼。 听完自己作为清纯坚韧小白?花慢慢融化萧怀远冰冷的心,却不幸猝然离世死在他怀里,最终成?为他心中唯一白?月光的故事后?,他捂着起伏不止的胸膛,再难以重回入定。 为完全?领悟真仙手札,他已在仙宫闭关许久,近来耳边却频频出现杂音。 上面这个被添油加醋的低俗龙阳话本还算好的,更可怕的是,他曾好几次听到萧怀远本人的低语,黏腻而阴森,仿佛就贴在他耳畔。 难道?是他的魂魄还留了一部?分?在分?身内,这样的低级错误,不应该啊。 符鸣修整心情打算继续修炼,但他再一睁眼,头顶的天花板便从仙宫的亮色改换为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郁黑暗。 呼、呼。 符鸣从溺水一般的窒息中缓慢抽离。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有点像游泳时被柔曼摇晃的水草纠缠,草叶拂过四肢内里,将他向深处的漩涡拖去,愈挣扎缠得愈紧。 他欲联系真仙残魂,却发现此?地格局诡异,纵然持有控制核心也无法与秘境沟通。 神识内的系统也是依旧在休眠当中,可谓举目无亲。 他感到自己正仰面躺在一床软榻上,腰下垫着一个枕头,双腿因而被迫分?开,这是个不太舒服的姿势,他自己是绝对摆不出的。 这是哪,他是谁,又穿越了? 经历了穿越修真界和?绑定系统,符鸣对任何突发事件的接受程度已相当之高,但如今的情况,还是超脱了他的认知。 这具身躯比他现代?坚持健身的身体还要羸弱,灵力全?无,经脉堵塞,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力气抬起,连纯正的凡人都不如。 两眼被阴影蒙蔽,什么也看不真切。嘴里也发苦,符鸣下意识舔了一口唇角,只尝到了怪异的腥咸味,有些想吐,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地没有人,没有光,没有声响,像是一处墓穴,将他深埋其中。 过了好一阵,他终于恢复了一星半点的气力,不说能移山填海,至少?能扶着墙慢慢蹭下床。这屋的主人还挺贴心,在地上铺了层细软绒毯,符鸣光脚在其上挪动也不觉刺痛。 走没多久,符鸣便被身后?一股巨力强行?拽着手脚拖回,他的皮肉太脆弱,不得不以膝盖着地,跪倒在绒毯上瑟瑟发抖。 当当,此?刻有东西正在他脚腕与手腕上叮铃啷当地响。符鸣沿着皮肤摸索,果然摸到了轻薄的镣铐,触之生寒,还各挂着几串小巧的铃铛。 寒金织成?的缚仙锁?用来关他这个废人是不是太奢侈了。 这幅身体的穿着颇为清凉,他推测原主做的不是什么正经职业,难不成?是某个大能私自豢养的炉鼎? 根据真仙残魂为他恶补的历史知识,上古时期曾盛行?过炉鼎之风,残害无数天之骄子,后?被禁止。 无妨,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给他一年半载时间?,他也能杀出这片牢笼。炉鼎之所以销声匿迹,主要是有一位炉鼎出身的大能开创了炉鼎可学的天阶功法,而他恰好读过那本,如此?一来,重获修为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拿了那么多年龙傲天剧本后?,符鸣总是很?乐观的。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次的剧本有所不同。 清脆铃响渐渐平息,头顶却传来隐约的谈话声,以及棋落木盘的声响。 “也是多亏您主张开放互市,这几年来,雍城鲜少?有魔修作乱,边境安宁不少?。” 这位雍容华贵的女修正与萧怀远执棋对弈,她是现今顾家家主,作为顾家旁支的雍城前城主倒台后?,鬼市生意便由主家来接手。 “顾长老言重了,这是我徒的主意,我也只是传话。”萧怀远下得心不在焉,很?快就将顾长老所执的白?子杀得片甲不留。 自他徒弟死后?,她总觉着萧怀远身上的人味更少?了,从前虽冷,也不似这样的无情强硬。 顾长老无话可说,只得道?了句:“萧掌门,节哀。” 一局终了。 萧怀远本就不爱与人虚与委蛇,更何况,他还有更紧要的事。 待闲杂人等离去,他重启结界,自侧房暗室缓步下楼。 这里总是如此?安静,却也让他安心。 他的鞋跟敲在木质楼梯上,烛火应声而亮,暖光将榻上那人照得脸颊红润,显得气色很?好。 他的师兄从没这么乖巧的时候,无论何时,都不听劝告,而后?带满身的伤回来。只有躺在床上养伤之时,才会?姑且笑着向他认错。 但那都是谎言。 萧怀远侧坐在榻上,他的手虚虚握住符鸣的喉咙,逐渐收紧,直到符鸣微张的唇中溢出无意识的哭叫。 他又忽然松手,将符鸣的分?身环抱在怀中,低头前去与他拥吻。 在这短暂的肌肤交触中,他已有了反应。 这自然是极不寻常,有悖道?德,会?被世人戳脊梁骨的恶行?。但萧怀远生来便是怪物,他是父母苟合生出的孽子,生带异象,三岁才能言语,二十岁未能入道?。 那时唯有师兄不会?嫌弃他,现在也唯有师兄不会?讨好他,当真是冷酷无情。 符鸣的唇舌要比他的心要柔软许多,萧怀远后?仰拉出一条银线时,他正眼神涣散着大口呼气。 这不过是一具魂魄离体的分?身,只保有最基本的反应。 萧怀远轻咬符鸣耳垂道?:“师兄,你不是说人人皆有得偿所愿的资格么,来实现我的愿望又如何?” 符鸣现在十分?僵硬,或者说换谁来被一根烧火棍杵着也会?不敢动弹的。他正在尽心尽力地伪装尸体,架不住萧怀远实在太过放肆。 第54章 不得不说,被硬物杵在后?面的感觉实在是…… 好在最后?萧怀远也没拿他怎么样,只是将他抱至另一处落锁的房间?。 咔,有些锈蚀的钥匙转了三圈,将门上巨锁打开,露出一个面积不大但干净整洁的卧室,里面堆放了不少?杂物,都放置得井井有条。 两个毛了边的蒲团,一张木床,一床地铺,装着许多套天衍宗制服的木柜,许多书,从过时话本到功法典籍应有尽有。 是他与萧怀远曾住过的房间?,陈设与和?五十年前别无二致。 很?感人,虽然符鸣不知萧怀远为何依然兴奋着,这么久都不消,也是很?有男人的实力了。 符鸣被放在镜前蒲团上,以一个无可遮蔽的别扭姿势。 按理?说天衍宗弟子需着里衣,中衣,外袍,但他如今仅着素娟兜肚与弟子服外袍,明显不属于他的过大外套松松垮垮,已然滑落肩头,还不能伸手去拉上,让他颇为不爽。 当他看向镜中的自己时,才发现他的易容伪装已经完全?褪去,现在的容貌和?他的主身没有太多分?别。只是面颊更削瘦,还留有先前战斗时的伤疤,更多了些弱不禁风的气质。 萧怀远的指腹擦过他右脸那道?浅淡的疤痕,又在自言自语:“师兄可还记得此?面琉璃镜的由来。” 符鸣心想,他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年纪,记忆力也没差到那种?地步,这不是他给萧怀远的弱冠礼物吗? 刚穿越来的那二十来年,他发现世人所用的皆是较模糊的铜镜,于是结合还没忘干净的化学常识,捣鼓出了玻璃镜。后?来他还卖出制镜方子赚了笔外快,将最先做出的第一面镜送给萧怀远做礼物。 他想着出身名门的萧怀远好东西见得多了,才送个稀奇的后?世玩意儿,但这与他惦记师兄屁股有什么关系。 萧怀远见他不回,又妄下断言:“肯定已不记得了。” ……真是无缘无故冤枉人,这小兔崽子,非得找机会?揍他不可。 沉重的头颅压在符鸣的肩上,一双不安分?的手贴着他的腰下探。灼热鼻息喷洒在耳侧,让符鸣的耳廓变得通红。 他忽觉小腹酸而涨,连带着空空如也的丹田也好似有了热流涌动。萧怀远掀开那块轻薄的里衣后?,将手按在那片析出金光的阵纹上。 招魂阵。 随着那光芒愈来愈盛,符鸣原本坚定的神智也变得恍惚,再回过神来时,他已吃下了些同样腥咸的东西。 原来他颊边的浊痕一直是…… 镜中的萧怀远高眉深目,五官端正得无一丝邪气,笑起来时,却让他脊背发寒: “师兄,你回来了。” 第49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萧怀远是?在诈他,千万不能?理会?。 同进?同出多年,符鸣对萧怀远的了解不比萧怀远对他的了解要?少。他师弟骄傲又认死理,还有些微妙的完美主义。加之他回魂时身后并未有什么不适,想来萧怀远应当不至于?对尸体做什么。 符鸣竭力保持眼瞳空洞无神,任由萧怀远将其摆弄成极为?羞耻的坦荡模样,风吹腿根凉,让他活像个用途不大体面的风月人偶。 他并非放弃挣扎,而是?在等待时机,他要?趁萧怀远放松警惕时再一击脱离。 但?符鸣远没有自己预想中那般自持。 如今的萧怀远好似一只?发狂的大型犬,一个劲儿地叼着他后颈的软肉研磨,粗糙手掌沿腰线下移,激起阵阵战栗。 此时大约是?午后,向外?支起的竹窗大敞着,放任金光洒入。那白且热的阳光堆在符鸣久不见天日的皮肤上,竟让他生出一种?被煎烤的错觉。 事?实也的确如此,铁一般的臂膀将他按在镜前磋磨,更有一根烧红铁棒执拗地在沟渠间摩擦生热,让他整个人如浪中小?舟,颠簸不止。 符鸣浮红的面颊将冰冷琉璃蹭热,滴答水液沿镜下滑,望着自己在镜中的痴态,他难得生出几分恐惧。 他本不应该有感觉的,他的身体怎会?变得如此敏感。 有人比符鸣自己更快捕捉到他的失态,笋尖初冒头,便被人捉着要?掐去?,只?得从指缝滴出点点树汁。 奔腾溪流被生生截断,困于?一人手中,他想要?的是?……。 萧怀远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师兄,你不是?说你心悦女子么,如今为?何又无法自拔呢。” 说罢他随手拉开老旧的黄花梨木柜,从中取出某个物件,拿至符鸣面前展示。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显然是?蓄谋已久。 首先是?一根粗制滥造的黄铜簪子,末端微尖,簪头缀着成色不好的珍珠流苏。 符鸣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这是?他扮作天香楼女子时头上戴的珠钗。 拿这个是?要?来做什么? 萧怀远道:“天衍宗弟子需谨言慎行,诚实笃信,这是?师兄满嘴谎言的惩罚。” 冰凉与灼热相撞,硬生生被开拓的痛楚让符鸣反射性一退,又被强硬地窟在铜镜与木柜的夹角之间。 见符鸣躲避,萧怀远无半分怜香惜玉之情,只?是?将右臂高高扬起,以化神期的威势扬掌,向他最隐秘脆弱之处抽去?。 他的语气与纳新大会?那天别无二致:“逃避刑罚,罪加一等。” 萧怀远,你反了天了! 他师弟真是?把礼义廉耻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几条门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更何况哪有行刑人越施罚越兴奋的! 一掌,两掌……十掌,萧怀远净挑脂肉丰腴的地方?抽,将白生生的肌肤击打得红艳欲滴。 丹田空空如也,沦为?凡人后,符鸣卓绝的身法在境界差距前毫无用武之地。但?他的战斗经验依然深厚,挨了如此多的抽打,他终于?在凌厉掌风中找到一个躲闪的间隙。 萧怀远的动作慢了!符鸣向这人手臂扬起时露出的缺口弓身滑铲而去?。 却只?在突围的前一刻,溅得半身微凉,从鼻尖到腿根,皆是?难逃一劫。 符鸣那双平时总爱眯起的桃花眼,此刻瞪得溜圆,显出些许未经人事?者的青涩与纯情。 ……靠。 萧怀远竟也不嫌脏,抬手将符鸣脸上污渍抹开,而后又侧头吻了上去?。 层叠竹影贴在窗上晃荡。 符鸣闭眼任由他去?,有些心不在焉。 被男人强亲这件事?他已经习惯了,就当是?被狗啃了吧。但?还有一件事?他还是?挺在意的。 他的灵力好像恢复了一点。 似乎是?那个刻在小?腹上的招魂阵的作用,阵法在方?才发热发亮,让他被动吸纳了化神期修士的精华,转化为?涓涓细流般的微末灵力。 不多,但?够用,符鸣正在计算这点灵力能?让他使出什么招式,他要?从镜前溜到门口。 萧怀远向来吃软不吃硬,从小?到大皆是?如此,与他吵架他必分毫不让,过两天买个糖葫芦哄哄他便消气了。 在他的怀柔战术下,萧怀远看上去?已放松警惕,独自起身去?柜中翻找什么东西,甚至没用什么缚仙索将他捆起来,真是?天助他也。 褪去?外?袍,仅着无袖单衣后,萧怀远的背影看上去?更为?魁梧,露出的大臂上肌肉虬结。 这无疑让符鸣很是?羡慕,不知是?功法还是?体质原因,他自己的肌肉怎么也膨大不起来,长久以来只是薄薄一层,加之肤色白皙,不大有威慑力。 但?在这要?紧的关头,他还得感谢自己走的是?灵巧体术流派。 符鸣提气屏息,将身形融入清风,好似一道气流嗖地向外?飞驰。 门扉虚虚掩着,大约是?出于?萧怀远的恶趣味,这人白日宣口连窗户都不带关的。这间多年未有人居住的侧房面积不大,也就二十尺见方?,他只?要?成功出去?就能?寻个地儿迅速传送离开。 三尺,两尺,符鸣的半只手已经触及那炎热而浓郁的阳光。 砰! 脚腕处忽而传来一股巨力,将他向后拖回,那是?无声无息飞来的缚仙索,萧怀远一手扯着缚仙索,一手自他脚踝开始向上摸。 符鸣装不下去?了,忍不住破口大骂:“萧怀远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崽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萧怀远只?回了一句:“干 你。” 这都从哪学?来的,他有教过这东西吗。 很快他就知道了萧怀远究竟师承何处,萧怀远宽厚的手牢牢扼在他的腰窝上,让他不得不保持狗爬一般的尴尬姿势。 萧怀远慢条斯理地剥着荔枝壳,于?是?房内落了一地的轻薄棉布,露出晶莹内里,而后道“师兄与我?将这图册里的花样都试一遍吧。” 他就说他那本典藏版的春宫册大全哪去?了,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第55章 被萧怀远挑起下巴的符鸣气笑了:“我?还当你是?受了刺激性情大变,原来是?打一开始就存了污秽心思?。” 萧怀远最爱的,便是?他师兄这幅笑骂众生的潇洒姿态,符鸣越骂,他越是?高兴。 符鸣气性上头开始连环攻击:“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很爽是?么。” “萧怀远,你不会?夜里看着我?自渎吧,恶不恶心啊你……啊。” “师兄怎么不说了。” 符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这倒不是?像先前那样被萧怀远捏着舌头,而是?纯粹的,痛得说不出。 他像一只?被强行撬开壳的河蚌,被挖珠人肆意蹂躏柔软内里,又像被送上烤炉的鲍鱼,被烤得不住蜷缩, 烧红的刀刃将他囫囵剖开犹嫌不够,还钝刀子割肉似的,反复拉锯。 他竟从没想到,与人亲近会?这样痛苦。 符鸣抖如筛糠,跪都跪不住,乌发随之倾倒流淌,显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他的眼尾濡湿而透着薄红,纯粹的黑白红三色衬得他容貌艳极,便是?各家花魁来了,也要?逊他三分。 那缕柔顺长发被萧怀远握于?掌心,萧怀远想去?抚摸师兄的脸,却发现符鸣的嘴唇已全然失去?了血色,脸上蒙着一层凄冷的泪。 符鸣这具躯壳伤痕累累,体质甚虚,又被这样折磨几轮,早已失去?了反抗的气力。眼前模糊一片,只?是?急促地喘着气。 萧怀远轻声问道:“很疼吗。” 压抑着怒火的符鸣咬牙切齿:“这不是?……废话。” 他都软下来了还能?是?因为?什么。 不料萧怀远丝毫不停,甚至变本加厉,如蛇钻洞般愈探愈深,惊得符鸣竭尽全力向外?爬,又被残忍拖回。 萧怀远实在恨他,也实在爱他。 他实在不知该拿师兄怎么办才好,只?能?一边亲吻符鸣,一边又让他痛苦得热泪横流。 那是?团由十八层地狱烧来的孽火,不将他们一同焚成灰烬不罢休。 好烫,好烫。 纯然的痛苦之外?,不知从何时生起了别样的邪火,由符鸣的小?腹蔓延至四肢骨骸。 是?那阵纹,他早该想到的,萧怀远精于?阵术,只?需稍加改动就能?让阵法多出些别的作用。 被细细煎熬后,符鸣这枚河蚌开始滴出淅淅沥沥的油水。这间承载他们二人少时回忆的房内,也冒出一些黏腻的水声。 倘若符鸣还清醒着,他一定会?立刻意识到这不是?男子该有的反应,但?他实在痛得太久,太想解脱了。 为?了减轻痛楚,他甚至愿意主动去?圈萧怀远的肩颈,什么没羞没燥的称谓都喊得出口。 娘子相公哥哥妹妹,他沙哑的嗓音念起情话来别有一番风情,总能?让萧怀远稍稍缓一会?,这招屡试不爽。 忽然,耳畔似有烟花炸响,符鸣的理智彻底决堤,一泻千里。 他与萧怀远亲手培植的桃树已然结果,挂着几颗果肉丰满的绯红蜜桃。 吃饱日光的桃肉糜烂艳红,只?消轻轻一按,就能?涌出甜腻汁水。 窗外?竹影压着桃叶婆娑而动,真可谓是?一树梨花压海棠,树影转过窗棂,蹭过门扉,终于?迎来粉紫色的瑰丽晚霞。 镜中也映出玫瑰般艳丽的脸庞,红肿的眉目间透着浓浓风情。 萧怀远不知是?吃了什么不倒药,折腾这么久还神采奕奕,非要?让他在镜前念那些艳言浪语,如此才肯松开桎梏。 夹杂着低喘和怒斥,符鸣断断续续地说着,每念两个字,脑袋便沉得越低。 说完后,他也就彻底晕了过去?。 萧怀远一直留在此地,未曾与符鸣分离,他当然知晓符鸣若有机会?还是?会?想着逃跑,但?在此刻,他与符鸣已是?世上最亲近之人了。 “师兄,我?不会?放你走的,永远。” 第50章 大?约是没清理干净的缘故,符鸣当晚便发起高烧,躺了三天三夜都没消,故而暂时免去了被百般折腾之苦。 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是夜,又被关回?地下的符鸣忽闻不远处有窸窣动?静,他懒懒掀开?眼皮,赤足踏在绒毯之上走近打探。 他的手腕及脚腕依然扣着缚仙索,能自由走动?的范围仅限于室内。 绣着金线鹤纹的宽大?衣摆拖曳于地,怎么也铺展不开?,这是天衍宗祭礼时弟子最高等阶的法衣,他取得?天榜榜首后短暂穿过一回?,后来便再也找不着,原来是被萧怀远私藏了。 符鸣每日的装束就是各色肚兜换着法地配弟子服,足以见?得?萧怀远审美之单一,但若不是他据理力争以死相?逼,恐怕连这几块布也没得?穿。 借烛光拉开?纱帘一瞧,此地竟多出了一方雾气氤氲的温泉。 萧怀远立在汤池旁,衣袖撸起露出健壮小臂,看着是专程等了他许久:“师兄你?来了。” 符鸣现在看见?他这张道貌岸然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贯穿内外和掌掴皮肉也就罢了,谁家正经人会将他渗液红肿的弱处摆在镜前,强迫他承认自己是低贱的那什么什么。 他扬手便是一记耳光:“萧怀远,你?闹也闹够了吧,何?时放我走。” “师兄怨我也是该的,要什么我都能给,唯独离开?此地,不行。” 萧怀远分毫不躲,不偏不倚地接下耳光。他只急切地拉着符鸣的手腕,好似抓人替死的阴狠水鬼,将他一同拽入水中。 咕噜。 没过头顶的水波荡漾,折射出清透光柱,水面浮着诸多花瓣干草。 符鸣仰着颈子,向外吐出串串珍珠似的气泡——他其实并不会游泳。 曾经跳入河中还能逐水漂游,那都是灵力罩子的功劳,可他如今就是个体质虚弱的凡人,只好扒住萧怀远的肩膀使劲往上扑腾。 萧怀远似乎不知道此事?,想来也是,他一向注重维护自己在萧怀远心目中无所不能的高大?形象,怎可能主?动?跟他说?自己不会游泳? 好在萧怀远低头送来深深一吻,好歹为?符鸣渡来些空气,符鸣也是昏了头,热情地与他唇舌交缠。 柔和水流将一切愤恨都冲淡,也为?趁虚而入的外物提供了可乘之机。 我x你?的,萧怀远! 水中的符鸣骂不出口。 萧怀远固然是自学的天才?,但书上并未教他做事?前要先?细细开?拓。 钻井若不循序渐进地挖探,便只能等待井底冒出细流,不过这次雨下得?颇多,将泥土冲得?湿软无比。 也许是濒死和窒息放大?了他的知觉,或是温泉之水提供了缓冲,符鸣此次败退得?很快。不知是哪一处要害遇袭,他霎时丢兵卸甲,收缩阵线。 又一串晶莹水泡浮起,符鸣已是双眸紧闭,指尖划过师弟紧绷的肩肌。 两人散下的乌发在涟漪中纠缠。 “呼……”符鸣一冒出水面便开?始大?口呼吸。 萧怀远也呛了不少的水,他师兄的合围战术实在太?厉害,险些让他支撑不住而溃败,好在他定力极佳,自学知识时又善于触类旁通。 他问道:“是这里吗。” “什么这里那里的,你?在,说?什么胡话。”符鸣还是没缓过神来,整个人汗津津的,透着从顶峰坠落的疲惫。 心知不如力行,为?验证这一猜测,萧怀远多次试验,终于证得?此招百试百灵。 汤池中风浪频频,细密浪花接连拍打池边砖石,澄清温水在动?荡中由清转浑,终于将其上的花瓣冲得?七零八落。 世上之事?都讲究过犹不及,张弓太?满则弓弦易断,频频登高则将不慎跌重。 同样缺乏一些常识的符鸣实在恐惧无法东山再起,又向前挥去一掌。 “你?给我滚!” 谁知罪魁祸首捉着他手指,与他十指相?扣:“我好高兴,原来师兄也有软肋。” 而后他攥紧花瓣,直至干涸。 不知过了多久,符鸣梦见?自己再也不能人……道,遂于池中惊醒。 池中的水已被换了一轮,高度只到他胸腹,清可见?底。某些地方虽还隐隐作痛,但好歹是没有像前几天那般见?血。 符鸣起身出水,反射性召回?被扔在一旁的华服,出乎意料地,衣物顺从地回?到了他的掌心。 他的灵力恢复了。 虽只是筑基期水准。 萧怀远到底是要放他走,还是不要放他走,符鸣实在想不明白?。 至于之后要拿师弟怎么办,他更是不愿去想。 古人就是这点?不好,长发打理起来多麻烦。符鸣边走边拧干自己的长发,在砖石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脚印中断,符鸣忽地想起来,温泉里那一池子是唤灵液。以前萧怀远修炼起步时比常人更慢,为?了帮他在考核前突破筑基,他就照着书给萧怀远配了几缸灵液。 第56章 葫芦道人捡了小孩也不管,交给符鸣也只是赶鸭子上架,那时天衍宗门?内其他长老势大?,没人在意他们。 “这小子,记性这么好……”符鸣嘀咕道。 正在此时,上方有一道浑厚男声响起:“掌门?,附属几个小宗传来密讯,说?是中州那块忽然死了不少凡人,不知是瘟疫,还是有别的邪祟。” 萧怀远道:“我记得?已派弟子去查探过。” “半个月前去了十个金丹期弟子,至今未回?,也未发来书信。前几日顾长老去,也失去音信。” 萧怀远:“知道了,那我亲自去一趟。” 此处隔音不大?好,总能听见?楼上的谈话声,故而不能算作是符鸣偷听。 萧怀远要走了? 符鸣为?自己的一些身体部位松了口气。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兴早了。 那几位长老弟子的失踪地还需专人卜算,费了一些时间。在临出发的这两天,萧怀远争分夺秒地将符鸣喂得?极饱。 仙家多将法器丹药分为?天地人三等。符鸣如今算是凡人,按理说?是要食五谷杂粮,但他的体魄承受不住杂质,又无法吸取天地精华,只得?以更次些的精华为?食,有时是用的是这张口,有时是那张口。 符鸣相?当厌食,却被萧怀远抵着软肋喂了一顿又一顿,直到他肚皮鼓胀。 “咳咳。”吃不下的符鸣将饭食尽数吐在萧怀远鞋面,汤水延绵成线,桃花一般的面庞上春水潋滟。 “师兄,你?可有多爱我几分。”身居高位的萧怀远此时面目阴沉。 恍惚间,符鸣把萧怀远的表情认做是目眩欲泣,如小时候一般拍了拍他的头顶:“我何?曾不爱你?,只是对你?……是兄弟之爱,不必为?我费如此多的心神。” 符鸣真是很会惹他生气,萧怀远与他咬耳朵道:“兄弟会这样弄 你?吗,师兄。” 又是一轮颠倒风雨,吹得?桃花凋零飘落。 掌门?峰安静了。 符鸣正坐在蒲团上安心修炼,他实在是个修仙的天才?,心想吃都吃了,不妨就地利用。 但他这分身受伤过重,行气多有艰涩,只能随存随用,不能形成良性循环。 两本功法闪入他的脑海,一是狐族双修秘法,这有伤风化的功法还有个含蓄名号,叫风月诀。二是那炉鼎大?能的自创功法,叫洪炉心法。前者可转换那啥精华,后者可修补经脉缺漏,确实符合他的需求。 符鸣提气运功,沉下心来冥想,竟也有了新的感悟。真仙手札的末尾两句他迟迟未能参透,体察万物,追寻己道。 体察万物一词好说?,这些年他做过仙修,也做过魔修,做过高高在上的魔尊,也做过跌至泥中的废人。无交心密友,却也与一人纠缠不断,阅历自然不少。 但追寻己道又当何?解。他又莫名想到萧怀远,萧家自古传下的都是无情道心法,师弟也本本分分地练了百来年,怎么忽然就走偏了。 符鸣想不大?通,难道是萧怀远的修炼出了什么岔子,这才?导致性情扭转? 若真是如此,还是得?给他好好治一治。符鸣开?始回?忆风月诀中,用以神魂疗愈的那节。 如此安稳地过了七日。 护山结界荡开?一阵波动?,掌门?峰终于有新客造访。 由于萧怀远距离他太?远,缚仙索失去了将他锁在房内的功效,此时的符鸣得?以在竹叶桃林间漫步。 他以面纱遮面,等待某人助他破解掌门?峰护山结界,逃出生天。 摇曳枝叶间,他看见?一道白?衣身影向他走来,辨其面目,恰巧还是他的熟人。 正是监察司的精英弟子林含。 这好办,林含耳根子软,应当会同意将他带下山的。符鸣掐了个混淆法术,准备假扮成误入掌门?峰的顽皮弟子。 他尾随其后,跨步走上前去拍了拍林含的肩膀:“林师姐,我走错地儿了,能否请你?……” “好啊。” 沉稳可靠的林含一口应下,而后徐徐转身,她?的身形迅速抽条,最终变为?了…… 萧怀远的模样。 符鸣的双手被巨力反扭在身后,丰茂草木剐蹭着没有防护的肌肤,划出道道红痕。膝盖被强压在泥中,将流畅细窄的腰线袒露在外。 与几日前不同,萧怀远的动?作相?当粗暴,简直是将他的身躯从中劈开?,好不容易恢复好的某处又遭重创。 他勉力向后仰望,对上萧怀远巨蟒一般森冷无情的视线。那双深邃黑瞳却有些散,再一看,他的侧颈上烙着三个漆黑小孔。 被毒蛇咬了?不对,化神期修士哪能轻易被蛇咬破皮,他在真仙洞府中看到过此物的介绍。 符鸣瞳孔紧缩,不顾身后种种不适,厉喝道:“萧怀远,醒醒,你?中毒了!” 第51章 这?绝对是萧怀远最凶残的一回? 单是痛苦还?好,左右符鸣耐痛性极佳,忍一忍便能过去。但要是被拿捏了弱处就不同,逃也?逃不得?,躲也?躲不得?。 偏生还?被捂了嘴,连劝诫之语都无处可说。光天?化日,幕天?席地,这?与禽兽又?有何异。 按照符鸣的印象,那种诡毒是上古时代的造物,现世不大常见,在书中?也?只占了一页。但被萧怀远这?么一搅合,他混沌不堪的脑子是彻底转不动了。 符鸣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不会被旁人看到吧。 不知中?毒后的萧怀远是否记得?打?开掌门峰的大阵,若没打?开,那可能会有洒扫弟子误入。天?衍宗长老弟子失踪的事态又?如此紧急,说不准哪个长老就会御剑飞来,降落至此。 然后就能亲眼看见……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符鸣咬牙去求他那毫无礼义廉耻可言的师弟:“够了萧怀远!至少别在这?里,我?们回?去行不行,那时想干什么都随便你。” “可是如今我?亦能为所?欲为,师兄,为何要依你。”萧怀远又?捏住了符鸣的后颈。 一听这?话?,某种不祥的黑气立刻笼罩在符鸣的头顶,久久不散。 萧怀远果然说到做到,带他环绕掌门峰一路旅行,从开阔无边的试剑台,铺满鹅卵石的栖竹径,冰凉清澈的青玉溪,再到郁郁葱葱的挂果桃林,其中?还?立着一棵纯白树苗,不足符鸣的大腿高。 符鸣看着熟悉的珠玕树苗,总有种在好友面前卸下伪装的心虚之感。 萧怀远还?将符鸣的脑袋掰过去正对珠玕,多余问一句:“你那时与珠玕如此亲近,可是因为心有杂念?” 冤枉啊!他和珠玕离得?近不都是因为珠玕变成萧怀远的模样来诈他吗,怎么说的像是他主动去勾搭人家了。 萧怀远又?如数家珍地细细念来:“哦,师兄恐怕不记得?了,因为还?有什么顾公子,林师姐,姜师兄,李师兄,徐师叔在挨个等?着你,自然不会挂念我?。” 徐岩知道?你乱喝飞醋扯到他头上了吗。 “师弟你到底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符鸣恨不得?两眼一阖彻底晕过去,但他不能。 双修功法在体内自行运转后,吸纳入己身的精粹化为灵流不断修补损伤,好歹是让符鸣没再动辄眼前一黑。 直至萧怀远无处可去的旺盛活力尽数消磨完毕,浑身上下没一寸好地的符鸣终于寻得?休息之机。 青玉溪下游近山脚处,有一极其清冽的杏花潭,符鸣就近取地,就在此处简单濯洗去脏汗尘土。 他坐在平坦岸石上,低身掬了一捧凉水泼向萧怀远:“清醒没有?” 人高马大立在石旁的萧怀远被泼个正着,正如以前他上擂台时极少提防偷袭那般。他缓慢地眨了几次眼,目光有时混乱,有时清明,显得?很是呆滞。 他说:“师兄是还?想要做……什么事情?” 今日之萧怀远是很异常的。 他一向话?少,说话?必会反复斟酌才会宣之于口。但是很显然,他今天?全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将那些幼稚荒唐的心底话?统统吐出来。 这?反倒让符鸣消气不少。他还?是更喜欢那个死犟青涩的师弟,胜过老谋深算的天?衍宗掌门萧怀远。 注,不是那种喜欢。 “过来,叫你停下又?不是害你。” 符鸣叹了口气,就着满手的水珠扯过萧怀远的衣领,与他额头相抵。 神魂侵入的过程异常顺利,对方不仅毫不设防,还?有种隐约的吸引力,将他拖曳过去。 萧怀远的神魂深不见底又?寸步难行,简直如同冥土的泥沼。 仙界针对神魂的疗伤法门不多,还?基本上都是药毒一体,唯有这?失传已久的狐族双修秘法没有太多副作用。 说到门槛也?有…… 但这?段时日的那什么,阴差阳错也?满足了那几行隐蔽的条件。 第57章 符鸣的灵力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仿佛为干涸泥沼注入一汪清泉,让萧怀远几近枯死的神识终于得?到润泽。 他想起来了,那剂上古奇毒名曰牵机,但不是那味马钱子所?制的剧毒,而是一种渗入神魂的慢毒,会如织机一般将中?毒者的神魂拉扯成丝,再行缠绕。 初时只是激发妄念,后来甚至能让人神魂崩解,便是能重塑肉身也?无可救药。 上古时代的修士不用上早课,没有什么文化水平可言,取名时总喜欢逮着名气大的事物牵强附会,查重率极高。那本一百页不到的书,便记载了十?个钩吻五个牵机,这?是第三个。 下毒者的学识还?挺渊博,也?很聪明。 符鸣退出神识,却见萧怀远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暴戾眼神重归平静,如同枯水时惨绿的深潭。 这?下应该是醒了。 萧怀远花了点时间消化回?忆:“我?中?毒了?” 符鸣借机发泄私愤,狠狠掐了一把萧怀远的脖颈皮,气顺后笑道?:“对,你的毒不是这?几日能发展得?出的,应当是早已中毒了。说吧师弟,这?几日遭遇了什么。” 萧怀远吃饱喝足后温顺不少,终于开始反思自己过火的行事作风:“师兄身上可好些了?” 真是那壶不开提哪壶,符鸣将他当胸一推,特地往外?挪了挪,扯开话?题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七日前,我?乘传送阵至中?州洛城,寻得?失踪长老留下的刻印。沿提示向洛河下游走了三四日,路上村庄废弃,田地撂荒,却误入了一处奇境。” “那山谷中?温暖如春,百花盛开,自称是逃难于此的山民群聚于茅屋。我?向他们询问后,被引荐去见了村里的养蛇人,那人说只看见过几个年轻弟子,不曾见过年长的,他的蛇金瞳体红,看着与你颇为神似。” 漫长的停顿后,符鸣出言提醒他接着说:“然后呢。” “脑海中?始终有个念头要我?回?来找你,我?便回?来了。” “你便回?来了?” 萧怀远的眼瞳又?变得?空茫,直到符鸣的五指在他眼前徐徐展开,如同放了一小朵烟花。 他说:“是,我?实在想你。” 惦记着回?来他是吧,符鸣在心底冷笑,自动帮他补全下半句话?。 符鸣又?说道?:“这?么巧,你一顺着信号去寻便毒发,怕不是你们天?衍宗出了奸细,要把你支回?来免得?坏了他们的好事。还?有件事很怪,你的神魂是一直这?样布满裂纹的么。” 连他这?样分出部分魂魄做化身的,神魂都比他要完整得?多,或许是那牵机奇毒的弊病? …… 好的,萧怀远又?神飞天?外?了。 这?人总盯着他的锁骨做什么,符鸣被看得?忍不住拉紧自己的衣领。 “师兄可愿与我?一同去中?州,我?不能不去,又?怕丢了神智。”暂时压制毒性的萧怀远越发像一只粘人的大犬,将符鸣一路叼着回?房。 体格之差摆在这?里,符鸣几乎反抗不得?:“换我?主身来还?能给你撑腰,如今我?是修为尽失的废人一个,与你同去又?有何用,你还?不如早放我?走。” “双修。”萧怀远忽然说道?,“师兄已经试过了,不是吗。” 到了榻上,萧怀远将头埋在符鸣颈窝,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活气。 “至于主身,我?知道?师兄急于晋升,但如今不是晋升的时候……许多事都在偏移,唯独那件事是不会变的。” 为什么? 他怎么知道?自己将要晋升,符鸣心想,他与萧怀远在魔宫废墟那次充其量算指导战,连真实实力的三分之一都没使出来,对下属也?只说闭关修炼,萧怀远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他总觉得?萧怀远从前充其量算是别扭,如今却冷得?不像人,像鬼。 屋内因着那池温泉的缘故,常含宜人暖意,足以让万年冰棱消融,也?足以让疲惫旅人忘却烦恼。 夜半,符鸣掀开一角薄被,再将圈在他腰上的顽固触手拆除,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 一旁的萧怀远已沉入梦乡,哪怕是化神期修士,在虚弱之时也?会有睡眠的需求。尤其是在这?余毒未清,又?修炼运功整整一晚的节骨点上。 但符鸣是装睡。 萧怀远的话?他会听进去,但不会全盘照做。 他身上背负的秘密太多,穿越,血案,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绑定的系统。连真仙残魂都只能看出他神识中?寄居着东西,而不能道?破系统的本质。 唯有变得?更强,才能解开这?些斩不断理还?乱的谜团。 还?有,尽管他和师弟的恩怨难解难分,他也?还?是想着寻个法子替师弟解开奇毒,否则莫说飞升了,恐怕他的修为将来很难再有寸进。 符鸣坐于做萧怀远弟子时惯用的蒲团上,内视己身,识海里那个晶莹剔透的仙宫核心还?是无甚反应,但那本破书上倒是流淌着细微的光华。 “系统你在吗,收到回?复,我?数到三。” “二。” 系统:“到到到到!!重新?启动成功,好久不见呀亲爱的宿主ovo” 破书如同一只巨大的飞蛾,扑腾着两翼飞向符鸣在识海中?凝结的虚影。 符鸣稳稳接过,却听系统突然来了一句:“咦,宿主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 坏了,他是不是又?忘了排干净。 “……功绩值哇!”喜悦的机械音播报道?。 还?好保住了点家龙傲天?的尊严,符鸣面上镇定,心下松了口气,他将破书随手一翻,恰好就是任务进度页。 只见记录簿子上密密麻麻写着一整页记录,都是他在大比秘境期间完成的。 什么修复生态环境,保护珍稀物种,甚至还?完成了木族与狐族仇怨的和解, 符鸣阖上书,问道?。 “系统。” “若我?要越过化神,直接突破到大乘期,还?需达到什么要求。” 第52章 系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卖了个小?小?的关?子。 “收到收到,说到晋阶要求,宿主要不要先来看看本系统更新?的新?功能嘞,你想知道的全都有~” 睡了个长达三年的饱觉后,系统真是越来越聪明伶俐了,比先前?那副呆呆笨笨的机械模样要贴心得多?。 “哦?” 符鸣饶有兴致地再次打开混元噬天录。 这套书册原本只?有半掌厚,如今多?出几?十?来张新?页,压在手上沉甸甸的。 符鸣顺着烂熟于心的功法末章向?后翻看,果然发现新?增的第一页上,直截了当地写上了说明书三字。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省得他问来问去。 说明书开篇即曰:本系统为?公务员系统,旨在助力可造之材积攒功德,早日登仙。 大道三千,皆通本源,大道并非恒定,亦无高下之分。 有修士前?期进境极快而后期乏力,半道身陨,有修士突破缓慢却厚积薄发,终成真仙。个中区别,盖因其行事是否能暗合天道所需,此为?功德。 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强弱本为?一体,弱者无所依存,强者亦无法苟活,个中机要在于维系世?间平衡……此处省略三千字。 符鸣简单总结一下,天道就像是一个调控世?界秩序的中央控制系统,修炼越到后期,越要为?天道干活,否则就等着被雷劈成渣滓吧。 但?不幸的是,像他们?这样玩吞噬道的,从古至今都处于天道鄙视链的最底层。 所以,要入大乘,除却心境和修为?以外,还得再攒些功德。 符鸣的指尖在白纸黑字上画了个圈,问道:“系统,这不是你写的吧。” 系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挺起胸脯道:“嘿嘿,是本系统从前?辈那里借来哒。” 果然如此,按照符鸣的了解,以系统的文化水平是写不出这么文绉绉的字句的。 符鸣又将新?板块通读一遍。在大比秘境完成了重整生态循环的几?个任务后,他如今的功绩值突破了六十?大关?,正向?着七十?稳步迈进。 但?按说明书的意思,他还得再完成一件大事,才会在冥冥中感应到突破的时机。 问题是怎么解决萧怀远呢,真是让人发愁。 正想着将萧怀远放倒的第四十?七种计策时,符鸣的头上忽有黑云压顶,投下将他笼罩其中的浓重阴影。 萧怀远极其自然地自后方将他拥在怀里,咬字黏糊,听上去就睡意未消。 “师兄怎么先醒了。” 呵,萧怀远这厮早上起来真是精力十?足,一大早就生机勃勃,不知道的还以为?掌门峰养鸡了呢。 金丹碎后,符鸣虽不能直接汲取天地灵气,却能间接吸收,随取随用。 第58章 萧怀远生怕他灵力不够用,给得极多?,让他经脉中储蓄的灵力丰沛到几?乎满溢,怎么说也能在三日内保持金丹期水平。 符鸣随手捏了个护罩将作?恶者隔离开来,挑眉道。 “萧怀远,昨天的事,要我陪你去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你是用何种法子拘我魂魄的。” 联系不上大号实?在让人难以安心。 萧怀远并未打破这层脆弱的阻碍,只?是趴在透明壳子上。颈侧那三枚漆黑小?孔随着他的呼吸挣动,有所扩大。 他的姿态好似一条锁定猎物的盘踞巨蛇,正嘶嘶吐着蛇信,缓慢说道。 “若师兄发道心誓,向?天道发誓不会离我而去,我便告诉师兄应当如何解。”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不了把分身留给师弟,偶尔回来看看空巢老人,也就不算离他而去了,惯会钻空子的符鸣如是想。 符鸣摸了摸下巴,沉吟一会,当即比三指起誓。 “也成,发便发,我符鸣今天就对天发……” “不对,师兄实?在食言太多?,我信不得。” 身为?花言巧语受害者,萧怀远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他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打断了符鸣中气十?足的誓言。 “……” 什么意思萧怀远? 符鸣上扬的桃花眼微眯,扔来凌厉眼刀,只?可惜他的王霸之气并未对无法无天的师弟造成多?少?伤害。 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晨起时鬼鬼祟祟,顾不上梳头挽髻,故而一头乌发乱糟糟地翘起,好似淋雨炸毛的山雀。 萧怀远见之,没忍住伸手替他师兄将乱发捋平整,又凭空取出木梳挽了个像模像样的发髻,这才罢休。 没有持续的灵力输入,符鸣支起的护罩已然消散,他也是故意放萧怀远进来的。 师弟梳头的手艺一向很好。 这还是符鸣一手训练出来的好手艺,他并非真正的古人,小?时候在农家撒野瞎玩,自然也搞不懂复杂的梳头技巧,每次都是拿发绳草草扎个马尾了事。 幸亏来天衍宗后有事事追求完美的萧怀远,会执拗地帮他把头发理整齐,戴冠插簪,这才见得了人。 这便是所谓的,谁看不过?眼,活就会落在谁的头上。 梳着梳着,符鸣仿佛回到了无拘无束无所顾虑的年少时光,头越沉越低,也就没注意到那只搭在他腰带上的手。 “师兄,此去危机重重,还是再补充些灵力为?好。”萧怀远低沉嗓音离得极近,不给半分挣扎的余地。 砰,好不容易系好的发冠跌落,挽起的发又散,青丝自桌台边缘流淌而下,悬空摇荡。 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的手在空中胡乱挥动,连半根救命稻草都抓不着后,终于软软垂了下来。 符鸣又收获了一个新?知识,那就是,永远不要将后背留在断袖面前?。 由于某事耽搁了些时间后,符鸣与萧怀远抵达中州时已近晌午,日上三竿。 如今正值盛夏,阳光赤黄毒辣,将路上行人都蒸出层厚厚的汗来。 洛城年久破旧的城门外排起一条长龙,黝黑蜡黄的男女老少?排队等着入城,偶有不讲理的强行插队,接着那几?人便操着乡音互喷唾沫,措辞较脏。 若不是有执长枪的守卫时不时巡逻至此,恐怕火气上头的人们?早已一窝蜂扭打起来了。 其他人的目光都被闹事者吸引而去,两个背着竹筐的年轻男子正在此时悄摸跟在人流后。 个头更高的那个头戴竹笠,在大热天里将衣领子拉得很高。身形略单薄些的那个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下盘不稳,被另一人搀着才未跌倒。 正是做了十?足伪装的符鸣与萧怀远二人。 萧怀远极目远眺,发现这条龟速行进的长龙真是无穷无尽,传音道:“为?何要混入凡人当中?如今看来,我们?恐怕天黑都进不了城。” 一看萧怀远平日就只?结识上层的老爷们?,没有和底层劳动人民打探消息的实?用经验。 符鸣高深莫测地笑?道:“进城做什么,你去问洛城城主,他会老老实?实?同你说实?话吗,倒不如听下里巴人吵架知道得快。” 又是死了大片的凡人,又是整村整村地荒废,究竟是什么东西害的,凡人应该最清楚发生了何事。 队伍在混乱中缓缓向?前?。 到了浑黄低平的护城河跟前?,本就不快的进人速度又逐渐慢了下来。 “你,叫甚名谁,家在何处,进城做什么。”守城护卫颧骨极高,凹进去的眼如铜铃一般死瞪着,面相很是凶恶。 “小?的陈家庄陈阿强,家里几?亩地都被虫啃了,进城来是寻亲戚借点钱哩。” 符鸣低着头念完台词,还扭捏地瞄了护卫一眼,看上去的确像个土气的乡巴佬小?年轻,他又扭头向?萧怀远看了一眼。 “后面那是我表哥徐阿牛,他怕生,说话不利索,也是来和我一块投奔亲戚的。 护卫却没有轻易地放过?他,见他长相实?在出众,又和同僚一块取笑?他。 “哟呵,还有个契兄弟,进城是奔着卖屁股去的吧。” 几?个护卫闻声大笑?起来。 “陈阿牛”本就白皙的面皮在刹那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他哀求道:“老爷你就让小?的进去吧!小?的也是没办法,家里人都死光了,又没半点余粮,再在外头待着就只?能,只?能做乞丐了。” 不料那群痞子护卫亦耷下脸来:“你家死人了?” 他们?身后,某个背几?乎驼成龟壳的老丈忽然往萧怀远那一跳,伸手去一把扯开他的衣领,瞧见那几?个黑孔后瓮声瓮气地尖叫。 “你们?快来瞧,这人是生了那种病了!” 包括守卫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这个瞬间不约而同地鸟兽散,清出一块圆形空地来。 “没几?天好活的死鬼,滚远点!” 几?根铁制长矛将符鸣与萧怀远叉出城外,他们?如今人人喊打,只?得在荒野中流窜。找来找去,最终找了个看着容易闹鬼的荒村落脚。 “线索断了,现在只?知是有怪病作?祟,却不知死了多?少?人,症状为?何,源头为?何。”梳理完他们?得来的信息后,萧怀远皱着眉头分析道。 一团温暖篝火在田埂上燃起,中州白日里是干热,夜里又有些凉意,只?能烤火取取暖。 符鸣又在捣鼓他的烧烤大业,他路上打了只?野鸡,现在正好折了一根树枝串起来烤。鸡皮滴下的油脂让火苗窜得更旺,噼啪响声中,符鸣咽了口唾沫。 “不急,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的。” 他已完全把萧怀远被他毒得上吐下泻的卓越成绩抛之脑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厨艺差,不代表现在厨艺就不好对不对。 “——吃吗师弟,我手艺很好的。” 火苗在他琉璃一样纯净的眼中跳跃,符鸣歪着头,额角处又翘出两根细发。 可惜萧怀远的记性很好,他还记着被师兄放倒的事情,故而在美色诱惑中多?坚持了两秒。 “好……” “嘘,有人来了。”符鸣伸手捂住萧怀远的口鼻。 第53章 哒哒哒,凡人的脚步声沉重杂乱,大约有?三四个人正从远方朝他们靠近。 在荒郊野岭里生篝火还是太过显眼,火光明亮,炊烟冲天,有?心?之人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发现他们的方位。 当然,符鸣是故意的。 萧怀远身上的三孔印记不算常见?的中毒标志,却被乡野老汉一眼认成生了?恶病。 他觉着这不是巧合,这病和牵机之毒恐怕的确有?几分渊源在。 符鸣记得相当清楚,牵机□□者似乎就是真仙的好友,还借机在手札中洋洋洒洒地抒发了?好大一通自己的设计理念: 此毒乃本尊被蛇咬后突发奇想造出的得意之作,中毒者只以为自己是遭了?蛇咬,却不知是中了?本尊的毒,待他反应过来时已是药石无救一命呜呼,桀桀桀桀桀桀。 某人还说要?造什么专情之药,依我之见?,还不如在那负心?汉身上种下?我这奇毒,让他呆呆傻傻,浑浑噩噩直直暴毙,可不就心?中只有?一人了?? 往后几页的暗害仇家小故事也?都?写得通俗易懂,活泼生趣,让符鸣在闭关中看得津津有?味。这也?是在五个牵机毒中,他唯独对其印象最深的原因。 故事固然有?趣,可若是让他师弟变得呆笨如猪,那就不太好了?。 在先?前等?待鸡肉由生转熟之时,符鸣闲着没事,将这几则故事讲与萧怀远听:“由此可见?这毒的凶猛,我看你?的邪念也?是中了?毒急火攻心?导致的。” 萧怀远说出的话依旧肉麻:“若能死在师兄身边,我也?再无遗憾了?。” “……萧怀远,你?如今是越发欠收拾了?,这话你?敢同师父说吗。”符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又因思索太久而烤焦一大块鸡皮,他气?得用串鸡肉的树枝去捅萧怀远。 第59章 那还是在他们被发现之前的对话。 符鸣错误估计了?那几人的速度,他们来得比设想中要?慢得多?。在这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他也?几乎忘了?放在萧怀远口鼻上的手。 掌心?被高挺的鼻尖擦过,湿热鼻息喷洒而下?,带起阵阵酸痒之意。他好像被萧怀远的唇蹭了?蹭,这让符鸣如同被烫到?一般火速抽手。 恰巧,手持火把的三人终于赶到?,流动的火焰缠在木棍之上,把来者的面色照得更黄。 符鸣定睛一看,心?中不免肃然起敬。这几人残的残,瘸的瘸,要?不断胳膊要?不少条腿,也?难为他们跋山涉水前来寻人了?,不论目的如何,真是令人感动啊。 一边袖子空落落的面善大姨扶着树干喘气?,向符鸣招呼道:“小兄弟,可算找着你?了?,哎哟,可让我们好找。” “嘶,吓我一跳,你?们又是打哪来的,想打劫?”符鸣的眼珠上下?转了?转,将烤鸡向身后一藏,如同一个没见?识又斤斤计较的乡土小伙。 萧怀远依旧扮演着沉默寡言的哑巴一角,扯过符鸣的衣袖不置一词。 “瞧你?这话说的。”大姨拽过身边那个瘸子,将他的袖口向上卷,露出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斑,“我们都?是得了?这怪病的,千辛万苦跑过来只是想来拉你?们一把,哪会?来害你?呢。” “这病究竟是什么来头?,会?死人吗?”符鸣似是被唬住了?,接过她?的话头?问?道。 “死得可多?,我们那条村里,挖坑埋棺材都?不够人手哩。” 被那老头?叫破身份后,萧怀远不再刻意拉高衣领,大姨就指着他的脖子现身说法。 “喏,像他这样的身上出斑的,过不了?十天就会?发病。到?时候啊,断胳膊断腿还是轻的,还有?人一夜之间烧坏了?脑子,再过半个月,那黑斑就长得越来越大,然后——” “那我这……兄弟,可怎么办才好啊。” 符鸣倒吸一口凉气?,他入筑基的年纪早,样貌看着年轻纯粹,装起天真来也?活灵活现的。 咕噜。 大姨空荡荡的胃尴尬地叫了?一声。 符鸣上道地给她?们三人分了?烤鸡,将那只拢共没有?几两肉的干瘦野鸡撕成几份,只留了?个鸡腿给萧怀远,美?其名曰照顾病患。 “好好,那我们接着说啊。黑斑变大之后呢,就会?慢慢从骨子里开始烂掉,等?那三个洞烂穿,还会?又冒出几个斑,最后浑身上下?全是黑乎乎的烂洞!” 说着,大姨还狠狠撕咬了?一口鸡腿,将那个啃出的缺口拿给他们瞧,可谓是绘声绘色,颇具沉浸感。 只可惜听者好像并未被她打动,中招生病的那个正襟危坐,比城里的官老爷架势还要?大,会捧场的那个小年轻呢,又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那照你?这么说,反正早晚要?死,我们找个地儿等?死不就好了?吗,你?还费那劲来找我们做什么?”符鸣提出质疑。 “姨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几个老东西也得了这病有两三个月了?,不也?还没死吗。” 大姨连连摆手,她?这么一说,另两人也?配合地朝他们笑笑,只是脸上面黄肌瘦的,笑起来也?有?化不开的苦相。 “我是来给你?们指条明路的,我们这些被儿子亲戚赶出来的老家伙,也?是走了运被寨子收留。神医给我们开了?药方,每日拿药煎了?喝下?去,不说怎么着,至少活下?来了?不是?” “那寨子也?近,顺着河走个几天就到?了?,不如去寨子里好好歇歇,好生养病。” 符鸣等?的就是这句话。 无论是散修,魔修还是别的什么,不太招人待见?的弱势群体大多?爱报团取暖,他就等?着这些人主动找上门来,引他去聚集之处,也?好打探消息。 他还是想着再从此人身上套些话,却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病最初出现在哪不知,死了?多?少人不知,如何传染不知,神医是谁不知,药方里有?啥不知。 反倒是被对方换着法地打听他家在哪里,可曾婚配,与萧怀远是什么关系。按理说都?是要?死的人了?,他实在搞不懂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到?底是何居心?。 经过重重铺垫,大姨终于图穷匕见?:“哎,小兄弟,看你?俩也?不像是会?下?地干活的样子,手头?上怕是还有?不少银子吧。” “问?这个做什么。” 萧怀远用余光瞥见?符鸣困得打呵欠,遂捏了?捏他的手腕,替他回道。 灵石乃稀罕的矿产,除却大小宗门外,只在与修士有?密切往来的城郭流通。至于中州西洲与极北之地等?广袤的土地上,人们都?用银子计数交易。 考虑到?与凡人打交道的情况,萧怀远的介子囊里还是存着不少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但他想不通的是,既然是淳朴心?善的避世山寨,为何要?突然提起金银细软之事呢。 大姨被萧怀远的冷语激得有?些烦躁,拉下?脸道:“问?问?又不是要?害你?,既然要?来,那大家伙都?是兄弟姐妹,亲如一家。但世上没有?白吃的饭,大伙都?还是要?做事的,不然那位大人也?会?不高兴。” 萧怀远纹丝不动:“那位大人又是谁?是神医么?” “神医大人怎么能和那位大人相提并论,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小伙子,听姨一句劝,年轻人不要?老和长辈的顶嘴,要?是得罪了?大人物那可就……” 大姨板着脸训斥到?一半,忽然单手捂着肚子,脸色铁青地跑出林外,另两人也?在不久后陆续跟着溜去。 萧怀远的脸上又出现了?难得的笑意。 符鸣的烹饪技术发力了?。 实话说,作为独居过的青年男子,符鸣所做的各色菜式,不说色香味俱全,味道也?在中上水平,足以媲美?一般餐馆。 只是此人行庖厨之事时颇爱灵机一动,不愿拘泥于白纸黑字的菜谱也?就罢了?,添加佐料时还全然不顾这东西的温寒药性,甚至不愿去问?问?这玩意是否有?毒。 此一时彼一时,萧怀远如今随手一掐诀便能将毒性排出,自然不惧师兄所做的黑暗料理。 符鸣正闭着眼,眼睫不住颤动,似是努力了?几次才成功苏醒,他睁开双目时还有?些迷茫。 符鸣问?:“他们做什么去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萧怀远答:“应当是如厕去了?。” “如厕去这么久?” 他花了?些时间查看任务介绍,这都?快过去半个时辰了?吧。 萧怀远看看地上散落的鸡骨头?,再看看他师兄,一切尽在不言中。 “哈哈,那说明我这放倒人于无形之中的功夫真是功力不减当年,厉害吧。” 不愧是他龙傲天。 纵然折腾去了?不少力气?,翌日一大清早,一行人还是迎着金光万丈的朝霞启程了?。 那寨子隐匿于云雾缭绕的深山之中,参天碧树间开出一条黄泥小道。上有?鸦雀嘶鸣,下?有?黄蛇游走,若无人带路当真难进。 也?许是有?些虚脱,自来熟且爱搭话的大姨一声不吭,符鸣与萧怀远二人也?沉默着跟在后头?。 此处蛇虫甚多?,紧急将手上蚂蟥丢出十丈开外的符鸣向师弟传音。 “萧怀远,你?确定失踪的长老弟子是往这方向去了?,这种险境一般人能误入得了?么?” “嗯,其中一个失踪弟子身带监察司的腰牌,捏碎腰牌后产生的波动只出现在这附近。我上次并非是从此进的,应该不止一个入口。”萧怀远回道。 钻过几条纠缠垂落的青藤,符鸣忽然发觉自己已身处浓雾之中,复行百来步,眼前忽而现出一个依山而建的村寨。 村口镇石上刻着三个与现在字形有?所出入的繁复大字,拨云寨。 大姨将他们引向某处竹屋,一个梳着及脚踝麻花辫的女子见?他们来,将辫子拨至背后。 符鸣这才看出,她?手臂上盘着一条懒懒的黑蛇。 女子指着符鸣问?道:“我知道另一个是得了?病,但你?没得,来寨子里是要?做什么。如果说的不是实话,就要?被我的宝贝蛇咬上一口哦。” 符鸣也?想好了?说辞:“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 不料萧怀远主动打断,扣住符鸣的手:“我与他是爱侣,他想带我来治病,有?什么问?题?” 第54章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不是说?好了互称表兄弟么。 符鸣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试图将左手拔出桎梏,却被萧怀远如铁钳一般牢牢锁住。这不由得教他想起,前几日被抵在桌台上时,萧怀远也是这般不肯退让的。 此人还?要得寸进尺,用粗粝指腹细细摩挲他无茧皮薄的掌心。 第60章 对于毒发后的萧怀远,思维实在不能以常理揣测之,符鸣也不愿惯着他,遂在他虎口狠掐一把,留下深红指印。 萧怀远眉头微皱,终于松手。 符鸣舒坦了。 见他们打闹,那名态度不大?友善的女子忽然来了兴趣,捉着蛇头停在他们面前:“爱侣?我?看着倒不像,你俩不会是合起伙来诓我?的吧。” 那条黑蛇或许已咬过不少人,一被抓起来便?立马精神抖擞,盯着符鸣眼神发直,哈喇子都快掉地?上了。 那狰狞的紫红蛇信看着真让人倒胃口,符鸣接过萧怀远的话就随口胡诌道。 “骗你做什?么,你没?听过爱得越深打得越狠么。我?们是逃婚私奔的,谁知道这个死鬼如此倒霉,还?没?几天就得了这种?活不长的病。你说?是吧,嗯?” 符鸣一边说?笑,一边在萧怀远的肩上重重拍了几掌,后者也不恼,不偏不倚地?承受符鸣的怒火。 “对,是我?拖累了他。”萧怀远神色如常地?承认这一说?法?。 原来是泼辣夜叉和窝囊耙耳朵,女子哦了一声?,又低头拨弄蛇尾。 “那样最好不过,哼,也不妨和你们直说?了,先前有几伙人特地?潜入寨子生事,让那位大?人很生气。像你们这样细皮嫩肉好吃懒做的外乡人,最好夹着尾巴过活,不然谁也救不了你们。” 潜入寨子的几伙人,失踪的天衍宗弟子? 符鸣捕捉到?关键信息,复又追问道:“道理我?们都晓得的,但人命关天,我?家那位得病也好几日了,何时才能见到?神医和那位大?人?” 女子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你急什?么,何翠花你过来,把他们带去落脚。” 在符鸣二人被盘问的几个时辰里,将他们带来寨子的独臂大?姨一直守在屋外,也不知是放风呢,还?是看门提防他们逃脱。 此刻听到?屋内女子拔高?声?调唤她进来,这个叫何翠花的中年女人连忙小跑着跨入门槛,将符鸣与萧怀远挨个推搡出去。 他们顺着仅能由一人通行的阡陌小道,向半山腰步行而上。 拨云寨藏于高?约万仞的青绿群山之中,此地?山高?林深,人迹罕至。既有层层巨木遮天,又有浓浓白雾蔽日,更显得阴气过重。 山腰只在略平坦处缀有几块梯田,一路上横七竖八错落着几间?黑瓦竹楼,除此之外都是墙面凹凸不平的土屋,更差些?的,便?是稻草垮塌屋顶破洞的茅草屋了。 走了许久,一直到?日落西山都还?未停,符鸣问道:“何姨,我?们二人究竟是要住哪?” 何翠花闷着火气,答非所问:“哎呀呀,这我?也没?办法?,谁让你们一来就惹仙姑生气,这就很难办了。” 原则上不可以就是可以,原则上可以就是不可以,同理可得,很难办就是有得办。 符鸣也懒得与她掰扯:“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何翠花张开五指比了个五:“最近寨子里来的人多,到?处都缺钱。看你们面皮白净多少也算个少爷,先拿出个五千两纹银出来吧。” 简直是狮子大?张口,抢劫来了。符鸣百年前投生在农家,那时十两银子都够他一家五口人整年的开销了。 符鸣正打算使出讨价还?价的功夫,却见萧怀远抢在他之前开了金口:“可以,但我?们要住进最高?处那间?房。” 有钱能使鬼推磨,萧怀远如愿领着符鸣住进了拨云寨的天字号上房,推开吱呀作响的窗后,便?可以从这一览寨子的全貌。 窗外天色转为黯淡的深蓝,炊烟不生,唯有蝼蛄的吱吱虫鸣规律地?响起。 仰面躺倒在床上的符鸣长舒一口气。 他扭头向窗边端坐之人说?道:“萧怀远,你怎么看。” 临走之前,何翠花摸着腰间?鼓鼓囊囊的口袋,难得与他们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这屋吧,原先还?是蛮好的,就是有点晦气。”她压低声?音左右看看,“据说?是死了好几个人呢,连尸骨都没?见到?。” 晦气。 这个寨子看着风平浪静,但恐怕也藏着不少肮脏之事。 他还?没?忘记他们是为何事而来的,先不说?那位大?人招揽患怪病之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就这样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寨,是如何让金丹期和元婴期的天衍宗修士人间?蒸发的? 萧怀远关窗坐至床上,伸手去按符鸣酸痛的小腿肚:“我没有感应到?灵力波动,你想起什?么了吗,师兄。” 被锁在地?下晕厥三年后,这具身体的肌肉线条消退了些,耐力也不如以往好。过度疲劳的肌肉被萧怀远这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会,酸痛感就直冲天灵盖。 “嘶!撒手撒手。”符鸣作势要向旁一滚,却又被扯了回去,这绝对是报复他白日里当众折他面子才会如此。 被捏得没?脾气后,符鸣这才回过神来。 “——你是想说?雍城鬼市那个云大?人?” 云大?人金蝉脱壳后,就一点音信都找不到?了。审了他那些?忠仆也都问不出什?么。 更蹊跷的是,他与萧怀远查过上古八族云家的族谱,却发现?云家嫡系早就绝嗣了,旁支族人也死得早,未曾有能入道的。 “也不无可能,你说?会不会是云大?人从书上得知了牵机毒,再加以改造,才成了如今肆虐中州的怪病。” “也有道理。”萧怀远回道。, 但还?是很奇怪,符鸣越想越不对劲。 修士身上油水多,再穷苦的散修兜里都有些?压箱底的天材地?宝。云大?人开鬼市,也是为了在最有权有势的那批大?能身上捞取利润,搜刮财富。 但年年靠天吃饭,连几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平头百姓,有什?么必要专程去祸害他们呢。 “说?吧,你心中有何猜测?”他力道极轻地?踢了萧怀远一脚。 “我?不如师兄想得多,那位失踪长老的魂灯虽暗,却还?稳定亮着。可见他们应当性命无虞,只是被关在了某处。” 萧怀远反手将他骨骼分?明的脚踝捉住,又如白日一般来回磨蹭。 “我?们住进来前,那位独臂女子交代过,明天早晨日出时要去寨口石碑处祭拜神明,那时自有分?晓。” 这处竹屋虽然宽敞透气,但屋内极暗,他们自个儿带来的蜡烛怎么点也不亮,最后只剩了一根,屋内阴森森的。 黑暗让符鸣很是困倦,说?到?底这幅身体?也已死了两轮,早就不是什?么康健之身了。 符鸣生性不爱拘束,此刻头发完全放下,如打翻的墨汁一般淌在床榻上。他穿着的棉麻衣衫仅有一层,轻薄且透,此刻他姿态随意,任由衣领大?敞,透出一片锁骨与胸肌,简直像是少时造访萧怀远梦境的艳鬼。 萧怀远心想,初经那事后,他的师兄还?会如刺猬般万般抵抗,但如今又卸下防御,由青涩而慢慢成熟了。 他的手不着痕迹地?向上游移。 符鸣正沉入识海与系统对话,无暇向外界投入过多注意。 自从系统完成版本更新以来,任务系统就有了质的飞跃。通俗地?讲,原先的任务模式是系统派发任务的传统游戏模式,现?在则可以由符鸣自由探索主动触发,只要行为和结果符合天道判定的功德就能获得奖励。 缺点自然也是有的,那就是系统很难再给他提供关键信息了,符鸣只能翻出以往在鬼市的任务记录,来找寻潜在的线索。 随着他的心念闪动,混元噬天录的某页纸张出现?一行小字批注。 傀儡术,炼丹制药,仆役血契,改造人体?,疑似曾在背后加害于他。 写着写着,符鸣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在真仙手札中看到?的上古时代修士,多少也有这些?爱好,难道此人实则是师承某个上古大?能? 那就坏了,随身老爷爷可是龙傲天男主的待遇,也不知到?时他的主角光环和王霸之气可否还?有用。 符鸣忽地?睁开眼,星点烛火并没?有多大?的照明功效,眼前晦暗依旧。 “萧怀远,我?想与你说?件事。” “嗯?师兄,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在这一瞬间?,两人齐齐开口。 符鸣:“云大?人修习的是上古时代的技艺,可能与牵机毒的改造有关。” 萧怀远说?:“师兄,今日双修么。” …… 萧怀远,你脑子里还?有正事吗? 符鸣对恋爱脑的师弟绝望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师兄为何认为在战前修炼就是浪费时间??此行恐有诸多埋伏,我?怕师兄灵力不足才会如此。” 萧怀远巧妙地?将双修偷换概念为修炼,又低身近前说?道。 “不知师兄你是否有所发觉,此地?的灵力消耗速度,比洛城要快得多。” 第61章 符鸣当然发现?了,若是他主身在此当然不算什?么,但他分?身经脉只出不进,故而负担更重。 仅剩不多的直男节操与基于战力的理性考量化作两个小人,在符鸣识海中激烈打架,可还?没?等他们分?出胜负。热气在他耳垂上一吹,便?让符鸣周身一抖。 萧怀远无师自通超过三秒就视作默认的原则,还?未等符鸣回复,便?开始徒手剥起嫩笋的笋壳,熟能生巧,速度极快。 喂,我?还?没?同意呢! 符鸣的呐喊被堵回嘴中。 饱经沧桑的木榻吱呀摇响,他们不知道的是,窗户纸外悄然爬上了一抹黑影。 第55章 双修与平常的修炼技法有所不同,对资质要求不高,却讲求彼此的配合与默契。 两股灵力在相贴的经脉中回转。符鸣的灵力属火,热烈而躁动,萧怀远的灵力属金,稳定?而沉重,一静一动,一冷一热,在运转功法之时交相融汇。既能梳理萧怀远因毒紊乱的灵流,也能充盈符鸣无法积蓄灵力的丹田。 除了姿势与动作不大体面外,狐族秘法的修炼成效确实不错,符鸣将脑袋向侧一偏,刻意避过?萧怀远的目光,以保持心境平稳。 沉闷碰撞声中,萧怀远还?有空将符鸣的脸掰正与他咬耳根。 “师兄如?此心不在焉,可是对我还?心怀怨恨?” “想太多了,修炼而已。” 符鸣惜字如?金,咬紧牙关咽下其余的难堪声响,他在意识还?清醒时,是决计不肯显露出脆弱模样的。 相比于与男人合作,符鸣还?是更不能接受修炼百载,一朝回到入道前。只?要萧怀远别再惦记他那?些过?火的招式,一切都还?好说。 但很显然,萧怀远对他的答复并?不满意,忽而在他小?腹丹田处施力一摁,使得洪水溃堤。 符鸣在重压之下被逼出一声短促惊叫,而后冷汗涔涔。 抚摸着符鸣失态扭曲的脸,萧怀远似乎得到了隐秘的快意,乘胜追击,心狠手辣程度更胜一筹,转瞬又将瘫软的符鸣逼至绝境。 萧怀远幽幽道:“现在呢师兄,你会恨我吗,恨我将你拘在这具废躯当中,恨我将情意强加于你。” 竹屋内仅有一张床,这架木床狭窄而做工不佳,符鸣勉力在有限空间中左支右绌,真怕何时忽然坍塌。 要命,他究竟又戳中了萧怀远的哪根脆弱神经。 符鸣在喘息的间隙中忙道:“我此生从未,从未恨过?你。” “我宁愿你恨我。” 与萧怀远这句肺腑之言同时而来的,还?有奔流入海的咆哮山洪,将符鸣当头淹没,卷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符鸣被泡得发软,有些失神。 烛火太远,昏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仿佛有一滴烫热的水珠啪嗒碎在符鸣脸上。 萧怀远哭了? 在哭什么呢这孩子,受罪的明?明?是他才对吧。 分明?已是人高马大的成人了,站起来比他还?要高半个头,可符鸣就是控制不住把师弟认成那?个自己?从小?拉扯到大的孩子。 他其实并?没有弟妹,前世和现世都没有,所以在教导小?萝卜头萧怀远之时笨拙又异想天开,投喂乱七八糟的凡人吃食,趁守门?弟子不留意时带小?孩偷溜下山。看他从不愿张口说话?的干瘦孩童,慢慢长?成待人接物比他可靠得多的少年?,他当然不忍心记恨萧怀远,哪怕萧怀远恨他至死。 说了不恨他,还?要哭,这是为何呢,直接说讨厌他估计也不乐意,符鸣想不通。 他只?是下意识圈住萧怀远的肩颈,手掌从他的后脑勺顺到脊背,一遍又一遍,如?同年?少时见萧怀远强忍泪水那?般。 “好了,别哭了师弟,给你买冰糖葫芦吃。” 咚咚。 两人同时怔愣住了。 “师弟你感动得捶床了?”符鸣直起背来询问萧怀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腰上不多不少地正掐着两只?手,“不对,是有人在外面敲门?。” 他们早就插好了门?闩,只?是考虑到村寨内或许有正儿八经的修者,用灵力会打草惊蛇,并?未布下结界。 听屋内无人回应,敲门?声更短更急,连敲三下,还?兼有长?指甲挠木板的声音,听得人直冒鸡皮疙瘩。 又等了一会儿,门?外之人终于说出几句人话?,是带着浓厚乡音的大嗓门?:“小?兄弟,是我,何翠花,仙姑找你们有急事,快让我进?去吧,这事真的很急,快开门?啊。” 萧怀远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向还?连接着的符鸣传音道:“门?外的不是人,是别的东西。” 鬼?精怪?或是别的什么邪祟? 若是让一些涉世未深的天衍宗弟子来恐怕会被唬住,但符鸣心知?此地有异,哪怕真是活人也不会任其进?入,问题是在这深更半夜里敲门?是想做什么。 砰砰砰,“何翠花”一边大力拍门?,一边扯着嗓子催促:“磨磨蹭蹭的,你们是在里面做什么啊你们?到时候仙姑发怒,你们也别想见到神医了!” “喂,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在……” …… 简直是魔音灌耳,也不知?这年久失修的竹板是否能支撑得住。 行吧,不是想知?道他们在屋内忙忙碌碌是在做什么吗,符鸣逆反之心顿起。 他如?对唱山歌一般,掐出甜腻做作的嗓音九转千回地叫道:“相公,你弄得奴家好疼啊——” 作戏要做全套,符鸣直接翻身坐上萧怀远膝头,并?使出浑身解数摇晃床头,将场面弄得热闹非凡。 “何翠花”不愧是村头战力最强的七大姑八大姨,气得连拍门?大业都忘在脑后,只?顾着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好哇,你你你你们两个小?贱种,原来关起门?来就干这个!” 这么轻易就被转移注意力了,符鸣乐不可支,扒拉着萧怀远的胸膛,呼吸不稳地吃吃笑?道。 “奴家当真是要不行了,相公当真是威武雄壮,十分厉害~” 萧怀远也不是第一次与符鸣做假扮露水鸳鸯的这档子事了,自然也懂得接戏的规矩:“分明?是娘子太过?勾人,都让我快守不住了。” 沉闷的低哼与清脆的拍打之声交相迭起,还?夹杂着诸多活灵活现的短语,什么来了去了走了活了死了,这会要那?会不要,连天宫与地狱都去了个遍。 何翠花终于是放弃与他们争辩,骂骂咧咧地独自向外走去。 “我呸,原来是一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夫,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竹屋重归寂静。 山里的夜凉透心扉,不一会便让污渍干透。 虽说萧怀远在某些方面的进?步一日千里,但在初始配置上依然不太合拍,终究是让符鸣难以适应。 伤处尚未愈合的符鸣坐立难安,举着烛台旁观萧怀远更换被褥。这家伙的介子囊里原本从不装这些身外之物,也不知?是抱着什么居心,这次远行竟往里塞了不少床单衣物面巾。 还?有摆在显眼处的金疮药与白玉膏,虽然也还?没有用武之地。 昏黄摇曳的光将符鸣的侧颜投在墙上,略有剥落的墙皮已生出许多霉斑,看样子是很久没人住过?了。 先前住这的人是怎么死的,天衍宗弟子和长?老是否也是在这里失踪的?符鸣的思?维又开始发散。 他扭头向萧怀远问道:“那?个何翠花方才一直没有呼吸和活人气,正是因为如?此,你才认为她?不是人?” “不止如?此。修习家传功法后,我能分辨出细微的灵力与魂魄波动,呼吸脉动,心跳体温,一个人只?要存在于世就有迹象,只?是不精于此道的修士难以注意得到而已。” 萧怀远在铺床之余,还?抽出空来耐心回复,十足一副贤惠小?媳妇的模样。 符鸣是不知?道,他师弟贵为天衍宗掌门?和萧家之后竟然也是料理家务的一把好手,萧怀远将床上的每一寸褶皱都仔细压平整,还?拿出一个羽毛软枕来。 此枕好似什么关键道具,一眼就让符鸣后腰酸软。 萧怀远总是坚持不懈地将这枕头垫在符鸣腰下,说什么便于观察。 “那?你之后得了空也把观气法门?教给我,我么,行走江湖靠的倒不是某一样功法,而是直觉和经验。” 符鸣移开视线,为便于理解,还?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自然咧出一个游刃有余的笑?。 “许多蛛丝马迹看似毫无关系,连在一块却能指向正确的道路,比如?——” “这里。萧怀远你别折腾那?床被子了,快过?来看床底下的东西!” 符鸣的直觉的确是极其敏锐,弹动的烛光只?擦过?一瞬,他便捕捉到了掩埋在尘灰下的血字。 他蹲下身轻轻吹去上头的积尘,露出深褐色的残字。 第62章 救。 灵力。 灵力二字还?被使劲抹去一角,好像是写下这几个字的人发觉自己?写错了似的。 近门?的墙上霉斑里也有一小?行潦草的连笔字,写的是不要出。 字迹不同,是两伙不同的人? 在床底的是在屋内出事,在墙上的是门?开后遭的祸,但无论如?何,考虑到修真界的识字率和文盲率,符鸣认为留下字迹的大概率是天衍宗之人。 “后面那?句倒好说,是让我们不要开门?,前面那?句的意思?,我猜是让我们别用灵力,你还?有什么想法。” 符鸣以胳膊肘捅捅萧怀远的腰,师弟看到血字以来就犹如?被冻住一般,半点不肯动。 “这几行字分属三个人,被擦去的灵力二字,是莫长?老的字迹。” 萧怀远皱眉沉吟,面露难色。 “莫长?老的境界稳固在元婴后期,尤其擅长?敏捷灵活的影术,照理说,便是救不出弟子,自行逃离也不成问题。但如?今看来,他并?未坚持多久。” “对了,还?有一个坏消息。” 符鸣丧事喜办一般戳戳师弟布满抓痕的背,伸指将萧怀远的视线引向窗棂。 薄薄一层窗户纸上,紧密贴着几道漆黑阴影。观其形状,倒像是七八只?长?着尖长?指甲的幼童小?手,正在活泼地上下左右爬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实在吓人,但它们似乎进?不来。 符鸣就这样提着一口气,执剑与萧怀远在床头坐到天明?。 天初破晓,第一缕晨光洒向窗棂时,那?几双黑手霎时间消失不见,但他们依旧等了一会儿才出门?。 祭礼现场已三两成群堆了不少人。 隔着老远,何翠花就对顶着硕大黑眼圈的萧怀远和符鸣指指点点: “我就说吧,这俩死断袖忙活一整晚,铁定?把床都摇断了!” 第56章 听到这话时?,符鸣的脚步踉跄一下,恰好被萧怀远扶住腰。 昨天敲门?的真是何?翠花本人? 萧怀远,你不是说她不是活人么,亏他还如此信任师弟得出的结论。符鸣向身侧那人瞟去一眼。 “昨天夜里的确不是,如今是为何?,我也不知。”萧怀远总是一派稳重可靠模样,被瞪后?唇角反倒现出微妙的弧度,仿佛是盼着符鸣多骂几句似的。 “也罢,被人议论也就议论了,能恶心?她一把也不错。” 尴尬是有?点儿,但符鸣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何?翠花既是有?残缺的凡人,她是怎么能在黑影窥伺中活着在外行走的? 在被何?翠花煽动的其余寨民眼里,他们此举显然算作是有?伤风化的眉目传情。一见他们靠近,寨民纷纷退避三?舍,这便让符鸣以谈天打探消息的打算落了个空。 拨云寨内潮湿而阴冷。 离光初升,金光散逸,却难以刺破久久不散的晨间林雾。 村口?嶙峋的巨石旁摆着各色供品,一壶酒水,一碟米饭,还有?一个死不瞑目的带血黑猪头颅。不远处的水塘浓绿而黑,仔细能闻出一股隐蔽腥气。 祭礼说是在日出开?始,主持之人却迟迟未到,寨民不急不闹,只是抱着膝盖蹲踞在旁。他们蜡黄皱缩的皮肤上均有?大片黑斑,缺胳膊断腿的不在少数,面色惴惴不安。 窸窣闲话渐息,连热衷唠嗑的何?翠花都一声不吭地窝在石边,不再活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寨压根没有?年轻人的影子,难不成是这病只感染老家伙?”目力过人的符鸣将他们挨个看过一遍后?发?觉了盲点。 身为例外的萧怀远忙出言提醒道?:“师兄。” 符鸣头也不回:“少贫,你也是一百来岁的老家伙。” 一到筑基即能增百年寿数,元婴寿数五百年,化神寿命可达千年,如此说来,百来岁的化神在修真界的确算是青年才?俊。他们修士虽然时?常闭关个十年八载的,但也是实?打实?地活了那么多年。符鸣在这个世界的父母就算没有?横死,如今也早就化为黄土一抔了。 凡人勤作耕织,代代繁衍,在修士眼中却与朝生夕死的蜉蝣无?甚区别。但对符鸣而言,比起与修士斗法,他还是更喜欢在闲来无?事之时?去镇中酒肆买杯桃花酒,小?酌一杯。 何?时?才?能了结这些糟心?事,他也正好在魔宫把话说开?,杯酒释恩仇。 为了他的屁股健康考虑,还是与萧怀远暂时?分开?吧。 毕竟。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是需要休息的,符鸣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又传来暗痛。 读完他这几年的记忆后?,符鸣脑内的系统也开?始哇哇直哭:宿主,没想到你为了完成我们的任务,居然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好感动呜呜哇哇哇哇哇!! 符鸣头上冒出三?条黑线:你都看到了? 系统:对哇呜呜,宿主神识内的影像和音频都凄惨得打码了,还被暴走的萧怀远折磨得又哭又叫,真是太不容易了。 既然打了马赛克,他忽然很想听系统如何?解释萧怀远对他的粘人程度。 那还用说,当然是被宿主的龙傲天王霸之气折服啦。系统狗腿地奉承道?。 对,就是这样。 符鸣这段时?间的纠结之心?终于逻辑自洽了。 若只是简单的情爱,得到他的□□还不够么。萧怀远又要爱又要恨的,其实?在本质上说,是想做他最重要也最无?可替代的小?弟,即使是对立阵营也想要符鸣满心?忘不掉他。 男频小?说中,这样的角色实?在太多太多了。 念头通达的符鸣长?舒一口?浊气,主动侧身去与萧怀远勾肩搭背。 他竖起一根食指笑道?:“师弟,我近日冥思苦想,终于想通你所求的是什么了。” 肩上忽然一沉,萧怀远自斜上方看,被他养得血气充足的符鸣愈发?唇红齿白,让他有?些口?干。 难不成符鸣终于开?窍了,萧怀远握住符鸣的食指,压抑着欣喜问道?:“那师兄有?何?高见?” “你费如此多的工夫,不过是想证明我心?中有?你罢了。这倒很简单,师兄向你保证,无?人在我心?中能胜过你半分。”符鸣言笑晏晏,热情地回握萧怀远的手?。 左右他也没将什么人放在心?上过,这个第一小?弟的称号,真是非萧怀远莫属啊。 被甜言蜜语骗了几轮的萧怀远已长?了记性:“当真么,可惜师兄现在着实?信誉不佳,还需有?些身体力行的表示才?好。” 身体力行? 不揍他都算好的了,还想要什么身体力行的表示,亲亲抱抱摸摸头? 还没等符鸣咂摸出其中的深意,便听得空灵悲切的埙声传来,山林中,一个头缠黑紫巾帕的老者正吹着埙向他们走近,其后?跟着他们那日所见的长辫子仙姑。 呜呜。 寨民如被采割的稻麦般倒伏而下,以头抢地,叩拜流涕,显得唯二站着的符鸣萧怀远二人颇为突兀,他们也跟着俯下身。 埙声的曲调不算悦耳,音符总在他们意料之外,好似在诵念一篇佶屈聱牙的祭词。乐音将尽时?,一条赤红蛟龙自云雾中升腾而起,它的身躯似乎比山间河流还要长?,游动半晌也未曾穷尽。 符鸣也受到了一些震撼,倒不是说这蛟龙多么厉害,而是修真界早就没有?妖族的影踪了。 人乃万灵之长?,得了天道?眷顾,才?易于走上修行之路。草木鸟兽却并非如此,一来开?智极难,二来入道?亦难,在三?界灵气凋敝的千年来,人族修士都日益衰微,更不用提道?途更难的妖修了。 顶着如此神迹,那仙姑也开?始装腔作势起来,她敛目正色,摇动起一串藤萝似的银铃。 叮铃铃。声波涟漪般四散,彻底晃碎寨民的心?智,他们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脸上流着的不知是泪水还是唾液。 仙姑边摇铃边说道?:“愚昧之徒啊,你们可知罪?” 寨民不约而同地齐齐高呼:“还请仙姑指点迷津。” 见众人百依百顺,她状似满意地点头,却很快又训斥道?:“你们得了这恶病的,都是有?罪之人,若非如此,神明也不会降罚于你们。 我去,邪教啊。 接受过新?时?代公民教育的符鸣在底下腹诽。 仙姑随手?点了某处,只见她豢养的黑蛇缓缓游出,在被夜露浸透的泥地上肆意扭动,最终停在了某个瞎了一只眼的人跟前:“你,对就是你,来说说你有?什么罪孽。” 被仙姑选中的,是与何?翠花一同来找我们的三?个人之一,萧怀远在神识中提示符鸣。 这么一说,符鸣就想起来了,那人一直躲在何?翠花身后?,故而没什么存在感,应当是个怯懦的性子。 瞎眼老头又磕了个响头:“我不孝,不愿给八十老父养老送终,但那也是为养活我三?岁的小?孙子啊仙姑……” 第63章 “嗯哼,借口?就不用说了,那你可有?为我们寨子做出什么好事?” “我,我献出了组上传下的五亩田的地契,十两纹银,还有?。” “就这些?那位大人给了你们生的机会,不是让你们在此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你们说呢。”仙姑摆弄着自己被凤仙花染红的指甲,乍一看如同涂满了鲜血。 “是是……仙姑说得都对,我应该为寨里多做些事的。”那个瞎眼老头两股战战,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黑蛇在他不剩多少肉的大腿上盘旋,冷冰冰的蛇头时?不时?蹭着他的腿根。 “啊!!” 一声凄惨尖叫响起,瞎眼老头捂着自己右边的大腿不住痉挛,黑蛇吮了几口?他的血,后?来大约是觉着不大好吃,又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徒留四处流淌的乌黑毒血,以及三?枚快速扩大的漆黑孔洞。 “连我的宝贝蛇都不愿吃你的血,可见你有?多没用。我们寨子呢,向来不养白吃干饭的废物,能扼制恶病的神药,都是有?劳神医辛苦配制的,怎么能白白给你们呢。” 仙姑嫌恶地瞪了那人一眼,又开?始物色新?的目标:“所以啊,无?论是金银药草,还是粮食布帛,都要一个子不剩地交上来,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寨民没那胆量抬头,只得讷讷地闷声回应。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转来转去,最终停在了两道?修竹般挺拔的身影上,合掌笑道?:“对了,今儿个的祭礼供品实?在太少,那位大人看见后?也不会高兴的,这次还是老规矩,一人入塘,剩下的可得镇痛止病的仙水。” 一人入塘是什么意思,让一个人自愿去水塘里泡着? 符鸣仍在思考,忽见一条几丈长?的蛇正要爬上他的小?腿,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蛇的七寸扔至别处。 那长?蛇大张着血盆大口?在半空中飞舞,咧出尖锐毒牙,似乎在主动寻觅下一个猎物。 萧怀远以太极拳法将几人同时?拽起,使其绊倒交叠,有?人主动避蛇,有?人被蛇吓倒,驯顺的人群顿时?乱成一锅粥。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逆来顺受,有?主动出击者在混乱中高喊:“快把他们扔下水塘去!” 仙姑和吹埙人都未曾动用过分毫的灵力,萧怀远和符鸣自然也不会主动使用,仅凭纯粹的体术以二敌百。符鸣身法轻灵,出手?招招狠辣,萧怀远稳中有?变,下盘固若金汤,可谓是攻守兼备,酣畅淋漓。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并肩作战过了。 一招一式皆有?帮衬回应,仿佛他们生来便是搭档。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只听急促埙声忽起,那条蛟龙自云端降下,直将萧怀远撞入黑绿水中。 萧怀远! 他师弟如此高大,坠入水中时?却连半点水花都未溅出,只冒出圈圈涟漪,让这处椭圆形的水塘好像一只无?神眼瞳。 符鸣跟着跳入水中,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弟出事。 第57章 符鸣闷了一口气纵身入水,原本便?不宁静的水面被这一砸,又翻出混乱无章的波浪,好似汤底沸腾的铜炉,只?等候食材入内就能?开餐。 塘水的触感似水非水,黏腻浑浊,沉下?去时阻力颇大,视野中?也黑沉沉的,让他分不清缠上腿的是?暗流还是?水草。 前?后脚下?来的功夫,萧怀远去哪了? 符鸣死死睁着眼,试图从一片乌漆嘛黑中?找寻到萧怀远的影子,未能?发现师弟,扭头?却与一位面皮全无只?剩骨头?的仁兄对上了眼。 吓他一跳,怎么还有骷髅在用指骨扒拉他! 眼见那挂着水草的尖细指骨直直向他脸挠来,符鸣反身屈膝一踹,便?将骷髅拦腰打散,骨碎四溅。他继续向深处探去,一只?手,两只?手,又有几只?骷髅如跗骨之俎般粘上来,赶都赶不及。 符鸣不会游泳,只?是?略会一点?闭气的法门,要他浮上水面肯定不行?,但要接着下?沉还是?容易的。 可这方?水塘好似深不见底,落了许久,除他之外并无一个活人。 他师弟究竟在哪,可是?出了什么事? 符鸣虽然清楚以萧怀远的本事,再如何应当也不至于危及性命。但萧怀远毕竟中?了牵机毒,神魂又伤得厉害,实在教人放心不下?。 唉!没?办法,一个合格的龙傲天?就是?应该肩负起保护小弟的职责啊。 浓浓的责任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毕竟,他也已向萧怀远保证过了,怎可轻易食言呢。 如此想?着,符鸣接着向下?探去,潜得越深,眼前?事物越清晰。 水面污浊不堪,没?想?到水底却水清如碧,清冽透明,透出底下?玻璃似的白沙,以及摇曳的青青水草。但一看清周遭景物,符鸣便?骇得拔出剑来。 白骨,密密麻麻的人骨倒插在水中?,都伸手向他抓来。符鸣嘴中?所衔着的空气将尽,动作也有所迟缓,险些被视野盲区袭来的五指抓穿衣裳。 符鸣条件反射调用灵力护罩,他的右手刚一掐诀,却被极其?森冷的寒意侵入骨髓,现出极其?古怪的反应。 不好,他的右手怎么不听使唤开始瞎动弹了! 他当即切断灵力源流,那只?倒霉的右手却依然如鸡爪一般胡乱挥舞,寒意甚至一路攀爬到了手肘处。 ——符鸣总算知道?这群白骨都是?怎么来的了,原来是?用灵力时不慎全身中?招,才不受控制地命丧于此。他们在床底发现的血字提示,在此处也是?适用的。 那他师弟会中?招吗? 符鸣没?来由地考虑起这个问题,理性告诉他不必担心,那万一呢,马有失足,人也有失手的时候。 不会这么快就死在这里?了吧,师弟。不过就是?真死了也不打紧,只?要神魂未散,他也能?用骷髅替萧怀远重塑□□。 他又迅速打量那些被他用剑劈散的骨头?架子,尤其?是?对着骷髅瞧了又瞧。 身高比他矮,这个肯定不是?,比他还细一圈,这个也不是?,剩下?的光看眼眶和?牙齿都知其?长得歪瓜裂枣,自然更不会是?他师弟。 在晃动水波中?,符鸣扔了一个接一个的骨架,他离水底白沙愈近,所见的白骨就愈少,而后几乎绝迹。掉入水中?之人要么是?死绝了,要么是?出去了。 他忽觉脚底传来隐约吸力,那是?一个掩映在水草中?的漩涡,也许会是?通向外界的出口,他有强烈预感。 扑通,符鸣主动扎入漩涡,任由毫无防御的自己被湍急涡流吞噬,只?待浮出另一侧天?地。 “咳咳,咳咳咳!” 片刻后,可怜的符鸣终于被河水冲到一片乱石扎堆的石滩上。 符鸣被日光刺得睁不开眼,他瘫倒于碎石上,由于不会游泳,他控制不住地呛进去许多水,只?得以咳嗽吐出许多污物。咳了半天?,吐出污水几大团,水草碎片三四片,田螺壳半个,还有一截属于人类的小指指骨。 天?杀的,他漂流一路,就没?见过半个活人,他是?回到原始社会了吗? 天?衍宗弟子的必修课之一,就是?在野外委托时做好标记,以便?同门找寻。他的动作算快了,没?在途中?看见萧怀远不说,连脚印与标记都没?瞧见一个。 这就意味着,萧怀远很大概率不是?通过这条道?离开水塘的。更坏的打算是?,他与萧怀远的所在地,如今已隔了十万八千里?。 与明媚天?光同时回归的,还有活泼的机械音。 系统:“滴滴滴~亲爱的宿主,您贴心的系统上线啦。这边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嘞。” 符鸣没?心情听它废话:“跳过,就不能?两个都一起说么?” 卖萌失败的系统语气也蔫了几分:“好吧,坏消息是?本次任务难度对宿主您的分身来说太高啦,很容易死翘翘。不过好消息是?,这边的坐标离魔界还挺近哒,本系统可以帮你暂时接管分身,然后宿主可以把主身调过来合为一体哦。” 不对,他不是?还被萧怀远用召魂阵拘着魂魄么。符鸣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小腹,那道?常常发烫的阵纹却不复温热,他试着沟通仙宫核心,也再无阻碍。 符鸣条件反射地多问了一句:“是你帮我解开召魂阵的吗?” 系统显然还有些懵圈,毕竟,它连符鸣被萧怀远拘禁起来做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什么召魂阵,果咩捏宿主,我还没?有影响宿主肉身的功能?嘞。不管啦,宿主,能?够收回分身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开心个鬼。 布下?的阵法无故失效,不是?下?阵者主动解除,又无旁人干涉。 这么说来,岂不是?萧怀远已经死了? 能?重获自由分明是?件天?大的喜事,老实说来,符鸣也的确不爱与男人做那种事。萧怀远回回都要弄得他理智溃散身体失控才肯罢休,将他这幅躯体折腾得愈发怪异,若再被关押下?去,他也不知自己这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往后会成什么样子。 第64章 但是?。 潺潺溪水流淌而去,尚未被磨平棱角的碎石砂砾在符鸣身上划出许多割痕,脸颊,手背,后颈,再加上先前?被白骨袭击被漩涡击打的淤青,疼痛如大潮般接连扑来,提醒符鸣他仍处于危险之中?。 符鸣一时辨别不出自己的心情,那是?种极度空落又有几分酸涩的痛意,但他打心底里?又不信萧怀远会如此草率地陨落。 葫芦道?人那老头?不是?还说师弟有成仙资质吗,怎么可能?折在这种地方?。 但此刻更要紧的是?,他要取回自己的力量。 符鸣很快重整旗鼓:“我现在就去,系统,帮我接管这具分身,顺带将大致的地图发我一份。” 为防突发情况,他依然留了一缕神魂在此警戒,而后全身心将神魂调去千里?之外。 虽说系统不能?施加影响于肉身,但像他这样能?隔千里?而分魂,也是?多亏了系统给予的黑科技,他也试图询问过背后的原理。 对此系统只?是?在封面上打了个大大的红叉:“不能?说不能?说,这是?机密哟!” 他又软磨硬泡地试探好几天?,系统这才扭扭捏捏地说出一句实话:“好吧,等宿主快飞升的时候就知道?啦。” 要飞升,那是?不是?先要到大乘期,忽然想?起此事的符鸣若有所思。 魔界,长留山。 这座被魔修称之为新魔宫的大殿规整威严,并无半分奢靡之气。从山顶到山脚,药田,宿舍与练功室星罗棋布地沿山环绕,看着不像暴发户一般杂乱无章的魔界风格,倒像是?什么正经的仙界宗门。 从前?也有不少魔修对此颇有微词,特别是?对于符鸣一手开创的功绩制度,达不到考核目标就只?能?领减半的修炼资源,想?抢同僚还会被关进去劳动改造。如此恶行?,真是?岂有此理! 这可不是?魔修精神,他们要让魔修再次伟大,如此想?着,某些好事者撺掇着要挑战符鸣,杀杀他的威风,挫挫他的锐气。 这些魔修联合刚出狱的狼蛛夫人等魔界前?首领,画押上书要挑战符鸣。他们自认为做了万全准备,摩拳擦掌,只?等将符鸣这个不称职的魔尊斩于马下?。 符鸣接下?战帖,符鸣匆忙应战,符鸣在擂台中?困意未消地打了个呵欠,真是?优势在我,此局必胜。 但听开战的嘹亮锣响,众人一呼而上,神游天?外的符鸣还在慢腾腾地拔刀出鞘,然后,一刀将他们全都劈落山下?。 长留山的监狱又迎来了充足的新生血液,符鸣也有了在仙宫中?安静的闭关时光,他赢两次,此谓双赢。 自那以后,几乎无人敢妄言挑战符鸣,等到鬼市重开后,也有许多魔修沉迷走私倒卖,并不再提开展武装斗争的事情了。 若有新来的魔修不服气,其?余人便?会怪叫一声:什么,看不惯符鸣的做派,那你上啊! 让属下?留下?深刻心理阴影的新任魔尊符鸣已在蒲团上冥想?数月,屋内魔界特产的安神香徐徐萦绕,流过符鸣乌发时,一双凌厉的眼赫然睁开。 化神中?期顶峰的威势随之倾泻而出,不似先前?会将鸟兽震落,只?是?低调地宣告了自己的回归。 “恭迎尊上出关。”善于识人眼色的方?行?政快速赶到殿中?,给符鸣作了个揖。 “嗯。”符鸣一甩衣摆,快步向殿外走去,他没?时间浪费在繁文缛节上。 方?行?政兢兢业业为符鸣打了几年工,自认为得体地问道?:“尊上此次出行?,可是?要去做什么?” 符鸣无来由地笑了一声“方?魔相,你怎会不知道?是?谁,那封信不是?你放的么。让开,别挡路。” 他还要赶着救萧怀远呢。 第58章 别以为他不知道,萧怀远已经与他的小弟私相往来很久了。 符鸣被关在掌门峰那阵子,碍于体质有?损不能修炼太久,闲来无事,便在那幢房子里游荡以打?发时间?。 虽说是被关押着?,但对符鸣而言,与回家也没什么两样。 只要萧怀远不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解开缚仙索也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的问题。于是他花了半天时间?解绑,又?花了一天时间?撬锁,终于获得了不完全的自由。 接着?,符鸣在旧侧房的木柜,与主屋的抽屉夹层中,翻出了折叠好的书信与日记。书信的收信人是方,不猜也知道是谁。至于日记,其中的内容便要琐碎繁杂得多了。 仙盟会谈,纳新大会,派系不和,只见严肃的宗门事务中偶尔冒出几句自言自语。 十月十日,秋。 “……有?点像他。” 十月十三日。 “会是他吗。” 从鬼市回来的当天,萧怀远还特地记了一句。 “他喜欢痛些的。” 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他什么时候喜欢疼痛了,他又?不是受虐狂。 读到此处时,符鸣不慎牵扯到几乎被撞断的老腰,又?唤起撕裂般的疼痛。 不过,萧怀远聪明?一世,却?还在屋内留着?这些通敌的书信,难道是想有?朝一日亲手拿给他看吗? 干坏事就要学会藏着?点啊,果然还是从前那个死脑筋,符鸣叹道,又?替他原样塞了回去。 一道赤色流星当空而过,符鸣踩着?刀飞跃万水千山。在奔赴河滩的路上,不知怎的,他总是想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 萧怀远,你真是…… 疾风拂乱他的碎发,也吹散蔚蓝天幕下堆积如山的层云。 符鸣垂眼下望,脚下河网起于西方群峦,汇集于中州腹地,却?从洛城下游几百里处分岔为两支。一条主支奔流入海,谓之源水,另一条则灌入魔渊,谓之冥河。 拨云寨所在之地,正是将河一分为二的,如剑冢般高耸陡峭的群峰。 仔细想来,要将他们投入水塘中的仙姑和吹埙人不可?能不知水塘下的暗涡通向寨外暗河。 他倚仗金丹期修为的分身尚能成功逃生?,没道理修为更高的萧怀远发现不了出口。那么,他与萧怀远的区别便只剩下了一个,萧怀远中了毒,而他没有?。应当是萧怀远被传送至其他区域去了,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境,或是上古遗留下的一小片无主空间?,这才切断了联络。 符鸣心?跳如擂鼓,隐隐作痛,但他为什么依然如此心?慌呢。 牵机之毒并非不可?解,三个月内煎服五次药,不说能彻底根治,至少性命无虞。他记得药方真仙手札就有?,也不需要用龙肝凤髓那样珍贵的药材,待他回去翻阅一遍很快就能凑齐。 只要萧怀远能在三个月内回来。 可?若此事真有?鬼市云某人的参与,敌明?我?暗,难说萧怀远会不会被暗算,若那牵机毒被他改过,便更难解毒。 烦人,实?在烦人! 若有?小童在此刻抬头看,也只能瞥见迅如闪电的残影,符鸣将轻功催动到极致犹嫌不足,还在高空中一连使出十来个瞬发传送,显然比碾压魔修时要认真得多。 所过之处天色忽变,由晴转阴,浓云仿佛被他吸引,纷纷聚来,犹如飞云追月。 “劫云!你身后有?好厚的劫云哇宿主!” 共享分身视野的系统急得团团转,甚至忘记带上它最爱的淘宝客服般卖萌语气?词。 “那不是正好吗。” 符鸣毫无减速地直坠而下,冲势砸起漫天乱石水花。飘飘扬扬的细密水珠落至他发间?,转瞬在火属真元中蒸发。 他的眼瞳变为了极度狂躁的赤红。 “正好把那个鬼地方劈烂,早该如此了。”符鸣仍旧笑着?,眼底却?尽是寒意,看得非人的系统也为之一颤。 倒不如说,这才是魔尊符鸣最为人熟知的样子。 不屑于解释,从不多说废话,不近人情,暴戾冷漠。 这么多年来,为了复仇和生?存,他早就不再是萧怀远惦念的那个散漫温和的师兄了。 环绕于周遭的浓云乍然亮起,而后炸响连环的雷鸣,比先?前老魔尊强行突破大乘时还要更急更凶。 符鸣置之不理。 两张相差无几的面庞忽亮忽暗,符鸣抵着?分身的额头,呢喃一般念起分神术的咒言。 虽说是卸去了伪装,他分身的面容似乎还是比他的主身要柔和一些,显出一些不经磋磨的天真。 分身自下而上逐渐化为明?亮光点,流萤般扑入他的体内,犹如终于归巢的飞鸟。血肉神魂将归,可?他依然觉着?,体内某处地方空落落的,像是缺了点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在主身小腹处留下了那枚招魂阵,虽然已失去了效用,但万一还能与下阵者保留一丝的联系。 其实?,他若是真想破坏招魂阵收回分身,还是有?很多办法的,符鸣想。杀了萧怀远,或让他遭受剧烈反噬,可?他没想过这么干。 第65章 为什么呢。 因为萧怀远是他唯一的师弟,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在意的人? 是这样吗,是这个答案吗。 滚滚闷雷揭开了浩荡雨幕,倾盆之雨恍如天漏。 冰冷的雨水浇在符鸣脸上,他胡乱一抹,却?摸到温热的水液,似乎是谁的泪。 他跪坐在暴涨的溪流之中,原本?只及他脚踝深的清浅水面忽然涨至齐胸高,雷声近在咫尺。 “宿主你醒醒哇,你被魇住了啊啊啊啊。”吱哇乱叫的系统唤回了符鸣的理智。 这太古怪了。 符鸣好似梦中惊醒,忽地拔刀警戒,这样优柔寡断实在不像是他的做派。 与真仙残魂坐而论道时的一段对话忽然涌入他的脑海。 “你们所在的世道,灵气?凋敝,万物贫乏,总数太小,每人分得的便也少,的确是难于晋阶的。” “照我?来看,你要升至大乘期,恐怕要达到我?们那时渡劫期的高度,才能有?十足的把握。” “符小友,你的天资自然是很好的,悟性也上佳。与我?道侣的后辈,也就是你师弟一样都有?飞升成仙的资质,只不过还差了一点。” 真仙残魂淡淡抿了口茶水,颇有?闲情雅致,哪怕他自己与这茶都只不过是道虚无缥缈的投影。 “敢问前辈,是缺了什么?”坐在对面蒲团的符鸣虚心?请教,“修为,功法,还是功德?” 答案超乎他的意料。 “不。” “是你的道心?。” 那时的符鸣还有?些不服:“前辈此话怎讲,我?追寻大道长生?之心?分明?从未动摇。” 真仙残魂将那杯清茶一饮而尽,笑道:“错,道心?不是你如何想求大道,而是你为何要求大道,若你想通了,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是了。 差点着?了相,他是要去救人的,在这儿?黯然神伤又?有?何用,所谓求道,不就是逆天改命求得一线生?机么。 符鸣身上威势节节攀升,真元波动直冲云霄,他本?就是强行压抑境界在化神中期三年有?余,经脉中每一道真元都压缩得无比凝实?。 眼见几道粗如水桶的惊雷又?要劈下,符鸣也不再耽搁,直奔藏于群山的拨云寨而去。 “哎呀,好端端地怎么忽然下起雨来了,还打?这么凶的雷。” 何翠花将仅剩的右手高举过头顶挡雨,她浑浊的老眼在暴雨下实?在睁不开,看不清水塘的涟漪消退没有?。 她很担心?水塘没吃饱,这样还得再投个人扔下去。仙姑这几天对她不大满意,要是真选到她就不好了。 不过,等祭礼完成,仙姑会给她们发能治病的仙水,等喝够了五回仙水,她就能彻底变回那个康健的村口一枝花,也能回家与她的儿?子儿?媳一起住了。 哎,说来也真是的,不就是长了个斑,她儿?子竟敢不让她进门了。 想到这儿?,何翠花又?腆着?老脸去凑到钻进竹屋避雨的仙姑旁边:“仙姑大人,这个祭礼什么时候能好啊,您看这外头的雨也越来越大了,要不。” 捏着?蛇的仙姑极其不耐烦:“大什么啊,淋点雨就唧唧歪歪的,那位大人养的蛟龙都还没吃饱呢,你先?出去等……” 砰! 轰隆隆! 极亮的闪电刺痛在场所有?寨民的双眼,那雷在泥地上炸了几响仍不罢休,甚至一举劈穿了竹屋房顶,直直在地板上爆开。 仙姑与何翠花急忙跳至两旁,她们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引雷至此。 一个恣意的劲装青年,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在竹屋当中,正拄着?刀眉眼弯弯地向她们打?招呼。 “好久不见,哦,也不是很久,现在告诉我?被扔进水塘的人都去了哪里。” 符鸣出刀如电,眨眼间?那雪亮的刀刃便架在了仙姑的脖子上。 仙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是你,你不是应该死了吗——姜叔!” 屋后,短促的埙声急忙响起,甚至吹出了几个难听至极的错音。 赤红蛟龙乖顺地俯首而下,符鸣发觉它的眼眶中空空如也,也无心?跳与鼻息,显然只是一具受人驱使的空壳子。 蛟龙吐出延绵火息,符鸣并不躲避,而是将仙姑架在身前当盾牌使。 “姜叔,快让龙收回招式。” 蛟龙乖顺地临阵吞回焰火,却?被又?一轮紧凑惊雷当头痛击,当即发出惨痛长鸣。 仙姑摇铃施法,却?被符鸣一刀斩断风铃,姜叔吹埙召龙,险些被飞来刀气?割断十指。 门外寨民似是想来助力,却?横起一道透明?结界,黏上许多张丑陋的脸。 “撤!我?们快撤!” 只听吹埙人一声口哨,赤红蛟龙扭身而下,预备将他们托至别处。 仙姑正欲登上蛟龙之背,却?被一人抓着?龙鬣捷足先?登。 是符鸣。 不好意思啊,一来就占了你们的位置。 第59章 此时的场面?很是滑稽。 埙的曲调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受其?召使的蛟龙在阴云中上下翻腾,试图把背上的不速之客抖落下去。 但很不幸,这等伎俩对符鸣而言还是太低级了?,他当?年刚学御剑飞行时玩的花样比这可多?多?了?。 符鸣单手紧握着龙角扶摇直上,仙姑和吹埙人?一有?偷渡上龙的苗头,便?会被他的刀鞘抽个正着,又或是当?空一脚将其?踹下,前仆后继,登高?跌落,恍若两只被戏弄的未开智顽猴。 底下的寨民起先还给他们加油助威,后见两人?被单方?面?痛殴得实?在凄惨,也只好尴尬噤声。 仙姑他们不是神明使者吗,怎么连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都打不过。 对此符鸣也有?些诧异:这两未免也太弱了?吧,还没他那群脑袋不太好使的手下抗揍。 麻花辫都被打散的仙姑若是能听到他们的心声,恐怕也要吐出一口老血。 有?本事你们来?!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更何况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仙姑。她狠下心来?咬破指尖,以?血饲喂银铃,喝道。 “柳仙,快去吃了?他!” 只听三声铃响,那条对符鸣垂涎已久的黑蛇从仙姑臂上弹射而出。它目似金锣,身躯骤然膨胀至百倍,向符鸣张开可一次吞入十?人?的血盆大口。 来?袭过程既快又慢,说快,这只名唤柳仙的蛇比之蛟龙都要灵活许多?,说慢,在符鸣眼中,它的动作实?在笨拙得不需多?看,单凭经验就能猜出下一步的轨迹。 一把平平无奇的刀,顺滑地从蛇口捅入后脑。 符鸣只是将刀斜向一转。 雨分明未停,蛇头处却生出森然烈火,水打不灭。庞大蛇躯于?火中疯狂扭动,不出几息便?轰然坠落,化为一抔灰烬。 “啊啊啊啊!”尖利凄切的嘶鸣几乎在下一瞬响起,仙姑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打滚,好似亲身被火烧灼。 与灵兽共通感官? 他本以?为他们是些动了?歪心思的散修,装神弄鬼招摇过市。但如今看来?,他们所用?的不像是道修功法,倒像是御兽的巫术。 据真仙手札记载,比上古更早的蛮荒时代曾出过许多?求神娱鬼的巫祝,然而巫术只能借用?外力,不能增强己身,在仙道崛起时逐渐隐没,也便?不太常见了?。 再联想到还在下属身上复刻仆役血契的云某人?,符鸣的评价是很复古——我们能搞点封建时代的东西吗? 在符鸣沉思之时,吹埙人?悄摸将神志不清的仙姑拖走,他才不愿直面?符鸣这个灾星,那便?还是将烫手山芋扔给别人?吧。 也罢,让那位大人?收拾他。 符鸣好整以?暇地斜坐在蛟龙背上,放任吹埙人?吹完漫长而不大好听的整首祭曲,而后与龙一块扎进翻涌浓云,最后一头撞进某处山脊。 没有?撞击硬物的痛感,仿佛只是穿过了?瀑布水帘,而进入其?中的福地洞天。 符鸣从高?处扫了?一眼,发觉此地的地形与拨云寨颇为类似,同是绕山而上的羊肠小道,也有?巨石与一处更宽些的湖。天色将亮未亮,晦暗不明,不知是黄昏还是黎明。 等的就是这个,直觉告诉他这里就是藏匿萧怀远的地方?。 他运用?撸狗的手法拍了?拍蛟龙布满粗鳞的脑袋,等蛟龙停在高?空后,纵身从山顶直坠而下。 萧怀远,师兄来?救你了?,感不感动? 符鸣既然开了?化神期的大号来?,就远没有?谨慎行事束手束脚的道理。 “萧怀远你在这里么。”他持刀劈开一扇门,为防师弟听不见,他还特?地抬高?嗓门去呼唤他。 “萧怀远?” “师弟?” “萧?” 无人?应答。 第66章 这让符鸣极度烦躁,分明几天前还恨不得与萧怀远此生不复再见,如今真分开了?,却又如锅上蚂蚁一般着急。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符鸣拆遍了?每一处房屋,这里的竹屋倒是比外头要多?不少,推门入户便?能发现内里物什尚还完好,只是散乱的锅碗瓢盆积了?层厚灰。 家家皆设神龛祭坛,拜祭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块说圆不圆,表面?坑坑洼洼的怪石。 这里空无一人?,没有?拨云寨所说的那位大人?,没有?所谓的神医,没有?失踪的天衍宗长老弟子,也没有?萧怀远,除了?这点以?外,还有?一事极其?古怪。 此处没有?太阳。 符鸣浮至高?空张望,蓝紫泛黑的天幕中除了跟来的劫云,的确是见不到别的事物。 这回渡劫,天道也许是知晓他的救人?之举,对他可谓是极尽温柔。一到拨云寨,那劫雷也就装装样子地往他身侧劈一劈,并?不如从前那般,将他往死里折腾。 系统说的的确不错,虽然任务是僵硬了?些许,但积攒功德确实?有?助于?渡劫。 正在此时,一道细微闪电落入湖中。 对了?,萧怀远不就是在水塘中消失的么,那里或许就是关窍。 符鸣得了?提示,霎时间解除漂浮术,携千钧之势抽刀斩下。 砰! 这一刀浓缩了?符鸣的两成功力,水花连番炸起,显露出内里巨大的空洞。 透明结界将浑浊脏水一隔,符鸣又在掌心点燃一簇火,这才看清底下的物事。原来?这湖的底部竟藏着一处由青铜铸就,严丝合缝的堡垒。 他沿堡垒低矮的圆拱门进入,由此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围。比起堡垒,这里毋宁说是监狱。 暗无天日,极度闷热,直将火灵根的符鸣都烤出了一身的粘汗。但凡以?火照明,便?会被不知打哪来的骷髅围攻,虽不难缠,但实?在多?,杀也杀不尽。 只以?神识视物的符鸣越发肯定,这个监狱和整个拨云寨绝对是云大人?的手笔,连房锁和房间样式都与鬼市是同款的,很难认不出。 厚厚的血泥,散碎的人?骨,抓痕与锁链的印痕。 被他劈开锁的牢房一间接着一间,却找不到想见的人?,这让符鸣有?些麻木。分明在鬼市任务将要失败时,心境也没那么不稳。 也许是那时他知道自己背后永远有?人?会帮他清理阻碍,所以?不大寂寞吧。 他想萧怀远了?,符鸣不得不承认。 也不知究竟翻了?多?久,忽然,几抹新雪般的白色明晃晃地扎入他的视野,这几人?的手脚脖子均被精钢锁链拷在房内,他们身上穿的是,天衍宗制服。 符鸣曾无数次吐槽过天衍宗制服的亮色,在野外战场显眼得犹如活靶子,隐蔽性极差。但此刻,他终于?理解了?制服设计人?的用?意。 “萧怀远,你在里面?么?”符鸣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 对方?也很是欣喜:“前……前辈?” 此言犹如一盆冷水当?头向符鸣浇了?下来?,转过头来?的几张憔悴面?孔青涩而坚毅,他们是此事最初失踪的几个天衍宗弟子。 行吧,也算同门师弟,能救下来?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桩。 一二三四五六七…… 符鸣点点人?头,数来?数去还是少了?几个,不对啊,失踪的不是十?个弟子么? 他直接逮着其?中一个眼神清明些的弟子问道:“怎么少了?三个弟子,还有?个长老呢。” “莫长老和两位师兄师姐……是被几个戴面?具之人?抓去了?,萧掌门,过了?很多?日才来?,听我们说了?此事后,便?挣脱束缚主动跟着面?具人?去了?某处。” 那位弟子斟酌了?很久,眼见符鸣的面?色在看见他们的那一瞬间忽然沉下,他拿不准符鸣的立场,只能小心翼翼回话。 “前辈可是来?支援的?也不知您找掌门是所为何事呢?” 此人?他也认识的,之前去太玄山矿洞时,万剑峰随行的几个弟子中最机灵的那个。 “我是萧怀远的……朋友。我认得你,你师父是徐岩是不是。” 符鸣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语气放得轻松了?些:“好小子,告诉我他们都被抓到哪个方?向去了?,我找那群面?具人?算账去。” 另几个弟子方?才还死气沉沉呆呆傻傻,一听此言又缓慢地活了?过来?,说话时磕磕绊绊,还带着久不张嘴的僵硬之感。 一位女修耐心劝道:“您是我们见到的唯一一个不是被抓进来?的人?,要是前辈还能自由行动,还是趁早离去吧。” “这里用?不了?灵力,也没有?灵气。” “面?具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开始巡逻,然后抓人?出去。” “另外几间屋子的散修,还有?其?他宗门的弟子都被抓得差不多?了?。” “没有?一个能回来?。” ……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语堆挤着,几乎让人?听不清。 有?个多?愁善感的说着说着便?开始抹泪,一边哽咽一边说道:“前辈能替我给我师父顾长老带句话吗,徒儿不孝,一直在惹她生气,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徒弟吧。” 另一个受他启发也开始留遗言。 “我……我其?实?心悦监察司的林师妹已经很久了?,没想到还没等来?倾诉心意的机会,就要命丧他乡,前辈您可以?……” 他狠狠吸了?吸鼻子,又把将说出口的话咽下去。 “唉,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平白惹她伤心该多?不好。” 符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群青葱少年。 可惜不是天衍宗的座上宾,先不说能不能顺利回去,回去后会不会被天衍宗的人?合伙打出去也是个问题。 更何况,此地灵力被压抑,他不能不顾萧怀远的性命而擅自逃离。 也罢,还是说些开心的事情吧。 “我不能答应你们,因为——” 符鸣拔刀出鞘,熊熊焰火自刀锋升腾而起,他出刀如电,在那瞬间将精钢锁链齐齐斩断! “我会把你们一个不留地带回去,包括萧怀远。” 咚咚。 似乎有?杂乱的脚步被他们这而的动静吸引而来?。 巡逻的面?具人?,要来?了?。 ----------------------- 中秋节,掌门峰枯叶落尽的光秃树枝上,被人挂了许多盏长相各异的花灯,荷花,柚子,双鱼,白兔,坊市里时兴的款式都齐全了。 玉壶光转,红光耀目,当真是一派红火景象,看得下晚课回来的少年萧怀远有些茫然,他是走错地了吗?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是谁的杰作。 凡人修士有别,入道便是断了尘世羁绊。照理说修真者是不过这些凡俗节日的,只是他的师兄偏偏不管这些,独爱与凡人厮混,才总是往掌门峰上带花里胡哨的各色玩意儿。 可别让敬事堂那群老古板发现了,年少老成的萧怀远拾阶而上,很熟练地给花灯上了层混淆术。 回到屋内时,萧怀远又发现了符鸣给他留的新惊喜。 一只大白兔。 活蹦乱跳,横冲直撞,在他与师兄的房内窜来窜去,后腿上还挂着一根竹筒。 萧怀远捉住兔耳,将竹简拆开一看,是符鸣留给他的字条:不好了师弟!你师兄我变成兔子了,拜托你照顾一下吧。 句子右下角还画了张简笔哭脸,看得萧怀远几乎要绷不住他一贯来的严肃表情。 他心想,你是当我傻么,人怎么能变成兔子。 他想等符鸣回来看师兄如何圆他拙劣的谎言,可是他等啊等,还是没有等来符鸣的解释。 一天后,兔子在萧怀远的枕头上拉了泡屎。 两天后,萧怀远亲手做了个笼子将罪兔关在其中。 五天后,萧怀远已经把咬穿木笼的兔子看顺眼了,符鸣还没回来。 难不成符鸣当真变成恶霸兔子了,但他师兄怎么可能是那副样子,萧怀远依旧不信。 直到半个月一晃而过。他的师兄终于被医峰之人抬上掌门峰,双眸紧闭,昏迷不醒。腰腿手臂上的伤口多得数不清,持续涌出的血将白衣染作深红。 他们说,为了搭救困于罗刹鬼巢穴的同门,师兄是接了委托栏上那份死伤最多的委托,才伤得如此之重。 萧怀远俯身,将侧脸贴上符鸣的面颊,低声问:“师兄,你为何要特地留只兔子在掌门峰呢。” 符鸣被顶撞得失神,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许多年前的事情来。 “那时要出远门,又想到是中秋怕你寂寞,我就在集市里买了只大白兔想陪你作伴,就是这么简单。” 第67章 体会过萧怀远的种种手段后,他已经不相信这家伙说的任何鬼话了,也不知他这次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怎么突然在床上说起这个,因为很快要过秋了?” 他马上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萧怀远拿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兔尾巴似的小东西,再往后看,底下却连着一根…… 活泼好动,热情洋溢,破坏力堪比真兔子的坏东西。 “师兄,你不是说你变成了兔子么,那就变给我看吧。” 萧怀远如此说道。 不是这个变兔子啊!强行变身的符鸣在心底无声呐喊。 第60章 “刚送下来的?就他?了吧。” 这回的面具人倒是?比鬼市的兼职侍女训练有素多了,押起人来毫不拖泥带水,刷啦一声,沉重的镣铐便扣到?了符鸣的手腕和脖颈上?。 符鸣知道他?们要?的就是?修为高的,先前被挑走的那几个?弟子修为都不差,总不能放着他?这化?神期的大鱼不要?,去抓那几个?金丹期的小趴菜吧。 他?象征性挣扎几下,然后便被两人如拉待宰羔羊一般拖走。 走快点走快点,符鸣在?心底催促。 一是?他?让天衍宗弟子照着他?一路留的标记赶紧跑,二?是?他?心脏总还有些?抽疼,即便没死,他?也疑心萧怀远现在?状况不大好。 迷宫回环曲折,越往前走,牢笼里关着的人越少,空气也愈发热得出奇。豆大汗珠一颗接一颗地从符鸣的额头坠下,仿佛在?煎烤他?的神魂。 面具人也很烦躁。 “信球,怎么热成这样。” “忍忍吧,也快到?了。过一阵子大人带我们去极乐土,也就不用再受这凡世之苦了。” 噔噔,蚂蚁窝般复杂的廊道忽而开始轻轻震荡,晃出些?硬物磕碰的声响。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锅里传来的吧,这里灵力与真元都用不得,还能用牙咬穿精钢不成,我看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逃不出去,哈哈。” 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好经典的炮灰发言,符鸣难得与系统的吐槽达成一致。 不过,真元不能用,那他?自己?又是?怎么回事,符鸣感受着经脉内顺畅流转的真元,决定给辛勤工作的二?人送去一份大礼。 两人在?一扇虚掩的门前停下脚步。 “这人的腰还怪细的。” 话多的那个?随口嘀咕一句,拔腿就要?往符鸣的腰上?一踹,大约是?想把他?踢进门内。 就在?即将得逞的刹那,他?们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以背着地。沉重镣铐从符鸣手腕上?飞出,将他?们两手两脚都捆在?一起后,又快速向后急退,把二?人丢进某个?脏污牢笼。 “我看,这副镣铐还是?你们自个?儿戴着吧。” “不用谢。” 极其欠揍的轻浮嗓音在?他?们二?人脑中?响起,为防他?们尖叫坏事,符鸣还贴心地下了禁言咒与昏睡术。 从前听到?这种狎昵之语他?倒还不觉得有什么,一个?大男人被人说?几句也不会掉块肉,直到?被萧怀远在?各种场合念来念去的,符鸣才被迫接受了许多新知识。 谁没事会盯着男人的胸腰腿屁股看。 他?就这么招断袖吗? 纳闷的符鸣推门而入,险些?一脚踏空。 那两人说?是?锅,也的确是?锅。此地是?一个?长宽百里的巨坑,构造像极了煮肉用的巨鼎,两个?格外突出的高台好似立耳,一圈铜墙铁壁将沸腾如红油的岩浆围在?其中?,硫磺味混着尸油味甚是?刺鼻。 岩浆生?出的滚滚浓烟扰乱了符鸣的感知,但他?依然万分确定,此地有他?要?找的人。 他?御刀向前飞去,这回能看见?的东西终于多了点,只见?熔岩江河上?方牵拉着千万根锁链,熏腊肉一般吊着许多人。 不,有些?甚至算不上?活人,而只是?一条皱缩人干,或者一张深棕人皮。 符鸣穿行其中?,愈看愈心惊。 萧怀远,你再多撑一会儿,要?是?真变成腊肉干,我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回你啊。 好在?萧怀远并?未变成那副寒碜样子。 他?发觉锁链正源源不断地抽取吊起之人的生?机与灵力,遂顺着灵力最澎湃的方向找去,果然一摸一个?准。 被捆成粽子的萧怀远,在?众多面目狰狞之人中?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了,只是?皱眉阖目,大汗淋漓,呼吸微弱,整个?人似乎黑了一些?。 四指与拇指一合,符鸣当即给师弟上?了个?护罩,正欲挥刀斩断锁链时,异象陡生?。 脚下岩浆忽地激起几丈高的层浪,交错的重重铁链急速绷紧,相互摩擦时发出刺耳噪声,锁链抽取灵力的流速更快了。 萧怀远受击最深,立刻喷出一口血。 符鸣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几根沾着人油的铁链从残尸身上?拔出,又从四面八方扎来,好似章鱼狂舞的触手。他?抡刀成圆,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保全自身倒不难,可他?还得护持萧怀远,时时为他?灌注真元。 唉,解救小弟于水火之中?真是?一件累人的事! “亲爱的宿主,男频龙傲天小说?真的会这样对小弟吗,这好像是?女主的待遇呢ovo。” 趁着符鸣腾不出手教训它,闲着没事的系统又跑来添乱。 “闭嘴。” 正打算将唇贴过去运转双修秘法的符鸣动作一滞。 他不满道:“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知道吗。” 这个系统说话真难听。 这时,说?话更难听的来了,在?符鸣奋力抢救之时,头顶幽幽传来一句风凉话。 那人说?:“呵呵,不必费力挣扎了,萧宗主中?毒已深,如今已是?药石无医。” “是?谁在?这装神弄鬼!” 符鸣掷刀向声音来源处斩去,刀势凛冽如白虹贯日,却没有劈砍实物的触感。 他?抬头一看,只见?巨鼎的立耳处站着两个?覆面背手的人影,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倒是?很有气势。 这回符鸣便认出是?谁了,站前头的是?姓云的那个?老东西,一般的修士要?么年?华正盛而青丝浓密,要?么天人五衰而头发全白,很少有两鬓斑白半老不老的。 后面那个?呢,很巧,也是?熟人。 他?的刀刚刚是?扎入影术所制的幻影当中?了,影术这种小众流派,也就只能在?偷袭时逞逞威风,这么多年?了他?只认识莫失一个?。 莫失虽为多年?长老,在?他?没离宗之前,可是?被他?跨级挑战战胜过的,可见?此人战斗力之差。 符鸣并?不认为他?能正儿八经地赢过萧怀远,必然是?使出了什么奸计,才让他?师弟不慎失足。 符鸣跳过姓云的老东西直接向他?发难:“莫长老,这个?老东西究竟是?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放着好好的长老不做,又要?给萧怀远下毒,又要?千辛万苦将他?引来啊?” “良禽择木而栖,天才如你,不也是?堕魔后才长进飞快么。我听闻魔修难以渡劫,你不如早日投靠大人,兴许也有成仙之机。” 面具后的莫失说?话阴阳怪气的,下一句更是?让符鸣不爽。 “不过,我是?不知道,你竟与掌门偷偷勾搭在?了一起。” 符鸣啧了一声:“什么勾搭,我护着我师弟也是?该的,倒是?你,闲话也说?完了吧——” 啪,他?忽地打了个?响指,周身威势尽出,凝为实质的澎湃真元瞬间化?刃,将方圆十里内的铁链尽数粉碎。 单手接过萧怀远之时,他?还十分豪气地给周遭还有一口气的活人都套上?层护罩,盛着人的透明圆球泡泡般浮起,符鸣只身在?其中?放声大笑,颇为狂妄。 这是?半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意思了,简直不可理喻。 莫失也看不懂他?大肆燃烧真元的用意何在?,拧眉喝道:“这里是?云大人的秘境,你想强行破境,也要?看主人是?谁!” 云大人倒没说?什么,只是?饶有兴致的注视着符鸣。 符鸣知道,他?当然知道。 就像控制仙宫核心后他?能自如操控大比秘境,这处秘境的主人自然也可以碾压外来者。 可他?赌的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天道! 你这方秘境既然仍在?此界当中?,难道还能不受天道管束吗。 “我的功绩值应该够了吧系统。”他?在?心底再次确认。 系统兴奋得在?识海内转圈圈:“够啦够啦,而且这次可以提前支取任务完成的奖励诶,欧耶。” 那就好,他?也等?这一天很久了。 符鸣经脉内久被压抑的真元汹涌如海,此刻在?机缘际会之下终于发生?质变,尖锐暴躁的火属真元逐渐变得圆融,他?感到?某个?无形的厚障壁已经开始碎裂。 第68章 他?举刀上?指,堡垒厚重的屋顶犹如熔炉之盖,此刻被他?外放的真元轰得突突直震。 堡垒所在?的深湖之上?,无日无月的天穹聚集起浓黑如煤灰的大块劫云,劫云翻涌旋转,孕育着千年?来最可怖的劫雷。 不多时,不断分叉的闪电犹如一株倒伏巨树,将昼夜不转的秘境撕开一处裂口,而后直直坠入湖中?。 轰! 凶猛劫雷接踵而至,引发强烈地动,使得岩浆也如飓风来临的海浪般摇荡。 符鸣也并?非坐等?天劫发力,他?将萧怀远装在?更凝实的泡泡当中?,自个?儿则孤身上?浮,横刀斩向堡垒顶部。 一刀,又或是?百刀残影结成的一刀,将鼎炉接缝之处劈开一个?几丈宽的豁口。一时间雨水湖水化?为水帘倾泻而下,跌落在?沸腾的岩浆中?。 正在?这时,云大人朝他?后心飞来一掌:“符鸣!原本老夫还想放你一马,你却要?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在?鬼市时,这老头孱弱到?要?靠控制他?人才能勉强胜过萧怀远,但在?这里,他?拥有的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强悍。 符鸣丝毫不惧,硬吃下这一掌,任由?背后留下深紫淤青。 既然都来了,那就陪我一起挨电吧! 足足百道劫雷沿着豁口同时降临至符鸣头上?,饶是?给天道打了这么久的工,符鸣依旧被电得浑身发麻。 仍和他?保持接触的云大人当即被电得面目扭曲,身躯发出烤肉般的焦糊气味,毕竟,他?的真实修为肯定没到?化?神后期。 这不仅是?天助我也,还要?仰仗现代物理学的帮助,符鸣刚刚举刀就是?为了引雷啊! 他?趁热打铁,将他?那把缠绕着闪电的长刀捅入云大人的心脏。 只见?那老头的面具终于掉落,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带着皱纹的中?年?男人的脸。 “你……没用的,大阵已成,我的神魂永存……我会在?归墟里等?你。” 归墟?什么地方。 还没等?符鸣从他?少得可怜的历史知识里扒拉出这个?地名,便发觉背后又刺来一把匕首。 “禁法。”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半空中?一枚散着金光的法印缓缓转动。 萧怀远替他?拦下了莫失的偷袭,他?什么时候醒的,看到?他?大杀四方的英姿了吗? 不过,看到?萧怀远下一秒就要?昏厥的脆弱姿态,符鸣决定还是?等?形势好些?再问:“行了师弟,我们先回去修整修整……” 渡劫还不算彻底完成,符鸣趁热打铁地炼化?劫雷淬炼体魄,顺带着将堡垒的盖彻底斩开,还众人一线光明。 做完了该做的事后,符鸣终于有空给萧怀远输些?灵力,却见?这家伙好似失了智,如狼似虎地向他?扑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撕扯与啃咬。 符鸣崩溃推拒:“等?等?,这么多人在?呢,你别撕我衣服,也别咬我嘴啊!” 第61章 顶上是哗啦啦倒灌而下的瀑布,跟前是咕滋作?响的黏腻水声。 符鸣被强吻得七荤八素,萧怀远这厮跟牛皮糖似的,一粘便扯不下来。 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深吻,更像是一个在沙漠中极度干渴的旅人?,俯身豪饮仅存的清泉,凶猛得几乎要将符鸣的舌头也咀嚼吞吃下去?。 又发病了,符鸣如此给师弟的举止开脱。 距离拉到极近后,符鸣便能清楚看到萧怀远脖颈上的黑点已然扩散,大片黑色霉斑一般蔓延到他的胸膛,摸上去?如烧焦的纸张,粗糙坚硬。 神魂更是乱七八糟,比他们失散前还要混乱破碎得多。符鸣微仰着?头,被动接下他的全部攻势,又替他梳理神魂,实在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师兄一位。 运转一周天狐族秘法后,萧怀远终于冷静下来了,当然,也可能是亲够了。 符鸣顾忌到萧怀远的病患身份,收着?力?道将人?推开,数落道:“莫长老还没死呢,让人?看到多不好,你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说到莫长老,符鸣这才有空去?查看跌在台上的内鬼长老,那双深灰阴鸷的眼死死瞪着?他们俩,却连半个字也憋不出?。 不错,萧怀远病糊涂了也还记得用缚仙索和下禁言咒。 符鸣假装不知道这个缚仙索主要是准备给谁的,招呼萧怀远解开禁言咒,猝不及防又被偷袭一口。 这德行,究竟是谁教出?来的。等等,他们师父葫芦道人?就没带过萧怀远几天,好像……是他自己?教的?看来是师弟自己?不学好,也怨不得别人?。 还是正事要紧,符鸣以手背抹去?脸上水液,将杂念甩在脑后。 云大人?被他捅了一刀后,留下句没头没尾的话?便彻底没气?儿了,蹊跷的是,那副挂在高?台边沿的躯壳半点修为都没有,只是个纯粹的凡人?。此处秘境与?堡垒非一日之功所?能建成,牢笼中那些死了和快死的人?,恐怕也不是这一年半载才弄来的,这人?究竟什么来头,费劲心计将人?吊作?腊肉,总不能是为了打火锅吧。 面对近在咫尺的滴血长刀,莫失果然有话?想说。 “符鸣,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三界将会迎来巨变,肉身不复,乐土永存。” 他说话?时语速极快,连珠炮似的,脸上却挂着?纸人?般僵硬的笑容。 神神叨叨,莫名其妙。 符鸣忍不住发问:“我跟你很熟?” 他知道莫失虽是长老,却是上任长老在魔界死后,捡了漏才当上的。在此之前,他还只是符鸣可绕天衍宗三圈的手下败将中平平无奇的一个,他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还是先说说你们在捣鼓什么吧,明明白白交代出?来,说不定还能有免死的机会。”符鸣笑着?在他跟前横刀比划。 “死?你以为我怕死么,没用的,你们来得太晚,自然是阻挡不了我们的脚步的,大限已至,这世界合该如此!” 向来谨小慎微又没存在感的莫失,此刻却与?拨云寨那些被蒙蔽的寨民一般狂热,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去?。 只见他牙齿间忽然溢出?黑红鲜血,眼珠血丝崩裂,青筋暴起,将缚仙索撑得绷紧,整个人?犹如一只鼓胀到极致的气?球。 想反扑?符鸣当即支起结界护住身后的萧怀远及其余之人?。 轰! 莫失自爆了,还是元婴连带□□一个不留的决绝方式,那副异常高?大的身躯忽然从腹部炸裂开来,火光如鞭炮一般连环爆响,将堡垒高?台一同炸断。 符鸣凝实的真元四散,化?为一双双巨手将千百个泡泡托举而上。 然而莫失并非是要对他们下手,他破布一般的身躯在空中崩解成惨烈的几块,掉入表面冷却不少的岩浆之中。 岩浆吞了一个高?阶修士后,又变得汹涌活跃起来,接着?便是地震,接连不断的地动撼动着?这座堡垒,气?温简直高?到能将人?活活蒸熟的地步。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也得变成火锅里翻滚的丸子! 符鸣咬牙抽空体内所?有真元,只两?刀,便在堡垒之顶切出?个长宽一里的十字空洞。 暗淡天光乍泄,泡泡在紫黑天色中上浮,突破湖水,直至天际。 一出?来便能看见天衍宗弟子带着?一群老弱病残猫在山顶,还挺机灵,符鸣顺手将他们也进护罩里。 这方小秘境亦在摇晃,浊浪排空,山石崩裂,符鸣飞到高?空,才发觉这堡垒迷宫与交错山势联结,似乎形成了一个杀阵。 萧怀远的眼瞳空茫一片,但好歹能说出两句正经?话?:“阵眼,在湖心,此阵已成,无力?破阵,我们先出?去?。” 秘境主人?既死,那突破秘境是很简单的,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找到脆弱处击破之即可。 他那时乘着?蛟龙是从哪进来的来着?? 符鸣环顾四周,这边的天幕蓝得非常统一,一时也找不到阙处。 这时,他瞥见一个游动的蛟龙尾探了进来。 真是他的好龙,乖龙,符鸣突刺向前,将酸痛沉重的右臂抬起,一刀割破虚假的天穹。 赤红蛟龙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便被茫然地被转移到萧怀远身边,硕大鼻孔喷出?两?团火苗,显得很不太聪明。 外头的拨云寨也在地震,符鸣率一众人?马一齐突围出?来时,这座村寨已不复初见时的静寂模样。 或大或小的岩石混着?折断的巨木滚落,浑黄洪流从山道冲下。那方小巧而深的水塘已涨了不少,直将什么仙姑的竹屋都淹在下头,黑黢黢的水鬼冤魂满地乱爬。 寨民有的成了尸体,在晃动不止的水面上下起伏,有的还连忙向山上跑去?,扒拉着?巨树树干以免被泥流冲下。 以符鸣化?神期的耳力?,甚至能听到寨民的哭泣与?叫骂之声。 第69章 “龙呢龙呢,龙给你弄去?哪里了!”蓬头垢面的仙姑极其不体面地挂在树上。 埙声胡乱地飞出?,却不见蛟龙身影。 眼见这块石头又要被冲走?,卡在石后的吹埙人?也正着?急上火:“不对,那位大人?赐我的神力?怎么没了。” 仙姑焦躁地挠了挠头发:“大人?是不是说过,我们的躯壳哪怕真的死了,也能在乐土复生来着?。” ”你还真信啊!”吹埙人?吹胡子瞪眼地骂了一半,忽然发现自己?的腰已被浑浊脏水吞没。 “啊!” 咕噜噜噜噜…… 对于这俩人?的结局,符鸣并不如何关心,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秘境原来与?外界嵌得如此之深,那杀阵一旦启动,岂不是……” 符鸣这么想着?,脚底又传来沉闷巨响,像是地心埋藏了一枚巨大的鞭炮忽而被引爆。 天杀的!真是怕啥来啥,那秘境原来是嵌在地底的,那个姓云的究竟想做什么,毁灭世界? 在那瞬间,天地巨变,冲击之势不断向外蔓延,周遭方圆千里的地壳下陷,致使群山崩裂。浩浩汤汤的江水失却群山阻挡,纷纷灌入山间,湍急水流一路高?歌向下,非人?力?所?能阻挡。 符鸣来时刚看过一遍,故而对这边的地形记得很清楚,群山以东便是中州诸城,那里是万里平原,地势一马平川,聚居的凡人?有十万之数。 若犯洪灾,凡人?几乎活不下来,而且中州本?就因?瘟疫死了不少人?,真是乱上加乱。 他决定在赶路的同时,也将这群泡泡人?放进大比秘境里,如此安全也方便。 其他人?本?就没醒,一切都好说,唯独那萧怀远比较麻烦。 符鸣在举起手刀劈晕萧怀远之际,忽被师弟捉住了手腕。 “你要去?哪,我陪你。” 萧怀远好似已完全恢复正常,唯独下颌至衣领下皆有斑斑点点的黑色,宛如蛇鳞,不得不说还挺合符鸣的审美。 符鸣说话?依然直截了当:“中州恐怕要犯洪灾,我去?救点人?,你这病怏怏的样子还撑得住长途跋涉么,萧怀远?” “谢师兄关心,但我还没有那么脆弱。”萧怀远镇静回道。 ……切,谁关心他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说也是个化?神期修士,还是有点用的,符鸣还是准了萧怀远的援助。 “还有我们,也能助前辈一臂之力?。” 正在符鸣往秘境塞人?之时,七八个青葱少年忽然如麻雀般叫唤道。 符鸣简直想拍拍自己?连轴转的脑子,看里头是否在跳进水塘时灌进了污水,不然怎么会把这群小鬼给忘记了。 他们竟然一路上都醒着?,早知道先把他们打晕了。 萧怀远见此趁机给符鸣戴了一顶高?帽,显然深谙想要猫给好脸色就得顺毛撸的道理:“师兄就让他们去?吧,爱护后辈虽好,也不能事事都将他们护在身后。 也怨不得人?是道德模范呢,这说话?水平……好吧,符鸣还是有点受用的。 连符鸣萧怀远在内的十来个人?紧赶慢赶,终是在洪水正式来临之前抵达洛城,这座源水边最大的城郭。 滚滚河水尚还没到,此地就已被百里之外的地震波及。城郊田地豁开许多道裂缝,将尚未长成的青青麦苗吞没,也跌进许多受惊鸡牛与?倒霉行人?。 “守住此城,将水导回河中,能保至少两?万人?的性命。”符鸣掐指一算,所?幸他来之前也与?萧怀远一同查过洛城州志。 “你们都是金丹期的弟子,也够用了,有土灵根水灵根金灵根的吧,随我来修堤坝,怕死或者灵力?不足的可以先走?。” “萧怀远,你是天衍宗掌门,你的任务主要是让洛城城主开城门放平民进去?。” “我只说一遍,可都听懂了?” 符鸣挨个吩咐道。 走?到萧怀远跟前时,他师弟口中说着?什么都听你的,却暗地里给他神识传音。 萧怀远:“神魂不稳,还请师兄救急。” 什么意思,还没亲够? 第62章 从天衍宗弟子的?视角看,他?们掌门和他?的?这位朋友侧耳去说小话,期间特地设了个隔音结界不说,还要举袖遮挡。 这是正经朋友么? 弟子们觉得不太像。 好在也没耽搁多久,不一会儿?,衣袖撤去,萧怀远施施然拉开?距离。 耳垂红得滴血,符鸣掩着口鼻向后辈们咳嗽一声。 “有时间不抓紧调息恢复灵力,在这傻愣着做什么,先向河边去吧。” 他?瞬步移至众人身前?,一面运起轻功赶路一面在心底暗骂。 给他?咬出血来了,这人属狗来的?吗。 要不是念在萧怀远如今中毒体?虚,他?早就。 也不怪符鸣如此匆忙,若放任人离得近些,一眼便能看到他?格外红肿且渗血的?唇,那么他?与萧怀远方才在做什么就昭然若揭了。 正道魁首与魔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吻得难解难分,这像话吗? 就算旁人没认出他?的?身份,天衍宗掌门与不知身份的?路人男修当众苟合,说出去也太过丢脸。 符鸣这只被温水逐渐煮熟的?青蛙还未意?识到,他?思考的?重心已然从他?不是断袖,偏离成了绝对不能被人发现,实乃萧怀远软硬兼施之计的?一大成果。 余温未散,萧怀远目送符鸣风风火火地离去。他?知道他?师兄惯会嘴硬心软,只要示弱,师兄总是不忍心对他?怎样的?。 一听他?说神魂破碎记忆有缺,符鸣便予取予求,再过分也只是蹙眉,而不会将他?推拒开?来。 也要感谢大比秘境里那只怂而精明的?狐狸。见他?抱着符鸣化身的?尸体?,狐狸拍着胸脯向他?大力推荐狐族双修秘法,说只要人没死透,双修上?个十年八载的?,保管能将神魂补好。 云雨多回,符鸣从未问?过他?,为何他?也会双修之法,大约他?师兄也从没想过,双修需两人配合才能完成。 高?悬枝头的?果实,比他?预想中还要甜蜜。 不过。 师兄骗他?多回,他?也终于奉还了一次。 萧怀远接连瞬移入城,期间脚不着地,未曾停留过一瞬。 撕裂空间带来的?钝痛与五脏六腑的?震荡交织,却仍比不上?神魂从未停歇的?剧痛。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神魂撕裂之苦,仿佛已被打入无间地狱。 他?的?状况实在不好。 不止是因那毒,还有另一件大不韪之事。 那时在拨云寨地底的?秘境当中,他?被莫失暗算落入圈套,云大人指使莫失将他?吊在岩浆上?,口中吐出的?话倒是很耐人寻味。 这个自?称姓云,却不在族谱之上?,常带面具的?神秘老者,修为不高?,神魂却异常强悍,一眼就能将萧怀远的?神魂彻底扫过。 “实在稀奇,你身上?怎会有如此之多的?神魂暗伤,难道你是夺舍来的?上?古老妖,又或是用了什么禁术?”他?仿佛在打量一块成色不错却出现缺口的?白玉,边看边摇头。 云大人假惺惺地叹道:“唉,萧宗主,原本你也是接受天赐的?好苗子。” “可惜,可惜,一遇上?我这牵机之毒,再好的?天资,也与废人无异,也只能委屈萧宗主做个柴禾咯。” 萧怀远缓缓抬眼。 “你夺舍了谁的?身躯。” “那不重要,萧宗主,你可知道调用时空禁术究竟需付出什么代价?” 那人答非所问?,笑呵呵地扯到另一话题。 自?那以后,萧怀远便深陷昏沉,神魂中似乎长了株寄居的?藤蔓,无形无相?,无处不在,在每一寸裂痕中生长。 是了,他?与师兄如今的?一切,本就是他?穷尽千方百计强求而来的?。 不能怨他?。 萧怀远脚下从城外黄土飞扬的?土路变为凹凸不平的?砖石官道,又变成精巧雅致的?园林。 洛城城主府到了。 他?踏步向前?,朱漆门扉自?动打开?,却见一伙人立于大堂,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中州也是天衍宗的?地界,虽不如昆仑山脉和边境联系那般密切,但城主也是要年年向掌门汇报政绩的?。 萧怀远看向角落,洛城杨城主瑟缩在旁,眼神躲闪。 为首那人境界挺高?,化神初期,容貌没有印象,大约是散修,一见他?便来提气挺胸走?上?前?。 他?说:“天衍宗的?萧掌门,久仰久仰,我们是天复会之人。” 百里之外,符鸣眉心一跳。 眼前?源水涨满,浑波回转,冲来道道树石浮尸。 原本该分去冥河的江水尽数灌入中州。江河之水盛涨,奔流而下,波涛汹涌,一举冲毁方圆数十里的民宅麦田,致使中州边沿诸村尽成泽国。 第70章 好在放出陆续苏醒的其余各宗弟子后,他?们人手不少,足以提前?与村民通通气,这才免去更?多伤亡。 此地平坦无山,符鸣便出刀无数,硬生生斩出一条河道来疏导水流。 此地堤坝陈旧低矮,符鸣便指挥土木灵根弟子加固。 神识中的?系统又挂上?了宽宽的?面条泪:“好感动……宿主已经长成可靠的?大人了哇!本系统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呜呜呜。” 这都?什么跟什么。 符鸣丝毫没被激励到:“行了,你以后不许下载一些乱七八糟的?语料库。” 饶是如此,头顶仍有几抹阴云集聚,不时有几道远在天边的?雷突然炸开?,像是天道在监督他?干活。 辛苦劳作一整日,从日出忙到日落,符鸣等人终于将大部分洪水拦在堤坝之外,导向与洛城方向背道而驰的?另一条水道。 虽说估摸着还得淹个三?四尺,但好歹不至于有大批平民溺死。 说来洛城应当有些赈灾粮吧? 符鸣草草卷起被水浸湿的?裤脚,往身上?掐了个净衣诀。其他?弟子兴奋得凑到他?旁边问?七问?八,聒噪如麻雀一般,年轻人嘛,都?这样。 那个万剑峰的?一张口就是问?功法:“前?辈的?刀法实在了得,我看那河道之底均匀平整,敢问?您是怎么做到千刀都?在一处的??” 符鸣还惦记着师弟有无发病,故而敷衍了事:“想学啊,问?萧怀远去,他?会。” 万剑峰弟子一拍脑门,忽然想起什么:“哦哦,这话好生熟悉,似乎掌门的?徒弟也说过。” 符鸣擦刀的?动作一顿,差点?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马甲。 好在,从前?他?还是天衍宗大师兄时还挺经常带队接委托,对如何管束兴奋过度的?小孩并?不陌生。 他?抬高?声量转移众人注意?:“行了,都?收心,我们提速回洛城。” 此时天已暗了,一行人御剑的?身姿有如流星划过夜空,衣袂飘飞,端的?是仙气飘飘英姿勃发。 当他?们将要落地时,却发现城门紧闭,以万计数的?凡人举着火把挤在门前?,趟着及大腿根的?浑水。 他?们之中老弱妇孺皆有,有人试着冲撞护卫撞开?城门,却被长矛捅穿,激起又一轮的?惊呼谩骂。 但,即使没有护卫拦路,凡人也不可能强行进入。 这是仙家庇护下的?城池,外城都?有大阵护佑,就是元婴期修士来都?难以强行突入,自?然也有抵御洪灾的?功能。符鸣也是考虑到这个,才想到让萧怀远去开?城门放平民进入。 萧怀远那可是出了什么事? 符鸣攥紧刀柄,有些后悔没将师弟留在身边,不,要是和师弟一同去都?要好些,萧怀远如今大病缠身,真打起来实在难以发挥出几成功力。 大阵如同一颗浑圆的?鸡蛋壳,将脆弱事物包裹在内,要强行敲碎,也需一些时间…… 忽然,他?瞥见笼罩于城外的?透明护罩有所颤动,是萧怀远试图从内解阵? 符鸣走?向城门,所到之处,其他?人都?被某种力量柔和而不容抗拒地推开?,由此清出一条小道来。 “哟,是你,那个想进城卖屁股的?兔儿?爷,你老相?好呢,死啦?”护卫故技重施,依然拿着银枪矛尖对着他?。 “小爷我告诉你,现在就是苍蝇来都?飞不进城,再往前?来我就划烂你这张小白脸!” 与边境雍城类似,此处的?护卫自?然也身负修为,虽只有筑基期,应付起凡人来也是绰绰有余了。 护卫自?是不知自?己一不小心就吐出了符鸣最听不得的?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挑衅也便罢了,还说些晦气的?话。 作为被恶语挑衅的?对象,符鸣面色沉到极致,显出些魔修特有的?暴戾冷漠,连正眼都?未施舍他?一个,只是一抬左手。 砰! 护卫凭空倒飞而出,砸在大阵上?又被其弹出。 符鸣化神后期的?气势外放,如同暴风雨将至的?低气压,压得全场静寂无声,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在捣鼓大阵,此阵不愧是天衍宗多年传承,坚固厚实,没啥弱处。只是萧怀远作为天衍宗掌门,应当还是有一些越过城主掌控大阵的?权限的?。 紧贴着城门圆环的?手心,偶尔能感到有颤动传来,他?相?信萧怀远只是被拖住了。 他?一直都?相?信师弟的?本事。 在这一刻,符鸣忽然福至心灵,在细微颤动之中,他?在门缝处一刀劈开?道裂隙,而后传送而去。 灿金色在漆黑无灯的?夜里实在醒目,符鸣很轻易就能看到萧怀远持剑对峙的?背影,萧怀远在城主府门前?的?空地上?。 萧怀远拄着剑,法印悬浮于身侧,形成一处无人胆敢踏足的?领域。 散修中居然也有专修魂术之人,仿佛是提前?知道他?神魂有缺,才特地派来。萧怀远横剑在身前?,眼前?已是模糊闪动的?色块,再看不清具体?的?事物。 “师弟,我来助你了。” 一道张扬而轻盈的?身影自?高?处降落,高?高?束起的?长发在风中四散狂舞,符鸣眼眸中的?亮红成为他?最难忽视的?色彩。 师兄。 汗与血淌过他?爬上?黑斑的?面颊,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我就知道你不会…… 第63章 我知道你不?会弃我于不?顾。 萧怀远终于押对了一回。 模糊视野中,萧怀远只见?得一柄长刀曳地而过?,将他护至身后。那人轻拍他的肩膀,而后一股温暖之意自肩头传遍他周身。 符鸣笑道:“病了就别?乱跑,你还是老老实实在旁边待着吧。” 百年前,他最敬爱的师兄便是如此,将他护在羽翼之下的。 萧怀远忆及初入道时,符鸣总怕他磕碰受伤。出宗做委托,他师兄便也蹲守在附近山上,见?他们缠斗过?久便当空飞来数剑。 “嗯?什么专程来助你,我是接了附近的任务,顺路而已。” 过?后符鸣还非要犟嘴,说他只是碰巧路过?,母鸡护崽一般。 直到那时。 “我与你非同?道之人。” 爱与恨,生与死,萧怀远分裂成数块的识海再一次晃荡不?止,恍若琉璃镜跌落在地后,又被狠狠碾至粉碎。 他齿间忽地溢出大团污黑之血,在剧烈咳嗽中落于衣襟上。 这又是怎的了。 符鸣暗道,分明已渡了真元,怎么神魂还是如此不?稳。 难道要当着洛城城主这伙人的面双修? 不?太好?吧。 面前这群虾兵蟹将虽都是化神元婴期修为,却高矮胖瘦不?一,穿着也各不?相同?。富者满身绸缎宛如豪绅,穷者八个补丁胜似乞丐,大阵阵盘会在谁身上,也罢,都砍了不?就得了。 他拔刀直指,决定速战速决。 “人挺多啊,都是散修?”符鸣将刀光拉出残影,挂着笑面寒暄道。 散修叠罗汉一般结了阵,看这架势大约是有专人培训过?,像模像样的。灵力源流集聚为一股,可在短时间内硬撼他的刀势,确实有与重?伤的萧怀远一战的资本。 但?对付他还是不?够看的。 从挑飞第一个元婴期散修,到撂倒最后一个化神期修士,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 符鸣踩着最后那人的胸膛,开始折腾刚搜刮来的阵盘,灌注足够的真元,再按上萧怀远的掌纹,果?然成功启动了。 头顶的护城大阵缓慢消融。 三界里的化神期修士加起来不?过?一手之数,这个专修魂术的化神期散修。他先?前从未见?过?。 “你很强……君上说的果?然不?错。”散修闷声说道。 这人虽然比仙界魔界那几?个化神期要弱上许多,倒很是愿打服输,兴许可以讨来些能疗愈萧怀远神魂伤势的好?东西?。 符鸣将他腰间悬挂的芥子囊翻出:“你们天复会为何要来掺和这趟浑水。” “谁不?知道天衍宗势大,但?你们天衍宗的手也伸得太长了,中州离昆仑千余里,宗门式微,多为散修,合该由散修自己来管。” 哦,原来是想趁乱夺权,不?是和拨云寨那些疯子扯一起便好?。 符鸣先?说正事,而后图穷匕见?,“你修魂术,应当常备有修补神魂的疗伤药,拿出来罢。” “救他吗,没用的。” 他并不?回关于天复会的问话,只是将头拧向盘坐调息的萧怀远方向。 “没用的,他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 谁问你这件事了? 听了晦气话的符鸣十分火大,以刀背加紧抽了此人几?顿,抹去他芥子囊的认主印记,并搜刮走芥子囊内所有资产。 第71章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符鸣如今洗心革面金盆洗手,正忙着为飞升大计积攒功德。原本只打算抢一点?点?,这下倒好?,只能忍痛抢个干净了。 将他们统统捆成粽子扔至别?苑后,符鸣终于寻得机会与萧怀远独处。 师弟深陷梦魇,时常自言自语,摇了他几?回都未能清醒。 符鸣蹲在他身前,好?声好?气与他商量道:“师弟,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能自己张嘴吃个药不??” 比三岁足足多出百来岁的萧怀远没有回应,应当是一个字也听不?到。 没法让他自己吃药啊。 符鸣望着手中几?枚浑圆坚硬的定魂丹犯了难。 拍他脸试图唤醒,未果?。 屈指去捏他嘴,不?动。 尝试了九九八十一计后,符鸣突发奇想,他以唇贴近那张端正冷肃的脸,柔软唇面一相贴,终于让萧怀远主动张开嘴迎接。 这莫非是肌肉记忆? 一想到这都是怎么练出来的,符鸣心情?复杂。饶是如此,他依然决绝地往嘴里灌寒渊之水,又塞入一枚定魂丹。 不?行,嘴张开的幅度不够,丹药过?不?去。 符鸣开始回忆在从前的实践中,萧怀远是如何做的,他记得似乎是先?以唾沫濡湿,然后以舌尖缓慢打转。 湿热的触感着实令人心猿意马。 萧怀远始终紧闭着眼,但?在符鸣锲而不舍的努力之下,终于被他撬开牙关,将寒渊之水渡入师弟口中。 舌头载着丹药向前探去,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可惜萧怀远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他那比符鸣要更粗些的舌头强硬地抵住定魂丹,又将其推回来。 如是这般交缠死斗几?回合后,那枚丹药终于被他送入喉中,萧怀远的神魂似乎也稳定了些。 呼,方才?以一敌五时也未有这么辛苦。 符鸣仰起头与之拉开距离,这场你来我往的交锋弄得他气喘吁吁,来不?及吞咽的水液溢出,于他唇角处坠下一条透亮银线。 然而战争仍未胜利,符鸣还需努力。一低头,他便发觉还有两颗定魂丹,这得折腾多久。 屋漏偏逢连夜雨,另一个天雷滚滚的噩耗紧随着袭来。 萧怀远竟然。 “靠,萧怀远,你可真是会替我添麻烦。” 趁着师弟听不?见?,符鸣暗自骂道。 作为钻研过?狐族双修秘法的博学修士,符鸣当然知晓在神魂不?稳灵力失调的情?况下,随意泄出是极为伤身的,但?强行堵住不?得而出亦会破坏平衡。 若要抵消此间影响,需由另一方接纳,运转功法将其转为灵力,再行双修输回。 通俗地讲,就是先?吃,再吻。 符鸣常握刀的手骨节精巧,白皙细长犹如水葱,此刻正颤抖着捏上萧怀远的素绦束腰。 师弟是正人君子,至少看上去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面上表情?也肃穆端正,倒显得符鸣像是什么不?知廉耻的放浪之辈。 那东西?弹跳而出,比他的刀柄要宽大很多,单手险些握不?住。符鸣两手交握,这才?能掌控完全。 符鸣还没有在完全清醒的状况下,如此近距离地观摩这把杀人的凶器,一看便让他浑身直冒鸡皮疙瘩,他几?乎无法想象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做到…… 他将手置于师弟头顶,硬着头皮安抚了一会儿?,他师弟的本事又让他大吃一惊,他是没想到,这熊玩意儿?居然还有成长空间。 这么一想,他也实在是天赋异禀…… 打住,不?能再想了。 符鸣当即在心底默念十遍自创的清心口诀。 “我是直男。” “只是疗伤。” “不?是断袖。” …… 朝阳从窗棂洒落,将洛城城主府照得透亮。此地不?同?于雕梁画栋的雍城城主府,平日里亦作府衙使?用,格局更加规整,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交叠着荒唐无度的二人。 符鸣弥散的神识结成一张巨网,在洛城内肆意飞扬。 越过?受他安排稳定局势的天衍宗弟子,拂过?在城中暂时歇脚的灾民,终至拍打着大阵护罩,缓缓退去的洪水。 有弟子似乎想来寻他,正向城主府方向进发。 连轴转许久而略有发困的符鸣马上醒了。 他要迅速解决眼前的困局。 偏生他的手上功夫实在很生涩,单调动作下也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符鸣想了又想。 为节省时间,他只好?跳过?出与吃之间的中间环节。喂药过?程有惊无险,想来他的嘴上功夫还是可以的。 霞光一出,蒸得大片平原水雾横流。新生水道吞吐江河,浓郁湿气升腾,让中州如蒸笼般愈发潮湿闷热。 为人骄傲不?可一世的符鸣正伏于师弟膝上,为其折腰。 细腻乌发在萧怀远的纯白衣摆上婉转,符鸣来得匆忙,还佩着魔尊制式的繁复金冠,据说是老魔尊的前御用工匠给?他量身打造的。 不?同?于有些弱柳扶风之意的消瘦分身,符鸣的主身容貌始终定格在盛年,锋利到了极点?,也艳丽至极。 意识重?新凝结之时,萧怀远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动人景象,令他干渴不?已。 他初醒,说话不?大利索:“师兄……好?热。” 这是在说哪里热 符鸣自下而上向他转来一眼,口齿不?清地答道:“你醒了?” 咚咚。 恰在此时,天衍宗弟子礼貌地叩门两声。 “掌门,前辈,不?知你们是否有空,外头有点?事要请你们来。” 措辞挑不?出错,但?时机与场合大错特错,令符鸣紧张得收缩不?止。 还差一点?。 萧怀远没忍住将他师兄的后脑勺往下一按。 “稍等。” 门内之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听着当真疲惫。掌门也不?慎被抓去折磨过?,应该是在忙着疗伤吧,弟子猜测。 房内时不?时传来些闷响,等了快一刻钟,萧怀远与符鸣二人终于拎着俘虏出门。 符鸣的唇瓣格外艳红,引得弟子多看了两眼。 他有些做贼心虚,板着脸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只是蚊子咬的包。” 弟子不?解:“啊,化神期修士也会被蚊子咬吗?” “呵,是啊,有些蚊子比你想的还要毒辣得多呢。” 符鸣意有所指。 “说吧,你急匆匆找我们来为的是何事?” 弟子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是件好?事,宗内的援兵要来了。” “都有谁?” “我师父,万剑峰的徐岩长老。” 与此同?时,符鸣收到来自萧怀远的神识传音。 “师兄,我想,与徐岩说我们的事情?。” 第64章 萧怀远平素铁面无私,从?不向外人透露私心,连将符鸣拘禁起来那会儿,每日?都?要?拿出雷打不动的两个时辰办公。 因此,符鸣还以为“我们的事情”,指的只是拨云寨凶阵与洛城水灾两件事,并未联想到风月之情。 慢着?。 迟钝如符鸣也发觉了不对?。 天衍宗年轻弟子可能不认得他的脸,但徐岩又不是瞎子,届时不就知道他与萧怀远厮混的事情了吗。 在生人面前亲热是一回事,在熟人面前乱搞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们慢慢聊,我先回魔界了。” 风紧扯呼,符鸣传音后?脚底抹油,几欲开溜。 萧怀远早有预料。 重叠衣袖下,铁钉一般的五指死死扣住符鸣的手,又传来悠长叹息。 “别走。师兄不是说好,不再抛下我么。” 一听到这样的话,符鸣霎时心软下来,他师弟这一路颠簸又被牵机毒折磨,的确不易。 双修只是权宜之计,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牵机毒的问题。他还想着?回仙宫取了药方?给?他解完毒再提分别的事。 符鸣轻轻捏了一下萧怀远冰凉的指节:“不走也行,我先去?找个偏僻地方?躲着?避避风头。待徐岩走了,你再把我叫回来便是。” 火灵根修士的体温较之常人要?更?高些,从?内到外都?是如此,萧怀远贪婪汲取师兄掌心的热意?。 萧怀远:“徐岩是我喊来的。” 符鸣瞳孔微震。 符鸣哑口无言。 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是要?让徐岩与他大战三百回合,还是向全天衍宗宣告他萧怀远投靠魔尊了呢。 条件反射地,符鸣采取了带孩子常用的回应方?式,他将另一只手覆在萧怀远的额头上,喃喃道。 “师弟啊,你被这毒……烧坏脑子了?” 那自?然是没有的。 莫说发高热了,萧怀远的体肤简直如一具尸体般触手寒冷,符鸣皱着?眉头又给?他输了些真元过去?,却不过是杯水车薪,半点回响都?没有。 第72章 虽被质疑了智商,但萧怀远还是为了符鸣亲昵的小动作而高兴。 符鸣是爱着?他的。 他知道符鸣衣襟之内的痕迹,也知符鸣唇齿间还留有他的气味,眼?中只装得下他,心里念着?的也是他。 他那不通情事,心肠坚硬的师兄已然为他沦陷。这个念头犹如一根悬在陡崖边沿的救命稻草,足以支撑他在无尽梦魇中维持理智。 萧怀远咽下喉头腥苦血气,顿了一顿,这才为符鸣细细解释缘由。 “师兄,我已决心要?与你结道侣契,既然迟早要?让他们知晓,徐岩更?信得过。我如今时日?无多,实?在拖不得。” 这段话有些长,符鸣捋了捋。 哦,原来萧怀远叫徐岩来,是要?告诉他我俩将结为道侣。 之所以要?让他知晓,是因为萧怀远时日?无多,活不长久。 时日?无多? 谁说的时日?无多。 符鸣本该先关心第一件事,却不由得被第二件事夺去?心神?,他不由得摆出师兄架子反驳道:“别听半桶水晃荡的云老头和?散修瞎说,牵机毒并非无解,你师兄我很快便能拿到药方?,修养个几年几月的便好了。” “不是因为牵机之毒,而是……”萧怀远定定注视着?符鸣,“天机不可泄露,我也说不得。” “若我猜得不错,不出十年,天下将要?大乱,魔界与仙界都?难逃一劫,我大约活不到那时。” 萧怀远垂下眼?,相较于同龄人,他总是早熟老成。百岁化神?放在全仙界都?再年轻不过,他的眼?底却常带风霜,不似年少成名的一代天骄。 符鸣诧异:“为何活不到?” 萧怀远回道:“代价。” 难不成是窥探天机的代价?他记着?萧怀远时常占卜,约莫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他猜测。 他师弟似乎……也背负着?不少秘密啊。 符鸣默然。 沉闷热风在城主府前涌动,卷起泥土的腥气与拥挤平民的汗酸味,远处,吵闹人声在巷道宅邸间传荡,更?显得此处静寂诡异。 天衍宗万剑峰弟子赵顺,作为万剑峰诸剑修中的情商扛把子,常年主理万剑峰外交事务。具体职责是当他师父徐长老与其?他长老呛起来时,他会想办法去?圆个场。 但现在,连他也看不懂这两人间的局势了。 过去?的半刻钟里,掌门与他的俊俏刀修好友始终眉来眼?去?,期间掺杂着?旁若无人的动手动脚,最后?又沉默对?视良久。 赵顺当然猜得出他们是在传音,只不过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出谈话的内容。 究竟在说什么啊! “前辈……掌门前辈……我师父他老人家大概也快到了,我们要?去?接他吗。”他捏着?剑穗,尴尬二无力地出言提醒。 符鸣如梦初醒。 他又换上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好的小友,放心吧,我们保管会以最高规格八抬大轿去?接他的,大人的事儿你就别管了。看到了吗,菜市口牌坊底下有人在给灾民施粥,忙不过来,你去?给?他们帮帮手,回头前辈给你塞个五百灵石的大红包,去?吧孩子。” 眼?前光景扭曲流转,赵顺稀里糊涂地往前走了两步,竟然就到了八条街开外的菜市口。 掌门的好友,真是恐怖如斯! 符鸣收回了手,他也是好久没用此招了,突破至化神?后?期不用压抑真元就是爽快。 不过,嘴皮子碰得极快的后?果,便是又牵扯到嘴里的暗伤,喉头久久不散的奇特味道,让符鸣不由得干呕起来。 萧怀远,都?病殃殃成那副样子了还要深入喉咙,简直是。 罪魁祸首正给?他顺着?背:“所以,师兄是答应了结为道侣之事?” 这什么关注重点。 符鸣斜睨他一眼?:“我有说过么?” 萧怀远显然已捏准了他的七寸:“分明是师兄先来招惹,若师兄不允,恐怕我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 他的言辞沉稳却幽怨,放在现代简直是茶香四溢的标准绿茶一枚。 偏生符鸣就吃这一套,直男么,一旦愧疚起来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沉吟道:“只要?事情能顺利了结,道侣便道侣吧。” 省得老说些要?死要?活的话。 “萧怀远,我来助你!” 徐岩如下山黑熊般杀来之时,萧怀远手腕上的心魔誓印记又多了一笔,唤出一抹小巧的雷云。 此情此景当真是相当诡异。 洛城城外洪水尚未完全消退,深厚淤泥铺满田野,冲毁的道路桥梁不计其?数。 城内虽算不上安居乐业,但也称得上秩序井然,定睛一看,还有几个心高气傲的天衍宗弟子在街头做义?务苦力,看着?便乐在其?中,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城主府院子的假山旁,堆着?被缚仙索五花大绑成大闸蟹的几人,其?中一个徐岩也见过的,是洛城城主。 最最最恐怖的是,万年冷脸的萧怀远竟然与某人交谈甚欢,白皙手腕搭在萧怀远肤色更?深的掌上,当真是亲密无间。 嘶,那人修为深不可测,徐岩一时竟看不出他的境界,怎么说也是个化神?中期,难道是各宗那几个不出山的老怪物? 等他试图看清和?萧怀远贴得极近的那人是谁时,他头上有如五雷轰顶,背后?八把宝剑倾巢而出。 徐岩白日?撞鬼般尖叫,语调千回百转:“符鸣?你怎么在这里!” 他嗓门粗,声量又大,喊出来时也就震耳欲聋。幸好符鸣也知道他的狮吼功德行,未雨绸缪,提前下了个隔音结界。 “唉,我就说不应该和?他讲吧,这哪接受的了。” 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符鸣摇头叹道。 他与萧怀远交贴的手腕一翻,便将那八把五光十色能组成彩虹的剑给?强压下来。 “徐岩,冷静一点。”萧怀远也召出他的法印,绕着?圈悬浮于他与符鸣身侧,似在巡逻。 “你怎么帮着?一个外人来欺负同宗之人?!”徐岩急得跳脚,欲哭无泪。 萧怀远并不惯着?他:“不是外人,是内人。” 内人。 萧怀远接着?念道:“此次也是特地来知会一声,师兄将与我结为道侣。” 道侣。 一个外表刚毅内心柔软的汉子徐岩彻底石化了。 “你,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他双手捂面,消化了半晌,才语无伦次地问道。 “难不成是在符鸣堕魔之前?对?,对?,我早就听说掌门峰上那对?师兄弟同住一间房还睡在一张床上,原来早就有苗头。” 善于搜集八卦的人,联想能力总是很强的。 符鸣心中警铃大作,徐岩这大傻子不会把他当成主动对?师弟下手的变态了吧! 他紧急摆手澄清:“没这回事啊,你莫要?乱想,我是捏了个化身回天衍宗才与萧怀远重逢的。” 徐岩:“什么化身,姓甚名谁?” 符鸣:“你也认识的,叫明沉。” 徐岩要?晕过去?了。 萧怀远又给?他补了一刀:“不怪师兄,是我始终对?他心存妄念,才会如此。” “那……你徒弟,你道侣,你师兄,都?是同一个人?” 徐岩虽不是什么固守纲常伦理之人,但这也实?在太耸人听闻了,这可是行事最古板正经的萧怀远啊! 兄弟,你懂我啊! 符鸣终于找到了同道之人,这才是正常人的思路好不好,萧怀远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长着?长着?便长歪了。 “不能么。天衍宗门规并未规定师兄弟不能结为道侣。”萧怀远依然不为所动。 徐岩:“……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哈。” 你的原则呢?符鸣痛心疾首,不料下一秒徐岩便向他伸出手。 徐岩:“把我的一万五千灵石还来。” 符鸣笑得恣意?狂放:“愿赌服输,你知道的,我是魔修。” “那又怎样,还钱。” “我如今是化神?后?期,你打得过我么?” 徐岩不信,徐岩拔剑,徐岩在十招之内被撂倒,迎面摔进凹凸不平的地砖,直在脸上印出坑坑洼洼的红痕。 轻松赢了徐岩后?,符鸣也并不如何喜悦,他收刀归鞘,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徐岩,我要?带萧怀远回一趟魔界,天衍宗那边,还要?你帮忙糊弄过去?,可以么。” 第65章 近日,有好?事?魔修注意到。长留山来了个白衣遮面的神?秘人,据传还是由魔尊符鸣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里亲自带回?的。 此人来了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带着符鸣本人也从未离开过大殿半步,颇有点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 难道?,他们要有魔尊夫人了? 第73章 不同于凡事?都求名正言顺的道?修,魔修们对欲望向来坦荡。他们老大的相貌是顶好?的,想来床上的本事?应当也不错,那位神?秘女子真是有福了。 此时的魔尊“夫人”萧怀远表示:他们说的对。 符鸣身居高位,面色酡红,眼神?迷离。萧怀远投来的热切视线几乎要将他全身点燃,他忙去捂他师弟的眼,咬牙切齿道?。 “你……醒了也不早说,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 只不过,他的怒火并?未有多少威慑力。他窄而精瘦的腰正被人握于掌心,只消一击便能击溃防线。 一声闷哼过后,符鸣的手软软地滑落下来。 萧怀远将符鸣的汗湿长发拨至耳后:“不是看笑话,只是想看你。” 到了这时,符鸣已是精疲力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挂在外头的半截舌头都收不回?来。整个人湿淋淋的,犹如?诱人入河的水鬼。 他也没想过这活计会这么累啊。 灵力与真元在相接之处涌动,助符鸣巩固刚提升不久的境界,也缓缓修补着萧怀远神?魂中蛛网般的裂痕。 其实符鸣心底也清楚,萧怀远的确是半道?才醒的。 师弟昏迷不能动弹,他便只能自己来。 只是近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有时萧怀远还冷不丁地倒在他肩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日在洛城,萧怀远交代后事?一般的警言陆续应验。 中州洪灾告一段落,溺死在遍野洪水中的人虽不多,但农田毁坏,又逢连月大旱,连魔界边境都涌来了不少讨生活的中州流民。 如?今鬼市已成正道?魔道?心照不宣的汇合之地。 但人多嘴杂,魔修又暴躁惯了,三言两语便会呛起来,有时还要由符鸣出面将人拎回?。 天复会散修与天衍宗僵持着,看徐岩的来信,天衍宗内部似乎也暗流涌动,也不知除了莫失外,还有没有别的奸细。 这些?琐事?总让符鸣心烦意乱,当然还有萧怀远。 魔界的白昼约等于无,屋内连枝灯盛着九支红烛,暖光摇曳,灯影绰绰,更将符鸣的肌肤照得莹润泛红。 符鸣总爱在温存之时将头脑放空,他欲给自己披上外衣,却发现挣不脱萧怀远的怀抱。 本就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萧怀远能轻松将他围在怀中,绵长醇厚的檀木熏香始终萦绕在他鼻尖。 不行,他现在一闻到这股味道?就会有反应,他的腰还疼着呢。 符鸣冷酷地将脸侧那颗沉重脑袋扒拉开:“行了,可以了就出去。” 萧怀远不动如?山,极黑的眸子又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像缠在枝上蓄势待发的毒蛇:“师兄又要赶我走么。” 什么叫又,什么叫赶走,想要哪种?姿势都依,想他叫什么都肯,他对萧怀远还不够好?吗,符鸣气?笑了。 他掐了个诀直将萧怀远扔到另一边的蒲团上,尽显魔尊说一不二的风范。 半躺在榻上的符鸣一边拉紧里衣,一边挑眉问道?:“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梦,是我死了,还是我不要你了。” 萧怀远阖目回?想:“我……梦见?你去了极其遥远的地方,再也不回?。” “……” 符鸣给中衣系绳的动作忽然慢下,他发现他似乎将绳结系得上下颠倒了,果然这么多年,他还是不大适应古人装束的穿法,正如?他至今不会挽髻一般。 他状似轻松地回?道?:“怎么会梦到这个,对你这化神?期修士而言,走遍三界也不是件难事?,哪里来连你都去不得的地方。” “若是师兄飞升了呢。” “那你也飞升不就好?了,以你的资质与功德,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段时日,符鸣也将系统与真仙残魂说过的话倾囊以授,什么飞升需顺天道?攒功德,全都倒豆子似的一个劲儿喂给萧怀远了。 他固然挂念师弟,在意师弟,希望他活下来,也希望他道?途顺遂。 但他也实在想回?家看看。 飞升后便能击碎时空障壁,听?闻宇宙有三千世界,兴许其中便有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他的妈妈和?爸爸或许还等着他回?家。 要是够幸运,说不定他的身体还没死,正躺在某处医院里维持生命体征。要是不够幸运,他以幽灵形态回?去看看二老过得怎么样,也很好?。 爱看男频小说的符鸣,始终以龙傲天男主自居,但打心底里也曾想过,若他没有穿越又该多好?。 “嘎——嘎——” 能在魔界存活的鸟兽不多,漫漫长夜里只有渡鸦粗哑的嘶鸣相伴,背井离乡的心志不坚之人,听久了便会伤怀不已,走火入魔。 符鸣赤足行在魔界特产火绒毯上,过长的玄金外衣曳地,衣匠的设计理念据说是为了凸显魔尊的威武霸气?,然而草草披在肩头的外袍底下,是压根没穿好?绳的中衣与里衣。 萧怀远正在蒲团上打坐运气?,符鸣直截了当地坐于他腿上,系不好?的中衣被胡乱甩去。 他亲手点燃一根柴禾,而后,烈火燎原。 三个时辰后,离狐宫里,只得以魂体入内的符鸣又后悔了。 真仙残魂对他的疲惫看破不说破:“你来得晚了许多。” 符鸣如?今小腿肚都是颤着的,但是站又站不起,坐又坐不得,只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瘫在仙宫大堂的座椅中。 他实在太过纳闷:“前辈你说,一个病患精力如?此旺盛,是正常的吗,他莫不是在诓我?” 真仙残魂显然已经看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对他并?无什么同情之心:“那为?何小友要主动招惹他呢。” 好?问题。 这么一想,符鸣才发现麻烦几乎都是他自找的,唉,头疼。 但他也不是没有正当理由。他已将解牵机毒的药方铭记于心,其中的丹参玉髓倒还好?说,但还有两味药一旦采下药性便会迅速流失,一味是长于血海的白骨莲,另一味是唯有冥泉才会出产的聚魂芝。 需得先行稳住萧怀远的神?魂,不然赶路时中途晕厥,也会麻烦很多。 近来萧怀远的黑斑褪去不少,但让符鸣在意的是,他的眉间长出了一条暗金竖纹。 问真仙残魂也说不知为?何物,毕竟他也只是真仙的一缕残魂,而非真仙本尊。 符鸣在仙宫台阶上静坐了会,任凭高空的清风拂遍他酸痛的周身,也让他过烫的体温渐渐冷却下来,他张开五指触摸和?煦暖阳。 大比秘境诸仙岛如?今正是一副春和?景明的模样,无相海也波澜不惊,不复动荡。几年来他没事?就去挖种?子种?树种?花,养出了几群新?生小妖,也在洞窟和?冰川底下唤醒了七八只休眠的大妖。 离狐宫如?今停在岱舆的瀑布旁,符鸣望着珠玕神?木和?狐狸出神?,它俩正带着小辈在无垠草甸上嬉闹。不得不说,树苗拔根追在狐狸屁股后面跑的画面,还是太富有想象力了。 真仙自后方走来:“符小友如?今是合格的秘境之主了。” 符鸣谦虚一下:“哪里的话,秘境之主不是前辈您么。” “主身在呼唤我,我很快便要离去了。”真仙残魂还是一如?既往地挂着浅淡的微笑。 “小友可能有所不知,仙界每过一劫数便必定会出新?的真仙,届时执掌此界之仙也会换上一换。” 这倒是与萧怀远所说的大劫对上号了。 符鸣扭过头来:“劫数?前辈可否再多说一些?。” 真仙依旧笑道?:“我不晓得,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符鸣再问:“仙宫底下的轩辕镜我能拿走么。” 他对那面镜子映出的结局还挺感兴趣的,不知能否推测他或萧怀远的飞升可能性。 “这不行,轩辕镜共分子母两镜,我手中的是子镜。母镜因故流落人间,曾酿出过滔天大祸,后被另一位真仙封存起来。未渡飞升劫之人道?心不坚,是万万不能多看轩辕镜的。” 符鸣也不是执念深重之人,没有必须得到轩辕镜的心思,点了点头便又去观看狐狸追树了。 “成,那若我将来能飞升,应当还有机会与前辈见?面罢。” “缘分到了,自然万事?皆有可能,我名曰江瑾,有缘回?见?。” 庇护大比秘境数千年的真仙残影犹如?轻盈的水母,在天穹中向上飘去,直至化为?一道?流光。 符鸣感到自己在完全接管这一方小世界,他的神?魂好?似绵密的雨和?水流,缓缓浸入此地的每一棵草木,每一只妖兽,每一寸泥土与每一方空气?。 这种?感觉孤寂而温暖,让他这个游离百年的异世孤魂找到了栖居的屋檐。 他有些?想带萧怀远来这边看看。 咔哒,符鸣化神?后期的境界似乎有所松动。 第74章 “状况稳定多了,那我可以带你去一趟冥泉和?血海了。” 探查完萧怀远识海的符鸣从他身上爬起,鼻尖相互剐蹭,他的动作使得脚踝脖颈手腕上的银饰叮叮当当地响。 方行政为?了拍马屁,特?地进?贡了一批富有非凡意味的精巧饰品,最后都用到了他顶头上司身上。 实在是便宜了萧怀远。 萧怀远饕足地松开桎梏:“师兄,我们何时办结契大典。” “急什么,等你好?了再说。” 符鸣漫不经心地想,去外头逛一圈的时候,顺带着清一清任务吧。 第66章 仙界与魔界的交界之处,总是一派要亮不亮的昏黄景象,深云蕴着?火烧一般的红,底下的冥泉汩汩向外涌流。 阴沉晦暗的水天之间,只有两人一站一坐的渺小?身影。 符鸣正?在洗刀,他将染血长刀浸在水中,用巾帕反复擦洗了几遍,这才让他的老伙计铮亮如初。 他刚杀了常年游荡在冥泉的几只溺鬼。这东西在人界待得久,又?骗了些活人下水,故而长出了滑溜似鱼的躯壳。溺鬼溅出的血黏腻腥臭,要认真洗才能洗得掉。 “超度了么。”符鸣向身侧之人随口问道。 萧怀远两指间夹着?的符纸燃烧殆尽,符灰飘扬,将不得安息之魂尽数驱散。 “嗯。” 冥泉从前也叫黄泉,据泉庄人说是冥界的轮回之地,并不显露于现世?。只是在千年前那场旷日持久的地动中,冥河陷落,魔界横空出现,冥界也有部分与尘世?重?叠,才造就孤魂野鬼在此出没的奇景。 泉庄人对他有恩,这点小?忙,就算是系统没发布任务,他也是要帮的。 纷飞灰烬之中,萧怀远突然叫住了他:“师兄。” 符鸣顺势抬头:“什么?” 迎来的是无?比热烈的亲吻,萧怀远自上而下捏住符鸣的下颚,指腹按在他颈侧的鲜红魔纹上,反复磨蹭。 魔纹对魔修而言也是敏感地带,符鸣觉着?有些难受,喉结滚动,却始终未曾挣脱。 对萧怀远来说,符鸣好似变了个?人。 那个?生?闷气时会将他踹下床,被弄得不舒服时往他药汤里掺锁阳散的师兄变得安静顺从了许多,行事也颇有百年前那个?光风霁月大师兄的遗风。 距离拉得极近,但?他依然没能摸透符鸣的心。 缠绵了好一会,符鸣的眼尾憋得通红,待师弟主动远离后他长吸一口气:“你是想憋死我吗萧怀远?” 那双琥珀似的浅淡眼瞳好似浇了蜜糖,虽是嗔怪,却无?甚怒意。 话是这么说,但?符鸣比萧怀远高出两个?小?境界,真要推开也只是举手之劳,他只是有意纵容师弟罢了。 神识中,被迫观看很多遍亲嘴的系统终于没办法为符鸣寻找借口。 “宿主,你你你你……你真的弯啦?” 符鸣将系统按下去:“别吵,我有我的计划。” 老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自从知道自己不仅有望飞升,还是身负气运的种子选手后,符鸣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他想在渡劫飞升之时打破界壁,搏取回归现代地球的机会。 但?这个?过程九死一生?。若不成功,便是消逝于乱流之中,若成功了,也可能再难折返回此界。 趁现在对遭他蒙骗的师弟好一些,也是弥补先前伪装欺瞒他的过错了。 “师兄……” 从小?到大,萧怀远总是不善于符鸣争辩的,这回也不例外。他话只说了个?开头,便被符鸣塞来的一颗丹药堵住嘴。 符鸣特制改良版丹药,酸酸甜甜,入口即化。 虽然几味关?键的药材还未到手,但?符鸣这个?魔界土皇帝君令一下,方行政便从鬼市里为他淘来了药方上的其余灵草。 别以为他不知道,方行政这家伙从鬼市中也捞了不少钱,如今恐怕比他这魔尊还要富裕得多呢。 作为顶级刀修,一流剑修,二流阵修,三流药修,符鸣掌握着?许多居家出行的必备本事,其中就包括炼丹。 常言道良药苦口,萧怀远还未吃过如此甜蜜的药,他轻轻抿了抿丹药,那股花果般的甜意历久不散。 “这药里是放了……” 符鸣拔刀站起身,向不远处被冥河水环绕的山庄走?去:“我想想,旁的倒没什么,就是多加了山楂粉和糖,你不是爱吃酸么。” “那师兄爱吃的是什么?” “那就多了。” 犹如再平常不过的师兄弟一般唠着?家常,萧怀远符鸣肩并肩踩着?水边泉石走?上岸。 泉庄之人正?在岸上等候,他们身着?麻布衣,站在最前方的是位手持蛇木杖的驼背老妪,目覆黑布。符鸣知道她的眼纱下是空无?一物的眼眶,这是占卜天机之人必须付的代价。 符鸣先向老人家交代了任务进展:“溺鬼已死,百年内不会再生?,以后放心便是。” 她弯腰一拜:“谢过尊上,聚魂芝行将成熟,可要先去察看。” 去当然是要去的。但他也不想在救命恩人前摆谱,那就太小?家子气了:“不必那么拘谨,当初要不是你们将我打捞上来,我也活不到今日。 老妪走?起路来步伐奇快,蛇杖跺在河石上的响声清脆而规律:“尊上命数奇异,也得气运偏爱,哪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 气运偏爱吗。 他那时却的确以为,自己是要死的。 符鸣从未触摸过比忘川冥河还要冰冷的水,他不会游泳,只是仗着?还剩几分灵力拼死一搏。在汹涌浪涛中宛如不系之舟,孤独摇荡。 他终究是赌对了,地下暗河联通的不是深不可测的无?相海,而是外界的江流。 可惜冥河周遭荒芜无?人,河中鱼虾绝迹,一路顺水下流连几个活物都没见过,更?不要提能将他打捞上岸的渔民了。 涛声单调,后来他便不再挣扎,只是一昧望着?层云游弋舒卷的天。 还好萧怀远被他激活界碑及时送走?了。 符鸣总觉着?自己与大比秘境有一种奇妙的缘分,不然怎么会忽然能与界碑相通? 要是葫芦道人知道他带着?萧怀远送死,准要破关?而出将他死揍一顿不可。他师弟和他这乡野村夫不同,他死了没人心疼,要是师弟死了,恐怕整个?天衍宗都会震三震。 唉! 也不知是为何,他总觉着?萧怀远那小?子对他有种威胁感,连前几届的首席都未让他如此警觉过。 随着?年纪渐长,萧怀远乌黑的眼珠愈发像头狼,一只会舔舐他掌心,却本性凶猛的狼。 师弟啊师弟,我该怎么对你呢? 乱七八糟的想法被流水冲走?,暗流将符鸣往岸边一推,河岸旁成群的粗壮芦苇又?接住了他,然后一声惊讶的呼唤响起。 “快看!这里有个?人。” …… 半透明的魂灵从符鸣身上当胸穿过,这是阳寿未尽而早死的鬼,名曰闲鬼,不伤人,只是会调动人的心绪而吸食之。 符鸣便是如此恍惚了一阵,直到被萧怀远握住左手,微凉宽厚的掌心,让符鸣心神一定?。 “你看到什么了。”他悄声询问萧怀远。 萧怀远道:“看到,来冥泉接你那时的事情。” 其实还要更?早一些。 大比时萧怀远的积分不低,但?远没有到总榜第二的高度,是符鸣在推他出去时,往他掌心塞进了那个?东西。 “师弟你先走?,我给你殿后,马上就来。”符鸣背上已是鲜红一片,却还笑得如日头般灿烂,他做坏事时总爱笑,也不知是什么心理。 萧怀远是以高空坠物的方式回到天衍宗的,头痛欲裂,天旋地转,这之后他才知道返回的通道压根没有正?式开启。 而他的师兄,也没有在随后赶回来。 三日,半月,一个?月。 足足百日,他才碰巧在冥河河石上寻到符鸣的刻记,一只简陋圆润的简笔狐狸加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字。 尽头处,符鸣蒙着?眼,清减了许多,依旧笑着?同他说:“师弟你来了,我就知道你找得到这里,你找人总是很厉害的。” 这话实在可恨。 可萧怀远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拥住了他。 所以符鸣并未看出师弟的怒火,如今也是,他只觉得师弟的手掐得更?深了些。 符鸣已经对萧怀远突如其来的压迫习以为常:“哦,那枚金系碎片是熔进你的法印里了吗,秘境里折算的积分这么高,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无?,碎片失踪了。”萧怀远不愿多提。 辛苦得来的秘宝没能用上不说,还离奇消失了,这放谁身上都很倒霉。 如少时一般,符鸣怜爱地拍了拍师弟的脑袋。 稍微踮了下脚。 第75章 聚魂芝与平常生?长在陡峭山崖的灵芝不同,这东西长在泉眼水下,汲取冥界散逸的魂魄才能缓慢生?长。 杀了那几个?异变的溺鬼后,符鸣拘了一瓶空气倒在聚魂芝上,人脸大小?的聚魂芝由?青转红,是即将成熟的征兆。 “当心,聚魂芝旁常有共生?的厉鬼,这鬼未被发觉时无?色无?形无?相,浑身带毒。” 老妪轻摇蛇杖搅动泉水,试图从水流中捕捉异样。 噌,符鸣出刀如电,将鬼手斩于刀下。 触感很奇异,仿佛在剁砍一只巨大的柔软海蜇。 “呵,没想到末法之世?也有如此人物。” 未见其鬼,先听其声。按照常规的男频套路,厉鬼接下来便要和符鸣再斗八百回合了。 不料他下一句便是。 “我投降!” 符鸣却没打算放过他:“等等,你说的末法之世?是什么意思,仔细说说。” 萧怀远的缚仙索终于用在了正?途上,他们几人坐在礁石上慢慢审讯厉鬼。 其实这个?所谓的末法之世?与真仙残魂所说的劫数也差不太多,无?非就是灵力凋敝,修士稀少,凡世?动乱,死人很多。 “冥界已经完蛋了。” 厉鬼痛心疾首,有些见识的鬼都知道现在轮回道已断,能顺利投生?之鬼越来越少。 “但?鬼差曾与我说过,不出百年,便会有救世?之人横空出世?,或许能挽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你们两个?都挺像的,我才不和你们打,嘿嘿。” 符鸣边听边用水清洗聚魂芝,涟漪将倒映的晚霞割成碎块,他一向眼尖,立马发觉了天上的奇异之处。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萧怀远:“师弟,你有没有看到,云上有座宫殿?” 是海市蜃楼,还是…… 第67章 那?东西?越来越近了。 黑漆漆的庞然大物,一座真正的陵墓,遮天蔽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索之风片刻不停地吹着荒芜原野,凡人?见此异象纷纷屈膝下跪,双掌合十举过头顶,而后叩首顶礼膜拜,乌泱泱有如田中折断的稻秆。 “神灵在上,求您保佑我们?一家老小活下来……” “……俺们?都个把月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来点雨吧!” 昆仑山脉以东的东洲原先富庶无比,既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又产丝绸瓷器,远销其余各域,故而东洲人?大多吃穿不愁,小有积蓄。 但自江河溃堤改道以来,溪河时常断流,又逢连月大旱,将?要成熟的稻禾皆大片枯死,引得最是悠闲度日的东洲人?也怨声连连。 遍野哀嚎随风传至各处,可惜天上的云仿佛承担不起这般重任,载着宫殿即刻溜走,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符鸣知道,明日它?还会再来的。 他们?已追了这道幻影十几日,有时是晌午时忽然出现,有时是蛰伏在无星无月的夜里,冷不丁地吓他一跳,仿佛是在尾随他们?二人?。 见天上又变为单调的灰白?颜色,抬起头来的农夫农妇们?失望不已,不久,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走至田埂,安抚他们?躁动的情?绪。 他白?面少?须,看着就是个教书先生,说话口吻也莫名使人?信服。 “如今还没到时候,等神宫开后,我们?诸位兄弟姊妹都将?升入极乐之土,里头有取用不尽的白?米白?面,那?时便不愁吃不饱饭了。” 邪教,完全是邪教。 先不说幻影是不是神宫,谁家神宫里不收藏仙草灵果,哐哐往藏宝库里装米面啊? 符鸣控制不住地吐槽,他在这个小村庄呆了好几天,知晓这个名叫孙夫子的教书先生是天复会之人?。 不对,现在该称天复教才是。 天复会如今收人?不但不限灵根资质,连无心道途的凡人?都应收尽收,四处宣扬什?么神宫降世,将?接引所有人?前往吃穿不愁没有痛苦烦忧的极乐之土,与邪教也无甚差别。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天复会倒也不是真的来者不拒,他们?最爱招徕能?言善辩之人?,而后说服平民,一传十,十传百。 “夫子说得对,我们?应该再等等,天帝肯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农人?附和。 村民们?实在很信他,谁让孙夫子在大旱来临前叫他们?去囤粮食,这才保得他们?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只可惜时日愈久,大旱不止,连那?点储备粮也消耗殆尽了。 “陈大夫怎么来了,怎么不见你兄长??”孙夫子大概也是没什?么话说,只能?将?话头引到符鸣身上。 符鸣正倚着小破茅屋的门扉,看戏看到一半,忽然变成众人?视线的中心。 “哦,他昨儿个歇太晚了,在屋内睡觉呢。”他指了指门内懒懒回道。 这个兄长?,指的当然就是萧怀远了。 符鸣与萧怀远总是同进同出,但这几天符鸣并不愿理他,强令他入定修炼不得外?出。 他们?正在冷战,准确的说,是符鸣单方面主动开启的冷战。 叫他一声兄长?还真把自己当哥了 他已忍受萧怀远花样百出的荤话与行动许久,只是前段时间念在他中毒才百般忍耐,如今药也炼了,毒也解了,万万没有放任师弟骑在自己头上的道理。 然而,孙夫子却将?他的话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心。 “陈兄大约是病还未好全罢,陈大夫治病救人?当然是大恩大德,但这病啊,是天道要降罪于世间,怎么也会留下点病根的。” 符鸣从血海取了白?骨莲后,并未回魔界,而是转道去了中州。那?儿的洪涝退去后不久,便生了瘟疫。也是很巧,这瘟疫就是由牵机毒生发出的怪病。 正好经过几年?的仙魔通商,让部分魔修先富起来的战略初见成效,手下一给他采购药材便是按百斤计,堆在芥子囊里用不完。 凡人?吃的药与修士吃的灵药自然不同,他删去那?几味极难取得的药材,添加了量大价廉的凡药,效果竟然也还不错。 唉,谁叫他是天才呢? 善于灵机一动的符鸣得意洋洋。 符鸣如今奉行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致力于清空仙界大大小小的任务,他便在炼药喂萧怀远的同时,化名陈明给中州凡人?治病练手,一路由南向北,又由北向南游荡。 功绩值蹭蹭上涨,鸡零狗碎的奖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落到符鸣的口袋,纯净的大块灵石,少?见但不算太稀有的地阶灵草,削发如泥的地阶银剑。 若他真是个刚入道途的练气筑基弟子,这些奖励必然很有用处,可惜他已经是化神期了。 迟到的金手指比草贱。 打?响名声后,他又被引荐到瘟疫蔓延的别处。 兜兜转转,这才来了东洲。 不过,外?头的强龙一来,地头蛇孙夫子自然就不大高兴了。他热衷于在明里暗里贬低符鸣的医术,又鼓吹他们天复会的先进理念,俗称踩一捧一。 忙碌一整夜的符鸣才懒得搭理他,他却越说越起劲:“要说这命数呢,是降生前便定好的,若天道不眷顾,喝多少药都没用。” “你说谁落下病根?” 萧怀远鬼一般出现在孙夫子身后。 他与符鸣擦肩而过,符鸣在肩头相?碰的前一瞬迅速向旁挪步,滑溜程度更胜泥鳅一筹,让萧怀远怎么也抓不着。 萧怀远的面色更阴沉了。但他本就常常绷着脸,只是眉头下压了几分,不熟悉他的人?也看不出来。 孙夫子强装镇静,他本就有善辩之能?,岂会怕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大块头:“非也非也,小生只是看陈兄印堂发黑,体虚身弱,平时要多积阴德,才能?身体康健。” 此言正撞枪口。 萧怀远望了孙夫子一眼,让后者无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下一秒,孙夫子被灵力所化的无形之手拽起,丢至一里开外?的龟裂稻田当中。 看热闹的农人?纷纷作鸟兽散,割树皮挖树根去了。他们?饿极之时,实在没力气为孙夫子出头。 “很好,恢复得不错。”符鸣笑?着为为师弟鼓掌,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干燥稻叶摩擦出窸窣响声,此处实在缺水,饶是萧怀远这样修行之人?也觉得口干,他说话时久违地缓慢而磕绊。 “你还在为血海的事生我的气?” 符鸣钻回茅屋:“哪有的事。” 这栋废弃没多久的茅屋占地不大,里头仅有一窗一桌一床一地铺而已。 地铺当然是归萧怀远的,用符鸣的话说,屁股不会痛的人?也不必睡床。 符鸣极其熟稔地趴在床上,让他酸痛的后腰稍作放松,忽然一道过于沉重的黑影有如泰山压顶,自后向他压来。 更宽厚粗粝的手扣入另一双手的五指之间,将?其束缚在床榻上,轻车熟路。 第76章 抛去功法招式不谈,萧怀远的体术还是要比符鸣厉害一些,刚强威猛,招招致命。 他师弟对他总是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驯顺模样,很容易使符鸣忘掉,从前他锋芒尽出时是怎样危险的。 烫热的吐息泼到符鸣耳垂,立马就使其红成煮熟的虾子。 符鸣的敏感处生得太浅显了。 “师兄,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萧怀远的低沉嗓音如五步蛇般钻入他的耳道,又让符鸣的背肌陡然间绷紧。 “真没有!你魇住了。”符鸣受不了这样慢刀子割肉般的折磨,摇头道,“你想做什么便做,少这样磨磨蹭蹭的。” 在血海采白骨莲之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沸腾翻滚的血海乃全魔界魔气最重之地,有时连他这样高阶的魔修去了,都会被诱发出心中恶念,更何况是不常接触魔气的萧怀远。 为摘那朵形似卷曲指骨的白莲,符鸣需得纵身跳入血海,在他接近崖边之时,萧怀远发作了。 他身形瞬动,单手将他的剑抵在符鸣的下颚上,这把剑身重而刃宽,冷到了极点。 “若你选择走,我会恨你永生永世,师兄。”萧怀远这样说道。 “你为何无端堕魔。” “你为何一走了之。” “你为何满口谎言。” 只除了第一句有所变化,其余的都是和他进阶化神,仙界众人围剿他时大差不差的说辞,句句诛心之言。 当年险些让他渡劫失败了,这小兔崽子。 但剑在脖上,还是暂且服个软,符鸣选择陪他继续演下去。 符鸣回道:“我已是人人喊打的魔头,跟你回去又有何用。” 萧怀远的黑眸深不见底:“我会带师兄去任何人都找寻不到的地方。 “……把师兄改回最好的样子。” 他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深黑潭水中扭曲又旋转,而后,对他一笑。 符鸣的嘴唇颤了颤,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萧怀远生了心魔。 但知晓了心魔的存在,反会走入死胡同再也出不来,他见得死于心魔的魔修多得数不清,他不能对师弟说。 顶峰的余韵中,翻腾不休的血海逐渐离他远去,面前场景变为安静封闭的小村落。唯有一点是始终不变的,那便是热。 汗珠一滴滴跌在床榻木板上,木窗上也传来笃笃声响。 是一只白鸽在啄窗。 符鸣勾勾手指,隔空将窗打开,又将鸽子捞至近前。 鸽腿上绑着一封传信,拆开一看,符鸣发现这封信竟是来自徐岩。 “萧怀远收,葫芦道人出关了,说是要你和符鸣一同回去有事相商。” 他师父要见他俩? 坏了,他该怎么解释把师弟照顾到床上这件事。 第68章 做错事后如何应付老师,是每个年代学生的永恒课题。 如果修真界有互联网,符鸣必然会发帖求助。 ——求助,不小心和师弟上床了怎么办,马上要见师父,在线等挺急的。 可惜此地没有某书某瓣某论坛。 符鸣只能退而求其次,解决不了问题,便直接解决当事人。 “萧怀远,你待会管住嘴,别说不该说的话知道没。” 符鸣向萧怀远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萧怀远老实地听着,虽然他不甚明白符鸣为何要捏着两指在他嘴上划拉一记,但他总是会在那种场合之外遵从符鸣的意思的。 他只是在点头后提出疑问:“师兄,那我们何时结道侣契?” 符鸣心里咯噔一下。 他搜索一番回忆,好像还真有这码事,他怎么就耳根子软到随口就答应结契了呢。事到如今,只能使用拖字大法了。 “等师父他老人家回去闭关再说吧。” 正在整理衣冠的符鸣顾左右而言他,他要将衣领子拉到最高,力求不露出一丝可疑痕迹。 “师兄为何要如此提防师尊呢。”萧怀远见他手忙脚乱翻来覆去地拉扯衣襟,也出手助他捋平,那些青紫交加的指印吻痕就此藏回阴影当中,让萧怀远觉着有些可惜。 “这个么……”符鸣沉吟。 土豆长在泥里,鸟雀栖于枝头,生长环境不同,师弟不懂他的少年阴影也在情理之中。 收萧怀远做二徒弟时葫芦道人已做了甩手掌柜,真正算起来,符鸣才是萧怀远的半个师父,故而萧怀远并没有领教过葫芦道人这个脾气极臭小老头的厉害。 他眨眼卖了个关子:“待会你就懂了。” 轰隆!阴云滚滚而来,沉闷雷声在这座偏远山峰上炸开,零星几滴雨打在枯黄枝叶上,很快便停了。 千年难遇的一场大旱,连天下第一宗所在的仙山昆仑都不能幸免于难,也难怪闭死关的葫芦道人急着要出山。 他们也是后来才琢磨明白,云某人以八千人性命布下的杀阵倒不是要除去名门修士,而是要斩断龙脉,改换风水。 如今山崩河断,人心惶惶,聚气藏风之势一乱,本就凋零的灵气愈发稀薄,似乎印证了厉鬼所称的末法之世。 仰望天空时,宫殿幻影依然雷打不动地待在那里,盯得符鸣心里有些发毛。 当然,他心情不佳,为得也是另一件事。 “符鸣——!!!”中气十足的怒吼从山的另一头传来,比方才的雷还要响。 早已预料到此情此景的符鸣以手捂住双耳。 没有经验的萧怀远则感受到了鼓膜的刺痛。 只见腰间垮着个巨大葫芦的小老头闪现而来,两条雪白眉毛倒竖,抄着他那把锈剑便要杀将过来。 符鸣熟练地绕着山拔腿就跑,反正他也是化神后期,真打起来还不一定是谁输谁赢呢。 他一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边扭头回话:“师父你别喊那么大声啊,让全天衍宗知道你的魔尊徒弟回来了,这丢的可是你的脸啊!” 是了,符鸣刚被葫芦道人捡回天衍宗时,也是这般鸡飞狗跳的。 打那时起,他就练就了一身跑路好本领,为后来多次死里逃生奠定坚实基础。 与此同时,萧怀远也在尽力为他打配合,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葫芦道人的必经之路上,搅乱葫芦道人的追杀大计。 如是秦王绕柱走十余圈,符鸣终于停下脚步,嬉皮笑脸道:“师父,消气了吧?” 葫芦道人吹胡子瞪眼骂了一句:“逆徒!” 这么近都没用剑戳他,看来是没真生气。 萧怀远来得晚些,不知道符鸣刚来天衍宗那十年可是十足的混世魔王,公然逃课顶撞师长都算轻的,更有甚者,甚至带着一干要好弟子私闯禁地。 而后便在掌门峰跪了一整个月。 他还记得那时葫芦道人对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符鸣,你天资奇高,生性自由,更要积德行善。倘若他日你犯下弥天大错,我也保不了你。” 这老头也是很奇异,明知他是天煞孤星,克死一家老小,也要将他收作弟子。照门规说,他闯禁地需受五百鞭刑,却只是让他在峰内跪着,并没送他去刑狱峰挨打。 脾气臭又护短的小老头。 符鸣正色回道:“堕魔非我本愿,那时我也是逼不得已,若我说日华宫之人不是我杀的,师父你信么。” “此事的确与师兄无关,是幕后另有黑手。”萧怀远不知何时站在了符鸣身后,颇有些夫唱夫随的自觉。 葫芦道人闭关已久,对二徒弟的印象还停留在百年以前。 “你,萧怀远你别打岔,谁不知道你整天跟在符鸣屁股后头师兄长师兄短的,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师父?” 事实也的确如此,每当符鸣与葫芦道人吵得不可开交时,萧怀远一张口,说出的话必然偏向符鸣,一唱一和,搞得好像他堂堂葫芦道人忙着欺负小辈似的! 更气人的是,萧怀远的言语总是很有道理的。 他将先前的拨云寨经历娓娓道来:“我陷入云姓修士所设的杀阵时,曾在牢笼中发现日华宫的法器烈阳簪。由他把持的鬼市中,亦有日华宫的天阶功法凰天诀向外拍卖。巧合多了,便不是偶然。” 说得好啊师弟。 符鸣大受感动,决定放下被追杀近百年的仇怨,悄悄去握萧怀远的手。 然而握上便拔不下来了。 “我哪有说你师兄屠了日华宫了,他性子是顽皮,但我徒弟哪里会是那种狼心狗肺之辈。” 说着说着,葫芦道人猝不及防地抽出他那把满是铜锈的青绿老剑,向符鸣当头拍去。 “我气的分明是他明知自己是被冤枉的,还非要往外跑,你回天衍宗是会死吗,符鸣,别躲你师弟后头!” 残影与流光在枯树间穿梭,符鸣的身法若说世间第二,无人敢称世间第一。饶是如此也险些被盛怒的葫芦道人赶上,简直是惊险无比。 第77章 这叫什么?话,他都?当魔修了还回天衍宗是想要老实挨打吗,他又不是受虐狂。 符鸣高扬的语调在风中荡漾:“萧怀远你再想想办法!” 萧怀远果然不辱使命。 他聚气丹田,以整座山头都?能听见的音量沉声道:“师尊,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心悦师兄已?久。” 此话宛如一道平地惊雷,炸得葫芦道人步伐不稳。 “我想与师兄结为道侣。” 葫芦道人极其罕见地摔了个趔趄。 “我与师兄已?经有过多回鱼水之欢,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望师尊成全。” 整个世界霎时间安静了,没?有蝉鸣,没?有鸟叫,没?有人声。 一个千岁老头的世界正在崩塌。 伦理?,道德,亲情,那些牢不可破的堡垒统统碎成了渣滓。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像他这样平生不做恶事之人,老来竟还有一劫。 他怎么?养出了一对?专啃窝边草的逆徒。 葫芦道人颤颤巍巍地解下葫芦,在掌心上方晃了晃,倒下几颗深棕色丹药,仰头送入喉中。 看着如此一出劲爆大戏,系统没?忍住又嚼起了爆米花:“嘎吱嘎吱,宿主宿主,你师父吃的是什么?呀。” 符鸣淡淡道:“也许是速效救心丸吧。” 葫芦道人得此尊号,便是由?于他的随身葫芦里能倒出各种东西。照这样的取名思?路,他和萧怀远的尊号可以叫什么?? 符鸣的思?维尽情发散,丝毫不惧被葫芦道人偷袭,因为他知道,他师父的怒火已?然被转移了。 “萧怀远,你是从何时对?你师兄心怀不轨的?” 面对?这个心思?深沉缜密的弟子,葫芦道人平时也不知对?他说什么?好。 不像符鸣,萧怀远修炼刻苦,进学勤奋,待人接物也滴水不漏,事事都?没?让他操心过。 萧怀远依然不卑不亢:“很早以前便是如此。” 葫芦道人:“此事真没?回转的余地了?” 萧怀远:“是。” 似乎要佐证他的决心,萧怀远将在旁躲懒偷乐的符鸣拉来,当场便垂首吻了上去。 符鸣那双狭长桃花眼忽而瞪大,他是没?料到戳破窗户纸的萧怀远会这般……孟浪。 这还不算完,萧怀远还伸手将他好不容易理?好的衣领扯开,露出其上醒目的斑斑点?点?。 “师兄昨夜还在与我共赴云雨,我怎能不对?师兄负责呢。” 符鸣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假装自己是只鸵鸟。 葫芦道人把符鸵鸟从泥巴里提溜起来:“符鸣,你老实交代,你是被他哄了去,还是真心想与萧怀远成亲。” “我,这,唉,我也的确答应他了,师父你就别刁难我俩了。”闷闷声响从指缝间传来,符鸣现在是双手捂脸,以免被发现过热发红的面皮。 随着师弟技术越发精湛,符鸣承认他还是有爽到的。 结为道侣,好像也没?那么?坏? 终于。 放弃争辩的葫芦道人长叹一声,对?着夕阳背手伫立,显得苍老而寂寥。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为了保护葫芦道人脆弱的世界观,符鸣决定打死不说他分?出化身拜萧怀远为师,中途告白又被囚禁起来的事情。 他终于能将那堆颜色废料甩出脑海,向葫芦道人问道:“我也想问很久了,师父你这么?急着叫我们来,为的是何事?” 葫芦道人语气一转:“差点?忘了,符鸣,你和萧怀远还不能办结契大典。” ……他啥时候说现在就要办结契大典来了,思?维太?跳跃了吧师父! 注视着神?宫幻影的葫芦道人似乎对?这个突兀的庞然大物并不惊讶,他接着说。 “我要带你们去天衍宗禁地一趟,此事重大,事关?三界存亡,现在便去。” 第69章 “原来是这?里。” 由密阵传送而?来的符鸣不禁发出感慨。 云海滚滚,冷杉密林尽处,朵朵雪莲生于青黑碎石间,再向上唯有万年不化的冷白霜雪。 这?便是位于昆仑之巅的十二雪山。 误闯禁地乃男频玄幻文的经典套路,曾经的符鸣亦不能免俗。 天衍宗坐拥万山之祖昆仑,除却十来座主副峰,还有上百座人迹罕至的峰头。或被长老开辟做闭关的洞府,或开放给弟子猎灵兽采灵草,均能自由行动。 唯独有一处是怎么也去不得?的,这?便是天衍宗门?人口耳相传的禁地。 百年前符鸣曾误打误撞来过,却在被逮着后遗失了所?有记忆,大约是被葫芦道人洗掉了。 如?今一见,仿佛与老朋友重逢一般,心头有莫名情绪涌动。 当年他在里头到底看到了什?么? 但他只磨蹭了一会儿?,便见白雪落下两排长长脚印。 葫芦道人和萧怀远早就走到前头去了。 好啊,这?个下了床翻脸不认人的萧怀远,竟也不等他! 符鸣三步并作两步箭步上前,恶作剧一般攀上萧怀远的肩,与回归正经的萧怀远耳语道。 “师弟,你怎么如?此?熟稔,可是也偷偷来过?” 他幸灾乐祸地偷笑,可让他揪到好学?生萧怀远的小辫了。 萧怀远一侧头,时常抿起的薄唇立刻拉近到咫尺之间,他无奈地看了符鸣一眼:“师兄。” “嗯?”符鸣手欠,顺手将师弟的唇捏成鸭子嘴。 于是萧怀远就这?么扁扁地接着说道:“历任天衍宗掌门?都知晓禁地所?在。” 强行插入萧怀远和葫芦道人中间的符鸣沉默了。 如?今,他左边是天衍宗掌门?,右边还是天衍宗掌门?。 孤立他是吧。 “咳咳。”眼见两个逆徒又在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葫芦道人没忍住重重咳嗽两声,直把老脸涨红,“臭小子,我老头子还在这?儿?呢,你们就不能收敛一点?” 葫芦道人心想,至少别当着他的面行不行。 身为威震仙魔两道的三界第一人,葫芦道人看似强硬,实?则却拿这?俩徒弟没有半点办法?。现在他都不见得?能打赢符鸣,更何况是两个。 符鸣将视线从萧怀远面上移开,一张口讨打功力依然深厚:“反正师父你早晚要?习惯的,现在多看看也没什?么。” 他们师徒算不上是正经师徒,不走纳新大会,连拜师礼都没行过,完全是葫芦道人某日心血来潮从废弃秘境里捡回一个野孩子,这?才有了今日之符鸣。葫芦道人从不讲那些大道理,符鸣相信让他再适应适应,应当是能接受的。 不过,师弟现在是怎么回事,也太沉默了。 他特地扭头,却只见得?乌发梳得?齐整的一颗后脑勺,萧怀远在看别处,姿态拘谨而?冷漠。 一个合乎逻辑的猜测忽然冒出。 难道是终于觉得?他太过罔顾人伦目无纲常,想反悔了? 坦率地说,少年萧怀远,青年萧怀远,做了天衍宗掌门?的萧怀远,以及他化名明沉重回天衍宗后的萧怀远,性情变化实?在太大,实?在让他摸不透师弟的所?思所?想。 以直男的知识储备,他至今也不大萧怀远为何忽然对他情根深种。 “日后不还要?开结契大典么,现在不习惯习惯,师父如?何给我们做司仪呢,是吧师弟?” 镶白玉的银制束髻冠转至正面,萧怀远的漆黑眼珠缓缓挪移。 他还未吐一字,便被葫芦道人的动作打断。由此?,符鸣也未能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霾。 再多几张嘴都说不过符鸣的葫芦道人伸臂示意他们停步:“行了行了,到了。” 一把貌不惊人的残破锈剑,在白茫茫雪岩上划了个圈。葫芦道人双目泛金,忽地在圆弧上灌入磅礴灵力。 符鸣眯眼感受威压。无限逼近大乘期的葫芦道人,比那日妄图强行突破的老魔尊果然要?强大得?多。 奇怪的是,他师父周身灵力完满内敛,却并无突破大乘的迹象。 是缺了功德,道心,还是何物? 气?劲将葫芦道人皱皱巴巴的天衍宗制式外袍与长至鬓边的白眉掀起。在雪块哐啷滚落的响声中,一个方圆五丈的冰洞被他割出,洞壁内部透着碧荧荧的光亮,刚好可容纳两人进入。 紧接着葫芦道人又以剑作笔,凌空画出两枚金字符文。画到后头,他的手愈颤愈狠,面上霎时添了许多褐斑皱纹,脊背也更驼了几分。 葫芦道人是用心头精血为他们做引。 但,寻常修士就算割魂放血也不会虚弱至此,符鸣拧眉问道:“天人五衰?师父,你的寿元还剩多少。” 葫芦道人老顽童似的哼了一声:“还轮不到小辈操心这?个,你们拿着这?聚魂符,取了镜魂来,到时也能多几分胜算。” 第78章 湛蓝天穹之上,阴魂不散的神宫虚影再度现身,仿佛正监视着他们这群胆大包天的蝼蚁。 抬头望虚影时,葫芦道人向上一指,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着你们了。此?影乃清都帝宫,一旦降临此?世,便会为身负气?运之人带去跃升大乘乃至飞升的机缘。” 符鸣揉捏着轻薄如?纸的符箓,如?同揉搓着久违的师徒之情:“听上去倒像是好事。” 葫芦道人面色凝重:“错,世间灵气?皆为定数,大机缘来临之时,便是大劫数到来之日。若出不了真?仙,三界都将毁于一旦。” 【叮咚】 【挽救三界得?道飞升主线任务已?开启,任务奖励:返回地球机会*1】 字越少事越大。 久违的播报声在符鸣神识内响起,若说先前穿越百年才绑定了系统,那么现在便是练到满级才解锁了主线任务。 这?任务提示也太笼统了,为求保险,符鸣还是想多了解点信息:“系统,任务概要?来一份。” “系统你还在么。”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系统?” “全世界最可爱最有用最活泼的萌萌小系统?” 过了一会,提示音姗姗来迟:“亲爱的宿主您好,系统工号030已?休眠,现在运行的是应急自动程序。” “您好,您搜索的任务概要?并未公布,请稍后再搜索。” 他从前总见破书在识海内以各种姿态游泳,或是整本扑腾,或是两翼拍打。但如?今,破书安安静静地飘在识海中,机械音僵硬而?冰冷。 昆仑的雪冷硬得?千年如?一,山巅寒风呼啸而?过,将他们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符鸣虽不愿明说,但暗地里,他还是会记挂着身边之人。也许是这?两辈子活得?实?在太寂寞,又也许是得?到的情谊太少,数来数去便都记住了。 他一股脑往葫芦道人手里塞了许多符箓丹药法?宝,甚至还有从珠玕身上扯下的几大把银叶子,话?说得?依然难听。 “师父你老人家先撑着,别忽然死?了,我们去去就回。” 葫芦道人也不客气?:“这?都什?么破铜烂铁,臭小子你怎么在外头混成这?样。” 在魔界费劲千辛万苦才称王称霸的符鸣:“……” 成,不要?就还我。 萧怀远拎着衣领,将周身毛发翘起炸开的愤怒符鸣一把拽走:“师尊请保重身体。” “无妨,怀远,我一向是很放心你的,记得?看着点你师兄。”葫芦道人捋着胡须,笑得?像个和善的矮个农夫。 语毕,萧怀远便握住他温热如?暖玉的手,与符鸣一同跳入深渊。 幽蓝坚冰如?凝固的水波,乍一看仿佛置身深海,静谧而?藏着邪性,擦过皮肤时带来森然冷意。 冰层滑溜无比,让符鸣在降落时重心略有不稳,非常凑巧地扎进萧怀远怀里。 这?次的怀抱尤其紧,那股似有若无的檀香随臂膀强压下来,窟得?符鸣的老腰都要?碎了,他前几天才被翻来覆去地折腾过,实?在禁不起狠掐□□。 符鸣轻轻推了会,没推动,为了避免被误会是投怀送抱,他眉眼弯弯地笑道:“我说是意外你信么。” 暗蓝浅光映在符鸣眉眼之上,蝶翅般的长睫投下阴影,让这?张最是妍丽生动的脸也失了几分血气?,不像活人。 符鸣身上的气?味相当特别,他不焚香,沐浴时也不爱撒花果,便只有血与火的焦苦气?息,萧怀远深深嗅了一口。 师兄微微发烫的体温终于让他安心。 “此?地冰雪甚多,容易摔。” 如?此?说着,萧怀远直接将符鸣打横抱起,脚不沾地地送他到洞穴深处。 这?绝对是借口。 符鸣好歹是个化神期修士,方才下来之时没注意,若再摔一回他宁可跟萧怀远姓,从此?做萧怀远的孙子。 不过,魔尊宽宏大量,师弟非要?抱,就由他去吧。 “你来过很多次?”他躺在师弟臂弯,随其步履摇晃,还有空从萧怀远话?语中抓到可疑信息。 “并未。” 萧怀远垂眼回望,整张脸都浸在阴影中。他惜字如?金,熟悉他的都知道他这?是又在糊弄人。 但符鸣没有接着打探下去。 扑通,扑通。 有东西在呼唤着他。 符鸣的额角突突跳动,他的直觉总是很准的,此?人狐狸般轻巧从萧怀远怀里跃下,稳稳当当地落在冰上。 洞底晦暗,却蕴着一团冷光,其中悬浮着一面……残破的镜子。 蒙尘镜面碎裂成几块,缺了三只角,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他们的倒影。像是他在大比秘境所?见的轩辕镜,但要?更大些,比他的两个脑袋摞起来还要?大。镜边花纹也更繁复玄奥,看着像是什?么古阵的符文。 符鸣伸手去拿,却摸了个空,他抬眸一瞧。 原是被萧怀远捷足先登了。 第70章 “师弟啊。” “这镜子是轩辕镜的母镜,你神魂旧伤未愈,这么凶险的东西?还是给你师兄保管吧,嗯?” 符鸣又拿逗小孩那套去哄萧怀远,语调在句尾略微上扬。他双手胡乱地?向后探去,刚摸到冰冷的铜镜边沿,却忽然按在坚硬的胸膛之上。 他猛地?一扭头,带笑的轻松神态陡然冷了下来?。 轩辕镜被萧怀远炼化收入体内了。 只见最后一抹浅蓝荧光消失在萧怀远的胸膛处,底光将他端正的深刻五官照出几分骷髅般的冷漠。 这还是自离开洛城以来?,萧怀远头回与?他对着干。 符鸣有些?不悦,连带着说话的字数也变少了:“这是为何?” 萧怀远站得笔直,身形半点?不晃:“天衍宗之物不宜外流。”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正气凛然光明?磊落,活脱脱是符鸣最讨厌的正道好人模样。也是,当初站在血海岸上劝他迷途知返的不就是萧怀远么。 亏他还为生了心魔的萧怀远着想,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符鸣将手收回,挑起半边眉头道:“如今知道我是天衍宗的叛徒,当初将我囚在掌门峰时怎么不记得这件事?” 萧怀远对符鸣咄咄逼人的姿态无动于衷,只是平淡拂袖:“先出去吧,师兄。” 避重就轻,每次都是这套招数。 看在师弟这段日子还算乖巧的份上,符鸣压抑着怒火,又给他解释一遭。 “轩辕镜牵连因果,与?生人魂魄接触多了容易迷失,只是先交由我保管,又不是不还回去,何必非要跟护食一样抢走?” 虽说他总将萧怀远比作黏糊的大狗,也不能真变成狗吧。 萧怀远从善如流地?点?头,却依然不动:“是,我知道,你同我说过的。” “往后你会知晓我为何要这么做。” 你知道个锤子!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的性子这么倔呢,符鸣气得嘴角直抽,他猛地?揪起萧怀远滚金边的领口将他扯过面前?。 额头相贴后,符鸣的神识轻车熟路钻入萧怀远的识海,神识触角试图将那面漂浮在当中?的铜镜拽走,却被高涨浪涛拍打而出。 萧怀远居然在提防着他。 “我的识海从来?任由师兄进入,可是师兄你从未向我敞开神识。” 说着,萧怀远以指按上符鸣嗫嚅的唇,那处形状姣好,略有红肿,颇有些?不肖其主的柔软。 “师兄究竟在想什?么呢。” 能说会道的符鸣这会儿沉默了,琉璃般浅淡的眼珠上移下移左旋右转,就是不肯直视师弟的眼。道理很简单,他总不能在萧怀远面前?暴露系统的存在吧,哪怕是师弟,也不行。 萧怀远心思缜密,知道了也要多想,倒不如瞒着。 “别打岔……唔唔,先回。” 讲不通便搬救兵,回去让葫芦道人收拾他,符鸣如此打算着,舌头便被萧怀远捏住了。 符鸣:! 湿软红舌将进犯者的指尖濡湿,额间?支出几撮乱发,一瞬的怔愣使?符鸣看起来?全然被掌控,从而满足了萧怀远那无限膨胀的欲望。 在那瞬间?,萧怀远很想忘却世?间?所有去吻他。 但也是在这瞬间?。 天地?崩裂,日月无光。 清澈雪水自他们头顶灌下,万年?如一的蓝冰亦开始消融崩解,滚烫热意蔓延开来?。 这不正常。 萧怀远似乎还没转过神,身经百战的符鸣便已转入战备状态,臂肌绷紧,将萧怀远的双手一扣。 水霎时淹过葫芦道人掘出的洞口,符鸣脚一蹬水,便拽着萧怀远急速上浮,系绳断裂的金制发冠滚落水中?,乌黑的发如水草般浮游。 吃了好几回游泳的亏,符鸣痛定思痛,弥补短板,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旱鸭子。在泉庄和血海那会他加紧学习,如今可谓是浪里一条小白龙。 第79章 “呼。” 这冰洞深得超出他的预料了。 冒出上半张脸的符鸣长吸一口气。 都到岸边了,师弟还是搂着他的腰不放,这是怎的呢,难不成是怕水?正好以后治治他。 他左右张望,试图搜寻一个老?头的矮小身影:“师父啊,我有话要和你——”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头。 方圆百里再没有第三个人。浓郁硫磺气息挤满符鸣的鼻腔,他原以为是天色渐晚,才这般昏暗,但仔细一看才见得远处有橙黄浓烟滚滚而来?,好似是山火。 可仙山昆仑为何会有山火。 这不科学。 黑暗中?,那个被他习以为常的神宫幻影更近了,几乎长在绵延的山峦之上,紧闭门扉两?旁的石狻猊双目炯炯,仿佛已然生出魂灵。 萧怀远掌中?握着那枚跌落的金羽发冠,将符鸣披散在背的湿发亲手挽起,平静说道:“帝宫即将降临,师父是去护持全宗了。” “你似乎并不意外。”符鸣闭眼,与?狻猊对视不过几秒,他的神魂便受到针扎一般的冲击。 萧怀远跳过这个危险的问题,将乌发扎成利索的发髻:“束好了,师兄这回可别再弄丢发冠。” 符鸣只是一叹:“师父在哪?” 天衍宗,掌门峰。 面上施了混淆法术的符鸣被萧怀远牵着回到此地?。 桃竹青绿,溪流叮咚,一草一木皆是旧景,毕竟也没离开太久。唯有一道清气冲天而起,依凭山势河流,连成覆压千里的大阵。 葫芦道人盘坐在试剑台上,睁开半边眼去看他这俩徒弟:“外头怎样。” 萧怀远如实汇报:“我们来?时,昆仑十二雪山喷发者有三,雪崩者有二,弟子都撤回主峰内了。再往外,中?州东洲地?动不止,许多凡人围在昆仑外,魔界亦有异动。” 他与?符鸣对视一眼,欲同时往护山大阵注入灵力,却被葫芦道人拦下。 “费那力气助我这糟老?头子做什?么,你们省点?力留作之后吧。”葫芦道人把持大阵时也没个正形,拧着胳膊活动筋骨,“唉!待在这掌门峰果真还是别扭。” 符鸣可不管葫芦道人说什?么,自顾自往他背上注入真元:“师父,你的寿元还剩多少。” 葫芦道人的白眉白须一抖,他笑着骂道:“臭小子,你老?问这个干嘛,就这么惦记你师父我死?啊。” 而后,他中?气十足的嗓门低落下来?。 “我能活到千岁,已是老?天开恩,不然我早就死?在那个时候咯,这个掌门的位子也轮不到我来?做。” 人老?了,总是爱追忆往事的。 天衍宗原先可不是这副衰败模样,仙界那会尚未大乱,什?么魔修佛修散修,统统不成气候。莫说化神期,大乘期修士也有好几人。 只是魔界之祸过后,世?道就变了。 葫芦道人忽然发问:“符鸣,你可知仙界对魔修的恨始于何处?” 符鸣顺势蹲在旁边:“不是恨魔修烧杀抢掠么?师父你说。” 晦暗天幕如同一张灰黑绒毯,将他们网罗其中?,任何人与?物都辨不分明?。 短短百年?便修至化神,符鸣与?萧怀远的天资仙缘,比他料想的还要出众,葫芦道人望着长成的两?个徒弟,缓慢地?说下去。 “错,对魔修之恨始于对魔界之恨,魔界疆域原为陷落的大半西?州。那时鬼怪横行,妖魔遍地?,比我天资更高的同门一去不回,这才有我忝居于此。如此多不世?出的天才折在魔界,如今魔界可有半分变化?” “天要如此,人力岂可移之。” “为师的修为再难寸进,为今之计,唯有让你们二人成仙。” 唯有成仙才能重塑山河,扭转乾坤,否则守再久也只是徒劳。 萧怀远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些?事,自然不愿去打搅师徒俩叙旧。 符鸣也鹌鹑似的默不作声,放在往常,他铁定要打趣一番,拍着胸脯说什?么你老?人家还能再活一千年?之类的怪话。但他身为化神后期,也能或多或少感?受到老?头寿元将尽,不然也不会多次追问。 神魂躯壳受伤尚有丹药功法能疗愈,寿元耗尽却无药可医,看样子葫芦道人也不大想再闭关几年?,他也没什?么续命的好法子。 他抽抽鼻子,状似不经意地?转至另一话题:“对了师父,轩辕镜炼化后还能取出么,我怕某人用多了轩辕镜,神魂碎成一片一片的,用糨糊粘都粘不过来?。” 符鸣讲了个冷笑话。 可惜无人在意。 “轩辕镜会自行择主,若不做什?么大不韪之事,应当对神魂无甚大碍。不过,萧怀远,你的神魂又是怎么回事?” 葫芦道人煞是诧异,二徒弟行事妥帖稳重,从不让他操心,竟然还能伤及神魂。 符鸣直觉不妙,着急忙慌去捂萧怀远的嘴。 葫芦道人更好奇了:“符鸣你放开你师弟,有什?么事情是我听不得的?” “哈哈,你想听我说给你不就好了吗,折腾师弟做什?么。”符鸣死?活不放。 没过多久,只见枝头飞鸟惊起,沟通大阵的灵力震荡,葫芦道人的脸色也变得如真葫芦一般青。 “晚了。” “萧怀远已经什?么都与?我说了。” 传音害我!!! 当夜,符鸣与?萧怀远被罚在掌门峰偏殿跪足一整晚,可谓是各打五十大板。 原话是这样说的:符鸣你引诱师弟有错在先当罚,萧怀远你觊觎师兄手段毒辣也当罚。 怨气凝成实质的符鸣幽幽道:“你为什?么非得和师父交代这些?事,万一把老?头气死?咋办。” 萧怀远倒很坦荡:“事情既然已成定局,我不愿瞒着师父。” “那我要想知道你的秘密,你也肯告诉我?” “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是行那事的时候。 长夜苦闷,胸中?又有思绪万千,只好另寻排解之路。 两?人所跪的蒲团越挨越近,最后稀里糊涂地?叠在一块,半晌偷欢。 此次处在葫芦道人眼皮子底下,虽布了结界,他们也下意识地?克制响声,只顾埋头苦干,更添了几分禁忌之感?。 符鸣原先并不如此放纵,他心底放不下的,无非是那点?直男傲气,还有将师弟养大成人的兄长道德。 现在萧怀远三番五次将那层壳强行敲碎,连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他掀去,自然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将闷哼咽下后,他捧着师弟的脸深深拥吻,沉默,但姿态放得极开。萧怀远也毫无保留地?顶撞,仿佛要将彼此揉碎到骨血里,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结束了。 但太阳没有如平常那般升起,三界也不再是昨日的世?界。 符鸣趴在榻上,任凭萧怀远替他更衣清理,累得连小指都不肯抬,墨发流淌在雪丘之上,遮掩不住许多青紫痕迹。 他的嗓音倒不像前?几次那样干涩,清亮中?略带低哑:“师父的意思是,等帝宫一开,便让你我二人进去夺机缘。” “但在那之前?,我得待在魔界,等宫门开启,你传书信来?便可。” 第71章 山水迢迢,行路遥遥。 符鸣这一去,便是?整整两年。 长留山居室中,他执笔在?信纸上写写停停:“萧怀远,见字如晤。仙界如何,师弟你可有……” 想我? 不行,太肉麻了。 光是?想想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从匣中翻出萧怀远所寄书信作参考,师弟写信时措辞克制守礼,颇爱用典,字也遒劲硬朗,看?着便像正人君子。 谁能想到师弟会对他抱有那样的心思。 翻着翻着,笔尖饱吸的一滴墨啪嗒掉在?信纸上,晕开朵墨花。 符鸣将未写好的信与萧怀远的信放在?一块,忽然大笑出声。 他终于知道萧怀远是?如何识破他伪装的了。 字迹。 现代不学毛笔字,他穿来?之后又?无正经老师开蒙。因而字迹虽算不上丑,却带有些现代连笔字的手癖。 墨迹被添了几笔,而后腿上绑着竹筒的的灵鸽扑翅向远处飞去。 屋外,一个孤寂人影伴着如豆灯火,提灯持刀,走入不息的风暴。 自神宫降临以来?,太阳再未升起,漫无止境的长夜将三界淹没。魔界本就昼短夜长,照理说影响不大,但在?此等异象下。魔气也变得暴烈异常,不少?流落在?外的魔修因心魔贯体暴毙而死。 反倒是?长留山有符鸣护持,魔修在?符鸣长久的思想政治教育和武力精神打压下,心态极其平稳,反而无人伤亡。 余下零散魔修惊恐不已,纷纷归顺至符鸣麾下,符鸣的地盘就此又?扩大了许多。 第80章 如今的他肩扛魔界,不得不守在?此处。 浓郁至凝结的魔气如雨如风,滚滚洪流向护山大阵强压而来?,整座长留山恍若风浪中飘摇的孤岛。 符鸣向天拔刀,刀气直撼飓风。 魔界如此,仙界的境况还要更?坏。 千里之外的天衍宗,萧怀远与符鸣隔空达成了共鸣。 萧怀远立于露台之上,俯视昆仑山脚的点点篝火,它们是?如此脆弱,几乎要被黑暗吞没。 九州灵气衰竭,灾异频现。本就不剩多少?的稻麦尽数歉收,余粮耗尽,饿殍无数,尚还活着的凡人涌入各仙宗求其庇护。 天衍宗所在?的昆仑山亦收了近万流民,他们刨尽树皮草根,却也不过是?苦苦生存。 初时,天衍宗弟子尚还给流民下发辟谷丹,后来?莫说丹药,连库中传下的灵草都用尽。这群年轻人才知何为天意弄人,人力难及。 萧怀远在?等待那个转机。 他知道,帝宫之门要开了。 “掌门,人都到齐了。”新提拔入敬事堂的林含如此对他说道。 这让萧怀远恍惚一瞬,冷硬目光中竟透出几分柔情。他仿佛又?回到那年纳新大会,原来?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情。 符鸣大约从未发现,隔了几间屋的阁楼上,又?或是?能俯瞰诸主峰的试剑台中,有人总是?收敛气息藏在?不远处,将他的一切行径收于眼底。 监察司也好,讲经堂也罢,或明或暗,统统都是?他的手笔。 费劲心计织丝结网,请君入瓮,都只是?为了…… 从前种种,很快便会有分晓。 萧怀远颔首,嗯了一声便走入殿中。 大约在?一年前,他突破至化神中期,由此成了无可争议的仙道魁首,无人敢对其置喙。 仙盟之人正在?等他,这些宗主长老们见萧怀远入座,纷纷抬起头来?,面上皆有疲惫之色。 如今的仙盟已不复昔日?的清高,各宗都被搅得天翻地覆,如天衍宗这般底蕴深厚的大宗尚可勉强度日?,小?宗覆灭者不知凡几。 常献计策的山羊胡老道主动?抛出话?头:“咳,萧宗主,我们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这护山大阵开着可是?要烧灵石的,若出了阵,外头灵气枯竭,寻常修士也会耗尽灵力而死。” 萧怀远缓慢道:“你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山羊胡老道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补充:“世人皆云天狗食日?乃天劫降世之兆,帝宫开启乃天劫之果。但帝宫迟迟未开,恐怕是?上天怒火未泄……” 这话?不大像修士的说辞。 修道先修心,修道之人不管是?顺应天道,抑或逆天而行,都不至沦落到求天垂怜。 他大约是?意识到此事不妥,便也停在?此处不往下讲。 “如此重要的大事,有话?就直说,少?在?那故弄玄虚!” 清月宫宫主杨佩捶桌,将茶水震得飞起。清月宫底子薄,受损颇重,让她的暴躁脾气更?胜从前。 山羊胡老道倒是半点不气:“莫急莫急,此事的解法说来?也简单,待凡人死得再多些,帝宫自然就开了。” 杨佩反唇相讥:“再死些凡人,这是?正道修士该说的话?么?,如此行事与魔修又?有何异!” “我们修士自个都无暇自保,还管凡人作甚?” “你这老儿……活该你死活升不了化神。” …… 萧怀远轻叩两下桌面,两人噤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他的情绪总是?不显于色,也并不评判二人的对错:“我记得,这是?天复会的说法。” 天复会说是?散修盟,但如今在?凡人中声势不小?,教徒混迹流民之中,自然也与各宗修士有所接触。 日?子难过起来?,供奉神鬼的事情便更?多了。 毕竟长夜漫漫,若没个盼头在?前头,如何才能熬得住,萧怀远心想。 老道得意地捻了捻山羊胡,他原本顺滑的胡须在?这两年缺少?保养,变得如稻草般干枯,但他狭长的眼依然射出精明神采。 “是?是?,正是?天复会的土办法。天复会这不是?哄了一批凡人要他们自焚转生么?,我们只需再劝些宗内流民过去。” “这不是?掩耳盗铃么??”杨佩又?呛他。 他被杨佩瞪了许久,也梗着脖子回道:“也莫怕渡不了劫,左右是?他们做的恶事,与我们的修行何干?再说了,佛门不也讲究往生,让和尚去劝不就得了。” “老和尚,你说是?不是??” 被喊到的老和尚捏着佛珠点头,露出整齐的一串戒疤:“阿弥陀佛,若能让世人早脱苦海,也是?好事一桩。” 得,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合起伙来?整她呢,杨佩翻了个白眼。 道门佛修散修间有所勾结,萧怀远在?鬼市时便早看?出这一点,之所以隐而不发,只是?没抓到证据罢了。 萧怀远关心的却是?被他们忽略的另一个问?题。 “你说天复会带凡人自焚转生,是?去何处?” 山羊胡支支吾吾,欲与萧怀远私下商议,却被他回绝,只好从实?招来?。 “这个么?,在?日?华宫遗址那儿。” 砰。 方?桌被杨佩巨力掀翻,其上瓷杯哐哐当当碎了一地。滚烫茶水直接淋透老道衣衫,将他烫得怪叫连连。 这帮人,居然要在?她亲姐的葬身之地,自焚??! 仙盟诸人不欢而散。 嘈杂噪声散尽,长明灯熄。 如今有夜无昼,时时刻刻都要点灯,天衍宗的灯油剩得不多,故而要省着点用。 萧怀远在?黑暗中睁眼沉思,一双眸子黑如深潭。 无论旁人态度如何,总有人会铤而走险,萧怀远从不怀疑。 日?华宫,要寄信去与他说吗。 萧怀远垂眸,抬手将方?桌复位,心中念着的却是?日?华宫事变中的另一人。 他的师兄,他的道侣。 符鸣。 他依然没能抢在?大劫开启前办结契大典,只是?在?葫芦道人与徐岩的见证下,与符鸣同饮了一瓢合卺酒。 醉酒后的符鸣面若桃花,与他缠绵整夜,连带那枚笔尖上的小?痣都艳红欲滴,在?起伏中颤抖。 没过几日?,葫芦道人坐化,散尽灵力以固大阵,符鸣送了师父最后一程。 自那以后,他与师兄再未见过。 酸而苦的思念在?萧怀远胸中发酵,将他那被诸多事务掏空的胸膛填满。他只是?又?回到符鸣曾短暂停留的暗室与侧房,思索那些混乱无趣的琐事,聊以打发时间罢了。 烦闷之火在?被褥间倾泄。 萧怀远掐了净衣诀,又?用清水将其洗涤干净,整整齐齐地叠回床上。 若要以凡人的媳妇标准度之,他也担得上一句贤惠美名。 这时一只灵鸽啄了啄萧怀远的窗棂,那封送来?救他出苦海的家书转瞬到了萧怀远的手中,他这手隔空取物的法子因家务事练得极好。 灯下,信纸右下的一抹墨痕跃入他目中,写信那人大约是?突发奇想,将墨迹做花蕊,信笔勾勒出一朵简单的桃花。 符鸣写信只用大白话?,读来?生动?活泼,很是?亲切。 “师弟你可有保重身体?算算日?子,师弟你的生辰也快到了,助你身体康健,岁岁常乐。” 哪怕他从不过生辰,萧怀远也不由得唇角上扬。 “另,师弟你是?从我的字迹发现不对的么?,我的字真的那么?丑?” ——不。 萧怀远从不觉着符鸣的字丑,他只觉其潇洒可爱,不拘一格。 但若说起辨认身份,符鸣的破绽太多,他也并非是?从字迹看?出的端倪。 五日?后,符鸣收到了萧怀远的回信。 那只信鸽耷拉在?符鸣手上,被两边轮流投喂的圆滚身躯都累瘦了点。显然是?寄信者写得很快,让它连班倒才会如此疲劳。 符鸣拆开一看?,面上笑容立刻凝固。 信中如此写道。 “天复会欲带凡人在?日?华宫遗址自焚以开帝宫,速来?。” 日?华宫,一看?到这三个字,符鸣的额头便翻江倒海地疼起来?。哪怕许多痛楚被他强行压下,却依然如跗骨之俎粘附在?他神魂深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一行人在?烈风中艰难行进,唯有为首身着长袍之人点了一盏油灯。这只能为其中几人照清前路,至于之后的不过是?拽着衣摆摸黑前行罢了。 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历经百年依旧不散,似有女子怨魂徘徊近旁,空气寒冷透骨。 灯光忽地照亮一角石碑。 衣冠冢。 日?华宫宫主杨环身死于此。 第72章 日光隐去后,便再无一年?四?季之分,每一日都是极寒极冷的气象。 第81章 蒙蒙细雪在黑暗中?飘荡。 身着长袍的天复会门人停下脚步,将油灯放在雪地上?。 他跪在地上?喃喃念了几句祷词,还未念完,他便左右张望大?喝道:“谁在那里!” 一阵风刮过,什么响动也没有。 只在血泥白骨丛中?,隐约闪动着盏盏幽蓝鬼火。 收敛气机的符鸣安然藏身于断壁残垣后,不受这?激将法?的半点干扰。 他将神识织成细网铺于日华宫遗址,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将其捕捉。仙道那几拨人马也都到了,符鸣特地留意了下,萧怀远就站在西侧的山头处,相?当好认。 上?一回齐聚于某地,还要追溯到正道追杀他的时候,真是巧。 百年?前,也是如此?阴冷的天气,符鸣奉命传信至日华宫,迟迟未归。 又过了几日,与日华宫交好的清月宫弟子前来探访,才?发现日华宫满门皆死,无人生还。 唯有天衍宗弟子符鸣跪坐于血泊之中?,原本不过元婴初期的修为蹊跷地攀升至中?期。 日华宫遗留的百来具尸首干瘪,仅剩一层薄薄人皮,正是吞噬之术的手?笔,三界修行此?道的仅有符鸣一人。 人证俱在,无可抵赖。 于是符鸣便由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沦为吞人血肉晋阶的邪修。天衍宗将其逐出门外,名门大?派下令通缉,人人得而诛之。 当他堕魔的讯息传至仙界,昔日与他切磋的同门唾骂之,曾夸赞他的长老亦冷眼旁观,早便看出此?子心术不正,必然为祸四?方。 倘若有人问符鸣对此?作何感想,他也只会耸肩笑着回一句。 “我不记得了。” 倒不是为了欺瞒或是掩饰什么。 他的确什么也不记得,除却日华宫宫主那双渗血睁大?的,颇似他前世母亲的垂眼,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魇之中?。 是他亲手?杀的人么?但他无缘无故为何要屠宗?难不成是被心魔控制,但他修行一路顺遂,何时有的心魔? 那会他浑浑噩噩,仓促逃离,又在情急之下接了老魔尊抛来的救命稻草,一步错步步错,终是堕入深渊。 玄黑帷帽顶上?堆起白雪,符鸣深吸一口寒气,过于干燥的喉头翻涌出浓重的血腥味。百年?后再临此?处,心底那些被压抑许久的魔念复又鼓噪而起。 他竟然有些怀念萧怀远了。 哪怕是没日没夜地做那种事情,也好过对从前的无头帐胡思乱想。 另一头,确认过没有埋伏后,天复会之人继续仪式。 那人在杨环的坟头,泼了盆冒着热气的血,又在坟前勾画阵法?,足足磕了好几个?响头后,血阵上?忽然燃起熊熊烈火。 火中?现出紧紧挤着的狰狞人脸,栩栩如生的面容皱缩扭曲,看着像是痛到极点。人面黑影在愈燃愈烈的火中?升腾,渐渐由黑转白,在空中?化?为虚幻笑脸。 这?对走过冥泉血海的符鸣而言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物,血中?那些被当做柴火使的,是以?秘术拘在凡间的魂魄。 可凡人不懂这?些,他们只觉这?些受苦受难的魂灵是得了解脱,要过好日子去了。 不知是谁领头嚎了一句,天复会的口号此?起彼伏。 “追随吾主!” “永登极乐!” 不过,符鸣似乎听到萧怀远附近有什么动静,大?约是日华宫宫主的亲妹坐不住了吧,在人家坟头鼓捣邪术,也太不尊重逝者?了。 天复会门人点点头,向身后被冻得瑟缩的人们张开双臂:“天火已给各位兄弟姐妹们点好了,只消疼痛一会儿,各位便能升入极乐之土。成败就此?一刻,可不要为躲避一时的痛楚,而坏了我们的大?业。” 符鸣听到这?样大?义?凛然的谎话,终于想起此?人的身份。这?不是东洲某村的孙夫子么,升迁这?么快,都能主持开神宫这?件大?事了。 凡人皆被末法?之世磋磨得没了力气,但也不见得所有人都配合,一个?孩童忽而尖厉地哭叫起来。 “呜呜,阿妈,我要回家……” “先把小的带进去。”孙夫子吩咐道,小的不去,老的也不愿去,那不就乱套了。 两个?成人一左一右抓起孩童细骨伶仃的手?臂,前后晃动几回,就要将他丢入火中?。 “慢着。” 一位背刀客悄无声息地挡在孙夫子面前,他戴着黑纱帷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真是最听不得人说想回家。 符鸣拉紧面纱,特意压沉嗓音:“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帝宫乃劫数的转机,难道非得让小孩送死才?能开启?” 孙夫子其实还是有一些微末修为,却丝毫动他不得:“阁下非得与我们天复会作对吗,帝宫不开,早死晚死不都是死路一条。” 符鸣无语:“那你们自己以身作则进去不就得了。” 他一人便拦住了千百号人,但凡有狂热信徒意欲投火自焚,便会被符鸣隔空揪着丢回去。不过,被天复会蛊惑的凡人就这?么些人么。 孙夫子沉默不语,如此?僵持许久,他却忽然扬起僵硬的嘴角。 “师兄,我们中?计了。” 属于萧怀远的传音飞来之时,远处正亮起一角山火,不对,那不是山火,是天复会所谓的天火。 天复会真正要组织凡人自焚的所在不是日华宫!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符鸣尚还没运起轻功,却见清月宫宫主杨佩向他迎面扑来。 符鸣下意识举刀格挡。 但杨佩压根没往他这?个?方向来。 反倒是其后赶来的萧怀远抓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轻不重的力道将他的心绪拽回地面,符鸣这?才?发现他自己?的手?也抖得厉害。 他们一字不说,萧怀远左手?按着他的后脑,引他向后望。 那团火中?流动的白色魂魄不知何时融为一体?,变为一个?坐在墓碑上?的女?修,眨眼间便长成高逾百丈的巨人,她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弯眉垂眼,气质慈悲温和,是日华宫宫主杨环。 她如同民间传说里最端庄的掌事仙子,款款向无日无月的东方走去。 “阿姐!” 杨佩带着哭腔唤了一声,也跟着紧随而去。 杨环杨佩这?两姊妹的过往,饶是符鸣都有所耳闻。杨环成名更早,对她幼妹杨佩多有照拂,两人相?依为命感情甚笃,终是长成了两宗掌门。 倒是与符鸣和萧怀远曾经的关系有些类似。 只可惜老天与他们开了个?致命的玩笑,日华宫事变后,四?人的生活就此?分崩离析,再无法?回到从前。 杨环的衣摆在帝宫门前的白玉阶上?缓缓拖曳,她每上?前一阶,帝宫便多染上?一抹颜色。 朱甍碧瓦,丹楹刻桷,仙乐渺渺,连门口的狻猊都变得和蔼可亲,灵动地眨着双目。 他们等待许久,帝宫之门终于开启。 但一想到这?富丽堂皇的神宫竟是用人命堆出来的,符鸣便觉得它很有几分邪性。 他自己?的吞噬道常被指摘吃人填己?,难道这?天道就不算吃人? 符鸣对着狻猊嗤笑一声。 修为最高的萧怀远和符鸣还在观望,刚筑基没多久的孙夫子却一路奔跑向前,他的长袍在黑夜中?翻飞,而后当头撞在帝宫结界上?,被轰得倒飞百尺。 孙夫子边飞边大?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为什么……不是说好能进帝宫抢夺仙缘么?” 萧怀远解释道:“帝宫开启是为了择取成仙之材,莫说天资太差者?,连平庸之才?都是进不得的。” 符鸣打趣萧怀远:“你怎的将帝宫说的跟你家似的。” 萧怀远摇头:“典籍记载,非我胡诌。” 什么意思,欺负他不爱看文言文? 符鸣觉察出这?话隐藏的阴阳怪气之意,轻飘飘地捶了萧怀远一拳,便与他并肩步入帝宫之门。 两人为防传送时分离,特地紧紧牵着手?。 得了如此?便宜,挨了捶的萧怀远不但不生气,紧绷的神态反而轻松了些许:“师兄,杨佩已看出来你的身份了,你要当心。” 果然那会儿杨佩是想来砍他的是吧? 在临时调转方向前,杨佩似乎还抛下了一句狠话:“符鸣你给我等着,待会再收拾你。” 不过,杨佩修为再高一个?小境界也打不过他,更何况还有萧怀远在呢,二打一怎么输。 眼前光华流转,仿佛身处流星当中?,丰沛灵气滋润着他们的每一寸躯体?。光是在这?站着不动,符鸣便能感到自己?的修为有所增长,在帝宫多待一会,至少突破大?乘是不成问题。 要是他当年?有这?条件,岂不是吃饭喝水都能晋阶。 符鸣发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慨。 没办法?,龙傲天不都是要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之际吗? 第82章 他又很快接受了这?一设定。 符鸣上?下扫视星辰流淌的传送通道,体?悟其中?隐含的空间法?则。站在侧边的萧怀远却始终注视着师兄舒展的眉眼。 没有恨意,没有疲惫,没有烦恼。 一切似是场幻梦。 萧怀远神魂中?的杂音又开始蠢蠢欲动。 “现在留住他又有何用,他终究会离你而去。” “依我看,倒不如……” “嗯?” 符鸣扭头,他常年?持刀剑,手?掌都覆有层刀茧,可惜某人常在某种场合下剐蹭他掌心薄弱处,搞得他养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萧怀远又在搞一些不合时宜的小动作。 符鸣板着脸训道:“你做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抽手?,便见天地改换新颜。 到了。 眼前久违地亮堂起来,但也没有多么明亮,大?约是黄昏景象。暗淡暮光衬着宁静秀丽的山水,一行白鹭从他们头顶振翅飞过,如同一幅褪色泛黄的古画。 没有人。 此?地相?当的……静。 符鸣有一种很玄妙的预感,若说大?比秘境是自成一方天地,但时间仍与外界一致。那么帝宫的天地,便是连时间都凝固下来,仿佛一块封印虫豸的琥珀。 果不其然,他与萧怀远又走了一阵,堪堪挂在山头的夕阳半点没带动,唯有白鹭盘旋依旧。 若说有什么好消息,那便是在呼吸吐纳之中?,符鸣的修为水涨船高,马上?便能冲击大?乘的障壁了。 萧怀远更是在谈笑间突破了化?神后期。 照这?样下去,他们在一个?月内飞升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符鸣以?两指抚摸他的经脉,探查到化?神后期修为后惊讶问道:“此?处晋阶不会有雷劫?” “不……” 萧怀远顿了顿,斟酌措辞。 “符鸣!” 一声暴喝打断他们的谈话。 瞥见万恶之首符鸣后,杨佩立刻拔剑出鞘,刀锋映出她决绝的侧脸。 杨佩白练似的软剑又向侧平移,直指这?对奸夫淫夫。 “好哇萧怀远!你到底是哪边的?” 笑吟吟站在她身旁的,是死而复生的杨环。 第73章 夕照如纱,将他们四人笼罩其间。 萧怀远本想居中调停,却是符鸣将他轻轻推至一旁,拔刀上前主动应战。帷帽边沿垂下的黑纱被疾风吹起,露出一张俊俏而?平静的脸,他等待这一刻,也很久了。 符鸣既无笑容,也无愤恨,只是向怒不可遏的杨佩一勾手:“你想杀我,那便来。” 他知杨佩心?中有恨,故而?要?拳拳到肉地打上一场,才有解开心?结的可能。 于是,符鸣与杨佩,两位修真界可居前五的化神期修士接连鏖战数百回合,刀光剑影隐没在四合暮色当中,恍若乡间曾风行过?一阵的皮影戏。 帝宫内时间凝固,两人却仿佛战至日月无光,大道湮灭。 符鸣不用混元噬天录,仅以利落刀法回应滔天水势,刀剑在短暂分离后相撞千次,震荡出铿锵金鸣。他的战法太刚烈,直将杨佩柔似春水的软剑都削掉一截。 但他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强行止住刀势,平淡发问:“那时我不过?是天衍宗一介普通弟子,与日华宫无冤无仇,你们为?何一口咬定就是我干的?” 一把长刀架在身?前,杨佩破风箱似的穿着粗气?,双目死?瞪着面前的作恶者,说道:“你……修习吞噬血肉的邪术,欲壑难填,连初入道的稚子都不放过?。日华宫遍地尸骨,皆有吞噬术的痕迹,还?有什么好分辨的。” 他的指腹悄悄摩挲刀柄,喃喃道:“不对,我虽修行吞噬道,刀下却从来不斩无辜之?人。在魔界都能坚守本心?,更何况我与杨宫主前一日还?交谈甚欢。” 杨佩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笑得如哭一般凄厉:“可笑,谁知道你们这些丧良心?的魔修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符鸣蹲下身?来直视她?的眼睛,那是双色调柔和的棕瞳,只是眼尾上挑,更显得怒意冲天,若忽略掉这些,真是和杨环很像。 堕魔后,许多?杂乱痛苦的回忆被他强行压在心?底,直到他进入帝宫才忽然从识海冒出。其实杨环在他送信来之?时,还?张罗着要?将他引荐给她?的妹妹杨佩认识。 为?的什么呢,因为?符鸣曾问杨环日华宫有无值得捎带回去的特产,他答应了师弟,每次远行会?带份小礼物给他。 那会?杨环笑着同他说,她?的妹妹也爱搜罗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专往各处集市钻。 等等,集市,符鸣忽然想起某件事来。 他焦急开口:“杨佩,你还?记得在鬼市时被鬼市之?主控制的事情么,你还?记不记得你那时做了什么。” “你怎知我……”迷茫打断了杨佩的叫骂,待她?反应过?来,怒火更上一层楼,“天杀的符鸣,老娘就知道那个小兔崽子果然是你,好哇,你竟和萧怀远合起伙来欺瞒我!” 重点是这个吗。 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符鸣干脆直接抢过?话头:“我的意思是,我那时也是遭人控制才会?如此。” 杨佩翻了个白眼:“你既然心?里?没鬼,为?何要?逃?这种事回来一验便知。” 符鸣紧接着抬杠回去:“我是要?回天衍宗的,但那时不是你们要?将我格杀在半途中么。” “你放的甚么屁,谁会?在没审讯前便要?杀你。” “那群人中就数穿清月宫道袍的人最多?,我还?没入魔呢,就高喊着魔头魔头杀将过?来。你身?为?清月宫宫主,难道对此完全不知情?” 为?了提高自己的威势,符鸣学?着如萧怀远一般管理面部?表情,说出的话却依旧不着四六。 听了这话,杨佩面色空茫:“我接到消息时你已逃了,哪来的功夫……” 她?卡壳了。 清月宫门?人怎会?在极短时间内越俎代庖,擅自行动。 再?往前说,符鸣再?如何天才也不过?元婴,又不熟日华宫地形,真能将日华宫屠得一个不剩么。 两人大眼对小眼,顿觉头皮发麻。 两相对账,符鸣与杨佩这才幡然醒悟,他们之?中还?有第三方势力存在。各做些手脚,便能将他们耍得团团转,杨佩狂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发髻。 如此说来,前阵子天衍宗不也有内鬼么。 符鸣条件反射想找萧怀远商量,却发现自个打着打着便翻越了好几?座山头。人并不难找,兴许是灵肉结合得太过?充分,如今符鸣隐约能感受到萧怀远的所在。 正如每一个有家室之人常会浮现的想法,符鸣亦在好奇,萧怀远此刻在做什么? 萧怀远在牵制杨环。 与另两位一路火花带闪电,水火不容的旷世大战相比,这边便安静不少,萧怀远的禁法领域将辉光尽数隔绝,两人只是隔空斗法,连剑都未曾取出。 杨环死?得早,修为?止步在元婴巅峰,萧怀远却依然尽心尽责地来防她?扰乱战局。 虽不通原理,符鸣还?是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他拍拍萧怀远肩膀,欣慰道:“有师弟如此,夫复何求啊。” 这是将他比作贤妻的意思了,符鸣贼心?不死?,有意无意地把自己摆在了夫君的位置上。 “师兄。”萧怀远示意他将脑袋凑过?来。 “嗯?” 温热气?流打在耳骨上,带来酥麻痒意,随之?而?来的暧昧言语又让符鸣的耳尖腾地烧起来。 他没听错吗,什么叫再?与杨佩多?说几?句话就让他从此下不了床啊! 什么贤妻,这是妒妇吧。 杨佩又如飞蛾般飘至杨环身?侧,姐妹俩又是摸头又是相拥,一副亲昵腻歪模样。 但一个死?了百年的人从天复会?烧魂仪式中离奇复苏,还?是怎么看怎么怪。眼见杨佩沉溺其中,符鸣好心?出言提醒。 “杨佩,你被魇住了。” “你不如再?多?看看,这道死?而?复生的幻影当真是你亲姐吗。” 杨佩恐怕压根没在听他的逆耳忠言,她?将头埋在杨环肩上,脸颊闪烁着似有若无的泪光,却是面带微笑。 那分明是假象,这人是莽撞了些,但总不至于傻到那地步。 这又是为?何。 符鸣摊开自己的掌心?。 什么人情,他向来搞不明白,否则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容不得符鸣多?想,杨家姐妹的身?影霎时如彗星般远去,空间随旋转的星轨又开始变换,新一轮传送开始了。 某人自上而?下扣住他的手,温声道:“沉溺于虚幻之?中,也不失为?一条解脱之?道。师兄道心?坚定,不论外物如何都能守住本心?。” “但人生苦痛,于凡人而?言,终归还?是要?有所寄托。” 第83章 顺利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教育四年大学?教育的符鸣点头回应。 可以理解,饶是在这个不唯物主义的世界里?,天复会?和佛修不都是如此么。 “我倒觉得,活在虚妄不如死?得干脆来得快活些,成天麻痹自我又有什么意思……唔。” 话未说全,蛇一般纠缠上来的萧怀远便扳起他的下巴,急不可耐地与他接吻。 及腰长发在流星的光辉中狂舞。 符鸣向来不在亲嘴时睁眼,此刻他却破天荒地想看萧怀远的表情,这一看,他便被乌黑眼瞳中莫大的悲伤吞没。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学?着杨环的样子将萧怀远的脑袋按在肩上,又来回抚摸他的后脑勺,像猛搓狮子头顶的毛。 “萧怀远,你为?何如此难过??” 兴许是带着天衍宗掌门?的架子,兴许是迟到的叛逆期。任凭符鸣好话歹话,威逼利诱都用了一遍,师弟仍是半个字都不肯透露。 切,不说就不说。 “到了。”符鸣推开压在身?上的沉重胸膛。 日头已落,天幕却仍未完全黑沉下来,这一块区域的天色转为?剔透的靛青色,时而?流淌出蜿蜒的雀蓝极光。 此地乃由乌黑林海簇拥的雪原。 前头的青绿山水在中州与东洲太过?平常,故也分辨不出在哪。但此处就要?独特得多?了。这便是人烟最少的极北之?地。 一踏上轻沙般的雪地,符鸣体内真元极其顺遂地冲破桎梏,直奔大乘中期而?去。与他始终牵着手的萧怀远亦在同时突破到大乘初期,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过?于充足的真元从经?脉漫溢而?出,化作轻风吹起一阵浮雪。 这时,符鸣神识中的人机系统冷不丁地开始播报:“已通过?心?域一层,奖励已发放,进度(1?)。” 这究竟有多?少层,符鸣下意识想压迫系统给他查询信息。 换着法子问了几?遍都只有冷冰冰的机械回复:对不起,您的权限等级不足,无法查看。 对不起您的权限等级不足 对不起…… 符鸣放弃了尝试,他又开始怀念那个有些笨但活泼可爱的系统了。 雪地上留下两串并排脚印。 “总之?,此地名为?心?域。顾名思义大概是破除道心?阻碍便能前往下一层,顺利晋阶。”符鸣像模像样地胡诌。 萧怀远从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说什么都当真,是一款乖顺的师弟牌机器人。 “突破三层心?域或许就能渡飞升,就是不知云大人藏身?在哪里?,也许会?忽然跳出来阴我们也说不准。” 走了许久,单调的白茫茫的雪让他的视觉有些疲劳,符鸣打了个呵欠。 忽然,他被萧怀远扯了扯衣袖。 萧怀远与他传音道:“师兄,那些树影是不是离我们更近了?” 仔细一看,原本距离更宽些的雪松的确挨得更近了。若这些雪松在浓郁灵气?中修道成妖,要?来围猎他们也不是什么不可解决之?事。 符鸣摸刀打量四周,由于白雪实在亮得晃眼,他没忍住多?眨了几?次眼,异象正在此时划过?他的视野 如果,心?域不止是道心?的心?。 还?是唯心?主义的心?呢? 符鸣攥紧了萧怀远的手:“萧怀远你看见了么,这些哪里?是树,分明是冻僵硬的人!” 第74章 嗒嗒嗒…… 符鸣正拽着萧怀远的手撒丫子狂奔。 人群鬼魅似的追随在后?,怎么也甩不脱。 方?才他按兵不动,观察了会绰绰人影。僵白的脸,漆黑的发,无神的眼眨也不眨。符鸣倒是努力分辨其中有没有他认识的人,可惜他们都长得像泡发的水鬼,实在看不出长相如何。 这次的敌人不同于?他们应战过的所有,不似野兽会冲上?来扑咬,亦不如凡人会挥拳踢踹。 他们围过来后?阴恻恻地注视着萧符二人,只是看着,仅此而已。 好?像没什么杀伤力。 符鸣决定拔刀试他一试,先划开道口子看他是死是活,是人是鬼。 不过,待他的刀快要?碰触到人影时,在那毫秒之间,面?容瞬时切换,变为另一副模样。 端正冷肃的面?容在极光下泛着青,是萧怀远的脸:“师兄,我在这里。”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让符鸣惊得冷汗涔涔,他悻悻然强行收回刀锋,为此不惜硬吃真元冲击,强忍经?脉逆流。 他并?不百分百确定这就是萧怀远,但,万一是呢。 为此符鸣又特地神识传音前?去问话:“师弟,你最爱的吃食是什么?” 萧怀远对?答如流:“我辟谷已久,并?未有钟爱的吃食。” 听起来像模像样的。 符鸣又出一招试探他:“错了,你小子最爱的是山脚下那家奇酸无比的糖葫芦。” 萧怀远立刻改口:“师兄说得对?。” 这……应当不是冒牌货,就是萧怀远本尊。说话风格一模一样,而且神识总不能伪造吧。 符鸣的心稍稍安定一拍,忽然又提到嗓子眼里。 久居鲍室不闻其臭,沐浴在诡异视线中久了,他也几乎要?忘了周遭黑影的存在。但一回神,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裤管袖口凭空长了一截。 无独有偶,萧怀远的个头也变矮几分,他们的身高差由足足半个头降到了仅仅一指。 他们的身高缩水了,更确切地说,是他们的外表变得年轻了许多。 返老还童,照理说是好?事,但他们的修为与神魂强度也一夜回到解放前?,这便很不好?了。 这时符鸣终于?读懂黑影的眼神,那是种?饱含恶意的,欲将他们同化为同类的目光。不是法术攻击,亦非神魂损伤,无需接触和?调用灵力便能施术,的确难以抵御。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跑!!! 于?是,便有了此时此刻的滑稽一幕,三界至强的两人被追得上?蹿下跳,钻山入海,浸湿的衣衫紧贴皮肉,透出些引人遐想的肉色。 萧怀远安静地被他牵着,只时不时为他简要?报点,璀璨北斗七星与北极星遥遥相应,。 “东南。” “西方?。” “正南。” 符鸣是有计划有条理地逃跑,既然人影是通过视线施加术法,那他们借掩体遮蔽身形就能抵消大?半影响。 这很物?理。 但他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躲藏,而是在争取尽早突破的时机:“系统,帮我查询如何破解第二层心域。” “抱歉,您权限不够。” “放什么狗屁,你若不说我便拆了你,说到做到。” 往常系统再如何抠搜也不会连必要?的信息都不给,符鸣实在没有耐性再与它耗下去。 “……” “勘破本相,抵达归墟之眼即可。” 系统终于?松口。 虽还是支离破碎的谜语,但够用了。 松涛阵阵,山石嶙峋,符鸣在雪山之顶停驻脚步,静看水鬼们攀爬山岩。 雪山沿海的北侧坡度更缓,人影多从此面?卖力地上?爬。一旦将要?登顶,符鸣便出刀将他们击落,可谓是以逸待劳。 人影下饺子一般跌入海中,未溅出半朵水花,平静沉没。 与拨云寨那方?水塘是同样的状况。 符鸣砍累了,便一甩手腕,对?着乌泱泱黑影喊道:“莫失,你怎么好?意思躲在一群活死人当中的,你不烦我都烦了。” 大?约是在帝宫中没人陪他说话闷得慌,莫失真被他诈出来了:“我以为我藏得还不错。” 符鸣呵呵一笑:“少来,这种?没生出神智的鬼物?还能根据地形规划最优路径吗?” 莫失作为古人当然听不懂何为最优路径算法,但他还是大?概理解了意思。 此地有如此之多的鬼影供他驱使,简直是如鱼得水,如鼠入米缸。用得太顺手了,一时得意忘形也是有的。 他见符鸣乐此不疲地将鬼影踢下山崖,劝道:“你把他们都投进海里又有何用,过会他们还会再回来的。” 在这时间不再流动的地方长久待着,莫失的脾性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符鸣看着这个前?同门,嗤笑道:“这便是云大?人给你们允诺的永生?说什么极乐土,我看跟行尸走肉一般,有何快活可言。” 莫失似乎被说服了一瞬。 但他并?不后?悔。他还在天?衍宗时便被称作捡漏大?王,捡漏得来的东西,总是要?比遍历千辛万苦还不一定能得到的奖赏要?更吸引人的。 他又不是符鸣萧怀远那样的天?才,天?资离徐岩都差着八条街,还不如拼上?身家性命去赌一个可能性。 失败也就失败了,可若成功,那便是一步登天?。 事已至此,莫失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他从鬼影丛中脱离而出,缓缓上?浮,最终与符鸣平视:“将亡魂接入极乐土不过是第一步,云大?人百般筹谋,是要?在大?劫之世开辟救苦救难的新世界。” 第84章 符鸣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瞎扯淡,一个往下属身上?安仆役血契,抓小孩做非法实验,贩卖人体和?人体部件的糟老头,能是什么心怀天?下的有志之士。” 信云大?人是好?人还是信他符鸣是秦始皇。 多说无益,唯有一战。 片刻后?,长刀又一次洞穿了莫失的胸膛,同样是化神期,莫失还是比杨佩要?好?对?付得多了。 脱力倒地的莫失苦笑道:“我总是……很嫉恨你们这些天?才的。” “你能做天?衍宗长老,不也是人中龙凤么,多少人这辈子也入不了道,不也过得很好?,你只是太贪心。” 符鸣不大?能理解此人的脑回路,他抽刀而出,没带出半滴血液。他试着运转混元噬天?录,分解出的却是粘稠黑液。 魔气? 他招呼萧怀远来分辨:“萧怀远,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们相隔不远,萧怀远便在旁担当辅助,金光常恰到好?处地落在符鸣刀锋所指之处,一如从前?。 仿佛是偷听了他的心声,萧怀远也深有同感:“看着像魔气。” 符鸣略有些大?男子主义,总是希望自己?的伴侣更顺从一些,最好?与他心意相通,默契深厚,如此同进同出。 他的师弟,似乎也很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符鸣顺手又摸了把萧怀远的脑袋,发觉手感酷似从前?养的那条边牧,眼睛也像。 被搓圆捏扁后?,萧怀远面?上?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仿佛冰雪初化。 二人踏水成冰,向深海进发。 山峦岸线隐没于?如墨波涛中,四周仅有漆黑一片的海水,带来跌进虚无的错觉。 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再次见到了杨环杨佩两姐妹,她们二人相拥跪坐在一块浮冰上?,流云似的衣袖堆叠,日华宫特有的石榴红衣纹尤为瞩目。 走得近了,符鸣才发现那道刺目的红愈来愈浓,愈来愈多,终是流淌至白冰之上?。 原来是血。 属于?杨佩自己?的软剑穿心而过,杨环却依然温柔地替她擦去唇角鲜血,抚摸她颤抖的脊背。 “阿妹,看你受苦,我亦心如刀割。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一同去没有痛苦的地方?呢,你会听姐姐的话的,对?吗。” 噌。 一道凌厉刀气向杨环喉头飞来,杨环霎时急退,真元凝成的巨手又将半死不活的杨佩给揪到符鸣身侧。 虽然符鸣也不大?喜欢杨佩这样暴躁又不讲理的性子,但作为帝宫为数不多的活人,符鸣真心希望她别?死在这儿。 符鸣向她被一切为二的心脉灌注真元,这还是给萧怀远梳理神魂时练出的手艺。 杨佩恍惚道:“我本以为……她是我阿姐重聚的魂魄。我与阿姐分别?百年,要?是就此错过,我此生,便再无法看到她的脸。” “她只是披着你亲姐外皮的魔物?而已。” 到了大?乘期后?,符鸣便能自如地隔空操纵长刀,如臂挥使。“杨环”的皮囊一被长刀割出豁口,便与莫失类似,涌出魔气所化的黑液。 符鸣将刀召回,以指尖粘取魔液嗅闻,比魔界老家更浓烈的腐败臭气扑面?而来,让他眉头一皱。 他算是发现了,系统发布的任务或多或少都与魔气有关,莫非魔界横空出世,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那可是数百年前?的事情,若真是如此,云大?人这盘棋未免下得也太大?了些,他究竟是谁。 当是时,狂风大?作,浊浪排空。 杨环亭亭宛在水中央,伤痕尽数愈合,身披虹光,眉目慈悲,烨然若神女。 她振臂拂袖,密密麻麻的人影破水而出,其中既有追逐符鸣的无名鬼影,也有百年前?身死的日华宫弟子,复生后?呆滞许多的莫失亦步亦趋跟在她后?头,显出她地位之高贵。 杨佩面?上?的血色霎时褪尽,最亲近的人被陌生邪物?占据身躯,让她恐惧又恶心。她的阿姐最是亲和?,把门人弟子都当兄弟姐妹照拂,怎会将弟子作奴隶驱使。 “杨环”的嗓音温柔而极具蛊惑性:“无需苦修,无需冒险,人人皆能永生不死,这不是很好?么。” “活在凡世,必然痛苦,死于?净土,才能永获极乐,世界必然崩塌,再如何填补也是无用的。” 话语在潮音间回荡,而后?万鬼齐哭,细细密密的呢喃祈祷哭泣唾骂此起彼伏,随之而来的怨憎贪痴几乎将符鸣他们淹没。 符鸣当即瞬发结界,掐断五感,仅以神识视物?。 忽然,怨魂整齐划一地微笑起来。 …… “萧掌门,看来你们的伉俪之情也不过如此啊,符鸣甚至没有认出那是个冒牌货。”云大?人幸灾乐祸地嘲笑面?前?之人。 “离间之计对?我无用。” 萧怀远不为所动,连呼吸未曾紊乱一分。 若说不嫉妒,那是假的。但那些阴暗幽深的情绪与他相伴已久,早已习惯克制,他也想……再信师兄一回。 此地为形态殊异,四处是无尽延伸的虚无,却可从天?幕上?窥看心域一二层的状况。除却符鸣杨佩等寥寥几人,绝大?多数高阶修士都在第一层苦苦挣扎,这就包括徐岩和?天?复会那位新晋的化神修士。 归墟本应是云大?人的主场,他的神魂触角却被道道耀目金光围追堵截,处处掣肘,这便让他很是烦躁。 “也不知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难道就是因为你。” 云大?人的停顿颇为耐人寻味,他将面?庞转至正面?,没有面?具和?假脸的掩蔽,他的真实容貌就如此显露出来,那是一张模糊而僵硬的脸,苍白如陪葬的纸人。 “重来一世了么?” 第75章 单方面谈话?间,阴冷能量如同将要凝固的柏油,再?次缓慢向天幕挪移。 萧怀远的回应是利落斩断云大?人?蠢蠢欲动?的触角。 瞬息之间,千手尽断。 萧怀远的神魂虽碎得如坠落在地的琉璃,神魂强度却?远超大?乘期应有的水平。背后的静坐法相隐隐折射出金光,举手投足间皆蕴含着浓烈的天道法则。 若符鸣在此,必然会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系统所说的道德模范,萧怀远身上?积攒的功德之多,简直可以?立地结出舍利子了。 云大?人?抽不出手介入战局,无形之中为另一头奋战的符鸣减轻了不少压力。 天幕之上?,符鸣以?一人?之力在滔天巨浪中撑起一道球形结界。 载着伤患杨佩与师弟,脆弱晶莹的泡泡轻盈向上?漂浮。 符鸣才不想与“杨环”缠斗,她?们死了反正还能无限复活,真是吃饱了撑的和?她?们耗。 当务之急是去下一层。 可惜敌方深谙山不就我我便就山的道理,大?大?小小的黢黑手掌锲而不舍地向他们抓来。被一双双死鱼目般的无神眼睛盯着,符鸣的身形又缩水了,袖口长出一大?截,耷拉在手指之外?。 更不妙的是,本就半敞的领口几乎变为了全敞,若不是他用过?长的衣袖挡了一挡,与袒胸露乳也?无甚区别了。 不好,萧怀远恐怕又要趁机揩油。 符鸣提防了一路,却?见师弟也?规规矩矩地安分了一路。 难道是他想多了? 不知为何,符鸣心底竟有些怅然若失,甚至还有些怪异。他印象里的师弟,不该是如此乖巧本分正经严肃的么。 归墟符鸣是知道的,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注入其中,水量无增无减,是为归墟。 据说归墟之眼是天地轮回之所,魂灵回转投生之地,符鸣推测要么在海里要么在天上?。但已向下之路已被死魂灵堵得水泄不通,为今之计唯有向上?求索。 仿佛冥冥中有人?指引,当他升至高处,漫天星辰便迅速移位,连成一只铺满整个?天穹的巨眼。 这便是手可摘星辰么。 正如半夜看男频小说所无数次幻想的那般,符鸣伸手去触摸近在咫尺的天幕。 巨眼便在这一刻睁开,瞳孔中的道道星轨愈转愈快,犹如一只无底旋涡,将全天下的浊水尽数灌入符鸣的脑海中。 …… 不。 那是情绪,或者说是…… 魔气。 混元噬天录自?动?运转,符鸣神识内的破书疯狂吞纳周遭魔气。 他的意识似乎跌进一处无形无相的纯白世界中,那里聚集着许多人?,或是成群结队地跪拜,或是伸手想要抓取空气,又或仅仅是蜷缩着,他们并不张嘴,声音却?如涟漪般传荡交叠。 不知为何,符鸣就是知道,他们是世间之人?的心魔。 “好饿,好痛。” “妈妈……我是要死了吗。” “老天啊,有谁能来救救我们……。” 第85章 “小妹,我求求你你不要睡过?去,好不好。” 心魔并无实体,但符鸣向前走动?时,一旦碰触到心魔,属于那人?的繁杂心绪便瞬间涌来。 疑问,痛苦,悔恨,背井离乡,亲子失散,阴阳两隔。 诉说的无非是这些事,但重?复得多了,总让人?心有戚戚然。 纵使是有灵根能修道的修士,照样也?有诸多心魔在此,符鸣也?侧耳去听了一听,他们忧虑的无非也?是寿数生死,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天意变幻莫测,人?却?无可奈何,难道仅能寄托于来世,为何世道要这么苦呢? 倘若换个?内心较脆弱之人?,恐怕会迷失在这千千万万的疑惑当中。 符鸣可以?理解,但并未陷进去,他步履未停,一直朝着人?们跪拜的方向走去。他总是如此,没有何事能绊住他的脚步。 他见到了众多熟人?的心魔,他们倒是没有跪着,或站或坐,姿态不一。 林含抱着自?己的臂膀,符鸣听见她?嘀咕爹娘走了很久,自?己作为长姐拉扯起来一双弟妹,可惜弟妹也?命薄早死。后来多有照拂,可能是对同样父母离世的符鸣动?了恻隐之心。 方小泉方小惠两姊妹挨在一块,上?半身相贴,颇有些报团取暖的意味,他们和?彼此抱怨,喝药后每块骨头都很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但不喝药又没吃的,真是头疼。 总爱偷懒的姜杰曾经竟然也是个?积极分子,只是在魔界见仰慕的师兄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回来后才陡然颓唐下来。 连粗神经乐天派的徐岩都有心魔,剑修历来是天衍宗征战的主力,他的师父与同门也?陆续折于各处,故而他的心魔总在重复翻阅手头信件,回看那些亲朋身死的消息。 葫芦道人自散修为保全昆仑山的灵气,不存魂魄于世间,没有心魔在此。 符鸣心念微动?,这里会有他自?己和?萧怀远的心魔吗。 再?往前,他瞥见一道挺拔背影,颇似萧怀远。当他指尖将要触及肩膀之时,影子却?如雾霭一般散去了。 倒是他自?己握刀的心魔倏忽出现在附近,颜色更浅一些,介乎黑白之间。 心魔懒洋洋地嚎道:“好想回家,我原价买的3a新?作还一把没玩呢。” 符鸣被自?己逗笑,怎么在意的是这种小事,整个?画风都不对了好不好。不过?,他记得那个?系列越做越烂,买它也?只是为了情怀罢了。 他是异世来客,又是走运多活了一世,既无执念,也?便无甚刻骨铭心的痛楚。 若说现在有何必须要做的事,他想想,大?概是要对师弟负责? 细细的红线将他这只漂泊的风筝系在另一人?身上?,也?给他带来了额外?的牵挂。 萧怀远分明有心魔,为何他将要碰触到时又散去了,符鸣有点在意这个?。 当然,拯救世界也?是很重?要的主线任务。 “符鸣,到这边来。” 远处,纯白世界的尽头,笼罩于此的浓雾缓慢散去,露出一座高破天际的白玉塑像。塑像的上?半张脸离奇毁去,仅剩半个?鼻子和?一张嘴,这便是让众人?膜拜的源头。 那张嘴张张合合,嗓音平稳而无甚特点,如同人?人?家中皆有的长辈。 “为何不过?来,你不想知道答案么。” 这是仙,神,佛,还是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 符鸣心生警惕。 他掌中登时现出一柄长刀,拖刀逼近。 外?界心域,魂魄抽离的符鸣瘫软在“萧怀远”怀中,规矩的“萧怀远”终于卸下伪装,放肆抚过?他的每一寸皮肉,清晰可见。 萧怀远本尊选择闭目,眼不见心不烦,耳旁的聒噪杂声偏偏不遂他意。 贴心的云大?人?特地为他口述转播:“符鸣既然魂飞别处,此刻也?只能任人?宰割,他衣衫半解,反抗不得,啧啧,那个?冒牌货还真是艳福不浅啊。萧掌门,你怎么看?” 他说得绘声绘色,附着法则的霸道魂力却?死守天幕,并不给侵入者任何可乘之机。 这让云大?人?非常不悦,照先前的情报看,萧怀远远不如符鸣难对付,他的计划也?并未给对付此人?留出太多余力,如今只能以?攻心为上?。 “萧掌门,你就不好奇么。分明你未曾参与祭祀,也?并未身死,为何会凭空多出一道幻象呢。” 云大?人?的笑容更深:“因为,那是你的心魔啊。” 为何符鸣查探不出,因为那本就是萧怀远的一部分,只是偶然占了他的躯壳罢了。 萧怀远的神魂终于出现了一瞬的振动?。 他最幽暗的念想倘若全然暴露在符鸣面前…… 一条爬虫似的神魂抓住时机,向天幕那头钻去。 与此同时,符鸣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他要鲸吞天下魔气。 塑像为说服他皈依吐露了许多信息,既关于魔界,也?关于大?劫。 这片空间,便是最初始的魔界。魔界本是独立于三界的无色空间,承载着世人?的忧思?烦虑,如同江河旁的小湖,水满则涨,水褪则降。然而这座蓄水池终于被洪流冲垮,溃堤后冲毁掌管轮回投生的冥界,又倾泻至人?界疆土。 妖族绝迹,恶鬼出逃,灵气凋敝,说到底也?是与怨气堆积有关。 塑像似笑非笑:“然而世人?之苦无穷无尽,天灾人?祸从未断绝,倒不如永生于此。” 符鸣挑眉:“说了这么多,你只是想让我皈依呢,还是想借此控制我呢。”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惦记的,我猜猜,混元噬天录?” 塑像不语,符鸣知道自?己猜对了。 目前得它控制的不过?是那些皈依天复会的人?,也?便是跪伏的心魔,但若要将天下之人?统统吸纳进来,则需要专门打碎那些心魔并整合为一。 打碎了旧世界,那它们会变为什么。 新?世界的神。 万年前的修真界的确曾有神明现世,上?古八族据传便是神族后裔。 根据他在早课上?与萧怀远的讨论结果,符鸣推测那只是更早开启道途的修士而已。 不过?,万年后的修真界还需要神明么? 也?许,可能,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公务员也?说不准。 诱导不成,塑像将话?术转为威逼利诱:“见到这魔气海了么,多犹豫一刻,便有千千万万世人?因你而死。功德既无,你也?做不成仙。” “但若配合我们,事成之后,我们自?会予你飞升机缘,或让你做执掌三界的诸神,随你心意。” 符鸣缓缓抽刀,笑道:“哪那么麻烦,我凭自?己的本事也?能成仙,至于重?塑三界。” “我一人?来,也?可以?。” 长刀刺破大?地,道道心魔如煎锅上?的猪油般扭曲融化,滚滚魔气朝缺口汇集而来,涌入符鸣的躯体之内。 符鸣背后现出与他面目相同的法相,随魔气增长而变得凝实高大?,长到几乎要与塑像平齐。 实话?说,吸纳魔气依旧万分痛苦,属于素不相识的人?的怨恨钻入他的四肢百骸,如遭万虫啃噬。 他还承受得住。 非常玄妙的是,符鸣神识中仿佛多了不少密密麻麻而细小的来客,向他诉苦拷问。 为何苦,为何累,为何死,为何不能忘却?烦恼…… 符鸣只道:“喜乐与哀愁本为一体两面,让你们遗忘过?往,固然不再?痛苦,但也?不会再?有欢乐,难道就是好事么。 ” 他是很认真地要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要说从系统任务里学到了什么。他大?抵会说,采用一个?浅显的蠢办法来改善现状,要比想出一个?完美却?无法施行的计划来得更好。 符鸣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噤声:“我不会向你们许诺什么万般皆好的将来。” “——但我理解你们想要什么,不是极乐,不是永生,是遮风避雨而温暖的小家,不好不差的收成,读书认字,生病有医有药,老来有人?赡养。 “入道修行也?好,做些小买卖也?罢,养得活一家老小,不必为生死费心。” “至于修道之人?,我猜你们大?抵也?不爱杀人?越货,整日把脑袋挂裤腰上?,是也?不是?” 心魔皆安静听着,狂躁不安的魔气有所平息,一些影子散去,另一些则留在此处。 符鸣拍拍支撑天衍宗杂务的林含的肩,摸了摸方小惠兄妹的脑袋,又给了聊天滔滔不绝的徐岩一肘。 识海中最终只余下一道影子。 萧怀远。 准确的说,是少年时的萧怀远,他不愿走。 魔界之外?,萧怀远的心突兀地空跳一拍。 想动?手脚的云大?人?已被他制住,自?己的心魔,应当再?如何也?不会舍得伤害师兄,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可是师兄那出了什么问题? 第86章 他陡然睁眼,便见心魔与沉睡的符鸣深吻,无声垂落的泪滴在符鸣面颊之上?,也?牵动?了他自?己的心绪。 原来,他内心深处是想这么做的么。 另一边,少年萧怀远执拗地与符鸣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想要与他亲近,又似在忍耐什么。 符鸣终于意识到进入二层心域以?来,萧怀远的怪异之处究竟是在哪。他太像少年时的萧怀远了。 那个?爱把话?闷在心底的,遇事不说,倔强而孤独的师弟,为了跟在他身后甘愿压制锋芒,也?远没有后来做天衍宗掌门之时的游刃有余。 符鸣又找回了逗弄师弟的乐趣。 “萧怀远,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啊,难道师兄还会不给你不成?” 比符鸣矮一点点的小萧怀远保持了符鸣教给他的质疑精神:“当真要什么便给么?” “那是自?然,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师兄分明骗过?我很多回。” 他有这么过?分吗。符鸣陷入回忆,虽说他是爱同师弟开玩笑,倒也?没到骗他的程度吧。 符鸣张臂主动?去拥抱师弟,将额头与他轻轻相抵,试图沉入他的识海。 这时符鸣还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怎样一个?荒唐无度的梦境。 第76章 符鸣没想到睁开眼便是在大比秘境。 萧怀远与他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大约是被他血呼啦差的模样吓着了,一张少年老成?的严肃脸罕见地流露出彷徨,颤抖手指正探着符鸣的鼻息。 符鸣记得,他看见师弟的脸后便放心地昏睡过去,也?许就是在那时给孩子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决定这次还是不吓唬萧怀远了。 每一块骨骼都酸痛难忍,符鸣张口吐出虚弱气音:“师弟,我……” 话说一半,眼前天旋地转,从阴沉多?云的天换为同样阴云满面的萧怀远,绷紧成?一条直线的下颌横在符鸣眼前。 萧怀远不由分说将他打横抱起。 奇怪,他怎么记得原本?不是这样的发展? 不应该是更符合师兄弟关系的背起他么。 这个萧怀远还自说自话:“师兄中了情毒,若不及时交合,恐怕难消此毒。” 慢着,慢着,这又是什么强加给他的设定啊! 死去的风狼知?道它们?会?下情毒吗? 问?号从符鸣魂魄头顶冒出,他正欲痛斥毫无逻辑的三流话本?坑害师弟,却见场景倏忽变幻。 萧怀远将他安放在一块冰凉的青石之上,此处溪水潺潺,将方?石打磨得光滑平整,非常适宜病患休憩。 ……如果萧怀远没有将他摆弄成?门户大开的姿势,符鸣应当会?感谢他的。 符鸣正被钉死在石上,一双铁手将他的腰窟得死紧。萧怀远连啃带咬,似是要将他活活嚼碎了吞吃下去。 被血污浸透的天衍宗白?衣逐水而下,丝缕绯红在水流中漫开,如同开至靡丽的合欢花。 仓促行事,又是血气方?刚不知?分寸的少年郎,自然是会?出血。 原来他们?在天衍宗暗室那回,还是萧怀远特?地收着锋芒的结果,符鸣只觉身躯被劈作两半。 痛,实在是痛,符鸣连呼痛都失却了气力。 可是,也?不知?萧怀远是背着他修了什么言出法随的禁忌功法,符鸣分明记着他没中毒,如今却当真?如火中烧。 细细密密的火星燎烤着薄弱之地,将痛苦悄然转化为喜乐。 点点朱果遇冷而挺立,失却血色的足尖腾空摇荡,脚背忽而蜷缩绷起。 符鸣咬牙竭力隐忍,他才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惊叫出声:“还要……还要多?久。” “这毒中得太深,需得尽数捣出才好,师兄且忍一忍,” 萧怀远又拿药杵替他研磨草药,碾出汁液。许是经验不足,力道没轻没重,大股辛辣草汁一股脑灌入符鸣咽喉,让他呛咳得面颊飞出浮红。 “符师兄,符鸣,你在此地吗?” “奇怪,萧师弟不是去寻了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 同门的呼唤在幽深山谷传响,回音在符鸣耳中无限放大,骇得他大气不敢出。 偏生没羞没躁的萧怀远不但不收手,反而弄得更起劲了。 晚来风急,骤雨初停。 汗湿手指软软地滑落身侧,微微发颤。 那些身穿天衍宗制服的影子始终看着他们?,模糊而安静地,将那些哭叫挣扎束缚收归眼底。 “萧、怀、远,你就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么!”符鸣周身酸软无力,向萧怀远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却让后者更为兴奋。 餍足的萧怀远虔诚吻遍他造出的痕迹:“被大家看见不好么,如此师兄便身败名裂,羞愧难当,永远离不开我,也?再不会?想着抛下我赴死之事。” “师兄从此便藏于小楼,做我金屋藏娇的禁脔,可好?” 垂落乌发被萧怀远绞在手指上细细嗅闻,符鸣纵是辟谷也?勤沐浴,身上常带皂角的清爽香气。 这番动作自然毫不庄重,甚至称得上是邪性。 熊熊燃烧的热意忽被一盆冷水浇灭,这并不像萧怀远能说出的话。 符鸣如梦初醒,在沉沦的边缘寻回破碎理智。他入梦以来完全被萧怀远的心魔带着走,仿佛被催眠一般,真?信自己中了情毒。 他屈指去弹萧怀远额头,沙哑道:“说什么怪话,你师兄我分明活着回来了。” “作为师兄,我不扛下危险,难不成?要让师弟白?白?去送死?” 神魂如水渗入地底,符鸣试图争抢梦境的控制权,却被心魔萧怀远敏锐地捉住马脚。也?不知?是怎的,萧怀远的神魂强度竟然与鲸吞魔气的他不相?上下。 天地再度改换新颜。 硝烟未散,残阳如血,折断兵戈插在遍地血泥残肢中,一派肃杀凶景。 符鸣对此地也?印象深刻,这是仙魔大战的主战场之一,他便是在这儿的马失前蹄,被低他两个境界的萧怀远捉住的。 他不大记得自己是在什么状态下被萧怀远制住,但绝对不是如现在这般。 莫名其妙地修为尽失,莫名其妙地身陷地缚阵,腰肢最细处还卡在一处……墙洞里? 非常糟糕的姿态。 符鸣屏息凝气,欲一鼓作气将腰腿拔出,却被人极响地抽打了两巴掌。 正懵着,身后之人不请自来。 松软泥泞的小径毫无阻碍,无需额外费什么力便能走近。 “大名鼎鼎的符鸣竟然如此不设防,恐怕是是承欢许久才如此温顺熟稔。”那人轻笑道。 这语调,这嗓音,不是萧怀远?符鸣的心沉了半截,天杀的,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长刀凝聚过半,赤红虚影将要凝结,却被一只手挥散,符鸣的下巴旋即被人掐着抬起,符鸣眯眼辨认来人。 萧怀远。 一道残破砖墙隔开两处火热,填满前后双窍。 符鸣承受不住,终是淅淅沥沥地一泄如注,从前至后,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沾染上霸道气息。 萧怀远摩挲符鸣含泪眼尾,冷面办事:“师兄为何要和魔尊走呢,可是嫌我一人不够卖力?” 断袖思维真?是要不得。符鸣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你真?是,真?是将我的好心认作驴肝肺……老魔尊手段狠辣,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心魔萧怀远破天荒地说了许多?激烈的话,犹如一把尖刀在符鸣脑子里翻搅。 萧怀远咄咄逼人:“自那以后我们?三十?年不复相?见。师兄,你的心好狠。” 符鸣无奈以对:“那时我刚入魔,境界摇摇欲坠,才不得不借老魔尊的势稳固修为,长久闭关。 萧怀远:“我日思夜想,也?不知?是哪里触了师兄的霉头。” 符鸣分明是挨疼的那方?,却还得费神安慰还没拔出来的萧怀远:“好了,我又从未责怪过你。” 越发委屈的萧怀远又道:“若你肯回来,我们?就是改名换姓,潜逃出宗我也?能办到。可你为何不愿见我,为何从不肯与我好好说一会?话。” 说起这个,符鸣对天衍宗和师弟始终心里有愧,共处一地久了也?尴尬,索性避而不见。 后来再见便是战场,哪有战场叙旧的道理。 萧怀远报复性剐蹭,让怀中汗津津的身躯一抖:“我到现在也?不知?,师兄是因?愧疚而弥补,还是真?心爱我。” 是他耳背了吗,萧怀远的嗓音竟带着哭腔,这教符鸣有点手足无措。 他师弟总是稳重自持,端方?理智,情绪稳定连天池老龟都自叹弗如,没想到心底压抑着如此多?的敏锐心思,是他大意了。 符鸣长叹一口气,主动热情地照顾能让师弟爽利之处。他吃得面颊鼓鼓,复又吐出红白?相?间的舌,指与萧怀远看。 第87章 “你也知我对男子没感觉,如今日日与你做这事,不是爱你又是什么。” 作为前直男,如果强迫他的不是萧怀远,早就被符鸣细细剁成臊子了。 砖墙轰然倒塌,身后那人终于显露出真容,那只是萧怀远的分身而已。 果然如此,以萧怀远那爱拈酸吃醋的小心眼,怎会容他被旁人触碰呢,哪怕是在梦境之中。 但这还不算完,两人同时攀至高峰,却陡然坠入另一层梦境。 这回符鸣却认不出是何处了。海水倒灌汇集,天地倒转。直觉告诉他这便是接下来要去的三界核心,归墟之眼。 奇怪,他不是还没来这里么,为何会感到熟悉? 受梦境之主的恶趣味支配,符鸣仍保持着被灌满的状态,稍有不懈便会漏出,只能勉力夹紧。 他瘫倒在萧怀远怀中,经脉寸断,里头乱窜的不仅是汹涌魔气,还有刀片般尖锐的天道法则,两者争斗得不可开交。更可怖的是,他的神魂躯壳宛如一只破布袋子,生机无可阻挡地流逝。 这便是强行纳入天劫和魔气的后果,他这次是真的要死了,符鸣平静接受了这一认知。 萧怀远紧紧拥着他,似是要将他揉进骨血当中。滚烫的泪一滴接一滴地落在符鸣愈发冰冷的肌肤上,哭得像个四岁孩童那般,没完没了的。 “师兄,你既恨我,又为何要替我挡天劫。”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符鸣顺着他的话茬说下去,虚弱且平和:“我功德未满,注定是无法飞升的,那为何不送你一程呢,更何况我从未恨过你。” “三界已毁,你飞升后大可以突破界壁去其他世界。倘若有缘,你或许会去到我的故乡,那里也有纷争,但还是要比这里平静许多。” 听见符鸣还能一口气说那么长的话,萧怀远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师兄的故乡不在三界中?” “不,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叫……地球。” 符鸣说完便散尽所有气息,沉重身躯化作晶莹光点,温柔融进萧怀远的神魂。 这是他送给师弟最后的礼物,就当是爽约百年的补偿罢。 “师兄!” 一声长啸席卷开来,在归墟之海掀起重重海啸,三界最后的存留地也开始急剧震荡。 这时,萧怀远忽然想起葫芦道人留给他的那面轩辕镜。 “倘若世道不可挽回,你可用此镜逆转时空,但代价深重,切记坚守本心。” 仿佛命运早已注定,他在大比秘境中意外认主的碎片正是轩辕镜的其余残片,此刻两条道路摆在他面前。 破界飞升,还是毁道重生? 符鸣以魂体旁观一切,终是了悟师弟患得患失的源头。 萧怀远的爱炽热又不可对外人言说,只能久久压抑在心底,才造就了如今的他。 他不想让师弟承担救赎世界的责任,却阴差阳错,让他背负起更为沉重的命运。 当真是造化弄人。 纯白魂体将萧怀远回抱,萧怀远的泪骤然一滞,整座魔界空间也随他们心绪震荡而松动。 “别哭了,咱们回去办最盛大的结契大典,好不好。” 落叶般飘游,符鸣与心魔萧怀远一同坠入归墟之眼,萧怀远本体将师兄稳稳接过,又与心魔合而为一,梦境中那些绮丽记忆也随之流入萧怀远神识。 他的心魔就此化解,符鸣眼睫挣动有如蝶翅,却依然未醒。 系统开着消防警报大叫:“宿主宿主宿主宿主,别睡了哇!!!” 第77章 拯救世界主线任务的进度卡在百分之九十。 纯白空间内,黑影次第消融,连那巨大无匹的塑像都如泥偶般崩解碎裂,唯有符鸣一人伫立于魔气风暴中央,玄黑衣摆猎猎作响。 魔界已几乎被他清空,大半魔气疯狂涌入丹田,将他的修为一举推至渡劫,威势节节攀升,渡劫初期,渡劫中期,渡劫后期,最终只差一层薄障壁便能突破至高境界。 符鸣心下知晓,单是收拢魔气不过是治标,三界已从根子上就崩毁,需得打碎重组才是治本之道。 难便难在这个。 要不学他师父葫芦道人散尽修为来填补? 若是如此,他师弟又要生出八百个心魔了。 想到萧怀远情绪崩溃时的所作所为,符鸣本就不多的良心与那处一起隐隐作痛。 便是在这时,系统的嚎叫如一声平地惊雷炸起,恰好给了符鸣逮着系统问个清楚的机会。 “系统。”符鸣拎起破书笑道,“我千辛万苦刷满了功绩值,如今总要给点回报吧,我要兑换天道权限。” 系统连宿主都忘了喊,磕磕巴巴:“你、你咋知道我是天道……” 符鸣其实并没猜出系统便是天道本身,只是诈它一诈,但既然它这么说,也便知道了。 迟疑了一瞬,系统熟练地妥协了:“好吧,不过你本来就是被选中的,告诉你也可以啦。” 混元噬天录书页翻飞,其上记载的功绩值与品行值急速下降。冥冥之中,符鸣似有所感,他将要触碰到世界的真相。 过去,现在,未来,世界的每一角落正向他敞开。 世界竟然演化自一本书。 准确的说,是一本烂尾坑掉的男频龙傲天小说,主角名字被更改过几回,最新的字迹写着符鸣二字。 若是他与师弟的不可描述情节已被和谐成乱码,也难怪系统看不见。 故而三界从根基便不完整,需要主角,需要救世主,需要真仙,帮助天道回收能量重整秩序,从前几次大劫都是这么挺过来的,无一例外。 但一切铺设好的情节在符鸣这里纷纷乱套。 先是虚弱过度的天道渡来符鸣这道异世魂魄后无法与他绑定。再是凭空冒出的云大人提前引爆大劫。最后萧怀远这个“龙傲天小弟”走至台前,对符鸣产生了不一样的心思,甚至还这样那样了龙傲天主角! 简直是乱成一锅粥了!偏偏它自己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三界崩溃,天道会随之而消失,系统想着想着又流下了宽阔的面条泪。 …… 查看权限已开放。 冰冷机械音回荡在符鸣脑海。 终于拿上了正统的龙傲天主角剧本,符鸣并不如想象中兴奋,甚至有些疲惫,他还有许多话想与萧怀远说。 在那之前,他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虚空中,三界仿佛一颗外壳碎裂,果肉遭虫啃啮的干果。从全视角度看,不停膨胀蔓延的魔界是三界的漆黑肿瘤,将冥界挤压得几近于无,又大肆侵入人界。符鸣虽抽走了怨念化作的脓血,却还没能补全漏洞,长夜仍在,灵气自缺口处汩汩外流。 符鸣询问翻滚的系统:“我要如何填补缺口?” 系统:“这个嘛,一个是要有编辑权限,二是要有修补材料,要弄到这两个东西需要……” 萧怀远将手掌轻放在师兄额头,温热的。 符鸣在他怀中呼吸平稳,睡得安详,前世与心魔梦境的记忆同时在萧怀远神识中存在,不知何为真何为假。 云大人在他的剑下化成一滩脏黑污泥,灰色眼珠在汹涌海水中骨碌碌滚动,终是滚落至归墟深渊。 萧怀远知道符鸣在吞纳世间魔气,那些死不瞑目的鬼影与寄居在“杨环”躯壳内的魔物一并被抽走,归墟重归静寂,唯余浪涛。 “师弟你……修为回到渡劫后期了啊,和前世一样。”符鸣魂魄刚回归躯体,还不大适应,他缓慢眨了眨干涩的眼,“你是因为我替你抵挡天劫,才对我有意吗。” 身下坐着的长腿紧张到僵硬,萧怀远慌忙解释道:“不是,我不过是那时才发觉。” 算了不逗他了,虽然还挺好玩的。 符鸣哈哈笑了两声,又牵扯到满身的伤,拧眉倒抽凉气,俊俏面容忽而有了病弱西子之感:“既然如此,我要向你借两样东西。” 萧怀远屏息:“……师兄请讲。” 符鸣伸臂勾上萧怀远脖颈,仰起素白颈子主动与他深吻,他知师弟就吃这一套,将人吻得晕晕乎乎才说正事。 “我要借你的功德和轩辕镜,肯还是不肯?” 萧怀远犹嫌不足,以牙轻轻叼着符鸣的指尖:“功德自是无妨,但轩辕镜太伤神魂,师兄要借去作何用处。” 符鸣道:“造世。” “不可。”萧怀远罕见地语气激动,反把符鸣吓了一跳。 “轩辕镜单是逆转十年时光,便需承受神魂日日撕裂之苦,倘若是要从无到有造物,代价约莫要百倍不止。” “莫急,你师兄我有的是后手。”符鸣顺毛撸之。 他当然知道造世代价深重,但便宜系统在他兑换功绩值时附赠了一次重生机会。 第88章 精通人性弱点的符鸣揪着萧怀远的痛处说道:“而且,三界如今的灵气不足以让你?我二人一同飞升,这次你?是想?自?己牺牲,还是让我再死一回?” 萧怀远果然沉默不语。 “我答应了世人,不能反悔,你?不是最讲规矩了么。倘若我回来晚了便任你?处置,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一言为定。” 此人笑得眉眼弯弯,如同一只?心怀诡计的摇尾狐狸。 两根手指如小人般向前走动,一直走到?萧怀远的掌心,而后扣住他的手。 “师弟,三年后见。” 略施小计,轩辕镜到?手。 再次翻看轩辕镜前,符鸣想?起上一回看自?己结局时的镜中画面,忽然醍醐灌顶,那不是自?己上辈子的死相吗。 他就说怎么一点都?不准,还被萧怀远给逮回去了,感情是前世的结局。 在神魂中温养许久的铜镜光芒大盛,刹那间便将符鸣魂魄摄入。 萧怀远只?顾接过?向后软倒的师兄,未曾注意到?一缕黑雾也?趁机钻进镜中。 镜中映出处处翻转的大千世界,只?要容忍每时每刻与千刀万剐无?异的痛楚,便能藉此直接影响现实。 符鸣着手进行他的建造大业,以镜为媒介,将自?己的意志投递到?各处。从天?道视角重塑三界,如同布置一个超大型生?态瓶,还挺有趣的。 早在堕魔的头几年,符鸣就发?觉魔气与灵气的实质都?是能量,修行原理也?相通。但从灵石里提取灵气,和将灵气复原为物质还是大不相同,至于魔气便更为复杂,他需先将吸纳来的魔气分离出体?,剪去其中怨念,再形塑成?实体?。 光是造出一座小山包,疏通一条小河,就废了不少工夫。 他先修补的是冥界轮回道,魔界之祸后,无?处投生?的诸鬼挤在断头奈何桥旁,忘川改道与人界冥河相接,黄泉边上大片彼岸花枯萎凋敝。 但经符鸣巧手一捏,转生?路复通,冥界与人界分离开来,徘徊已久的怨鬼也?有了新去处。 而后是魔界,或说,是魔界外溢后侵占的西州。此地灵气受怨念浸染已久,但好在灵气循环还算完整,他也?熟悉此处地形,途径长留山时符鸣特地多匀了些灵力?过?来,致力?于制造人工风水宝地。 值得多说几句的是,他在魔渊深处刨出了一块褪色匾额,上书南诏府三字。 南诏,这不是葫芦道人的老家吗,下回给他师父立个衣冠冢在此好了。 略有感伤的符鸣掐指给葫芦道人做了块葫芦山石,留与后人观瞻。 待冥界与魔界情况稳定些许,久被蒙蔽的日月终于重回天?际,这是符鸣初步补全缺口的最大成?果。 要是萧怀远在这里那该有多好,如此,符鸣便能指着太阳同他说,看,这便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接着是天?衍宗万法宗清月宫的地界,以及其他有凡人聚居的犄角旮旯所在。 符鸣孤身行走万里。 修补得多了,他的法相偶尔会投影至现世,引得一众凡人修士惊呼,以为神迹。 天?下并未大乱,据说萧怀远自?归墟回归人世间后,特地划出大片仙家地界给流离失所的凡人居住,他还以魔尊道侣的身份从长留山要去了珍稀植物栽植技术,符鸣远远地看过?几回,竟也?让辟谷丹的原材料在灵气凋敝的地方?存活生?长。 天?复会因召集凡人自?焚的淫祀被萧怀远禁绝,但另一离谱的信仰风生?水起,因他在现世天?际的投影,有些人传他是做神仙去了。 萧怀远也?不拦着,甚至对着他的躯壳做那等事时,还亲昵地唤他为小神仙。 躯壳依然留有许多基本的生?理反应,有时符鸣甚至会怀疑,是否那些触觉也?会传递到?魂魄上,否则他怎会在干正事时忽然小腹酸软…… 要说与藏他分身时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天?衍宗乃至仙界魔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与萧怀远的事情,还知他们夜夜笙歌,至死不分离。 以他俩为主角的龙阳话本都?连载到?第十版了! 符鸣不敢多看,匆匆从天?衍宗逃离。 最终他又回到?了一切的源头,初始魔界,这里已是空无?一人。 符鸣留步,忽地向身后说道:“跟了我一路,也?该出来了吧。” 一缕烟雾缠绕上他后颈,忽而变为扼住符鸣脖颈的手。 正如每一个生?存能力?堪比蟑螂的终极反派,云大人依然活着,阴魂不散。 符鸣铮然拔刀,却只?割断他自?己的长发?。 黑烟化而为两鬓斑白的儒雅老者,假笑依旧:“没用的,我已与天?道法则融合,你?奈何不了我。” 符鸣睨他一眼:“撒谎,若你?当真已成?天?道,何必费事要对我下手。” 汹涌灵力?向云大人反扑而去,击中的一瞬,反倒是符鸣自?身承受了针扎般的剧痛,实在古怪。 云大人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何必急着否认我,你?从异世诸魂被挑中时,就有我的手笔。我亲眼看着你?降生?,除去你?没用的亲族,助你?与天?衍宗掌门相遇,又亲手送你?入魔。还有,在日华宫杀得是不是很痛快,杨环可是至死都?不相信会是你?害了她满门呢。” “……是你?控制我。” 符鸣每多听一个字便多恨一分,牙齿战战,绷紧的躯体?控制不住地打颤,炽火在他的眸中燃烧。 他身形如电,一掌穿透云大人心口,运转混元噬天?录。 扑了个空。 符鸣乌发?披散在肩,胸膛起伏不止,仿佛有千万把匕首从神魂深处钻出搅动他的神识,他强忍疼痛怒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千方?百计毁去我的生?活又有何目的!” “我是谁,我是上古八族云家真仙的心魔,低贱魔物,天?道化身,你?觉得我是谁。” 云大人掐紧符鸣的咽喉将他提起,拿看待鬼市地牢实验品的目光注视着他,狂妄而阴鸷。 “作为被我选中的容器,你?做得很好,今日之后我便是此界的新神。” 魂魄是不会窒息的,然而在与云大人对视久了,符鸣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抽离。 修真界的夺舍向来是指代更换躯体?内的魂魄,由此鸠占鹊巢,然而云大人的做法大抵是想?要直接同化他的神魂,毕竟他只?是一缕无?限膨胀的魔念而已,本就没有神魂和躯壳可言。 想?……再想?想?办法,萧怀远,萧怀远还在等他回家。 符鸣仿佛一个拼命挣扎的溺水之人,脑内闪过?无?数救命稻草,他对系统喊道:“系统!那个重生?机会能直接支取吗,帮我杀杀毒。” 然而,就连系统都?变得更加异常,机械音充斥着僵硬的活泼:“收到?宿主,正在为您准备传送回地球哟。” 符鸣大怒:“我要回的是和萧怀远那个家,谁跟你?说要现在回地球了?” 更何况他还不是真仙,出了界壁就是一死! 系统歪了歪头,语气竟然向着云大人的口吻演变,让符鸣毛骨悚然:“宿主不是一直都?想?回家吗,现在能回家了,难道不好吗。” 天?衍宗掌门峰,萧怀远手上的心魔誓印记忽而如水洗般褪去,他抛下一切事务奔赴那个承载他们师兄弟诸多回忆的侧房。 萧怀远怀揣着惊恐与希冀侧头去聆听符鸣的心音。 符鸣的躯壳在柔软被褥中安然酣睡,两颊还有被地暖法阵烘出的红晕,肌肤白里透红,是优渥生?活才能养出的好气色。 然而在此刻,他的心跳与鼻息,都?停了。 第78章 萧怀远争分夺秒沉入符鸣神识,广阔无?垠之海不再对他大门紧闭,任由他轻易撬开。 符鸣的身?体本应只是一副空壳,却?不止于此。 这是萧怀远的秘密,心魔誓可以留下?彼此的一小缕魂魄,这便是他先前能召魂成功的原因。 然而,他潜入识海所看到的,并不是熟悉的场景。 阳光正好。 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一个俊俏少年翘腿坐在石阶上看小说。他嘴叼一根将要化掉的绿豆冰棍,旁边趴着一条黑白花色的狗,正欢快摇着尾巴。 于是符鸣很忙碌地一手翻书一手摸狗,露出的两截小腿白得晃眼。 以萧怀远纯粹古人的眼光看,此处的建筑略怪,而且他师兄穿得也?未免太少。许是天气太热,符鸣还扯开宽松的衣领扇风,锁骨若隐若现,汗滴闪烁。 在萧怀远第三?次刻意地路过这里时,符鸣终于将眼睛从小说上抬起,施舍他一个困惑的眼神。 “你是哪家的,怎么没见过你?” “清河萧家。”萧怀远老?实回应。 “没听过,刚搬来的吗。”符鸣将书一合,萧怀远注意到封面上印着书名?《混元噬天魔尊纪》。 第89章 听完萧怀远的讲述,符鸣支着下?巴,很是同情地拍拍萧怀远的肩:“原来是孤儿啊,那你以后可以叫我哥,我罩着你。” 萧怀远这才发?现自己比符鸣矮了整整一寸,分明从弱冠后他就?比师兄要高了,师兄总是很在意这个。 符鸣热情地带他回家做客。 家。 这是符鸣提到过的,很远很远的家。 一间打理?得整洁干净的砖瓦房,顶着燕巢的屋檐爬满青苔,足以见得此地气候潮湿。果然,推开窗一望,外头是蓝澄澄的海,浅淡咸味被海风吹来。 这是一座孤岛。 “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为何不离开呢,哥哥。”萧怀远低头拨弄符鸣的碎发?,他头发?变短后更爱翘起,眼尾依旧上扬,如同一把勾人魂魄的小钩子,很漂亮。 “不大想出去,总感觉是费了很大功夫才回来的。萧怀远,你这样叫我感觉好怪,要不然换个称呼?” 枕在萧怀远腿上的符鸣翻了个身?,换成侧身?的姿势看小说,岛上不通网,没什么打发?时间的消遣。他都快把小卖部进货的小说都看遍了,这是最后一本。 呼吸喷洒在要害,萧怀远强忍反应:“那叫你师兄可好?” 符鸣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听起来怪怪的,好像我们是修真小说的师兄弟一样。不过那样,应该也?蛮有意思。” 灿金阳光在符鸣通透的眼瞳中跳跃,如同极其澄澈纯净的琥珀,萧怀远没忍住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萧怀远你!” 趁符鸣瞪圆双眼,萧怀远伸出两指夹起小说,将其抽走。 平静悠闲的日子固然美好,但萧怀远还记着他过来所为何事,他是来将符鸣平安带走的。 梦境中的其他人影面目模糊,无?法交流。萧怀远便把主意打到了符鸣始终不离手的书上。 因被借阅多次而封皮破烂的小说在萧怀远掌上挣动不止,果然有异。 一道尖细如稚童的声音在萧怀远脑中哭哭啼啼响起:“呜哇萧怀远,还好你来了,快救救符鸣吧!” 萧怀远保持警惕:“你是何物?” “我我是符鸣的随身?系统。” “系统?” “也?就?是本命功法啦,哼哼,我还是天道化身?呢!” 纯色封面忽然多出个嘚瑟的笑脸。 “不然也?没办法把符鸣护到现在嘛,总之你快点把云大人解决了,再过会符鸣真的要换人了哇。” 目前尚还是铁杆直男的符鸣沉浸在被男人强吻的震撼中,久久不能自拔。他本应反手痛殴萧怀远,但也?不知是怎的,他竟然……有点沉迷其中,像是早已习惯同人亲近。 符鸣摸了摸余温残留的唇角,后知后觉地感触到心口传来的钝痛。 仿佛心脏的腔室内生着一株藤蔓,在他的血管中扎根,生长。 你是这里的主人,只要你想,你可以轻而易举抹杀他,藤蔓对他说。 ……我并不想伤他。 符鸣犹豫了,尽管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犹豫。 他冒犯你羞辱你,将来还要强迫你做那档子事。你没看到他的眼神么,你现在不下?手,将来便会被绑在床上口烂屁股。 藤蔓描述得很粗俗,符鸣似乎也?感受到了后方?被日复一日贯穿的痛意,还有被镣铐紧紧锁住的憋屈之感。 真奇怪,他不是直男吗,为什么对那种?痛楚了如指掌。 平素符鸣的心态过于稳定,又有天道护持,实在不易侵蚀。此时云大人终于抓住符鸣情绪剧烈震荡的空档,趁虚而入。 你眼前之人背叛你,囚禁你,折辱你。你不是最恨被束缚吗,你不是最想做主角吗,杀了他,你就是世界唯一的主角。 符鸣右手条件反射一般向腰后摸去,照理?说只会揪住宽大短裤的抽绳,他却?摸到一把玄黑长刀,炫酷而低调,他梦寐以求的那种?。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贯耳魔音下?,符鸣的手完全不听使唤,极其顺手地手起刀落。 在系统尖叫当中,萧怀远稍一低头便能看见穿透心口的长刀,在他残破的神魂上再添一记缺口,血喷涌而出,弄脏了符鸣所穿的纯白短衫。 “师兄你为何……” 日光下?,符鸣染血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眉目森冷。 实在无?情,也?实在美丽。 萧怀远苦笑一声,如泰山倾倒在符鸣肩头,那把长刀由之更进半尺,逼出鲜血淋漓。 “师兄要杀我,我也?是愿的,只是。” 话说一半而止,他将掌心按上符鸣的胸膛,五指合拢攥紧什么,又施力?向外拔出。 一株肥壮的漆黑藤蔓,又或说是一条吸饱了血的多足长虫,末端深深扎入符鸣心脏。百足扭动不止,连根扯出时仍在急剧挣扎。 这便是云大人的真身?,他自诩神族大人,本体却?只是条蜈蚣似的三?尸虫,集结世间贪欲。 能烧灼一切邪物的金字符文首尾相连,化作?锁链将云大人层层绑缚,而后金光大盛。 “萧怀远,萧怀远你放开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名?誉地位钱财美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啊!” 云大人被烧焦时爆发?出凄厉惨叫,他已经完全顾不上神族后裔的礼节了,但如何挣扎都是无?用,空中漫开腐肉焚烧的臭气。 三?尸虫化为灰烬。 自符鸣替他挡了成仙劫后,萧怀远实则已半只脚跨越成仙门槛,只是因着回溯时空的缘故,修为未曾跟来。 人各有道,符鸣走吞噬再造之道,他则执掌刑罚,最克魔物。 身?为魔物的云大人不敢直面他,故而要迷惑符鸣,借师兄的手来除去他自己。 只可惜作?恶时他的所在必然暴露,萧怀远总是很擅长寻踪的。 萧怀远将头倚靠在符鸣锁骨上,与尚未清醒而眼瞳涣散的符鸣紧贴在一起,犹如他们多年前在掌门峰那般。 拔出寄生物时,符鸣的心口不可避免被撕开个从肩到腰的豁口。如此一来,他们二人血肉交融,脉搏渐停,正应了那句同生共死的谶语。 萧怀远与思念已久的师兄交换了满是血腥气的吻,满足睡去。 这座安宁小岛如同故事中被阳光照射而消失的泡沫,在漫长余韵中缓慢虚化,直到符鸣的眼重新?聚焦。 …… 弄清事件的前因后果后,符鸣有些绝望,倒不是因为自己险些被取而代之又被开膛取物这件事,左右他作?为龙傲天生命力?极其旺盛,养养也?就?好了。 但是。 该怎么修补师弟千疮百孔的神魂呢,治疗神魂的方?法,他只会双修秘法啊!!! 三?月后。 符鸣软骨头似的塌腰趴在掌门峰侧房窗边,享受身?后之人周到的捏肩捶腿服务,揉捏到酸软处符鸣还会闷哼一声,懒洋洋的,如同狐狸的嘤鸣。 他执一把折扇去点萧怀远的额头:“这会儿倒是温柔起来了,昨天在榻上怎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嗯?” 萧怀远冷脸说荤话:“师兄口中说是不许,但分明绞得很紧,又滴出许多,我实在不知师兄是要还是不要。” 饶是听了多回,符鸣还是会为这些没羞没躁的话而面皮发?烫,他耳尖已然红透:“停,打住,萧怀远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当真被你弄得下?不了床,结契大典怎么办?” 他顺势将窗棂推开,向外一指。 天衍宗处处张灯结彩,连珠玕小苗上都挂满了红绸,悬挂的木牌被风吹得锒铛作?响,上头写着什么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之类的吉祥话,虽然也?不知是谁写了个早生贵子,但足以见得大伙对这桩喜事的看重。 不单是天衍宗,结契大典下?半场要去的长留山也?开遍漫山繁花,通过鬼市经商脱贫致富的方?行政铆足了劲要将天衍宗比下?去,方?小泉方?小惠主动要当花童,符鸣的其余手下?败将则将争相表演胸口碎大石等才艺,怎一个热闹了得。 不论如何,明日全三?界的人都会来观礼,他丢不起这个人! 符鸣强硬拒绝了萧怀远进行神魂深度治疗的请求,以熟悉场地为借口,拉着师弟四处转转。 从掌门峰到山门前,一路遍植桃树,绯云漫漫,落英缤纷。这可不像崇尚出尘脱俗的天衍宗作?风,符鸣好奇向路过弟子打听个中缘由。 被问到专业领域的弟子窃笑道:“你难道没看过畅销三?界的纪实话本《仙魔乱情录》吗,魔尊符鸣与掌门的定情信物正是掌门峰上的十二株桃花,话说那魔尊与掌门既是师兄弟又是仇敌,一朝化名?为新?入门弟子,只求拜于掌门门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在一番云雨后,魔尊特?地赠予掌门桃树,是为诉说他那隐而不发?的情愫,啊,真是缠绵悱恻的刻骨之爱啊!” 符鸣:…… 第90章 他只是单纯觉着桃花好看,没那意思你信吗,还有这个纪实话本,哪个大嗓门把他的糗事抖落出来了,是谁! 面对疯传的八卦,符鸣试图解释道:“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想多了,其实……” 对此,萧怀远轻捏符鸣牙印未消的虎口,将符鸣黏在弟子脸上的视线复又吸引回来:“的确如此,不过有一点需要稍作修改,那便是他们二人早对彼此情根深种,该称作唤情信物才是。” 一点灵光忽而降临符鸣头顶:该不会,那什么纪实话本还有萧怀远的亲身参与吧? 细思极恐。 除了师弟这个头号嫌疑人,符鸣还锁定了多个怀疑对象,风灵峰的姜杰,万剑峰的徐岩,清月宫的杨佩,他要挨个审讯一遍。 结契大典当天。 艳阳高悬,碧空如洗,缥缈仙乐流转于人潮之间,身着喜服的符鸣萧怀远二人沐浴在世人羡艳目光中,执手走上白玉长阶,步入广场喜宴。 在行政能手林含的张罗下,天衍宗广场大摆九十九张桌,摆满各色珍馐佳酿,符鸣早在备餐时便偷夹了一筷子水晶虾饺,竟是把知春酒家的大厨都请出山了。 接下来便是验证猜测的时刻。 符鸣特地研读了那本纪实话本,其中便有关于知春酒家的描写。他往萧怀远嘴里塞一大团虾饺,试图试探他的反应,反被属狗的此人舔咬了手指。 嫌疑上调。 符鸣向徐岩杨佩姜杰轮番敬酒,没套出什么话,反倒将自己灌醉,醉醺醺地栽进萧怀远怀里。 杨佩与姜杰交头接耳,似乎提到了个“文”字。 非常可疑。 而后转场魔界。 眼前朦胧颠倒的符鸣时而倚在萧怀远肩上,只与长留山魔修们打了个照面,便放他们去吃喝了。离开前听见方行政与旁人说什么“价格太低”,不知是何意。 魔界如今灯火通明,炊烟袅袅,端的是一副河清海晏景象,经由符鸣的改造,如今凡人也能搬回西州定居了。 葫芦道人之墓被他迁到南诏府遗址附近,与老魔宫废墟遥遥相望。符鸣在坟前浇了一壶米酒,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萧怀远替符鸣理好衣冠,系盘扣时罕见地对错几回,唇角抿起紧张的直线:“师兄,我们便在此结道侣契是么。” 符鸣笑得轻浮,鎏金发冠衬得他姿容更胜:“怎么,怕我反悔啊?” “我既答应了你,便永不会离你而去,你就放心好了。” 回应他的是格外急切的吻,以及将他们紧密牵连,由天道见证的道侣契约。 天边响起礼炮似的花火,银花火树在那刹那升空,花焰吹如雨落,映亮一对有情人的面容。 他们道心境界功德皆是圆满功成,不日便能飞升成仙。 系统给了他一张跨界地图,符鸣打算飞升后便带着萧怀远一同回地球探亲。 但在那之前,他们还得在三界多待一会,旅行散心,或是单纯瘫在屋中。为此符鸣还提出了个新鲜的专门词汇,度蜜月。 符鸣理直气壮:“颠沛流离如此之久,当然要好好放松,这就叫劳逸结合,师弟你说是不是。” 萧怀远表示师兄说的全都对,但此时此刻,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洞房花烛夜。 是夜,符鸣特地穿上凤冠霞帔将自己送到萧怀远床头,一袭红衣更显得他肤白胜雪。素手缓缓提起衣裙,而后春光乍泄。 见萧怀远被撩拨得精神百倍,他屈指一拢,满意点头。 “就猜你爱看这个。” 鉴于萧怀远近来的表现还不错,至少动作不及以往粗暴,符鸣决定稍稍奖励他,他足尖轻踏坚硬处,主动抬起师弟的下巴。 “师兄。”萧怀远的呼吸粗重几分,“你还记得在归墟时立下的誓言么。” 醉意上头的符鸣歪了歪脑袋,金钗步摇轻晃,造出叮当脆响。 “你说未在三年内归来便任我处置,而你回来的日子是三年过两个月。”萧怀远慢条斯理地说着,额头冒出青筋,显然是忍耐到了极点。 符鸣还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哦……然后呢。” “师兄同我,把在梦境里与心魔所做之事再来一遍罢。” “萧、怀、远,你在乱吃什么飞醋,那心魔不是你自己吗!” “唔……唔唔……”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人生且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