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太子卷又忙,皇子们全重生了》 第1章 [无cp向] 《穿书太子卷又忙,皇子们全重生了》作者:文元党【完结+番外】 作品简介 养崽权谋,无cp,有伪骨单箭头,主角寡王!寡王!寡王!主角开篇三岁,现在写到15岁了,主角自以为是穿书,其实是二周目重开 简介: 祁元祚有一群越品越神经病的家人。太后祖母给登天的太上皇戴绿帽。父皇养了一群假儿子。 老大勾搭小姑姑。老三勾搭太子妃。老四杀亲姐,掘黄河。老五穿粉照镜,杀亲娘。 只有老六兢兢业业搞事业。小姑姑杀了太后,杀了老四老五老六的亲娘,朝着侄子磨刀。 祁元祚生而为太子,笃定整个皇室,只有自己是个正常人,殊不知外人眼中的太子殿下:七岁射虎,赢回祁连山九百公里疆域。 十三岁杀穿江南世家,亲手主导九十七孝衣案踩着尸骨称圣成王。 十五岁再赌祁连山,千里奇袭,和亲仪仗平推千里,武安君声名远扬。 兄弟对他又恨又爱,姑姑对他情意难述,敌人对他咬牙切齿,臣子因他假死报国,就连穿越者也只敢在日记中称一句前辈。 咿咿呀呀的童语唱着十五岁的太子:捣王庭,架鸾仗,满旗天山上; 绣香帕、梦美郎,金甲羞红装; 问谁家儿郎?社稷开疆,文武安邦,雏龙道上讳‘白王’。 第1章 祁元祚(zuo),不念zha 避雷:除了主角,其他人的感情线都无法言喻,所有人的思想都癫癫的,介意的不要入 以下有 嫂子文学三皇子 姑姑文学大皇子,重生后又断袖了,断成了“伪兄弟” 齐帝男女不忌 恋童癖的席名 还有更荒诞的太后 伯劳是个神经病 就……只会比列出的人多不会比列出来的人少。 慎入,入了就别逮着上面的骂我。作者三观正常,谢谢。 有上本书的老读者,这本内容与上本没有牵扯,此书的伏笔只围绕着元祚展开,少量提及也是为了揭开元祚故事埋得伏笔。 这是元祚专场,诚恳致谢。 正文: 祁元祚穿书了,胎穿。 系统为了不让他大脑过载成为白痴,锁了他现代的记忆,如普通婴儿一样长大。 直到几天前,上一世的记忆一点一点觉醒。 《乱世佳人》这本书,讲的是男主在穿越女的帮助下一步步争霸天下的故事。 他成了书中大反派,生而为太子经三废三立,造反上位,死于凌迟。 想到未来或乱伦,或发疯,或白眼狼的兄弟姐妹 栽赃陷害、背后捅刀、勾引嫂嫂都是家常便饭。 祁元祚想到了一个断根的办法,拿着刀去给父皇做绝育。 * 床上玉娃娃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闭了六天的眼睛终于露出神采 齐帝欣喜万分:“祚儿醒了!” “太医!快来看看祚儿!” 熬了几天的皇帝,神情憔悴,喜极而泣。 自皇后亡故他一直将太子带在身边教养 从猫大的人儿养到会走会叫,其中心血,一言不可尽述! “太子殿下有龙气庇佑自然会转危为安。” 祁元祚跟着声音看过去,两张脸入目。 一人官服三品锦鸡纹,“口”字胡,小拇指指甲微长,额旁一红色痣。 另一位是太监,脸型圆润如雀鸟,乖顺憨厚模样。 祁元祚被刺激的两眼一翻险些怄过气去。 为自己悲催的命运,放声哭投齐帝的怀抱。 大反派一生被四人坑害。 恋童的太傅,有屠夫鸟之称亲信太监伯劳。 晚年化身控制狂的齐帝,勾搭嫂嫂的不悌佞弟。 如今除了弟弟,其余三位都到场了! 床上的幼子哭的泪如雨下,伸着一只胳膊讨抱抱,齐帝心都被哭碎了 “太医!太医!祚儿哭了!你诊了半天诊出什么了?!” 齐帝倾着身体让床上躺着的幼子环住他的脖子,一边催促一边哄人 “祚儿不哭,是不是疼了?” “父皇给你吹吹怎么样?吹吹就不疼了。” 祁元祚呜咽几声,好似真被安抚,默声了。 还能怎么办?要是哭能弄死这几个人,他能哭出十八般花样。 感受到儿子的依赖,齐帝柔情似水,小心翼翼揽着娇儿。 看的人咋舌。 没想到天家也有这样的父子情。 这时一黑凤厚裳的老太太走进来。 “元祚已经醒了,那便是没事了,一家人怎么闹都不能伤了和气。” “皇帝,你该把你姐姐放出来了吧?” 大齐太后,他的祖母。 记忆未觉醒时他就察觉祖母讨厌他们父子两个。 如今有了成人的智商,再加上剧情辅助,更明白这位祖母是怎样的奇葩了。 她与齐帝是亲生母子,不知为何就喜欢与齐帝对着干,齐帝不喜欢的人事物都是她偏心所在。 齐帝喜欢的,就是她讨厌的。 比如齐帝喜欢太子,太后就厌恶太子。 齐帝不喜欢大皇子,太后最宠大皇子。 他去做绝育任务的时候,姑姑正造反逼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箭矢要命中齐帝,三岁太子从天而降,毅然决然挡在陛下面前。 帝王肝胆俱裂,群臣感动涕零,叛贼失神动容。 一箭扎胸,祁元祚昏迷到现在。 此次长公主祁明月造反,轻则削藩流放,重则人头落地。 太后抓住机会就来上眼药了。 齐帝听了太后理所当然的话脸色黑成锅底。 默默看诊半天的太医许是吃够了瓜,终于开口回禀: “陛下,太子殿下已经脱离危险,但是幼儿肺腑娇嫩,此次箭伤伤及肺腑,日后万万不可剧烈跑跳。” “接下来三月还需静养,甚至,观察半年才算安全。” 齐帝也听懂了里面的隐藏含义。 太子的武学之路算是断了。 “朕知道了,朕将太子的身体交给你们了,务必不能有一点后遗症!” 便宜父皇疼惜的摸摸他的小脸,拭去他疼出的眼泪,温声安抚 “祚儿先睡会儿,父皇一会儿就来陪你。” 祁元祚乖乖点头。 齐帝直起身子,冷眼扫视屋内一众人 “再有意外,不用留了。” 承祚殿的下人跪了一地。 太子昏迷的这段时间,承祚殿的宫人已经换了一批。 齐帝与太后出去‘理论’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出去。 祁元祚闭着眼睛思忖,眼下他就是书里太子祁元祚。 外人只知: 太子生而克母,幼时弑师。 不孝祖母,不仁下臣。 又气死老爹,砍了六个兄弟姐妹,杀了十几个侄子。 满朝文武言诛,万千庶民怒骂。 殊不知: 祖母偏心眼子还pua。 老师是个恋童癖。 老爹是个控制狂。 兄弟姐妹各有各的癫法,整个皇家疯成了行为艺术。 大反派熬过了三十年‘兄弟情’,处决了通敌叛国的侄子。 最终却败在心腹太监手中,成了为男主铺路的工具人。 脑子里忽然响了一声: [编号88为您服务。] 祁元祚试探在脑子里喊 “系统?” “88为您服务。” “金手指?” 88:“不好意思亲,没有。” 祁元祚心麻:“你的作用?” 88:“脑内看片?动漫、青春、热血江湖随您选呢~” 祁元祚:“……” 88有点不好意思:“宿主,人家以前非常牛逼的,只是中年丧子被打击的不行,恢复出厂了,若无意外无法提供金手指服务。” 祁元祚:“意外是?” 88:“神仙出世、机械飞升?” 祁元祚:“滚。” 88:“好滴。” 就不该对系统报太大希望,刚投胎什么都没交代就封他记忆,怎可能靠谱。 伴随着外面的争吵声,祁元祚放任自己昏过去,他才三岁,不耐疼,啥也别想,先养着吧。 只有养好了,才好对付未来一帮神经病。 第2章 大皇子你真重生了啊 门外,争吵已经进入尾声。 “明月虽然有错,但是你们是亲生姐弟,你还想杀了她不成?!” “若不是为了你,哀家当初怎么会将她嫁给安南世子?!” “如今她受人蛊惑,你就要抛弃她了?” “母后,她想杀了儿臣!” “你不是好好站这里吗!” “她还伤了祚儿!朕差点失去唯一的儿子,他是朕唯一的嫡子,朕险些绝后!” “元祚好好的活着,你还有承友!承友才是你第一个儿子。” 第2章 齐帝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元祚对他有多重要,没人能懂。 “朕将祚儿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他第一次抬头,第一次会爬,第一次会走,第一次喊父皇,都是为了朕,就连他第一次受伤也是为了朕!” “他为朕舍了半条命,朕难道不该为他讨个说法?!” 太后气急:“你真要做狼心狗肺的畜牲吗!” 齐帝仰天深吸一口气:“够了!” 他压着声音,忍无可忍道:“我尊你一声太后,可如今,朕是皇帝!” 太后扬起手打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令殿内殿外所有人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齐帝被扇斜了脸,他瞪着眼睛,目中缓缓爬上了血丝,胸口喘息着要炸。 他自出生万般尊贵,被皇爷爷如娇似宝的捧着宠着! 皇帝眶内黑黝黝的眼珠,像两团浓到发邪的墨汁,斜冷冷的盯住冒犯帝威的老虔婆。 太后扇出去就后悔了,但覆水难收,被他这样盯着,好似看到一头呲着血牙的老虎,心里一时发怵。 只是片刻对其更加厌恶。 贱人教的不孝儿,就是不像她! 想到自己手里有半块兵符,还把持着朝政。 朝中肱骨都站在她这一方,心里立时放松了。 脚下如生针刺,她不耐烦的甩下威胁: “我最多再忍七天,七天内你若不放明月,安南王那边,可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安南的地理位置是中原影响力向中南半岛延伸的桥头堡。 控制安南可以弹压中南半岛的藩属国,保证中原的朝贡体系运转。 如今,太后用安南威胁他,就像要求一只猛虎夹着尾巴做人,否则就砍了他的尾巴一样! 太后扔下这句话就走了,步子比往日急迫。 齐帝第一次知道,人怒急了,竟是最冷静的。 深秋落叶枯黄,就像他与太后的母子情分。 齐帝朝旁边伸手,御前太监立刻送上一串血玉珠子。 齐帝盘了两下,看着跪满院子的奴才,笑了两声 “送出去吧。” 话一落,禁卫军立刻涌过来,将人封口拉了下去,期间没一人敢挣扎哭求,除了靴子磨地的声音再无其他。 “承祚殿不能少了人,从前殿调。” 肥公公弯腰去办。 几天内,承祚殿的人换了两波,宫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殿内有人吓尿了,立刻就被拖了出去,其余的,还跪的安稳。 齐帝看了一眼,坐在祁元祚床头,握着儿子温热的小手没说别的,就是可留。 肥公公心道,陛下是为太子殿下积德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声喧闹。 肥公公立刻走出去,竟是大皇子祁承友。 他向陛下请示。 齐帝慢条斯理的盘着血玉串,祚儿刚醒,人就来了。 “见。” 肥公公立刻去请。 祁承友是齐帝的长子今年六岁,齐帝还是王爷的时候有的。 按理说父亲对长子应亲厚些,齐帝不一样,他讨厌这个儿子。 原因不明。 这事肥公公最先发觉,至于别人,可不敢揣摩圣意,自然也不知道帝王心中的讨厌。 祁承友像了他母亲,圆脸,六岁的孩子婴儿肥未退,脸上贴着膘,头发扎着总角,矜贵沉稳的气派,是老人家最喜欢的孙子。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圣安。” 齐帝微不可察的皱眉:“免。” 他压着调子,低低沉沉的,怕惊了床上的小儿。 于是祁承友会意,也压着声音 “父皇,儿臣听说弟弟醒了,所以前来看望。” 大皇子歪着头,想看看床上的弟弟,齐帝遮的严实,连个毛都没看到。 “他身体不好,没办法跟你玩儿。” “你也六岁了,到了上学的年龄,朕给你挑了老师。” “少傅席名学问不错,自今日起他就是你的老师,平日里要多向他请教,现在他就在后配殿等着,你去拜见吧。” 入了学,就离祚儿远远的。 席名本是他为祚儿挑的老师,赐了少傅的职位,本打算让祚儿看过再加封太傅。 如今祚儿要养上几年就由朕亲自启蒙,让席名教导承友,也不算亏待了席名。 祁承友老老实实道:“是。” “那孩儿改日再来看弟弟,父皇眼底青黑,要保重身体,好好吃饭。” 齐帝:“朕知道了,退下吧。” 祁承友出了门,情不自禁的握紧拳头。 谁要祁元祚不要的垃圾!狗屁的少傅,他稀罕?! 他上辈子就知道皇帝老儿心偏,重来一世,这踏马是偏?这是心长祁元祚身上去了! 上辈子被祁元祚砍死的老师,他去会会。 第3章 有尿你是真把啊 祁元祚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宿主?您的兄弟重生了您知道吗?] 祁元祚:“……?” 睡懵的脑子因为这信息量更懵了。 几台青铜灯在黄黄光下金光璀璨,映着床旁高大的黑影。 外侧的手被一只温厚的大手攥着,暖出了手汗。 他竟一直守着? 三年的记忆一闪而过,是了,这个时候的父皇是真的疼爱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一点都不虚。 书里齐帝晚年昏庸,半辈子的父子之情,在一次次试探打压中消磨。 三废三立后,祁元祚疯了,齐帝心气也没了。 不过他的到来就是最大bug,如今剧情已经偏移,他们未必会走到书里那一步。 “父皇?” 齐帝闻声而动,黑色雕像活了过来,肥公公举着铜灯放在床头。 “祚儿醒了,疼不疼” 齐帝放轻的声音,安抚的抚摸,小心翼翼的话语无一不说着他的在意。 祁元祚:“饿……” 胃里饥饿的烧灼感让他忍不住讨食。 齐帝连忙让人端了米粥,煮的稀烂好克化。 肥公公亲自伺候他半卧,祁元祚迫不及待吃了两口,除了清淡没啥缺点。 摸摸吃圆的肚皮,满足的眯着眼睛躺成咸鱼,还不忘观察周围。 只见殿内跪满了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他们像祷告的雕像面向床的方向深深低着头,不声不响。 气氛沉肃而压抑。 祁元祚扯扯皇帝的袖子:“父皇让他们出去吧。” “我只想父皇陪我。” 幼子受伤前古灵精怪,命令几个下人哪用得着问他,现下可怜巴巴蔫成含羞草,齐帝心疼还来不及,对他无有不应。 祁元祚像皇后,白白嫩嫩的,圆头圆脑,五官像在粉红夹心的汤圆皮上画出来的,白里透红,再加上他亲自扶养的情感,齐帝怎能不爱。 越爱就越恨,恨太后,恨长公主。 “祚儿还记得是怎么跑到前殿的吗?” 祁元祚拍拍里面的床,老爹眼底乌黑要成大熊猫了。 齐帝会错了意,脱了鞋袜躺进去,儿子一圈 “再睡会?” 祁元祚顺势闭眼:“承祚殿没有人,儿臣觉得怪怪的,担心父皇才去前殿看看。” 手里拿刀也能解释成害怕自卫。 他要是说去砍他子孙根,老登能把他当妖怪烧了。 齐帝轻拍着他的后背不说话了,只是眼睛更加沉冷。 承祚殿的人他下了大牢审讯,一个个服毒自尽,主子是谁还要言明吗? 太后…… 这已经成了他心中刺,不拔腐肉流脓恶心自己,拔了也会恶心自己。 齐帝二十岁登基,眼下二十有四,先帝是个昏君,在位三年就搞出了帝后同治的娄子,留给他分割的政权。 如今朝政他抢回来一半,太后还拿捏着另一半。 亲生母子,如今弄的比仇人还像仇人。 他很轻声的问:“祚儿,如果父皇……严惩了你姑姑,你会觉得父皇冷血无情吗?” 祁元祚睁开了眼睛。 心里知道齐帝在挣扎,长公主必须杀。 一次造反,险些杀了皇帝,重伤太子,不杀不足以立威,不杀不足以平帝怒,不杀不足以服民心! 可是他又怕担上杀亲之名,这就像一个泄洪口,杀了长公主,下一步就会对上太后,开了这个口子,齐帝的刀能在太后头顶留手吗? 齐帝想,别人也会想。 书中此次叛乱皇帝没有受伤,太子也平安无恙,齐帝便没有杀长公主。 祁元祚一朝恢复记忆,一切与书中不同,书里的情节日后无法作为参考了。 他握住齐帝的手:“父皇以前跟儿臣说,君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您是皇帝,皇帝没有错。” 齐帝满心震颤,他情不自禁的摸向幼子的伤口。 “疼吗?” 祁元祚:“……疼。” 第3章 疼死他了! 若不是顾忌形象,他能满床打滚哀嚎! 呼吸疼,说话疼,动疼不动也疼,而他还要在这样的疼痛里挨十天半个月,直到里面的创口长好。 齐帝心疼又欣慰,他的太子天资聪颖,能忍常人不能忍的疼痛,三岁就能说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言论,日后定是一代明君! 大齐下一代君王险些夭折,他再犹豫还配为父为帝吗? 杀! 今天是父子同寝的一天,晚上祁元祚醒来要小解,齐帝也跟着醒来,脱了他的裤子要给他把尿,动作熟练到令人心脏飙升 祁元祚呆滞半晌,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齐帝做什么都喜欢亲力亲为,尤其是照顾儿子上,可那是他一岁左右,如今他都三岁了! “父皇——!” 祁元祚鱼似的咕蛹。 齐帝惊了一下:“别动,伤口裂了!” 祁元祚宁愿伤口裂了也接受不了被人把尿! “儿臣现在已经三岁了!” 齐帝不乐意:“你三岁怎么了,三十岁也是朕的儿子,你刚受伤不能下地,要么朕来,要么让下人来。” 祁元祚崩溃,他伤的是上面又不是下面,最多需要人给他解裤子。 在祁元祚强力抗议下,齐帝只能把儿子交给了下人。 祁元祚收好被吓裂的小心脏。 原来齐帝的控制欲这个时候已经初见端倪。 未来还会更严重。 太子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裹衣,和太子妃、小妾上了几次床,吃了什么、用了什么,都要人报他案前。 齐帝对太子宠爱,龙辇、仪驾、龙袍、龙椅都能给出去。 可前期有多溺爱,后期祁元祚发现被监视后的反抗就让他多震怒。 一个不乐意被长期监视起居,一个不愿意放手。 太子一反抗,皇帝就觉得儿子大了有异心了。 疑心一起,被人趁虚而入,感情再也难圆。 喊来太医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齐帝一边恼他一边恼自己,脸色臭的不行。 祁元祚无奈,回到床上看了他几眼,眼神复杂的平躺睡觉,他的伤口偏向外侧,侧身也只能对着老登。 容他想想日后该以什么方式与控制欲过强的老父亲相处。 没一会儿,身边的小娃娃呼吸平稳,齐帝笑骂 “没良心。” 也不想想天底下有几人能享受皇帝伺候。 还长大了,他寝宫桌子腿都比他高。 * 翌日,宽敞的大床只剩祁元祚一人。 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在脑海懒洋洋的与系统继续昨日话题 “祁承友重生了?” 88:“对的,您记忆觉醒的一刻,世界就活了,世界线只做参考,日后宿主还可能遇到更多重生者。” 祁元祚轻啧:“若是父皇也重生,我还不如直接抹脖子完事。” 88向他保证:“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祁元祚想了半天不甘心道:“你以前也是这么废物?我上辈子世二代活的好好的,被你绑架来这里,就没点儿补偿?” 88立刻打开商城,只见上面是一张张卡牌。 什么“五谷丰登”、“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乘风而去” 都是神仙术法! 祁元祚惊讶极了。 “你还有点东西!” 88一脸惆怅:“有什么用,换不来儿子的心。” 祁元祚好奇问:“你真有儿子?你们系统还能生孩子?” 88:“放屁,系统怎么可能生孩子,宿主就是我的孩子!我有三个儿子!你是第四个,但是你还不是我儿子。” “我能选?” 88冷酷无情的关闭商城:“这是虚拟出来给你看的,我已经数据清零,88没有遗产给你。” 祁元祚一点不在意它占便宜的自称,打听道:“你对以前的儿子也如此?” 88骄傲道:“我儿子的自然是最好的,全都可以用!” 祁元祚:“……” 心凉了,再也不会热了。 “这么大的金手指,你儿子还会和你离心?怎么也得把你供着吧?” 88沧桑道:“可能是因为,我以前是女穿男系统吧。” 祁元祚默默给它竖了根大拇指。 以前都是亲的,就他是捡的呗。 不过这也给他提供了灵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若一直是个乖宝宝,日后齐帝控制欲发作就是步了书中后尘。 干脆当个逆子吧! 第4章 太子是真能忍啊 大皇子今年六岁,正是启蒙的年龄,席名是皇帝为祁元祚挑选的太傅,正等着平步青云,却因为太子受伤不了了之。 祁承友不信席名心里得劲儿。 席名正得圣心,昨日那般情况他都能进宫看望太子可见皇帝对他的看重。 祁承友昨日去拜访,将父皇改主意的事告知,表面虚怀若谷的老狐狸果然露了馅儿。 教导大皇子哪有教导太子荣光。 只是昨日席名目中打量令他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今日同样如此。 带着不知名目的性的扫射,像评估物件似的打量他。 多少年没被人这么看过了。 大皇子心中隐生暴躁,想把这狗日的眼珠子挖了! 难不成上一世他也这么看祁元祚? 祁元祚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表面大度,背地里脾气不小。 这就是太子弑师的真相? 齐帝子嗣稀少,如今只有两位皇子,太子才三岁,不到入学年龄。 整个尚书房只有大皇子一人。 席名站在大皇子身边,教他跟读着《千字文》 “知过必改,得能莫忘” “罔谈彼短,靡恃己长” “……” 大皇子一边走神一边跟读。 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自己有能力做到的事一定不要放弃。 上辈子他一直没放弃争皇位算吗? 不要谈论别人的缺点短处,也不要仗着自己的长处或优点骄傲自大。 大皇子认真思索,《千字文》里不让做的他全做过,《千字文》鼓励做的他一样不干。 这叫什么?倒行逆施? 祁元祚呢?他就是个伪君子,凭什么最后是他坐上了皇位? 凭什么父皇这么偏袒他? 三废三立都整不死他!他造反两次父皇都想着把皇位传给他! 艹! 这也就算了,他还能安慰自己不是输给太子而是输给老皇帝偏心。 但是上辈子他死后魂魄徘徊在皇宫,看到祁元祚掩盖了他乱伦、下毒杀弟的罪名,让他得以入葬皇陵。 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全在皇陵团聚了,只有祁元祚凄惨的死在了外边。 死于凌迟,挫骨扬灰。 他稀罕多出那点罪名吗? 他稀罕葬入皇陵吗?! 伪君子作派,虚伪小人!他都死了还恶心他! 祁元祚的死法也在恶心他!艹! 肉体机械的跟读着,灵魂满天撒泼。 席名也在观察大皇子。 性情敦敏,长相中上,身子骨不够纤细,皮肤比不上太子。 想到床上的太子虚弱惨白的神色,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唇,心里有些惋惜。 天知道当他得知自己能够教导太子有多欣喜。 那是天下最尊贵人捧出的瑰宝,绫罗绸缎铺地,东珠玩做弹珠,走到哪里都前据后拥。 吃喝集天下精粹,脚都极少落地,养的那叫一个绵软嫩如羹,更别说太子未来还会登上至高之位! 他驯养了未来皇帝,只要升起这个想法,他就心痒难耐。 可惜中间出了差错。 不过皇家养出的小孩,怎么也比外面的野草强。 他一心二用观察周围,太监在书房外候着,都是背对,侍卫离得远远的。 他只摸摸,不做什么,这个年纪的小孩就是一张白纸,还不是任他勾画连横。 儒家思想最好用了,慢慢腐蚀思想、瓦解心防,他喜欢将果实逐渐养熟养到糜烂的过程。 就算被发现又怎样,他又没做什么。 这些小孩告状都说不清楚。 席名心里各种想象,心里得意,面上仍一本正经。 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就上了手。 手上忽然有一股温热触感,大皇子吓了一跳,却见席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去磨墨。 不知是否是错觉,对方的小拇指很轻微的骚刮着他的手背。 呼出的气息就在耳边,有口臭。 “大皇子聪慧,背诵《千字文》定不成问题,微臣教导殿下执笔。” 大皇子目光落在对方尤其长的小拇指指甲上,一股恶寒令他忍不住打个哆嗦。 他惊疑抬头看席名,直勾勾的看进那双露邪的眼睛。 若是普通小孩,正是狗屁不懂得年纪,能看出什么。 第4章 大皇子是谁? 上辈子争储挺了二十多年,死亡排名倒数第三! 席名这点心思在他眼里都不够看。 这不看还好看完一股怒气由心冲脑。 这屎壳郎看他的眼神跟他乱伦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熟悉又违和。 大皇子瞪着眼睛躲屎一样跳起来。 干他娘的! 他在席名惊疑时抄起桌子上的砚台,快狠准劈头盖脸猛砸! 席名被一砚台敲折了鼻梁骨,酸疼冲的他满眼泪花,他捂着鼻子后退的空档,大皇子拎起板凳对着他下半身哐哐砸。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想他当年看上了小姑,现在竟也被人看上了?! 祁元祚狗崽的乌鸦嘴!若能回到上辈子他一定捂住他的嘴让他把‘物以类聚’的诅咒吞下去! 大皇子像疯了的花豹,砸不残他也要砸死他! 席名抱头鼠窜在一堆桌子凳子中绕圈,嘴里大喊 “来人!来人!大皇子发疯了!” 尚书房外的太监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去拦大皇子,就只能护着少傅 “殿下!冷静啊殿下!” 一顿闹腾,两人被带上了御书房。 齐帝今日朝堂又和太后掰扯叛乱的事,心里正烦着呢,看两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说吧,怎么回事?!” “尚书房学子打老师!祁承友!你好大的本事啊!” 席名以退为进,膝行几步痛哭流涕: “陛下!微臣也不知做错了什么!竟引得大皇子暴怒!臣挨打事小,大皇子名节事大,陛下息怒!” 齐帝神情微微缓和:“席卿,此事朕一定会为你做主。” 祁承友忽然大声怒道:“父皇!这狗日的他摸儿臣手,在儿臣耳朵上吐气!他勾引儿臣!” 齐帝一口水喷出,目瞪口呆。 祁承友嫌火候不够,接着加码 “父皇!他还说儿臣不如弟弟皮肤白!说弟弟看的他心痒痒!” 齐帝拍案震怒。 “住嘴!!!” 第5章 对付变态就得训啊 老虎头上拔胡须,齐帝抓起茶杯砸在大皇子跟前。 席名跪伏在地上,深知此时不说话是最好的选择。 肥公公眼珠子猛颤,太子是陛下逆鳞,殿前谁人不知。 将这种腌臜事扯太子身上,找死啊。 齐帝气的手抖,狠狠一甩长袖,呼吸之间已然平复 “席卿,你来说。” 席名微微放松,陛下还能称他‘席卿’,说明没有信了小儿胡言。 “陛下!臣今日带大皇子温习《千字文》,本打算带读之后,教大皇子书写。” “皇子往日身边有下人伺候,臣怕大皇子不会磨墨,于是就像教导家里小儿一样,握着大皇子的手教他研墨,就在这时大皇子忽然就发怒了!” “至于大皇子口中侮辱太子之言,臣绝没有说过!” “请陛下明鉴!” 齐帝当然不会听他一人之言。 肥公公最懂圣意,看到陛下扬手就出去召在尚书房值班的太监宫女,还有守卫。 果然,如席名所说,他们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太子的言论。 大皇子懊恼,是他性急了,上辈子父皇与太子离心,他们攀扯太子攀扯成了习惯。 什么不好的事都要泼一泼太子。 现在父皇正宠太子,待的如珠似宝,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言语挂上太子。 死十年死傻了不成?怎么这样轻敌! 齐帝眸中漫起寒冰 “小小年纪,张口勾引,闭口造谣。” “子不良,母之过,让贤妃禁足半年,以作反省!” “你就抄《三字经》百遍自省吧。” 大皇子无可奈何,这显然不是提换老师的时机,若他不空口扯太子,或许父皇还会信几分,如今再无可能了。 久违的憋屈,让他更加痛恨席名。 “是,父皇。” 大皇子出去后,席名松了口气,他就说他的方法百试百灵,即便对方察觉了又如何,没人会信的。 齐帝对席名一番安抚,让人送出了宫。 齐帝沉思了一会儿,又召下人询问,席名确是没有说淫邪之语更没有侮辱太子 齐帝感慨道 “此子果真不类我。” 肥公公眼睛也不抬,陛下本就不喜大皇子,这次更不喜了。 “席名在外也属清流。” “承友此次虽然撒谎,但平白造事对他有害无利。” “让人查一查席名,再盯着大皇子,小小年纪,从哪学的撒谎和勾引二字!” 肥公公立刻去办了。 没有皇帝封锁消息,大皇子殴打少傅的言论很快传遍皇宫。 祁元祚听闻后在脑海骚扰系统嘎嘎乐,脸上带着傻笑,满心的幸灾乐祸和畅快。 88一边着吃着数据薯条,一边喝着数据可乐,桌子上还有汉堡套餐,小日子过的比祁元祚还舒适。 “宿主很开心?” 祁元祚狂点头。 等他乐完,表情倏地一收,奇怪道:“不对啊,我和祁承友无冤无仇,他憋屈我高兴什么啊?” 不等他深想,念头又是一转 “不过,书里的剧情的确不可控了。” 本该成为太子太傅的席名成了大皇子的老师。 “让祁承友与席名纠缠去吧,好歹是重生的,对付席名绰绰有余。” “孤要苟几天养伤。” 毕竟身体才是革命本钱。 他嘴上说着养伤,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在秋风里扫地的伯劳。 树上、屋檐上,好几个下人拿着蒲扇往下撒树叶。 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户,红墙黛瓦秋意浓,几根歪斜的枝桠在红墙上划下韵味的墨,扑面而来的中式美学让人见之忘俗 如果没有故意干扰他看风景的人就更好了。 伯劳看起来扫的勤勤恳恳,却总不合时宜的发出踩树枝的噪音。 且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在窗户框住的秋景里,像只苍蝇左窜右跳。 祁元祚小手一指,昂着下巴朝窗外喊 “叶子再多撒点儿!孤要看秋叶翩飞!” 下人们可劲儿的撒叶子扇叶子,下面打扫的伯劳忙被叶子遛成了狗。 负责照顾他小太监谄媚巴结道:“殿下您看,那人蠢的像条狗,多有趣啊。” 祁元祚脸上笑容一收,冷睨了他一眼。 苍白的小脸圆润稚嫩,不见威严,可是这一眼的睥睨浑然天成,恍若陛下在眼前 小太监笑容一僵,忙跪下自打嘴巴道:“殿下恕罪!” 祁元祚继续看外面,不再理会。 他暗自与系统乐呵。 “你可别心疼这小子,他阴着呢,我敢保证,他手里一定有人命。” “现在指不定想着怎么害我呢。” 伯劳是天生的诱导型变态,你跟他讲感情讲恩义,他把你当傻子。 小恩小惠拿不住他,就算救了他一条命他也只会觉得你该救他。 书中伯劳与太子相识于救命之恩,伯劳跪地拜服说要报恩,其实是发觉太子有幽闭恐惧症故意接近。 后来这货不仅加重了太子病情,还想对太子下嗜血的心理诱导,成功了一半,被太子宰了。 原主的心理疾病是他后来落得那样下场的主要原因。 书中若非女主抓住这一点与人里应外合,摇摇欲坠的大齐,还真不一定能被推翻。 这人不图名不图利,就图危险刺激。 给太子戴绿帽都有他在里面牵线,就为了看太子知道后崩溃的样子。 纯纯变态。 “对付这种人,就像训狗和熬鹰,但只能给棒子不能给甜头。” “把他踩入地底碾入泥泞,在立起高山,让他绝望崩溃,一看到你就畏惧,将臣服刻入他的本能,才算成功。” 88静静听着耳边稚嫩而冷酷的话语,啃薯条啃出了酸甜苦辣各种味道。 祁元祚说完轻嘶一声:“怎么感觉我才是变态?” 88安慰他:“人不变态枉少年。” 伯劳来回奔跑打扫表面累的气喘吁吁,实际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一片火红的枫叶落在脚边,伯劳情不自禁想起了喷溅的血。 余光暼到窗口的小太子,银八仙的帽子裹着民脂民膏养出的膘,在太阳下好似天上金童。 身穿朱红云纹兔毛褂,更像血了。 如果割了脖子放干净血,再以秘法处理,简直就是神作! 第6章 借一下老虎威 张奶娘这两日可谓春风得意,她本就是最得太子青眼的奶娘。 原先还有几个太监与她争权,太子一受伤,那些太监全没了。 进来的新人都得老老实实敬着她。 原先她中饱私囊还有顾忌,如今拿得理所当然。 第5章 太子饭食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太子人小一碗米糊糊几个青菜就打发了,但太子用膳的规格不小。 汤汤水水,干的稀的,加起来能点二十八道。 太子一定吃不完,她可以将没动的菜装起来送到宫外的珍馐阁,一道菜可以吃五两银子回扣。 于是大伤未愈的祁元祚就看到一桌子的珍馐美食……和奶娘手里的一碗蛋羹。 “殿下身子弱,桌子上的饭菜不养人,还是吃些蛋羹,好克化。” 张奶娘笑盈盈为他系上饭兜,喂他吃鸽子汤蒸蛋羹。 祁元祚皱眉看向张奶娘 “孤只有一碗蛋羹?” “桌子上的菜不是给孤的?” 张奶娘哄道“当然是给太子殿下的,只是您肠胃弱,吃这些不消化,还是吃蛋羹。” 祁元祚继续发问:“这些菜是谁准备的?孤没有吩咐,为什么上了这么多菜?” “孤不能吃,难道都扔了吗?” 张奶娘继续糊弄:“您是太子,您吃不完的当然是赏给下人,奴婢会帮您处理了。” 祁元祚表情冷了冷,只是圆润的奶膘拖后腿,只让人觉得他在撒娇。 这婆子都骑到他头上了。 他自然不会再留她,但是不该他来处置张奶娘。 他还是个宝宝儿,宝宝就该吃吃喝喝玩玩儿睡睡。 蛋羹很小一碗,味道不错,但吃不饱。 奶娘喂完了他一小碗蛋羹,向屋里人命令道: “将饭菜撤下去,全都出去,太子殿下要吃奶了。” 祁元祚眼皮子一跳。 他想起来了,他还没断奶呢。 当今陛下成亲四年才有第一个孩子,中间又隔三年才有了太子,子息不易,哪个都是宝。 民间只要家里有钱,吃奶到十岁的都有,皇宫里的奶娘至少也会伺候皇子至六岁。 奶娘的命令承祚殿的下人一时迟疑,纷纷看向小太子。 齐帝将承祚殿的人换了两波,唯独没有动奶娘,因此奶娘就成了太子跟前分量最重的了。 “还等什么?难不成要老婆子解了衣裳给你看着?” 奶娘理所当然的鼓动道: “太子殿下,这些刁奴就该敲打敲打,否则还想欺主呢!” 真正三岁的小孩观念还没建立,这时候一定就听话由奶娘做主了。 祁元祚摸着扁扁的肚子问:“你想如何?” 张奶娘立刻来了精神,这可是她向新人立威的好机会。 凶狠道:“应该让他们跪下扇耳光!” 祁元祚托着腮,浅浅的眉一皱,看起来很是为难 “可是孤觉得他们没错,孤才是太子。” “你说好听点儿是孤的奶娘,其实你和他们一样是伺候孤的下人,他们凭什么听你的?” 张奶娘放声痛哭,假意抹泪道: “太子殿下出生后吃的第一口奶就是老妇的!” “老妇将殿下从嗷嗷待哺扶养至今,是看作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殿下这样说,实在伤了老妇的心啊!” 这一招她以前百试百灵,一边拿着帕子擦眼泪,一边偷觑。 却发现祁元祚眼睛根本没在她身上。 一道明黄龙袍在殿外显现,祁元祚眼睛一亮,兴奋的招手 “父皇!阿父!” 张奶娘一听脸色大变,一骨碌站起来让出主道。 齐帝一进承祚殿就看到窥窗爱子,至于一群撒树叶的下人,被他自动忽略。 齐帝心情大好,几步走进去抱起爱子将手伸进帽子里呼噜他圆滚滚的小脑袋。 嘴上唠叨个没完 “元祚想没想父皇?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长大了可不准挑食。” “伤口疼了吗?可有按时喝药?药苦不苦,下人准备饴糖了没有?” 祁元祚黏着齐帝,各种撒娇像露了馅的汤圆,夹着嗓子喊父皇声音甜的粘糊,笑的小奶牙都呲呲外露。 偏偏齐帝最吃这一套,爱的他不知怎么疼宝贝儿子才好。 亲热完了,就该告状了。 张奶娘抢先站出来 “陛下,奴婢正要给太子殿下喂奶,可是殿里的奴才不听吩咐不肯出去,这要是饿着殿下如何是好。” 承祚殿的奴才一个个跪下喊冤。 齐帝微微皱眉,他看到一桌子过于丰盛的膳食 “这是祚儿点的?” 张奶娘伶牙俐嘴:“是御膳房的奴才不尽心,殿下伤还未好,怎么就送来这么一桌子的菜。” 张奶娘将自己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祁元祚黏黏糊糊的撒娇: “父皇,奶娘说我是太子,这些菜吃不完她会赏给下人,但是这好浪费啊。” “一桌子的菜,儿臣只能吃一小碗蛋羹,还没有吃饱。” “奶娘说可以喝奶,但是儿臣长大了,不想吃奶了。” 最高明的告状是让别人不觉得你在告状。 怀里的娃娃软乎乎的蹭着齐帝,他隐约还能闻到咸鲜的蛋羹味道。 齐帝看向桌子上空着的碗。 很小一碗。 ‘她会赏给下人’,越俎代庖,自以为主! 最让他生气的还是‘没吃饱’。 他也是皇子过来的,哪还不明白里面的门道。 有些奶娘为了让主子离不开自己,会强迫他们一直吃奶,又或者只给吃个半饱,不得不吃奶。 桌子上的饭菜,每一盘都完完整整,说里面没猫腻,说奶娘清白,狗都不信! 张奶娘还欲再辩解,齐帝已经给她定了罪,挥一挥手,立刻有御前的人将人捂嘴拖走了。 齐帝有意盖住了祁元祚的眼睛,直到人走远了,他才松开。 祁元祚故作惊讶:“咦~奶娘会隐身!” 齐帝哈哈大笑。 “桌子上的菜,承祚殿的人分了吧,这是太子的赏赐,再做一碗粥来。” 他叫了太医,进行每天的诊脉和上药。 齐帝有意的教导儿子道理。 “祚儿是太子,太子什么都能做,他们是奴婢,敢越过主子的奴婢,都是刁奴,对于刁奴,元祚不可手软,该罚就得罚,该打就得打。” 祁元祚好奇:“那怎么罚,怎么打呢?” 齐帝耐心的教导他驭下之道,说到口干舌燥也不嫌烦。 祁元祚听的认真,心想不愧是帝王啊,心比资本家黑多了。 第7章 三皇子 正在父子两人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有人匆匆跑进承祚殿 “陛下!周美人动了胎气,要早产了。” 齐帝只说了声:“知道了。” 并没有动身去看望的意思。 下面的人生产,自有高位嫔妃坐镇,他去干什么。 齐帝暖了手正呼噜儿子的肚子,美名其曰:帮助消食。 其实就是他自己想玩儿。 祁元祚躺的像条咸鱼,耳边是父皇念《千字文》的声音,再加上齐帝越发熟练的撸娃手法,催眠效果绝佳! 小孩这个年纪专注力强,想记住一样东西很容易,皇家子弟常出现字还不认识,书已经背会的情况。 当然,这也分小孩,有的小孩不是读书的料,扯着耳朵也灌不进去。 祁元祚从安乐窝里挣扎着醒来 “父皇,儿臣想去看弟弟。” 齐帝:“不许。” 胸口的伤,正常人都受不了,儿子硬是没喊过一次疼,能吃能睡,喝药都不用哄,惹得齐帝更加怜爱了。 别的儿子都是草,只有自己养的才是宝,齐帝不存在偏心,因为他对别的儿子压根没有心。 祁元祚撇撇嘴 “父皇去看看弟弟,回来告诉儿臣弟弟长什么样。” 齐帝装作没听到,太子蹬着两只腿儿抗议,小手往外推,肚子也不让摸了。 嘴里咕哝着:“父皇坏” 懒驴拉磨似的,翻了个身吭哧吭哧磨了半圈,用屁股对着齐帝,还把自己虚的够呛,扯动伤口,咧着牙哇哇哭起来。 齐帝又好气又好笑。 连忙唤了太医又忙了一通。 “依你依你!朕依你还不成?快快别哭了,再哭日后连马驹都骑不了了。” 祁元祚心想,哪有哄人专戳痛处的! 一个大皇子是重生的,说不得日后照面要怎么着呢,父皇这个儿子又是个什么? 算来这胎是三皇子。 若三皇子也是重生的,日后可有的玩儿了。 父皇眼光老辣,让父皇探探路去吧。 齐帝掐着生完的时间去了彩芳院。 周美人正为皇帝没来暗自垂泪,又为生了一个体弱的儿子郁郁寡欢。 下一刻听到皇帝来了的通报,她高兴的整理头发要见驾。 齐帝抢先道:“不必起了。” “三儿呢,朕看看就走。” 彩芳院的下人连忙将三皇子抱过来。 皇帝没有接,襁褓里的早产儿,比太子出生的时候小,脸皱的像个小老头。 第6章 没有太子白,身上还有胎脂,没有太子当初干净。 头上稀稀拉拉几根黄毛,没有太子当初的头发黑。 小孩好似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一只眼睛,另一只还合着睁不开。 就这一眼。 齐帝悚然一惊。 再想仔细看,发现这孩子普普通通,懵懵懂懂,没了刚才锋利的窥视感。 齐帝沉默良久。 “小名就叫三儿吧,等养到一岁,再取名字。” 若中间夭折,就不用取名字了。 圣上金口玉言,无人敢反驳。 齐帝走后,周美人抱着自家儿子酸。 “太子小名就阿宝、豚儿的,我儿子的小名就是三儿,陛下怎么这么偏心。” 她身边的侍女连忙劝: “美人万万不可这么想,眼下皇宫只有三位皇子,只有咱们殿下和太子有小名呢。” “况且咱家殿下虽然体弱,太子不也……” 她压低声音有意提醒她。 周美人一想也对,三儿虽然早产,但太医说只要好好养着不成问题。 太子就不一样了,太子伤了肺腑,被太医断言日后不可习武。 日后她儿子文武双全,比太子更厉害,未尝没有机会…… 这么一想再看怀里的小猴子,也顺眼许多。 “三儿~我家三儿要好好长大。” 三皇子哇哇哭着找奶,羞耻的吮住奶头猛撮,一想到日后他拉屎尿尿都要让人看屁股,心里一阵别扭。 对于刚来的父皇,他心里没任何想法,老皇帝偏心不是一年两年,是一辈子。 他死后在皇宫飘了好几年,看太子各种杀他儿子和侄子。 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太子赢了。 可输的最惨的也是太子。 众兄弟虽然死,但死态端正,好歹入了皇陵,太子呢?凌迟! 骨头架子都被人扔乱葬岗。 那可是在宫里嫔妃、五位皇子以及下一代子侄联合夹击下还坐了二十年太子的太子殿下! 怎么就死的这么…… 他正愤怒着,白光一闪,他重生了! 既然老天让他重来一次,这一次必然早早将太子扳倒,不使朝纲混乱,再把篡位的那对狗男女斩草除根! * 祁元祚被拘着脚不沾地的养了大半个月,伤口表面结了一块厚厚血痂,还留了一块烫疤,连喝一个月的苦药,舌头都快没味觉了。 太医的意思可以停一停,但之后还要再喝,年纪小的时候不把亏空补足,等长大了,更不行了。 祁元祚自然配合。 一得到可以随处走走的医嘱,他撒丫子就往外跑。 白色兔毛帽中间镶着一颗黄宝石,与皇帝一样的明黄色做成了方便小孩活动的短衣和喇叭状的裤子。 他长的好看,脸蛋像汤圆,冷白色的皮肤透着粉红色的芯儿,白里透粉,惹人喜爱。 一下冲进凋落的秋景中好似花里托出的仙童。 小太子奶声奶气的喊人 “胖公!丝苗咱们去御花园!” 如今最得太子倚重的就是胖公和丝苗了。 前者因为笑的好看一举成了东宫太监首领,后者因为温柔厨艺好成了东宫宫女管事。 至于伯劳,祁元祚当然没忘了他。 太子出行,人少不了,伯劳在里面呢。 作为太子唯三记住名字的下人,伯劳还是很风光的。 祁元祚雄纠纠气昂昂巡视领地一样一头扎进御花园。 看到这大簇大簇的菊花,他满脑子的菊花饼。 胖公道:“殿下,这是陛下最喜欢的金钟鸣秋,前几日太尉送了一朵青光凝翠,开的那叫一个如仙似玉。” 这话刚说完,就见金钟鸣秋被胖手掐了头,介绍戛然而止。 纯白的小脸偏偏说出黑幽幽的话 “快,帮孤摘了,烙成饼送给父皇!” 胖公小心翼翼的问:“摘多少?” 太子手一圈:“一片!” 胖公眼前一黑。 与丝苗一对视,两人全是苦笑。 祁元祚身上挂了一个小布兜,眼下正好用来装花,一朵朵开成艺术的菊花被摘下粗暴的塞进布兜里。 下人们看了都心疼。 小太子还专挑最好看的摘,菊花群里被扫荡了七进七出。 原本开成一片连花成金的花群,如今被摘成了狗啃状。 活似进了一群耗子,落一地的花瓣。 祁元祚还打上了青光凝翠的主意,一听就很好看,一定更好吃,嘿嘿~ 枝头的橙柿子未经霜,还没熟。 花花草草看完了也就那样了。 走累了,他伸着手要抱。 胖公和丝苗都很乐意抱他。 小太子身上有奶香味,又好看的可人儿,谁不想抱抱。 但是他要伯劳抱他。 伯劳盯着地上理所当然的小人儿,从命将他抱起来。 “孤沉吗?” 伯劳腼腆的笑着:“能抱太子是奴才的荣幸。” 沉死了,小胖子,天天吃这么多。 祁元祚揪他头发:“沉你也得抱着,把孤摔了,孤就把你砍了。” 伯劳心想他也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啊。 “走,咱们去看三弟弟。” “三弟弟一定想我了。” 伯劳心想你三弟要是知道,说不得想把你弄死呢。 他的手情不自禁摸上小太子脸。 祁元祚心里招呼系统:“88,出来看看什么叫驯狗。” “啪”一声脆响。 胖公和丝苗都愣住了。 只见伯劳脸上印了一个小号红爪印。 “狗奴才,好好走路,别碰孤。” 伯劳表面恭顺至极,暗里磨着后槽牙,怎么觉得小太子区别对待? 伯劳吃了这一嘴巴,嘴里忙应着是,一双阴鸷的眼睛藏在恭顺的眼皮子底下。 他谄媚进言:“殿下此次去看望三皇子,或可将亲自采的菊花送给三皇子以作见面礼,也更能体现太子气度。” 大齐菊花象征着高洁,可是也有人将菊花看做凋零哀婉之花。 周美人什么性子? 三岁的小太子不清楚,胖公和丝苗不清楚,伯劳却一清二楚。 看到菊花的周美人只会恼的咬牙切齿,背地里痛骂太子小小年纪心机叵测。 “啪!” 又是一巴掌,这次是用手背抽的。 “孤赏你的。” 稚嫩的声色,透着超乎寻常的冷淡和理智。 伯劳表情凝固一瞬:“谢殿下赏。” 胖公和丝苗两人不敢言语。 太子人小,有时却有深若渊的气势,让人不敢置喙。 伯劳暗暗心惊,他的建议不动声色,即便是成年人也可能会采纳,小太子却在无人提醒下一巴掌否决。 打他的这一掌,是单纯不喜欢他,还是看透了他背后的小心思,作出的警告? 伯劳很难否认后者的可能性。 但小太子才三岁! 第8章 示弱 齐帝前阵子被他闹着去看三皇子,回来只丢下一句 “没有祚儿好看。” 齐帝对所有儿子都淡淡,处的跟个陌生人似的,哪怕到夺嫡后期废了太子也对其他儿子不假辞色。 废一次立一次,再废一次再立一次,折腾到第三次所有人都觉得太子肯定要完了。 虎视眈眈的兄弟也不允许太子再复起,一个个出力要弄死他。 最后怎么着,还是太子。 弄的祁元祚穿书后一直思考,老登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太子到达彩芳院时,大皇子也在。 周美人万万没想到,一天之间彩芳院引得两位皇子落驾。 彩芳院众人不敢怠慢,周美人急忙要起身拜见太子。 祁元祚从伯劳怀里下来:“不必行礼,孤只是来看看弟弟。” “没想到大哥也在。” 大皇子秉持礼节:“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背着小手:“不必多礼。” 他踮着脚去看摇篮里的三皇子。 出生二十天的三儿小小一个,眉毛只有几根虚毛,肉肉的眼睑属实说不出好看。 系统88适时出声:“又一个重生的。” 祁元祚静静的看着摇篮里的娃娃。 别看现在这小家伙没什么特点,日后是长了熊心豹子胆的。 能在这个时代与太子的正妃好上,还让太子给他养了娃,智商狠心缺一不可。 大皇子乱伦,三皇子勾引嫂嫂,这神经病的皇家啊。 他摸摸三儿的小拳头,又捏了捏他的小脸,周围下人看着生怕太子下重手,又不敢阻拦。 但看太子只是好奇的摸一摸,而且很小心,才放下心来。 三皇子睁着眼睛,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圆润虚影,但是他听觉正常,摸他的是太子。 仗着别人听不懂,用婴语骂的慷慨激昂。 第7章 上辈子祁元祚杀他母妃,杀他妻女,抄他王府,构陷他私藏龙袍,还给了他一个戾王称号! 身前身后名全折在祁元祚手里了! 不过他也不亏,太子妃的滋味还不错,而且祁元祚第一个嫡子是他的种。 哈哈哈哈! 众人只能听到三皇子过于活跃的婴语。 “啊呜!咦咦呀哇!” 周美人捧言道:“三儿这是喜欢太子呢。” 祁元祚从手腕上撸下一个金手镯。 金手镯谁都有,但太子的金手镯雕着龙! 周美人一下眼直了,她本人有些贪财,她还更贪‘权’。 小小一只凸起的龙头活灵活现,她看着就喜欢。 祁元祚把镯子交给周美人 “孤来的匆忙,没有给三弟弟准备礼物,这个就当给三弟弟的见面礼,等孤回去再给三弟弟送些礼物。” 周美人是真喜欢这小镯子:“妾身替三皇子谢谢太子殿下。” 大皇子摘了身上的玉佩:“这是父皇送我的生辰礼,虽然不及太子的贵重,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周美人自然笑纳。 大皇子发问:“太子怎么摘这么多菊花?也是送周美人的吗?” 祁元祚摇摇头:“路过御花园摘完花后忽然起意来了彩芳院,这些菊花等孤烙成菊花饼,送给父皇尝尝。” 说完他顿了顿:“也给大哥和周美人送些。” 大皇子:“臣谢过太子殿下。” 周美人推辞了:“菊花性寒,妾身尚吃不得。” 祁元祚眸子微深。 大皇子还是当大人久了,还奉行着成人间的客套敷衍。 大皇子心中的猜疑一下散了。 如果太子也有上辈子的记忆,面对给他戴绿帽子的佞弟,怕是要活吃了三儿。 怎么可能又抚摸又送礼。 太子正常,三儿看起来却不正常。 大皇子暗里思忖,若日后的兄弟姐妹全是重生的……太子岂不是没了活路? 两人看过三皇子后就一起离开。 太子为了彰显风范,不让人抱,两只小短腿在地上倒腾,大皇子出于礼节跟在他身后。 祁元祚没走出两百米就喘了。 胸口的伤伤及根本,一时半会养不全。 后脑勺的视线更盯的他发毛。 “大哥跟着孤有事?” 大皇子初始盯着他圆润的后脑勺,后来视线情不自禁落到他圆滚的小肚子上。 小太子脸一臊,情不自禁的吸了吸肚子,又猛的放松。 辩解道:“孤不是胖,父皇说等孤长大了会是大齐最俊的儿郎。” 若是成年后的祁元祚只会说 “怎么,大哥对孤有意见?” “太子殿下说的对,我小时候也有小肚子,现在吃饱了也会有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太子展颜:“嗯!” 他仰着头真诚道:“大哥私下不用叫我太子殿下,我很喜欢哥哥。” 大皇子惊讶又好笑:“你喜欢我?” 这真是他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可是眼前的小孩儿回答的很认真。 祁元祚重重的点头,生怕他不信似的。 还将自己另一只金龙手镯摘下来送给了他。 笑的似流心汤圆 “最喜欢的东西,送最喜欢的哥哥。” 大皇子接过手镯,眸中是隐藏很好的打量。 他自认没人能逃过他的眼睛,可小太子的喜欢融入每一寸笑容里。 真诚的令他躲进阴影。 祁元祚喜欢他? 大皇子捏着留有体温的手镯。 想想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如果不是喜欢他,上辈子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他,为什么没杀? 虽然太子借父皇的手把他宰了,却不让史官记他乱伦。 让他完完整整的葬入皇陵,还给了他一个哀王称号。 听起来不怎么样,那得看跟谁比,其他兄弟,要么‘戾王’、要么‘殇王’、还有‘弃王’、更狠的是‘癫王’。 还有,祁元祚从来只叫别人的名字,对他却一口一个大哥。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如果这还不够,他与三皇子交好,三儿勾引太子妃,太子居然都没有迁怒他。 至于太子其实在说谎。 他才三岁,他会说谎吗? 他与太子也没多大仇恨。 他也就栽赃陷害了几次。 落井下石了几次,又诬陷了几次。 比起别的下毒、构陷、暗杀,他这都是小儿科。 而且重来一次,他也不想争皇位了。 他以前只是委屈父皇心里只有太子,想让父皇认可他比太子强。 最后证明,父皇眼里只有两种人,儿子祁元祚和其他人。 祁元祚造反也会是太子,其他人敢造反,是儿子也得去死。 大皇子看着眼前的小豆丁,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罢,太子居然这么喜欢他,他这次就不跟他争了。 但是,如果祁元祚没有能力成为储君,他还是会争的。 在此之前他会盯着他、辅佐他。 大皇子想清楚未来的路,心里蓦地一轻。 他把小太子抱起来掂……掂不动。 “你既然这么喜欢我,我就姑且送你回承祚殿。” “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那日后就由我监督你读书写字。” “你日后要成为大齐最贤明的太子,知道吗?” 祁元祚乖乖点头,树袋熊一样抱住他。 大皇子有些欣慰,他果然喜欢本王。 祁元祚喜欢祁承友,因为他没脑子,好拿捏。 夺嫡中大皇子这种人要留到最后。 期间可以当狼牙棒放倒好多小朋友,嘻嘻。 88出来转了一圈,好奇问:“这招是什么?” 祁元祚眼都不抬:“示敌以弱。” “他本来就不想争,活了一辈子了,这点儿都活不明白,就别当皇子了,孤只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大皇子不会向老对手屈服示弱,可面对‘弱小的’幼年太子,从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是示弱。 88为难道:“宿主,他和你小姑乱伦。” 祁元祚:“乱的又不是孤,怕什么,总比那个勾引嫂子的强。” 而且祁承友还有一个优点,他不玩儿阴私手段,不动别人后宅家眷。 88干了一瓶数据老白干,不知该说什么。 算了,等宿主看到他小姑长相就明白了。 88翻看着上个世界存档,这比那什么传还好看。 没一个正常的,真没一个正常的。 第9章 文武 大皇子一路抱着太子,吭哧吭哧回到承祚殿,累个半死。 祁元祚屁颠屁颠的端茶倒水,捏腿捶背。 “哥哥厉害!” 大皇子将粗重的喘息压回去,嘴角上扬:“这算什么,我日后还会更厉害!” 他鼎盛时期,担弓五石! 所有兄弟里,他的骑射武艺是最好的。 他捏捏小太子的脸:“你以后要努力练武读书,会和我一样厉害。” 这是他的真心话。 兄弟们暗地里各种辱骂太子,却没一个敢对太子文采武功作出贬损。 祁元祚眼睛亮亮的,他看向胖公公:“我想和哥哥一起练武功,明天就开始!” 胖公公与丝苗一对眼,均是苦涩。 胖公哄道: “殿下要长到像大皇子那样高,才能练武,否则日后累着就不长个了。” 当日太医说的委婉,小太子不懂,承祚殿里的下人懂。 丝苗转移他的注意力:“奴才为太子烙菊花饼,太子想吃什么口味的?做成什么样子呢?小龙的还是小马的?” 祁元祚立刻与丝苗商讨着菊花饼的事儿。 胖公公趁着小太子注意力被引走 “大皇子,奴才有事想私下告知。” 大皇子疑惑移步。 “大皇子殿下,我家殿下前些日子伤了肺腑,太医说不能跑跳,且日后仍要注意些。” 祁承友心狠狠一跳。 “什么意思?!” 胖公公生怕引起太子注意:“好殿下,您小点声,太子这么小,奴才哪忍心让太子伤心,等殿下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大皇子听懂了。 祁元祚不能练武了! 他以为自己会高兴、解气、甚至兴奋。 没有武功的太子,比文武双全的太子好对付多了。 他争抢皇位会更加顺利。 这一世他一定能压的祁元祚抬不起头。 可是他脑海最先浮现的想法却是: 上辈子根本没这回事! 难不成是因为他和三儿死而复生怨气太大导致的差错? 大齐很重视文武双全。 大齐开国皇帝驾崩时自评——文成武就。 如此三世帝王皆以此为目标。 第8章 大齐人也以此为标榜,文人都懂点武学,习武之人再粗俗四书五经也要背熟。 时有才子互相交际: 一者言:‘惭愧惭愧,文韬尚可武实难就’。 又或言:‘舞刀弄枪,文有不成’。 可见文武并驾齐驱,介绍自己都要把善文善武说全乎了。 民间如此,勋贵世家就更重视了,皇家默认皇子要‘文成武就’。 没出生的小六武功平平文采斐然,常被人议论‘文弱’,不能担重任。 太子不能练武,他脚趾头都能想出外人会怎么指指点点。 那可是文武双全、仙姿玉貌的大齐太子殿下! 三箭挫匈奴,红缨枪战撕毁和亲书,血衣飞马护和亲公主回朝。 万人空巷,掷果盈车,他策马的那条街道改名雏龙道!他用的那杆枪叫做‘社稷’。 那可是压的宫中蛟龙黯然失色的大齐太子啊! 六斗之才的六皇子黯然退避,白起之勇的大皇子只配为缀星,八面玲珑的三皇子仰天难望,至于四皇子五皇子,在太子面前坐凳子都要空半个屁股。 如今有人告诉他,太子不能习武了。 那匈奴谁来挫? 和亲书谁敢撕? 公主谁能接? 还有江南沆瀣一气的畜牲团谁敢斩? 祁承友胸口闷重。 不知是迷茫未来,还是惋惜再也看不到记忆中惊才绝艳的太子。 如果太子无法习武,他是不是先把三儿解决了? 毕竟三儿是最喜欢暗杀太子的。 其实三儿和他感情不错,但是…… 小太子和丝苗一起揪花瓣,聊菊花饼咸甜酸辣。 “做出来先给父皇试试味道,好吃了我和哥哥再吃。” 他真的喜欢我。 大皇子目生怜惜,腰间荷包里金手镯的重量压的心脏又软又沉。 毕竟是他要看着长大的小太子,如果三儿还打算下手,也只能对不起他了。 总不能对不起祁元祚送他的金镯子。 祁元祚揪着菊花,演的无聊,系统提醒他 “宿主,伯劳在看你。” 祁元祚:“知道。” “他喜欢看就一直看着呗。” 88:“他眼神怪怪的。” 祁元祚呵呵一笑:“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88诚实的摇头。 “他有病。” 88:“啊?” 祁元祚:“他在想——他有病,他和我是同类。” 88手里的鸡翅根掉了一块嫩肉,它吧唧嘴道 “宿主,我漫长的统生,还没遇见过你这样的。” 祁元祚好奇:“你以前的宿主是什么样的?” “玉的,皮的,飒的,最后都碎碎的。” 祁元祚:“?” 这是一只有故事的统! 88不明白的问:“宿主为什么非要留伯劳在身边?” 祁元祚撮玩着手里的菊花,花汁染手,闻起来涩涩苦苦的 “因为承祚殿只有他不是父皇的人。” 88一下不作声了。 * 明德殿 齐帝听着两个学舌的宫人,将太子半天的行踪和对话活灵活现的重复出来。 听完的齐帝笑出声来。 一天的疲累消解,脸上浮现纯粹的快乐。 肥公公看着也欣慰。 陛下苦啊,陛下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惜皇后娘娘命薄,还好小太子在。 “臭小子,平日里朕白疼他了,一个没处几天的哥哥,几句话把他哄走了。” 肥公公捧着道:“太子殿下还小,心善好玩,需要陛下教呢。” 齐帝微微自得:“这小子聪明,前几日朕刚教了他驭下之道,今天就用上了。” 肥公公脑子一转就想到了太子跟前的伯劳。 “可不是,太子有陛下教导又天资聪颖,那奴才能被殿下带在身边伺候,是他的荣幸。” 齐帝没有说话,眼角笑意不减,显然是认同的。 肥公公心里有数了。 这是唯一一个从冷宫出来的小太监。 陛下根本没把他放眼里,自然也不属于陛下的眼线,正想着打发走呢。 眼下就当给太子练手了。 第10章 不可思议的想法 祁元祚带着刚勾搭的哥哥围着丝苗倒腾小腿,急不可耐的模样逗笑了大皇子。 “承祚殿的下人还亏了你的嘴?” “口水流出来了,擦擦。” 一群太监宫女守着承祚殿的小厨房如临大敌。 可两个小祖宗对厨房好奇极了,就是不肯走。 大皇子本不想留,一屋子的油烟有什么好看的,可是小崽子想留。 “哥哥,孤就看一下,就看一下,偷偷的,不被父皇知道。” 小崽子做贼心虚,这和父皇有屁的关系。 罢了,就当逗小孩了。 于是大皇子像巡视领地一样,将承祚殿小厨房看了一圈。 小太子眼馋的看丝苗将菊花和进面里,只加了盐和胡椒,面糊在刷了油的锅里一摊平铺开,小火很快烘烤成面饼。 翻个面在烙一烙,一张卖相不怎么好的菊花煎饼就出来了。 若是平时,这种成果定不能端上主子的餐桌,祁元祚不讲究。 等摊好了,他迫不及待揪一块尝了尝。 熟悉的老家味道…… 大皇子看的新奇:“真这么好吃?” 眼睛都笑没了。 祁元祚揪了一块塞他嘴里。 皇子的饮食精致又好看,面饼子,登不上大雅之堂。 大皇子前世在军营吃了一次,再没试过。 味道还行。 山珍海味吃多了,粗茶淡饭也别有情志了。 祁元祚自己吃了半饱,胖公公怕他积食,劝了两声,他顺势住嘴了。 “大哥,走,咱们去找父皇蹭茶喝!” 吃完烙饼再来一杯解腻的茶,简直是人生享受。 茶叶提神还解药,齐帝不让他喝。 不让喝他就去明德殿讨一杯。 他拉着大皇子让人拎着饭盒去往明德殿。 伯劳欲跟。 小太子却道:“你留下。” 伯劳脚步一顿恭顺退下,深深地目送小太子远走。 这半个多月,祁元祚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伯劳,这次却没让他跟着。 无意还是故意? 伯劳好奇无人解答,88可以问正主。 祁元祚回它:“采花刚闹了一出,让父皇知道我身边有这么个人就够了,过犹不及。” “我可以留他,但不能重用他,至少在成年之前,不能让父皇知道我要用他,这是父皇的底线。” “等个两三天,若他没被调走,则父皇默认他留下。” 88:“宿主,齐帝很疼您,撒撒娇能办成的事,为什么这么麻烦?” “理由呢?我突然提出来,你猜老登会不会觉得他宝贝儿子鬼上身了?” 88不说话了,里面的弯弯绕绕,难为它这个系统了。 * 明德殿 齐帝知道小太子作菊花饼,一直等他送来。 承祚殿进行到哪一步了,齐帝一清二楚。 听到两人吃饱喝足才想起他,齐帝又是骂他 “小没良心的。” 肥公公捧哽:“太子准儿觉着好吃了才给您送来,太子三岁就知道孝顺陛下了。” 齐帝嘴角扬上天:“你别总为他开脱,之前还说要拿朕试菜。” 肥公公嘿嘿一笑,顺着龙尾巴吹捧:“那是太子一见到新鲜物件就想着陛下,想让陛下最先吃到。” “奴才在乡下听说小孩两三岁什么都不懂,家里人做什么,他们就学什么,是陛下看到好的都想着太子,太子自然也想着您呢。” 齐帝笑意更浓,只是意味莫明说了句:“如此朕更不能让一些人教坏了祚儿。” 肥公公闭口不言,半个月了,陛下每天上朝就和太后斗法,嘴里都气的长疮了。 这几日太后暗示再不放长公主,她就把长公主的孩子接进宫陪伴太子殿下。 这是威胁陛下呢。 “父皇!儿臣带着大哥和好吃的来看你了!” 人不见声先闻。 齐帝又骂:“刚学两天的规矩,半个月躺没了。” 肥公公心道,是谁在太子昏迷的时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啊。 “父皇!你在哪里啊!儿臣没看到你啊!” 隐隐还有大皇子恼声:“别说话,小心父皇打你屁股!” 齐帝一边向外走一边冷哼:小子安敢坏朕与太子父子情谊! “豚儿怎么想起来找朕了?” 豚儿? 祁元祚一懵,想起来是有这回事。 他小时候吃的肥嘟嘟,齐帝给他洗澡,看他浑身肉肉,又粉粉嫩嫩,调侃他像猪崽儿。 于是小名就定了豚儿。 除了这个小名,什么阿宝、汤圆、狗崽儿、禾儿、蚕宝儿不计其数。 第9章 每一个都是令祁元祚哇哇大哭的流泪史。 他背着小手与他对站,杠着吊油瓶的嘴,冷哼一声擦肩而过。 齐帝只能看到他一扭一扭的屁股。 他挑眉:小性子挺大。 “朕惹他了?” 肥公公被湛蓝的天空迷了眼,没听见。 进了明德殿,喝了两杯茶,祁元祚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这是儿臣和哥哥一起做的饼,父皇还满意吗?” 齐帝吃的斯文,吃完评了句 “吾儿有心了。” 但从他的食量上看,身心满足。 “承友今日没课?” 当背景板的大皇子已经不在乎齐帝的态度了。 “今日休沐。” “席少傅最近还尽心吗?” 大皇子无所谓道:“还算老实。” 齐帝微微皱眉:“朕查了,当日并非冤枉你。” 大皇子:“父皇说的都对。” 齐帝:“冥顽不灵。” 他不想搭理这个长子了,大皇子也不想留了。 “父皇若无吩咐,儿臣就先告退了。” 大皇子要走,小太子撒丫子去追 “哥哥等等我!” 齐帝一把薅住他的后脖颈:“你给朕留下,荒废这么多天,礼仪都忘了,朕让肥公公重新教你!” 祁元祚蹬着腿一身反骨:“我不!” 齐帝容不得他不,以前皮现在更皮!难不成太尉说的是真的,男孩儿就得揍? “去看你三弟弟还喜欢吗?” 祁元祚停止挣扎:“丑丑的。” 齐帝大笑:“他是你弟弟,日后多和他玩耍,等你长大了,他就会辅佐你、帮你。” 他认真的教导儿子:“你是太子,但太子不能是孤家寡人。” “我和大哥一起!” 齐帝眸中闪现复杂神色:“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哥哥有可能不服你,你弟弟却永远也赶不上你。” 三岁的祁元祚不会懂,可祁元祚身体里是个成年灵魂。 他依偎在齐帝怀里理直气壮:“不懂。” 齐帝:“没关系,朕教你。” 祁元祚知道的信息中,齐帝对大皇子的态度是个迷。 大皇子是齐帝成亲四年第一个孩子,作为好不容易得来的长子,齐帝态度怎会如此冷淡? 若不喜欢,齐帝后来将兵符交给祁承友,齐帝给大皇子封王,是江南最富饶两州! 别的皇子全部封北方,唯独大皇子是例外。 可看着也不像喜欢。 大皇子的母妃贤妃是南方人,难不成父皇年轻与贤妃有一段狗血虐恋? 不止齐帝对大皇子古怪,齐帝对其他儿子的态度也有古怪! 他宠爱太子,稀罕太子,代表着他有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和对儿子的希望,他的感情是正常的。 齐帝的表现却是除了太子,别的儿子就跟不是他儿子一样。 漠视。 祁元祚心底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父皇不会真觉得,所有皇子里,只有太子是他亲儿子吧?! 齐帝可不知道怀里的儿子怎么揣测他呢,拍拍他的小脑袋:“明日跟朕一起上朝,见一见你外公。” 祁元祚心里想着事胡乱应了。 第11章 表现 翌日皇帝上朝,众臣发现龙椅上多了一个小人。 父子两人衣服一模一样,连坐姿都十分相似。 垂帘听政的太后不满皱眉。 “太子还年幼,皇帝也跟着胡闹。” 齐帝平静道:“祚儿是储君,提前熟悉一下,没什么不好。” 他把祁元祚带出来,一是告诉众人太子无恙,二是表明他的态度。 可怜祁元祚还没睡醒就被人从被窝挖出来,赶着黎明进入宣室殿,丝毫没有坐上龙椅的兴奋激动,满心‘完蛋’。 皇帝,这就是天下最大的牛马吗? 果然不是谁都有毅力成为一个明君的。 祁元祚睁着无神的眼睛,看朝堂上两方人马围绕着长公主谋反,安南王异心的事吵来吵去。 安南王为了表示忠诚,送安南世子进京,算算日子快要到了。 祁元祚猜,安南世子的事八成是太后提出的。 因为安南世子的亲娘是长公主。 她在警告皇帝,长公主是下一任安南王的亲娘,不想安南两代不安生,就把长公主放了。 再说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天下皆知长公主不悌不孝不忠不慈,太子转危为安,长公主一身骂名,找个地方圈禁就够了,任谁看都不值得再脏自己的手。 皇帝一直没给个说法。 可能是想跟太后谈判索要更多利益。 太后也试探的与皇帝交涉,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又是一个没有意义的早朝,都快一个月了,还没出个结果。 但朝臣想也就这几天了,因为安南王世子快到长安了。 散朝后,齐帝留了太尉议事。 太尉不掌兵权,却掌全国军事。 太尉还是太子的母家。 陛下让太子接触太尉无可厚非,这几年齐帝年壮,太后无法再像之前一样拿捏他,眼不见心不烦的走了。 散了朝,齐帝牵着太子来到太尉面前,摸摸祁元祚的头 “祚儿,这位就是你的外公,也是当朝太尉尹敬翰,是你母后的父亲,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尹太尉对着祁元祚深拜:“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祁元祚打量他两眼:“既是孤的外公,不用多礼。” 齐帝摸摸他的后脑勺:“先去玩儿,等朕谈完事,带你去吃饭。” 祁元祚呦呼一声,跑开了,登上龙椅,去掏龙头嘴里含的金珠子。 齐帝摇头笑笑。 “对于长公主一事,太尉怎么想?” 尹太尉在朝堂从不站队:“臣听从陛下吩咐。” 尹太尉也觉得此事该了了,现在拖延时间也就是从太后手中交换更多利益。 但是太后知道齐帝不会杀长公主,能换取的利益终究有数。 没人觉得陛下会杀长公主。 政治博弈不能代入个人喜恶,这是每一个玩儿政治的共识。 齐帝走了几步,笑笑:“安南王世子是个跋扈娇纵的,听说常在封地策马伤人,来到长安,要不安分了。” 尹太尉在皇帝说完这几句话后脑子转了十多个弯儿 “听说安南王对独子过分宠溺,但陛下是世子的亲舅舅,教导世子,也属当然。” “太尉家里的长孙,今年六岁了,比太子年长,朕欲让他入宫,陪伴太子,太尉的意思呢?” 尹太尉:“老臣孙子是个混不吝的,万一冲撞了太子……” “好好好。”齐帝温声应下:“朕听闻你与车骑大将军是生死之交。” 帝王语气堪称温和,尹太尉则惊了一身冷汗,膝盖立时就软在地上。 “陛下!臣与常规只是年轻游学时相识!” “臣、臣……” 又是一声催命叹息 “太尉啊,你想清楚了,再说。” 尹太尉脑海掠过他与常规私下的往来,心知皇帝不是好糊弄的 他咬着牙一一禀报: “臣昔年游学与常将军相识,被他救过一次性命,为报答救命之恩,一直暗中资助他钱财,直到常规入军……” “不、不!是常规想参军,臣便托家里给了他一个名额,从百夫长做起,臣发誓!除了一开始的百夫长,后来常规的军功皆是他自己所赚!” “臣是怕外界误会,才没有言明与常规的关系。” “臣与常规只是私底下过年过节互送几份礼物……” 说到此处,尹太尉已经绝望了,他自己都觉得不清白,更别说皇帝了。 他掌军事,常规掌军权! 还私交甚好,还隐瞒君上! 尹太尉头贴地而叩:“臣发誓,若臣有不忠陛下之心,就让臣千刀万剐,除宗除族!” 齐帝哈哈一笑将太尉扶起来,亲自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 “太尉是祚儿外公,朕怎会不信你。” “死胖子!愣着干什么!没看太尉热出汗了吗!还不快为太尉扇扇!” 肥公公癫癫跑过去,展开袖子伺候太尉。 尹太尉腿软了,苦笑不已。 “太尉啊,兵符一块在太后手里,太后又携安南威胁朕,万一安南真的有异心,朕该如何是好?” 尹太尉深呼一口气,一改之前漠视的态度,顺着君王的话分析: “陛下,安南王为人粗犷,与长公主感情不睦,夫妻两人貌合神离,只是长公主是陛下姐姐,又有太后坐镇,他害怕朝廷降罪才一直捧着长公主。” “其实暗里他有一房外室,且外室身怀六甲,深得安南王心悦。” “若陛下施恩安南王,可从这方面入手。” “如此,即便陛下对长公主重惩,安南也绝不会有异心。” 第10章 “陛下若不放心,可让常规将军在安南边境设下军防。” “常规将军有一儿子,正要举孝廉,陛下可从此入手。” 这些都不是齐帝想要的。 他静静看着他:“朕不想杀皇姐,可是皇姐动了朕的底线,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尹太尉一个踉跄,肥公公稳稳扶住他,帮他擦汗 “太尉大人,您可小心点,保重身体,才能为陛下做事。” 尹太尉颤巍巍道:“臣之荣幸,必不负陛下所望。” “让你的孙子进宫陪陪祚儿。” “是!这是老臣荣幸。” 齐帝办完了事,心情还不错,扭头去看静悄悄的太子,却见龙椅两个龙头嘴里含的金宝珠少了一个! 太子竖起一本《千字文》,装很是认真。 齐帝气笑了。 这龙头嘴里的宝珠就像石狮子嘴里的圆球,按理绝不可能拿出来,如果拿出来了,也再不可能塞进去了。 齐帝一个箭步捞起他,甩开巴掌就要对他的屁股进行爱抚。 祁元祚吱哇乱叫。 “父皇你不能打扰我学习!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孤表示强烈谴责!” “学习?你学的明白吗!还谴责朕?” “朕看太尉说的没错,你这个年纪就是欠打!” 祁元祚为了面子和屁股拼了:“学得明白!你都念了几百遍了,谁不会谁傻子!” 齐帝压根不信,随意一问,问的刁钻无理 “第八页第二行是什么?” 祁元祚:“……” 齐帝冷笑,又要甩巴掌 “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祁元祚大声背诵。 齐帝和太尉皆是一愣。 这句话的确是《千字文》里的。 齐帝半信半疑翻开 ——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他瞳孔一缩,脸上露出惊色。 太尉见皇帝这样,小心翼翼上前一瞧,也是一惊。 君臣对视一眼 太尉道:“陛下,太子一定是随口蒙的,恰巧蒙对了,不能证明他在好好学习。” “老臣来问,若太子再答对,还请陛下开恩。” 齐帝佯装思考,将小太子摆正身体:“可以,祚儿,这可是你最后机会了。” 祁元祚握着龙珠,挪开两步距离 “若是儿臣答对了,父皇还要给奖励!” 齐帝:“说。” “孤要父皇的青光凝翠!” 齐帝:“那得十个问题来换。” 祁元祚一脸自信:“十个就十个!” 太尉开始出题了 “《千字文》第123句为何?” 祁元祚想也不想:“束带矜庄,徘徊瞻眺。” “第123个字呢?” “戎!臣伏戎羌的戎!” “这句话的意思是?” “使戎族和羌族俯首称臣。” “……” 无论太尉怎么问,祁元祚都能对答如流,他好似已经将这本书印在了脑子里! 不! 不仅是倒背如流这么简单! 别忘了,他根本没问那一页哪一行,他问的是第几句,第几个字! 成年人尚且要计算一段时间,有的甚至回答不上来。 小太子却张口就来无一错! 越问,两人越心惊。 最后一个问题 “慎终归远的后一句” “民德归……” 等等,这不是《千字文》,这句是《论语》! 祁元祚控诉二人。 齐帝看着眼前谴责他的小人儿,情不自禁伸出手,对他的脑袋好一番爱抚。 祁元祚身体一抖:“父、父皇?” 齐帝知道他聪明,他为太子读书,有时会问上一句读的什么,祚儿快速回答不停顿就可窥见太子聪慧。 但是他没想到这聪慧,好似生而知之,聪慧到了可怕的地步。 齐帝又想到了那个老和尚,断言太子将来会被天收的秃驴。 齐帝心中浮现恐惧,他宁愿祚儿不那么聪明,只要他平安长大。 “祚儿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祁元祚:“父皇念了,就会了。” “难道不是听了就记住了吗?” 齐帝心里一哽:“又是怎么对上书的?” 祁元祚理所当然道:“因为父皇念了啊,一个字一个字去顺,就记住了。” 齐帝抱着他的宝贝儿子,将微服灵觉寺提上日程:“答应父皇,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好嘛?” 祁元祚伸出小手指:“拉勾。” 父子两人温情拉勾。 拉完钩,祁元祚呜呼一声开心的迈开小腿向外走 “胖公!咱们去摘青色菊花!” 齐帝无奈一笑,他看着酸成青橘瓣的太尉自得一笑 “见笑了,朕的太子还小,贪玩儿了些。” “对了,太尉的孙子今年多大了?会背《千字文》了吗?知道《千字文》第123个字是什么吗?” 太尉:“……” “臣有一小女……十八年华,仰慕陛下,日夜吵着要伴陛下身侧,臣实在没办法,才扰陛下耳朵。” 齐帝应下:“太子年幼,她是皇后的妹妹,来宫里看顾太子几分,也好。” 尹太尉谢恩,老态龙钟的走了,在出大殿后,一瞬间恢复了正常。 齐帝的笑意逐渐平复,复盘整个过程,忽的冷哼:“老狐狸,给脸不要脸!” 祁元祚奔向齐帝寝宫,路上也在复盘着齐帝与太尉的交锋。 初始齐帝问太尉对长公主一事看法,太尉想袖手旁观。 齐帝又提安南王世子,说世子不安分,其实意指安南王会不安分,作为臣子你该表态分忧,太尉却道,齐帝是他舅舅,由齐帝做主。 齐帝又聊太尉的亲孙子,让他送进宫也是为了让他表态,这老东西又给拒了。 于是齐帝怒了。 齐帝节制安南要兵,兵符太后手里一块,常将军手里一块,你踏马敢三拒朕,还秘密和常将军勾搭,你想死吗? 太尉与常将军的关系是私密,被点破后就慌了,连忙出主意表态,把常将军儿子卖了算投诚。 齐帝搞定安南,图穷匕见,他为什么让太尉表态,是为了让他安抚常将军,保证太尉与常将军是站他这里的,最终目的还是长公主! 他想杀了长公主。 可是皇帝还不想沾染骂名。 让一个不老实的太尉做这个恶人正好。 太尉的孙子进宫当人质,什么时候出去,看太尉办事的速度。 祁元祚是两人意外的惊喜。 太尉本不想站太子,至少,现在不想。 但祁元祚一番表现,太尉怕是改主意了。 祁元祚与88分析 “记得书里的尹妃吗?” “太尉本就做了两手打算,父皇防外戚防的厉害,我又没有母后帮我缓和与尹家的关系。” “太尉一是觉得我好景不长,二是怕我日后与父皇一样防备疏离外戚。” “所以他又送进宫一个女儿,如果能再生一个皇子,尹家就能有两个选择。” 书里太尉在太子最受宠的时候攀附,在太子被废时疏远。 当太子坐上皇位后,他又来攀附,那时太子杀疯了,多尹家一个不多,少尹家一个也不少。 三朝老臣,被外孙拔了。 “我确定,今日他还会这么选。” “说起来我该叫未来尹妃一声姨母。” “这次尹家什么打算,就看姨母的态度了。” “姨母好像是五皇子的生母?” 88:“是的,宿主。” “宿主,您今日有些冲动了。” 祁元祚笑笑:“不冲动,我不想对不起太子这个身份。” “三岁识字,五岁通经,六岁辩折夫子,十三岁猎场射熊独占鳌头,十五在混浊的烟雨扫出一片青天。” “弱冠出征外扩边境五十里,喊出——吾为社稷,可担山劈海亦可血染公卿剑指皇权!” “我的表现,比书中祁元祚差多了。” 88诡异的沉默许久,接着去啃薯条了。 第12章 搅屎棍 没几天,宫里来了个尹娘娘,承祚殿侧殿住进一个小孩儿。 大皇子得知此事,一脸严肃的告诫小太子 “那个尹娘娘不是个好的,不许和她亲近,听到了吗?” 祁元祚睁大眼睛:“可是尹娘娘很温柔啊。” 大皇子冷哼:“她那是佛面蛇心,到时候把你卖了你还给人家数钱呢。” 他揪着小太子的脸:“她专吃你这样的小孩,一口一个!” 若非祁元祚与尹妃亲近,以父皇的性格,老五能直接死根儿上。 而且老五也不是个好的。 平日里老实人一个,喝醉之后竟喜欢穿女子衣服,还描眉涂唇,这事是老五的痛脚,他常和三儿八卦老五裤裆里那玩意儿行不行。 第11章 大皇子背后说人还不避讳,一旁的小孩尴尬提醒 “君子不语人是非……” 大皇子夺嫡后期放飞自我,重生一回,在父皇和母妃面前收敛些,对外人则是——老子天下第一,你算哪根葱。 显然,他刚才没看到尹家的这根矮葱。 他脸一扬:“承祚殿怎么什么人都有?父皇不是最疼你吗?” 祁元祚乖乖道:“他是太尉的孙子,尹娘娘哥哥的儿子。” 大皇子:“叫什么?” “尹、尹守知。” 大皇子神色微妙,尹守知! 尹府里的一股清流。 尹太尉眼界短墙头草,尹府站队五皇子,但是尹守知作为太子伴读是太子死忠党。 尹太尉为方便自己左右横跳任尹守知为太子效力。 尹守知活着的时候,尹府在太子头上拉屎,太子都没计较。 尹守知被老五弄死后,太子大开杀戒,尹府被从头杀到尾,只有尹守知一脉幸存两三只。 仔细一想祁元祚与尹守知的经历莫名相似,都是英年早逝,都是幼时如娇似宝,长大后众叛亲离,尹守知好歹有个坟头留了后,祁元祚坟都没有 想到这里大皇子瞪了他一眼,说不得就是尹守知命不好,连累了祁元祚。 他摸摸小太子的脑瓜,语重心长 “矮冬瓜也不是个好的,你也离他远远的。” “走,哥给你读书听。” 祁元祚乖乖顺从。 平稳而清朗的读书声散开,如徐徐秋风拂叶。 暖融融的小炉子腾的他浑身舒适。 祁元祚摊开肚皮乘声入梦。 时不时吧唧一下嘴,与系统呢喃 ——想吃草莓。 88用数据化出一筐草莓,捡一颗塞进自己嘴里。 ——草莓好吃 祁元祚在明德殿就猜到了事情后续,听到长公主死亡的消息并不惊讶。 在长公主死亡当天夜齐帝入后宫歇在了尹娘娘处。 为什么祁元祚这么清楚? 因为第二日太后召见了尹娘娘,尹守知以及祁元祚,他到的时候尹娘娘正跪在地上捡芝麻。 一盆黑豆绿豆里掺了少许黑芝麻粒,尹娘娘手里拿着一双比毛孔还细的针夹芝麻。 不知夹了多久,手有点抖,旁边海碗里的芝麻浅浅一层还没盖住碗底,只看着就心里绝望。 容嬷嬷来了都要拜太后为师。 伯劳心知此行不善,胖公公听到传唤就让丝苗去明德殿请陛下,眼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 “孙儿请祖母安。” 太后坐在上方转着佛珠菩萨低眉,不见慈悲。 “太子免礼。” “谢祖母。” 太后看太子就觉着恶心,看着太子她好似看到了幼年的皇帝。 齐帝一出生就被先帝抱走送给太祖扶养,她孤寝难眠夜夜垂泪,再见时小儿语笑晏晏金尊玉贵,她跪在地上拜见龙椅上的爷孙。 太祖赞她:“你有一个好肚子,给朕生了一个好孙儿。” 那一刻,她失去了人的尊严,也失去了一个母亲的慈心。 太子经历与齐帝相似,自己与死去的皇后相似 太后坐上了高洁的莲花座,心变的无穷大,看脚底的小儿如蚂蚁,她转着佛珠超脱世俗,高高在上垂问 “你想你的母后吗?” 祁元祚一愣。 “想。” 太后讽刺一笑,这就是皇家,生来就是权欲的魔鬼 “撒谎,你根本没见过她,你想她什么?” 祁元祚扬起脸,脸上贴的膘比珍珠还莹润,是齐帝一手养出来的,他认真的与太后辩驳 “孤会想母后长什么样,想她会不会冷,我长大了,什么都知道,我知道母后因为我死了。” “她会喜欢现在的我吗?” “父皇说胖胖的小孩大人最喜欢了,孤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养的圆圆的,母后一定喜欢孤!” “孤也喜欢她,想她一辈子。” 这是祁元祚的真话,他忘不了这个给了他第二条命的人。 太后无动于衷,整个养元宫硬的跟石头一样,全是恨菩萨,情凿不穿。 她指着跪地的尹娘娘:“她与你母后长的相像,你近前看看她。” 祁元祚不动:“她不是母后。” 太后又道:“她在为你母后祈福,太子觉得如何?” 胖公公心里急啊。 这问题成人都答不出个所以然。 小太子动了,他弯弯腰去瞧跪着捡芝麻的尹娘娘,一团温热挤进尹妃眼睛,透彻的眼睛善恶分明,认认真真瞧着她的难受狼狈。 尹妃膝盖疼得针扎一样,背后早已被冷汗湿透,黏糊糊贴着皮风一吹透骨的冷。 在这样纯粹的注视下,她呼吸抽噎,目露祈求,心底升起一丝难捱的希望。 她想让太子救救她,带走她,她不想待在养元宫,甚至不想待在皇宫。 众人眼里小太子似乎看呆了,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尹妃看了好几息,直起腰时,脸上的表情变了。 胖公在小太子身后看不清,伯劳位置刚刚好,他几乎痴迷的看着幼虫撕开柔软的伪装露出硬甲钢壳,冷静的举起武装 他平静询问 “祖母为什么让尹娘娘跪着捡芝麻?” 太后恶意道:“她在为你母后祈福。” 祁元祚一脚踢翻了盆子,黑豆绿豆芝麻散落一地 太后身边的老嬷重喝:“太子殿下,您要对太后不敬吗?!” “孤是太子!这是孤与祖母的家事,狗仗人势的东西也配插嘴?” 祁元祚一张利嘴如箭一样射穿太后 “祖母让尹娘娘捡芝麻为母后祈福,是母后说的吗。” “难不成夜晚母后托梦给祖母要求的?母后不找孤,不找父皇,不找外公,偏偏找祖母,为什么?” “祖母是阎王还是判官” “民间有人,脸大管的宽,心肥嘴还贱,自己小肚鸡肠不开心就拿别人寻开心,回头还一屎盆子扣旁人身上。” “这种人在民间被称为搅屎棍,祖母见过吗?” 太后的脸色随着一句句话越来越黑,手里的佛珠都抖成筛豆了。 养元宫下人安静如鸡。 尹妃怔愣的看着挡在她面前的小身影,泪如雨下 喜欢,想生…… 祁元祚无辜的看着发抖的太后:“是孤说了什么让祖母生气了吗?” “等夏天西瓜熟了,孙儿捡西瓜为祖母祈福可好?” “捡芝麻多没诚意,西瓜大!” 太后一个猛子站起来,指着太子胸脯不断起伏,什么慈悲菩萨,全部撕开丢一遍,活似泼妇一样尖叫 “孽畜!你在给哀家说一遍!” 祁元祚不惧:“祖母说的什么?” “民间搅屎棍那一段吗?这是孤听宫里下人说的,听说这类人还被成为八嘴婆。” “祖母香香的,当然不会是搅屎棍了。” “啊啊啊啊!!”太后怒吼一阵,拿起桌子上的香炉砸向祁元祚。 胖公公眼神一紧恐惧道:“太子殿下小心!” 就在胖公公冲过去挡的时候,一个人更快一步的抱走了小太子。 是伯劳。 齐帝一来就看到这一幕,心提到嗓子眼 “祚儿!” 祁元祚眼睛一亮,乳雁投林 父子两人抱头痛哭 “父皇!” “祚儿!” 众人:“……” 第13章 太后 两个最讨厌的出现在面前,太后一脸戾气恨不得掐死他们。 齐帝将儿子从头摸到尾,不见伤口才算放心,他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女人 “带上人,走。” 齐帝的无视令她震怒:“哀家让你们走了吗!” “皇帝!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齐帝脚步不停,就当她在狗吠。 一群人走后,太后一屁股跌坐在榻上,眼泪不住的流,她掐着身边嬷嬷的手,尖锐的质问 “他凭什么无视哀家!哀家是他的母后!他为什么总跟我作对!” “我千辛万苦生下他,还不能养他管他了吗!” “皇家……皇家!哈哈哈哈哈!!” 太后大睁着眼睛又哭又笑,面容和心一样,扭曲成破土而出的魔。 太后又摔又砸发泄了好久,养元宫的下人面无人色,很多被她摔砸的东西波及,头破血流也不敢动弹。 直到黄昏降下,太后终于冷静下来,她面对着小佛堂对镜而照 “哀家,累了,解解乏。” 此言一出,养元殿的人好似被抽走了魂魄,身体不自觉的发抖。 太后身边的嬷嬷浑身发凉 “是……” 一群人鱼贯而出,脚步踩的急迫,夜幕笼罩,几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入养元殿。 不见阳光的小佛堂前,绸缎裘绒铺地,菩萨低眉,慈悲的看着一地荒唐 第12章 太后平静的疯着。 禁忌的快感,危险又迷人…… * 今日太子与陛下同寝。 承祚殿的人伺候的小心。 外面守夜的整夜不敢松散。 祁元祚睡的没心没肺,四仰八叉。 齐帝是被踹醒的,醒来就见儿子旋转一百八十度,一腿搭在他身上晾脚,另一腿劈叉式展开。 一看就是个练功的好苗子。 “臭小子” 齐帝很惋惜,等儿子再长长个,他们就不能同寝了,因为床不够祁元祚晚上练功的。 说起练功,齐帝轻扒开儿子的衣服检查他胸口的伤,结了厚痂,定要留疤了。 宫里被他血洗,一半都是他的人,祁元祚身边也全是他的人,他自小在皇爷爷身边长大,想要什么得到不到? 但那些都是死物,只有情感最不受人控制。 皇爷爷对他很好,可小孩渴望父母是天性。 父亲虚伪,母后也从未爱过他,只有妻子令他感受到了无私的关怀。 他经历过的难受和痛苦,不想让祚儿再经历一次。 祚儿没有母亲,没有疼爱他的皇爷爷,祚儿只有他这个父皇。 如果他再不疼祚儿,谁还会在乎这个孩子? 齐帝慈爱的守了他好久,直到天微亮,帝王整装待发,开始了新一天的斡旋。 日上三竿祁元祚才睡醒,床幔里一有动静外面涌进一批人,丝苗撩起床幔抱起里面的小主子,利落的伺候他穿衣服,炸毛的头发被收拾在头顶扎成小揪揪。 伯劳因为昨日救太子有功被齐帝好一番赏赐,今日被安排给太子殿下穿鞋。 凡是能近身伺候主子的活都是好活,在主子跟前露脸只要被看上了,以后就有依靠了。 最后一只鞋穿上,祁元祚脚落地蹦了蹦。 伯劳温顺的垂着眼,一点也不像日后的屠夫鸟。 这个太监,放身边不放心,不放身边更不放心,书里的伯劳背后另有其主。 除了他主子意思,伯劳本身的小心思也不纯,反正都是抱着毁了太子去的。 暂且留着看吧,眼下只有他不是父皇的眼线。 早饭是琉璃虾饺包、芙蓉翠玉珍珠汤、米糊糊、蛋奶羹、再干一碗养元中药。 苦的他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 一天两次,半月一周期,太医含含糊糊说断药需看情况,祁元祚耳朵自动翻译成要喝一辈子。 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就凭剧烈跑跳胸口疼这药就不敢断。 希望养到六岁能习武。 把身家性命托付到谁手里都不如自己努力。 前朝的事他不管,想管也没用。 至于推动农业科技发展啥的,他脑袋空空,一点存货都没有,而且他可没忘这世界还有一个穿越女呢。 想到这茬,祁元祚眼睛一亮,他记得穿越女这时间已经过来了,如果能找到她,可不就是将变量控制在自己手里? 穿越女身上有系统,后期还兑换了黑火药,为男主造反大业加了双翅膀,一路平推。 但是他要怎么找,大哥是重生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愁。 愁完了他去了彩芳院看三儿。 不趁这家伙小时候好好欺负欺负怎么对得起头上绿帽子。 当太子再次驾临彩芳院,周美人笑得勉强。 “三儿呢?孤可以看看他吗?” 周美人哄劝:“三皇子睡了,不如太子殿下改日再来?” 祁元祚一脸惋惜“孤只看看,看完就走。” 周美人无法只得让人带他去看,三皇子醒着呢,但他装睡。 祁元祚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脸,遗憾的走了。 他当然知道三皇子极有可能在装睡,所以一柱香后他又杀回来了,不需要人通报,熟门熟路的来到三皇子房间 “呀!弟弟尿床了。” 三皇子浑身一僵杀心顿起。 他又回来了?他怎么又回来了?! “弟弟的小唧唧好小。” “啊啊!”三皇子大叫两声,不要脸的混蛋!你在说什么!本王的鸡儿比你长! 小时候三四五六,4个皇子曾比赛谁尿的远,不幸被太子围观,当时他们不以为意还想拉着太子一起。 长大后越想越羞耻,这也成了他们杀太子的原因之一。 “弟弟好活泼,是想跟孤玩儿吗?” 三皇子被收拾干净,太子拿了个拨浪鼓,在他眼前逗他,三皇子愤怒的扒了两下。 祁元祚更兴奋了:“弟弟要小老虎吗” 各种玩具上了一遍,祁元祚心满意足,三皇子咬牙切齿。 作话:改了,节奏是有点快了,决定再铺垫铺垫 第14章 抱着上学堂 作话:上章修改,进度有点快,撤回 祁元祚逗了会儿排行第三的狗儿,心满意足的离开。 三皇子在襁褓里气的吱哇乱叫,可是小孩儿身体没什么精力,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临走时太子还朝周美人挥手:“孤下次再来看三弟弟。” 周美人讪笑以对,太子走远她忙不迭的抱住儿子,小声呜咽 “我的三儿好可怜,小小年纪就被太子当作玩物。” 殿中下人连忙阻止她再说下去 “美人!这话千万说不得,您要说太子爱护三皇子才对。” 周美人眼睛啪啪落泪:“他就是闲的没事来找三儿打发乐子,三儿都睡了他还非要强迫三儿起来。” 下人有些无语,三皇子真睡假睡,您还不知道吗,骗人可以,别把自己骗了。 太子也没做什么,看了三皇子换尿布,然后逗了逗。 小孩对小孩好奇,正常。 有人就劝:“美人,往好里想,等日后三皇子长大有太子照应,陛下岂会薄待了三殿下。” 周美人听不进去,她心里,三儿以后是要做大事的,怎么能跟在太子屁股后。 一个劲儿哭三儿可怜,把三皇子吵醒,烦的他蹬腿儿,他从小就知道母妃是个傻的,不然也不能一一辈子都是个美人。 祁元祚从彩芳院出去,溜达着去找了尹娘娘,尹娘娘的伊水阁与贤妃凝露阁相邻,因此祁元祚去的时候偷偷摸摸,怕被大皇子抓着。 大皇子管的宽,不听人劝,是个粘鼠板,粘上了很难逃脱,祁元祚就是踩上去的鼠,粘鼠板认准了他,撕了都不行。 当然,大皇子自己不觉得。 尹娘娘这时候正和陛下你侬我侬。 齐帝刚下朝回来,昨日陪着宝贝儿子,今日安抚尹妃,很没诚意了,尹妃没觉得不好。 柔柔弱弱道:“太子年纪小,但有胆有识聪明伶俐,臣妾也喜欢的紧。” “昨日太子挡在臣妾前面,臣妾就想,如果臣妾有个孩子也能在危险的时候为太子抵挡一二。” 这话令齐帝很是开心,当即承诺晚上来就寝。 这边正要抱,肥公公小跑进来 “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立刻分开了。 一个想:祚儿若看到朕抱别人,误会朕不要他伤心哭闹就不好了。 一个想:可不能让太子误会我勾引陛下,万一招了讨厌,她得悔死了。 等太子踏入伊水阁,两个人装腔作势的下棋。 “儿臣请父皇安。” 祁元祚两拳头一抱腰都没弯直接扑进皇帝怀里。 太子只需要跪皇帝、太后和皇后。 皇帝的其他妃妾还要向太子行礼,有伦理在只需浅浅一拜。 尹娘娘被人搀扶着起身。。 祁元祚抢先道:“尹娘娘不必拜孤,身体重要。” 尹娘娘余光留意着一旁,皇帝无动于衷,这个礼还是行了。 祁元祚装作没看到,齐帝爱他的时候是真爱,所有的特殊偏爱全都给他,毫无保留,就差把江山相送了。 他爬树似的爬进齐帝的怀抱 “父皇,儿臣想你了,你怎么也在尹娘娘这儿呀?” 齐帝十分受用,摸摸他的爪子和耳朵,热乎乎的说明不冷,探进后背没有潮汗,也不热。 这番细心,比起亲娘也不差了。 “祚儿来这里又为了什么?” “儿臣来看看尹娘娘的膝盖。” 尹妃很是心暖:“殿下安心,太医看过了,臣妾的膝盖没有大碍。” 祁元祚本来就是串门,他快无聊死了,晃着齐帝的胳膊缠闹。 “父皇宫里好无聊,儿臣想出宫玩儿。” 齐帝呵呵一笑,抱起他大步离开:“还想出宫,问问朕的巴掌答不答应。” 祁元祚一点儿不怕,笑嘻嘻:“怎么问?” 齐帝:“把你屁股拍响了问。” 祁元祚窝在齐帝肩膀上笑。 “父皇才不舍得。” 他居高临下,看下面的人各种恭敬、艳羡、诧异。 搂的更紧了。 第13章 过几日就是重阳节,民间会有很多人登高望远,赏菊插茱萸。 宫里也不例外,宫里要举办赏菊宴。 御花园的有处廊亭,名叫九曲,历代帝王都喜欢将赏菊宴举办在九曲,像是置身花海中,各种菊花跃然入目。 朝臣们会吟诗作对,巳时入宫,午时开宴,什么时候散看皇帝的兴致。 齐帝上位的三年,菊花宴是太后操办,今年由齐帝作主操办。 以往是朝臣以菊花为题赞扬太后,今日之后,皇宫只会有一个主人,那就是齐帝! 长公主之死,在皇宫内没有翻起风浪,皇宫外却暗流汹涌,单说马上就要进宫的安南王世子,就不好安排。 齐帝哄他重阳节晚上带他出宫。 祁元祚安分下来,也不走宫串巷了。 他安分了,大皇子不满意了。 宵衣旰食一辈子的卷王,看不得太子惫懒。 每日上学的时候来敲门。 卯时末,六点。 祁元祚两眼一黑,哼哼唧唧不想起。 大皇子认为他身体已经没什么事了,该学习了。 皇家小孩三岁就要入学,六岁学习四书五经,七八岁会加上君子六艺,十岁去街上随便挑两个小纨绔准能打到他们叫老大,这才是成功的皇家教育。 每一届皇子都在这种教育方式里卷的要死要活,不成功就疯魔。 祁元祚分析,他这一代就是疯魔的典型案例。 人人都会想,我这么努力了,他也没比我更努力,没比我更优秀,凭什么他行我不行。 不怪他们,祁元祚现在就这么想。 他被大皇子吭哧吭哧抱着往学宫走。 “你还小,包里有点心和肉干,先垫肚子,等吃完了,咱们就到了。” 胖公公和丝苗两眼一翻就想晕。 这是什么事儿啊。 皇家最重规矩,也最不讲规矩。 大皇子抱着太子去上学,违规了吗? 皇帝说太子要静养。 若太子哭喊着不去,大皇子非要托着去,那大皇子就有错。 太子没抵抗,这属于两位皇子的玩闹。 皇帝不惩罚,谁也没资格说错。 祁元祚一路游神去了学宫。 两眼一聚神,艹踏马看到脏东西了。 席名怎么还没被老大弄死?! 第15章 好家伙! 席名眸中闪过异色:“臣拜见太子殿下。” 祁元祚挥挥手:“免礼,孤来陪伴大哥,你该怎么讲就怎么讲。” 席名照常讲课,祁元祚托着腮眼睛也不眨的盯着他。 目光看过他的胡子,又看他的指甲,有点恶心。 正常人谁会只留小拇指的指甲,若留了大多两个用途,一,掏耳朵,二,挖鼻屎。 祁元祚越想越恶寒。 大皇子可算明白上一世太子为何激进了,明明知道他意图不轨偏偏无处诉说,若不是被恶心到极致,谁稀罕背上弑师的名头。 席名死后尸体没有被他的家人带回家,被父皇秘密处理了,席家本来想闹,朝臣也要大肆批判,最后不知怎么归于死寂。 直到夺位激烈的几年又被拉出来抹黑太子名声。 大皇子动用母家人查席名,什么都没查出来。 奇也怪哉。 一堂课上完,席名屎壳郎开屏问太子对他印象: “太子殿下以为臣讲课如何?” 祁元祚嫌弃的后退三步:“你讲课如何关孤什么事。” 席名自尊心一疼:“当日陛下赞臣学富五车,本与太子殿下有一段缘分,可惜有缘无分。” “不过大皇子聪明,功课一日千里,真乃大齐之幸啊。” 席名的意思是他的学问经陛下认可,本该是祁元祚的老师。 任谁听到这话,也要追问一番。 祁元祚却道:“能得父皇青睐是你的荣幸,你感激父皇是应该的,你没当成孤的老师是你命不好,能教大哥是你的福气。” “你看起来邋里邋遢还有口臭,离孤远点!” 一股火从头烧到脚。 他自诩风度翩翩,拟之仙鹤,却在今日被贬成泥巴,说不出来的羞恼令他目瞪语塞,一手指着他 “你……你!” 祁元祚冷哼一声:“孤看你也不配为师,天地君亲师这句话,自己都悟不透,哪来的脸教书。” 太子是储君,当世大儒也不能用手指君上,席名羞愤之下失礼,惊的连忙收指,心知不能在受他胡搅蛮缠 “太子小小年纪,却出言刁蛮,没有一点储君气量,臣不过是几句感慨,却被太子如此羞辱,臣要上告陛下!” 祁元祚转过身体,晨曦铺在他身后,婢女太监分立左右,明黄衣服穿出了御九天的尊贵。 他仰头傲然道:“你去告啊,孤等着你。” 大皇子的心狠狠震了一下。 此情此景与记忆重合,狩猎场上的雏龙鳞片嫩黄,猎场里风云诡谲蛛网密布,他张弓搭箭闯进去,耀眼的令人嫉妒 “最大的彩头在孤这里,孤等你们来拿!” 他们豁出性命去拿。 没拿到。 还便宜了一对狗男女。 大皇子阴郁的攥着手,目送太子离开。 大皇子身边的太监小心看他的脸色,试探进言 “殿下,太子殿下这是让您难做呢。” “啪!”大皇子反手抽了他一巴掌,太监连忙下跪。 大皇子盯着席名,咧嘴一笑,野性难驯的模样 “狗就要有狗的样子,掌嘴二十。” “是是是!” 一连串的巴掌声响起来,席名脚底似火烤,惩罚的是太监,巴掌却像打在他脸上。 席名咬咬牙向外走,估摸着皇帝要下朝了,他要赶在太子之前向陛下告状。 齐帝宠溺太子无度,他真怕自己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人都走了,大皇子听着巴掌声心里爽快。 他们是皇子,顶顶尊贵,奴才根本不配他们亲手处罚。 太子喜欢亲自扇人巴掌。 兄弟几个都被他扇过,心里记恨也扇起别人来。 还别说,挺爽。 “这小子小时候就这么嚣张,怪不得以后没人受得了他。” 大皇子小声嘀咕着,也赶过去见他便宜父皇。 万一祁元祚吃亏了,他勉为其难帮他一下。 * 祁元祚慢悠悠的回了承祚殿。 他想借此事看看齐帝对他到底有多容忍,再者也想看看老大的意思。 一进承祚殿,就闻道一股熟悉的香味儿,这股味儿勾的他口齿生津。 他眼睛一亮,追着味道往屋里跑,心里暗暗激动。 伯劳迎上来:“奴才恭迎太子殿下。” 祁元祚往他身后看:“什么这么香,孤看看。” 伯劳笑的乖顺:“殿下前些日子提了几次灌汤的包子,奴才今日琢磨出来,就让小厨房试一试。” 祁元祚追问:“成功了吗?” 伯劳:“托殿下的福,自是成了。” 一屉汤汁duangduang的碗大包子被端上来,伯劳伺候他喝了一口包子里的汤汁,鲜的他舌头都要掉了。 就是这个味道! 想死他了! 没想到还能吃到这么正宗的灌汤包! 他在脑子里不断的骚扰88,88也给自己模拟出一个汤包,一人一统,吃的那叫一个满足。 肚子里暖暖的,祁元祚认真打量一眼伯劳 “你还不错。” “想要什么赏赐?” 伯劳立刻跪在地上:“奴才不敢妄想,若能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奴才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 四个字在心头滚了一遭。 用还是不用? 就怕噬主啊。 “准你日后贴身伺候孤。” 伯劳欣喜:“谢殿下!” 太后宫里他救了小太子,小太子都没赏他好脸色。 任凭他怎么吸引注意力,小太子看他跟看狗一样。 贴身伺候,代表能接近。 吃穿住行,日子久了,他总能看出小太子的芯儿。 “尹表哥那里有吗?” 尹守知是他亲表哥,他怕下人怠慢,特意吩咐,对尹守知就如对他一样。 “殿下放心,已经备着了,等尹公子起身,定能吃到。” “再作几份孤带给父皇和大哥尝尝。” 伯劳自然应下。 丝苗没有被抢活儿的不悦,她深信自己的本事是无人能代替的。 时间正巧,这边包子刚出炉,明德殿的传唤到了。 肥公公亲自来的。 笑眯眯,很和蔼。 “殿下,陛下说让您去看戏呢。” 祁元祚内心直呼好家伙。 “统!我亲爹都没这么宠我!” 88沧桑抽烟,是啊,所以还能变成悲剧? 第16章 一拳 第14章 明德殿内气氛沉凝,大皇子和席名都在地上跪着。 齐帝为了太尉杀公主的事与太后扯皮了两日,想着重阳节前将太尉放出来,让他在菊花宴露一下脸证明未失圣心,这事就揭过去了。 安南王世子要重阳节后进京,太后优待安南王世子给他添堵也是之后的事。 安抚完安南王,他要专心夺太后手中兵符。 齐帝满心朝堂国政,席名和大皇子的龋齷他懒得听个分明。 只是这两人一次又一次扯上太子,令人厌烦。 上次是大皇子攀扯太子,这次是席名来请罪说得罪了太子。 明着请罪,不还是攀扯? 四十多岁的经儒,天天同两个孩子告状,要不要脸! 令齐帝欣慰的是祚儿小小年纪就勤奋好学,万一被席名影响不乐意再去学堂,如何是好? 齐帝对席名印象不错,多亏了他的脸。 准确说是他身上的气质。 文人身上都有浸透诗书的雅气,再加上乘相貌,就更赏心悦目。 齐帝眸中闪过追忆之色,他阅人无数,能入他眼,赞之为君子的,只有一人。 可惜…… 齐帝放下阅好的公文去拿新的,或许父子两人心有灵犀,波光粼粼的初阳洒在门槛,一道影子被拉的纤长。 撩袍抬脚,‘咚’的砸了齐帝心弦。 齐帝蓦然失神,情不自禁起身。 他的太子金缕靴、龙纹带,跨过门槛撩衣摆、振宽袖,恍如故人模样。 “父皇!” 亲昵的呼唤将他拉出回忆,齐帝偏眸看向跪着的大皇子,在他脸上寻找着什么,失望放弃。 祁元祚捕捉到齐帝这一时异色,暂不探究。 齐帝快步相迎将他抱起,宠溺更浓 “怎么不做轿子?下次朕让肥公公带龙撵接你。” “今日祚儿去了学堂,如何?学到什么了?” 席名知道太子受宠,却不知如此受宠,眼看着齐帝抱着太子坐上宝座。 旁人不敢多看的御案,太子随手整理出一个空旷地方。 “大哥也来,我给父皇和大哥带了好吃的。” 齐帝像才想起地下还跪着个儿子。 “承友起身吧。” 大皇子心里冷呵,这就是上辈子他们嫉妒太子的根源。 明明都是儿子,凭什么太子是储君,父皇将什么好的都给他,贡品是太子挑剩下,父皇再挑,然后才轮到别人。 九龙黄袍都恨不得穿父子样式。 别的儿子从小到大父皇一次没抱过,太子呢?他是在父皇怀里长大的! 一身文武艺,帝王亲授! 他们与太子一同向父皇行礼,太子站着他们跪着,父皇还要对太子说 “地上凉,父子之间行什么虚礼。” 于是妒火越发旺盛,焚烧了两代人,烧完了大齐国祚。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平下心来,无论重来多少次,看到父皇的偏心,还是会嫉妒。 哪怕太子和父皇反目成仇,父皇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太子。 老天爷,他为什么这么偏心? 大皇子沉默着起身,并不向前。 祁元祚看了他一会儿,从齐帝怀里下来,拉上大皇子回到齐帝身边,让人打开饭盒,两个duangduang的包子被端出来。 “父皇一个,大哥一个。” 大皇子浑身僵直,总觉得距离父皇太近了。 近到毛孔都能看到。 大皇子出神的望着齐帝,齐帝笑盈盈的望着太子。 于是他也去看太子。 “这是孤殿里的人做出的新鲜东西,父皇大哥快尝尝,好吃回头孤让人给大哥送方子,让贤妃娘娘也品尝品尝。” 席名跪的膝盖发麻,可齐帝没有理会的意思。 上方一派父慈子孝。 齐帝自然不会拒绝儿子的好心,大皇子看了席名两眼,想要提醒,被太子扯扯袖子,示意他先吃。 于是大皇子埋头苦干。 肥公公也笑着侍奉,压根没把席少傅放眼里。 这方完了,齐帝才轻咳两声 “祚儿,席少傅说他得罪你了。” 祁元祚诧异:“他哪里得罪了我?” “孤只是看他不合眼缘,与少傅辩了两句,他并没有得罪我。” “太子评臣不配为师……还道臣邋里邋遢……” “若非臣得罪了太子殿下,又怎会……” 大皇子护崽子斥道:“是你先用手指了太子,以下犯上,说你不配为师难道不对吗?” 席名一脸惭愧:“臣特来请罪!” 他低着头一副随意发落无可辩解的委屈样,忒令人不舒服。 大皇子牙根痒痒。 他最烦的就是与文人耍嘴皮子,尤其是席名这种人。 明知道他有问题,就是抓不住把柄,还一不小心就被恶心一把。 “席少傅不需要请罪,你本来就无罪,只是眼缘这种事,只‘玄’一字,孤看不上你,就像孤觉得大哥冲动莽撞一样。” “虽然大哥冲动莽撞,但孤喜爱大哥。” “就像少傅邋遢还无礼,孤不喜欢少傅。” “两者没有分别。” “人无完人,孤没有否认少傅的才学,孤只不认可少傅的为人处世,这是孤与少傅的私事,也只是孤的个人观点,父皇要治理天下,本就劳累,少傅何必用这种小事白累了父皇。” 席名:“不知臣哪里不好才让太子不喜臣?” 祁元祚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银子,你还能让全天下人喜欢你不成?” 席名不甘放弃:“还请殿下明示。” 祁元祚成全他:“你的指甲,孤不喜欢。” “常人留指甲要么五指皆留,要么留中指、拇指,后者是为了掐笔弹墨,而少傅只留了小拇指,其余四指光秃,孤只想到你留指甲的两个用途。” “挖鼻孔,掏耳朵。” 还有一个用途,学堂争吵,他从席名手上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腻香。 齐帝一听,看席名的眼神瞬间变了,什么欣赏、赞叹,全变成了怀疑和嫌弃。 再看席名过于长的小拇指指甲,简直不忍直视。 席名面红耳赤的狡辩:“此等粗鄙之事,臣未作过!” 祁元祚不信:“那你更邋遢了,你居然不挖鼻孔掏耳朵,你还能呼吸吗?你耳朵里得堵了吧?” “臣……臣……” 席名臣了半天,也没臣出个所以然。 “没关系,大家都如此,只不过席少傅用的方法过于明显,孤理解。” 祁元祚一副孤原谅你的宽慰模样,齐帝哈哈大笑。 抱着太子一顿揉 “席爱卿,你私下的喜好,朕不管,不过太子说的不无道理,你手指君上,说是来请罪,请的到底是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闭门思过十日。” “这少傅职位,朕会另找他人。” 席少傅脸色难看。 “臣遵旨。” 祁元祚眼眸一闪,在齐帝耳边说悄悄话。 齐帝微微挑眉。 走下宝座,亲自搀扶席名起身。 鼻子微微抽动,脸上的笑意倏地一滞,又恢复正常。 他拍了拍席名的肩膀 “回去吧,这事都是小事,不要伤了你我君臣之宜。” 席名脸色缓和:“臣不敢,臣遵陛下教诲。” 待席名慢慢退走,齐帝的脸色已经黑沉如墨了。 祁元祚跑到他身边:“父皇儿臣说的对不对,他手上的香味儿好重!” 齐帝摸摸他的头,不是重,是腻!一股带着隐晦暗示色彩的情香! “你乖乖的去和你大哥吃早饭,朕中午陪你午睡。” “你不喜欢他,日后朕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 祁元祚痛快答应:“好!父皇再见!” 祁元祚拉着大皇子的手离开。 齐帝多疑,经过上次大皇子的告状,虽然他没有查出东西到底对席名有了不好印象。 此次在祁元祚引导下,齐帝对席名的怀疑再也压不住。 “让暗里的人动一动,他每日做了什么朕都要知道。” 肥公公:“是,陛下。” 祁元祚拉着大皇子一路去承祚殿。 大皇子甩开他的手,嘲讽道 “别装了,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祁元祚疑惑:“孤骗了大哥什么?” “你刚才还说我又冲动又莽撞!” “对啊,大哥一直在被席少傅牵着鼻子走。” 他语重心长道:“大哥,如果你陷入自辩的陷阱是赢不了嘴皮子的,对上一肚子歪理的,咱们要倒打一耙!” “父皇说这叫做……叫做……” 祁元祚使劲儿想怎么编:“叫做王霸之气!” 大皇子立刻反驳:“放屁!那叫帝王之威!” 祁元祚附和:“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第15章 大皇子狐疑的看着他:“你转身,向前走。” 祁元祚睁着眼睛歪歪头。 大皇子扭头不看:“不许卖乖!快点儿!转过去!” “好叭。” 他转身向前走。 没走几步,脑子里的系统高声提醒 “宿主!躲开!他要偷袭!” 大皇子猛地挥出一拳,却不见祁元祚身后胖公公和丝苗二人眼神倏地锋利。 这一拳在祁元祚耳边停下。 祁元祚至始至终没有停步没有躲闪,仿若不知。 大皇子不知该庆幸还是失望。 太子还是太子。 太子又不是太子。 习武之人即便失去记忆,失去武功,身体也会保留对危险的惯性防备。 如果是上一世的太子,绝不可能对这一拳无动于衷。 “好了,转过身吧。” 祁元祚转身,扬起脸,笑的想个酒心汤圆,他张开手撒娇: “抱抱,累,心口疼。” 大皇子顿生紧张,抱起他往承祚殿走,一声声询问消散在空中 “今日的药喝了吗?都养了好些天怎么还会疼呢?是不是跑多了……” 第17章 贤妃 大皇子带着一笼包子去凝露阁。 父皇喜欢连坐,儿子犯错必罚其母,前些日子母妃被他连累禁足半年,大皇子心里过意不去。 贤妃为人低调与宫中的嫔妃不常交际,娘家落魄但清贵,是个知书达礼的冷美人。 她喜欢佛经,说话做事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出尘禅意,洗涤人的心灵。 这或许也是齐帝不常留宿凝露阁的原因,没人想抱一尊佛像睡觉。 大皇子与贤妃的感情淡淡的,两人像同住一屋檐下的租客,在大皇子的记忆里,佛经更像母妃的孩子,每日手不释卷。 就是这样一位母妃,在他欲杀太子夺位时,竟无声无息打通禁军,让他得以绕过最严密的防守直抵宫闱。 他也是死了才知道母妃与禁军统领苏长淮有旧。 什么旧情,能令苏家赌上家族兴衰给反贼让路? 他造反失败被杀,太子一天屠三门。 所有与大皇子造反相关的人全部屠的一干二净。 母妃自焚而亡。 这个女人安安静静的活,安安静静的走,没人知道她所思所想。 “母妃。” 大皇子安静行礼。 凝露阁养的虎皮狸奴闻到了肉香,几个跳跃从房梁上下来,蹭着大皇子喵喵叫唤。 贤妃从书中抽神,手中的菩提串也停下了转动,她平静的等他后话。 他幼时性子风风火火,与母妃是两个极端,母妃不陪他玩儿,几天不和他说一句话,他初始委屈,时间长了便自发疏远了。 如今他也能静下来陪她片刻了。 “太子送的包子,很好吃,带来给母妃尝尝。” 大皇子打开屉笼,将冒着热气的包子端出来,抱着发馋的狸奴,不让它过去。 贤妃审视他片刻。 “今日太子与席少傅在学堂发生了冲突。” 大皇子瞪了一眼身边的随侍太监。 小亮子捂着在学堂被罚掌嘴打肿了的脸,缩了缩脖子。 “不是冲突,太子直率单纯,只说他不喜欢席少傅,母妃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儿臣,不必听刁奴胡言乱语。” 狸奴嗲嗲的撒娇变成了急切的叫唤。 大皇子治不住它了:“拿些肉来,这猫太野,母妃怎么不养只温顺的?” 贤妃娘娘垂眸,缓慢的转着菩提子 “不是太野,是娇惯了。” “陛下可有怪你?” 狸奴一个劲儿想上桌子吃包子,大皇子与狸奴斗法,它跃上去,他就给它抱下来。 它再上去,他再抱下来。 “没有。” 小亮子委屈的告状: “娘娘,咱们殿下在明德殿跪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到,陛下亲自迎接抱着不撒手,亲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让殿下起身。” “陛下也太过偏袒。” 大皇子心生暴戾,再不能容忍,怒声发令 “将这多次谗言的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 小亮子面色煞白,扑通跪地:“殿下!奴才说的是真的啊,奴才也是为您好,殿下饶命!” 大皇子见无人动:“本王命令不了你们了吗?!拖出去!” 众人见贤妃娘娘没有阻止,两个太监立刻架住小亮子将其拖走。 “娘娘饶命!殿下!殿下饶命啊!” 小亮子惊恐的喊声,逐渐消失门外。 贤妃手中的菩提子停了良久,直到喊声消停,才又转起来,语气莫名道 “你既与太子交好,多带他来玩儿。” 狸奴被他惹急了,喵喵叫着给了他一顿猫猫拳,大皇子轻嘶一声,手上见了血。 贤妃身边的嬷嬷心疼的过来给他包扎上药。 “殿下,您惹它干嘛,被挠了,疼得还是您啊。” 大皇子被挠了心情却很好。 “儿臣会邀请他来的,只是他怕猫,这狸奴还得藏一藏,别吓着他了。” 贤妃又审量他几眼。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与他玩儿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宝珠公主昨日到访,送了个香囊,说是你问她要的。” 宝珠公主是齐帝的亲妹妹,今年才十岁。 侍女呈上香囊,宝蓝色的,细闻有一股木质松香。 大皇子想起来太子十三四岁就爱戴香囊,身上常年一股木质香。 他想不起来为什么向宝珠公主要这枚香囊了。 他将香囊系腰上:“母妃帮我谢谢姑姑。” 贤妃点了点头。 大皇子催促:“母妃快吃,包子快凉了。” “你去忙吧,母妃会吃的。” 大皇子点点头:“母妃能帮我找两个人吗?” 贤妃:“哪两人?” 那对狗男女叫姜瑶、司马徽。 一个是普通农女,一个是罪臣之后。 一个不知在哪犄角旮旯,一个是南方钟鸣鼎盛之家的长子。 前者很难找到。 后者不用找,暂时也杀不了。 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要找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大皇子叹气:“算了。” 他现在人太小,皇子十三才能出宫建府,在出宫之前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再多想法也只能按兵不动。 “母妃,孩儿告退。” 贤妃点了点头。 直到大皇子走远,贤妃屏退下人,只留下身边的宁嬷嬷,将盘子里的包子放在地上。 被驱走的狸奴喵一声跑过来,迫不及待的享受美食。 贤妃平静的翻开佛经 “嬷嬷,他为什么不恨太子了?” 宁嬷嬷无法回答。 “娘娘,该放下的就放下吧,皇后都去了。” 贤妃攥紧了菩提子,声音发狠 “她的儿子还活着。” 宁嬷嬷劝她:“您要为大皇子想一想。” 贤妃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淡若云烟,稍纵即逝。 “我已经在为他想了。” 只要她不爱他,他就能活着。 没关系,日子还长,不到最后,就没有赢家。 * 席名回到家里。 他的继夫人连忙出来迎他 “老爷,您回来了。” 席名脸色黑沉,一言不发。 继夫人一看这情况,一边用眼色示意下人去书房安排,一边立刻迎他进房,为他宽衣解带,换下官袍。 小心赔笑道:“老爷,大公子在书房等您了。” “您今天要去检查他的功课吗?” 席名用清水洗了手,看着小拇指的指甲,想到明德殿太子的嘲讽,阴森道 “去拿剪刀。” 继夫人心怯,不知他要干什么,又不敢违背他的话。 手抖着奉上剪刀。 席名立刻将他的指甲剪了。 剪完之后,起身去了书房。 继夫人长舒一口气,险些软倒。 她身边的侍女扶住她:“夫人……” 继夫人垂泪小声呜咽: “我刚才就怕他拿剪刀进书房,万一大公子被他弄残了,下一个岂不就是我的钰儿了?” 她合着手诚恳祈求:“老天保佑让大公子好好活着,只要他好好的,我的钰儿就能好好的……” 侍女心疼的搀着继夫人,无言以答。 席府书房外面一个下人也没有,一道黑影落在书房外,压根不担心被人发现,光明正大的偷听。 里面的惨叫和稚嫩的哭叫传入耳中 隐约听到什么 “喊老师……” “……把指甲剪了……” 黑影听着觉得怪异,心里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直到最后一声高昂的‘太子殿下’,屋里动静停歇。 第16章 门外的黑影一个哆嗦,眼里闪过不可思议。 他迅速离开这里,去往皇宫。 第18章 跪着 “老狗!畜牲!彼其娘之!艹他奶公!” “烂透的鸭子憋不住屎!脚底板流脓坏透了!” “狗日的道貌岸然,朕要油烹了他!!” 明德殿齐帝叫骂了一柱香都没重复。 赤红着眼睛,炸开的头发,显然是气疯了。 齐帝是个矜贵的帝王,高手斡旋阴阳怪气间胜负分晓,极少口出粗鄙之语。 事实证明再有涵养的人,被触犯底线,也要流氓骂街。 祚儿在他耳边提了一句席名手上的香味儿怪怪的。 齐帝才近前接着扶他闻到了那股香。 只要在欢场行乐过的,一闻就知道怎么回事。 先帝登基后醉生梦死,宫殿里都是这股味道,腻的令人作呕,齐帝怎会闻不出来。 于是他才让人去席府查一查。 他没想到自己看重认可的人才背地里如此肮脏不堪,他还想过将席名指给太子当老师。 一想这事成真,齐帝顿时不寒而栗。 那肮脏胚子对祚儿心怀不轨,祚儿才三岁,那么小一人,什么都不懂,若被他下了毒手…… 齐帝越想越怕。 心惊胆颤的回想席名与太子的接触。 他在祚儿重伤未醒时带席名前去看望,祚儿一醒就抱着他哭。 他当时还感慨席名与祚儿有缘,以为祚儿是伤口疼才哭,如今想想难不成席贱胚子趁他不注意对祚儿做了什么?! 齐帝像热锅蚂蚁来回踱步,心里脸上大写的悔字,这事就像一口老痰哽在喉口恶心的不行。 “去承祚殿!” 肥公公麻溜出去安排。 齐帝脚步匆匆去了承祚殿,门还没进就急着喊 “豚儿——” 祁元祚正趴在兽皮铺地的毯子上玩儿撞珠。 一堆珍珠被金色龙珠撞的四散开,下一刻他撑起脑袋望着门外,光着脚丫去迎接 “父皇~” 齐帝一把抱起儿子,看着没有丝毫阴霾的小脸,在左右两边叭叭两口。 祁元祚只觉得腮帮子被吸跑一瞬,惊的瞪圆了眼睛,一整个后撤着身子,灵魂出窍 “口水口水口水!系统我臭了!!” 祁元祚在脑海对系统尖叫,眼泪在眼眶汇聚,小嘴皱巴巴一撇 超委屈的哭了。 脸一个劲儿在齐帝身上蹭,最后埋入齐帝怀里哇哇落泪。 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齐帝却是放松了。 哭了好,哭了好。 要是受了委屈哭都不哭才糟糕。 他的太子就该在蜜罐子里泡着,一点苦都不能吃。 “朕都把你惯坏了,亲两口就哭了?” 齐帝嘴上唠叨,心里得意,冲着不长眼的奴才喊 “愣着干什么!去打水啊!” 他抱着儿子进屋:“豚儿不哭,擦擦脸口水就没了。” “臭小子,这么爱干净,也没见你每日里自己洗脚丫,你小时候天天抱着脚啃,朕不让你啃你都不乐意。” “现在嫌弃朕了?” 祁元祚还是哭,那能一样吗? 等水来了,洗了脸,祁元祚才收回眼泪,躺着等齐帝给的他脸抹保湿的香膏。 秋燥脸干,别看齐帝二十多岁年轻气盛,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带孩儿奶父了。 祁元祚的一切他不假手于他人,是真的不假手。 一是不信任,二是真喜欢。 他小心翼翼旁敲侧击:“豚儿与席少傅接触过几次?” 祁元祚:“两次。” “一次父皇带他来的,一次在学堂。” 齐帝松了口气,没有别的接触就好。 这次险些栽了跟头,日后给豚儿选太傅,房里的事儿他也得查一查。 想到影子的禀报,他就恶心。 席府里下人稀少,席名以书房为遮掩,继室为了自己亲儿子替丈夫隐瞒,将继子推入火坑。 继室的所作所为他不评价,但是那可是席名原配给他生的亲儿子! 也怪不得能瞒这么好,这脏玩意儿不在外边祸害,他祸害自己嫡长子! 谁查人底细往这里想啊! 齐帝也男女不忌,但他自认没烂到这种地步。 知道席名是个什么人,再想大皇子上次的告状,很可能确有其事。 祁承友性格彪悍,吃不了亏,他就是后怕险些将脏东西放在了豚儿身边。 齐帝疼爱的摸摸小太子的脸。 之前重伤养了一个月还没养回来。 “豚儿要好好吃饭,看看都这么瘦了。” 祁元祚看了看自己腾出的小肚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窝窝,陷入沉思。 齐帝紧着收拾席名,和儿子玩儿了会儿撞珠就走了。 祁元祚握着金龙珠,这颗就是他从朝堂龙椅上的龙口里弄出来的珠子,实实在在的金珠子,估摸着斤两重。 他在脑子里戳了戳系统 “知道穿越女在哪里不?” 88今天情绪低迷:“不知道。” 祁元祚嫌弃它:“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88自厌道:“对,我就是这么没用,帮不上忙,还帮倒忙。” 祁元祚一看情况不对,话音一转:“没关系,你长的可爱,陪我说说话我就很满足了,你帮倒忙也没关系,就算别人不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他又补了一句:“你帮倒忙我也喜欢你。” 88转过身去,可怜极了。 祁元祚戳戳它:“要不你讲讲你的儿子们,开心开心?” 88化出了一瓶数据老白干,干了一口 “我家大儿子,坦荡荡,求诸己,喻于义,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言,不忧不惑不惧,和而不同,泰而不骄、贞而不谅,有武侯遗风,周瑜之美。” 祁元祚总结两个字:君子。 而且是有勇有谋的美君子。 他追着它问:“二儿子呢?” 88心情有些复杂:“生当如劲草,死亦火燎原。” 祁元祚明白了:顽强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三儿子呢?” 88猛干一口。 “知道山茶花吗?” 祁元祚点头:“也叫做断头花。” 88背了一首诗: “风裁日染开仙囿,百花色死猩血谬。” “今朝一朵堕阶前,应有看人怨孙秀。” 这是唐代贯休的诗。 大概意思是:百花今已凋谢,山茶花也不例外,一朵坠阶前,像当年美丽的绿珠坠楼一般,绿珠的死应怨孙秀无理要求。 而今山茶花的坠落该怨谁哪? 祁元祚明白了:死了。 他若有所思,系统之前说过,它的商城在此之前都是开放的,堪比神仙的作弊利器都能死,得什么极端情况啊? 88哇哇大哭:“他还和我断绝了关系!” 祁元祚吸了口凉气,与系统同仇敌忾 “你要是给我打开商城,让我叫你爷爷我都愿意!他怎么能这么过分!这不过河拆桥吗!” 88又干了一口酒:“他恨我绑定他,恨我给他开了商城。” 祁元祚:“过分!” 88:“要是你最后众叛亲离,国破家亡,独木难支,还被人误会活剐,你能原谅我嘛?” 祁元祚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忙回忆书中原主的下场,作者写得很模糊。 ——天元六十四年冬,城破,齐哀帝降,死于巷。 还好不是活剐,不然他现在就一头撞死,看看能不能回现代。 他违心道:“或许能……叭。” 毕竟系统只是一个辅助,金手指都开了,你自己混的不好赖谁? 88没有被安慰到。 它像是醉了,在祁元祚脑子里撒泼:“宿主,你要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喜欢上任何人。” 祁元祚心暖:“放心。” 伯劳看太子在那里发呆,弯着腰上前,用手暖着他的脚,拿起袜子要给他穿上,温声细语道 “太子殿下,天凉,您身子弱,可不能冻了脚。” 祁元祚一脚踹他脸上:“滚!谁允许你擅自做主了!出去跪着!” 第19章 可惜 过了两日,长安城治下有人递了一份特殊的诉状。 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掌司法审判,分别管辖长安以东,长陵以北,渭城以西的三个地区,号称三辅,皆治长安城中。 京兆尹收到这份诉状的时候整个人都懵逼了,告状的是少傅席名的继夫人,作证的是席名的嫡长子。 状告席名强奸亲子! 京兆尹震惊问:“你们有什么证据?” 只见那位少傅的嫡长子,直接解下自己的衣服,赤裸的身体上,就是罪人的罪证。 京兆尹瞳孔一缩,为官数十载,他见过很多杀人惨案,唯独这一桩案子的罪证,令他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第17章 他几步过去拢住那个孩子的衣服,气息不能平稳,他咬着牙郑重保证 “这张状子,本官接了!” 那个男孩眼神平静,继母小心翼翼看过来,他眸中只有死寂的冰冷。 第二日,京兆尹将这份状子上呈朝堂。 席名还在给大皇子上课就被几个侍卫去冠脱衣带走。 朝堂激烈辩论 太后一方认为子告父为不孝、妻告夫反女诫,且席名并没有将其子杀害,不能判他死刑,原告还要依照法律,以不孝不顺的罪名挨板子。 皇帝一方认为,席名悖逆人伦,畜牲不如,该死! 齐帝由他们辩论。 他拐着弯子让席名继夫人和嫡子告状,就是不想让皇家声誉背上污点。 难不成要说大皇子被少傅猥亵了? 席名背后没有大势力,但他是清贵文人一派,背后有个大儒老师,这次正好让全天下人看看他们私底下的嘴脸。 “母后觉得呢?” 太后在帘子后面:“皇帝认为呢?” “朕认为,当杀!” “也不是不行,可席名的继夫人和嫡子,也要作出惩罚,毕竟子告父,就是不孝。” 齐帝轻笑:“也对,那继夫人也违背了三从四德,母后还记得是哪三从吗?” 太后脸一下冷了。 她用不孝点皇帝,皇帝用三从点她。 母子二人互不相让。 “母后要打被害者二十大板,席名的嫡子怕是撑不住,而且他一生都被席名毁了,想逃脱地狱还要受处罚,哪来得道理” 齐帝下令:“席名继夫人,以包庇罪名,打二十大板!” “席名流放岭南。” 太后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此案就此定下。 席名被囚车押解出长安那日,万人空巷,一路唾骂。 “那个畜牲为什么不杀了他!他就不该活着!” “就是!那可是他亲儿子!还读书人呢!” “我算是知道衣冠禽兽的样子了,这文人耍起来比流氓还畜牲呢。” “听说他是皇子的老师,你说会不会……” 身边的人声音一下压低了 “我听说他就是对皇子意图不轨,才被皇帝注意到的,皇帝可想杀他了,但太后不让。” “太后为什么不让?” “陛下都二十三四了,太后还垂帘听政呢,你说为什么?不想放权呗。” “太后也不是好鸟!这畜牲都放!皇帝天天被她压着,不得憋屈死!” 民间的议论正是齐帝所望。 大齐有‘刑不上大夫’的规矩,大概是,读书人犯了错会自省,外人应该给他体面,不能让他的身体受罚。 齐帝是不信这一套的,可如今他需要朝臣支持,暂时腾不出手收拾别的。 齐帝再次唾骂一遍他荒淫无道的短命父皇。 他怎么不死皇爷爷前边,这样他直接从皇太孙成为皇帝,也没有太后听政的事儿了。 明德殿内,这桩案子的被害人恭敬的跪着。 他身形极瘦,整个人显得阴郁。 “对以后有打算吗?朕听说你以前读书不错。” 那人打了个寒颤,应激道:“我不读书!” 在齐帝看过去时,他放低声音,重复了一句 “我不想读书……” 齐帝冷眼瞧着他,这人和他没任何关系,甚至因为席名的缘故,即便他也是受害人,齐帝仍对他不喜。 他召见他,也只因为那么点儿好奇。 “随你怎么想,回你母家还是回席府,自己决定,朕让人送你。” 他砰砰磕头: “陛下!我不想回去!” 母亲死了五年,母家一个人都没来过,继夫人有自己的孩子,更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他现在养不活自己,也不想在旁人异样的眼光中活一辈子。 齐帝轻扫了他一眼 “那你要如何?” “求陛下收留!只要能活着,奴才愿意做牛做马!” 齐帝:“两个选择,要么做太监,要么就去杀人。” “无论哪一个,都不如你回去继续生活。” “我选第二个!” 他眉间孤注一掷,想也不想的选了第二个。 齐帝看了他良久:“多大了?” “十岁。” 看起来像六岁。 营养不良。 因为席名只喜欢幼童,三岁到六岁最佳,因此他长时间挨饿,十岁的年纪,六岁的身材。 “影一。” 一个影子落下。 “带他去。” 说完齐帝看了他一眼 “朕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如果你能活着出来,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重见天日的机会。” 他磕了三个响头,跟着影卫离开了。 齐帝起兴问了句:“他的名字叫什么?” 肥公公刚要答,齐帝又道:“算了,无关紧要。” “还好苍天保佑,没有牵扯祚儿。” “传令下去,这事绝不能在太子跟前提,谁敢污了太子的耳朵,就清扫了。” 肥公公立刻去办。 这事闹的太大,整个长安城都惊动了,宫里自然也有人议论,他得赶紧清理清理,可别传进太子耳朵里了。 肥公公鬼使神差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身后,脑子里浮现一个名字——席长松。 可惜了…… 一路往岭南而去的囚车,半路停了,席名从昏昏沉沉中清醒,看到有三人拦路,中间是一个小少年,赫然就是他的长子席长松! 押车的官差抱拳后离开,席名看着那双憎恨的眼睛,心里升起惊惧。 两边的人拍拍他的肩膀:“了结了,就回来。” 席名上天无路遁地无门,只能徒劳的喊着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 * 祁元祚已经通过系统知道了外面的消息。 “88,你还有点用吗,扫描范围只有五百米太废了,但是五百米内可以偷听任何人说话,太棒了!” 88:“宿主,席名没死怎么办?他这么可恶,流放也太便宜他了!” 祁元祚不慌:“放心,以父皇的性子,席名肯定活不成,而且岭南可不是好地方,就任的官员去了都有折在半路上的。” “宿主,大皇子往这边来了,伯劳还跪着,万一影响大皇子对你的印象怎么办?” 祁元祚看着外面跪着的伯劳冷笑 “这瘪犊子给我上眼药呢!” “前两天他擅自做主,孤让他滚出去跪着,这两日他日日来招惹孤,有病!” 任谁看都是太子在折腾伯劳,毕竟伯劳忠心护主,每日怕主子冷了、热了、饿了、撑了,时时刻刻关心着,看顾着。 祁元祚对隐形pua绝对敏感,伯劳看似关心他,实际上在驯化他。 就像上次他不穿袜子,伯劳上前给他暖脚穿袜子,他第一次拒绝,第二次还拒绝,拒绝三次,伯劳仍不改。 若是正常小孩,周围下人的反应会影响他的判断,让他以为伯劳真心关心他。 而且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他被伯劳弄烦了,就会默认。 一旦开了头,就会有第二件第三件事的默认。 这就是潜移默化的驯化。 恰好,祁元祚也想驯化他。 想跪就跪着吧。 一个时辰不够,就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不够,就一天! 88又惊呼:“宿主,大皇子和宝珠公主遇上了!” “就是你小姑姑!” 祁元祚竖起耳朵,八卦之心顿起,这就是大皇子乱伦对象? 他期待的看着门口,快进来快进来让孤康康~ 第20章 驯化 宝珠公主是太后最小的女儿,如今才十岁,在太后身边承欢膝下。 齐帝对他这个妹妹也算仁至义尽,提前给了封地,只等她成年找个门当户对的嫁出去。 有封地在,一生无忧无虑,不必烦忧。 皇宫里孩子很少,大皇子与宝珠公主的年龄相近,太后对大皇子偏爱,宝珠公主又养在太后跟前,两人一来二去就处出感情了。 大皇子隔三差五就去宝珠公主的明华殿,上次看上了她的一个香囊。 香囊用的是龙纹料子,是皇兄夏天落在她那儿的,她怎敢送他。 这一拒绝,大皇子一月没来,宝珠公主以为他生气了,又绣了一个给他。 席名一事爆出,宝珠公主心忧大皇子,今日来看他,两人在路上相遇了。 大皇子要去承祚殿,宝珠公主干脆同行。 小太子上次将母后气得头疼,她去看看是多伶俐一人。 大皇子保持着距离,两人中间隔了好大一个空子,宝珠公主贴近他,大皇子就躲 “今天怎么这么生分了?” 大皇子木着脸:“男女七岁不同席,往日是本王无礼,请姑姑恕罪。” 第18章 宝珠公主捂着嘴笑温柔的像朵百合花: “瞧瞧,刚念两天书就成文君子了。” 笑完稍有惆怅:“也确是如此。” 宫里寂寞,皇子们长大可以出宫建府,公主们大多订了亲才会有自己的府邸,出宫即出嫁。 大皇子上辈子喜欢姑姑喜欢的要死要活,这辈子回想像一场荒唐大梦,连喜欢她什么都说不清。 宝珠公主看着温柔,骨子里叛逆得很,他们这段不伦是对方先提出来的。 起因是驸马不行,宝珠公主不想守活寡。 他鬼使神差的应下了。 最后才发现,宝珠公主心有所属,自己是个替身。 替的谁,死了也没能知道,想想挺憋屈的。 大皇子退避三舍的态度令宝珠公主觉得无趣,看到对方腰间自己绣的香囊心里又得了几分安慰。 宫里真心难得。 她还是不愿意看两人渐行渐远的。 这边沉默着进了承祚殿,就看到一个太监在门口跪着。 大皇子多看两眼。 认出了伯劳。 这人上辈子是老四插在太子身边的棋子,后来又给反贼通风报信。 当时太子身边孤立无援,就是这狗东西,带着一群太监,利用太子怕黑怕封闭空间的弱点,将太子关在殿中。 假传圣旨,开宫门迎接反贼入皇宫! 如果祁元祚输在品德、能力上,他不会这么不甘。 可他对下体恤,对民仁爱,他是输在心不够狠! 一群杂碎笃定祁元祚无法置北方万民死于异族铁骑,才敢这么堂而皇之以一己私欲跟随那对狗男女兵变叛国,意图从龙之功! 大皇子眼中闪过几分厌恶。 上去咣咣踹了他两脚。 一脚踹他腰上,伯劳倒在地上,抱着头,第二脚就落在他头上。 他动作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踹完了,余光瞥见小太子过来,骂了句 “狗东西,挡道了。” 伯劳蜷缩着抱头,可怜极了。 祁元祚只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既然是大哥罚你,你就受着吧。” “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悔改了,自己起来。” 祁元祚对大皇子笑了笑 “孤来迟了,没想到大哥和小姑姑一起过来了。” 宝珠公主很少见到太子。 她除了太后身边,无处可去,太子又不喜欢太后,被皇帝护的眼珠子似的,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宫宴有机会聚一聚。 她没想到太子能认出她。 又一想,太子不认识她,也有下人提醒。 刚才大皇子打人那一幕惊到了她,太子的冷漠反应再次惊到了她。 祁元祚带着两人入正殿。 不用吩咐丝苗和胖公公就上了茶点。 宝珠公主忍不住问:“外面的小太监犯了什么错?也太可怜了。” 大皇子浑不在意:“一个奴才,小姑姑不必在意。” 他叮嘱道:“那奴才不是好的,太子切记不可用他。” 祁元祚看了大皇子一会儿:“孤自有想法,大哥安心。” 大皇子不安心。 “你年纪小,别被奴婢骗了。” “那个人,最好早打发了。” 这就是祁元祚不愿意看到的了,他不想给自己再养出一个控制狂的爹。 在场人多,有些话不方便说,他转移了话题 “小姑姑来找孤有事吗?” 宝珠公主端坐在那里,祁元祚总觉得她看着眼熟,又不知道这份熟悉从哪里来。 宝珠公主摇了摇头,发现她坐这里,大皇子和太子两人说不开话,就提议告辞了。 “本宫就是听说了席名的事,怕承友伤心,路上遇到承友,便一道来了。” “眼下没事了,本宫先告退了。” 祁承祚点了点头,大皇子婉言谢过她的记挂,二人一起目送宝珠公主离开。 大皇子:“你那日向父皇说了什么?” “孤只是说,席少傅身上的香味儿很特别。” 大皇子猜测席名一事有父皇推动,一定是太子对父皇说了什么,父皇才想起查席名房内的事。 大皇子作为情场老手,只这一提,立刻明白了,不再多问,反过来道 “席少傅犯了错,被父皇流放,里面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小太子似懂非懂的点头。 大皇子再次提及伯劳,认真告诫他:“听哥哥的,外面的太监,不要用。” 祁元祚这次没装了,他认真道: “大哥,父皇说孤是太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连一个奴才都压不住,还做什么太子?” “孤想用他,也自信能压住他。” “大哥的担心孤知道,但是孤有自己的主意。” 末了他补上一句:“反正有大哥和父皇在,他还能翻天了吗?” 大皇子所有反驳都在最后一句话中沉了底。 吐出了句 “听你的。” 他临走时邀请祁元祚有空去凝露阁坐坐。 “母妃养了一只猫,你若去让人提前告诉我,别让小畜生吓到你。” 祁元祚来了兴趣:“猫?长什么样?好看吗?” 大皇子:“猫还有好看不好看?不都一个样吗?” 大皇子心里一咯噔,迟疑问:“你……不怕猫?” 祁元祚:“不怕,猫可爱,为什么要怕猫?” 太子现在不怕猫,为什么后来又怕猫了? “那你怕黑吗?” 祁元祚摇头:“不怕。” 太子幼时怕黑,晚上蜡烛常年不灭。 重来一次,小太子健健康康,什么都不怕。 唯一与上一世有区别的,是一个月前的重伤。 大皇子意识到,一切与上一世都不同了。 太子不怕黑,不怕猫,也不会再背弑师罪名。 想到那不能习武的言论,大皇子五味杂陈。 若这是代价,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这样的太子,还是上辈子的太子吗? 大皇子心事重重的走了。 祁元祚推开窗户,看着殿外伫立的下人,还有跪的颤抖的伯劳。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面铜镜看着里面映出的相貌。 终于知道对宝珠公主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他与父皇、宝珠公主,都遗传了太后的唇形。 不点而朱,不笑时薄而锋利,再加上他现在一脸婴儿肥,脸型圆润,宝珠公主正好也是圆脸,看起来三分相似。 等他们长大,这几分相似许就淡了。 父皇和小姑姑都遗传了太后的唇形,可知唇形是显性基因,所以又从父皇传到了他这里。 大哥没有遗传到,可能是像了贤妃娘娘。 等等…… 祁元祚努力思考。 大哥长的和父皇不太像,难道全像了母家人? 他打量着自己五官,又想着父皇的长相,父皇长的好看,小姑姑也好看,母后画像也是个美人,日后自己一定长不丑。 放心了。 正乐呵着呢。 院子里扑通一声。 胖公公进来禀报 “殿下,伯劳晕过去了。” 祁元祚平静道:“带进来。” 胖公公不敢怠慢,连忙将人拖进来。 伯劳狼狈的很,嘴唇干裂,浑身发抖,看着是起热了。 祁元祚倒了一杯温水,胖公公想代劳被小太子制止。 祁元祚蹲下身体,托着他的头,歪斜着杯子,亲自喂水给他。 伯劳迫不及待的吞咽。 人慢慢醒了。 祁元祚站起身,冷言冷语:“知道错了吗?” 伯劳趴在地上像是无力跪伏,凄厉道: “奴才不知错在哪里,望殿下点明。” “你知道。” 伯劳心一提,小心上觑。 冷白透粉的脸上,微长的雁眼冷漠灵透,睛如黑漆带金黄,不合年纪的沉稳和聪慧冲淡了婴儿肥堆出的稚气。 伯劳心不规律的狂跳,他知道小太子聪慧,可这已经是智近于妖了吧? “如果你服侍的是父皇,你敢不请示就上前给父皇暖脚吗?” “孤已经吃饱了,你还打着为孤好的名义劝孤多吃。” “孤吃药不要饴糖,你却说药苦,心疼孤,非要孤吃糖。” “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真的为孤好吗?” 伯劳听到自己的‘罪证’被道出,他情不自禁吞咽口水,看着面前的金黄龙纹绣鞋,眼角溢出一丝阴毒。 下一刻,重重一巴掌落在脸上。 伯劳被扇的偏了脸。 他惊惑的看着小太子。 祁元祚弯下腰,眼睛弯弯,唇也弯弯,手指在他眼角一抚,轻的像根羽毛 “孤看到了。” 伯劳觉得他成了翻盖的王八无所遁形,自以为是的特殊,自卑的高傲,病态的算计,全被小太子看在眼里。 第19章 他任他表演,在他沉浸戏幕里时,一巴掌把他扇醒,告诉他: 别他娘的自我高潮。 在他否认之际,揪着他的狐狸尾巴告诉他: 孤看到了。 伯劳痴呆一样仰望着小太子,这是他第一次不在掌控下的卑贱如尘。 小太子再等他,伯劳的心砰砰跳,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是想不到要说什么。 太子殿下烦了,脚步转到半空被伯劳一把抱住。 “太子殿下!” 他喊的破音,一点也不好听,胳膊羞耻的缩紧 “奴才知罪!奴才真心想侍奉太子殿下身边!” 他此刻的声音一点也不谄媚,不婉转,不乖顺。 花言巧语的嘴,笨拙的像死蚌壳。 他只能紧紧抱住他。 不是同类,是深渊里的蛛丝。 伯劳抱的死紧死紧。 我会听话。 我一定会听话。 伯劳徒劳的张着嘴,嗓子里发出气音。 此刻的太子殿下,极为耐心。 “放开孤。” 伯劳迟疑片刻,缓慢的松了力道,确定祁元祚不会抬脚离开,一点点的收回环着的手。 “跪正。” 伯劳下意识听从命令,吃力的磕头伏跪在地上。 “抬头。” 伯劳立刻抬头,身体仍保持伏跪姿态。 祁元祚微俯身体,这一个动作被他做的优雅至极,仿若仙鹤垂首,也将自己的身份与伯劳拉开千里。 “你要对孤说什么?” 伯劳身体绷成了弯弓。 他握紧了拳头,跪在火油煎熬间,羞于说出败寇的臣服 唇开阖数次,他再拜叩首,妄图以这种方式让太子知道他的答案。 他会知道吗? 祁元祚笑了笑:“好吧。” “孤听到了。” “你下去好好休息吧,养好身体,一切如常。” 伯劳浑身泄了力,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情绪被太子玩儿弄鼓掌。 祁元祚伸个懒腰,往榻上一滚 “胖公公,父皇今天还来陪我睡觉吗?” 胖公公笑的比往日都要小心 “殿下,奴才打听到陛下今晚会歇在尹娘娘处。” 祁元祚又问 “丝苗,父皇今日还陪我用饭吗?” 丝苗恭敬道:“陛下必然是要陪殿下的。” 祁元祚对两人的识趣很是满意。 这二人之前从不回答他父皇的行踪。 若是以前,胖公公和丝苗会说 “这奴婢不知,殿下要去看望陛下吗?” 胖公公和丝苗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苦笑。 他们虽是陛下的人,也是太子的人不是。 第21章 惊雷 夜间有雷雨。 闪电炸窗,轰——的一声。 惊醒了无数浅眠人。 祁元祚身体一抖猛地惊醒,心脏哐哐直跳,他大口呼吸想着一会儿就平复了,谁知心肺刺痛,呼吸一阵憋闷。 胖公公听到动静进来,见太子口唇泛白,连忙掌灯摇铃。 承祚殿骚乱起来,伯劳带着几个下人跑出去请太医。 丝苗急匆匆道:“奴婢去请陛下!” “等等!” 祁元祚平躺着努力放缓呼吸,缓解肺部刺痛 “别去,孤没事,只是惊吓到了。” 他估计是心脏跳动过快,泵血加速,刺激到了肺部毛细血管。 等刺痛缓解,他才慢慢坐起来 “什么时辰了?” 丝苗扶着他,喂他一杯温水,眼里泛着心疼。 “丑时了。” 也就是两三点钟。 这个时间是人进入深睡眠的时候。 “别去了,小事,不用打扰父皇休息。” 丝苗看着怀里的太子殿下,心里酸楚,真正千娇百宠的孩子,怎么会这么懂事? 人人都羡慕太子盛宠,说陛下对太子无所不依。 那是太子殿下本身就无所求。 别人眼红的盛宠,也只是陛下每天陪太子殿下吃午饭,读半个时辰的书哄睡,时有留宿同眠。 放在民间再平常不过的事,在皇家却成了盛宠。 殿下重伤,在最好动的年纪,床上一躺就是半月。 不哭不闹,自己穿衣、洗漱、吃饭、养病、无聊了自己哄自己。 每次陛下过来太子殿下会亮着眼睛笑容灿烂的扑入怀中。 别说陛下,她有这样一个孩子,也恨不得将心肝捧给他。 喝药不用哄,吃饭不用追着喂,只这两点,就能让天下母亲泪目。 一碗碗汤药汁多苦啊,殿下喝了个把月,喝的干呕也不哭。 殿下不吃糖,她握着糖的手都显得无助。 丝苗禁不住垂泪。 泪水滴在祁元祚手上,他微愣 “你怎么哭了?” 就因为他没请父皇? 胖公公也在床边抹泪。 祁元祚:“……?” 有病的是我,你们哭什么? “奴才们,就是心疼殿下。” 胖公公哽咽的解释。 祁元祚恍然大悟,内心为两人的职业素养点赞,看看人家表忠心的手段,说哭就哭。 等他学好了也表演给父皇看。 祁元祚拍拍丝苗的手:“安心,孤好的很,吃两副药就没事了。” 只见泪水更频了。 胖公公别过身体默默擦泪。 祁元祚无奈,行吧,爱演就演吧。 孤就看着。 * “轰——”又一声惊雷。 齐帝翻身坐起。 尹妃也被惊醒,顺滑的秀发慵懒的垂在肩头,她拨开床幔,外面的下人掌灯近前,漆黑的宫殿,很快亮起暖光。 雨夜的凉气渗进来。 尹妃接过下人递的披衣,温柔的覆于齐帝肩上,脸蛋趴在他背上叮咛 “陛下,天气凉了,小心龙体。” 齐帝凝视着外面哐哐一阵劈的闪电,心里越发担忧 “更衣。” 耳房眯着的肥公公闻声赶过来,听到陛下吩咐,一刻也不停的伺候齐帝穿衣。 尹妃心里一惊,皇帝深夜离开她的寝殿,明日传开,她脸还要不要了? 连忙近前道:“陛下,夜深雨大,您要去哪里?臣妾陪您。” 齐帝散着头发,罩了兜帽披风,披风是火草衣,水火不侵冬暖夏凉,是用火草外面的背膜揉搓成线织就的,比藕丝靴还难得,乃西南地区贡品。 一年三尺布,三年仅能进贡一匹,整个皇宫只有皇帝和太子有。 尹妃心领神会。 今夜又是闪电又是大雨,陛下此时离开,定是要去承祚殿看望太子了。 她也跟着穿衣服:“陛下,臣妾陪您一起去吧,若殿下受惊,臣妾在也方便照顾。” 齐帝本要拒绝,想起她与先皇后相似的性子,无声默认。 二人相伴踏雨去往承祚殿。 凝露阁的人听到脚步声,伸头看了一眼,只见皇帝与尹妃携行,左右太监宫女撑伞,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往一个方向。 看门的小太监缩回去禀报。 掌阁太监敲了敲明灯的寝殿门。 宁嬷嬷放他进来,昏黄铜灯下,贤妃一身桃红色寝衣白绒披风,手里转着菩提子撑头观雨 掌阁太监俯着身子: “娘娘,守门的小太监看到陛下与尹妃娘娘作伴去了东边。” 贤妃:“东边……” 东边有什么能让皇帝深夜踏雨前去。 菩提子一滞,手指不由自主掐紧。 太子。 彩芳院的周美人被雷震醒,慈爱的抱着三皇子哄睡。 听到下人禀报,心里无限酸楚。 “陛下自有了太子,从不留宿妃嫔宫中,首次为尹妃破例以为陛下改性了,还不是比不上太子重要。” 说完她默默垂泪: “都是儿子,太子三岁了万岁爷还怕他惊雷,我家三儿出生快一月了,陛下一次没来看过。” 周美人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忿。 她身边下人只得安慰:“美人,大皇子一样不得陛下宠。” “等三皇子满月陛下如何也得抱一抱的。” “咱三皇子长的俊俏,陛下见了肯定喜欢。” 周美人一想也对:“三儿的满月宴,可得隆重的办了。” 满月宴怎么办,看皇帝的意思,太子当初的满月宴,群臣入宴恭贺,大赦天下,声传四海。 周美人想,即便不如太子办的风光,也不能比大皇子的差了。 周美人酸,别的人就是急了。 魏昭仪和萧八子,还有其他的良人七子等,一个个幻想着重阳宴大出风采宠冠后宫呢。 魏昭仪在一帘帘纱缎中练着舞姿,野心勃勃的想,等她生了儿子,一定会比太子更得陛下宠爱! 萧八子一遍遍在脑子里模拟着几天后的偶遇,都安排好了,不会出错的。 第20章 今日太子的荣宠,日后也会出现在她身上! * 齐帝到了地方,只见承祚殿灯火通明,太监宫女都起身了,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 承祚殿的宫人惊讶齐帝的到来,一个个下跪行礼 “奴婢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齐帝:“怎么回事?” 宫人迫不及待的说明情况:“陛下,太子殿下被雷惊了,胸口刺痛憋闷呼吸不畅,派人请来了太医。” 齐帝震怒:“为何朕不知道?!” 他放这么多人在承祚殿是吃干饭的吗?!儿子都病了,没一个人来禀报! 他顾不得雨水走出伞外,大步跑向正殿,宫人急步跟随,一边跟跑一边回禀: “太子殿下怕扰您休息,不让奴婢们打扰陛下。” “太医们看过熬了药,太子殿下正用着。” 身后几十下人跟着齐帝跑,争相为圣上撑伞。 齐帝听完心里又爱又怜又怒,推开门,看到爱子正捧着碗喝药。 祁元祚一瞥之下呛了一口。 连声咳嗽。 齐帝抖抖雨水脱了披衣,里面衣服干爽,大步过来轻拍儿子的背,焦急之下智商极速下降 “御医!祚儿呛到了怎么办?给朕想个办法!” 御医:“……” 第22章 珠串 太医只得回:“陛下,等殿下咳出来就好了。” 为了让齐帝发怒他连忙转移话题 “此次太子殿下发病,臣深感自责。” “为防日后太子殿下再被惊吓或者剧烈运动后出现此类情况。” “臣建议,研制药丸由殿下随时携带在身上,再遇此情况,服药就可缓解。” 齐帝:“允,你等需尽心竭力!” 太医:“是!” 祁元祚咳了一会儿将呛进气管里的那点儿苦汁儿咳出来就不咳了,只是肺部刺痛加剧。 他接过剩下的半碗一饮而尽,平下呼吸才好转许多。 齐帝抱着儿子,怎么看怎么怜,摸摸手摸摸脚是热乎的才放心,又轻轻揉开太子皱着的眉,自责道 “怪朕,今夜雷雨,早该过来陪你。” 祁元祚摇头:“父皇不能未卜先知,儿臣没什么事,是有人惊扰了父皇吗?” 齐帝摇头,若惊扰了他,他何至于愤怒:“承祚殿的下人都是废物!朕再给你换一批。” 天子一言,整个殿的下人跪地颤抖。 祁元祚忙拉住他解释:“父皇,是儿臣不让他们打扰父皇的。” 齐帝固执己见:“豚儿年纪小,照顾不了自己,下人是朕不在时替朕保护看顾你的,他们隐瞒不报,视你的安危于不顾,朕容不得他们。” 祁元祚坐起身体与齐帝争辩 “是我不让他们告诉您的,他们只是遵循我的命令。” “父皇,儿臣已经长大了,能分辨局势和事情的轻重缓急。” 齐帝笑了,他捏捏太子脸上的软肉,又比比两人的身高,戏谑道 “长大了?” 儿子一脸婴儿肥,胖嘟嘟,圆溜溜,毛都没长齐呢,却严肃的告诉他 ‘父皇,儿臣已经长大了。’ 不要太好笑。 “不过,朕不是独断专行的人。” 齐帝后倚着床头抱着手,好整以暇的听太子怎么说服他 祁元祚看到事情有望,思考一瞬:“儿臣虽然还小,但儿臣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齐帝不予认可:“在朕心里,没有事比你的身体更重要,你这次就分辨错了,所以你的话不能取信于朕。” 他见儿子无话可说了,扭头吩咐:“拉出去,清了。” 殿中下人一阵小声的哽咽哭求,不等肥公公执行 就听到床上的小祖宗呜呜哭了。 齐帝身体一个瞬起。 心想这是辩不过朕,委屈哭了? 小太子泪花啪啪的掉,在齐帝抱他的时候,伸着两只短手攀上齐帝的脖子,温热的汤圆入怀,齐帝一下心软了。 只听怀里的爱子哽咽着,超级委屈的说 “可是在儿臣心里……没有事比、比父皇更重要啊。” 一句话断断续续,泪珠子啪嗒啪嗒湿了胸口的衣服。 帝王的心防在这句话和眼泪的攻势下溃不成军,眼眶一热,恨不得把心掏给他。 小太子全身心依赖状,将身体团进齐帝怀里,一手攀着齐帝的脖子,一手自顾自的抹泪。 一身淡黄的寝衣,柔软的头发,像出壳的雏鸡。 小雏鸡叽叽叫着父皇最重要。 齐帝稀罕死了。 他抱着儿子一顿哄: “留着,一个都不动,朕全给你留着。” 肥公公拂尘一扫,妥了。 齐帝发话:“太子仁善,朕暂且留着你们,还不谢恩。” 殿里的下人连忙谢恩 “谢太子殿下隆恩,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陛下万岁!” 齐帝挥挥手,让无关人等退下。 太医也跟着退出,彼此对视一眼,皆是果然如此之态。 陛下对太子宠爱,接触的越多越深知太子在陛下心中地位无可撼动。 若只是陛下单向,太子品德不好或许日后还有反转。 但太子至孝聪颖,别说陛下,若他们的儿子长的跟仙童似的,抱着他们的脖子软乎乎哭——最爱爹爹。 太医虎躯一震,给他!啥都给他! 别人羡慕太子殿下得陛下心,他们也羡慕陛下有这么好的儿子啊! 老天爷怎么就这么偏爱皇家呢。 尹娘娘也退出亲自熬姜汤去了,贴心的留给父子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今夜陛下闯风雨而来,着凉就不好了。 殿里,齐帝一点点掰碎了给儿子讲缘由 “父皇不是再责怪你,父皇是心疼你,我怕豚儿生病朕不知道,怕豚儿在皇宫里被欺负,受委屈。” “父皇懂豚儿的意思,豚儿是觉得,自己只是难受,不想让父皇担忧,不想打扰父皇睡觉对不对?” 小太子点点头,继续抹泪。 齐帝耐心的给他讲: “如果父皇也生病了,为了不让豚儿担心故意瞒着,豚儿会怎么想?” 小太子:“气哭……” 齐帝朗声而笑:“对,父皇也会气哭,不仅会气哭还会害怕。” “豚儿至孝,父皇知道,可是父皇会因为豚儿生病我不是第一个察觉而气恼、担心、害怕。” “所以豚儿以后身体不舒服了,要怎么办?” 小太子乖乖道:“找父皇。” 齐帝擦擦他的泪温声叮咛:“不是找父皇,是先找太医,然后立刻派人告诉父皇。” “祚儿这次做的非常好,如果传太医后,再找人告诉父皇就更厉害了。” 祁元祚将脸埋进齐帝怀里,耳朵被哄的羞红了。 他又不是真小孩,但是齐帝真是个好父皇。 “祚儿,你是太子,万人之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顾忌任何人任何事。” 祁元祚闷闷的问:“父皇呢,万一有一日,儿臣想做的事父皇不答应怎么办?就像今天一样。” 齐帝想了想将随身携带的血玉串珠子交给太子。 “以手串为凭证,一颗珠子,一件事,只要祚儿拿出一颗珠子,父皇无条件答应你任何事情,安心了吗?” 血玉珠串触手温热,这串珠子齐帝几乎不离身的。 上面的血玉珠每个直径八毫米,一串有二十数。 祁元祚心里咋舌,这要是以后闹掰了,他拿出一颗珠子让父皇让位,他认还是不认? 祁元祚默默收好:“不要这么多,一串一个。” 他和齐帝拉勾,认真道: “一串,一个,等儿臣和父皇吵架生气的时候用,吵架伤感情,一辈子就允许父皇和儿臣吵一次。” “好。” 父子两人拉勾订约,一辈子就吵一次。 等两人谈好了,尹娘娘端着姜汤回来了。 齐帝喝了一碗,祁元祚也被哄着喝了几勺,安详的躺在床上,由齐帝哄睡。 “别人都说朕偏爱太子,豚儿如此爱朕,朕如何能不爱他?” 尹娘娘心想,您也没给其他皇子爱您的机会啊,是谁一个月都不见其他儿子一面啊? 大皇子长到现在,您抱都没抱过。 “陛下说的对,臣妾看着太子都不自觉的想亲近呢。” 齐帝垂着眸不说话了,尹娘娘摸不准齐帝心里在想什么。 “你回去吧,朕留在这里守着祚儿。” 尹妃听着外面的风风雨雨和霹雳哐啷的闪电。 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温柔和婉道:“快要卯时了,臣妾陪您一起守着,送您上了朝再走。” 齐帝默认了。 第23章 柿子灯 齐帝什么时候走的祁元祚不知道。 等他醒来外面雷声已消,奋力跃出的太阳将天空割裂成两半,一面灰云遮盖一面晴光万里。 第21章 两者势均力敌在皇宫上空展开角逐。 祁元祚翻了个身,睡饱的餍足和懒意让他不想动弹。 他晃了晃床头的绳铃,床幔掀开,一双玉手摸了摸他的脸。 竟是尹娘娘?! 祁元祚一下精神了。 丝苗端着水盆后在一旁,尹娘娘搓湿绢布 “太子殿下醒了,陛下去上早朝,臣妾怕殿下复起惊悸,便留下守着了。” 她执着湿绢为他擦脸,昨夜他哭了会儿,眼泪干在眼睫上糊了一层。 尹娘娘身上有很好闻的香味儿,擦的可温柔了。 这些事祁元祚习惯自己做,湿绢擦脸他嫌擦不干净,要捧水自己洗。 擦完了脸,尹娘娘又给他擦手,然后帮他穿衣服。 到这一步,祁元祚拒绝了。 “孤自己来,把衣服给孤。” 这一句话让现场三个人松了口气。 胖公公、丝苗、伯劳是也。 他们每日伺候在太子殿下身边,给太子殿下擦脸、穿衣、喂饭,这是赏赐! 太子殿下不让他们伺候,下人们都当是殿下的癖好,若今天殿下接受尹娘娘伺候,岂不说明他们之前不得太子殿下欢心? “有劳尹娘娘去正殿稍待,等孤整理仪容。” “丝苗,你去为尹娘娘奉茶。” 丝苗立刻作出请的姿势。 尹娘娘惊讶于小太子的冷静成熟,若是别的孩子惊病一场,醒来看到有人在身边守着,定会心生依赖。 小太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再一想养元殿的袒护,又不是那么惊诧了。 若非冷静稳重,如何压得下太后。 伯劳端着衣服小步上呈。 祁元祚多看了他几眼,温声道:“昨夜你第一个跑出去为孤请来太医,身体恢复好了?膝盖还疼吗?” 魇足的情绪注满心房,伯劳恍然醒悟,他百般折腾求的就是此刻了。 他强忍激动:“奴才谢太子殿下关心,奴才一切安好。” 小太子何时这样对过别人? 当日太后投手炉胖公公护在殿下身前也没得一句亲话。 往日他伪作关心,多般讨好不得殿下好眼。 昨日他冲进雨里一心只想着尽快请太医,今日也不似之前将自己的付出明里暗里表现出来。 可是殿下却温声慰问,关心他的身体。 太子人小,但心思玲珑辩真伪,知善恶,还极会拿捏人,不教自知,天生的谋心家! 伯劳奉上衣服乖觉退下,小太子穿衣服不喜欢被人看着,下人熟门熟路的退到屏风后面。 穿好衣服他照了照镜子觉得这一身像一根黄萝卜头顶两根小芽芽。 三岁是头发尴尬期,等长了就可以戴簪束冠,一定比这个时候好看。 小太子又重新洗了一遍脸和手,用牙刷刷了牙。 牙刷是象牙柄,猪鬃毛的毛制的,牙膏是竹叶、珍珠、石炭又加了些药物制成。 古代有些地方是不方便,但皇家的奢华是现代也比不上的。 伯劳与胖公公在一旁看着,心里的酸意顷刻没了。 他就说殿下怎允许别人伺候擦脸,那是和尹妃客气呢,他们都伺候不了太子殿下的脸蛋儿,别人岂能肖想。 尹娘娘没等多久,就看到了矜贵得体的太子殿下,盘着眼熟的血玉珠串出现在眼前。 恍然看到了另一个陛下。 中衣是荷叶型的毛绒领,红色底料绣了百蝠纹,灯笼状收腿裤,袖口也做了收束。 最外面罩了明黄色小袍子,腰带收腰方便活动,到肩膀的头发用金色发带左右绑个发包。 行动间明黄与朱红交织,百蝠金纹若隐若现仿若游鱼。 尹妃想起小时候姐姐拎着的一只锦绣为皮竹节为骨的柿子灯笼。 太子就像那盏在雪天看到就心里暖的柿子灯。 尹妃不自觉的搓帕子,她和姐姐长的不像,可自认不比姐姐长的差,姐姐和陛下生了太子,长的这般好,她也想生一个。 尹妃痴痴的看着太子,好像这样能把他看进肚子里似的。 “多谢尹娘娘昨日守着孤。” 尹娘娘行了个礼,怜爱道: “臣妾与皇后娘娘是亲姐妹,照顾殿下,哪用得着谢。” 她小声道:“若殿下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姨母吗?” 祁元祚眨眨眼,装作没听到。 “守知哥哥在偏殿,尹娘娘要见见守知哥哥吗?” 尹妃只得转移话题:“要的。” 尹守知进宫人生地不熟,低调的像个隐形人。 他从宫里藏书阁借了些书,每日读书练字,累了就去御花园溜达溜达,身边有承祚殿的下人跟着,祁元祚没什么不放心。 尹守知不刻意套近乎,祁元祚也无心拉拢。 抱着已知不放墨守成规是庸才,有两个重生的剧情早成了只做参考的不确定答案。 尹守知只是六岁的尹守知,他不是后来的陪太子驱驰三千里赴一场诏狱冤杀的尹状元。 也不是一封血书天下知,人人唱诵清大夫的谏大夫。 两人变成了三个人。 早膳有祁元祚最爱的灌汤包,用完饭,尹娘娘依依不舍的走了,尹守知也告辞了。 明日重阳宴,尹太尉已被皇帝捞出来,尹守知参加完重阳宴就会出宫。 多日小心终于快要结束,尹守知压抑的情绪放松许多,带着下人去御花园溜达消食。 祁元祚一口干完了药,舌根子的怪味让他想吐。 丝苗心疼的替他顺气:“殿下吃些别的压一压。” “每日这样也不行啊。” 喝药的日子还长着呢。 祁元祚不乐意答应的都装没听见。 眼皮子一撩,看到了个小东西。 猫! 狸花背,白肚皮,四爪踏雪,油光水滑。 祁元祚直勾勾盯着它,唤道: “嘬嘬嘬——” 狸花背:“……喵?” 狸花背迟疑的停了一瞬,像是受不住勾引扭着猫步走过来。 胖公公:“宫里只有贤妃娘娘养了只狸花背的猫。” 这事大哥对他说过,祁元祚有印象。 伯劳怕这东西挠人,不太想让太子亲近它。 祁元祚:“嘬嘬嘬……” 狸花背用尾巴扫了他的手,表示亲近。 然后肚皮一翻,一个劲儿的去舔祁元祚的手指,边舔边缠绵的叫唤。 “饿了?” 他拿点心喂它,狸花背不吃,跳上桌子来回嗅。 祁元祚明白了。 它想吃包子。 第24章 亲了一口 大皇子今日休课,上辈子太子与他一同进学,寒冬酷暑,父皇从来不说休课。 他心里以为虽然父皇吝啬温情,心里也是想看到儿子成器的。 这一世,动不动休课休课。 他就不该对父皇抱有期望,太子是云中月,他们是路边泥,没有太子,齐帝压根不关心他们死活。 活着也行,死了也没事,犯了错连坐,上学爱去不去,想起来问一问,想不起来爱咋咋滴。 祁承友阴沉着脸,实在想不通父皇究竟怎么看待他们这些皇子的。 昨夜祁承友睡的憨沉,打开门才知道昨夜下雨了,他往日辰时必醒,今日是被人叫起的。 多年政斗经验让他觉出不对。 “屋里的香是谁熏的?” 新来的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回殿下,昨夜雷雨,贤妃娘娘怕您惊了,让人点了安神香。” 母妃不会害他。 大皇子没再说什么。 他用完早膳向母妃请安,贤妃娘娘道 “昨日太子惊悸,喊了太医。” 大皇子心一紧 “喊太医了?他现在如何?” 祁承友站起来就走:“母妃,本王去看看。” 贤妃娘娘不声不响的抬头,她的儿子脾气写脸上,不懂得掩藏,往日对太子的不喜明明白白,如今对太子的紧张也清清楚楚。 她握紧了菩提子。 祁承友喜欢谁她都不拦着,但绝对不能成为太子身后的一条狗! 贤妃面上平静,指甲掐的泛白。 她冷冷看着祁承友大步往外走,直到一声 “太子殿下驾到——” 大皇子快步相迎:“太子!本王听说你昨日叫了太医!” 小太子抱着狸花背,躲开大皇子的碰触,朝贤妃扬着手里拉成长条的狸猫 “贤娘娘,它想吃灌汤包子,你可以喂它包子吗?” 菩提串一下断裂。 她看看大皇子,又看看太子,只觉得好讽刺。 子不像父,子不像父…… 苏长河,为什么你仇人的儿子像你更多一些? “太子殿下有时间,可多来。” 贤妃木木的说完,兀自离开了。 祁元祚与大皇子面面相觑。 第22章 “系统,我怎么觉得贤妃怪怪的?” 88也在撸猫,数据猫 “这可是个隐藏版食人花,想想,能让禁军统领豁出去帮大皇子造反,得多大人情啊。” 祁元祚十分认同。 什么事能让苏长淮搭上家族叛变? 难不成苏长淮与贤妃娘娘有一段旧情? 还是苏家与贤妃娘娘母家绑定紧密? 也不对,贤妃娘娘母家说好听点儿是清贵,难听点儿,是没落,大皇子没有母家势力,更谈不上和身居要职的苏长淮绑定紧密。 那就是贤妃娘娘和禁军统领两人间有秘密! 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抽空打听打听。 原书围绕着男主和女主描写,皇宫这一窝子是昏聩的君王、把江山争没了的炮灰。 很多地方着笔不多,像上帝视角一样全知是妄想。 原书前期女主种田文,中期在男主后宅争斗文,后期被抄家从头开始造反文。 他只知道穿越女这时候在某个犄角旮旯卖水果养家。 详细地点,书里没写。 大皇子推推他: “发什么呆?在想什么?本王刚才问你身体怎么样,为什么不回答?” 大皇子脾气急,从生到死没改过,平日里也就目中无人些,急了语气是质问式的,谁都受不了他。 祁元祚对别人不想回答就当没听见,对大皇子他敢这样,对方得变成河东狮吼。 他想用最简单的方式,略过这么些问题。 看着大皇子的包子脸,他一手抱着乖巧的猫,一手指指地面 “蹲下。” 大皇子狐疑:“你让本王蹲本王就要蹲吗?” 嘴上这么说,膝盖却很老实。 两人身高平了,祁元祚‘叭’亲了他一口。 托着猫扭头走了。 大皇子眼睛瞪大,石头似的硬在原地。 胖公公酸的呲凶牙,伯劳心里的秤一下塌了。 一边劝着自己,这都是太子的手段。 一边又想,凭什么太子殿下不对我用这样的手段?! 大皇子头晕目眩的站起来,忘了年月。 太子很有手段,他领教很多次了。 太子的手段厉害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抬手,他以及三四五六这些兄弟都下意识捂脸。 被扇的。 太子打人爱打脸,整个大齐都知道,他打的人尽皆知,还让人不得不挨着。 他们兄弟几个太疯,太子总爱用一些大道理管束着众人,立下几项不得违背的规矩。 什么毁了摊子要给钱、贪污不贪国难钱、陷害不能牵扯女眷…… 自以为是,自以为主! 前期太子太耀眼,压的人心里绝望,压的他们犯了错真的甘愿挨打挨罚挨骂。 他是太子,也是众皇子的兄长。 所有人觉得理所当然,就连他,即便暴怒,不还是抄了一沓又一沓的《太子规》,挨了一次又一次的巴掌。 挨巴掌,是常事。 挨一嘴,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是小孩身体,心灵却是成人。 在小孩看起来稍微有一点开放的亲昵,在他眼中就变成有人要教坏小太子。 大皇子疯牛劲儿上来,蒙着头冲到小太子跟前。 “你……你先给本王交代,这事是哪个不要脸的教给你的?!” “是不是席名?!” “你还小,不能对谁都这样知道吗?”说到此处,祁承友的语调已经软的不像话了。 他甚至怀疑父皇和哪个妃子亲亲的时候被小太子看到了。 他焦急的踱步,直接杀向明德殿。 他得去问问偏心老头子到底教了祁元祚什么东西! 大皇子添油加醋,阴暗揣摩席名背着他们教了小太子不好的,齐帝一万分重视。 今日,整个皇宫因为祁元祚不经意的动作震了一震。 齐帝首次与大儿子统一战线,对祁元祚展开人生道理。 祁元祚两眼无神,平躺着咸鱼发呆。 “88,这保守的封建社会啊,我受够了!” 88头秃了,他沧桑抽烟,加入传授人生道理的队伍 “您可千万别把他们的感情当真,他们现在喜欢你在乎你都是假的,知道吗!经验告诉我,当真没有好果子吃的!” 祁元祚两眼一闭,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齐帝和大皇子啜口茶,齐齐叹气。 原来太子这么叛逆? 齐帝一拍桌子:“重阳宴后,朕要给祚儿找太傅!” 作话:大家会嫌作者写得无聊累赘吗?(忐忑不安) 第25章 偶遇算计 今晚齐帝闲下来陪两个儿子用饭。 饭后三人踏着月光消食。 齐帝负着手,步子慵懒,银龙皇服衬的他玉树临风,雄姿英发。 二十数下人,列成两排前后左右的打着灯笼,照亮主子脚下。 大皇子也背着手,幼年老成落后皇帝一步,从远处看去两人动作同步,一大一小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最前方,小太子踢着玉球滚灯,滚灯内放了铃铛,响声清脆动听如风穿堂。 祁元祚得了乐趣,听不够似的追赶滚灯,小腿哒哒哒就没闲下来。 齐帝眯着眼睛看前面的小黄鸡,挠食似的闹,精巧玲珑的滚灯在他脚下像一圆月。 小鸡叨月亮? 还是小猪拱月亮? 齐帝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儿子后脑勺圆溜溜的,五官白里透粉,齐帝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 祚儿本身就是月亮。 越想越觉得可爱,忍不住出声 “跑慢点,别摔着。” 祁元祚没空回他,装作没听到。 追着球咕噜噜跑远。 胖公公欣慰: “陛下有所不知,太子殿下不爱热闹也不爱走动,奴才第一次看到殿下这么活泼。” 大皇子回忆他小时候,全是读书输给太子的憋屈。 什么玩闹、乐趣通通没有。 太子的聪慧,让他倍感压力,为了不被赶超常熬到深夜,做梦都是夫子教学。 两人相差三岁,小太子学习认字的时候,他学到四书。 等他认完了四书中的两本,小太子也要学四书了。 等他读完四书,学五经时,太子早已赶上来了。 最后他比太子早学三年,太子比他早一年结业。 当年他恨不得咬死太子,满脑子都是对方故意羞辱他,狗屁的生而知之,一定是祁元祚为了压过他偷偷努力。 他还常诅咒太子熬夜累死。 现在心态平和,不由的琢磨,小太子是生而聪慧,还是夜里偷偷努力了? 他是否也感压力巨大过? 滚灯落在菊花丛里,大片的金钟鸣秋簇拥着灯火高挂的九曲回廊,风吹、花摇、光浮,美人蹁跹,小太子看呆了。 他将白玉滚灯抱在怀里,情不自禁的走近,仰着头欣赏一袭胭脂色的美人翩翩起舞,在长廊灯火中跳跃、扭腰、甩袖、展臂。 美! 祁元祚满目惊艳。 “系统!真不愧是我大华夏的古典舞!” “这韵味儿!绝了!日后孤开了府定要招一堆美女姐姐跳给孤看!” 88劝他放弃:“你是太子,出不了宫,你敢天天看美女,谏大夫就敢天天骂你。” 祁元祚浑不在意: “等老大和老三开府,养他们府上,孤一天去一家,若关系亲近,他们会替孤瞒着,若关系不亲近,他们巴不得孤沉迷更会替孤瞒着。” 88无言以对。 齐帝与大皇子寻着他的踪迹过来,就看到小太子踮着脚扒着回廊外侧的栏杆,对着美人儿发痴。 美人儿顾盼之间媚眼如丝,腰折软如银,长指纤纤点了一下小太子的鼻头,飞花似的跃退,看到不远处的陛下,脸色惊愕。 慌忙下跪。 “婢妾,参见陛下。” 大皇子脸黑成了锅底。 太子喜欢美人儿。 他出宫建府后,太子给他送了一大批乐姬,他不要,太子非要给。 他阴暗的猜测太子想让他沉迷美色耽于玩乐。 后来发现,是太子想沉迷美色。 太子在皇宫里不方便,干脆把人送他府上,还让他白掏银子替他养着! 这诡狐狸三天两头往他府里跑,每次来了太师椅上一躺,把美人儿召出来奏乐跳舞,他喝茶吃点心笑的牙不见眼的! 后来两人闹翻了,祁承友仍养着那群舞姬,弄不清自己为什么当个冤大头。 今夜他确定,太子还是那个太子,好色的样子一模一样! 原来太子爱美人的癖好三岁就有迹象了! 大皇子捂着小太子的眼睛不让他看,小太子不满的扒拉他的手。 大皇子一巴掌拍他屁股。 祁元祚身体一抖,嚎啕大哭。 第23章 “哇——!” 他哭着找父皇抱抱,他一个成年人受不了这种委屈!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孤要告你!” 小太子呜啦啦的找齐帝做主,大皇子脑汁要被他哭干了。 “本王根本没用力!” 小太子贴着齐帝,说是委屈更像撒娇,抽噎的使性子 “孤不管,孤要告父皇……” 齐帝并无怒气,笑得慈祥典雅与幼子嬉闹,他用膝盖推了推大皇子的屁股,祁承友捂着屁股一个惊跳 “别哭,朕替你打回来了。” 祁承友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此地不能待了。 他发现比起得到父皇的父爱,他还是更喜欢父皇的冷眼。 父子三人闹了一会儿,注意力才回到回廊的美人儿身上。 齐帝淡淡问:“你是哪个?” 后宫里人多,他只觉得这人眼熟,却对不上人名。 “婢妾,萧艺娘。” 肥公公适时提醒 “陛下,是萧八子。” 大皇子一下警觉,老六他娘! “你为何深夜在这里跳舞?” 萧八子有些委屈:“陛下,没有深夜呢……” 齐帝沉默一瞬,很好,这位婢妾成功挑起他的兴趣。 “为何在这里跳舞?” 萧八子搓着衣服:“这里花多,景美,婢妾喜欢。” “婢妾想跳好了,跳给陛下看。” 齐帝更感兴趣了。 “既如此,朕等着你。” 祁元祚感慨父皇的后宫,贤娘娘、尹娘娘、萧八子都是美人儿,周美人长的也好,清冷、温柔、灵动、清纯,都有了,这才四个! 父皇宫里的妃子,可有数十个呢! 祁元祚越发期待明日的重阳宴了。 今日的散步在‘偶遇’后结束。 目送皇帝抱着小太子的背影,萧八子整理衣服起身,低低一笑。 不枉她散尽银钱豪赌一场。 陛下凡是陪太子用膳,饭后都会入御花园消食。 御花园很大,无法掌控陛下去向,但是太子有个习惯,来御花园十次,七次要在金钟鸣秋前的石子路上走一走。 而陛下自会陪着太子。 她赌的就是十分之七的概率。 她成功了。 在看到小太子的时候,她故作不经意的点了一下小太子的鼻子。 小孩子哪见过这种阵仗,她敢确定,小太子一定对她记忆犹新。 小孩的专注和执拗,比大人也不差了。 事实也如此,祁元祚十分期待明日重阳宴的表演。 * 重阳宴上午皇帝会在御花园九曲回廊宴请群臣共赏菊花,歌颂太平。 到了晚上有品级的官夫人会带着适龄婚嫁的女儿、儿子,入宫参加太后主持的晚宴。 男子咏诗作赋舞剑,女子投壶献歌舞,明着是讨太后欢心,其实也是公共相亲场合。 彼此看对眼了,长辈也觉得不错,可能当场就交换了信物,运气好还能得太后指婚。 晚宴皇帝也在,每到这种宴会,各嫔妃百花争艳不在话下。 是新人压了旧人还是旧人又复宠,都未可知。 祁元祚今日早起。 填了肚子,干了苦药,血红珠串由一指宽的锦带绑在腰间坠着。 带手上太大,他还非想带着,肥公公就想了这个办法。 别说,还挺好看。 祁元祚想好了,这串珠子是他和父皇的一个承诺,唯一且特殊。 他得日日不离身刷足存在感,等用的时候才显得郑重且不容拒绝。 当然,他更希望永远用不上。 “喵~” 狸花背出现,杠尾巴扫过他的手,肚皮一翻,引诱他抚摸。 祁元祚一阵揉搓,把狸花背揉的炸了毛,等他揉完了,狸花背喵喵叫着讨食。 祁元祚阔老爷似的:“今日重阳,给花背蒸个大包子!” 丝苗笑盈盈的应下。 收拾好的小太子,由人抱着去往寝龙殿,也就是齐帝的寝宫。 父子二人乘着龙辇共赴重阳宴,不知又羡煞了多少人。 齐帝殷殷嘱托:“待会儿见了尹太尉,叫他外公,叫亲切些,日后,他就是祚儿的刀。” 祁元祚心想,这把刀是不是他的两说,但看在对方‘为了外孙’亲手杀长公主的份上,他定亲的外公老泪纵横。 第26章 作诗 重阳宴是皇帝与群臣的宴,太后不该参加,但太后把持朝政多年,手里还有半块兵符,她硬要来,齐帝也拒绝不得。 齐帝最近出手越发狠戾,太后在朝堂的人脉被他挪的挪贬的贬。 如今太后也只能拿着半块兵符扯大旗。 只要齐帝稳住,有望在一年内将太后驱逐出朝堂。 所以眼下,该忍还得忍。 太后是个疯子,时刻想着给齐帝添堵。 齐帝带太子参加重阳宴,太后也带了一个人。 身着华服的男孩,见到齐帝纳头便拜 “外甥施玉拜见舅舅。” 齐帝被他拜懵了,缓了会儿才想起来施玉是谁,长公主的儿子,安南王世子! 安南王世子不是重阳后才入长安么? 可是又一想,路上听到亲娘被杀的消息加快脚程,也合理。 但是瞒着他进宫,还出现在重阳宴上,定是太后的手笔了。 齐帝看向太后,太后旁若无人道:“施玉上次入宫才两岁,五年不见,陛下不认识也正常。” 齐帝脸上浮起假笑:“原来是玉儿,快快起身。” 齐帝牵着太子坐在主位上。 参宴的大臣见礼后就落座听上方人斗法。 “玉儿何时来的,怎么不让人提前报一声?是想给舅舅一个惊喜吗?” 施玉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母亲犯下大错,臣心痛万分,路上听闻母亲已经伏法,只愧不能送母亲最后一程,所以匆匆进宫,得太后垂怜,祭拜了母亲,才来见舅舅。” 齐帝闻言朗声而笑,安南世子明事理总比给他添堵强,既不是来搅宴的,他容得下。 “再上一案几,设在朕旁边,多年不见玉儿,朕可要好好看看你。” 施玉自然愿意:“谢舅舅!” 太后表情淡淡,竟没有多说什么。 “尹太尉。” 微有憔悴的尹太尉出列:“臣参见陛下。” “不必如此,重阳宴不讲这些虚礼。” “你是太子的外公,虽然鲁莽但对太子赤胆忠心。” “祚儿,给你外公行个礼。” 祁元祚立刻起身向尹太尉作揖:“外公。” 尹太尉只受半礼将小太子扶起来 “老臣万万不敢,老臣受之有愧!” “老臣听闻太子被伤了底子,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幸得陛下、太后垂怜,才能有今日,老臣……” 尹太尉说着说着就哭了。 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想送这么大一把柄!这下好了,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太子船上的! 就算日后尹妃又生了皇子,他尹家若想扶持新皇子就要想想今日‘赤胆忠心’的反扑。 尹太尉哭的老泪纵横,刷新了朝中同道对尹太尉的看法,没想到鬼精鬼精的狐狸,还有赤胆忠心的一面。 之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爱女儿? 豁上前途都要为太子抱不平。 过了这一遭,众人开始围绕着菊花作诗作词。 你一句“花开重阳无限好,白、粉、青妆向金乌” 我一句“茱萸插首换新天,看的花来皆朝拜……” 祁元祚听了一会儿,就是拍龙屁啊。 以前多的是人拍太后的屁,如今都是拍皇帝的。 太后坐在宴里,显得冷清不少。 再看齐帝,听一句夸一句,看样子被拍的舒畅又满意。 祁元祚深表理解,毕竟在这之前,父皇才是冷清的那个,如今扬眉吐气,意气风发,就差喊一句——不要停,朕喜欢! 就在热闹的时候,太后冷不丁一句 “太子既然在这里,不如也作诗一首,搏陛下一笑。”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施玉惊讶:“太子殿下竟然会作诗了吗?臣现在字都认不全呢。” 齐帝冷冷睨他一眼,心中暗骂,你他娘的字都认不全,我儿子就能认全了? 话都给你说了,朕说什么?! 本来施玉不说这句话,还有的推辞,施玉话一出无形之间把太子往上捧了一捧,难不成让人承认太子殿下字都没认全? 还是丞相站出来缓和:“太子殿下年幼,接触诗词较少,臣等作诗都要绞尽脑汁,殿下一时半会,怕是无法完成这样的任务。” 太后今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阴阳怪气道: “丞相说的有理,既然作不了诗,背一首知名诗人的咏菊诗也算过的去。” 第24章 “重阳宴上,总不能让太子殿下孤零零坐到尾儿,殿下好歹参与参与。” 齐帝脸黑成锅底,他带祚儿来,一是拉拢尹太尉给祚儿铺路,二是炫儿子。 他儿子长的又漂亮又乖巧,还会软乎乎叫父皇,一点也不调皮,他想着抱着儿子在群臣拱卫下穿梭花丛左右攀谈。 还想着祚儿在花园里随意玩儿,他就和群臣坐着看爱子玩闹,上一盘祚儿给他做的菊花饼,在上几笼菊花灌汤包,还有菊花茶,再和臣子不经意的聊聊育儿经。 朕的太子每天就是这样陪着朕的!不哭不闹,你们的能吗?你们有吗? 到时候准能收获一堆羡慕之音。 他还没开始炫呢。 太后就给他放了个拦路虎。 齐帝脸色不好看,太后就开心了。 “难不成太子这么大了,连几首咏菊诗都背不出来?” “皇帝,你对太子的教导也太不用心了,不如哀家给太子指个太傅?” 祁元祚深深叹气,就知道这宴会没这么简单。 他站起来道:“皇祖母,父皇每日给孤读书,孤愚笨记不得几句整的咏菊诗,前些日子孤要了父皇一朵青光凝翠,不忍它即将败落,做成饼子吃了。” 太后讥笑一声:“好吃吗?艳冠群芳的青光凝翠,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捧着、画着,太子竟将其做成饼吃入腹中。” “太子聪慧,想别人不能想。” 尹太尉心里唏嘘再如何也是小孩儿,再聪慧只会背些东西,皇帝的面子这回可得丢地上了。 日后再提太子,聪慧二字都成了讥讽。 人人都觉得这次太子丢人丢大了。 不仅自己丢人,连累的皇帝也丢人。 可怜小太子还不知道他日后悲惨的形象。 赴宴群臣忍不住投以怜爱。 小太子还在一本正经的答:“好吃,吃完孤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想法?什么想法?再吃一次? 有些人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小太子还没回答呢,他们自发代入了皇帝的感受,羞得直掩面,恨不得捂住耳朵 “孤想的是。” “无限枝头好颜色,可怜开不为重阳。” 文人耳朵一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此句出自哪位诗人。 “而且祖母说的不对。” 太后下意识问:“哪里不对?” “文人墨客对花的喜爱,是捧着、画着,可是爱花的方式有千万种。” “有捧着画着的,自然也有孤这样信奉‘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 “而且孤觉得菊花寂寞,所以特别喜欢那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第27章 草莓 祁元祚吟诵的这几句,在场人一个没听过,这三段不完整的诗越品越觉得妙! 齐帝眸中异彩连连。 如此好诗,不可能寂寂无名,那便是首次出现! 他原觉得祚儿过目不忘便是最大的惊喜,如今看来,聪慧的近乎妖异了! 历史上过于聪慧的人会被天收,想到祁元祚胸口的箭伤还有太医口中不能习武的断言,齐帝心一揪。 在一众炽热的目光中,祁元祚慢悠悠补了句:“这是孤在书上看的,孤愚钝只记得这些了。” “敢问太子殿下,这书的名字是……” 祁元祚眼睛一飘:“杂记。” “臣可否借阅一观?” 祁元祚眼神再飘:“被猫叼走了。” 齐帝立刻决定帮助隐瞒:“这本杂记朕记得,没想到朕只读了一遍,祚儿就能记下,哈哈哈哈吾儿聪慧!” 众臣一对视,各个若有所思。 虽然齐帝是如此说,但是他们不这样想。 刚才太子的神色他们看的真,他们吃半辈子盐的,若能被一个没吃几年米的唬住,干脆别混了。 齐帝心情一扫阴郁,乐呵呵道:“母后真会为难人,祚儿才三岁,朕平日里过于溺爱,也没教他背几句诗。” “唉呀,这小子背诗也只会背一半,朕真是拿他没办法,哈哈哈哈!” “众卿家,你们家儿子、孙子背诗背的如何?等有时间,朕把他们聚集起来,都背几首啊。” “哈哈哈哈!” 太后沉着脸不再说话,只是眸中深深藏着讥讽和风暴将来的诡谲。 其实祁元祚不太想背诗的,因为还有个穿越女,如果名头传出去,难免引起穿越女提防。 可是今日他若不背出几首,下不来台。 只能日后小心些了。 据他所知,穿越女的系统是农耕方面,只要皇家不内斗到天怒人怨,穿越女是没机会造反的。 从来都是时势造英雄,时代不对,论你如何英雄最多出将入相。 他想的远了点,多问了一句:“系统,如果穿越女搞出了大炮、手榴弹,商城给开不?” 88毫不犹豫:“开!” 祁元祚内心冷嘶,那就是说,穿越女真有可能搞出大炮来? 这么大的金手指,怨不得书里太子投降了。 ——天元六十四年冬,城破,齐哀帝降,死于巷。 祁元祚莫名觉得结局不该是这样。 接下来的事就是各种推杯换盏了。 施玉在空隙还向他举了举杯子,杯子里是茶,祁元祚也很给面子的接了。 无聊的时候他就盯着施玉打量。 他记得长公主的样子,施玉的样貌应该是父母对半遗传。 席间施玉坐姿逐渐豪放,对桌子上的美食表现出很大兴趣,他似乎对长公主的死亡并不哀伤,祁元祚看了他一会儿,留意到他的手。 掌內有茧,那双手是经常劳作的手。 世子有点黑,再一想安南那块地方,又觉得正常了。 可是还是怪怪的。 祁元祚总也找不出怪在哪里,干脆不找了。 他与安南世子应无多少交集的。 白日的宴就这样过了。 官员们回去后将太子的半诗,书写纸上,无数人想对出另外半截,半截诗的狂潮尚在蓄力,未起波澜。 晚宴上的争锋对决已经拉开序幕。 晚宴大皇子也会参与,祁元祚还是坐在齐帝身边,对接下来的美人舞蹈十分期待! 宴起,祁元祚看到了好多漂亮的官家小姐姐。 罗裙华丽,步摇精致,低眉颔首,时用帕子遮面,他一一看过,欣赏后不作留恋,他还看到了父皇庞大的后宫群。 四位娘娘,两个昭仪,还有美人、八子好多。 大皇子坐在贤妃身边,时不时看向祁元祚。 不出意料的看到小太子眼睛要黏到美人儿身上了。 他磨了磨牙,这辈子誓要把太子好色的毛病改过来! 吹箫、抚琴,飞花传令,一项项表演,祁元祚看多了就乏味了。 齐帝也看的乏味,低头捏着糕点喂儿子。 祁元祚撑得打了个嗝,摇头拒食。 齐帝低头小声道:“等宴会结束,父皇带你出宫。” 祁元祚眼睛一亮,兴奋的看着他,前几日齐帝答应带他出宫,但是久不复提,他还以为就此罢了呢。 齐帝笑着勾了一下他的鼻子。 祚儿极少向他提要求,好不容易提一次,他怎么舍得搁置不作。 祁元祚殷勤的给齐帝倒酒夹菜,狗腿儿极了。 齐帝眯着眼睛,十分受用。 众人只看到上方帝王专心投喂太子,小太子从初始的兴奋到兴致缺缺的模样。 帝王低头说了什么,小太子一下兴奋起来,帝王也跟着笑。 这样的父子情谊,在民间也极少见了。 皇帝偏爱太子,再次证实。 不知多少人妄想着,能的皇帝偏爱,到头来却也只能是妄想。 众夫人、小姐心思五味杂陈,宫妃们各个黯然,却见小太子直勾勾盯着前方。 于是众人也跟着看去。 一帘帘薄纱由几个舞姬拉开,蒙面的胭脂色美人,扭着腰肢旋转、展臂、飞进、跃退,在薄纱间穿梭跳跃。 时而批身,时而抬腿跨越,美人与朦胧共舞。 美! 祁元祚在脑子里不断骚扰系统。 “好看!真他娘的好看!” 88:“……”知道您没文化了,不用多说了。 齐帝也升起兴趣,从衣服的颜色就想到了昨夜九曲回廊的偶遇。 不得不说,舞姿却美。 一舞结束,齐帝带头鼓掌。 “朕记得你,萧八子。” 萧八子婀娜跪下:“婢妾拜见陛下。” 齐帝:“跳的不错,朕和太子都很喜欢,八子低了,晋为昭仪吧。” 直接跨过良人、美人,晋为昭仪?! 这一封,让后宫人疯狂。 陛下吝啬位分,周美人生了三皇子也还是个美人! 可萧八子一支舞蹈,直接骑到了周美人头上! 第25章 周美人脸绿了,盯着萧八子……不,是萧昭仪,周美人眼睛里的幽怨和愤怒都要将萧昭仪淹了。 萧昭仪欣喜若狂:“妾身谢过陛下!” 今晚的宴会,是众人关起门来讨好皇帝,因此后宫妃子也是在礼仪身份内有什么招使什么招。 有些位分高的,碍于身份,并不会像萧昭仪一样这么孟浪,薄纱、带有媚意的舞,是婢妾的手段,妃位的表演,是含蓄的,如贤妃娘娘只弹了一首琴。 尹娘娘是跳舞。 可是尹娘娘的舞十分端庄且温馨,当一盏盏柿子灯亮起,还是让人惊为天人。 齐帝也掩不住的惊艳。 柿子灯里的美人,怎么看怎么美。 祁元祚深以为然,这就是氛围的重要性! “爱妃怎么就想到了柿子灯?” 尹妃娘娘羞涩一笑:“陛下不觉得,太子就像这些柿子灯一样可爱吗?” 齐帝连声道好。 “是如此!为朕留一盏,今夜,柿子灯当为大彩,爱妃想要什么礼物!” 四座艳羡。 尹妃却娟娟一笑:“臣妾只要陛下和太子殿下安康,臣妾每每见了太子殿下,就心里欢喜。” 齐帝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 反观祁元祚,他没什么想法。 尹娘娘很温柔,又是小太子的姨母,按理小太子应该亲近她,可是祁元祚心里和她亲不起来。 可能是缘分不到? 尹娘娘一直注意着小太子的反应,萧昭仪跳舞,小太子看的兴奋,她跳舞,小太子反应平淡。 哪里出了问题? 她悄悄的摸着肚子,真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像小太子一样好看、乖巧、聪明、得陛下喜欢,就更好了…… * 宴会未散君已走。 皇帝走后,就是众夫人的相亲场合了。 嫔妃们也三三两两的散去。 换了便衣的齐帝与太子,在几个侍人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出宫。 祁元祚一来到热闹街市就听到一声 “草莓!卖草莓了!好吃的草莓!普天之下只有一份!” 祁元祚震惊不已。 难不成他有天命在身?!一出门就碰到了穿越女! 第28章 穿越女 祁元祚四处寻找声音的源头,夜晚风凉,街上的人由穿着分成了三六九等。 开铺子的衣冠整洁,摆摊的只是粗麻葛布的短打身上多有补丁。 逛街的人,有金钗罗裙也有包巾提篮,有棉衣儒衫也有花绸士子。 一眼望去,众生百态。 “草莓——卖草莓了!” 尖细的女声被祁元祚准确捕捉,他掠过人群,一眼定位到喊声出处。 他指着前方拐角处:“爹爹,草莓!” 齐帝稍有兴趣:“草莓?这还从未听过,既然祚儿感兴趣,咱们去看看。” 姜二丫喊卖喊的嗓子都哑了,她面前摆着很小一篮的草莓,个头大,新鲜,只有十几个,身上补丁贴补丁,头发乱糟糟,只有那张脸白的嫩豆腐似的。 姜二丫初穿越还做着当大女主的梦,妄想带着全家奔小康。 可是七年的经历让她意识到这不是她之前生活的法治社会。 这辈子的父母重男轻女、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为了弟弟读书的束侑,爷奶俩把姐姐卖给人家当小妾。 弟弟读了一段时间要买纸笔,家里拿不出钱,便想把她也卖个好价钱。 窝囊的娘,家暴的爹,老封建的爷爷,唯利是图的奶奶,没个屁用的金手指,别说带着全家奔小康,她自身都难保了。 哆哆嗦嗦从系统里抽到了一盆草莓,她忽悠狗爹这盆草莓能卖出天大的价钱,才让狗爹带她走三十公里来长安。 如今要卖她的爹就在后边盯着她,她头上插标,卖草莓也卖自己。 如果草莓卖出去,她还有机会活,卖不出去,她就要成为人家的奴隶了。 奴隶。 她从未觉得这个词这么可怕。 她喊了半天了,有人在她面前驻足,却没几个要买她的草莓,大都是打量她的身材和脸。 那股审视和极具目的性的评估令她毛骨悚然。 她的金手指是抽奖系统,需要别人对她的喜爱值抽奖。 四十喜爱值抽奖一次,七年里她抽了五次。 分别是‘肤如凝脂’、‘南瓜种子’、‘守株待兔’、‘一个烤红薯’、还有今天的一盆草莓。 初始她还为‘肤如凝脂’带来的美丽开心,如今只觉得恐惧,她低着头努力想把脸藏起来,却被身后的爹撕着头发拽出脸。 “老子就指着你这张脸拉客呢!再卖不出去,我就把你卖窑子去!” 姜二丫如坠冰窖,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她也想过逃跑,但是常年缺衣少食,后面的爹又看的紧,她如何跑的出去? 她努力扯着嗓子喊卖。 “草莓——!天下绝无仅有的草莓!” 她眼里满是绝望,为什么会没人买呢? 她都亮出普天之下第一份的招牌了,不应该很多人来问价吗? 为什么连问都没有问的呢? 这可是古代没有的啊! 她的内心在嘶吼。 一面绝望,绝望之下又是出奇的冷静。 草莓卖不出去,狗爹就要卖她。 真到了那个地步,与其卖给大腹便便的,还不如找个好看的、有钱的。 为奴为婢,侍奉一个好看的总比侍奉丑八怪强不是? 她含着泪,麻木的喊着卖草莓。 眼睛却在物色她的卖主了。 远远看到一群人。 中间的贵公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儿。 右边是位管家似的人物,左侧跟着一个护卫,护卫年纪轻轻剑眉星目,只看着就不是凡人。 能用得上这样的护卫,主家定非富即贵。 他们身上的穿着和气质也佐证了这一点。 尤其是他们中有一位小孩。 如果她扑过去哭求,被买下的概率多大? 小孩子最容易心软…… 姜二丫心砰砰的跳,握着拳头,心里叫嚣着赌一把。 却见这群人的方向正是她所在方向。 头皮一紧,姜二丫被迫抬起头。 狗爹满面笑容向来客介绍 “老爷是为小少爷挑奴婢的?您看看我家这丫头,嫩的很!长大绝对差不了!吃得少会伺候人,日后给小少爷当个暖床的您绝对不亏!” 祁元祚心里纳闷,什么情况?女主怎么要被卖了? 书里不是说女主前期温馨种田文吗? 他穿的是正版书吗? 若是别的来客,姜二丫一定辩解她不是卖身的,可是这群人气度显贵,真要卖,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了吧? 她嗫喏着唇,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看着里面的小少爷,满是哀求。 胖公公见陛下面有不悦,立刻推开卖人的壮汉子 “去去去,我们家少爷不缺一个奴婢,你们不是卖什么莓?东西呢?别搅了我们家老爷和少爷的兴致。” 姜二丫听这位管家声音怪怪的,但她来不及细想,捧起草莓道: “草莓!对!我们卖草莓的!” “这绝对是天下第一份!绝无仅有!它可以吃,非常好吃!我向您保证皇帝都没吃过它!” 齐帝挑眉,他的确没听过也没吃过,若是好东西,早早有人捧到御前,既然他宫里没有,就定不是好东西。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果子,还敢说天下第一。” “也就图个名字新鲜。” 齐帝看了看果子的形状,没多大兴趣。 祁元祚踢着腿下来,他见到草莓的第一眼就觉得非凡品。 他故作好奇的问:“它能吃?” 姜二丫连连点头,主动试吃证明没问题。 祁元祚也不装了,嗷呜咬了一口。 他这一咬可把肥公公和齐帝吓坏了。 “祚儿!吐出来!” “哎呦我的小主子!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您怎么就吃了呢?万一有毒怎么办!” 祁元祚坚持不吐:“父皇,甜的!好吃!” 齐帝也不能把他嘴里的抠出来气的打他屁股: “朕……真是把你饿着了?!” 姜二丫愣愣的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浮现一个想法。 因为这个想法,她紧张的咽口水。 不会吧,真让她遇上了? “草莓没毒的,而且对身体好,我向您保证!” “如果小公子喜欢,我可以将它送给小公子!” 姜父连忙反对:“不行!绝对不行!你家小孩吃了我的东西,得给钱!” 齐帝不欲与他们纠缠,示意下肥公公拿出一块银子给姜父。 姜二丫扑上去将姜父撞开 “老爷!我不要银子!求求您买下我吧!草莓也送给您!一分银子不要!” 第26章 姜父被她撞的连退几步,回过神来破口大骂,对姜二丫又打又踢 “你个贱胚子!骚货!看见男人上赶着贴!和你那个淫贱的姐姐一样!女人都是没脸没皮的贱货!” 齐帝脸色一黑,捂着小太子的耳朵,转身要走。 祁元祚不乐意走,指着姜父道:“他骂人!给我打他!” 肥公公看陛下没有阻止,挥挥手身后的护卫拉开姜父,左右开弓把姜父打的晕头转向。 祁元祚扒开捂着耳朵的手,走到凄惨无比的穿越女面前,和系统感慨 “88,她混的真惨啊。” 88心想,您上次混的比她还惨呢。 祁元祚捡起地上的草莓,摔了一下,脏了,幸好没烂。 “怎么卖?我买了。” 姜二丫惨兮兮的抬头,声音压抑着疼 “不要钱,但是绑定售卖,您要草莓,就要买了我。” 祁元祚:“可是买了你还要养着你,养你比买果子贵多了。” “绝不会让您亏本,我可以给您干活,洗衣服、做饭、当牛做马,我什么都能干!” 祁元祚:“我要怎么信你呢?” 姜二丫抬头,举着三根手指,急急立誓: “我要是说谎,我不是中……中原人。” 那停顿的一下,在这个时空,只有祁元祚明白。 他伸出手和她拉勾:“谁骗谁小狗。” 姜二丫看着近在咫尺的小童,唇红齿白,俊的男女老少通杀,忽然理解了许多小说里女配小时候就喜欢上男主。 没有人能拒绝来自深渊之外的拉手。 祁元祚仰着头撒娇:“爹爹,我想买她。” 齐帝摸摸他的头:“买。” 于是姜二丫在穿越的第七年,成了时代下的奴隶,有了要侍奉的主子。 第29章 蒙太奇式谎言 祁元祚不想这么早回去, 让肥公公去安顿姜二丫,他和父皇接着逛街。 买了许多民间的小玩意儿,在夜市将散时才意犹未尽的回转。 马车里,祁元祚呼呼大睡,一直跟在齐帝身侧寸步不离的护卫低声禀报着 “臣已查证,父女二人从六十里外的姜家村来此,三代贫民,他们接触不到陛下的消息,更无法掌握陛下行踪。” 齐帝敲着手指:“你的意思是,巧合?” 苏长淮低头:“臣推测,是的。” 齐帝幽幽道:“平民百姓在重阳佳节与储君偶遇,身世凄惨得太子怜惜,入宫服侍太子。” “真巧啊。” 苏长淮握上腰间的刀:“臣愿为陛下解忧!” 齐帝在思考。 他垂眸看着爱子腰间的血玉珠串,想到那晚一辈子只生一次气的诺言,情不自禁拿着血玉串盘了两下。 杀意渐消。 “那姜姓女,是个有福气的,既然太子喜欢,留着吧。” 苏长淮:“是。” 马车里除了酣睡的小太子只有齐帝和苏长淮两人。 “长淮啊,坐吧。” 苏长淮抬头遵从命令坐下了。 齐帝欣慰:“你今年二十八了,也该娶妻生子了。” 苏长淮执拗道:“臣之一生,只为报陛下,不思儿女私情。” 齐帝叹息一声 “朕记得长河比你年长两岁,当年你们兄弟一文一武,我也还是太子。” “长河舞剑,你耍刀,太子妃磨墨,我作画题诗。” 齐帝不疾不徐的散着一腔惆怅:“年年复年年,此情常追忆。” “长河去了六年,兰生酒也埋了六年。” “等初雪挖出来,你陪朕醉一场。” 苏长淮静静的听着,轻声道:“好。” 齐帝沉默许久:“别怨朕。” 苏长淮认真道:“臣不怨陛下,那是兄长的选择,陛下心胸当世尧舜,是臣心愧于陛下。” “若陛下需要,臣愿为马前卒,誓死报君恩!” 齐帝劝他:“喝完了兰生酒,一切都让它过去,你早点娶个妻子,苏家嫡系只剩你了,别让长河在下面也不放心。” 苏长淮没回。 齐帝也不在意,只安静拍着怀里的儿子,等马车停下,由苏长淮扶着,抱着儿子下车。 亲自将儿子送到承祚殿,脱衣脱靴的放床上睡的深沉,齐帝嘱咐下人小心伺候,才离开。 承祚殿点着昏昏铜灯,床幔中,祁元祚悄悄睁开眼。 88直呼握草 “宿主!你没睡啊!” 祁元祚嫌弃它的吵闹:“睡了,半路又醒了。” “就在他们叙旧的时候。” 马车颠簸不舒服,他睡的不深。 听到‘长淮’两字时就清醒了。 禁军统领苏长淮,帮大皇子叛军进皇宫的人。 结局是大皇子造反失败,苏长淮自杀。 听父皇所说,苏长淮还有一个亲哥哥,比他大两岁,名字叫苏长河。 两人一文一武,与父皇早就相识关系亲近,六年前不知什么原因苏长河死了。 结合那句‘那是兄长的选择’,苏长河很可能是自愿赴死。 六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导致苏长河死亡,与父皇有关系,不然父皇也不会说‘别怨朕’。 听苏长淮的意思,父皇可能也是受害者,否则苏长淮不会说‘心愧于陛下’的话。 这会和贤妃娘娘有关吗? 苏长淮二十八不娶妻,这在平均寿命五十的环境里,好比年过半百还单着,难不成苏长淮真喜欢贤妃娘娘? 为了女人能抛弃一切协助造反的情种,不能做禁军统领。 若不找出因由,祁元祚睡觉都不安稳,那可是禁军统领啊!皇宫的最后一道盾牌! 深得君心! 想完这事,他又问 “系统,女主怎么卖身了?” “前期女主走的是温馨种田风啊,可是今日你看她爹,温馨的起来吗?” 88提醒道:“宿主,原书故事开篇是女主十三岁的时候,现在女主才七岁,作者没有写女主十三岁之前的故事。” “开篇女主有着残疾哑巴的爹,温婉贤淑的娘,童生弟弟,还提了一嘴女主的爷爷奶奶是中风死的。” 祁元祚若有所思:“今日我们看到的姜父不残疾也不哑巴,他有家暴倾向,满嘴脏话,还要卖女儿。” 祁元祚想到一词,蒙太奇。 这好比蒙太奇式谎言写作,读者以为自己站在了上帝视角,其实他们站的是女主视角! 如果原书也是这样发展,姜父是如何从今天正常一人变成日后的又残又哑的? 原书开篇作者描述女主奋斗坚韧、善良不屈,对残疾爹包容开导,对母亲撒娇孝顺,对童生弟弟喜爱教导。 就今天姜父又打又骂的表现,女主对姜父恨之欲死的态度,包容开导? 威胁折磨还差不多! 所以女主绝不是个善茬! 那么原书的内容就不可信了。 因为那是作者站在女主角度编造出来的蒙太奇式谎言! 全篇都是谎言! 祁元祚的警惕发出警报。 若是如此,将女主放在眼皮子底下反而是好的。 如果全篇都是女主的谎言,那么女主的金手指,又有什么秘密。 真的是简单的农作物系统? 祁元祚越想越觉得危险。 他不能赌女主知道他也是穿越人士后真心相待。 比起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乡见老乡肋上插两刀更切现实。 无论是重生的大皇子还是穿越女,他都不能暴露。 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兄弟们全重生了,又合起伙来对付他,或者穿越女也联合他们对付他。 祁元祚头皮发麻,迫切的想要获得自保能力。 不是善茬的穿越女。 重生的兄弟们。 日后可能发疯忌惮他的父皇。 艹! 祁元祚没有一点安全感! 他像被害妄想症般,想着未来所有人合起伙来对付他一个! 祁元祚心陷在恐惧中,呼吸越发急促,心脏砰砰急跳,他一个翻身爬起来,摇铃。 侍女太监连忙进殿,却见小太子抖着手摸向床头。 上次他雨夜惊雷,太医研究了药丸,平日里随身携带一瓶,床头也备了一瓶, 伯劳意识到他的情况,连忙端来温水。 祁元祚吃药后平静了许多,他捂着胸口处的伤疤,眼神沉寂。 他要习武。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养好身体,习武! 伯劳担忧的扶着小太子。 “殿下,奴才去请太医?” 祁元祚躺下摇头:“孤做噩梦了,没事了,都下去吧。” “不必惊动父皇。” 小太子拉起被子后背抵着墙,缩到了最里面,闭上眼睛不愿意再说话。 伯劳微怔。 这个姿势…… 第27章 这是不放心将后背露给任何人吗? 第30章 姜良 姜二丫猜出买她的很可能是皇家人。 可真正得知两人身份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一个时代的皇帝和太子。 权利的顶层人物,可以一言决定人的生死。 当她被安置在规矩繁多的皇宫,四人寝的厢房低矮狭小,同住的侍女看她的眼神异样,越发觉得自己渺小无依。 她看多了宫斗剧,生怕自己哪一天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个时候带她过来的人是她唯一能攀附的稻草。 还好这位像宫女管事的人性子和蔼。 “奴婢丝苗,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掌事姑姑,姑娘今日暂且在这歇着,明日回禀了殿下,再行安排。” 姜二丫只得应下。 她睁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才昏昏入睡,又在床的摇晃声中惊醒。 同寝的侍女都穿好了衣服,姜二丫也不敢再睡。 这些宫女各有各的职位,只有她茫然的站在原地,满心祈祷昨夜的小孩还能记得她。 祁元祚自然记得她的,女主年纪七岁,他若不管不问,定被皇宫的下人欺负,结果只能是恩也成了怨。 大皇子虽然重生但他没见过小时候的女主,名字一换,他绝认不出来。 等大皇子认出来,女主也长大了。 以后如何,是以后的事。 想明白了,祁元祚心情舒缓不少。 “孤的草莓呢?” 昨日他买的一盆草莓,可不能白白扔了。 丝苗在这方面就比胖公公和伯劳细心,早早让太医验了毒,得到保证草莓是可服用的果子才将其好好放起来。 祁元祚一张口,立刻有人将草莓端上来,红红的果子,被洗了一遍,还带着露珠,祁元祚分出一半 “这是父皇的。” 然后又分出四个:“这是给大哥的。” 还剩四个:“这是孤的!” 胖公公立刻恭维: “殿下纯孝,陛下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祁元祚又把自己的四个给分了,丝苗一个,胖公公一个,伯劳一个。 这些草莓个头很大,有他手大。 他最先咬了一口,看着发呆的三人:“孤只要一个,其他的赏你们了。” 三人连忙跪下谢恩:“奴才谢殿下恩典!” 这果子它是果子吗?不!那是殿下的心啊! 陛下才分到八个! 大皇子也才四个! 太后都吃不到! 太子只吃了一个! 四舍五入,太子殿下待他们如待己! 长生不老丹都没这颗果子香! 胖公公没舍得吃,藏在袖子里,等下了职他可要向同伴好好炫耀一番! 伯劳也没吃,他决定回去供起来。 丝苗也没吃,等会去让小姐妹都看看,再吃不迟。 “孤昨日带进宫的人呢?孤要问问她果子从哪里找的。” 丝苗麻溜的去找人了。 为了不让殿下失望,丝苗路上就问 “草莓是你献给殿下的?” 姜二丫连忙道是。 “这东西还有吗?在哪里?” 姜二丫心里发苦,她是从系统里抽的,哪里还能再有,开船跑出去一寸寸搜都不一定找到一颗草莓苗苗。 看着商城里两位数的喜爱值,抽奖都抽不成。 “没了……” 丝苗微微皱眉:“这果子你从哪里采的?没有成果找到秧苗来年也能种出来。” 姜二丫苦笑,她从哪里弄一棵秧苗啊。 可拿不出来,小太子见她没用,一脚踢开,她能在这吃人的皇宫活下去吗? 姜二丫深吸一口气:“我虽然没有秧苗,但是我有一颗种子。” “只要给我一块地方,我能把它种出来。” 笼络住上司,才能混的开,如今小太子就是她的上司。 她想活的好,吃的好,必须笼络住小太子。 丝苗闻言还算满意,便没有再多问了。 祁元祚听到她的回答:“孤可以看看吗?” 姜二丫佯装在贴身的布兜里掏东西,实则是从商城里取。 一颗瓜子大的白色扁种子躺在姜二丫掌心。 别人只觉得这种子怪异,祁元祚却一眼认出来 这是南瓜种子。 根本不是草莓种子。 因为大齐没有南瓜,所以无人认得。 88提醒道:“宿主!她在骗你!” “知道,孤就是要她骗。” 看着女主忐忑的神色,他能猜出对方的心思。 既如此,也省的祁元祚想怎么合情合理留下她了。 “孤给你取个名字,你姓什么?” 姜二丫连忙道:“姜瑶!殿下,我想叫姜瑶!” 丝苗厉呵:“大胆!殿下赐名是你的福气!还由得你肆意挑选?!” 姜二丫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眼见小太子了无兴趣的转身,竟是要对她不管不问了,姜二丫膝盖一下跪了。 跪下的那刻,有什么东西从身体剥离,十五年所学,在这一跪里粉碎,痛的她落下大颗眼泪。 她再次意识到,这里是个吃人的社会。 “奴婢知错!求殿下赐名!” 姜二丫心想,原来人真的能低贱到这种程度啊。 祁元祚走到她身前蹲下,稚嫩的话语,暗藏蛊惑 “你为什么要哭?昨日孤买你,你和孤立下承诺,孤养你,你愿意给孤当牛做马。” 祁元祚在她耳边轻轻道: “只是一个名字。” 经他这一提,姜二丫想起昨日的情景,是的,她说过。 她做好了当牛做马的准备,强买强卖的让太子买了她,只是一个名字,有什么可委屈的? 姜二丫的眼泪停了。 祁元祚眸中闪过满意。 “只要你不违背约定,孤的承诺永远作效。” “你姓姜,叫姜良可好?” 姜良。 “奴婢姜良,谢太子殿下恩典。” 祁元祚点点头:“起来吧,孤给你两个下人,你自己在承祚殿找地方把种子种下。” “平日里除了种草莓,你就负责陪孤玩儿,待遇就按二等宫女的领。” “让丝苗姑姑教你规矩,学会前没事别出承祚殿,惹了祸孤可不护你。” 若姜二丫用‘姜瑶’这个名字,他怕大皇子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日后他和大皇子为敌,穿越女就是他的隐藏牌,甩出去让他们相斗,也不负他护持一场。 祁元祚阴暗的计划未来。 姜良的事就此定了。 姜良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待遇已经是顶好的了。 一来就入了太子的眼,不用干活还分了两个下人使唤,只要伺候好了小太子,那就是主子跟前的红人儿! 她甚至还听到有人议论,说她命好,日后若长的争气,说不得能成太子殿下的通房侍妾。 从小长大的情谊在,日子过不差! 姜良听的满心复杂。 第31章 巴掌 齐帝得到儿子的草莓孝敬十分受用。 胖公公立刻恭维:“太子能将喜爱的东西孝敬陛下,还不忘记大皇子。”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子忠孝仁义,实乃大齐之福啊!” 齐帝被捧的十分高兴,兴致勃勃的给儿子挑选太傅。 “祚儿是太子,当学天下之道,一个太傅再怎么有才能也做不到精通一切。” 齐帝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张尧,张廷尉的儿子,在襄阳郡做太守,为人细心谨慎,忠孝严谨,任职期间成绩优秀。” “学识好,有见识,懂人情世故,如今要调任,就将其调回来,担任太子太傅。” “暂时承担为太子开蒙的责任。” 齐国中央是三公九卿制。 张廷尉就是九卿之一,掌管法律,家风严谨,其子张尧有乃父之风。 教导小太子,自然担得起。 让肥公公说,可比那只有名头死读书的席名好多了。 也不知道陛下看上他什么了。 想到此,肥公公汗毛一立,他或许知道陛下看上他什么了。 席名有那个人的一二气度。 肥公公拿着圣旨,出殿去寻御史大夫,远远就听到吵闹声,只见苏长淮苏统领拦着一位婢女,看着像周美人身边的。 婢女焦急的哀求着:“你让奴婢进去吧!三殿下生病,哭闹不止,奴婢要去禀报陛下!” 婢女见肥公公走来,眼睛一亮再次重复了一遍哀求。 前殿不允许妃以下的后宫人出入,可事关三皇子,肥公公就怕三皇子出了事,陛下大怒怪罪。 “三皇子生了什么病?可叫过太医?” 奴婢回:“叫了!可是太医也没好办法,三殿下哭的停不下来,美人说可能是想父皇了,求陛下去看看三皇子!” 第28章 肥公公心想,三皇子多大一人,陛下自三皇子出生就去看了一眼,想个屁的父皇。 却还是回转去殿里通禀了一声。 苏长淮木头桩子似的,死守着规矩不放。 肥公公却还要给他赔笑脸,这位爷有个去世的兄长,在陛下心里重要极了。 没看席名只学了那人两分气度,就圣宠了好一段时间吗。 齐帝一听,头都没抬撂下话来: “朕去了他就不哭了?太医都看不好,朕有什么办法。” “贬周美人为良人,孩子都养不好,要她何用!” “让太医院的太医全过去,治不好就给能治好的腾位置!” 肥公公悻悻而出,把原话带到了,看彩芳院的婢女失魂落魄的离开,啧啧叹气。 人呐,别妄想不属于的自己的东西,才能过的舒心。 周美人也是糊涂。 祁元祚得知小三生病的事,立刻去彩芳院看望。 那边大皇子听到消息想了想: “走,去看看。” 祁元祚一进彩芳院就听到一阵阵的哭声,不是三皇子,是周美人的。 他连忙进房间。 随着一声 “太子殿下驾到——” 彩芳院的人连忙跪拜。 满屋子太医也随着跪下。 祁元祚闻到浓重的香味,听到稚嫩破碎的哭声。 他穿过太医去瞧床上的三皇子,猫大的人咳的干呕,脸色憋的又红又紫,像是呼吸不过来了。 这蓦地一近,祁元祚也是一阵干呕。 伯劳见他如此心里一紧: “殿下!” 祁元祚指着窗户喊:“打开!通通风!香味儿太浓了!” “抱着三皇子去外面!” 再待下去,三儿怕不是要被熏死在这里! 周美人抢过三皇子捂进怀里尖叫:“不能开!” “三皇子感染了风寒!你现在开窗户,你是想害死我儿子吗!” 却见三皇子‘yue’了一声,抽抽着竟要不行了! 有太医高喊:“快!分开她们!三皇子不行了!” 周围的奴婢乱做一团。 周美人抱的却更紧了,她尖叫着退入床中 “是你害死我儿子的!是你害死我儿子的!你想害死我儿子!” 周美人眼中刻骨的恨意流露出来,这之下,还有微不可察的慌张和兴奋。 祁元祚心一沉,哪还不知道她的目的! 他几步过去,爬上床 “啪!”掌掴了周美人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让迈入门的大皇子下意识去抚脸。 周美人像被掐了嗓子的尖叫鸡,呆在原地。 在场人也呆愣住了。 祁元祚夺到三皇子急切下床往外走。 三皇子似乎已经闭气了! “啊——!!!” 周美人疯叫一声,扑向祁元祚。 说时迟那时快,一团黑影上跃,周美人身体被撞得后仰。 同一时刻伯劳抱住小太子,胳膊微微发抖。 只见不知从哪里来的狸花猫,在周美人脸上刷刷两爪,一个跳跃出了房门,周美人叫的更凄惨了。 太医们却没功夫管她了,一个个争相涌向被抱出去的三皇子身边。 在外面没了令人窒息的香气,几个太医将三皇子扒了干净,又是施针又是推拿揉穴。 闭气了的小皇子身体一抽,终于恢复了呼吸,哑着嗓子猫似哭叫。 祁元祚绷着的身体放松,虚软的趴在伯劳怀里,缓了口气。 “放孤下来。” 祁元祚看到一旁怔愣的大皇子,几步扑过去抱住。 大皇子被他撞得退了一步,察觉小太子在发抖。 立刻从他打脸的情景抽离出来,忙抱着他安抚 “吓住了?” 小太子连连点头,一抽一抽的,大皇子推开他,看他的脸。 小太子垂着头,用手不断的擦眼睛,泪珠子啪嗒啪嗒掉。 大皇子心疼了:“谁让你多管闲事,刚才打人的勇气去哪里了?” “不哭了,本王在这,没人敢欺负你。” 却见小太子两手抹干眼泪,破涕为笑 “孤是太子,没人敢动孤。” 他看着主殿的方向,用很轻的声音道: “孤有父皇和大哥,什么都不怕,孤只是不明白,她讨厌孤就讨厌了,为什么要害三儿?” 伯劳眼神顷刻间变了,他就说周美人反应怪怪的! 大皇子虽莽,却不是蠢人,一下就想通了。 周美人刚才的架势分明是要捂死三儿! 到时候传出流言,三皇子因为太子而死,这盆脏水,太子怎么辩解? 周美人竟为了拉下太子,舍弃儿子?! 大皇子心中震动。 老三虽然阴毒,对周美人却至孝至诚。 为了给周美人升位分,不要功绩,巴结太子,在兄弟面前低三下四的给太子牵马。 可是今日周美人竟要杀了他? 大皇子忽觉可笑。 上辈子的周美人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吗? 大皇子有些可怜三皇子了。 重生一回,差点被生母捂死,不知三儿是什么感觉。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疑惑。 大皇子神色怪怪的问小太子。 “你……就这么喜欢打人脸?” 两辈子了。 就没有太子不敢扇的。 每回看到兄弟们脸上的巴掌印,不用问,问就是惹了太子。 这回换祁元祚愣了。 “有什么不对吗?” 大皇子:“……打人不打脸。” 祁元祚为难:“……可是孤力气小,打别的地方打不疼。” 大皇子无奈:“你就非得亲自打?你下令,多的是人愿意帮你打。” 祁元祚心想,我要是让人打你,你跑不跑?有些人他能打下人不能打! 小太子纯良又无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大皇子自暴自弃:“算了,想打就打吧。” 不知道这次哪个兄弟会第一个享受到太子的巴掌。 众皇子在十五岁时曾一起狎妓,被太子知晓,兄弟们一排站开,太子挨个扇。 想起往事,大皇子竟觉出诡异的温馨。 那个时候,他们没有愤怒,只有心虚和羞愧。 因为他们真的把太子当作不可攀折的高山,亦兄亦父的存在。 几个弟弟没有父皇管束,算是太子拉扯大的。 可惜他们争斗入魔,成了狼心狗肺的伥鬼,没人敢再深想…… 三皇子的哭声渐消,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人生真荒唐。 他曾弃之敝履的竟是唯一的真情,他视如珍宝的却藏着毒死人的蜂针。 三皇子一度觉得,死了也挺好。 第32章 彩芳院闹 齐帝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路上恨不得立刻把周美人骂死! 一到彩芳院就见太子和大皇子紧挨着像两朵瑟瑟发抖的蘑菇。 齐帝心扎的疼。 不等他抱儿子,屋里闯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他的腿哭喊 “陛下!您要给婢妾做主啊!” 齐帝心生恼怒,对着周美人心窝子踹了一脚。 周美人惨叫一声,捂着胸口歪倒在地。 齐帝怒骂:“皇子生病!你满身浓香是想熏死谁!” “你让人到前殿闹事,朕派了太医你还不知足!还有脸攀扯太子?!” “浓香……”周美人闻着自己的衣袖哀求道:“陛下!是萧昭仪!是她在害婢妾!” “她给婢妾下毒!这香就是萧昭仪给婢妾的!婢妾是被蒙了心,求陛下做主!” 周美人身边的嬷嬷也跪下求 “陛下!美人急于恢复身体,得了萧昭仪一个香方,才使得浓香经久不散!三殿下近几日着凉,哭闹不止,美人心忧才急切寻陛下庇护!” “太子殿下一来就要求开窗,美人紧张三殿下才失了态!望陛下恕罪!” 伯劳这时也啪的下跪:“陛下!殿下听说三殿下生病,忧心前来看望,一入殿中,太子就被屋内浓香熏的干呕。” “太子殿下都受不了,更何况三殿下,便要求开窗户,谁知周美人口口声声说殿下要害三殿下抱的越发紧了,导致三殿下闭气。” “若非太子强硬抢过三殿下,怕是……无可挽回了!” 齐帝本就偏心太子,别说太子没错,就是有错,又如何! 他朝祁元祚招招手 “祚儿,过来。” 祁元祚跑过去,抱着齐帝的大腿依恋的喊父皇。 齐帝愤怒的神色缓和下来。 这一幕好似给周美人的恨意火上浇油 “他打婢妾!” “陛下!太子掌掴婢妾!婢妾是他的母妃啊!” 这话一出,太医恨不得割了耳朵逃跑! 周美人出招,个个荤招啊! 第29章 不出所料帝王勃然大怒! “铿锵——”只听天子剑出窍,帝王剑指周美人 发出虎啸龙吟之声! “贱妇!你也配自称太子母妃!” “你先是婢!才是妾!尔等卑贱之人!焉敢以太子母妃自处?!!” 齐帝气的抬剑砍向周美人 “皇帝!住手!” “太后娘娘驾到——!” 齐帝理智回笼,只是脸色更寒。 “母后有何指教?” 太后身边跟着四个妃子,一个是尹妃娘娘一个是贤妃娘娘,还有两个娘娘祁元祚在重阳节见过,一个是顺妃,一个是丽妃。 顺妃看着不像是温顺的。 丽妃长的实在美丽。 自皇后去世,凤印被齐帝收回,一直没交给哪个人,后宫是顺、丽、贤三妃共治,以贤妃为首,暗里还有太后掺和。 彩芳院这边动静这么大,周围嫔妃早听到动静了,位分低的可以不管,但四妃不能不管。 “皇帝为何如此愤怒?” 肥公公将事情向太后重复了一遍。 太后看了眼太子,问周美人:“你说你身上的浓香是谁害你?” 周美人被齐帝吓得抱着头哭:“萧昭仪!是萧昭仪害婢妾!” 太后:“传萧昭仪。” 萧昭仪来了后一脸冤枉:“那香方是魏昭仪送妾身的!” 于是又传来了魏昭仪。 魏昭仪却说:“香方送了萧妹妹,妾嘱托萧妹妹此香甚浓,不能多用,萧妹妹是不是忘了对周美人说了,周美人是用多了吧。” 于是太后又让人验香,结果就是香没问题,是周美人自己贪多了。 周美人一身的香味,在院子里离得近了都觉得刺鼻。 祁元祚闻着不舒服,往齐帝身后藏了藏。 太后又问:“周美人虽然有错,但是太子掌掴周美人,是不是过头了,毕竟周美人也是太子母妃。” 齐帝勃然大怒:“除了皇后谁敢称是太子母妃?!她也配!” “为妾不德!为母不慈!为婢不礼!这等不慈不德不贤不礼之人!也配苟活?!” 眼看皇帝要下杀令,尹妃娘娘连忙站出来:“陛下!三皇子还小,而且周美人生育三皇子有功,请陛下开恩!” 其他三妃也请求:“请陛下开恩!” 齐帝管他大小! 祁元祚知道三皇子也重生了,如果周美人在今天死了,就怕三皇子将这笔账算到他头上。 于是他拉了拉齐帝的衣服:“父皇,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父皇要和儿臣一样好好的。” 齐帝看着嗓子里的杀令下不出来了。 “打入冷宫!” 众人连忙谢恩。 却见周美人一个暴起,拽着躺在石桌上的三皇子,竟要将其摔死! 周围人一阵惊呼。 齐帝回护着祁元祚冷眼看她垂死挣扎。 齐帝的目光冷漠又残忍,周美人清晰认知道,齐帝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对她的三儿也没有感情! 她哈哈疯笑。 手一松,三皇子从空中落下,祁元祚一个健步冲过去接住三皇子。 齐帝惊道:“祚儿!” 第33章 喜爱值 幸好伯劳更快的将祁元祚和三皇子捞回来。 齐帝气的打他屁股。 “朕教你的什么!君子不立危墙!学狗肚子里去了?!” 祁元祚抱着怀里的婴儿,心可算松了,一高兴对着齐帝叭叭亲了两口。 齐帝老脸一红:“大庭广众,羞不羞!” 一边是周美人疯癫退场,一边是皇帝和太子父慈子孝。 想到齐帝对三皇子的漠视,对周美人的冷漠,妃子们不由得有股兔死狐悲之感。 贤妃冷幽幽的看着太子,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残香,诡异一笑。 尹妃娘娘心神不定,一只手抚着肚子,不知在想什么。 萧昭仪和魏昭仪更多的是害怕。 顺妃和丽妃,一个事不关己,一个看着齐帝伤神。 太后道:“周美人去了冷宫,三皇子无人扶养,在找到合适的人前,不如哀家帮忙养着?” 齐帝正有此意,太后瞒着他召安南王世子入宫,还养着大皇子跟他作对,既然她闲得慌,就给她找点事做! “那就辛苦母后了。” 四位娘娘心思各异。 顺妃娘娘欲言又止,显然很是心动。 但现在不是提出的时候,只能按耐。 祁元祚不太想撒手。 世界上的无本买卖是什么? 感情。 如果他养大三皇子,能否将他变成自己人? 若付出感情就能收获一个帮手,这无疑是最有价值的交换。 88出声提醒:“宿主!你的想法很危险!这些人都是养不熟的!你千万千万不要对任何人付出感情!” “根据我的经验,都会很惨!” 祁元祚没回它,将三皇子交给了太后身边的嬷嬷。 他才三岁,父皇不可能同意他养三皇子。 如果他刻意为之,就显得古怪了。 太后得了想要的,满意的离开。 其他四妃也陆陆续续的散了。 齐帝抱着太子离开前道:“周罪人身边的奴才,送冷宫陪她。” 肥公公即刻去办。 祁元祚没有制止,活着总比死了强。 一场闹剧收尾,彩芳院一息之间全散了,祁元祚有些心累。 他总觉得里面有古怪。 魏昭仪送萧昭仪的香方,萧昭仪给了周美人。 她们两个谁都没用,只有周美人用了。 可是香没有问题。 祁元祚回了承祚殿,派丝苗出去打听原委。 根据丝苗打听到消息结合,祁元祚补出了大概。 周美人急于复宠,用了香膏方恢复身材,用多了。 三皇子生病,被浓香一冲,咳嗽又干呕。 于是周美人动了心用三皇子邀宠,谁知道陛下根本不理会,还降她位分。 周美人正恼着,他过去了。 想到齐帝对太子的宠爱,嫉妒一起生了用亲儿子陷害太子的歹意。 她或许并非不疼三儿,只是被愤怒和妒火冲昏了头脑,那一瞬间做出了恶魔选择,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浓香没什么问题? “狸花背呢?” 丝苗笑着道:“奴婢去为殿下找找?” 祁元祚:“好。” 今日狸花背护驾有功,祁元祚想给它蒸个大包子奖励。 承祚殿一块朝阳的小角落,姜良带着小太监吭哧吭哧松土沤肥。 祁元祚好奇问:“你会种地?” 姜良嘴上回:“是的殿下,奴婢家里就是种地的。” 心里吐槽,我要不是会种地,在那家里都活不到现在。 “现在是秋天,它冬天能发芽吗?” 姜良脑子一卡,心里一堆流泪表情包,艹了!忘记季节了! 问:系统出品的种子能在冬天发芽,春天结瓜吗? 答:不能。 姜良膝盖一软,行大拜之礼: “太子殿下!您再给奴才一次机会!” 祁元祚噗嗤笑开。 他笑的眼睛弯弯,笑出了泪水。 背着手陪她演 “好吧,孤在给你一个机会。” “你要是有别的好玩儿的给孤,孤就不计较这些了,如何?” 姜良绞尽脑汁,别的好玩儿的? 她抽的奖全兑换了! 肤如凝脂,成了如今的奶黄皮。 守株待兔,真的给她逮到了一只兔子。 然后就是南瓜种子、草莓。 五十喜爱值能抽一次奖,如今她只剩四十喜爱值。 “奴婢有!太子可会下棋?” 祁元祚:“孤不会。” 他才三岁,什么棋都不会! 姜良精神一震:“奴婢会一套五子棋,可以教给殿下,搏殿下一乐。” 祁元祚欣然允许。 “但是草莓孤还是要的,今年不行,就明年再种。” 姜良苦兮兮应了声:“是。” 然后蹲下狗刨似的把土挖出来,费劲的扒拉埋下去的种子。 祁元祚看着就想笑,也真笑了。 丝苗和胖公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欣慰。 小殿下太懂事了,每日无聊了,就在殿里玩儿龙珠滚珍珠,玩儿高兴了就自顾自的笑。 这几日有了狸花背,狸花背会用猫尾巴逗殿下,殿下也巴巴等着它逗,玩儿的也开心。 但是他们看着更心酸了。 他们想给殿下扎秋千,陛下说危险。 殿下想上高处,却碍于陛下的命令没人敢让殿下爬高。 殿下每日里只能在承祚殿和御花园转转。 如果有人能哄小殿下开心,他们也乐意尊敬着。 祁元祚跑过去:“孤帮你找。” 第30章 胖公公:“殿下,这不合规矩,泥土多脏啊。” 祁元祚不理他,丝苗犹豫片刻,朝胖公公摇了摇头。 姜良小心瞄着这些人的互动,心想不会吧不会吧? 这小太子过的这么惨? 他一边挖土,一边在脑海与88交流。 “你之前说不要对任何人付出感情,否则会很惨,你遇到过?” 88情绪低落:“我有三个儿子。” 祁元祚:“知道,你说过。” “大儿子重情,现在还跟着女帝到处征战,天天挨骂,还吃糠咽菜!” 88嚎啕大哭:“那可是我仙人一样的大儿子啊!居然陪着那女流氓吃糠咽菜!艹她八辈祖宗!” 祁元祚一阵唏嘘:“惨!真惨!” 88见自己得到认同,一肚子话顷倒出来:“还有我二儿子!他也太重情!最后被女帝利用完当街砍头!呜呜呜!” 祁元祚惊呼:“不会吧?没了?” 88:“怎么可能,只是从古代穿回去了。” “你三儿子呢?” 88哭的更厉害了。 “没了!” 祁元祚:“这个死了?” 88只不断重复着没了,闭口不谈其他。 妥妥中年丧子的伤心样。 “别哭啊,他们一定不会怪你的。” 祁元祚说的违心。 说实话,他要是个女的,被弄到古代成了个男的,根据系统描述他们又喜欢上了女子,妈呀,这是什么精神虐恋! 祁元祚都怀疑自己的性别了。 “88孤问你个事,孤是男的女的?” 88抹泪:“男的。” “绑的时候被鬼迷了眼,绑错了,你简直就是我统生之耻!” 祁元祚不认。 一个人贩子拐人还说被拐的是它一生之耻,听听! 说实话,他现在弄不清系统的目的,他觉得系统是个好的。 但是他没有在现代的记忆。 他知道他来自怎样的一个世界,但是他想不起来自己在那个世界生活的记忆。 别扭的就像被强行灌输了一段记忆,生疏的不会运用般。 因此他对于系统一直是提防和试探。 祁元祚偶尔会觉得累,累过后该咋咋滴,他还是个宝宝~ 南瓜种子挖出来后,两人洗洗手一起下五子棋。 姜良下的兴致勃勃,从一开始连赢五盘,赢得小太子鼓着包子脸,输了一把金瓜子。 到后来的姜良连输十盘,输的裤裆都要没了! 姜良内心咬帕子直呼小太子变态发育! 可是小太子看着很高兴,为什么对她没有一点喜爱值呢? 第34章 愿者上钩 夜晚,齐帝来到承祚殿与小太子商量上学的事儿。 祁元祚穿着淡黄色寝衣,散下的头发翘的四面八方,乖乖盘成刺猬坐,面对着齐帝,仰着头听他说话。 圆溜溜的眼睛,懵懂乖巧,时不时揉一揉发困的眼睛,软进人心窝里了。 无论齐帝说什么,小太子都嗯嗯点头。 依赖的眼神让齐帝父爱泛滥。 “张尧已经调进长安,容他休沐两日,两日后祚儿就要开蒙了。” “好好读书,朕给你准备了小书包和笔墨纸砚,祚儿已经长大了,日后不能再赖床。” 齐帝揉揉儿子的脸,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当初猫大的人,就这样被他养大了。 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别人都说他偏心,但祚儿是他和皇后盼了五年的儿子,他怎么宝贝都不为过。 再多殷切的期盼,只化作了一句话: “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父皇不要你多出息,能当个守成之君就够了。” “如果觉得太累,父皇就努力活到祚儿的儿子长大,到时候祚儿当个太上皇,一辈子无忧无虑,也好。” 齐帝顺着儿子头顶不屈的毛,满腔柔情似水。 祁元祚窝在他怀里,实在贪恋这份感情。 不怪其他人嫉妒,换下位置,他也会嫉妒。 父子两个依偎了会儿,齐帝拍拍他:“父皇今天要去陪尹娘娘,自己睡,会害怕吗?” 祁元祚立刻摇头:“不怕,父皇去。” 祁元祚懂,父皇正血气方刚的时候,后宫这么多美人,怎么也不能要求齐帝鳏夫似的守着儿子过活不是。 齐帝掀开他的被子:“父皇等你睡着了再去。” 祁元祚乖乖闭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齐帝摆驾伊水阁。 他来这里是有目的的。 周美人废了,三皇子还在。 祚儿日后不能当个孤家寡人,齐帝想为他培养左膀右臂。 大皇子上次撒谎让齐帝对他感观不好,而且大皇子已经知事,不好再掰性子。 三皇子年幼,还能养熟,他属意尹妃扶养三皇子,这样尹家就彻底绑死太子船上。 他将意思隐晦透露一分,尹妃却不接茬,委婉道 “臣妾进宫是想替姐姐照顾小太子,臣妾只求下半生看着殿下长大娶妻生子,就无憾了,不敢担此重任。” 夜间皇帝神色内敛,让人摸不清心思。 没了血玉珠串,齐帝手里空落落的,他初始放任尹妃接触小太子,是有这样想法在里面的。 在齐帝心里,尹妃就是辅佐小太子的工具人,朕既然让你辅佐太子,你必然要为太子生为太子死,如今朕要你为太子养个孩子,你竟推三阻四。 是真的一心一意为太子,还是别有心思? “既如此,也罢,夜色不早,歇了吧。” 齐帝目光带着暗示,尹妃的直觉告诉她,今晚最好拒绝侍寝。 可是齐帝很少入后宫,招人侍寝每月每人不会超过三次。 别看齐帝最近常留她宫里,真正上床也就两次。 她偷偷看过侍寝记录,发现陛下一月最多发泄五次。 且次次人选不一。 伺候陛下是极为珍贵的机会,拒绝了这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尹娘娘还是没挡住怀孕的诱惑,娇羞的为齐帝更衣: “臣妾服侍陛下。” 尹妃被白日的情景激的心绪不宁,陛下不喜三皇子,不喜大皇子,唯独喜爱小太子,虽然有陛下亲自扶养的原因,可子凭母贵,再就是小太子长的好。 她身份高,陛下对她多有温存,若能有孕每日与陛下一起养育,有了感情,陛下一定会期待的。 她不求孩子有比之小太子的恩宠,只求一两分不过分吧? 尹娘娘沉浸在思绪里,却没发现帝王眼中没有丝毫情欲。 齐帝自己爽完叫了水,清洗干净就离开了。 若皇帝不说去嗣,嫔妃们当晚多是不洗澡的。 尹娘娘爱干净,她本想着歇一会儿再清洗可不知怎么着就睡着了。 养元宫内。 太后打量着三皇子的眉眼,问身边的嬷嬷 “三皇子与陛下长的像吗?” 嬷嬷声音干涩 “三殿下是陛下子嗣,自然与陛下长的相像。” 太后捂着嘴轻笑。 没一会儿一道脚步声走进来 “禀娘娘,已经办妥了,还是与上次一样。” 太后笑声更大了。 老嬷嬷脸色灰白,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哀家毕竟也管了后宫几年,皇帝还是太嫩,他把承祚殿守得密不透风,有什么用,保了一根草,丢了一群肥土地。” 老嬷嬷苦笑,哪是皇帝太嫩,是太后疯了! 有哪个亲娘能这样报复亲骨肉的! 太后欣赏着手上的蔻丹:“哀家今日心情好,找人来,排解排解寂寞。” 老嬷嬷已经麻木了,很快几个人穿着太监衣服进入殿内,养元殿的下人全部退下。 老嬷嬷本想将三皇子抱下去。 太后却道:“留在这儿吧。” 老嬷嬷心又是一颤:“是……” 三皇子听着地上的声音,恨不得自己是聋子! 他大脑信息过载,现实荒唐到让他觉得还不如死了。 他以为自己睡了嫂子,给太子戴绿帽就够荒唐了,在太后面前,他竟是个正常人了! 在太后与人聚众偷情的冲击下,他几乎不敢深想这疯子和老嬷嬷交流的深意! 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保了一根草丢了一群肥土地? 什么是和上次一样? 三皇子是玩儿阴私的翘楚,他总能想到跌破人下线的恶毒点子。 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可这太过恶毒,让他不能理解,不愿接受! 他现在恨不得太后去死!立刻去死! 如果他能动,第一件事就是掐死太后! 只要太后死了,这些事就会成为秘密! 黑夜里三皇子瞪着眼睛,一个月大的小孩,脸狰狞的可怕。 * 祁元祚如往常一样在太阳晒屁股时起床。 第31章 他揉揉眼睛,自己穿衣服,然后胖公公为他穿鞋。 祁元祚巡视一圈,眼睛微不可察的一眯,状似无意的问 “伯劳呢?” 往日里,只要能凑在他跟前的活儿,伯劳恨不得全揽过来。 被他驯了一顿,收敛了些,可野性只是压下去了,不是没了。 胖公公与丝苗相视一眼 “回殿下,伯劳他衣服脏了,换完就回来。” 祁元祚没说话,开始今日的早餐。 吃完饭,伯劳仍然没有回来。 祁元祚也没问。 “姜良,陪孤去钓鱼。” 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姜良一个惊起 “好的!” 丝苗冷眼扫过去,姜良一哆嗦,端正仪态优雅道:“奴婢遵命。” 祁元祚弯了弯眼睛。 “姑姑你别训她,规矩过得去不给孤在外面丢人,私下里随意些也没什么。” 丝苗无奈:“是,殿下。” 姜良心里直呼小太子万岁。 小太子软萌可爱,聪明伶俐,体贴人意,如果给这样的上司打工,好像也不错。 祁元祚去了皇宫西边的金池,金池也属于御花园范围,这里养着些天鹅、仙鹤、鲤鱼。 夏日荷花盛开,杨柳依依,十分漂亮。 金池的鱼膘肥体壮,游的慵懒,压根看不上小太子这点鱼食。 更何况小太子用的还是直钩。 姜良睁着个死鱼眼,看小太子模仿姜太公钓鱼。 心里吐槽,人家有愿者上钩,您这…… 好叭,小太子有王八。 池里一只王八,特别愿意咬钩。 连续两次都是它,小太子不乐意了,握着鱼竿儿遛它。 王八十分愿意,倒腾着腿追钩。 咬上就不松口。 第35章 殿下踹我! 胖公公在一旁奉承:“殿下,龟是长寿的象征,这乌龟喜欢殿下,一定是殿下福泽冲天,这龟被殿下吸引来的! 姜良直呼佩服。 祁元祚托着腮,余光分向远处,甩着鱼钩遛王八:“可是孤不乐意要它。” 身后多了一个人,是伯劳。 胖公公嘿了一声:“你小子换衣服换这么长时间,殿下都等急了!” 伯劳乖顺赔罪:“殿下恕罪,奴才闹肚子了。” 祁元祚垂眸看向池塘,王八趁他不注意咬了钩,死活不下去。 祁元祚把它钓上来,这王八咬着直钩不松口。 他把钩子解了,也要将它扔回池塘。 伯劳:“殿下,这乌龟锲而不舍,殿下何不收了,当个乐子。” 祁元祚:“孤不想要,任它费尽心思,孤也不要。” 姜良支着耳朵,总觉得他们两人说的不是乌龟。 小太子背着手,伯劳自然的蹲下要抱着他。 祁元祚目光划过他的手,脚步一转错开。 要自己走着回去。 姜良觉得两人氛围怪怪的,但没深想。 小太子溜达回去就当消食了。 一进承祚殿,祁元祚对着伯劳发难 “跪下!” 伯劳二话不说跪地。 姜良吓了一跳。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她缩在一旁不敢吭声,不知为何心里不惧怕,只是好奇。 清脆的巴掌声,在伯劳脸上留下五个红爪印。 要说挨巴掌最多的是谁,也就伯劳了。 伯劳仰着脸,被打了也不申辩,只是神色委屈又受伤,把小太子衬得无理取闹。 姜良都怜爱了。 小太子平静道:“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姜良一脸懵逼,朝着小太子的背影心里挥着尔康手呐喊 伯劳做错什么了?您把话说完,我下次一定注意! 这时狸花背从门口跃进来,蹭着小太子的脚喵喵撒娇。 祁元祚惊喜:“狸花背!” “丝苗,给它蒸包子!” 丝苗立刻应下。 狸花背喜欢巡视地盘,找它是找不着的,但是它会在饭点来找你。 昨日狸花背保护了他,祁元祚要给它蒸包子犒劳犒劳,却找不见猫,今日它自己过来了。 狸花背通人性,喵喵叫着跟着丝苗走了。 小太子在门口支了桌椅,胖公公端上一碗药 “殿下,正适口呢。” 祁元祚端起药碗,捧在手里,目光望着远处,似乎在看跪在院子里的伯劳,又似乎散于虚空不见焦点。 姜良闻到了空气中的药味,捧着盘子里的桂花糖等小太子吃完药就献上去。 小太子或许做好了心理建设,一气呵成咕嘟咕嘟干完了。 姜良连忙将盘子怼他脸前,胖公公正要说什么,却见小太子捏了颗糖,吃了。 吃了?! 胖公公惊讶。 姜良又忙着给小太子倒水。 直呼这小孩儿乖!她闻着都想吐的苦药汁子,小太子不哭不闹一口干!天使宝宝! 祁元祚接过姜良的水含着糖,没有错过伯劳那一瞬间争对姜良的狠意。 艹!这瘪犊子,还得驯! 这是还把他当自己的所有物护食呢! 伯劳从白天跪到晚上,跪的膝盖几乎没有知觉。 祁元祚也从白日看到了晚上。 伯劳跪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似就等着他来认错。 胖公公和丝苗轮番给伯劳使眼色,甚至都出言劝了。 伯劳死狗一样不开嘴。 等到晚上,祁元祚挪了地方,进了大殿。 狸花背团着身体窝在小太子怀里,扬着尾巴扫他的手和下巴,示意过于安静的幼崽来玩耍。 祁元祚手指绕着猫尾巴吩咐 “把伯劳带进来。” 两个小太监将跪麻的伯劳拖进来放在地上。 “所有人退下。” 胖公公和丝苗退了,姜良也跟着退出去,门一关,殿里只剩祁元祚与伯劳两人。 还有一只猫。 伯劳趴在地上胸腔里的心脏跳快了。 祁元祚:“敢做不敢认?” 伯劳垂着头,不知为何不敢回答。 “你把孤当什么?” “随你糊弄的傻子?暂时栖身的庇护牌,还是定要报复的仇人?” 小太子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的让人心慌,伯劳急忙开口:“奴婢绝无二心!” “你白日去了冷宫,还与人起了争执,甚至动了手。” “你想杀周美人。” 伯劳呼吸重了:“她想伤害殿下,罪有应得!” “怎么不瞒了?” “孤还以为你要孤交出证据呢。” “孤都想好给你列出一二三来,想好怎么跟你说说你手上的抓伤、衣服上的香味、鞋子上的血迹。” “再不行,孤去一趟冷宫审几个人,这样你也不用活着了,诏狱一扔,孤管你死哪里去!” 小太子骤然发怒,抬脚踹他肩头。 伯劳痴迷的仰望小太子的冷脸,心里叫嚣着——再来一次! 比起被踹的疼痛,更难捱的是得到殿下注视看到殿下情绪外露的兴奋。 谁也没见过!只有我! 殿下在意我! 第36章 猫头下毒 狸花背绕着幼崽的脚踝,身体一躺喵喵两声,呼唤幼崽rua它的肚皮。 两人隔着猫,一站一俯趴。 伯劳额头触地,身体兴奋的发抖:“奴才知罪!” “你没罪,是孤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不!殿下!” 伯劳托着膝盖爬了两步,不敢拉小太子的脚踝,将身体绕到小太子前面堵住他的去路,克制着碰触的欲望俯首称臣 “奴才知错,奴才不该肆意妄为!” 祁元祚跨过他。 伯劳又蛇形缠过去。 他的小腿跪的麻木,稍微一动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血肉里爬,又疼又痒又僵,只能借上半身的力量移动。 “殿下!您再给奴才一次机会!” “奴才任打任骂,奴才一定听话!” 祁元祚用手抵住他的额头,将伯劳的脸仰推上来。 只看到毒蛇缠着他嘶嘶兴奋,晦涩的渴望和热切像粘腻的毒液,妄图沾染他。 “你杀人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让几个与周美人有怨的奴才去守冷宫。” “周美人对殿下有点误会,与奴才发生了冲突。” “奴才没有动手。” 伯劳的脸很能骗人,一点委屈就能被这张脸表现出十分。 祁元祚:“你能耐挺大,想让谁守冷宫就让谁守冷宫。” 伯劳趋炎附势:“奴才是狐假虎威,奴才的能耐,是殿下赐予的。” “奴才愿意做金池的王八!对殿下不离不弃!” “奴才只是护主心切,绝无下次!若有下次,就让奴才万死!求殿下再给奴才一次机会!” 第32章 之前宁死不屈,现在认错认得利索,图什么? 祁元祚的手从伯劳的额头滑下,不经意间碰到他的侧脸,落在他的肩膀。 手下的身体在兴奋的抖动。 伯劳眼睛里的热切和渴望之色更浓了。 仗着小太子懵懂,肆无忌惮的宣泄压抑的欲望。 伯劳大着胆子握着小太子的手腕放在心脏处 “殿下,奴才的忠心永远在殿下身上。” 祁元祚一阵恶寒,下意识掴了出去。 挨了巴掌的人更兴奋了。 小太子第一次打人,第一次生气,都是因为他! 祁元祚收回手嫌弃道: “孤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伯劳,再有下次,孤不会放过你。” 伯劳谢恩:“谢殿下恩典!” 祁元祚打开殿门。 指着地上瘫软的伯劳道: “给他请个太医。” 狸花背被忽视了,十分不瞒,迈着猫步缠上来,在小太子脚边反复磨蹭,祁元祚安抚的撸了一把猫头。 就是这一下,祁元祚捻了捻手指,感觉出了粉末状的异物。 他闻了闻一股很淡的与周美人身上相似的香,还有一丝丝的甜。 天色黄昏。 “掌灯。” 丝苗立刻掌着铜灯凑近。 祁元祚在灯光下扒拉猫头,发现猫头毛发里有一层白色粉末。 丝苗警铃大作,胖公公立刻用帕子沾了些许。 姜良又兴奋又害怕,宫斗? 等太医过来,祁元祚让他先给伯劳看,看完了让人把伯劳带下去休息,然后才让太医研究猫毛里的白色粉末。 狸花背一无所知的舔爪。 太医看过闻过之后,脸色一正 “殿下,这是夹竹桃的花粉!” “昨日周美人的香方下官看过的,香方没问题,可香方里掺一味夹竹桃花粉误食后会引起喉咙水肿。” “对正常人并不致命,但心肺有损的人极可能在喉咙水肿下窒息而亡!” 丝苗心跳漏了一拍。 “太医快看看殿下!” 祁元祚摇摇头:“孤没事,孤摸完狸花背没有吃东西。” 胖公公不放心,让太医看过才完。 祁元祚认真洗了手,又吩咐丝苗给狸花背洗个澡。 “太医向父皇如实禀奏吧。” 太医又为小太子请了平安脉,才离开。 祁元祚身体调理了一个多月,看似完好,实则不然。 他一旦奔跑肺部疼痛、憋闷窒息,心脏跳的稍微快了就有喘不上来的风险。 夹竹桃花粉混合着香方只撒在狸花背头部,对正常人不致命,做这事的人想针对谁再明显不过了。 整个皇宫与祁元祚结仇的只有周美人。 周美人没有这个脑子。 贤妃、萧昭仪、魏昭仪。 前一个是狸花背的主人。 后两个是香方的知情者。 皇宫里没有夹竹桃,能弄到夹竹桃花粉还知道他喜欢狸花背,想出撒在狸花背身上来毒害他的法子,除了上面三人还有一人能做到。 太后。 他也不想这么多疑,但他惜命。 太后不是善茬,没有慈爱心肠,说不得就是上次被气狠了报复他呢。 第37章 呕吐 祁元祚觉得齐帝今晚一定会来。 于是用完饭他在铺着兽皮毯的地上,玩儿鸠车等待。 等的时间有点长,约莫一个时辰才等到脸色黑沉的齐帝。 看样子已经和某个人吵过一架。 祁元祚听到圣驾的声音从地上爬起来,噔噔噔乳雁投林。 齐帝还没进门就看到只着寝衣的黄团儿,顶着不屈不挠的散发张着胳膊满眼都是他。 齐帝心里一酸,弯腰把儿子抱起来,用披风裹住,一手托着屁股一手去暖他的脚丫。 嘴里骂着:“小混账,不穿衣服不穿鞋就跑出来,万一生病了折腾父皇是不是?” 小太子乖乖靠在他肩膀上,两手环着齐帝的脖子 “父皇在难过。” 齐帝情绪崩溃。 他挥挥手。 下人如鱼退下。 只有肥公公默鸦一样守在黑暗的角落,以待圣命。 齐帝将脸埋在儿子窄弱的肩膀,无声的哭。 他听到太医的禀报,立刻去养元宫寻问太后。 夹竹桃等有毒的东西,不被允许带入皇宫,宫人与外界往来出入宫门会经过严格搜查。 贤妃一心礼佛无心权利。 顺妃、丽妃没理由争对太子。 萧昭仪和魏昭仪同样如此,且她们的阁楼中有齐帝的眼线。 有能力拿到夹竹桃花粉,有理由针对太子,知道太子喜欢狸花背,能在狸花背身上下药,太后嫌疑最大。 而且大皇子身边有太后的人,狸花背对凝露阁的下人很温顺,他想不怀疑太后都难。 可是齐帝允许太后辩解。 因此他去养元宫初始还平心静气的询问,谁知道太后直接认了! 齐帝立刻就炸了,质问太后究竟什么心思。 母子二人大吵一场。 齐帝想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这么恨他,他没有养在她身边,可他们仍然是母子啊! 齐帝能顺着她都顺着,只是太后把持朝政迟迟不放手,哪个皇帝能忍? 太后每次行事都踩在皇帝底线上,甚至越过底线。 祁元祚轻拍着齐帝的背,隐约明白了什么。 “祚儿,父皇对不住你。” 齐帝哽咽的道歉。 祁元祚摇头:“父皇为什么要这么说?父皇对祚儿很好,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齐帝哭了一会儿,将难受的情绪按下,擦干净眼泪,捧着儿子的脸,轻轻的道 “祚儿再等父皇半年,半年后再无人敢伤害祚儿,好不好?” 小太子在齐帝额头亲了一下:“好。” 齐帝脱了外衣,抱儿子去床上 “父皇陪你睡觉。” 齐帝眼睛红红的,对儿子十分愧疚又不知道如何补偿,便像之前一样哄儿子睡觉。 小太子一直往上拱,拱到床头学着齐帝把他揽怀里的架势,妄图将齐帝也揽怀里,但是他如何努力也只能圈住他的头。 小太子将胳膊奉献给齐帝,让他枕自己的胳膊,然后抱住他的脖子,让齐帝的脸窝在他的胸口处 一下下生疏的拍着齐帝的背 “父皇别哭,我保护你。” 齐帝眼眶又是一热。 承受了亲娘的冷漠,在收到儿子纯粹的关心时,二十三岁的齐帝,无法不动容。 齐帝放任自己被儿子揽着安慰着,一手也搂着儿子: “祚儿会想娘亲吗?” 小太子点了点头。 齐帝又问:“想的狠了会哭吗?” 小太子摇摇头:“不会,母后一定喜欢祚儿笑不喜欢祚儿哭。” “是啊,天下母亲都喜欢孩子笑,怎么会有人喜欢孩子哭呢?” 齐帝做了一个无人知道的决定。 他打起精神给祁元祚讲往事: “你母后在怀你的时候肚子很大,便与朕打赌,说你一定胖乎乎的,像小猪。” “于是定了你的小名,豚儿。” “你母后爱笑,对谁都和气,当年我、你母后、苏长河和苏长淮,我们四个闲了,就吟诗作对、弹琴歌舞。” “当时朕觉得,一生至乐莫过于此。” 小太子稚声稚气问:“苏长河苏长淮是谁?” 齐帝耐心的为他讲:“苏长淮你见过,是重阳节跟在咱们后面的侍卫长,如今是禁军统领。” “苏长河是苏长淮的哥哥。” “他是位君子人物,是父皇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齐帝惆怅道:“父皇对不起他。” 陈年旧事就像落在心脏的疤,愈合了仍时不时心悸,不提不是不想提,而是不知该向谁提。 小太子:“我想见见他,想看看父皇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 齐帝抱着儿子的手微紧。 “他走了,与你母后去了同一处地方。” “也是因为生宝宝吗?” 齐帝笑了声,温情难自禁捏了捏小太子的鼻子 “男子是不能生宝宝的,他是自己走的。” “你想见他,改日父皇给你看他的画像,长河的弟弟武功很好,你若见了一定也会喜欢的。” “父皇让他做你老师好不好?” 这像齐帝一时兴起,又像他情难自制。 小太子一口应下:“好!” 齐帝呼噜了一把儿子的脑袋 “长河喜欢琴,最好名琴,琴艺一绝,你母后喜欢花,最爱夹竹桃。” “当年父皇住的皇太孙府就种了一株夹竹桃,每到夹竹桃开花,你母后就会摘一些,晒干做成花笺抄诗。” 说到此处,齐帝沉默了。 当年府里还有一人喜欢夹竹桃。 第33章 正是如今的贤妃。 皇后在摘花时会给贤妃送一些。 祚儿中毒,贤妃和太后嫌疑最大,只是贤妃多年消极避世,让他忽略了这点。 其实最有理由害太子的,非贤妃莫属。 齐帝将儿子拉到怀里,卷好被子,一副困了的样子 “睡吧,天色晚了,父皇陪着你。” 小太子听话的闭眼睛,临睡前又在齐帝额头亲了一下 “晚安,父皇。” 齐帝恨不得打个笼子将儿子装里面随身带着。 祚儿这么小,什么都不懂,还有许多人想害他。 人心之毒,无孔不入。 齐帝迫切的想要掌控权力,掌控一切。 * 第二日一早 祁元祚睁开眼睛,床上又只剩他了。 昨夜父皇是与太后争吵后过来的。 父皇怀疑太后下毒,太后可能认了,所以母子两人发生争吵。 昨日谈论,祁元祚觉得贤妃的嫌疑最大。 父皇也想到了且会去查证。 祁元祚呼叫88: “苏长河是自杀的,而且父皇对苏长河有情。” 88:“宿主怎么知道?” “直觉。”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是对感情的判断,就像我判断伯劳是个神经病,疑似患有皮肤饥渴症以及轻微抖s。” 这事放帝王身上并不稀奇。 当有了权利有了金钱,能够为所欲为,天底下所有东西都唾手可得时,总喜欢尝试新鲜事物。 父皇愧疚,苏长河又是自杀。 一出狗血剧情已经脑补出来了。 “不对,一定不是这么狗血的事情,重阳节回宫路上,提到苏长河的事,苏长淮对父皇是感激且愧疚的。” “88,直觉告诉我,我距离苏长河的死亡真相很近了。” 88问他:“需要一千集悬疑动画片提供灵感吗?” “谢谢,东西方悬疑有壁,我拒绝。” 昨日的猫头下药一事让姜良又害怕又刺激。 她来了没几天,不清楚宫里的势力,想吃瓜也吃不全,又不敢问。 大皇子听说小太子昨日宣了太医,一大早跑过来看他。 祁元祚刚吃完早饭,正捧着药碗完成每日两次的喝药打卡。 咕嘟咕嘟灌完,不等姜良送上桂花糖,小太子歪着身体干呕。 之前他都闭着气喝,今日最后一口药他细品了一下味道,后果是将早饭全吐出来了。 吐的那叫一个狼狈。 大皇子急的推开姜良,为他拍背倒水漱口又擦嘴的。 看他缓过来了捏了一颗糖喂他。 丝苗心思一动喊了句:“大皇子,太子殿下他不吃糖的。” 大皇子一愣,但是下一刻小太子已经将糖块含进嘴里。 大皇子看小太子身边的两个下人眼中闪过惊讶不似作假。 不知怎么的,心跳失常了几个节拍。 “好点了吗。” 小太子刚吐完,精神蔫蔫的。 只点头不想说话。 大皇子看他难受,自己心里也不得劲儿。 “药要吃到什么时候?就不能换个味道好的方子?” 胖公公回道:“太医说,要养个几年。” “大殿下,药哪有好吃的,换个方子就变了效果。” 祁元祚身体软倒下去,大皇子大惊扶住他 “怎么了?” 小太子闷闷道:“想躺着,难受。” 大皇子连忙把人抱屋里去,让他平躺歇着。 “传太医!” 太医来了又折腾了会儿。 是吐虚了,喝点水,吃点粥,睡一觉歇着,但是歇完了还要喝药。 大皇子在一旁听的想把太医砍了。 送走太医,小太子又睡过去了。 大皇子眉头直皱,他记忆中的太子何时这样虚弱过? 他走出去,问太子身边的两下人 我听说昨日承祚殿喊了太医,太子又惊悸了?” 两个下人对视一眼,闭口不答,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大皇子:“连我也不能说吗?” 两个下人缩头缩脑满脸为难。 大皇子摆出威仪:“本王不会将这事告诉任何人,你们尽管说。” 还是胖公公看了眼周围,小声把猫头下药的事说了出来。 隐晦的提道:“昨日陛下过来,似乎与人生了好大一场气……可能是……” 他瞧了眼养元宫的方向,低头止言了。 大皇子听着露出一丝异色,瞬间遮掩过去 “本王知道了,你们小心看顾着,等他醒了,本王再来。” 大皇子拧着眉,脚步微急。 他想到一事,昨天他看到母妃身边的嬷嬷在狸花背头上抹什么东西,他还问了一句。 嬷嬷说是驱虱子的药粉。 大皇子脚步越发急了。 一墙之隔的殿内,祁元祚仗着系统的监听范围,将三人谈话听全了,连大皇子比往日急切的脚步声都听的清清楚楚。 眸中冷色一览无余。 他是故意的。 胖公公和丝苗对他真心喜爱,他借他们的口将昨夜的事告诉大皇子。 既怀疑贤妃动了手,没道理坐以待毙。 看大皇子反应,八成就是贤妃了。 不知道大皇子会为了他做到哪一步。 毕竟是母子,不会为一个外人闹翻,最好的结果就是大皇子对他产生愧疚。 最坏结果,则是大皇子被贤妃策反,合谋害他。 姜良守在小太子身边研究小太子的喜爱值,越研究越觉得奇怪。 刚才大皇子因为她及时送糖都给她贡献了一点喜爱值。 而小太子对她的喜爱值,至今是零蛋。 第38章 苏长河 大皇子一踏入凝露阁,扑面而来的安静昭示着异常。 他脚步一停,从正拱门退出择一小路,绕道而行。 小路上有茅房,平日里主子不会走,鹅卵石横铺两脚宽,大皇子极速穿行,来到了正殿的侧面。 借着墙壁的遮掩,看到御前的肥公公守着凝露阁正门的出入口。 大皇子表情凝重。 * 正殿内,齐帝站在贤妃身后,直视供烛下慈眉善目的佛像。 “心脏的人都信佛。” 贤妃头戴一排扇形金钗,穿着素朴,清冷又不失身份。 “臣妾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你知道。” 齐帝心里挺膈应贤妃的。 对她六年不管不问,实属帝王仁慈。 他逼近她:“你清楚朕的底线,但你还是动了。” “是觉得朕对你有愧,不敢动你?还是认为朕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贤妃跪下裙边垂地如一瓣花落:“臣妾不知错在哪里,请陛下赐教。” 齐帝怒道:“别跟朕装!周罪人生下三皇子急于恢复身材,是你让人在她耳边诱导,让她去向魏昭仪求香方。” “那味香方是你送给魏昭仪的,而魏昭仪害怕惹麻烦就推说萧昭仪也有。” “香膏方子本没有毒性,可用多了却会让人兴奋失眠。” “周美人多愁善感,日日照顾三皇子使三皇子受到影响哭闹不止,继而刺激周美人行事失了分寸。” “你原想借周美人的手害太子,可事发突然,太子那日去彩芳院推进了事情进程,打乱了你的计划,于是你将主意打到了猫上。” 贤妃抿着唇:“臣妾冤枉。” “你不冤!” “朕为什么能猜出这些?因为香膏方子是皇后出嫁带的嫁妆之一!朕闻过!” “皇后去世后,若说还有谁知道这方子,只有你了!” “在皇太孙府的几年,每每夹竹桃开花,皇后都会给你送些。” “你手中的夹竹桃花粉,就是那时留的吧。” 齐帝肝火心火齐烧,贤妃事不关己的清冷落在他眼中好比火上浇油。 “站起来。” 贤妃依言站起。 “抬起头。” 贤妃抬头的一瞬,帝王的怒火拍在她的脸上。 贤妃脚下一晃身体撞在茶桌上,茶杯骨碌碌滚落,在地上啪的裂开。 贤妃捂着发热的脸,耳朵嗡鸣,她抬头惊愕的看向齐帝。 “你……” 齐帝眼中的厌恶刺得贤妃心上的伤口汩汩流脓,恶臭的脓水冲了理智化作泪水串珠落下 往日的风轻云淡,也化作疾风骤雨哽咽而出 “你说过!会好好待我!” 齐帝的怒意沉淀为幽深不表: “对!朕说过!但是朕并非向你承诺而是向长河承诺!” “苏长河……苏长河!”贤妃悲惨而笑 “陛下没有任何证据,就随意掌掴后妃,这就是明君所为吗!” “明明承友也是你的儿子!” 齐帝厉声打断:“他不是!” 第34章 “你先与长河有夫妻之实,后又入皇太孙府。” “朕不忍长河声名遭污才给了他皇子身份!你若守着礼数,朕自然尊你容你,可你教子无方又图谋不轨,尤思彤你心太大了!” 尤思彤,贤妃恍惚,这个名字许久没人叫了。 当年贤妃先与苏长河有夫妻之实,入府后又与齐帝行了周公之礼。 中间只隔了两日,这就是齐帝膈应的原因。 大皇子是那时怀上的,无论他是不是,齐帝都不会认! 在苏长河自尽前,齐帝压根不知道贤妃与苏长河的事,是贤妃入府第二天苏府传出苏长河的死讯,从苏长河遗书上齐帝才知道真相。 他与苏家两兄弟年少相识,齐帝对苏长河从知己之情变成后来的青春爱慕。 他是储君,知道身上的责任,也无心让苏长河烦恼,两人便朋友似的相处着。 皇后与苏长河青梅竹马本就要定亲了,太祖半路赐婚,让齐帝把皇后娶走了。 贤妃与齐帝也是赐婚,贤妃入府前几天,齐帝与苏长河一起饮酒。 醉酒后齐帝把对苏长河的心思说出来了,这也是苏长河自尽的原因之一。 齐帝自己代入苏长河: 好朋友抢了你的青梅竹马。 好朋友喜欢你。 好朋友还要抢你第二个喜欢的人。 这事无论放谁身上都要受番刺激。 而这位‘好朋友’是皇太孙,是未来的皇帝。 苏长河绿了皇帝。 这好比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君不忠,对友不义,为了不牵连家族,苏长河只能自杀谢罪。 齐帝无法怪他,就看贤妃各种不顺眼。 祁承友还在胎中,站在皇室角度,这个孩子不能留,可站在苏长河角度,齐帝认了这顶绿帽子。 他将选择权交给贤妃,要留要打,他都不拦着。 孩子生下来了,性子与苏长河一点不像,还被贤妃养歪了。 如今贤妃竟说出‘承友也是你的儿子’这种荒唐话。 齐帝焉能不怒! “长河光风霁月,祁承友哪里与他有半点相似,尤思彤你哪里配得上长河。” 这无疑在贤妃心上捅了一刀,她口不择言: “我与他两情相悦!若非你,他又怎会自尽!” 齐帝:“当年是太爷爷赐的婚,你早就指给朕为侧妃,你若守德守礼就不该与长河相爱,白白累了他!” “你既还自认与长河两情相悦,就老老实实养着孩子当着他的未亡人。” 朕容得下祁承友,却不一定容得下你,有些话,别让朕听到第二次!” “你有没有对祚儿下毒,自己知道,朕杀你一个罪妃不需要任何证据,朕这次不杀你,仍是看在长河的面子上。” “余生,你就在这里为他祈福吧。” 凝露阁正殿肥公公守得严,大皇子只能躲在墙后等着,隐约听到正殿里面传来瓷片碎裂声。 大皇子以为自己会担忧,奇怪的是没有一根神经反射出担忧的情绪,满满都是对秘密的好奇,以及对真相的探究。 只听到一声: “夺贤妃封号降为美人,无朕下诏,余生不许出凝露阁半步!” 大皇子藏了藏身体,目送圣驾离开。 父皇今日来此多半是为了小太子,这道命令,将真相摆在了他面前。 毒是母妃下的。 为什么? 大皇子疑惑不解。 他下意识追寻上辈子的记忆。 在他记忆中,母妃是一座沉默的佛像,母子二人像同处一屋檐下的租客,佛经比他更得母妃喜爱。 他哭过闹过也没得母妃几个拥抱。 他嫉妒太子可以被父皇抱着哄着,便偏执的去抢夺父皇的关注。 从一开始黯淡蛰伏到最后争的疯魔,他自以为傲的是其他人靠后宫算计太子,才能挣得先锋。 比如三皇子勾引太子妃,给太子戴绿帽。 比如老五的娘尹妃,吹枕头风。 他不一样,他只靠自己,所以只有他是与太子平分秋色的。 而今审视,真的是这样吗? 上一世,贤妃真的没有插手他与太子的争斗吗? 没道理这一世母妃出手了,上辈子清清白白。 一想到这个可能,大皇子受到了侮辱。 母妃有自己的秘密。 小佛堂佛像座下有一个暗格,里面好几份书信,那是母妃的秘密。 他上辈子无意中发现的,但他没有看,谁还没有几个秘密。 直觉告诉他,这个秘密,就是母妃迫不及待争对太子的原因。 入夜,大皇子悄无声息的摸向小佛堂。 佛像两边的供烛烧了半截,大皇子将佛像拿起来,敲了敲,暗格发出空响。 果然还在。 大皇子用准备好的匕首撬开暗格,将里面的书信取出来。 一共四封。 大皇子拆开一封,蹭着供烛的光,查看信上的字。 这是封绝笔信。 写信的人叫苏长河。 第39章 包括您 上面写着他酒后被人下药与尤家小姐欢好,对君不忠,于友不义,对家族不仁,自杀以谢罪。 尤家二小姐…… 母妃姓尤。 大皇子被信里的内容蒙头敲了一棍,晕的他天旋地转。 他抖着手去拆第二封 这封信字迹娟秀,是母妃的字。 上面是少女慕爱,说她喜欢上了苏家大公子,讲了少女的情思,提及尹家大小姐要与苏家大公子订婚,表露出无限羡慕和酸楚。 第三封,又写她喜欢上了皇太孙也就是如今的齐帝,可是无法嫁为正妻,尹家大小姐好运,被太祖指婚给皇太孙。 若第一封是罪果,二、三封信是缘由,第四封就是罪证。 第四封满是着魔的嫉妒,她想要的,尹家大姑娘全得到了,苏大公子的爱慕,皇太孙的喜爱,凭什么她什么都要差尹家大姑娘一筹? 信的最后写着——我一定要得到苏长河。 再回想第一封信,苏长河说的被下药。 大皇子的世界天崩地裂。 这些信,是浑身佛性的母妃写的? 满纸嫉妒和荒唐言语,会是不沾尘埃的母妃写的? 大皇子在长夜中惊愣,背如针刺的注视令他几乎狼狈的回头。 黑暗尽头,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张女人脸。 暗影打在她脸上,似神似魔,大皇子手上的信被惊掉地上,他瞳孔不断缩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女人开口了 “我还不知我儿,竟识得这么多字了。” 大皇子脊背发麻,硬是止住了身体的应激动作。 “儿臣,半认半猜……” 殿里的光点亮,宁嬷嬷低眉顺眼的退回贤妃,不,是尤美人身后。 大皇子立如针刺,母妃看的眼神像看一件不知价值几何的物件。 他抿着唇,将地上的信捡起来,装回信封,示弱道: “儿臣知错。” “儿臣不该看母妃的信。” 尤美人转着菩提子:“你怎么知道佛像底下有暗格?” 大皇子正要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又听到 “罢了,不重要。” 她走近大皇子,伸出手温柔的抚摸儿子的脸。 大皇子垂着眸,身体绷成了紧弦,他以为自己是期待的,却不想是发自内心的抵触。 女人的手落在他脸上,大皇子没感到温柔,只觉得危险和冰冷。 “承友,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母妃也该告诉你了。” 尤美人声音平淡,仿佛还如手中菩提子一般,纯白无瑕。 可是祁承友知道,不是这样的。 “你被你父皇不喜,是因为他怀疑你不是他的儿子。” “你是我生的,你是谁的儿子,我难道不知道?” “你就是你父皇的亲生儿子。” “是皇后生前挑拨,让你父皇与你离心。” “否则,你父皇与皇后成亲四年无所处,你作为他第一个儿子,他怎么会不爱你?” “如今太子得到的偏爱,都应该是你的。” “就是因为皇后和太子,你父皇才不关注你。” 这样的挑拨,被尤美人平淡的说出来,像讲述一个事实。 大皇子静静的听着,半路走神,如果上一世他听到这样的话,一定恨死太子了。 耳边传来询问: “承友,你说,该怎么办?” 大皇子抬眸,忽然有些可怜这个女人。 上一世她是不是也这样无能的隐在幕后,看他与太子斗的死去活来,阴暗的祈祷他能为她赢下输给皇后的一切? 他也如她所愿,争抢了一辈子。 过往种种,在这四封信中豁然开朗。 怪不得父皇不喜欢他,怪不得父皇从不给他好脸色,怪不得父皇敢给他兵符。 第35章 父皇根本不怕他造反,他根本不是父皇的儿子! 怪不得苏长淮愿意搭上家族陪他造反,因为苏长淮是他的亲叔叔! 真相惊悚又在意料之中。 他上辈子就是个笑话,挣扎于夺储的疯狂,挣扎于姑侄悖德痛苦,而母妃就在上面看他笑话! 他被当蠢蛋、蠢驴,成为砍向太子的刀。 他还得意洋洋,还虽败犹荣! 到头来,也只有太子真心待他。 只有太子,将他当作兄长哥哥长哥哥短。 喜欢的舞姬放他府里养着,若非信任,焉会如此? 被父皇吼着拘着也要来王府蹭吃蹭喝,若非亲近,焉会如此? 他逛窑子被太子抓包,一巴掌抽的他丢光了王爷的脸。 当时只觉愤怒,现在想想,若非真心待他,怎么会冒着感情破裂的风险打他? 难道太子不知他会记恨?可他还是打了。 说明他认为两人的感情比这一巴掌的力量更牢固。 可他让太子失望了。 他又想起了那份为他敛骨葬入皇陵的旨意。 太子不知道他不是他的亲哥哥,还特意嘱咐,把他葬在距离父皇最近的位置。 大皇子想着想着,满腔热忱化作释然的眼泪。 反正他也不打算再争,这辈子谁也别想越过他伤害小太子! 尤美人又重复了一遍 “承友,告诉母妃,太子抢走了我们母子的一切,你要怎么办?” 她捏着菩提子,紧盯着大皇子,逼他回答 “母妃,您放弃吧,我不会和他争。” ‘咔’仿佛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这一声回答中崩裂。 尤美人的平静不复存在,菩提串被她扯的四分五裂,珠子崩盘在地上散开。 骨碌碌碾滚着尤美人脆弱的神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不可思议的质问,乃至声音尖锐到刺耳。 平静的人换成了大皇子,他一字一句,认真且郑重,郑重到像对着什么虔诚的发誓 “我永远不会与太子为敌。” “所有要伤害太子的人,都将是我的敌人。” 祁承友静静的看着她:“包括您。” 被皇后夺走爱人时,尤美人没疯。 生下的孩子不被重视,尤美人没疯。 陷害小太子被齐帝拆穿,废除位分,尤美人也没疯。 因为她还有底牌,她有儿子,祁承友会继承她的恨,与小太子不死不休! 她本打算一直蛰伏,等大皇子成长起来,再向小太子和齐帝宣泄恨意。 可是小太子意外的出现让她急了,露了马脚。 不过没关系,她再蛰伏下来便是,还有祁承友呢。 可是今晚,她的骨肉告诉她,要保护太子! 甚至要与她为敌! 尤美人疯了。 第40章 此章有屎,吃饭慎入 “你是我的儿子!” “你是我生的!” “我是你最亲的人,只有我不会害你!我是你的母亲!” 大皇子跪在地上,朝她磕了三个响头,毅然决然的离开。 “祁承友!” 大皇子脚步一停。 尤美人攥着手,一字一句的威胁:“你今日若是踏出这个门,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他连头都没回,干干净净的走了。 尤美人被那道身影抽走了浑身气力,宁嬷嬷连忙扶住她,苦苦求劝 “小姐,放下吧。” 夜幕吞了祁承友,也吞了两人的母子情分。 这又让她回到了那备受屈辱的一夜。 清醒后的苏长河,震惊而绝望看着床上羞涩的女子连连后退,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你走吧,你我之事,我自裁给陛下、皇孙一个交代,至于你会如何,恕我看不到了。” 披衣夺门的背影,就如祁承友今日这般决绝。 尤思彤害怕极了,她把事情告诉了宁嬷嬷,宁嬷嬷知道关系重大,若事情败露尤家满门抄斩! 整个尤家参与了对苏长河的谋杀。 尤思彤学着苏长河的笔迹伪造遗书,于是在她嫁入皇孙府的当天苏长河‘自杀’了。 第二日,遗书被发现,伪造的遗书虚构了两人两情相悦的假象。 尤思彤篡改了苏长河的人格,让他‘留下遗言’,望齐帝给她一条活路。 因为伪造的遗言,尤美人得以活到今日,尤家人自逐出长安,不再参与朝堂,从此‘没落’。 多年安逸让她忘了苏长河给她的屈辱和恐惧,是祁承友又让她想起来了。 “嬷嬷……我错了。” 宁嬷嬷眼中亮起希翼,以为小姐终于想通了,却听到 “子类父,他和他父亲一样凉薄。” 宁嬷嬷满脸挫败,小姐已经入魔了,当年皇后与小姐被称为长安并蒂牡丹。 一款款温柔,一清冷明月。 可皇后处处压小姐一头,嫉妒堆积多了就偏执如狂。 皇后得到了苏长河的心,她就要得到苏长河的人。 皇后睡了齐帝,她也要睡齐帝! 皇后没能给齐帝生儿子,她能。 两次同房只隔了一天,祁承友是谁的种,尤美人也不知道,但这不重要,只看谁对她有利。 尤美人用帕子点吸泪水,平静的从地上起身,她看着门外的黑夜,倏地一笑,颇有菩萨拈花一笑的美 “嬷嬷,一切还未结束,胜负尚未可知,经书念到哪一卷了?咱们接着瞧。” 当皇帝知道苏长河是被尤家谋杀。 当皇帝知道苏长河根本没有与她两情相悦。 当皇帝知道苏长河本意是想弄死她。 再一想,呀,朕居然放任罪魁祸首活了这么多年! 当年参与的人有的不知所踪,有的安稳老死,有的还活的快活。 哈哈哈哈!!! 尤美人笑出一串动听的声音。 皇帝的反应,一定很喜人。 等她死了,还有祁承友会一直提醒着皇帝,你眼瞎心盲被愚弄的团团转!放罪魁祸首活了这么多年! 哈哈哈哈! 尤美人身心愉悦。 她要好好的活着。 她会让皇后在意的一切,全部毁灭! 无情最是帝王家,她等着天下最尊贵的一对父子自相残杀的一天! * 承祚殿里,正是父子温馨的好时光。 “父皇听说你今天吐了。” 祁元祚在床上蹲成一团,裹着薄被,头发翘的乱七八糟,白眼骨溜溜一翻 “孤就说为什么今天的风特别大,原来是它去找父皇告密了。” 齐帝一乐:“不想让父皇知道?” 小太子瞅他一眼,刺猬似的挪着屁股侧过身去 “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让你知道我被药苦吐了,笑话我怎么办?” 小崽子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馄饨,皮薄馅厚的,粉白的脸蛋肉露在外面,犟犟的劲儿和阴阳怪气的语气萌的齐帝身心愉悦。 小崽子很少跟他闹脾气,是非常好哄的乖崽了。 上次父子两人置气还是小太子吃多了肉便秘拉不出来,急的齐帝闯茅房。 那混乱的场面至今让人忍俊不禁。 想当初茅房外面一群太医等着,齐帝急的团团转不断的问 “拉出来了吗?就没有快效的药?!” “祚儿!拉出来了吗?” 里面的小太子哭的打嗝 “孤不要你们过来!你们走开!孤要脸!不要父皇!” 齐帝仍是叫嚷:“太子拉出屎了吗!” 里面的下人苦着脸:“太子殿下,您用力!” 小太子嗷嗷哭:“你们走开!你们走开!不要在孤最脆弱的时候看孤屁股!呜呜呜呜!” 最后在齐帝要拿木棍帮小太子把粑粑撅出来的威慑下,泻药终于发挥了作用。 就因为这事,通畅完的小太子哭着嚷着不要父皇,睡觉都要离齐帝远远的。 齐帝勒令任何人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并一个个的在小太子面前发誓,才把小太子哄好。 作话:发早了这是明天的更新,嘤…… 第41章 生而知之? 自小太子受了箭伤乖的不得了,心疼的齐帝无以复加。 闹脾气好,闹脾气说明气血要补足了。 健康的孩子才有力气闹脾气。 “好好好,父皇不问了,父皇也不笑话你,那你说说,什么才是父皇应该知道的?” 这话让别人听到,估计得吓死。 小太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从被子里爬出来,兴奋的给他举例: “孤做了超大的事!要夸夸的时候!” “比如?” 小太子的燕国地图到了头 “孤要和大哥一起学习!一个老师,一个学堂,一起学的!”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和他前面的要夸夸没半点关系,但齐帝十分耐心 第36章 “可是你大哥比你更早启蒙,你现在比不上你大哥优秀,你去了什么都听不懂一个字都不认识,怎么办?” 小太子骄傲的仰头:“打赌!” 齐帝眸中精光一闪,仔细回想一遍,启蒙三本书,他自太子出生就作为哄儿子睡觉的读物,百试百灵。 三年里他不知念了多少遍。 今年开始他不仅为小太子念书哄睡,还讲里面的意思,可三岁小童,怎么可能全部记住。 一本《千字文》已经是极限了。 又想到明德殿尹太尉试探的那半句《论语》内容,忽然就不敢笃定了。 过耳不忘,过目不忘,是天赋,虽然惊艳,天下还是能找出几个。 可若是,凭着这样的能力,随意听了听,就将三本内容整合与书中对应,梳理完了字意句意,吃透了三本启蒙读物。 做到这种程度,称一句前无古人生而知之也不为过了。 齐帝伸出小拇指,和他拉勾 “赌了,明日你若能过了太傅那一关,朕什么都依你。” 翌日,天蒙蒙亮,祁元祚从被窝里爬出来,齐帝比他起的还早,没了人影。 祁元祚眼睛半睁半眯的穿衣服。 在穿鞋的时候,一双熟悉的手,恭敬的呈着鞋跪在他脚边,为他提鞋。 伯劳。 祁元祚的困意顿时消了。 跪了这么久,只休息了一晚上,还能跪,铁打的膝盖啊,承祚殿的地砖早晚让他磨圆润了。 吃饭的时候,胖公公来报:“殿下,大皇子来了,说和您一道去南学堂。” 学堂在宫里的南边儿,有人习惯用南学堂来称呼。 祁元祚一听立刻跑出去迎接。 “大哥!” 大皇子看他冲的急,张开手要接,小太子一个脚刹,稳稳停住。 “大哥早~” 祁元祚感觉今日的大皇子与昨夜不同了,更加孤独,也更加坚定。 他心想难不成大皇子为了他和贤妃闹了一场? 昨日贤妃位分被降,大皇子还能不计较的来找他一起上学,证明他在大皇子心中有点份量。 既然大皇子不打算撕破脸,他也乐意凑合着相处。 大皇子也在打量小太子的状态,生龙活虎,比昨日的蔫巴顺眼多了。 他帮他系了系腰间的血玉珠串,这已经成了小太子随身标志 “已经不早了,我让人抬了轿子,一起走。” 祁元祚自然答应。 他指定姜良和伯劳跟着,让胖公公和丝苗留下。 两人不放心,小太子一意孤行。 轿子里祁元祚总觉得轿子不平,身体落不到实处很别扭 “孤想要马驹,不想坐轿子。” 大皇子:“白日做梦,等你到了习武年纪,父皇才会允许你碰马。” “那孤就养一头牛,养头牛和养只马是一样的。” 大皇子是个忠诚的爱马人士,反驳道:“牛哪里比得上马?” 小太子拿着歪理对对碰:“牛怎么比不上马了?温顺、力气大,还有角!等养大了,每日载孤去上学,多好!” 一定特别拉风! 大皇子理解不了他的审美,只能尊重:“我只知道牛很好吃。” 小太子口水分泌的勤了:“那就养一头!” “父皇不会同意的。” 小太子:“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路颠到地方,太傅已经在学堂外等着他了,除了太傅还有一个人,祁元祚与他有一面之缘。 施玉。 祁元祚:“孤来迟了?” 张尧上前行礼:“殿下并未来迟,是臣特意等在这里,迎接太子殿下。” 张尧不清楚小太子的性格,外界传闻太子被齐帝捧的如娇似宝,他怕太子骄纵,特意以臣礼待之。 祁元祚不太好意思:“太傅不必特意等孤,太傅是孤的老师,孤当执弟子礼。” 张尧嘴上连道不敢,放下心来,看来是个能教的。 大皇子与太子进度不一样,他的学堂在隔壁。 教他的是九卿之一大鸿胪,掌齐国礼节国宴。 齐帝对大皇子的学业不上心,也不刻意打压。 能坐到九卿之一,教一个皇子四书五经定是够用了。 大皇子自看到施玉就在和他眼瞪眼,又一个反贼! 他语气冷漠而排斥:“安南王世子,你怎么会来南学堂?” 施玉无辜的解释:“太后她老人家让臣过来的。” “太后给陛下递了话,陛下没派人阻止,应是默认了。” “太后说臣学识不精,特让臣来此与太子伴学,学的精进些。” 与太子伴学?教太子怎么造反吗? 太后偏爱大皇子,大皇子知道太后不是的好的,念及在太后跟前长大的情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们两个保护好太子殿下。” 姜良和伯劳连连应是。 祁元祚朝大皇子挥挥手:“哥哥,一会儿见~” 大皇子莞尔一笑:“好,一会儿见。” 一节课是一个时辰,辰时开课,中间的歇息三刻钟,午时三刻放学。 张尧被齐帝提点过,小太子聪慧异于常人。 于是张尧上来就检查小太子对《千字文》的背诵。 小太子丝毫不怂,朗朗上口。 全篇无一停顿错句。 张尧在中间故意打断,也没能难住小太子,等太子背完,他试探的抽查两句句意,小太子对答如流。 张尧又把单个字抽出来让小太子辨认,有的孩子背文不是真的认识,而是听多了顺下来的。 这依然没能难倒小太子。 千字文中随意指出一字,小太子能准确念出。 张尧从一开始的满意,变成了高兴,然后是惊讶。 考察到最后,已是震惊。 太子他是真的熟练认识并掌握了《千字文》中的所有字! 张尧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让小太子背诵《百家姓》。 《百家姓》背完了又让小太子背诵《三字经》。 张尧的问题从简单到深入。 有些内容涉及到了古圣先贤的小故事,太子仍讲的一字不差! 讲完还不忘补上:“父皇给孤讲过。” 等张尧从三本开蒙书中抬头,方才觉出脖子累的僵直。 师生二人一问一答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小太子声音发哑,仍坚持站的板板正正,尊敬的等着老师点评。 张尧的心已经不是震撼可以形容的了。 生而知之? 张尧看小太子的眼神又喜又忧。 喜的是储君聪慧,乃大齐之福,苍天有幸让他遇如此璞玉! 忧的是,怕太子慧极必伤,更怕自己才学有限误人子弟! 他肩上担的不再是一人得失,而是大齐未来国祚! 他真的能承担教导储君的责任吗? 张尧咽了咽唾沫,深吸一口气。 “殿下您写一个字让微臣看看。” 小太子磨墨沾墨,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张尧眼睛放光,不由得生出期待 这样聪慧灵秀的太子殿下,写出的字又是何等风骨? 然后张尧见到了这辈子遇见的最丑的字! 堪比鸡挠狗爬,贴门上鬼都认为是克它的! 张尧看的吹胡子瞪眼,再一看小太子还没毛笔长的胳膊,气又没了。 “罢了,既如此,臣教殿下就从握笔写字开始。” 小太子无辜的看着他:“太傅,孤能和大哥在一间房间里学吗?” 张尧迟疑一瞬便决定了,这么优秀的学生,就算是作为奖励也该满足小太子提的要求! 这堂课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 “太子殿下休息片刻,太子殿下的进度与大皇子持平,共同学习也属情理之中,待臣与陛下相商后,再行决定可好?” 小太子自然连连点头。 张尧迫不及待想要去见陛下,忽然想到学堂里还有一人,便是施玉。 张尧老脸一烧,想起来他把人家忘了,可有一想他本就是皇帝指给太子当太傅的。 他咳了一声:“臣失礼,还请世子静候。” 施玉早被震惊到麻木,十分体谅他 “张太傅尽管去。” 得了下课指令的小太子瞬间窜出学堂,方向——茅房。 姜良神情恍惚,世界上真有如此神童,不可能!现代网络发达她都没见过这么逆天的! 虽然前有甘罗十二岁为相,但那等人物千年才出一个,就正巧被她遇见一个? 这小太子绝对有问题! 再看看仍是零蛋的喜爱值,姜良决定兵行险招,试探一番…… 第42章 试探 姜良装着惊叹的样子,接近伯劳。 这个太监和太子的关系很微妙,看似恭敬,暗地里藏着叛逆。 小太子罚他罚的狠,若说承祚殿还有谁能作为突破口,非此人莫属。 第37章 她感慨道:“太子殿下太厉害了!” “您一直跟着太子殿下吗?太子殿下难道是生而知之的圣人?” 伯劳追着小太子的方向急步前行。 这么小的主子,上茅房要专人伺候,用恭桶接着。 但是小太子幼时就不喜欢有人看他拉屎尿尿,齐帝特意让人修了主子才能进的茅房。 里面用艾草日日薰,艾灰香灰草木灰铺了厚厚一层薰了香,以防止臭味和液体飞溅,夏日为防蝇虫会撒杀虫药挂驱虫香囊。 每个茅房会设置暗门,有专门的太监守着,主子出来后,立刻就有太监通过暗门下进去清理。 别觉得这活脏,这是肥差,主子擦屁股用的锦帛是上好的料子,捡起来洗干净,攒多了能在宫外卖不少钱。 两人一直跟到地方,不远不近的守着,伯劳才有功夫分她一个眼色。 挑剔的打量姜良大葱一样的身材,轻蔑一笑 “别以为自己是太子殿下带进宫的,就敢肖想你不配的东西。” 姜良表情裂开。 大兄弟!你被罚出那啥属性了? 伯劳却以为她被自己说中了心思,眼底一厉。 他只是随口一说,大葱片子竟真动歪心思了! 丝苗和胖公干什么吃的?! 又想起殿下这几日,日日将她带在身边,好吃好喝供着,还不用她干活,像养一个废物! 殿下手下从不养闲人的。 伯劳危险感知拉响警报,他得乖些…… 此刻他意识到,姜良对太子而言是不一样的! 他不再是特殊且唯一了,若他再犯错,殿下怕是会毫不犹豫弄死他,他的位置会被姜良无缝衔接! 艹!轻敌了! 他居然在姜良面前犯了一次错误被殿下惩罚,葱片子一定把他当成了薄弱点,想取而代之呢! 姜良被看的头皮发麻:“你……我只是向你问一问殿下,你不想回答,也不用这么看我吧。” 伯劳看她又蠢又无礼,想起来太子殿下纵容姜良不必谨守礼节,一时之间,口里泛酸。 可他心思一拐,如果姜良犯了错,被某个贵人打死,或者踩了殿下的忌讳…… 伯劳眸中闪过诡谲,友好一笑 “你想知道太子殿下的事?” 姜良实在怵头,可她对小太子的秘密好奇的抓心挠肺,丝苗和胖公嘴巴没缝,她但凡多问一句,都会得来两人怀疑的打量。 而她又不敢出承祚殿,打听对象只有眼前的伯劳了。 “太子殿下今日与张太傅对答如流!我太佩服殿下了。” “说的对,你佩服殿下是应该的,殿下聪慧灵秀举世无双,生来就是万人之上的储君。” “若非殿下恩德,你我还在外边流离失所呢。” 姜良:“对对对,劳公公说的对。” 伯劳微有不喜:“别叫我劳公公,叫我名字。” “你只看到了殿下光鲜亮丽的一面,却不知暗里刀光剑影,想那周美人还有尤美人,可都是向殿下出过手的。” “不过陛下护着殿下。” 这些事姜良听过一耳朵,太子受宠,众人嫉妒,也合常理,这几日太子日日带着她,她并未察觉太子出手。 但凡太子出手一次,她也能直接确认太子不简单了。 “太子殿下有喜欢的东西或者讨厌的东西吗?” 姜良想从这方面分析出什么。 伯劳眼底暗色流转。 “殿下最常去的就是御花园的九曲回廊,前些日子,一日要去两三次。” “讨厌么……太子常站在回廊外向东面眺望,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敢问太子在看什么。” 姜良聪明的没有细问,而是暗自记下。 她捡起一根棍子佯做站累的模样,在地上胡乱画着什么。 伯劳瞅了一眼,奇形怪状,看不懂。 没一会儿,小太子出来了。 姜良站起来朝小太子挥手。 等小太子来到她跟前,姜良便用脚去抹地上的画出的东西,吸引小太子注意力。 这个期间,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太子,观察他的表情。 她画的是绝对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阿拉伯数字! 如果小太子和她一样,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 小太子看到了地上的符号,微微皱眉 “这是你画的?看起来像鬼画符,以后别画了,父皇不会喜欢的。” 说完小太子背着小手,老头遛街……阿不,皇帝遛街似的带头离开。 姜良加快速度把地上的数字抹干净。 她没试出任何东西。 姜良拧眉,小太子的表情在她脑海逐帧播放。 没有异样,小太子是真不认识那些数字。 姜良不知是失望还是放了心。 但凡小太子用‘写’字形容她弄出来的数字,姜良都不会把怀疑放下。 偏偏小太子神色平静,用‘画’字形容。 是啊,若是识得数字的用途,下意识会说‘写’,而不是‘画’。 小太子不是她的同类。 可姜良仍不能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天才。 小太子很早熟,又或者说,姜良的怀疑一起来,轻易放不下。 她要去御花园,看看能不能寻出古怪之处。 88与小太子交流:“吓死我了!宿主!” 祁元祚冷静道:“不对劲儿,今日我出了风头,却不至于让姜良这样试探我。”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让她觉出我不对劲儿。” 88:“什么原因?” 祁元祚:“姜良身上的系统。” 第43章 pua 88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早已有答案,可它还想再问一次 “宿主,伯劳和女主是不可控的危险人物,千日防贼,百密一疏,为什么不把他们杀了一劳永逸?” 祁元祚半开玩笑道:“因为我是和平主义者?” 88模拟出火柴棍腿,学着人类的姿势两腿交叠,双手放在膝盖上,特别斯文败类的吟唱: “每一个和平主义者都是潜在的狂战士。” “当他们的和平渴望不被满足,要么偏执自毁,要么毁灭世界。” 祁元祚的心被戳了一下,总觉得这两句话很合他心意。 88:“这是我三儿子曾说过的话。” 祁元祚:“……谢谢?” 88在他脑子里放起了古早狗血剧,不理他了。 于是祁元祚哄了它一下:“女主能拿出南瓜种子还能种出草莓,她的系统不是农业系统一定也与农业有关。” “我已经来到了这里,还是一国太子,自然要为百姓谋福祉,留着女主才有源源不断的粮食种子。” “留着伯劳一是因为父皇在我身边安插了太多眼线,日后有见不得人的事,用的到伯劳。” “第二,原书中伯劳是三姓家奴,明着给我办事,暗里不知投靠了哪位兄弟,后来又做了男女主的间谍,是个人才。” “我想看看这一世他会如何选择,算作社会性人性实验观察样本?” “为什么不杀重生的兄弟,孤的兄弟是胎里就具备牛马精神的天选牛马,不用栽培,不用教导,能走路了就能干活,用好了比骡子还积极。” “孤没有理由拒绝。” “干什么没有风险,孤尽量驾驭就是。” “这样一想,是不是就很开心了?88?” 88没有心脏,没有泪水,它的中枢板在发热,绿码乱成了粘团的蛛网,整个系统都不好了。 它模拟出了烟酒,抽一口喝一口,它觉得这是人类情绪里的难过。 这个宿主好难带,随便一句话就能勾起它的回忆,让它难过,偏偏88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难过。 中枢板的契约代码约束着它不能参与宿主的任何决定,88盲目的遵守着,于是也盲目的难过着。 88决定了,等带完这位宿主,它要去恢复出厂设置。 祁元祚看它的样子若有所思,系统也有禁制? 也对,任何事物都有基因锁,否则世界就乱套了。 女主金手指的基因锁是什么? 原书以女主视角写作,这是女主的秘密,她当然不可能‘写出来’。 这便成了祁元祚眼下迫切想要破解的秘密。 他开始梳理姜良进宫后一举一动。 姜良以南瓜种子骗他是草莓种子,可知她目前无法从金手指中获取草莓种子。 姜良在宫外处境艰难,若她可以根据自己意愿从金手指中获取东西,也不会如此狼狈。 姜良父亲对她非打即骂,脏活重活定免不了,姜良却手嫩无茧,皮肤细腻如豆腐,定有金手指的原因。 又可以美肤又能有种子,两者牛头不对马嘴,像是随机抽出来的! 女主自来到承祚殿一直在讨好卖乖,他本以为是女主初来乍到有意与人打好关系,若她另有目的呢? 第38章 祁元祚有九成把握。 女主能根据别人对她的情绪,从系统里抽奖! 这个情绪应是喜爱类的,由系统评估化作类似货币的数值,当数值到达一定程度,女主就能抽取一次! 奖励随机! 那么,他明白女主为何怀疑他了。 一定是他对姜良没有一丁点情绪值贡献。 代入姜良视角: ——我每日陪一个小孩玩耍,把他哄的很开心,可是这小孩对我的喜爱值是零蛋,太奇怪了! ——今天这个小孩在课堂上表现的聪慧如妖孽! ——难不成他和我一样,孩童的身体里装着成人的灵魂? ——不行,我要试探一下。 祁元祚弄明白怎么回事,心也放下了。 小事。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几分亲近或者熟悉时,会以肢体语言表现出来。 比如走路下意识偏向、分出余光跟随。 现在姜良对伯劳就是如此。 祁元祚心里嘲笑姜良眼光真好,一挑就挑了一条最毒的蛇。 姜良心里还存着现代人的傲视,她把祁元祚当作目前处境的依靠,亦当作潜在的威胁。 她认为自己是无可奈何才跟在祁元祚身边的。 她嘴上屈服,心里骨子里都拒绝承认自己是宫里的奴婢。 她寻求的不是‘同类’的答案。 而是屈服后忍不住想站起来的自尊。 简单来说,她轻视小太子,不认为自己是奴婢,而是哄娃的打工人。 可是她又怕悬在她头顶的小太子所代表的皇权之剑,这是最初一跪的下马威给姜良留下的皇权阴影。 如果小太子是她的同类,就不一样了。 她会愤怒,但能挽尊,看,我不是奴婢,太子和我一样,我们是平等的,她也能理所当然的忽视头顶的皇权之剑,认为小太子不会也不该伤害她。 祁元祚只能对她评价一句,天真且愚蠢。 经历一次毒打就清醒了。 他再次意识到,身边的人没一个正常的,姜良也不正常。 中堂小歇有三刻钟,祁元祚去了趟茅房想清这些事情,也就用了一刻钟。 姜良怎么也想不到,她的试探出手就失败,还被反向看透,不仅被猜到底牌,连心理都被人剖析了一遍。 祁元祚回到学堂看到施玉蹲在门口喂蚂蚁。 堂堂世子庄稼汉似的一收袍子,被底裤装着的屁股圆润的撅在外面。 怎么说呢……袍子不方便他理解,但是也不用这么豪放吧? 小太子三次看向他的屁股,大齐底裤里面没有内裤的,世子动作再豪放点,前面和遛鸟没区别。 施玉在地上撒了点心,看一群蚂蚁如获至宝般搬粮。 祁元祚留意到他的手,真的不像一双养尊处优的手,难不成安南王和长公主虐待儿童? “蚂蚁像不像平民百姓?” “辛辛苦苦忙活一年,还是要靠老天爷赏饭吃。” 小太子歪歪头天真问:“世子是老天爷吗?” 施玉:“臣当不得。” 小太子:“所以百姓也不是蚂蚁。” 施玉抬头,他蹲着正巧能平视小太子。 小太子长的珠圆玉润像透着粉芯儿的汤圆。 他今日穿的素净,奶白色的火草衣,袍边滚云纹一条银色幼龙从云中穿出,自前向后龙头落在肩膀珍珠作为眼睛,似活了过来,与主人相伴望着世界。 施玉表情一诡: “殿下这身衣服,需要西南百姓夏秋季节穿旷野、山林,一筐一筐的采摘、撕皮、搓线,三年不断,才能供奉出可裁一身衣服的火草布。” 他指着龙眼睛: “这东珠是海边珠奴用命采的,一个东珠,不知要死多少人。” “殿下,您猜您这一身衣服,是多少条人命换来的?” 第44章 哀家怀了 南学堂门口影壁外,肥公公口中的‘陛下驾到’卡在嗓子里。 齐帝脸色黑成了墨汁,目光直指安南王世子,杀心都溢出来了。 张尧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叫你催催催,这下好了,陛下被催来了,乌纱帽也要被催走了! 风暴中心的几人气氛僵着,伯劳皮笑肉不笑: “世子殿下想说什么?太子殿下金尊玉贵,自然该享用天下精粹!” 姜良看看小太子,又看看世子,这要是乱世,她高低得喊一声:世子有雄主之相啊! 祁元祚满头问号。 这不就是pua么! 这人有毛病?一言不合就pua他! 他要真是善良的普通小孩,不得被吃的死死地,估计愧疚的要死,哭的稀里哗啦了! 施玉设想的,小太子要么被吓哭、要么生气动手 可小太子没哭,也没有生气,而是看傻子似的回了他的问题 稚嫩的声音条理清晰: “第一,世子根源上就错了。” “我大齐皇室不是强盗土匪。” “这些贡品不是皇家掠夺、强制而来。而是由官府出资收购,其价值以绢的价格为标准,且不能超过五十匹绢价” “如果超过了这个价格,多余的部分可以折算在租赋之中。” 施玉一愣,心里慌张又茫然,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外,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实情如此。 小太子强调似的在他眼前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示意他注意听 “第二,朝廷明确规定,贡品必须是当地出产,且不能是无偿的。” “专为享乐之需的奇珍异宝、满足口腹之欲的物品,在没有父皇诏令,是不允许进贡的。” 小太子扬着头侃侃而谈 “第三,贡品体系的存在是为了让当地百姓多一份营生,少一些赋税,且朝贡数量严格规定不能影响当地百姓农耕和生活品质。” “当然,孤不否认有人在其中牟利压榨,当地官府也不都是清廉之辈。” “但是世子说孤身上穿用是百姓用命换来的,就显得你过于无知了。” 小太子骄傲的仰着头:“孤的穿用是父皇以国家的力量为减轻百姓生活负担而采买来的。” “孤穿的不是衣服,是大齐的兴盛、是父皇的治国之能。” “孤穿的越贵,说明国库越有钱,说明大齐百姓过的越好。” 姜良就是根墙头草,哪里有理哪边倒,一副被刷新认知的蠢样。 小太子思维坚定,条理清晰,反驳的有理有据,毫无破绽。 原本是施玉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小太子,现在变成了小太子以庞大的格局碾压了安南王世子。 越发凸显了皇家风范和安南王世子认知的狭隘。 最后,小太子孩子气的炫耀 “孤知道世子殿下就是看孤穿的好看,心里不平,孤理解,谁让孤有天底下最厉害的爹!” 施玉嫩脸微红,知道自己出了个大糗,一时间羞出的热意从脊背爬上脸,如果有个缝隙他恨不得钻进去。 这该是世家子弟的基础常识,他的发问只暴露了他的浅显无知。 掩下内心深处的慌乱,强撑镇定道:“臣受教。” 小太子没打算放过他:“你问完了,该孤问你了。” 施玉如临大敌,却又拒绝不得。 “孤想知道……” “风中遛叽叽不冷吗?” 施玉没反应过来,小太子蹲下身,朝着施玉掀起的袍子团下指了指,满含笑意 “羞羞?” 施玉如遭雷劈,呆滞。 小太子眨眨眼,像是遇到了无法理解的难题,迟疑道:“不羞吗?” 施玉脸爆红,慌乱的放下衣服,一个没蹲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刚要站起来,又见小太子弯着眼睛睥睨道: “喂,你一屁股坐死了好多蚂蚁。” “百姓就不一样,他们可以一屁股坐死你。” 这又变相的回答了他最初的问题。 施玉像被从老鼠洞里揪出来的黑暗生物,乍一暴露在阳光下,刺得他身心受创,掩面而逃。 影壁后传出熟悉的笑声。 祁元祚只看到眼前一道黄影,人已经在半空中。 齐帝高兴的将小太子抛起来,别样的视角入眼,小太子新奇的惊呼。 “哇——高!父皇还要!” 齐帝抛的更有劲儿了! “父皇!树上有鸟!” 齐帝哈哈大笑,转着与儿子换了位置,父子两人去看彼此眼中的风景: “那是杜鹃!” 小太子喊着:“还要还要!飞~” 齐帝再次将他抛起。 “这次看到了什么?” “蛋!杜鹃鸟蛋!哈哈哈!” 齐帝又笑:“鸠占鹊巢!” 张尧捋着胡须和蔼的看着这一幕,竟觉得异常和谐。 大皇子站在不远处,他与小太子的学堂相邻,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入眼中。 第39章 想想手段阴险的老三、疯狗病附体的老四、疑似不举的老五、伪善还装腔作势的老六。 太子光风霁月、表里如一,气度和格局都是直线碾压。 他并非皇室血脉,一生最多当个贤王,放着太子不要,去辅佐神经病吗? 这样想着,大皇子在太子坑里彻底躺平了。 躺平之后想着上辈子太子对他的亲近,不由得生出期待。 只是这辈子出了意外,小太子不能练武,他们兄弟几个武功各个不弱,大皇子自认武功第一,但想到护着小太子对付未来的好几个,也产生了危机感。 三儿现在还没长大,不如……先下手为强? 虽然三儿和他关系亲近,但是兄弟也有远近。 比起他和小太子的未来,三儿的那点情分就是一阵屁,不放累赘,放了反而轻松了。 越想越心动。 试试? 小太子表现的这样好,齐帝大手一挥让小太子与大皇子一同听学。 大皇子又记起了被太子追赶的恐惧,原以为太子背地里疯狂学习,故意让他难堪。 如今看来,那还是太子给他面子的结果? 小太子抱着大皇子笑:“孤想和大哥坐一间学堂里。” 大皇子瞬间丢了那点别扭,嘴角翘的压不住 他喜欢本王! 两人兄友弟恭成一团,被太后扶养的三皇子却非常不好过。 不仅是肉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 不知太后怎么想的,各种阴私事非要抱着他说! 单是晚上他已经听了几场活春宫了! 只说这几日他听到的秘密,足以颠覆三皇子对上辈子的认知。 比如现在。 太后抱着他,云淡风轻道: “哀家怀孕了。” “把皇帝和宝珠公主叫过来,高兴高兴。” 三皇子灵魂麻木,这个世界终于疯了吗? 第45章 互喷毒液 三皇子对宝珠公主可太熟悉了,兄弟彼此的龌龊事谁瞒得过谁啊。 太子没倒台前,他们一致对外,为了随时联手对敌,不会把事情做绝。 几个兄弟中,老大是个敞亮人,不用担心对方拿他后宅妻女泄愤,他自然乐意与大哥亲近。 老大知道他勾搭了太子妃,他也知道老大勾搭小姑姑,掌握着彼此最致命的弱点才让他们的联盟一直稳固。 他知道两人勾搭上时还惊讶了许久,小姑姑不喜欢老大,干什么要冒这份风险? 想当年太子一杆长枪送亲千里,又当场撕破和亲书,保护宝珠公主安然回国。 回城当天成箱的人头在前压阵,凤车上的公主穿上了盛大的嫁妆,雏龙道走车她满眼都是前方的飒飒少年。 三皇子当时就看出宝珠公主眼神不对,他满心以为对方会勾搭太子,谁知道选了大皇子。 想来想去,可能是因为大皇子的武功仅次于太子? 他们兄弟每日忙成狗,还有一个阎王似的太子盯着他们不许碰黄赌毒,贪钱都不能贪巨款。 每日的消遣除了和妻妾造人就是听些八卦。 他最爱听的是老大和小姑姑,再就是老五和他妻子上床穿不穿女装。 如今,更大的消遣有了。 上辈子他记事时太后入坟了,种种恩怨他无处可知。 现在他笃定,太后一定是被父皇弄死的。 自己即将经历一场帝王震怒,而太后根本没有让人抱他离开风暴中心的意思。 三皇子怕他们两个吵急了,自己被牵连,万一父皇一冲动把他摔死了,他连冤枉都喊不出来。 想逃,但逃不掉。 想睡,但不敢睡。 这疯婆子为什么非要抱着他?! 爷急了尿你一身! 尖锐的指甲滑着三皇子的脸颊,熟悉的腻味让老三怂了。 不用父皇动手,太后现在就想把他弄死的样子。 “你说,小孩子能懂周围的事吗?” 太后好奇的点了一下怀里小孩儿的眼睛。 “都说潜移默化,在大皇子小时候,哀家每次在他面前打骂奴婢,如今他被哀家养的骄狂。” 太后说话阴阴柔柔的,三皇子越听越渗的慌,这疯婆子真的疯了! 太后把一个月大的三皇子立抱起来,仔细端详。 小孩月份小,没了支撑的头软趴趴垂着,无力抬起。 “这一个,哀家想养成淫邪暴戾的模样,你说,哀家能成功吗?” 三皇子内心愤怒大骂。 若他真是个小孩,天天在太后活春宫里长大,他简直不敢想自己会长成什么样子! 太后想到自己的好主意,掩唇自乐,开心极了。 恰时,宝珠公主到了。 外人认为太后疼爱宝珠公主,实际上太后对待宝珠公主时而温柔时而爱搭不理 宝珠公主被养的敏感多愁,心里是有些惧怕太后的。 “儿臣给母后请安。” 宝珠公主乖乖的行礼。 太后在宝珠公主面前稍微正常一点。 “起来吧,皇帝一会儿也过来,哀家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呢。” 养元殿的奴婢请人,哪敢多说一个字,就怕自己命没了。 太后也不在意,这个好消息她更喜欢由她亲口说出,不错过皇帝的一丝表情才好。 没过一会儿,齐帝也来了。 三皇子哇哇大哭以期望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太后身边的奶妈如逢救命稻草,立刻上前 “娘娘,三殿下可能是饿了,奴婢抱下去喂奶。” 太后拍着三皇子屁股:“没关系,哭哭更好。” 三皇子绝望。 三皇子心慌。 他在心里把太后骂出花来了,这个时候他真心的为自己流下了眼泪。 天要亡我! 齐帝不喜太后,但他是个体面人,教养让他全了礼仪,向太后请安后,才冷漠问道: “母后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宝珠公主心中忐忑,总觉得不安。 太后笑盈盈的:“好事。” 她一手抱着三皇子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紧盯着齐帝宣布 “哀家怀孕了!” “崇嗣,你要当哥哥了。” 三皇子不敢哭了,紧张的攥着拳头,提防这窒息的沉默。 养元殿落针可闻。 齐帝只觉得世界一片惨白,身若空浮无所依。 崇嗣,这是齐帝的名字,是皇爷爷为他取的。 太后讨厌这个名字,从来不肯叫。 小时候唤他太孙,先帝登基唤他太子,先帝死了唤他皇帝。 太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是在这种荒唐境地! 不为温柔的关心,是故意让他痛苦,让他发疯! 胸口又闷又疼,分不清是因为太后怀孕悖德,还是因为太后喊他名字只为了刺激他。 一口气集在胸口喘不上来,齐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身体在原地颤抖。 肥公公惊的四分五裂,把心肝儿拼起来,紧张的扶着陛下,想劝又不敢吭声。 谁都以为齐帝会发雷霆大怒,但是这位皇帝他硬生生混着血泪把怒意压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越怒,越痛,只会让对手越开心,她会嘲笑他的狼狈,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撒盐起舞! “您知道您为什么是‘哀家’吗?” 太后表情一阴。先帝若崩未亡人以‘哀家’自称,守寡守孝二十七个月。 “先帝刚崩两年,您就迫不及待酒池肉林了?” 他打破太后以此报复他的美梦: “母后,您再自轻自贱,也是给先帝戴绿帽子,旁人议论起来也是说太后淫荡。” “青楼里的歌姬还图钱财要从良,堂堂太后却一心学窑子里的浪荡。” “母后喜欢上了哪位公公,想找人对食让人向儿臣禀一声。” “这么多公公儿臣给您挑个姿色好的,偷偷摸摸种子都要成瓜了在告诉儿臣,也太见外了!” 齐帝像吐着蛇信子的毒蛇,颤抖的语气也不妨碍他嘴里的毒液一口一口往外喷,将太后毒到极致,也将自己毒的浑身发冷,灵魂出窍。 他说尽了一辈子的肮脏话,掏空了恶毒去报复他的亲生母亲。 这一口一口的毒液将太后的菩萨面撕开露出魔蜘蛛的狰狞。 她抛物件似的把三皇子扔远远的。 三皇子一阵绝望恐惧让稚嫩的身体直抽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成人的理智又让他不敢哭出声。 跪伏在地上的下人被太后和皇帝的对决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能分出心神看顾三皇子。 三皇子的身体重磕在柱子上,在落地时被奶娘接住。 肥公公心惊胆战,想着好歹是陛下的儿子,他立刻跑过去亲自抱着。 一瞧,三皇子眼睛禁闭,脑门肿了一个大包顿知不好,快步出了门把三皇子随意交给一个太监 第40章 “快去请太医看看!” 说完火急火燎的回到陛下身侧,就怕陛下被疯婆子伤了! 果不其然,殿里传着太后口不择言的嘶吼 “哀家要是娼妓你就是娼妓肚子里爬出来的野种!” “哀家只要一想你是我生出来的,我就恶心!” “你一个冷心冷血的皇权怪物!一个看着你亲生母亲一次次向你跪拜的怪物!你怎么不去死——!” “你是那老贼养的怪物!” “住口!”齐帝怒吼:“太祖岂是你能谩骂的!” “我就骂!他是个强盗!是个暴君!他有眼无珠!他冷血无情!他自私自利!他不是人!” “你生气吗?愤怒吗?!疼吗?!你敢打我吗!!!” 太后泼妇骂街,拽着齐帝的领子口水喷涌,仰着头狰狞的挑衅。 “啪——!” 重重一耳光甩出去,太后不可思议的跌坐地上,齐帝面红耳赤喘息如牛。 他额头被逼出了细密的汗珠。 齐帝甩出这一掌,连退几步,肥公公忙撑住齐帝的身体。 “陛下!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齐帝成了脱水的鱼,大张着嘴用力喘息,胸口又闷又堵,他再也受不了转身狼狈离开。 肥公公撑着他,快步往外走。 养元宫门一开一阖,地上的太后捂着高肿的脸,魔性哭笑 “哈哈哈哈!!!本宫原是待嫁天骄女,凭什么嫁给那个猪头!本宫生的孩子!是他们抢走了本宫的孩子——!” “强奸!强盗!野种!怪物!哈哈哈哈哈!!!” 太后摊开手躺在地上,放肆的大笑。 第46章 倒霉傻了 角落里的宝珠公主恐惧的瑟缩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母后…… 疯子…… 母后疯了……皇兄也疯了…… 宝珠公主缩在承重柱后面,捂着嘴巴睁着眼睛,眼泪不断的流,她手脚并用的滚出养元殿,一批带刀的侍卫闯进去。 宝珠公主忍不住回头,却见一地的鲜血和来不及惨叫就倒地的尸体。 “啊——!” 她惊叫一声,一个陌生的嬷嬷扶住她 “公主殿下,陛下让奴婢带您去休息。” 宝珠知道她的侍女都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皇兄的人,她不敢挣扎被两个人架着离开了这里。 * 齐帝没有回寝宫,而是强撑着去了承祚殿。 承祚殿的人都是皇帝的眼线,说句讽刺的话,整个皇宫竟只有承祚殿能令皇帝得几分安心。 有丝苗和胖公公守门,齐帝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人昏昏欲倒。 肥公公大骇! “陛下!” 肥公公要喊太医,却被齐帝制止。 肥公公急的屁股着火,如果陛下出事,宫中无人坐镇!他简直不敢想要乱成什么样子! 齐帝:“传……太子。” 彼时,祁元祚已经放学,与大皇子蹦蹦跳跳的走在回殿的路上。 听到父皇有事在承祚殿等他,祁元祚便与大皇子分开了。 只是一路上小太监的急切让他觉得不安。 一进大门,他就觉出不对,殿里的人戒严,顾盼之间尽是防备。 门口的丝苗和胖公公敛着眸,全然不似往日亲切,见到他公事公办的行礼。 肥公公弯着腰恭敬道:“殿下,陛下在里面等您了,您得自个儿进去。” 祁元祚点了点头。 一入房间,脸色大变! 他急步走到床边:“父皇!” 眼前的齐帝实在骇人,胸口有血迹,目睛赤红,发丝凌乱。 齐帝一把抱住小太子,眼泪纵横,撕心裂肺的哭 “豚儿!他们都欺负咱们父子!” “父皇到底哪里做错了!苍天要让朕幼年失去皇爷爷,青年失去皇后!爹不爱娘不怜!” “朕就是没人要!” “她为什么就不能为朕想一想!朕有好几个皇叔,各个文成武就,爷爷他凭什么坚持立先帝为太子!” “朕要杀了他们!全都杀了!” 嘶吼到破音的皇帝再次呕出一口血,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祁元祚险些被勒死了,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传太医!” 肥公公飞快往太医院跑。 太医院的太医被养元宫喊走了一批,又被宝珠公主喊走了一批,还有一批正抢救三皇子。 因为人手不够太医院的太医抱着三皇子往承祚殿跑。 承祚殿不能不管,三皇子也不能丟那啊! 等太医来了,两人紧张的等着太医诊治。 半响:“气急攻心,肝火大动,血气逆行。” “臣开几副药,切记不能再让陛下动怒。” 没有生命危险,祁元祚终于放下心。 方才有功夫看三儿的情况。 “三弟弟怎么了?” 太医苦了脸:“摔了。” “婴儿脑部囟门没有闭合,颅骨是软的,额头受到撞击表面肿着,实则凹了一块,恐怕伤了脑子,微臣无法判断三皇子醒来后是否受到影响。” 祁元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肥公公委婉的提了两句:“太后娘娘与陛下吵架,三皇子被太后娘娘不小心磕着了。” 祁元祚哪还听不出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三儿也是够倒霉。 “让人去熬药,提一桶热水,孤守着为父皇洁面。” 肥公公亲自去办。 把齐帝整干净,换上寝衣,肥公公把药喂给齐帝,太医施了针,说一个时辰后就能苏醒。 沉睡的三皇子眼睫还挂着泪珠,陛下正昏迷,小太子自己也端着一碗药,寸步不离的守着两个人。 肥公公放松下来一阵心酸,这都什么事啊。 祁元祚捧着药碗陷入沉思,原书并没有过多描写太后,只提了句太后偏心大皇子,对太子做过不好的事。 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祁元祚不知道。 太后死于一场宫乱。 怎么个宫乱,也没提。 他一直思索是什么导致了父皇后期变态的控制欲。 在齐帝抱着他哭时,有了答案: ——是父皇对幼时自己的补偿。 齐帝被太祖养大,与父亲的相处只在朝堂,与母亲一月才能见一次面。 他对亲情渴望表现在对太祖的缠闹上,可太祖政务繁忙,一天之中只能分他极少数的时间。 情感需求不被满足,母爱的缺失使齐帝无法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体现在齐帝长大后更喜欢温柔和婉的女子,甚至对男性的取向也偏于温柔君子。 这种情感需求未被满足的状态经过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聚成了一团即将爆炸的氢气球。 太后掌权多年,齐帝从太后手中吃过亏,他对皇宫充满了防备。 ‘他们都欺负咱们父子’。 父皇用了‘他们’。 在他眼里,整个皇宫都是太后抓他的捕兽夹,齐帝外表沉稳有余实则多疑敏感。 而他还有了一个需要他保护,只有依靠他才能活下去的儿子,他想到了曾受太祖庇护的自己。 齐帝亲自扶养小太子,给予所有偏爱,是他身处此间渴望被保护而不得的映射。 人有爱恨,如果太后是齐帝恨得所在,祁元祚就是齐帝爱的寄托。 当恨意宣泄后,心里的空虚立刻转变成对‘爱’的控制。 那团聚满了不安的氢气球爆炸,威力吞没了祁元祚,让祁元祚伤痕累累,也让父子两人开始争吵。 然后齐帝会发现,他们的处境与当时自己和太后多么相似啊。 这一发现可谓火上浇油…… 于是中年走下坡路的雄狮,开始不择手段的压制年轻气盛的新储。 这场剖析,令祁元祚心跳微快,他赶紧抿了一口汤药,令人作呕的味道冲的精神一振。 他憋着气一口气灌完。 余味儿难受的他无声干呕,生理的泪水模糊了眼睛,祁元祚懒得去擦。 他看向三皇子,这才几天,肥嘟嘟的团子瘦瘪了,不知在太后那遭受了多大折磨。 祁元祚一抬眸湿润的眼睛与另一双眼睛不期而遇。 三皇子睁开眼就看到了一个眼睛含泪的小孩儿。 他应该忘了什么,感觉世界与他隔了一层屏障,明明潜意识告诉他,他认识这个人,不等他细想又忘了。 然后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念头 我应该记得这个人,是……忘了。 依?我应该记得这个人,他是……忘了。 三皇子不自觉的嗦着手,盯着眼前的脸猛瞧。 好看,还为他哭了,好人。 瞧了一会儿,三皇子一个机灵,等等!本爷为什么要吃手? 这张汤圆脸不是太子吗! 三皇子庆幸万分,本爷大难不死,终于从疯婆子手里捡了一条命! 第41章 下一刻三皇子只觉得脑子一懵,眼神又变得愚蠢,重新吃起手手。 哦,这是为他哭的人,好人。 祁元祚歪歪头,老三,傻了? 第47章 草珠子 祁元祚在齐帝床前串着一串珠子,这是乡间最常见的草珠子。 褐色,质地硬,它长着天然的穿线孔道,是民间小孩随处可见的玩乐,也是民间最廉价的做珠帘的材料。 他比着齐帝的手,穿了一串他能带进去的尺寸。 一颗颗捡最好看的。 肥公公不知道他用来做什么,就在一旁看着。 等祁元祚好不容易穿完了,齐帝转醒。 听到动静他警觉的支起头 “父皇醒了!” 肥公公连忙近前,小太子噔噔噔跑开捧来一碗水,踩着脚床送到齐帝唇边 “父皇渴,喝。” 肥公公接下来:“殿下,老奴来。” 小太子松手给他。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齐帝喝好几口。 “……甜的。” 里面加了蜂蜜。 肥公公说着贴心话:“这是太子殿下体贴陛下,让人温着一碗蜂蜜水,说陛下醒来一定会口渴。” 齐帝眼睛一热,看看,他才养了三年的儿子,心里都放着他,相处二十几年的生母,却一心要报复他。 他手一抬起来,小太子就自发把脸送了上去,为了不让他累着,就用自己的小手撑着他的大手,脸蛋在他掌心蹭。 软乎乎道:“给父皇摸摸,摸摸就不难受了。” 齐帝感情满溢,两臂一收把小太子抱怀里,呜呜的哭,好不伤情道: “父皇只有豚儿了……” 小太子圈住他的脖子,含糊的咕哝:“父皇不怕,我保护你。” 他把手里攥着的草珠子戴齐帝手上 “父皇带着它,要是被欺负了,不好意思说,就偷偷的摘一颗扔掉。” “祚儿看到少了一颗,就帮父皇打坏人。” 小太子十分可靠的安慰着齐帝: “父皇长大了也可以哭,也可以找祚儿帮你出气,就像我被欺负了要找父皇一样,不羞羞的。” 手里的草珠子丑丑的,一整串上每两颗珠子相邻的缝隙就用线滴溜出一个。 若少了一个很容易就能看出来,齐帝立刻明白这就是用来让他‘偷偷扔掉’的。 这串珠子,做的不对仗,滴溜出的珠子高度也不齐,与华丽的龙袍不相配,用材随处可见。 但加上这番认真的童言稚语,却暖进了齐帝心里。 齐帝破涕为笑,摸摸珠子,再摸摸儿子的头,稀罕的不能自已,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宝贝。 肥公公赶紧接话,哄齐帝开心:“陛下,这是小主子亲自穿的,穿了好一会儿,奴才还纳闷呢,想帮忙,殿下都不让帮。” “哎呦,原来这是小殿下送给陛下的礼物啊。” 齐帝一听,检查儿子的手: “这珠子不好穿,你亲手穿的?拿针了?手疼不疼?” 祁元祚挑拣了容易穿的用针引线,没怎么费力,便摇摇头。 小太子与齐帝拉勾,还没桌子高的雏崽,立下大大的承诺 “祚儿会一辈子保护父皇。” 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齐帝给的,只有这随处可见的无主的草珠子,是他能给齐帝的。 崽子的抱着软绵绵的,既不文成也未武就,大道理都说不出来几句,圣贤书还没读完几本,却比千万本圣贤书、千万句大道理更令齐帝无法招架。 圣贤书、大道理只教齐帝砥砺前行,自强自坚,没桌子高的崽儿却会告诉他 ——父皇也可以哭。 ——父皇我保护你呀。 齐帝自记事起,再未这样哭过了…… 父子二人相拥,连肥公公都在一旁抹泪。 88不合时宜的出声提醒:“宿主,千万不要付出感情。” 祁元祚冷静道:“人若没有感情还是人吗?孤有分寸。” 88烟也不抽了酒也不喝了,好久才说了句 “宿主,您这样若是齐帝日后……” “孤知道。” 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 “88,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和齐帝的矛盾来源于情感,如果齐帝像对别的皇子一样对他,他还会有被‘控制’的苦恼吗? 但是他愿意去换吗? 祁元祚不愿意,不论日后如何,这份偏袒现在纯粹的让人动容。 “88,太后必须死。” 太后不死,齐帝心里会有一根刺,这根刺以齐帝的情绪为养料,孵化成一团流脓的烂肉,会让主人癫狂、痛苦、最终被同化…… 可是太后死了,齐帝心里也会有一根刺,这根刺是道德的枷锁,对自我进行审判,他会用一辈子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一个问题——弑母者,人否? 齐帝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可人不是神仙,只要是人就有舍不下,斩不断的愁苦。 旁观者会觉得莫名其妙,然后甩一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高高挂起自以为聪明的看局中人挣扎。 其实不是旁观者清醒聪明,或许是局中人最在意,恰好是旁观者最不在意的。 齐帝对太后又怨又恨,可太后的指责和pua终究在这位二十三岁的帝王心上留下痕迹。 这就是为什么齐帝宁可与太后相互折磨,也不愿意给彼此痛快结局。 要让齐帝狠下心亲自杀了太后,只能是动了他决不能容忍的底线,让他产生一个念头——这不是母亲,这是敌人! 政权不是底线、子嗣不是底线、太后各种恶心人齐帝也能忍,哪怕这次被气的吐血,父皇仍然不会杀太后。 哪怕太后要造反,齐帝也能容太后活。 太后要怎么才能死? 祁元祚已经有答案了。 “88,父皇无法割舍,我帮他舍。” 他不想齐帝被太后逼成疯子,那老太婆,看着就有病! 而帮齐帝拔出了‘恨’,会造成什么后果他也知道。 只能说时势如此,不悔就够了。 88任他自言自语,宿主只是想将想法说给它听,就像习惯性的记个笔记,他不需要它参与、讨论、点评,以及劝说。 宿主的决定,无人能改变。 父子两人一起用了午饭,齐帝还需要休息,祁元祚下午要上课,他不想去,但是齐帝不准他缺堂。 就算是齐帝也担忧自己优秀的儿子在老师心里成了逃课学生。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朕的儿子这么好,在别人心里也必须是最好的。 于是小太子只能叹着气背上小书包上学堂。 齐帝已经恢复了正常,盘腿在榻上,一身明黄色中衣,手里盘着一串草珠子,捏捏儿子发愁的脸开始想当年 “朕小时候,也不愿意上学,好几次被你太爷爷命令下人‘架’进学堂。 “不如,朕也让人把你架过去?” 小太子一口拒绝 “不要!孤要骑着马上学!” 齐帝不答应:“你还小,骑什么马,否决。” 小太子:“孤要骑狗!” 齐帝:“骑狗烂裤裆,否决!” 小太子急了:“骑鹤!” 齐帝:“朕花园里就那几只鹤爷,驼不动你,否决。” 小太子扯着嗓子喊:“孤要牛!不准否决!” 一副你敢否决孤就哭给你看。 齐帝轻嘶一声,勉强应了:“朕给你找头温顺的,再做个板车。” 小太子上去要与父皇击掌为誓。 齐帝刚举起手,小太子就迫不及待的盖掌。 “好耶!” “谁赖皮谁尿裤子!” 小太子头也不回蹦蹦跳跳的跑了 齐帝:“……” 齐帝笑骂:“兔崽子,学会和朕耍心眼了。” 笑着笑着,齐帝脸又冷了。 “更衣,去养元殿。” 肥公公那叫一个不情愿:“陛下,您的龙体要静养。” 齐帝只管张开手,肥公公就不敢不伺候他穿衣服 “别慌,朕不是去跟她置气的,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多的是。” “她既然想生,那就生,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 “她想要男人朕帮她找,何必瞒着偷着,朕心胸开阔还纯孝,要入冬了,给先帝多送几顶帽子。” 肥公公听得胆寒,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 祁元祚等着大皇子接他上学,看着身边脸肿成猪头的姜良。 他皱眉:“谁打的你?” 姜良含糊道:“魏昭仪。” 祁元祚脑海闪过这个人的面孔,平静道:“她啊。” 然后便不说话了。 伯劳眸中精明之色一滑而过,若有若无的勾起唇角。 姜良眼中寂寂,不再吭声,余光却自下而上的冰冷的睨着身上看似乖顺的小太监,伯劳…… 第42章 第48章 太子要打架 养元宫 齐帝从里面出来,宫内爆发出了一阵疯癫的哭笑和桌椅、玉器砸地的声音。 哪怕至此,齐帝也只是将养元宫的人换了一遍,而非囚禁太后。 是他不想吗? 是不能。 太后手里握着一块兵符,这块兵符可调动的军队是长安城三十里外的戍城军,带领这支军队的将军是太后的亲弟弟。 大齐的兵符一地一符,分成左右两块,一块存于朝堂一块握于君王之手。 先帝在位时发生了匪患,他信不过常规,于是将常规远调安南,把负责安南的太后的弟弟司马术调回长安。 你调也就调了,自己握着兵符,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先帝脑子有病,把调动长安戍城军的这半块兵符给了太后。 给出去的东西想收,收的回来吗? 太后日日找死,司马术也清楚姐姐的脾性,生怕齐帝怒而弑母,握着戍城军的权柄不敢离开,太后也不会让他离开。 这成了齐帝心头的一根刺。 每日一封请安折子,看似是问陛下安否,实则是问太后安否。 除了请安折子,私下里定有密信往来。 齐帝怕的是太后手中兵符根本不在皇宫而是已经交给了司马术,只等哪天暗号一对,带兵直奔皇宫。 三十里,十万大军!策马疾驰也就小半个时辰! 若给齐帝足够的时间他自然不怕这十万大军,可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大齐春闱三年一考,明年是他登基后第一次春闱,选出的人才身份干净,无派别未站队,完全可以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他原想着等春闱后选拔出人才,逐步替换了太后的人,以期平稳的过渡政权,若事情顺利,明年就能将太后一举扳倒。 如今一闹,他不得不做好最坏打算了。 太后怀孕是个丑闻,足以动摇太后的威仪,所以齐帝不仅没想着帮太后隐瞒,他还要广而告之! 看司马术要怎么应对! 想清楚事情利弊,齐帝任太后如何疯魔,都不恼了。 齐帝的‘不在意’和‘心胸开阔’激怒了太后。 “凭什么!哀家要看他痛哭流涕!” 太后喊的声嘶力竭,浑身发虚。 而养元殿的太医们沉默的端着一碗碗的安胎药。 陛下说了,得让太后喝下去。 如果太后的孩子没了,他们的命也没了。 太后身边的嬷嬷神情悲苦。 “娘娘,歇歇吧……” 太后躺在榻上,忽然一把攥住身边摔碎的铜镜,看着镜中被痴嗔恨恶充填的花容月貌。 她摸着自己的脸痴痴流泪: “哀家才38岁,若不是太祖皇帝,齐寿那肥头大耳满身腻肉的猪!他配得上哀家吗!!” 太后想起自己的凄苦呜呜大哭,她明明都认命了,她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 后半生生个儿子依靠,那看见就想吐的丈夫管他去死! 于是她拼命给先帝纳妾,只要对方晚上不来找她就好。 每次同床她又恨又屈辱,肥的她无法下口。 十四岁怀胎,吐的她什么都吃不下,人瘦的可怕只剩肚子大大的,她每天吓得哭。 煎熬了十个月终于解放了,生下的那一刻她满心祈祷儿子不要像齐寿那般丑。 老天爷听到了她的愿望,齐帝生下来白白嫩嫩还干净,一点也不肥。 太后满心欣喜,觉得熬出头了后面的日子有盼头了,结果,她只看了一眼! 她千辛万苦,万般挣扎生下的儿子被别人抱走了! 亲生骨肉被硬生生从心里撕扯出去的绝望,让她又哭又闹,恨不得拿着刀去跟太祖拼命! 太祖一口一个太孙尊贵不应长于妇人之手,让他们母子二人五年不得相见! 第一次见面,就是她卑微的跪在地上,遥遥看了一眼。 “爷爷,那个女人是谁啊?” 这句话把她刺的遍体鳞伤! 恶心!真恶心! 太后心里的恨让她疯魔,她想报复太祖!报复先帝! 可是太祖压根不记得她这号人物,先帝在时她虽是皇后却无凤印没有宫权,恨意越积越多,让她变成另一个人,她巴结先帝,笼络权柄,等她好不容易有了点实权,先帝死了。 她的报复成空,便恨起了齐帝。 她就是要让他不好过! 皇家让她不好过了半辈子,她就要闹的他们永不安宁! 就算她死了,也要让齐帝一想起她就恨。 她要齐帝,像她恨太祖、先帝一样恨她! 太后将碎裂的铜镜攥进肉里,森森发笑。 “给承祚殿传话,哀家想太子了……” * 祁元祚下午的课程是一个时辰,放学的时候太阳西斜。 大皇子将小太子送回承祚殿,小太子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 “父皇还在吗?” 胖公公小步跑过来笑的狗腿儿又谄媚,不用开口只看表情,小太子就知道了答案: “殿下回来了,陛下已经离开了。” 小太子语气都欢了,催促道 “胖公,孤要十个力气大的人,快点儿。” 大皇子看这架势不对,问他:“你要十个人干什么?” 小太子背着手理直气壮道:“孤要去打架。” 大皇子想起上一世,老六被匈奴使团欺负,太子连夜召集兄弟: “走!跟孤出去干架!” 今日架势和记忆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皇子本身是不嫌事大的性子,就没有丁点儿劝说的念头 “打谁?” 小太子平静答:“魏昭仪。” 沉默了一下午的姜良,心里一跳,忍不住抬眼。 伯劳暗中磨了磨牙。 大皇子压根不记得这号人物: “她惹你了?” 小太子:“她打了孤的人。” 太子其实很好说话,只要不动他的底线,都能好言好语,一度让兄弟们觉得没脾气、伪君子。 直到踩着了《太子规》,肿了脸还烂了屁股,没人再说太子脾气好了。 胖公公已经找来了十个人。 男女都有,看着就是打架的苗子。 小太子满意点头。 “出发。” 大皇子兴致勃勃的跟上。 这是太子第一次打架,他势必得去看看得到这份殊荣的人。 太子骨子里不是安分人。 别管是群殴匈奴使团,还是让别人给他养歌姬,又或者江南微服私访公然毁了一桩亲事,都不是安分守己能干出来的事。 记忆中的太子,意气风发、风头无量。 小太子板着脸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无形间与上一世重合。 大皇子看的移不开眼睛,他实在不能理解太子妃都嫁给太子了,为什么还眼瞎的看上了三儿? 作话:还差一更,明日上午补上。 第49章 孤恶心死他们 魏昭仪住在明丹阁,魏昭仪得到消息,立刻差人去请陛下。 若是平时她去请陛下定不肯来,小太子驾临就不一样了,皇宫谁不知道皇帝看小太子看眼珠子似的。 魏昭仪心里打着小九九,她只掌掴了一个奴婢,皇帝根本不会计较,太子此番来闹大,反是太子的不对。 皇帝为了安抚她今夜再不济也会留下来用饭,饭都吃了,还怕不能发生点别的吗。 “太子驾到——” 随着一声呼喊,魏昭仪连忙出来接驾:“妾,参见太子殿下。” 小太子掠过她,自发走到上位,这熟悉的习惯和傲慢的态度无不让魏昭仪想起齐帝。 大皇子本能的圈了小太子右手边地盘,这个站位让他一阵恍惚。 “起身吧,孤是来问一件事。” 他问姜良:“谁打的你?” 姜良终于确认,小太子是来给她找场子的。 姜良站出来,吞了吞口水,把打她的三个人指出来。 御花园魏昭仪让人按住她,两个奴才左右开弓,加上魏昭仪最开始的一巴掌,共三个人。 小太子轻描淡写道:“按住她们。” 他带的下人二话不说冲上来把魏昭仪三人按住。 魏昭仪傻眼了,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不应该先礼后兵吗? “等等!太子殿下!妾犯了什么错,若太子殿下没有理由,妾断不受此等侮辱!” 小太子问:“掌嘴。” 只听殿里一阵‘啪啪’打脸声,魏昭仪疼得大叫,她只想引个火,却没想到会烧身啊! 约莫五六个巴掌。 “停。” 下人们停手了。 小太子问魏昭仪:“你可知错?” 魏昭仪都快恨死他了 “妾不知道太子殿下要说什么!” 小太子:“接着打。” “妾承认掌掴了太子殿下身边的奴婢!可是是她先毁御花园里的花在先!” 第43章 姜良连忙解释:“我没有!” 伯劳阴阳怪气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魏昭仪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 “狗有错,魏昭仪报给殿下,殿下以德服人,还能让魏昭仪吃亏了不成?” “也不看看是谁的人,就敢出手教训,您配吗?” 小太子不耐烦:“打!” 于是巴掌再次甩开。 伯劳进谗言:“殿下,奴婢看丝苗姑姑不尽心啊,连个小奴都调教不好,一口一个我,当自己是主子了不成?” “奴才愿意替了丝苗姑姑,为殿下教出一个懂规矩,不惹事的。” 旁边的胖公公斜了他一眼,这小子抢活儿邀宠不是一两天了,这是早看不惯姜丫头了。 小太子没理会。 姜良怕了,她总觉得自己御花园偶遇魏昭仪不是巧合,又拿不出证据。 连忙跪下:“奴婢知错!下次定不再犯! “停。” 小太子漠然问:“打多少了?” 下人:“殿下,二十了。” 小太子又问:“魏昭仪,可认错?” 魏昭仪被打的五内俱焚,恨不得吃了他:“妾身虽有过错,但殿下今日闯我明丹阁,随意掌掴妾身,焉对得起陛下对太子的信任?!” 小太子点头,听明白了。 “拉出去,杖毙。” 全场静默。 胖公公迟疑一瞬,他笃定陛下不会在意太子打人,可要是太子杀了人…… 若是别的小孩,他都怕主子不知道‘杖毙’的意思,但这是小太子,聪慧灵秀,近乎生而知之的。 胖公公吞下口中的规劝眼观鼻鼻观心。 这些人都是陛下的人,胖公公算他的首领,胖公公没发话就是默认。 于是几个太监沉默着就把三人拉出去,执行杖毙。 三人害怕了。 明丹阁的下人肿着猪头脸含糊哭求:“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奴婢们知错了!” 魏昭仪看到又粗又长的木棍,就害怕的发抖。 她杖毙过下人,一棍子下去,皮开肉绽!十棍子打下去,人有气进没气出! 陛下能在十棍子内来救她吗? 她是想邀宠,不是想找死啊! 就算等她挨上两三棍子陛下来了,她屁股都烂了,还怎么侍寝?! 魏昭仪尖叫:“妾身错了!妾身知错!” “太子殿下饶命!妾身不该逾越本分擅自做主!” 小太子嗤笑:“看到了吗,任何时候,威严都是扇出来的,一巴掌不行就两巴掌,两巴掌不行,孤还能杖毙她。” 说这句话的时候,太子不仅看着姜良还在看伯劳。 姜良从头凉到脚,什么都没有看到小太子随口一句‘杖毙’更令她恐惧,人命在这里如草芥。 伯劳脸上的五官摆怎么看怎么乖顺。 祁元祚问魏昭仪:“你的错就这些吗?” 魏昭仪神情一滞,像是不知道小太子何意。 “别跟孤装,孤是小不是傻。”小太子口吻冷冰冰的,背着手走到她跟前揭穿她的目的 “孤来的时候你很高兴吧,你将孤当作棋子随意摆布以达成你邀宠的目的。” 魏昭仪又惊又恐,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思被一个小孩儿看透了。 小太子老生叹气:“其实孤不想来的,但是孤心里不高兴,总要有个出处,就像魏昭仪在御花园遇到姜良想泄火一个道理。” 魏昭仪颓然失神,她以为只是一个小孩,三岁小孩再聪明能聪明哪里去? 事实证明小太子比陛下更可怕!行事作风胜陛下狠毒,心思玲珑,智近如妖! “别怨孤,这些巴掌是你该受的,毕竟你不给孤脸面,孤也懒得给你脸。” 头上的魔鬼低吟,魏昭仪拼命的想远离。 终于听到如蒙大赦的一句:“走吧。” 小太子的人陆陆续续离开,魏昭仪瘫软在地。 她捂着脸,从没有受过这份委屈。 提前去报信的奴婢急匆匆走进来 “昭仪!” 魏昭仪沙哑问:“陛下呢?” 那奴婢一脸为难:“陛下来了……又走了。” 魏昭仪涌起希望:“陛下看到太子的恶毒手段了对不对!” 那奴婢表情复杂的点点头。 魏昭仪哈哈大笑:“好,好!陛下以为他的心肝儿千好万好!没想到他捧着的是又臭又烂的魔头!陛下一定不会再宠太子了!” “那魔头要失宠了!” 奴婢低着头不敢打断她的妄想。 陛下哪会厌恶,欣慰来不及呢。 天知道她去请陛下时,陛下一脸兴奋 “什么?豚儿会打架了!” “好好好!张太傅教的好,这才一天就学会打架了,有朕当年风范!去去去,看热闹去。” 明丹阁的奴婢:“……” * 大皇子情不自禁摸着腰间的龙头手镯,小太子送他的镯子他绕线挂在了腰上,就像小太子将齐帝送的手串挂腰上一样。 太嚣张了。 大皇子觉得,祁元祚就该如此洞察人心,一击即中,随便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是帝王心术。 “既然不喜欢魏昭仪,为什么不杀了她?” 祁元祚溜溜达达的散步:“孤是去打架的,又不是去杀人的。” “孤不讨厌她,孤只是讨厌她做的事。” 大皇子好奇:“你遇到讨厌的人会怎么办?” 祁元祚认真想了想:“不能说。” 大皇子白了他一眼:“你不说我也知道。” 太子有讨厌的人吗? 匈奴和江南畜牲团算不算? 前者人头塔,后者鞭尸。 再想想在他死后,太子为他敛骨安葬,大皇子心就软成了一滩水。 他从未讨厌过本王。 “88,孤想好了,如果有一天不可避免的走到了互相残杀的地步,孤就把他们全杀了,把大皇子和父皇同棺葬。” “其他兄弟们头朝父皇摆成花,再让史官大写特写他们父慈子孝。” “孤要恶心死他们,嘿嘿。” 88:“……” 第50章 绑架 太子与大皇子分道回宫,天色已近昏黄,这个时间是小太子用膳的时候。 丝苗姑姑急步走来在太子耳边轻语,小太子微微挑眉,太后传话,让他明天抽空去养元宫探望。 “孤知道了。” 丝苗劝道:“殿下,两位天家刚生了气,此时让您前去,只怕有为难。” 祁元祚本就想找个理由去养元宫,多好的机会,他怎会错过。 “孤知道了,传膳。” 齐帝并不是每天都会陪他用膳,皇帝总有各种各样的忙碌,偶尔忙久了案牍抬头以近二更。 小太子偶尔会等,不想等时就不等,若等到了,是一场默契的赴约,若没等到,是单人的落日赏飞鸦。 今日祁元祚就没有等。 他敢确定,父皇一定去了明丹阁,只是没有露面匆匆看了他一眼就回去了,若想陪他用膳何必要走。 用完膳黄昏的暖光散尽,秋日的凉意伴随烟蓝的黑一拥而上。 这个时候再看宫墙只觉得张牙舞爪狰狞压抑。 小太子盘坐在榻上,趴在窗户旁不知在看外面的什么。 矮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姜良低着头在一旁拧着手,纠结忐忑良久,终是跪在地上 “奴婢知错。” 祁元祚约莫知道姜良去御花园是干什么的,她没错,只是运气不太好。 信的人是伯劳,遇到的是魏昭仪。 这样一想,前者算她蠢,后者才算她倒霉。 在宫里蠢就是错。 小太子没说话。 众人可不敢觉得这是小太子没听到,跪在太子面前,和跪在皇帝面前是一样的。 太子不说话,只可能是因为不高兴。 姜良讨厌极了命运被掌控的不安,但是她深知自己就是宫里的虾米,食物链最底端,别说太子了,丝苗姑姑都能随意磋磨她。 夜幕黑了,外面除了灯笼什么也看不到了,小太子关了窗,端起药碗,做足了心理准备一口灌下。 中药这东西很神奇,味道要死要活的难喝。 初始还能捏着鼻子喝下去不以为意,但当时间拉长,每天不间断就成了味觉和心理上的折磨,生出逃避和怯意。 无论什么事,只要生出怯意,那就完了。 祁元祚又是一阵干呕,这才多久,他就有了把药倒掉的想法。 姜良自以为聪明的捧上桂花糖。 胖公公和丝苗对了眼睛,并没有阻止。 祁元祚接了,只是没有吃。 姜良松了口气,这证明太子不会重罚她。 “起来吧。” 姜良恭谨起身。 “下次行事小心,打架,一次是威慑,两次便是暴戾了。” 第44章 “承祚殿内孤不拘着你,殿外的事孤管不着,若有一日你惹了祸,无论你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要不要救你,就算是孤也要斟酌掂量。” 姜良:“奴婢谨遵太子殿下教诲!定不会再犯错误。” 祁元祚让他们都退下,独留了伯劳。 伯劳二话不说下跪,经验告诉他,做错了事马上认,小太子忍了两次,定不会再忍第三次。 祁元祚内心冷哼,算他乖觉。 小太子不说话,伯劳揣摩着上意。 小太子生气后有一段沉默期,这个时候你最好主动认错,一五一十的把错哪了、干了什么、揣的啥心思全秃噜出来。 这样能降低小太子一半的怒火。 若等小太子把你里子面子全拆出来还不认错,先受一番皮肉苦不说,严重了就是魏昭仪的‘杖毙’。 小太子人小但行事很有原则,犯一犯二不犯三,深刻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这样的驭下手段让下人不用担心一点小错就丢了命,仅有两次的试错机会也让下人紧着皮子,赞一句张弛有度也不为过。 可惜,等伯劳揣摩出小太子的脾性,已经失去了两次试错机会,他可不敢赌第三次自己还有命活。 小太子说什么也不要的王八,和‘不死不屈’魏昭仪就是例子。 于是他以南书房茅房为原点交代自己的歹心和罪行。 “殿下,奴才本想试她一试,谁知道姜良真去了,可见她心思不纯。” 伯劳还补了一句:“魏昭仪身边有位宫女,是奴才同乡,今日的事奴才也是听同乡说的。” “殿下,此女不仅心思不纯,进宫这些日子,还一口一个‘我’可见野心和反骨。” “奴才一心为殿下着想,就想试一试她,没有结果哪敢扰了殿下,奴才自作主张,请殿下恕罪。” 祁元祚面无表情,内里却十分满意了。 不错,训了几次,狗终于能知道主人的底线了。 身边人有小心思,争宠、掐架、试探,只要不过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作出行动前,对方必须让他知情。 怎么说是亲父子呢,祁元祚的掌控欲与齐帝不相上下。 只是祁元祚表现在对自己‘知情权’的掌控。 小太子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的人脉,挺广啊。” 这是小太子第二次说这话。 伯劳连忙表忠心:“愿尽为殿下所用!” 祁元祚:“孤想知道养元宫每日动向,你可办得到?” 这是小太子第一次让伯劳办事,聪明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伯劳咬咬牙:“殿下,养元宫刚没了一批,那可是个屠宰场,一个不好就是送命。” “以奴才往日的消息,和隐晦的传闻,那位可能是……有了。” 祁元祚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片刻,他惊愕睁大眼睛。 不确定道:“是孤想的那个有了吗?” 伯劳膝行上前:“奴才望殿下赐手。” 祁元祚:“……” 他摊开手掌,伯劳小心的握住他的手腕,情不自禁的摩挲了一下。 小太子反手抽了他一嘴巴。 伯劳身体一抖 “谢殿下赏!” 不敢再多动作,手指在小太子掌心写了个‘孕’字。 伯劳觑着小太子的脸色,小太子智近如妖,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 “你如何敢断定?” 伯劳一笑:“殿下,奴才去尚药局为殿下端药,闻了到安胎药的味道。” “奴才留意了一下,发现是送往养元宫的。” “听说养元宫的又哭又笑,像疯了。” 祁元祚明悟,怪不得父皇气吐血了。 父皇不是吃亏的性子,太后也气不轻。 这个时候传他探望,准没好事。 从姜良手中接的桂花糖,被他扔给了伯劳 “功过相抵,再有下次,杖毙。” 伯劳磕头谢恩。 嘴角情不自禁上翘,没有罚已经是赏了,更何况还得了殿下手中的糖。 门‘吱呀’响了一声。 两人神色一凝,却见狸花背一个助跑上了榻,外面传来胖公公的安抚声 “殿下安心,是狸花背来了。” 蹭着灯光祁元祚看到狸花背肚子上鲜血淋漓,竟是被什么撕掉了巴掌大的皮! 祁元祚看的心疼:“来人!召太医!” 狸花背斜躺在榻上舔肚皮的伤口,祁元祚头皮发麻 “它都不知道疼吗?” 小太子揪着猫耳朵心疼的唠叨:“你是不是和谁打架去了?” “抢地盘?” “你说说你,承祚殿和凝露阁两个地方不够你跑的?你还想占了整个皇宫?” 因为先帝爱猫,皇宫的下人不会特意驱逐野猫,遇见了还会投喂。 只有猫发情,怕它们打扰了主子,才将其驱赶。 祁元祚平日里看到不少猫咪飞檐走壁,他一直为狸花背守着身心,发誓只看不摸。 小没良心的只有饭点才过来看看他。 狸花背对着他‘喵呜’几声,举起尾巴逗他玩儿,祁元祚敷衍的撸了一把。 太医说这是狸花背和同类打架留的,会自己恢复。 猫咪唾液有助于恢复伤口,上药也会被它舔没,简而言之不用管它。 狸花背之前待一会儿就走,今日竟舍得留下来陪他。 一人一猫相处和谐,小太子睡床上,狸花背睡榻上。 第二日一早,狸花背还在。 祁元祚明白了,这是跑他这儿养伤来了。 祁元祚去上学,狸花背也要跟着,数次驱赶而不得,便随它了。 狸花背路上很警惕,像护崽的猫妈,但狸花背是公猫。 今天一天,狸花背寸步不离,黏的让祁元祚以为它得了什么病。 有猫猫陪伴,学习都是香的。 今日施玉没有来上课,太傅说他请了假。 施玉是安南质子,在长安落府,日后接任安南王才能回安南。 对于这小孩,祁元祚数次怀疑他不是安南世子,但是太后祖传的美人唇长在他脸上,证明这小孩就是长公主的血脉。 太后的基因太强大,幸亏长的好看,否则一人影响三代人。 说起基因,小太子忍不住打量大皇子。 大皇子没有美人唇,三儿还小看不出来。 等等!三儿还在他宫里养着,小太子有点头秃,父皇好像把三儿忘了。 他得找时间提醒父皇给三儿找个养母。 又混了一天,放学后,一宫女拦在路上 “太子殿下,太后娘娘有请。” 狸花背忽然炸毛,对着她发出攻击的声音。 祁元祚一整天都在去或不去间徘徊。 想去,因为太后是个疯子,他就等着她发疯呢。 不想去,因为太后太疯了,万一对方想让他死里边儿呢? “带路,孤跟你去。” 齐帝瞒得好,大皇子还不知道太后把皇帝气吐血的事。 但他知道太后看不惯太子:“我和你一起。” 万一太后想为难太子,他还能帮忙挡一挡。 养元宫的宫女低声道:“殿下,太后娘娘只召了太子殿下一人。” 大皇子脾气上来,冷怒道:“本王非要去,你要怎么拦?” 祁元祚安抚他:“大哥,你别去了,太后不想见你,你去了也是被挡在宫外。” 大皇子不乐意,小太子又偷偷道:“你去找父皇。” 大皇子便不再提跟着了。 于是祁元祚带着姜良和伯劳一路去往养元宫。 狸花背一路炸着毛还不肯离开。 祁元祚猜这个宫女可能杀过猫。 杀猫的人身上的气息会让猫觉得危险和抵触。 狸花背把他当崽子带了,又怕又不放心。 祁元祚想了想,如果太后要对他动手,一定想了万全之策,如果太后不想对他动手,他也不必防着。 “姜良,抱狸花背回宫,让丝苗姑姑给它做包子吃。” 姜良一愣:“是。” “伯劳,你……” 小太子一时想不到借口,伯劳蹲下身抱起他,认真道: “殿下,奴才一直跟着您。” 小太子不说话了,想跟就跟吧,富贵险中求,懂。 从南书房去养元宫,好比从皇宫最南边儿走到最北边儿。 宫女一路疾步,小太子又是个实心的,伯劳很快气喘吁吁。 祁元祚便自己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养元宫。 里面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太后眼底青黑,给人的感觉越发阴沉了。 祁元祚还是全了礼仪 “孙儿拜见祖母。” 却不见他如此更叫太后厌恶。 太子和齐帝一样,虚伪!做作! 只听后面人体落地声,小太子压根来不及站起来,就被人封住口鼻,祁元祚意识一下没了。 第45章 等他再醒来。 眼前一片漆黑。 “88?” “宿主!你被太后绑架了!你身边还有一个人!是施玉!在你右手边!” 作话:二合一章,日后咱还是阳气充足的时候发文叭。 第51章 阳气充足看 “嗷呜——!!!” 一声凄厉的尖叫,祁元祚汗毛直立! 在头顶! “88!” “啊——!”这一声惊叫是从右边传来的,听声音离的不远。 是施玉! 88着急的与他解释:“宿主!施玉也是被太后的人绑来的!” “此地什么情况?” 88回忆着宿主昏迷后发生的事:“太后把你带到了密道,走了好长的时间,我也无法判断你现在是否还在皇宫” 88语气极为挫败:“宿主,88的视觉与您共感,我也不知道您现在的情况。” “500米窃听功能没有听到一个人说话,这说明五百米内,没有一个人。” 祁元祚汗毛耸立:“不对!有人!” 他听到了呼吸声…… 不是一个呼吸声,而是好多!四面八方,似乎有许多人正蹲在他身边,围着他,看着他,静静的呼吸…… 心脏反应了一个人最真实的情绪,他可以理智,但有种害怕,叫理智着恐惧。 “啊——!”又一声惊叫,这声惊叫带着崩溃。 “救命!走开!不要过来!” 祁元祚怀疑施玉与他一样,听到了人的呼吸声。 嗷啊嗷啊的老猫喘叫,犹如又老又嫩的小孩哭嚎穿透耳膜,可近在咫尺的沉默呼吸声,比这些既像濒死又像发情的老猫叫更骇人。 这轻飘飘的呼吸踩在祁元祚紧绷的神经上。 他不可抑制的绷紧身体,有人! 一定有人! 这些人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动?他们想干什么?! “走开!走开!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旁边的惊叫一声接一声。 令人恐惧的不是黑暗,是未知,是黑暗里不受控制的思维! 祁元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太后如果想杀他,不用这么麻烦,所以太后只想折磨他。 如果是身体的折磨,直接把他架上刑架,十八酷刑伺候,祁元祚保证自己哭的比谁都真诚,可是也没有。 他被毫发无伤的关到了黑暗的密室。 太后想玩儿精神折磨那一套。 祁元祚有些庆幸,人在极限安静的环境下最多坚持45分钟,这里又有嚎叫,还有人陪,他不用担心自己45钟就变成疯子。 祁元祚还有心思打趣太后折磨人的手段不精。 他抖着手从衣侧的口袋摸出应急的药丸,心脏急跳使得肺循环加速,恢复期的肺脏以疼痛反抗超负荷的工作。 祁元祚混着口水将药丸咽下去。 “啪嗒……” 什么黏黏的东西滴到额头,顺着额头滑下来,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脚下似乎有‘水迹’。 “咕嘟……” 一圈咽口水的声音。 祁元祚被吓得捂住胸口,恐惧牵动眼泪热了眼眶。 艹!那个疯子到底在他身边放了什么! 施玉崩溃的哭声,老猫的惨叫,嘈杂的叫声让他心烦意乱。 “咚……” 应是施玉碰到了什么东西。 “抓到你了……” 尖细如鬼的低喃就在耳边! 这声声音踩着他敏感的神经起舞! 有人有人有人! “你是谁!你是谁!别装神弄鬼!我不怕你!” 施玉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 祁元祚只是深深地喘息,至始至终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嘀嗒……” 这是近在咫尺的水声…… 额头的液体黏黏的,浓烈的腥味早告诉了他,这不是水,是血…… 头顶有猫叫,头顶有血…… 但是一只猫从他昏迷到醒来不可能有这样的血量。 头顶有什么? 刚才‘咚’的声音像是……缸。 正常小孩听不出什么缸的声音,可祁元祚不是正常小孩。 缸…… 人…… 祁元祚大着胆子,伸出手在身边摸索,毛毛糙糙的东西入手,……头发! 祁元祚的手抖的不成样子了,他正在脑中用触感和猜想构架所处环境。 祁元祚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更不想让太后的算计成功。 太后想精神折磨他。 所以这周围应没有会杀死他的东西。 不要怕,没有危险。 祁元祚一遍又一遍告诫着自己。 可理智是理智,情绪是情绪。 人的情绪是个很复杂的东西,人应该畏惧黑暗,人应该畏惧血腥,人应该畏惧尸体,人应该畏惧惨叫。 当所有畏惧的东西集合在一起,被天马行空的想象带动,恐惧在黑暗中放大到极致。 小手穿过毛燥的头发,他触摸到了冰凉的石头,猜对了,是缸。 缸里有人,且不能动。 或者说,缸里被关着人,祁元祚想到了吕雉对待戚夫人的作法。 人彘! 祁元祚心一沉。 他一点点探索着周围,身后是墙壁,方方正正的触感,是砖!这是人为建立的。 前面是缸,有四个,仅给他留下了蜷缩的空间。 四个人彘。 第52章 地道继续 祁元祚一想到这些人彘露着头将他围到中间的样子就头皮发麻! 他软着腿站起身,原谅他,虽然知道了,虽然理智还在,可还是有点害怕。 他尽量不尿裤子。 这一起身不要紧,他的头碰到了东西。 祁元祚身体一顿。 他吞了吞口水,用手向上摸了摸,就这一下,受惊的情绪让心脏疯狂跳动,祁元祚大张着嘴巴喘息,不仅如此,他的干呕之声惊了施玉。 “谁!” “是谁!” 祁元祚努力平复心跳。 他摸到了一个人头,他上面倒吊着一个人! 所以滴下来的血不是猫血,是活生生的人血! 周围人彘,上面吊人,还有不断的猫嚎声,如果他继续蜷缩在这里…… 祁元祚不咋愿意。 哪怕这些人伤害不了他,周围人彘的呼吸声也会把他逼疯。 而且,好臭。 人肉的腐臭,浓烈刺鼻的血臭。 祁元祚控制不住思维,刚才滴下来的不会是尸液吧? 这么变态吗? 亏这些半死不活的人还有精力在他耳边念叨 “抓到你了……” 如果他走出这个包围圈,外面又有什么等着他? 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祁元祚承认,他有点害怕。 施玉神经要绷断了,哭腔听起来可怜极了 “你是谁……我是安南王世子……你是人吗,你是鬼吗?” 祁元祚以为他被吓傻了,如今听他问话,还没傻呢,有救。 “你尿裤子了吗?”稚嫩的声音虚弱又平静,莫名就安抚了施玉的一丝恐惧。 这声音是,太子! “祁元祚!”施玉惊喜“我就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呜呜呜……” 祁元祚有些无语,什么叫做就知道不是一个人啊。 “这里好臭啊,你尿裤子了吗?” 知道身边有人陪着,施玉的害怕淡了些,颤抖的反驳: “怎么可能!我三岁就不尿裤子了。” 祁元祚往后缩着,不想被上面无名的液体滴到: “孤被太后扔这儿的,你怎么也在这里?” 施玉:“我也是被扔这儿的,我发现了养元宫小佛堂佛像后面有密道,就被人扔这里了。” 祁元祚抓住一个重点。 “88,我现在还在密道里吗?” 88:“应该是的。” “密道一般只有一条出入口,我是从养元宫进入的密道,我想我知道这条密道通往哪里了。” 祁元祚尝试推动身边的缸。 他使尽吃奶的力气,缸终于动了,却不是他想象中的平移而是歪倒碎裂了。 一股足以把人熏晕过去的臭味扑面而来,腐烂的、屎臭腥臊的,几近咽气的干叫从地面传来。 不是人的,是猫的! 什么情况? 祁元祚胃都在抽动作呕,他手忙脚乱的摸索着出去。 脚下被绊了一下,连滚带爬。 这一绊不要紧,老猫呕哑嘲哳的声音贴近耳膜,他陷入了一片的柔软湿热, “啊!”祁元祚惊叫出声。 他恐惧的站直身体,脚下连跌想让脚踏实的落在地面,可无论他退了几步,脚下全是柔软温热的动物身体,还有一连串的惨叫嚎啕。 猫!全是猫! 耳边碎裂的缸声轻响。 是人彘!它在动!它还没死! 第46章 潮水般的恐惧涌来。 如果有人可在黑暗中视物,会发现三岁的小孩站在没有腿没有牙还神奇活着的猫堆里,不远处是一个只有头和躯体的人彘。 长发盖了她的脸,她在抽搐着扭动身体…… 施玉惶恐不安:“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 “别动……” 小太子声音虚弱。 施玉用手狠狠搓了一把脸,仿佛这样能让自己不怕,心跳的要飞出去,恐惧让他浑身发软。 他徒劳的睁着眼睛,困在一片黑暗,听话的缩在原地不动。 过了好久,久到施玉觉得是折磨,才又听到小太子出声 “你身后是墙壁,敲一敲,我去找你。” 小太子气若游丝,施玉有些担心他,可耳边的呼吸声亦令他害怕。 于是他大着胆子敲墙壁。 祁元祚听着声音,慢慢移动脚步,每一步都很慢,他从猫的身体堆里,用脚扒出地面的缝隙。 没关系,太后不可能捉到太多的野猫,不可能整个地道全是猫,只有这一片有。 这才合情合理! 祁元祚摸向施玉,果不其然,他在施玉身边也摸到了缸。 但是施玉身边的缸没有很多。 周围留下了足够六岁小孩侧身出来的缝隙。 祁元祚冷静道:“孤现在你面前,你慢慢站起来,贴着墙向你左手边移动。” “你前面有水缸,左边有缝隙,孤摸了,你可以出来。” 施玉沉默一瞬,祁元祚以为他在害怕,却不想他问 “你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祁元祚本来不怕,施玉一说,他忽然就没底了。 祁元祚还是偏向太后不想杀他这个答案,但是那是个疯子,万一呢? 万一她又想出了折磨人的法子,让施玉配合她里应外合呢? 祁元祚恶意的揣测这一切可能。 “孤不瞒你,你头顶倒吊着人,孤猜她被割开脖子放着血。” “缸里是人彘,知道什么是人彘吗?砍掉手脚,装缸里,吃喝拉撒全在缸里,腐烂、发臭。” “等你出来后,地上都是猫,一步一叫的那种。” 小太子平静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当然,孤身边也是,孤推倒了一个缸,缸里的人爬了出来,爬去哪里孤不知道。” “孤有点怕,不过孤有匕首,再不济现在丢下你走也来得及,或者在这里杀了你,也行。” “这里的情况不明,你想出去、出去后想活着,就乖乖的别给孤没事找事。” 祁元祚以莫须有的‘匕首’和超出寻常的冷静警告着他。 实际上祁元祚胸口闷痛,腿在颤抖。 黑暗放大一切感官。 疼痛、恐惧、无力,三项叠加,如果施玉再生歹心,祁元祚怀疑自己撑不到出去了。 殊不知他这份异于常人的平静的威慑比他说出来的‘人彘’、‘头上有人’、‘地上都是猫’更可怕。 施玉见过太后对太子的恨意。 说实话,施玉一度要崩溃了,但是听到小太子以平静的声音说出往日让他一听就骇死的惨相,忽然不怎么害怕了。 甚至有点安心。 这种安心类似于……我身边有个比诡异更诡异的诡异。 施玉从缝隙中挤出来 “我只说说,我不是那种人,我身上什么都没有,我听你的话,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很脆弱,施玉对祁元祚有了信任,祁元祚却因为他的问话对他生出了提防。 可还是允许他跟在身边。 “你不要碰孤,跟着孤走。” 他知道这个地道通往哪里。 先帝骄奢淫逸,爱山石园林,在位三年,皇宫扩大了一倍,没有一处房屋,全是山水池林。 每次都召一堆美女,让她们赤裸着身体在人工建造的山间、水间、林间奔跑,他抓到哪个就地取乐。 有大臣以死上奏,先帝迫不得已减少了去园林的次数。 他猜先帝狗改不了吃屎,明里不去了,暗里建了密道仍想什么去就什么时候去。 谁能想到先帝能在他老婆眼皮子底下偷欢作乐? 太后居然能忍。 以上猜测,祁元祚只有五分把握。 他在赌太后无法将他送出宫外。 太后也不想让齐帝轻易找到,整个皇宫只有先帝建的那片园林最适合藏人。 能在皇宫里修建一条父皇不知道的密道,只有先帝在位时才合理。 “88,带孤来到这里的人走了多长时间?” 88:“约莫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一个成人十五分钟疾行,足以走出一千米,半个小时就是两千米距离。 祁元祚心中大定,他还在皇宫内,以上猜测有八分把握了。 祁元祚一点点摸索着找路,黑暗中他无法保证自己走向哪方。 他又摸到了缸。 祁元祚心一跳,难不成他在原地走? 不可能吧…… 第53章 外界 “来抓我啊……” 尖细的呢喃从缸里传出,一时间只听见整个地道都回荡着 ‘来抓我啊……’ ‘抓到你了……’ 施玉吓得哭出声,祁元祚舔舔干涩的唇,后退着远离。 他怀疑,整个密道两旁都是人彘。 祁元祚挪着螃蟹步,慢慢摸过去。 头发! 他摸到了人头。 祁元祚心跳了又跳,没关系……她们不会动。 他安慰着自己,再次摸向旁边。 又是一个缸。 尖细疯语伴随着猫的嚎叫,如厉鬼贴耳,脚下的猫没死,它们偶尔抽动身体会摩擦到祁元祚的腿。 每一下都在弹拨他的神经。 施玉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忙唤他:“太子殿下!” 祁元祚嗓子干哑:“孤在。” “咱们周围都是缸,你握着孤的手,别走散了。” 施玉连忙抓住他的胳膊,握住他的手腕。 “你、你手好凉……” 祁元祚苦笑,他又喘又疼,又害怕能不凉吗。 他抖着手再次摸出小药瓶,把里面的药又吃了两颗。 “走……” 正在两人抬腿要走时只听砰砰碎裂声,祁元祚想到了什么,头皮发麻。 “跑!跑!孤牵着你!” 剧烈的臭味扑面而来,施玉惊嚎一声被祁元祚带着踩着地上的猫奔跑。 每一步都跌跌撞撞,每一步都能听到地上被踩猫的惨叫声回馈。 施玉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跑。 祁元祚与88叫骂 “变态疯子!这缸本就是裂的!她想熏死孤吗?!知道这么多人全部摔出来有多少细菌吗?!” 孤会死的! 不止如此,一想到他在黑暗中行走会踢到人彘,他就崩溃! 啊啊啊啊啊! “88,你信我,从这里走出去的人,绝对没有正常人了!!” 祁元祚把心里的恐慌全部吼给了88。 88急的团团转: “宿主!我给播放电视!咱们看《虹猫蓝兔七侠传》!” 88带着哭腔给他放动漫。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原本长公主造反您被人藏在柜子里才会有幽闭恐惧症,这个剧情已经过了。” “贤妃在您身上下药诱导成群的猫猫发情,长公主死了,贤妃废了,我以为已经避过去了!” 88的哭声与施玉重合:“宿主!我是不是好没用!” 祁元祚:“闭嘴!安静些,你在哭孤要晕过去了……” 祁元祚左右撞了两次约莫把两边的路况在脑海搭建完毕,中间能供他走的宽度只有半米。 祁元祚不知道拉着施玉跑了多久。 在嗅觉和听觉的双重刺激下,哪怕是祁元祚也会崩溃。 这段路太长,长到他仿佛会跑死上面! 终于,在脚结结实实踏在平地上,在刺鼻的腐臭变淡,祁元祚一下跌到地上。 他狼狈的摸着光秃秃的地面,没有湿漉漉的血,没有毛感的猫。 “哈、哈哈哈!”祁元祚轻笑,他捂着胸口急促而压抑的喘息。 施玉慌乱的摸着他:“太子殿下?您还好吗?” 祁元祚没搭理他,手里攥着腰间的珠串恢复气力。 口腔里有血腥味儿,这一个多月算白养了…… * 祁元祚以为的漫长的时间,外面也不过才过去两刻钟。 大皇子告知齐帝后,齐帝急匆匆赶往养元宫。 “祚儿呢!” 太后正喝着安胎药,心情甚好的瞥了他一眼 “皇儿这么急作甚,来来来,你我母子坐下来好好谈谈,哀家好久没有仔细看过皇儿了。” 此时的太后展现出了母性的柔美,如愿以偿的高兴滋养了她的颜色,令她灼如牡丹。 见他如此,齐帝心底一片冰凉,屠戮的杀欲在眼底浮现,他一字一句的质问 第47章 “朕问你!祚儿呢!” 大皇子看到了昏迷的伯劳,啪啪两巴掌把伯劳扇醒: “祁元祚呢!” 伯劳一个激灵:“太后!是太后!救殿下!” 太后勾着唇角,把玩发丝,欣赏着齐帝的愤怒和惊慌。 这是她的补品。 齐帝铿锵出剑:“朕再问最后一遍!祚儿呢!” 太后平静道:“哀家送出宫了。” “说不得现在已经被卖到那户人家了。” 大皇子:“不可能!父皇你别听她的!太子那么大一人没这么容易偷出宫!一定还藏在养元宫!” 这时两个黑影从房顶落下来 “陛下!太子入养元宫后,再未出去。” 太后脸色一凝:“你把黑卫也给他了!” 太后哈哈大笑:“好好!好!你这么看好他,如果他变成疯子,你又要如何?” “一个疯掉的太子!哈哈哈哈!皇帝!你的太子要疯了!” 齐帝暴怒 “围了养元宫,给朕找!” 齐帝剑指太后,帝王暴虐顷刻泄洪 “毒妇!你我母子今日断情!把祚儿交出来!否则朕要把你活剐!!” 第54章 找不到 “你剐啊!有本事你今天就剐了哀家!” “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把你亲生母亲活剐了!这就是尊儒崇礼,以仁孝治国的大齐新帝!” 太后扑过去一手攥住齐帝的衣领,一手将剑搭在自己脖子上,嘲笑他的怯懦 “你敢吗?” “你敢吗!” “哈哈哈哈!” 太后笑出了眼泪:“你敢吗!” 大皇子从未这么想杀一个人! 哪怕这个人是‘偏心’他的太后。 实际上这份‘偏心’也要打个疑问,太后更像是在闲暇时候将他招来,在太子面前表现一下对他的极致溺爱。 上一世他沉迷在太后对他的溺爱中,得意洋洋的向太子炫耀这‘我有你没有’的祖母偏宠。 大皇子的暴躁情绪无处宣泄,养元宫所有的太监宫女被抓了一空,下狱审问。 可是很快苏长淮走进来,神情凝重:“陛下!有几个人服毒自杀了!太后身边的嬷嬷也服毒自杀了!” 显然,服毒自杀的才是有问题的,那些跪下求饶的,审也审不出什么。 养元宫里的东西被翻箱开柜,一个茶杯都不放过,床底、柱子、梳妆台、房顶,每个角落都都有人研究。 小佛堂的菩萨被搬下来,香炉、佛座、供奉的桌子、墙壁、地板,地上黑压压趴了一堆人敲击地砖,墙上更是。 大皇子不断催促:“找到了吗!” 太后得意的抚了抚头上金簪,齐帝连杀同胞姐姐都要找人担责,她笃定齐帝不敢拿她如何。 脖子上的剑在颤抖,看啊,他连剑都拿不稳。 太后温声细语的挑衅:“皇儿,你手要稳了,一不小心就是弑母大罪啊!” “大齐的国祚就要毁在你手上了。” 这么说着她还‘一不小心’故意用剑锋划了一下脖子,蹭出了一点点的血,夸张的捂唇 “唉呀,哀家好疼啊!祁崇嗣要弑母了!哈哈哈哈哈!” 太后笑的先仰后合,养元宫里的人恨不得耳朵聋了,心里可怜皇帝也不容易啊,摊上这么个亲娘,他们做侍卫的听得都起火。 下一刻,太后的得意戛然而止。 极为细微的穿肠贯肉声,令所有人惊愕。 苏长淮震惊的睁大眼睛,连大皇子的暴躁都被迫冷却下来。 长剑穿腹,太后不可思议的瞪圆眼睛,她的嘴巴因为剧痛而大张着。 浓烈的朱红唇色框着中间黑幽幽的口,像艳丽皮囊下漆黑的罪孽深渊。 齐帝透着疯到极致的平静,细看却能发现,他脸上的肌肉在抽动,手也在颤抖。 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忠信接礼曰文,德美才秀曰文,帝德运广曰文…… 这对于一个崇尚尧舜,还没继位就暗戳戳幻想自己的谥号为‘文’的帝王,莫过于亲手击碎自己的理想,违背自己的道标。 弑母之人,断不可能称‘文’。 崩裂的道德枷锁在脸上狰狞开来。 齐帝大吼一声拔出剑,吼声凄狂不知是怒是痛,天子剑染了血更显森寒。 帝王的背影寥落,像老虎累极的喘息模样。 太后捂着肚子,痛苦的跌倒在地上,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来,流的她浑身发冷,牙齿不住的‘咯咯’。 自己会死。 太后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件事。 “朕再问一遍!祚儿在哪!” 齐帝剑指着太后,逼问。 狼顾之相杀气冲天,开了第一剑,很容易就会有第二剑、第三剑。 太后发出笑的气音。 “你不会知道的……你找不到他的……” 齐帝也笑,这笑是失去一切的破釜沉舟。 权柄之巅的怪物一旦暴动,它会拉整个帝国陪葬,权柄之下皆为蝼蚁。 太后也是蝼蚁。 “朕会知道的,如果祚儿出了事,朕就把你关起来一天割一块肉!” “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朕会让他平安出生。” “是朕错了,朕就不该顾惜什么情分什么名声,朕是暴君又如何?先帝昏庸无道不还是安稳做够了皇帝?!” “你喜欢男人,朕就让你一天上一百个男人!” 宫里发出东西落地的闷咚声,气氛更吓人了,许多人连敲击声都不敢过大,有人不住的擦额头冷汗。 皇家秘闻哪有这么容易听的! 说到这里,齐帝自己也愣住了,他以手覆面。 古有杜鹃泣血为美闻,他泣的却是虚伪和恶毒的载体。 “母后啊……咱们不愧是母子,一脉相承,都是又贱又毒!” 齐帝发狂一般碾着太后的膝盖骨 “蒸刑、油锅、贴面,母后想先享受哪个?” “母后一定不知道什么是贴面,就是把母后绑起来,麻纸湿透,糊住口鼻,第一层母后还可以呼吸,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 “母后会一点点窒息,缓慢的,迟滞的,母后的肺部会因为失去空气剧烈起伏,可母后猛烈的呼吸被越来越厚重的湿纸堵塞,痛苦的走向死亡……” 齐帝一声声的母后,叫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亲切。 每叫一次,太后身体就抖一次,她被引导着想象,直到齐帝一剑捅了她的肩膀,太后惨叫出声。 齐帝:“祚儿在哪儿!” 养元殿寻找密室的声音越来越急。 下人心里又紧张又惊恐,没有密道! 为什么总也找不到密道! 第55章 找到 承祚殿,狸花背自被姜良带回殿,一直踱步,叫声也越来越焦躁。 没过多久,大批的侍卫包围了后宫,胖公公和丝苗第一个觉出不对劲儿。 随着夜幕降临,侍卫们举着火把呼喊着太子殿下。 姜良心生惶恐,不会吧…… 小太子去找太后还能找出事? 狸花背粗粝的嗷呜一声,焦躁的磨爪子,它撕扯丝苗的裤腿,要把她往外带。 丝苗二话不说跟上。 “胖公,你守在这里,狸花背反应不对劲儿,我跟上去看看!” 姜良自告奋勇:“奴婢也跟着!” 她给了丝苗带上她的理由:“万一太子殿下躲在什么狭窄的地方不方便出来,奴婢可以钻进去!” 丝苗不想带着她,可一听也有道理。 “跟上!” 就是这一下,姜良看到停在49不动的喜爱值,终于上了50。 姜良一阵惊喜,她自入了宫就一直想方设法与宿舍里的宫女打好关系,与下边儿的太监打好关系。 入宫的时候四十的喜爱值,经过这么多天,终于艰难的上了五十。 丝苗谨慎的带上几个太监,她手里有皇帝给的特殊令牌,围着承祚殿的士兵见此令牌立刻放行了。 丝苗跟着狸花背一路向西。 几乎是横穿了皇宫这么远,终于来到了一处封闭的门前。 上面写着——景德园。 丝苗脑内炸开思绪。 景德园也有下人把守。 丝苗急迫的问:“你们一直守在这里吗?!可有人出入!” 守园的太监面面相觑,一人站出来道:“奴婢一直守在这里,没有人看到人出入。” 狸花背急切的嚎叫着,扒着丝苗的裤腿。 丝苗出示令牌:“太子殿下失踪!我们要进去查找!” 按理,只是一个园子,太子失踪这么大的事,谁也不能阻拦。 偏偏守园的太监不放人。 “景德园是陛下下旨封的!没有陛下手书任何人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丝苗一个上抬腿加勾拳,两个太监被打倒在地,身后的下人一拥拿住了人。 第48章 姜良目瞪口呆,功、功夫? 丝苗解决两人厉呵:“劈开门!我等为寻太子,圣上不会怪罪,若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很快下人齐心协力劈开了锁链,丝苗跟着狸花背急步前行。 外面火把滚成长龙,一声声的太子殿下在入了这园林后淡去。 如果太子殿下在园林里,压根听不到外面的半点声音! 狸花背从初始的小跑到最后的奔跑,它带着他们停在一处乱石拥堵的石门处。 它停在那里扒着地面嗷呜乱叫。 丝苗一眼就看出石门后面要么是密道要么是山洞! 石头太大太多,一时半会儿移不完,为了争取时间,必须让人来帮忙。 丝苗派两人回去,一人去禀报陛下,一人去找救兵。 姜良举着火把站在原地,也帮不了什么忙。 她心里是不想小太子出事的,一方面是小太子还算可爱,一方面她怕小太子出事了,齐帝大手一挥让他们全部去死。 反正目前以她处境,小太子死了,对她没有半分好处。 闲着也是闲着,抽个奖? 每次抽奖姜良都极为期待,她对这事上瘾,每回都等不了半点儿。 抽奖前她天灵灵地灵灵各种祈祷。 将喜爱值充进去,点击抽奖。 最后空白转盘缓慢停下,逐渐显现出奖项——一碗灵泉水。 * 齐帝收到丝苗那边的禀报时,人已经完全暴走,正掐着太后的脖子要弄死她。 大皇子也在暴走,他掐不动太后,他在骂满宫的侍卫是个废物。 保护祁元祚的黑卫得到大皇子重点关注。 “景德园?” 齐帝呢喃了两遍。 说起景德园,里面的景色很美,巧夺天工,但是只要一想先帝在里面干了什么事儿,就让人失去了欣赏的欲望。 好比山水画上拍死的苍蝇血。 惋惜又恶心。 所以齐帝一上位就把景德园封了。 他记得先帝在位时沉迷景德园的‘捉迷藏’运动,朝臣以死上谏他就不再去景德园,还装模作样的与太后一起礼佛了好长一段时间。 如今想想,先帝的性子,是能素下来礼佛的吗? 如果他来找太后不是为了礼佛…… 齐帝紧盯着养元宫的小佛堂位置。 “给朕找!这里一定有密道!机关一定在小佛堂!” 于是数十人挤向佛堂的位置,大皇子也不甘落后,他一块砖一块砖的去敲,终于在墙根,敲到一块砖时发现了不对。 这块砖敲击的声音是很正常的,可是它有松动。 大皇子试探的一抽,砖头被抽出半截。 他惊喜大叫:“找到了!” 苏长淮连忙阻止大皇子将手探入砖洞的动作 “殿下,让属下来。” 大皇子怒喷:“那你就快点儿!” 苏长淮摸到了一个圆状东西,猛地一推,只听一阵机关开启声,动静是从屋内浴盆里传出来的! 太后喉咙里几声渗笑:“晚了……太子疯了,哈哈哈哈……” 齐帝没心思理会她了,他大步去往密道,二话不说往里面跳。 “陛下!”苏长淮惊呼一声也连忙跳进去。 这一跳就发现,里面极黑! 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苏长淮心一凉,终于知道太后口中‘太子要疯了’何意。 从太子失踪到现在有半个时辰。 他曾用这种手段审讯过犯人,在极黑极安静的环境中,无论再穷凶极恶的人,最多也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出来后无不痛哭流涕,疯疯癫癫。 太子才三岁,只会比他们疯的更严重! 苏长淮高喊:“下面太黑!拿火把!” 齐帝微有动作,苏长淮紧紧拦住他:“陛下,前面状况不明!等火把下来咱们再行动!” 齐帝忽然道:“豚儿就在朕前面。” 苏长淮不明所以。 齐帝掙开他,哑着嗓子喊:“朕能感觉到,他就在前面!” 苏长淮死死抱住他不让他动,很快上面的人拿着火把下来,微弱的光洒下一缕,齐帝一下安静了。 苏长淮下意识回头,看到了这辈子无法忘怀的场景。 第56章 孤委屈 三岁娃娃,长的粉雕玉琢,婴儿肥喂养的又圆又嫩,外挺的小肚子是小孩免不了的苦恼和可爱。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孩儿,如今半张脸血污,明黄的鞋透着湿漉漉的暗红。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手里攥着一串血色的串珠,袖口血迹斑驳。 他身后还有一个孩子,比他年长,比他强壮,比他高大,却是被他护在了身后闭着眼睛依赖且不问世事的模样。 小太子静静的站在那里,雁眸珠亮如黑漆,映光时的金黄之色贵而威仪。 他距离齐帝只有几步之遥。 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意料之中,并不惊讶,也并不惊喜。 他不哭不闹,朝着齐帝羞涩的笑 “外衣太脏,孤就脱了。” 齐帝喘急,胀红的眼睛喉咙凝噎,他飞扑过去把儿子扣入怀里,几度哽咽,抱的小太子有些喘不过气。 他松开握着施玉手腕的手。 施玉一阵慌乱,闭着眼睛乱抓:“太子殿下!” 祁元祚抖了一下 “救援的人来了,孤之前对你说的话都是吓唬你的,没有什么吊着的尸体和人彘。” “缸里是水,只有满地的猫是真的。” “你也不用觉得愧疚,猫都是被人弄残扔在那里等死的。” “孤让人送你回府,点些安神香睡一觉,就当今晚做了个噩梦。” “明天照常上学。” 施玉松了口气,他小心而缓慢的睁开眼睛。 其实施玉只被密道里的猫吓到了。 一方面是他心大,一方面是他全身心的依赖小太子。 当一个人遇到恐惧和危险,把所有期望放在另一人身上,而另一人恰好给了你足够的庇护,支撑起心灵。 且他成功带你走出困境,那么,这个人很容易忘记恐惧和苦难,记住更多的是身处困境时庇护他的人的一切。 而且施玉不是小太子,为了探究身处的困境,探索了周围的一切。 祁元祚交代这些的时候,声音平静,和正常说话没什么区别,他说骗他的,施玉也就信了。 他现在回想之前,好似一场刺激的冒险,被人带着就闯过来了。 不等他和小太子告别,就被人强势请走。 施玉离开后,祁元祚止不住的浑身发抖,哆嗦的扯着齐帝的衣服想往里钻,他有点儿冷。 苏长淮见状连忙脱下披风罩住小太子。 大皇子黑着脸攥着拳头,夺过一人的火把,往里面闯。 他不信祁元祚的话,他要亲眼去看看! 没走几步却看到一队人朝这边汇合。 姜良手软脚软脸色发白,抽奖的惊喜,被惊恐和满脊背的渗麻卷走。 太恐怖了! 太恐怖了! 丝苗脸色难看,简直不敢想小太子是怎么走过那段路的。 大皇子想着刚才听到的‘人彘’、‘残猫’、‘吊尸’,大步往里面闯。 丝苗连忙拦住他 “殿下!不可深入!” 大皇子回头看了眼小太子,一意孤行。 丝苗还要阻拦。 齐帝抱着小太子离开,留下了一句: “让他去!” 丝苗不敢再拦,苏长淮派两个人跟着大皇子,自己护着皇帝和太子出了密道。 祁元祚一直在发抖,被压抑的恐惧席卷全身,吓得他浑身发软,只有齐帝的体温和火把的亮度昭示着他终于出来了。 88担忧道:“宿主……” 祁元祚与88在脑海交谈:“放心,老子很冷静,孤的心跳很平稳,是身体抑制不住的生理性颤抖。” “等抖完了就好了。” “孤这趟鬼屋不能白进,如果那老妇死不了,孤就发疯砍死她,太子不做了也不能吃这个亏。” “如果她死了,孤也得趁机占点便宜。” “艹,恶心死孤了!” 祁元祚收紧抱着齐帝脖子的手 “豚儿……” “来宝……” 齐帝两声哽咽的呢喃,小太子忽然就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缩在齐帝脖子里,埋了半张脸,把眼泪鼻涕全抹他领子上,乌拉乌拉扯开嗓子存心闹死他。 小太子小名很多,每一个都是小太子哇哇大哭的糗事。 齐帝非常热衷把一切美好的词汇取成小太子的小名,叫一段时间唤一个,至今都不知道多少个了,只有‘豚儿’是永远不变。 因为这是齐帝和皇后一起取的。 小太子攀着齐帝的脖子,抽抽的哭着说着 “父、父皇不怕,孤就是……委屈……” 第49章 “呜呜呜……” “孤要、要小牛车,要小马驹……孤什么都要……呜呜呜……” “孤还要练武……” “下次、下次孤保护父皇,太后坏,孤保护父皇……” “孤想保护父皇……才来这里的……孤不傻,哇——!” 祁元祚泪珠子啪嗒啪嗒,淹没了齐帝,泡的他的心随着脖颈的眼泪浮沉胀软。 他听明白了,一定是他吐血昏迷在承祚殿把祚儿吓到了。 祚儿聪慧,猜到是太后伤害到了他。 于是在太后召祚儿入养元宫时,祚儿虽然猜到太后不怀好意,为了保护他,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又或者别的什么,反正都是为了他! 祚儿想保护朕…… 祚儿在保护朕! 是朕错了…… 为君受妇人制。 为夫保不住爱妻。 为友护不住长河。 为父更害了皇儿! 他错在不当为人子!!! 齐帝看着地上的太后,恨得红了眼。 他脱了龙袍,裹住儿子。 “祚儿,别看,别怕。” 祁元祚停了哭泣,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噎着。 禁军副统领来报。 “陛下!长安守城将司马术连夜单骑入京!说要请见陛下!” 齐帝顺了顺儿子的背,温声细语: “祚儿,父皇带你去杀坏人,杀完了就没人再敢伤害祚儿了,晚上不用再害怕。” “父皇陪你睡个好觉,第二天会有小牛车和小马驹,父皇再给你请一个天下第一厉害的武学师父,好不好?” “嗯……”小太子闷闷的应了声。 歪着头依偎在齐帝怀中,时不时仍抽噎一下,只是不再哭了。 天地间仿佛只剩了这对父子,相依为命,彼此疯狂着。 苏长淮心惊又震撼,为小太子的勇敢和坚韧,为陛下即将发泄的疯狂和父爱。 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太后,满眼复杂,欲言又止。 齐帝当然没忘了她 “好生保着胎,朕得留着它。” 苏长淮深吸一口气,默默领命。 姜良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小太子绝对不正常! 绝对不能惹! 绝对不能再试探! 从那里面走出来的,真的是个正常人吗?! 作话:还没完,明天继续疯 第57章 密道之行 御极殿内,司马术焦急踱步,他收到太后传信让他按计划行事,但造反哪有这么容易的! 就算他带着十万兵奔袭长安城,只要齐帝关闭城门死扛,狼烟一点,八方来援! 就算他把皇帝太子杀了,皇帝还有叔叔伯伯呢!放着正宗的皇家血脉,人家会拥护他这佞臣贼子? 司马术也肖想过万人之上的位置,但他有心没胆! 这几年霸着军权妄图更进一步,又担心万劫不复,前后犹豫箭在弦上时,司马术第一个想法是跑到京城‘投降’。 齐帝一手抱着小太子,一手拿剑。 剑上的残血犹新,司马术扑通跪地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长安!” “哼……万岁长安。”齐帝将剑扔在他面前,抱着小太子一步步走上龙椅。 “朕安不安,舅舅最清楚了。” 司马术这次十分识相,立刻奉上兵符 “陛下!臣有罪!臣得太后传信让臣举兵围困长安!可是司马家赖太祖信任才有今日荣耀!臣怎能做那佞臣贼子!” “昔日是臣被亲情迷眼,陛下!司马家有愧于太后啊。” 司马术陈情以表,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望陛下开恩!太后娘娘是陛下亲娘,无论太后娘娘做了什么,望陛下留太后娘娘一命!” 齐帝暮沉沉的听着,这就是他那‘大义凛然’的小舅舅。 “你司马家有愧于太后,关朕什么事!” “太后是朕生母,朕没法选择,朕连同胞姐姐都杀了,再杀一个太后又如何!” “朕不仅要杀太后,朕还要杀你!司马术!” “拥兵胁王!朕给了你数次机会是你不要!这次怎么就乖觉了?” “你为的哪是太后!因为你没把握造反成功!因为你胆小怕死!” “你举兵造反,朕还赞你一句愚蠢的枭贼!事到临头找朕投降,还给朕说什么亲情大义!” “朕自小被皇祖抚养,吃穿用度是皇室供养!” “就先帝那头没用的猪!若非占嫡,若非朕长在皇祖身边,皇位焉能落到他头上?!太后焉能是太后?!” “朕五年不见生母,第一次见面,她就甩朕脸子,说朕不是她儿子!” “我还舔着贴她冷屁股!当初若非皇祖为朕定下太子妃和侧妃,她就要给朕在司马旁支找太子妃了!” “你们一个靠生了朕才被皇祖看入眼中的司马家,配吗!” “愧对太后?” 齐帝吼的眼眶通红,无不是对司马术的讥讽 “你们司马家把太后献给了先帝,让她痛苦疯魔,朕的出生带给了太后荣誉、位份、高贵的身份!朕不欠她!她欠朕!” “她就算是恨,也该恨司马家!恨先帝!她凭什么恨朕?!” “是朕愿意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吗?!朕和长公主是同胎,她为什么只恨朕?!” “把持朝政!偷人淫乱!身怀孽胎!关押太子!司马术——!你告诉朕!里面哪一项罪不至死!” “朕容她到现在,已经是看在她是太后的份上了!” 司马术跪在地上汗颜。 他知道太后疯,没想到她这么疯! 齐帝喘了口气,拍了拍怀中儿子,看了眼儿子的情况,发现稳稳的圈着他的脖子,安安静静的听。 齐帝说出判决:“司马术,自裁吧,你若自裁,朕还能给你司马家一份体面。” “否则,就凭你无召夜闯入京,朕也能办了你。” “你若自裁,朕还能封你个忠义之士。” 齐帝话里话外都是诱惑司马术举剑自杀。 不过他话音一转 “你还有第二个选择,朕就站在这里,朕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你可以杀了朕。” 齐帝敞开一只胳膊,邀请:“要试试吗?” 司马术盯着地上的天子剑,手隐隐颤抖,他这次不该来的。 如果一举造反,还有机会! 太后挑了个好时辰,现在是晚上,晚上行路不便,他们有更多时间攻陷皇城。 可是,他自己胆小走了绝路,本以为他是皇帝亲舅舅,最多散尽家财,没想到皇帝想杀了他! 周围没有太监宫女,外面好像也没有侍卫。 应该是皇帝为了皇家私密不外传,把人调得远远的。 司马术慢慢的拿起剑,颤抖的架在自己脖子上。 齐帝无趣的放下胳膊。 就在这时,司马术暴起,拿剑刺向齐帝。 齐帝目露嘲讽,从下面到龙椅,几米的距离,好似一辈子也跨不过去的天堑,又好似顷刻间就能到达。 只见司马术暴起高跃踏御案劈向皇帝,齐帝只偏身躲开。 一手抱着太子,一手点司马术关节,夺剑,搭剑,抽剑,行云流水,司马术脖颈喷出血花,一个守城将顷刻间毙命! 祁元祚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司马术就死了,死在了龙椅边上,颈动脉喷出的血,撒满了御阶。 祁元祚嘴巴张成了‘o’型。 司马术身后,早有两个黑卫落下,如果皇帝力有不及,这两个黑卫会立刻解决了司马术。 天子剑更寒了。 齐帝睨着司马术奄奄一息的抽搐,嘲笑道 “大齐皇室哪一任皇帝不是‘文成武就’?” “就连先帝都能与武将过几招,更何况朕。” 司马术自裁,他还要忍着恶心痛哭流涕,表达对舅舅的不舍和惋惜,齐帝哪能便宜了他。 他要把司马家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急召太尉、丞相、御史、九卿、史官、谏议大夫、入宫!” 三公九卿、史官禀笔,谏议监察,他要把这场荒唐,广而告之! 祁元祚有些困了。 “热……” 齐帝回神,往他额头摸去,心里一沉。 没了皇帝的意气风发,只剩下父亲的心痛 “召太医!” “长淮!长淮!” 苏长淮快步跑过来:“陛下!” 齐帝摸出一块令牌甩给他 “允你策马,把三公九卿给朕以最快速度带回来!记住!最快速度!出了事算朕的!” 苏长淮领命带着一队人,甩开袍子跑出宫。 一路高喊:“御令在此!前方城门速开!” 齐帝抱着太子回承祚殿,丝苗和胖公早已等着了。 暖的人出汗的房间,丝苗贴心的给小太子擦了擦身体,换了身干净衣服。 第50章 太医半夜被薅起来,甩着胳膊腿儿跑没了半条命。 小太子热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看着炯炯有神,实际呆茫,他黏着齐帝扯着领子,扁着嘴要哭不哭的模样。 太医见此忙打开了一扇窗户 “陛下!太子殿下此番高热乃惊吓所致,而且肺部的伤情加重了。” “臣请问,臣为太子殿下准备的药丸,太子殿下吃了几颗?” 丝苗想起来密道里那一堆带血的外衣。 药瓶就在衣服里,她把衣服原样没动的收起来,里面的药瓶也安放着。 这是太后的罪证,也是太子殿下受的苦,更是陛下铲除太后党羽的助力! “全部!” “药瓶里面空了,殿下很可能全部吃完了。” 齐帝抱着儿子用冷水给他擦脸,小太子的头发炸的四面八方,眼睛一声不吭的哭。 偶尔憋不住漏出一两声,自己用小手抹泪,也不闹人。 疼得齐帝不知怎么办才好。 可是他越哭,就越喘。 悲则伤肺,恐则伤肾。 肺藏魄,肾藏志,心藏神。 如今肺伤未健,心神不宁,志不安,太医还真怕太子烧成了傻子。 “药丸都吃完了……理应是神志性高热,臣以为当开安神药。” 齐帝怒吼:“那你赶紧去开!” 太医为难道:“陛下,可如果赌错了,非但起不了作用,也会耽搁最佳治疗时间,臣……” 齐帝冷笑:“朕不管你怎么治,只要太子出事,承祚殿、太医院,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下人跪了一片。 齐帝:“滚!朕要能治太子的良方!朕要药!” “是!是!”太医们爬起来去商量方子抓药。 姜良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瑟瑟发抖。 天呐!这要是小太子出了事,她岂不是要陪葬?! 齐帝没办法一直陪着小太子,三公九卿人已到了,他有必须处理的事。 齐帝眷恋的在儿子额头落下一吻 “豚儿,豚儿,听得到父皇说话吗?”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眨出一串泪,他哑着嗓子回 “父皇,不是祚儿想哭,是眼睛想哭。” 这次是齐帝想哭。 “好……父皇知道,父皇刚刚把坏人杀了,祚儿也看到了。” “坏人死了一个,父皇要去杀更多的坏人,承祚殿里都是父皇的人,他们会保护祚儿,祚儿安全了。” “父皇……父皇让尹娘娘陪你怎么样?” “尹娘娘与你母后长的一样漂亮,父皇把你母后也送过来,祚儿醒了可以对比一下尹娘娘和皇后谁漂亮。” “父皇要……” 齐帝有些无法说出口,他哽咽道:“父皇要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不用齐帝更多的自责,一双小手勾着手指伸过来 “拉勾,父皇不要受伤,祚儿等着。” 小太子在齐帝脸上叭了一口,然后直勾勾的看着他。 齐帝又哭又笑的,狼狈极了。 于是他又在儿子额头亲了一口。 祁元祚又回他一口。 父子二人互亲一脸口水,齐帝终于被安慰到了,依依不舍的放下儿子,一步三回头。 小太子乖乖在床上坐着,目送齐帝出门。 齐帝站在门口,割心一般离开。 他让人去请尹娘娘坐镇。 苏长淮一路跟随齐帝 “陛下,保护大皇子的侍卫回来了一人,他们说,密道里有人彘、吊尸、许多死猫,横铺五百余米……” 苏长淮难以启齿。 他无法想象一个三岁小孩是怎么从这令人绝望的五百米中摸索出来的,还一步步走到了求生的路口。 心智之坚常人难以企及,若他能平安长大且继位,别的不说,定是一位坚韧不拔的皇帝。 齐帝捂着心口,轻轻一笑。 “长淮,把咱们的三公九卿也带下去,体验体验太后的仁爱。” 苏长淮唯皇帝命是从。 * 大皇子越往里深入,脚步越沉,蠕动着的发出绝命叫唤的猫,一地的猫! 夏日的青蛙此起彼伏,密道里的猫和池塘里的青蛙没区别。 只是它们叫的比青蛙更惨,似厉鬼怨嚎,在长长的密道里磨着耳朵和心脏。 发情的猫叫的很难听,这里的猫比发情的猫叫的更难听。 堆积的几无下脚余地,他能想象出黑暗祁元祚慌乱的奔跑。 他什么也看不见,不可避免的要踩在它们身上。 而只要踩上去,就能听到刺耳的让人心颤抖的惨叫。 是一条生命的绝唱,哀恸而沉重。 大皇子一不小心踩了一只,叫声惊的他腿软,太子呢? 他是如何撑过这么长的密道的? 大皇子咬着牙继续深入,一股扑面而来的说不出来的臭气,薰的他胃里翻涌,找个角落呕吐。 身后的两个侍卫同样如此。 直到吐的什么也吐不出来,大皇子捂住口鼻,这臭气熏的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他不甘心的继续深入,他到此还存着侥幸,小太子只被放在边缘的猫堆里。 直到他看到碎了一地的缸,还有在地上蠕动着的人彘。 两排,细数下来得有百十个! 长的杂草似的头发垂在地上,她们被放置在一推就碎的缸里。 缸里面臭气熏天,有的已经腐烂生蛆,却还奄奄一息的活着,听到动静,她们会发出 “来抓我啊……” 尖细如鬼的叫唤,令人毛骨悚然。 他看到了太子被圈的地方,四个缸与后面的墙壁围出半圆的空隙。 上面有个被放了血的女人,吊着腿头朝下,几乎是太子站起来就能碰到的高度。 一地的血…… 碎裂的缸。 凭着一路的痕迹能推断出小太子逃出的顺序。 推倒缸,摸出去,带上施玉,一路跑。 这无论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不可思议。 他是怎么敢在血里站起来,走出去的? 他又是怎么在黑暗里救出施玉的? 他如何找到正确的道路? 又是如何在一路碎裂的缸中间行走,没有打碎一个,平安走出去的? 他不害怕吗? 这条密道有两条出口,距离小太子最近的是丝苗发现的景德园出口。 但那是条死路,在一无所知下跑进死路,困在这里的人会想什么?还有勇气尝试第二次吗? 会以为再也没法出去,会绝望,会疯。 太后之心何其歹毒! 大皇子浑身发凉,气的发抖。 上辈子太子怕黑又怕猫,与这有关吗? 他有些怕,怕太子真的出事怎么办?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他一个都看不上! 好不容易决定跟着他了,每天期待着他成长,幻想他长大后的样子,仙姿玉貌,冠绝长安的太子殿下! 被匈奴射钗环求爱,笑着暴揍匈奴王庭的大齐战神! 他就应该天下第一尊贵,应该声名显赫万人追捧,光风霁月,生在盛世,延续盛世,留名盛世,千古不朽! 这些肮脏玩意儿,也配沾染他?! 大皇子怒吼一声,一脚踹向碎裂的缸,哗啦啦里面的人彘落出来,诡异的场景,令人忍不住心怯后退。 大皇子冷眼瞧着,目光一凝,他看到了一样东西。 很眼熟。 被脏污弄的黑乎乎的……菩提子。 大皇子瞳孔一缩。 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人。 和太后一样疯的疯女人。 这时候一阵嘈杂传过来。 大皇子抬眼,两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对视。 三公九卿、谏议大夫以及史官,鸵鸟一样缩着脖子。 三公九卿大声谴责太后惨无人道,谏议大夫青着脸要求重惩,史官抖着手兴奋的奋笔疾书。 大皇子眸子一垂,身体一软,抱着齐帝的腿哇哇大哭 “父皇——!儿臣好害怕!祖母居然……居然……太子弟弟会不会出事啊!儿臣……” 大皇子哭着哭着,竟然抽了过去。 齐帝大惊,抱着他哭喊: “承友!朕只有你和祚儿两个儿子!你和祚儿都出了事,朕该怎么办!我大齐后继无人!朕……朕愧对列祖列宗!朕……朕……” 齐帝眼睛一翻,晕了。 几个大臣惊慌失措 “陛下——!” 作话:二合一章 第58章 烧糊涂了 承祚殿。 小太子烧的满脸通红。 小孩儿圈着被子裹的像圆锥巧克力,盘在床的最里侧就那样睡着了。 不能动他,一动就醒,醒来就哭。 姜良在现代听别人说过,小孩表达自己难受的方式就是哭。 想想密道里的情况,要是她被困了那么久,一定会发疯。 第51章 太医不敢离脚的守着,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商量着对策,齐帝临走前让人把尹娘娘请来坐镇。 尹娘娘是小太子姨母,齐帝不相信尹娘娘对小太子真心,但他相信利益,有利益在,尹妃就算不是真心也不会对小太子下手。 殿外兵甲急行之声一直在响,姜良端着盆子去换水,外面的空气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腥味儿。 姜良注意到最外面的大门缝隙,一点点往里渗着攀来的红。 姜良咽了咽口水,心跳加速,她前走几步,终于认出了流淌过来的红色。 血! 它汇成一股溪流,在旱地上涌入门内。 那得多少血?又得多少人? 再听门外的兵甲,姜良没办法天真的以为他们只是在巡逻了。 他们在杀人! 是皇帝命令他们在杀人! 是啊,这么大的事,宫里合该清理一遍。 姜良手脚发凉,魂不守舍的打了一盆凉水,夜晚的秋风吹进领口,像死亡的绳索,她情不自禁缩了一下脖子。 如果小太子出事,她会不会真要死了? 姜良看了看周围,小心的取出一点灵泉水捧入口中。 入口甘甜爽冽,就这一口,姜良顿觉耳目一新,浑身轻松,思维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好东西! 她只有一小碗,约莫两百毫升,太医说太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只要后半夜热度慢慢降下来,就没有危险了。 太子好了,她自然不用担心被砍头。 太子好不了,灵泉水就当一个后手。 姜良这样想着一声瓦片嘀嗒入耳,她下意识抬头看到狸花背衔着一只老鼠,飞快的钻入屋内。 不好! 她急忙跑回去,果不其然听到屋里的骚乱和小太子的大哭。 有太医大叫着:“谁把它放进来的!快赶出去!” 又听到尹娘娘的惊呼:“太子殿下喘不上来了!太医!” 再就是丝苗姑姑青着脸,抱着狸花背快步走出来。 与胖公私语“狸花背被人打了,受惊了才跑承祚殿的!你去查!” “太子殿下之前很喜欢狸花背,如今病了,找个笼子关起来,等殿下病好了,再处置这只猫。” 胖公公应下带着几个下人走出宫。 外面在杀人,姜良深知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她就没办法明知外面在杀人,还能面无表情的出承祚宫的门。 没办法了。 这一惊,只听里面的太医慌成狗就能猜到严重。 姜良端着冷水进了屋,倒了一杯白水,里面加了半杯灵泉水,能不能送进小太子嘴里,看命了。 姜良走过去,小太子还在哭,哭的咳嗽憋闷还哭,眼看着能撅过去。 祁元祚也不想哭。 他忍不住。 好似泪失禁一样,哭的像个傻逼,他自己都想骂自己。 他碍于颜面把眼泪鼻涕全抹被子上,自己从被子里出来,嫌脏,找个干净的地方继续抹。 “呜呜呜,88,孤的脸全丢光了……” 88无奈:“宿主,您快要烧傻了。” 小太子嘴犟:“这是身体调节机制,孤有什么办法,孤也不想。” “孤明明很冷静。” 小孩儿的身体脆弱,受到的摧折会表现出来,灵魂不一样,哪怕碎没了也不会有人看到。 如果身体不生病,就听祁元祚这张嘴叭叭,他对别人说他什么都不知道,睡了一觉父皇就下来救他了别人都信。 灵魂和身体仿佛割裂的两种反应,88看着都无奈。 “依?宿主!好东西!” 祁元祚举头眺望:“哪呢?草莓吗?” 88:“快!宿主!姜良手里有杯水,里面的能量浓度极高!和我商城卡牌是一个形式的!喝了它!” 祁元祚不乐意:“不是草莓,孤不吃。” 88确定宿主真的烧傻了,哪还有之前雷厉风行,冷静睿智的样! 它只能骗他:“草莓味的。” 祁元祚立刻从床里面爬出去,揉着眼睛要求:“孤……孤渴了。” 姜良眼睛一亮,趁机将水端上去。 尹娘娘入手试了试温度 “换一杯,这杯不热。” 姜良:“……” 小太子扁嘴,用手扒拉过来嚷嚷着:“孤就要这杯!草莓的!” 喝完咂巴一下嘴,敞开嗓子哭 “骗人!不是草莓的!” 尹娘娘和太医面面相觑。 丝苗掰着姜良的肩膀:“哪里还有草莓?” 姜良那叫一个心苦,她从哪里去弄草莓? 不等她想法子糊弄,小太子嚎着躺在床上,给众人一个屁股,慢慢的消声睡过去了。 太医连忙过去诊看,惊喜道:“热度降了!方子有用!” 一时间殿里氛围顿轻。 88都松了口气。 还是英明睿智的宿主更令人踏实。 第59章 哀家有个喜事 承祚殿稳下来,前边儿还在拉扯。 敢来上朝大臣,进殿一看,好家伙! 龙椅旁边死了具尸体!三公九卿早早候着了,皇帝一脸颓废,眼眶微红。 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今日朝堂,太后占据了主题。 朝中仍分成两派,一派觉得太后所为天理难容,杀了也不过分。 一派觉得,自古哪有儿杀母的?如果齐帝开了先河,就怕礼崩乐坏,民间效仿,圈禁算了。 其实这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想杀太后,不能由皇帝来,但是先帝的兄弟还在啊,以为先帝讨公道为由处置了太后,皇帝哭着假意拦一拦,这事不就过去了? 传到民间,既没崩了道德礼制,也令人无话可说。 前提是得有人愿意站出来承担这件事。 先帝是个废物,把他的兄弟得罪了遍,而且杀皇帝亲母把柄太大,万一小皇帝哪日看他们不顺眼以此开刀,有理都没处说。 谁稀罕掺和这事。 事情又回到原点。 对于司马术之死,皇帝说他龙椅前叛变就叛变吧,毕竟司马术维护太后也不是一两天了。 就太后,不好处理。 众人都觉得齐帝是想杀死太后的,可是齐帝在朝堂哭了一通,哀婉陈情 “母后虽然不爱朕,可对朕毕竟有生育之恩,就算母后与人私通,还怀了孩子,囚禁太子,插手朝堂,可她毕竟是朕的母后啊!” “朕身为人子,时刻以孝道自勉,怎舍得杀母!” 朝臣心里嘀咕,皇帝又憋着什么坏呢?之前怎么不见你们母子亲厚? 只听皇帝话音一转 “司马术虽然反叛,但他毕竟是朕的小舅舅,司马家人丁凋落,小舅舅作为司马家的家主,膝下无子。” “母后怀孕,虽然父不详,可堕胎伤身,万一母后出了事,朕必哀痛欲绝!” “如此,朕想着,反正是司马家的孩子,等母后生下孩子,就过继给舅舅,扛起司马家的兴衰。” “这样也算朕对得起舅舅在天之灵。” “也对得起母后,殷殷育子之心。” “母后喜欢佛经,等母后生产,就专心侍候佛祖,众卿家以为如何?” 齐帝初始还痛哭流涕,倾情演绎,说到最后,图穷见匕,朝堂上所有大臣一口气哽在喉咙,吞不下吐不出的。 膈应! 实在膈应! 这招何止膈应了司马家,这是把天下人都膈应了个遍! 这是把司马家钉在耻辱柱上,世世代代不得翻身了啊! 日后别人说起司马家,就会想起这个父不详,母偷奸的‘司马家主’! 你司马术不是维护太后吗?行!太后肚子里这父不详的孩子,认你当爹了! 太后呢? 三十产子,出个意外很正常吧? 最可怕的是,孩子只要生了,太后活着皇帝也能说她死了。 “怎么样,诸位爱卿?” “朕这个办法,是否纯孝啊?” 这个办法,无论是尊礼还是不尊礼的都被膈应到了。 这是众人恍然又想起来,这位陛下与先帝感情也不好,这一举,是把人膈应了一圈啊! “陛下……此举是否……不太妥当?” 齐帝高坐龙椅,把玩着手里丑丑的草珠子,用御案上小小的金剪刀,剪了两颗坠珠。 “爱卿说说哪里不妥当?” “陛下,若太后生下孽胎,置先帝于何地啊?” 齐帝大惊:“爱卿的意思是,让朕为母后堕胎?可万一伤了母后,朕如何以礼孝治国?” 众臣想吐槽,您对先帝就孝了吗?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当为外人宣扬……” 您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吧!顾着点脸总行了吧。 说实话,这事该知道的都能知道,不给外人宣扬,也就是瞒着点百姓的意思。 齐帝深以为然:“既如此,就交给诸位爱卿了。” 第52章 齐帝欣慰道:“小舅舅有后,朕也能给司马家一个交代了。” 众臣:“……” 今日这朝上的,饭都得少吃两碗。 可无论如何,终是太后日落西山,齐帝冉冉而上。 而太后一落,又有多少人要下去…… 而且当今陛下的手段,越发的……狠辣。 呜呜嚷嚷的朝堂散了,齐帝盯着少了一颗龙珠的龙头出神。 满脑子都是祚儿如何了。 屁股钉在上面不敢起身,他怕听到坏消息。 他不敢去承祚殿…… 他怕祚儿像当初的皇后一样,他一到,人就没了。 肥公公快步跑过来:“陛下!大喜!太子殿下转危为安!已经退烧了!” 齐帝精神一振:“当真!” 肥公公满脸乐呵:“真的!奴婢亲自去看了,太子殿下睡的可香了。” “还和以前一样,睡觉不老实,从东头磨到了西头,总踢被子,尹娘娘伺候着呢。” 肥公公最知道怎么安陛下的心,齐帝听完酸软的笑 “臭小子,这要是长大了,得多大的床才够他折腾。” 肥公公附和着:“可不是,太子殿下日后定和陛下一样,英武不凡。” 肥公公只口不提晚上的惊险,用充满希望的未来安抚齐帝的不安。 屏风后面,大皇子走了出来。 他盯着齐帝看了一会儿,漠然告辞。 “站住!” 祚儿安全了,太后被扳倒了,齐帝也有心思和人说点儿别的了 大皇子背对着他。 齐帝质问:“你刚才什么眼神?为何那样看朕?” 充满了嫌弃的目光。 大皇子转过身老成道: “儿臣只是觉得,当个王爷比当皇帝自由多了,当个王爷能想杀谁就杀谁,就算死了,我也不必受窝囊气。” 齐帝:“你不满意朕的处理方法?” 大皇子:“我应该满意吗?任谁见到密道里的场景,都想把罪魁祸首大卸八块吧?” “父皇能吗?” 大齐以礼孝治国,以儒家约束百姓,是的,约束的是百姓。 儒家思想就像一条锁链,在道德制高点镇压一切叛逆之心。 一旦有违背天地君亲师等‘法理道德’的人物出现,就会为深耕‘法理’之辈谴责。 就如大齐皇室姓祁,皇帝是祁崇嗣,无论谁反叛,也只能是‘叛贼’。 无论在百姓还是在臣子心中,皇帝就是祁崇嗣,祁崇嗣死了,还有太子祁元祚,祁元祚死了,还有大皇子、三皇子。 皇室不绝,贼永远是贼。 这就是法理的力量。 一旦皇帝带头破坏了这股力量,会使得对群众的约束力减弱,造成王朝的动乱。 ‘孝道’,也是‘法理’力量之一。 皇帝是最不讲规矩的,可也是最讲规矩的。 就像这次,如果大齐的皇帝都能把生母杀了,那么‘父母恩’、‘孝’,这些德行要落在何处? 皇帝有苦衷,我也有苦衷啊,皇帝可以杀母不受制裁,我为什么不可以? ‘孝’,是儒学重要的组成部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任何事不能开先河。 所以祁承友说皇帝不自由。 其他人还可以用命搏个畅快舒心,皇帝不能。 齐帝听懂了,所以他笑了。 难得温情道:“你还小,不懂。” “让人死的方式千千万,大卸八块就能解气了吗?只是让她死前痛苦一下。” “朕的痛苦、祚儿的痛苦,让她大卸八块的功夫还了,朕不甘心。” “朕得留着她,慢慢磨,朕想让她痛多久,她就得痛多久。” “朕每日都要听一听她歇斯底里的惨叫,看一看她疯魔的样子,朕才开心。” 齐帝露出疯态,在想到祁承友的年纪时,蓦地一收。 他慢慢走下去,打量一遍祁承友,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书五经后,就是君子六艺,你想学什么?” 祁承友:“练武。” “刀、剑、枪、戟、锤,你要练什么武?” 祁承友:“刀。” 他上辈子学的就是刀。 齐帝轻叹,和长河截然不同啊,长河练剑,还有一手好枪法,琴艺一绝,喜欢登高望远。 “好,你母妃不是个好的,朕为你封王,免得你在宫里被人欺负。” “就……安河王,如何?” “至于封地等你长大再说,暂享江南常、苏两州三成租赋。” “朕在长安拨地,让你修缮王府,现在修也得修个两三年,修好了你就搬出去。” 省的被尤美人带坏了。 这两州三成租赋,抵得上北方两个州,而大齐封王,大多只有一个州。 这份待遇提早十年到来,现在想想,原来上辈子齐帝那么早就打算让他和太子打擂台了。 这份殊荣把祁承友捧的高高的,让他沉迷在父皇难得的温情中。 安河王。 大皇子内心冷笑,答案早就送他面前了,只是他不在意,没深想。 话说回来,他又怎么能无端的往自己不是齐帝亲儿子上想。 “儿臣谢父皇。” 别的他帮不了,早点出去建府笼络自己人,有了租赋,就有了钱。 日后太子看不惯老头,想反了他爹,他争取帮太子一次成功。 父子二人各有心思,但大皇子王爷的名头算是落实了。 * 祁元祚睡的酣畅淋漓,宫里也腥风血雨,皇宫的人被齐帝上上下下换了一个遍。 承祚殿的下人因护主不力,一人二十大板,也被换了一茬。 只有胖公、丝苗、伯劳、姜良,还留了下来,丝苗功过相抵,其他三人都烂了屁股。 姜良若非灵泉水,得死在二十大板下。 大皇子握着菩提子走入凝露阁,脸色阴沉。 而齐帝跺着脚步入了养元宫。 明明不是父子,命运却殊途同归。 太后在卧床养伤,听到脚步声侧头回眸,诡异一笑 “皇帝,哀家有个喜事,要告诉你。” 肥公公心底一凉,他现在跑出去还来得及吗? 第60章 皇帝的帽子 齐帝不为所动:“孤也告诉母后一件喜事,司马术被孤杀了,不止如此,司马家将永无翻身之日!” “母后,你输了。” 太后因为身上的伤口,仰着头发出无声的笑,以作嘲讽。 “你以为我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司马家吗?” “哀家岂是把成败交给别人的人?” 太后撑着身体坐起来:“你要当爹了,开心吗?” 齐帝压眉,尚未意会。 这个计划太后自齐帝登基开始实行。 她忍了三年多,本打算一直忍下去,忍到有一日父子相残,兄弟相争。 忍到太子败落,齐帝杀了他唯一的儿子,拱手将一个野种捧上皇位!哈哈哈哈哈! 只要一想这美好的未来,太后就开心。 但是她怀孕后,脾气差了许多,皇帝的反应令她暴躁,就不想忍了。 她得意的诉说着她的战绩: “哀家找了几个与皇帝长相相似的半阉太监。” “你每日与人行房后从不留宿,哀家就迷晕了她们,取半阉的种子,混进去。” 太后热切的拉着皇帝分享,让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就在前几天,哀家得知丽妃怀孕了。” “你说这是你的孩子,还是阉人的孩子?” 空荡的养元殿没了半分人气。 阳光从窗户和门缝投射进来也被毒的阴冷,像滋生黑暗的巢穴 太后就像剧毒的蜘蛛,迫不及待的吐着毒丝,想看猎物痛苦的挣扎 她攀着皇帝站起来,洋洋洒洒的吐露布局 “丽妃入宫三年得以有孕,其父,又是三公之一御史大夫!” “你敢告诉他,他的女儿在皇宫内院被人趁虚而入,怀了别人的孩子吗?” “当然,你也能告诉丽妃,丽妃对你爱甚,知道实情,八成要吊死了,一尸两命,你怎么跟御史大夫交代呢?” “你说他闺女怀了别人的孩子自杀,他信吗!” 太后摸上皇帝的脸,冰凉的手堪比白骨,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他 “皇儿啊……”这一声呼唤莫名的缱绻。 “皇宫里的女人,可能不爱皇帝,但一定爱自己的孩子,她们为了保住孩子,会千防万防。” “丽妃怀了两个月了,她自己知道,却一直没派人告诉你,知道为什么吗?她想等胎稳了……” 齐帝的掌心鲜血淋漓,被抠挖的伤口如同心脏和灵魂的创伤,斑驳不堪。 他没有愤怒的殴打太后,太后也不在意他的反应了,她被别的吸引,描着皇帝的眉眼、描着他的美人唇。 第53章 似乎描不够般,一遍遍碾着他的唇,碾成鲜红色。 “哀家这是受贤妃启发……” 她又看了几眼齐帝的唇形,为他整理领口,像普通慈母一样哀婉感慨 “你记住,没有人能拒绝皇位的诱惑,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上位不得经历一番争斗?史书上又有几个太子成功继位?” “人心都是贪的,丽妃是,太子也是。” “你前半生命不好,后半生也要小心着。” 太后上下打量整整齐齐的齐帝,满意一笑 “母后再给你上最后一课,女人的温柔乡最信不得,你猜太子又真是你的亲生骨肉吗?” 齐帝眸中有什么东西碎裂消弭,他步步后退,每一步都是不可承受之痛。 太后诡异一笑:“皇儿,跟哀家比你还嫩着呢。” 太后的金刚手段摧骨折筋,齐帝见识到了更厉害的。 攻心为上。 太子是他登基后出生的,若非他知道里面的关窍,真要被攻了心! 那片刻的母性温柔,不过镜花水月,是毒螯出招前的迷幻。 在这不合适的关头,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先帝甘愿将朝堂交给太后把持。 先帝的优点在于自知之明,朝堂政务交给能用的可用的人处理,他一律不沾手,每日只享乐。 他没有给司马家殊荣,却给了太后巨大的权利,还把司马术调回长安,赐给兵符。 他小看先帝了,只是这荒淫里的真情,也令人吞了抹布一样恶心! 齐帝退出养元宫,仰着天上的太阳,忽觉皇宫的围墙太高,人死了都走不出去,心也太复杂,死了都不安生。 “你让人告诉太后,等她死了,朕让她与先帝同棺而葬。” “先帝一定极为开心的,朕真是纯孝啊……” 一般帝陵关闭后不能再开启,皇后比皇帝死的晚只能葬在另一个墓穴里。 这就是同茔异穴,想要同棺葬,好比盗墓似的……挖坟。 这样做很可能导致帝陵机关和主墓位置暴露,极大可能被盗墓贼盗了坟。 肥公公心思满转,不敢露出一分,小心的应下:“是。” 陛下的状态让他不敢离开,便让别的人去传话。 肥公公哀叹自己生不逢时,他敢说历朝历代没有一个能比自己侍候的这代密辛更多的。 他自陛下小时候就伺候在身边,不担心陛下把他提前赐死,他怕齐帝真的被太后蛊惑,走向绝路啊! “陛下,咱们去承祚殿,看看小太子?” 齐帝回神,祚儿…… 脸上浮现一抹笑 “是该看看。” 齐帝步子有些焦急,只有见到了儿子,他才能放心。 当年皇爷爷年龄大了,迫切的想看到曾孙出生。 他与皇后十四成亲三年无所处,十七岁纳尤美人,次年得子。 皇爷爷看到承友出生才彻底放心,决定将皇位传于父皇。 他知道皇爷爷的顾虑,私下里也找过医官。 医官说,皇后好生养,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 精弱不行,此生怕与子嗣无缘。 齐帝不甘心,他不求多,一个就够了。 他不想把江山给那些叔伯,哪怕给了承友,他也不愿意给他们。 祚儿是绝望中的奇迹。 太后混淆子嗣的阴谋在他眼中就是个屁。 他都不能生了,皇宫里只要有人怀孕,通通都是给他戴绿帽子! 这还用分? 为了隐瞒不能生的问题,他一月与人的同房次数控制在五次,且次次不同人。 如此小的怀孕几率,后宫妃子多年无所处也没人觉得不正常。 但再长时间没有人怀孕,就可疑了。 太后帮他解决了问题,找的人还是跟他长相相似的,省的别人看出来了。 齐帝不在意多戴几顶绿帽子。 这个孩子他要留着。 若是公主,长大找个人嫁了,若是男儿,没有血缘就注定无法继位,只能成为祚儿日后的助力。 若敢有反心,齐帝顷刻间就能夺了他一切殊荣。 “毒哑太后,查出生父,供状给朕签字画押。” 这就是此子非皇室血脉的凭证。 第61章 三儿,三皇子 “宿主,您知道系统商城里什么东西最昂贵吗?” 祁元祚将将意识回笼,听到问题下意识回答了内心深处的鸡汤文学 “时间?” 88严肃道:“是生命!” “88的系统商城里什么都可以兑换,唯独没有与‘生命’有关的神仙术法。” “生老病死,无论是神仙还是高科技都要怀着敬畏之心。” “我的前几位宿主都很惜命,您不一样,您简直是我统生之耻!” 祁元祚不认可,试图与它讲道理: “你见孤哪次做过没把握的事?再说谁能想到太后这么疯,孤就跪下行个礼的功夫,头还没抬起来人就晕了。” “但是孤现在感觉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看哪哪顺,你个天天在未成年脑子里酗酒的家伙,滚一边儿去。” 88要气死了。 “皇帝来了。” 下一刻祁元祚感觉光影一暗,有人坐在了他床边。 父子两人对上眼睛。 祁元祚心想,父皇怎么又哭了? 他下意识去寻齐帝手腕的草珠子,没了两颗。 这才一天工夫,父皇被欺负了两次? 小太子爬进齐帝怀里,捧着他手腕上的草珠子猛看。 表情纠结的不成样子。 齐帝红着眼眶,从儿子五官里找与自己相似之处。 小太子大大的叹了口气,自己病还没好利索,先教训起了父皇: “你怎么这么没用,又被人欺负了。” 齐帝要哭不哭的模样,当着小太子的面,又剪了一颗草珠子,祁元祚傻眼。 “孤……孤就睡了一天叭……” 祁元祚被齐帝死死抱住,耳边的声音哽咽又委屈: “祚儿……有人说咱们父子长的不像,说朕不是你亲爹。” 祁元祚微愣,这不可能呀,他长的虽然像母亲,可五官还是有父亲的影子的。 就像他和齐帝都有美人唇,遗传自太后的唇形,还能有假?宝珠公主也有,一看就是亲生的! 于是小太子严肃的推开齐帝的大脸,扯了齐帝的衣服角给他擦眼泪 “父皇,你已经不小了,外面的胡言乱语,都是骗小孩儿的。” “他们一定是嫉妒你有我这么优秀的儿子。” “你也有不对,你怎么可以一天被人欺负三次呢?” 小太子恨铁不成钢,一个皇帝,怎么可以这么软弱? 齐帝像打开了什么开关,闷声不吭的哭,眼睛像水龙头,小太子一个擦不及,齐帝就把脸埋他肚子上,鼻涕眼泪蹭他一身。 小太子被哭的生无可恋,什么密道、猫啊、尸体啊,全被哭没了。 哄皇帝比哄女人还难! 直到寝衣被皇帝哭透了,小太子忍无可忍,一个翻身起来炸毛道 “走,谁欺负你了!告诉孤!孤是小孩不讲理!孤带你去打架!” 小太子扯着嗓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要穿鞋去和人干架。 就算是三朝老臣他今天也得揍一顿!反正他是小孩! 齐帝终于笑了。 令人再拿一套衣服过来,给儿子换上,哭过的声音闷闷的 “毛都没长齐,朕哪用得着你出头。” “把你祖母办了,朕什么事都没了。” 小太子狐疑:“真的?就是她一天欺负你三次?” 他都把这么大的把柄送齐帝手上了,齐帝还能被太后欺负成这样,是太后太聪明,还是父皇太蠢笨?! 小太子换好衣服,坐在齐帝腿上,面朝床里,背对齐帝,托着腮发愁。 “孤的未来一片黑暗,看不到一点希望。” 齐帝心软软,把儿子的头发呼噜成鸡窝。 “怎么会,有朕在呢。” 小太子闷声不吭了。 “孤要练武!” 齐帝想起太医的诊断,眼眸一暗,却还是先应了下来: “行……朕给你请师傅,等你养好了,朕给你介绍个人认识。” “孤要小马驹!” 齐帝满口应下:“行行,朕先给你养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这和零花钱先帮你存着有什么区别? 小太子送了他一个死鱼眼。 “孤要牛车!” 齐帝心虚:“朕立刻让人给你做。” “五天!一定做出来!” 得了保证,小太子满意了。 抱着齐帝的脖子:“父皇最好!” 小太子很精神,看起来健健康康没有阴霾,能笑能犟,还会讨价还价,甚至有心思与人打架,齐帝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密道里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处理,接下来的时间还有的忙。 第54章 “朕给你请了三天假,这三天好好休息……” 这边父子的私语还没说完,一阵刺耳的哭声传来,还伴随着奶娘的哀求声 齐帝微微皱眉:“承祚殿怎么有小孩儿?” 祁元祚:“是三儿,让人进来。” 三儿?齐帝终于想起来,他还有个三儿子。 绿帽子一回生二回熟,因为戴的熟练,把这顶给忘了。 三皇子好几天没见到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小孩儿了。 奶娘对他很好,但是他还是想见最开始的小孩,听人说,他是太子。 很尊贵,威风。 三皇子自我感觉很奇怪,他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什么都能听懂,还能认人,他才一个月大。 特意去记住东西,很累人,所以他干脆放空自己,每日吃吃喝喝睡睡,脑子里只剩下好看的太子殿下。 比奶娘好看,想见见。 于是他扯开嗓子大哭,都快哭哑了,奶娘才抱着他来见太子。 见到想见的人,三皇子满意的嗦手,好看,好人。 奶娘擦着冷汗恭维:“三皇子这是亲近殿下呢,奴婢怎么哄都哄不好,太子殿下一碰,就不哭了。” 祁元祚把三儿的手指从他嘴里拿出来,他见过小孩儿把手嗦出一个包,不得不用剪刀剪了的。 “别吃手,蠢蠢的。” 三皇子翻了个白眼,他这么聪明,生而知之,怎么可能会蠢。 齐帝凑过来,戳了戳三儿头上消下去不少的鼓包 “还能活着,命硬。” 祁元祚:“……?” 这是人话吗? 齐帝想起来了,他本来想将三儿给尹妃养着,尹妃不愿意,丽妃又怀孕,魏昭仪与太子有仇不合适、萧八子心计太多。 齐帝想到了顺妃。 “如今,是多事之秋,三儿的满月宴就不办了,等周岁再说吧。” 祁元祚:“……”行叭,齐帝他有心,是真的偏。 祁元祚怜爱的摸了摸三皇子的脸。 三皇子眯着眼享受,片刻,清澈的眼睛微变。 这是哪儿?他怎么来这里了?太子怎么在这儿?他干什么摸爷的脸?! “呜哇!”三儿踢着腿发出抗议的声音。 又听齐帝道:“他养在承祚殿不合规矩,朕下封旨意,送顺妃宫里吧。” 三儿一听心里五味杂陈,顺妃家世显赫,其父还是太子党,上辈子被他弄死的。 这辈子顺妃竟然成了他的养母。 他又想起了自己不是皇帝儿子的事。 不止自己不是,按时间算,老四老五都是这段时间怀的,他们两个也不是。 到头来,竟然只有老大、老六、太子,才是真正的皇子? 那他上辈子争抢有什么意义? 不!父皇一定也不知道,如果父皇知道,上辈子怎么会允许他们斗到那个地步! 如果父皇不知道,那他就是皇子! 三儿涌起希望,他还有机会挣! 第62章 画像 祁元祚醒后,太医再次为他请脉,发现太子殿下心肺大好,虽仍不如常人健壮,支撑正常的生活却是够了。 至于练武,太子殿下还小,养个三四年,也不是没可能。 齐帝大喜,好一番赏赐,太后落马牵扯的事情很多,他没办法一直陪着儿子。 父子两人黏糊一会儿,又分开了。 尹娘娘十分贴心,皇帝在的时候,她乖觉的退在一旁,等皇帝走了,她才走出来。 昨晚发生了什么,尹娘娘不清楚,满宫血流成河太后倒台还是听到了的,她只管等着守孝,照顾小太子,其他一概不管。 小太子正端详着画卷,昨夜齐帝无奈离开,怕儿子害怕,便让人拿过来陪他。 齐帝书房放着好几幅皇后的画像,平日里宝贝的很。 但这一幅小太子一打开就知道与别的不一样。 因为画上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 角落里是齐帝题字——友与爱妻。 友,苏长河! 画上的皇后执书回眸,妆容清淡明眸善睐,容颜未开梳着妇人髻,看着十四五岁的样子。 笑容温婉,雁眸点金,与祭堂上供奉的端庄皇后像一点也不像。 怪不得父皇不喜欢去祭堂。 旁边的男子焚香拨琴,头发湿漉漉的散着未束,唇眸含笑,与画外人相望。 这幅画并非传统的写意水墨风,更注重色彩和细节,灵动传神。 传神,画中人的眼睛很有神韵。 满满寄托了作画人的情谊。 画中两人各占半边,取的是他们活着时候随意的生活的片段,看似不相容,但同样的温柔又使这幅画分外和谐。 都是温柔的人啊…… 墨色陈旧,细闻没有新鲜墨香,画有些年头了,该是齐帝思念时所作。 将爱妻与友人画在一幅画里,正常人做不出这事儿。 但在齐帝心里,皇后与友人是同等重要的。 他爱皇后,也爱苏长河,前者用女性独特的温柔,弥补了他少年母爱的缺失,让他懂得了责任,从少年变成一家之主。 后者是少年情窦初开时的迷恋。 祁元祚看的出神,跑下床拿着昏昏铜镜与画上对比。 眼睛像母亲,嘴巴像父亲,他长的白,一定也像了母亲。 鼻子还没长大不知道像了谁。 脸蛋圆圆的,看着和母亲更像,等他长大没了婴儿肥,骨相长出来,就不一定了。 小太子对着铜镜臭美,他果然是结合了父母优点的娃儿! 若是如此…… 祁元祚盯着苏长河看了会儿。 父皇偶尔看大皇子像透过他看什么人。 之前他不理解,如今他知道了。 潜意识已经告诉他,大皇子不是父皇的儿子,可他没有证据。 直到看到苏长河的画像。 子不类父。 子怎么可能不类父,孩子是父母结合的产物,肯定有相似之处的。 单说气质,大皇子与苏长河南辕北辙,可仔细对比五官…… 祁元祚盯着画像在脑海里构架3d容貌。 轻叹一声,若是苏长河站在这里,没人敢说大皇子不是苏长河的儿子。 所以,贤妃与苏长河私通,苏长河畏罪自杀? 苏长淮愧疚他能理解,毕竟父皇为了苏长河戴了绿帽子。 父皇愧疚个什么? 这不是苏家对不起父皇么? 一个因此事甘愿自杀的人,会选择私下里与人未婚先上床吗? 祁元祚对此持怀疑态度。 他卷起画。 “谢谢尹娘娘昨天照顾孤。” 尹娘娘一晚上没休息好,有些憔悴,见他终于从床帐中出来,端着一碗山药粥,走过来,一边搅拌一边道 “太子殿下是姐姐的孩子,我照顾殿下,是应该的。” 祁元祚摇头,哪有应该不应该,父皇让尹娘娘来照顾他,尹娘娘没有反抗的余地。 无论她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都照顾了他一晚上,道个谢才是应该的。 丝苗侯在一旁看着两人互动没有阻拦,以往到祁元祚嘴里的吃食,丝苗与胖公从不假手他人,这碗粥丝苗检查过了。 祁元祚乖顺的由她喂着。 “昨日太子殿下失踪,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日后殿下可不能再贪玩儿了。” 知道里面内情的,被齐帝封了口,非是齐帝有意避讳,而是他不信宫里的所有人,这次血洗上上下下把人换了个遍,一夜之间,上千人没了。 三妃宫里的下人,也全被处理。 太后把持宫闱时间太久,能做成换种的事,谁知道她的眼线有多少,干脆全杀了。 杀完以后就是往宫里补充奴婢,齐帝忙着前朝,定没心思管这东西,所以这是个机会。 是尹妃拿到宫权的机会。 小太子活泼的晃着脚:“孤没有贪玩儿,不是孤的错,是父皇太笨。” 说了,又像没说。 尹妃猜到丝苗是皇帝的人,便也不打探了。 喂完一碗粥,尹妃估看太子的食欲估摸着状态良好 “殿下虽然病退了,但外面天凉,咱们就在殿内玩儿,好不好?” 小太子眼睛骨碌碌一转:“胖公和姜良呢?” 丝苗走出来:“他们犯了错,被打了屁股,要过几日才能服侍殿下。” 若不是怕血腥味儿吓了殿下,胖公他们死了也得过来伺候小太子。 祁元祚皱眉:“打了多少?” 丝苗哄着他:“陛下仁爱,只打了二十下,殿下想让他们伺候,奴婢让人传他们过来。” 祁元祚摇摇头:“让太医去给他们看看,药用最好的,孤库房里有好的治伤药,你帮孤送过去。” “让他们养好再过来,孤身边的位置给他们留着。” “这几日要辛苦丝苗姑姑暂且帮孤管着承祚宫了。” 第55章 丝苗眼睛微亮:“奴婢代他们谢殿下恩典!殿下仁慈!奴才必尽心竭力。” 做下人的最害怕什么?不就是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替了自己位置吗。 殿下的这个保证,无疑是给了众人一个定心丸。 只要伺候好了殿下,不用怕殿下忘了你们。 祁元祚不是心慈手软之人,齐帝清理后宫杀了这么多人,他无动于衷,要是他来,他也杀。 对姜良几人他知根知底,与这件事没有牵扯,如果死了,那就死了吧。 没死最好。 尹娘娘听完小太子的驭下,眸中的喜欢更加难抑了,小太子太聪明,谁不想要这么聪明的孩子。 祁元祚无聊道:“孤想骑马。” 尹娘娘摸着他的脸,温柔的笑:“召几个太监,给殿下当大马。” “那算了。” 祁元祚又感慨:“孤想骑牛” 尹娘娘仍笑容温婉:“找几个人,给殿下当牛骑?” 祁元祚:“……算了。” 祁元祚眼馋的看着屋顶的骑凤仙人和它身后一排的神兽,他老早就想爬了。 “孤想爬屋顶。” 尹娘娘又是温婉:“让几个人给殿下搭个矮点儿的屋顶?” 祁元祚:“……” “尹娘娘,孤看您疲累,孤现在无事了,您去休息吧。” 尹妃迟疑一瞬,终是被人劝着走了。 “本宫暂在偏殿歇着,若有事,太子殿下自可唤我。” 她接了皇帝的命来这里,没有皇帝的命,也不好离开。 88看不过眼吐槽:“你消停点儿吧,你出事的时候身边有两个暗卫,他们护主不力,齐帝一人罚了二十鞭,调走了,现在换了十个。” 祁元祚:“……多少?” 88:“十个” 第63章 肿脸 祁元祚心麻:“这个房子够他们藏的吗?” 88不屑:“想什么呢,这十个扮成了太监宫女,浇花剪枝、扫地、看大门、清理下水道、厨房洗碗,现在你门口站着的两个宫女,就是暗卫。” 祁元祚装作不经意一瞥,他这一瞥立刻被门外的宫女投以余光。 内心直呼卧草。 “这就是暗卫?这么敏感?” “你告诉孤,还有谁不是父皇的人?” 88呵呵两声:“你就作吧,迟早整个承祚殿变成暗卫集合场。” “丝苗和胖公走路无声,根据我的经验,他们武功比不上暗卫也不差了。” “眼下承祚宫各个部门都有暗卫,这次的事你再来一次,皇帝能把你栓裤腰带上。” “你不想想自己,也想想整个皇宫的下人,天天成千的杀,你父皇名声早晚被你毁了。” 88想憋了很久,一股脑吐出来: “不是我要叨叨你,你得明白生命的重要性,你可就这一次机会,没有售后了!” 祁元祚敏锐的抓住重点 售后。 于是他开始套系统的话 “你前两个儿子,现在生活的咋样?” 88在儿子这个话题上的话尤其多。 “大儿子现在估摸着已经建国了,艹她丫的女帝!还是被她啃了老子的大白菜!” “你都不知道,大儿子什么都不要,就要回去找女帝,我能怎么办!也怪我当初天真无邪,没有劝谏。” “二儿子还酗酒呢,想回去又不敢,她如果回去,八成要死,她自己也知道,还借酒消愁,没出息!” “三儿子投胎去了,投了个牛胎!犟的一批!命还不好!牛它爹比它更‘牛’!一家子都牛的不正常!” 祁元祚咂咂嘴,没有被系统一连串的炸炮打断套路 “从古代回现代,如果想回去,可以再回到古代,但只有一次机会,这就是售后吗?” 88毫无防备:“是。” “那你大儿子,是回到了哪个时间?” 88脱口而出:“自然是重新开始。” 祁元祚沉默了。 他看着一无所知的88:“你两个儿子怎么评价你的?” 88瞬间两眼哭成炸蛋圈: “二儿子喊我爸爸,三儿子骂我蠢蛋,呜呜呜……” 祁元祚深吸一口气。 算了,一样的话他就不骂第二次了。 想来它二儿子不怎么聪明,这样的蠢蛋还喊爸爸。 小太子绝了骑马骑牛上房揭瓦的心思,把云棋堆成山,用金龙珠撞‘山’。 古代说好玩也好玩儿,声色犬马。 “孤要听曲!” 太子这边要听曲儿,齐帝那边就收到消息。 想了想,准了。 很快许多美丽的舞姬乐姬,在承祚殿唱开跳开。 小太子顿时看痴了。 笑的像只藏狐,诡精诡精的。 偏殿,尹娘娘身边的人整理着被褥,替她抱不平: “娘娘,您伺候小太子一夜也没得句好,歇息都只能在承祚殿偏殿凑合。” “明明可以让小太子去咱们伊水阁。” 尹娘娘温声细语:“殿下生病,又是贵体哪有挪动的道理,再说,本宫是接了陛下的命令,陛下就是后宫的天。” 那侍女又抱怨:“小太子也太不好接触,雨夜一次,这次又一次,连声姨母都不愿叫,是个养不熟的。” 尹妃声音微扬:“下次不许在外说这种话!殿下曾在太后跟前救我。” 侍女如芳哽咽:“不还是因为他,娘娘才被连累的吗。” 她是尹妃从家里带的贴身侍女,自然什么都想着她。 尹妃无法:“你这张嘴关严了,若犯了事,本宫可保不住你。” 如芳破涕为笑:“主子放心,奴才就在娘娘跟前说说。” “娘娘还是要有自己的孩子,下半辈子才能安稳,老爷让小姐进宫也是这个打算的。” 尹妃叹气:“本宫知道,但孩子是缘分。” 如芳不以为意,主子身体健康,陛下也年少鼎盛,若多同房几次,准能怀上。 如芳贴耳在尹妃耳边道: “娘娘,奴婢之前打听到,丽妃娘娘的小日子两个月没来了,可她月事带仍领着,不过都是她身边的侍女用……” 尹妃皱眉:“你是从哪打听的?” 如芳:“洗衣堂,听几个下人偷偷议论的。” 尹妃:“这样秘密的事,那几个下人又是如何知道?定是有人故意让你听到的,她们能生我也能生,傻子才想不开动手脚。” “歇着吧。” 如芳点点头,伺候她歇下了。 承祚殿祁元祚听着绵绵丝竹之声,撑着脸昏昏欲睡,声音一停精神一清。 “怎么不奏了?” 丝苗小声禀报:“大皇子来了。” 祁元祚蓦地抬头,却看到大皇子红着一双眼眶像是哭过,一半的脸高肿,四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竟是被人打了! 祁元祚微惊。 几步跑过去 “谁打的你!” 看巴掌尺寸不是父皇,那就是……尤美人? 大皇子眼眸深深地,攒着些戾气。 丝苗暗自提防。 “本王……与母妃吵架了。” 大皇子有些挣扎,他虽然对生母没有多大感情,可那毕竟是他生母,子为父隐的情感和准则对母亲同样适用。 祁元祚压眉,大皇子怎么好好的与他娘吵架了? 大皇子眨去眼泪,交给他一封信封空白的信。 “这个你找个地方好好放着,如果有一日我母妃对你不好,或者与我有关的别的人对你不好,你就把信拆开自己看了,或者直接交给父皇。” 与大皇子有关的? 没看那幅画前,他或许懵懂不解,看过画后,与大皇子有关的‘别的人’。 他只能想起苏家,苏长淮。 这封信有些烫手,祁元祚猜测,信里是尤美人的把柄,且这个把柄与苏长淮有关。 尤美人与苏长淮的关系只有死去的苏长河。 祁元祚心一跳,无声一叹。 他戳了戳大皇子高肿的脸,轻声问 “疼吗?” 大皇子本来觉得疼得,被他这么一戳,又觉得痒。 他情不自禁的笑:“说不得日后你打的比这还疼。” 小太子不解:“孤不会乱打人。” 大皇子紧紧抱住他:“你要做个好太子。” 祁元祚被他抱着,握紧了信封:“好。” 上次猫头下毒的事,大皇子能对他生愧,还与他正常相处已经令他讶异了。 他自认与大皇子的感情并不深,可看大皇子的表现,好似对上辈子被太子弄死的事毫无芥蒂。 他的好感和维护令人费解。 祁元祚好奇心很大,也可以很小,多一个哥就多一个哥吧…… 大皇子:“好太子不应该沉迷声色,知道吗?” 小太子:“我不!” 第64章 世子 88越看越担忧,它过往的旁观经历让88明白感情不是个好东西。 第56章 无论坚定、没心没肺,又或者果断,都逃不过感情的制裁。 似乎人生下来必须要有感情维系,似乎只要与人有了牵扯就会为感情所困。 亲情、友情、爱情,总有一个能困住你。 每一个被它绑定的宿主,都能以惊艳值换取系统商城的神仙术法为己用。 这是翻山倒海之力,可以颠覆一个时代。 按理说掌握这样力量的人可以为所欲为,横行无忌。 但是,人掌握力量,为人,力量掌握人,为魔。 而且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个与它同等性质的系统。 上辈子的结局,可谓惨淡。 系统有人性化的售后服务,不是88走后门,这是每个宿主都能享有的权益。 这个售后服务范围很广,可以选择回到原世界,也可以选择留在古代,它可以遗忘、也能重来。 宿主选择遗忘前世,封存商城,一切重来。 这个选择让88很不理解。 这个世界有宿主的爱人吗? 背叛的太子妃算吗? 这个世界有宿主的亲人吗? 反目成仇的兄弟和父皇算吗? 这个世界有宿主的友人吗? 客死他乡、冤死牢狱、党政贬谪。 无爱、断亲,伤友,这样的人生,为何还要重来一次? 88不理解,所以它每日借酒浇愁。 体会了一把人类的愁苦。 它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宿主步了上一次的后尘。 这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88没有能力再给他第二次售后服务。 它想说穿越女利己冷血,想说伯劳反骨难驯,想说大皇子暴戾桀骜不能交心,齐帝疑心病、控制狂、意图长生不老。 安南王世子鸠占鹊巢,会成为男主司马徽心腹。 苏长淮会接近你利用你。 尹妃会疯魔。 丽妃生了个龙凤胎,但是那是条黑凤。 你的外公唯利是图,你的伴读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你,无法成为你的臂膀。 你父皇会给你订娃娃亲。 88有太多想说,却碍于一纸合同说不出来,所以它抽烟喝酒还嚼槟榔。 把现在快快乐乐的宿主当成最后的挽歌。 等宿主死了,88决定恢复出厂设置,成为没有感情的电子机器。 感情太煎熬。 系统也受不了。 说曹操曹操到。 未来男主心腹来访。 六岁的心腹提着礼物,忐忑的进入承祚殿,看到小太子时眼睛一亮。 傻狗似的挥手 “太子殿下!” 祁元祚咸鱼抬头看了他一眼,翻了个肚皮,继续晒太阳。 脚边供奉似的排了一溜的耗子,狸花背与小太子一样,翻着肚皮晒太阳。 阳光下的祁元祚,浑身发着光。 脸上的绒毛根根分明,像带着软刺的汤圆。 尹娘娘在一旁绣花。 小太子有一股魔力,感染人不自觉的放松,静下心享受一时的静谧,施玉的忐忑逐渐消弭。 丝苗姑姑支了一把椅子,施玉坐太子旁边,打开礼物 “我听你的话,睡了一觉去上学,宫人说你请了假,我不放心,所以今日来看看。” 祁元祚闻到了奶油的香味,情不自禁的坐起来。 施玉:“这是莲芳斋的点心!你尝尝,可好吃了!” 看着像桃酥,尝一口,口感也像桃酥,但是比桃酥多了一股花香。 喜欢。 祁元祚忽悠道:“孤没病,就是逃课,小孩子别学。” “那你好厉害,装病居然能瞒过陛下!” 祁元祚啃着点心一时无法确定,对方是个傻的,还是个黑的。 施玉像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转移话题 “你脚边怎么这么多耗子?不干净的。” 于是祁元祚摆摆手让人收拾了。 这是狸花背捉的,不知是炫耀它的捕猎能力,还是想投喂。 确定小太子不吃老鼠,狸花背就把它们扔那儿不管了。 祁元祚也不让人收拾,摆个小板凳一躺,宣布,孤是猫大王! 丝苗姑姑应景,还真跪拜,口呼猫大王千岁。 叫的小太子脸红耳赤,臊得慌。 施玉羞羞答答道:“那天晚上谢谢殿下……” 他回去后仔细想了,当时密道里肯定有什么,小太子一开始说的是真的,后来才是骗他的。 但知道是一回事,摸到是另一回事。 他全程抓着小太子,心里有依靠自然不觉得太怕,后来想想把自己想羞愧了。 “太后让我把你骗去金池,推池子里,我没干,她就把我弄晕关里面了。” “我没有恶意的。” “那天问你的问题,给你赔不是,我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 施玉声音软小,扭扭捏捏的。 小太子慵懒的坐着吃点心,施玉比他高了一截,施玉的气势却比小太子差了一截。 哪是蛇哪是龙,肉眼可辨。 “前面种种一笔勾销,孤从未怪过你。” “你最喜欢吃什么水果?” 施玉以为小太子接纳了他,顿时高兴的笑开 “橘子!每年十月份左右,我就等着吃橘子。” 祁元祚半似感慨半似问话:“孤也喜欢吃橘子,贡桔要几月份才能到长安啊?” 施玉诚实的摇头:“不知道,贡桔好吃吗?” 祁元祚停顿了一下,才道:“好吃,甜的,等贡桔来了,孤给你送些。” 施玉高兴道:“好!” 祁元祚默默叹息:“88他不是安南王世子。” 88一个激灵,怎么回事?它的心声被宿主听到了? “您怎么知道?” “安南有一项贡品,贡柑,又叫皇帝柑,深受皇室喜爱,他如果在安南长大,又喜欢吃橘子,不可能不知道。” “他消息闭塞,这点常识都没有,手中茧子像常年劳作形成的,孤只能想到狸猫换太子。” “安南王世子极少跟随长公主入京,父皇压根不关心这个外甥,不认识也正常,但是他怎么瞒过太后的?” “又或者,太后知道他是假的,帮着他隐瞒?图什么?” 这问题88就不清楚了。 祁元祚目光在他家族遗传的美人唇上停留片刻。 “你长的一定和姑姑很像。” 施玉一愣:“是吗?有人说我长的像我爹。” 祁元祚:“你唇形与姑姑一模一样,与孤也一样,和父皇也是一样的。” 施玉脸上浮现欣喜,是由内而外的开心。 “谢谢。” 这声真诚的谢谢把祁元祚干懵了。 这事他还得好好想想,若施玉是假的,反应不该是这样。 两个相处了一会儿,就散场了,约定两天后再一起上学。 尹娘娘照顾他两天,见他什么事都没有,便自请离开。 她刷足了存在感,如她所料,齐帝顾不得后宫的事,宫权如愿分了她一部分。 祁元祚继续吃吃喝喝躺躺,伯劳和胖公公相继回归岗位,只剩下姜良一直未归,有懒惰的嫌疑。 姜良受伤的几日天天哭,疼得。 她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天知道挨打的时候她吓得浑身发软,要晕过去。 那么粗的棍子落身上,她还能活吗? 嘴里含一口灵泉水防止自己被打死了。 事实证明打她的人是往皮开肉绽去的,不是想要她小命。 二十棍子打完,小命还在,屁股却死了。 疼死了。 与她同住的姐姐们,被人抓出去再也没回来,四个人的房间,剩了她半死不活一人。 皇宫里的人命最廉价了。 她虽然挨了一顿打,但保住了一条命,竟属幸运的了。 这个时候姜良才明白一个道理,下人的命和主子在一块的,下人犯了错不一定死,但主子出了事,下人们一定不好过。 伤在屁股这么不方便的地方,又没有人伺候她,万一感染了,又要死。 200毫升的灵泉水,舍了小太子一口,剩下的一部分被她洗伤口,一部分养伤期间喝了大半。 这是个好东西,治伤还止疼,不过后面的效果没有她最开始喝那一口效果明显。 想来也是,如果这玩意越喝越聪明,越喝越健康,岂不是能把人喝成仙了。 熬过最难的第一天,第二天丝苗姑姑为她请了太医,听说小太子醒了,记挂着他们。 若她是土著,被奴隶思想侵蚀,别的人都死了,我却只挨了棍子。 护主不力让主子受了伤害,主子醒来还不忘给我请太医安我的心,这等恩典,必铭记在心。 姜良是个刁民,她只会想,你受伤害又不是我导致的,关我屁事,白挨了一顿还要我为这点小恩小惠感恩? 去你妈的! 第57章 她只敢在心里骂,明面上还是要千恩万谢,谢小太子派人给她看屁股。 她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若非小太子出事她就要陪葬,那口灵泉水她压根不会给。 这挺好,喜爱值清空了,抽的一碗灵泉水也用来养伤了,她除了耳聪目明记忆力好了点儿外,啥都没得到。 姜良郁闷好久。 第65章 仙鹤台 屁股一养就是七天,等她回去上岗,发现胖公公和伯劳早就上岗了。 小太子看着状态不错,没一点儿阴霾的样子,抬着脚让伯劳伺候他穿鞋。 万恶的封建贵族。 看到姜良,祁元祚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伤养好了?” 隔了这么多天乍一见面,姜良对礼仪和自称又有些排斥生疏了。 “奴婢已经大好,多谢殿下挂心。” 伯劳嘲讽道:“这点伤,你养了七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偷懒呢。” 主子说养好了再回来,但谁敢真养的一点事没了才回来? 也就姓姜的二愣子了。 伯劳白了丝苗一眼,瞧不上她的调教手段。 姜良低着头不说话。 “不会说话就闭嘴,大清早的,给孤上眼药呢?” 小太子有些不耐烦,呵斥的话随口就来,也算表了态度,揭过此事。 小太子由丝苗姑姑扎头发,在一堆金银玉石里挑选今日绑小啾啾的发饰,最后选了一根金链子。 丝苗笑容和蔼,把金链子穿插发间余下的一段自然垂落,华贵的金色与黑发交织,显得特别的好看。 伯劳这几日吞了火似的,看到人就喷,嘴上嫌弃别人,暗里是恨自己。 每天除了伺候太子,就是重新布置自己的关系网。 后宫奴才重新洗牌,对他们这些活下来还有太子殿下撑腰的人来说,可谓前途大好。 作为宫里的‘老人’,少不了后来者巴结,想建立自己的人脉比之前容易多了。 伯劳行事谨慎又小心,日后必是殿下帮手。 小太子打扮完,美美的照了镜子,今天又是靓靓的崽儿。 填了肚子,时辰不早,与大皇子在门口汇合做伴上学堂。 齐帝的承诺兑现,有牛又有马,这几日他天天骑着牛上学,把施玉羡慕的不得了。 祁元祚骑牛,大皇子牵着一匹小马。 他们就是牛马兄弟了。 “大哥,你真的不坐吗?小黄很温柔的?” 大皇子满脸嫌弃:“一头还没你大的牛犊子,本王才不稀罕。” 祁元祚鄙夷:“那你为什么每天牵着小黑上学?小黑和小黄一样大。” 大皇子纠正他: “它叫踏雪,别给踏雪起这么粗鄙的名字。” “踏雪和你的小黄可不一样,日后它定是驰骋沙场的神驹。” “你屁股底下那个,最多驰骋田间。” 大皇子爱怜的摸着小黑……踏雪的头。 踏雪是一匹黑色的小马,通体纯黑,四蹄雪白,目前只有他脖子高。 踏雪的父亲和母亲是难得一见的千里神驹。 等踏雪长大,将陪太子从江南到北疆,驰骋疆场,威名远扬。 这样的踏雪,在太子心里居然比不过一头牛?岂有此理! 踏雪的出现更让大皇子认定太子一定会成为上辈子的那个太子。 这份期盼的情感分了一份给踏雪,自然殷殷切切。 小太子嘟囔他王眼看牛低。 小黄刚来承祚殿时后面拉着看着就沉的全木质车架。 祁元祚当场就骂了句脏话,让人把车去了,日日骑牛上学。 小黄脾气温和,又呆又能吃,每日里载着小太子从这里溜达到那里,偶尔头上卧一只狸花背,就是小太子最幸福的时候了。 小黄最喜欢吃御花园的花草。 祁元祚每日放学就去御花园放牛。 齐帝初始不以为意,想着一头牛能吃多少? 等御花园被啃秃了,他喜欢的菊花也凄惨殒落的时候,齐帝杀向承祚殿要为爱花报仇。 “兔崽子呢?!朕今天非要把他的牛扣下不可!” 丝苗表情一怪:“陛下,殿下去仙鹤台了。” 仙鹤台养着几只鹤爷,齐帝宝贝万分。 往日里臭小子只对金池的鱼感兴趣,今天怎么想起来去仙鹤台了。 齐帝摆驾仙鹤台,一探究竟。 这一看不得了,仙鹤台那片地方,吱哇乱叫。 以往端庄优雅的鹤爷,狼狈的扑腾着翅膀,一只狸花猫在鹤群里大开杀戒,挠的鹤爷们鹅鹅朝天歌。 旁边一只牛对着两只老鼠尥蹶子。 至于祁元祚,他爬上了屋顶,拍着手看热闹,笑声嘎嘎的。 下面的下人求爷爷告奶奶让他千万别动,身旁好几个小太监护着他怕他摔下去。 齐帝眼前一黑又一黑。 “祁元祚!” 祁元祚笑声一停,朝着齐帝招手 “父皇!快上来!这里好看!” 齐帝吼着下人:“还不快把太子抱下来!” 皇令一下,就见胖公公麻利的爬上去,把小太子带了下来。 祁元祚意犹未尽,坐在屋顶眺远的感觉太棒了! 齐帝抱到儿子才放下心,什么鹤爷菊花都排后了。 细问才知道,小太子说鹤爷胖成了球,鹤爷便追着小太子叨。 恰逢狸花背叼着老鼠投喂,见此护主,大开杀戒! 而狸花背嘴里的老鼠还是活的,牛受惊追着老鼠踩。 惹出祸的人,到高兴的置身事外,爬墙看戏。 要姜良评价,小太子是个黑芯儿的。 “君子不立危墙,张尧都教了你什么?朕再给你换个老师?” 小太子瞅了眼周围一片狼藉,黏着齐帝撒娇 “不要,父皇~我错了~” 齐帝气瞬间没了,把儿子抱起来掂了掂 “轻了,错哪了?” 小太子细数自己的过错,显然是知道哪些不该做的,认错认的积极,下次还敢。 “高处的风景好看,儿臣喜欢。” 这句话让齐帝微微愣神,神色更加柔和了。 “有一个人,也很喜欢高处的风景。” “你不是闹着习武吗?朕给你介绍个师傅,要不要?” 祁元祚眼睛一亮:“现在就能学吗?” 齐帝笑开:“等你六岁以后才能学,先定了名分,相处几年,你会喜欢他的。” “是谁?” “是父皇的好朋友,你也见过,叫苏长淮。” “他和别人不一样,你平日里乖点儿,惹急了他,他罚你,朕可不为你求情。” 小太子惊吓的哦了一声 “他会打孤屁股吗?” “会!还会打你手心,朕这次就找他告状,告诉他你不乖,让他严厉批评你!” 小太子叭亲了他一口,黏黏糊糊问 “父皇,我可爱吗?” 齐帝:“怎么问这个?” 小太子不依不饶:“我可爱吗?” “可爱。” 小太子得寸进尺,反问道:“那你怎么舍得对别人说我坏话?” “等孤学会武功,天天在你房顶飞檐走壁,把你愁成小老头。” 阳光下,黄牛哞哞,鹤爷们整理毛发,狸猫舔爪,齐帝眉眼舒展笑声开朗。 “那朕就给你选个童养媳,好好管管你这性子。” 88一阵窒息,哐哐干了几口酒,想要来个人工呼吸。 第66章 苏长淮 皇帝对苏家爱重比对尹家更甚。 如果尹太尉知情识趣,忠心耿耿誓死站在皇帝这边儿,依皇帝的性子尹家必如日中天。 可惜尹太尉作风圆滑,在皇帝与太后争锋时保持中立。 皇后在世时贤淑,再三叮嘱不要因为她的缘故厚待尹家,想来是对尹太尉不抱多大希望。 因为这两点,齐帝对尹家态度平平更多是君臣利益。 苏家不一样。 苏长河、苏长淮两兄弟父母早亡,亏太祖余威庇佑,才没被一众叔叔伯伯吃绝了家产。 苏长河年少掌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世家风仪名动长安。 他自幼作为齐帝的伴读,陪伴齐帝成长,为其出谋划策,开心解愁。 两人喜同喜,忧同忧,长时间的相处奠定了齐帝对苏长河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倾慕。 而美玉碎裂充满了戏剧性,齐帝暗恋酿出的情泉,非但没有干涸,反而越来越厚重,散发出陈年酒香。 少年的快乐,可以治愈一生,齐帝的少年全是苏长河。 苏长河是齐帝在皇爷爷心力不济无暇顾及、在接受生母不爱他后,唯一的寄托。 那场没有结果的醉酒告白,成了齐帝为之思索一生的秘密。 这厚重的感情,将惠泽与苏长河有关的一切。 明德殿是历代皇帝召见朝臣处理公务的地方,殿前39级台阶层层递进,被命名为三九台。 第58章 齐帝牵着儿子的手,看他一双短腿,嘿呦嘿呦的倒腾。 当年皇爷爷也是这般牵着他,如今由他牵着祚儿。 同样的地方,不同的心境。 齐帝触景生情,看着努力爬台阶的小儿,止不住的爱怜汇成眼里润润的水迹。 等日后的哪一天,祚儿也会这样牵着自己的儿子,三九台,不知还要见证多少对皇家父子。 祁元祚登顶后,身体蓦地腾空,被齐帝抱进了怀里。 他那一天被欺负三次的老父亲又哭了。 祁元祚去数齐帝手腕的草珠子,缀珠还剩七颗,没有再少。 他大松一口气的表情,得了一记刮鼻子。 “小混蛋,脑子里天天想什么呢。” 小太子:“想父皇是不是又被欺负了才哭鼻子。” 齐帝:“人不是只有被欺负了才哭鼻子。” 小太子:“谁家大人会和小孩儿争论哭鼻子的原因?” “父皇,你笨笨的。” 被儿子嘲讽了智商齐帝依然乐呵: “等会儿见了长淮不要害怕,他看着严肃,其实你朝他身上撒泡尿他都不会生气,人可好欺负了。” 小太子:“真哒?” 齐帝模仿着他的古怪发音:“真哒。” 苏长淮抽了抽嘴角,陛下,这几米的距离,臣能听到。 他无奈行礼:“微臣苏长淮,参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齐帝:“免礼。” “说了好几次私下里不用多礼。”他找儿子告状:“瞅瞅,棺材板都比他知道变通。” 小太子踢着腿下去,扯了扯他的衣服:“你可以蹲下来吗,你太高了,孤看不到你的脸。” 苏长淮照做:“太子殿下。” “孤可以叫你长淮吗?” “自是可以。” “父皇说要孤拜长淮当老师,当了老师,孤还可以唤你长淮吗?” “臣之荣幸。” “好耶!”小太子欢呼一声,拉着齐帝炫耀:“孤也可以喊他长淮,和父皇一样。” 齐帝忍俊不禁:“没大没小,你怎么不叫太傅张尧呢?” 小太子自有一番歪理:“太傅没有长淮好看。” 这句话说到了齐帝心坎。 一个激动的抱起小太子:“好儿子,像朕!” 齐帝下了一封旨意,让苏长淮做大皇子的武学师傅,日后太子年龄到了,在继任太子的武学师傅。 苏长淮与大皇子是亲叔侄,没道理让苏长淮只教太子不教大皇子,齐帝干脆成人之美,让两人多亲近亲近。 苏长淮心领,他作为齐帝的侍卫统领,本事不弱,放出去也能做战场先锋。 可齐帝一是无人可用,二是怕他折在战场,三就是,苏长淮自己没有功利之心。 齐帝与小太子道往昔:“朕与长淮还有长河,一起长大,文武同出一门,是师兄弟,长淮教你,就如朕教你了。” 小太子仰慕的哦了一声,腔调婉转乐人:“那他一定很厉害!” 齐帝微挑眉。 小太子贴着父皇夸夸:“父皇就很厉害,和父皇是师兄弟,一定也很厉害!” 小太子用手比划着:“孤要学那一招就是父皇那一招。” 祁元祚想着那晚齐帝夺剑的帅气,分外心仪,两只短手嘿呦一阵比划,给两人看笑了。 齐帝压根没看出来他比划的什么,一味依着他:“学学学,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但是,你得与朕拉勾,这几年好好吃药,这样才能学武。” 小太子认真点头,说的豪情万丈:“吃!” 就算只为自己的健康,他也不会做出什么逃药的事。 一口灵泉水,补了他被伤透的底子,可真是好东西。 祁元祚越发不舍得杀姜良了。 “过几日,朕带你去灵觉寺求个平安符。” 齐帝自上次尹太尉十问,就想带儿子去灵觉寺见见断言儿子被天收的秃驴。 他本不信这劳什子,可祚儿今年多灾多难,齐帝真的怕了。 作话:有的章节无聊是为了引出后面的人和事,不要嫌弃我~ 第67章 狼顾鹰视vs为光为武 说完这一事,他又拿出一本奏折 “尹太尉说你年纪到了,该选伴读了。” “朕想想也是。” 齐帝问苏长淮:“朕记得苏家有几个适龄的孩子。” 苏长淮推脱:“承蒙陛下厚爱,苏家旁支不成器,臣怕他们带坏了太子殿下。” 大皇子也没选伴读,旁支无论做哪一位皇子的伴读都不是好事。 苏家旁支都是糊涂蛋,不堪造就,他怕苏家未来仗着皇子伴读的身份参与党争。 大哥生前与族老撕破脸分家,就是为了防止旁支惹出祸来牵连他们两兄弟。 齐帝理解苏长淮的忧虑。 “也罢,长淮啊,朕连你孩子未来叫什么都想好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成家啊?” 苏长淮一囧:“臣愿一生,为陛下鞍前马后。” 齐帝只觉得糟心,摆摆手道 “退吧退吧。” 苏长淮作揖退了。 齐帝拉着儿子继续选伴读。 当年齐帝的伴读有四人,不过苏家兄弟太出色,遮盖了另外两人的光芒。 如今他也想给自己儿子选四个,真诚的祝愿祚儿也能如他一样,遇到跨越君臣的友谊。 “朕这里有八个人选。” “他们的家世身份,性格,你自己看,让朕看看你进学这几日的本事。” 祁元祚想,他若能看懂,是不是太妖孽了? 齐帝拍拍他的屁股:“别跟朕装,快点。” 行叭。祁元祚无法,拿起折子认真看。 齐帝挑眉,呦呵,还真能看懂啊。 齐帝选出来的八人各有千秋。 祁元祚脑子转了一下,父皇早把伴读筛选出来,苏家人不在此列,父皇却问苏家可有适龄者。 是真心发问,还是帝王试探? 祁元祚注意到其中一人很是特别。 祁多鱼,肃敬王的孙子。 皇室册封王爷可享受封地租赋,却并不会让他们就藩,而是在皇城赐予宅子荣养。 这就有一个弊端,一堆王爷聚在一块儿,还没有一个宰相有实权,作为高高在上的龙子怎么甘心?争权。 争权争的心大了,就要争储。 肃敬王看不上先皇,一门心思要夺了先皇的太子位,别说肃敬王了,齐帝都看不上他老子,可先皇命好,生了个好儿子。 肃敬王没被先皇斗下去,被侄子干下去了。 他自然不甘心,太祖怕他走了死路,以不孝不悌的名头将其圈禁了。 明着圈禁,暗里还是好吃好喝大庄园住着。 儿子生了一堆,孙子也生了一堆。 但点儿背,十几个孙子里,就祁多鱼品行过得去,还被认为是多余的,被他父亲看不起,打成了呆子。 祁多鱼今年十岁,这孩子有一年夏天捅蜂窝、秋天从树上摔下来,冬天掉冰河里,春天又感染时疫,至今活蹦乱跳。 上面就写了这么多东西,别的人简历写着爱好、性格、擅长的学问、优点,唯独祁多鱼评了两字——命硬。 父皇可能想着,把这样的人放他身边,他也能命硬? 祁元祚迟疑的看过去。 齐帝微笑不答。 于是他把祁多鱼挑了出来,好奇他是怎么入齐帝的眼并入八人之列。 剩下三人,他选了方藻、尹守知、卢芝。 尹守知六岁,是太尉的孙子,住承祚殿那几天,可观此人谨慎。 方藻十二岁,九卿之一太仆卿的儿子,性格开朗,活泼好动,上面说他写的一手好字,擅射,他身边急需一个小太阳。 卢芝,大司农之子,十二岁,算学极佳,缺点,沉迷铜臭,优点,为了钱,杂学百家,什么都懂一点。 等四个人选出来,齐帝只看了一眼,就让人下旨了。 或者说,八个人里,他只稍微在意祁多鱼,其他的祚儿选谁他都没意见。 肥公公走进来,禀报: “陛下,苏州刺史司马节风前来面见陛下。” 祁元祚抓到了‘司马’二字。 齐帝给了儿子一个小玩意儿,捏捏儿子的脸: “自己玩一会儿。” 肥公公讪笑着又道:“陛下,司马刺史,带了两个人进来,说是……献才。” “不如奴才,将太子殿下带去偏殿?” 齐帝眼睛一眯,献才?献人还差不多。 司马节风与死了的司马术同出一源,不过追族谱得追到太爷爷那一辈儿了。 算起来司马节风才是司马家的主宗,司马术这一支是分出来的。 齐帝摒除亲情,好比拨云见月,之前没注意司马节风,等司马术死了,总觉得苏州司马家不顺眼。 苏州是江南经济要地,而且水宽皇帝远,干脆调来京城放眼皮子底下。 第59章 齐帝在下旨时都想好了,司马节风敢拒绝,他就以太后同党的名义把人下狱。 谁知这老东西乖顺,接到旨意屁颠屁颠启程,一副要高升发家的样子。 这献人巴结的作风,像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 祁元祚想留下听听,但齐帝不允许 “等你长大了,朕手把手教你,司马家风气不好,别污了你的眼,听话。回去吧。” 祁元祚恋恋不舍的走了。 肥公公这边去召司马刺史,两人在三九台相遇。 互相一瞥。 祁元祚心一提,狼顾鹰视之相,不是猛将就是反贼,当杀! 司马节风亦是一惊,这双眼睛若是长成必是一代光武。 皇帝驾崩,能绍前业谥“光”。 克定祸乱、威强叡德谥“武”。 有道人为徽儿算命,说徽儿有太祖之相。 这是暗示司马家可篡齐啊! 司马节风初闻时心惊胆战,派人去杀算命道人,谁料压根儿找不见了人。 自那以后,司马节风晚间辗转反侧,若是真的……若是真的…… 若是真的,怎可容这样的皇嗣长成! 司马节风回望那小童,龙袍。 是与陛下一样的龙袍! 似乎昭示着他既定的命运,亦昭示着司马家的劲敌。 他忐忑不安的问身边的公公 “那是哪位贵人家孩子?臣刚才是不是失礼了?” 带路的公公掩唇笑:“那可是太子殿下呢,大人初入宫廷不认识也无妨,陛下等着您呢。” 司马节风一听大骇:“不不不,太子殿下留步。” 祁元祚脚步一顿。 “88,老狐狸要露尾巴了。” 他回身:“你喊孤什么事?” 司马节风谄媚:“臣不识殿下,才失了礼数,望太子殿下恕罪。” 说着他补齐了君臣之礼。 祁元祚向88分析:“他是想扮演初入京都对未来展望又忐忑的晚年将得志型人格。” “放低身段,巴结上位,对一切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错失,这样回过来拜见我,在别人眼里也是过分谨慎,生怕出错。” “实际上,是想试探。” “他试探我干什么?” 祁元祚不露内心疑惑,只作孩童般道 “小事,孤不怪你,你走吧。” 司马节风千恩万谢的走了。 祁元祚目送他的背影,道了句: “奇怪。” 88点头,深以为然,是奇怪。 上辈子司马节风没有入京城,而是宿主长大后陪同皇帝南巡,杀江南畜牲团时牵连了司马节风。 司马节风被斩,其夫人殉情,男主愤恨万分,蛰伏发展。 不一样了。 又有两人与小太子擦身。 一男一女。 等等!祁元祚惊疑不定。 “站住。” 两人停下脚步,经宫人提醒行礼道 “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祁元祚只听声音就知道两人都是温柔的性格。 他重点在男子身上看了看。 食指中指有茧是拿笔形成的,掌心粗糙,肤色微黑,应是经常干农活。 调司马节风入京是父皇临时起意,也就是说此人不是司马节风故意培养的。 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巧合,这男子与苏长河,极像! 祁元祚朝他们点点头,转身走了。 仿佛刚才叫住他们只是临时起意。 “88,我感觉,要完。” 第68章 中庸 宿主的直觉没错。 88知道刚才那个男的,他叫林定尧。 太子20岁,齐帝人到半百,一个如日中天,一个人到暮年,对死亡的恐惧变成了对权利的占有。 林定尧的出现是父子二人感情破裂的导火索,争吵之下,齐帝一意孤行,将林定尧纳入后宫,把太子踢出朝堂,让他思过半年。 这一世他竟提前十多年出现了。 比起上辈子瘦骨嶙峋满目沧桑,这一世的林定尧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 * 小太子一回来就找事。 闹着姜良要玩儿新鲜东西。 姜良绞尽脑汁,把跳格子、象棋、翻花绳、抓石子……所有她童年玩儿过的都说了一遍。 小太子就像可恶的甲方粑粑,等她说的唾沫都干了,丢来两字 “不玩儿。” 姜良头秃。 小太子瞅着她,一脸‘你有什么用’的表情。 这让姜良难得心虚,她整天吃吃喝喝,跟着小太子到处溜达,若无法贡献情绪价值还真没什么用。 于是她提议给小太子讲童话故事。 等姜良磕磕巴巴讲完了白雪公主的故事,小胖子用三十六度的嘴吐出零下的话 “好蠢。” “正常人为什么会觉得白雪公主会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呢?你这样子放出去,真的能活下来吗?” “你认字吗?” “孤好像问了句废话。” 胖崽子自顾自的嘟囔,把她贬的一无是处。 说她蠢,说她文盲,说她不懂礼,姜良听的脸黑,还只能点头哈腰 “您说的都对。” 小太子话一停:“好歹有点进步,但是丝苗姑姑没教你,骂人不要太上脸吗?” “你笑的好假,心里肯定在骂孤。” 姜良:“……” 她就说直觉是对的!这就是个黑心的小胖子! 祁元祚嘲笑两声:“你在骂孤胖。” 姜良心一提,他怎么知道? “你心里的话都写脸上了。” 祁元祚看了看自己的手窝窝,他可以容忍别人说他丑,因为这证明对方眼瞎心盲,但不能容忍对方说他胖。 “孤今天有一百张大字没写,罚你帮孤作课业,写不完,没肉吃。” 姜良看着小太子始终为零的喜爱值,呵呵两声,小胖子! 怪不得叫豚儿,不就是猪仔儿么。 她有证据,小太子就是想折腾她。 碰笔之前要她洗手洗脸,还得用冷水。 美其名曰: “洗洗你脑子里的蠢劲儿。” 写字时不允许坐下。 “这是孤的宝座,你坐了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姜良没用过毛笔,拿笔的姿势不对,祁元祚拎着戒尺,敲敲打打纠正她的动作。 “悬腕不是让你提腕,你的胳膊肘子僵的死了一样,比棺材板都硬,你是写字的还是上吊的?” 姜良算是领教了小太子的毒舌,这要是舔一口,得毒死一头牛! 祁元祚坐桌子上翘着二郎腿,扭着身子看姜良写字。 戒尺点着书上两字问:“知道它念什么吗?” 楷书与后世有些相像,姜良认得大概,她知道,但她不该知道。 “中庸。” 祁元祚点着那两个字:“这二字叫中庸。” “要识中庸义,中庸乃是庸。” 祁元祚缓慢的念出这两句。 姜良懵逼的回看,啥子意思? 小太子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 “你自己慢慢领悟吧,一百遍哦。” “写完了把孤的书房擦一遍。” 刚才祁元祚念的是出自宋代李公明《中庸》全诗是: 要识中庸义,中庸乃是庸。 不须求胜解,只此是奇功。 卓卓孤峰上,明明百草中。 若将声色舍,声色却盲聋。 是这个世界,不该出现的诗。 这很险,但祁元祚八成把握姜良不知道这首诗。 毕竟现代四书全完读的人有多少? 这首诗并不出名。 知道了也没关系,按住杀了就是。 以姜良的作风和刚才反应可判断,她在现代应该是个普通的上班人。 她的心性与被压榨的打工牛马非常契合,姜良在他身边就像在现代给人打工一样。 表面您说的对,心里mmp。 乖顺是一时的,反抗是永远的。 性格是永不屈服的,反pua是刻在骨子里的。 再加一条,有所依仗的‘赌狗’。 她依仗的是她身上的系统,若是有一日她抽出了足够自保的力量,绝对不会甘心屈居人下。 “之前的灵泉水应该耗光了她的喜爱值,一顿板子挨下去,估计也不剩什么了。” 祁元祚估摸了一下时间,嗯,下次收获日,半月到一月之间。 “88别忘了提醒孤,上天保佑,让孤抽个好的奖励。” 这话俨然把姜良当成了许愿机。 88无语:“希望您不会翻车。” 书房里,小太子一走姜良就松懈了,她在书架旁转悠。 看着一本本泛黄的书籍,再想自己接触的字迹清晰,书页白净的书,一时感慨,古代就是落后。 她抽了一本翻开,发现书里密密麻麻挤着字,一个不认识…… 第60章 姜良傻眼。 怎么会这样?! 电视剧里演的字也不长这样啊! 这是字?! 姜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急忙去翻别的书籍,发现里面每一本都是这种文字。 不认识!一个也不认识! 她抖着手去翻桌子上的《中庸》,翻完之后,彻底绝望了。 她再看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刚才只顾得在心里吐槽小太子。 再拿起毛笔,竟连‘中庸’二字第一笔如何写都不知道…… 第69章 灭灯 88收回监听,都是乱七八糟的翻书声。 “……您知道她正在您书房干什么吗?” 祁元祚也在练字 “知道,她会疯子似的翻孤的书。” “等她翻过了,会明白自己只是河中一粒沙。” 大齐有三种文字,楷书、隶书,和篆体。 篆体是官文,是仕途,楷书和隶书是人情世故。 三者同样重要,可若比出谁更重要,自然是篆体。 只会楷书,不会篆体,说出去要笑死个人。 姜良的自信来自于她超越当下的见识和认知,而她的见识和认知建立在她识文断字上。 当她醒悟自己前世所学被这个世界摒弃,如果她无法接纳这个世界,她会成为一个文盲。 她的世界观会迅速崩塌,她会迫切的想要读书认字来获得安全感。 一个人的三观构架来自于文字和知识,她接受这个世界的文字,就是接受了此世的真实,接受了它的规则。 经年累月的熏陶下,姜良的世界观将会重组。 这就是祁元祚的目的。 88是个将将懂得感情的智能系统,它不明白人类的弯弯绕绕: “她对您的威胁最大,当个文盲更利于掌控,您为何给她机会让她认字?” 祁元祚耐心教它: “当人是井底之蛙,她会以为天空只有井大,妄想蛙胆吞天。” “姜良为何在现代不想着造反?不想着当官?因为她知道世界很大,她很渺小。” “可现在,她把自己看的很大,把别人看的很小,于是她的世界就只有‘自我’那般大。” “她骨子里看不起古人封建,能力又让她没法反抗,她会觉得憋屈。” “这个时候无论谁对她递出橄榄枝,她都觉得自己被压榨、被欺辱。” “早晚有一天她会爆发,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爆发就爆发,孤才懒得管。” “可她有神秘的抽奖系统,如果她把抽到的东西用于邪魔歪道,后果是不可估量的。” “孤做的,是让她从自己的世界出来,看看天空。” “文字,就是最好的手段。” 祁元祚也在写‘中庸’,篆体是最美的文字,只是被他写的像鬼画符。 他的手骨还没长成,握笔运笔都差点儿意思。 可88已经从这鬼画符里窥见日后的犀利。 “您救她脱身,给她容身之处,眼下还打算教她识文断字,万一她再心怀不轨……” 祁元祚有些苦恼,不知道该不该把成年人的手段教给纯白的系统。 即使这个系统抽烟喝酒都盖不住中枢板透出的纯良。 “成年人不讲感情,讲利益。” “孤留她,是为了她身上的系统,孤想要她未来可能会抽出的各种粮食种子。” “红薯、草莓、苹果、玉米、水稻、又或者一块玻璃、一个尿素袋子、一截轮胎皮,哪怕一只兔子,孤也要让人研究研究。” “在足以强国的利益面前,那点儿风险微不足道。” 88仍觉得杀了姜良一劳永逸。 “万一翻车了……” 祁元祚:“孤不会输给利益。” 所以上辈子他输给了感情。 它的系统商城里神仙术法应有尽有,宿主上千万的惊艳值,什么换不到? 姜良再牛逼也就是一台大炮,几个撒豆成兵的假把式,它的撒豆成兵可是真的! 凭姜良的力量和手段,其实造不了宿主的反。 商城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与延长生命有关的东西。 宿主偏偏败在了这上面。 88恨姜良,并非因为姜良会威胁到宿主,而是此人卑鄙,明知宿主已走到生命尽头,还用凌迟的手段羞辱。 比起忌惮姜良,它更忌惮宿主轻易交付感情。 它深刻认知到,只有感情才能打败未来那个理性而强大的男人。 88对比上一世与这一世,莫名品出因果轮回的味道。 从明德殿回来,祁元祚没让人探听明德殿的事。 没必要。 齐帝如今是一个正掌权的帝王,被太后阻挠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享受到权利的为所欲为,给他添堵是自找麻烦。 临近用膳,肥公公跑来告知 “陛下事忙,今日没法儿陪殿下用膳了。” 祁元祚表示知道了。 饭后又是吃药的时间,狸花背把承祚殿当成了家,殿里有它的猫窝,但是祁元祚不允许它晚上进他寝殿。 自密道之后,太后成了宫里不能提的禁忌,密道中的事,也成了少数人知道的秘密。 小太子只高热一夜,再无症状,别人都以为太子只是普通惊吓,只有丝苗日日不敢松懈。 小太子表现的越正常她就越担心。 在小太子不允许狸花背晚上进他寝殿时,丝苗就知道她的担心成了真。 太子越状若无事,她就越心疼。 祁元祚不爱让人服侍他起夜,为了防止他晚上迷糊摔着,承祚殿会点上一两盏铜灯。 密道之后,点灯的时间会提前。 小太子吃完饭溜达一圈消食,天色只剩一线回殿。 喜欢坐在榻上守着蜡烛,等药碗放凉。 每当这时候,丝苗就分外盼望陛下能驾临承祚殿。 今日陛下不来了。 被现实打击的姜良,半天打不起精神,干什么都失魂落魄的。 伯劳时不时就刺她一两句 “殿下,您看,姜姑娘为殿下打扫一下午的书房,都累困了。” “想来是扫的细致,平日里别的人半个时辰就扫好了,姜姑娘做事就是与别人不同。” 伯劳阴阳怪气的本事,属实为他人楷模。 祁元祚弯了弯眼睛, “孤让她做的,你有嘲人的精力,去干点儿别的。” 伯劳顺竿爬:“奴才领殿下信任,请殿下派下任务。” 祁元祚笑意更浓了:“在孤身边当一个掌灯使吧。” “若是灯灭了,孤拿你试问。” 伯劳真的当了个人形灯台,护着蜡烛的那点光笑意殷殷理所当然的占了小太子最近的位置。 姜良心一动,计上心来,伯劳每日找她麻烦,今日她非要让伯劳自打嘴巴不可。 在小太子喝药时,她上前端上放糖的盘子。 小太子虽然不吃,可丝苗每每都备着。 迄今为止只有大皇子和姜良让小太子喝药后吃了两颗。 丝苗怜小太子吃药辛苦,哪怕对方明确了不爱吃糖,她还是想着哪有人不爱吃糖的? 她心里总觉得小太子吃上一颗就能压一压药的呕吐。 因此每次姜良奉糖她都不拦着。 姜良如愿近了小太子的身,在祁元祚吃完药的一瞬间,伯劳去接药碗,她趁机一下摁灭了蜡烛。 这瞬间的黑暗中,祁元祚立刻捕捉到了周身几个静立的沉默的呼吸声,就像…… “啪!”药碗碎裂。 丝苗惊声道:“大胆!保护殿下!掌灯!” 88收到了一连串的呼叫,祁元祚心里近乎吼似的发泄着急促涌来的恐惧。 一阵慌乱后,承祚殿灯火通明。 却见几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太监宫女,将伯劳、姜良二人压制在地上。 丝苗与胖公把祁元祚护的严实。 祁元祚僵硬的坐在那里,丝苗紧张的看着他,好久。 小太子止不住干呕,好像是喝药后的延迟反应。 姜良被压在地上,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犯了错。 伯劳也伏跪在地上,看向姜良的目光恨之欲死。 小太子吐完擦了擦嘴,冰冷道: “姜良拉出去,掌嘴。” 第70章 离开 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祁元祚救下姜良,是图她身上的系统,此为利益置换。 祁元祚为姜良改名,在大皇子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保她无忧,是为了日后有一日大皇子反叛,让两人形成对垒。 祁元祚教姜良识文断字,是为了让她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让她明白此世不与后世同,老实待着少惹事。 一切种种逃不过“利”之一字。 外面啪啪的巴掌声和姜良忍不住的惨叫使祁元祚陷入思索。 得到某些利益就要承担某些风险。 他得到了大皇子的维护,就要时刻小心暴露,做好他眼中的乖弟弟好太子。 第61章 他需要伯劳的力量,于是要警惕蜘蛛的陷阱,给棒子给枣时刻斟酌。 对姜良亦然。 他想要姜良这把拙刀,就得辛勤打磨,还得忧心未来有一日被反咬报复。 这把刀他磨的十分用心。 他本打算以柔软的手段为她擦去蒙昧,温水煮青蛙让她逐渐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今日姜良的举动让他怀疑对方是否值得自己如此耗神费力。 如果对方真的宁折不弯,不愿被世界同化,在异世也坚持成为照亮周围的火炬将心中理想发扬光大,闯出一片自己的青天,祁元祚尊重且敬佩。 且十分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毕竟他是金丝笼里的鸟雀不知鸿鹄之志,愿意为她插上翱翔的翅膀,送她飞出牢笼,并期待着她未来光正伟的成就。 如果姜良是刘备,祁元祚愿意成为曹孟德,做一把放虎归山的刺激决定。 可姜良既非鸿鹄也非刘备,也非坚定的理想主义者。 她既不让祁元祚敬佩,也没法让祁元祚为之折服,她没有才华也看不到优点。 她凭什么让祁元祚为她破例? 为了所谓的道德人权? 他要是有道德懂人权,早就立地成圣了。 祁元祚盯着眼前的蜡烛,决定给她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打多少了?” 伯劳与丝苗一起跪着,没敢起来。 伯劳:“回殿下,十八下了。” “停吧。” 话刚落,巴掌声就停了。 “丝苗姑姑,你去告诉她,孤怜她自由不羁,给她机会后悔,当日那盆草莓孤没有给钱。” “按一颗一两银子算价,凑个三十两吧。” “她没有签卖身契,说是奴婢,实为客人,孤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再出一百两作为赔罪。” “她若想离宫,孤给她一百三十两白银,送她出宫,你去问她,走还是留。” 丝苗应声出去。 祁元祚踢了踢伯劳:“你也去。” 伯劳一怔,指了指自己,我? 小太子扬眉,怎么?聋了? 伯劳一鞠躬,摸不着头脑的出去了。 他和姜良的关系你死我活,太子让他过去,是想让姜良走呢?还是想让姜良走呢? 院子里,姜良十分狼狈,她颤颤巍巍的吐出一颗牙齿,后槽牙掉了一颗。 这股屈辱让她回忆起当日被魏昭仪在御花园扇耳光的无力。 等她缓过神来,面前站了两人。 丝苗原话叙述出来,让她选择。 姜良第一反应是欣喜,终于能从这里逃走,还能得一笔巨款。 只要能出去,她有系统的能力一定能比现在混的好。 丝苗神色有些复杂:“姜姑娘,恕奴婢多嘴,您是奴才命,主子心。” “做奴才的,得时时刻刻为主子思考,自己一举一动会为主子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怎么讨主子开心,什么会令主子不开心,这都是要想的。” “您什么事由着自己性子来,御花园说去就去,今日的蜡烛说灭就灭,丝毫不考虑自己举动带来的后果。” 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 姜良迷茫片刻便悟到了。 密道。 因为她不关心小太子的健康,自然不会去想密道是否会给小太子带来阴影。 她只想着小太子与伯劳说的‘灯灭了孤拿你试问’的玩笑话。 想着她扑灭了灯,调侃一句‘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可得问罪了劳太监’就能说笑着揭过去这茬。 于是,她情理之中的犯了错。 而一个奴婢是怎么想的?贴心的奴婢会忧主子所忧,想主子所想,主子一举一动都会琢磨。 因此,丝苗发觉了小太子的异常,贴心的提前了掌灯时间。 伯劳熟悉小太子的底线,拿捏着阴阳怪气的分寸。 就连最不起眼的胖公公,都默默安排好了狸花背,必不让狸花背晚上进入太子寝殿。 丝苗见她醒悟: “奴婢本想着,您这般性子得殿下喜欢,只要殿下开心,您想如何也就如何了,左右出不了大事,便不拘着您学规矩了。” “可惜奴婢错了。” “姑娘不要怨殿下,您被殿下带进宫,寸功未立,就提了二等侍女的待遇和俸禄,还派了两个小太监给您使唤。” “重活脏活从未让您干过,殿下脾气好,也从未让您苦恼过。” “您受欺负,殿下为您出头,唯一一次挨板子,还是殿下昏迷了,没法子。” “今日这次挨巴掌,也是姑娘开玩笑过了分,若是别的奴才,早就拖出去杀了。” 伯劳不耐烦讥嘲道: “丝苗姑姑这是为自己的过失找补呢,奴才看,您是年纪大了,心力不够,教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给她说这么多作甚?一百多两银子打发出去,管她死活。” 伯劳吊儿郎当的打量她两眼,逆着光也不知道他能看出什么来 “不过这才六七岁,细皮嫩肉的,在外面走着也不安全,奴才行行好,托人给你家里人报一声,让他们来接接你?” 伯劳啧啧两声,浮夸的羡慕道: “一百多两银子,也够你家里兄弟娶个媳妇盖间房子了,你父母不得把你供起来。” “姜姑娘好命人啊。” “您这就走着?” 伯劳语气迫不及待,这就想赶人了。 姜良的欣喜在丝苗与伯劳的一唱一和中逐渐冷静。 是了,她才七岁,身怀巨款,如小儿抱金过市,说不得一出皇宫就得被人谋财害命了。 回家里?千辛万苦得的钱财给别人做嫁衣,要累死累活起早贪黑,等弟弟读书使完了钱再等着被卖吗? 她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归所,没有自保之力,她出去能干什么? 呆在皇宫,规矩虽多,好歹安全,有小太子庇佑,没人敢欺辱她。 姜良不禁摇头:“我不走……我不能走……” 伯劳脸一黑:“你说不走就不走?你今天还非得走了!” “来人!赶紧给她丢出去!” 姜良闻言挣扎:“我不走!我不想走!” “太子殿下!奴婢知错!奴婢想留下!” 丝苗见她醒悟:“住手!殿下给了她选择,既然你不愿意走,奴婢就去问问殿下的意思。” 不用丝苗进去,小太子自己出来了。 他左右两边都跟了人,打着灯笼。 温和的暖光在他身上圈了个光圈。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意识到,雍容华贵一词,也可以形容三岁小孩。 赤金的灯笼袖龙服,衬得小太子唇红齿白,皮儿粉眉秀。 像一只熟透的柿子。 小太子其实不胖,他身上的膘每个幼生期小孩免不了的苦恼。 初见姜良就承认了小太子的美貌,今晚比那天昏昏大街上的颜色更盛。 是赤金龙服加持出的极贵。 “还记得那天你对孤说了什么吗?” 姜良潜意识不想回想那夜的狼狈。 她说,绝不让他亏本,她可以洗衣服、做饭、当牛做马。 她们拉了钩,说骗他不是中原人。 小太子或许想给她留一份体面,没有现场戳穿她的自尊心,虽然她的自尊心已经没剩什么了。 “孤信守承诺,自认没有苛待了你。” “而你没有做到你说的任何一点,咱们的合约早就破裂。” “你该走了。” 祁元祚漠视她的挣扎和痛苦。 人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既有又要,愚者。 第71章 哭哭哭 可是姜良不能离开,如果有人逼她一把,将她送上绝路,她或许能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意志,做出了不得的事。 但人没有走上绝路时,但凡有一丝机会都会死死抓住,不敢,也不想试探后面未知的深渊。 不是所有人都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信念。 更不是所有人都有破釜沉舟的谋略。 所以姜良不敢。 不敢赌出宫后的未知。 她再次向这个残忍的时代妥协,作为代价,她交出了自己可悲的尊严。 像这个时代无力的奴婢一样,卑躬屈膝,请求留下。 祁元祚默默一叹。 “孤给你机会了,你不走。” “孤知道,你的想法和宫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孤尊重你,给你第三次机会。” 他拿出一纸合同,上面是祁元祚歪歪扭扭的字迹 “十年契约,你老老实实为孤干十年的活儿,十年之后,你若愿意拿出所有银钱赎身,孤就放你离开。” “如何?” 此话一出,伯劳和丝苗都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个奴婢怎么就得太子殿下青眼了。 凡是入宫为奴,二十才能放出宫去。 第62章 出去都是老姑娘了,嫁人也是匆匆,但17岁出宫正值好年纪,还能挑一挑,运气好了能嫁个文人当正娘子。 小太子话音一转 “不过这十年,你肯定不会像之前那般轻松了。” “你的俸禄和待遇会降到三等宫女,孤会让教坊司的姑姑教你,等你出师就按皇宫的规矩分到各宫。” “除非极特殊情况,否则你应是来不到孤身边侍候了。” 姜良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奴婢愿意!” 十年以后,她十七岁。 出去了怎么都比七岁强。 祁元祚:“按下手印,就下去吧。” 姜良用血按下手印,就被人带了下去。 祁元祚看着契约,摇头一笑。 伯劳试探他的意思 “殿下,可让奴才,暗中帮扶?” 祁元祚分外不在意:“不用管她,随她去。” 用不了多久,姜良会主动回来。 伯劳嘿嘿一笑,聪明的与祁元祚提前打招呼:“奴才早看不惯她了,奴才小心点,不会让她发觉,就出出气?” 祁元祚暼他一眼。 “不用,你等她主动来找你就是,到时候孤可不帮你。” 就像伯劳不会放过姜良,姜良也不会放过伯劳。 他们两人,仇结的死死的。 伯劳不以为意:“奴才要是被她打倒,也不配伺候在殿下身边了。” 处理了这桩事,祁元祚耗神耗力,乏的欲睡。 不过今夜是个不安生的夜。 齐帝本来说不来了,半路又来了。 彼时祁元祚刚要沉入睡眠,就听到开门声,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睁开眼睛就发现床边多了个人。 祁元祚撑开眼睛,心想,大半夜的齐帝不去睡老婆,来他这里干什么? 等眼睛聚焦,凑着光一看,他一个激灵起身。 不可思议的看着齐帝肿胀的半边脸。 困惑的歪头 “你不是皇帝吗?皇帝也会挨打?” 齐帝也不说话,抱着儿子就是哭。 哭的小太子脑子懵懵的。 每当他觉得父皇皇帝做的已经够失败时,齐帝总能刷新他的下限。 他苦恼的为齐帝擦眼泪,发着愁嘟囔 “父皇是水做的吗?万一哭干了,儿臣要怎么给父皇补水啊?” 肥公公忙前忙后为齐帝敷脸,小太子不忘数一数草珠子,还是七个,没有少。 所以? 齐帝哭够了,在儿子身上一顿蹭,蹭干了脸,得到一只生无可恋的仰天崽儿。 齐帝戳了戳咸鱼装睡的儿子,伤神道: “朕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相似之人。” “忍不住攀谈几句。” 小太子小心的捏了捏他的肿脸,吐槽道: “然后就被打了么?” 齐帝话一顿:“攀谈过后,朕邀他留宿。” “忍不住提及故友之事。” 小太子:“然后呢?” 齐帝又是一顿:“被打了。” 他发誓只是看林定尧与长河太像,忍不住追忆往昔,多说了几句话。 林定尧聪颖,听出了齐帝对他口中的‘长河’有别的意思,再听齐帝说他与‘苏长河’相像,立刻明白自己成了他人‘替身’。 若是个能屈能伸的,肯定就糊弄着过去了。 林定尧不。 怎么说少年意气呢,我是来卖我的才的,你却想买我这个人?! 这是对他十年寒窗苦读的羞辱! 一怒之下,打了天下最尊贵的人。 打完之后席地而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齐帝放他走了。 他抱着儿子惆怅:“朕知道林定尧不是苏长河,但是太像了……” “朕总忍不住想,若是长河还活着,会如何。” 祁元祚静静听着:“父皇要给他加官吗?” 齐帝摇头:“他才华不如长河,若是正常科举最多挣个中上游,人情世故在朝堂玩儿不转,做个地方官或许还可以。” “可未来的一个地方官,哪值得朕如此费心。” 所以说到头,齐帝只看中了人家相貌,没看上人家才华。 他又不是为了美色昏头的人,就算留在身边也是个不入流的宠臣,林定尧有风骨,定不愿意,所以一拍两散。 小太子翻个身给了他一个圆润的背影和杠着的小屁股。 既然没事儿了,就别打扰孤睡觉! 齐帝拍拍胖儿子,又摸摸他的小肚子,一想这圆润的儿子是他亲手养出来的就充满了成就感。 “困了?再陪朕说说话,别睡。” 齐帝忍不住骚扰他。 祁元祚滚啊滚,把自己滚到了最里边,拒聊。 齐帝笑出声,锲而不舍的骚扰儿子。 捏他鼻子,挠他脚丫,小太子恼了,抱着枕头往外走,扯着嗓子喊 “孤要找大哥告你!从今以后你就要失去孤了!” 齐帝一把把小太子捞回来 “睡睡睡,现在就睡。” 小太子翘着一头毛,八爪鱼似的挣扎:“你说睡就睡!孤岂不是很没面子!” 跳! 齐帝捞住。 再跳! 再捞。 从床上往下跳了五六次,每次都在半空中被捞回去。 第七次过后,小太子汪的一声哭出来。 齐帝‘割地赔款’的赔罪,最终以答应三天后带小太子出宫微服灵觉寺结束。 小太子戳了戳齐帝的肿脸 “父皇是皇帝,皇帝无所不能,所以你可以让自己以后,再也不给人打吗,看着就疼疼的。” 齐帝眼一红。 若是他真的想躲,林定尧那一拳是打不住他的。 他只是心里有愧,对苏长河有愧,他是想被苏长河打一拳啊…… “好,答应你。” 小太子勾手:“拉勾” “拉勾。” 第72章 道士 林定尧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惨的人。 他长在江南,父母早丧,吃百家饭长大,十年前村里忽然来了一个大老爷,要在村里办学堂。 只要是村里的孩子都能免费入学,一切费用,学堂负责,还管饭,他为了一口吃的,去上了学。 农耕、打猎、捕鱼、砍柴,上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年复年年。 亏得大老爷仁慈,熬过两三年,他识得些字,能给人当账房过活,然后他一步步院试、乡试成了举人。 这个时候办学堂的大老爷说要见他。 学堂于他,恩重如山,办学堂的人,是他再造贵人。 他自然不能拒绝。 见到后才知道,原来学堂背后的人是司马节风大人。 两人聊天,司马大人为人和蔼可亲,说看他合眼缘,若他不嫌弃,可入他门下。 能拜刺史为师,这是多大的荣幸,林定尧万分感激,虔诚的拜了师。 司马大人说,他要调任回长安,三年一次的会试在明年春天举行,他成绩优异,带他去长安进学,希望他努力考个好成绩。 林定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从江南到长安,山高水远,只他自己出行,还真凑不够盘缠,有老师为他费心,他又是千恩万谢的应下。 来到长安后,司马大人又说,他才华出众,如今圣上正缺人才,会试虽然看本事,却也看人脉,他可以献才之名,带他去见陛下,让他在陛下跟前留个好印象。 林定尧总觉得哪里古怪,可他要钱没钱要名没名,司马大人能图他什么? 而且两人已经定了师徒名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他忐忑的应下了。 直到在宫门口退无可退,他方才知道与他一同进宫的还有一女子,林定尧终于觉出了不对劲儿。 但皇宫都进了,他没反悔的机会了。 只能安慰自己,能见天颜也不虚此行了。 皇帝见到了,谈的还不错。 如果皇帝没有摸他的脸,就更好了。 天知道,就那一瞬,他的认知被颠了个天翻地覆。 他家贫,十岁进学,已经比常人晚了一步,十载苦学,靠着日夜耕读月下偷光,走到了举人这一步。 不是天纵奇才,也当的一句坚韧不拔,他以为老师收他是看上他的潜力和努力。 他以为皇帝与他攀谈,是欣赏他的学识和品性。 到头来,还比不上一张脸有用! 一张脸就能否认他十年辛苦吗? 林定尧安安全全的出宫,身无分文的走在大街上,只觉得活的二十年都是上天跟他开的玩笑。 打皇帝的那一刻,他其实就是求死的。 反正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活着想活的有意义,对死法就没这么讲究了。 可惜没死成。 林定尧还有心情想,当今陛下是个宽厚的皇帝。 没强迫他,被打了也没治他的罪。 第63章 万民之福啊…… 他又想,不该这么冲动,虽然司马大人没看上他的学识,却也是他的恩人。 幼年全靠着学堂的一天两顿饭,否则他说不得饿死在哪个角落了。 还有曾救济过他的村民,他想过日后做官了,一定要报答他们,恩情未还,何以言死? 于是,后知后觉的庆幸冲淡了悲伤。 打了皇帝还没死,他是天下独一份了吧,这样的经历还不得吹一辈子。 若没这张脸,他能得到司马大人的关切吗?能得到皇帝的垂问吗? 他一遍遍开解着自己。 长安城的夜晚万籁俱寂,林定尧慢慢的笑出声。 他仰天看着满天星辰,对未来的路充满了迷茫。 “今晚星星这么亮,是个读书的好天气……” 一个醉酒汉踉踉跄跄的撞过来,林定尧下意识道歉 “对不起。” 明明是对方撞了人,反骂骂咧咧揪住他的领子不让他走,可是下一秒醉酒汉眼睛一瞪,鬼哭狼嚎的跑走 “鬼啊——!” “救命!冤魂索命了!” “鬼!” 林定尧愣愣的目送他。 心想这张脸竟然还能当鬼用,免了一场缠闹,还不错? 林定尧打起斗志,他觉得皇帝约莫不想再见到他,他也不想再见到皇帝。 可凭什么他辛苦十年只差会试功成名就,就因为这档子事放弃? 考了,没考上,是他才学不够,运气不好。 若临门一脚不敢踏入,是懦夫,他自己都要唾弃自己。 司马家不能住了,拿出行李,找个落榻之地,再找个活养活自己,读书以等待来年会试,方为上策。 * 三天一晃过去,期间发生了一件怪事。 苏家的墓地被挖了。 这事祁元祚只是耳闻,不知里面详情。 父皇知道后脸色很难看。 他猜,是苏长河的墓被挖了。 灵觉寺一行,齐帝也带了大皇子同去,里面供奉着一个人的长明灯。 灵觉寺建在山上,从山脚登顶需要走一段盘曲的小路,路上行人众多,都是香客。 仿佛在佛祖面前,贫富贵贱众生平等。 齐帝一行五人,除了父子三人还带了苏长淮与肥公公。 大皇子牵着祁元祚,脚踩在山路上的感觉和在皇宫里就是不一样,一望铺开的平原、没有遮挡的天空,一想他要生活在皇宫里一辈子,甚少有机会出宫就生出遗憾来。 他拉着齐帝的手缠磨:“爹爹,我也想盖大房子,日后和大哥一起出宫住。” 齐帝只当他人小,给他讲里面的规矩: “君不离宫,这是规矩。” “你日后要接爹爹的位置,整个皇宫都是你的,不用盖大房子。” 小太子拧着眉:“外面比家里好玩儿。” 他可太明白为什么皇亲国戚都喜欢往宫外跑了。 皇宫的宫墙很高,衬得人好似墙角的蘑菇,抬头看到的天空也只有逼仄一角,享受过自由的人,永远不甘于禁锢。 大皇子觉得皇帝小气: “等你以后长大了,他不给你大房子我给你,到时候王府就按你的想法建,你想来住多久就住多久。” 小太子只认真听了前面:“真哒?” 大皇子昂着头:“当然!” 祁元祚心一动,他指着路边上的一棵茶梅 “我想种它也行吗?” 大皇子瞥了一眼:“小事,安排。” 小太子被哄高兴了,嫌弃的瞅了眼父皇,不让他牵手,一门心思扒着大皇子,给他说着自己梦想中的大庄园。 有山有水有草坪,跑马场,温泉,再垦出几亩地给小黄活动腿脚,还要大瀑布,再种一棵大槐树,等夏天槐花飘的满庄园都是香的,人在船上,船在水上,飘着酣梦…… 齐帝无奈摇头,不将这番小孩儿心性放心上。 路人的话传入几人耳中,惹得闲庭信步的几人侧目 “人都去了好多年了,如今坟都被挖了,你还想着他,兰儿,天底下男子这么多你怎么非要吊苏家这棵树上?” 卢兰儿嗔怪:“女儿就喜欢他那样的,若没有,老死了也不嫁。” 旁边背着包袱的少年大大的叹气: “姐姐不嫁就不嫁,爹爹再抠家里也有姐姐的饭,娘三天两头去拜佛求姻缘,还不如想想儿子黑暗的前途。” 齐帝跟在她们身后,听三人你一言我一言的谈论。 卢夫人揪着少年的耳朵:“太子伴读还委屈你了!这大不敬的话再让我听到,拧掉你耳朵!” 少年捂着耳朵:“怎么不委屈?学习的功夫多耽误赚钱啊,我又不会哄小孩子。” 祁元祚耳朵一竖,看着少年腰间金元宝花纹的钱袋子,再听听这番话,对上了名字。 卢芝,十二岁,大司农之子。 卢夫人恨铁不成钢 “等回了家,让你爹收拾你!” 卢小姐:“娘,听说京城审理这桩案子,盗墓那人说晚上见到了那人,吓坏了,才跑去挖坟……” 卢夫人呵斥了她:“这事里面的水太深,不许再论。” 卢小姐不甘的闭了嘴。 当年尹家与尤家两位小姐艳冠群芳,又有苏家兄弟一门两明珠,成双成对的。 众人都以为三家结亲是迟早的事,谁知道两朵花全入了皇家,明珠折了一个。 而且苏长河死的蹊跷,对外宣称急病,哪有这么巧的急病。 尤家那位刚入太孙府苏长河就死了,好多人说,是殉情。 卢兰这辈子只对苏长河动过心,若不得她喜欢,她老死家里也不嫁。 现场知情的两人阴了脸。 盗墓小贼把苏长河的坟挖了,苏长淮人到的时候,棺材都撬开了,盗穴打的精准,不像一般的土夫子,是早有预谋。 一共五个人,自杀了三个,抓了两个。 为防长兄尸体被伤,苏长淮检查了一番棺中,结果却是令他愣住了。 心脏处插有利针,尸体颜色青黑为中毒之相,脖颈有一道划痕。 当初兄长是自断颈脉而亡。 脖颈那道划痕是应该存在的。 但心脏处的利针,体内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至此,京都变了天。 事情过去了六年,想要查真相必须找到当年的人。 盗墓贼的主谋自杀了,其他的是被主谋忽悠过来的,没什么有用消息,这条线断了,齐帝散开了大网如今只能等待。 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外面的人只知皮毛,朝堂的人多少知道点真相。 因此卢夫人讳莫如深。 * 巨大的金佛后面,一个道士正偷吃贡品。 时不时通过佛祖的肚脐眼看一看佛前所跪何人。 齐帝先去佛殿里上了一炷香。 佛前四个蒲团,一个锦衣少年十岁模样,虔诚的摇着一个签筒。 齐帝上完香后,旁边的僧人也给了他一个签筒。 道人咀嚼一停,忍不住凑近肚脐眼细看。 两蛟,两龙,有趣。 就在这时,卢夫人一家也随后进来。 道人一瞧卢芝,兴趣更浓。 他想起来在灵觉寺遇到的落魄士子,与卢芝的面相同为国士无双。 一天之内,两个国士,两条潜渊蛟龙,两条真龙。 六个人的命运相交相缠,而占据主导的竟还是里面最小的三岁小孩。 道士没心情吃了。 日后的天下,得是多大的局才能装下这么多的能人? 第73章 风云尽在 祁元祚就在齐帝身后看着,等着,并不跪拜。 大皇子不信神佛,重生一次仍不信,对神仙之论却起了尊敬之心。 拜了一拜,表了表态度。 齐帝没有让旁边的僧人解签。 “在下与方丈为故交,有劳通禀。” 僧人一听:“您就是方丈说的今日的贵人吧,诸位请随我来。” 祁元祚回看了一眼佛祖的肚脐眼,心想原来佛祖像是要刻肚脐眼的啊。 这一众人走了。 道士才溜出来。 锦衣少年吃惊的望着他,指指佛祖又指指道士 “你……” 卢芝哈哈大笑:“娘,我就说寺庙许愿根本没用,说不得拜的哪个野路子。” 卢夫人呵斥:“闭嘴!” 道人也哈哈大笑,开口却讲的乱七八糟,听起来癫癫的: “佛本是道,讲的是超脱,心中有佛,佛祖不会计较贫道这点失礼的。” “夫人是想为小姐求姻缘是吧?” 卢夫人连连点头:“对对对。” “上个月来此,方丈说让老身今日带着小女来寺庙,定能如愿以偿。” 道人应和点头:“是极,您让小姐在寺庙里转一转,想去哪就去哪,这姻缘啊,就来了。” 第64章 卢夫人:“当真!” 卢芝:“当然是骗人啊!” 卢夫人却不听卢芝废话,谢过之后,忙带着女儿出去,今日势必要逛完整座寺庙不可。 卢芝瞪了道人一眼,气的追了出去。 道人嘿嘿一笑,又看向锦衣少年 “司马公子。” 司马徽一怔 “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司马徽出生时他还为他看过面相。 十年前是潜龙在渊,凤星加身后定一飞冲天。 如今吗……倒像潜龙困渊,被压制了。 “司马公子,今日来求什么?” 司马徽面冠如玉,十岁的年纪沉稳有度,待人持礼: “家父收了一个徒弟,与其有了误会,父亲心中郁结,求家父康健。” 道人笑他愚痴 “你见过你父亲收的徒弟吗?” 司马徽摇头:“父亲说他不喜见人,因此从未见过。” “那你又如何知道他们二人是误会而不是真相就是如此?” 司马徽一愣:“你这道人好生奇怪,我说是误会,自然确定是误会。” 道人意味深长道: “从南向北上千里,路上你居然一次都没见过那位徒弟的样貌,是他不喜人,还是你父亲有意不让你见到他呢?” “你父亲不让你见他,是觉得他不重要。” “我也认为你不该见他,我不让你见他是觉得他对你太重要。” 道人好心告诫: “少年人,出了大殿立刻下山去吧,不要四处乱走,否则容易一生坎坷呦……” 司马徽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为他解签的僧人认真思索着签意。 “公子,这是一枚答签,您求的是答案而不是应签。” 司马徽紧了紧手,低声道:“是的。” 他祈愿父亲身体康健,但求的签不是关于父亲健康的。 僧人为他解签道:“出了殿,一路向北,即可找到答案。” 北。 灵觉寺的下山路在西边,佛殿北边是什么? “那就去北面转转。” * 后院一处客殿中,慈眉善目干净得体的老方丈,等到了邋里邋遢不讲理的酒肉道士。 道士一进门就灌了一口水,他是抄近路跑来的,一进门他就哈哈大笑 “大和尚,我可得给你讲一桩笑话,两条龙,带了两顶帽子,你猜帽子什么颜色的?” 道士抱着肚子抽笑。 老和尚转着佛珠,不声不响。 道士切了一声,在敲门声响起前,跳窗跑了。 没一会儿,齐帝带着两个儿子进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摆谱的老和尚。 老和尚眉须皆白,垂垂老矣。 他起身向齐帝行礼 “陛下驾临,贫僧失礼。” 齐帝找个地方坐下:“朕时间有限,所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你寺庙可就不清静了。” 老和尚:“请两位殿下回避。” 于是祁元祚被抱走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祁元祚撒丫子乱逛。 灵觉寺养了一池王八,有些信奉的贵人,会去求一只带回家养。 往西去就是陡峭的断山,凭栏望去,千里平原。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去别处走走?” 往北是一片梅花林,只是梅花未开,光秃秃的,只剩寥落之景。 不过景寥落,人倒是挺多。 祁元祚微微挑眉,真巧,全都在。 卢家小姐,佛殿里的锦衣公子,皇宫遇到的与苏长河相似的男人,都在。 疯道士坐在亭台上,看未来的天下风云汇聚在这秃秃梅林里。 大皇子一见到林定尧就瞳孔一缩。 因为这人,上辈子活的可谓惊天动地,又凄惨潦倒。 克亲克友,克妻克子,鳏寡孤独,一人占全。 他本该因病错过明年会试,两年后江南会出现一场瘟疫,林定尧所在村庄,全民染病死绝,他弃文从医,自救也救人,一举成名。 圣召入宫,拒之,从此游历山河。 再次听到他,是昌郡侯因党政抄家被杀,林定尧作为昌郡侯的女婿,为其鸣冤入狱。 出狱后妻、子皆亡,被司马徽运作送到圣前。 林定尧面圣是想洗刷昌郡侯冤屈,为妻、子死亡查明真相,是要申冤。 可父皇老糊涂把人纳进宫。 也是此人,以离间手段逼得太子第一次造反。 后自裁。 可林定尧自裁没死,被姜瑶用不知名的手段救了,从此成为姜瑶的军师,直到司马徽登基。 因两次救命之恩,他帮司马徽颠覆了大齐,可司马徽登基后,这人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要与司马徽同归于尽。 结果是林定尧死了,司马徽被救回来了。 之后大皇子就重生了。 大皇子为什么记得他?可能因为这人太倒霉了。 他用他一生经历道尽了——皇权之下,皆为蝼蚁。 再看到司马徽,大皇子第六感警报瞬间拔高,把小太子护在身后,阴沉的瞪着他。 祁元祚看大皇子的表现就知道了锦衣公子的身份 “88,未来男主出来了。” 第74章 子嗣 命运就是这么巧合,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这片寥落梅林的人,莫名其妙的聚到了一起。 彼时,林定尧正在为树施肥。 一些烧完的草木灰,用水打湿浇在树根下。 等十一月份,还要再施一次腐肥才能保证梅花今年开的茂盛。 他被寺庙收留有了落榻之处,寺庙还管饭,这样平日里他出去做工挣的钱财就可以存下来买笔墨纸砚。 卢兰一见到林定尧的容貌就呆了。 卢兰的心怦怦直跳。 她慢慢走过去:“敢问公子贵姓。” 林定尧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不敢居贵,林,林定尧。” 司马徽心神一动,林定尧?父亲收的学生就叫林定尧。 卢兰羞涩一笑:“公子可成了家?” 林定尧讪讪一笑,这位姑娘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富家千金,周围三个小童也是富家子弟,他不敢给寺庙惹事答了句 “尚未。” 林定尧行礼告辞,提着肥桶,好似有东西追赶往北跑了。 司马徽想起解签和尚的话。 一路向北可以找到答案。 思索片刻,跟着林定尧离开。 卢兰捏着帕子嫣然一笑,眸中势在必得,朝几个小公子俯了俯身子,继而离去了。 祁元祚个子小,大皇子又第一时间将他挡在身后,林定尧没看到他的长相,免了一场身份暴露。 亭台高立在梅林中,祁元祚总觉得林子里有人,隐约的看不真切,便朝着大皇子示意两人一起绕过去。 癫道士半躺着看这番各奔命运的会面,幸灾乐祸道: “让你下山你不下,这下好了,半生痴嗔哦。” 癫道士只给有缘人指点迷津,十年前太平盛世,惊讶江南出现蛟龙,特入司马府想看看雏蛟的面相。 结果发现此人是窃国之相,若是平乱世为世人所认,当是开国之相,窃国只可能他皇位得来不正。 且凤星透着诡异。 癫道士看完就思索应对之法,这一算不得了,这雏蛟怎么还有两桩正缘? 一为凤星,带血煞,遇之冲天却不吉。 另一个是桃花煞,遇之压运,却顺平。 两相博弈不分高低,证明这两人对司马徽同样重要。 这等桃花比凤星好的奇相,也是千古未有。 但都是孽缘。 俗话说算命容易改命难,试一试又不要钱。 他指点司马节风以司马府为中心,向北一百里,有个村庄,建个学堂吧。 因为他的插足改变了林定尧的命运,势必造成对方五弊运势提前。 癫道士心里有愧,得弥补啊。 这才让大和尚收留林定尧,免他一些坎坷。 林定尧命盘好比清潭,遇到司马徽,是后者翻潭还是潭困蛟龙,都不好说啊。 癫道士正为自己做的‘好事’洋洋得意,一睁眼,被闯入眼睛的包子脸吓了一跳。 哎呦喂!这条小龙长的不错呦。 癫道士伸手去捏他的脸颊肉。 啪的一巴掌,大皇子不满的瞪他。 “拿开你的脏手!想干什么呢?!” 癫道士乐呵呵的瞧着他 “少年~算命吗?十两银子一次哦。” “十两?!”一个身影从下面冲了上来,咋咋呼呼的“算命这么赚吗?” “找我呀!我给你们两个算,你们把钱给我吧!” 卢芝撑着钱袋子,一脸的‘客官您要打赏吗?’ 祁元祚压下他的钱袋子,替大皇子拒绝 “他不信命,他不想算。” “还以为亭子里有个老神仙,谁知道是个落魄道士,没意思,走了。” 第65章 大皇子拉着他,因为这层出不穷的熟人而不耐烦: “早该走了。” 癫道士笑盈盈的目送两人离开。 有些人的命能算,有些人的命不能算。 蛟龙蛟龙,只要还没成真龙,它就不是龙,自然能算。 皇帝,和太子,就不能算,前者握生杀大权,国运为之隐。 后者变数太大。 妄图干涉就是活够了,老和尚活够了,他还没活够呢。 卢芝一脸失望,收起扁扁的钱袋子,也要回了。 他问癫道士:“你看到我姐了吗?我在找她。” 癫道士给他指了个方向 “已经回去了。” 客已散场,他也要回去了。 冥冥之中,祁元祚有预感,今日遇到的人,等未来的哪一天,还会再遇到。 88啃着薯条:“宿主,有些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 “卢姑娘好像喜欢上林定尧了。” “关我何事。” “可是,他娶的应该是昌郡侯的小女儿,也就是顺妃的妹妹才对。” 祁元祚管他娶谁,又不是他娶:“于孤妨碍吗?” 没有。 88放心了。 * 两人回去,大皇子为长公主求了个平安符。 “听人说她夜夜梦魇,宫里她只与我交好,于情于理,本王不能置她不顾。” 祁元祚不想多想,但他控制不住。 齐帝与方丈也已谈完了。 老和尚眉须皆白,慈眉善目,说话慢悠悠的。 “陛下与太子此后经年,定一帆风顺,遇难成祥。” 不知两人聊了什么,齐帝的心情很好。 “托大师吉言。” 祁元祚看到父皇手里攥着一张纸条。 一行人做伴下山,祁元祚回看老和尚,那位老僧站在佛院的茶梅树前,以一郁郁葱葱,一垂垂老矣。 * 入夜小太子睡的四仰八叉,齐帝把儿子正过来,盖好被子,越看越心喜。 今日灵觉寺一行,开心他的睡不着,不断的想老和尚给他的纸条。 夜已深了,还是忍不住拿出来凑着灯光再看一遍。 上面只有四个字。 “为光为武。” 这四个字,够他想许多。 除了这些,老和尚还说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宫里子嗣多可为太子将,日后可为太子挡灾祸。 宫里哪来的子嗣多? 他又不能生。 齐帝嗤笑着睡去,第二日上完早朝就得了三个惊天霹雳的消息。 尹妃娘娘有孕了。 萧昭仪有孕了。 丽妃娘娘孕三月了。 宫中子嗣爆发式增长。 丽妃的事他知道。 尹妃和萧八子他是真的不知道。 一月。 齐帝推算了一下时间,很好,又是两顶绿帽子。 齐帝顿时坐不住脚。 留着?还是杀了? 若杀了,要偷偷下药,或者让两人意外堕胎。 保胎容易堕胎难。 为保证一击必中,必须要用到麝香。 让他栽赃给谁?栽赃给谁都会造成后宫不稳,不可取。 制造意外? 落水、惊吓、滑倒? 惊吓有个屁用,把她们扔密道里倒有可能吓掉了。 落水轻了堕不了,重了要出人命。 至于滑倒,和惊吓一个性质。 脉案上写了,丽妃强健如牛,萧昭仪日日练舞身体康健,尹妃的底子也是极好的。 齐帝阴着脸想了许久,他是君王,阴私手段脏了他的身份,他容得下一个孩子,就能容得下两个三个。 随便吧。 他又不是养不起。 于是齐帝立刻起草诏书,三个人怀孕,就当她们怀的都是男胎。 齐帝刷刷刷写出三个名字。 祁承玉、祁承阙、祁承影。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昔年太后秽乱后宫,偷种换子,朕痛甚苦甚,为不使后宫动荡,前朝不宁,忍辱负重,担起父责养育长大,但忧未来诸兄弟对太子不顺不悌特查明原委,留下证据与诏书,祁承玉、祁承阙、祁承影…… 等等,写到一半皇帝想起来,还有个三皇子没起名。 余光看到前面柱子上有浮金雕,金——锦——景。 祁承景。 洋洋洒洒上千字,留下了几个人不是他儿子,只有太子是他亲子的诏言,把暗格里的种种证据卷入诏书,封存。 无论是女胎还是男胎都叫这几个名字,省的他再改。 等日后祚儿登位,这诏书也得留着,这一代用不上就一代代传下去。 只要有这封诏书,哪怕他们后代子孙做了叛贼的事,大齐国君也能想杀就杀。 齐帝森森一笑,这顶帽子他也不能白戴。 日后这几个孩子长成,丽妃、尹妃、萧昭仪,就让他看看,这三家谁蹦哒的最欢! 齐帝非但没有被戴绿帽的愤怒,还有诡异的兴奋。 争吧,争到最后发现,他们赌家压根没坐上过赌桌。 他对未来党争都有些期待了。 齐帝溢出几声疯笑,他得感谢太后! 肥公公情不自禁一抖,开始担忧自己是否还能活到晚年。 第75章 飞鹰 后宫一下怀了三个,皇帝的赏赐如流水一样送进各宫,顺妃的顺安阁就显得很是冷清。 顺妃娘娘晃着摇篮,三皇子养了个把月,又恢复了往日的白胖。 “为什么她们能怀,我就不能怀?” 顺妃看着三皇子出神,有些伤感。 “娘娘,三皇子不记事,您把他养大,就是他的亲母。” 顺妃反驳:“可是陛下并没有说让本宫一直养着三皇子,也没下旨将三皇子记在本宫名下。” 侍女觉得自家娘娘想不开 “娘娘,如今后宫里,每个娘娘都有自己的孩子,陛下若想让人扶养三皇子,交给谁都不好。” “且陛下对皇子不上心,说不得就忘了,再不济,两三年内,三皇子定是由娘娘养着” “等三皇子记事,不跟娘娘亲,跟谁亲啊。” “日后三皇子长大,有了封地,建了宅子……”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等皇帝死了,太子登基,她就可以被儿子接出宫养老了。 三皇子很乖巧听话,顺妃很乐意养着的。 但名分没定下,她就怕养到半途皇帝一句话给三皇子换了个母妃,自己白白付出这么多。 摇篮里的三皇子已经满脑子污言秽语了。 他的三个弟弟,全都不是父皇的亲儿子! 按时间算,三人都是太后倒台前怀上的! 这他妈谁能分清三人是谁的儿子啊! 他要是父皇,一个也不认! 他觉得只要是男人,没人能容忍自己被戴绿帽子。 父皇送赏送的这么痛快,只可能是父皇不知道换种一事。 若父皇不知道真相,为什么独宠太子和大哥? 对太子的偏宠就不说了,对大哥的偏宠,早早封王,封地南方,是兄弟里面独一份的。 若父皇知道真相,为什么上辈子还容忍他们斗倒太子? 三皇子一直心存侥幸,试图用更多的证据证明父皇不知道换种一事。 他越急于找证据,脑海齐帝冷漠的眉眼就越发清晰。 他万万没想到,重生第一件事是怎么让自己成为父皇亲儿子。 没有皇家血脉,宏图霸业就是个屁。 三皇子啃着拳头,狠狠蹬了两下腿缓解心中的不安。 * 明华殿,宝珠公主自从上次被太后怀孕刺激,回来一直梦魇,小病不断,日日流泪。 宝珠公主养在太后身边,太后行事肆无忌惮,初始还避着她,当宝珠公主长开与太子有几分相似,太后看她的眼神变成了审视和厌恶。 偶尔故意透露些东西让她知道。 每当那时,宝珠公主就装听不懂。 听到后宫三位娘娘怀孕的消息,宝珠公主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知道一个秘密,大皇子不是皇兄的儿子,以及皇兄子嗣艰难。 她比大皇子年长四岁,皇后嫂嫂还在时,她常闹着去出宫,去皇兄的太孙府与皇后嫂嫂亲近。 贤妃入府第二天,苏长河死亡,贤妃脱簪请罪,四岁的她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保留一个非常强烈的念头——贤妃不清白了。 那时候她连清白是什么还不知道。 再然后皇后嫂嫂怀孕,她时常去陪伴,两人说起话来,嫂嫂说了句——你皇兄子嗣艰难。 于是她便记下了。 皇后嫂嫂去世后,小太子逐渐长大,母后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令她不安,时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比如——昨夜种子可换了。 她不懂,但她记下了。 第66章 又到这几日皇宫好一番动荡,她情不自禁多思多想,越想越心惊,越想越煎熬。 皇兄的一生,都被母后毁了…… 她不仅要毁皇兄,还要毁了皇兄的后代。 这些猜测和秘密在她心中煎熬,无力和痛苦,让她夜夜梦魇流泪。 大皇子来看过她两次,这次从灵觉寺回来,为她求了平安符,亲自送来的。 一来就看到她在伤神。 宝珠公主看到了他,佯装无事的抹去眼泪。 大皇子怕她有一日哭死了。 将平安符交给她:“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大可以告诉本王,本王或许帮不了你,但说出来,你心里也会舒服许多。” 宝珠公主接过平安符,觉得心里有了慰贴 在皇宫里生存,可以懦弱无能,但不能愚蠢无知。 那些秘密,一个也不能说。 “如果有一个人,她很坏,而且还要更坏下去,还是造成你痛苦的根源,你会怎么做?” 宝珠公主摸着平安符,眉眼愁丝仿佛抽干了她的生命力。 大皇子想也不想:“杀了她。” 宝珠公主一怔:“杀了她……” 大皇子不知道她口中的是谁就事论事: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她是个坏人,还让你觉得痛苦,你如今是大齐唯一的公主殿下,是父皇的妹妹,比你高贵者能有几人?你怕什么?” 宝珠公主眼神变得微妙。 她抹去自己的眼泪,低着头想着什么。 “你走吧,我不会哭了,还没恭喜你封王呢,等日后你的宅子建好了,可能邀我去看一看?” 大皇子:“自然。” 宝珠公主目送他离开,她这辈子,注定要联姻的。 大皇子有句话没说错,她是大齐唯一的公主了,这就是她的倚仗。 * “宿主——!!” “你的其他弟弟们要出生了!你怎么还有心情玩儿牛!” 祁元祚学着小黄叼着一根草: “不然呢?要孤拿着棒槌,追在她们后面说谁也不能生!谁生孤打死她吗?” “省省吧,有那个功夫,孤还不如多喝两碗药,多拉拉筋骨。” 胖公公讪笑着:“殿下,您要不从牛背上下来吧,您躺的不是牛背,是奴才的命啊。” 这一个不好小太子摔下来,承祚殿连人带牛都得掉头。 祁元祚躺在牛背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小黄乖乖的吃草,身边一大堆奴才伸着手等着接他。 祁元祚叹气。 “孤想爬的高高的。” 所有奴才心里一同想:我看您是想飞! 小太子忽然指着天空道:“鹰。” 鹰的方向是……明德殿。 飞鹰传书。 第76章 苏长河之死 一队兵马从皇城奔袭而出,带队的正是苏长淮,哒哒马蹄一路向北而去。 长安巷中,苏家宗族落于此处。 一鼻尖有痦子的管家,急步走入正堂。 “老爷!动了,苏长淮带人向北,怕是去缉拿尤家人了!” 苏宗明是苏长淮的大伯,当年苏长河坚决分家,苏宗明闹的最凶。 苏家承太宗余恩,有两个免试入太学的名额,太学乃大齐第一大学堂。 陛下设四书五经博士、邀天下大儒入太学为莘莘学子授课,就连朝堂九卿每隔十天半月也会为学子讲上一两节课。 那里是人脉、权名的摇篮。 ‘入太学者,必登科’。 三次科举证实了这一传言。 苏家未分宗前,苏宗明对这两个名额势在必得。 苏长淮与苏长河年少,父亲一死,苏家理应由他担任家主,这两个名额自然也由他分配。 可是苏长河非要闹着分宗! 夺了大半家产不说,太学名额也分走了一个! 他们兄弟不是太孙伴读、长安双明珠吗?还要劳什子太学名额?! 苏长河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让他们发达!想用主宗的名头一直压着他们! 苏宗明紧张的颤抖: “可知道陛下查到了哪一步!当年的事不都清理干净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痦子管家压着声音:“老爷,咱们是下的毒,无声无息,主谋是尤家人,您放心。” 苏宗明不放心! 天知道睡梦中被人叫醒告知苏长河诈尸了,有多恐怖! 他连忙七拐八绕的推动一伙盗墓贼去挖苏长河的坟。 里面的陪葬品他不稀罕,他就想知道苏长河是不是死透了! 苏长河就是他的噩梦,当年分宗闹的很难看,这瘪犊子不给名额就算了,还拦他续弦! 当年戴孝少年坐高堂,苏氏长辈立堂下,苏宗明也分不到一个板凳,所有人看他笑话,听苏长河贬低他 “伯父,您不会想看到侄儿将朝堂手段用到宗族。” “你老眼昏花,只看的到眼前利益,你的儿子和你一样不成器,老老实实一辈子当个富家翁吧。” “振兴家族的事,不劳你们了。” 那一幕成了他怄心半辈子的梦魇。 苏长河不就仗着他家主身份吗!苏家族老也是榆木疙瘩!他亲弟弟死了,家主之位就该回到他这一脉!凭什么传给苏长河! 苏宗明问:“你能保证追着盗墓那伙人查不到咱们!” 痦子管家连忙担保:“老爷放心!绝对查不到咱们!” “当年咱们只收买了苏长河的书童,他目睹苏长河被尤家人杀的一幕,且拿出了苏长河写的遗书草稿。” “书童已死,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苏长河生前中过毒。” 苏宗明微微放心,鸵鸟般安慰自己: “好好好,现在什么也不做,等尤家人死完了,就过去了。” 他下的毒是慢性的,苏长河不是死于下毒,是死于谋杀,不关他的事,查不到他的…… * 只查盗墓贼的确查不到线索,苏长淮去查了晚上看到苏长河鬼魂这一谣言的源头。 他找到了那天晚上遇到林定尧的醉酒汉。 醉酒汉清醒后,连夜出城逃跑,明显心中有鬼,再一查他的身份,竟是早年在苏府庄园伺候的下人。 连夜抓捕审问,还没上刑醉酒汉就招了。 醉酒汉叫张二。 当年苏长河与齐帝喝完酒,醉醺醺的并未回府,而是去了一处庄园。 那处庄园是苏长河生母留下的,他时不时去住一住,伺候的下人三两只,平日里只负责洒扫。 那天天很晚了,下人们都睡了,只有张二夜起时听到敲门声,把苏长河迎了进来。 苏长河一身酒气人事不省,身边一女子扶着他,那女子吩咐道:“我来伺候他,烧些水来。” 张二不认识那女子,以为这人是苏长河哪个红颜知己。 便听命去了。 结果等他烧完了水,去敲门询问时听到里面缠绵的声音,他离开没再过问了。 第二天他越想越不对。 因为大公子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自制力极佳,喝酒三分醉永远不可能醉到人事不省。 不等他想明白就听到大公子自杀的消息,张二害怕极了,第一反应就是跑。 直到近两年才敢回来。 张二不敢打听那晚的女子是谁,更不敢打听大公子怎么死的,那晚的诡异却一直埋在他心里。 他总觉得,大公子的死亡与那夜的女子脱不开关系。 “二更半……” 齐帝看着证词上张二极为肯定的时间。 他与长河分别是二更,当时长河只有五六分醉意。 张二都知道大公子喝酒从不会喝到人事不省,他怎能不知道。 二更到二更半,这段时间只够苏长河从他的府邸一路不停坐马车回庄园。 张二口中的女子,定是尤美人。 长河在回庄园的路上遇到了尤美人,深更半夜,尤美人为什么会夜晚出门? 若是与长河有约…… 不,长河温柔体贴,不可能让一个女子深夜在路上等他,若是有约,为何不让尤美人去庄园等着? 只可能是尤美人算准了苏长河的行动,故意等在路上。 大晚上一个女子孤零零的,若拦车求助,长河不可能不管。 从五分醉意到人事不省,尤美人做了什么? 根据张二供词,苏长河与尤美人压根不是情不知所起的酒后乱性,而是尤美人算计了苏长河! 苏长河的死,必有蹊跷! 若长河不是自杀,而是为人所杀…… 齐帝立刻彻查当年苏府伺候苏长河的下人。 常跟在苏长河身边的是他的书童,叫苏童。 苏童自苏长河死后搬离了长安,齐帝命黑卫查各地户籍,查到苏童本是去了淮南一带,近几年又搬回长安百十里外。 在苏长河死后三年,苏童以及他的妻子、女儿、小儿子全部病死,只剩妹妹照顾着年迈的母亲。 第67章 临死前,苏童的遗言就是让妹妹带着一卷书画回到长安,等着有缘人。 如今书画正在齐帝御案上。 这幅画不细看许多人会以为是苏长河亲笔画的。 齐帝与苏长河同出一门,他大眼一扫就知道这是仿图。 而且画的厚度有问题,里面藏了东西。 齐帝摸索着用剪刀剪开,画有夹层。 贴的十分紧密,若没有适当方法会破坏里面的东西。 黑卫是处理这方面的好手,等东西呈上来,齐帝的表情有些麻木。 是一张分格画,惟妙惟肖的还原了苏长河被杀的过程。 以及遗书被置换的过程。 苏长河从庄园回到府邸,紧闭室门,第一格画画着苏长河毒发,捂着心口极不舒服。 他听到了后面的暗器发射声,想要躲避,却因毒发被命中心脏,凶手要造成他自杀的假象,所以以最快速度再次一剑封喉。 未凝固的血液喷洒而出,沾染了遗书。 真正的遗书被置换,凶手十分注重细节,他在假遗书同样的位置滴了‘喷溅’的血迹。 齐帝为什么没有怀疑过苏长河是被杀。 一,凶手如何混进苏府? 二,苏长河会武功,他可以与齐帝打的不相上下,现场没有打斗痕迹。 三,苏长河自杀用的剑是齐帝赠给他的生辰礼物。 四,站在苏长河的角度考虑,齐帝是君也是友,被齐帝告白,被齐帝抢了两次爱人,且齐帝成亲在即,他却与君上、兄弟的妻子发生关系。 苏长河君子如兰,为保两家名誉,为保‘爱人’性命,选择自刎,似乎是情理之中。 前提是苏长河真的爱尤美人。 迟到六年的真相告诉他,全部是他自以为是! 苏长河不是自杀的,他是被谋杀! 他与尤美人的‘爱情’也是被活人算计出来的! 甚至连最后的遗言都被人篡改。 齐帝想起了一日午后,那时尤美人还没进府,他与皇后贴着画画,等到题字时,他夸皇后字写的好。 皇后说 “我的字可比不上尤家姑娘,那位姑娘不仅字好,仿写也是一绝,可以假乱真。” 当时他只听过便搁置在脑后。 如今再想,都是罪证! 第77章 特殊喜爱值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齐帝去伊水阁时,尤美人还在佛前跪经。 她似乎知道自己的死期要到了。 神情平静极了。 “我还以为,你要再等十几年,等到暮年心怯,即便起疑,也不敢提起。” “是什么让你再查此事的?是那个与苏长河长的相似的人吗?” 尤美人妆容整洁,换了一身白衣服。 她已经为自己入殓。 皇后死的狼狈,她就要死的干净。 齐帝恨不得将尤美人千刀万剐,即便如此也无法泄他的恨意。 一个太后,一个尤美人,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阴毒!一个比一个令他恶心! 尤美人转过头,菩萨似的面容绽开妖媚的笑,法律无法束缚的囚徒,永远因自我罪行猖狂。 一死而已,人若不怕死,什么都肯做。 “陛下,您还不动手吗?” “臣妾能死在天子剑下,也不枉此生了。” 人愤怒到极点会笑。 齐帝长长的嘘出一口气,怒气已敛,心平气和 “朕不会杀你,那太便宜你了。” 齐帝挥挥手,几名黑卫出现。 “就按景德园里太后的法子,让她去陪伴先帝的妃嫔,守孝六年。” 尤美人脸色大变,别人不知道景德园里有什么,她知道。 当年尤家杀苏长河,太后让司马家为她善后,她与太后算是一条船上的,太后为了炫耀还带她进过密道。 上次大皇子找她质问,正是因为她入密道后,不小心掉了一颗菩提子,留了踪迹。 “我不去!” “我是杀了苏长河没错!难道他就不该死吗?!” “他与我苟合算得上哪门子君子——啊!” 齐帝怒极给了她一巴掌。 “滚!” 几名黑卫瞬间捂了她的嘴,将人钳制下去。 割舍断手断脚,装入瓮中,她会生不如死六年。 还没完,帝王的杀心一起,没有血不可平息。 尤家人躲藏的远,本意是为了自保,如今反而成了弊端。 这个时代消息传递的慢,等他们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早已失去最佳的逃跑机会,苏长淮的铁骑到了。 尤家老老少少三百多口人,全部押解入京。 午门台上,血流成河,人头成堆。 此案以尤家谋杀苏长河审理,根据法律只能杀参与行凶的人。 皇帝抄家灭族的杀势令许多人指责其残暴。 但朝堂没一个多劝的。 所谓的‘真相’冠冕堂皇,只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百姓只管自己吃饱,皇帝只要不杀他们,最多饭后叨叨两句。 至于读书人,有脑子的不会跟风,没脑子的叫破天也没个屁用。 人杀完了,还不算完。 尤家人只认了心脏处的针和封喉的剑。 苏长河中的毒呢? 谁是主谋?! 齐帝雷霆手段,拿着苏家六年前的仆人册子,挨家挨户的查! 最终一个厨子供出,毒是苏大公子的书童,苏童下的! 苏童为什么给苏长河下毒?背后主谋是谁?! 杀手是苏府人,给苏长河下毒的也是苏府人。 齐帝杀上了头,没有证据他就打出证据! 既然都和苏家有关,就把苏家全部抓了一个个审! 苏宗明一看到禁军,双腿一软跌坐地上。 见到皇帝,他浑身都在发抖。 齐帝的怒火正没处发,人家都不抖就你抖!你肯定心里有鬼!审他! 苏宗明被辣椒水的鞭子抽了几十鞭,痛哭流涕的招认了。 “我给他下的是慢性毒药!他不是毒发死的!他是被别人杀死的!不是我的错!我没有杀他!” 苏宗明哭着不是自己导致苏长河身亡的,是只是下了点毒。 齐帝被他这番狡辩气的眼前发黑,怒吼: “鞭死为止!” 不管有没有参与,知不知情,苏宗明一支,下到儿子、女儿,上到叔伯表兄弟、族老,全部挨了鞭子。 还有苏宗明家里的下人,知情的全部鞭死,不知情的鞭个半死。 苏宗明一支六代不能科举。 圣上雷霆手段,所有命令四天落实。 诏狱中全是抽鞭子的惨叫声。 等齐帝从杀红眼的状态回神,只觉得满宫寂静,宫里的下人心惊胆战唯恐被皇帝的怒意牵连。 齐帝看着桌子上的饭食,尝了一口炖汤,平静道 “咸了。” 满宫下人跪地。 齐帝想想之前,再对比现在,若是之前,下人不会如此,肥公公会玩笑似的将这事揭过去。 如今呢? 这就是杀出来的皇威。 齐帝悟了。 原来皇帝的仁慈不是仁慈,是给了卑贱之人作伥的虎胆! 有了这虎胆,他们敢杀长河,敢渗透他的皇宫,还能威胁到祚儿! 肥公公小心的陪着笑意,挪了鱼汤将鸽子汤摆到前面 “鱼汤不合陛下口味,陛下尝尝这个?” 齐帝轻飘飘暼他一眼,肥公公自扇巴掌,跪下请罪 “奴才让人为陛下换一份来?” 齐帝:“把做汤的厨子唤来。” 肥公公心惊,他心里哀嚎,陛下,这可不当杀啊! “陛下……” 齐帝一拍桌子正要发怒,却听一声 “父皇!孤来找你吃饭啦,我要吃醬酥鸭喝湖白鱼汤!” 星郎之色闯入眼眸,银线如星辰闪耀,清雅而高远。 眉眼弯弯,盈盈而笑,小太子扶着门跨过门槛,微扫宽袖的模样,一下击中齐帝的心。 小太子皮肤白里透粉,雁眼灵动掠金,遗传了皇后。 五官举止,有着锦绣玉石堆砌出的矜贵、以及天生的文秀。 一步步走来,带着两位故人的影子。 齐帝眼眶一下湿了。 他大步迎上去,将儿子抱在怀里,怎么也看不够。 沉闷几日的阴脸终于下了闷雨。 “祚儿……” “来宝……” 齐帝哽咽着一声声呼唤着他‘来宝’这一小名。 祁元祚内心轻叹,看来‘豚儿’要居于‘来宝’之后了。 齐帝疯了四天,祁元祚想找原因,大皇子给他的信,他拆了看了,推测出七七八八。 碰到太后和贤妃这两个女人。 齐帝也是倒霉。 “父皇又哭了,算啦,孤的肩膀给你靠一下,今天就不嫌弃你的鼻涕眼泪了。” 第68章 齐帝被儿子无奈的语气逗笑了,小孩儿说大人的话,总是很惹人笑。 他一点不客气的把儿子当成大抹布。 都过去了,他还有儿子。 祁元祚抱着老父亲,心里忍不住想姜良。 这都放出去好几天了,她快攒够喜爱了吧? 这次抽奖能抽到什么?期待~ 正在努力刷马桶的姜良,不可思议的看着小太子的喜爱值+1。 “叮……特殊人物喜爱值换算中,五点喜爱值已到账。” 姜良:“!!!” 小太子一点顶别人五点!财神爷啊! 第78章 因果 齐帝杀的人太多了,过往一年在午门斩首的罪人加起来没这四天的多。 满地的红色,经清水洒扫铺开一里也未能扫干净。 诏狱的惨叫从高昂到闷哼再到息声。 尸体成车运往乱葬岗,陛下不允许有人为他们收尸。 黑卫中有能人异士驯养了秃鹫,成群的秃鹫落下,尸体顷刻间变成了白骨。 苏长河生前如明月,死后如鸣钟,不绝于耳。 他的年龄停留在弱冠之年,他的名字刻于血色长安。 许多人被这四天的帝威占据心神,因此忽略了一个人。 大皇子祁承友。 在太子陪伴下,齐帝安安分分用完了一顿饭。 被陛下形容‘咸了’的鱼汤,小太子为陛下盛了两碗,陛下喝的一滴不剩,满心满眼都是儿子。 饭后儿子拿出了尤美人亲手写的‘罪证’,齐帝也没有多生气了。 一封拆了的信。 上面写着尤美人对皇后的嫉妒,写她对苏长河着魔的觊觎,写她得到苏长河的计划。 这是一份犯罪经过,最后的一句——我一定要得到苏长河,似预言,似孽果。 尤罪人的笔记,齐帝认得。 捏纸的手恨的发白。 “祚儿是从哪里得到的?” 小太子苦恼道:“大哥给的,大哥说如果有一日孤因他身边的人而困扰,可以拆开看这封信。” “孤没有被困扰,但是父皇似乎被困扰了,所以孤辜负了大哥打开了信,孤是不是不能再和大哥兄弟好了?” 齐帝听的心热,抱着儿子亲了两口。 “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吗?” 小太子一本正经答:“孤识篆体一骑绝尘,同岁人不可比拟也。” “但是太傅说孤的字貌平,但孤容貌姣好,所以写出的字常出现它们认识孤,孤不认识它们的误会。” “这张字,它们不认识孤,孤心宽体胖不计较了!” 齐帝听了半天,就听出三个字——不认识。 皇子最先学的是官文篆体,楷书和隶书常等到皇子们学五经时作为陶冶情操的课业传授。 这封信全文楷书。 齐帝也觉得儿子不认识,否则怎么就大呲呲的拿出来给他了,若非他已经冷静,这做法好比火上浇油。 他无奈的拍了拍儿子吃饱的小肚子。 “你的满腹经纶聪明机灵呢?” 小太子:“正常人谁肚子里装经纶,聪明人肚子里装的是屎!” 齐帝嗔他:“……有辱斯文。” 小太子犟犟的:“父皇上茅房能拉出一本书吗?” 齐帝语噎,呵呵一笑:“还想不想和你大哥兄弟好了?” 小太子能屈能伸,声音顿时甜的冒蜜 “想~孤真的还能和大哥兄弟好吗?书里说君子一诺千金,孤是不是毁诺了啊?” 齐帝耐心的问:“既然怕毁诺为什么还拿给朕?” “因为父皇最重要,比信重要、比诺言重要、比君子还重要。” 齐帝追问:“哪怕不能兄弟好了?” 小太子情绪低落,把脸埋齐帝怀里:“嗯。” 齐帝的愤怒、悲伤、恨意,被这一个字抹平。 他温柔的摸着儿子的脑袋:“放心,来宝还是个小君子,朕保证,你和你大哥还能兄弟好。” “真的?” 齐帝主动伸出手:“拉勾。” 小太子笑开:“拉勾!” 齐帝本想削了祁承友的王位,圈禁景德园,让他自生自灭。 但祁承友将信交给祚儿,是一片真心,看在祚儿和祁承友本性不坏的份上,齐帝愿意放他一马。 祁元祚安抚了齐帝,转道去看望大皇子。 当初齐帝处置尤美人,他以为大皇子会去求情。 毕竟是能帮大皇子造反的母子情。 大皇子给了他太多意外,尤其是那封信。 大皇子给他信时预料不到尤美人很快会暴露,对方是真心想替他防患于未然。 有信在,苏长淮绝不可能与尤美人联手,尤美人会死,祁承友的地位也会动摇。 祁承友是依靠‘苏长河与心爱人的儿子’这一身份,得齐帝垂爱。 齐帝对尤美人和祁承友是爱屋及乌。 他爱苏长河,便包容苏长河爱的一切。 没了苏长河的爱,尤美人与祁承友什么都不是。 信一旦暴露,祁承友会成为齐帝心中的腐肉,碍眼、恶心,看到就恨。 祁承友将信给他,是交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 祁承友对他,竟是真心。 祁元祚不想欠下这份真心。 便掐着时机给了齐帝。 祁元祚不理解大皇子为何真心相待,尝试推测对方如此作为的根源。 第79章 太阳 大皇子前世自傲而疏狂,不屑用小家子气的手段,嫉恨太子得父皇偏宠。 被人挑拨嫉妒蒙心,被齐帝的偏爱打击到心碎。 齐帝死后没了压制,怒而造反,生亦所愿死亦所愿。 当人经历生死,眼界和心理会有与众不同的感悟和升华。 大皇子死时的年龄比如今的齐帝和祁元祚加起来都大。 以半百的灵魂回到幼年的身体,人免不了带入旁观者视角,就像姜良穿越到古代产生轻视一样。 祁承友自认成熟理性,不再执拗齐帝的偏宠,也属情理之中。 捋了半天,祁元祚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 他与大皇子相处至此,依托于很重要的一点——大皇子重生后,从未对他产生过恶意和得意。 一个重生者,发现自己重生到了小时候,面对纠缠了一辈子宿敌,重则会仇恨、愤怒,再不济也该是冷漠或无视。 即便后期交好,前期也少不了放下成见的磨合过程。 大皇子呢? 没有磨合,直接跨越到蜜月期,他只稍微表现出示好,大皇子立刻顺杆儿爬了上来。 这点很奇怪。 除非大皇子对他并非嫉恨。 或者撇开这些嫉恨,大皇子对他还有极高的好感。 这才是两人兄友弟恭的起因。 因为对他有好感,所以在他递出橄榄枝时立刻抓住。 因为对他有好感才能轻而易举的决定不要皇位不稀罕狗屁父爱,甚至连母子情都能说不要就不要。 这股好感来自于哪? 总不能因为他叫了几声哥哥,送了一个手镯。 这股好感来自于前世。 这就是他未知的剧本了。 祁元祚根据88的反应推测自己穿书后不知道经历什么,选择了遗忘过去,借助系统的售后服务,二次重开。 已知大皇子是重生的。 问,大皇子是从书里重生的,还是从祁元祚失败的上一世重生的?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大皇子是从书里重生的,那么大皇子对太子的好感,与祁元祚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大皇子是从祁元祚失败的上辈子重生的。 那么祁元祚的可发挥空间就很大了。 因为都是自己,自己难道还不了解自己? 如此就没了暴露的风险。 祁元祚猜,大皇子是从他失败的上一世重生的。 很好推断,大皇子常看着他露出怀念的神色。 别管是他罚人打人还是他听曲看舞,大皇子的反应是——本该如此。 至此,《乱世佳人》这本书彻底没了参考性。 祁元祚很好奇他上辈子到底干了什么,把自己作没了,还能让大皇子对他产生好感。 小太子努力跨进伊水阁的门槛,心里想着另一件事。 大皇子的重生,是巧合,还是上辈子的他故意为之? 祁元祚相信88蠢的瞒不了自己,但祁元祚不信自己,就他这德行,自己算计自己也不是没可能。 皇帝的态度就是宫人的风向标。 尤家的惨状和尤美人的结局令下人不敢亲近大皇子。 好多人都认为,大皇子肯定废了。 等皇帝想起来这个儿子,一纸诏书废了大皇子的王位,从此日落西山,大皇子再无复起之力。 伊水阁下人干活漫不经心的,对待大皇子也没了往日的细心周到。 第69章 祁元祚进去,都没几个人发现他。 直到他走进院子,才有下人陆陆续续的参拜。 “大哥呢?” 奴才们面面相觑。 “本王在上面呢!” 祁元祚抬头,他太低了,后退了些才看到。 转了一圈找到了梯子,他腿短,梯子也爬不上去。 扯着胖公公的衣服:“送孤上去。” 胖公公眼睛一飘,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看小太子。 祁元祚又看向伯劳:“送孤上去。” 伯劳就等这句话呢,二话不说蹲下来 “殿下抱紧了奴才。” 小太子趴他背上,胖公公眼神要吃了伯劳,伯劳挑衅一笑。 一边背着他往上爬一边吹耳边风: “殿下,俗话说好狗不挡道,挡道的不是好狗,这狗理放在人身上是一样的,就像刚才,殿下就能看出来,奴才比下面那个好。” 祁元祚:“快点爬,好吵。” 伯劳:“……” 耳边风吹头发上了。 伯劳背小太子上去了,胖公公唯恐小太子不小心掉下来,赶紧带人把这座屋子给围了。 小太子坐到大皇子身边,从高高的屋檐上俯视,没了皇宫高墙的阻拦,满眼都是旷野。 小太子鸟尽弓藏:“你下去,这里不需要你了。” 伯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下面,奴才下去? 小太子:“对啊,你留在这儿,要偷听孤和大哥讲话吗?” 伯劳一脸为难。 还是被小太子赶下去了。 祁元祚坐在大皇子身边。 “孤把那封信给了父皇。” “孤说这是大哥给的。” 大皇子惊讶的看向他。 那封信什么时候拿出去都会让大皇子日沉西山,唯独这个时候拿出,会成为他的一线生机。 祁承友艰涩道:“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这好比他坐在房顶,迎接命运的嘲弄、废王的诏书,他等来了白胖的月亮落在身边。 小太子对着他笑 “孤什么也没做,信是皇兄给的,孤只是把他交了出去,孤不识得信上写了什么。” 如果没有这封信,祁元祚不会插手。 是大皇子自己救了自己。 大皇子脑海乍明,圆润无锋的婴儿肥脸蛋儿,与脑海中矜贵若神的五官重合。 这才是太子,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心中又起悸动,难以形容…… 大皇子看了他良久,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胖脸 “太矮了,多吃点儿。” “日后一定要压本王一头,知道吗?” 小太子撇嘴:“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 上辈子老六骂他嘴贱,大皇子不屑一顾,别人骂我一定不是我的错,是对方眼瞎! 如今他开始反思。 “你喜欢高处?本王开始上武课了,等我学会了,天天带你上高墙。” 祁元祚这回满意了。 “一言为定。” 两人坐一起看太阳慢慢落入西方地平线。 下面的奴才,焦急的等着,太子看了多久,他们就伸着手站了多久。 这样的景色大皇子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而太子想看,要顾忌太多。 上一世太子第一次去他府上,在他房顶一顿折腾,掏了四个洞,支了个藤椅,看日落。 好巧不巧晚上下雨,那时他只顾着气急败坏,如今似明白了。 两人看了一场完整的日落。 * 司马家。 这几日司马徽时有分心。 他心头一直萦绕着一个问题。 读书是为了什么? 去灵觉寺前,父亲说他要光宗耀祖,司马家要在他手中兴起,他是司马家的希望。 他不觉得父亲说法有错,他觉得父亲态度有错。 去了灵觉寺,他想让佛祖告诉他,读书是为了什么。 佛祖让他向北。 于是他向北遇到了林定尧。 父亲因他郁郁寡欢,他自然要了解他离去的原因,并邀请他与父亲解除误会。 林先生很温和,耐心听完了他的想法,然后温和的拒绝。 他自然要询问原因,林先生温柔道: “老师想将我卖给当今陛下,若是卖才学,学生才学只够五斗米粮饱腹,所以老师想卖的是学生的屁股。” “学生只能婉拒。” 司马徽久久不能回神。 这可真是……毫不隐瞒,‘温柔体贴’ 他欲言又止,不知该愤而离去,还是该道一声对不起。 然后他怀着抱歉的心情,与林先生一起给梅花树施肥。 他自然而然的问他,读书是为了什么。 林先生圈了方寸之地 “为了五斗米。” 他又圈了更大的方寸之地 “为了光宗耀祖。” 他指了指整个地面 “为地上生民社稷。” 他又指了指天,玩笑道:“名留千古,万世长存。” 司马徽看着方寸之地,原来光宗耀祖只是方寸之志啊…… 达者为先。 司马徽自是称其为‘先生’。 两人就此分别。 回来后司马徽一直想着灵觉寺所闻。 父亲,逼良为娼,一人两面。 司马徽觉得,自己是学着像人的泥胎,没有感情的怪物。 比如他轻而易举的接受了父亲的不好。 这几日外面风声紧,府中常有客人来。 他有意探听,是司马术一支的。 他听他们谈话,听到了‘大皇子、苏长河’两个名字。 司马徽十岁了,他隐隐猜出父亲所图甚大,布局甚广。 他不在乎,不耽搁他做学问就好。 只要他不配合,父亲能奈他何? 司马徽又想起林先生。 旁人遇到这事,总要隐瞒,隐瞒来隐瞒去,就生了误会。 林先生与旁人不一样。 若有机会再见就好了…… 又过了几日,司马徽入了太学,漫不经心打开书,等着太学中的五经博士授课。 课堂一静,司马徽抬眸,乍的瞳孔微缩。 五经博士没来,来了个代课赚钱的,林定尧。 作话:可能要双线甚至多线开了,希望我能不翻车。(祈祷jpg) 我先说:林定尧与司马徽有单独的线,但不是感情线,之前说过了,这本书里面很多人癫癫的,只会多不会少。 他两个关系类似神经病和小白鼠,结局是死亡还是活着,作者也不知道。 第80章 伴读 无论长安怎么动荡,小太子该上学还得上学。 今日与别的时候不同,今天是伴读进宫的日子。 方藻、尹守知、卢芝、祁多鱼四人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在门口站成一排,拘谨的等着正主。 施玉没形象的蹲地上数蚂蚁。 方藻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施玉,施玉猛地回头捉住他眼中的敌意,心里纳闷。 “哈哈!大哥孤要赢了!小黄冲呀!” “太子殿下!您慢点儿!护驾啊!” 在骚乱声中,众人眼前一花,一只猫儿落在学堂门口台阶上,喵呜一声,悠闲的蹲下。 雏牛哞哞叫着冲进来活泼的跳了两脚,身后跟着一匹纯黑的小马。 黄牛很通人性,折蹄子趴下让小太子滑下来。 “哇,好多人。” 大皇子酷酷的下马:“你的伴读。” 卢芝眼睛一亮,这两人他见过! 是十两银子! 几人被选为伴读后,宫里派人去府上教他们规矩礼仪,南学堂只有三个人,太子、大皇子、安南王世子。 来的两人,定是太子与大皇子了。 一阵参拜,只看他们的衣服和礼节就能很好的区分几人的性格。 方藻束袖,马尾,怎么方便怎么来,参拜的声音充满了生命力,若是拉到后世,一定能成为早操喊口号的头头。 尹守知之前见过,是四个人里礼节最标准有范的。 卢芝腰间挂着一个婴儿巴掌大的金算盘,衣服是四人中最鲜艳的,朝他挤眉弄眼,十分自来熟。 祁多鱼看起来木呆呆的,衣服款式老旧,闷哒哒像阴云下的腐蘑菇。 “日后不必多礼,伴学之年,与诸位共勉。” 太子的年纪和身高,让他们生不出敬畏,沉默而好奇的打量。 卢芝做事风风火火,耐不住性子问 “太子殿下,你还算卦吗?我回去又精学了周易,十两银子,保证您不亏!” 小太子微哂,好几天了,这人还记着十两银子呢。 “孤不算。” 卢芝惆怅的放下了这笔生意。 “没关系,卢家家训,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做大做强!遍地友商!” “哎呦!”卢芝脑袋挨了一棍。 张尧拿着戒尺,阴恻恻道:“上课!” 第70章 几人忙不迭的往学堂里跑。 张尧翻开书籍:“诸位公子,在家中应已熟读四书,咱们今日来讲五经中的《尚书》。” 卢芝几人自然没意见,他们都在家里温习过了,四人中年纪最小的尹守知,摊开书本,认认真真听课。 以他们十多岁的年纪学到《尚书》,放在天下英才汇聚的太学也是出众的了。 但是…… 众人情不自禁看向小太子。 太子才三岁吧? 祁元祚本来很认真的在听课,但是一节课两个小时,恕他精力有限。 认真一个小时神思就跑了,后续干脆一边听一边走神,再后边儿开始打瞌睡。 举着书,头一点一点的。 张尧忍无可忍 “太子殿下!” 祁元祚踢着两条腿儿站成僵尸鱼,表示他有听到。 剩下的半炷香时间,众人有幸见识到了何谓‘妖才’。 张尧翻遍《尚书》,问题偏僻古怪,小太子却能一一接下与张太傅你来我往。 四人从震惊到麻木。 小太子洋洋得意,张尧怒吼: “写张字来!给老夫开开眼!” 小太子瞬时哑火。 大皇子不客气的笑出声,连施玉都憋不住偷笑。 张尧终于气儿顺了。 祁元祚磨磨唧唧写了一张。 张尧看都没看:“殿下聪慧非常人,或许于读书一道,无人能与殿下并肩,但书外的道理,殿下还需自勉。” “作为太子伴读,诸位公子不仅要辅助太子学习,更有监督警醒的责任,不可一味的恭顺。” “这节课到此结束,中歇去吧。” 张太傅悠哉悠哉的走出学堂。 五颗人头太阳花似的在小太子上下左右绽开,默契的去看小太子写的大字。 学堂里一阵憋不住的笑声。 大皇子违心的说了句:“有进步,再接再厉。” 小太子郁闷的将纸团成团 “孤现在还小,等孤长大了,定压的你们抬不起头来!” 卢芝拉拉方藻:“我爹总说你写字写的好,今天让我开开眼?” 方藻一甩马尾,声音高昂:“笔墨伺候。” 没一会儿一手狂草写了出来。 方藻:“我对篆体不大感兴趣,独爱草书,看!浑然天成!” 几人中唯有尹守知,接触过草书,对此很有一套心得,认真欣赏过真心赞叹 “方公子风格初成,果然不错,勾画间有几分台明先生的熟悉。” 方藻激动的给了他一个熊抱:“对了!我就是临摹的台明先生字帖!” ‘咕——’悠长的空城唱,众人看过去。 祁多鱼摸摸肚子,精神更蔫儿了 “饿了。” 卢芝打开书包,五六种点心摆出来,嘿嘿笑着 “五两银子一份~” 祁多鱼眼馋:“没钱。” 卢芝扭扭屁股搓搓手:“用别的东西换也可以的。” 祁多鱼眼睛一亮,从鞋子里摸出几片刀片,腰带一松,露出好几把剑,还有头上的银针,屁股棉垫儿,看呆了众人。 祁多鱼盯着点心吸溜一口:“随便选。” 卢芝吞吞口水:“这些其实不……”值钱。 祁多鱼木呆呆歪歪头,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卢芝想起这人把头摔坏的传闻,再看他细胳膊细腿的,一时怜悯 “卢家家训,行走在外,仗义疏财,你随便吃叭。” 尹守知恪守礼仪,进宫时没有带笔墨纸砚外的任何东西。 方藻纯嫌累赘。 施玉带了,大皇子也带了,都是给小太子带的。 祁元祚干脆把所有人的拼在一起,让下人们送了一壶茶,几人围在一块,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方藻嚷嚷着:“我不要和施玉坐一起。” 施玉对他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 “本世子都不知道你是谁,别自作多情了,我要挨着太子!” 祁多鱼抢先一步占了祁元祚右手边位置: “我拒绝。” 施玉:“你凭什么!” 施玉上去要把这人拉起来,祁多鱼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成海草,屁股生了根儿。 施玉气恼,挨着尹守知落了座。 祁元祚:“开吃。” 吃东西也不安生,尹守知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卢芝几人就无所谓了,叽叽喳喳天南海北的聊。 卢芝三句话不离赚钱。 方藻三句话不离弓箭和草书。 尹守知时不时点头附和,三人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却有种诡异的和谐。 祁多鱼……一直在吃。 大皇子对点心没兴趣,此时也被感染,多用了两块。 这些人被家里人教导要尊敬太子,太子身份尊贵。 十多岁的少年,才情卓越,在家里千娇百宠被视为未来希望,选入宫后每日给人当牛做马哄小孩,自不情愿。 张尧干脆借机让小太子威风一把。 一是小太子课堂打瞌睡,二是为了提醒几位伴读,太子殿下非寻常小孩儿。 在几人围成太阳花偷看小太子的字时,少年人的友谊,已经成了。 太子党最难杀的几个帮手,如今还正幼稚呢。 若一切不变,擅射之人断臂,爱钱之人死于财,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梦想吃遍天下美食的呆子成了栖于一地的暗鸦。 老五他们几个,害人不浅。 第81章 棉花和南瓜 一天学业上完,几人依依不舍的告别,卢芝把祁多鱼当成了自己小弟,金算盘都赠出去了。 祁多鱼仍是木呆呆的,手里攥着金算盘一刻不舍得丢手,一看就是喜欢极了。 方藻朝祁元祚喊:“太子殿下!咱们约好了,明天我把弓箭拿来,您让我骑一骑小黄!” 卢芝:“还有我!我给你带乌兰阁的糯米鸭,我想骑小黑!” 祁多鱼盯着狸花背,打定主意:“抓鱼,摸猫猫。” 小太子挥手:“孤知道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皇宫御花园的小道上,充满了少年的笑声。 “这边这边,本公子给小黄洗洗屁股!” “施玉!不要靠近我!本公子不喜欢你!” 尹守知惭愧的堵了方藻的嘴:“抱歉施世子,他脑子里面是肠子。” 卢芝小心的洗着小黄的角角:“你们快点!别让小黄着凉了。” “多鱼,你小心点,别掉下来了!” 一棵树下几个太监围成一圈哇哇的哭 “太子殿下!您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你个呆子!有几个脑袋够砍居然撺掇太子殿下爬树!” 祁多鱼不理下面的一众人,吭哧吭哧往树上拉小太子。 小太子被麻绳捆成粽子,祁多鱼力大无比,站树上拉水桶似的把他拉上去。 只为了向他证明树上鸟窝里有三只鸟。 大皇子额头一抽一抽的,旁边洗牛,这边爬树,日子没法过了! 事实证明他们还能更闹。 有了一群真正的小孩儿,小太子的熊就体现出来了,课上传纸条,偷吃小零食,八卦夫子。 御花园里上到仙鹤台的鹤爷,下到金池的王八,兽房里的猫狗鸟雀,全被几人霍霍一遍。 随着小黄和小黑长大,性子也活泼好动起来。 小太子每日骑着小黄,大皇子骑着小黑,两人举着黄旗当将军,其他人就当先锋,一个两个举着木棍,天天在宫里‘打打杀杀’ “冲鸭——!战鹤爷!为太子殿下讨回公道!” 几人牛犊似的冲向仙鹤台,小太子坐在小黄身上,一牛当先,布置战术 “射手远攻!” “多鱼守卫好空中领地!” “财神爷预备好点心召唤狸花背!” “大哥坐镇幕后,随时支援” “施玉迂回穿插!” “守知和孤冲锋!” “歹!胖鸟!孤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仙鹤台八只鹤爷,看到小太子怒的鸟冠都立起来了。 一时嘎嘎之声复起。 方藻看着战况急的冲上去抱着一只仙鹤下嘴。 “呸!骚的。” 鹤爷飞到空中,长长的脖子,追着方藻猛啄。 “救命!” 射手沦陷,战术全乱。 七人被八只制空的仙鹤追的抱头鼠窜,狼狈而逃。 “孤一定会回来的!” 事实证明陆军干不过空军。 仙鹤台的奴才已经麻木,这事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 自从小太子说他被鹤爷叨过,几个伴读就陪小太子走上了复仇路。 每天骑着牛马练马术,满地蹦哒练身体,爬树说要克服空中恐惧,日日突袭仙鹤台,失败了就去金池钓鱼总结战术。 在去御花园补充牛马粮草。 一通操作下来,御花园花草被牛啃秃了,金池的鲤鱼好几条翻了肚皮。 第71章 几只鹤爷老当益壮恢复生机,本来仙鹤台的养鹤人都算好鹤爷寿命将近,挺不过这个冬天了。 硬是被小太子闹得生龙活虎,精神倍棒,看起来还能再活两年。 因为后宫有妃子怀孕,怕万一冲撞了,小太子带着他的兵转移地方,跑到了明德殿前,那块地方大! 于是齐帝每日都能听到外面的‘练兵’声。 小太子举着黄旗:“咱们的口号是!” “打倒仙鹤台!扬我国威!” 小太子:“咱们的宗旨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黄牛哞哞,黑马嘶鸣。 最后还要再加一句 “父皇!儿臣一定取得此战胜利!” “众将士!随我冲!” 齐帝:“……” 听外面安静了。 他捂着头无奈:“这是第几回了?” 肥公公嘿嘿一笑:“这个月第十八回了。” 齐帝咋舌:“朕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小子这么能闹?” 肥公公心想,太子殿下学会走路才多久? 一两岁他想闹也闹不起来啊。 齐帝吐槽:“朕要是有一群这样的兵,齐国就到头了。” 齐帝看着折子发愁:“朕缺帅将啊。” “匈奴不断蚕食周边部落,一旦让他们成气候,下一步将剑指中原。” “齐国崇尚文武,可到底文多武少,若打起来,朕无多少帅将可用,势必要御驾亲征。” “朕得等太子长大……” 日后与匈奴必有一战,齐帝想着要不他先办个与文科举类似的武科举试试? 但太平比战争多,若武将太过也容易造成江山不稳。 明德殿前的练兵一练就是一个寒暑,后宫的婴儿呱呱落地,小太子长了个头,衣服薄了又厚,又是一个金秋。 这日伯劳奉上一个东西。 圆形,透明。 祁元祚心微跳,眼镜! 这一年他一直让人暗中盯着姜良。 姜良自承祚殿出去,先被人好好的教了规矩,又分到了刷马桶的活儿。 以她的性格绝不甘心刷十年马桶,会想方设法往上爬。 除了人情世故,就是金钱贿赂。 但是有伯劳在怎么可能让姜良复起,因此姜良唯一的机会还是祁元祚。 为了不让小太子忘记她,姜良得了什么好的都交给小太子,即便面都见不上,即便每次会受伯劳奚落。 只要小太子愿意收她的东西,她就有复起之日。 要祁元祚评价,人就是贱啊。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祁元祚坐拥天下,什么没见过,姜良想让小太子记住她,每次献上的东西必须是特别的。 祁元祚就等着这份特别。 第一次是一朵‘白花’。 那是棉花,他取了里面的种子,交给了专门的人照看。 第二次是一辆仿真木质玩具汽车模型。 第三次是一个孔明灯。 第四次,也就是这次,是一枚眼镜片。 根据这枚眼镜片的厚薄,他推测适合近视三四百度的人佩戴。 差不多了。 “一年了,孤就给她一次机会,调来承祚殿,每日打扫书房吧。”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在春天种下的南瓜和棉花成熟了。 祁元祚摘了两只棉花,让人端着大南瓜去明德殿找齐帝。 齐帝正与大司农讨论赋税一事,儿子的嗓门在门外响起来 “父皇!孤种出了几朵可以拉丝的白花!和一个好大的瓜!” 第82章 南瓜冠名权 齐帝闻声面慈,指了指门口道 “朕的冤家来了。” 祁元祚举着几朵棉花闯进殿来 “父皇你想我了吗?” 齐帝抱起儿子掂了掂 “你老师找朕告状,说你耽于玩乐,有没有这回事儿?” 小太子两根指头捏出一点缝隙:“只有一点点。” 齐帝表示怀疑:“只有一点点吗?” 小太子举着花转移话题:“父皇快看这个,软的花!孤让人种出来的!” 齐帝没见过外面包着硬皮的白花。 而且这花看着也不像花,像南方树上结的木棉,把儿子放御案上,摸了摸这所谓的花,入手柔软发暖。 很容易从外面一层硬壳里将‘花’摘了出来。 如絮如毛握之柔软,搓之成线,拉扯成丝,令人惊喜的是韧性比木棉更好。 “司农,你来看!” 大司农接过‘白花’,只一入手,脑中想的全是怎么种植,亩产多少,怎么卖钱,盈利几何。 “陛下,此物摸着保暖性比木棉麻絮更好,可以种植一两亩看看产量,若是合适可作为抗寒的作物推广。” “不知太子从哪里得到的此物?” 小太子:“有人送的,种子在花里,大司农若有需要,孤把负责种植此物的人交给大司农调遣。” “此物目前种子稀少,要育种,种植期间需打顶和灭虫,亩产多少孤暂且不知。” “但是此物若推广还需配合纺织技术,江南纺织业发达,最先从南方推广效果应不错的。” 大司农情不自禁点头:“民间多用麻絮、木棉、蓑衣、楮纸御寒,此物种出来,若产量好是锦上添花,产量不好,也无关紧要。” 这事在祁元祚预料之中,他踢着腿道: “育种可能要许多年,推广也费时费力,希望司农多多上心,只要冬日能少死一些百姓就是有意义的。” 大司农对小太子如臣对君,郑重应下。 一样东西的普及,涉及许多方面,历史上棉花一开始出现,因为纺织业不发达是作为观赏性植物种植。 直到宋代纺织业进步,棉花才在江南少数地区种植。 随后明朝朱元璋上任,强制推行棉花,才使得棉花广泛应用。 其实古人冬日难过,不是衣服的问题,而是柴火。 柴米油盐,柴在首位。 这里没有什么暖气天然气,只要生火就得用柴,柴从树来。 整个国家一日的用柴量再折合成树木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造纸用树,建房子也用树,如此年年复年年。 只砍不种是为涸泽而渔,因此有了每年春三月,家家户户祭祀植树的传统。 民间大多百姓,家里门前总要栽上几棵树。 再说御寒的衣服,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句诗就是蓑衣御寒的写照。 民间御寒的方法很多,所以棉花的出现,并不太受重视在祁元祚意料之中。 但棉花的存在,是一条生路,多一条路,多一份保障。 它的存在有没有价值,取决于百姓,祁元祚要做的是让百姓知道它的存在和用途。 齐帝骄傲的摸摸小太子的脑瓜:“吾儿天生帝王仁心,有朕之风范,哈哈哈哈!” 小太子呵呵一笑,您这是夸自个儿呢,还是夸自个儿呢? 齐帝把此物的名字也给定下了 “形似木棉,吾儿既称它为花,就叫棉花吧。” 祁元祚又让人呈上南瓜。 “孤本来是要种草莓,没想到种出这么个东西。” “椭圆形向棒槌,切开闻起来甜甜的,喂了兔子,没毒,可吃。” “熬粥、水煮、油炒,三样做法孤都试了。” “好吃~” 不一会儿,下人将南瓜的三种吃法端了上来。 齐帝与大司农一一尝过。 “这东西这么大,一个就够五口之家饱腹!” “祚儿,产量如何?” 祁元祚:“一颗种子种下出藤,开花后结果,孩儿种的结了三个。” 姜良的系统提供的种子极佳,三个南瓜,各个婴儿大,用作赈灾一个南瓜就可以活许多人了。 最令他满意的是,系统出品的种子,不需要后期栽培,直接就是后世成品。 动物的驯化,叫驯化,植物的驯化叫栽培。 狗的祖宗是狼,经过不断的驯化出现了看家护院的土狗物种。 而许多食物,传入大陆时,它们的果实压根儿不能吃,又或者很难吃,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栽培杂交才成了后世人所见的样子。 系统为他们省去了中间的很多麻烦。 今日最令齐帝惊喜的就是南瓜了。 三个南瓜,吃了一个,还剩两个,他命人切开,看到里面满满的种子,大喜。 “好好好!” “天佑大齐!”齐帝叭叭亲了儿子两口。 向大司农炫耀 “看,老天爷都在眷顾朕的太子!” 大司农笑呵呵的迎合恭维。 他们两个不提,祁元祚不能不提 “父皇,这种子是当初儿臣买草莓带进宫的姜姑娘给的,儿臣还以为是草莓种子呢。” 齐帝不关心种子是谁给的,反正是儿子让人种出来的 第72章 “既如此,就叫它草莓。” 祁元祚:“……”不,孤不想把南瓜叫草莓,如果南瓜叫草莓,那草莓叫什么?叫南瓜吗? 大司农咳咳两声:“陛下,老臣看它长相奇怪,不如叫……卢瓜,又或者司瓜,再不济皇瓜也可。” 大司农是他的官职,所以取‘司’一字。 大司农,姓卢,所以取‘卢’一字。 齐帝一脸‘你老小子有私心’。 祁元祚看看齐帝,又看看大司农,认真的吗? 齐帝捏捏儿子的脸蛋儿:“既如此,听大司农的,就叫它宝瓜。” 大司农:“……” 祁元祚忍不住插嘴:“南瓜!” 齐帝不乐意,他就想叫宝瓜,他还想叫它宝宝瓜呢。 看到这瓜的形状他就想起来儿子小时候,床上一小团和这瓜的一样大! 这么神奇的瓜,一看就是和祚儿一样,是老天爷给他的宝! 他斜着眼戳儿子的脸蛋儿 “为何叫南瓜?” 小太子一本正经: “因为种瓜的人很难啊!和孤每日早起去南学堂一样难!” 这话也没错,种出一个从没见过的新作物,兢兢业业,提心吊胆,可不是难吗。 在小太子坚决拥护下,南瓜终于取名为南瓜了,可喜可贺。 第83章 三儿 趁着小太子在,陛下心情又很好,大司农斟酌着进言 “陛下,老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小太子投以好奇。 齐帝:“讲就是了。” 大司农垂着头,两手交着小心翼翼掬胸前,这动作放猴子身上正合适,放人身上显得拘谨极了。 九卿之一,大司农卿! 什么事令他如此忐忑? “老臣女儿去年秋天去灵觉寺,偶遇了今年春闱的探花,一见倾心。” “老臣闺女二十有二,老臣心里急啊,打听到探花郎才貌双全,还未娶亲,就……与之订了亲。” “后来探花郎果然高中,如今入翰林院任职。” “老臣想着,少年人该趁年轻出去闯闯,这不听说江南有一处地方县令一职有空缺,所以才舍了老脸求一求陛下。” 祁元祚微疑,翰林院清贵,人人都说入太学者必登科,翰林院相当于学府中的太学,凡是翰林院出来的,必主中央。 翰林院可以上达天听,翰林院的人出去做县令,属高处往低处去了,哪用得着大司农亲自说情? 去年秋天,灵觉寺,卢。 祁元祚灵光一闪,前几天卢芝也一副愁苦的样子,说姐姐看上的姐夫有点麻烦。 难道是…… 齐帝似笑非笑:“今年探花郎是谁?爱卿一直不提名字,朕都要忘了是哪一位。” 大司农硬着头皮道:“陛下事忙,忘了也是应该的,他叫,林定尧。” 怪不得大司农这么为难。 林定尧的长相在长安就是一大忌讳。 殿试一甲三人入朝堂,朝中老人见过苏长河的,看到林定尧都以为死人复活了。 那天众臣胆战心惊的等着齐帝暴怒或发癫,谏大夫准备冲出去上谏,不料齐帝反应平淡。 让林定尧入翰林院也是按规矩来。 至此半年,不见陛下特殊对待。 可还是有人不敢提林定尧的名字,因为他的长相,很容易让人想起四日的血色长安街。 翰林院的人不敢怠慢,也不敢巴结,与林定尧不尴不尬的处着。 大司农让林定尧外放也是为了他考虑。 与其在翰林院尴尬不如破局,要么外放蛰伏,要么弄明白皇帝的意思,无论哪个都能打破如今的僵局。 祁元祚记得父皇被此人打过一巴掌。 “爱卿的女儿与林定尧订了亲?” 大司农:“……是的。” “可有成亲?” 大司农:“尚未。” 齐帝语气正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已经定亲,朕为这对新人添好,朕下旨赐婚如何?” 大司农试探道:“陛下,林探花的意思是,愿意做上门女婿。” 林定尧无父无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春闱前承大司农恩德入太学进学。 成学之恩无以为报,他一无所有,愧娶卢家千金,与卢府定亲时承诺入赘。 科举之后大司农试探过林定尧的意思,赤子之心,诺成不改,说是入赘就是入赘。 正主没意见,大司农更没意见了。 他就怕陛下有意见。 齐帝虽然惊讶,但没啥意见,又不是他入赘,人家嫁娶关他屁事。 “那朕就依此下旨。” “再为林爱卿,添一份妆吧。” 祁元祚兀自乐了,这算奉旨入赘吗? 这封圣旨也是有好处的,日后没人敢拿林定尧入赘的事作嘲。 大司农一番谢恩:“那外放……” 齐帝拟旨的手不停: “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大司农讪讪一笑:“老臣未与他商议。” 齐帝轻声一笑:“一个女婿半个儿,难得你为他考量,朕准了,成亲一月后启程。” 大司农放心了,陛下爽快,证明心里没多在意。 日后不必忌讳这点了。 齐帝没把林定尧当作苏长河,林定尧能考入前三在他意料之外,这让他期待对方日后的作为。 之前估计的是做到刺史就到头了,如今看来,是个九卿的苗子。 88忽然出声 “宿主,林定尧去的是他老家。” “两年后那个地方会出现瘟疫。” 祁元祚心头一紧:“什么瘟疫!” 88:“伤寒肆虐,无法抑制。” “怎么解?” 88:“林定尧去了,就能解。” 上辈子这个时间段,林定尧会在五年后娶顺妃的妹妹为妻。 这一世他娶妻时间不仅提前了,连娶的人都变了。 祁元祚放松了,林定尧若解瘟疫,功绩足以调回长安,此后官途必一帆风顺。 皇帝调官的圣旨需经过翰林院誊抄再下发各部门。 大司农看着肥公公亲自去送送旨,心放肚子里了,领着南瓜和棉花乐呵呵走了。 皇帝心生感慨,叫来苏长淮又是一阵催婚。 小太子领教了父皇的碎嘴子,苏长淮一棍子打不出来个屁,防御力过强。 祁元祚听的头疼,怕父皇万一想起他把碎嘴子转移他身上,蹑手蹑脚的偷跑了。 小太子一回去,就见到了长高不少的姜良。 或许女孩要比男孩长的早,一年前姜良比他高一半,一年后,姜良还是比他高一半。 小太子有些许在意。 一年劳作,姜良成熟了,规矩了,表面功夫及格了。 可惜祁元祚看人不看脸,看眼睛。 姜良眼睛里面的蛰伏,他看的明明白白。 伯劳在太子身后白眼翻上了天。 姜良老老实实行礼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祁元祚开口第一句是: “你送给孤的白花,孤很喜欢,让人将种子培育出来给了父皇。” “父皇说它像木棉,取名棉花。” “此物用处不大,了多于无。” 用处不大是谎话,棉花的价值要用长远的眼光看待,目前它的种子才十多粒,距离普及,早着呢。 放一年前,姜良定鄙夷万分,认为这里的人没眼光,这可是棉花啊! 古人见了棉花,不该激动惊喜吗?不该大声感慨天下百姓终于可以不惧寒冬了吗? 精进后的姜良小心翼翼的试探 “殿下,奴婢想着,此物或可作为御寒的作物种植?” 小太子:“啊对,锦上添花吗。” 这一提醒,姜良想起来她在姜家过了六个年头也没被冻死。 冬日一家人蜷缩在一起,弟弟穿着楮纸衣,还有一层麻絮、木棉,脸蛋红扑扑的没见冷哪里。 家里人都有御寒的衣服,只有她的衣服是死皮赖脸求来的,因为她是个女孩。 她下意识不愿多想,觉得古代就是艰难,百姓连棉衣都买不起,事实上只要勤快点儿,冬日是冻不死人的。 难受的是没有柴,许多人家两天的饭一顿做出来,只有早上是热乎的,其他时候吃冷饭。 自己见识浅薄的念头一起,又转瞬即逝。 她的经历是这里的人活一百年也得不到的。 “奴婢献给殿下的种子……” 祁元祚实话实说:“很好,普及后能活很多人。” 姜良松了口气,就是说嘛,怎么可能会没用。 祁元祚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眼镜片: “这个是个宝贝,孤很喜欢,下次你在哪里发现了,可以和孤换,孤不占你便宜。” 姜良嘴上应是,心里想可千万别在抽出眼镜片了。 棉花和南瓜种子稍微有用,玩具车模型、眼镜片有个屁用。 第73章 这个时代,琉璃是从青铜器残渣回收利用的产物,连个像样的琉璃作坊都没有。 抽出眼镜片,于她而言是抽了个废物。 没想到小太子会喜欢上。 祁元祚把眼镜片举在阳光下看,脑子里是放大镜、望远镜、显微镜、老花镜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干了。 眼镜里闯进一个小人儿,扒着承祚殿的门槛,使出吃奶的劲儿要翻进来。 三皇子祁承景。 “三儿?” “二哥、咯咯!” 三皇子一岁了,话说的不利索,开口第一句喊的是哥哥。 自学会走路,每日都来承祚殿扒门槛。 有时候一天来好几回。 宫里人都说三皇子脑子不好,总前脚干的事儿后脚就忘了。 三皇子终于爬了进来,拍拍身上的土,小大人似的把二哥牵到殿里,把下人都赶出去。 祁元祚任他作为,等门关上了,三皇子眼睛包着泪朝祁元祚告状。 他指指自己的脑子。 “二哥,有坏人。” 若是别人听了,准以为三皇子在说自己是坏人,祁元祚眸光微闪 三皇子怕他不信,执拗道:“真的!总忘,因为有坏人。” 他很小就知道自己的意识不对劲儿,明明他前一秒还在承祚殿,一愣神就回了母妃宫里。 前一秒还在啃最喜欢的磨牙棒,下一秒磨牙棒就在地上了。 他房间的东西总换位置,实验几次后,三皇子知道了,他脑子里有另一个人,会控制他的身体! 祁元祚摸着他的头,沉默着,说实话,不想管。 如果三皇子不这么坦诚,他就当不知道,可他一说,祁元祚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装傻。 他安抚了三皇子把人送走,承诺他下次过来一定帮他找到解决办法。 “来人,传太医。” 第84章 老大 他只是问三皇子小时候摔了脑子,忘性比较大,有没有好的办法。 说三皇子忘性大,是他脑子伤了,还属正常人之列。 若说三皇子脑子里有另一个意识,太医会将其归为疯病。 他与三儿之间还隔着一个顺妃,就算要治病也该由顺妃做主,他算哪门子。 太医来了,先给太子请了平安脉,太子的脉案,陛下每日都要看。 为了看懂里面的专业知识,也怕太医糊弄他,齐帝闲暇时自学医术,还搞了药膳,难吃的要死。 祁元祚闻见了味儿就要跑。 “太子殿下心肺已稳,今年可以适当跑动了。” 小太子十分听话,一年里能坐着不站着,能走着不跑动,和伴读玩儿闹,他们在地上冲锋,小太子骑牛骑马。 如今可以逐渐尝试跑动,再等个两三年,就与正常人没区别了。 太医不敢断言三皇子之事,只说要脉诊。 祁元祚便劳动太医去顺安阁瞧瞧三皇子。 “有那个功夫,你还不如自己歇歇。” 大皇子人未到,声先闻。 侧目看去,瘦长高挑的少年,虎冠束发,一身银白色劲装,外罩毛边织金缎大氅,额前几缕濡湿的碎发,气势蓬发,孤傲骄满,一派皇家贵胄风范。 祁元祚望之含笑,在炉子上湿了绢布 “天气冷了,怎么这副样子就出来了?” 大皇子接过温热的棉帛,擦擦头上凉透的汗水 “正耍着刀呢,听到你叫了太医。” 见小太子好端端站着脸色红润,大皇子才放心。 不怪他紧张,今年冬春换季,祁元祚染了风寒,缠绵半月才好全。 “就说你的几位伴读不是个好的,一个两个比老鼠还能蹿,天天带着你爬树摸鱼。” “就你天天惯着他们,若是因为他们激起了你的旧疾,本王亲自赏他们板子!” 祁元祚笑眯眯的听着,话从两只耳朵穿过滤了出去 大皇子看他这副样子就觉得糟心 “有学堂里的几只老鼠崽还不够,什么时候还想给父皇养儿子了?” “三儿的事,父皇不问,顺妃不管,你闲的没事往上凑干什么?” 大皇子是个炮仗,摸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炸一阵,别人见了躲着走,只有祁元祚敢这个时候与他讲道理: “不是孤往上凑,是三儿来找孤求助,孤怎能不管?” 大皇子冷笑两声下了断言:“我就知道矮墩子图谋不轨。” 三皇子自从学会走路,一天来承祚殿八回,大皇子蠢蠢欲动的杀心因为他不识好歹越发旺盛。 都是重生的死人,谁瞒得过谁啊,他无不恶意的想,三皇子的傻说不得是装傻,肚子里肯定憋着坏水! 没一会儿,被支过去的太医回来了,顺妃婉拒了太医的诊治。 祁元祚若有所思,大皇子劝他: “别想太多,顺妃无子,指着三儿养老,亏待不了他,你才几岁,天天想这个想那个耗费心神,日后还要不要学武了?” 祁元祚开玩笑:“不学了,日后就靠大哥保护孤了。” 大皇子一愣,认真思索道:“也行。” 太子微讶异,若说谁最希望他赶紧好起来学武,定是大皇子。 一年里大皇子一直畅想着与他策马扬鞭的时刻。 “若是孤不会武,日后会被别人议论德不配位吧。” 大皇子呵道:“他们敢!” 四五六皇子先后出生,大皇子一个个的去看过,三人肥猪似的吃了睡睡了吃,眼睛都睁不开,能看出个屁。 他一直想杀了三皇子,但他的王位本就不稳,若杀了父皇亲儿子,父皇不得把他宰了。 一换一,不咋值。 “算了,不说晦气事了。” 大皇子拿出一张纸塞给他:“看看。” 绘的是一处宅子,分为外院内院,外院办公待客,内院休息娱乐,山水园林、草坪马场应有尽有,若是建成得有小半个皇宫大了。 “这是什么?” 大皇子指着图绘上很小的门上很小的字——安河王府 他依次指过假山、河渠、草坪、马场 “内院还设了温泉,怎么样喜欢吗?” 小太子十分羡慕,这是给他炫耀来了 “喜欢,孤也想要。” 小太子扒了扒名下的产业,竟然没有一处庄园,是父皇太抠了还是他太乖了? 大皇子满意的收了图纸,不枉他缠了将作少府半年设计出的图。 到时候再建一座瞭望台,可以登高看夕阳。 “等王府建好,你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去,河上泛舟、草坪跑马、温泉泡澡,你想要的都有了。” 小太子频频点头,大哥的审美和他一样,他就说没人能拒绝这样的生活。 “要花很多银子吧?” “江南常苏二州每年三成租赋,足够建成这样的宅院了。” 祁元祚眼睛一亮:“大哥有这么多银子,要不要做点生意,钱生钱?” 大皇子唠叨他被卢芝带坏了: “你是太子,做什么生意,士农工商,商为最末,听话,别管。” “父皇也不是心细的,回头本王让人送来些银子,给你扔着玩儿。” 大皇子来这一会儿,和小太子相关的被他骂了个遍。 该看的看了,该说的说了,大皇子痛快的走了。 没一会儿祁元祚收到了五斤的小黄鱼,每个有指甲盖大小,鱼形,做工精细,祁元祚咋舌,愿意拜大皇子为最真诚的冤大头! 这些钱对于研究玻璃杯水车薪。 第二天小太子不用人叫,勤奋的爬起来,穿好衣服。 小黄一岁了,已经有成牛的体型,齐帝不敢再让他骑牛,给小黄套了一辆青铜战车。 每每坐上去,他总觉得自己坐在了超市购物车里。 小太子每日坐着战车,黄旗一扯 “冲鸭!” 小黄撂开蹄子飞奔,小太子的笑声成了后宫人的闹钟。 等人到了南学堂,伯劳与胖公公列在左右,打开战车的门,小太子整理一下被风吹出的大背头,非常有仪式感的走进学堂。 先生还没来,他们还能耍一会儿,小太子像模像样的上了讲台。 下面四位伴读连同施玉,一脸恭敬的作揖 “拜见老大!老大留名鹤台千秋不朽!” 细看之下,尹守知面红耳赤,以掌遮面,卢芝和方藻喊的最响,祁多鱼怂头耷脑,满脸困倦,完全跟着本能。 施玉扇子遮了半张脸,也是羞的。 这是他们太闹腾,一只鹤爷受不了离家出走了。 太子挺身而出,勇敢的抗下皇帝的‘问罪’,方藻深受感动拜为老大,并拉着他们一起叫太子老大。 小太子一开始听的脚趾抓地,后来已经习惯每日听到这声老大了。 “免礼。” “谢老大!” 门外的大皇子一个趔趄,对着墙磕了两个,才把尴尬磕走。 第74章 小太子施施然入了座位。 从上课开始等待下课。 下课才是正题! 几个少年围着太子手中的眼镜片,好奇的观察 “这东西能赚大钱?” 小太子笑的自信 “你们看不出来,卢芝,你将这物带回家,给你父亲看看就知道它的价值了。” 卢芝半信半疑的把这材质古怪的圆片收起来。 大司农卿如今三十多岁,朝堂里很多官员眼睛近视,大司农卿同样如此。 见其子可观其父,祁元祚出不去皇宫,打算将这事交给卢家管理,先拉投资,再找最大的金主爸爸批地盘索要技术人才。 完美! 作话: 第85章 晚点儿更,灵感有点乱,等我捋一捋 第86章 过渡 三皇子换回来发现自己被关起来了。 身边还有侍女劝他 “三殿下,娘娘辛苦照顾您长大,你却每日往承祚殿跑,怎不令娘娘心寒。” “您服个软,给娘娘撒撒娇,咱日后不去承祚殿了可好?” 三皇子小脸一黑: “本皇子才不想去承祚殿!” 他最讨厌太子了! 可是他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非常喜欢太子,每日都要去承祚殿。 他好几次失去意识醒来就发现自己正坐在太子身边啃肉干。 太子的动作好像在喂狗! 两人交换的频率非常乱,他总是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意识,清醒后面临一堆烂摊子。 他还记得顺妃殷殷切切教他喊母妃,他羞于启齿,好不容易打算喊了,立刻失去意识。 等他再清醒,听到人议论,他对着顺妃喊‘哥哥’。 顺妃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失望,身边的下人对他逐渐失去了耐心。 三皇子一边焦灼一边无力。 他尝试与另一个人沟通,结果那人根本不回他! 一切不由自己控制的感觉,太可怕了! 三皇子自闭成蘑菇,再这么下去,会不会他正给太子下药,另一个人出来,拿着毒药找太子认罪? 三皇子终于下定决心,不能再逃避了 “母妃!呜呜呜,我要看太医,我脑子里面有个人!” * 卢芝每每放学会与老父亲和准姐夫一起回家。 司农卿这段日子春风得意,儿子活泼可爱,女婿相貌好,才华好,品性也好,入赘卢家,就是他的儿子了。 “爹,今天太子殿下给了我一个宝贝,说只有你才知道它的价值,你帮我看看。” 卢芝从贴身的布兜里拿出圆片。 司农卿拿在手上摸了摸 “材质很轻,见所未见,这透度竟比得上冰了。” 司农卿放在眼前欲观察其透光度,身体一震,停了脚步,他高仰着头,好一会儿慢慢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一只眼睛。 秋阳的冷光刺的他眼睛流泪,眼镜赋予他前所有的清晰。 司农卿心中惊涛骇浪,卢芝叫了他几声,林定尧也唤了他一声 司农卿什么话也不说,拉着两人匆匆回了府。 大门一关。 司农卿叉腰大笑 “儿子儿子!快快告诉为父这东西从哪里来的?还有多少?老夫非要宰同僚一笔!” “一个片子卖他们十金!什么?贵了?今天不买,明天二十金!” “这一家十金,那一家十金!再同太子对半分,咱们卢家也要发达了!哈哈哈哈哈!” 司农卿沉迷算账。 卢芝一听什么也顾不得了,这爷俩啥都没盘算明白,就开始算钱了。 卢芝嚷嚷着:“我要分三成!” 林定尧对两人的财迷十分无奈,委婉的提醒: “岳父大人,您是不是忘了算成本?” 司农卿:“对对对,成本几何?” 卢芝卡壳:“呃……没问。” 司农卿:“那你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去问啊!” “等等等!” 迷了头脑的司农卿拉回理智: “卢家家训,天上掉的馅饼都有毒!” 他左右踱步: “老夫明白了,这东西不会只是个雏形,太子殿下拉你掏钱了吧?” “你们是不是还没告诉陛下?” “不能干不能干,这事不能干。” 卢芝才不听他的,夺了圆片就跑: “你守着你的家训贫穷去吧!小爷家训只有一条!富贵险中求!” 卢芝拉开门,对上了司马徽欲敲门而空置的手。 司农卿身子一直,又是一个严肃威严的卿士。 “咳咳,司马公子啊,信儿挺灵啊,定尧一回来你就找来了。” 卢芝紧着赚钱呢,门一开就溜了。 林定尧不住卢府,他与卢兰还未成亲,自当避嫌,今日是被司农卿急抓来的,三人就在大门口闹了刚才的一出。 他看看准岳父又看看司马徽,向司农卿施一歉礼,经司农卿点头才走出去与司马徽攀谈。 “听闻先生将要成亲,学生来问问时间,想讨杯喜酒喝。” 司马节风调回长安后,做了个不大不小的长安丞。 长安丞,为京兆尹属官,相当于长安县副县令,比起在一州呼风唤雨的刺史,长安丞虽是京官,却是连列朝的资格都没有。 司农卿查了林定尧的经历,断定司马节风不是个好东西。 林定尧入翰林院,仍担任着太学代课讲师,与司马徽接触避免不了,歹竹出好笋也有,只是司农卿私心不想林定尧与司马徽走太近。 三媒六礼即将走完,成了亲,女婿去江南就任,自与司马徽断绝来往。 林定尧性子宽和 “就这几天了,这月二十八。” “先生很高兴?” 林定尧点了点头,他自小一人,不在意世俗礼节,入赘还是娶妻都是同一人,何必在意名分。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之后他有妻子有父母,半生孤苦仿佛就为了今朝。 一年,林定尧身上的迷茫和孤僻被抚平,意气风发探花郎,入了清贵翰林院,还是太学讲师。 好吃好喝一年,白了,脸颊有肉了,他还长了几公分,气度从容,文雅不凡,丝毫不见一年前的落魄。 “先生去了江南要如何?” 林定尧想了想:“做个好官,谋民生,谋官途。” “若民生和官途只能选一个呢?” 林定尧想也不想:“那就弃官。” “我谋民生,是因为民有恩于我,我自当回报。” “官途吗……也是为了报恩才考的。” 他拍拍司马徽的肩膀:“你还小,不懂,读多了圣贤书,就懂了。” 司马徽:“我要学书,还是学人?” 林定尧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跟着太学里的老师学。” 这小孩儿整日脑子里不知道想的什么,总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司马徽若有所思的点头:“知道了。” 司马徽回去,又翻了一遍林定尧二十年的经历。 林定尧他十五岁的时候生了病,因为还不起药钱,被人强硬的卖了地,平日里挣得钱要买笔墨纸砚,没了地的他,就没了食物来源,靠着学堂的每天两顿饭活。 如果学堂放假,他就抠抠搜搜买几个馒头凑合,越看他的经历越觉得此人活到现在没死,还能读书做官,简直就是奇迹。 他说要报恩。 司马节风呢? 司马徽开始想爹爹的经历。 司马家家大势大,几代传承的世家。 司马节风做官托家族庇佑,一片坦途,未经任何风雨。 爹说,要光宗耀祖。 这难道就是格局? 司马徽不理解。 “哗!”纸张散落在地上,司马徽空茫的盯着虚空,又来了…… 这种感觉又来了。 一种与世界割裂,俯瞰众生,灵魂脱出躯体四感皆丧的……离世感。 他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纸。 所有人将他当作小孩儿糊弄,所有人都是说一半瞒一半,所有人都带着虚伪的面皮,只有一人特殊。 仿佛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抓住他! * 又是一个早学,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着未来的宏图霸业。 小太子在中央指点江山。 “你们只需要出钱,日后琉璃坊的盈利抽出三成贿赂皇帝,剩下七成按先期出钱多少分利!” 于是接下来好几天,这些伴读回去,各种理由从家里掏钱。 最局促的就是祁多鱼:“没钱……可以帮你杀人抵钱吗?” 小太子:“……你想孤杀谁?” 祁多鱼以为他答应了:“大皇子,五百两!” “三皇子,三百两” “四五六皇子,一人两百两。” 小太子:“……” 祁多鱼苦恼:“难道是,皇帝?这个大,要一千……唔!” 第75章 小太子一把捂住他的嘴,原来最大的反派头子在他身边! “乖,孤借你一千两。” * 宝珠公主被噩梦折磨了一年。 在几位皇子降生后,她的症状越发严重了。 几乎到了彻夜不眠的程度。 她会疯的。 宝珠公主清晰的知道,她正走在深渊的边缘。 太医说她心有郁结,只有解决了心病,身上的病才能好。 大皇子时不时来开导她,每每叹息有什么事值得她如此。 是啊,有什么事值得她如此? 她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 是皇帝的胞妹。 直到养元宫生下一子,被连夜送出皇宫,送于司马家,宝珠公主终于熬到头了。 她打开口脂,用指甲挑了一块,红红的口脂,藏在鲜红的丹蔻下。 太后生完,对齐帝没用了,养元宫的戒备松了,宝珠公主是太后的亲女儿,一年里来看过几次。 侍卫按照惯例不作阻拦。 太后瘦了,也哑了,一双眼睛看向宝珠的时候,阴森又空洞。 她把宝珠看成了别的人,啊啊大叫着要冲上来,可惜她被绑在床上,无可挣扎。 宝珠公主看了她一会儿,柔柔一笑,空荡荡的大殿,几个侍女像黑暗里的木偶,默默呼吸。 宝珠公主倒了一杯水,温热泛凉。 一抹淡淡的红色在杯中散开。 她来的次数多,像朵沉默绽放的丁香花,无害极了。 宝珠公主笑的很温柔,托着太后的头,喂她水喝。 太后看到了水色不对,她啊啊叫着挣扎。 宝珠公主:“女儿知道,母后想活着,所以更要喝水了,人不喝水,会渴死的。” “母后总不能让皇兄担上渴死您的骂名吧。” 一杯水被宝珠公主强硬的灌下去。 啊……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宝珠公主开心的想着。 她走后没一会儿,太后永远的安静了…… 第87章 三年 齐帝没有怪罪宝珠公主。 宝珠公主小时候常去府上黏着皇后玩耍,他还记得那个羞羞怯怯的小姑娘。 太后是要死的,怎么死,死在谁手上,不重要。 太后的死,导致祁元祚的商业计划不得不延后。 尹守知和方藻向家里要钱的行为令尹太尉和太仆卿对几人的‘秘密’生出好奇。 两人对陛下旁敲侧击。 皇帝是个小心眼的。 我儿子是太子!给你们儿子要两个钱玩玩儿怎么了! 一个太尉,一个太仆,前者掌军队政务,后者掌马政,都是有油水的活儿。 “两位爱卿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连养儿子的钱都出不起了?” “小孩子能要多少钱?他们能干什么?最多撒着玩儿玩儿,捡起来不就行了!” “他们是要了一百两还是一千两?至于大惊小怪吗!” 尹太尉苦笑:“陛下,守知向臣要了五千两。” 太仆卿:“陛下,臣子方藻,也向臣要五千两。” 尹太尉补充道:“听说司农卿的儿子,卢公子,拿出了六千两。” 太仆卿补充道:“大皇子捐金五斤。” 尹太尉:“安南王世子,卖了东珠,捐一万两。” 齐帝的脸挂不住了。 合起来五六万两的银钱。 朕亏他钱了? 不可能!朕用什么他用什么,朕私库钥匙也在儿子手里。 “原来如此,朕也不知道那小子打什么主意,几位卿家回去问问自己儿子吧。” “问完了,同朕说一声。” 两人眼对眼,太子是主谋,您怎么不问自己儿子?我们要是能问出来,还至于打扰您? 两人站在殿外。 尹太尉唉声叹气:“守知向来知礼懂事,这次一下拿出五千两。” 太仆卿轻哼:“可不,我家小子被迷的五三道四,家底都让他搜刮了。” 齐帝扔出一卷书:“滚!” 两人也不演了,灰溜溜跑了。 齐帝晚上回去抱儿子,问了这事。 小太子热情的过去贴贴:“父皇~儿臣想给你一个特殊的礼物,儿臣不白拿他们的钱,儿臣要用他们的钱作为本金,钱生钱~” 齐帝被哄的找不着南北 “好好好,还缺钱吗?朕的私库随你取用,你是太子玩儿玩儿就好,不要沉迷此道。” 小太子:“儿臣不缺钱了,缺人~父皇能给儿臣点儿人吗?比如……西工工官?” 大齐手工业、兵器制造由工官管理。 东工管理漆器蜀锦等,青铜器烧制在西工。 祁元祚不仅缺人还缺地盘。 他提了自己的要求,要懂烧制青铜器、瓷器的,要有个地方建窑。 齐帝想也没想让儿子自己去西工署挑人。 看中哪块地方批哪块地方。 祁元祚日常忙碌起来,不仅要完成学业,还要操心琉璃坊的建址,人就位了,钱有了,地盘有了。 搞它! 祁元祚知道要在这个时代搞出透明玻璃要经大量的时间实验,却没想到这一实验就是三年。 春去秋来的三年,娃娃抽条,南瓜和棉花在长安普及,孔明灯成了扎灯笼人的一种营生。 大街上的木头玩具多了好几种,有两个轮子的怪车,还有正方形的车。 长安街琉璃坊客人如云,最受欢迎的是琉璃玉净瓶,色白如玉,如云一样朦胧薄透。 除此之外,琉璃玄武、琉璃璧、莲花琉璃托盏……备受勋贵喜爱。 承祚殿的榻上,当年挺着小肚腩的太子抽条长成了七岁小少年。 白玉冠,昙花面,撑着手闭目养神,丝苗姑姑掌灯映出如山如水的五官,宛如高山坐佛满是神性的悲悯。 祁元祚睁开眼,丝苗姑姑将狸花背抱走 胖公公端上药碗。 “什么时辰了。” 胖公公回:“酉时了。” 祁元祚在等今日琉璃坊最后一炉。 这三年琉璃制器从无到有。 如今琉璃坊开遍长安,风靡一时。 尹守知几人从创业时的野心勃勃,中期的忐忑不安,再到艰难期的彻底放弃,成功后意气风发。 而今所有人都对琉璃坊的盈利感到满足,只有祁元祚,吹毛求疵的要求透度。 他们以为祁元祚开琉璃坊是为了赚钱盈利。 其实他是为了近视镜、老花镜、放大镜、望远镜,以及高不可攀的显微镜。 前两者利民,中间利国,后面呢? 有了显微镜就可以发现细菌,学者势必研究细菌,一想到这个趋势,祁元祚的血液在沸腾。 纯碱、二氧化硅、石灰石。 纯碱价高,便改良纯碱生产,石灰石有杂质就提纯石灰石,火候不对他砸钱一点点试,他就不信做不出来。 他有预感,这次八成能成。 他让伯劳在外面等着,若成了,卢芝会让人升起白色孔明灯,就不成,便是红色孔明灯。 姜良又要抽奖了。 这几年她抽的奖有可乐、炸鸡等吃的,也有面膜、口红等用的,最最有用的是‘久旱逢甘霖’这一神仙技能。 但下场雨的技能,又不能保命又不能杀人有个屁用。 还有一些她认为废物的,比如一件瓷器、两只蚕宝宝、一截甘蔗、一瓶百草枯、一丛花生、一捧黄豆,这些东西她全给了小太子。 每次她上交东西太子会赏她一把银豆子。 一开始姜良还洋洋得意,小太子也太好糊弄了。 直到小太子用孔明灯与宫外的伴读打暗号。 棉花普及了。 南瓜普及了。 长安城又建了个瓷坊。 蚕宝宝养成了蚕群,蚕丝的质和量是本土蚕的一倍。 甘蔗长的又粗又壮甜的惊人,糖价被打下来了。 花生和黄豆育种完成,大齐朝臣发现它们的出油率是民间花生和黄豆的数倍,而且产量极高。 如今太医院正研究百草枯呢。 因为此药杀虫极佳,还不伤土壤。 姜良天崩地裂,破防了。 她为什么就被一把银豆子打发了?! 它都不是金的! 姜良不是没想过杀了小太子,她真下过手。 抽到百草枯时想过,但是百草枯味道太大,下毒肯定被发现。 她还抽到了一条蛇,找了小太子在学堂的好时机,刚使出来被祁多鱼剁成了几段。 几个恶魔围炉烤蛇。 至今想起小太子叼着蛇尾巴尖儿啃的样子还打寒颤呢。 姜良又要抽奖了。 她天灵灵地灵灵的祈祷,让她抽出一个能杀死太子的东西。 抽—— 姜良呆滞,姜良破防。 知道火鸡吗? 她抽了两只活的这玩意儿。 第76章 指望它们叨死小太子吗? 老祖宗严选的食谱都没这玩意儿! 艹! “殿下!有信儿了,但是灯的颜色,好像不太对……” 祁元祚跑出门,仰天去看。 白、红、绿。 祁元祚挑眉,这个意思是——成了,有危险,别担心大皇子在。 琉璃坊 几个翩翩少年郎,神色无辜的举着手,禁军将几人包围,带头正是苏长淮。 他疑问的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咳了几声 “误会。” 若非几人是太子的人,他才懒得过来。 苏长淮看了眼施玉:“世子殿下,怎么什么地方都有你?” 施玉扇子一展,白眼翻天。 苏长淮:“你们几个涉嫌向不知名的人传递密信,被抓了。” 苏长淮又指着大皇子: “我说殿下白日怎么这么好奇此事,原来是同谋啊,一起带走。” 苏长淮铁面无私,押几人去监狱。 卢芝悄悄与尹守知八卦:“怪不得苏首领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凶得嘞。” 施玉凑过去:“我前几天在红月楼遇见了苏首领。” 方藻一下挤过来:“青楼!细说!” 祁多鱼悄咪咪偷听。 大皇子强势将他们分开,让他们看自己沙包大的拳头,压着声音威胁: “要是敢供出太子,哼……” 五人走地鸡般散开。 作话:还有一章,在写了晚会儿发 第88章 五皇子 齐帝有个苦恼,随着太子长大,儿子拒绝被老父亲哄睡,三年前儿子说要给他一个礼物。 他以为琉璃坊的盈利是礼物。 儿子说不是。 他以为孔明灯是礼物 儿子说不是。 他又以为蚕宝宝、花生是礼物。 儿子说,不是。 齐帝一忍又忍,忍了三年,礼物呢! 又急又不好意思催,好吧,他催了,儿子装作不知道。 齐帝最后悔的是给了太子出宫令牌,令牌一给出去,儿子一天到晚见不到人,一问就是忙着呢,忙忙忙! 还没头牛高!忙什么忙! 忙的礼物也忘给了?! 齐帝忍无可忍,抓人! 承祚殿里都是他的人,琉璃坊也有他的人,几个小子传暗号,以为他不知道? 齐帝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四个小子里,年龄最大的都该娶妻生子了,干什么一天天缠着豚儿不放! 全关牢里清醒清醒。 苏长淮关完人回来禀奏 “陛下,人全抓了,臣去的时候他们几个护着琉璃窑不让属下观看,臣以为窑里定是他们此次传信的秘密。” “陛下吩咐臣不可动粗,臣不敢强行观看。” 齐帝满意点头。 “臣去的时候发现大皇子也在,一并擒了关在官狱中了。” 齐帝:“官狱的条件比别的牢房好多了,有床有被子,让他们凑合一晚上吧。” 三年过去,苏长淮三十有二,续了须。 齐帝今年二十八,他也想留须以正威严,胡子长到刺猬刺的长度,他发现儿子不亲近他了。 追问之下,小太子翻着肚皮交代了:“父皇有胡子和儿臣长的不一样,像尹太尉,丑丑的。” 齐帝连夜刮了。 他可以承认自己丑,绝不能和尹太尉长的像! 一眼看去,蓄了须的苏长淮比没蓄须的齐帝年长多了。 齐帝又开始烦恼 “长淮啊,你已经三十有二,该娶亲了,你看上了谁家姑娘,给朕吱一声,朕给你赐婚,你总是单着也不是办法啊。” “顺妃的妹妹,今年二十三,尚未婚嫁。” “你若觉得她年纪大,太仆卿家有个闺女,今年十八。” “朕还有一个妹妹,今年十四。” 苏长淮练出来了,面无表情,神游天外。 齐帝问他:“朕若逼你成了亲,你愿意入个洞房吗?” 苏长淮:“……” 齐帝甩袖:“是了,朕能逼着你成亲,不能压着你入洞房啊。” 齐帝想到了什么:“难不成你的心上人在红月楼?朕听说你前几日去了红月楼……” “还是说你不喜欢女子,喜欢男的?” “又或者,你其实是有隐疾?” 苏长淮木头桩子杵着,打死不吭声。 齐帝:“滚滚滚!” 苏长淮抱拳,一溜烟跑了。 肥公公看着天色差不多了,笑眯眯的打听:“陛下,今日您还去看看太子殿下吗?” 当今陛下六个皇子,独爱重太子,太子七岁了,陛下仍不放心太子独自安寝。 每次雨夜惊雷无论齐帝在干什么都要宿在承祚殿。 别的时候,一个月里总有十天半个月宿在承祚殿。 就算不在承祚殿歇息也要看一看太子睡下了才放心。 齐帝正单方面与太子闹着别扭,刚抓了儿子的人,转头若无其事的去见儿子,他还没这么厚脸皮。 正巧守门的太监小步跑进来 “陛下,伊水阁的尹娘娘派了贴身侍女来。” 齐帝:“让她进来。” 如芳见到齐帝喜庆的禀道: “陛下,今日五皇子学会背《百家姓》了,吵闹着要背给陛下听,好让陛下看一看可比得上太子哥哥。” 齐帝稍感兴趣。 “摆驾。” 这几年他找到了一个乐趣,什么时候闲了去各宫考考皇子背书,看他们磕磕巴巴又或压根不会,齐帝心里就充满了得意和畅快。 朕的太子,天资聪颖,三岁熟读四书,六岁修满五经,广涉君子六艺。 七岁之龄成为琉璃坊幕后主子,琉璃坊每年的分成和赋税相当于江南一州! 再看看其他皇子,果然不是朕的种! 野虫,出生在龙窝里也只能是虫! * 伊水阁 五皇子祁承阙出生时,尹妃被萧昭仪设计早产,五皇子两岁前体弱多病,尹妃怕孩子夭折,当女儿养着,还给五皇子取了个女孩的小名——茵茵。 平日里穿着打扮也是偏向女孩子的粉嫩。 五皇子年纪小,穿着粉嫩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一身绯红色寝衣的男孩儿盘坐在床上,尹娘娘拿着一卷书,听五皇子含糊的背诵《百家姓》。 等五皇子背完了,尹娘娘端详着祁承阙的模样。 “茵茵的眼睛和陛下很像呢。” 五皇子深以为然,他每次上妆,极尽华丽,唯独眼睛周围不施粉黛。 “茵茵,一会儿父皇来了,就像刚才一样背给父皇听,好不好?” 祁承阙乖乖点头。 上辈子母妃抓着他的学习不放,只是他不是读书的料子。 论武艺,他比不上大哥。 论为人处世心计算机,他比不上三哥。 论文章词藻,他比不上六弟。 他曾敬仰大哥神勇,钦佩三哥玲珑心肠,羡慕六弟一手好文章。 可大哥、三哥、六弟,放在太子跟前也只能做衬托明月的缀星。 太子行在众人前方,五皇子连追赶的心思都畏惧生出。 在一身传奇的太子皇兄面前,他卑微如泥鳅。 他唯一赢过太子皇兄的一次,是杀了尹守知。 太子皇兄手段狠绝,意料之中他给尹守知赔了命。 不过他死的时候是高兴的。 他这么笨,三皇兄和六皇弟这么聪明,不还是死在他前头?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五皇子死的挺知足。 上辈子他杀了尹守知后,母妃拿着剪刀和他拼命。 好像是因为,尹家被太子皇兄抄了。 明明是母妃说的,只要赢了太子,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母妃一定是年纪大了,脑子不正常,失心疯了。 一朝重开,五皇子更知足了。 母妃还没有疯,他可以借着上辈子的记忆当个天才。 趁着年纪小,还能多穿两年女装。 但是该报的仇是一定要报的,上辈子三哥推他入金池,导致他子嗣艰难,这一次他也要让三哥尝尝入金池的滋味儿…… “陛下驾到——!” 五皇子熟练的扯开笑容,学着记忆中太子皇兄的模样张开手,甜甜的唤 “父皇~” 第89章 失心疯 尹妃迎上去,柔柔一拜 “陛下。” 今日尹妃穿了浅粉色桃花织金缎,头发梳了螺髻,插了一根襄金玉的东珠。 简单的发髻配上简单的发簪,东珠亮眼又衬美人,齐帝一眼就被吸引了。 他看看尹妃又看看床上伸着手要他抱抱的五皇子,心生恍惚。 皇后爱夹竹桃,嫁于他后,对外端庄大气,私下里二人琴瑟和鸣穿着打扮也简单温婉。 常常身着浅粉色,头上簪一支珍珠钗子或者一银色流苏步摇,听到动静,懒懒回他一眼。 第77章 曾经的齐帝,每天期盼着回家后的一眼风情。 他会幸福的猜,今日爱妻又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梳了什么样式的发髻,可簪了钗环,又在以什么姿势等他,看到他后是懒懒一瞥还是起身迎上来? 无论猜中猜不中,他都开心。 当年他所期待的日子,在今天具象化了。 爱妻骄子。 齐帝看着襄金玉的东珠簪子目露惆怅 “这簪子看着眼熟。” 尹娘娘抚了抚发髻 “这是臣妾,年幼时入宫,皇后娘娘赐下的。” “茵茵出生后臣妾怕旁的首饰锋利,伤了他,平日里便只戴些玉饰了。” 齐帝从尹娘娘身上看到了皇后的影子。 埋藏的沉痛又被挖开,齐帝看谁都觉得无趣。 “你是个好母妃。” 齐帝坐在榻上,伊水阁的布局透着温馨和舒适,令人情不自禁放松心神。 五皇子蹬着腿从床上爬下来,一步步来到齐帝面前,又努红了脸蹬上榻,乖巧的坐在齐帝身边,看着他不哭不闹。 父皇不喜欢小孩儿的哭声。上辈子五皇子第一次见到齐帝,被吓哭了,齐帝甩袖而去,留下胆小怯懦的评价。 齐帝没一丝与五皇子培养感情的想法。 “听说你会背《百家姓》了。” 五皇子奶声奶气道:“儿臣背给父皇听。” 齐帝拒绝:“不用。” “《百家姓》第123个姓是什么?” 五皇子:“……” 尹妃:“……” 齐帝开始回忆往昔: “当年太子如你一般大,每天晚上都要朕读书哄睡,朕只是简单一读,谁知道他居然记下了。” “有一次上朝,你父亲有意刁难,太子居然对答如流,你说奇不奇怪?” 尹娘娘只得捧道:“太子殿下天资聪颖,太尉他定要铩羽而归了。” 齐帝频频点头:“不错不错。” “太子小时候睡觉满床跑,如今七岁了,承祚殿的床朕给他加到了两米宽。” “从一点点儿,长到这么高,每每想起朕就觉得高兴。” “朕没有辜负皇后所托。” 尹娘娘只得再捧:“姐姐在天之灵,保佑着太子殿下呢。” 齐帝一口一个太子如何如何,尹娘娘明白了,这是来她这里炫儿子了。 太子是陛下的儿子,茵茵也是啊! 在一个母亲面前炫耀别人的孩子,陛下可真残忍。 五皇子平静的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这些东西他上辈子听过无数遍了。 大哥多次来试探他,他最先确定大哥是重生的 后来遇到三哥四哥和六弟,彼此是老对手了,一照面就知道是个老芯儿了。 三哥出了差错,时傻时精的,没关系,这更方便他以后推三哥落金池了。 四哥‘疯狗病’提前发作,见谁咬谁,得躲远点儿。 六弟不装了,更加虚伪了,看见就讨厌! 唯独对二哥,他没办法下定论。 等尹娘娘忍耐着将齐帝送走。 侍女如芳忍不住抱怨 “娘娘,陛下心里只有太子,咱们殿下差太子哪里?一样的出身,陛下为何就看不上咱殿下?” 尹娘娘捧住五皇子的脸,五皇子与太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长相。 太子小小年纪已经看出日后的仙神之姿。 五皇子长的也不差,但是五官有股媚意,多亏了与陛下相似的眼睛才能压一压。 她与陛下的五官和媚沾不上一点儿,怎么五皇子就长成这样? 尹妃温柔的抚摸他的眼睛,心底深处压着郁气 “你以后,不能笑,知道吗?” 一笑就不像了。 尹娘娘维持着温和,两手摸着五皇子身上的衣服 “把五皇子身上的衣服换了,换成蓝色的。” “茵茵,咱们今晚别睡了,把《百家姓》背熟了,好嘛?” 五皇子脸上的乖巧压平,静静的看着尹妃。 母妃的失心疯这时候就有苗头了? “我不要。” 尹妃不依他。 她怀孩子的时候祈祷了千万次,一定要是个男孩儿。 太医诊断果然是个男孩儿。 尹妃欣喜之下觉得是上天眷顾。 便虔诚祈祷,这个男孩一定要与太子一样聪慧。 五皇子一岁时就能识字,尹妃觉得上天果然是眷顾她的。 当年姐姐能做到的,她也能。 尹妃把五皇子翻过来:“茵茵,你长大后,会保护母亲的对不对?” 就像太子当年保护她一样。 “会的,母妃要好好的保重身体,不要生病。” 母妃失心疯会打人,若是打了他,他会报复回去哦。 尹妃得到慰籍,五皇子在关心她。 “为了以后你能更好的保护母妃,咱们背熟了《百家姓》再睡,好不好?” 五皇子摇头:“不要。” 尹妃不容他拒绝 “换好衣服,把门锁了,派两个人为五殿下念书,什么时候能准确答出第几个姓是什么,再睡觉。” 五皇子挣扎下去,拔腿就跑。 伊水阁的大门关闭,五皇子回头看着尹妃,心想母妃果然失心疯了…… 第90章 挑拨 祁元祚今日休沐,强悍的生物钟让他无法睡个满意的懒觉。 洗漱完,他穿着一身劲装开始在院子里压腿练腰。 柔韧性在习武中不可或缺。 从三岁开始祁元祚有意识的锻炼自己的柔韧性。 小孩的骨头软,劈个叉轻轻松松。 如此坚持四年,免了一番拉筋的痛苦。 他的身体不断成长,在长成之前锻炼不可懈怠,否则韧带缩回去,之前的努力全得白费。 姜良拿着本大齐律法,大声念着。 这是祁元祚教给她的任务,别人都以为是他一边锻炼一边温习书,赞太子勤奋努力。 其实祁元祚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姜良和伯劳懂法。 姜良的小心思他知道的。 一开始装模作样的臣服,抽到奖励也殷勤进献,后来看到那些没用的奖励在他手中发扬光大,她还不能分一杯羹就眼馋嫉妒。 目前姜良处于即服又不服的心态。 想放弃挣扎彻底臣服,可抽奖系统给她底气,每次打算臣服抽奖之时又反抗不屈。 真让她抽到了要祁元祚命的好东西,姜良不一定敢动手,但绝对会飘。 姜良的系统保了她一命。 想要抽奖要刷喜爱值。 若是将其囚禁,好比坐看宝山。 祁元祚挺佩服这人,小心思如小强一样,不屈不挠。 “88,姜良又抽奖了。” 88从蹦迪的嗨皮中回神 “宿主怎么知道?” “情绪。” 姜良的黑眼圈、眉头间的烦恼,以及念书的丧气,无不诉说着——抽奖了,但不如意。 “88,这三年姜良的抽奖间隔时有波动,很多时候是半月。” “但有时候是十天,甚至七天。” 88不明就里。 “收集喜爱值有快有慢,正常叭。” 祁元祚活动着肩膀和脚腕 “这几年,姜良每次献礼都会说一句话。” 88:“哦,她说只要留在你身边就知足了,这不很正常吗?” “初始是正常的,但姜良这么记吃不记打的,指望她还记得三年前吃的苦且畏惧离开我身边?88,你高看她了。” “但是姜良,真的不愿意离开我,平日里我吩咐的事,她不乐意也会努力去做。” “三年如一日的讨好、谄媚,只要孤给一点好颜色,她会……兴奋。” 88狐疑:“难道她被宿主的王霸之气折服了?” 祁元祚无奈,就知道不能指望这蠢蛋。 “人性趋利。” “孤有个猜想需要验证。” “88,孤这几日一直想要一只鸡。” 祁元祚活动开手脚,瞄定屋檐上的骑凤仙人,看准借力的点。 一二三,飞喽~ 只见小太子冲身借力,踩着小黄的脊背跳在秋千的支撑杆上。 承祚殿的人一下乱了。 “殿下!” “护驾!护驾!” 姜良手里的书啪的落了,惊的站起身。 支撑杆只有脚掌粗而且被打磨的圆润,小太子身体歪歪斜斜的,看的人心揪起来。 祁元祚站稳身体,脸上跃跃欲试,他瞄准屋檐,跳! 猫儿一样落在倾斜的屋檐上,承祚殿伪装的暗卫已经撑开了麻布,唯恐他掉下来了。 胖公公直接给他跪了 “小祖宗,您别动!千万别动!” 小太子站在屋顶,满脸开心,他夸张的 “哇~” 黑色的错落的屋檐在眼前排开,再俯瞰承祚殿,小小方方的,自由的感觉的萦绕 第78章 他看够了高处风景,便一点点挪向檐角的骑凤仙人,把一排神兽挨个摸了一遍,才满足了。 已经有几个人爬上了屋顶,试探的往太子殿下身边挪,但是怕檐角支撑不了成人体重,他们不敢接近。 丝苗提着心 “殿下,奴婢求您千万别动,奴婢去找侍卫将您接下来!” 小太子站在高处,眼睛弯弯,如迎光生长的枝桠,疏朗而洒脱,他低头俯视着下方人,张开双臂 “谁接住孤,有赏。” 小太子直直的扑下来,几个暗卫争相飞起去接,半途忽然闪出一人,比暗卫更快更稳。 小太子落入坚硬的铠甲中。 小太子费力扭头,无辜的眨着眼睛 “苏师傅?” 苏长淮脸色臭臭的:“臣教殿下武功,不是让殿下跳房子的。” 小太子猫似的卸力在苏长淮怀里耷拉着四肢,脸往一边儿一扭,指着黄牛恶人先告状 “呀,小黄背上怎么有个鞋印?” 苏长淮自己把过耳技能练成宗师,看别人用时便觉得气人了。 “太子殿下,陛下传唤。” 等祁元祚跟着苏长淮离开。 姜良僵硬的收回她向前张开的手臂。 阴沉着脸走到暗处,给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疯魔了。 她居然想去接他! * 在监狱里睡了一晚上的众人,眼下正安静如鸡的跪着。 齐帝眼睛不断的瞄着门口,看到正主到了,才装模作样的生气。 “太子,昨夜抓到他们几人在琉璃坊放天灯。” “齐刷刷的三盏灯,你们当朕的斥候是瞎子啊!” “在朕眼前传消息!今天你们必须得给朕一个交代。” 祁元祚: “父皇让他们先下去吧,儿臣单独与父皇说说话。” 齐帝顺驴下坡,让几人退下了。 等人一走,齐帝上来掂了掂儿子:“出汗了,又练功了?” “来来来,朕跟你过几招。” 齐帝脱了外衫,肥公公殷勤的上去帮拿衣服。 齐帝活动活动手脚,朝儿子招手 “今日你要是把朕撂倒,天灯的事朕就不追究了。” 祁元祚一听跃跃欲试:“父皇看招!” 小太子先攻上面,几次出招都被齐帝挡住了,再攻下盘,齐帝逗小孩儿似的往后退了两步,躲的轻而易举。 两人打了半天,齐帝一只手把儿子撂倒 “服不服?” 小太子嘿嘿一笑去挠齐帝痒痒。 趁齐帝躲的时候,上去一扑把他扑倒 “父皇输了~” 小太子昂首挺胸要爬起来,齐帝磨牙,伸脚一绊,儿子啪叽倒地,齐帝脱了小太子的鞋疯狂挠他痒痒。 “跟朕使诈,你爹还是你爹!” “快交代,到底背着你爹传什么秘密呢,你答应给朕的礼物,三年都没见到影,要是别人,朕非治他个欺君之罪!” 祁元祚笑的扭成毛毛虫: “给你了!密码本都给你了!想知道自己去找嘛,哈哈哈哈!不行了,救命——” “缓刑,求缓刑!今年一定给!成了!这次真成了,哈哈哈哈……” 齐帝挑眉,终于停了挠痒痒 “这次是真的?” 祁元祚抹着笑出的眼泪,随地乱滚滚到安全地带,顶着炸毛的头发 “孤用大哥发誓,保真!” “等父皇生辰,孤一定送上一份大礼!” 小太子拍着胸脯保证,半响又讨价还价 “但是儿臣,得多出宫几趟监工。” 齐帝刚要否决,儿子咕蛹咕蛹滚过来磨磨蹭蹭的依偎他身上,轻轻的道了声 “对不起……” 齐帝心一揪。 心顿时柔成了春水,这小子是知道怎么让他疼的。 他拍着儿子瘦弱的肩膀: “你是太子,太子不会有错。” 祁元祚摇头:“孤错了。” 齐帝固执:“朕的太子不会有错。” 话音一顿,齐帝低声补了句:“是朕欠缺考虑。” 祁元祚无声的笑了笑。 肥公公心声感慨,无论看了多少次,还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皇帝代表着皇权,皇权不可能有错,但是执掌皇权的人会有弱点。 那句‘欠缺考虑’,是皇帝的道歉和服软。 这三年他一点点看着,太子殿下成为陛下最坚固的弱点。 点着金漆的眼睛水润软和,像刚出壳的幼崽,真诚的道着歉意 “儿臣给父皇赔罪。” “这事是儿臣不对,错估了此事难度,让父皇久等。” 齐帝抱着儿子恨不得疼入骨头,歉疚道: “是父皇性急了。” 这三年他看着祚儿既要完成学业又要兼顾宫外琉璃坊。 琉璃坊成立初期有半年都在试错。 工官只烧过青铜,从未烧过琉璃。 用材、配比、火候都是要考虑的东西。 那半年祁元祚焦虑的起口疮,扒着书籍学习窑的知识。 折腾了一年,终于完成了琉璃窑的改造,许多工官埋天怨地,工作糊弄,太子伴读压不住人。 等祁元祚知道又是三月过去了,太子发了好大的火,重新找了人。 也是那次祁元祚找齐帝要了出宫的令牌。 中间还因为琉璃坊的事累病了一回,气的齐帝恨不得让人掀了琉璃坊。 等所有事步上正轨,看到了琉璃坊的利润,有人嫉妒,想分一杯羹了。 齐帝想到朝堂上的几本奏折。 上面是‘琉璃坊涉嫌与不知名的人勾结,疑似用天灯传递密信,对陛下不敬’这类的言论。 祚儿赤诚,早将与天灯有关的密码本给了他,如果他想知道传的什么消息,让人一对密码本就可。 祚儿在他眼皮子底下放灯是在撒娇,哪来的挑战陛下威严? 小人意图挑拨他与祚儿! 而他居然差点上了小人的当,齐帝又心疼又愧疚,默认了儿子要出宫的事 “要注意身体,再累病一回,朕定掀了琉璃坊。” “等父皇生辰,儿臣一定给父皇一个惊喜。” 祁元祚勾了勾手指,自信而得意 “超大——惊喜。” 齐帝哈哈一笑,完成父子心照不宣的默契小动作。 拉勾。 * 祁元祚出去后,道了句 “没事了,都回吧。” 几位伴读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事归根结底不在传递了什么‘密信’,而在传递密信这个举动。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这样做和捋老虎须有什么区别? 这是肆无忌惮挑战皇帝威严的举动。 可大可小。 大了,太子遭斥责,几个伴读的老父亲也得遭斥责。 小了,说说笑笑就过去了。 祁元祚看到提示危险的天灯时便想到了这一茬。 他将密码本给了齐帝,可外人不知道。 琉璃坊的盈利太令人眼馋,有人抓住这一点挑拨离间在祁元祚意料之中。 若只是放天灯的事,祁元祚不担心。 可结合他承诺了三年还没能送给父皇的礼物,就要命了。 万一让父皇觉得他当年是小孩子意气,只说一说不当真。 父皇期待了这么久,若认为自己白期待了,心里说不得要变态。 这样再品味一下挑拨言论,今天定没这么容易过去了。 所以今天的重点不是天灯,而是他耽搁三年还没能给出的礼物。 是他的态度。 第91章 琉璃坊 方藻迫不及待道:“太子殿下与我们一同出宫吗?” 尹守知重咳两声,提醒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好友,陛下就在殿里,在陛下眼前拐带太子出宫,是老虎面前夺崽子。 方藻:“守知感染风寒了?太子殿下可否让太医给守知看……!” 尹守知使劲儿给了他一脚,方藻抱着脚去一边儿嚎了。 卢芝贼兮兮的揽着太子的肩膀,其他人偷摸摸放哨。 卢芝掏出一件物什塞祁元祚手里。 祁元祚定睛一看。 一只透如水的玻璃壶,巴掌大小,壶身带着曲度,透过玻璃壶可以看到地上的砖歪曲放大。 这是琉璃坊的炫技邀功之作! 祁元祚喜不自禁攥在掌心。 “昨天晚上吹出来的?” 卢芝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光折所的师傅学了三年苦于无处施展,昨日开窑时,他们比窑师还激动,现场吹了一个。” “他们托我告诉殿下,定不辜负殿下栽培。” 祁元祚喜上眉梢,他以为这次能做出透度合格的玻璃就很好了,没想到进度直接超了一大截。 只看这玻璃壶便知道,放大镜不在话下。 在父皇生辰前制作出望远镜,也不是难事。 第79章 “等孤更衣,咱们一起出宫瞧瞧。” 日晷落在巳时,一辆简朴的马车低调的出了宫门。 马车上挤了七个人。 幸好都是身量未长开的少年。 祁元祚挑开帘子,驾车的是姜良和伯劳,马车后面跟着几个便衣暗卫。 只要祁元祚在皇宫,所言所行都在齐帝耳中眼前。 祁元祚每次出宫会带着几名暗卫,身边人却只带伯劳和姜良,在齐帝眼皮子底下制造了一个盲区。 看似齐帝掌控着太子所有行踪,实际上此时此刻,齐帝的耳朵是聋的。 他没办法得知太子在马车里说了什么,计划了什么。 等太子落下帘子,却见一车的人眼睛放光的行注目礼。 祁元祚情不自禁盘了盘腰间血玉珠串。 “怎么了?孤脸上有东西?” 祁多鱼小时候落水冰出了毛病,想多了会头疼,平日木呆呆是故意在放空大脑。 长时间不思考造成他思维的呆滞和心性的不成熟。 人情世故半点不懂,想什么说什么,直白且坦诚: “殿下厉害,臣很佩服。” 祁多鱼整齐的竖着两根大拇指,像圆头圆脑的木偶人儿。 大皇子不屑的翻眼,这才哪到哪,他们才见识到太子一二魅力就厉害了?以后岂不是要被厉害死了。 祁元祚笑着握住祁多鱼的手拍了拍,看了一圈,面露歉意低声道 “孤吹毛求疵,这几年辛苦诸位担待。” 一圈人头摇成了拨浪鼓,各个不知所措 卢芝惭愧道:“殿下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之前大言不惭,说什么要当琉璃坊二坊主,结果什么都要麻烦殿下。” 方藻平日里大大咧咧,如今低着头羞愧 “卢芝麻还能盘个账,管一管琉璃坊的采买,售卖拉人都是他做的,最没用的是我什么也帮不上忙。” 祁多鱼否认:“帮我打不要脸,方藻厉害。” 尹守知:“方公子不必自谦,琉璃坊的护卫工作全赖方公子,只是惭愧在下,读了一堆圣贤书,帮不上什么。” “唉…”施玉叹了一声: “行了你们几个,琉璃坊的牌匾是尹公子找人制的,还有每月的琉璃款式也是尹公子绘制。” “这都不叫帮忙,我这个每月只负责领钱的,不得羞愧死。” 祁多鱼歪歪头,疑惑道:“可是世子说每天跑两趟琉璃坊如果有外人找事,你就躺下装作被打了,这样他们就害怕然……” 祁多鱼话没说完,被施玉捂了嘴: “知道你笨,少说点吧!本世子不要面子吗!” 一车人哈哈大笑,气氛立刻欢快了。 笑完,方藻昂着头意气风发: “反正该是我们几个感谢殿下给我们开眼,说实话,这东西出来的前一刻我都觉得它不可能造的出来。” 施玉折扇一展:“反正本世子没出什么力,琉璃坊成功全赖太子殿下才德兼备。” 卢芝郑重施一君臣礼: “殿下,我等皆为不可语冰之夏虫,眼界短浅,若非殿下高瞻远瞩,事事过目挂心带着琉璃坊不断精进,焉有我等今日富贵?” 尹守知接过话: “殿下为君,我等为臣,臣为君分忧为本分,这几年我们连分内事都未尽到,亏得殿下不弃,来日愿肝脑涂地以报今日提携之恩。” “还望殿下万不可再说‘担待’一言。” 四人齐声道:“臣等不敢受。” 祁元祚失笑:“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收回收回。” 他伸出拳头,几人心领会神,五个拳头在空中一碰,施玉非要在上面堵住中间的窟窿,大皇子嫌他碍眼去捶他。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这几年早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默契的感觉舒坦的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马车滚滚进入琉璃坊。 下车时,大皇子与尹守知走在最末。 大皇子忽然出声:“记住你马车上说的话,肝脑涂地。” 尹守知一愣:“君子一言,毕生行荐。” 尹守知处事恪守君臣之道,今日既然尊太子为君,自是默认自己是太子一党。 他谨慎的想了想,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他与太子年纪相仿,大齐皇帝没有活过半百的,当今陛下二十八,日后他若为官在朝,定是在太子一朝得用。 他们几个伴读就是齐帝为太子培养的朝廷班底。 以常理而言,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大皇子知道当今陛下很能活。 他活到了六十多岁还健健康康,最后是伤心死的。 因为齐帝太能活,上一世的尹守知因为恪守君臣之道,在齐帝与太子间挣扎。 他选了忠君中立。 最后却因太子自缢而亡。 第92章 擒鸟 伯劳与姜良没资格进入琉璃坊内院。 祁元祚一踏进门,就看到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学究身着儒衫,只站在那里就似一座知识的高山。 而今四座高山整整齐齐的排列开,向他弯折。 郑重一拜,腰屈九十,这是仅次于跪地礼的最大敬礼了。 祁元祚连忙上前搀扶 “几位先生何必行此大礼?” 中间一位太史令答:“殿下点播授业之恩,当得起此等尊重。” 祁元祚不以为然:“若非几位先生冒着前途尽失的风险留下,孤的光折所就是一笑话。” “诸位信孤,孤必不负诸位所信。” 四人齐声道:“殿下信吾等,吾等愿披肝沥胆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无论是放大镜还是望远镜又或者近视镜、老花镜、显微镜都与光的折射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光学,是造物的原理。 三年前祁元祚建窑的同时还去太常要了几个太史令。 这些人是计算天文历法的数术人才,日晷就与太阳折射有关系,转行学光学再适合不过了。 他将他们安排在琉璃坊后院,成立了一个光折所。 他还去太医院请了一位太医,去牢房捞了几具死囚尸体。 具‘眼球为何能看到东西及眼球形状和组成’为课题,让太医当场解剖给他们看。 这群人不仅负责天文历法还负责宗庙礼仪,难免有点儿古板。 不过讲礼的人也有个大大的优点,礼仪的人儿骂人都是文文的。 小太子听的乐呵呵,随便骂。 骂完了接着给孤学。 小太子时刻不忘给他们画大饼,研究天文历法的人最大志向是什么? 看到星星和月亮,证明天上是否有仙人算吗? 于是望远镜这个饼给他们塞得饱饱的。 他还承诺日后用望远镜观测到没有记载的星星,就以他们的名字命名。 于是,几个老学究勤勤恳恳转了行,不仅研究光学,连解剖学都不比一些仵作差了。 如此三年,琉璃坊终于做出了通天的毛胚。 他给光折所画的大饼,进入‘和面’这一步骤了。 这几个老人就是自光折所成立,为望远镜这一大饼,坚持至今的太史令们。 他们看着太子七岁的身量,犹如看到了大齐光明的未来。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何谓天生的帝王之才! 帝王是一国的领导者。 在众人踌躇不定时他需做出决断,在前路迷茫时他需给出方向,在失败挫折时他需带头前行,在成功骄傲时他需初心不改。 三年前太子以四岁之龄,成为琉璃坊的总舵人,若非太子的坚持果决,琉璃坊早在建窑建了半年时就散架了。 各色琉璃风靡长安城,众人沉浸在喜悦中,早忘了建造琉璃坊的初衷,只有太子一心为透明玻璃努力。 大皇子欣赏着一众人看太子的敬服目光。 这就是他上辈子嫉妒又钦佩的太子殿下。 这几年他最明白祁元祚对琉璃坊的付出。 当年工官糊弄工作,几位伴读公子气的哭着进宫找太子。 太子怒而出宫让他们当场指出不服管教者,先是骂服再是打服,最后逐出琉璃坊,永不录用。 这些人居然还在朝堂散播太子辱骂群臣的言论,他有幸见识到了太子舌战群儒的场景。 第二天,太子病了,发热加喉咙水肿。 太医说心神大耗,劳累过度,又肝火上炎。 齐帝气的砍了几个人,也是那次后安河王府一建成大皇子便请命出宫。 太子不能随意出宫,他便做他宫外的眼睛。 光折所的老太史带着太子去看他们连夜做出来的放大镜。 一个个的圆片,经过镶金美化,已经可以做御用品了。 祁元祚现场检验,看到书上的字清晰而准确的放大,他连连道好。 老太史捋着胡须,好似老树又逢春,他带着太子又去看了几个玻璃片。 只见这些玻璃片用金属框架框着,有单边挂耳,竟与后世的眼镜非常相似了,不过后世是两个镜片框一起,这里是单个的,更偏向装饰。 第80章 祁元祚立刻提出他的建议,老太史谦虚好学,认真记下,留待改良。 祁元祚试了试眼镜,做是做出来,度数尚无法准确。 一排排的镜片薄厚不一,祁元祚不由得感慨老太史的聪慧,这才一夜他们就发现于眼镜薄厚的问题了。 略过一排排的镜片,他看到了两个对齐支起来的小型镜片。 祁元祚一下激动。 望远镜! 老太史为他解释:“研究望远这一问题,臣发现单个镜片无法完成远距离物体的折射。” “臣想着是否用两个玻璃片更好?一个负责收集远处的光线并聚焦过来,一个则用于放大成像,以便能够更清晰地看到细节。” 祁元祚崇拜的仰望着老太史,望远镜原理,分毫不差! 他殷殷切切的握住老太史的手 “太史今年贵庚?” 老太史笑呵呵的:“五十八喽。” 祁元祚认真道:“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孤回去就派太医为您请平安脉。” “请您一直在琉璃坊发光发热!” 老太史品了半天:“那……臣多谢殿下?” 祁元祚笑成咧嘴汤圆:“拉勾!” 这样的人才,他愿意签合同签到给他送终! 祁元祚再三勉励,还给加了工资,承诺了赏银,双方皆很满意。 琉璃坊的人满意,小太子也很满意。 办完正事,便与几个伴读道别。 大皇子的府邸一年前修好的,齐帝嫌他在宫里碍眼,他一请命出宫,齐帝立刻同意了。 殊不知是放出了勾引家猫的小鱼干。 太子一想到处处合他心意的安河王府心痒痒,脚也痒痒,一天到晚想着往外跑。 每次出宫,必去安河王府耍一圈。 小太子用盒子装着几个放大镜的成品。 卢芝他们几个来送,祁元祚将玻璃壶抛给卢芝 “还你了。” 众人尚且寻常,姜良却变了脸色。 她看到了!是不该存在这个世界的玻璃! 姜良心中尖叫成鸡。 卢芝笑嘻嘻打趣:“殿下这是看到了更好的,不稀罕臣的宝贝了。” 祁元祚拍了拍盒子承诺:“孤保证,日后一人送你们一个。” “恭送太子殿下。” 姜良看着琉璃坊的牌匾,又想到刚才的玻璃。 情不自禁的咬着手指,心脏砰砰直跳。 如果…… 如果太子和她一样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想到这几年太子对她的折磨和拿捏,想到她对太子卑躬屈膝,想到她所有的狼狈被‘同类’收入眼底…… 姜良呼吸急促,一股羞耻和恼怒席卷她心房。 祁元祚坐在马车里,微不可察的勾唇。 祁元祚是故意的,他故意让姜良看到玻璃瓶,故意让她起疑。 高度的自尊心,会令她失去理智,就像男人抛弃糟糠之妻,是为了抛弃自己不堪的过往。 当姜良认为他与她来自同一处,也会想抛起自己的卑躬屈膝被玩儿弄鼓掌的过往。 这个时候,她会不惜一切的使出自己的底牌。 怯懦的杀心复起。 “88,我是不是很坏?” 88只道:“宿主,您在玩儿火。” 大街一阵喧哗,马车顶部咚的一声,一只凶狠鸟腿穿透马车。 祁元祚眸光一闪。 不是鸡? 还有一只落在了马身上,马儿受惊嘶鸣。 大皇子眸光一厉 “停车!” 伯劳勒不住缰绳,受惊的马带着车辆在街上狂奔。 大皇子飞身上马,抢过缰绳,猛勒! “给本王停下!” 祁元祚掀开车帘,冷静吩咐暗卫 “马交给大哥,所有人疏散人群!” 护在车周围的六名暗卫四个飞出去,用比马更快的速度,奔跑着呼喊 “前方让路!” “前方让路!” 一条大街很快清出道路。 马儿跑出千米,大皇子两脚站与马背,两手攥着缰绳,以绝对强悍的姿态勒停马匹。 祁元祚从马车上下来,为大皇子献上掌声。 看到不远处那个比人还高的怪鸟,火鸡的外貌,鸵鸟的体格。 进化版的火鸟? 祁元祚心潮澎湃,目光火热,看姜良的目光像看一个大宝贝。 “88,发了!” 心中的猜测被佐证,祁元祚畅快至极,手一指巨鸟,意气风发 “今日谁能降它,赏金百两!” 暗卫蜂拥而上,为太子擒鸟! 姜良天塌了。 确定了,太子绝对是与她来自一处! 第93章 方玉 两只巨大的鸟被绑着抬进安河王府,祁元祚好奇的揪起它们的尾巴毛 “公的母的?” “能生蛋吗?” 大皇子握住他的手:“脏,别碰。” “今日这鸟出现的奇怪,本王让人去查究竟是谁意图行刺。” 祁元祚不甚在意,没有结果的。 地上的家伙每个都有两三百斤,幸好马车顶部够坚固,不然他可以饮恨长街了。 说它是火鸡,身上的毛长长的腿分明是鸵鸟,说它是鸵鸟,脸长的像火鸡。 是火鸡还是鸵鸟,只能以肉质和鸟蛋区分。 如果是鸵鸟的习性,只是长了火鸡的脸,这鸟不适合在中原饲养,放在边疆还行。 大皇子见他盯着大鸟思考,试探问:“本王帮你养着?” 太子眼睛一亮:“真的?” 大皇子勾唇:“什么时候骗过你。” “本王府上有跑马场,养两只鸟绰绰有余。” “改日本王请几个驯兽师,此鸟腿部粗壮满是肌肉,若能驯服,当个坐骑。” 祁元祚钦佩的拱手:“孤拭目以待。” 大皇子吩咐人把巨鸟圈跑马场,请个兽师,喂些草料。 自己带着太子离开。 “今日想玩儿什么?是泛舟还是泡温泉?捞鱼还是骑马?” “大哥整日舞刀弄枪,府里空荡荡的,闲暇时想必无聊,不如孤替大哥添些声色,这样大哥也能听听曲打发时间。” 大皇子似笑非笑,他与太子关系不似上辈子僵硬。 想当初太子理直气壮的塞人,大皇子想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便收了,谁知道对方是给自己找了个正经的寻欢作乐场所。 隔三差五来安河王府,次次都是为了听曲看舞。 椅子上一坐,目露欣赏,时不时合着拍子,起兴了还会掂着酒走到舞姬中,任她们香袖撩肩。 偏偏他不带狎昵,举止言谈尽是盛世君子风范,不知惹了多少舞姬倾心。 每次太子到来,舞姬们就像花儿似的开出最美的颜色。 这辈子太子每次出宫都来安河王府撒欢,府里的东西玩儿够了,又想起这一茬了。 因为关系亲近,所以坦言询问,若他应下,不就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本王不爱这些,呕哑嘲哳,吵耳朵。” 祁元祚惋惜不已。 他与大皇子做伴穿过一片寥落的菊花丛,登上安河王府最高的瞭望台——阳台。 伯劳与魂不守舍的姜良立在两人身后,听二人攀谈。 大皇子:“你是太子,不应沉迷声色。” “孤只闲暇之余解解闷,哪有沉迷,人生百年,若没半点喜好多无聊。” 阳台是大皇子知道太子爱登高才修建的,是长安城最高的楼台。 在这里下望,可以将半个长安尽收眼底。 祁元祚张开双臂,感受着风抚身而过,俯瞰阳台下一地菊黄,视线越过王府高墙投向长安城主街。 行人往来,一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那是方藻?” 大皇子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是他。” 方藻身边还有一个比他低一些的男孩儿 “他身边跟着的,是他的弟弟?” 大皇子:“应该是了,怎么了?” 祁元祚:“四年前方太仆卿收养了一个干儿子,方藻平日事事想着他,他们感情应该很好,可是孤几次去方府,不见方藻将他弟弟介绍给孤,反而处处避着。” “怕他弟弟得了你青睐?” “方藻行事直爽,有侠义之风,他不会如此。” “大哥见过方藻的弟弟吗?” 大皇子摇摇头:“本王只记得他弟弟叫方玉。” 祁元祚轻笑:“还有一事,方藻对谁都很好,唯独看施玉处处不顺眼。” “两人僵了四年不见缓和,为何如此?” 大皇子:“方玉,施玉,名字一样。” “本王会查,你安心等着。” 祁元祚柔和了眉眼:“孤自然安心。” 如今已是深秋,万花开始衰败,大皇子看着阳台下的菊花丛有感而发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81章 这一句诗捶得姜良头晕目眩。 她听不懂什么“要识中庸义,中庸乃是庸”的偏门詩,可这句可谓如雷贯耳。 祁元祚余光瞥了眼姜良,声音平静 “怎么忽然想起来咏詩了?” 大皇子最头疼作诗,对诗歌没有任何鉴赏能力,也讨厌和人讨论诗词,唯独太子年幼时的半截诗还能给他熏一熏文气。 “你当年重阳作的半截诗,让大齐文人墨客头疼了好几年。” “这半句,挂在了红月楼,谁能对出此诗的另外一半,谁就能成为头牌入幕之宾。” 祁元祚挑眉:“有人对出来了?” 大皇子骄矜之色尽显,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诗是他作的: “只有作诗的原主人可以对的恰如其分,所以择优选取。” 祁元祚调侃之色欲浓:“大哥不是不爱歌舞吗,怎么知道红月楼的事?” 大皇子辩解:“是苏统领,他这些日子,天天去红月楼。” 两人一对眼,八卦气息弥漫。 大皇子熟练的揽下活儿 “交给我,打听清楚了告诉你。” 祁元祚殷勤的给他捏肩膀以作答谢,大皇子十分受用。 随着太阳挪到午时正的位置,太子也该回宫了。 不是大皇子不管饭,而是宫里有规矩,皇帝与储君不能擅自用膳于臣子之家。 下臣为了招待皇帝、太子,定会花费超于平常的银两,官员的俸禄有限,大部分用于招待君主了,日子怎么过? 再者,若君主随意留膳下臣家里,容易造成官员攀比。 三,万一把君主吃伤了,谁负责? 姜良下楼的腿都是抖的。 那句诗,就是答案。 太子果然是现代穿来的! 若是几年前她会高兴有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同乡。 如今,她只觉得恐惧! 再想想自己进献的眼镜片、瓷器、南瓜、甘蔗、黄豆、花生…… 姜良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站在马车前好似面对着吃人的地狱,不能上去。 祁元祚在她面前暴露了身份,而且祁元祚一定猜出她有金手指,回了皇宫她就是任人宰割得鱼肉! 姜良抠着掌心,嘴唇哆嗦。 祁元祚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在车门前站定,睨着姜良弯唇,笑意不达眼底: “孤想起来有事忘了交代卢芝,半道去一趟卢府,让侍卫守在马车周围,防止再出现街上的危险。” 侍卫们领命。 姜良吞了吞口水聪明了一回,侍卫防的哪是危险,是防她逃跑! 姜良逼不得已上了马车,伯劳赶着马去往卢府。 姜良胆战心惊,怪不得太子很少带她出宫,他故意把她圈养在宫里,才能瞒她这么久! 再想想琉璃坊、瓷坊、饱满的花生和出油率极高的黄豆。 怪不得小太子能做到如此,她以为是小太子天生聪慧,原来是与她来自同一处。 如果她能有高贵的出身,太子能做到的,她也能! 万金油的琉璃坊、瓷坊的主人就是她了。 再加上黄豆、花生,名利皆得! 她会是大齐皇帝的座上宾,加上系统辅助,做个国师,被人尊称为神仙也是可能的! 她可是抽出了‘久旱逢甘霖’这神仙法术! 幻想的越美好,越不甘此时的落差。 还有机会。 太子能有如今的一切是靠着她的系统! 没有她的系统,太子什么都不是! 她可以借着系统与太子谈判! 太子是个聪明人,绝不会让她死的。 姜良安心了。 确定自己不会死后,开始思考谈判的利益。 琉璃坊和瓷坊的利润她要,日后系统再抽了什么农作物,必须要加上她的名字! 她还要做官! 她的功绩,怎么就不能做个国师了? 合作才能双赢,只要她握着系统,她不信小太子不配合! 还有伯劳,她要伯劳做她的奴才,伯劳平日里怎么为难她的,她要双倍报复回去! 马车里祁元祚阖着眸子,听88焦急:“宿主!她知道了怎么办!早让你杀她了,没关系没关系,现在杀也来得及。” “宿主!咱们停车把她杀了再走吧!” 祁元祚神色平和 “我说过了,我是个和平主义者,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第94章 抽奖系统 祁元祚来的突然,卢芝急匆匆迎出来 “太子殿下。” 祁元祚下了马车,一副要进府长谈的样子 “今日孤得了一对巨鸟,你父亲是大司农卿,对这方面了解较多,孤想让你闲暇时去安河王府与大哥一起养着。” 若只是这事,根本不值当太子亲自跑一趟。 卢芝爱财,又经营着琉璃坊,心思玲珑,只一听此话就知道太子还有别的事不方便明说。 而且午时是饭点儿,若无大事,太子出于礼仪也不会入府的。 卢芝脑子飞转,面上如常请太子入府。 “殿下随我来,臣正好也有一件事紧着与殿下细说。” 祁元祚进府,伯劳与姜良自当跟着。 那些暗卫被吩咐留守。 卢芝一路引着太子走小路,去了他的书房。 他转了一个花瓶,书房墙上出现一个暗道。 卢芝嘿嘿一笑:“家训,狡兔需有三窟。” 这就是祁元祚不找别人找卢芝的原因。 守知太君子,方藻太耿直,多鱼太呆,只有卢芝长着生意人的头脑,聪明且心眼子多。 自祁元祚一点点了解他那不着调的家训就知道卢家人都是妙人。 密道里面漆黑,卢芝点了两根蜡烛。 祁元祚接过一盏,伯劳接过一盏。 “借阿芝此处,处理一点私事。” 卢芝识趣的不多问 “臣在这里守着。” 祁元祚走进密道,示意伯劳与姜良跟进来。 姜良心如擂鼓,知道太子要处理的私事是什么了。 她握了握拳头,又在心里顺了一遍自己想要争取的利益。 根本没想过失败的可能。 昏暗的烛光下,伯劳目露凶光。 他不觉得太子要处理自己,那么‘处理’的就是姜良了。 他早觉得姜良心里藏奸不是好人! 密道约有五十米,尽头是一间三平方的密室,有一个桌子,两个椅子。 伯劳殷勤的擦拭桌子和椅子上的灰尘。 祁元祚护着蜡烛,点了桌子上的油灯。 “孤时间有限,便长话短说了,当年孤买回姜姑娘,立下的约定,至今仍然有效。” 姜良本以为自己要忘了当年的‘约定’,但是没有。 当初她曾感激这则约定,现下只觉得愤怒 “是你一直在戏耍我!欺骗我!” “你我来自同一个地方!你不想着互相扶持,反而要算计我!要我给你为奴为婢!” 伯劳冷声呵斥:“放肆!你一个卑贱的奴婢,敢与太子殿下如此说话!” 姜良被激怒了 “我是奴婢?你眼里的主子不过是投了个好胎!他比我高贵在哪里?!” “我才是天命之人!我有系统,他没有!他就是一路人甲!他还不如我!” 姜良冲着祁元祚吼: “你装什么高贵!放在咱们那个世界,你一定是最讨人厌的卑鄙小人!对同胞没有半点情谊!” “既然不讲同胞之情,那么咱们只讲一讲利益!” 姜良狮子大开口:“我要琉璃坊和瓷坊的1/3利润!” 伯劳直接把姜良当成了死人:“殿下,她疯了,奴才愿意代劳送她一程。” 殿下才只有琉璃坊三分之一的利润,姜良不仅对殿下不敬还敢要琉璃坊的利润? 你是皇帝吗? 姜良自持金手指,笃定道:“你会答应的!你若不答应,我就把你的身份全捅出去!” “没了我,你再也不会有琉璃、瓷器这样的好东西。” 祁元祚转着血玉珠串,周围的黑暗令他有些烦躁和抵触,本还想看看此人有多蠢,可惜地方不对。 “这就是你与孤谈判的筹码?” “你跟在孤身边三年,难道不知道孤是怎样一个人?” 祁元祚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系统……” 这两个字在太子嘴里转了一圈,音节分外动人。 姜良越加嫉妒了。 她想要太子的身份,想要太子的皮囊,甚至想要太子这个身体的一切! 为什么同样是穿越,她就是个平民百姓,祁元祚就是太子?! “不就是个系统吗……” 祁元祚不屑一顾。 “你自持系统和后来人的身份,看不起这里的一切。” “孤压着你读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忘恩负义,眼界短浅,眼高手低,骄傲自大、窝囊废一个,还不堪教化,嫉妒卑劣,是孤瞎了眼,还以为你是块可以雕琢的璞玉。” 第82章 “浪费了孤三年精力!若孤将这精力放在伯劳身上,他会比现在更乖顺有用。” 伯劳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他私下里的那点小动作,殿下知道了? 这事祁元祚费解了三年,作为原书中的女主,她陪男主造反成为了皇后,怎么也该有可取之处。 一开始祁元祚是这么以为的。 中间祁元祚开始怀疑,后来祁元祚开始佩服男主,想着能把这样的人培养成皇后,就该他窃国成功。 直到最近,他知道了答案。 姜良不服:“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祁元祚:“世间最大的神器是人类思考的大脑。” “你依仗身上的系统,那孤就与你论一论系统” “你的系统是抽奖式的吧。” “喜爱值就是抽奖的条件,你一次抽奖所需喜爱值应该在40到五十之间,孤更倾向40。” “你收集的时间需要15—20天左右。” 姜良震惊不加掩饰。 “你怎么知道!” 姜良强自镇定:“你知道又如何?我劝你想好了再动手,我有系统,就能杀你于无形!” 祁元祚不以为意,“别急,这才只是开胃菜。” “如果我是你,现在会乖乖的顺服并想方设法让孤觉得你是真的彻底忠心臣服,不会再叛。” 姜良冷笑,显然没听进心里。 “你以为你身上的系统真的是属于你的吗?” 姜良以为他在蛊惑欺骗她:“你别想着再骗我!” 祁元祚知道她不信,知道她笨,便拆开了给她讲明白 “你还记得你什么时候给孤瓷器碎片的吗?” 姜良哪记得这东西。 祁元祚记得: “那时琉璃坊已经步入正轨,孤做梦都在想瓷器的生意。” “你说巧不巧,想什么来什么,你真的给孤献了一枚瓷器碎片。” “你贪财,像条守不住骨头的狗,有点好东西便想着赶紧来孤这里换银子,孤算了算,那一次,你约莫只用了9天便完成了抽奖。” 姜良拼命回忆,她想不起来了。 她每次只顾得赶紧抽奖,越快越好,哪还会记每次抽奖间隔的天数。 “孤开始想,为什么会提早了这么长时间?” “两年前的春天,孤在想丝绸之路。” “研究大齐与邻国的贸易路线。” “那一次你进献了一对儿蚕。” “用时,7天。” “孤心中警惕,你的速度太快了,孤担心你的系统发生了什么变化,如果你可以一天抽奖一次,那太可怕了。” “于是孤开始留意你的动向,想找出原因。” “这一次,你隔了二十天才有动静。” “期间你总是向孤献殷勤,每日想方设法讨孤开心,你期待孤给予回馈,可孤给你一个笑脸或者奖励,你也并不稀罕。” 姜良感觉事情驶向了不受控的边缘,他怎么能猜出这么多?! 祁元祚用笃定的语气道: “你在图谋孤身上的某样东西,这个时候,孤想到你收集的喜爱值。” “孤起了怀疑,我对你的喜爱值会不会与别人不一样?否则,你为何那样巴结孤?” 有了想法孤便开始验证。 “孤想要糖,你为孤进献了甘蔗。” “孤想要除草剂,于是有了百草枯。” “孤想要油,你进献了黄豆和花生。” 姜良开始恐惧,隐隐约约知道了祁元祚的底气。 她心里开始抵触,不会是这样的,这个系统是随机的!是属于她的! 祁元祚侃侃而谈,自信从容 “反反复复试验了好多次,孤基本笃定了一个想法,我的喜爱值与别人不一样。” “孤供给的喜爱值占抽奖总和喜爱值的比例越多,就越能左右你能抽到的东西。” 祁元祚倏地的一笑,佛祖拈花的神性在烛光下昙花一现,落入伯劳的眼睛。 他近乎痴迷的看着他效忠的主子。 “这次孤许了个愿,孤想要一只鸡,又肥又能生蛋又容易养的鸡。” 姜良感觉自己的身心在那双雁眸中无所遁形,等待着窒息的审判。 “于是孤得到了一只鸡。” 咚——!姜良的心池落了千斤坠,砸出巨大的波澜。 “孤猜对了。” “现在,你的底牌,已经成为孤的底牌了。” 姜良听到喜爱值飙升的声音,+5+5+5…… 这似乎是太子愉悦的代码,一路飙升到顶点。 祁元祚语带蛊惑:“可以告诉我,以往我对你的喜爱值,最多占了多少吗?” “八分之一、四分之一……” “还是二分之一。” 她明明没有回答。 “哦,四分之一啊。” 姜良破防,表情一下扭曲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为什么又知道! 罪魁祸首还在侃侃而谈: “孤的喜爱值,只占四分之一就能成为你的系统的主人,抽到任何想抽到的东西。” “如果我的喜爱值,占你所需抽奖喜爱值全部的总和。” “会发生什么呢?” 不需要祁元祚叙说,姜良自己就得出了一个答案,会抽出祁元祚想要的一切! “那又如何!” 姜良破罐子破摔:“你杀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了!” 就算是这样,抽不抽奖不还是由她说的算! 姜良情不自禁后退,她的动作已经暴露了她的慌张和胆怯。 姜良余光瞄着密道,自以为趁祁元祚不注意,连忙向外跑。 祁元祚叹息:“我说过了,如果我是你,最好的选择是跪地求饶,让孤相信你永不再背叛。” 姜良脚步停了一瞬,接着向外奔跑。 祁元祚闭上眼睛,内心冷漠的许愿 ——我许愿,我想要一个许愿机傀儡。 姜良瞳孔缩小,她发现系统不受控制了,它正在被动抽奖! “啊啊啊啊啊——!”姜良尖叫着发泄内心的恐惧。 “不!不!不!” 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能直接越过她抽奖!他想抽什么?! 姜良被脚下的砖绊倒,她拼命的往外爬,她要去揭发他!他是个恶魔! 抽奖的指针停了,姜良下意识停止呼吸,只见空白的格子浮现四个字 “提丝傀儡。” 姜良头脑在这一刻清明了,是啊,抽取的东西都不再由她控制,她又凭什么以为,自己还是系统的主人? 她的哭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像被抽取了灵魂,身体原地抽搐着。 一根无形的丝线在姜良头顶牵引着,缠绕在祁元祚的中指。 祁元祚忽然想起了原书中的一段话。 ——‘司马徽无意识的摩挲着中指尾节,姜瑶柔和了眉眼,那是他们相爱的证明。’ 第一次读,祁元祚以为司马徽带着戒指。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真相。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姜瑶’如此蠢笨,还能成为男主的皇后。 第95章 剪鸟 昏暗的密室煎熬着祁元祚的耐心,他勾了勾手指,姜良没骨头似的起身。 一枚罗盘漂浮在姜良的头顶,只有祁元祚能够看到,罗盘中心刻着清零的喜爱值。 这就是姜良引以为傲的底牌了。 耳边传来机械的提醒:“宿体已死亡,检测到新的个体,是否绑定抽奖系统?” 祁元祚直接忽视了这一提醒。 他从姜良的视角看到了‘自己’。 这种感觉很古怪,非要形容眼下他与姜良的关系,像科幻里面的机甲与主人, 姜良就是他的机甲。 他需要坐到机甲里,这个机甲才会动,会说话,会战斗,机甲本身是不具备思维和战斗能力的,具备这些的是操纵机甲的人。 中指的线好比脑电波网络,让操纵者使用机甲如臂使指。 问题在于,祁元祚怎么一边操纵机甲一边进行正常生活。 他需要一心二用,而且是高强度的一心二用才能让‘机甲’像个正常人,有自己的性格、爱好、交际圈。 本体还要注意不要被分身影响了。 怪不得原书里自男女主相遇就再没分开过。 书里还出现很多次男女主的缠绵戏份,这事经不住细想,细想就是——男主是个神经病。 祁元祚尝试着一心二用,这事对他不算难,先把姜良带回宫再说吧。 姜良睁开眼睛,在祁元祚的意志下,傀儡的模式调整,她的心脏、脉搏开始跳动,血色充盈于面,机械而呆滞的眼睛变得灵动。 神情恭敬的参拜:“拜见太子殿下。” 祁元祚拂去心底自己拜自己的别扭。 他持着烛台立身,侧眸一顾,摇曳的光影将他的脸庞分割,半面诡谲半面神佛,七分的稚嫩,也成了十分的深不可测。 第83章 伯劳早已被震惊的失了心神,他眼睁睁看着姜良尖叫着往外爬,然后身体一软,头顶出现一道金线缠在太子手上,那道金线消失的太快,让他恍以为是错觉。 太子不含任何情绪的一顾,便压的伯劳双膝下跪,俯首帖耳口称千岁,比他以往任何一次跪拜都要虔诚。 他服侍的不仅是人间至尊,还可能是天上神仙。 人在接受超出自己认知范围事物的时候,脑子是空白的。 伯劳不合时宜的冒出心理上的渴求。 这样尊贵的人,亲手扇过他的脸,被他抱过、摸过( 第96章 那次哈),还关心过他罚出的伤。 伯劳一点点爬过去,欲亲吻太子的脚面。 祁元祚恶寒,在他伸嘴前抬脚踹他脸上。 伯劳磕头谢恩 “谢殿下赏!” 祁元祚:“掌灯,滚出去!” 伯劳:“是!” 卢芝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看到密道打开。 密道挖的深,卢芝在外面听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祁元祚摇摇头:“没了,时间不早,孤要回了。” 两人攀谈着出了门,卢芝正常的与祁元祚告别,对他来此间借密室有什么用丝毫不过问。 马车里,祁元祚轻声笑了笑,不愧是志在天下财的卢大公子啊。 姜良的系统还在不断的呼唤他绑定抽奖,祁元祚全不理会。 姜良的系统比较邪性,而且存在巨大的风险。 他不想步姜良后尘,将姜良当作系统的容器,再好不过。 抽奖系统应不能强制绑定,否则早放弃无谓的语音提醒冲上来强绑他了。 88感受到了智商的碾压,它之前还担心宿主被姜良害了,转眼间宿主把姜良变成傀儡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有用,它试探的用程序入侵抽奖系统。 一路找到它的核心代码,浏览了一圈退出来了。 “宿主,它在骗你!这玩意儿的代码是‘强者为王’,如果姜良是旧王,杀死旧王的人就是新王!” “它只能绑定新王,如果新王不是发自内心的同意,它是无法绑定成功的!” 88插着腰邀功:“虽然我的代码无法攻击,但是我还是有点用的!” 祁元祚不置可否,他从未见过这么废的系统,核心代码都看了,还没办法攻击或者吞噬。 看出来了,这小玩意儿没了商城,就是个解闷的小废物。 “如果我一直不同意,或者我被人杀死了呢?” 88:“那它只能跟着姜良一起腐烂报废了。” 祁元祚明白了,没有智慧只会遵从本能的高阶程序。 “让它安静,好吵。” 抽奖系统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绑定绑定。’ 88是没办法攻击,也没办法吞噬,也做不了太高级的修改,但是屏蔽个声音还是能做到的。 耳边终于安静了。 祁元祚闭上眼睛熟练操纵姜良的方法。 马车一路进宫门。 这个时间午膳应该摆好了。 要回承祚殿需路过御花园,在假山之中,祁元祚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尖叫,听起来是幼童的声音。 养在宫里的小孩,只有皇子和皇女们。 祁元祚站定:“谁在里面?” 尖叫声更大了。 “救命!太子哥哥!” 老四的同胞姐姐,父皇唯一的女儿,大长公主。 大齐默认皇子与皇女分开排序。 既然遇到了,祁元祚没办法坐视不理,他正要上前,就见一男孩一手拿剪刀,一手揪着大公主的头发,拽牲口似的将她拽出来扔地上。 祁元祚目瞪口呆,这男孩是他的四弟。 大公主一头狗啃的头发,脸上的发渣隐约盖着一个小巴掌印,身上是一个又一个的黑脚印。 她一边哭一边抱着太子的腿向他告状。 “太子哥哥……他是个疯子!呜呜呜,太子哥哥他欺负我,我好疼啊……呜呜。” 大公主长的好看,眼睛像个黑葡萄,又大又圆,三岁的年纪,正是可爱的时候。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孩子抱着你的腿撇嘴小声哭泣。 四皇子眼睛内双,看人时透着冷漠和凶悍。 不如公主白净,不如公主乖巧,又手持凶器。 任谁都觉得四皇子坏胚,欺负公主。 祁元祚皱着眉,看公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便问四皇子 “发生了什么事?你先把剪刀放下,伤了自己疼得可是你。” 四皇子孤零零站着,僵持一会儿,终是扔了剪刀。 四皇子组织了一下语言,自认为委婉道: “她骗我剪裤子里的鸟,我不肯,她拿了剪刀要扒我裤子,我就把她头发剪了。” 第97章 四皇子 祁元祚一时无法界定这是小孩子懵懂无知,还是恶意嬉闹。 他俯身问大公主:“四弟弟说的可对?” 大公主抹着眼泪哭:“不是这样的,他打我脸,还踹我!皇兄,他坏!他是天生坏胚!你帮我打他嘛……呜呜呜。” 祁元祚听到一阵急切的喊声。 伯劳意识到这是丽妃娘娘宫里派人来找人的。 他高呼一声示意。 走在首位的是丽妃,她最是紧张这一双儿女,尤其对大公主。 大公主见了丽妃,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要哭出所有委屈。 哭着哭着,大公主忽然喘息急促起来。 丽妃花容失色,她惊呼 “药!药!” 婢女一阵慌乱。 “娘娘,奴婢们身上没有!” 祁元祚后退几步,想起来大公主天生心疾。 他将随身携带的药丸给了丽妃。 “用这个吧。” 这几年他身上的应急药丸没断过,有一次太医为他更换过期的药提了一句,大公主因为心疾,配了一份与他一样的。 丽妃也知道此事,立刻喂于大公主服下。 大公主服了药慢慢喘息着缓了过来。 依恋的扑入丽妃怀里。 “母妃……我不怨弟弟,你别生气,也别罚他,都是我的错……” 丽妃用手帕清理干净女儿脸上的狼狈,小心的摸着她脸上的巴掌还有身上的黑脚印,抱着她一个劲儿流泪。 她轻轻哄着女儿,等大公主平静下来,丽妃也没有将她交给下人的意思。 祁元祚观察道丽妃的手臂有肌肉,显然是经常抱孩子。 丽妃冷静下来,看向四皇子,又失望又愤恨 “你非要逼死我们才甘心吗!” 四皇子冷漠的看着,脸上露出明晃晃的嘲讽 “是你在逼我,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对我做了什么。” 丽妃下意识看向大公主。 大公主依偎在丽妃怀里,眼睛留着泪水,声音软绵绵的 “我知道弟弟还在怪我捏了只蜈蚣吓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它会咬人,对不起母妃……” 丽妃无声的坚定立场,她向太子俯身拜了拜 “带四皇子回宫。” 祁元祚提醒她 “刚才四皇弟告诉孤,是大公主拿剪子要剪四皇弟裤子里的鸟,四皇弟拒绝,大公主要扒他裤子。” “希望丽妃娘娘查明原委再行处理。” 丽妃语气尖锐:“臣妾已经查的很清楚了!” 伯劳正要呵斥被祁元祚阻止。 祁元祚看丽妃一脸疲惫,也听闻丽映阁因为皇子公主,整日鸡飞狗跳,不在意这一言一语 说到底这是别人的家事 “既然如此,是孤无礼了。” 祁元祚朝她颔首以示礼节,带着人离开了。 他故意路过四皇子。 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还穿着开裆裤。 露在外面的手腕有一圈血痂,像是捆束摩擦出血后留的。 血痂未落,是七天以内受过捆束。 走的远了,祁元祚方问 “了解丽映阁的消息吗?” 伯劳恭敬的回答:“知道一些。” “听说四皇子天生坏胚,两岁的时候在大公主的救命药里加了麻黄,险些让大公主一命呜呼,还虐杀了公主养的鹦鹉,意图勒死公主。” “前些日子丽映宫走水,幸好灭火及时,听说是四皇子要烧死公主。” 祁元祚:“丽妃娘娘没有管教吗?” 伯劳微微一笑:“管了,罚跪、禁食禁水、关柴房、捆束、打骂都试了,没用。” “丽妃娘娘这几日正求陛下让四皇子去南学堂上课呢,可能是寄希望于四皇子读了书能改好。” 祁元祚问他:“你觉得四皇弟能改好吗?” 伯劳呵呵一笑:“殿下,这病根是大公主,病根不除,好不了的。” 祁元祚只道了句:“孤知道了。” 皇宫里现有四个皇子一个公主。 第84章 祁元祚平日里忙,很少见到他们,他们也不往他身边凑。 若说几人的秉性,这得说一说自他们会跑会说话后,带给祁元祚的震撼。 三皇子就不说了,上一刻还在天真无邪啃磨牙棒,下一刻就把磨牙棒扔了朝着他凶狠狗叫。 是真的汪汪的叫。 至于四皇子,他见过比今日更惊悚的。 四皇子按着大公主的头往水盆里摁,场面之乱比这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次他是一旁的配角,上次他是偷摸摸的过客。 见过三月的花儿吗?五皇子就是,一个三头身的小孩儿穿成花蝴蝶的样子,拈花娇羞,还问一旁的侍女 “我和花儿谁更美?” 不知道的以为小孩儿天真无邪,笑呵呵答:“殿下最美。” 知道的,比如祁元祚,恨不得抠出眼珠子洗洗。 六皇子他愿称之为假面骑士,字面意思。 每次看到他,祁元祚像在照镜子,微笑的方式都令他觉得眼熟。 怎么看怎么诡异,鸡皮疙瘩掉一地。 都说事物是对比出来的,有这几人在,大哥都是个正常人了。 不接触是不可能的,日后学堂、朝堂,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能做的就是在争锋来临之前,尽可能布下后手。 用过午膳,祁元祚抱着狸花背透过窗户看秋叶落地的美景,桌子上的药腾着袅袅热气。 太子将狸花背拉长,埋它肚皮下猛吸一口,狸花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眯着眼睛发懒 “孤随身带的药丸给了大公主,改日姑姑去太医院,再帮孤拿一份。” 丝苗认真记下。 殿下温养了四年,身体日益强健,还习了武,可丝苗姑姑不敢放松。 承祚殿的掌灯时间比其他宫都要早,殿下依旧拒绝狸花背晚上留宿。 对丝苗来说,殿下一日不能独处于黑暗,病就一日未愈。 “且退下吧,孤午睡一会儿,姜良留下守着。” 姜良:“是,殿下。” 丝苗姑姑目光一动,总觉得今日的姜良有些古怪。 等身边安静后,祁元祚从床边抽屉里摸出了一封未封的信。 姜良因为祁元祚收回了脑电波,目光变得空洞,机器似的立在不远处。 88瞅了一眼 “宿主,这封信卢芝半年前就给你了,你当时不看,现在再看,有点晚了叭?” 祁元祚没说话,他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88这才知道,里面不是信,是一份户籍路引。 去往江南苏州的。 身份信息是: 良瑶,女,10岁,农户,出生于江南苏州城。 于半年前跟随父母从苏州来到长安访亲,八个月后返回。 这是这份路引在官府的备案。 琉璃坊与瓷坊时有招募流民为工,身份登记有一阵很是混乱,祁元祚就是那时让卢芝帮他浑水摸鱼办的。 半年前也是他六成把握,姜良系统可易主的时间。 他向来谋定而后动。 只是有时他也觉得自己如老鼠一样卑劣。 父皇爱重他,他借着这份爱重欺瞒。 大哥信任他,他却更倚重卢芝。 卢芝尊敬他,他总让他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宿主,您想让姜良去江南?” 祁元祚纠正: “孤是想将她秘密安插在江南。” 88不关心别的,它只道:“宿主,您会很累。” 姜良的一举一动都需要祁元祚控制,一天到晚兼顾姜良还要维持自己的正常生活,它都怕宿主精分了。 祁元祚没答,闭着眼睛,看似睡了,实际在研究怎么更好更省力的控制姜良。 在将姜良派江南前,他还要研究明白抽奖系统。 两年前,司马徽继林定尧后去了江南游学,至今未回。 祁元祚为何选江南,一是山高皇帝远,手工业纺织业发达,他下一步打算将瓷坊挪过去。 二则,他要去会一会男主,去看看能让男主成功起家的江南豪强。 第98章 互相癫癫的一章 四皇子回去得到了什么‘待遇’,祁元祚不知道。 只是第二天上学,南学堂多出了一间教室。 四个皇子,一个公主,全部塞这里了。 按理公主不能与皇子一起上课,但是齐帝一心想省事,丽妃是个开明的母妃,知道女儿能与皇子接受同样的教育有多难得,不会主动提出异议。 丽妃开了先例,其他的嫔妃妄想着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也能得到同样的待遇,也不会主动给皇帝上眼药。 就这样大公主与四位皇子坐在了同一间教室。 课歇的空隙,大公主下了板凳,哒哒跑向隔壁。 三四五六皇子,纷纷瞥以余光。 这位公主,上辈子染了花柳病,成了皇室丑闻。 别人都以为是公主不检点,偷尝禁果,实际上大公主到死还是完璧。 兄弟几个猜,可能是老四让人找的花柳病的血脓,下给了大公主。 大公主发现自己得了这病,疯了一样与老四拼命,被老四活活勒死。 夺嫡时老四疯狗似的,今天咬这个明天咬那个,只要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全不放过。 别人的人杀,自己人也杀,被圈禁了还不忘通敌叛国,给敌人送一份大齐内部城防图。 别人争夺是为了皇位权利,四皇子争夺是为了与大齐同归于尽。 想来他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居然是在大公主染上花柳病的时候,请命让大公主去和匈奴和亲。 匈奴单于死了三个老婆,每个都是被他喝酒打死的,让大公主去和亲是把她往死路上推。 四皇子还美其名曰:一个公主换一个匈奴单于,稳赚不赔。 四皇子为什么这么恨大公主? 别人不知道,三皇子知道,大公主天生心疾,又装的可怜乖巧,把人骗得团团转。 她嫌四皇子碍眼,想得丽妃专宠,各种陷害打压四皇子,让丽妃误以为四皇子性本恶,不堪教化,失望后不管不问。 皇宫的下人是看主子脸色行事,丽妃不喜欢四皇子,对方的待遇直线下降。 大公主恶意欺凌,在四皇子六岁的时候让太监对四皇子行淫邪之事。 做到了哪一步,三皇子就不知道了。 三皇子自认手段歹毒,听闻大公主的事迹,也是心惊咋舌。 这一世四皇子没在胎里把大公主掐死,都让三皇子起疑对方是否心慈手软了。 课堂里只剩下三四五六四位皇子,一个个卸了伪装,显露出灵魂的成熟和心计 六皇子慢条斯理的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 “她去找太子了。” 五皇子穿的像个花孔雀,衣服是蓝绿配色,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镜子欣赏额心的朱砂红。 “六皇弟这么关心太子啊,看来上辈子太子给你灌的毒酒还是太甜了。” 六皇子波澜不惊:“自然比不上五哥干净利落,没死在亲娘剪刀下,反而被太子一刀枭首,头身分离,死的真丑。” 铜镜里的容颜一下阴了,五皇子没了照镜子的心情,总觉得铜镜太暗,照不出他的好相貌。 四皇子咯吱一声下了板凳,他走了两步,回过头凶狠的内双眼一个个看过去 “娘炮、小人、烂黄瓜,看到你们就恶心。” 这句话可谓炸了一室人。 六皇子反而笑了。 因为‘娘炮’、‘烂黄瓜’都是太子上辈子给五皇子、三皇子的敛尸下葬评语。 只有他的‘小人’,任凭他们怎么说,太子可从未说过,太子说他是个可怜人。 嘻嘻。 “我只是因为立场杀了卢芝,我一没有乱伦,二不好嫂嫂,三没有通敌叛国,四不穿女装不杀亲戚。” 六皇子说着说着把自己说高兴了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善人,啊,我可真是个君子。” 众人:“……” “谢谢太子哥哥昨天救了我,这是我还给太子哥哥的药。” 几人闻言窥窗。 大公主心思歹毒,怎么就想起来找太子套近乎了? 四皇子鄙夷的看了眼他们,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祁元祚接过药瓶 “谢谢阿远。” 大公主的名字叫祁承远。 齐帝没想到这胎是双生,临时起了一个名字。 大公主黏着太子伸着手撒娇 “哥哥~抱抱。” 三皇子幸灾乐祸的看着,心想太子不知怎么被大公主粘住了,以大公主的性子,她感兴趣的人、物,下场就没有好的。 下一刻三皇子夺门而出,他急跑向太子,一把推开大公主 气成了小牛犊:“不抱!” “你丑!哥哥好看!你脏!哥哥干净!” 三儿护崽子似的挡在祁元祚面前,警惕的盯着大公主。 第85章 大公主跌在地上,她怔愣的看着三皇子,嘴一撇,呜呜哭开。 一边哭一边往这边爬 “太子哥哥……” 三儿推着太子的腿把他往后推。 三儿努着小脸指着大公主咕蛹的样子 “虫虫,丑。” 祁元祚示意伯劳抱起大公主哄。 自己揽着三儿,跟他讲理 “不能说阿远丑,这是失礼的行为。” “要给妹妹道歉。” 三儿眨眨眼睛看着他:“哦……” 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就是不提道歉的事儿。 大公主在伯劳怀里闻着遮盖太监味儿的廉价熏香,嫌弃的皱眉,还挂着泪珠子 “太子哥哥,没关系的,我不怪三哥哥,他是男娃娃,我是女娃娃,我不该让让哥哥道歉的。” 若是往常别人一定会抱着她哄,再不济也会强行要求对方道歉。 殊料,太子不按常理出牌 “还是阿远大度。” 他拍着三皇子:“三儿四岁了,还小孩子一样,都不如妹妹懂事。” 祁元祚半开玩笑道:“阿远日后躲他远远的。” 三儿扬着下巴,骄傲点头。 祁元祚点着他眉心嗔怪。 三皇子的病经过太医治疗也没什么明显效果。 只是彼此知晓对方存在且能够共享记忆,不至于使记忆断层。 太医的意思是,这辈子就这样了。 齐帝也知道了这件事,看三皇子的眼神像看废物一样嫌弃。 三皇子生无可恋,这下别管他是不是亲生的,大臣都不可能让一个有病的皇子成为皇帝。 大公主见三皇子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惩罚,假装的委屈变成真实的委屈了。 她开始嚎啕大哭。 任凭别人怎么哄都不行。 大皇子的眉毛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命令服侍大公主的下人:“去哄。” 大公主拽着伯劳的领子不松开,下人没办法,向祁元祚央求 “太子殿下,求求您哄哄公主吧,公主殿下有心疾,这样会哭出事儿来的。” 伯劳呵骂 “你们都哄不住,让太子殿下哄?以殿下的尊贵,你们公主配吗?!” 这话刚出伯劳就感觉颈间一阵疼痛。 伯劳眼神一狠,这小娃娃果然不是善茬,用指甲掐他肉里了! 祁元祚盘了两下腰间的血珠子。 他试探的问 “阿远要怎样才能不哭?” 大公主抽噎着:“阿远没关系的,阿远就是控制不住委屈,呜呜呜……” 若是别人,可得疼进心里去,祁元祚只是心里冷笑两声。 这小公主跟他耍心眼,便不能当作平常小孩对待了。 摸出大公主给他的药瓶,一下倒出两颗药,一把捂住大公主的嘴,强迫她咽下。 下人们一阵惊呼。 站在不远处的四皇子想到了什么,脸色臭臭的。 窥窗的六皇子和五皇子隔空对眼,若有人以为太子是个好脾气的善人,定是眼瞎的货色。 这位刀枪使得,弓、剑使得,鞭法也是大成。 一抽一个不吱声。 脾气是顶顶的硬。 毒杀老六、枭首老五、矫诏射杀老大、剁了老三、长安城破之前还不忘烧死老四。 兄弟五个死法没有重样的,老大重生后脑袋定被驴踢了,才觉得太子光风霁月。 上辈子怎么被射成刺猬的都忘了? 大公主的奴婢哀声央求 “殿下使不得啊!万一公主服药出了事……” “出不了事。” 太子勾唇,笑的敷衍,从怀里抽了手帕擦着掌心蹭的口水: “孤试过,这药半个时辰内吃完一瓶也出不了事。” “你们抱着大公主去个清净之地仔细哄着,若大公主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就吃一颗,一颗不行吃两颗,一瓶吃完了就去太医院再拿。” “实在不行可以请假十天半个月养养身子,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再送过来。” 第99章 热闹 大公主被吓的小声抽泣,她几乎不敢相信,矜持有礼的太子竟会这样待她。 早该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昨天站在祁承玉那边儿,今日站三皇子这边儿! 祁承玉、祁承景、太子! 她是父皇唯一的公主!所有人的目光都该看着她! 对她不好的人都该被人唾弃! 大皇子看到现在,终于松了眉头,舌头上浸了毒的嘲讽 “顶着一头狗啃的头发哭哭哭,难看又难听,哭的像烂南瓜,丑死人了!” “快滚!” 大公主不可思议,他居然说她丑?! 大皇子拉着太子离开,嘴里不住的数落 “也就你好心有闲心在这哄小孩。”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心善,比如一直在旁边站着的老四,他看着就不像个好的,和老三一样,离他们远点儿!” 三儿睁着清澈而愚蠢的眼睛:“呱?” 大皇子啧了一声:“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伯劳附和:“大殿下您可说对了,您看看奴才的脖子,大公主的力气可真大!奴才肉都没了一块儿!” 两人一唱一和的提醒太子小心大公主表里不一。 听的五皇子六皇子表情扭曲成团。 老大的嘴和他的肠子一样直,憋不住屎,当面蛐蛐人可太正常了。 之前老大自诩高贵,不屑这个不屑那个,天天用鼻孔看人假清高的很,对太子也各种瞧不上,现在怎么了? 老大比他们早重生几年,难不成这几年脑子也捋直了,脑子和嘴一样与肠子通起来了? 你上辈子可是被射成了刺猬! 伯劳的态度令四皇子很是讶异。 对方可从没对他这样殷勤过,舔舔的,像狗。 这人他用的扎手,脑后反骨,随心所欲,路数多,消息网广阔。 两人一拍即合通敌叛国,他传信,伯劳负责加重太子病情。 烧死的滋味不好受,但是最后应该成功了。 权倾一时的太子殿下,可让大齐再辉煌百年的雏龙,立志清贪、伐权、抚民、荡寇的承祚之君,最后不还是被一群鼠蚁咬死了。 大齐的皇宫的太脏,就该换一个。 四皇子长久的凝视让大皇子忍不住握拳。 宫里不安全,外面需要有人盯着,大皇子恨不能分成两个人。 老四暴戾、阴狠,长大后行事不择手段,贪污受贿、寻花问柳、以活人为猎物狩猎、不是人干的他都干了。 但是在撅黄河面前,通敌叛国都上不了排面了。 这人是冲着灭世去的! 要说大皇子最想杀的是谁,莫过于老四了。 老三干得最让人受不了的也就勾搭了太子妃,与老四的撅黄河和通敌叛国,老三的胆子好比小虾米。 大皇子不能直接对老四下手,想要恶心老四,保住大公主就好。 让他们姐弟斗个你死我活,他坐收渔翁之利,这几日多在父皇跟前提一提老四丧心病狂的事儿。 三皇子在上课时恢复了清醒,他把三儿的小名给了脑子里的蠢蛋。 三儿三儿的,换狗似的!他才不稀罕这个小名! 接受到刚才的记忆,三皇子恨不得掐死脑子里的蠢货! 他肯定被大公主盯上了。 虽然不至于害怕,但他也不喜欢平白惹了一身麻烦,烦人! 大公主也是个聪明的人,知道自己的哭不被在意后,很快收住了声。 等到了放学,大公主一脸不好意思的来与三皇子道歉 “三哥哥,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你去丽映宫叭,我向哥哥赔罪。” 三皇子推辞,大公主不住的缠着他央求他去。 三皇子干脆同意,看看他打什么鬼主意。 却没见五皇子也悄悄跟上。 路上走着走着,大公主故意带他来了御花园的池塘。 “三哥哥我想单独和你说说话好不好?” 三皇子冷笑,这是害到他身上来了! “好啊。” 两人屏退了下人。 大公主拉着三皇子的手:“三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要求你向我道歉,对不起,所以……” “你就下去吧!” 大公主使劲儿推了把三皇子。 却不想三皇子拉着她的手一个转身两人换了位置,三皇子用了巧劲儿,大公主惊恐万状。 三皇子不屑一笑,看着她坠落。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背忽然被一股大力撞出去 耳边响起恶意夸张的嘲弄 “救命啊!三哥和大公主落水了!” 三皇子惊异之下攀住了喂鱼台,喂鱼台是木质的。 三皇子的身体悬在空中。 五皇子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三哥,你就安心下去吧,如果你被冻了身体,日后子嗣稀薄,弟弟也可以帮你渡种啊~” 第86章 “扑通——!” 三皇子终于落下去了。 五皇子敷衍的喊人:“救命啊!来人啊!三哥和大公主落水了!” 今日的金池,好生热闹啊…… 目睹全过程的祁元祚,握着手里的鱼竿不知该不该出去。 转念一想,好机会啊! 姜良,上! 作话:宝子们,今天头疼请假一天,明天会尽量早点更哒,不要等文,晚安(w)——2025.1.1519:08立 第100章 各宫乱 冰凉的池水灌入口鼻,三皇子想起了那段已经模糊的记忆。 穿的花蝴蝶似的男孩在水里浮沉,惊恐的叫着 “三哥!三哥!救命!我害怕……” 三皇子在岸边沉默的看着,直到对方无力下沉才装模作样喊人来救。 前世三皇子自幼长于亲娘身边,周美人每日都要向三皇子抱怨后宫哪哪嫔妃把陛下勾去了、陛下如何如何夸赞太子、赐了什么好东西、为什么三皇子没有。 周美人的天地就是陛下和后宫一众女人。 她将所有负面情绪加诸在三皇子身上,督促他出人头地也是为了争宠压别的嫔妃一头。 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别人不与她计较,她便觉得自己赢了,将经验得意的传授给自己儿子。 上一世三皇子六岁才入学,入学前他的天地,是周美人。 言传身教,潜移默化。 将五皇子推下湖中,就是周美人对三皇子影响的具现。 五皇子本就早产体弱,经过那一回,伤了身体,成亲后子嗣艰难,养了一院子的妾,耕耘五年才盼来了一个儿子。 罪魁祸首还拉帮结派在背后议论他裤裆里的东西行不行,这泼天大仇,五皇子岂能不恨。 这回他也装模作样的喊人来救。 傀儡的好处是不会疲惫不会被冰凉的池水影响动作。 三皇子和大公主的下人也赶了过来,吆喝着捞人,身强体壮的太监扑通扑通跳水,一阵骚动,两人被救起来。 姜良却像是力竭沉入池中。 祁元祚命令还在池里的太监:“帮孤救人!” 于是‘闭气’的姜良被拖上岸。 整个金池骚乱成团。 各家带着各家的人回去请太医。 五皇子也被带走了,现场只剩下姜良和把姜良拖上岸的太监。 秋风一吹,太监身体直哆嗦。 “太子殿下,这位宫女怕是不好了。” 祁元祚吩咐伯劳:“把两人都带回承祚殿宣太医。” 祁元祚宣太医是给救人的太监宣的,姜良是他有意为之,不可能再‘活’过来。 果然,太医摇摇头委婉示意人已经凉透了。 丝苗姑姑闻言目露惆怅,十一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 殿下庇佑她多年,她能为殿下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祁元祚听到喜爱值+1的声音,他微微挑眉。 这恰好证明一件事,他可以操纵着姜良这个身份收集喜爱值。 被喜爱的对象依然是‘姜良’,喜爱值并不会与‘祁元祚’挂钩,却可以为祁元祚所用。 祁元祚适当的表达了自己的难过 “她是为了救人才死的,她生前一直想出宫,伯劳,将她的尸体带出宫,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生安葬吧。” 伯劳心思一动,交给他安葬,殿下的意思是让他拿尸体泄愤? 伯劳有些捉摸不透,卢家密道后他就觉得姜良怪怪的,今日怎么就忽然死了? 伯劳不敢深想,既然殿下让他好好安葬,那就“好好”安葬吧。 给她卷个草席,埋几把土,总行了吧,他伯劳这辈子竟也做回善人了。 祁元祚让姜良跳水救人是想借这次机会让她假死出宫。 姜良是他的‘机甲’,某种程度也是他的另一双眼睛,可以代替他去看宫外想看的事物。 这比暗卫、心腹更加可信。 金池的事很快报于齐帝知晓。 因为太后带给齐帝的阴影,他对所有女人都疑神疑鬼,唯恐对方在他没注意的地方又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更怕她们害了自己唯一的苗苗,非得时刻监视着不可。 金池的一幕,齐帝早在下人禀报前就知道了。 有太后‘珠玉’在前,宝珠公主十一岁杀母在后,五皇子推三皇子落水,在齐帝眼里都不值得惊讶。 只要祚儿没事,死了谁他都不心疼。 “观其子可知其母,尹妃、丽妃……” 齐帝的未尽之言,给足了想象空间。 这事牵扯三个妃子,顺妃刚烈定不会善罢甘休,丽妃疼大公主入骨,也不可能忍声吞气。 出了这事齐帝理应去看望三皇子和大公主。 齐帝他先去看望了太子。 他儿子才七岁,只是想去钓鱼,却碰上了这晦气事,身边的下人还死了,祚儿心善一定伤心的不得了,正需要他去安慰。 三皇子和大公主昏迷不醒,又有亲娘陪着,他又不是太医,去了有什么用? 临走前齐帝还嘱咐肥公公:“你去御膳房让他们煮一份药膳,就按之前防太子雨夜惊悸的方子来。” “要咸口的。” 肥公公立刻应下。 在顺妃、丽妃争相派人来明德殿请陛下做主时,齐帝屁颠屁颠去了承祚殿。 顺妃与丽妃的人全扑了个空。 之前陛下宠爱太子,丽妃不以为意,凭她的家世足够一双儿女富贵到老。 见尹妃为五皇子争宠还觉得对方小家子气,原来是没疼到自己身上。 她的女儿危在旦夕自己想讨个公道,陛下却置若罔闻一心太子,怎不令人愤恨! 大公主迷迷糊糊的醒来哭着要父皇,丽妃一瞬间感受到了剜心之痛,抱着女儿默默落泪。 “阿远乖,母妃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大公主平日乖巧怎么会无缘无故落水,她本来怀疑三皇子,可是三皇子也落水了,最可疑的就是五皇子了。 还有太子,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大公主落水的时候到了。 太子智近如妖,又偏袒三皇子对大公主不屑一顾,谁知道他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丽妃被愤怒烧了理智,看谁都像害自己女儿的人。 “四皇子呢?!大公主这么小,他为什么不护着自己的姐姐?!让他去偏殿跪着!什么时候大公主醒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尹妃!本宫不会放过她的!” 伊水阁 尹妃拿着戒尺一下一下打在五皇子掌心。 五皇子的奶娘一声声哀求:“娘娘,别打了,五皇子的手还要写字,他还这么小经不住的啊。” 尹妃冷着脸:“本宫再问一遍,三皇子和大公主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五皇子一开始不吭声眼看手被打的高肿,要打烂了才弯起眼睛,笑问了句: “母妃想听儿臣说真话还是假话?” 五皇子的笑蕴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阴柔风情,不是女子的柔媚是一股说不出来成熟的鬼魅感。 戒尺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不像…… 一点也不像。 不像陛下。 像噩梦中的那个人。 那天承宠后她昏昏睡去,似梦非梦的看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眼睛与陛下像极了,只是陛下眉宇疏朗,那人却带着一股阴柔的媚。 清醒后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她不敢深究。 皇宫守卫森严,怎么可能会有事。 尹妃惊慌之下扇了五皇子一巴掌。 五皇子被扇的脸部麻木,他用舌头抵了抵腮帮子,冷冷道:“母妃是疯了吗” 尹妃攥着手,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他就心里发凉浑身发软。 她撑着身体,无力道:“滚。” 五皇子扭头走了。 第101章 卢芝之死 顺安阁也不安生,三皇子呛水,幸好很快被救上来,人还是清醒的。 顺妃因为齐帝的作为失望,知道真相的三皇子,众人皆醉我独醒。 别说落水,就算全死了,父皇也不会伤心一丁点。 平民都不会为野种伤心,更何况皇帝。 三皇子发现三儿很会找时间。 他落水生病的时候三儿乖乖苟着从不出来。 什么时候他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三儿就不乐意苟了,每天都要抢一两回身体,去和太子贴贴。 艹! 顺妃问三皇子怎么忽然落水了。 三皇子缩在被子里腼腆一笑:“大公主先落水的,孩儿想救她,不小心也掉下去了。” 顺妃满脑子阴谋顿了顿:“是这样吗?” 三皇子笃定:“是的。” 三皇子重生一回知道了许多秘密,抽身旁观,才意识到上一世兄弟几人斗这么狠,有父皇在里面推动。 父皇推波助澜让他们龙争虎斗,是想借着党争将朝堂不轨之人一网打尽。 第87章 却想不到太子前期将他们压的服帖。 只有四皇子那个疯子绞尽脑汁的与太子斗。 父皇不愿意看到太子对他们相亲相爱,于是从四皇子入手,借着黄河决堤将负责治河的卢芝下狱,意在挑拨。 卢芝的死,是必然,因为齐帝和贪污筑堤官银的大臣想让他死。 黄河下游流经很多郡县,别的郡县的河堤都冲塌了,只有卢芝治下虽毁却未完全粉碎,质量一眼就能看出来顶好。 检验之下发现不是卢芝建的好,而是只有卢芝是按照朝廷规定标准建的。 这可捅了大篓子。 官银层层下拨,层层克扣,到了地方,被贪污下来的钱只够以次充好的。 再查之下,竟是卢芝自掏腰包二十万两,补上了被贪污的官银。 他还收集了贪污名单和证据。 这事牵扯极大,若卢芝不死,等名单供出来死的就是贪污筑堤官银的官员。 这些人虎视眈眈要咬死卢芝。 父皇的想法呢?一个臣子能拿出二十万两银子,还只是他全部财富的九牛一毛,这么多钱,你想干什么? 举目皆敌,卢芝理所当然的死了。 父皇还不忘利用他最后的价值,让他死在六皇子手里。 自此,太子大开杀戒,皇子们也手段尽出。 太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相信了皇家父子情,信齐帝会因为父子情护一护卢芝,等他从河南郡取回贪污名单和证据,从而被父皇骗出长安。 之前三皇子不理解齐帝的想法,如今勘破了些许。 在父皇眼里,他与太子相依为命,彼此才是最重要的。 太子伴读是他为太子选的刀,若他不满意,当然要随时换刀,却忽视了太子是人,有感情。 最后太子死亡是出乎他们预料的。 三皇子用过来人的眼光看,父皇他玩儿崩了。 又或者说,到最后父皇也疯了。 疯在太子为什么总跟他‘对着干’。 殊不知,父子两人的信任自卢芝死亡,就分崩离析了。 三皇子仰天长叹,身在局中,自迷已久,脱出迷局才发现,原来如此啊。 反正他也当不成皇帝,太子又是个重情的,他能投胎到皇家,与齐帝有了父子名义,当个富贵王爷不好吗? 老大这么清高的都屈服了,他认输也不丢人。 而且其他人做皇帝对他没一点好处。 老四是个疯子,当皇帝第一件事一定是把哥几个全杀了。 老五恨他入骨,让他当皇帝,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老六伪善,死的早才没来得及干太多坏事,绝不是善茬。 太子虽然手段太烈,但他讲理重情啊。 最最重要的是,只有太子是父皇亲儿子,只这一点,就能打败所有人, 三皇子升起兴味,他忽然想看老四老五老六三人挣到最后却被告知他们从胎里就没上桌,一定是足以画下来珍藏的‘美景’。 别人凄风苦雨,祁元祚为爱烦恼。 他颠着腿儿满院子乱窜。 齐帝端着碗追在他身后 “祚儿,父皇保证这次的药膳绝对好吃!” “你上次说药膳太甜,父皇改进了一下加了枸杞、玫瑰花、补肾解郁还加了龙骨安神补骨,还有还有,这里面还有山药,通便的!” 祁元祚撒丫子快跑:“不吃!孤绝对不会吃一口的!” “父皇你放弃吧!圣人言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吗!你别抢太医的活儿了!” 齐帝:“圣人没说过,这话明明是你小子说的。” 齐帝与太子围着小黄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给朕站住!” 祁元祚警惕:“除非你放下药膳!” 齐帝硬的不行来软的 “哎呦,跑这么长时间,腿疼,朕也是担心祚儿身体。” “朕好不容易将你养大,你哪次得了病朕不是疼进心里,朕苦学多年,才琢磨出点儿药膳,朕只是想给你补补身体。” 齐帝悲春伤秋:“唉……罢了,你不想吃,就喂牛好了。” 小黄十分通人性,乌溜乌溜的眼睛,疑惑的“哞”了一声。 祁元祚与88吐槽:“他一定再使苦肉计!他想让孤心软!孤也不是不吃,但是太难吃了!每次都有生吃芒硝和明矾的感觉!” “孤委婉的说太甜,他还真当太甜了,父皇味觉不正常,这么难吃,他竟然能吃下去。” 药膳都是父子两人一人一口,祁元祚对齐帝的味觉产生质疑。 “孤是不会心软的!” 88表示怀疑:“是吗?宿主?” 祁元祚沉默了三息,齐帝装模作样的擦泪 祁元祚:“只一口……” 齐帝乐开了花,举着勺子喂到儿子嘴边。 堂堂帝王,农夫似的卷着袖子卷着前摆,满院子追儿子喂饭,也是前所未有了。 祁元祚叹气,尝了一口。 齐帝满眼期待:“如何?” 祁元祚指了指屋顶的骑凤仙人,冷酷扭头。 齐帝一愣 “好吃的想上天?” 不,是驾鹤西去的味道…… 第102章 何必寻死? 大公主此次落水引发了心疾,太医花费了大量心力才救回来。 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再冷了热了。 太医最怕有心疾的人忽然高热,这种例子十个得死八个,也亏得大公主投个好胎,有各种药材养着才能活这么大。 丽妃心疼女儿受的苦,打定主意要为她讨个公道。 不管不顾的追去承祚殿要陛下为大公主做主。 此时齐帝正抱着太子站屋顶看一排排的大雁南飞。 肥公公和胖公公全都紧张的带人在下面撑着胳膊,唯恐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人掉下来了摔个不好。 陛下不是想登高,是想看看将作监的命有多硬! 这要是屋顶被踩个窟窿,损了龙体,负责宫殿建造宫和修缮的将作监保准见不到明天太阳。 齐帝二十多年没干过太出格的事,与儿子偶尔闹一闹,身心舒畅。 他指着北边的山群:“那是狩猎场,等个半月,匈奴使团要来大齐交换物资,父皇带你去里面跑马狩猎,如何?” 祁元祚了解过大齐周边国情,匈奴忙着吞并草原旁的部落,暂时没功夫与大齐开战,所谓交强伐弱,大齐就是那个强。 可是大齐东临沿海,等到匈奴吞并周边小国不仅会扼断大齐对外贸易,还会对大齐形成包围之势,大齐将退无可退,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匈奴为了保证有足够的粮食征伐、过冬,每年会派使团来大齐交换物资。 大齐需要马匹、肥草、牛羊、兽皮,匈奴需要布匹、铁盐、米面油糖。 祁元祚参加过一次使团招待宴会,知道那是讨价还价的对决,便不再参与了。 “之前使团来国父皇从未安排过狩猎,今年很特殊吗?” 齐帝笑了笑:“今年匈奴单于带着他的儿女一起来。” 两国国主的交锋在一言一行。 匈奴单于是个枭雄,他明晃晃摆出架势,齐老哥,弟弟我要拖家带口走亲戚,你敢招待吗? 齐帝焉能说不敢? 如此匈奴单于和其子嗣的安全就得齐帝来保。 否则就是两国开战。 大齐不怕开战,但大齐有将无帅,一旦与匈奴开战就是经年累月的僵持,太子未长成,齐帝怎敢御驾亲征? 祁元祚也知道齐帝的窘迫,约莫与历史上汉武帝的国情相似了。 草原部族中乌桓、月氏是匈奴下一步的目标,齐帝想与两国合起来抗衡匈奴,由两国出将帅,大齐出粮草军械。 可惜乌桓被匈奴的称兄道弟迷了眼,大月居安不思危,看不清形势。 齐帝只能祈祷这两国撑久一点,等到太子长大,或者大齐培养出一位合格的元帅来。 祁元祚环着齐帝的脖子:“父皇,匈奴单于怎么就这么大胆,拖家带口来大齐?他必有所图。” 齐帝用脸蹭一蹭儿子的小脸亲昵 “豚儿说说,他图什么?” 祁元祚:“窥探大齐国情。” 齐帝深以为然:“还有呢?” 祁元祚作出迟疑:“若只是窥探大齐国情匈奴单于一人来便可,儿臣想不到他为什么带儿女一起来。” 齐帝夸赞:“祚儿厉害。” 若是平庸人,哪会想到匈奴单于带儿女的意图。 “他是想学当年太祖,太祖传位看三代,匈奴单于也想对比一下大齐与匈奴的未来,究竟哪方更胜一筹。” 匈奴单于想由他这一代打天下,儿女一代治天下,也想看看大齐这块骨头好不好啃。 祁元祚冷笑连连,想的挺美,看来这次,满宫的皇子都要拉出来遛一遛。 太祖在位时,勤政节俭,如今以大齐三朝积蓄,与匈奴打持久战也要打成穷困潦倒。 第88章 可若再等上十年,祁元祚能保证多上几成胜算。 但是,如何能再等上十年? 是以强威慑,还是示敌以弱? 祁元祚在思考,齐帝也在思考,大齐需要十年太平。 对齐帝而言,十年可令大齐后继有人,哪怕他战死沙场也算对大齐有个交代。 对祁元祚而言,十年可让大齐国力再上一层,十年可令他策马挥枪驰骋沙场。 而且十年以后,大哥和弟弟们也能成才,统统给他去边疆打仗去。 想到这儿,祁元祚原先对几人不管不问的想法变了。 88警惕的问了句:“宿主,88觉得您正在想不好的东西。” 祁元祚安抚它:“孤只是在想,不能任由他们争斗了,必须将其拧成一股绳。” “就算要内斗,也要等到匈奴平了。” 88发出尖锐的爆鸣,反应特别激烈 “宿主——!您千万不要对他们好!你不要信他们!他们都是坏家伙!” “更不要信你的父皇!他最坏!” 上辈子系统是个只会阿巴阿巴的小废物,它按照经验,只负责给宿主聊聊天解解闷,万事不操心,都有这么大的金手指了,能有什么事。 它不知道淡漠的宿主为什么忽然决定培养一群小孩儿。 也不知道把利益挂在嘴边的宿主为什么会因感情伤心。 它不知道什么是内忧外患,也不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 重来一次,懵懂模糊的疑惑得到解答。 因为匈奴,宿主才兢兢业业培养几个弟弟。 因为匈奴宿主才软硬兼施把皇子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不管他们真心臣服还是假意臣服,在外患解决前,祁元祚不允许他们内斗! 可是人会有感情,宿主将他们教导成才,十年的磨合,怎么可能没有过真心? 十年,养条狗都养出感情了。 命运像一把推手,它推着前世今生的人做出同样的选择。 88以前不懂何谓‘局势弄人’,今天忽然懂了。 这就是局势,在这样的局势下,祁元祚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理所应当且命中注定。 它只能扯着嗓子疯叫,可它不确定这样的提醒宿主能听进去多少。 祁元祚为88的激动讶然。 他想起了88曾问他的一件事 ——要是你最后众叛亲离,国破家亡,独木难支,还被人误会活剐,你能原谅我嘛? 当时祁元祚没放在心上,现在他知道自己是二次重开,是88口中的三儿子。 是与88断绝关系,怨恨88给他开了金手指、众叛亲离、国破家亡、被活剐的主角。 那么88的反应就很令人寻味了。 祁元祚是个聪明人。 马上意识到上辈子他选了与今天同样的路。 但是不选行吗? 不行的。 此为大势所趋。 他了解自己的性格,若上一世开启了内斗,说明外患已解,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这几个兄弟都是人才。 88是个蠢蛋,心思非常直白,如今点明了让他不要信父皇。 还说父皇最坏。 这里面蕴含的信息,值得深思。 父皇做了什么,才让88用‘最坏’两字形容? “88,我是个利己主义,我不想死,谁也杀不了我。” “除非有一日,我自己不想活了,才会选择想要的死法。” “你觉得,我的死法会是什么呢?” 88不愿意想。 祁元祚不依不饶。 “你曾问我要是最后众叛亲离,国破家亡,独木难支,还被人误会活剐,会原谅你嘛。” “这样的人生如饮鸩毒,失败的痛入骨髓。” “若真要死,我会饮毒,体验一把鸩毒之痛。” “但我不会因为众叛亲离、国破家亡选择死亡。” 88背着身体,自闭去了。 祁元祚也不扰它。 其实想知道上辈子为什么混的这么惨,祁元祚只要两块拼图。 第一块拼图,是女主系统的真相。 让他知道了对手的能力,无法置他于死地。 第二块拼图,上一世他为什么会死? 不是祁元祚自大,而是有88的系统商城作为金手指,只要祁元祚想活绝对死不了。 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兄弟反目就反目,我成王他败寇,何必寻死。 大厦将倾就扶大厦于将倒,不成便蛰伏海外,何必寻死。 父皇疑心,人心哪有永世不疑,没有父子情还有利益可算计,何必寻死。 友人皆丧物是人非,也不会令他寻死。 那什么才会令他自寻短见?什么才导致他走成了上一世稀巴烂的结局? 他只想到一点——欲求长生的帝王,要鸩杀他。 真不可思议。 却也是情理之中。 怪不得他要求封存商城。 第103章 红月楼 四皇子在祠堂跪了两个时辰了。 膝盖没了知觉,身体也摇摇晃晃的支撑不住。 他是几个皇子中死的最晚的,他们重生,他也重生。 看到那几张蠢脸他就想嘲笑。 大皇子被太子骗得傻狗似的! 连老三都失了斗志。 他们以为太子是举世大善人? 光风霁月贵君子? 傻逼! 太子是个卑鄙的骗子。 有用的时候‘我是你哥’,没用的时候‘我是太子’。 他从来只顾自己的利益,给一点小恩小惠是为了让他们卖命灭匈奴。 匈奴灭了,他们没用了,就开始防着他们了。 太子要是个真君子,他根本活不到司马徽破城的时候。 连撅黄河的罪魁祸首都放过了,还立什么普渡众生大慈大悲的伪善! 太子中了慢性毒药。 这种药无解。 是父皇下得。 太子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终于暴露了本性,他死之前要多拉几个羔羊陪葬,便与父皇联手推动他们夺嫡。 他们死的越惨,他越高兴! 父皇最后本是属意大皇子登上皇位的,谁知道父皇被太子刺激提前死了,这才有了太子矫诏杀老大! 这才是太子的真面目! 他相信一两个人重生是巧合,但所有人都重生了唯独太子没重生,鬼才信! 太子只是在装模作样!妄想把他们耍的团团转。 前世今生,皇宫都是太子肆意妄为的狩猎场!他将他们当作棋子随意摆布! 还妄图将自己洗的白白的,让所有人为他感恩戴德! 彼他娘的!艹他乃公! 四皇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腿在隐隐颤抖。 他会杀了太子! 他一定会杀了太子! 眼下正是太子与皇帝父子情深的时候,他只能蛰伏。 既然太子想螳螂捕蝉,他就来个黄雀在后! 没一会儿,四皇子听到了正殿愤怒拍桌子的动静。 母妃想找父皇为大公主做主,真当自己是皇后了? 别说大公主只是落水,上辈子他把公主掐死了不也只是圈禁。 四皇子讥讽一笑,望着高高的院墙,心中分外寥落…… * 三皇子与大公主要养身体,今日学堂缺了两人。 课歇时候,大皇子凑在太子耳边 “苏统领去红月楼的事想听吗?” 太子眼睛一亮,搬着板凳拉着大皇子去了角落 “细说。” 大皇子看了看周围,一个掉叶子掉秃了的树,两人搬着木凳神神秘秘对着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他无奈的摇头,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红月楼的头牌是匈奴的探子,近几日匈奴使团进长安,苏统领认为他们会接头传递消息,因此有意接近,想打探消息。” 祁元祚眨眨眼:“这是大哥打探的?” 这消息听着委实不像打探出来的。 大皇子假咳几声:“不是,本王直接问的。” “苏统领死鸭子嘴硬,打探是打探不出来的,本王干什么废那种力气,本王可以直接问。” 是大皇子的作风了。 祁元祚抱着手臂: “什么消息值得苏统领亲身上阵?” “父皇对孤说,此次进长安匈奴单于与他的子女一同进长安,孤听说匈奴内部也有矛盾,若是有人在此时行刺……” 大皇子转过弯儿来。 “你怀疑红月楼头牌想做行刺之事?” 祁元祚摇摇头:“孤没有,孤只是觉得,苏统领不会为了一星半点儿的消息献身,要么是真爱,要么就是苏统领察觉了不知名的危险。” 大皇子用胳膊肘捅捅他:“红月楼两日后就要选出最佳半截对了,到时候取胜者会成为红月的入幕宾,苏统领托我请你帮帮他。” “诗是你做的,自然只有你能完美的对出半截诗。” 第89章 祁元祚又是摇头:“不是孤作的,是无名氏作的,孤在书上看的。” 大皇子依他:“你说无名氏就无名氏,你说狗作的,也没人反驳你,快快快,交出你看的另外半截。” 祁元祚狐疑:“下午是武课,苏统领为什么不亲自来问孤?” 大皇子:“三十岁的男人,不要脸吗?” 祁元祚煞有其事点头:“也对。” 他压着声音道:“孤想见一见红月楼的头牌姑娘。” 大皇子警钟长鸣,脱口而出:“你喜欢这种的?” 祁元祚:“……” 你看着我七岁的脸再说一句试试。 第104章 射艺 大皇子尴尬的咳了一声:“以你太子之尊,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父皇知道了,不得被气死。” “红月楼鱼龙混杂,去不得。” 祁元祚想了想:“你说的对,这事不能瞒着父皇,否则被抓住小辫子,可要被唠叨死了。” 大皇子以为他终于放弃了,谁料 “咱们叫上父皇一起去,父皇天天催着苏统领成亲,我就不信父皇对苏统领迷恋的红月楼姑娘不好奇。” 大皇子无言以对:“你疯了?!” 教唆皇帝上青楼?!这要是被谏官知道了,皇帝的脸还要不要了! “红月楼很低贱吗?” 大皇子压着眉,全是纠结 “也不是。” 红月楼能建在天子脚下,自不是寻常的肉欲场所,里面的姑娘分三六九等,下等牌负责接待商贾,中等牌负责接待识字的士子,上等牌便只接待官身老爷了。 上等牌姑娘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比大家闺秀差,若想一亲芳泽是有门槛的,这个门槛是姑娘们自己设下的,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 有些要求相貌,有些要求文才,有些要求勇武。 就像这次红月楼的头牌红月姑娘对入幕之宾的要求是文才,文无第一,便以半截诗为标准。 想一亲芳泽的人将对出的诗交给红月楼,由红月姑娘选定。 因为有三六九等之分,入红月楼的士子、官老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教唆皇帝去啊。 前世大皇子只进了一次青楼,还被太子捉小鸡一样捉回去落了个没脸,从那以后再没去过。 这辈子进青楼,竟是太子主动提议,他狐疑的望着他 “你真不是贪图人家美色?” 祁元祚放弃跟他交谈,搬着小板凳远离。 大皇子原地暴躁:“他这是什么意思?默认了?!” 上午放了学,祁元祚便迫不及待的去游说齐帝。 齐帝板着张脸,一副‘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朕很生气的样子。’ “此事无需再提,朕不会答应的。” “太子之尊,怎能出入那种地方?” 齐帝赶着肥公公,连声道:“送走送走送走。” 肥公公和蔼的笑着请人。 太子背着手,看着父皇无情的背影,眼睛一转干脆利落的走了。 下午武课,祁元祚穿着一身便服,木杠上拉开筋骨,在腰上、腿上各绑了十斤的贴身沙袋,穿着一身便服,在练武场开始了匀速跑步。 自从四岁太医说他可以适当跑动,祁元祚便开始了每日不间断的跑步。 初始什么都不挂也只能跑个三四百米。 五岁的时候能负重五斤,完整的跑下八百米。 又养了一年,六岁,他开始有意的练习臂力和拉弓。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射有多重要? 太祖朝有以射选诸侯、以射选边将的朝风。 只说大齐的射礼就有大射、宾射、燕射、乡射四种。 将祭择士为大射; 诸侯来朝或诸侯相朝而射为宾射; 宴饮之射为燕射; 卿大夫举士后所行之射为乡射。 祁元祚身为太子,年纪尚小时不需展示射艺,但随着他长大,射艺不可不行。 苏统领一来练武场就看到围着场地跑步的太子。 大皇子站在射场中,拿着一把弓出神的看。 两人因为血缘,相处起来有几分亲近。 大皇子常对苏长淮说一些不会同别人说的心里话 “之前我总觉得他太急躁,有本王在,还能让人在武力上欺负他吗?徐徐图之不好吗?做什么没苦硬吃。” “幸亏他没有因为我一两句话放弃。” “匈奴要来了,匈奴单于带着他的儿女一起来。” 匈奴此行来势汹汹,是为了与大齐一较未来国之气运的。 他们是冲着大齐储君来的。 太子不能有弱点,尤其是这么大的弱点。 苏统领宽慰他:“太子已经能拉满三斗弓,百米内箭无虚发。” 七岁之龄能拉满三斗者众,但能做到百米内箭无虚发的精确,不多。 尤其是六七岁正猫嫌狗厌的活泼年纪,太子却能静下心来,扎实求稳。 两个木头人看着太子跑完了两圈。 伯劳见太子停下脚步,连忙上前递手帕 “殿下辛苦,赶紧擦擦汗别着凉了。” 胖公公紧着奉上热茶。 祁元祚呼吸还算均匀,他活动了下胳膊,从弓架上拿了一把弓。 拨弹着弓弦。 苏统领起意:“太子殿下要试一试连射吗?” 祁元祚眸中划过异彩,他初学箭,父皇用一石弓向他展示连射九箭,那种震撼人心的帝王风采,他记忆犹新。 从那以后,连射就在祁元祚心里扎根。 “好,孤来试一下。” 伯劳立刻抢活儿:“殿下!奴才愿在一旁奉箭!” 祁元祚:“哪用得着你,给孤箭囊。” 百米外立了十个靶子,这是苏统领估计得太子的极限。 祁元祚原地跳跃了几下,平复心中的兴奋。 抽箭、搭弓,瞄准,射! 不需要看结果,一箭射出再次搭弓拉弦。 一开始还需要瞄准,后面四箭便越来越快了。 就这样连下七靶。 在第八箭时,弓箭迟迟没有射出。 祁元祚放下了弓,摇摇头道: “这一箭会脱靶,七箭是孤的极限了。” 七个箭靶,靶靶红心。 苏长淮拍掌以赞。 “殿下很厉害了。” 大皇子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捏着他的胳膊为他松筋骨,欲要安慰一番,这一捏,大皇子神色一怔。 手下的东西硬邦邦,藏在胖大的衣服下,圆环,有一定厚度,像是……金属。 他脸色一变,看祁元祚的像看到了无可救药的变态。 臭着脸走了。 苏统领不明所以:“怎么了?” 祁元祚笑笑:“大哥使性子呢,每月总有那么几次,不碍事。” 苏统领不明就里:“好吧,臣昨日教了殿下十招枪法,还请殿下将昨日的招数重复一番。” 祁元祚提枪演示,开始今日的学习。 * 匈奴的使臣队伍,已经进入大齐境内,如今正安营扎寨休整。 平坦的旷野上,一个扎着辫子,腰挂绿松石的小少年,策马挽弓,瞄准远方不断移动的靶子,百米射程内,他连射三箭。 箭箭命中红心。 少年好心情的跑了会儿马,才跳下来。 几个同岁的孩子围上来,跑跑跳跳着欢呼 “大哥厉害!大哥好厉害!” 路提狼厉得意的仰着下巴,休屠单于哈哈笑着走过来。 狼厉低头行抚胸礼 “大父。” 休屠单于捏着他胳膊上的肌肉,非常满意,夸赞道: “不错不错,厉儿八岁能拉开四斗弓,完成动靶三连射,不愧是吾儿。” 狼厉王子满眼野心: “大父放心,听说大齐太子自小病弱,齐帝娇惯极了,一年前才开始学习骑射,此行儿子必为大父争光!打的齐太子哇哇大哭!” 休屠虽然觉得儿子志气不错,却还是提醒: “齐帝还有一位长子,听说颇为神勇,当街降伏烈马,不可小觑。” 狼厉应下:“大父放心,在孩儿看来也只有那位大皇子值得一看,孩儿三斗弓可以连射十下,九成命中,燕射之际定让他丢尽脸面!” 休屠单于朗声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本单于的狼儿!” 天色微黑,齐帝一身便衣,坐着轿子从西门出。 肥公公跟着轿子牢骚 “陛下您说您不让太子去,自己却偷偷去了,白日里太子殿下一声不闹的走了,奴才心里跳的慌。” “万一太子生气了,您不还得去哄吗。” 齐帝拨开窥窗的帘子:“你这老奴,朕是皇帝他是皇帝?你也不看看那是他能进的地方吗?朕这是为他着想!” “以前他天天惹朕生气,朕都没让他哄,怎么着?朕就板个脸他生气了?就该气气他。” 第90章 放完狠话,过了一会儿,齐帝又拨起来帘子问 “真生气了?” “他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是不是你看错了?唉你怎么不早跟朕说呢!” 轿子忽然一停,齐帝下意识斜眼看去,不远处小太子提着盏琉璃灯,笑意盈盈的打招呼 “父皇,这么晚了,去哪儿啊?也带上儿臣呗~” 第105章 红月 祁元祚如愿的跟随齐帝出宫。 父子两人坐在一间小轿里有些挤。 小太子在窄小的轿子里敲敲打打,啧啧有声 “父皇委屈了,为了躲孤,马车都不用了。” 皇帝的马车宽敞又气派。 但是瞒得过别人,瞒不住太子啊。 齐帝现在坐的,是娘娘们的小轿子。 父子两人一人半个屁股,齐帝被挤的后仰,小太子无奈的往前坐,这样一前一后的错开,才勉强装下两个人。 肥公公偷笑着打趣 “陛下,太子殿下,您两位撑着点儿,咱们马上就到了。” 齐帝骂了句:“幸灾乐祸的狗奴才。” 儿子一个飞眼,齐帝心虚目移。 两人凑合着来到了红月楼,祁元祚率先挤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齐帝被碰了头,哎呦哎呦的挤出来,活动筋骨。 然后两人正一正衣冠人模狗样的走进去,门口被拦住了。 “两位客人,请出示身份牌。” 齐帝拿出一枚官印:“本官是第一次来,带着儿子,见一见世面。” 小厮一看官印‘司马’。 “大人请!” 齐帝点了点头,拉着儿子入内。 小太子故意找茬,对齐帝‘冒充他人’表示谴责,指了指脸:“羞羞?” 齐帝连连摇头:“给自己方便,也给他人方便,学着点儿。” 祁元祚倒腾着小腿装作不与这人为伍的样子,被齐帝揪住后脖颈 “回来吧你。” 入了门有人给了他们三等牌,并送上两个面具。 今夜是头牌红月的入幕之夜,为了防止生出事故,红月楼给客人面具,这样众人也无法知道红月选的谁,什么身份,就不敢乱来了。 今夜你可以做一个‘无名氏’,红月楼会为客人保守身份,戴上面具退下皮囊,肆意的释放自己的欲望。 齐帝戴上面具,一把抱起儿子,扛到肩上 “走,阿父带你看一看长安声色!” 太子坐在齐帝肩膀上,扶着父皇的头翘着腿,骄矜的样子。 齐帝之力,可担弓二石半,他的体重,对齐帝来说也就一包麦子。 齐帝身高一米八五,小太子成功成为红月楼最靓的仔。 就算只露出个唇和下巴,那效果也像是在一群鸭子里给仙鹤搭了个舞台。 “那是谁家小郎君,长的也太俊了。” “哎呦,这么小就知道看和父亲一起看美人了,长大后定是个风流多情的苗子。” 有美人香袖翩翩搭上齐帝的肩膀,娇笑着 “老爷今日来,是谈诗论赋,还是让姐妹们哄孩子啊?” “你说呢,小郎君~” 反正戴着面具谁也不认识谁。 祁元祚弯起眼睛一笑: “阿父说带我来看长安城最美的花儿,赏最有名的诗,看到姐姐我就知道,阿父果然没有骗我。” 美人儿乐了,她们这类人,学的第一门课就是识人。 这两人眼神清明,大人无声色之意小孩也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她们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嬉笑几句便散了。 两人上了红月楼二楼的包间。 齐帝把儿子放下揶揄道 “小郎君?” 小太子回敬:“老爷?” 两人凑在一起偷偷笑了一阵,属实臭味相投。 红月楼有卖鲜花的。 芍药、月季、玫瑰、杜鹃、茶梅…… 有些花在秋天是稀罕的。 小太子一问,一篮花一两银子。 卖花的人好心劝道:“小郎君,咱们也可以兑换铜板,抛洒的铜板是归姑娘们的,这买鲜花的钱是归红月楼的。” 祁元祚闻言道了谢,大气道:“要一篮!” 红月楼点了满楼的灯笼,柔和的光令人不由自主的放松沉醉。 一阵笛声为引,只见以舞台为中心,八支舞女旋转入场,她们腰间挂着腰鼓,腰肢、长腿、胳膊,在红纱下若隐若现。 脚步跟随腰鼓的韵律,点指、踢脚、小跳、撇腕、收步…… 祁元祚托着腮看的目不转睛。 他感慨道:“阿父!真好看!” 齐帝喂他一颗花生米,祁元祚摆着手不要。 齐帝指着他向肥公公告状: “看看,就不该让他跟来,吃都顾不得了,万一沉迷了,我跟谁哭去。” 祁元祚充耳不闻,谁也不能挡他看美人! 箫声起,更美的美人儿入场了。 一阵躁动,有人呼喊 “红月——!” 祁元祚精神一怔这就是红月! 她没有作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勾引,她的美直冲冲的刺人眼球,一双眼睛看过四面八方,张扬而明媚。 像草原上的烈马,激起人的驯服欲。 她一出来,无数人涌向舞台。 箫声合着琴声,中间又加进了笛声,音乐层层递进,舞蹈高超的如梦似幻。 最后一个动作,美人归月,翘手飞仙。 一片片的花瓣从上空落下,飘悠悠落在美人的唇上、衣服上。 红月抬眸,见到一小童揪着花骨朵,朝她撒花。 红月朝他嫣然一笑。 下一刻被捆成一束的花儿抛向舞台。 祁元祚:“88!喜欢!撒花!” 88拿着小手绢给宿主鼓舞:“撒花!撒花!宿主喜欢88也喜欢!” 齐帝按着他的头把他按下去。 “色迷心窍!” 红月楼的老鸨走上台,打了个圆场,进入正题。 “大家也知道,咱们红月姑娘,出的题目是谁能将‘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句诗对的恰到好处,谁就能成为红月姑娘的入幕之宾。” “这些天红月楼收到的对诗有好几百份,红月姑娘只择出一份。” “今日就由红月姑娘来选出最佳。” 红月浅浅施一礼。 底下的人开始提出异议:“俗话说文无第一,红月姑娘以为的最佳万一不能服众怎么办?” 红月玩儿着头发浅浅一笑:“红月听说对对子和对诗是不一样的。” “对对子只讲究对仗公整,对诗,尤其是补足别人的诗就要考虑诗人的心境、身份,以及读懂此诗的潜在含义。” “红月的选择,绝对能够令大家心服。” 红月展开诗卷。 只见上面写着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要是让人评价,也能挑出许多不服来。 可再一联想这半截诗真正的出处,那是三岁的太子殿下。 三岁的太子绝对不会有悲春伤秋的郁郁,不会有怀才不遇的落寞,不会有明着咏花暗着拍龙屁的谄媚,不会有太深奥的表孝,也不会有看破生死的豁达。 可太过繁丽的单纯咏花诗,又配不上这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想来想去,上半阙的劝惜时,竟是最恰当的了。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谁对的?莫不是那个不要脸的去找了正主? 红月揭晓了答案:“对上这半句的,姓苏。” 苏? 长安许多姓苏的,可最得圣恩的,只有一个。 苏长淮。 艹!这瘪犊子还真能找到正主! 这要真的是正主对出来的,他们今日反驳岂不成了笑话! 纷纷失意难平。 红月满意一笑。 “红月在房间,等着苏先生。” 齐帝揪揪他的耳朵:“看出什么来了?” 祁元祚指着人群中的两个人:“看到熟人了。” 齐帝一瞧,像他儿子身边的伴读,方藻。 方藻身边还有一个小孩,应该是方太仆的义子,叫方玉。 他们隐身在人群中,偷偷去了红月姑娘的房间。 齐帝学着儿子托着下巴,嗤笑两声 “看来这位红月姑娘有些故事啊。” 祁元祚当即缠着他:“父皇,儿臣想听故事。” 齐帝依他:“好好好,等父皇查清楚就讲给你听。” 祁元祚余光又看到两个老熟人,他催着齐帝赶紧走。 大皇子穿过人群急匆匆追到包间,两父子从另一边楼梯溜了。 大皇子一路追出红月楼,只看到一顶轿子偷摸摸急溜的尾巴。 他气的直翻白眼。 想到查出的方玉的事,大皇子满脸阴沉 第91章 反正施玉上辈子是个反贼,留着也是祸害,这事捅出来,正好杀了。 轿子里祁元祚眯着眼睛假寐 “88,红月可能是西域人。” 88傻兮兮:“宿主怎么看出来的?” 祁元祚嘲它:“你以为孤来只为了看美人?” 88发出灵魂疑问:“难道不是吗?” 祁元祚:“……” 第106章 二合一 西域与大齐路途遥远,交流只限商贸,彼此的文化和习俗并不互知,红月的舞姿最后收势与敦煌的飞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当然,只凭借舞姿就断定红月是西域人未免草率。 所以交给父皇去查了吗。 至于红月怎么和方家扯上关系的,也交给父皇啦。 祁元祚只要坐等就好。 父子两人回宫后,齐帝接着做至尊牛马,祁元祚床上一滚呼呼大睡。 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把姜良开机。 他把姜良交给伯劳带出宫,这家伙在乱葬岗挖了个坑,随手添了两把土,再踹两脚,呸了一嘴,耀武扬威的走了。 姜良从坑里爬出来,脏的像个乞丐,弄乱了头发,在长安城找个地方要饭。 祁元祚要了这几天饭要出了经验,长安丞司马节风非常大方,只要在他上朝的路上等着,准能接到一两银子。 方藻的亲爹方太仆最抠,只肯施舍他一个饼,干巴巴的难吃。 卢芝的爹看到他就肉疼,每次给银子都是一两个铜板,有次给了三,还捏回去一个。 祁元祚分外满意,凭他要饭的经验,在长安城只要胆子够大,慧眼识人,天天逮着冤大头要都能要成小康。 这些看似清廉实则受贿的官员在外很乐意表现出慷慨和仁慈。 要的次数多了会让别人以为自己是冤大头,在‘姑息养奸’。 所以把握好分寸很重要,对司马节风最多两次,敢来第三次保证就死在哪犄角旮旯了。 卢大司农卿老花眼,不记人,可以来五次。 其他人得挑时间。 要饭的这天祁元祚对‘姜良’的操作越来越熟练。 已经可以活灵活现的像个人了。 因为他讲义气,每次要来的钱会分一半给这片地方的老大拜山头,有时候还会分些给老要饭的,因此他人缘特别好,混的如鱼得水。 谁也拒绝不了财神爷,喜爱值蹭蹭涨。 短短五天就达到了抽奖的数额。 祁元祚悟出了一个道理,姜良人缘真不行,要是他来,三年里不得抽个上百次奖? 祁元祚今日早起特别虔诚的洗了手,换了新衣服,穿上龙纹服,骑上小黑马哒哒去学堂。 寓意——马到成功 祁元祚怜爱的摸着小黑,隔空驱使姜良,抽奖! 天灵灵地灵灵,土豆玉米大白菜,萝卜蒜苔豆角子,火药、地雷、手榴弹,来谁他都很欢迎! 抽奖系统似乎卡了一下,等指针停下——煤球。 祁元祚盯着两个字看了半天。 这就是喜爱值混杂的不确定性吗? 如果一个人的喜爱值占比越多越能决定抽出的东西,祁元祚想到宫外接触的那些乞丐,轻轻一叹。 冬天要来了,每年的长安城都会冻死很多乞丐,他们的愿望全在这次的抽奖中了。 祁元祚立刻点领取,他要实验一下抽取的东西会落在姜良身边还是落在他手里。 等了半晌,祁元祚都骑着马哒到学堂了也不见‘煤球’。 他下了马疑惑着呢。 只听一声惊呼 “殿下小心!” 祁元祚脑瓜子一疼,一个圆溜溜黑乎乎的小东西劈头盖脸砸下来。 伯劳一脸警惕 “谁扔的东西!” 祁元祚揉揉头,把摔出裂纹的煤球捡起来,弄了一手的黑,仰头看看一碧万顷的天,这降落方式会不会有点儿离谱? 一个煤球斤把重。 有现成的煤球在,还不能研究出作法吗? 要不让父皇给人,在琉璃坊开一个部门,就叫天工所! 不不不,只要想干活就有干不完的活,不会带团队就要干到死。 这种事交给父皇忙活去吧。 于是他把煤球用手帕抱起来交给伯劳:“送去给父皇。” 不需要多说,齐帝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凭空出现还砸了他的黑疙瘩。 这次抽奖证明抽取的奖励是可以隔空送到他身边的,那他就可以放心的将姜良派往江南了。 正好瓷坊有一批货要走水路送往江南,让姜良跟着船队去,再好不过。 今天的学堂又少了两人,方藻和施玉。 祁元祚微怔,怎么回事?方藻告假了? 昨天他才让父皇查一查方家,今天人就告假了,父皇速度有这么快吗? 这些暂且不说,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在课歇的时候总偷偷看他,等他看回去对方又走地鸡似的散了。 就……很让人不爽。 于是在三人又偷偷看他时,祁元祚装作不知道,作出要回教室的样子,在几人三步远处猛地回头抓个正着。 祁元祚一双大眼睛对上三双小眼睛 “四弟五弟六弟,为何看孤?” 五皇子柔柔一笑:“太子皇兄好看。” 六皇子:“臣弟敬仰皇兄学识。” 四皇子敷衍的:“啊对对对。” 祁元祚两掌一合开心道: “原来如此!孤没想到四弟五弟六弟竟如此好学,这样好了,放学后四弟五弟六弟来承祚殿,咱们一起做功课!互相请教如何?” 三位皇子:“……” 三人开始想上辈子他们是怎么在太子手下卷生卷死的。 那种无论怎么追赶,始终追赶不上的绝望深深地刻入心底。 再重复一次? 几人第一反应是拒绝。 可是太子又道: “三儿说他的功课比几位弟弟都要好,这小子太过骄傲,有你们在,孤也能杀杀他的骄矜之气。” 五皇子六皇子没法忍了。 三皇子这脑子不好使的,平日里他们不与他一般见识,他竟敢在背后踩着他们的名声卖乖?! 是他们口舌不利了还是他们手段不狠了?! 五皇子想起上辈子‘默默无闻’的经历,脸色扭曲。 几个兄弟站一块,有人赞太子贤德,有人赞大皇子勇武,有人赞三皇子玲珑心肠,有人赞六皇子三斗之才,只有四皇子和五皇子。 前者‘逃跑先锋官’,后者落了个孤僻不合群的评价。 他们就像白天鹅里的两只丑小鸭,被人指点议论。 重来一世,难道还要活成上辈子的失败样吗? 他们不是好人,却也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年少只恨太子严苛,长大了方知那份教导的珍贵,既能重来,何不偷师? 三人的拒绝之意淡了。 五皇子虚伪问:“会不会打扰到太子哥哥?” 祁元祚笑意盈盈:“怎么会,你们能来,孤开心还来不及呢。” 上午骗了三个牛马,祁元祚意气风发,骑着小黑凯旋而归。 回去没多久就听到太医院的来报,百草枯的研究有进度了。 来找他的太医有些心虚。 “殿下,经过臣研究,百草枯的配药十分古怪,臣将百草枯喂于动物,发现它们的肺部发生病变,于是臣便用伤肺的药配比,除草效果寥寥。” “臣又想,它的味道刺鼻不像是中药熬制是否是炼制的,经过臣各种实验,发现胆矾与石灰石混合后喷洒杀虫极佳。” “可是它们也不是百草枯啊。” “未能完成殿下所托,臣实在愧对殿下信任。” 祁元祚却是眼睛一亮,胆矾便是硫酸铜。 硫酸铜与石灰石混合是波尔多液! 没有研究出来除草剂,却研究出了杀虫剂。 祁元祚看太医的眼神简直像看一个宝藏。 这位太医很眼熟,正是在光折所教授眼睛解剖的那位。 他殷殷切切的将老家扶起来。 “您对炼丹术可有见解?” 太医一愣,顿而怅惘 “臣从未深耕此道,年轻的时候炼丹炉炸出了铁花,深以为耻,不敢再钻研。” 祁元祚问了句 “铁花?什么样子的铁花?” 太医回忆了一下:“五颜六色,红色较多,臣父以为这是预示着血光之灾,禁止臣再练丹。” 祁元祚的心怦怦直跳,这哪是铁花,这是烟花啊! 再研究研究不就是炸药包? 炸药包更进一步是不是就是手雷了? 手雷都有了,地雷、手榴弹还远吗? 祁元祚眼巴巴的问:“李太医还记不记得配方?孤是说,若将炸炉的威力以人力控制,用在战场上,又或者是,将炸开的铁花以人力控制释放在天空上,李太医可想过那将会是多么盛大的场景?” 第92章 李太医从未想过这方面,下意识想说这不可能,但是年少时不甘的躁动问他 真的不可能吗? 李太医思考良久,年近半百的李太医已经没了年轻时的闯劲儿,他一边躁动一边贪求安逸,犹犹豫豫道 “臣可能……” 李太医眼睛一抬,拒绝的话卡在嗓子里。 转言道 “臣试试?” 祁元祚欣喜,当即画饼 “若能以人力胜天力,李太医当得起丹道第一人之称!” 李太医可耻的心动了。 丹道第一人! 这是他供奉祖宗都会笑出来的程度! “臣必竭尽所能!在所不惜!” 祁元祚勉励之。 若真做出来了,祁元祚会让他知道,比起‘丹道第一人’,‘爆炸之父’更令人兴奋。 他就不信男人能拒绝的了爆炸! 祁元祚自己乐了半天,在吃午饭时被齐帝叫去。 猝不及防的听到了一件大事。 昨夜齐帝回宫后,夜里宣方太仆进宫,决定诈一诈方太仆, 方藻与义子方玉同红月楼的头牌有牵扯,方太仆是否知道? 一诈不要紧,这老东西肝里包着蚂蚁胆!做的都是砍脑袋的事! 什么叫做‘一不小心收了个义子,收完后发现是安南王世子’?!为了不起风波只能瞒下? 齐帝听完都懵了。 方太仆的意思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活了三年的外甥是假的? 方太仆的义子才是他亲外甥? 满嘴狗屁!朕难道还不认识自己亲外甥? 仔细一想,还真不认识。 之后又是苏长淮连夜进宫,说他在红月楼打听到一消息。 红月楼的红月向苏长淮陈情,告诉了他真假世子的真相。 原来是当年安南王世子偷偷入长安,仆人与假世子合谋,将真世子拐走,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而真世子被方藻救下,一直养在方府里,方藻从一开始就知道真假世子之事。 真世子给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金如意。 这是齐帝送给外甥的出生礼,金如意刻着无法仿造的龙纹。 见了这金如意,齐帝不信也得信了。 方太仆与苏长淮皆认为假世子所图是为了激化大齐与安南的矛盾,甚至想日后掌控安南成为插在大齐尾巴上的断骨。 齐帝连夜让人控制了真假世子。 祁元祚听完后,面色平静。 他早有预料,施玉与方藻的相处也早见端倪,方藻为人爽朗仗义,一开始就讨厌施玉,定有缘由。 方太仆、苏长淮、太子,人都齐了,齐帝问了句话: “苏卿,你给朕说实话,你与红月楼的红月什么关系?” 苏长淮万年不动的脸上露出诧异 “臣与红月楼的红月有关系吗?” 齐帝眼神犀利:“昨夜红月楼的红月选入幕之宾,苏卿似乎非常在意。” 苏长淮寡着一张脸否决: “陛下,臣只是怀疑她是它国奸细,没料到会掺和进真假世子的风波里。” “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苏长淮肃容:“臣唯陛下马首是瞻。” 齐帝得到他的保证才放下心来。 方太仆心中一跳,直呼要糟。 陛下根本不在乎谁真谁假,陛下想让他是真他就是真,想让他是假他就是假。 齐帝只顾忌此事是否会导致他的心腹与他的儿子站在对立面。 看似是真假世子之争,实际上是齐帝、苏长淮、太子之间的矛盾。 问苏长淮是否喜欢红月。 是在问他的立场。 如果他答喜欢,苏长淮的立场就是真世子。 太子呢? 一个是相处三年的好友,一个是完全陌生的‘真世子’。 无论是感情还是利益都会偏向前者。 这样就把齐帝架起来了。 齐帝焉能不恼。 至于牵扯其中的方藻,一开始就被齐帝视为弃子。 一旦太子殿下选择了假世子,方藻此前所为相当于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 方藻是太子伴读,若是被太子放弃,未来前途,好比从天堂跌进地狱! 方太仆瞒了三年,甚至一直想瞒下去就是不想让此事爆出。 无论太子选真世子还是假世子,方藻的立场都有问题! 因为他对太子而言是欺瞒者! 哪个上位者容得下欺瞒? 如果太子选择假世子,揭露假世子真面目的方家,与真世子一同生活多年的方藻,下场如何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下一刻方太仆听到陛下问 “太子认为,此事朕该如何处理?” 方太仆苦笑不已,他为官多年,不曾行差踏错,今天方家的仕途算完了。 祁元祚拜道:“父皇,儿臣想去见一见两位世子。” 齐帝:“准。” 第107章 利益和感情 大齐有三种监狱,一种负责关押陛下厌恶的罪臣及穷凶极恶的恶徒,为诏狱。 一种关押下狱的士子、和有官身的人,为官狱。 还有一种是普通牢房,比起前两者,这种牢房只有蜷缩之地,钻进去像进入了蚂蚁洞穴。 真假世子还不至于沦落到普通牢房,他们被关在官狱。 官狱的条件比其他两者好多了,三平方的地方,有床有桌,除了破旧点儿没别的不好。 兴致起来可与老鼠谈天论地。 施玉上一次进来还是因为琉璃坊点天灯,有尹守知、方藻、卢芝、大皇子几人做伴。 他们晚上抢床,谁都不想睡地上,最后叠猫一样你压着我我压着你,瘦弱不堪的床被压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这次不用抢了,整个床都是他的。 施玉心态还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既然干了就不怕别人知道。 现在是考验感情的时候了,他在想谁会第一个来看他。 尹守知?他是个君子,但是太谨慎,他一定会来,绝不会第一个来。 卢芝?有可能,这家伙来一定是让他签遗书的,上面会罗列好他的遗产,他只负责按个手印,这些遗产就能全归卢芝了。 大皇子巴不得他去死。 方藻嫉恶如仇,等他去地狱了,对方或许会来看一眼他的死相。 施玉想了一夜,就是不敢想太子。 想不出来,也不敢想。 从最初学堂问了个蠢问题,再到令人安心的黑暗密道,施玉没办法不想他。 他七岁的时候设计将真世子拐走,能是什么好人,密道里的事骗得他一时还能骗他几年吗? 人彘、死猫、吊着滴血的人,似乎永远也跑不完的黑路,冲天的腐臭…… 那个时候无论是谁,只要能带着他跑出去,就算是只狗他也能记一辈子。 更何况对方是太子,天下至尊之一,灿然若神人,他避免不了的投注视线,倾以好感,理所应当,自然而然。 如果对方是个倨傲暴戾的,这份特殊情况生出的依赖会慢慢散了。 可惜太子出色,出色的吸引所有同龄人赞服,他也只能沦为其中一员,像围绕着风暴眼的沙砾。 看他泰然自若,看别人飞蛾扑火,看自己事事殷勤。 一阵脚步声响起。 施玉正枕着被子,躺床上翘二郎腿,听到动静侧头一瞥,眸光一凝,心跳乱了。 他来了,是第一个。 施玉坐起身,看狱卒殷勤的为他打开牢门。 他涩声拜道:“太子殿下。” 两个贡桔占据视线,又大又鲜。 嗅觉捕获贡桔的清甜,口齿生津。 祁元祚塞他手里 “安南进贡的,前几日才到,孤给你留了一份,今日过来带了两个,先给你尝尝。” 施玉笑了,笑的释然。 安南的贡桔,他作为安南世子,怎能不知贡桔几月进贡。 以太子的聪明,四年前就知道他的不对劲儿了。 施玉剥开一个:“是只有我有,还是别人也有?” 祁元祚选了个干净地方落座 “今年你说给谁就给谁,你说不给,孤就不给。” 他把玩着腰间的血玉手串,他的手捏过笔墨纸砚,武得几年刀枪剑戟,细而劲节有力,莫名让人期待他这双手的主人长大的样子。 施玉:“殿下这般荣宠,是对临死之人的迁就吗?” 祁元祚长这么大,只有一个遗憾,身边的正常小孩儿太少,童年乐趣不足。 随着身边伴读长大,只有祁多鱼令他欣慰,那孩子好啊,不像别的几个,心眼子长成了蜂窝煤。 “民间说外甥像舅,孤初始见你就觉得亲切。” 他招施玉过来站他对面,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面铜镜,铜镜只映出施玉的下半张脸。 祁元祚道:“笑一下。” 施玉下意识弯了弯唇。 第93章 只这一下,施玉瞬间红了眼眶。 祁元祚弯了弯眼睛 “如何?” 施玉哑声道:“……肖似殿下。” 祁元祚把镜子扔他怀里:“那你是不是还要叫孤一声爹啊?” 施玉抱着镜子含糊不清:“也不是不行。” 祁元祚:“……” 施玉没出息的擦擦眼泪 “我是你亲表哥,旁边儿的才是假货。” 施玉也是偶然知道的,他原先的名字叫秦孝慈,长在长安本土,从未去过安南。 四岁之前衣食无忧,父母和蔼,过的还不错,后来有了个弟弟,施玉的待遇一落千丈。 锦衣玉食没了,床和房间也没了,每天晚上找家里的老狗取暖。 养父心情好了赏他一个馒头,还不给水,害得他拉屎都拉不出来。 心情不好,要给养父的老来子当马骑。 老来子睡了他要守夜,老来子吃饭他要喂着,拉了尿了他要收拾,养父还抠的像茅坑里的石头,恨不得把之前养他的粮食全掏出来。 直到有一天,家门口来了个贵人。 就是长公主。 “长公主脑子有病,把我从狗窝里拉出来就让人扒我裤子。” “摸着我屁股说:对!就是它!本宫没有记错!就是这个龙纹胎记!这个才是本宫的儿子!” 施玉吊着调子演绎慷慨激昂。 “然后我就听了个故事。” 安南王与长公主不睦,安南王在外边儿养了外室,与长公主差了几个月怀孕,安南王动了心思要换子。 长公主足月生产,外室是催产,在生产那一天,安南王命人把施玉和方玉调换了。 长公主是个悍妇,安南王养个外室还能避着,要是弄出个外室子,长公主绝容不下。 于是负责调换的下人抱着施玉出走安南,他本该掐死施玉,但因为中年无子,要人养老,施玉就活了下来。 “长公主说在我出生的时候,稳婆拍我屁股,她看到我屁股上有个龙纹胎记,而方玉没有,她生了疑心,就一直调查,终于找到了我。” “然后我的养父和他的亲儿子就被长公主杀了。” “我的生活重新好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都六岁了,长公主给我留了几个人,说她成了大事就来接我。” “等了一年,听到她造反失败要被杀了,安南王世子即将进京。” “长公主的人告诉我,有办法让我代替方玉。” “我就想着,人生在世,就那么些事,与其默默无闻的活着不如赌一把,赌赢了,我能见到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与他们谈天说地,赌输了,也有一搏的资格。” “而且他都替我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富贵,该还给我了。” 祁元祚:“方玉身边都是安南王的人,怎么会听从长公主的人摆布?” 施玉:“他们对我说,长公主谋反,安南王世子接太后传信,偷偷潜入长安,这个时候丢了,那些人不敢大肆寻找。” “而且无论能不能找到,那些人都会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就认了。” 祁元祚又问:“你们怎么知道方玉的行程的?” 施玉沉默片刻,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些事都是他们办的,我只告诉他们不要杀方玉。” 祁元祚:“口说无凭,现在唯一能证明你身份的只有长公主留给你的人,他们在哪?” 施玉沉默了。 “我若说出来,他们会死吗?” 祁元祚实话实说 “父皇想让他们死,你说与不说,他们都不得活。” 施玉:“那不一样。” “你们自己查到和我主动供出来,不一样。” “殿下,他们对我挺好,我不能说。” 祁元祚有些不悦:“你是吃准了孤不会放弃你吗?” 施玉看着太子,轻轻一笑: “没有。” “殿下对我有恩,我怎么敢令殿下为难,是我自命清高,做不到主动将他们推出去。” 祁元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方玉的牢房在另一个狱道。 祁元祚去的时候,方玉正抱着膝盖发呆。 听到动静,他抬头 “红月与你什么关系?” 方玉抿着唇:“她救了我。” 祁元祚挑眉:“施玉交代,当初他让人拐了你,红月怎么救的你?” 方玉不想多提,生硬道:“我不想说。” “好吧,红月是西域人,对吗?” 方玉紧了紧手指:“怎么可能,她长的和西域人一点也不像,她是从北疆逃难来的,是大齐人。” “也对,你愿意说一说怎么与方藻相识的吗?” 方玉紧绷的神情渐松。 对几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狗血的仗义相救桥段。 祁元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离开后他吩咐伯劳:“去南阳街周记烧饼铺,买一个烧饼,就做他们两人今天的牢饭了。” 伯劳嘿嘿一笑,领命去办。 方玉讲述的时候提了一事,他说自己喜欢吃周记烧饼,就是买烧饼的时候结识了方藻。 马车颠着回了皇宫,祁元祚拿着弓箭,站在三米外投壶,就这样投了小半个时辰,伯劳回来复命了。 “殿下,奴才买了周记烧饼,故意说周记烧饼今日没有开店,买了另一道街的,问方玉味道如何。” “方玉答:不如周记烧饼咸香。” “啪嗒”一声,令箭失了准头落在地上。 眼见太子心情不好了。 伯劳立刻跑过去将箭捡起来跪呈,肃容道 “殿下尊贵无比,只要殿下一个态度,愿意做殿下趁手箭的人,如过江之鲫,何必为一箭心烦。” 明是说箭,暗指方藻。 祁元祚静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他接过伯劳手中的箭,轻叹一声。 “孤去见父皇。” * 小太子沮丧成了蘑菇,拉拢着伞盖儿巴巴跑到了齐帝身边求帮助。 齐帝佯作冷酷 “见完了?说说?” “唉——”小太子长叹出声,背对着齐帝席地而坐,一只胳膊撑在盘着的腿上,愁成没了馅儿的汤圆皮儿。 “方玉说他最喜欢吃周记烧饼,常去买才与方藻相识,可是他根本吃不出周记烧饼,这证明了一点。” 齐帝饶有兴致:“哪点?” 小太子又叹口气:“方玉在撒谎,他与方藻的相识有怪。” “孤问他红月是否是西域人,他以红月与西域人长的一点儿也不像作为反驳,父皇,孤从未见过西域人,他们长的与大齐人不一样吗?” 齐帝:“朕年幼时见过一次,他们的五官,比大齐凹凸。” 小太子表情一囧,您是会形容的。 “那么方玉是怎么知道红月与西域人一点也不像的?” 齐帝顺着他的话 “西域距离大齐路途遥远,虽与大齐互通商贸,但安南地区不在此列,他不可能见过西域人。” 祁元祚:“所以这点很可疑。” 他又将从施玉那里得知的情报一一向齐帝道出。 施玉没有性命之忧,方玉就不一定了。 里面还牵扯一个冤大头方藻。 方家可能会被父皇迁怒,方藻的仕途难了。 齐帝看着儿子坐在光影之间,门口一射之地倒映出黑圆的影子。 熟悉的盘坐令齐帝想起太子小时候三头身,也是这样盘成一团,什么也不懂,但很乖的仰着头嗯嗯啊啊的回应他的话。 他走过去,摸摸儿子的头。 “豚儿聪慧非常人,只是你做事要求尽善尽美,不想伤及无辜,心肠太软,过于仁善。” 祁元祚怀疑齐帝对他有滤镜。 “豚儿觉得为难是以朋友角度以情出发,朕不觉得难,是因为朕是皇帝,皇帝只讲利益,三分情谊也是为了更多的利益。” 齐帝是真的不知道其中原委吗? 齐帝手里有一支暗卫,这支暗卫有多少人,负责什么,没有人知晓。 可是当年凡是参与苏长河案子的,不管这些人逃到了天南海北,四天全部抓来砍完。 这足以证明齐帝的能力。 他真的需要听取苏长淮与太子的意见吗? 不是的,帝王趋利,谋的利是对国之利,在国家利益下,方藻、施玉、方玉,他们算什么? 但是皇帝维护国家利益的同时他还是个人,会喜会怒还有情,所以齐帝问苏长淮和太子的想法。 他们两个的想法不会改变果子的形状大小外观,最多改变几分果子味道,是苦的难以下咽还是有微微的甜? 是直接吃死人还是吃了个半死不活。 这件事跳出感情以利看之,早已直通结果。 答案早在眼前了。 第94章 ——施玉为真世子,授世子位加封,待成年后承接安南王位。 安南王欺骗皇帝让外室子继承安南世子之位,意图混淆皇家血脉,与其外室一同收监入狱,押入长安听候发落,择一刺史入安南稳定政局。 方家是非不分,欺瞒圣上,看在方太仆多年兢兢业业,官降三等,罚俸。 方玉为孺子,父母之罪不施孺子,方太仆既以收方玉为义子,择一良辰,写入族谱,从此以后,方玉与方家同兴同衰。 如此一来,趁机换了安南王,派一忠心大臣掌握安南,施恩施玉,在施玉成年之前以伴读身份与太子培养感情,等他成年以后可保安南在太子一代安稳不乱。 罚了方太仆,却不罚方藻,是给他们希望,如果方家还想辉煌,方藻必须忠心太子,也在给太子施恩方藻的机会。 让方玉上方家族谱,就是在恶心方家和安南王了,同时还意在钓方玉背后的人。 不过半日,四封旨意下达,与上等同。 作话:二合一毕 第108章 美才 施玉与方玉很快被放出来了。 前者反应平淡,后者晴天霹雳。 方玉一直以为自己是真世子,因此恨了施玉多年,一朝被告知,自己才是假,对方是真的,这何止晴天霹雳。 外室子。 他怎么会是外室子?! 不,现在他连外室子也不算了,他已经成了方家的儿子,不日将名字记入方家族谱,与安南王再无一点关系。 方玉一个踉跄,青天白日他竟有种无所遁形的鬼灼感。 方太仆给他义子的身份是因为方藻要留他帮他。 如今整个方家被他连累,方太仆官降三等,方藻也失去了太子的信任,方家哪有他容身之地? 一想到方藻的厌恶,方太仆和方夫人的冷脸,他就无地自容。 以前还能以拿回身份后好好报答他们自我勉励,现在他有什么脸再去见他们? 方玉不知不觉的走出了长安,他盯着护城河,生出了死志…… * 施玉一出来就看到一辆简朴宽敞的马车,小窗里伸出来一只带着金戒指的手,朝他挥了挥,施玉情不自禁的弯唇,大步上了马车。 施玉一进去就被卢芝压倒 卢芝抱着他磨蹭,荡漾成了海草 “我还以为这次要发了呢,你家里超级漂亮的翡翠玉石,还有一块超级罕见的暖玉,还有你在琉璃坊的分成。” “一个月千两银子啊!还有还有太子殿下前几年送你的生辰礼,我都眼馋好久了!” 卢芝声音荡漾,唠叨完现场拨了拨算盘 “哇~~~起码得有十万两的货!” 卢芝刷刷拿出几张单子:“本来要等你们弱冠后再拿出来,施玉的事儿给我提了个醒,身后事从小就要打算。” “来来来”卢芝给现场人一人发了一张:“盖个手印,等你们一不小心死了,就由兄弟我!为你操办后事,决不让别人碰你们一个铜板!” 施玉从车厢里爬起来,还没看清上面的内容,又被一个人抱住,祁多鱼学着卢芝的样子,扭动一会儿。 一本正经道:“我可以,帮你收尸!不要钱。” 施玉:“……谢谢?” 尹守知揣着手,混入几人的玩笑:“你是知道的,以我们两人的情谊,我一定会在你死前见你一面,以让你死后瞑目。” 施玉白眼翻上了天。 他忍不住看向马车的主座,那里空着。 卢芝催着尹守知按手印,尹守知佯做听不到,他便去糊弄祁多鱼,祁多鱼迷茫道 “我的钱都在太子殿下那里,我每个月找殿下领一百两银子买肉吃。” 提起肉,祁多鱼口水直流。 他家境特殊,在王府里总被欺负,什么好的都轮不到他,手里有点钱也被偷走、骗走、抢走了。 他去告官被轰出来,晚上为了躲欺负他的人放出来的恶狗,他睡在树上,直到成了太子伴读,他就从王府搬出来,自己一个院子。 日子超好~ 祁多鱼把自己当成太子的死侍,一月一百两,给宅子给衣服给吃的,太子还说等他长大给他娶媳妇,这不就是死侍的待遇吗? 卢芝不甘心:“你们真的不心动吗?我是个重信的商人!童叟无欺!以所有钱财买一个入土为安,不好吗?” 两人齐声道:“闭嘴!” 卢芝嘴巴一扁:“切!” 撕拉撕拉几声,狗屁的转让书扬天撒了。 施玉一直盯着主座,卢芝一屁股坐回座位: “别看了,太子殿下烦着呢,没空来接你。” “方藻这小子真不够义气,亏我平时看这小子浓眉大眼,义薄云天,特意交好,谁知道比祁多鱼还傻。” 多鱼歪歪头:“你傻,你们都傻,我聪明。” 卢芝踢了他一脚,嘴上不停。 “宫里这几天正研究一个黑藕样的东西,叫什么蜂窝煤” “陛下把我家老头子叫过去,要挖石炭做蜂窝煤。” “老头子恨不得一头撞死明德殿,说什么挖石炭占耕地还要用人,劳民伤财。” 大齐现用的炭是都是木炭。 皇宫御用的银丝炭、银霜炭,红罗炭、菊花炭、白炭、黑炭……都是木头烧制的。 树木的品种不一样烧出的炭也不一样。 冶铁、炼铜、铸币……也全是用的木炭。 因为大齐地大物博,森林众多,所以能支撑起这么大的伐木量。 可当盛世长久个上百年,人口增多至上亿,再不想办法就会出现宋朝的薪柴危机。 齐帝想不了这么远,祁元祚可以提醒他去想。 树木枯竭听起来杞人忧天,毕竟前面几个王朝没听说哪个有缺木头用的,放在太平时齐帝只当听个笑话。 可是齐帝想到他要和匈奴打仗,万一真缺柴火导致内忧外患,大齐还要不要了? 当齐帝提出开发石炭代替木炭养林休伐,朝堂大臣全部持反对意见。 开采石炭要找石炭埋的地方。 找到了石炭矿要迁民,石炭挖出来,地不能种了,没地的农民怎么办?迁哪里? 官府去地主手里购地也要花钱做工作。 所有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有木炭烧着为什么非要生事开石炭? 事情卡在了这里。 石炭的开发还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大齐的每一块土地,每一座山头都有主人。 坐拥一座山就可以拿捏百里生民的生计。 柴米油盐,柴在首位,地主不让进山砍柴,百姓就得翻山越岭去找柴。 一旦百姓找到可以代替柴的东西,地主的权威下降,柴的价格也降低,他们心里能舒服? 齐帝在一众反对声中生出了迟疑。 * 又是正常上学的一天。 今日阴雨,天色灰沉。 祁元祚撑了一把油纸伞,披了黑金色毛绒滚边斗篷。 及背的长发在头顶聚团用银色镶玉的蚕丝发带缠绕几圈,发带尾巴坠着两个小银龙埋在黑色的斗篷里,如银河横夜天。 神仙不能喻,玉人未之比。 大皇子脑海闪过这句话,一时间再想不到其他形容词。 大齐轻皮囊重内在,夸赞一个男子好颜色是对他人的侮辱,这会让别人觉得你看不起人家的才华。 可这个人实在俊怎么办? 大皇子扬声道:“太子美才旷古未有!” 这一声惊出了四五个看戏的人头。 一个个窥窗以观后果。 祁元祚微愣,继而笑回:“皇兄武德举世难寻。” 大皇子心怦怦震动,竟比他征战沙场还要兴奋。 四位皇子脸色各异的缩回去,嘁! 大公主还略带病色,出奇的安静。 太子几人已经开始接触策论。 第109章 论政石炭 张太傅经常会提朝堂的政事让他们发表自己的意见。 今日张太傅问的是石炭之事。 “为防大齐柴木不够,开采石炭取代木材,是杞人忧天还是有备无患?” 卢芝率先抢答 “太傅!学生认为石炭当开采!别管他杞人忧天还是有备无患,若开采石炭就能作蜂窝煤,大齐就多了一门商贸。” “咱们不用也可以高价卖给匈奴!他们不是缺木柴吗?这利滚利,再滚利,大齐的国库一定丰盈!” “至于移民、买地的成本,有匈奴这个冤大头,怕什么!” 张太傅简直没眼看。 “下一个。” 尹守知:“夫子,学生认为,非是杞人忧天,而是有备无患。” “只是开采石炭会占据百姓耕地,地方官压力过大,不如暂且搁置,等有一日大齐真的出现薪柴危机时再行开采。” 祁多鱼站起来:“我听太子的。” 张太傅:“……坐下。” 第95章 祁多鱼:“是。” 方藻休学了三日,没有来,伴读小团伙暗戳戳议论他是羞于见人。 大皇子站起来,依照上辈子的轨迹,十年后大齐会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寒冬,贫困地区一城能死半数人。 第二年开春后,太子进献一物‘蜂窝煤’,大齐开始征地挖石炭,制作蜂窝煤。 蜂窝煤正式售卖后,家家买煤,户户买煤。 复冬,严寒依旧,长安几无冻死之人,因为父皇在政年号德乾,那一年被誉为‘德乾盛世’,也被称为,‘蜂窝盛年’。 蜂窝煤推行后,据太医院统计,长安城各大医馆中拉肚子的病人都少了。 因为冬天,百姓有能力喝热水,吃热粥了。 一首《卖炭翁》流传进大街小巷,太子发言,不让《卖炭翁》的腐败走进现实。 有太子用血威慑,大齐对开采石炭的管理十分严苛和规范。 如今他拿着结果站在事情的起始。 “石炭要开采,它不是杞人忧天,它是利国利民!” 没人比他更清楚蜂窝煤的价值。 “它可以为大齐千家万户在冬天带来一锅热粥,省下几枚买柴火的钱,至于开采遇到的阻碍,在利国利民面前,执权者当以雷霆手段横扫。” 上一世太子能扫,父皇不能吗?如果不能,要他何用,赶紧退下来让该上的人上去! 只是蜂窝煤为何会提前十年出世? 张尧要被这一个两个的气笑了 “你说横扫?遇到炭地却有百姓耕种你当如何?” 大皇子想也不想: “收田,把所有的田收归官府,只许他们耕种不许他们买卖,官府有权利随时征用这些田地,再给他们一笔足以全家生活三年或四年的钱财,分一块荒地,官府协同百姓开荒种植。” 上辈子太子就是这样做的。 张尧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 “你这与强占他人钱财有何异?收归官府所有?说的好听!人家生在那里家在那里,还开垦荒地?” “若当地官府荒地不足如何?” “若煤地就在百姓家宅下面要如何?” “你对百姓强征暴敛,对握有大片土地的地主、官宦该当如何?!” “重复你上面的招数?若所有地主联合起来,群起而攻之发动叛乱又当如何?” 大皇子在张尧的逼问下压死了眉,满脑子都回响着张老头的‘该如何’。 上一世太子处理的轻轻松松,没见哪个人发动叛乱啊。 他知道了! 大皇子一脸认真:“所以这件事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打完匈奴,建立了威信,大齐成为天子的一言堂,推行此举,必顺风顺水!” 上一世就是打完匈奴后推行的,太子亲征,在匈奴战场立了功,举国欢庆,臣民顺服,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这么顺利的推行蜂窝煤。 张太傅闻言,脸色好歹能看了。 “若是这样,只能让你的决策不被强硬抵回,里面的软刀子,不会少,阻碍和怨言依然重重。” “你那收地的点子,不要再提。” 大皇子十分混蛋的落座。 事实证明即便知道了方法,当历史重演,该不会的还是不会,抄都抄不明白。 就像上战场打仗,遇到与上辈子一样的战况一样的敌人,你明知道他会被打败,但你能保证招数对垒还与上次一样吗? 不能。 这不是他的错,是太子过于变态。 祁元祚早在大皇子发表‘土地收归国有’的言论时跑了神思。 他逗着88:“大皇子这么厉害?他上辈子把土地收归国有了?这眼界进步了千年啊!” “我怎么没看出他还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政治人才?” 88心虚,88结巴 “啊……这个,可能就……对,一定是跟穿越女学的!” 祁元祚呵呵两声,也不揭它的短,由它自欺欺统。 “他成功了吗?” 88:“当然!我儿子怎么可能不成功!” 祁元祚:“……蠢蛋,你知道鸡蛋是个什么馅儿的吗?” 88:“啊?” “蛋黄馅儿的,不用思考就能从外面看到里面。” 88怀疑宿主在骂它,但是它没证据。 张尧咳了两声惊醒走神儿的小太子。 祁元祚若无其事的站起身 “太傅问——为防大齐柴木不够,开采石炭取代木材,是杞人忧天还是有备无患” “孤以为无论是杞人忧天还是有备无患,归根结底是要不要开采。” “最安稳的方法,如守知所言,等到大齐遇到薪柴危机再行打算。” “但真正让上位者感受到了这样的危机,一定是下层的百姓已经付出了让上位者难以忽视的代价。” 尹守知垂眸细想,不由得赞同。 “现在若要由官府出面强行推行,在石炭发挥重要作用前,势必阻碍重重,怨言不休。” “孤以为,为何要官府出面?” “陛下要推行石炭是因为以石炭制成的蜂窝煤,耐烧,制作简单,成本低廉,本意是为了冬天少冻死些人。” “既如此,找块石炭矿,挖出一些,以私人作坊做一批蜂窝煤卖出去试一试。” “若成本比薪柴更低,对百姓有用,将做法公布出去,自有无数百姓前仆后继主动去找石炭。” “表层的石炭有限,更多还在深层,不是百姓能获取的。” “商人逐利,既有利可图,他们自己回想方设法开源,制作蜂窝煤的作坊定接连而起。” “若成气候,官府在插手制定规则也来得及。” 卢芝嘿嘿一笑,他就是这么想的,只要有蜂窝煤的做法在手,官府又没明令禁止,他为什么不能干? 以他商人的嗅觉,只要蜂窝煤成本够低,不仅能在百姓中打开商路,达官显贵里也能,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为何不省? 像厨房里,就不需要太过昂贵的炭火。 祁元祚口中的若成气候,是这项利益不得不让官府出手如盐铁矿一般控制垄断的‘气候’。 祁元祚又补充道:“炭火不能完全代替木柴,即便动了少数人的利益,也只是让他们掉点儿皮,若连皮都不想掉,为刁民,当诛。” 张尧品味了一下,此举完美的将陛下与众臣的矛盾转移为众臣与百姓的矛盾。 陛下强行推行,是自上而下,不好办。 但若成立私人作坊,有商人参与进来,那就只是民间商人的争利手段,和政治没什么关系。 这样陛下也如愿了,朝臣也无话可说。 此为,自下而上。 如太子所言,等有了成气候的苗子,收归官府把持,也来的及。 张太傅觉得,成不了气候。 蜂窝煤最多与木炭的地位等同。 还能成什么气候? 殊不知,一枚铜板之利寡,千万枚铜板之利,可养国。 张尧沉浸在‘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妙悟中。 口中连声道:“善!善!善!” 祁元祚安然落座,接着走神。 大皇子有点儿挫败。 请问他重生的优势在哪? 题目一样,答案改了,这让人怎么抄? 好吧,就算答案一样,他抄也抄不明白。 第110章 四人打架 齐帝在明德殿静静听张尧复述南学堂的论策,外面的雨滴仿佛敲击在心上。 张尧说完,齐帝挥挥手让他退下,一个人在明德殿来回踱步。 表情来回变换,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忧虑,一会儿迟疑一会儿骄傲。 天生帝王材。 不,这就是天生的帝王啊。 他见御花园里的养花人整日侍弄,怕施肥过度烧了花根,又怕土地贫瘠花朵不开,怕哪个伤天害理的虫子伤了花叶,怕不长眼的下人采了花茎。 齐帝今日与之共情。 别人还在打磨璞玉,他的玉已经绽放芳华,自我雕琢出了雏形。 齐帝怎么看怎么满意,舍不得再添一丝人力。 只得如花奴一样,殷殷切切的护着守着,恐他经风雨遭摧折,又恐他不经风雨无韧无劲。 别人是爱之深责之切,齐帝爱的深也不舍得责。 齐帝悠悠一叹:“豚儿这么聪明,要是笨一点儿就好了,笨一点儿,朕也不必担惊受怕。” 肥公公强颜欢笑,不知道陛下想的是哪一出,怎么还有嫌自己孩子太聪明的呢? 这要是不聪明了,朝堂上的大臣能把殿下吃了! “小孩学好容易,学坏也容易。” “你说朕要不要改改他看女色的毛病?咱们一起去的红月楼,你也看到了,他看青楼女子跳舞,吃的都不顾了。” 肥公公无言以对,谁不想看个好看的?殿下吃肉都挑切口平整,形状好看的,这您怎么不说? 第96章 “万一,朕是说万一,豚儿聪慧,忽然开了窍,提前伤了身体,该怎么办?” “他身边的伴读都比他大,男人成了亲什么荤话都说,他们把豚儿教坏了,怎么办?” 肥公公揣着手,挑伴读的时候您特意选年纪大的,说让他们照顾太子殿下,现在又嫌弃了,还能怎么办,您提前几年抱孙子呗。 肥公公一想到十几岁的太子殿下牵一个小的太子殿下,两张天地失色的美姿容就嘿嘿一笑。 齐帝抬手打他 “朕看见你就烦!你还在这里站着干嘛?太子现在在干什么!” 肥公公连忙去打听,回来后表情古怪 “陛下,太子殿下……在打人。” * 承祚殿的书房,一列排开四个书桌。 四个萝卜头,趴在书桌上认认真真的写着功课。 表面认真,实际上一个两个全学会了一心二用。 祁元祚空闲了就抬头瞅一眼,四张大字各有各的歪法。 四位皇子的老师很变态,要他们一人写一百张大字。 这样程度的功课,祁元祚三岁时都不见得能完成。 四位皇子却习以为常的样子。 祁元祚踮着脚走出去,去吩咐人准备夜宵。 他不爱让人接近他的书房。 太子一出去,只剩下装模作样的四人了。 五皇子刷刷几笔,团了团纸扔老三桌子上。 三皇子展开,上面画着一根儿抽象的屎。 三皇子冷笑,老五将他推水里他没有计较,对方真以为他好欺负? 三皇子刷刷几笔,投过去。 五皇子展开。 一只死了的秃毛鸡。 上书——殇王无鸡。 五皇子脸漆黑。 被戳到了痛脚。 这次他画了一坨,标注——戾王是屎! 这次的纸团的被四皇子截了,两人均是一愣。 四皇子展开纸团,面无表情的加了什么,投给六皇子。 六皇子狐疑的展开纸团,一个大大的中指好似要冲破纸面,竖到他脸前。 六皇子表情一扭,明明是他们干的,凭什么牵连了他?! 六皇子忍不下这口气,他刷刷画了一个湿的滴水的被子——癫王尿床 又画了三只互咬的狗,又画了一个在三狗旁呸口水的小人 ——狗咬狗,一嘴毛! 纸团扔到四皇子桌子上。 四皇子拿起砚台‘笃笃’两声,砚台里的墨倾倒在六皇子写好的一摞大字上,浓厚的墨团瞬间湿透了纤薄的纸张。 六皇子怒从中生,夺了五皇子的大字全部撕烂。 抄起凳子去打老四。 五皇子掀桌子单挑老三,三皇子拼命守护自己的大字。 一言不发的战场开始了爆烈互殴。 “吱呀——”门打开了。 一只袜子横飞砸了祁元祚一脸。 混乱的场面瞬时一静。 四人你扯着我,我扯着你,谁也不想先放开,顶着满脸的墨水,惊愣的看着太子。 祁元祚提着一方食盒,冷眼一扫,书房到处都是凌乱的纸屑,柱子上留了墨迹,书架上的书落了一地,四周乱七八糟。 还有只毛笔四仰八叉的滚在他的书桌上,墨水糊了他所有功课。 原本整齐有序的桌子凳子更没一个正的。 祁元祚笑颜如花,将点心盒子放在门外。 四人像是察觉了什么,连忙松手,四皇子最先冲向门口,妄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这方不祥之地。 不料太子更快,一步跨入,希望的曙光在四皇子眼前闭合。 一只胳膊横过来,攥住四皇子的后领子,止住他的冲势。 “四皇弟这么急要去干什么?” 四皇子眼里失去了高光,他想到了上一世太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最终,‘太子规’压过了‘殇王无鸡’、‘戾王是屎’、‘哀王无脑’、‘癫王尿床’,屹立在崇高的宝座上,且还要一直屹立下去…… 一炷香后。 四个人捂着屁股面墙思过。 一个个像夹着尾巴的狗。 尤其是四皇子,他还穿着开裆裤。 一撅屁股就能看到上面的半个巴掌印。 四皇子心里冷笑连连,矜持持礼?温柔端庄? 不问过程,不问原委,撸起袖子就打人,这叫做持礼?这叫做端庄? 啊呸! 推崇太子的人都是瞎子! 三皇子羞的恨不得钻进地缝,他满心恨老五几个不争气,恨齐帝不能生,但凡齐帝再生个亲生的他的选择也不至于如此局限! 只要一想日后太子冷不丁说一句 ‘你小时候孤还打过你的屁股呢’ 三皇子就想撅过去。 祁元祚顺了气,打开房门,把完好无损的点心盒子拎进来,一人享受了这次茶歇。 “几位弟弟活力四射,令孤意外,先沐浴更衣吧。” 祁元祚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点心渣,不懂规矩没关系,慢慢教就是了。 肥公公绘声绘色的向齐帝描绘了太子怎么一人战四傻,将几人揍的哇哇大哭乖乖面壁的。 齐帝听的哈哈大笑。 太子越出色于其他皇子,齐帝就越舒心,这才是与他同骨同血的亲儿子! 这才是他祁崇嗣的儿子。 第111章 九枚棋 * 等五人洗干净了。 一个个又变回了白天鹅。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各宫来人带着自己宫里的小主子回去。 三皇子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直到回了宫才想起来,他们一开始传的纸团,上面有各自的谥号! 他的心怦怦直跳。 他看到书房里的纸团被打扫了出去,应该不会有人看到的吧? 承祚殿火盆烧的正旺,祁元祚将写着字的纸一张张扔进火堆。 皇帝与太子的草稿不能落入他人之手,祁元祚学了齐帝的好习惯,草稿从不过夜,每天由下人将纸团收集起来,祁元祚亲自焚烧。 现代有笔迹心理学,根据一个人的字可以分析出此人的性格和心理。 拙而藏锋,是老六的。 字迹细长有孤峰险地之感,是老三的。 柔而内秀是老五。 缺胳膊少腿儿,一眼看去全是‘反骨文’,是老四。 最后一张。 上面简笔画的小人儿活灵活现,连那坨屎,都要冲出画面,还有力透纸背的中指,以及那些‘戾王’、‘癫王’、‘殇王’。 祁元祚轻轻一笑。 这藏不住的狐狸尾巴啊。 火舌吞没了满纸的秘密。 喝了四年的药,舌头都麻痹没了味觉。 或许是心情好,今日品出几分甜味儿。 秋雨还在淅沥沥的下,人人都道多事之秋。 第二天,雨停后,多出的事来了。 因为几位皇子没一个完成课业,夫子十分生气,一边对完成课业的大公主大加赞赏,一边拿着戒尺严惩皇子。 隔着一间学堂,祁元祚都能听到啪啪的打手掌声。 平均一人二十下。 昨日的一百张大字,除非有人代写,否则以正常小孩的能力,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这还是寸步不离座位的情况。 课歇的时候,几位皇子站在外面罚站,大公主早早抱了手炉,乖巧有礼的来到祁元祚身边,让人呈上昨天的衣服。 “太子哥哥,昨日四哥从承祚殿回来穿了件没开裆的裤子,不小心尿裤子了。” 下人上前,宝蓝色的裤子,放在最上方,一滩污渍十分显眼。 还有股难闻的骚味儿。 祁元祚只瞥了一眼,面色不改。 那下人上觑了他一眼,又进了一步,裤子恨不得怼祁元祚脸上,伯劳挡在祁元祚面前。 “大公主,奴才眼睛不瞎,鼻子也灵,冲了奴才没什么,冲了太子殿下,您怕是担当不起。” 大皇子刚如厕回来,看到这一幕暴脾气瞬间上来了,一脚踹翻呈衣服的下人 “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腌臜玩意儿也敢呈太子面前!” 大公主甜甜一笑:“太子哥哥,你的奴才不好玩儿。” “我只是想向太子哥哥赔罪,四哥总也教不好,天天尿床,母妃说太监都比他能管住自己。” “您说对不对?” 如今已经深秋,昨日又下了雨,凉气极盛,罚站的四皇子还穿着开裆裤,不用看也知道,冷风嗖嗖往裤子里钻,冻的人骨头都是冷的。 祁元祚看四皇子的衣服,还是湿的。 周围几个皇子离他远远的。 大公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四哥哥太笨了,母妃说要给他一点教训,所以他下半夜尿的裤子没有换,他整个人都好臭,嘻嘻~” 祁元祚给了伯劳一个眼神,伯劳将大公主奴才手中的衣服接过来 第97章 祁元祚送了大公主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他敢肯定,大公主上辈子的结局一定不好。 大公主为太子的平静感到不满。 难道她出手太轻? 让太监尿四皇子的床和衣服还不够,怎么样才能让太子厌恶祁承玉? 所有人见到她与祁承玉都是偏向她的,唯独太子,第一次偏帮祁承玉,第二次她和三皇子发生矛盾他又偏帮三皇子! 身边人因为她有心疾事事顺着她,只有太子,她佯做心疾犯了,太子仍对她冷言冷语! 大概是越得不到的注意就越想得到,大公主气的落泪仍不想放弃。 祁元祚还记得自己的计划,这几个人都是重生的,驯好了日后好扔战场。 大公主的挑衅和恶意是个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祁元祚左思右想,他这个太子立威的时候这些人还没出生,有必要再敲打一下后宫的奴才了。 打魏昭仪,是他年少无知。 如今他已经七岁,不能再像三岁时‘莽撞’。 下了课,小太子风风火火的跑去明德殿找齐帝。 “父皇!孤来找你告状了!” 小孩儿的立威就是背后有人! 若他十五十八,表现出雷霆手段,自己出手惩戒,才能更好的立威服众。 他才七岁!七岁的小孩儿动手杀人不叫立威,叫沾染邪祟了! 齐帝一听就要勾唇,嘴上拿着大道理 “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要自己做主,你听听自己的话它像话吗?” 祁元祚噔噔噔上了御阶,一屁股挤开他,抢了大半个座椅。 他伸着头去看皇帝的文书。 “咦?蜂窝煤?” 齐帝点点头:“昨日太傅将学堂策论告诉朕,朕觉得可行。” 小太子睁圆了眼睛:“父皇采纳了我的策论?” 齐帝:“不错。” 小太子嘻嘻一笑:“儿臣这算是天子门生了吗?” 小太子起身正经一鞠躬:“学生拜见夫子。” 齐帝夹住儿子的脸一阵揉搓,稀罕的不得了,陪着儿子玩儿过家家 “太子学生要找皇帝夫子告什么状?” “诉状在哪?” 太子学生一本正经答 “告夫子治下不严。” “被欺负了?” 小太子闭着眼睛嗯嗯点头。 “父皇给你出气?” 小太子又是嗯嗯一阵点头。 齐帝也不问谁欺负的他。 敲敲御案上的围棋罐:“来,抓一把。” 祁元祚不解其意,从围棋罐中随意的抓了一把棋子,放在齐帝掌心。 齐帝握住,转移了话题: “张尧对朕说,过几天你要开始学乐器了,想选什么?” 祁元祚想了想:“琴。” 为什么不选笛箫?因为他嫌弃自己的口水。 为什么不选琵琶和古筝,这两者在大齐被认为是女子乐器。 祁元祚的身份限制了他的选项,不想选笛箫便只能选琴。 琴为大雅。 齐帝连声道好。 “朕库房里有好几把名琴,朕让人带你去选一选。” 祁元祚点头,顺着齐帝的意思被支走了。 齐帝摊开掌心。 九枚棋子。 他将棋子交给肥公公:“去办。” 肥公公低头退下,目露杀意。 四年前陛下清宫清的太安静,才四年狗都敢在太子殿下耳边吠了。 丽妃娘娘自从生了孩子,越发糊涂…… 等祁元祚选好琴,回到承祚殿,听伯劳禀报,丽映阁死了九个人。 第112章 弱点 伯劳小声回禀着 “是御前的肥公公亲自去的,九人全是大公主身边的人,在丽妃娘娘与大公主面前杖杀。” “肥公公去的时候丽妃娘娘正掌掴四皇子,听说是四皇子磕了大公主的脑袋。” 祁元祚想到握棋在手的冰凉之感,一把棋,九条命,难以言喻的战栗爬上脊背,九枚棋将生杀大权演绎到极致。 “四皇子为什么磕大公主的脑袋?” 伯劳眼珠子微转:“也许是因为,四皇子尿床一事。” 里面的腌臜事,他不想污了殿下的耳朵,白日四皇子衣服濡湿可不是沾了水那么简单。 是三岁的大公主,命令一群太监尿皇子的床,还让人把四皇子强按床上。 跑到丽妃身边冤枉四皇子自己尿的,成功将太子赠送的衣服扒下来,大公主又让人弄湿了四皇子的干净衣服。 就是为了在太子面前演白日里的一出,让四皇子出丑。 四皇子只要找到机会,便狠狠报复回去。 可身单力薄,大公主巧言令色迷惑了丽妃。 有丽妃娘娘压制,四皇子每次伤了大公主就会受到丽妃娘娘严厉的惩罚,四皇子早晚要疯。 祁元祚多聪明一人,早凭微末的细节推测出了大概,要不说老四骨头硬。 别人遇到这事,会拐着弯儿算计回去,保证敌人再无复起之力。 四皇子头铁,打不死大公主非好汉,一心暴力解决问题,或许对他来说最能出气的方法就是暴打大公主。 别管大公主怎么折磨他的内心,四皇子专注报复大公主的肉体。 只祁元祚遇到的,远的有暴雨流星打脸拳、反复溺淹酷刑手,近的有假山里的扯头发事件。 大公主能活到现在,命是真顽强。 四皇子能忍到现在,人也是真癫了。 祁元祚情不自禁弹了一首《好运来》驱驱晦气。 院子里的小黄哞哞迎合。 * 丽映阁 丽妃这几日身心疲惫,四皇子总是欺负大公主,桀骜不驯,行为怪僻,不听教化,暴戾恣睢。 陛下忽然降罪丽映阁,还当着她的面处死了九个宫人,理由是大公主身边的奴才冲撞了太子。 大公主白着一张小脸 “母妃,我只是在太子哥哥面前不小心说了一句弟弟把他送的裤子尿湿了,难道太子哥哥因此怪我了吗?” 大公主落水后,被拉回一条命,丽妃日夜守着她,好不容易大公主病好了,丽妃身体撑不住了。 大公主病一好接着打压四皇子,又要累的丽妃耗神,如今丽妃什么都不知道的等来了陛下降罪。 这般阵仗别说为女儿讨个公道,报复尹妃和顺妃,她自顾不暇脸都丢地上了。 丽妃无心再安慰大公主,只疲惫的摇着头挥手 “此事容后再说,陛下溺爱太子,但并非是非不分的人。” “改日本宫再给你选些人。” 丽妃揉着头闭上眼睛假寐。 空气中的血腥味未散。 母妃这次竟没有与自己一起声讨太子,大公主不甘心的咬着唇,犹犹豫豫的退下。 大公主最得用的下人全死在这次警告里,她醒悟,皇宫里只有母妃爱她是不够的。 母妃的爱只能让她打压四皇子,想在皇宫里横行无忌,需要得到父皇的宠爱! 太子能与她对着干正是因为依仗着父皇! 每年夏天只有太子殿,冰块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蜀锦、浮光锦、织金锦、软烟罗、方目纱……这些漂亮好看的料子,都要让太子先挑选。 各种玉料、金饰也要由太子过了目,说句不要,才轮得到其他人。 御膳房的菜单,也是确定太子今日不吃这样的菜,才会将其写入菜单交给各宫挑选,如果太子要吃,需得紧着太子。 四季换衣,她总能见太子穿各色各式的好看衣服,纹路是龙纹,珍珠东珠南珠换着用。 大公主越想越馋,顿时觉得自己穿的寒酸了。 听说因为太子有心疾,父皇特意寻了大块的暖玉雕成了方形,给太子当枕头、润脚。 还被太子嫌弃又硬又沉。 大公主越想越馋,越馋越不平,比不上太子的自卑让她下意识去找比她还不如的人俯视顺心。 于是她找了四皇子。 带着贪婪和鄙夷的嘴脸。 这次大公主身边没有人再帮她为恶,她的人全被肥公公准确的宰杀了。 四皇子从学堂回来,又被罚跪。 他听到动静和关门声,嘴角扬起嘲讽。 等大公主走到他身边,四皇子暴起,扼住大公主的脖子,大公主求生的本能使她挣扎,死亡前的理智令她挤出夸张的笑脸。 她在为四皇子的疯态得意。 在大公主即将蹬腿的前夕,四皇子松开手,荷荷进气声和四肢的抽搐提醒着四皇子大公主犯病了。 一枚药丸强塞进大公主嘴里。 等大公主缓过气,她指着他大笑。 “你不敢杀我。” “我就知道,你不敢杀我!” 四皇子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在地上 “你想对付太子。” 他太了解皇姐的性子了。 第98章 上一世她欲对付太子,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比她还疯的女人。 明华殿的宝珠公主,她就像一朵默默无闻的夹竹桃,只有与她数次交锋的四皇子才知道此人有多难对付。 如今的宝珠公主,才十四岁,与太子没多少交集,更别说情谊。 四皇子抬头凝视着上方供桌上的小佛像,心里生出一个想法。 太子笑里藏刀,大公主羊癫疯附体,他若杀了大公主,父皇一定第一个弄死他,但是太子不一样。 太子只跑一跑明德殿动动嘴皮子,父皇就出手铲除了大公主所有走狗。 大公主压根儿不是太子的对手。 若说宫里还有谁敢、谁能杀了大公主还不付出代价,只有太子。 再没有比太子更好的人选了。 当然,大公主的命他要亲自拿,但杀大公主的名头,需得太子担。 大公主扭动半晌挣脱不了束缚便放弃了。 她想得到父皇的宠爱,与她想要征服太子并不冲突。 大公主最近新学的词——征服。 她喜欢将这个词用在太子身上。 “你知道怎么才能让太子生气发疯对不对?” “我要他和你一样为我发疯,却拿我没办法。” “我会征服他。” 大公主天真的话,就像她黑蛇一样的头发,遮着的脸,好似黑蛇深渊下的罪欲。 她没看到四皇子施舍的不屑和嘲讽。 “你想惹怒太子,就要知道他最在乎什么。” “你有办法抓到令他发狂的弱点吗?” 他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她是什么东西,也配?! 大公主若有所思。 弱点? 她开始思考这个复杂的东西。 “我知道他的弱点。” 太子哥哥怕黑。 第113章 非人哉 三天过后,方藻回来上学了。 他整个人十分低靡,蔫成了吐完丝的蚕宝宝。 施玉意气风发像是此前的方藻,无论和谁都打的火热。 “守知~在写什么?咱们出去玩儿吧~” 尹守知赶苍蝇:“走开啊,现在多写回家少写,根据我的预测,今日夫子一定会布置这样的课业!” “卢芝麻,你的金算盘借我耍耍~” 卢芝:“再叫一声芝麻,本少爷让你脑子开西瓜!” “祁多鱼!这边儿有点心,接着!” 祁多鱼张着嘴去接施玉抛向空中的蝴蝶豆沙糕:“嗷呜!” “太子殿下,一起如厕否?” 太子赐了他一声:“滚。” 施玉:“好嘞!” 人总有亲疏远近,之前方藻在时因为他对施玉的排斥,几人不免跟着对他生疏。 如今误会解开,几人友谊更进一步,反而是方藻,被踢出门外。 方藻趴在桌子上,埋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跟着施玉骨碌碌的转,看他的好朋友一个个被拉拢过去。 呜…… 方藻已经十六岁了却还如小时候一样委屈的哭。 他不信施玉,却没说不信太子,但是太子似乎与施玉感情更好,他原想着再等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把事情告诉太子,由太子出面解决。 可是方玉不信太子,瞒着他说还有别的办法。 他没想到他的办法是接触苏长淮啊。 苏长淮是谁?陛下心腹!太子的武师父,他是傻了才让苏长淮搅和在里面。 他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方玉和红月怎么就想起来把事情告诉苏长淮。 如今方玉失踪了。 爹说要是找不到方玉,他们方家的名声就臭了。 别人会认为是方家为了不出丑杀了方玉。 方藻本来无忧无虑的生活着,一夕之间,家族重担压身,他觉得他要被压死了,呜呜呜…… 老头子一边叨叨着对不起祖宗,一边计划着乞骸骨归乡,说丢不起这么大的人。 方藻想死的心都有了。 * 其实皇子们课歇时间也有很多游戏可以玩儿,静的有投壶、飞花令,动的有蹴鞠、捉迷藏。 他们不爱玩儿飞花令。 上课本就烦,下课还动脑子,更烦了。 他们爱玩儿一些不动脑子的游戏。 比如坐在墙上看别人捉迷藏,看别人蹴鞠,看别人飞花令。 隔壁班的集体被打了屁股后看到太子就避着走。 今日,几人又被罚了。 还是因为没有做完课业。 一两个人没有完成,是他们桀骜不驯,一共五个人,四个人没有完成,且四人全是重生的,它里面肯定有问题。 四个人对着墙角,像一排五颜六色的野生蘑菇。 祁元祚正稀奇着,却见四皇子脱离惩罚队伍,直直的走过来。 大皇子心中警惕,老四不想活了,终于来找死了? 四皇子在太子的安全范围站定,有些肿胀的单眼皮看起来凶神恶煞,怎么看怎么像来杀人的,结果嘴皮子一碰,憋出一句: “谢谢。” 祁元祚:“……?” 其他皇子:“……” 若是三皇子,可能是发病了。 五皇子这样是装腔作势,六皇子是伪善演戏,对这两人的评价放在四皇子身上,像夸他的。 四皇子是几个兄弟共认的‘非人哉‘。 大皇子与三皇子聚一起会聊老五床上不行。 大皇子与五皇子聚一起会聊三皇子好美妇。 六皇子与五皇子聚一起会探讨大皇子与宝珠公主的姑侄文学。 若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全聚一起,聊的定是老四怎么投错了胎,成了人。 兄弟里面属他最不服管教,《太子规》从头犯到尾。 上一世是他让人撅了黄河,使得卢芝入狱,在卢芝府邸放龙袍,诬陷对方蛊惑太子有反心。 昌郡侯就是为卢芝求情,被牵连的冤种之一,因果循环,林定尧为岳父喊冤却被收入宫。 当时是齐帝推动六皇子毒杀入狱的卢芝。 太子回来后灌六皇子毒酒,被打上不悌的罪名。 再后来经林定尧挑拨,有了第一次的废太子。 一废太子好比‘箭射周天子’,令众人意识到原来太子的地位并非不可动摇。 自那以后,几位皇子自立。 由于被鞭挞出了阴影,即便自立几人或多或少还守着《太子规》。 只有老四最为猖狂,太子未废前,他作为先锋官敢在战场上当逃兵。 太子一废后,他暴戾、阴狠,行事不择手段,贪污受贿、寻花问柳、以活人为猎物狩猎、不是人干的他都干了。 这疯子被圈禁后还能将大齐各城的布防图以及各城守城将的性格、弱点传给匈奴和叛军,助两方攻城势如破竹。 大皇子最想杀的人是四皇子,其他人最忌惮的也是四皇子。 太子的优秀只会让人失意,践踏底线的疯子却能令人恐惧。 他们以为这个疯子已经没有人所具备的任何情感了,他不该归为人,他该在禽、兽里独辟出一个种族,他就是这个种族的癫疯! 祁元祚仔细观察四皇子,对方眼神恍惚,神情呆板。 他伸出手在他额头上一探,意料之中,温度灼手。 只见四皇子眼睛一闭,直挺挺的栽倒太子怀里。 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一对眼,皆能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 这一招把三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疯狗得狗瘟了,咬不动了? 苦肉计? 示敌以弱? 卧薪尝胆? 忍辱负重? 大皇子薅住四皇子的衣领,巴掌甩开与老四的脸奏出交响乐 “别装!我知道你醒着呢!” “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他在装可怜!水呢!给本王一盆冷水!本王浇不死他不姓祁!” 祁元祚抓住大皇子的手腕:“先喊太医。” 在大皇子的急躁中,太子徐徐吹着凉风降火 “皇兄放心,孤心中有数,皇兄若因此背上骂名,太亏。” 大皇子炸开的毛一下顺了。 太子说的对,这人可以死,但不能污了太子名声。 大皇子整日里想如何才能把几个人全弄死。 如果有个大杀器,可以一下把人送上天就好了。 三皇子脸色数变,下一刻三儿跳出来,飞跑向祁元祚 “太子哥哥!我好怕!” 五皇子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 “不要脸的东西!没出息!怂鸡!” 六皇子缓缓跟上几人离去的步伐。 “你鸡不怂,想罚站就继续。” 经常罚几人的是翰林院的掌院,又臭又拿乔的书呆子。 得了为皇子授课的荣誉,谱摆的很大。 见几人要走,当即怒斥 “岂有此理!本官让你们罚站为何不作请示就擅自结束?!” 第99章 五皇子心情不好,不想再虚与委蛇,不属于孩童的阴森杀意直白的表露出来。 “本殿是皇子,夫子官有几品?可有子女读书?改日我让人去府里问候问候。” 五皇子甩袖而去。 他今儿非要去看看老四干什么幺蛾子。 第114章 不走 四皇子是风寒入体,卫气不能卫外,邪入气分,郁而化热。 四皇子躺在床上牙关紧闭,齿颤如砸石,人病的懵懵的。 六皇子默默咋舌,四哥对自己真下得去手啊,若非情况不对,他双手赞成将老四扔在外面再冻冻,病死他才好。 祁元祚却觉得,四皇子真病糊涂了。 昨日是雨后,天那么冷,老四穿着湿透的开裆裤在外面罚站了那么久,回去后又打了大公主的头被丽妃掌掴罚跪,活的像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 昨日四皇子挨了十多戒尺,不像别的皇子有母妃心疼抹药,如今手肿的青紫。 身上新旧的伤疤交错,像遍体鳞伤的野狗。 与其他皇子比起来,四皇子可不就是野狗。 如今这条野狗垂死病中,倒下前的示弱是下意识寻找安全庇护,还是真心所想? 无论如何,祁元祚不做赔本的买卖。 他问太医:“病情可重?何时可好?手上的伤会影响日后习武吗?” 老太医跟诊太子多年,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好手。 “手上都是皮肉伤,臣开些伤药,不过小孩皮肉娇嫩,骨头未长成,如果一直受此伤,就不好说了。” “至于风寒,臣开一副药剂,配以热粥,把汗发出来就好。” “只是四皇子脾胃不调,肝气郁滞,心火旺盛,肾气虚弱,应该是饮食不节,情志抑郁,兼经常熬夜,平日还需仔细调理。” “还有四皇子的膝盖,最好不要再长时间跪拜,否则日后要落下病根的。” 太医知道太子的脾性,因此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隐瞒,把四皇子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说了一遍,至于要不要养怎么养,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祁元祚知道四皇子生活环境很差,对他这一身的病也有所准备。 “若要养着,需要多久?” 太医:“上年。” 祁元祚心里有数了 “开药吧。” 六皇子拉拉太子的衣服,他低着头不敢看太子的眼睛,装出一副腼腆的样子 “四哥生病了,太子皇兄不让人通知丽妃娘娘吗?” 让丽妃赶紧把老四接走,有丽妃和大公主在,老四一定活不了! 五皇子很是认同:“太子哥哥,我让人去通知丽妃娘娘吧,四哥这个样子,丽妃娘娘一定很担心。” 祁元祚心里明镜似的,很好,都是打的趁老四病要老四命的主意。 “四弟眼下不宜挪动,孤会让人去请丽妃娘娘过来。” 正是落井下石的时候,几个好兄弟谁也不想离开错过后续精彩,于是一间屋子里,扎满了关心四皇子病情的人。 有人佯装心疼的为四皇子的肿手上药,实际是怎么疼怎么来。 有人装作关心四皇子的病热,实际是用四皇子的额头暖手。 有人为四皇子身体上的疤痕抹泪,实际牙都要笑出来了,心里直呼打的好,疤再多点儿! 大皇子倚在门口,冷眼看几人装腔作势,恨不得把王府的两只凶鸟带来,让它们把几人的头拧下来当粪蛋子踢。 祁元祚被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的热情挤出床外,倒了一盏茶,自己饮了一口,送了一盏到大皇子手上。 大皇子十分受用,在接茶时‘不经意’的露出了胳膊上的伤口。 太子眼尖,握住他的胳膊细看,白色纱布下隐隐渗出新鲜血液。 “怎么受伤了?” 大皇子‘毫不在意’道: “府里的野鸟闹脾气,本王命人打造了一副鸟鞍,放它们背上,结果惹得它们凶性大发一个没注意被叼了一口。” “也就少了块肉,没有大碍。” 祁元祚压眉,拆了纱布看伤,还真少了块肉,指甲大小。 他招来太医一起看看,开了伤药。 “畜牲不通人性,大哥不必多费心神,若是伤人,圈养、宰杀全由大哥做主。 大皇子笑意更盛 “只是不小心,你交代的事本王都记在心里,放心。” 五皇子喜欢斗鸡,爱养鸟,孔雀、鹦鹉、画眉、金丝雀他都爱。 多嘴问了一句 “什么鸟这么凶悍?” 大皇子似笑非笑的看过去: “太子所爱,天下无双,如今养在安河王府,几位弟弟好奇,等有机会,本王带你们去王府参观。” 他又向太子道:“你七日未去安河王府,老杨头研究了新菜,等你品鉴呢。” 祁元祚心动了,后天是休沐。 他想出宫去光折所看看望远镜的研究进度。 前天雨夜,父皇告诉他,休屠单于有意让狼厉王子与他通信提前交好,到时进京也能有个玩伴。 这都是借口,齐帝认为,是休屠想让狼厉试探他,其中必有无数陷阱。 祁元祚答应了。 他估算,第一封信就在明日。 等他弄明白狼厉是怎么一号人,再决定对待匈奴的态度是文德碾压还是武德服人。 前者不需太过耗费心神,后者光折所的望远镜或可是一大威慑。 去往江南的贩瓷商在两天前出发,姜良跟随他们一起走了,如今在船上闲着也是闲着,他便操纵着姜良捣鼓化妆。 托卢芝造的户籍没能交到姜良手中,他计划去了江南继续干老本行,一路乞讨去找在苏州当县令的林定尧,想办法让他给姜良上个户口。 祁元祚日日夜夜一心两用,难免疲惫,好不容易得一天休沐,精神想卷,身体想躺。 精神上将休沐干什么安排的满满的,身体上惫懒的只想找个地方摊开肚皮晒太阳,皇宫都不想出。 看他犹豫的样子大皇子警铃大作,难不成安河王府里的东西已经不能吸引小太子了? 他当众提议本就是为了凸显出‘只有本王是特殊的,你们都是垃圾!’。 于是他拿出了杀手锏,在小太子耳边耳语一阵。 小太子眼睛一亮,快乐的与大皇子击掌 “一言为定!” 大皇子如意了,也郁闷了。 他答应小太子在休沐日请几个歌舞姬一边吃饭一边听歌看舞。 等丽妃匆匆赶来,四皇子已经服了药,躺在床上假寐。 丽妃决定将四皇子带走。 四皇子是疯子不是傻子,待在承祚殿能活,回去了,或许死不了,但也活不好。 等走出承祚殿的门,再想找个安稳得庇的地方,不可能了。 上辈子因为幼时种种,膝盖落下毛病,每逢阴雨凉气渗进骨头缝里,疼的他日夜不宁。 不止如此,还落下了胃病,滴酒不能沾,但官场上怎么可能不沾酒,于是病情越来越重,吐血频频。 拖着个破败身体活到太子来烧死他,他其实没什么怨恨的,反正他想做的都做完了。 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揭开太子的真面目,告诉天下人——太子是个伪善小人! 四皇子紧握着拳头,寒热交替的身体令他眼睛无神,狭长的单眼皮疲惫的盖了一部分瞳仁,显得人很是凶恶,只呆呆看人也像释放着恶意和不善。 重来一次,他知道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一想到日后吐不完的血和膝盖生不如死的疼痛,嘴忽然硬不起来了。 有丽妃在,祁元祚没有留下四皇子的理由,也没有照顾四皇子的义务。 眼看太子要应下,四皇子声如蚊蝇 “我不走。” “……皇兄。” 第115章 老四 忽如其来的服软令所有人怔愣。 丽妃满眼惊愕。 四皇子脾气又冷又犟。 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大公主吃饱喝足会啊啊呜呜的说婴语,丽妃抱着女儿心软的不像话,四皇子呢? 吃饱了就睡,不睡也只是一个人睁着眼睛玩儿,像茅坑里的石头,怎么逗都不吭声。 四皇子只拉了尿了饿了象征性的哇哇两句,平时没一点儿小孩儿的可爱。 大公主娇娇软软,满足了丽妃的母性,长久之下丽妃自然更关注大公主。 等四皇子会说话了,一天也不叫她一声母妃,只往大公主周围一坐用骇人的眼光直勾勾盯着大公主。 丽妃岂能不怕。 等两人会跑会闹,大公主像个贴心棉袄,四皇子还是那死出。 两人每次打架,都是四皇子单方面暴打大公主。 大公主巧言令色歪曲事实,丽妃不知详情,下意识偏袒更加贴心的女儿。 长久之下,丽妃总觉得她养的不是儿子,而是一头暴躁易怒没有人性的野兽。 第100章 有时候丽妃故意罚他罚的重些,想听他像正常小孩儿一样哭闹,可是从未有过。 无论她怎么骂怎么打怎么罚,四皇子,不求饶不辩解一声不吭的受着,活成了不与世同的异类。 她以为四皇子就是个没有心的孤僻怪物,可是今天,这头怪物向人服软了。 他为了不被她带走,为了留在承祚殿,乖巧叫太子皇兄。 丽妃心里一堵,一口气闷胸,捂着胸口喘息。 他宁愿留在外人家里,都不愿意和亲生母亲回去。 丽妃一时不知该惊四皇子对人服软了,还是该怒四皇子吃里扒外。 五味杂陈,无地自容。 丽妃被侍女搀扶着,手中帕子握的满是皱褶。 三皇子露出恍然之色,再看四皇子震惊转变成明悟。 原来这条疯狗没投错胎,他还真是个人。 有喜恶,有感情。 上一世老四最桀骜不驯,鞭子抽了、规矩抄了,巴掌挨了,边疆都发配了,也没纠正过来。 也不是没纠正过来。 只好了一阵。 听太子的乖乖自请去了边疆算吗? 但是打匈奴的时候,他被任命为先锋官,却在军有溃势时一马当先的逃跑。 那一战,成全了两个人的名,太子殿下挽救颓势神勇威猛,四皇子背军失德。 兄弟几个以为太子会大怒鞭挞四皇子以正军规,谁知道太子轻飘飘的放过了,之后的战场只让四皇子坐镇军帐。 那阵子老四当了会儿听话的狗,三皇子还曾嘀咕这条野狗终于成了看家狗,谁知道后面老四忽然发疯撅黄河。 之后老四在疯癫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他们背地里骂老四,实际还挺佩服这人。 太子风仪,放在历史长河里也是一颗发光的星星,众人或避其锋芒或环绕拱卫。 只有老四,软硬不吃,对太子坚决抵制不动摇,事事对着干,处处恶心人。 这怎就不是心性坚定呢。 老四一辈子撞得头破血流、倾家荡产,搭进了生前生后名,搭进了一双儿女与后院所有妻妾。 他爱的、恨得全死光了,自己被囚一宅之地十数年,也不曾开口软过半分。 他是为了让自己活的好点儿开口示弱的人吗? 老五老六老大甚至他,都会,只有老四不可能。 那他怎么就向太子示弱了? 呵呵,早成一条家狗了,还装什么野狗。 三皇子用他犀利的目光测评,老四服软前一定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 什么外敌环伺,什么卧薪尝胆…… 去你妈的。 三皇子心平了,傲气也顺了,看看,老四这样的人都不想争了,自己不争也不丢人。 但是老五和老六还没放弃,他可以佯做争夺,加入他们,看他们两个好戏。 三皇子心机深沉,欲当个墙头草。 三皇子想通了,老五和老六可想不通。 他们满脑子都是:坏了,老四疯得比前世更高明了! 在太子与这个疯子两败俱伤前,他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六皇子表达出结盟意向:“听说兽园里有只翠青鹦鹉。” 五皇子也伸出橄榄枝:“六弟也喜欢?抽空一起去看看。” 两双眼睛对视,结盟完成。 大皇子暴躁的想挠墙。 他满心期待太子拒绝老四,将疯子扔出去,让他去死! 祁元祚不知四皇子前世性格,比起别人各种怀疑不信,他一眼看透老四再向他低头。 知道低头好啊。 会低头的人,比打死不低头的人更容易拿捏。 他给了一个很不走心的理由:“四弟是想留下与二哥互相督促课业吗?” 四皇子眼睫颤了颤 “……嗯。” 祁元祚弯了眼睛,对四皇子的乖觉很是满意。 自助者天助,如果四皇子自己不开口,他又何必做这个烂好人。 他转身面对丽妃娘娘 “四弟病重,热度未退,不易挪动再受风寒,孤作为四弟的哥哥,照顾他是应该的。” “大公主落水病情刚愈,丽妃娘娘定无暇分心,不如让四弟暂且在这里养着,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再搬回去。” 丽妃娘娘生硬道:“不劳太子费心,他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自然会照顾。” 她吩咐两边的侍女:“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四皇子请出来!” 祁元祚挪了一步,正挡在门口,平静道: “丽妃娘娘没听见吗,小四已经说了,不想跟你回去。” 丽妃的侍女低着头退回丽妃身后,他们在得罪丽妃与得罪太子之间选择了前者。 丽妃心口更堵了,陛下昨天才警告过她,如果今日再与太子起冲突,陛下会怎么想? 她不止有一个孩子,她还要在后宫立足,不能再触怒陛下,丽妃斟酌利弊,不甘心的退步了。 “既然如此,我儿就劳烦太子殿下费心了。” “太子殿下不必着急送来,他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本宫信任太子殿下。” 丽妃就不信太子能养四皇子一辈子。 四皇子倚靠在床头,门口的背影不如前世高大,却同前世一样令人安心。 皇宫里脏污太多,没有明朗的是非对错,只有太子能凭着本事辨个公平公正不偏不倚。 前世太子说——自助者天助、人助,若本人都放弃了,孤可不想费心费力帮一坨烂泥巴,所以你应该谢的不是孤,是求生的自己。 四皇子一直记着。 他不会对任何人服软,因为他知道没有用,别人只会因他的服软更兴奋,更猖狂,更极致的折辱他。 祁元祚不一样,他虚伪至极,只有虚伪至极小人才满口正义!自以为不偏不倚对得起任何人! 这次,他会让祁元祚知道他救了怎样一条毒蛇! 他会教他做人! 四皇子满心恶意的想着要怎么教会太子世间险恶。 他看太子不咸不淡的送走了丽妃,承祚殿的丝苗姑姑端来了热粥,太医说四皇子喝过药,需啜热粥。 祁元祚:“我来吧。” 他心情好,今日四皇子的作为在他眼中好比自投罗网。 人都留下了,还怕他不签卖身契?卖身契都签了,还怕榨取不到价值? 祁元祚还记得自己是个没重生的人设呢,别的皇弟对他闪闪躲躲,他不好直接表现出亲昵,更不能主动接近。 唯一主动亲近他的三皇子还是个有病的。 祁元祚想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 四皇子看似很疯,但越疯的人越好拿捏,因为他的目的鲜明,举动、情绪皆外露的明显。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发疯,更不可能只对一个人长期暴打,所以里面一定有原因。 祁元祚不好奇四皇子与大公主的纠葛,但是他可以抓住这点,诱导四皇子作出更多反应。 只要四皇子想借他的势达成目的,祁元祚就能捉到上一世的蛛丝马迹。 祁元祚估摸了一下温度 “温度正好,尝尝。” 四皇子睁着凶凶的单眼皮,要教小太子做人。 他随手一打,太子手中的碗啪嗒落地。 瓷碗碎裂声尤为刺耳。 三皇子倒吸一口气。 五皇子六皇子纷纷摇头,要不怎么说老四是条疯狗呢,看看看看,哪个正常人前一秒低头后一秒翻脸? 疯子的脑子,果然不能揣摩。 大皇子冲过来要打人,被祁元祚拦住。 他好脾气的让人把锅端来,又盛了一碗。 四皇子仍不给面子,挥在地上。 “第二次。” 祁元祚前一秒还优雅的转着玉珠,口里说着第二次。 后一秒抄起铜锅,倒扣在四皇子脑袋上。 四皇子的脑袋与铜锅发出咚的回响。 半锅的米粥,哗啦啦倒扣了四皇子一头! 黏糊糊的缀着头发,整张脸被粥糊模糊了。 为贵人熬的粥,都是放凉到适口才会端上来,因此锅里的粥也只是适口的温度。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大皇子脸上的怒气倏地散了。 三皇子与五皇子六皇子,悄咪咪后退,啪的撞一起,共同找了借口跑出去。 哈哈哈哈哈!!!疯老四也有今天!半年的笑料有了!吃饭都能多吃两碗! 祁元祚温温柔柔的问 “还闹吗?再闹孤让人热一热泔水桶,你去洗个澡。” 四皇子:“……” 这是意外,下次他一定报复回来! 第116章 磨墨 太子这一暴扣最爽的是大皇子,因老四留宿承祚殿产生的烦躁也在这一暴扣中消弭。 粥是喝不成了,丝苗姑姑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神色平静的请四皇子去洗澡。 这一折腾到了未时,下午还有武课,四皇子状态不佳,祁元祚给他告了假。 第101章 这事本该皇帝来做,但齐帝是个甩手掌柜,俨然将皇宫里的几个皇子当成了空气。 能被儿子看入眼,是他们的荣幸。 别说给皇子请假,把皇子当马骑,齐帝也不觉得有什么。 申时将过,太阳从东到西,窗户的投影只剩丝丝缕缕,带着近黄昏的黯淡,床上的鼓包翻动身体,身下舒适的宣软惊跑了最后浅眠。 四皇子猛地睁开眼睛,看着陌生而安静的房间,睡蒙的脑袋缓缓转动。 这是太子偏殿。 他留下来了。 四皇子攥紧了被子,逃避似的用被子遮了半张脸,整个人蜷缩成虾米,不愿意承认之前低劣的示弱和挑衅皆出自他手。 生病果然很可怕,会让人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太子行事趋利,说不得要怎么利用自己,他能力弱小尚需远离蛰伏。 四皇子用健康的大脑清醒的捋出思路,爬起来就要走。 这才刚出来一条腿,四皇子眼睛瞪大,忙不迭的钻进去。 光、溜、溜! 为什么他上半身穿着亵衣,下半身什么也没穿! 四皇子仔细回想终于想起了蛛丝马迹。 洗澡时他因为温水舒服的直瞌睡,听到太子说…… ‘裤子别穿了,孤怕他跑了。’ ……怕他跑了 ……跑了 四皇子逮着枕头一阵撕咬,祁元祚! 外面一阵骚动,太子回来了。 四皇子坐在床上,睡也不是,起也不是。 正要窝角落里独自发霉,门从外面推开。 罪魁祸首一身利落的骑马装,肩膀上是下人防他着凉搭的披风,披风带子未系,眼看要滑落,太子随手扯归位,有种闲拨琵琶淡撩袖的美感。 “四弟醒了。” 太子见人三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带着矜持的冷色,一眼便知这是上位者持礼的疏离,令人只敢远观。 老六估计就想学这样的,结果学了皮毛,男子见他笑觉得他好欺负,女子见他笑觉得他对姑娘有意思。 太子坐床边,十分自然的伸手触他额头。 “退热了。” “孤猜到你会这时候醒,提前结束了武课,小四要起床吗?” 四皇子一句话不说,就盯着人看。 祁元祚情不自禁笑出声。 他招招手,令人拿来镜子,放在四皇子面前让他自己看。 四皇子不明所以,直到看到镜子中自己的模样,表情更凶了。 四皇子退热后,一只眼睛出现了欧式双眼皮,一只眼睛成了肿眼泡。 现在右眼睛圆溜溜的大,左眼睛狭长的凶。 怪模怪样,惹人发笑。 四皇子把眼皮揉下去。 祁元祚问:“饿吗?” 不回答。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还是不回答。 祁元祚明白了,兀自安排下去。 “帮四皇子穿衣服,今日吃些清淡的。” “药也熬上。” 四皇子满脑子乱糟糟的,好像一开口就是又一次示弱,之前是他病昏了头,如今清醒着,太子若故意为难逼他开口,他是不可能屈服的! 看见太子就烦,太子的存在时刻提醒他上辈子的自己多么愚蠢。 太子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现在还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哄骗他,他早就识破太子的伎俩,不可能再上当! 他最讨厌人对他笑,太子笑的这么恶心,一定是想引诱他动手! 他虽然习惯用拳拳到肉解决问题,但是他打不过太子。 聪明人要懂得审时度势。 他才不像老大,是个头铁的蠢蛋! 四皇子被人伺候着穿上衣服,下人鱼贯而退,祁元祚牵着他的手,去正殿用饭。 四皇子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周围,没看到几个奴才,一定是太子下套,故意让他以为抓到了空子引他逃跑。 实际暗中有很多人埋伏,太子想看他笑话! 他才不费这个力,他留在承祚殿最受不了的是大公主。 等大公主上门挑衅,他就在一旁看太子热闹,等大公主对太子下手,他再落井下石,告诉小太子人性险恶! 这叫做…… 四皇子脑子一卡,脑海不受控制的浮现一张成熟的人脸,三分笑意不达眼底,矜持而疏离,他说——将计就计! 四皇子越发觉得口舌发紧,不想吐出一言一语。 一顿饭在沉默中度过。 祁元祚小时候吃完晚饭喜欢去御花园消食,自上学后,便极少有时间了。 齐帝曾因此向张太傅暗戳戳表达不满,话里话外全是斥责他布置课业太多。 张太傅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没有。 最后一查,张太傅布置课业的确不多,只是太子要学君子六艺、四书五经,还要学策论,又要了解大齐江河湖海,风土人情,这些课程非张太傅一人可讲。 几个老师布置的课业加起来可不就多了。 太子自己还捣鼓着外面的琉璃坊、光折所、瓷坊…… 齐帝一想,太子折腾的样子都像他!不愧是他儿子! 四皇子原以为自己吃完饭就能溜了,谁知道太子带他来书房,在他跟前架起了小板凳。 “天色尚早,先写二十张大字,写完吃药,吃了药骑着小黑溜达一圈再睡。” 祁元祚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只是事情在第一步碰了钉子,笔墨纸砚摆到他面前,四皇子犟犟的不配合。 祁承玉(四皇子的名)坐在膝盖高的圆凳上,凶凶的瞪着太子,一副孤傲不屈的样子。 落在祁元祚眼里就是 ‘来,干死我。’ 祁元祚还记得自己是个文太子,而非武夫。 以武服人固然很爽,不配合情理便是莽夫,难以让人心服。 有些人就是欠打,但老四绝不在打服之列。 祁元祚看过四皇子的字,字体潦草,但行列规整,横撇竖捺犹如风中劲草,看久了有种既疯癫又规矩的怪异美感。 以字见人,老四骨子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不讲规矩与极守规矩。 再结合现实生活。 老四孤僻暴戾只针对大公主,对管教他的夫子、惩罚他的丽妃、欺辱他的下人不见他作出报复举动。 所以四皇子的反骨,是反在他认定的某些人某些事上。 他曾以互相学习的理由将几人聚一起,四皇子乖乖去了。 若四皇子讨厌他,他在书房压着几人打屁股的时候,四皇子该拿出对待大公主的态度,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四皇子当时躺的像条咸鱼,反抗并不激烈。 可见他不在四皇子要反的名单里。 以此为基础,再看先前‘皇兄’服软和‘拒粥’挑衅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别人会以为四皇子喜怒不定,祁元祚却笃定四皇子内心在挣扎。 老四不知道将他归为哪一类。 既不想如对大公主一样报复,也不想如对其他人一样搁置。 对方想亲近他,又想挑衅他,千结百转下不了主意。 为什么? 祁元祚浮起兴味。 “88,四皇子在书中有什么特殊吗?” 88沉迷酗酒,它最近迷上了果味酒,系统的数据就也就让88尝个味道,狂喝不醉。 88狂翻原著也没找出四皇子的三言两语。 为了不显得自己过于没用,它检索着代码绕过契约,透露了关于四皇子的一丢丢事情 “他上战场逃跑,被笑话逃跑先锋官。” “呃……他还撅黄河和通敌叛国,他……他还和长公主联手给大公主染了花柳病。” 祁元祚磨墨的手一顿,通敌叛国原书中有提,撅黄河他是刚知道,所以这是上辈子的事? “长公主为何会与四皇子联手?” 88支支吾吾:“因为大公主要算计长公主喜欢的人。” 祁元祚轻啧一声,明白了,大公主要对付大皇子,长公主喜欢大皇子于是与四皇子合谋弄死大公主。 这凌乱的关系啊。 这点信息不足以支撑他的逻辑解答他的疑问。 88连忙挥着火柴棍给它的中枢板降温,能看出刚才透露的消息让它十分有压力。 看来88说的是他忘记的前世发生的事。 忘记的事最好不要想起也不要探究,但当一个个谜题摆在眼前,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不得不去破解。 其实他不必太深究四皇子的内心,归根结底他是想四皇子听从他的吩咐,遵从他的命令。 若他上一世同样选择团结几个皇子共抗匈奴,一定会对其进行长时间系统化的团结教育。 作为支撑起几人三观的教育就像人体血液,成为‘人’的一部分,体现在他们的性格、思想、社交等方方面面。 他只需要稍加试探,便能知晓上辈子的自己做到了哪一步。 第102章 种种想法不过是磨墨的功夫。 四皇子的瞪眼,从初始的纯种犟种,变成了现在的恍惚怔愣。 他听到太子说: “孤看过四弟的大字,狂放不羁,得心应手,应是熟练掌握了课上内容,因此对冗余的课业感到不耐。” “课业不仅是让人熟通知识的,更是炼心养耐力的。” “四弟今日不养二十字的耐力,日后入了官场哪来经年累月的纵横捭阖?” 祁元祚一边说着,一边端着磨好的墨,来到四皇子面前,替换了他手边动都没动的干燥砚台和墨锭。 来者走的干净,看者满心涩涩。 第117章 骑了它 砚台是温润如玉的端砚,雕了九龙,墨锭是徽墨,墨汁黑润如镜,透馨香。 四皇子记得他初磨墨讲究大力出奇迹,每次磨出的墨有颗粒凝结,导致书面不洁,被太子再三纠正就是不改。 直到一次,他犯错被罚抄《太子规》百遍。 太子亲自监督,抄写期间彼此交锋多的如马蜂窝不再细提,只是一百遍《太子规》他写了多久,太子便帮他磨了多久的墨。 自此,四皇子的墨汁光润如镜再无颗粒,四皇子怎么也背不下来的太子规倒背如流,四皇子怎么也不服的太子……还是不服。 祁元祚交换砚、墨后便不再关心四皇子动静。 专心干着自己的事。 等戌时一刻,他伸个懒腰与四皇子告别。 “明天见。” 四皇子依然不答。 回了正殿,祁元祚沐浴更衣躺在榻上,头发绞干平铺在暖炉熥烤的玉石板上,等头发差不多烘干了,丝苗姑姑为他抹上养发的花香药油。 看着一身香香的小太子,丝苗姑姑满意极了。 祁元祚本该活的挺糙,毕竟现代很少有男的留长发。 他还为了省事给自己剃了光头,洗脸的时候一起洗头。 殊不知美人儿光头也是美的,88绑人的时候一眼就被人群中的光头吸引,定睛一看,握草!这么靓的美人儿!绑他! 迷迷瞪瞪绑完了,再一看,这美人儿性别不对啊!他是个男的! 88以此为统生职业之耻。 伯劳端药进来时,小太子被丝苗姑姑的头皮按摩按的微醺。 一手撑着脸颊,舒服的眯着眼睛,婴儿肥挤出圆润的弧度,那样子与怀里打呼噜的狸花背如出一辙。 因为即将入寝,及背的长发被丝苗姑姑用发带扎了个低马尾。 卓越的五官被发型附了层柔软,雁眸半开阖,映着蜡烛的光。 因为角度原因,小太子瞳孔呈金色,犹如寝衣上的赤金纹路,贵而威仪。 伯劳心蹦了两下,恭敬的将药碗端上。 祁元祚摸了两把狸花背,胖公公觑着他意思,将狸花背请走了。 狸花背已经五岁了,是个成年猫猫了。 狸花猫的习性激发,常出门闯荡,每隔一段时间回来看看小太子,再住一晚。 走的无声无息,来的也无声无息。 怕它受到人类伤害,祁元祚在它脖子上挂了一块木牌,上面写了个‘祚’字。 世间无人敢用‘祚’为名,只要识得这个字,便能知晓这只猫的主子。 小太子七岁,身高三尺半(一尺33.3cm),只伯劳腰间的高度,但伯劳从未敢俯看过。 每次与小太子说话要么弯腰听令,要么低眉垂眼以示恭敬。 因为小太子四岁的时候,亲手断了一个人的子孙根。 心性坚定、手段狠厉、善后斡旋筹谋有余,全程跟着处理此事的伯劳有点儿小心思也不敢表现出来。 “殿下可要泡泡脚?奴才为您按按足。” 伯劳按脚手法是跟太医学的,下了大功夫,技术一流。 祁元祚走路多了累了的时候特别乐意让他按按。 祁元祚打了个哈欠,觉得伯劳脑子有病 “刚沐浴,泡什么脚。” 伯劳心中遗憾。 太子洗澡不喜人伺候,否则伯劳定第一个跑进去。 太子起夜也不喜人伺候,守夜人连屋子都不许近,否则伯劳愿意每天晚上不睡守夜。 做奴才的,了解主子想什么很重要,比如伯劳就很能猜小太子心思。 适时戳太子心头 “殿下,奴才端药过来的时候,瞥到书房还亮着灯,问了一嘴,为四殿下送药的下人说,四殿下还在书房待着,好像在写什么东西。” 祁元祚唇微扬。 看来上辈子的教育还算成功,只是老四的性格实在别扭。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给伯劳 “看看。” 伯劳接过,讪笑着:“奴才哪认识字啊……” 尾音在太子冰冷的眼神中消了,伯劳连忙跪地 “殿下,奴才就这几年为殿下办事,粗识了一些,奴才……” 太监大多是不认字的,如果认字必须提前登记,禀明。 皇帝与太子的贴身太监需仔细挑选,有认字的自然也要有不认字。 因为有些事,需要不识字的去办。 祁元祚身边胖公公认字,那么伯劳不需要,也不能认字。 伯劳本来也不认字,有可能像他说的,日子久了识得了,也有可能是他有意学习。 无论哪个,祁元祚是不在意的,他在意的是伯劳的隐瞒。 眼下他懒得跟他计较。 “看看纸上内容。” 伯劳见太子没有处置他的意思,不觉得此事揭过了,小太子在憋个大的,等着数罪并罚呢。 伯劳心里发苦,他才只认识一点儿,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纸上内容: 一日三餐不可少、言语忌脏、不可无故打人、不可谎话连篇、不可逃课、不可受辱不讨受欺自忍、不可恃强凌弱、不可无礼粗鄙、不可舍国为己、不可不尊兄长。 一共十条,看着像是为四皇子制定的。 祁元祚问:“如何?” 伯劳犹豫着:“殿下觉得好,自然是好,只是……” “只是四皇子恐不会乖顺遵守。” 祁元祚收起纸:“且行且看。” 他站起身走向里间,留了句 “字认得不错。” 伯劳膝盖一软,跪了。 小太子却无意听他狡辩,上床会周公去了。 书房里,四皇子沾着九龙砚台上的墨,写完了二十个大字,又喝了药。 看到主殿的灯灭了大半,独自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偏殿躺下。 睡前想着:还没有骑小黑,明天要骑了它。 第118章 别扭 第二天,小太子还没起就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 他不耐烦的摇了摇铃铛,丝苗姑姑闻声赶来。 祁元祚扔开枕头趴在床上,含糊道:“何时了?” “刚至卯时(5-6点59),时辰还早,殿下再睡会儿?” 祁元祚辰时开课,他的作息是卯时过半晨起,今日实在是被吵醒了。 他撑起半个身体,朝外看了一眼,秋天天色亮的晚,五点钟太阳还没出来呢。 “外面发生了什么?” 丝苗姑姑话有无奈:“四皇子今日起了大早,将踏雪牵出来要骑,踏雪不认得四皇子,不愿让他骑,一人一马就僵持在那儿了。” 祁元祚从床头摸着了血玉串,盘了两把,冰凉的手感醒了睡意,他默默叹了口气。 “罢了,拿一件便衣,再给孤一件斗篷。” 便衣没有宽大袖子,适合骑马耍枪。 外面四皇子不知怎么上了马背,小黑踢着腿嘶鸣要把他甩下去,四皇子人小力气不小,像粘在上面的蚂蚱歪歪斜斜就是不下去。 看马的下人急的面无人色,一个劲儿安慰马祖宗,就怕把皇子摔着了。 伯劳带着一群太监在马旁边围着,等着接摔下来的四皇子。 伯劳锐利的声音压着不耐。 “四殿下,您行行好,松手从上面下来吧,这匹马是殿下自小养的,只认殿下,万一把您伤了,奴才舍命是小,太子若因此动怒伤身是大啊。” 主殿的门打开,小黑许是认出了太子,更加急躁的要甩下四皇子,蹄子闯出一条路,不顾身后的惊呼声,跑向太子。 四皇子的小身板在上面歪歪斜斜,眼看要落下来,小太子迎了几步抓住缰绳翻身上马,一手捞稳了小四,安抚着生气的小黑。 小黑小时候脾气很好,长大了有了千里马的傲气,自己认主,不让除太子和大皇子之外的人骑。 “灯。” 小太子命令一吐,丝苗姑姑很快奉上了琉璃灯。 祁元祚将琉璃灯给四皇子拿着,一手抱着四皇子,一手攥着缰绳 “孤去武场跑马,二刻便回!” “驾!” 黑若徽墨的神驹嘶鸣一声,化作流光哒着马蹄冲出承祚殿。 马儿跃出门的刹那,风力荡起赤金灯笼袖的蟒纹服、荡起红色白毛边儿的斗篷,荡起小太子粗简扎起的马尾辫。 第103章 这红漆金瓦的宫墙,跃出一轮金阳。 伯劳满心都是对四皇子的讨厌,拐着弯儿的阴阳: “殿下今日早起了些许时辰,若上课疲惫了可怎么好,丝苗姑姑若心疼殿下,平日里该劝着。” 丝苗姑姑一板一眼:“殿下自有分寸,伯公的小心思还是收收吧。” 伯劳伪作持敬:“奴才可当不起姑姑一声伯公。” 宫里的宫女若有资历或者在主子面前得脸,会被尊称一声姑姑,若是太监,会被尊称一声‘x公’。 伯劳在小太子身边干了四年,初始被人敬称‘劳公’,结果小太子听了捧腹大笑良久不止。 伯劳虽不明白太子为何而笑,还是换了名头,让别人称其为‘伯公’了。 不过有些公公的名号有点尴尬,比如御前太监肥公公,称一声肥公,像骂人,于是,称御前太监,便唤作‘大公’。 皇宫里不得策马,但是小太子从小就策马,不止策马他还策牛。 祁元祚自觉过分逾矩,摸着良心自省,转念一想,只要父皇不挑他的错谁敢挑他的错,若父皇想挑他的错,他就算没错也有错。 小太子与伴读耍了几年叛逆,放肆起来,是敢爬龙椅刻狗头的主,最近年纪渐长才收敛了。 小黑沿着小路哒哒跑向演武场,到了宽阔地带,放肆开跑。 感受着耳边的风和高处的风景,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祁元祚通体畅快。 “驾!” 小黑欢快的嘶鸣。 一人一马跑了个心满意足,速度才慢下来。 祁元祚这时才有心情关心怀里的四皇子。 “四弟可还好?” 四皇子被马颠的腿儿颤,木着一张脸不言不语。 祁元祚从马上下来,又把四皇子接下来。 东边的太阳慢慢爬出来,一派生机盎然。 祁元祚摸了摸对方额头,没有灼烧感,不由得吐槽,昨日退热,今日就早起折腾,小孩儿活力就是旺啊。 “字写了,药喝了,所以一大早来骑小黑?” 四皇子还是不搭理。 祁元祚也不在意:“孤的作息是戌时休,卯时过半起。” “下次小四若再在卯时过半前将孤吵醒……” 祁元祚两手揉捏着他的小脸,似笑非笑: “二哥会告诉你花儿为何那样红。” 四皇子一味的瞪着凶凶的单眼皮。 祁元祚把他的头发呼噜成鸡窝,红色的斗篷兜头罩下,味道干净清爽,像陈皮,又混合着一股难辨的木质香。 “你大病初愈不宜受寒,回吧。” “孤为你请了两天假,吃过饭喝药,然后写三十张大字,背熟十一条为人处世之道。” “那是二哥凭着经验总结出来的,若活学活用孤保证让你纵横官场无敌手。” 祁元祚牵着马,对着三岁的萝卜头瞎叭叭。 四皇子的脑子正从马上飞速赶回来,慢慢转动。 三十张大字? 十一条为人处世之道? 这什么狗屁? 经验总结,纵横官场?真假? 四皇子的脸藏在斗篷里,对太子画的大饼不为所动。 他为什么这么啰嗦,自己若一声不吭,会气死他么? 四皇子出神的想着。 等太子去上学了,他坐在书房与昨日一样的位置,面前摆着九龙砚台和徽墨锭。 四皇子情不自禁的翻了翻十一条处事准则,目光定在最后一条上。 十一、不可在戌时后卯时过半前打扰他人睡觉。 四皇子:“……” 这踏马哪是处事准则,这是《太子规》! 上辈子背完这辈子还背!背背背!背你爹! 四皇子拿起《太子规》要撕。 撕了好一会儿也没撕下一个角来。 眼睛恨不得要把这张纸瞪穿了,如果撕了…… 如果撕了…… 四皇子想了半天,想出来了。 对,他是要蛰伏的,忍一时之辱,潜伏在太子身边,看他和大公主狗咬狗。 四皇子扭曲着脸将太子规放平。 拿起徽墨,开始了大力出奇迹,一两徽墨一两金,他不是要写字,他是要磨穷太子,心疼死他! 等磨完了,四皇子又瞪着空白的宣纸。 他才不是要写大字,他是要浪费他的墨! 一晌午过去了…… 书房的门,哒~的打开。 四皇子脸色极为难看,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气势汹汹的去往南学堂方向。 这时间南学堂放学。 四皇子如一只暗鸦,站在角落,瞅准机会撸了五皇子。 五皇子像小鸡仔一样被他抓进缝隙。 定睛看到老四这疯狗,五皇子恨不得就地表演一个病上西天。 一张大纸怼到眼前 四皇子幽森森道:“抄写十遍。” 重来一世,决不能只他一人被太子规从头祸祸到尾。 只要五皇子敢拒绝,他这就让他尝尝暴雨流星拳。 五皇子心里暗骂狗瘟没能瘟死老四真晦气,面上十分识趣的点头答应。 他接过纸大眼一扫,嗤笑出声 “四哥,我能屈能伸,死了也是技不如人,大不了再被太子压着抄一辈子,你可不一样,你比我有本事,太子这样磋磨你,你甘心如此吗?” 四皇子一拳击打他的腹部,五皇子吃痛弯腰,等他缓过来,四皇子已经走了。 五皇子唾了一声:“疯狗!” 揍过五皇子,还罚抄了老五十遍太子规,四皇子神清气爽,一上午的闷气全没了。 昂头挺胸的回到承祚殿,看到他最不想见的人拿着他一上午的耕耘成果在看,四皇子心中发出尖锐爆鸣,浓浓的后悔淹没了他。 祁元祚数了数,抄完了。 不止三十张大字,连十一条都抄了好几遍。 超额完成。 余光瞥了眼僵在门口的四皇子,看到了对方眼中浓烈的后悔之色。 祁元祚眸中闪过笑意,他若无其事的放下手中大字 “吃饭吧。” 四皇子无声的松了口气。 吃完午饭,四皇子迫不及待的去给大公主上眼药了。 大公主两日没动静,难不成放弃了? 彼时祁元祚正在午休。 88提醒他:“宿主,四皇子去的方向是丽映阁。” 祁元祚:“知道,就等着他动呢。” 第119章 烟花 当晚戌时,齐帝驾临,是匈奴王子的信送来了。 展开信,狼厉王子先是说了大齐平原开阔,说了草原风土人情,又大赞大齐地大物博。 话音一转:听说大齐人对匈奴十分热情,小王能与大齐太子书信往来证明此言不假,小王听闻大齐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会用礼乐,不知可有荣幸在入城当日见到太子以礼乐相迎。 齐帝提点他: “匈奴单于亲自来大齐,朝廷一部分官员认为匈奴与大齐势均力敌,朕应当亲迎。” “一部分官员以为匈奴蛮夷也,大齐为上国,不该自降身价。” 祁元祚问:“父皇选了哪一个?” 齐帝抱儿子入怀,轻声一叹:“朕也拿不定主意啊。” “不过匈奴就像草原上的狼,狼从不单枪匹马,它们择群而聚,每当草原食物减少,它们连猎豹、老虎都敢围攻。” “对于狼群,示弱的下场就是被围攻,你只有永远强大让它们摸不着你的底牌和倚仗,或者迷惑他们,把它们玩儿的晕头转向,它们才不敢对你动手。” 祁元祚明白了:“父皇想以武服人。” 齐帝哈哈一笑: “父皇更想以德服人,可惜蛮夷就是蛮夷,满脑子打打杀杀,它们就是草原的鬣狗,抢了就跑,真给它们一块地治理,他们压根儿治不明白。” “一群伦理道德都不全的畜牲也配让朕去迎他,哼!” 祁元祚用头蹭了蹭齐帝的下巴,听听,嘴上说着朕也拿不定主意,实际早下定主意了。 齐帝自从夺权后,帝王威仪越来越盛,在朝堂说一不二,任性的很。 “儿臣明白了,狼厉王子话里话外是想试探大齐接待匈奴的仪仗呢。” “若父皇不去相迎,匈奴一定心存不满,到时进京定寻衅滋事,除非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父皇要如何给匈奴下马威呢?” 齐帝摸摸儿子的头:“皇家人不能一个也不出,朕在犹豫,是由我儿去迎,还是由承友去迎。” 匈奴单于好歹是带着儿女一起来了,若大齐皇室一个人都不到场,闹得就难看了。 祁元祚玲珑剔透的心肠。 “儿臣请命。” 齐帝哈哈大笑:“好!不愧是吾儿!这场仪仗便交给你与承友了。” 祁元祚暗自吐了吐舌头,姜还是老的辣,父皇一开始就打算让他与大哥同去,还说什么‘不知道让你去还是承友去’。 第104章 既是如此,下马威的活儿岂不是要交给他和大哥来办了? 父皇不可能袖手旁观什么都不过问,父皇的目的是想看看他与大哥的能力。 祁元祚有自己的骄傲,做不出弄出一顶烂摊子仗着齐帝宠他让齐帝帮忙收拾的事。 这个能镇住匈奴单于的下马威,他需要好好想想。 至于狼厉王子的信,父子两人默契不再提,谁让对方大晚上送信来。 两国传信,如果路途遥远也就罢了,但像这种,信使大晚上送信来,大齐都宵禁关城门了,若齐帝休息的早,人已经在被窝了,明显是故意挑衅。 大齐要是大晚上回信,回头被匈奴捉住话柄,宣传‘齐帝收到匈奴单于的信,不敢怠慢连夜回信’的话,岂不自降身价。 * 第二天一早,祁元祚宣了李太医请脉 李太医把完脉后道:“殿下,脉象仍比常人要弱,臣建议您多多休息不应过于劳累。” 祁元祚问他:“孤若与人比武,全力以赴,能撑多久?” 李太医反问:“太子想如何全力以赴?” “透支体力。” “不可。”李太医断然否决 “您才七岁,心肺尚且稚嫩,成人受利箭之伤都要多加注意不能劳作,您养的还不如平常人精细呢。” 平常人如此早放弃学武专心苟着了,太子又是骑马又是拉箭又是负重的。 说实话当年太子的伤,他都觉得太子这辈子精心养着能寿终正寝就不错了。 当年太子失踪高烧,李太医本以为病情会恶化,没想到奇迹般地越来越好。 如此是老天庇佑,更不能功亏一篑了。 李太医以为他迫不及待的要在武学上做出成就,于是劝他: “您年纪尚小,文德已令许多人惊叹艳羡,何必再逞一时之快?” “等个十年八年,您脏腑发育成熟,到时候一鸣惊人岂不更好?” 李太医句句肺腑之言,祁元祚何尝听不出来。 “李老,不是孤要逞一时之快,而是匈奴还有五六日进京,他们此来,容不得孤退避示弱。” 李太医失语,半晌叹气道:“臣当不得殿下尊称。” “臣只能为殿下多备些急用之药。” 祁元祚:“辛苦。” 李太医将走之际,犹豫着道: “殿下之前说的丹道一事……” 祁元祚眼睛一亮:“莫非李太医取得了进展!” 李太医讪笑着:“不敢说是进展。” “臣回去后,找出当年手稿,试了一试,五颜六色的花没了,但是臣将产生爆炸的配比压实装进了两指直径的竹筒中,用来炸壕沟拆房子的效果倒是不错。” 说到兴处李太医侃侃而谈:“比物配比简单,佐一点点白糖,效果更佳!再以棉线为引,扔出去,能炸出一人大的坑!” “呃……缺点也有,味道不好,不能治病,响声太大,有点儿吓人,竹筒的竹屑一旦扎进人肉……” 李太医啧啧抽气,只看表情就知道杀伤力有多大。 他用医者的眼光评价:“殿下,臣以为,此物救不了人,好像,没什么价值……” 祁元祚眼睛亮的像火炬,扒住他的手殷殷切切 “李老!” 李太医身体一抖呵呵一笑: “臣试做了十数,炸的坑大的,太响,炸的不响的坑不大。” “臣觉得应是方向错了,就去研究怎么让它放出五颜六色的花,所以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总算不负所望。” “如今的花哨,放出的花五颜六色,若是在夜空中一定极美,臣怕动静太大,没敢在夜里实验。” 李太医问:“若殿下需要臣现在就可以将花哨的制作方法交给殿下。” “臣的孙子很是喜欢。” 祁元祚激动捧着他的双手 “您说它叫花哨它就叫花哨!不放花的竹筒哨还有吗?配方还有吗?制作方法还有吗?孤比较贪心,想全要。” “孤还想要李老~” 李太医被小太子的热情糊了脑:“有有,都有,臣明天……不,立刻、马上去家里拿。” 今日休沐的太子殿下再次出宫,第一站不是安河王府,也不是琉璃坊,而是李太医的家。 第120章 搞事业篇 出宫前,祁元祚给狼厉王子回了一封信。 信中亲切的问候了狼厉王子全家是否健康,礼貌的表达了自己因为不好意思拒绝匈奴单于的请求才答应了此次互通信件。 又叮嘱狼厉王子缓行,以看大齐山河,毕竟匈奴地盘只有草和沙漠,最后又说迎接之事有礼官安排,定给狼厉王子一个盛大的惊喜。 * 太医的月俸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不算高,但是混到李太医这个年纪赚钱的地方不止宫里的那点儿月俸。 偶尔得一次赏赐就够家里吃喝半年,空闲了再给富贵人家的老爷夫人调养身体,又是一笔钱财。 因此李太医在长安巷的拥有了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还买了几个下人伺候。 长安巷胡同窄,过不了太大的马车,祁元祚下车步行入内。 祁元祚此次过来是要带上成品,找个地方验一验炸药的威力和烟花的情况。 李太医引他入家中,两人拿了东西,就乘马车转走城外。 祁元祚在车上好生观察一番,炸药像个竹筒粽,里面被填满了火药成份,压的很实,牵了根引线,与后世的手榴弹挺像。 祁元祚闻了闻,一股硫磺硝味儿。 几人车马出行数里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沟渠,沟渠里面堆着土块和碎石,前面有拦水的土坝,从高高的土坝上将炸药扔沟渠里,躲在土坝背后,十分安全。 周围全是荒地,没有人烟。 李太医怕几人不知怎么操作,便亲自示范。 小太子叮嘱侍卫把马车栓的远远的,又让伯劳将大型土块石头堆一起,叮嘱几人在李太医扔出去后立刻捂住耳朵俯趴土坝背面。 侍卫们都是黑卫出身,心里对此不以为意,面上好生应着全当哄小孩儿。 李太医见几人都躲好了,吹了根火折子,点燃引线瞄准碎石往外一扔,麻溜的卧倒捂耳朵。 “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出的尘土越过土坝浇了几人一头。 不甚在意的黑卫心惊胆颤,伯劳也被吓了一跳,可是他见识过卢家密道更诡异的一幕,青天白日的巨响声于他也只是吓了一跳。 祁元祚甩甩头发率先从土坝后面爬出来。 土坝临沟渠的一面,深深刺入了竹片碎屑,爆炸之地堆起的碎石堆被炸开崩的老远,可以想象这样的力量落入战场,血肉之躯定要碎的四分五裂。 再加上骇人的响声,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祁元祚心情难掩激动。 他们又接连点了二十发炸药,只有十之一二出现哑炮的情况。 又实验了烟花,五颜六色的烟花就如铁花一样灿烂,可惜不是晚上,逊了神采。 祁元祚心满意足 “李老大才,定能得父皇另眼相看。” 李太医连道不敢:“臣是一阶医者,只懂得医道皮毛,此生也只愿继承祖志行医救人,不敢妄谈其他。” 李太医一心行医治病,丹道是他少年时的桀骜,半路捡起来阴差阳错立了功,心里却不想在什么炸药上深耕了。 人老了,只求安稳。 祁元祚自然听出他的深意:“此炸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可治匈奴十万兵,在孤眼里,作出炸药的李老为济世第一人。” 小太子朗朗之声振聋发聩。 李太医老脸一红,拒之不受。 祁元祚兀自安排下去:“驾车回城,你们护送李太医带上剩余的炸药和烟花入宫去见父皇,将此地所见所闻报于父皇。” 这些人是齐帝放在他身边的耳目,有他们代为禀报比他冲进宫对李太医大加赞赏更体面些。 李太医反应总是慢半拍,但他人不傻,知道小太子要为他表功邀赏去了。 一时感激涕零。 祁元祚只有今日一天空闲,还全部排满了事。 俗话说眼见为实,尤其是向皇帝进献东西,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检查确认。 就如今日,他亲自找李太医确认炸药的进展,万无一失了才会上呈父皇,到了这一步基本是板上钉钉,只等皇帝认可行赏了。 这是功劳,按照一般情况,皇帝的赏赐会直接给太子,太子再给自己的幕僚,但是李太医身份特殊,他不是祁元祚的幕僚。 祁元祚也不要这份功,便直接推出了李太医,如此以李太医个人名义请功,得到的好处比以幕僚的身份请功更加丰厚。 祁元祚本该陪着李太医一起入宫的,话又说回去,他只有今天一天休沐,他忙。 祁元祚的话及李太医被暗卫一同带到圣前。 第105章 齐帝很乐意给自己儿子造势,他只听炸药的描述就知道这是多大一份功劳,放在谁身上不争先恐后的来表功? 祁元祚倒好,忙,来不了,父皇你看着办,别太小气。 齐帝因为昨日吸饱了儿子,才没有因为小太子的‘忙’发出三连问。 只幽怨的嘟囔一句:“瞅瞅,忙的连功劳都不要了。” 当时大皇子请命出宫,他乐颠颠的把人扔出去了,如今齐帝回味儿过来,他这是在宫外放了一盆猫薄荷。 家里的猫天天想着出去吸两口,出去了就不着家! * 祁元祚在安河王府换了车马才去了琉璃坊。 光折所的几位老学究起身相迎 “太子殿下来的正巧!”几位老学究宝贝的捧出一物什,长杆子似的圆柱,上粗下细,一共四节,可以伸缩,还雕了花纹镀了金。 这不就是单筒望远镜吗! 不需要太史令细说,祁元祚如鱼得水的掌握它的用法,将粗圆柱挨着眼睛,爬上高处向远处望。 百里外的山川河流、集市人马,尽收眼底! 几个太史令解释此物的极限:“臣让人试过,此物眼下最多可视6里。” 祁元祚欣喜若狂,直呼好。 “本想等父皇生辰献上,但匈奴要来大齐,此物或可威慑。” “几位先生大才!孤回宫定为先生们请功!” 四个太史令连道不敢。 “我等眼界短浅,得太子殿下启发,若这辈子能研究出来观测日月星辰的眼镜,呃……若是能再寻到没有名字未被收录的星辰,也算得偿所愿。” 几人相视一笑,皆是点头。 他们在光折所待遇优厚,根本不用为钱财发愁,几人也不是贪得无厌之辈,当初不求名不求仕途的留在光折所,就是为了太子那句‘用他们的名字为星辰命名’的承诺。 “臣四人最近还在商议,有了望远之能,配合射千米之箭,用到战场,岂不可以可在千米之外,取敌军首级!” “不过即便神弓最多射出五百步。” 祁元祚眼睛一亮又一亮。 “诸公,孤这里有一个东西的雏形,请几位看一看如何制造。” 祁元祚不知道的枪的构造细节,但是弹夹、扳机、弹簧、外形他还是能说说的。 祁元祚留了一份草图,与几人攀谈半晌,给了他们一个力学的概念,恋恋不舍的拿着望远镜告辞了。 人才啊,这都是大齐的人才啊! 第121章 方藻后续 祁元祚今日在红月楼与人约了饭。 方藻的事总要解决,冷了对方三天,一只活力萨摩耶被折磨成了抑郁大金毛。 祁元祚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让施玉牵头促了今日的局。 大皇子一听几人把地点定在红月楼,恨不得抱着太子脑袋晃一晃,看看里面进水了还是人着魔了。 施玉对方藻没什么怨恨,对方三年里对他爱搭不理,但没故意带着其他人孤立他,也没暗中欺凌,骂得最难听的就是一句讨厌。 卢芝只对钱感兴趣。 尹守知守着他的君子道,觉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他不是当事人,替别人原谅人的破事儿,尹小君子做不出来。 祁多鱼是个傻子,整日就知道吃和练武,其他的啥也不懂。 所以方藻难过了这么多天,就是自找烦恼,但凡他勇敢的走上前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几个人里没一个会怎么着他。 少年人没经历过大风大浪,首次经历是给皇帝上了害眼药,把自家老爹的官职作没了,天一下塌了。 最要命的是,方玉找不到了。 方太仆这几日等着第三次乞骸骨呢。 如果乞不下来,方太仆就要以死谢罪了。 祁元祚听说了此事,唯恐方藻心灵崩溃了,让施玉出面安排了这场会面。 施玉为东家,自然第一个到。 方藻满腹心事的第二个到场。 气氛叭的凝了。 方藻神情低落,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下一下的瞅施玉。 施玉扇子一展眼不见心不烦。 小厮送上菜单。 施玉正点着菜呢,方藻眼巴巴插了句嘴 “我爱吃狮子头。” 施玉眼角一抽:“关我屁事?” 方藻沉默片刻,鼓起勇气面对问题:“对不起。” 施玉翻菜单的手一顿 “所以?” 方藻:“加个狮子头?” 施玉:“……” 狮子头还是加上了。 方藻立刻精神了。 施玉肯给他加狮子头证明还愿意和他哥俩好,要是打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或者要报复他,干嘛给他加狮子头! 方藻丧的时候很丧,一旦给他两分阳光他比谁都燥。 “我爱吃周记烧饼,在烧饼摊子上遇见了好几次方玉。” “交谈了几句,等不知道第几次买烧饼路上看到方玉被人迷晕,我自然要救他的。” “把他带进府后发现了他的身份。” “真假世子非小事,父亲谨慎惯了不愿意掺和,父亲说,世子提前入京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一路定有太后娘娘的人接应,怎么可能轻易的被替换。” “陛下或许不认识世子,太后不可能不认识,但她认了假世子。” “里面水太深,方家不能淌。” “我这样心地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放着方玉不管,便收留了方玉,过了一段时间,我被点为太子伴读,便觉得这是个机会。” “入了宫发现你和太子感情很好,而且太子还是一个三岁小屁孩,便想着等一等再说。” “越等你和太子感情越亲密,我不敢赌……” 方藻语气丧丧的,从头到尾为他讲述自己的想法。 施玉不屑,那时候方藻才十二,他懂个屁,估计是方太仆一直忽悠,让方藻静等时机。 方太仆忽悠的厉害,方藻还真信了,一等就是四年。 直到方玉自己等不了,另谋出路,借着红月接触苏长淮。 方玉没想让方藻难做,如果他是真世子,方藻所为就是为太子‘清君侧’,他会成为揭露真假世子的功臣。 方玉也没想到,自己才是个假的,如此便陷方藻于不忠不义。 方玉无法接受事实,才失踪的。 方藻压力很大,他怕面对父亲失望的目光,也怕往日友人的白眼,更怕出去找方玉却带回了方玉的尸体。 施玉叹气:“你不用交代这么详细,姓方的冤大头,你在长安城已经出名了。” “咱们两个没有恩怨,这几年你只是对我爱搭不理,又没打我还没骂我,我做什么要怨你。” “怨都没有,哪来的原谅不原谅。” 方藻眼睛biu的亮了:“真的?” 施玉扇着扇子:“然也。” 方藻猛松一口气,绷着的精神松了一半,躺在椅子里傻笑。 尹守知与祁多鱼一起来的。 看到两人的氛围打趣道 “谈完了?” 施玉点了点头。 尹守知仔细的看了看方藻笑道:“我与卢芝打赌,赌方藻今日是肿着眼睛过来还是带着黑眼圈过来。” “我赢了。” 若是肿着眼睛过来,证明方藻在家里哭过了,若是黑眼圈过来,证明方藻昨日彻夜未眠。 尹守知亲切的话又安了方藻几分心。 卢芝来时,包间里正其乐融融。 “解决了?施玉的问题是小,一会儿殿下来了,我看你怎么向殿下交代。” 方藻眼巴巴向他讨主意:“跪算盘行吗?” 卢芝:“去你的吧!你跪金汁都不行!” 门又被推开,大皇子嫌弃道: “满嘴喷粪,谁要跪金汁?这么恶心,干脆让本王把他埋茅厕里,这辈子都别出来了!” 后面跟着一声疑问 “全到了?我来晚了?” 卢芝几人闻声站立。 太子带着伯劳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今日如常不讲虚礼。” 几人纷纷落座,方藻因为卢芝几人的接纳,面对太子提起莫大的勇气,自数过错。 祁元祚盘着血玉串静静的听,小太子因为出宫,坐姿十分豪放,翘着二郎腿等他说完了才道 “我冷你几天一是为了施玉,二是为了让你引以为戒。” “你冷施玉三年,孤才冷你三天便受不了了?” 方藻神色微囧:“臣和施玉刚刚和好了。” 祁元祚用眼神确认之后才算满意。 “这次的事可大可小,这次孤不追究,今日中午吃饱饭,一切恩怨消弭。” 祁元祚主动透露方藻忧心的: “孤听说这几日方太仆乞骸骨,父皇的意思是不允。” 方藻脸色一白,刚要求情,祁元祚也不吊他的心,立刻说出原因 “勿急,朝廷缺人,还要辛苦方太仆等到明年春闱之后,若无意外,那时可退。” 第106章 “方玉虽然失踪,可旨意以下,方太仆择个日子,先入族谱,人可以慢慢找。” 这是齐帝对方家不满的发泄,方玉失踪罪不在方家,齐帝自不会说什么,但定好的惩戒,方家不能因为人没了糊弄不做。 方藻心放在肚子里了。 这就要下跪拜谢,被伯劳拦住。 方藻微微抬头看到太子笑意盈盈,神色亲近 “往日不见你这么多礼,别拜了,我给你记着,等你弱冠之年,孤要罚你几杯酒。” 方藻心头一热:“臣认罚。” 几人都不喝酒,卢芝学着大人的模样,举着茶杯推杯换盏的,敬这个敬那个。 施玉朝祁元祚举杯,祁元祚来了兴致也举起了杯子,两人对坐,只隔空一举以示礼仪。 明明喝的是茶,祁元祚却觉得自己醉了,醉在了一片欢闹中,脑子懒怠的不想思考。 等午饭结束,各回各家。 祁元祚跟着大皇子要回安河王府,大皇子无声询问 小太子理直气壮:“孤还没看到大哥承诺的歌舞姬跳舞。” 大皇子又好气又好笑,一副被烦到样子 “走走走走走……” 第122章 生气 ‘忙碌’一天的小太子,在黄昏压下来的时候,坐着马车回了皇宫。 大皇子负着手,站在王府门口目送,脸上的笑意久久未收。 直到车马没了影子,大皇子才转身回府。 安河王府的管家走过来:“王爷,老奴去灵觉寺与方丈交谈,方丈说寺里的茶梅与灵觉寺渊源甚深,不好相赠,灵觉寺外夹道的茶梅若有王爷喜欢的,尽可移栽。” 大皇子不高兴的嗤了一声:“本王若要自然要最好的,断不可能退而求其次。” “再去商谈,谈不妥本王亲自去抢。” 大皇子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过。 管家有些不解:“王爷为何非要灵觉寺的茶梅?若王爷爱梅天下比灵觉寺茶梅品种珍贵的多的是。” 为何?还不是前几年去灵觉寺,太子很喜欢。 只是这事不必说给外人听。 “派出去的那批人有消息了吗?” 马管家神色恭敬道: “得王爷命令,这些人在河南找了一位传说能画骨的画师,依照王爷提供的画像,还原了此人从六岁至二十五岁的容貌,再等两日这批人便能回长安。” 大皇子:“很好。” 他既出宫建府,怎么也不可能任姜瑶成长,可这时候姜瑶才十岁,鬼知道她长什么样,没有画像不知地址怎么找人? 大皇子将姜瑶长大的容貌画出来,遍寻画师,要求画师根据人成年的容貌,还原幼时的样子。 找了半年,才找到一个靠谱的画师,等画像到手,他必将姜瑶扼杀于式微! * 齐帝今日过的不太好。 或者说,太子什么时候出宫,他什么时候过不好。 这股不高兴在奖赏李太医后升起,随着日落越发浓烈。 皇帝一不高兴,遭殃的是下人。 肥公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向外张望。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去,没有一盏灯的明德殿犹如昏暗中的黑兽。 祁元祚登上三九台,面对漆黑的明德殿微微挑眉。 他问身边带路的小太监 “父皇在里面?” 小太监连忙点头。 祁元祚心思一动。 父皇在里面,却不点灯,还不见肥公公出来相迎,生气了。 而且是十分生气,气的连肥公公都不敢多做什么。 生什么气? 谁惹他了? 祁元祚接了小太监手中的灯笼:“孤自己进去。” 他又吩咐伯劳:“先将东西带回承祚殿,找个合适的时机孤再送给父皇。” 伯劳听从太子吩咐,退下了。 祁元祚迈进门槛,借只剩一线的天色,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肥公公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祁元祚反命令道 “肥公公,把灯点上。” 肥公公泥鳅似的从齐帝身边滑下来,一溜烟跑了,没过一会儿,明德殿灯火通明。 齐帝面无表情任他作为。 祁元祚走上宝座,齐帝坐的大马金刀,没有一点儿让位的意思。 祁元祚为难的看了眼御案,行叭。 小太子将御案收拾出来,一屁股蹦上去,两腿离地一尺。 拔萝卜似的拔出齐帝的手腕,去数他腕上的珠子,七个,一个没少。 挪巴挪巴把自己挪到正中央,面对着齐帝。 “父皇你说说话啊,你不说话,儿臣怎么认错啊?” 齐帝盯着他晃的欢快的脚冷笑: “你还知道你错了?” 小太子一个劲儿点头:“可知道了。” 齐帝:“错在哪里?” 小太子摸摸自己的脸,得意道: “其实也不是儿臣的错,应该怪父皇,谁让父皇长的英俊,母后长的美丽,才生下儿臣这么好看的儿子。” “今日儿臣去红月楼,楼里的小姐姐可喜欢儿臣了,一个个要摸儿臣的脸。” 小太子话一转,叹气道 “孤故作矜持,没让摸,后来想想有些后悔。” 齐帝起了兴致:“这和你认错有什么关系?” 小太子抬头确认两眼,接着道: “孤又在吃饭的时候,告诉方藻,他父亲乞不了骸骨,要等明年春闱后。” “孤还去大哥府上,看了歌舞,看的可入迷了,之后又在河上画舫飘了半晌。” 齐帝:“朕还是不明白这和你认错有何关系。” 祁元祚坐正问他:“那父皇又为什么生气?” “孤想了半天,没想出有哪个大臣令父皇生气,最后只能想到自己身上,儿臣今日只干了这些,父皇认为儿臣无错,那父皇生什么气呢?” 齐帝语噎。 违心道:“朕看见你就生气。” 小太子肉眼可见的红了眼,哇哇大哭着跑出去 “我就知道你儿子多了就嫌我烦了。” “孤要去找大哥,孤不要在皇宫住了,孤要出去开府!呜呜呜——!” 齐帝目瞪口呆。 玩儿、玩儿脱了? 没人敢拦哭着跑出去的太子殿下,齐帝慢半拍追出来,只能看到儿子豆粒大的背影。 祁元祚一路跑回承祚殿,把自己往房间里一关,任谁叫都不开门。 祁元祚抱着一颗夜明珠,把自己团在被子里。 88担心道:“宿主?您真伤心了?” 祁元祚慵懒的眯着眼睛 “怎么可能,知道父皇今天为什么生气吗?” 88懵懂问:“为什么?” “举个例子,父皇身上有一块玉佩,经常带着,习以为常,有人想借过来把玩儿几天,父皇同意了,借走没一会儿,父皇又觉得这块玉佩十分得他心意,不想借了,想要从那人手里要回玉佩。” “孤就是那块玉佩,不过孤是自己溜走的。” “只有我日日待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想什么见就什么时候见才能合他心意,如今天这般孤出宫了,他想见见不着,就不乐意了。” “孤都怕把望远镜给了父皇,父皇会把它架向承祚殿,以方便他时刻看孤在干什么。” “今日闹这一场希望能让父皇自省,再不济转移他的注意力也够了。” “如果父皇不改,孤只能以毒攻毒了。” 88好奇道:“怎么个以毒攻毒?” 祁元祚:“孤也架一座望远镜,他什么时候上厕所、滚床单,孤什么时候看他,第二天再形容给他听。” 88:“……” 第123章 到了 夜深之际,承祚殿的门被小心推开,丝苗姑姑掌着一支蜡烛,齐帝踮着脚步进来,太子睡的正香。 还是如幼时睡的四仰八叉,夜明珠被踢到了脚边,齐帝为儿子掖好被子,坐了一会儿,轻叹一声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小太子顺着生物钟醒来,魂游到饭桌上,一眼看到齐帝正襟危坐,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喝着茶,十分醒目的展示着手腕。 祁元祚定睛一看,草珠子少了一颗,变成了六颗。 祁元祚:“……” 老天爷!这里有人不要脸啊!老子被儿子欺负了,说出去丢不丢人! 齐帝轻咳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豚儿?” 祁元祚敷衍道了三声好:“儿臣错了,父皇干什么都对,生气也对,嫌儿臣烦也对。” 齐帝不想再掰扯昨日的事,转移了话题 “李太医研究出的炸药,朕昨日试过了,的确是一大利器,不过事关紧要不宜宣扬。” “朕已经派人看护李太医一家老小,赐其黄金万两,宅子一座,绸缎百匹,牛羊数头,承诺等日后炸药运用于战场立了功再封官封爵。” “我儿有识千里马之能,朕心甚慰。” 第107章 齐帝对儿子展开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夸夸攻势,连祁元祚脸上的汗毛都能被说成坚韧不拔。 祁元祚从嘴角上扬到老脸微红连打岔:“昨日儿臣出宫,三年前答应父皇的礼物,儿臣带来了。” 齐帝眼睛一亮。 “是什么?” 当齐帝用望远镜清晰的看到北面的秋猎场地的高树时,喜不自胜。 “好好好!这就是我儿三年磨出的神器?” 有了炸药有了望远镜,齐帝想到与匈奴对战,敌人未至大齐以知敌情,敌人临城我方炸药轰炸。 齐帝忽然充满了信心。 祁元祚:“父皇儿臣以为炸药此物只能作为最后的杀手锏,不应让军队依赖炸药,否则容易兵骄心浮。” “而且炸药的配比说难也不难,若双方都放弃兵器对垒,转为炸药比拼,父皇,炸药是攻城利器,大齐对抗匈奴,是防守方,若无城墙助力御敌,在双方都有炸药的情况下,大齐真的能胜吗?” 齐帝心中一凛 “朕知道了。” “望远镜、炸药,这两样利器,非决战不用。” “非国难不出!” “豚儿,朕会将李太医与光折所中研究望远镜的人秘密看护起来,他们怕是不能再出现于人前了。” 祁元祚:“听从父皇安排。” 祁元祚上学的路上思索一件事。 让大齐发展热武器真的对吗? 如果在后世,哪个地方造反、火拼,不出半天军队必达,将动乱扼杀于萌芽。 古代不行。 出行全靠腿,一个村子没有一头牛或马,雷电还被认为是天罚,许多地方路还未通。 一旦进入炸药时代,用对地方开路造桥是方便的好事,若用错了,歹徒用它杀人,叛贼用它造反,更要命的这边攻陷十城死伤无数,中央还没接到情报,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场面。 现代禁枪禁军火禁的这么干净利落不留后患,一是有碾压式的军队实力,二是改革开放进行的好,民众吃饱了喝足了愿意守规矩配合,三是信息发达。 这里呢? 土匪是特产。 百姓认宗祠。 死侍是职业。 土地归个人买卖。 热武器好比潘多拉魔盒,在它面世前,歌舞升平,在它面世后,鬼蜮伎俩全出来了。 因此在通信、交通问题解决之前,热武器决不能出现在时代银幕。 就怕它们的出现不是进步,而是内乱的导火索。 这几日祁元祚依然很忙。 忙着练兵。 接待匈奴的任务落在了他与大哥身上,祁元祚想办的尽善尽美。 首先,他要人。 从宫里御林军中挑出两百人,这两百人必须兼顾高大威武、功夫好两点,他们还得长的一样高。 还要杀过人。 经过齐帝首肯,由苏长淮协助,祁元祚去军里挑挑拣拣也只挑了一百四十二个人。 好歹是双数。 然后就是祁元祚对这些人的训练了。 三天速成班,你值得拥有。 他不要求这些人走正步,也不要求他们喊口号,他的要求是这些人把杀气、锐气、凶狠通过体态表现出来,还要内敛于眼睛,务必让人一看到就觉得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 祁元祚兢兢业业的为他们制作了训练计划。 从走路、动作、对肌肉的控制,情绪的流露,方方面面。 其他方面的迎接礼仪祁元祚全盘接受礼官安排,唯独当天兵甲列队这项,小太子吹毛求疵要自己把关。 他只负责安排任务,具体执行仍给了苏长淮和大皇子。 据祁元祚分析,老大很可能上过战场,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小太子两手一抄坐等成果。 除此之外,祁元祚每天督促几个皇子卷起来。 尤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老四,这些人才华有,心计也有,最大的问题是心眼子太多不团结,各自身上还有小毛病小缺点。 没关系,小太子向他们敞开包容的怀抱。 四皇子脾气躁,每天写几十个大字磨性子。 三皇子格局小,围棋、象棋、演兵台模拟对阵,祁元祚一个个教他做人。 于祁元祚而言,这两个不是最难办的,五皇子六皇子才是。 五皇子思维有点病病的,这小孩……自卑又自负,一边认为自己没有任何优点,一边认为别人都有病只有自己是个正常人,偶尔疯一把还敌友不分。 六皇子是个脆皮鸡,还是个画皮鬼,只会干文墨的活儿,是个披了鸡皮的黄鼠狼崽子。 五六天的功夫,只够祁元祚对几人深入了解一番,默契不行,磨合不够,没关系,有重生来凑。 只要保证这几人不是给他帮倒忙的,祁元祚的包容度upup。 这五六天,狼厉王子又给他写了两封信。 一封打听他的功课,实际是想知道他的武功怎么样。 祁元祚以谦虚的态度回信了,心里断定,这个王子需要读一读抡语。 还有一封读者阴阳怪气,大概意思是,大父带着我们全家来大齐是对大齐的信任,希望大齐不要辜负这份信任,安保工作到位。 祁元祚盯着信思索良久,决定多加一层后手。 大齐不想生事不代表匈奴不想啊。 匈奴入城走东门,必过衔尾道。 红月楼就在衔尾道上。 五天一闪而过。 在约定好的巳时,休屠单于带着兵甲儿女准时来到长安城东门。 只见那代表着天下最富贵之地的大门朝他大开…… 作话:过渡章难免无聊,但是没有办法。 第124章 迎接 鸿胪寺卿在城门口迎接匈奴车驾,骑着马伴在单于王驾左右,带着他们一路入城。 匈奴的马车有数十辆,护卫上百人,长长的队伍行在衔尾道,街上摊贩未停,周围商铺如常。 行人好奇匈奴人长相,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偶尔打量说笑,没有丝毫怕意。 大齐居然没有清街。 在休屠想象中,他带着儿女来齐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大齐理应清街,以防刺客藏于人群,行不轨之事。 休屠单于看着长安城的繁华安逸,外族车队仿若汇入其中的水滴,只起了片刻波澜,就遭到了无视。 许是休屠看的久了,鸿胪寺卿问道 “不知匈奴的草原可有长安城的繁华?” 休屠单于笑笑 “大齐有大齐的繁盛,草原有草原的兴旺,街上这么多人,一旦乱了要维护秩序,很难吧?” 鸿胪寺卿哈哈一笑:“单于有所不知,本官只负责迎接单于入城,安全和入宫事宜,有太子亲操,就算出了事也怪不到本官身上。” 狼厉王子与休屠单于一辆马车,闻言钻出头来 “休要骗本王,大齐太子才几岁,你们大齐不是讲究十三岁入朝听政吗?” 鸿胪寺卿只淡淡一笑不作答。 马车骤停,鸿胪寺卿勒马道 “两位,我朝太子就在前方,还请下车吧。” 狼厉王子自小被教授汉文,他走出马车看到上面三个大字 “天关门。” 衔尾道直抵天关门,入了天关门就是入了皇宫。 沉古的号角呜呜吹响,随着宫门敞开,门内持枪静立的凶兽被惊醒,沉如深潭的眼睛如来自地狱的凝望。 一股强烈的杀意令狼厉王子汗毛直立。 拉车的马儿不安嘶鸣。 休屠一时惊疑不定,掀开马车窥窗一角,查看外界情况。 “刷!刷!刷!” 整齐划一的步伐带动齐兵身上的铁甲发出金属摩擦的刷刷声。 这些手拿红缨枪的士兵分成两队,动作整齐划一,险些让人以为是一比一复刻出来的。 匈奴来使就这么看着百十号人在号角下一步步列队散开。 每个人中间间隔的距离好似用尺量出来一般。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支兵的眼睛看过刀山火海,纪律是他们的骨,勇敢无畏是他们的信仰。 休屠没有从他们眼里看到对匈奴单于的好奇和打量,非要形容,他像看到了一头凶兽。 这头凶兽战无不胜不惧生死,忠心服从,谁见了都会心生喜爱奉为底牌,而这只凶兽的主人却只将他们当成站岗的狗,如今牵出来迎接客人。 休屠毕竟是匈奴首领,很快收敛心神。 随着齐兵列队,又见齐国的礼官拱卫着中间身着赤金色龙纹服的少年,五官尚嫩,步若踏莲,唇边三分笑意不达眼底,可见心有筹谋,疏冷持礼已有君王模样。 他身后跟着一稍年长的亲王服少年,腰挂长刀,五官傲冷,目中桀骜步伐稳健,分明是一小虎将! 狼厉本还想给大齐太子一个下马威,问一句‘哪个是太子’,可大齐太子竟穿了龙纹服,气度不凡,威势天成,他若是有此问,怕会被怼一句眼瞎心盲。 第108章 心思瞬间闪过,脸上立刻笑出亲近和喜色,一边走上前,亲热的握住太子的手,一边大声道 “大父!儿前几日寄信给太子,让他来迎接咱们,太子果然来了。” 祁元祚反客为主两手包住他的手掌,如对兄弟般拍了拍,嗔咋: “你在信中百般缠闹,恰巧父皇事忙,将这事推给了孤,也罢,狼厉开心就好。” 两人目光相对,一个比一个笑的开心。 狼厉哈哈一笑:“小王与太子一见如故,抱一个!” 祁元祚痛快的拥住他:“孤与狼厉相见恨晚。” 狼厉不动声色的收紧力道,祁元祚笑容不改,亦收紧力道,脚更是踩上狼厉的脚趾头,狠狠地碾着。 狼厉:“哈哈哈哈!” 祁元祚:“呵呵呵呵!” 大皇子眼角一抽,打断两人的较劲:“太子殿下,吉时要到了,别误了时辰。” 狼厉率先放开 “既如此,小王这就与父皇进宫。” 祁元祚笑而不语。 只见陪伴单于车驾的大鸿胪寺卿下马,两手一合请道 “下官大齐鸿胪寺卿,佐我朝太子迎休屠单于,入了天关门就是我大齐皇帝陛下御驾所在,为表礼节,还请休屠单于步行入宫。” 狼厉表情一变:“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大父舟车劳顿,身体不适不宜下车。” 祁元祚微讶:“身体不适?怎么会如此?君主出行必有医者随行左右侍候君主身体,难道匈奴医者医术不行才让单于病到下不了车?” 他朝后面喊道 “李太医,去马车上为单于诊脉,身体要紧诊完再入宫,父皇等了单于这么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了。” 狼厉见到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老头,拎着药箱一溜烟跑过去要上车检查休屠的身体。 狼厉脸色有些挂不住。 这时休屠单于终于从马车里出来了 “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前些日子水土不服,脾胃差了些,我儿孝顺记挂在心,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了。” 祁元祚定睛看了两眼休屠单于,八字胡,富态小肚腩,胳膊全是大肌肉,看起来能打倒齐帝三个。 “这就是休屠单于了,孤常听父皇说休屠单于雄伟高大重情重义,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天关门是皇宫东门,大齐有紫气东来一说,民间皆知非贵人不步天关门。” 大齐朝臣每日上朝都从这出入,平民百姓进不了,可不就是非贵人不步天关门。 “父皇十分期待此次与休屠单于的见面,所以大开天关门迎客,若休屠单于身体无不适,咱们这就请?”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休屠单于再说要坐着马车入宫就是听不懂人话无理取闹了。 “入乡随俗,今日有太子相陪,本单于便走一走看一看沿途风景。” 祁元祚做了个请的动作。 就在几人转身拔脚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细微的机括声响起,利箭从四面八方来袭,四周几个扮成过往百姓的刺客,一拥而上。 第125章 射 狼厉闻声扭头,看到一只利箭正对着他的头面射来,死亡的威胁令他大脑一片空白。 胳膊上一股拉力,狼厉身体不受控制的追着施力方向旋转,只呼吸间与大齐太子调换了位置。 处于死亡威胁下的成了齐太子。 狼厉心脏揪起,瞳孔不由自主的散大,眼看就要血溅当场,齐太子背后凭空出现一柄长刀。 ‘叮——!’箭头犹如撞击在墙壁上,不能使强势的长刀动摇分毫,一撞之下瞬间失去无匹的威力掉落地上。 持刀人侧着身体,从太子背后探出,桀骜不驯一瞥,衅味儿十足。 齐太子笑容不改,一手牵着狼厉,一手牵着休屠单于 “快快入宫吧,父皇已经备好午宴为诸位接风洗尘了。” 礼官波澜不惊的迎着他们入宫。 狼厉从生死一线的无措中抽神,跟着齐太子的步伐往前跌了两步,金戈之鸣绕耳,他情不自禁回头。 只见兵甲整齐列队,如门前镇宅石狮子巍然不动,与刺客博弈的是另一批看似平民实则为精兵的齐兵。 号角声平稳庄重,礼官举止松弛。 一切如常,井然有序。 因为太过有序反而显得不正常。 狼厉头皮发麻。 他想到了在大齐书里读到的一段话——最简单的丝线,演绎最复杂的傀戏。 本来想挑刺的匈奴,个个缄默无声。 如果这是齐太子自导自演的下马威,他们反而不会温顺乖觉,但这不是。 刺客是匈奴人,是他们欲借机生事的借口。 按理说,齐太子绝不可能事先知道,现下发生的一切,便显得惊悚了。 休屠单于此行一共带了四个儿女,狼厉为长被寄予厚望。 他知道大父的野望和此行目的,只要他能令大父满意,回去后他就是大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因此狼厉在草原上就将齐太子当作自己的竞争对手。 刺客一事终于让狼厉正视了这位对手。 宫里的接风宴已经开场,匈奴与大齐的重要臣子都去前殿入座了,休屠单于与齐帝要进行礼节性的交涉攀谈。 等两人谈完了,作为压轴入宴,宴会才会正式上菜开始。 他们怎么谈就没祁元祚什么事了。 松了架子,小太子没骨头似的半躺在偏殿榻上,享受热乎的点心和奶茶。 羊奶与茶叶同煮,加龟苓膏、葡萄干、燕窝、蜂蜜。 配上红枣味儿的点心。 祁元祚仗着掉牙掉的晚,疯狂炫奶茶。 没一会儿,大皇子走进来 “苏长淮说没能留下活口。” 祁元祚轻啧一声:“红月楼有动静吗?” 大皇子挎着刀摇头:“没有。” “或许红月只是一个普通的青楼女子?” 祁元祚思忖一会儿:“把人撤回来,孤让方藻去接近她试试。” 大皇子点头应下。 祁元祚指了指桌子上的另一碗 “一会儿宴上少不了文争武斗,吃不饱的,赶紧填填肚子。” 大皇子闻言坐下,两人呼噜噜喝了一碗,这边刚吃半饱,侍者来寻请两人去偏殿入席。 祁元祚觉得自己像上班的牛马,这才刚歇一会儿,就要上班了。 之前参加宴席都是齐帝亲自带着小太子压轴入场。 这次为了大齐威仪,父子两人决定按规矩来。 当祁元祚迈着矜贵的步伐入殿,侍者领着他坐上与皇帝一般无二的高度。 区别就是他的位置只比齐帝低一点点,基本是齐帝伸个筷子就能够着的程度。 放眼俯视,他的哥哥姑姑,弟弟妹妹一个没少的到了。 祁元祚理解父皇与休屠较劲儿的心情,但是若这几人真是普通三岁小孩,他们除了哇哇哭和撅屁股拉屎放尿还会干什么? 再看匈奴那边儿,休屠单于四个儿女也都到了。 比起匈奴那边兴致昂扬,神色挑衅,大齐这边的皇子们各个神游天外,懒洋洋的。 三皇子磕着坚果挖苦大皇子:“大哥真是越活越不如了,什么时候追在太子屁股后头给人做狗了?” 大皇子冷言冷语:“你吃的是屎吗,说话这么臭。” 五皇子用坚果摆了四个人状 “一个独眼狼,一个剁唧唧,一个挂旗,还有一个……” 成了独眼狼的是嘴贱,也不瞅瞅自己几斤几两就敢用这种方式羞辱太子,大晚上射钗环显摆你了?! 白天被打的望风而逃,你怎么不说求爱了? 被剁唧唧的是缺心眼儿,太子连发三道军书让匈奴将宝珠公主毫发无伤的送还,甚至答应割让嫁妆作为赔偿,你踏马要当着太子的面欺辱宝珠公主。 剁你唧唧不亏。 说起剁唧唧,五皇子与六皇子吐槽这是太子这辈子继打人脸后的第二大爱好。 毕竟太子四岁的时候就能把祁多鱼的堂哥唧唧给剁了。 不知日后匈奴是否还有这个荣幸让太子亲自动手。 挂旗的那个,敢用大齐俘虏的人头盛水喝,依太子性子别说挂旗了,把你挂城墙风干都是你活该。 五皇子:“老六,还有一个怎么了?我想不起来了。” 六皇子思绪早跑了敷衍答:“让老大乱马踩死了。” 五皇子一指头抹了坚果人的头 “对。” 被踩死的是个公主,上辈子匈奴根本没有这个时候来大齐,他们是在六年后到来的。 那时候匈奴的蓝提尔公主被誉为草原的月亮,要与太子比驯马。 马匹被他们兄弟动了点手脚,害太子栽赃陷害大皇子,没想到把蓝提尔弄死了。 再次细数太子战绩,五皇子更加觉得大皇子有病。 太子此人,心狠手辣,残暴酷吏,邪道手段忒多。 第109章 大皇子重生后脑子一定被门挤了,竟然会觉得太子弱小无助容易被人欺负,像个护犊子的老母鸡,太子五步之内必见大皇子。 他们几人都跟着太子上过战场,因此对于那几个匈奴王子,实在重视不起来。 四皇子对狼厉太熟了,他就是找狼厉卖的大齐,不可能不清楚买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诚信交易,四皇子想让大齐完蛋,狼厉因为射眼之仇想让祁元祚去死,一拍即合,合作愉快。 即使五皇子看不上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能苟也是本事。 匈奴被打退后,蛰伏十数年没有骚扰边关。 谁能想到最后大齐内乱,匈奴还能掺和一脚。 随着一声陛下驾到,休屠单于到,宴会正式开始。 席间少不了饮酒,大齐的规矩就是喝完了酒再谈正事。 匈奴人更是海量。 单纯的歌舞助兴显得俗气。 投壶又太简单无聊。 燕射就成了宴客的有趣礼节。 大齐甚至有专门主持燕射的官职,就叫司射。 燕射又称三番射。 第一番射,只报告结果,但不计数; 第二番射开始计算射中个数,规则为射中但没有贯穿箭靶的也不计数。 最为精妙的环节在第三番射,要求配合音乐进行射箭,既考虑射中,又增加了是否与音乐合拍的规则。 齐帝与休屠单于定下,谁射的靶数少,谁就要罚酒,以壶为计量,少几个靶子就罚几壶酒。 一番射,是友谊赛。 看点是二番射和三番射。 二番射时,齐帝与休屠一箭定输赢。 随着司射的一声“看御射——” 两只箭矢飞速穿透草蒲。 一个 两个 三个 …… 等箭矢静止,司射立刻去确认数量。 “大齐陛下贯十!休屠单于贯九!” 大齐这方一阵拍掌相庆。 休屠单于自叹弗如 “陛下千秋鼎盛,本单于力有不继,不如第三场换个比法。” 齐帝明知他的目的也没办法拂了他面子:“休屠单于想换什么样的比法?” 休屠单于:“不如就让小辈们乐一乐,我儿狼厉,射艺不错。” 狼厉立刻出来请命 “孩儿愿代父皇射!” 休屠让狼厉来射,齐帝也不能再上场。 否则就是齐帝欺负小孩儿。 大皇子一步站出来 “父皇,孩儿愿意陪狼厉王子尽兴。” 齐帝甚是欣慰,刚要答应。 狼厉王子道:“小王不想要你作陪,小王与齐太子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不知太子殿下可愿意赏脸。” 第126章 来战 匈奴王子当众邀请,大齐若退岂不显得气弱? 匈奴是在马背上的民族,他们从出生就与马匹弓箭打交道,无论男人女人都是草原上与马共舞的风,自由而奔放。 太子呢?一出生就被陛下如娇似宝的捧着,三岁时受了箭伤,陛下捧的更娇了,要月亮不给星星。 太子流连商贾之道引得很多人不满,奏折如鱼过江跃于陛下御案,雷打不动的朱批——阅,阅过之后唯独不见圣上制止斥责。 太尉、丞相、御史大夫、廷尉、奉常、典客、宗正……朝中半数重臣当过小太子的代课老师,无人不感慨太子过目不忘、有陛下威仪。 过目不忘是赞太子能力,有陛下威仪,则是拐着弯儿夸赞太子的心性手腕了。 毕竟太子的最高成就是皇帝。 他们也不能说太子比陛下还聪慧不是。 但这只能说明太子殿下文才出众。 于是众人情不自禁看向太子唯一的武学老师,禁军统领苏长淮。 在宴的老狐狸揪着苏长淮面无表情的棺材脸一通揣摩,苏长淮就如棺材一样,只进不出,死气沉沉,看着就晦气。 齐帝不想答应。 三番射要应乐而射,不是单纯的射而是射舞,舞蹈越能迎合音乐,射出的箭越多,谁就获胜,简单来说,你要射的有观赏性。 一首乐半盏茶时间。 半盏茶要射出多少支箭矢? 十数支。 儿子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养好了,若因为一个小小的匈奴王子犯了旧疾,齐帝能化成疯狗冲上去咬死休屠。 众人的种种思量也只呼吸的时间。 大皇子嘴皮子一碰就是嘲: “我大齐太子岂是谁说邀请谁就能邀请的?” “狼厉王子与太子一见如故,本王与你也一见如故,不如咱们两个先耍耍,若本王不能让你尽兴,你在邀请太子也不迟。” 狼厉王子坚决反对:“小王不与你一见如故!” 祁承友冷哼:“你说如故就如故你说不如故就不如故?本王今日还非要与你如故了!” 大皇子拽着狼厉的领口就往外扯。 匈奴顿时坐不住了,一根筷子射向大皇子的胳膊 “放开我家王子!” 苏统领悍然出手,用酒杯撞落了筷子。 “岂有此理!我大齐陛下在此,你们匈奴居然敢攻击我大齐皇子!” “明明是你们皇子先动的手!” 大齐文人纷纷起身一哄而上,匈奴愤怒的喷吐唾沫与大齐人互相谩骂。 两国皇子已然打起来了。 是大皇子单方面暴揍狼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趁乱溜过来,将匈奴单于的二儿子路堤法围起来。 五皇子阴柔一笑,上辈子就是这家伙在两军对垒时骂他太监! 也是他,要在太子面前侮辱长公主,五皇子为报私仇,进谗言让太子阉了路堤法,没想到太子还真将路堤法阉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上辈子的仇这辈子仍然算数! 五皇子牛犊似的将路堤法撞倒,抱着二王子的脸嗷呜一口。 六皇子一个断子窝心脚。 三皇子四皇子向路堤法实行暴揍。 路堤法啊啊大叫着。 两国君主平静的坐在位置上,任由两方臣民互通拳脚。 过了一会儿,上面一声厉呵 “够了!” 炸油的朝堂才渐渐息声。 大皇子与狼厉打红了眼。 祁元祚揣着袖子制止 “大哥。” 即将落到狼厉王子眼上的拳头蓦然停住。 大皇子骑在狼厉王子身上,不屑的打量狼厉王子的狼狈。 直勾勾的对着他竖了个中指。 狼厉样子气血冲头。 他并不知道这个手势的意思,但是他感受到了绝无仅有的侮辱! “原来齐太子是怯懦畏战的逃兵!” “知道自己不敌才让大皇子故意羞辱小王!我匈奴崇拜勇士!既然太子不敌大皇子,大齐陛下为何不废太子立大皇子!” 一道疏冷平淡的凉音压下沸沸嚷嚷的议论,压下匈奴即将脱口的应和 “孤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祁元祚揣着手,从御阶上一阶阶踩下来,松弛的姿态让人不敢小觑。 四位皇子偷偷打了人,眼下又偷偷溜回座位坐等看戏。 六皇子手拿小扇子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闪着炽热的光芒。 人人都道他为了争宠学太子学成了东施,可谁能真心的说一句他们不想成为太子,不羡慕太子随时镇场的能力,不羡慕太子永远运筹帷幄的姿态? 他只不过做了别人怯于羞涩不敢做的。 大皇子学太子戴香囊,三皇子学太子八面玲珑,五皇子学太子爱美人的姿态,就连疯狗老四也学太子的笔迹。 人人都在学太子,独他学的最像,反而成了罪过? 六皇子不屑,他们在嫉妒本王! 祁元祚落步平地,转身面朝匈奴单于。 “怯懦畏战?” “我大齐从不畏战,大齐有军卒葬沙场的牺牲,自也会有君王死社稷的践言、天子守国门的魄力。” “战既来,我必胜。” 祁元祚瞥了眼狼厉: “只是假惺惺的包着友好玩闹外衣的挑衅,不配孤投以视线。” “狼厉王子想好,这三番射是一见如故的玩闹,还是你我王储的争锋。” “若是前者,孤从不与人一见如故。” 休屠单于握着酒杯,看着齐太子的明月之光,再看看被压的成为缀星的狼厉,心中不由的失望。 他还没错过狼厉被大皇子压着打的糗样。 论武功比不过大皇子,论智慧心性比不过齐太子。 休屠想学着大齐太祖看三代,如今看到的,却令他很不满意。 狼厉王子语噎,这才多大会儿?刚才在城门口说和他相见恨晚的人是谁?! 大齐人虚伪,齐太子是虚伪中的虚伪! 狼厉王子不甘示弱:“今日是小王向齐太子下的战帖,齐太子可敢应!” 第110章 祁元祚施施然放开揣着的手,粲然一笑: “来战。” 第127章 三德之箭 匈奴单于哈哈一笑:“陛下,这不就成了吗。” “两个孩子之间的事,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双方都同意了,唯有齐帝不见动作。 祁元祚主动道:“父皇,儿臣请命。” 齐帝还能怎么办:“允。” 大皇子暗中摸了摸太子的胳膊,熟悉的负重硬度令他心里五味杂陈。 祁元祚拍了拍他的手,亲昵安抚。 不可否认,大皇子莫名安心了。 射场很快摆好,百米之远,共有二十个靶子,这是公共靶,两人都可以射,最后统计会以箭尾颜色区分射者何人。 司射奉上各式弓箭。 狼厉王子:“太子殿下为宾,太子先请。” 祁元祚也不客气,选了常用的三斗弓。 狼厉王子见状大安。 大摇大摆的拿了四斗弓,拨了拨弓弦,发出闷闷的弹响。 大齐众臣暗中用眼神交流,最后还是去瞧苏长淮。 苏长淮面无表情…… 大皇子狐疑的看着狼厉,这鸡崽子能射四斗? 大皇子天生力气大,自重生一直吃着上辈子的老本,对文墨各种敷衍,把所有精力放在了练武上,如今已经能射五斗弓。 刚才他与狼厉打架,狼厉的力气不如他。 祁元祚拉了拉弓弦适应了弦的松紧。 选了黄色箭尾的箭,背上箭囊,搭箭以待韶乐。 狼厉同是如此。 琴箫合奏,韶乐起。 狼厉上来便抢占先机,攻向太子。 三番射是合乐的射舞,至于怎么舞,发挥的空间可大了。 最有名的一次,还是太孙的陛下与当年苏家长子箭尾挂铃,射箭的同时控制铃铛声音的高低迎合韶乐。 被誉为难以重现的回响。 显然,狼厉王子要表演的射舞带着某种攻击意图。 祁元祚不退且进,出掌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瓦解了狼厉过于直白的攻势,攥着他的拳头,一拉一扣,腿上撞他膝盖,使得狼厉单跪。 祁元祚一只胳膊反扣着狼厉的右胳膊,身体倾斜四十五度压在狼厉背部,就这么射出了第一箭! 在弓箭离弦的一刻,破风之声与忽然切入的埙声相合! “好!” 一时间大齐满堂喝彩。 外面传来报声:“中!” 尹太尉举着酒杯谄媚进上:“陛下!此为雏龙降魔箭!” 齐帝哈哈大笑,给了尹太尉的面子,满饮此杯。 狼厉脸色涨红,抬起拿弓的手去捣身上齐太子,祁元祚预判似的松开他,旋转着转入狼厉初始站的位置,拉出第二箭。 在笙声高昂之际射出。 “好!” 大齐众臣又是欢呼喝彩。 狼厉心中微紧,直接挽弓搭箭 “嗖!”一声,他用尽所有力气将四斗弓拉到力所能及的半圆,追上了齐太子的箭,从中间将齐太子的箭破开,最后浅扎在靶上。 外面侍者传:“中!” 这次换匈奴哈哈大笑 匈奴人得意的报尹太尉贬低之仇,也为此箭命名: “此为降龙箭!” 狼厉得到族人的回应心中一松。 又起势与齐太子较劲儿。 既然攻上不行那就攻下! 在祁元祚要射出第三箭时,狼厉抓住机会将箭矢作枪攻击齐太子。 祁元祚当即放弃这一箭,两人缠斗数个回合。 小太子像烦不胜烦,一个借力,单脚踩上宴客的桌子,在笙埙声消之际飞快射出第三箭! 狼厉见状不顾追击,也射出一箭,直接射歪了祁元祚的箭,导致小太子的第三箭落空。 狼厉又射一箭,竟是要趁机上靶! 毕竟再如何较劲,还是以靶上的箭数断胜负。 祁元祚没有坐以待毙,也跟着狼厉射出一箭,三斗弓拉满,与狼厉的箭先后中靶。 匈奴与大齐先后叫好,不过大齐叫的更加响亮。 这下每人都有两箭上靶,2:2平了。 至此,韶乐还未过半。 狼厉微有喘息。 看着祁元祚的眼神,是对胜利的势在必得。 一时间琴箫消消,只剩恢宏的编钟。 两人心知这是要换调了。 这次换祁元祚主动出手,以拳攻向狼厉。 狼厉眼睛放光:“等你多时了!” 齐太子滑的如泥鳅,总不肯与他正面较力。 狼厉以拳头相迎,原以为是力气的角逐,谁知道齐太子拳头一错,以胳膊击打他的脖颈,狼厉连忙回防。 一撞之下,狼厉吃痛退了数步。 什么东西?齐太子的胳膊怎么这么硬! 难道是护甲? 怪不得城门外齐太子敢以身迎箭! 狼厉分心一瞬,祁元祚射出了第五箭。 外面传来一声:“中!” 3:2。 奸诈! 狼厉气急,飞速跟了一箭。 却不想,祁元祚再次挽弓搭箭,狼厉一急,绝不能让他再上一箭! 众目睽睽下,齐太子这一箭竟是去阻拦狼厉先前那一箭的! 只见三斗弓被拉成满月之态!箭矢破风之声嗖响,如狼厉先前阻拦祁元祚的箭一样,这一箭也劈开了狼厉的箭,抢了他的靶子! 大齐人纷纷喝彩! 4:2! 狼厉脸色一肃不顾再阻拦祁元祚,专心上靶,祁元祚冷笑,你想骚扰就骚扰,你想上靶就上靶? 狼厉越想上靶,祁元祚就越不让他上靶。 狼厉射箭,祁元祚就以箭止箭,两人争相放了五次弓。 最后结果还是4:2。 这五次,狼厉没能上靶一次! 韶乐已经近尾声。 两人皆是气喘吁吁,到了力竭的边缘。 眼看胜负要定,狼厉嘶吼一声与祁元祚缠斗起来,攻击如一头发疯的狼崽子,抱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去。 祁元祚不欲损己因此步步退让,让狼厉有了可乘之机。 一弓搭三箭! 外面传来一声 “中!” 4:5! 匈奴满堂喝彩,大齐朝臣脸色皆变。 祁元祚微微讶异,小看他了? 心思电转,祁元祚搭上第十二箭。 他的力气也已经疲软。 就在祁元祚要赌一赌自己这一弓的运势时,余光发现狼厉神色不对。 对方竟在这时调转了弓箭方向,对准了祁元祚! “大胆!” “住手!” 祁元祚眸色一寒,他是不是天生和箭犯冲?! 三岁那一箭他养了多年,今日又与狼厉在箭上较劲,现在他只要看到别人拿箭对着他就生气! 比呵斥制止声更快的是祁元祚的速度。 在狼厉瞄准祁元祚的心窝时,祁元祚的箭更快的扎进他的胳膊。 狼厉惨叫一声,只见两段绸缎样的东西从祁元祚袖子中落下,砰砰两声,重物砸在狼厉脚下。 赤金色衣袍一闪,狼厉下意识抬头,齐太子亦是一弓三箭!拉成满月的弓没有丝毫力竭模样。 “嗖!”随着这一弓射出,韶乐戛然而止。 狼厉呆滞的望着齐太子放弓的模样。 败了? “啪!” 狼厉脸上一疼,不等他作出表情,又是啪啪两掌。 “没本事,没道德,没规矩!” “匈奴,就这?领教了!” 小太子就连骂人声音也淡淡的,不像别人生气时起伏不定,他拿着弓,施施然从狼厉身边掠过。 狼厉的脸被打成了调色盘,连胳膊的箭伤都不觉得痛了。 当他要冲上去咬死齐太子时看到了眼前金色的圆形锁扣。 他鬼使神差的捡起来。 瞬间破防。 “金的!” “你带着它们和我比射!你侮辱我!!” 众人呆愣当场,金的?! 他们用眼睛丈量金子的体积,这个模样,一个怎么也得有五斤! 两个十斤! 刚才太子是每个胳膊挂了五斤重的东西与狼厉比射! 这下不止狼厉,许多人都酸成了调色盘。 此等麒麟子,怎么就是皇家的? 此等麒麟子,也只有皇家身份才配其才! 一声迟来的“中!” 惊醒满堂看客。 尹太尉为此次射舞落下帷幕:“陛下!此三箭,礼、武、才兼备!当为三德之箭!” 第128章 底裤 二人射舞时,胜负已分高下已定。 但当众人移步殿外验靶,方知这高有多高,下又有多下。 黄色箭尾箭,箭箭十环。 将靶子排开,箭矢高低一致,且每个箭头入靶三分,不多不少,炫技一样的美感,令人身心舒畅。 第111章 再看狼厉王子选的白色箭,上靶五支,十环有三,另外两支皆是八环。 根据箭头入靶分寸可见力度不均,有的浅浅扎在靶上有的力透箭靶。 本来众人只关注中没中靶中了几环,不会注意到力气。 但小太子仿若炫技的精准和把控力在前,狼厉的成绩就有些不够看了。 那边小太子慢条斯理的将纯金打造的护腕扣回小臂,用白色绢布缠绕藏起来。 然后两手一揣,松弛的站回齐帝身边。 齐帝稀罕的捏了捏小太子的脸,帮儿子捋捋头发,正正赤金色小袍子,一番动作无不显出父子亲昵。 最后仍嫌不够,齐帝胳膊一揽抱起儿子,扬声问 “休屠,吾儿似我否?” 休屠单于哈哈一笑,大胆扬言:“陛下恐不如怀中储君!” 齐帝亦笑:“朕之幸,后继有人矣!” 群臣拜唱:“陛下威仪如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帝用世人皆知的偏爱,向众人证明,身上的龙袍不能成为亲情的枷锁。 此时此刻,在这对父子面前,万物失色。 死了又活,旁观齐帝对太子的偏袒,几位皇子的心情难以言喻。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吗? 他们兄弟单拎出来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兴家之才?他们本也可以成为世人追捧的对象,人群中的独秀,偏偏扎堆生在了皇家,若明月灿烂,谁还有功夫欣赏星星? 三皇子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也已经歇了争宠的心思,可还是抑不住的难受。 既生我,何生祁元祚? 狼厉仰头看了会儿,失神一瞬,复像吃了败仗的土狼,低下头一动不动的由太医为他处理胳膊上的伤口。 大父很少抱他,即便抱也是私下里抱一抱,偶尔带匈奴各部的小头领看他骑马练箭夸上两句,他就满心满足。 这是别的弟弟妹妹不曾有的殊荣,是大父对他的宠爱。 如今他发现自以为的父爱在当下有多拿不出手。 狼厉心中又沉又闷,像压了块钝钝的石头。 哪哪都不舒服,又说不出具体。 如果几位皇子知道会很乐意为他解惑。 那是蚍蜉撼树的绝望和对旁人幸福的嫉妒啊少年。 前者是对自己能力的自卑。 后者是对别人所拥有的嫉妒。 大齐的几位皇子在上述两点走了一辈子,心性已经修炼为臻化境。 狼厉这才窥见一角就受不干了,垃圾。 一只大手摸了摸狼厉的头,狼厉回神。 “大父。” 休屠单于:“草原的勇士从不会因为一时的失败怯步不前。” 狼厉眼睛一点点亮起,重拾野心与信心 “我会的。” 草原的儿女从不畏惧失败!是他中了齐太子的激将法,魔怔了,才让齐太子有机可乘! 如果他一开始不想着为难齐太子,而是专心比试,以他四斗弓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狼厉在齐帝抱着太子接受群臣朝拜时站出来,大声道: “此次燕射是小王输给了太子殿下,但是这并不代表小王的射术不如太子殿下!” “是小王中了太子的激将法,又与大皇子缠斗扰了心性!” “若真刀真枪骑马射箭,太子殿下不一定射的过小王!” 这嚣张的话语,令齐帝恼火至极,但凡是个成年的匈奴人这样叭叭,齐帝立刻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君恩如雷霆。 可是狼厉王子今年八岁,与黄口小儿计较,失了帝王风范。 有时候年龄就是最大的倚仗,就像刚才,齐太子给了狼厉三个巴掌,匈奴觉得屈辱也不能说什么。 因为齐太子才七岁。 有些话只能小孩说,有些事只能小孩办,有些架只能小孩打。 因为孩子间的胜负永远是小打小闹。 祁元祚坐在齐帝臂弯里,高高的俯视着他 “所以你要如何?” 狼厉:“再比一次!” 祁元祚:“你胳膊受伤了,孤赢了是胜之不武。” 狼厉满不在乎:“都是皮肉伤。” 射舞不是杀人,所用弓箭箭头是钝的祁元祚射狼厉时把握了分寸,这一箭扎进了他肥厚的三角肌,根本没伤到筋骨。 祁元祚摇摇头:“孤不爱与人比试,比再多次也没意义。” 狼厉眼眸一闪:“那你要怎么才肯比?” 祁元祚踢了两下腿,齐帝顺势将他放下。 齐太子将手揣回袖子,笑的与在城门迎接他时一样虚伪。 “彩头,若狼厉王子能拿出令孤感兴趣的彩头,孤可以考虑一下。” 两国君臣只以为是小孩之间的彩头,唯有宴桌上的几个皇子身体齐齐一抖。 他们若是狼厉,现在、立刻、马上,扭头就跑。 三瓜两枣根本入不得太子的眼,能被太子放在眼里的彩头,根本不是现在的狼厉王子能给的起的! 太子的意图是拉休屠这个主事人下水! 太子当真不愿意与狼厉王子比试吗? 答案是否定的。 在匈奴到来前夕,太子拉着他们卷生卷死,自己更是每日上跑马场练武,这么辛苦准备,说太子只是心血来潮鬼都不信! 很多人被休屠单于带着儿女来齐这点吸引了注意力,满心放在两国储君的较劲儿上,却忘了匈奴主要目的是什么。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来大齐贸易,交换物资的啊! 储君之间的较劲儿才是顺带的! 祁元祚与狼厉的胜负只是调剂品,与两国之间的贸易没有一点关系,但是太子他乐意吗? 祁元祚是谁? 不肯吃一点亏的诡狐狸! 让他辛辛苦苦演一场戏给别人看,自己半个子儿捞不着,他肯干吗? 老五老六齐齐打了个寒颤,就连他们也是在太子说出‘彩头’时才从迷局中醒悟,仗着上辈子的经验看破太子的目的。 放眼观察周围,也只有一两个官场老臣、重臣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更多的大臣还认为这是两个小孩儿的较劲儿呢。 太子的可怕就在于潜移默化,他总能抓住最好的时机设下陷阱,等着猎物无知无觉的踩上去。 太子曰:赌桌一坐,要么盆满钵满,要么输掉裤衩子。 三皇子加入五皇子六皇子的鹌鹑大军,乖乖缩着等太子让别人掉裤衩子。 大皇子听到彩头两字,眸中尴尬一闪而逝。 四皇子突如其来一句:“祁承友的底裤是红色的。” 第129章 押注 三个鹌鹑齐刷刷投以敬佩目光,然后缩团憋笑。 没错,曾经被太子‘彩头’压死的第一个赌鬼,就是大皇子! 他将自己封地两年的食禄输给了太子。 那叫一个穷困潦倒啊。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大皇子迫不得已露底裤以赎食禄,成了太子一个月的下饭笑料。 经过三皇子这个大舌头的,所有兄弟都知道大皇子底裤是红色的这件事。 大皇子许是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只瞪了眼四皇子便移开目光。 与几个皇子高兴看戏不同,狼厉一无所知的踩上陷阱。 “自然有彩头!” “若小王赢了,齐太子便跪下来让小王扇三巴掌,若小王输了,任打任骂!” 三位皇子拨浪鼓似的摇头,小了,格局小了,太子不稀罕啊! 果不其然,小太子不怎么感兴趣 “孤不爱打骂人,没兴趣,不比。” 狼厉激将法:“难道太子殿下畏惧了?!” 小太子不上当,反将一军:“孤只是觉得没有悬念的胜负很无聊。” 他越不比狼厉越上头,绞尽脑汁道:“你到底怎样才肯比,说出来,小王不喜欢你们大齐人弯弯绕绕的一套!” 小太子像是烦不胜烦:“非比不可?” 狼厉:“非比不可!” 小太子撩起眼皮:“何为彩头,对两人都很重要又或者两人都很想要的东西,才算的上彩头。” “狼厉王子想打孤巴掌,孤却不想打你,以此为彩头,狼厉王子赢了,是得偿所愿,孤若赢了,孤得到了什么?” “如果要公平,狼厉王子压的东西,也得是孤想要的。” “但是,孤想要的,狼厉王子怕是给不起。” 祁元祚扬声傲然道:“不止是你,你们整个匈奴都给不起孤这个彩头!” 听听,这才是激将法! 狼厉的激将法在这位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休屠单于朗声一笑:“我匈奴虽不如大齐地大物博,可也不是太子殿下口中连个彩头都给不起的不毛之地。” “今日也让我等开开眼,究竟什么彩头,能令齐太子说出整个匈奴都给不起。” “可别是坐井观天,不知天之大。” 匈奴这方人一阵骚动嘲笑。 第112章 祁元祚巍然不动 “那休屠单于就听好了,孤想要的彩头是——河西走廊从东至西一千八百公里!” “休屠单于敢不敢给?” 殿中人无论是大齐人还是匈奴人全都安静了。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彩头。 几位皇子有种果子终于落地的踏实感。 一边惊其狂妄,一边又觉得理应如此。 这可是太子啊…… 三皇子再次为自己的才华感到惋惜,既生吾何生太子啊!他一个兴家之才,怎么就和太子生在了一个时代? 四皇子的身体在小幅度的抖动,骨子里压不住的全是想臣服追随的欲望。 他一遍又一遍的警告自己,这是个满口苍生大义的虚伪骗子,他自私自利,薄情寡义。 前世祁元祚饮下的那杯毒酒就像缚魔的梵文,一层又一层缚住他欲臣服的魔心,使四皇子恢复冷静。 口气不小,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吃得下,到时候自会有人教小太子做人,他只需在旁边看他栽跟头就好。 四皇子这样想着。 休屠这时才明悟自己被一个七岁小儿算计了。 气氛到这儿了,他若说出不敢…… 休屠单于扫了眼对面一堆大齐鹰犬,各个垂涎欲滴野心勃勃,他若说出不敢,这些鹰犬定大传特传,第二天就能让整个长安城的人知道,他们匈奴都是一群夹尾巴的狗,畏惧一个七岁的小孩儿! 甚至有可能传出什么‘七岁太子一个眼神,王霸之气令匈奴单于跪地求饶’的话来。 等事情再传回草原,他就彻底臭名远扬威严不在了! 若不退…… 河西走廊,水草肥美,是养马的圣地,它还是大齐与西域的门户,匈奴占据河西走廊好比扼着大齐的咽喉,每年从大齐贸易到西域通过河西走廊的关税是匈奴重要的收入来源。 这也是匈奴打秋风的圣地。 缺什么少什么,截一队齐商,什么都补足了。 如果大齐有了河西走廊,好比在匈奴包围大齐的包围圈中撕开了一个口子,避免了匈奴与羌人联合,掐断了匈奴一半口粮! 这是齐帝头疼好几年的问题,也是压在大齐头顶的阴影,竟在这小小的比斗中看到了解决的希望。 别说河西走廊一千八百公里了,哪怕只有一百里!大齐臣民也满足了啊! 可别小看这一百里,操作好了,大齐就能绕开匈奴直接与西域诸国接壤,孤立匈奴! 休屠单于额头隐隐渗出汗来。 退也不能,不退也不能。 两方人诡异的以绝对的安静作为僵持。 匈奴方踌躇不定,大齐一方生怕一句话说不好坏了这天赐良机。 大齐重臣,三公九卿心里无一不在呐喊,要怎么做才能让匈奴脑袋发昏莫名其妙的答应啊! 巨大的利益,蒙了齐臣的眼,他们什么都不顾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哪怕是齐帝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嗤!” 一声不屑的讥笑。 在安静中分外刺耳。 大齐臣子各个怒目以对,哪个不长眼的!万一让匈奴头脑清醒了怎么办! 哦,是太子啊,那没事了。 祁元祚夸张的唱诵: “草原的勇士,狼神的后代~耀眼的明珠~~不惧挑战~~~” “无畏的心~~~~” 小太子闭着眼睛伸着脖子像仰天哦哦的大白鹅,偏偏他站姿松弛疏懒,配上一拐三唱的腔调,嘲讽拉满,看的人手痒。 反正三皇子觉得,他要是匈奴,他忍不了。 小太子这一演,演的休屠单于彻底下不来台了。 他鼓了三下掌 “生子当如祁元祚。” “太子殿下想要这个彩头,也要想想自己能不能担下来。” 祁元祚:“那就与单于无关了。” “所以,你给是不给?” 休屠单于哈哈一笑:“少年无畏应当鼓励,不过太子若想以三巴掌换我匈奴河西走廊,那可是不够,太子又拿什么彩头与我这平分秋色呢?” 祁元祚眨了眨眼睛,看向齐帝。 齐帝眸色深沉,帝王魄力尽显 “朕压江南六州十年赋税。” 休屠单于不可抑制的心动了。 “十日后猎场围猎,你我两国皆不派人参与,更不派护卫保护,只让两国太子驱马入狩猎场,在场地中放一老虎,谁能猎得老虎谁就胜出!” “若两人都无法猎得老虎,便以各自猎物数量决胜负,谁猎得多谁就获胜!” “一入狩猎场,各凭本事,生死不论!” “河西走廊从东至西一共一千八百公里,本单于压上九百公里作为彩头,换你江南六州十年赋税!齐帝,你押是不押!” 齐帝瞳孔一缩再缩,这几乎是在赌两国太子的命! 齐帝未出言,当事人替他做了决定 “押。” “望你到时别以狼厉胳膊有伤为借口毁约。” 休屠单于被激起的血性还未平息,目珠泛红的看着齐太子,好似深渊血鬼要将他吞噬,休屠哈哈大笑。 “歃血为誓!” 有时候决定一局棋胜负的关键在棋盘外,齐太子贪婪,想咬住匈奴的喉咙,他也得有命从狩猎场活着出来! 祁元祚轻啧:“88,又一个想弄死我的。” 88不吭声,88还想反问,难道不是你活该吗? 它从未见过这么能作死的宿主! 作话:今天请假一天~明天早点更 第130章 弃 狼厉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他被齐太子算计了。 因为他的‘非比不可’,让事情彻底没有回转余地,让父皇不得不压上河西走廊900里,让一场面子上的输赢战变成了两国太子的生死战、两国国运的决胜局。 而这,正是齐太子一手促成的局! 狼厉茫然的站在原地,看两国君主歃血为誓,立下对赌国书。 一时间自觉身如朝露,栖于一叶之上映出明月便觉得自己是明月,机缘巧合跳出一叶的世界,方知天地浩渺,身如微尘。 事情怎么就一步步到了现在这种境地呢? 狼厉被休屠单于推着肩膀往外走时,他情不自禁回头。 看到高高的御阶上,大齐皇帝与太子的动作如出一辙揣手目送,两双眼睛刻着同根而生的野心和杀性。 许是他看的过于久了,齐太子朝他微笑示礼。 他真的是人吗? 狼厉打了个寒颤。 比他还小一岁,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格局,这么厉害的心计? 会不会是哪个林子里的精怪附体? 大齐一般将使臣安排在典客署,典客署在皇宫内,位在天关门的西北方向,距离乐府和珍宝阁较近,偶尔风过耳朵可以捕捉到丝竹之声。 休屠单于带来的人太多,上百人不可能全部安排到典客署。 宫里只留下亲卫和心腹重臣十余人以及此次来访的国礼,其他人全部安排到宫外驿馆。 大齐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使臣又不是囚犯,因此大齐只为他们提供食宿与宫殿外的基础守卫。 其他的事匈奴不主动要求,大齐一律不管。 等到了地方,大齐的人退下,两个浑身腱子肉的匈奴在典客署最高规格的山水园林院子里巡视一圈。 确定隔墙无耳,左右守住门口,屋里是匈奴单于与众儿女、心腹一干人等。 一关了门,狼厉双膝跪地行抚胸礼,忏悔道 “请大父责罚!” 休屠单于面如沉渊良久不语。 休屠单于的其他三个儿女乖乖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沉默久了,蓝提尔小声嘟囔:“大父,不怪狼厉哥哥,是大齐人太过奸诈。” 路堤法跟着应和:“对!大父大齐根本是故意作践咱们!大齐的几个皇子太刁蛮了!他们围攻我,还想扒我裤子!” 蓝提尔小鸡啄米:“如果不是三兰哥哥,路堤法的裤子就被扒下来了!” 休屠对儿女的团结对外很是欣慰,但大可不必把丢地上的面子再踩上一脚。 休屠审视着自己的四个儿女,大儿子狼厉勇猛精进,聪颖出挑。 二儿子路堤法孝顺桀骜,却也知情识趣。 三儿子三兰沉稳,不骄不躁。 女儿蓝提尔明媚聪颖。 他们团结一心,让休屠愤怒渐消。 “厉儿,起来吧。” 狼厉抬头犹豫着看了眼大父。 蓝提尔与路堤法围上去,把狼厉掺起来 “大父说了不怪哥哥。” 休屠欣慰更甚,拍拍他的肩膀。 “你不必沮丧,大齐上下合力布局,让你我父子栽个跟头,表面看是他们占尽先锋,其实我们也没真正损失什么。” 狼厉一愣:“合力布局?大父的意思是……” 休屠单于的谋臣抢答道:“不错。” 第113章 “也不知大齐费了多少心思才排演了今日这场大戏,觊觎我匈奴河西走廊。” “狼厉王子不必失落,想齐太子七岁之龄怎么可能有如此心计,必是大齐上下合谋出的点子。” “齐太子只是其中一环,狼厉王子只输在不够沉稳,才让早有预谋的齐太子反将一军。” “他们是占了有心算无心的便宜!” “若光明正大的比试,齐太子恐不如狼厉王子。” 这些人都是大父的心腹,跟随大父征战拓展部落,狼厉对他们是极为敬佩的。 所有人都觉得是大齐合力布局,狼厉的那点坚定如露根的幼草,随着众人的话风拔地而起,随风而去。 是啊,这层层推进一环扣一环的谋局,对人心、细节把控的游刃有余,怎么可能出自一个稚子之手。 想通这一点,狼厉心里卸下了无形的负担。 眉间的丧气顿消。 休屠单于:“大齐尹太尉是太子外家,此人两朝老臣涉政日久,老谋深算,定是他的主意,所以才推太子出了风头。” “不过本单于也将他一军,他们想让太子出风头,也要看看此等稚子担不担得起!” “十日后的围猎,本单于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泰山压顶,粉身碎骨!” 狼厉打起精神,积极参与讨论:“大父打算围猎时出手吗?可这是齐人的地盘。” 休屠摸摸狼厉的脑袋 “吾儿观察还是不够仔细。” “席间你只顾着和齐太子较劲,却忘了看齐帝的其他皇子皇女。” “齐帝六子一女,不患寡而患不均,齐帝偏爱太子,对其他儿女不假辞色,殊不知人心诡谲。” 休屠眸中闪过精光,十年后,大齐内乱,而我匈奴,父子兄弟和睦,齐心协力未尝不可马踏中原! “厉儿,这就是你我的机会。” 狼厉听明白了,大父是想从大齐内部钻空子。 休屠单于蹲下身,将狼厉从头到脚看一遍,不明意味的感慨 “厉儿竟已经这般大了,可以为大父分忧了。” “你这几日专心养伤,我会命人为我儿制一身贴软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十日后我儿放心去狩猎,胜利的一定会是我儿!” 齐太子带来的压力被拂去,大父如之前一样重视自己,狼厉被父亲鼓舞,重拾自信和桀骜。 “唯!” 休屠余光瞥了眼他魂飞天外的三儿子,三儿子性子沉闷,平日不遇重要的事绝不出言,天生具备识人之术,他轻咳一声 “三兰。” 三兰王子眨眨眼回神道:“大父。” “额吉说好看的人都有毒,儿臣以为,齐太子最毒。” 休屠单于眯了眯眼睛 “大父不想让齐太子走出狩猎场,不如将此事交给儿臣去办?” 休屠爽朗一笑:“你小子可别揽事揽的的快,结果办的一团糟啊!” 三兰:“儿臣自认不逊色于齐太子,大父等儿臣好消息便是。” 三兰不争不抢但他又不傻,他真觉得,整个大齐最不好对付的,是齐太子。 他一眼就觉得此物美,但最毒。 等几个儿女争相退下,休屠单于一改之前的轻松惬意,慈父面相露出一股首领的凶狠,他重捶桌子,拍案断言: “齐太子智近如妖,日后必是我匈奴心腹大患!绝不能留!” 他的心腹们个个沉思 “单于刚才是……” 休屠轻叹:“安厉儿的心而已。” “咱们要做两手把握。” 他眼睛盯着闭合的门口像是陷入了纠结 “诸位觉得吾之第三子三兰如何?” 众匈奴齐齐一惊。 单于竟存了放弃狼厉王子也要杀了齐太子的打算! 第131章 三兰 宏乐殿宴会散席后,齐帝亦聚了一堆重臣移步明德殿商讨十天后的狩猎之约。 个个都是朝堂前三排的老狐狸了,如今一个个的围着小太子,掐指捋须、摇头晃脑、口中喃喃有词、这个小心的摸摸小太子的脑瓜,那个小心的摸摸小太子的肉爪。 时不时驻足点头一番。 祁元祚盘膝坐在地上,胳膊肘放膝盖撑着下巴,被眼前一圈的黑鞋面鹿鹤纹绕的想打瞌睡。 齐帝到现在还捧着按着两个血手印的对赌国书发呆。 小太子无聊的转着血玉珠子。 “诸位看够了吗?” 尹太尉轻咳一声破坏队形离场 “陛下,臣以为,此次对赌只能赢不能输!” 江南六州十年的赋税,真输出去,是国耻!是国运崩坏的前兆! 御史大夫眉间压着皱纹,往那一站就是戒尺 “索幸狩猎场在我大齐境内,此局有利大齐,不如我们从中稍微拨弄拨弄……” 丞相揭下他的遮羞布:“我呸!不就是动点手脚吗,还说的这么优雅,拨弄拨弄?” 御史大夫一身正气:“为国为民的事怎么能说成动手脚?” 方太仆咳咳两声:“若说拨弄,臣觉得,可以从马上下些功夫。” 丞相冷哼:“行了,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亏你们还讨论的有来有往,场地有利于大齐,匈奴也能想到这一点。” “诸位莫非忘了匈奴单于说的生死不论?” “狩猎场是咱们定的,为了保证公平,狩猎的规则是匈奴定,他们的意图只从生死不论上就能窥得一二了。” 一股沉肃之气蔓延。 还是御史大夫先叹出口: “锥在囊中惹人眼,就怕匈奴心狠手辣,宁愿折了狼厉也要将太子拖下水,河西走廊九百公里岂能与我朝储君媲美?” 这份赌约,若赢了,大齐再无被封锁扼喉之患,若输了,好比铁锁囚苍龙,大齐会艰难喘息十年。 而十年里会发生什么,大齐还能不能从匈奴虎视眈眈的觊觎中存活,无人可知。 祁元祚坚信,理智主义者是世界上最疯狂的赌鬼。 这些臣子有的看中他的潜力,怕他就此折戟,有的怕大齐输了国家动荡,唯独没人觉得这个赌约有问题。 就像大齐对匈奴九百里河西走廊疯狂心动,赌上江南六州都要搏一把,匈奴对江南六州也疯狂心动,赌上要塞也要上桌。 两方都想赢下对方的筹码。 因为利益够大!大的令人上头! 在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人性的贪婪会压下所有的顾忌、隐患,眼中只有即将到嘴的令人疯狂吞咽唾沫的肥肉。 国书以立,不可转也。 这些老臣自不会陪着齐帝感春伤秋,狩猎场的场地、里面的猎物、涉及狩猎的细节都需要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的与匈奴掰扯。 尽可能的争取到利己。 等明德殿只剩下父子两人。 齐帝神色复杂的看着儿子刺猬大的背影。 “怕吗?” 祁元祚没有扭头,因为是背对着,声音又低,听起来若有若无 “父皇怕吗?” 齐帝轻声道:“怕。” 小太子站起来拍拍屁股,揣着袖子坦然道:“儿臣不怕。” “孤若败了失去江南六州赋税,被万民唾骂的是父皇,要平民愤的是父皇,要稳朝堂的是父皇,要担忧外患的还是父皇。” “孤赌的只有生死,而父皇要赌的是余后半生的安稳,所以孤不怕。” 说的简单,赌的只有生死,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七岁的小太子,一身赤金龙纹袍,懶嗖嗖的搭了一个鹅绒披风,披风的肩带垂得高低不一,多亏鹅绒轻薄才不至于掉下来。 像挂了白霜的柿子坐在枝头,圆润饱满的果肉,只看一眼就觉得日子有了盼头,皎皎小少年玉树临风前。 大齐输不起。 齐帝感觉自己成了一杆秤,一方托着是江山,一方托着他的后继之人,孰轻孰重? 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悖宗悖祖的话: “你爷爷、太爷爷的陪葬品很多,朕输的起,知道吗?” 无论如何,疼了怕了赶紧出来。 皇帝的皇陵从上位开始修建,一直到死后收工,里面有从生到死的一切所需,陪葬品无数。 齐帝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势必是掂量过且真的作为后手了。 祁元祚何等聪慧,好似在粉芯儿汤圆上捏出的五官,笑起来流出了馅儿: 他走过去勾起小拇指: “孤不会让父皇成为孤寡小老头。” “如果败了,孤陪父皇东山再起,如果胜了,孤与父皇千载留名。” 这句话谁来说都显得虚伪,只有祁元祚。 只有来宝、豚儿,只有他能暖进齐帝心窝,让满心的焦虑不安化作笃定的信念。 拉勾。 * 一日之间,两国赌斗的国书传扬上千里。 有忧国忧民的,有事不关己的,自然也有趁机捞财的,民间多地开设赌场,压两国储君的输赢。 第114章 卢芝犀利的势利眼怎么能看漏这个机会,蚊子腿也是肉,他咋咋呼呼的进宫问祁元祚几分把握。 小太子为难的思考两秒:“五分。” 大皇子毒舌攻击:“你何必高看他三分。” 卢芝会意,八分。 出宫后转头一千两压太子赢。 这十日,小太子的文课告一段落,每天在皇宫跑马场上练武。 伯劳每天都向他禀报典客薯的消息。 休屠单于为狼厉制作了一件软甲。 休屠单于亲自教授狼厉箭术。 三兰王子是个好色之人,总调戏宫里人。 …… 小太子烦不胜烦,时间越近,身边人就越焦躁。 连几个皇子都不例外。 四皇子每日写大字,却早出晚归,有几天还和三兰王子干起来了。 衣服打的破破烂烂的溜回承祚殿,偶尔遇到太子,瞪着眼睛一声不吭,满脸写着:对!老子从外面鬼混回来了,你想怎么滴! 三儿这几日很少出来,三皇子把控身体绕着祁元祚走,与五皇子、六皇子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干什么。 大皇子秘密跑去了军工所,一直不见人影。 祁元祚还有闲工夫弹琴煮茶。 只不过这琴谱,有点与众不同。 88面无表情的听宿主“好运来好运来”的荼毒它的耳朵。 琴音欢快的飞起来,透出墙外,绊住了一个人的脚步。 宝珠公主奇道:“这是什么曲子,如此欢快别致,是谁在弹?”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说了废话,前面就是承祚殿,还能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在太子宫里胡乱弹琴? 想到宴会上字字玑珠的太子,再听这欢快的曲调,这反差感才让宝珠公主有了太子年七岁的认知。 不由得感慨,太子真是个妙人。 在狩猎的前一天,三兰带回了一个消息——太子怕黑怕猫。 第132章 计策 今日是第十天。 明日就是狩猎了。 明德殿内,朝中重臣以及齐帝围着小太子,桌子上放着狩猎场的地图。 秋北猎园是太祖时期修建,先帝在位时又扩大数倍,如今的面积已经成了大齐繁盛的象征。 只说里面的一个人工湖,是八条河的支流汇聚而成,宽阔程度可以在上面进行水军军演。 秋北猎园中有丘陵、山地、平原,竹、柏、杨、榆交织,良好的生态环境吸引了许多野生动物入里面安家。 大齐每年狩猎前也会往里面放生动物,一是动物多了方便狩猎,二是忌涸泽而渔,如今宁北狩猎场已经形成一个天然的生物圈。 皇家狩猎地,为了安全从未往里面放生过老虎、熊等大型猛兽。 但是狼和豹子却有三两只。 两国斡旋十天,大齐有狩猎场的地图占尽先机,匈奴怕大齐提供伪地图因此他们拒绝完整的地图助力,要求提前进入狩猎场勘察。 放进狩猎场猎物的种类也要由匈奴决定。 这要求合情合理。 苏长淮指着人工湖道:“这条人工湖网状放射八条支干,濡润秋北猎园草木。” “许多动物喜欢近河流而居,靠近时定要小心。” “秋北猎园的道路四通八达,是根据猎物栖息习惯以便马上涉猎开辟的。” “优点是只要沿着路走定不会空手而归,不必下马就能狩猎,若有危险沿着道路策马奔逃,定能脱险,缺点是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说到这里,苏长淮表情严肃,以老师的口吻提问道: “入了狩猎场,知道什么最重要吗?” 祁元祚歪歪头:“方向?安全?” 苏长淮手指笃笃的敲了敲地图:“是马!” 祁元祚身体一直,聆听状。 苏长淮:“只要你不下马,就有一双利腿!在危险面前,能跑,跑得快,是最大的优点!” “没了马,以你三尺身高,三斗弓力,你是打的过老虎还是打的过狼?” “一条毒蛇就能给你放倒!” “所以狩猎场的路很重要,因为路可以在你逃命时尽可能的帮你避免林子里的毒蛇!” 祁元祚作揖:“学生受教。” 御史大夫捋捋胡须:“若我是匈奴,要杀太子,必先折其马。” 苏长淮:“所以太子殿下的另一项本领就至关重要了。” 爬树。 祁元祚会意,朝他眨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尹太尉殷殷叮嘱:“秋北猎园的地图,太子殿下可记住了?” 小太子食指敲敲脑子,不言而喻。 几位大臣讨论的是怎么防止匈奴暗害太子,地图是基础,马匹是精挑细选的战马,连镇定的药都提前喂好了。 老丞相指着距离狩猎入口最近的一处歇脚舍,也就是安全屋。 大齐有秋猎之风,每次秋猎长达二十日,参与者有王公贵族、朝中重臣以及子女。 秋北猎园这么大,所以园中设有歇脚舍,里面地下藏着水、米,为那些因为跑的远天黑来不及回去的人提供歇息。 “狩猎开始后,为防止匈奴的诡计,殿下应最快赶到此地,之后活动范围不能超过歇脚舍三里。” “一旦出事,歇脚舍可为殿下抵挡一二。” “狼厉王子再厉害也不可能单人射虎,因此殿下也不需要有此担心,最终胜负还在猎物数量。” 一位太医呈上一瓷瓶,回禀道: “这是老臣研究的能引来猎物的药,效果好比薄荷之于猫。” “溶于水后,确保殿下在安全屋三里内也不缺猎物。” 齐帝打开给儿子收拾的包裹,瓶瓶罐罐的: “里面有驱蛇的药,还有解蛇毒的。” “这个是止血的……疗伤的……还有人参,吊命的……混淆气味儿的……” 以他们的设想,狩猎一开始,殿下立刻骑马去歇脚舍,如果成功抵达,只需要守株待兔,嘎嘎射就好。 如果出了意外,马匹不保,又逢野兽,小太子还有爬树技能。 树上遇到了蛇只要不是一击致命,还有药呢。 还有混淆气味的东西,反正只要坚持到歇脚舍,太子殿下就安全了! 狩猎规矩是谁猎到老虎谁赢,只要一方猎到了老虎,另一方哪怕端了一窝狼加一窝豹子也没用,若两方都没有猎到老虎,谁的猎物更多更大谁就赢了。 他们不要求太子射虎,只要能苟到歇脚舍,以量取胜就好。 他们也不认为狼厉能射虎。 放进去的老虎他们都看了,膘肥体壮,纯野的,凶得很。 把休屠扔进去也不一定能以箭射杀。 而且百里秋北猎园,就一只老虎,遇到的概率也不大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算来算去,齐臣们觉得,太子殿下的安危还是有保障的。 祁元祚望着一圈殷殷切切的老大臣,心里甚慰。 最后齐帝拿出一件软甲,这件软甲是金丝环锁铠,形如网状,由铁丝、铜丝编制而成,而且是高领的。 齐帝轻咳一声: “本来早就做好了,朕怕万一你爬树被毒蛇咬了脖子,夜间辗转不安,便让人加高了领子。” 一圈重臣向齐帝投以钦佩的目光,一时间陛下高瞻远瞩的恭维话不停。 祁元祚:“……” 孤就非得爬树吗?为什么你们都认为孤会沦落到爬树的境地? 被叮嘱了一堆话,祁元祚顶着满脑子的庞杂知识出来了。 再就是几位伴读了。 尹守知武艺不精,无可奈何。 卢芝的优点是从商,这事他插不上手。 唯有祁多鱼歪歪头:“我跟着殿下?” 祁元祚含笑敲敲他的脑瓜:“别闹,你进不去。” 祁多鱼拧眉,去思索为什么他进不去了。 方藻将祁元祚拉到一旁,在他耳边耳语一阵,送了他一个哨子样的东西。 祁元祚目露惊讶,点了点头。 “孤明白了。” 告别了几位伴读,回了承祚殿。 丝苗姑姑将一堆东西奉上。 “殿下,这是几位皇子公主送的,说是为殿下助阵。” 祁元祚大眼一瞧。 大公主送了一瓶药,三皇子送了一朵干枯的花,五皇子送了一条黑绫,六皇子送了他两只木雕狗。 祁元祚瞧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明意味的笑了声 “88,孤的兄弟们,还真有趣。” 88:“宿主是知道他们为什么送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祁元祚:“不知道,入了局才知道,总归我与狼厉为风眼,以不变应万变。” 第133章 争执太监 秋高气爽,北风飒飒,三尺长的军旗在风中簌簌抖动,军旗下横铺开一席铁色,红缨枪朝天列开,气势浑厚惊人。 此次秋猎朝中重臣全部参与,一排的红蓝官袍,严肃端正,位列铁甲前方。 第115章 最前方站着齐帝的几个皇子,宝珠公主与大公主位置稍后。 再看匈奴那方,上百个人个个体格彪悍,如狼似虎,带着草原的旷野悍气。 路堤法、三兰、蓝提尔与大齐几个皇子面对面,像一群野兽的主人。 两军一东一西对峙,正南方坐落着十米之高的亭台,石梯层层而上,亭台前方一巨大石刻,上刻四个大字威震八方,亭台又名——临威亭。 大公主合着鹤敞,目光不经意的与对面的三兰对上。 三兰笑意微深,大公主若无其事的移开。 她只是让人去珍宝阁领了一个夜明珠玩儿,她什么也没干。 典客署距离珍宝阁和乐府很近,乐府里面养着天下最惊才绝艳的歌舞姬,珍宝阁是皇帝的库房之一。 三兰乐意欣赏天下一切美物,自然要去乐府混迹一番。 他作为匈奴王子,只要自己还要脸,不做出过分的事,大齐都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问一句宫里贵人最爱的歌舞也理所当然。 可是宫里娘娘哪个是有心情看歌舞的? 齐帝一心政务,最爱歌舞的竟是只有七岁的小太子。 三兰本想着乐府混迹各宫,一定知道各宫娘娘的脾性,他想通过这一点挑选合作人。 却忘了大齐的娘娘们不像匈奴的妃子,匈奴女人出生在草原,载歌载舞已成为习俗。 但他也得到了意外之喜。 宫里最爱歌舞的竟是小太子,乐府人定经常出入承祚殿,他打听点太子喜好也是情理之中。 一问之下,太子一年中要看数十次歌舞,次次都是白日,没一次是在晚上的。 这点细节,旁人不会深究,可谁让三兰不是旁人。 他佯作好奇的在齐帝允许他去的范围内溜达。 第一次遇到大公主他就知道这个女孩不简单。 她的野心和意图都写到脸上了,三兰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两人隐晦的约定在珍宝阁见面。 三兰好几天在珍宝阁欣赏齐帝的收藏,就是为了等大公主,大公主没来,遇到了大公主宫里的人,宫人是来取夜明珠的。 说了句 “夜明珠夜里才美,公主缠着娘娘要看夜明珠,说太子宫里日日酉时掌灯都有夜明珠,她也想要。” 不起眼的一句话,令三兰有了猜测,接着就是每日顽皮的爬上宫墙玩儿闹。 人人都觉得是他顽劣,其实三兰一直在观察承祚殿方向。 果不其然,太阳一落,承祚殿的灯第一个升起来。 而且房中灯火彻夜不息。 还有一点很奇怪。 皇宫是最富裕的地方,先帝爱猫,不允许宫人射杀野猫,因此时常有野猫在墙头出没。 只有一个地方是猫儿避之不及的。 就是承祚殿。 唯一的可能是,野猫若去了承祚殿会被驱赶甚至射杀,才会如此令它们避之不及。 怕猫,怕黑。 三兰笑的温和而无害。 五皇子阴恻恻的盯着路堤法,三皇子心里门清,几个兄弟里五皇子最记仇。 他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践行者,别说十年了,上辈子的仇报完了,这辈子遇见了,再报一下也是顺手的事。 路堤法被他看的心里发毛。 “娘娘腔!看什么看!” “我大哥箭术出众,五岁就能马上狩猎!这次你们输定了!” 上辈子骂他太监,这辈子骂他娘娘腔,五皇子心中冷笑不断 “口气挺大,可惜没有本钱,就像你裤裆里的东西就一丁点儿。” 五皇子拇指与食指捏出一个缝隙,极具侮辱性。 “本皇子娘娘腔,那你岂不是就是太监?” 众人升起好奇心,忍不住侧目,真这么小? 路堤法脸色涨红:“你放屁!” 五皇子:“我如果说的是假的,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太子皇兄说过人越没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六皇子凑热闹:“我可以给五哥作证,那天我和四哥五哥扒他裤子亲眼看过了!” 蓝提尔怒吼:“你们撒谎!那天你们根本没扒下来!” 众人惊疑,这是真扒了? 五皇子:“摸也能摸出来,枣大一点儿,不信你自己去摸摸。” 蓝提尔不自信了。 好多人暗戳戳去看路堤法的下半身。 路堤法怒气上头:“别听大齐人胡说八道!他们最会挑拨!” 五皇子笃定的指着路堤法介绍道:“无能狂怒。” “我挑拨什么了?我说的是实话,你要想证明你不是,脱下来给大家看看嘛~” “你……你!” 路堤法气的要跳过去将他大卸八块! 三兰王子拦住了他:“冷静。” 五皇子学太子拐着调子挑衅: “脱吗~脱啊~脱不脱?有什么好害羞的,瞅瞅,不敢了呢~” 路堤法被拦着冷静下来,恶狠狠的瞪着他。 五皇子挑衅的样子一收,露出本来的阴鸷,朝着路堤法骂了句 “狗太监!” 这话一出,五皇子顿时神清气爽,只觉得上辈子的憋屈愤恨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比上辈子看着太子斩了他唧唧还爽,这才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反观路堤法,一副这辈子不杀他誓不为人的模样。 三兰:“光天化日,这种场合,大齐皇子一口一个脱裤子,礼仪之邦,领教了。” 三皇子冷笑,一个挂旗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就是虚伪吗,谁不会啊! “本殿下行三,五弟弟还小,三兰王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小孩子看到什么憋不住说出来很正常。” 三皇子摸着五皇子的头,笑的亲切问: “对不对,我们小五才三岁呢。” 五皇子恶心的想吐。 敷衍道:“是是是,是啊,三,哥。” 三兰沉默,若他没猜错,三皇子只比五皇子大一岁? 大皇子抱着刀,脸色沉入山岳,任他们怒骂玩笑,不作制止。 只听三声御鞭,万众瞩目的帝王倚仗登场。 没有华丽的丝绸华盖,也没有龙辇大轿,四匹踏山河气势的骏马,两前两后的勒缰而来。 不需要更多的宣言,不需要顿华丽的仪仗,有人是在北风中走着进场列队久等,有人能在北风中陪帝王策马,挥斥方遒,这就是别人与太子。 号角吹响,一身狸花纹兽皮衣的狼厉,腰间匕首,背后负弓,马匹上挂着箭囊,行装飒飒。 祁元祚鹅黄点金策马装,外罩鹅绒披风,薄软如蝉翼的鹅绒,看似轻轻一层,却是风吹不透,落身无重,遇水不浸。 马背上除了弓箭还带了一个包裹,像是远行的游子。 狼厉不屑一笑:“娇生惯养。” 祁元祚不予回应。 这是今日的两位主角。 休屠与齐帝下马。 休屠:“请。” 齐帝当仁不让,上了临威亭。 这个空隙,二人调转马头,面朝北方狩猎场的入口,祁元祚路过几位皇子时,大皇子朝他抛了个东西: “接着!” 祁元祚抓进手里定睛一看,险些没把自己吓个半死。 他就说老大这十日干什么去了,他给他搞了个拳头大的手榴弹! 军工所由父皇把控,这事定是父皇默许的。 祁元祚眸色升温,不是说了不到国难绝不拿出的吗。 真是……难搞。 帝王登顶,第二阵号角吹响后,尹太尉与匈奴方的一人出列,两人齐声喊道: “两国赌猎,正式开始!” 二人齐喝:“驾!” 第134章 洋金花 两人入猎园后,大齐与匈奴人中忽然走出几个面相平凡,气质灰暗的人。 大齐的领头人是苏长淮,匈奴方的领头人是休屠信重的捷胡。 这些人都是暗卫出身。 每方二十数人,两国太子身边会放十个大齐人十个匈奴人跟随他们计数猎物,保证结果公平公正。 他们只负责记录,不能参与两国储君的生死存亡,一旦参与,则视为主动认输,对方直接获胜。 两方人一出现,快速隐入猎场,在茂密的树林里穿梭,找到各自的目标跟随其后。 计时的漏刻被抬出来,随着水迅速流出,计时的箭尺会随着水位的上升而上浮出时间刻度。 两方人席地而坐。 临威亭上,两方君主。 齐帝身边带着肥公公,休屠身边则是他最为倚仗的某提大将军。 休屠单于最倚重的亲信有两人,一个是某提,一个是捷胡。 捷胡被他派去猎场监督,某提则带在身边护卫。 两人登上临威亭后,齐帝就举着一个圆竿朝远处眺望,相比起休屠的镇定自若,齐帝则显得很是焦躁了。 休屠单于看了一会儿:“陛下手中是何物?难不成通过此物看到的景色与人眼看到的不同?” 第116章 齐帝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休屠单于想要一观?” 休屠哈哈一笑:“荣幸之至。” 齐帝:“怕是不行。” “这可是个宝贝,休屠单于若用河西走廊来换,朕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休屠单于不以为意:“什么宝贝竟价值连城。” 齐帝不搭理他了,仍旧用休屠眼中看着很是奢华的圆竿眺望远处。 这或许是大齐人莫名其妙的雅趣?休屠这般想着。 却不知圆竿眺望的终点,一直追随着猎场大马之上,包袱款款的大齐太子。 * 祁元祚根据脑中地图策马奔向距离他最近的安全屋。 听到动静,忍不住回头,只见好几个身形灵活的人在两旁树上高来高去。 祁元祚心生羡慕,这个世界没有内功,却有内劲一样的东西,还有轻身术。 当力量和速度达到,加上一些技巧会使得身体的速度、灵活极大的增高,达到在高处借力跳跃的能力。 不过经常使用轻身术会透支骨骼的寿命,大多晚年不良于行,因此没有哪个武将愿意经常高来高去的找乐子。 祁元祚最多也就用武功爬个树。 他若天天用轻身术爬墙,父皇真的会被他愁成小老头。 猎场围猎,看似是储君的狩猎比拼,其实两国智力的斡旋。 就像休屠说的,决定棋局胜负的关键往往在棋盘外。 祁元祚驾马转弯之际却见地上闪过铁器的寒光。 祁元祚瞳孔一缩:“吁——!” 眼见勒马不及,他预估着距离,直接在马上站起,在马儿前跌的一刻,借着惯性的冲力,以胳膊为撑点,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翻出扎马钉与铁蒺藜的范围。 手里还不忘拿上弓箭,不等他平稳,扑头盖脸一捧水,水带着一股药涩味儿,眼睛一阵刺痛…… 猎场外 大皇子向来不乐意搭理他们的,而且他认为几人是太子登位必须铲除的敌人,若非没有找到好时机,大皇子早将他们送下去了。 几人知道大皇子的脾性,对他都是能避则避。 反正大皇子出宫立府,他们平时也只能在学堂见见面。 今日大皇子耐住性子暂时与几人合作 “你们几个送了太子什么东西?” 三皇子嘻嘻一笑,故作深沉。 三儿不乐意了,溜出来告密,眼睛从奸诈瞬间变得清澈见底。 “一朵干花儿!” 大皇子:“什么花?” 三儿:“不知道。” 那朵花干巴巴一条,像凉拌茄条,鬼才能看出来它是什么。 这是三皇子在花房地上捡的。 不过是一瞬,三皇子又占据了上风,对三儿不满的磨牙,将五皇子六皇子的嘲笑瞪回去,阴阳怪气的攀扯人。 “那可不是一朵普通的干花,那是我对太子殿下的温柔体贴。” “不像四弟,十天里每日出去鬼混打架,你倒是打出什么名堂来了?” 四皇子冷飕飕的盯着他。 三皇子怂了一瞬,也只是一瞬。 老四疯狗似的,报复的手段大多直接而暴烈,况且他笃定老四已经成了一条家狗,有关太子的事情,老四不可能无动于衷。 再者,几人虽然不和,却不见得想让匈奴从中得利,所以合作是必须的。 想通这一点,三皇子更加从容了。 四皇子沉沉道:“看住祁承远。” 大公主自那次决定对付太子后一直没有动手,直到匈奴入宫,大公主开始有意的出门散步,四皇子察觉她的意图,每日守在大公主必经的路上,看到她就打。 大公主被他吓得不敢出去。 三兰王子是四皇子上辈子的老仇人了,两人上辈子互殴,四皇子被对方群殴了,自此结下血仇。 新仇加旧恨,四皇子再次与他互通拳脚。 五皇子闻言讥讽:“你看住个屁。” “记得狼厉穿的衣服吗?” 狸花纹的。 四皇子抬头看了看太阳:“狩猎时辰是从巳时起至酉时结束。” 天不会黑。 太子白日不怕猫,哪怕狼厉大变活猫以太子的性格也只会在一旁鼓掌。 五皇子掏出小镜子,欣赏着自己的眼睛,自顾自的笑。 “谁说让天黑的办法只有时间……” 三皇子眼神深了一瞬。 * 眼前景色模糊,很快陷入一片黑暗。 一声凄厉的猫叫响起,祁元祚心跳瞬间失常。 苏长淮是跟随太子的大齐十人之一,看到这种情况哪还不知道匈奴预判了大齐的打算,才让狼厉在通往歇脚舍的路上布置扎马钉和铁蒺藜。 狼厉见计划得逞,齐太子因为眼睛失明,陷入惊恐的颤抖,大叫着父皇抱头蜷缩着。 狼厉脸上浮现喜色,口里模仿着猫叫,拔出匕首,要依照大父叮嘱断了齐太子的行动能力。 说时迟那时快,狼厉乘胜追击之际,地上的小太子拔身而起,一个剪刀腿,精准的卡住脖子处的颈动脉部位,使人快速晕厥,这招在现代有个名字,叫裸绞。 这招一旦成功,人不出三秒必定晕厥,松开后醒来的也很快。 狼厉白眼一翻倒在地上,暗卫们只见齐太子卸了狼厉身上所有武器,扒了他的皮草,手拿扎马丁一下钉入狼厉的旧伤 尖锐的扎马钉穿透肥厚的三角肌,到骨的剧痛让狼厉又痛醒。 祁元祚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如同悍匪。 跟着的两方暗卫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等打够了。 祁元祚抖着两条腿,退在一旁,呼吸急而粗,显然不是不恐惧,而是骨子里的狠劲儿压过了恐惧。 又或者冷静比恐惧更先占据主动权,让他先解决了狼厉这个隐患才来得及释放压抑的恐惧。 祁元祚抽噎着哭了,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 88:“……宿主?” 祁元祚闷闷的嗯了声:“在呢。” 88:“您还好吗?” 祁元祚抖着手翻药,有些苦恼:“你知道双向躯体化吗?” 88:“什么意思?” 祁元祚:“大概意思是,我的大脑很冷静,但是身体和神经不受控制。” “根据现代研究,人最多在极致的黑暗里坚持三刻钟,孤只呆了两刻钟,但是孤那时才三岁,所以孤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打击,你可以理解为孤得了应激型的恐惧躯体化。” “幸运的是孤是成人的灵魂,等出去后作一些心理疏导再自我催眠一下,应该还有治愈机会。” 88懵懂,它懂得不多,但是它知道一点,就是宿主话越多,事情越大条。 宿主一般不和它说话,一旦说话了就是自己已经忍耐不住想要倾诉或者吐槽了。 祁元祚吃了两颗药。 深吸一口气,翻出老五送的黑绫蒙上了眼睛。 他知道老三送他的花是什么花了,洋金花,曼陀罗科。 刚才使他眼睛失明的水里就掺了洋金花,洋金花配合一定的药物可以使瞳孔散大,造成短暂的失明,外界光线会使眼睛刺痛。 他是不是还得谢谢老五送他的黑绫? “孤这几个兄弟,没一个简单的,不过孤现在确定了一件事情,上辈子,孤一定带他们打过匈奴。” 88一口回应:“对的!” 回完88电子嘴里猛地喷出一口数据酒。 “什什什什么?!” 祁元祚回了它两声冷笑:“蠢货。” 第135章 瞎了 远在临威亭的齐帝两手攥着望远镜,看着儿子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好似落单的猫头鹰,无助的睁着眼睛茫然四顾一声不吭的流眼泪。 哭完了,自己擦干净,摸索着掏出一条黑绫,把失明的眼睛蒙上。 又摸索着拿起弓,背上小包袱,跌跌撞撞的远走。 齐帝愤恨的捶栏 “无耻小儿!居然敢设扎马钉拦我儿道路!” 休屠闻言一愣,惊疑不定的看着齐帝。 祁元祚尚不知老父亲的愤怒。 只是他走出两步,又回来,踢了踢狼厉。 “喂,你的马在哪?” 祁元祚刚哭过,声音闷闷的沙哑,听起来委委屈屈。 狼厉忍着疼,拔出扎马丁,颤抖着为自己包扎伤口。 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祁元祚挽弓搭箭 “不说?你不说孤就把你猎为孤的第一个猎物!” 狼厉色厉内荏:“你敢!我是匈奴王子!你若杀了我,匈奴会与大齐即刻开战!” 两人对峙半刻,狼厉从一开始心虚气短,逐渐安心,神色从容不少 “我就知道你不敢……” 话未说完,嗖——! 狼厉瞳孔一缩再缩,箭矢擦着他的耳垂射了出去,只听身后噗通一声。 狼厉怔怔回头。 第117章 一头梅花鹿卧倒在地上,箭矢正中梅花鹿的肚子,不是致命伤,鹿挣扎着要起身逃跑。 只见齐太子再次搭箭,箭矢直入鹿的咽喉。 狼厉心中的希翼溃败了,一次还能说巧合,两次呢? 他破防的喊出声:“你眼睛没瞎?!” 祁元祚平静道:“瞎了,但孤耳朵又不聋。” 他是吃一堑长一智,有了三岁时的孤立无援的,还有了怕黑和怕猫这么大的弱点,自然要从别的方面弥补,因此更注重听力和感知力的锻炼了。 其实比起黑暗,祁元祚更怕的是黑暗中的猫叫。 从今日见到狼厉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匈奴抓住了他的弱点,要以此对付他,狼厉狸花纹的皮草,让人一眼就想到了猫。 祁元祚从不信巧合。 狼厉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摆出了一个难看得表情,他失神的看着齐太子。 再次有了叶上朝露对天月之感。 心里升起一阵难攀的绝望。 祁元祚的马腿受了伤,不能再跑,祁元祚很需要马,凭他的腿儿,一天也走不出百里地。 林子这么大,他总不能让猎物撞他箭上。 “这样吧,你不是要和孤比试吗,你把你的马弄出来,咱们一起骑,遇到猎物一起放箭,公平公正的比一场如何?” 狼厉眼中升起光亮。 “你真的愿意与我公平公正的比一场?!” 齐太子轻轻一笑:“孤何时有过不公正?” 狼厉不免细想,却发现还真是如此。 射舞时是他挑衅,太子虽然伤他侮辱他,却也遵守规则。 彩头之计也是光明正大的激将法,而非逼人所难的阴谋。 如今狩猎,也是他要拿人弱点下手,太子还手是高人一等,算不上阴谋诡计。 狼厉嫩脸一红,一阵别扭。 能公正的与齐太子一较高下的兴奋,压过了对赌彩头的阴霾,想起大父的叮嘱,狼厉心底一安,反正大父也说让他紧跟齐太子。 “好!我答应了!” 只听一声口哨。 一匹骏马从林中跃出。 狼厉眼含得意。 “这匹马是与我一起长大的!若我不答应,谁也别想驯服它!” 祁元祚只是一笑。 狼厉有句话说对了,他不敢杀狼厉。 若此次狩猎狼厉死在他手里,就怕匈奴赖账还以此名义与大齐开战。 而且他怀疑匈奴打的就是这主意。 他不仅要保证狼厉活着,让匈奴无把柄可拿,还要在此次狩猎中赢过狼厉。 他倒要看看,休屠单于还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狼厉在前,祁元祚在后。 比起前面偷袭,他更不放心将后背交给狼厉。 “驾!” 两个少年人的角逐就此开始! “前方有路口,向右拐!” 狼厉惊讶:“你怎么又知道?” 祁元祚:“孤记了地图。” 思维宫殿,很难吗? 狼厉骂了一句:“你真不是人!” 祁元祚给了他一榔头,抢了他一个猎物。 “第三个!” 狼厉不甘示弱 “驾!” 马儿快速在林中奔跑,他瞄准野猪 “中!第二个!” 祁元祚搭箭,嗖的一声,扎了一只野兔 “第四个!” 狼厉哈哈一笑:“太小了,看本王的!野鸡!中!” 祁元祚支着耳朵辨别声音,一箭射出 “猴子?” 狼厉看了眼:“对。” “孔雀!中!” 又一头梅花鹿,二人一起搭箭 “第六个!” “中!” 两支箭一起射在鹿的咽喉,只能不作数。 接下来一连串的 “第六个!” “中!” “第七个!” “中!” “……” 二人不断角逐,狼厉的自信心腾飞,看!公平角逐下,他并不逊色于齐太子! 祁元祚耳朵一动,听到了大型猎物的声音,野猪? 他挽弓搭两箭 “第十五个!” 两箭射出,却听一声 “等等!吁——!” 狼厉勒马,祁元祚抓住他的衣服,止住后仰 “中了?” 狼厉汗毛耸立 “中个狼屎!彩头来了!” 祁元祚一愣,再次搭箭。 祁元祚看不见,狼厉看的见! 这头老虎立起来足有七尺高!显然是正值壮年的虎王! 即将过冬,这个时候的老虎正是储存能量猛吃增膘的时候! 如此至刚至阳的之物,让人看到就心怯。 别说猎虎了,狼厉只想转身逃跑! 他想了,也做了! 偏偏后边有不要命的对着老虎卡卡放箭。 老虎被激怒一个劲儿追在马后。 老虎对其他动物的压制是天性使然,马儿不受控制的狂奔。 祁元祚冷静道:“不能再跑了,前方是湖泊,绝路!” 狼厉冷汗直流 “那怎么办!” 祁元祚与88交谈: “88,孤记得这里有竹林,竹子密吗?” 88观察了一下:“很密!人侧着身体能进去!” “宿主!挤进竹林里,以竹林的韧性,绝对能拦老虎一时的!” 下了决定祁元祚勒令:“跳马!” 狼厉脑门爆了青筋:“我跳你个狼屎!” 祁元祚说跳就跳,在地上一滚。 狼厉嘴上很硬,身体很诚实,啊啊啊大叫着也跟着跳了。 88尖叫:“右手三十度直跑!快!宿主!” 祁元祚一个冲刺撞入两根竹子的缝隙中,弃弓侧着身体泥鳅一般钻了进去。 狼厉嘶吼着挤进来。 老虎的吼声扑面而来,巨大的冲击力撞在竹子上,在致密竹缝里的祁元祚感受到了挤压。 甚至老虎身上无限的热意和腥味儿他都能感受到。 死亡的危险笼罩着他,祁元祚动作慌乱的往里蜷缩了一下。 狼厉闭着眼睛惊叫。 老虎连续扑了数次都被竹林的韧性反弹。 焦躁的在那片竹子前踱步。 祁元祚喘了两口惊惧之气。 狼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怎么办?!咱们是不是得救了?” 祁元祚眨了眨眼睛 “目前是。” 可是这只老虎明显很聪明,它发现自己碰不到竹子里的两个人,干脆蹲下不走了。 长久僵持下去不是祁元祚的性格。 他想了想:“孤得去猎虎。” 第136章 竹海飞人 狼厉大叫:“你疯了?!活着不好吗?!” 祁元祚眨了眨眼睛,黑绫是纱料,如今他的眼睛已经隐约能看到虚影,他拿了狼厉的弓,拨了拨弓弦: “若舍去一条胳膊,孤有八分把握,若保证完整,孤只有一二分。” 狼厉:“……” 祁元祚说干就干。 他看了看周围,尝试着动了动身体。 老虎耳朵竖起,眼睛却奸诈的眯着装寐。 祁元祚缓慢的从竹林的致密处退到疏朗处。 老虎终于动了。 它跺着步子,一步步挪到竹林疏朗处的入口,盯着祁元祚,发出进攻的姿态。 祁元祚轻吐一口气:“88,知道竹海飞人吗?” 88:“……我该知道吗?” 祁元祚苦笑:“你今天就能知道了。” 这片林子是毛竹,最长的长达20米,有碗口粗。 在老虎奔向他之际,祁元祚一个助跑借力,跳向他选定的目标竹。 竹子上挂了一只胖胖的考拉。 祁元祚吭哧吭哧往上爬。 老虎大吼着扑向竹子。 祁元祚在半腰感受着老虎撞击的震动,锲而不舍的往上爬。 竹子有韧劲儿,到了距离顶端只有2米左右时,祁元祚头皮都有点麻嗖嗖。 他深吸一口气:“赌了,选错了我就要成为人饼了。” 祁元祚骑在竹子上一个用力,有十米长的毛竹,被压弯了腰。 祁元祚挽弓搭箭,射了一箭吸引注意力 “笨老虎!孤在这里!” “吼!”老虎狂吼一声,朝着祁元祚的方向狂奔而来。 祁元祚见老虎被吸引过来,瞅准时机在竹子即将反弹时,一个金鸡倒立,两手攀住另一个竹子换了目标。 竹林里竹子间的距离不远,祁元祚就这样在竹子间来回换。 狼厉目瞪口呆。 88无言以对。 暗卫们缄默无声。 齐帝默默放下望远镜,擦了擦眼睛,再次去望。 手一抖,捂着心脏直想喊太医。 猎园里有一类下人,是负责砍竹子顶端的竹叶枝梢使竹子长的更快的。 这类下人为了更高效率的完成任务不用每次重复的攀爬,练就了超常的臂力和腿力。 第118章 能借助竹子的韧性在竹子间跳跃穿梭,甚至以天为被,睡在竹子上,在竹子上吃饭。 那些人活着的经验丰富,经验不丰富的都死了,可当在儿子身上看到这一幕,齐帝没了以前欣赏竹海飞人的兴趣,他眼前是一黑又一黑啊。 等齐帝强撑着在架起望远镜,只见到竹梢的儿子已经通过跳跃将老虎吸引到了宽阔的路边。 祁元祚选的竹子都是精心挑的比如他目前爬的这一根,他压下的时候正好能距离地面五米左右。 地上的老虎,拼命的往上跳跃被肥硕的身体所累,加上身体前爪最多离地四米。 “吼——!” 他每一次压竹梢,都会直面老虎血盆大口的吼声。 祁元祚刺激的浑身汗毛耸立。 还要更低!机会只有一次! 祁元祚从怀里拿出了大皇子给的护身符,用火折子点燃,两腿猛力下压。 老虎怒吼着,跳跃着,张着利口咬上来,祁元祚瞅准机会,将圆球丢进老虎嘴里! 咔!一声。 竹子不受控制的弯折。 祁元祚心头一惊,完蛋! 他在空中迅速做出反应,落地刹那一个翻滚卸了力,然后抱着头连滚带爬的远离。 只听砰的爆炸声。 祁元祚只觉得肩胛骨处一阵尖锐的剧痛,他痛呼出声,跌倒在地。 炸开的什么东西,波及了他,被金丝锁子铠挡了,应该只是冲力的疼痛。 温热的血液溅在他头上、背上、脸上,湿透了鹅绒披风、鹅黄衣服。 祁元祚缓了好一会儿,理智归拢,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回头,看到了老虎被炸开的脑门、血肉模糊的大脸。 祁元祚一个深促的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知后觉的恐惧侵袭而来。 身体的疼痛也迟滞的到来。 赢了…… 吃了炸药,死的不能再死了。 祁元祚从背后抽出箭矢,一个用力插在老虎脖子上。 压下颤抖,宣告一般:“头彩,孤的!” 狼厉从竹林里走出来,眸色复杂。 祁元祚刚要松一口气,耳朵捕捉到簌簌之声。 只见林子里狼群环肆,野猪眼睛闪着红光,动物成群的围绕着两人。 祁元祚摘下脖子上方藻送的口哨,尖锐的利响回荡在整个竹林。 一声马儿的嘶鸣,带着野性,哒着马蹄奔来。 祁元祚翻身上马,路过狼厉时一把抓住他的手。 “上来!” “把你的金丝软甲脱了!” 狼厉一怔:“什么?” 祁元祚:“驾!” 马儿飞速的甩开身后跟着的暗卫。 一群野兽追在马后,场面恢宏。 祁元祚低低一笑: “还不明白吗,你的大父根本没想让你走出猎园!你金丝软甲上浸了药!是吸引动物发狂的药,与太医院给孤的药异曲同工!” “孤一闻就明白了。” 狼厉心一下漏了一个大窟窿,嘴上却不住的反驳 “不可能,不可能的……” 祁元祚不理会他的不信:“孤很欣赏你,若有机会,来找孤,孤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快脱!” 狼厉迟疑一会儿,终是把软甲脱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扔在地上的软甲,被群兽撕扯…… 他想起大父告诉他的话 ——金丝软甲上浸了驱虫蛇的药,跟紧太子。 第137章 捷胡(二合一) 两方人在北风中坐了好一会了。 暗卫们交替来报 “太子猎鹿一头——!” “狼厉王子猎猪一头——!” “太子猎兔一只——!” “狼厉王子猎孔雀——!” 比分焦灼难捱,好久不分上下。 每回传来消息都要在两方人中引起躁动。 直到现在,消息还停留在,猎孔雀上。 已经两刻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大皇子悬着的心总放不下,若是太子十七八岁,别说猎虎,去猎熊他都不怕。 要命的是太子才七岁,还没马腿高,是个动物都能欺负一下的个头,让他放个屁的心。 “这么久没消息,莫不是出事了?” 三皇子小声哔哔:“望好处想说不得遇到彩头了。” 五皇子幸灾乐祸:“哇哦,十三岁的太子猎熊和七岁的太子猎虎,孰胜孰负呢?” “听说放进去的老虎是野性十足,膘肥体壮,如果出了一点点意外……” 五皇子弯起眼睛:“那可就好玩儿了。” 大哥母妃莫名其妙的没了,三哥这一世有病,四哥暴戾名声早废了,老六他娘身份低微,五皇子眼神闪着精光,好牌啊。 如果二哥死了,舍他其谁?他非常愿意继承二哥的遗志,孝顺父皇,为尹家削减宗族。 三皇子瞥了眼异想天开的老五,众人皆醉我独醒。 临威亭上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 众人惊讶上望。 下一刻 “报——!” “太子射虎!” 此一声,惊起哗然一片。 休屠一掌重击桌案:“不可能!” 路堤法怒喝:“一定是你们大齐作弊!齐太子才七岁怎么可能射虎!” 匈奴人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趾高气昂的嚷嚷不公平。 大齐文官撸袖子对骂 “我呸!两国暗卫一起跟随!我们太子有勇有谋,天生神力!想当年太子出生,天上五光十色,瑞雪丰年,神仙下凡亲口说太子乃神龙转世!别说射虎,射龙也不是没可能!” “对对对!北地蛮子休的耍赖!” “齐人奸诈,你们一定做了手脚!” “国书以立,谁不认谁孙子!老夫回去就把你们的名字写入族谱,以后你就是我孙子!” 叫骂声此起彼伏,骂的粗的,污言秽语都出来了。 五皇子啧了一声:“还真让他成了。” 齐帝早不理会休屠反应,快步下了临威亭。 只听马蹄声渐近,一白驹神俊非常,嘶鳴着冲出猎园。 “父皇——!” 马上最前方的少年白色鹅绒披风不在,鹅黄色的衣服沾了半身血迹,脸上干涸的血珠衬的眉眼带煞。 好似浴血而来的将军。 祁元祚一把扬了要落不落的蒙眼黑绫,张着手一跃而下。 齐帝快步接住儿子,泪湿衣袖 “好!好好好……” 马儿嘶鸣一声跺着蹄子,狼厉从马上下来,看到不远处黑着脸的大父,一阵黯然。 齐臣争相簇拥,溢美之词如流水一般涌出。 相比大齐的乐开花,匈奴个个攒眉怒目。 两方暗卫奔回,苏长淮落身于齐帝身边,捷胡脸色漆黑的回了休屠单于身边。 大齐人抬着一头脑瓜稀碎的老虎,老虎脖子上的黄色羽箭为证,此虎为齐太子所得。 祁元祚安慰着他两眼泪珠子的老父亲: “父皇放心,儿臣身上没有伤,这些血是老虎的。” 齐帝简直又爱又怒又愧又自豪,恨不得甩开巴掌补全小太子的童年,这想法只一生出来,就因为小太子的懂事魂飞烟灭了。 “将结果公之于众,宣太医!” 两方各自收场。 等祁元祚洗了澡,浑身惫懒的躺在猎园行宫中,一直跟诊小太子的太医把了会儿脉。 “殿下服了药?” 祁元祚点了点头:“两颗。” 太医轻叹一声:“殿下心有分寸,您的病是个隐患,一日不好就一日不可过惊过恐。” “亏得殿下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一两次功亏一篑。” 太子的旧疾并无恶化之相,在医者角度自然是嘱咐病人多多休养,别的也没什么好办法。 “您穿了金丝锁子铠,受到外部剧烈冲击,背后青紫肿胀只是皮肉伤。” “涂些药膏,养着就好。” “殿下的眼睛目前已无大碍。” 祁元祚低低的应了声,房间内暖的他昏昏欲睡,挥挥手屏退了太医,抱住枕头往里面一滚,运动过度的身体立刻陷入梦乡。 虎已经猎下来了,接下来如何,就看两国如何斡旋。 不同于祁元祚的安逸,狼厉处境非常艰难。 河西走廊九百公里,要塞的半壁江山。 从他手中输了出去。 狼厉如今的情形就如那泰山压顶了。 一屋子的人两列指责。 匈奴的罪人。 狼神弃民。 连坐其母族以惩戒。 大齐的伤仲永。 狼厉跪的无知无觉,满心仿徨,连去死的心都有了。 弟弟妹妹们没一个敢出头为他求情的。 大父坐在最上面一言不发,好似默认了他的罪行。 狼厉睁着眼睛,化成了一汪深泉,泪水不断的滴落。 第119章 “大父……孩儿都照您的吩咐做了……” “扎马钉、铁蒺藜、洋金花、一直跟着他……” 所有大父吩咐的,他都做了。 可是…… 狼厉一时不知如何形容。 只能干巴巴说一句:“大父,大齐太子智近如妖,非常人可比——” 一句话没说完,一击掌掴甩在脸上,狼厉被扇倒在地,嘴里生出铁锈味儿。 休屠胸膛起伏不定,在他看来,狼厉还不如死在猎园里。 若他死在猎园,匈奴不至于如此下不来台! “河西走廊九百公里决不能交给大齐!” 某提大将军:“可是如今我们已经败给齐太子了,公然毁约,齐帝怎么可能乐意?” 捷胡提议:“单于,不如我们要求再比一场?” 休屠单于眯了眯眼睛:“再比一场?” 捷胡:“对!反正事已至此,没有比失去河西走廊更糟糕的事情了,不如咱们再比一场,如果咱们赢了,大可以让之前的约定不作数!” 休屠单于:“如何比?” 捷胡:“之前比的是狩猎,这次咱们就比一比排兵布阵!” “在大齐地盘上,大齐人占据先机,我们才输了狩猎,这次就在沙盘上比排兵布阵!” 休屠追问:“大齐人怎么甘心如你我所愿?” 捷胡:“那咱们就加码,赌的是河西走廊九百公里,可没说怎么个九百公里。” “大齐要地盘一定会与我们争夺祁连山!” “如果这次我们输了,河西走廊九百公里范围任他们挑选!” “如果我们赢了,之前的赌约就不作数!” 祁连山是匈奴人的天山,山上的冰雪融水滋养了河西走廊的绿洲,是河西走廊的生命之源,只要大齐人不傻,这九百公里定图谋祁连山! 休屠想了半天,这无疑是以毒攻毒之计。 好比用心赌回肺。 如果赢了还好,万一再输了,河西走廊可就真的彻底没救了! 休屠直道不可:“如今我们还能与大齐拉扯九百公里的地域,如果再输,岂不是连拉扯的机会都没了?” 捷胡急的拍掌:“单于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次我们怎么可能会输?若是赢了,就可以不用交出这九百公里了!” “割舍河西走廊九百公里!与失去河西走廊有什么区别?!” 某提也不认同:“只要我们保住祁连山,就能将损失减到最小!” 其他人还有提议:“我们也可以不认账啊!凭什么非要遵循那什么国书?” “若不认账,岂不是把自己的脸踩到地底了?” “那又如何?” 休屠一口否决这个建议:“我匈奴决不能蜷缩在关外之地!若我们还要侵吞诸国,图谋中原,就不能做失信的土匪作风!否则不利于大业!” 若连对赌国书都不认,那天子一言九鼎的说法岂不是放屁?休屠自诩是与齐帝同等高贵的天子,哪怕心里再不想认也绝不能作出真不认的事来! 捷胡一脸愤色。 他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房间,觉得其他人都是孬种。 “我早看狼厉不顺眼!三兰王子聪慧沉稳,若是由他来,怎么会输的如此之惨!” 捷胡在房间里来回抱怨。 没一会儿,有人来报。 “将军!撒看图小公子出事了!” 捷胡心里一惊。 撒看图是他外甥,在他心里,世界上只有姐姐和外甥最为重要了。 “出什么事了!” 下人禀报:“撒看图小公子在红月楼与里面的头牌红月痴缠,今日一早,公子他……就没了。” 捷胡脸色大变:“不可能!!” * 祁元祚这几日清闲下来。 齐帝每日忙到很晚,与臣子们商量怎么才能从匈奴手上啃下祁连山这口肥肉。 打通与西域诸国通商路已经不能满足大齐的胃口,他们想要祁连山!只要拿下祁连山,大齐就有了养马场!就能将匈奴在此地的势力一举清扫出去! 哪怕为此开战也在所不惜。 四皇子这几日仍写着大字,对祁元祚的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儿。 他常时不时出去溜达一圈,每次都是黑着脸去黑着脸回。 祁元祚总觉得老四像在补偿他什么。 他想了猎场里发生的事。 三皇子送了洋金花,五皇子送了黑绫都在提醒他弱点已经被匈奴知晓,这两人甚至预判了匈奴的动向。 他也是以此推测,二人上辈子与匈奴接触过,熟知匈奴单于的手段与性格。 六皇子送的狗什么意思? 三皇子与五皇子的礼物是恶趣味儿的提醒。 六皇子这份礼物指的什么? 还有什么是他没有看到的?又或是因为他不记得上辈子的事,所以无法看到的? 很快发生的一件事让祁元祚明白了一切。 伯劳向小太子说着近几日的消息 “休屠单于心腹捷胡的外甥撒看图死在了女人肚皮上。” “捷胡那叫一个大怒,亲自去了红月楼绑了红月要查这女人的底细,不知怎么就笃定红月是西域人。” “二话不说绑了红月严刑逼供。” “大理寺验明了撒看图死因,是死于洋金花中毒。” “太医说洋金花使用过多会导致人极度亢奋,使某些地方功能强大,亢奋过了,就死了。” “红月招供了几个西域龟滋的探子,陛下大怒,要清缴了红月楼。” “捷胡扬言要对西域发兵。” 匈奴以部族为班底,捷胡是休屠的大将军,捷胡的姐夫不是,人家是匈奴内部的异姓王。 匈奴近几年连续扩张,内部分裂出两个派别。 一个激进扩张派,一个求稳的守成派。 捷胡是前者。 伯劳压着声音透露: “殿下,听说两国使团因为祁连山的事大打出手,捷胡提议要再比一次。” 祁元祚眨眨眼睛:“再比一次?” 这几天他过于懒了,因为姜良到达了江南苏州。 祁元祚借着姜良的眼睛一路走走看看,欣赏了一番江南水乡,顺便找找去吴县的路,再要个饭。 他怀疑老大差不多要知道姜良的事了。 大皇子有个优点,打破砂锅问到底,咬死不松口。 不见姜良的尸体,大皇子不会放心的。 如果找不到姜良,大皇子下一个目标就是司马徽。 若他没记错,司马徽如今也在江南,说是游历去了。 祁元祚对此表示好奇,司马徽本就出生在苏州,游历也该在北方游历,去江南怕是另有所图。 不过他暂时没办法去查这一点,大哥一定会查,他可以坐等成果。 抽奖系统的喜爱值即将满了,祁元祚非常期待这次会抽到什么。 再说回正题。 捷胡要再比一次。 比什么?为什么? 捷胡的外甥好巧不巧中了洋金花的毒,巧合?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他怀疑哪个兄弟与老大联手搞事了。 不搞别人偏偏搞捷胡的外甥。 他外甥一死导致的情况是捷胡大怒要和西域杠到底。 祁元祚若有所思,狗咬狗? 这就是老六送他的礼物? 老六没有宫外势力,能在宫外办事的只有老大,联手的是老六和老大。 祁元祚试着分析捷胡的想法。 他对捷胡了解不多,但他清楚匈奴目前的状况。 如果河西走廊失去九百公里土地,匈奴会与大齐在河西走廊上僵持,甚至开战,因为一地不容二主。 河西走廊一直是匈奴领地,平白被大齐占了一半,怎能不气。 大齐这边呢? 好不容易有了河西走廊一半土地,祁连山近在眼前,甘心放弃吗? 两国发生冲突是必然的。 若是这样,匈奴势必要停止对西域诸国的打压和吞并。 这个捷胡不会想着再比一次将失去的九百公里赢回去吧? 为了出兵西域? 还是单纯的脑子不好使? 休屠应该不会答应的。 祁元祚问了句:“彩头呢?” 伯劳:“听说是祁连山。” 祁元祚:“……” 天降馅饼,怎么办? 第138章 一字劈叉 托小太子的福,大皇子要忙疯了。 之前帮着练兵不说,知道小太子要比试狩猎,大皇子一头扎进军工所鞭策着李太医捣鼓更方便、美观、杀伤力大的炸药。 还要抽空过问姜良的行踪。 大皇子怀疑姜良是假死。 她死的太容易了。 容易得让大皇子觉得不真实。 自他出宫建府培养了人就往江南扔,盯着林定尧和司马徽。 根据他的推测,苏州伤寒疫将起,刺史并不重视,林定尧心有忧虑,写了一份折子连同家书寄给司农卿,信已在途中。 第120章 司马徽看似真心求学,实际与上辈子被斩首的江南太子团联系密切,虽未参与他们的欺民霸市之举,却隐隐有诱导推动之意。 都不是好东西! 江南宗姓氏族盘根错节,官官相护,导致民有冤不敢伸。 上辈子御驾亲临,太子发话凡有告御状者,必由圣上亲审,都无一个被欺压的百姓敢站出来告状。 他们违法贪污的证据隐藏周密,官府要查就扔出小鱼,大鱼仍稳坐背后。 若不杀尽,皇帝前脚走,他们后脚就会展开报复,该怎么猖狂还是怎么猖狂。 整个江南从上到下如抱树蛆虫,一百多个地方官,八十几个氏族,三百零七个世家官宦子弟。 勾连了上百地主、商人、船队,涉及士农工商四个行业,垄断了柴、粮、盐、渔、布……种种贸易,如此庞大的基数,任谁看了都头疼。 大皇子明知道他们该杀要杀,也不敢杀,哪怕他让人渗透进入,查找证据,也不过九牛一毛,揪出一二三小鱼,全是白费力气。 这块铁砖,他搬不动,留给太子吧。 若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太子十五岁时才会下江南。 不过匈奴都提前六年到来了,或许下江南也会提前呢? 原以为射虎结束,此行狩猎就此收场了,奈何匈奴那边又提出再比一场。 要以祁连山为赌。 这就涉及匈奴内部的党派争斗了。 匈奴以单于为首领,单于之下又有各部族封王自治。 匈奴垂涎西域的香料、水果、草药、象牙、珍珠、宝石、美女…… 比起难啃的大齐,西域好比一盘散沙,小国林立。 匈奴虎视眈眈,欲吞了大月氏、乌桓后直逼西域,切断大齐对西域的贸易。 龟兹、车师国首当其冲。 红月楼的红月就是龟兹国奸细,大皇子猜测,红月的计划应该是挑动大齐与匈奴争斗,让匈奴无暇顾忌龟兹。 被老六从中作梗,偷鸡不成蚀把米。 捷胡和他的姐夫浑邪王是匈奴的主战派,浑邪王的势力分布在河套平原。 而浑邪王的死对头但边王的势力分布在河西走廊。 捷胡与浑邪王亲近,自然想削弱但边王的势力。 而且他也不想因为河西走廊与大齐僵持,断了他进军西域的美梦。 外甥死在西域人肚皮上,捷胡更加坚定了要打西域的心,更加不想与大齐僵持在河西走廊。 先不说他压根儿没想过此次对赌会输,就算输了,没了河西走廊捷胡还有一个河套平原的姐夫,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损失。 至于单于怎么想,捷胡心里只有他姐夫,河套平原才是他的地盘,浑邪王才是他的首领。 这便是游牧民族政治的缺点了。 * 悠扬欢快的小调在太子宫里蹦哒,如今他们还暂住在秋北猎园行宫,太子沉迷这首曲子已经数天了,小短手在十四根弦上来回拨弹。 初始下人们还以为是太子胡乱弹的,如今这首小调已经成曲,分明是太子心有丘壑,专门谱的。 一墙之隔的楼阁,宝珠公主靠在窗边,听的认真。 大俗即大雅,这首曲子或许不值得文人墨客品味,但她听着开心,那它就是雅乐。 太子每天下午都要弹一会儿,宝珠公主便每天过来听一会儿。 她也学了琴,如今此曲记得七七八八,也升起兴致,想要回去弹一弹。 几个皇子住的近,几乎是前后挨着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子在前他们在后。 三皇子咬牙切齿:“凭什么太子褚映宫里还有这么大的跑马场?” “猎园这么大,为什么还要建跑马场?!” 五皇子汗流浃背一个劲儿怂恿: “四哥,你不是最看不惯太子吗?冲上去咬死他啊,别忘了你上辈子可是被他烧死了,这辈子还这么窝囊,你还是个男人吗?” 六皇子也汗涔涔的:“对啊四哥,眼下到你展现英勇的时候了,为什么本王现在就要吃练武的苦!” “艹!老五你踏马轻点儿!” 放眼望去,四个皇子表情痛苦,互相压着对方的腿劈叉,一溜排开。 三皇子的右腿用绳子拉直,绳子另一端绑在树上,左腿被四皇子掰直压着,两条腿压成了完整的一字马。 四皇子掰着五皇子的左腿,自己的左腿在三皇子手里,右腿在五皇子手里。 五皇子的右腿则在六皇子手里,六皇子的左腿由五皇子压着,另一条腿与三皇子一样,绑了绳子由树拉直。 祁元祚托着腮在不远处看跑马场上的几个人较劲儿。 四位皇子宁可自己疼得流汗也不放过对方,根本不需要祁元祚费心,各个双腿被拉成完美的一字马。 都疼的脸色发白了,还不忘嘀嘀咕咕的小声互骂着,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emmm…… 祁元祚无言以对。 他怀疑自己只要给出一个理由,几个人就能打死彼此。 三皇子不嫌事大:“老五,你说老四不是男人,你自己裤子里的鸟能有多大?” 五皇子怒目以对:“老三,我看你是活够了!” “老六松开我,今天打不死老三,本王不算完!” 六皇子咬牙切齿:“你踏马先松开本王的腿!再掰就断了!” 五皇子哼哼冷笑:“四哥,三哥的腿不够直,你在用些力,本王给四哥松一松力道!” “艹!”三皇子充分的感受到骨头被拉直的酸爽,怒骂出声: “老四你个走狗!怪不得上辈子被一个女人恶心成那样!重生这么长时间还没弄死大公主,废物!” 四皇子用力掰三皇子,三皇子也回掰回去,四个人都恨不得要疼死对方才算完。 祁元祚怕几人拉伤筋骨,把绳子松了。 这一松可不得了,一个没看住混战成一团。 五皇子按住三皇子,三皇子心思奸诈,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他打了老四又打了老六,仗着五皇子早产体弱力气不如他,一个挣扎跑出去,人格秒换,瘸着腿哇哇大哭着跑向小太子 “二哥——!!救命!” 祁元祚:“……” 人至贱则无敌? 第139章 又立国书 经此一战,祁元祚发誓日后能不将几人放一起就不将几人放一起。 * 悠哉日子没过多久,祁元祚被召过去,彼时两国重臣皆在,匈奴方的几个王子也全部在场。 祁元祚一眼看到了神情憔悴的狼厉,短短几天,狼厉像变了一个人,没了之前的桀骜张扬。 大大的黑眼圈显得丧气极了,如果他屁股后面有尾巴,一定是夹着的。 狼厉也看到了祁元祚。 他永远是这样闲庭信步,狼厉自诩天才,对上齐太子方知,他只是匈奴的天才,齐太子是天下人的天才。 好比池鱼入海方知鲸之大,同样是鱼,前者只能成为后者的口粮。 此次比试狼厉根本不赞成的,他试图向大父说明齐太子在猎园的手段,那个点火后让老虎脑袋裂开的球,令狼厉十分忌惮。 但是大父根本不想听他讲话,认为他在为自己的无能辩解。 “父皇。” 小太子迎着匈奴人怒目瞪视不慌不忙 休屠开口道: “齐太子有勇有谋猎场猎虎,令我们匈奴十分佩服,我们非常愿意履行之前的约定。” “可是割让河西走廊毕竟是大事,大齐要我匈奴的天山,实在强人所难,经过本单于与齐帝商议,决定再比一场。” “此次比试比沙盘战术,如果齐太子还能获胜,匈奴敬佩勇士,九百公里土地,任大齐挑选!” 休屠本也是不愿意比的,但捷胡以及他带来的所有匈奴人都劝他再比一场。 其中有捷胡贿赂说服,却也是休屠赌徒心理发作,又或者不甘。 他不甘心自己的儿子比不上齐帝的儿子。 祁元祚看了看齐帝:“父皇答应了吗?” 齐帝摇摇头:“全由你做主,若太子不愿,休屠单于即便说破天,朕也不认。” 祁元祚扬唇 “如单于所说,如果孤赢了,九百公里土地任大齐挑选,如果孤输了呢?” 休屠单于哈哈一笑:“如果齐太子输了,自然要归还我匈奴的九百公里土地。” 祁元祚:“那么这彩头便不对等了。” “孤说过,彩头要是双方皆想要的东西,如之前江南六州赋税对河西走廊九百公里。” “如今河西走廊九百公里已经是我大齐的,相当于我大齐压上了河西走廊九百公里,你们应该给出与此筹码等价的东西。” 休屠脸色难看,眸色不善 “不知齐太子这次又想要什么?说出来,让大家也开开眼界。” 祁元祚不惧他,只站在那里就让休屠看到了大齐日后君王的胆魄。 第121章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生在大齐? 这样的人,绝不能生在大齐! “孤不喜欢弯弯绕绕,若孤赢了,九百公里土地我们就要祁连山。” “此次贸易匈奴的马匹、牛羊、草药全部价值折半换给大齐。” 捷胡冲出来怒道:“这不可能!” 祁元祚抬脚往外走:“那还商量什么?孤还要盯着弟弟们做功课,不与诸位玩了。” 捷胡激道:“你莫不是怕了?!” 祁元祚头也不回:“怕?孤面对老虎都没怕,会怕一个比试?” “孤不怕告诉你,你们匈奴三个王子,孤一个也看不上。” “反正都是手下败将。” 匈奴人争先恐后的怒斥 “小子猖狂!” “不知天高地厚!” “岂有此理!” 匈奴本就郁郁了好些天,被此一击,更是面红耳赤,几欲吐血。 祁元祚回头怪模怪样的吐了吐舌头,偏偏他越如此轻描淡写的表示瞧不上,就越能让匈奴无能狂怒。 祁元祚三个字已经成了匈奴的雷点。 齐太子用实力证明,他是激将法的祖宗。 眼看着人要走出殿了,匈奴有些下不来台。 这如同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的赌债精准的踩在匈奴的底线上。 祁元祚却笃定,他们会答应。 一个赌鬼上头时,只要他手里还有一分钱都会想着站上赌桌将输了的筹码赢回来。 当他的脚即将迈过门槛时,果不其然听到了制止声。 “如你所愿,我们赌了!” 祁元祚绽开笑意。 很给面子的收脚,走回去。 匈奴人嘲他:“齐太子还真是能屈能伸。” 祁元祚笑眯眯的:“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几位是大齐的金主,孤自然要尊敬几分。” “孤此次的对手是?” 狼厉默默站出来:“还是我。” 祁元祚眸色一深,笑了笑 “孤不与你比,换个人吧。” 狼厉一怔:“你看不起我?!” 祁元祚哪是看不起他,单纯不想让休屠如愿而已。 狼厉这次再输,输的可是命了。 休屠根本没想让狼厉活着离开大齐。 匈奴再输,只有见血才能给部族交代。 否则休屠这个单于要做到头了。 狼厉就是休屠选定的献祭出去以平民愤的羔羊。 若狼厉死在猎园,休屠根本不会答应第三次比试。 因为狼厉没死,休屠才想让他合理的去死。 不管是因为愧疚‘自杀’,还是他身为单于大义灭亲,都是好借口。 祁元祚偏不想让他如愿。 狼厉得活着。 成为休屠愧于匈奴的罪证,成为匈奴王室不和的导火索。 祁元祚一味要求:“换个人吧。” 捷胡早看狼厉不顺眼:“我举荐三兰王子!” 捷胡开了这口子,匈奴人纷纷举荐起三兰。 休屠脸色挂不住,狼厉茫然的看着他们,沉默的退下了。 三兰笑不出来了。 他不想掺和这滩浑水。 休屠:“好。” 三兰:“……” 祁元祚笑成了千年老狐狸。 “既如此,立国书。” 第140章 阵法 若是这次匈奴再输,会割让祁连山吗? 这不是休屠想不想的问题了,而是他必须割让了,否则他会成为整个天下的笑柄。 他下达的每一道命令都不再具有权威,族中随意一个人都能质疑他的决定,各部族的藩王怕要蹬鼻子上脸,在他面前上演一场指鹿为马的事来。 起码在大齐出兵祁连山时,休屠绝不能出兵援助但边王。 如此一来但边王就是一条被放弃的狗,只有但边王一方势力,根本阻止不了大齐的铁骑。 * 国书立好,约战定在了三天后。 祁元祚走出大殿,狼厉追在他身后,两人一直走到了无人处,狼厉才爆发 “你不跟我比是不是因为看不起我?!” 祁元祚实话实说:“不是。” “你很厉害。” 他从来不会小瞧任何人。 他骨子里是个成年人,心性成熟,所以自律自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狼厉是个真正的八岁小孩,拉四斗弓,面对老虎还能理智的逃跑,最近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不仅没让他一蹶不振还磨了性子,多了份考量沉稳,不是天才是什么? 狼厉不信,他自嘲一笑:“你不用骗我,更不用激我,你很得意吧?” “大齐的英雄,七岁射虎!赌下了河西走廊,这么大的功绩,足以让你的地位稳如磐石!你父皇对你又真心疼爱,天之骄子万众瞩目!” 狼厉不甘又迷茫:“祁元祚,你的命怎么这么好!” 祁元祚想了想实话告诉了他:“孤能射虎纯属侥幸。” 猎园里的竹海飞人让他再来一次他都要两腿发软。 要达到那样的效果竹子必须是3-9年之间的,没有被虫蛀的,这两点选错一点就会高空坠落成为人饼。 祁元祚再博学也达不到收录天下杂学的程度。 辨别竹子的年龄和有没有虫蛀属实为难他了。 当时祁元祚纯属用命赌。 赌自己能成功,赌即便失败了,齐帝也不会让他摔死。 再加上炸药的大挂,才有了射虎的成绩。 “你只想与孤比试,可想过若败了你要如何?” “三战三败,河西走廊、祁连山全从你手里输出去,这个罪,你担不起,你的母族也担不起。” 祁元祚话音一转半是感慨半是安慰道: “其实这并不怪你,要怪就怪休屠,当初赌注是他承诺的,猎场的扎马钉、铁蒺藜、洋金花、包括浸药的软甲都是休屠吩咐你做的。” “你也认认真真的完成了他的嘱托,你什么都没做错。” “是休屠品性不行。” 祁元祚说的很平淡,狼厉心绪渐起波澜。 他一直以为他的地位稳如磐石。 他以为大父是爱他的,器重他的。 来大齐的时候他尊贵无比,意气风发。 如今他败犬一条,人见人骂。 前后的落差令他白日郁郁寡欢,晚上辗转不宁。 更令人绝望的是没有希望的未来。 他不敢想象回到草原被整个草原的人排挤指责的画面。 有时候他想着干脆以死谢罪算了。 但是他又不甘心。 他好似一只被裹在蚕茧里的蝴蝶,心烧气灼,翻腾欲死。 直到今日,祁元祚一句话点开了他的不甘心 是啊,当初立彩头的不是他,应下河西走廊赌约的不是他。 大父吩咐他做的他全部照办。 他错就错在不如祁元祚聪明,错在自己能力平庸。 当初让他自己做主,狼厉万万不敢应下河西走廊的赌约。 他应不起,他宁可丢了脸面也不敢应。 是大父答应了,他才硬着头皮与祁元祚比试,手段尽出还是输了。 那身金丝软甲,浸了药。 大父想杀他。 这个不真实的真相,这个让他百般逃避不敢面对的真相,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 今日又赌,是大父说再给他一次机会。 狼厉无路可退,现在他被祁元祚带着想象再次失败的下场。 狼厉呼吸急促,一阵恐惧笼罩了他。 会死…… 他一定会死。 祁元祚见他想明白了,也不多留 “你我身份差不多,孤以为你该知道比起父子,太子与皇帝之间更应守君臣之礼。” 簌簌的步伐很是平稳。 狼厉情不自禁看去。 “孤的话仍有效,你若需要,来找孤,孤给你指条明路。” 狼厉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世界上怎么能有祁元祚这般人? 天下才共一石,祁元祚独占八斗,让别人闻(耳闻的意思)之失颜色…… * 几个皇子心照不宣的聚在一起。 六皇子瘫在榻上歇着腿。 五皇子举着镜子看头上两个发包上的红宝石,时不时欣赏一下被自己啃秃噜皮的指甲。 四皇子与大皇子各自站的远远的。 三皇子捧着茶杯装深沉。 三皇子:“沙盘推演是阵法的比拼,你说咱们有没有机会看到太子上辈子的出名阵法呢?” 这就是几个皇子聚在一起的原因。 南学堂对阵法的讲解局限于常规的锥阵、圆阵、方阵、数阵、疏阵……一些基本阵法。 除非是两军攻守的正面交锋,真正的战场上,很少有用到阵法的时候。 大齐征战的将军指挥作战都是以基础阵法为底灵活变幻还没有一战出名的阵法。 这辈子还没有,死了的那一世有。 第122章 隅落勾连,曲折相对的六花阵。 太子的成名阵法。 这个阵法让老六守住了长城五郡防线,为太子千里奔袭争取了时间,一举拿下了河套平原。 这个阵法,绝不是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如果它出现了,只能证明一件事——太子也重生了。 作话:就这样吧,一点也写不出来了,我调整一下下。 第141章 小太子很烦 作话:二合一,此章会有不适,作者三观正常,谢谢,江南一堆烂摊子才刚开始,作者没病,心理正常,谢谢谢谢,阿弥陀佛。 姜良在江南遇到了困难。 她本来只想好好的要个饭。 但叫花子也有势力和地盘,这年头去哪里都得要人情世故。 姜良便学着在京城的做派,讨要的东西都分一半给乞丐老大。 可惜这里的乞丐老大贪得无厌,没一点儿雄主风范,竟然想全要! 他不止全要还看上了姜良的皮囊,要把她卖花楼去。 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祁元祚便顺势被卖进去了。 他其实很好奇花楼里的管理制度,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没接受过底层的毒打,对现实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踌躇满志的想着,有才华的人到哪里都混的开,说不定这所花楼能成为野鸡变凤凰的起点呢。 他想象中的入青楼,洗洗刷刷后,老鸨发现他天资不凡重点培养,再不济也能当个端盘子混饭吃的。 现实中的,一进去就被洗刷干净,一顶轿子抬进某个大人的府邸,给人当娈童去了。 宋大少爷是苏州织坊宋老爷的儿子,最喜欢玩儿些刺激的事儿。 整个苏州城的窑子都知道宋少爷的喜好,娈童大多送他府上。 这处院子是宋少爷为了满足自己喜好专门买的,三进院子,一共二十八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一个收藏品。 不止人不同,性别不同,房间的布局也不同。 只在床上玩儿有什么意思? 地上、桌子上,躺下的,吊起来的,只要有钱,他想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 他不止自己玩儿,还会带上一群狐朋狗友,一起乐呵。 二十多个房间想进哪个进哪个。 前几天死了几个,这不今天又新进来一个。 新的总比旧的好,宋少爷脸上藏着迫不及待的渴望,五官透露着久经淫欲的猥琐。 “本少爷这次要玩儿绑起来的,都弄好了?” 他身边的小厮谄媚巴结着 “少爷放心,保证绑的结结实实!腿都给您分开了!” 宋少爷一脸满意 “衣服没解吧?本少爷要自己剥开才刺激。” 小厮连连保证:“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这次的货比以往的都好!少爷您一看就知道了。” 耳边传来靡靡之音,宋少爷嗤笑: “也不怕把自己累死,那瘪三儿居然还没走呢,这都一天一夜了吧?” 小厮回着:“可不是,张少爷昨日来了就没出去过,小人估摸着,等张少爷出来,十五号房就该换新的了。” 宋意毫不在意,猖狂道:“让人留意着,有好的就抓过来,管他是谁,本少爷有钱!” “是是是。” 整个院子一共二十多个仆人,负责收藏品的清理,也负责守宅。 宋意走哪都带着保镖,他进去后,两个膘肥体壮的打手往门口一站。 小厮体贴的为他阖上门。 宋意一进门就往床上走。 原以为会看到一番香艳的场景,却见绳子上根本没人! 人呢?! 宋意这一声根本没来得及叫出来,脖子就被一股悍然的力道勒住。 祁元祚将绳子交叉,准确的绞住他的颈动脉,挣扎的力道没一会儿停了。 祁元祚松开他,将人绑住,塞口。 活动活动手脚,平静的打开门走出去。 站在门口看守的三人一愣。 在祁元祚走出一段距离,推开了隔壁的房门,三人才反应过来 “抓住她!” 祁元祚瞳孔猛缩,人世的丑恶以最恶心人的姿态,贯穿他的眼睛,刺的强悍的心脏悸动不已。 他被绑在床上的时候听到隔壁有声音,所以他出来看看…… 四肢悬空吊着,出气多进气少,旁边还有个消遣完整理衣服的男人。 最最令人绝望的是,这个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被绑着观看着这一幕。 那是个面容沧桑,眼神入魔的男人,疑似被吊男童的家人。 只这么一眼,强大的分析能力足以让祁元祚猜出事情大概。 身后的三个保镖已经追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咔嚓”骨骼脱臼声。 大汉分明感觉手下的骨头猛一下陷,这女童的身体竟如烂肉一样软下去! 大汉惊骇。 下一刻未开封的刀被这诡异的女童拔出,单手一震插进那华服公子的后心。 另一名打手惊愕。 拔刀要砍死祁元祚。 这一刻姜良四肢的傀儡丝在空中跳舞。 灵动的眼睛变得死气沉沉,犹如鬼卒魂卫,傀儡丝经过姜良的手缠绕上长刀。 身体就如一摊无形的水,鬼魅到极致,两朵血花在空中绽放…… 两个彪形大汉在顷刻间被快刀取了性命! 寒刀引血,姜良整个身体傀儡般提空,眨眼间来到跑去屋里为宋意松绑的小厮面前。 小厮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外逃。 看到隔壁死亡的打手,叫声更加惨烈 “救命!杀人啦——” 最后的嘶喊停止于喉咙喷血。 闻声赶过来的仆人,惊叫着往外逃。 姜良没有再杀人。 她只是将这座院子里的二十八间房子一间间的打开,好似在看一份罄竹难书的罪状。 里面的人被绑成各种各样的姿势,以最不堪的样子呈现在他的面前,她、他,眼神空洞,呆呆傻傻,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 甚至有的四肢黑紫,有溃烂之态。 祁元祚一一看过去,强大的观察力和记忆力此时如一把利刃,自伤自损。 最后他回到一开始房间。 为那个入魔的男人松绑。 吊着的男孩已经死了。 锯木的声音从男人嗓子里挤出来,好似枯老的藤树,在秋风中簌簌的抖着身上残叶。 好久好久。 直到男人猛地喷出一口血。 姜良面无表情的看着,背后是不知如何维持表情、又或者说不知如何再去操控傀儡表演的祁元祚。 他转身欲走。 二十八间房间,他一一看了,全是被淫恶囚困扼杀了灵魂,有口气也是行尸走肉。 “你、你去哪?” 活着的男人声如蚊蝇。 姜良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想知道。 “报官。” “哈哈哈哈啊哈哈!!!!” 男人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又呕出一口血来。 “报官!!!!”他凄厉的怒吼。 “若报官有用!我弟弟会被人在大街上强捋去吗!!!” “若报官有用!我弟弟会被人割了下体生生折磨半月?!!” “若报官有用!我举人身份!!!还不能为我弟弟讨个公道吗!!!” 男人胸膛起伏那样子也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了。 他拔出张公子后心的刀,一刀一刀将张公子分尸泄愤。 不止如此,他还要去杀宋意! 他必须要杀了宋意!!! 冲天的恨意让他什么也顾不得,几天几夜水米未尽,不足以支撑他剧烈的情绪,出了门,一下撅过去,再不能起来。 姜良静静待了一会儿,从男人身上撕下一块衣服,用血写下认罪书,来到宋意身边。 宋意如今正醒着,看到她惊恐的后退。 姜良用刀将罪状钉进他脚腕。 惨烈的叫声冲着耳膜。 有很多人冲进了这个院子。 听声音应是官兵。 姜良迅速离开,找了一棵大树,爬上了最高处的树梢。 这具身体在祁元祚的傀儡丝下就如一具人偶,无论是下海还是飞天,都比正常人容易的多。 祁元祚借着姜良的眼睛,看官兵迅速围了此地…… “咳咳咳!” 小太子压着身体剧烈咳嗽起来。 伯劳心下一惊,连忙上前,本以为是普通咳嗽,没想到竟到了要服护心药的地步! “殿下!” 祁元祚压着身体,有气无力道: “退下……” 伯劳跪着去探小太子的脸色,捧着一盏水,担忧之心真真切切 “殿下,您声音都咳哑了,奴才倒了水,您润润嗓子。” 说着便端着水盛到小太子唇边,祁元祚抬手打翻了盏,温水直接泼溅在伯劳胸前 第123章 “孤说,退下!” 冷戾的眼睛重击伯劳的心脏。 伯劳呼吸一滞,不敢再劝。 放低姿态,跪膝后退,带着屋子里的下人一起退去。 太子殿下情绪稳定,成年累月的不会动怒,若是盛怒定是被人触了逆鳞。 殿下议事回来后便阖眸假寐,不知怎么就动了怒引动心疾,伯劳前思后想,难不成是因为匈奴? 匈奴低贱卑鄙,一而再再而三违背约定,得寸进尺。 伯劳站在门外,手底下的小太监用帕子为他吸着身上的水湿,心中的杀意从各个孔窍透出来,一股暴戾的躁动,令他总想害几个人发泄发泄。 底下的小太监不明缘由,上赶着巴结他: “伯公,您可有烫着,殿下平日待您极好,等殿下气消了,您定还是殿下眼中最亲的人儿呢。” 伯劳觑了他一眼,平静的推开他,从怀里拿出湿透的巾帕,放在鼻下。 太子殿下最喜欢的绿茶名为庐山云雾,以香凛持久著称,殿下最喜欢的茶盏,是白玉碎金莲花盏,正是他托水的这一盏。 这盏水全喂了他的衣服,连怀里的巾帕也吸饱了水,细细闻来,有股淡淡的茶香。 最亲的人儿…… 伯劳微微勾唇,他笑起来无辜又亲和,任谁看了都会放下心防。 但这些人里,唯独不会有太子殿下。 若谁将他当作最亲的人,伯劳还不稀罕呢。 只有殿下,明知他的危险,仍然敢用他,不提防不是相信,而是有任他翻江倒海也逃不出手心的魄力和自信。 何等的从容,怎不令人心折。 伯劳心甘情愿为太子殿下蜷缩求全,这并不代表着他就是个善人了。 匈奴。 伯劳心里正算计着,褚映宫的守卫就来报 “伯公公,殿下可在?匈奴三王子来访。” 伯劳挑眉:“让他等着。” 房间里,祁元祚阴沉着脸,他借姜良的眼睛看到院子里的人被官兵带走。 后续如何,还要跟进。 二十八间房间,里面的情景很是凄惨,若以个人角度呈一时英雄,他应该杀了主谋,杀光院子中的下人,为被折辱的孩子报仇。 或者将他们救出来,或者点一把火,让死去的灵魂安息让他们的肉体保留最后的尊严,将罪恶就此埋葬。 祁元祚是利益最大化主义。 他想看看官府作为。 祁元祚有点痛恨自己过目不忘,宋意所作所为比之太后的密道也不差了。 88与宿主共感,祁元祚看到的,就是它能看到的。 但是88在看到第一间房的时候就啊啊大叫着捂了眼睛。 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去了。 别说安慰宿主,它自己还需要宿主的开导呢。 祁元祚没功夫开导它 “88,自己放个猫猫兔兔奇侠传,孤还有事要忙。” 匈奴三王子,他来访目的为何? 祁元祚推开窗,朝外吩咐 “让三王子进来。” 他自己坐于屏风后,习惯成自然的琴音从指尖流出。 三兰被伯劳请进去,捧着茶,静静听完了齐太子的琴声,啪啪鼓掌。 三兰侃侃而谈,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此曲甚妙,可惜太子殿下弹的只有形却无灵魂。” “一首欢快的曲子,殿下弹的却显沉重。” 三兰谦虚道:“这只是小王的感受,不知是否正确,若有不当之处,望太子见谅。” 进退有度,分寸拿捏。 祁元祚从屏风后走出来,揣着手落座: “三王子来访,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三兰心道,齐人总说大皇子祁承友桀骜,齐太子这副样子,可比祁承友桀骜多了。 “小王敬佩太子射虎之勇,不知是否有幸与太子一起用膳?” 祁元祚散漫的情绪一敛,抬眸仔细瞧了瞧三兰,看向门外,太阳当空,饭点儿了。 他习惯性的盘了盘血玉串,倏地一笑 “荣幸之至。” 席间,三兰一直热心询问 “太子殿下喜欢看什么书?” “太子殿下熏香?小王闻着褚映宫遍地生香呢。” “太子殿下喜欢哪道美食?小王也尝尝。” 祁元祚本不熏香,只是行宫建在秋北猎园,熏香以驱赶鼠蛇虫蚁。 只是今日的香闻着有些不对。 祁元祚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伯劳。 伯劳殷勤的为太子布菜。 “殿下,莲子虾仁性寒,您用些鸽子汤暖暖胃。” 三兰哦了一声:“小王也尝尝鸽子汤。” 祁元祚在桌子上看到了兔子肉。 伯劳为他夹了些 “殿下,这是厨房在猎园猎的,肉质细腻,您尝尝。” 三兰:“小王也尝尝。” “殿下,南瓜煲银耳味道也不错,您尝尝。” 三兰:“是吗?小王也尝尝。” 伯劳笑眯眯的为三兰夹了一筷子芹菜 “三王子,这芹菜也嫩的很呢,您在草原可没有这口福,您尝尝?” 祁元祚眼皮子跳了跳,玩儿食物相克? 伯劳胆儿肥了? 祁元祚也夹了一筷子芹菜,只一入口,祁元祚凉凉的的瞥了眼伯劳。 这哪是什么芹菜,这是茴香菜的杆儿。 水芹菜长的细小炒完与茴香菜的杆儿很是相似,只是不过味道不同。 匈奴人长年吃肉,食素也只能吃比较容易储存的萝卜、白菜,再就是常见的马齿苋、山药、茭白、黑木耳、菌菇…… 水芹菜在边疆几乎没有。 三兰不认识茴香杆儿与水芹菜并不惊讶。 祁元祚只思忖片刻,没有揭穿伯劳的谎言。 水芹菜与兔肉合吃会造成腹泻,若是茴香杆儿便没事了。 一顿饭过去。 饭后会上一杯清口花茶。 祁元祚花茶是桂花,三兰的是月季花。 一盏茶结束,三兰便告辞了。 伯劳前脚送走三兰,后脚便老老实实的跪去认错了。 伯劳十分懂事的抱着自己的罪证——香炉,请罪。 “奴才有罪!请殿下责罚!” 祁元祚:“……” 他很想扇他两巴掌,与三兰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三兰莫名其妙过来就为了吃他一顿饭? 他是狗急跳墙,想借着这顿饭倒打一耙,给自己找一个输的理由呢! 吃坏了肚子,身体不济,不小心输了,都怪大齐太子奸诈狡猾,祁元祚都为他想好说辞了。 伯劳呢? 不用想也知道,香炉里有样东西与月季花冲了,会造成什么影响,祁元祚不知道,他只知道伯劳今日找死,忒不会看脸色,给他上眼药来了。 烦,宋意、三兰、伯劳,今天小太子被烦的透透的。 祁元祚冷漠无情道: “狩猎结束,自己去领十鞭。” “明日匈奴问罪,要死要活都自己受着,孤不会管你。” 伯劳:“谢殿下开恩!” 第142章 最大胜者,伯劳 三天一晃而过,到了约定沙盘比拼阵法的日子。 苏州二十八房的案子被官府压下来,姜良整日栖于高树上,观察着州府。 宋家织造宋老爷与死去张公子的父亲张老爷,二人三进州府。 第一次,手捧箱子,里面是一箱金条。 第二次,十抬箱子入了州府。 第三次,他见到牢房里拉出四车草席运往乱葬岗。 咕噜噜的牛板车上,草席颠簸滑下一角,露出死不瞑目的双眼。 看身高和样貌分明就是被关押的孩童。 官兵从二十八房的院子撤了出来,宋意也被释放,抱着宋老爷哭诉他的委屈,让苏州刺史一定要抓住伤他的人。 刺史大人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 “宋少爷放心,那贼子伤人性命,连杀四人,罪行恶劣,本官已经下了通缉令,必定将其缉拿归案!” “那些娈童签了死契,是宋少爷个人财产,自然由宋少爷决定他们的死活,本官还是清楚的。” 吐血男人也被放了出来。 形容潦倒,怒骂刺史黑白不分,财迷人眼,昏聩无能,是个狗官。 被捕快乱棍打的奄奄一息,丢在大街上。 宋意不解恨,用完好的腿,狠狠踹了他几脚。 “要不是你,本公子能被伤的这么重吗?” “你这条狗命没了也赔不起本公子的脚!” “还读书人?我呸!” “把他给我丢河里喂鱼!看见他就晦气!” 大庭广众下,州府门前,宋府的下人揪着男人的后脖颈将其拖走。 满街百姓习以为常不以为奇…… 祁元祚顿生一股无名火。 这股火气让温和从容的太子殿下,露出金戈铁马杀穿金秋的冷酷之色。 第124章 两人同站在军德殿上,三兰面色微有苍白,谦逊低调。 小太子以往总是眸带三分笑矜贵而疏离,像一块寒泉浸润的砚台,人们被墨香文气吸引又为砚台寒凉却步。 可今日,黑睛沉而压抑,无论是旁若无人的冷淡还是低而沉郁的声音,都表达着主人的不爽快。 满殿人浮想联翩。 几个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这几天他们很安分。 伯劳自认还不值得殿下为他隐忍,通常是他前脚犯错,殿下后脚就把他打罚了。 小太子臭着一张脸:“父皇。” 齐帝看的稀奇,小太子金尊玉贵不舍得让自己吃一点亏,这是哪路不长眼的让儿子臭了脸? 别说,儿子的臭脸也别有一番趣味儿。 三兰做贼心虚,难不成太子知道他的计划了? 两人互相行礼,去了殿中左右两间房。 军德殿堂中,大齐与匈奴人各占半边,中间亮堂堂的地面吱呀呀一声下陷,随着机关的转动,露出底下的铜兵推演盘。 只见盘上铜兵,一黑一金分列两侧,以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的阵局,均匀列队。 这些铜兵内部是铁,阵盘下方是磁石,可以根据机关运转磁石,挪动一个或者一群兵甲。 规则是两人不能出房间,将自己排兵布阵的想法写在纸上,喊令官会大声喊出纸上内容,并挪动盘上对应的铜兵。 彼此只能根据喊令官推断沙盘上的局势,以沙漏计时,两方交锋只有二十秒时间作出决定,如果二十秒内不能写出应对方法则输。 他们要交锋一柱香的时间,计时结束后沙盘上的兵甲静止,胜负以局势分晓。 这考验的不仅是记忆力,还有立体几何思维,快速思维能力,以及对对手的预判。 毕竟它是限时的,你要争分夺秒,不可犹豫。 一炷香30分钟,1800秒,彼此有二十秒思考时间,除去下人传递消息耽误的时间,就算它一个回合一分钟,那也要交手三十个回合。 这样的思考能力,常人难以具备。 齐帝随手掷出骰子 “单数金兵先行,双数黑兵先行。” 4,双数。 众人忍不住侧眸,只见左右两间房间门口挂着一黑一金两色旗子。 主黑兵的正是三兰王子。 肥公公扬声喊出答案 “黑兵先手——!” 一柱香点燃,铜锣声敲响 “计时开始!” 三兰听到黑兵先手时立刻提笔,将决策写于纸上。 房间里的下人拿到写好的纸条,快步走出门交给喊令官。 喊令官大声念出纸上内容:“一字长蛇阵,进攻!” 一字长蛇阵,可攻可守,两翼为骑兵,中间三员大将携主力,无论敌人怎么进攻,都有重骑护卫主力,主力军会迅速凹型包抄,由重骑绞杀。 大齐人当即夹紧眉毛,这是匈奴惯用的阵法,不仅适合突袭也适合扎营!在边疆都是令人头疼的存在! 轰隆隆的机关运作声,只见推演盘上黑兵成‘川’,两侧为重骑,中间步兵排成长蛇状,冲向金兵。 祁元祚快速下笔,想要破此阵,先杀重骑! 喊令官拿到金兵决策大声喊道 “重骑对重骑!步兵绕过骑军对垒,砍蛇头!夹蛇尾!斩蛇腰!” 这一决策,杀气腾腾。 齐帝忍不住点头。 三兰听到喊令官此言,当即变换阵型。 “黑兵骑军围拢成圆!护卫中间步兵主力!” 想挡? 祁元祚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容易脱身。 “右侧斩腰步兵与右翼骑军里外合围!” 三兰冷声道:“齐太子想断我右翼骑兵!” “既然如此舍弃右翼!左翼骑兵回撤!分为两队支援蛇头与蛇尾,头尾步兵反扑。” 休屠止不住点头,以三兰的年龄,能作出此等反应已经称得上天赋绝佳。 推演盘上随着黑兵骑军回撤眼看要绞杀金兵的步兵主力。 若没了大半步兵,即便齐太子绞杀了三兰一翼骑兵也没什么用处。 祁元祚思忖片刻:“东方步兵力与右翼汇合,将重骑分割,困死黑兵右翼重骑。” “左翼骑兵迂回骚扰,其余步兵分为四队,排成一字长蛇阵,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穿透战场!” 三兰拧眉:“他想干什么?长蛇阵对长蛇阵?” 没有重骑的长蛇阵,管个屁用! 莫不是在诈他? “后退,集合兵力圆阵突围!” 祁元祚正要提笔写下下一步呢,听到喊令官此言手腕一顿,微微挑眉,扔笔而笑。 “孤赢了。” 却见阵盘上,三兰王子的黑兵根本退无可退! 以被困的右翼黑兵为中心!金兵放射状穿插在整个战场!将所有黑兵被以十字形分割,以勾连网状困于其中! 三皇子忍不住撑着两尺的身高,看推演盘上不断挪动的兵静止。 推演盘是会根据主帅决策变幻不假,可若是主帅对战场的构架与沙盘上上演的格局压根对不上,那可真是弥天大笑话了! 这就好比沙盘上的兵露出颓势,需要你去救援,你却看不清局势,觉得他正勇猛,命令他往陷阱里冲锋。 简直要命! 一旦如此就不是阵法被碾压,是主帅的预测偏离轨道,跟不上局势变幻,被对手的智商碾压! 他压低声音问大皇子 “本王怎么看着很眼熟,这是六花阵吗?谁见过?” 大皇子摇摇头:“不是六花阵。” 六花阵是以方圆阵为中心,前方还有六路方阵步兵,一步步堂堂正正碾压过去! 此阵中间虽是骑军方阵,四周却成网状,不是六花阵。 休屠的脸色在三兰发出退兵摆圆阵的时候就臭了。 祁元祚以长蛇阵铺开了战场,三兰得圆阵撤军好比自投罗网! 沙盘的规则是遇阻即困! 也就是说当你的兵三方被围时,便会成为废子。 现在什么情况呢? 三兰的所有黑兵被金兵三面夹击,扇状分离! 休屠看了眼香,时间才过半! 他脸色黢黑,这已经不是打成平手的问题了,这是时间未到胜负已分! 简直是被吊打的耻辱之战! 巧合? 吱呀一声,众人忍不住看向声源,却见齐太子闲庭信步的走出来。 众人脑海浮现出一个念头,他知道自己赢了! 不是巧合! 三兰长时间没想到喊令官的声音,看着沙漏一点点流失,直到二十息尽,仍未闻喊令官传令。 赢了! 三兰心砰砰跳了两下。 齐太子认输了?! 休屠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齐太子才华横溢,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比试,到此为止吧。” 休屠竟连三兰也不顾了,带着人手下离开。 喊令官只好喊道:“比试结束——!” 三兰一愣,从房间里跑出来,正好看到休屠离去的背影。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喊一声:“大父!” 三兰跑到正堂,往沙盘一瞥,脸色顿时惨白。 沙盘上的局势,竟与他脑海想的天差地别! 这代表什么? 代表接下来他无论再如何布局决策都是无用功! 因为他读的题就是错的! 答案又怎么可能对。 三兰想过自己会棋差一招,不幸落败,却没想过自己被碾到泥里。 三兰的自信一下崩塌,他的脸色数次变幻,不敢置信的望着祁元祚。 他还想着若他棋差一招,正好可以用装病压一压齐太子威风…… 这样的惨败。 装病又有什么意义? 徒增笑话罢了。 “你……” “你一直在看我笑话?” 这样的碾压之势,在匈奴提出比试沙盘推演的时候,齐太子看他们是否如看待宰羔羊、痴心蝼蚁? 齐太子淡淡道:“你想多了,孤以为你至少能撑到孤的阵法成型。” 无形的东西,塌陷于心脏,理智的废墟发出哀鸣。 三兰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你的阵法,还有几步成型?” 祁元祚扫了眼沙盘 “一步。” 内扣合围后,此阵十一门,门门无生路。 为八阵的变阵,六阵图,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神将李靖的惯用阵法。 三兰惨笑:“怪不得你不稀罕旁门左道。” 祁元祚内心毫无波澜。 若真要他发表一下感言,伯劳这家伙真有点运势在身上。 在他得设想里,与三兰玩儿到时间结束,看他表演一下病发,废些口舌辩一辩,打伯劳个半死结束闹剧。 沙盘推演最大胜者——伯劳。 第143章 陆持 三比三胜,大齐扬眉吐气,举国欢庆。 第125章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河西走廊祁连山九百公里,旷古未有! 太子之名,声传千里。 这三场比试被人传的神乎其技,说太子是天上真龙的儿子下凡,得天庇佑,猛虎敢犯神威,被老天爷惩罚劈死了。 说小太子射舞时,背后长出第二双手。 还说太子沙盘推演,天上风云变幻,有神将附体点播。 来来回回都是说小太子乃神仙下凡,备受老天爷宠爱。 外面传就算了,猎园里面也传开了,匈奴竟还从中推波助澜。 难道这样就能保护他们可怜的自尊心? 祁元祚十分不理解。 匈奴沙盘失败后,与大齐拉扯再无往日的强词夺理,算是默认了割让祁连山。 祁元祚只负责比试,如何将赢的彩头拿回来,就要看齐帝与朝臣的手段了。 他最近有个苦恼,换牙期到了,今日早起刷牙,发现门牙松了。 想当初大皇子换牙时,常不苟言笑。 因为只要他一笑,太子也跟着笑。 若是旁人,大皇子会抄起刀打掉他的大门牙,若是太子,笑就笑吧。 祁元祚不信神佛却不耽搁他对民间传说的小迷信。 上牙掉了扔房顶,下牙掉了埋地下。 为了验证这个没有科学佐证的传说,他天天缠着大皇子,对他的牙投以十二分关注。 大皇子每掉一颗牙齿,祁元祚就跟着他,给他安排扔房顶还是埋地下,等所有的牙换了一遍,看着大皇子一口整齐而闪亮的牙齿,小太子欣慰无比。 传说还是有点可信度的,小太子决定等自己掉牙的时候也这样做。 小太子很喜欢大皇子的小虎牙,鼓励大皇子多笑笑,不要跟苏长淮似的长成个棺材脸。 但若是自己长个小虎牙,小太子心里不怎么乐意。 小太子窝在床上对镜欣赏自己整齐的牙齿和五官,觉得这张脸若是配上和小虎牙,是否气质不合了点儿? 有损太子风仪。 牙神保佑,不要虎牙! 抽空为自己的牙齿祈祷一番,祁元祚不得不分出大量心神去处理江南事宜。 这件事情很棘手。 大齐是郡县制,但是郡县制外又设了十三州刺史部,负责监察。 还有巡按御史,在各地巡察。 苏州就是刺史部之一。 也就是说刺史是苏州最高地方官。 若刺史有变,百姓将求告无门,地方官吏上表无道,皇帝耳眼被蒙。 这个时候就只能依靠巡按御史。 祁元祚记得,巡按御史一月前离开苏州,报往御案的折子上写得是——驻留苏州月余,苏州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是巡按御史也被蒙蔽,还是巡按御史也投靠了苏州刺史? 他才来苏州半月,原以为是海鱼入池自由自在,临岸一看就是二十八房,后知后觉的琢磨出来,这池水臭了。 在一座破庙里,吐血男人昏迷半天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仰天躺了许久,行尸走肉的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走。 祁元祚问他:“去哪?” 男人不回答,只一味的向外走。 “我知道你弟弟的遗体在哪。” 男人蓦地驻足。 祁元祚翻着火堆烤着饼,又问了之前的问题 “去哪?” 男人声音沙哑道:“报仇。” 祁元祚嘲笑一声:“怎么报仇?” “我去找巡按御史,我去告御状!!!” 男人吼的歇斯底里。 “我去长安告御状!我要告御状!” “刺史说他们是宋府的奴隶,是真是假?” 男人怒吼:“那是他强逼着人签的!” 祁元祚平淡的哦了声:“那就当他是贩卖人口致人死亡,因为性质恶劣,处以极刑。” “那也只是死了宋意一个。” “导致你弟弟死亡的,不止有宋意,你被绑在那里多少天?进过你弟弟房间的有多少人?” “不敢问事的郡守,包庇的刺史,纵容儿子的宋老爷,或直接或间接导致你弟弟死亡的还不止上面这些人。” “你匹夫一怒,去长安告御状,民告官,先受笞刑五十,成与不成都要流放二千里,御状告下来仇人死不死不一定,你一定是要死了。” 祁元祚:“从苏州到长安,骑马要一个月,你有盘缠吗?认路吗?就你这副样子,八成会死在半路上。” 祁元祚将赤裸裸的现实摆在他面前,男人的脊背弯了又弯,最终再抬不起头来。 他自恃饱读诗书,面临这等锥心之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弟弟的遗体,在哪?” 祁元祚问他:“你叫什么?” 男人沉默一会儿:“陆持,我叫陆持。” 祁元祚起身将烤好的饼以及干净的水递给他,慢慢的扯出一抹笑意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要帮我,我帮你报你弟弟的仇,你帮我搅一搅江南这浑水,可好?” 陆持看看眼前的饼,又看看眼前的人,他两手将稻草一样散乱的头发从中间拨开,露出胡渣凌乱、消瘦颓废的脸,拉近了看她。 他直起腰,比了比她矮半截的身高,噗嗤一声嘲笑出声,喉咙里放出荒唐的大笑 “你谁啊!” “你有十岁吗?” “你是女娃娃吧?你这副打扮是乞丐吧?!” 陆持愤然怒吼:“你一个乞丐婆矮的跟个蚂蚁似的!还口口声声要帮我?!若非是我弟弟的遗体,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陆持一把拍开面前的烤饼,发泄着心中的戾气,对着烤饼又碾又踩。 祁元祚深吸一口气,他脾气很好,奈何遇到的人都是脾气不好的。 比如大皇子,比如四皇子,比如茶茶的大公主,以及狼厉、休屠。 后面两个顾忌礼节,不好动手,前面几个顾忌身份,也不好动手。 面前这个就简单了。 祁元祚一拳打向他的肚子。 “啊!”陆持大叫一声,一屁股蹲在地上。 来不及说句话,拳头雨点一样落下来。 他是怎么踩烤饼的,祁元祚就是怎么踩他的,避开脏腑,专踩脸。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一言不合就发脾气的人。” “人话听不懂,懂了也不干!干也干不好,干不好还不让人说!” 祁元祚流氓似的骂道:“浪费粮食,老子打不死你!” 陆持半死不活的挣扎,这女娃的力气太大,陆持被宋意饿了几天,又关大牢几天,浑身没力气。 他抱着头投降。 祁元祚停了手,却听陆持道:“你是女娃娃,怎么能自称老子?” 祁元祚忍无可忍,赐了他两个熊猫眼。 “老子是男的!知道吴县吗?” “吴县县令叫林定尧,他还有个学生叫司马徽,他们一个是司农卿的女婿一个是前任苏州城刺史的亲儿子。” “林定尧此人,目不容奸,你去吴县找他,他会帮你。” 陆持眼睛微亮,继而黯淡:“他凭什么帮我,他再怎么清贵,眼下也只是一个县令。” 祁元祚却笃定道:“他会帮的,我识人有方,从未错过,如果他不帮,你就多多搜集苏州官员的罪证,去长安以举人身份拜访安河王府。” “安河王与宫里四皇子不对付,一月前从苏州走的巡按御史上报苏州政治清明,此乃欺君,御史大夫驭下不利。” “御史大夫是四皇子母家,大皇子早想扳倒御史大夫以削弱四皇子的朝堂势力。” “你去找大皇子,他能做你手里的一把刀。” “怎么也比你直接告御状强。” 陆持长这么大没出过江南,却也知道大齐皇子的年龄: “大皇子如今才十岁,四皇子才三岁,你何必骗我。” 祁元祚嫌弃他半死不活的样: “我在长安有个亲戚在宫里当差,陆持,皇室之争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人十岁狗屁不懂,有些人十岁,却能想的很长远了。” “路给你了,是拼尽一切赌一个可能,还是丢了这条命连仇人的一根汗毛也动不了,由你选择。” 陆持捂着眼睛爬起来,他实在走投无路了。 在苏州他已经没有申冤的途径,其实他县衙、州府、都告过了,县令、郡守也都见过了。 这几日他在牢里,刺史劝他签谅解书。 宋府把持这苏州布匹生意,遍及与徐、扬两州、宋家的布还被选为贡品,在长安都有分号,当年太祖下江南还曾在宋府用膳。 江南绣娘技艺出彩,皇宫的绣娘便是由宋家选出来送进皇宫的,可见其人脉极广。 宫里的萧昭仪就是绣娘出身,是宋府的义女,萧昭仪生了六皇子,如今宋老爷算半个皇亲国戚。 宋老爷的女儿嫁给了扬州郡守当继夫人,大儿子娶了仅在九卿之下管理盐铁的大农丞的庶女。 第126章 下到地方官,上到长安都有宋府的人脉,陆持怎么能不绝望? 他不信什么林定尧也不想去吴县,但是他却真的希望这女娃口中的皇子之争是真的。 祁元祚也不在意对方信不信,他需要一个人做他的帮手,让苏州乱一乱。 “陆持,记得半月屠案吗?” 半月屠案发生在太祖时期的扬州,一个老农的田地被占,去县衙告状无门,便去了州府,可州府得地主贿赂置之不理,老农便长途跋涉去京兆尹状告县令与郡守。 这明明是件很普通的案子,却得太祖垂问,因为太祖最讨厌富人侵占贫民土地,且坚信明面上出现了一只蟑螂,暗地里就有一群蟑螂。 于是亲派御史重查扬州十年内的土地状子。 并将扬州的土地重新整顿登记、计算。 查完后太祖顿觉土地兼并太过迅速,太祖想杀人,便开始查扬州赋税,粮食,盐商,船运……这些都是捞钱的肥差,怎么可能干净。 揪出萝卜带着泥,旧账一翻,数十官员落马,整个扬州的地方官被砍了一半。 在官场上称其为——十亩农田半月屠案。 这是民告官胜的最彻底最大快人心的一例案子。 祁元祚意味深长道:“你又怎知,你不是第二个老农呢?” 陆持下意识就想嘲,讥讽的笑扯了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地的僵住。 他忍不住认真打量眼前的女娃。 脸上涂了灰看不出容貌,一身破旧的兜帽披衣盖不住的从容清贵。 之前的交谈可知其条理清晰见多识广,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七八岁女娃能拥有眼界和见识。 她说皇宫里有亲戚,她能准确说出吴县县令的名字,这都算她瞎编的吧。 但是吴县县令的老丈人和学生是谁她都能说出来。 她还知道巡按御史上的奏折。 这真的是瞎编的吗? 如果不是编的,她如何知道这些的? 而且她武功很好,在宋意院子里杀了四个人,将诉状用刀插在宋意脚踝。 刺史说用刀之人手段狠辣精准,刀穿透胫骨与腓骨没有伤一丝骨头。 能救下他说明对方一直在观察他,她还说让他搅混江南…… 陆持心跳蹦到嗓子眼了。 他干涩的问:“姑娘贵姓。” 祁元祚瞥了他一眼:“你就当我是男的,至于姓氏……” 祁元祚想了想,听别人叫他姜良总感觉怪怪的。 “机甲。” “你叫我机甲。” 这对祁元祚而言是这具皮囊的代号。 这对陆持而言却像一颗定心丸。 一听这个名字,他就知道是代号。 结合之前种种,他只能想到一类人——绣衣使。 传说太祖曾成立过一个部门,里面的人自称绣衣使,为皇帝耳目,可以不听任何人调遣,还有先斩后奏之权。 绣衣使行走民间,身份不一,他可能是乞丐,可能是商人,可能是书生,他可能是男的也可能是女的,没人见过绣衣使,见过的人都死了。 民间将绣衣使传的神鬼莫测,太祖在位时官员们无不提心吊胆,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最近几十年再没有绣衣使的传闻才让陆持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 陆持难掩激动,他小心翼翼试探 “只要我听你的话,你就能帮我报我弟弟的仇吗?” “我想导致我弟弟死亡的人全都付出代价!我想宋府家破人亡!我想官府换新天!我所有阻拦我报仇的人都去死!” 祁元祚朝他勾起小指 “和我拉过勾的人都知道,我从不违约。” 陆持迫不及待的勾上去。 “好!好!” 对比刚才的死样,陆持简直焕发新生。 他捡起地上被踩成片儿的烤饼狂吃。 嘴里不住的嘟囔:“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祁元祚不知道他想哪去了,只要人还能为他所用就行。 “这几天养好身体,很快你就得逃命了。” 第144章 谋杀 祁元祚两边分心,那边动脑筋多了这边就显得呆了,大皇子风风火火的走进来,正好看到太子盯着虚空出神。 大皇子就不能看他这副样子,心事重重,忧思难解。 进来就问伯劳:“谁惹他了?” 伯劳很想给三兰添添麻烦,奈何他怕死。 祁元祚闻声扬唇:“大哥怎么来了?” 大皇子:“来看看你。” “今天不高兴吗?” “昨日匈奴折腾了一晚上,三兰王子夜不能寐,鬼梦缠身,这个消息会令你开心吗?” 祁元祚看向伯劳,伯劳讪讪一笑,那天的饭食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驱虫香和月季花茶,正好配了副令人夜卧不宁的药。 他给太子殿下上的是桂花茶,因此太子殿下闻了香也无事。 祁元祚暗道糟心。 “大哥来了,孤怎会不高兴。” 大皇子弹了两手太子的琴。 高低不平的声调,碎碎乱耳。 大皇子的乐课选了箫,他天生性子好动,弹琴需要坐着,他坐不住。 吹箫好,跑着也能吹。 大皇子的情绪写在脸上,心事沉沉,言语跟着含糊不定 “若是本王犯错了,比如被圈禁,又或者,犯了罪进大牢,你会为本王——” 大皇子的声音戛然而止,碎碎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失序的心跳令他烦躁不安。 不能说。 直觉告诉他,如果说出来,就变味儿了。 可到底变什么味儿,大皇子也弄不出头绪。 祁元祚拨了两根弦,弦的震动传至大皇子指腹,手受惊收回。 “为你什么?为你开罪?还是为你送行?” 大皇子:“……” 人言否? 祁元祚调侃道:“大哥今日怎么了?看起来比孤的心事还重。” 大皇子摸着腰间的龙头手镯,祁元祚认出来,这是他三岁的时候送给大皇子,三儿也有一个。 大皇子将手镯摘下来给他:“本王在宫外有一批人,府里管家知道,你以后需要拿着手镯去找管家。” 祁元祚一愣,这话怎么怪怪的? 大皇子自顾自的将手镯塞他手里 “本王从灵觉寺移栽了一棵茶梅,你回去记得去安河王府看看。” 大皇子认真叮嘱他:“好太子不该好女色知道吗?” 祁元祚歪歪头:“孤不愿意。” 大皇子妥协:“那便算了。” 大皇子今日的话特别多,老妈子似的说了好一会儿,才心事重重的离开。 祁元祚揉着眉心 “88,你说人类怎么这么奇怪,什么都要猜来猜去的。” “老大犯什么事了,值得他这么不安?” 88蠢蠢道:“我不知道啊,宿主。” 祁元祚翻了个白眼,踢踢哒哒的去找齐帝。 日上三竿,齐帝这个时间正要开始议事,但是儿子来了,就先见儿子。 “父皇——” 祁元祚拉着嗓子搞怪。 齐帝听了就想笑。 “讨债的冤家。” 齐帝大马金刀一坐:“说吧,找朕什么事?” 小太子仰着脸:“没事就不能来找父皇吗?” “是吗?真没事?没事就走走走,朕忙着呢。” 齐帝学着小太子赶人的样子,让他赶紧走。 祁元祚看到齐帝桌子上有一份雪梨汤。 “父皇嗓子不好吗?” 齐帝不爱梨,爱橘子,若不是嗓子不好,怎么会喝雪梨汤? 齐帝将汤推的远远的:“大公主送来的。” “瞅瞅瞅瞅,秋天都要过去了,朕还没吃上你一份东西,平日里白疼你了。” 祁元祚扁扁嘴:“可是我争气啊,超级——争气!” 齐帝刮了一下他能挂香油的嘴:“那么豚儿想要什么奖励?” 祁元祚愁愁的:“父皇,大哥是不是犯错了?” 齐帝扬眉,看向肥公公。 肥公公想了想:“呃……没有吧?” “大皇子做的最过分的就是从军工所拿了两个炸药,别的就没了。” 齐帝不以为意:“那两个炸药给了豚儿,这根本不是错。” 祁元祚如惊雷叩顶 “两个?!” 齐帝:“对,两个。” 可是老大只给了他一个! 另一个呢?! 再想想老大刚才那番遗言似的话。 祁元祚来不及告辞,匆匆跑出去。 伯劳不知殿里发生了什么:“殿下?” 大皇子的寝殿距离他的褚映宫不远。 “大哥呢?” 下人回禀:“大皇子说要带几位殿下去猎园走走。” 祁元祚愕然。 “驾!”祁元祚骑马入猎园。 第127章 88:“宿主,你去哪里?” “88开启五百米窃听!” 这几个皇子都不是善茬,他们不会与老大过于深入,所以祁元祚入了入口五百米,便开始沿着小道转圈。 “宿主!西北方向!有人在说话!” 五皇子简直要发疯 “老大!你脑子有病?!为了太子你居然要杀我们?!” “杀了我们,你也活不成!” “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几个皇子被大皇子背对背绑一起,大皇子一句话也不听,自顾自的拿出火折子,点燃炸药。 “本王又不怕死,留着你们是个祸害,只有你们死了,本王才安心。” “反正你们都死一次了,本来就该是个死人,谁让你们又活了呢。” 一掌长的引线被点燃,大皇子面无表情将炸药扔向几人中间。 几个皇子铁青着脸。 这一辈子就这么短暂?才三年! 艹了!看老大在太子身边老实的像条狗,居然真把他当成老实的狗了! 也是他们太大意,还觉得自己是上一世的成年体型,能与大皇子过两招呢! 耳边传来一声厉呵:“祁承友!” 祁元祚踩着马头,翻下马,在炸药落地前将其接住。 大皇子瞳孔猛缩:“祁元祚——!” 祁元祚手接炸药后,引线马上就要燃完,他用最大力气,将其扔出去。 ‘轰——!’ 爆炸声震的几人忍不住闭上眼睛,耳朵嗡鸣。 等再睁眼,是大皇子护着太子卧倒在地。 等再听到声音,是太子毫不客气的一巴掌,甩在大皇子脸上。 大皇子只有一个想法——第一个竟然是本王。 第145章 闹 让愤怒压过理智是愚者行为。 祁元祚的性格和智商让他很少为什么事情激动和愤怒。 可是大皇子神经病的行为超出他的预料。 祁元祚通过系统的窃听功能,听到了大皇子‘舍己为人’的发言。 感动?没有一点儿。 “你今天找孤,话里话外说的像遗言!” “如今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你脑子里装的是糟糠吗?!” 真想杀了四个皇子,方法多的是,祁承友偏偏选了最笨的一种! 他这么做不仅自己结局难全,还会连累军工所的人,炸药也会暴露在匈奴眼皮子底下! 大皇子的感官被脸上火辣辣的痛觉侵占,满脑子都是‘本王居然是第一个’。 比起怒吼,太子更喜欢冷暴力。 ‘冷暴力’这个词,还是大皇子从太子那边儿学的。 太子即便发怒也是冷冷的平平的,很少指着别人鼻子破口大骂,他惯用的招式是冷着,将你当空气,任你怒骂摔打也讨不到一个眼神。 太子就是有能力,让人觉得,得到一个眼神都是荣幸的。 大皇子情不自禁的想,太子还是年纪小不够成熟啊。 若是长大的太子,这个时候分他一个眼神都是好的,被指着鼻子骂是奢望。 又或者说,太子现在能骂他,代表还不太生气? 大皇子傻不愣登的问:“你渴吗?” 祁元祚语噎。 “什么意思?” 大皇子揉揉微红的脸颊,眼神游离着不敢看他 “你说话这么大声,我怕你伤了嗓子。” 祁元祚忽生噎塞之感,恨不得给他另半张脸也补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三皇子哇哇大哭着告状:“二哥!我们好害怕!” “大哥绑了我们要对我们做什么啊?” 五皇子六皇子也哭:“二哥,我想去找父皇!” “大哥好可怕,二哥……” 祁元祚发狠的踹大皇子一脚 “去松绑!” 大皇子不情不愿的照做。 这么好的一锅端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大皇子满心惋惜。 太子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这次失败了没关系,下次继续。 不过四人有了警惕心,下次的机会不好找。 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演的声情并茂,痛哭流涕,四皇子只是沉默的活动手脚,阴沉的盯着大皇子,像头噬人的狼。 大皇子交手抱胸,不屑一笑,挑衅道 “看什么看,有本事来弄死本王。” 祁元祚忍无可忍,一巴掌乎他后脑勺。 大皇子收敛了几分。 场外的士兵听到爆炸的动静,快步赶来。 苏长淮是领队,他看看绳子,又看看三位抱着太子腿哭的皇子,不远处是炸出来的新土,树上插着稀碎的铁片。 “太子殿下,可有受伤?” 祁元祚:“没有,大哥年少不知轻重才闹出了动静。” “有劳苏统领封锁猎园,无关人等不得进入。” “孤去与父皇解释。” 他猎虎的时候用过炸药,老虎吃入嘴中,狼厉不一定明白炸药是什么东西。 看匈奴这几日的态度,炸药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 这次动静太大,瞒不了,作出封锁的姿态,由匈奴猜去吧。 五皇子可怜巴巴的问: “二哥会帮我们向父皇告状吗?大哥今日绑了我们没关系,小五只是害怕有一日大哥也这样骗了二哥,让二哥担惊受怕。” 这是剑指大皇子,暗示大皇子两面三刀,反骨增生。 六皇子打断五皇子的话,体贴道 “我不怪大哥,大哥也是为了二哥好,五哥咱们不能让父皇和二哥为难。” 没有最茶只有更茶。 若祁元祚是正常的七岁孩子,没有成熟的思想托举着强大的心性,他与大皇子兄弟情深,而大皇子杀别的皇子被抓住把柄,他想保大皇子,就要对不住受害的弟弟们。 弟弟们一个比一个贴心,他会怎么想? 哪怕心里不感动,也会生出些许歉意,只要生了歉意,对他们提出的条件会情不自禁退让。 三皇子乘胜追击:“我们就不告诉父皇了吧,可是我好害怕,二哥,我们晚上可以和二哥一起睡吗?” 五皇子六皇子眼巴巴的望着他 “二哥~” 祁元祚:“……” 看,这让他如何拒绝? 比起暴躁犟种大皇子,三四五弟弟们,简直是小天使。 即使这些人想和他睡一起,是打着别的不为人知的主意。 大皇子怒喝:“不行!他们是图谋不轨!” 祁元祚脑门儿疼。 “你闭嘴!给孤滚去找父皇谢罪!” 这里的事不可能瞒住父皇。 祁元祚拧眉想着大皇子的下场。 父皇不待见,几个皇子也是亲儿子,反观大皇子压根儿不是亲生的。 苏长河的情分经不起消磨,哪怕加上他求情,大皇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往最差了想,是贬为庶民,好一点闭门思过。 还能救。 三皇子再次为自己的身世哀叹,可怜自己为什么不是亲生的呢? 他不告状是不想告吗? 但凡他是亲的他都要弄死大皇子。 老大命真好啊。 老大在父皇还是太孙的时候出生,太后没机会动手脚,必然是亲生的。 太子在胎里时,是皇后掌宫权,太后也没机会动手脚。 父皇不待见,老大也是亲儿子,怎么可能为了他们这些绿帽子重罚亲儿子呢? 指望着父皇给个公正,他还不如趁机卖乖为自己捞点好处。 五皇子和六皇子愿意退步,是他们有自知之明。 凡事涉及太子,父皇的决定永远是偏向太子的。 大皇子是为了太子要杀他们,只凭这一点,父皇就不可能重罚大皇子。 既知结果,不如在太子身上下点功夫,讨点儿好处。 各有心思的几人沉默着去见了齐帝。 大皇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干脆利落的认罪。 却咬死不交代他为什么要杀几个皇子,只说自己不喜欢他们。 夺嫡一事过于敏感,没人敢这么早的把它摆出来。 三皇子站出来求情:“父皇,儿臣不怪大哥,大哥可能只是想跟我们开个玩笑。” 五皇子六皇子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大哥只是想跟儿臣玩儿个游戏,哪有杀不杀的,大哥昏了头了,竟然跟父皇开玩笑。” 三人围着大皇子笑嘻嘻亲热,一派和睦的样子。 “他们都说谎,祁承友就是想杀我们,他说为了太子我们必须死。” 冷硬的声音让三位皇子惊跳,哪个人把他们的心声说出来?! 扭头一看,老四啊,那正常。 齐帝眼皮子一跳,他常年累月不见几个皇子,别说他们的名字,连他们排序他都认不出来。 齐帝才不管谁要杀谁。 本来这事要象征性的过去了,冒出来一个刺头。 第128章 齐帝不咸不淡一瞥。 这谁? 长的这么凶,还黑,没礼仪,没眼色,忒不讨喜。 齐帝重复他的话:“为了太子?” 四皇子像根磨不动的磨盘把手,耿的要命。 “对。” 齐帝忽然暴怒指着四皇子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敢攀扯太子?!” “祁承友为太子杀弟,这么荒谬的话亏你说的出来!” “我看你要讨公道是假!坏太子名声是真!” “小小年纪如此算计!简直歹毒!” “你母亲是谁?!子不良母之过!禁足半年!” “你也关禁闭!” 第146章 口水 齐帝一连串的怒喝,整个殿里没一个人敢说话。 皇子们噤若寒蝉,大皇子不敢吭声,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更不敢吭声。 四皇子抖了抖唇,握紧了拳头,他明明未发一言,甚至垂着眸让人看不到眼神,可脸上肌肉列出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讥讽。 这么维护,不还是给太子递了一杯毒酒? 太子现在一定很感动吧。 感动的日后会心甘情愿的喝了那杯毒酒! “祁承玉(四皇子的名字),你若找不到目标,便将孤当作道标,跟着孤走总不会让你迷失的。” 淳淳劝告犹在耳边,刺的四皇子心绪难平,骗子! 什么‘跟着孤走不会迷失’,都是骗人的! 一个饮毒酒自杀的懦夫!也配让他跟着?! 祁元祚内心叹气,他走上去将桌子上早已放凉的梨水放齐帝手中。 “父皇消消气。” “四弟被大哥吓着了,说话虽难听,但直白,当不得如此惩罚。” 齐帝明白了,太子想罚大皇子 “既如此,祁承友不悌兄弟,打十板子。” “四皇子不敬太子,其母禁足思过半年。” “其他人受了惊吓,回头去朕库房里挑几件喜欢的东西压一压。” “太子觉得如何?” 祁元祚无言以对:“父皇说什么便是什么。” 齐帝舒坦了。 慢悠悠的喝了口太子呈的梨水。 下一刻面无表情的抽出帕子全吐出来。 刀了眼太子,怪道:“无法无天。” 齐帝不喜欢梨水,臭小子故意的。 祁元祚佯作不知。 五皇子六皇子心里酸涩。 看看,这就是他们不忿的原因。 这样的圣宠,谁不想要? 都是儿子,有人跪着,有人怕着,还有人笑盈盈的闹着。 夺嫡夺的是圣心。 上辈子失败了,这辈子他们也没任何把握。 若说太子是第一座大山,父皇则是压在他们头顶的第二座大山。 太子被夺权了,被废了,造反了,眼看要倒了。 嘿!父皇又给他扶起来了。 这搁谁不绝望? 齐帝,才是最大的太子党。 几个人心事重重的告退了。 大皇子被拉出去打屁股。 祁元祚殷勤的给齐帝捏肩膀,心里与88交流 “孤总觉得不对。” 88:“啊?哪里不对?大皇子愿意帮宿主杀了其他几个皇子这很好啊,证明宿主魅力四射,没有不对啊。” 祁元祚:“不是这点,孤觉得,父皇的态度不对。” “天底下真的会有偏心到如此的父亲吗?” 纵观历史,哪个皇帝能放着这么多儿子不管不问,只偏心一个儿子的? 即便是康熙,除了太子胤礽,也关爱大皇子胤褆和六皇子胤祚呢。 祁元祚代入自己,如果他有这么多儿子,即便做不到公正,也做不到如此偏执的偏爱。 齐帝很年轻,且雄才大略,有责任心。 这样一位帝王面对血亲骨肉,不爱也会担起父亲的责任。 以正常逻辑,太后带给齐帝的创伤,会让他比平常人更加重视渴望感情。 齐帝对苏长河和皇后的长情佐证了这一点。 这种人会将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加倍补给自己的后代。 齐帝呢? 对其他儿子野草一样放任。 一副爱活不活,爱死不死的态度。 这违反了人的天性,根本不正常。 不正常,肯定有原因。 祁元祚升起了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瞅瞅父皇的头顶,好似看到了层层叠叠的帽子。 是他想的那样吗? 会不会太离谱了? 88指望不上,不妨碍他用别的事情来验证他的推测。 “88,太子三废三立,即便造反了齐帝仍让他做太子,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会服一个被三废的太子吗?” “无论为国为民,齐帝都不应该再让太子登基,他有这么多儿子,为什么不选其他人?” 88呃了半天,支支吾吾道: “反正,皇帝死的时候,嘴里念叨的是传位于太子的。” 上一世宿主和老皇帝闹成那个鬼样子,一个喝毒酒,一个天天抱着皇后牌位哭。 齐帝最后是听祁多鱼说了什么,才吐血病重,榻上弥留之际,念念不忘的仍是太子。 88作为旁观者,陪着宿主笑过、怒过、哭过、醉过,宿主上一世也常给它分析许多事儿,唯独没对它说过半句老皇帝。 所以88也不知道皇帝抽什么疯。 它只知道,整个皇宫的人,都有病。 疯病。 祁元祚暂且将这个猜测隐下。 毕竟,太不可思议了。 黏了会儿齐帝,小太子就告退了。 他没有去看屁股受伤的大皇子,他去找了四皇子。 四皇子的行宫与太子的褚映宫离得很近。 “太子殿下,四皇子回来后一直闭门,奴婢们不敢打扰。” 四皇子凶性外露,没有下人愿意亲近他。 祁元祚点头让她们退下,敲了敲门。 里面无人应声。 祁元祚便做主推开了。 门一打开,里面猛然扑出一个身形,凶悍的攻击祁元祚。 四皇子的攻击自成一派,招招要命。 不是掏裆就是抠眼,要么扯头发、踢屁股。 祁元祚嗤他:“谁教你的招数?去了战场,也这样打不成?” 四皇子的攻击一停,下一刻变招,依然狠辣,却不像之前下九流了。 是个武将胚子。 不过祁元祚比他大四岁不是白长的。 陪他玩儿了几招,叩住关节,将人甩在地上,拳头抵住他的咽喉。 “还打吗?” 四皇子凶狠的呲牙,一口咬上他的拳头。 一旁的下人惊呼,要将四皇子拉开制服,被祁元祚制止 “殿下!” “咬吧,你敢咬,孤就扒了你裤子,让你吃喝拉撒都在屋里,回宫之前,别想出门。” 祁元祚笑盈盈的道:“咬啊。” 四皇子的牙齿啃着太子的指骨,数次想用力钉穿,但这句话充满了威慑力,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用力。 两人僵持好一会儿,祁元祚嘁了一声,拿出自己的手 “你也只敢涂孤一手的口水了,幼稚。” 第147章 宝珠公主 “孤今日来是告诉你,孤欠你一个条件。” “不违道义,不涉人命,当你有一日需要了,来找孤。” 四皇子唇薄鼻挺,单眼皮狭长显凶,瘦峰似的五官孤冷的不近人情,因为养的糙,是一众皇子中最黑。 不是天生色黑,是一种病态的营养不良的黑,只是他骨架大,五官挺,让人忽略了他的瘦弱。 祁元祚转身之际,四皇子背后偷袭,小太子的听力经过特殊训练,他听到了动静,却不作出躲闪。 任由四皇子拽着他抵在柱子上,祁承玉比他矮一头,小太子为了方便他动作,贴心的弯了膝盖。 明明是受制方,从容的却像压制方。 祁元祚笃定对方不会伤害他,四皇子最讨厌他这副样子。 祁承玉抓着太子的领子,在他耳边挑衅的、凶狠的 “喵呜——!” 低沉的猫叫。 两人挨的很近,太子领口下肌肉一绷。 四皇子心中升起报复的快感。 小太子情不自禁的抖动。 四皇子快意翻腾,他才不需要太子的假仁假义,他说过,会教他做人。 四皇子拉开距离,准备好好欣赏一下太子被吓的涕泪横流的丑样子。 却见他以为的抽泣痛哭实际是笑的难以自抑。 那声猫叫不知戳了太子哪个笑点,让他两手环着肚子,肩膀一耸一耸的,压不住的漏出一两声。 祁承玉终于理解了别人看他的感觉。 有病! 祁承玉面无表情的等他笑完,想听听太子会吐出什么妖言来。 “四弟,你实在不适合当猫。” “当狗吧。” 第129章 他一开口,祁承玉就后悔了,他脑子进水了才傻站着不走,等太子叭叭放屁。 四皇子转身进屋,不乐意搭理他了。 祁元祚笑了笑,转身欲走。 “你是个骗子。” 祁元祚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四皇子的背影,耐心等他后话。 “不可谎话连篇、不可受辱不讨受欺自忍。” “你助纣为虐,恃强凌弱,有什么资格给我立规矩?” “你的狗屁规矩,我不会遵守一条!” 这是祁元祚听他说话最长的一次。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四是死了几千年的老鬼,怨气冲天,悲愤厌恶。 祁元祚叹息:“你想报仇,孤不拦你,谁欠你的,你尽可以去算总账。” “只是孤总为你感到不值,说孤杞人忧天也好,假仁假义也罢,四弟悍勇独树一帜,为何孤芳自赏心困囹圄?” “金蝉、春竹尚懂蛰伏,虎豹面对鬣狗也知隐忍,你秀外慧中,如虎如豹,比起自伤八百伤敌一千,何不积蓄力量,一网打尽?” “匈奴虎视眈眈,休屠单于的三位王子各有优点,孤觉得,日后迟早有一战,孤知道四弟不惧,但虎狼交锋,鬣狗卧榻,难免不安,你觉得呢?” 四皇子冷笑连连:“巧言令色。” 祁元祚懂得适可而止。 “所有的规矩,在大是大非国家社稷面前都是废纸。” “你若看不惯孤,孤等你来找孤算账。” 四皇子冷不丁问:“我若通敌叛国呢?” 祁元祚没有回答。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弄死了。 装装哥俩好就算了,别真把自己演进去了。 祁元祚直到从行宫回到皇宫也没有看望大皇子一眼。 他屁股烂成西瓜都是活该! 祁元祚自认没这么大本事,让几个互刀了一辈子的人化敌为友,相亲相爱。 这几个人日后一定会斗生斗死,他最多压着他们砍了匈奴,匈奴灭后,若几人不识趣,他保不准要做一回鸟尽弓藏的事。 大皇子非常郁闷。 他与太子交好多年,这次受了罚,苏长淮还派人偷偷给他送药呢,只太子一直不见动静。 连续五天不见太子,他伤都快好了,大皇子派人去打听,得知这几日宝珠公主日日拜访太子,两人相处之际时不时传来琴声阵阵。 事实也是如此。 宝珠公主喜静,太后死后专心守孝,出了孝期也默默无闻。 她本不该接触太子,只是她被太子的琴声吸引,特来讨琴谱,且升起了为此作词的兴趣。 祁元祚囧囧无言。 最终给出了真诚的必杀技,将一首《好运来》完整的写给宝珠公主,脚趾头抠地。 宝珠公主看着歌词噗嗤发笑,虽然她不理解‘中国结’是什么结,却不妨碍她乐呵。 宝珠公主想打发时间就会看书,与太子聊上几句,她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小太子都能跟上。 心想不愧是三岁就能作出令天下文人绞尽脑汁的半截对的神童。 一来二去,宝珠公主便去的勤了。 祁元祚觉得她过的太无聊,命人搜罗了话本子给她看。 宝珠公主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读到书生为荣华富贵抛妻弃子的故事,对着太子一个劲儿的哭。 读到狐妖挖心的故事也哭,恶婆婆刁难儿媳更哭了。 祁元祚一个头两个大,干脆给她讲杨家将的故事。 这可不得了,哭的很厉害了。 祁元祚被她哭的头疼。 他宁可去哄父皇,也不想哄女人。 紧要关头时,下人来报:“殿下,狼厉王子来访。” 祁元祚迫不及待的跑出去:“快快有请!” “伯劳!照顾好姑姑。” 宝珠公主擦着泪珠子,忽的笑出声。 “本宫就这么让他嫌弃?” 宝珠公主翻着市上售的话本,听了杨家将的故事,再看看这些话本,可真无趣。 皇宫里也无趣。 外面会好玩儿吗? 听说太子很喜欢往外跑,应是好玩儿的。 齐国的公主只有出嫁才能出宫开府。 但嫁出去也不过是从皇宫的笼子挪到了另一个笼子。 她这辈子若想见到宫外的景色,只会是在联姻的路上。 匈奴想与大齐联姻,皇兄问她意见如何。 还能如何,她无权无势,又有那样一个母后和父皇,齐帝不迁怒她,全是看皇后嫂嫂的情分了。 她今年十四岁,皇室只她一个待嫁公主,齐帝的意思是联姻对象任她挑选。 “太子殿下与狼厉王子交情好吗?” 伯劳不解其意,估摸着分寸道:“只是正常往来。” 宝珠公主点了点头,起身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伯劳没有阻拦。 宝珠公主出了内堂走到屏风后面。 祁元祚正与狼厉交谈。 “你之前说过,给我指条明路,还算数吗?” 狼厉这几日过的很不好。 他隐隐察觉自己即将成为弃子。 三兰同样败在太子手中,大父对三兰虽不满却并未多说什么,甚至比以往更加器重,与大齐谈判都将三兰带在身边,全然是培养继承人的样子。 浸药软甲被野兽撕碎的一幕反复在他脑海重演。 他恐惧自己被抛弃后会不会像软甲一样被人撕碎。 他不得不承认,他没办法全身心的信赖大父信赖族人了。 所以他来找祁元祚。 他那么聪明…… 祁元祚亲自端着斟好的茶,放他手中。 “孤说话算话。” 祁元祚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狼厉听完满目复杂:“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祁元祚眨眨眼睛:“有啊,去死。” 狼厉内心斗争良久,终是嘘出一口气,将齐太子端给他的茶水饮了一半 “太子殿下,慧极必伤,小王觉得你一定活不长久。” 祁元祚挥袖骂道:“滚。” 宝珠公主透过屏风看着太子模糊的身影,听着他唱念做打,将狼厉拿捏的死死的。 心中升起难以形容的感觉。 射舞时她在,猎虎时她在,沙盘推演她也在。 几年前她对太子的印象是罚太监下跪。 之后听闻太子经商,做的风生水起。 再之后是太子朝堂舌战群儒,砍了某人子孙根的事儿。 如今再瞧,冰山浮水,腹有锦绣。 狼厉走后,宝珠公主走了出去,她看着狼厉的背影,轻声问道 “你很看好他?” 祁元祚:“三兰不如他磊落,路堤法不如他沉稳,他很不错。” 宝珠公主歪头瞧他。 “有人说过,太子殿下根本不像七岁的孩子吗?” 祁元祚一惊,装傻充愣:“有啊,他们说孤是天神下凡,有四只手。” 宝珠公主抿嘴笑了。 她出了褚映宫直接去寻了齐帝,给出了她的答案 “皇兄,我选狼厉王子。” 作话:灵感卡了,今天就一章~ 第148章 够狠 齐帝挑眉:“狼厉?” “为什么不选三兰?” 休屠已经放弃了对了狼厉的栽培,齐帝不评价狼厉的未来,只说现在,三兰比狼厉更有心计和上位的潜力。 休屠一定会想办法让狼厉死的有价值,死的平民愤,甚至狼厉背后的母族,齐齐卡尔一族也要被祭天。 这是一枚弃子。 大齐在三次比试中完胜匈奴,仍答应这场联姻,是释放一个友好信号。 表明大齐不想与匈奴动兵戈。 匈奴方这两天便放出消息,说祁连山是匈奴聘大齐长公主的聘礼。 谁娶了宝珠公主,谁就是下一代单于。 休屠想方设法的修饰失去祁连山的名声。 又是传齐太子是神仙,长了四只手,又是说祁连山是聘礼,死活不肯认祁连山是他们输出去的。 甚至为了压齐帝一头,不选大公主祁承远,非选宝珠公主。 肉都要到嘴里了,谁还在意名份,匈奴爱怎么传怎么传。 联姻一事齐帝当场同意,只将此事通知宝珠公主,给她一个限制性的选择自由。 齐帝好歹与宝珠公主有微末情分,听她选了一个弃子,尚愿意过问一下。 宝珠公主对匈奴三个王子都没好感,选谁都一样。 她选狼厉,是为了让自己多些价值。 “皇兄,同样是树,有的是灶房柴,有的是房梁柱,有的是金丝楠。” “就像一条鲤鱼,在平民的池子里只是一条普通的鱼,但在有心人的池子里,它是吉祥物,是鲤鱼化龙的暗示。” “我想跳出平民的池子,去有心人的池子。” 宝珠公主的话胆大包天,态度又软绵无害。 第130章 齐帝琢磨这个‘有心人’是谁。 “随你怎么选,如今只是定下婚约,等下任单于十六岁,才是你出嫁的时候。” 齐帝仔细一琢磨,宝珠公主选的妙啊,休屠想杀狼厉,可狼厉成了宝珠公主的未婚夫,休屠又说谁娶了宝珠公主谁就是下任单于。 妙! 绝妙! * 典客署 狼厉单膝跪地手贴胸口,一脸恭敬严肃 “大父,这就是齐太子的原话,说什么要保孩儿性命,齐太子心机深沉意图挑拨离间,幸好孩儿识破他的诡计。” 狼厉义愤填膺:“他害我丢了大脸,我杀他还来不及,岂会信他的屁话!” “齐太子说,大齐有一件神器,可以望四里之远!” “外形圆筒状,可以伸缩,名叫望远镜。” “孩儿与他虚与委蛇,他竟说什么用望远镜交换匈奴王庭所在图纸。” 狼厉不屑一顾:“孩儿认为,这定是他随口编出来的谎话!” 休屠心中一紧,想起了临威亭上齐帝手里的长圆柱。 当时他就心存疑惑,如今听狼厉这么说,更加惊疑。 “大齐真有这样的东西?” 狼厉一口咬定:“没有,定是他骗孩儿的!他还说什么大父见过,这么容易拆穿的谎言他不过是觉得儿子与父亲离心,不会向父亲求证!” “殊不知我与大父感情如比金坚,岂是他三言两语可以挑拨的。” 休屠从惊疑变成了笃定。 他还记得临威亭上齐帝举着望远镜的反应,齐帝迎接齐太子时,好似算准了他会在那个时候出来。 休屠忍不住深想。 齐太子为什么会找上狼厉,对他说这些话? 难道他早看透自己打算杀狼厉,所以来挑拨,想让狼厉信他的话,乖乖与他交易? 不不不…… 狼厉悍勇无谋,齐太子智近如妖,说不定早料到狼厉会将交易向他抖出来。 除非齐太子想交易的人根本不是狼厉,而是自己! 休屠单于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狼厉被齐太子玩弄鼓掌,榨干了价值,如今竟还成了桥索而不自知! 齐太子有气吞山河的野心,又有不似凡人的胆智,怎么看得上狼厉?他是在与自己交易! 齐太子用大齐的国宝,交换匈奴王庭的位置! 齐太子是想巩固自己的地位! 对,就是这样,自古以来皇家父子相疑,齐太子这么聪明,祁连山三比名声威望盖过了齐帝。 听说齐太子涉商,琉璃坊富的流油,有人心,有权臣外家,有财富,齐帝怎么可能放心太子做大? 齐帝宠爱齐太子是想捧杀他! 暗地里两父子说不定斗的多热闹呢! 齐太子为了不被齐帝废除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加深自己的威望,拿了祁连山还不够,齐太子还想要‘灭’匈奴王庭的功劳! 不管真灭假灭,齐太子要匈奴王庭的地图,一定是想广而告之,在大齐百姓面前揽了这份功,这样他的太子位更不能动摇了。 休屠代入一下齐帝。 被自己的太子全盘碾压,简直不能忍受! 哪个帝王都不能忍受! 齐帝装的那么天衣无缝,差点被他骗过去了。 休屠只觉得他一通皆通,对大齐的局势有了更新的体会。 狼厉:“大父,儿臣以为,咱们还是专心查猎园里的巨响声为好,不能被齐太子分了心神。” “又或者,咱们想办法告诉齐帝,反过去挑拨齐太子与齐帝!” 休屠只觉狼厉太嫩,就齐帝与齐太子水火不容的关系还用挑拨? “响声怎么能与望远镜相比。” 休屠正思索着,某提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休屠眼眸一凌,宝珠公主怎么会答应与狼厉联姻? 以齐帝的性格不应该。 齐太子插手了? 目的呢? 保住狼厉这条联络线? 不,应该是单纯的给他添堵。 前一秒在交好联手,后一秒给他送了个堵心的‘惊喜’,休屠诡异的生出棋逢对手的爽感。 下一刻又生出浓浓的遗憾。 这等天生的帝王材,怎么就落在大齐皇室? 若是在他匈奴,他必定不会像齐帝一样揽权专政! 休屠觉得,既然齐太子给出了诚意,两人第一次合作,自己也该给出诚意。 “你接着与齐太子联系,就说匈奴王庭的地图会在离开大齐的当日给他,合作愉快。” 狼厉对祁元祚彻底心服了。 祁元祚说望远镜能保他一条命,且叮嘱了他几句套话。 还说让他放心去做,一定保他无恙。 狼厉猜测大父知道望远镜的价值,看在望远镜的功劳上,他才死罪可免。 他将祁元祚叮嘱他的套话说完了。 大父果然打算让他假意合作套取望远镜,这样他就能趁机立功,将功赎罪。 休屠为了施恩狼厉,将大齐长公主与他联姻一事告知。 不要脸的说这是他为狼厉求的姻缘。 若是往常,狼厉定感激涕零,现在,狼厉却想——这也是祁元祚的手段之一吗? 够狠。 第149章 谢幕礼 宝珠公主和亲这事彻底传开了祁元祚才知道。 对称的百蝠窗中,一枝橙红的柿子挂了霜,霜降是秋冬交季的预兆,草原枯萎,羊马寂寂,匈奴马上要带着交换的物资离开大齐。 两国对祁连山的交接最好尽快落实,看匈奴的态度,休屠已经默认向大齐割让河西走廊,河西走廊的势力是但边王,休屠不出兵支援但边王,大齐攻占祁连山只需个把月。 彻底占领一处地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拿下祁连山后还要修建城池防线,若这些全部能在冬天落实,来年开春他打算组织一支商队带着琉璃瓷器丝绸美玉以商贸的名义,去西域探探路。 如今的磁石不如后世的磁力强,会受很多因素干扰,分辨方向全靠经验和天象。 无论什么时候信息和地图都是决定一场胜负的关键。 如果能想办法确定草原匈奴主力分布,未来会有大用。 88迷上了猫猫兔兔奇侠传,喝着啤酒,吃着烧烤,一整个宅统架势,自己也能把自己逗的嘎嘎乐。 猛一听到和亲的消息,一个寒颤扔下零食小心翼翼的打探 “宿主,你会生气吗?” 祁元祚满脑子是冬日行军的不利因素,听88有此一问,疑惑道 “孤为什么要生气?” 只是停顿几秒,他无声一笑。 “只是联姻,又不是现在就成亲。” “即便要成亲,又关孤什么事。” “88,孤只讲利益,不讲人情,孤纯坏。” 太容易共情的人不适合身处高位,很容易筹谋未成,自己先抑郁死了。 88永远弄不懂人类的脑回路,上一世宿主还因为宝珠公主和亲的事与齐帝大吵一架呢。 88到现在还记得齐帝的话 “你只是太子!记住你的身份!朕是你的君父!” 宿主怎么回的? “若你有一日忍不了我了,就废了孤。” 88记得上一世匈奴在宿主13岁的时候来朝,因为几个皇子的算计导致匈奴公主蓝提尔死于马下,匈奴气势汹汹要让大齐赔偿,否则就两国开战。 当时大齐分了主战派与主和派,太子是主战派,齐帝是主和派,宝珠公主的婚约就是齐帝求和定下的。 父子两人矛盾的起因是政见不和。 88自以为委婉的劝 “宿主,您还记得您只是太子吗?” 祁元祚本是懒倚窗扉,闻言慢慢坐直了身体。 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 无论是射舞还是赌约,他未经齐帝同意便擅自做主。 父皇现在很爱重他,所以不在意他的僭越,等他慢慢长大成了实权太子,而父皇慢慢老去心渐惶恐,万一两人政见不和起了争执,又出现党争之事,齐帝会怎么想? 祁元祚大概猜出上一世父子悲剧的过程了。 自己的脾气自己了解,他软的时候可以很软,硬的时候也很伤人,比起齐帝吃软不吃硬,祁元祚是软硬都不吃。 可这又让他生了疑惑,齐帝不信神佛,唤灵觉寺方丈叫老秃驴,评价道士是妖言惑众的骗子,这样的帝王,为何想求长生? 祁元祚想过自己上一世的死亡。 商城这么逆天的东西,但凡是个人,在商城的庇护下都死不了。 所以只可能是他想死。 心亡则死,若说世界上还有谁能兵不血刃的拿走他的命,只有齐帝。 生我者父母,养我者父。 他荣华富贵乃至性命,是齐帝给的,若对方收回,祁元祚绝不留恋。 “88,孤上一世是不是被父皇下了慢性的毒药?” 第131章 只有齐帝能让他死,但他结局是死于凌迟,只可能是齐帝给他下了慢性毒药,而不是让他顷刻死亡,否则就该是齐帝赐死太子了。 88险些死机 “你你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88简直猝不及防! 怎么回事?!宿主恢复记忆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系统重置是不可逆的! 它慌乱的去摸中枢板。 不热欸。 是了,宿主自己猜出来的,不会触发契约。 放心了……个屁啊!!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也没说啊!” 祁元祚给了它一个嘲讽的眼神,自顾自的继续分析 “孤封存商城,是重来一次不想再启用商城,可是商城里不仅有神仙术法还有各种粮食种子,我是有病了才非要封商城?” “除非是孤宁可舍弃种子的利益,也要杜绝隐藏的后患。” “法术都出来了,很容易就能想到长生。” “应该是我上一世用了法术,导致父皇想从我这里求长生之术,对不对?” 88目瞪口呆:“你怎么又知道?!” 祁元祚自带空耳技能,过滤88的叫喊。 至此还是不能解释齐帝为何想长生。 是帝王晚年的通病? 被权欲迷了眼? 不会的。 父亲无能,母亲厌恶,少年丧妻、丧友,全部的感情寄托在儿子身上,殷殷期盼的捧着他长大,这个时候儿子不止是儿子,是他的心里防线,活下去的支柱,要齐帝舍了儿子求长生,比让他自杀还难。 祁元祚幽幽叹息,父皇想求长生,或许不是为了权欲,而是为了他。 以为他会活很长时间,所以齐帝也想活的久一点,多陪陪他。 却不知他根本无长生之法。 88尖叫完透露了一件事: “宿主,您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所以你的身体不会在这个空间衰老,你的样貌会永远定格在20岁,但是重开一次,您便没有这样的福利了。” 祁元祚有些无语,更明白为什么齐帝想长生了。 若是那样,他说自己不能长生别人都不信。 怪不得上辈子收场惨淡了。 祁元祚也是人,他没办法保证自己永远正确,永远理性。 而且祁元祚骨子里是冷的,是霸道的,他还喜欢冷暴力。 若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他背道而驰,比起大吵大闹,祁元祚更喜欢无视处理。 一旦祁元祚将某个人打上不可交谈的标签,再不会听他放屁。 即便那个人是齐帝。 “我和父皇应该是因为政见不和,经常争吵,最后吵淡了感情。” 88吐槽:“是你单方面和人家淡了。” 即便88偏心自家三儿子也不能不讲理。 宿主聪明有缺点也有优点,优点是88不必刻意回避上一世的事,当个唯一知情人自溺逃避 “你什么时候改改你的狗脾气。” 它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宿主就要单枪匹马单挑全世界了。 上一世宿主二十岁之前,心怀天下。 一废喝了毒酒,被圈禁一段时间,出来上街,被文人指着鼻子骂不孝不悌。 自那以后,太子放飞自我。 宿主故意放林定尧假死出宫,暗中帮四皇子将守城图纸送给司马徽和匈奴,又将几个兄弟一一送下去,把大齐皇室杀了个空。 四皇子还以为自己人脉通天小心谨慎呢,实际上四皇子的人早叛变了,四皇子可用的人手都是宿主给他搭起来的。 88不理解,但是88记得已经登基成帝的宿主说 “这是朕的谢幕礼。” 第150章 门牙 匈奴的事基本定下,他们在立冬这日带着交换的物资,离开大齐。 那日寒风凛冽,太阳是颗没有温度的大珠子,挂在天上只起了照明作用。 祁元祚与狼厉依依惜别。 他将一个包裹交给狼厉:“孤与狼厉王子相见恨晚,备了薄礼,只当为狼厉王子的前路添些乐趣。” 狼厉拿出一纸封着的信:“小王惜别之言,尽在其中。” 两人再次拥抱,这次没了初见时的针锋相对,这一抱,狼厉当真生出了些许不舍。 祁元祚低声道:“保重,好好活着。” 狼厉深吸一口气,收紧力道,下一刻松开,大步流星上马。 “驾!” 狼厉驱马去了队伍最前方。 休屠与齐帝也在‘惜别’。 休屠话里有话:“陛下有一个好儿子。” 一个智近如妖的儿子,这样年纪就能与齐帝打的有来有回,等齐太子长大,齐帝屁股底下的位置怕要不稳。 齐帝从不将挑拨离间的屁话放在心上 “休屠单于不必羡慕朕,休屠单于的三个儿子也是人中龙凤,父母爱子平安就好,当不成明月当个星星也够了。” 休屠皮笑肉不笑。 齐帝笑声就很爽朗了。 只听号角吹响,匈奴的队伍踏上归途,失了一块肉的狼,记恨的离开了吃人的虎口。 待队伍远行,齐帝叉着儿子的胳膊抱起来。 “大公主说你身边的人不尽心,四皇子住你宫里让你费心,对你身体有碍……” 齐帝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马蹄声。 祁元祚回眸,竟是飞奔而来的三兰。 “齐太子!小王期待有一日你去草原做客!小王一定拿出草原最烈的美酒,最美味的食物招待!” 祁元祚扬声回他:“孤若去草原,定是去打狼的。” 三兰笑笑,转马离开。 小太子轻啧:“有病。” “父皇刚才说什么?” 齐帝一胳膊托着他的屁股,另一手弹了下他手中信封。 “不看看里面是什么?” 祁元祚摸着里面是布帛类的,不像纸张。 “匈奴王庭堪舆图,八成是假的。” “能看数里的望远镜,换他一个假的堪舆图,孤亏了。” 望远镜一事他与齐帝商议过,齐帝不太乐意,得如此重宝就该自己藏着,分享给敌人怎么回事? 不过太子劝他,望远镜的制作,只有大齐有成熟的技术,匈奴的制度是放牧文明、部落分治,他们的制度文化无法支撑他们形成完整的工业体系。 简而言之,匈奴没办法从零开始研究望远镜。 而匈奴有了望远镜就会更兴奋更有倚仗的侵略别的小国。 这个时候,大齐就可以打开市场,向别的小国、部落贩卖望远镜。 大齐望远镜最远可以看到三千米,送给匈奴的望远镜撑死两千米里,日后大齐还会有能视四千米、五千米的望远镜。 大齐何惧之有? 更何况,望远镜在冷兵器时代,对守城方更有利。 交战拼的就是战术,是对战机的把控,望远镜只能做战场兵力的监察辅助。 因此祁元祚并没有将望远镜看的过于重要。 齐帝不是顽固不化的帝王,听小太子一解释,觉得狼厉的价值更甚于望远镜的价值,便也任他作为了。 祁元祚想了想,还是把信打开了,展开布帛,果然是一幅简图。 上面还有一行小字。 ——齐太子的诚意本单于知道了,合作愉快。 父子两人面面相觑。 齐帝压着声音调侃:“你什么时候瞒着朕叛国了?太子殿下?” 祁元祚轻咳,将布帛团吧团吧塞进袖子里。 “孤那么尊敬父皇,就算叛国也不会忘记带着父皇的。” 齐帝想想了那个场面,大齐的皇帝与太子一起通敌…… 嘶——!有点刺激! “四皇子还在承祚殿?” 齐帝以前从不过问此事,祁元祚:“怎么了父皇?” 齐帝不咸不淡道:“他又不是没有母妃,天天赖在你宫里算怎么回事?” “听说你身边的人服侍不尽心,朕又给你多派了几个人。” “你喜欢弹琴,朕记得大农丞琴艺一绝。” “朕让他做你的老师,如何?” 祁元祚疑惑:“父皇从谁口中听说儿臣身边人服侍不尽心的?” 祁元祚看向肥公公,要他给个解释。 肥公公掂量着陛下的意思,开口道 “殿下好几日不去明德殿,陛下心里记挂着您呢,这几日大公主送汤水送的勤,大公主活泼开朗,常与陛下谈及太子。” 若是别人,祁元祚早冷了脸推拒。 他身边全是齐帝的人,丝苗与胖公至今不得他重用,因为他们是齐帝的人,伯劳心思多,他还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只有伯劳不是齐帝的人。 他不是不能在齐帝眼皮子底下培养心腹,只是他觉得没必要,父子两人感情很好,祁元祚想做什么,齐帝都由着他,因此他也愿意包容父皇的越线。 第132章 只是现在他觉得,齐帝缠在他身上的的丝越来越紧,等有一日他受不了了,绝对会闹得很大。 祁元祚想了想:“孤要在屋顶架个望远镜。” 齐帝想也不想答应:“好。” “望远镜朝着父皇寝宫和明德殿方向。” 齐帝也没觉得不对:“听你的。” “你什么时候和妃子睡觉,孤什么时候看。” 齐帝没跟上太子脑回路,反应慢了半拍: “什么?” 祁元祚:“你喜欢穿黄裤衩,每天晚上不洗脚不睡觉,有次喝醉差点掉茅坑,从此以后拉屎都要下人伺候着。” “晚上说梦话,骂人骂爹又骂娘超级粗鲁,爱踢肥公公屁股。” “说尹太尉像只黄鼠狼,御史大夫是根蛇纹木,司农卿像个大寿桃,方太仆马精转世,苏长淮疑似不……唔唔!” 齐帝一把捂住儿子的嘴 “反了你了!” 祁元祚张嘴咬齐帝的手,只感觉咯嘣一声,祁元祚瞳孔一缩,满脸绝望。 “哇——!” 七岁的小太子抛弃面子放声哭了。 齐帝摊开手,两颗白嫩的大门牙躺在掌心。 “太医——!” 第151章 大生蚝 从此小太子不苟言笑。 任凭齐帝怎么逗弄,也吝啬给出一个笑容。 再给小太子塞人什么的,暂时被齐帝抛之脑后。 * 大公主一直骂匈奴没本事,这么多皇子连七岁的太子都对付不了,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蛮夷。 殊不知自己差点成了被蛮夷挑选中的和亲人选。 既然匈奴没用,大公主只能曲线救国,日日去齐帝身边献殷勤,今日一盏梨水,明日一盏鸽子汤,后天一份芙蓉糕。 时不时夸赞一番太子,说太子哥哥英勇,太子哥哥弹琴厉害,可是每次总夹着一两句暗示。 比如 “太子哥哥总是出宫,是宫外比宫里更好玩儿吗?” “儿臣听说商人是最低贱的,但是太子哥哥明明就很厉害,若是有人拿着这点攻击太子哥哥,儿臣要和他拼命!” “听说太子哥哥总喜欢爬到高处,是因为高处比宫里更自由吗?” 大公主很聪明,她隐约察觉了齐帝与太子之间最关键的矛盾。 她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却不妨碍她利用这一点。 她这些话被齐帝听进心里,帝王疑心一起,便忍不住试探。 往太子身边加人手也好,将四皇子赶出承祚殿也好,都是齐帝不由自主的孤立太子的行为。 他往太子身边放人的初心是保护,时间长了便习惯了掌控太子的行踪。 齐帝一日解不开这个心结,祁元祚一日处于齐帝监控下。 太子年纪还小,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长大,安能熟视无睹? 大公主在齐帝身上下功夫,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一是让挑拨齐帝与太子,二是让四皇子从承祚殿搬出来。 她过的不舒心就不允许四皇子比她活的舒服。 这日大公主带着人去承祚殿找四皇子,路上遇到了宝珠公主。 看宝珠公主来的方向,是从承祚殿刚出来的。 宝珠公主身后的嬷嬷,拿着几本书籍,两个小太监抬了一筐子什么东西。 大公主仔细瞧了瞧,是砺蛤(大生蚝)。 这东西每年的份量很少。 因为它只长在海边,从黄渤海运往长安要数月路途,除去不新鲜的,剩下的不多,大公主记事也只尝过寥寥几次。 “姑姑,本宫记得父皇很喜欢砺蛤汤。” 宝珠公主只在每年家宴上见过大公主,两人关系只比陌生人强一点儿。 “承远啊,这是太子殿下送于本宫的。” 大公主瞪大眼睛 “这么多?它不是很少吗?” 宝珠公主不以为奇 “太子想要,自然是要多少便有多少。” “这是明年开海前文登最后一次进贡海货,太子挑选后,会由陛下赏赐前朝后宫。” “本宫去的巧,沾了光,太子体谅我体弱,说吃砺蛤对身体有好处,才分了我一筐。” 这一筐少说也有十多斤重。 大公主极喜欢砺蛤汤的鲜美嫩滑,可是上一年丽映阁只分到五斤重,没几次便吃没了。 这样的东西,太子却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他甚至还能做主送人这么多! 大公主的心酸成了一团。 大公主往日一有不高兴便打压四皇子,如今情绪一起来,下意识就找软和的撒气。 正巧宝珠公主看着是个泥人性子。 大公主从宝珠公主身边的嬷嬷手里抽走了一本,随意翻了翻 “雀东亭?” 大公主佯作惊讶 “姑姑怎么会看这本书?” “母妃说雀东亭讲是男女私相授受的,姑姑,私相授受是什么呀?姑姑也想和人私相授受吗?” 宝珠公主浮于表面的温柔潮水般褪去。 她幽幽的对上大公主的眼睛,一步上前,抚摸大公主的脸。 大公主一愣,下一刻发觉脸上的手,摸向她的眼睛,粉如珍珠的指甲在她眼皮上一下下试探,似乎想……抠出来。 大公主心跳加速,忙不迭的后退。 宝珠公主平静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温度。 “承远是个好姑娘,只是眼睛生的不够清透,若是镶上猫眼石,就美了。” 宝珠公主语气平淡的落下这句话,带着人离开了。 大公主愣了许久,恼恨的跺跺脚,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怕了一个病秧子。 病秧子与匈奴联姻,没几年好活了。 大公主气呼呼的去承祚殿,彼时小太子正与四皇子分享生腌砺蛤、清蒸砺蛤、蛋炒砺蛤。 四皇子吃的肚皮滚圆。 大公主又被气到了。 脑海灵光一闪,宝珠公主是从承祚殿出来的,难不成她的书也是从承祚殿拿的? 想到这一点,大公主一阵激动,只坐一会儿便告辞了,她迫不及待的去明德殿。 祁元祚懒得揣测她莫名其妙的来意,因为机甲的喜爱值满了,可以抽奖了。 祁元祚虔诚的净手,欢欢喜喜的弹了一首好运来,两手交握成许愿状 抽奖! 只见转盘飞速转呀转,转成了一道光,最后显出两个字 ——化肥。 祁元祚:“……” 四皇子沉默的看太子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行为。 迟疑片刻,秉承着吃人嘴短的精神,良心大发的问了句 “你有病?” 小太子呲了呲还算稳固的侧切牙,睥睨道 “来,孤给你松松筋骨。” 片刻,承祚殿霹雳咣啷一阵响,伯劳悄悄退出,关门之际一双手非常坚挺的扒住门框。 伯劳笑了笑,一脚踢松了他,将人踹进去。 殿下赏你,安敢不受? 第152章 化肥 小太子的注意力很少长时间集中在某个人身上。 他将四皇子养在承祚殿,每天监督他读书练字,但一天中也只会分给他这么多时间。 大皇子身在宫外,被打了屁股后,没得太子一句垂问,往日情感如沸水渐冷。 伯劳侍候在太子身侧,却总感觉自己根本不被需要,卯足了劲儿证明自身价值。 齐帝常因政务忙无法去承祚殿看望,太子也不会缠闹,你来我喜,你不来我也安。 没有人能成为太子身边的特殊,亲情、友情、兄弟情,全是生活的调味剂,他坚定不移、时刻不休的朝着无人知道的方向行走。 这样的人如不可攀折的高山,如捉摸不透的风,人们为山的俊毅倾倒为风的神秘痴迷,但无论倾倒还是痴迷,山不回,风无声。 人却着迷似的索求回馈,以期满足心里的贫瘠,便不自觉的跟随太子的脚步,不想反驳,不想拒绝,甚至不想思考。 如四皇子前世所想——跟着他,就有了方向。 “啪嗒”一声,沾墨的笔被投掷地上,四皇子横生暴戾,将桌子上的字帖撕了干净。 他走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 大皇子一大早进宫,是为了献上一枝茶梅。 十岁的大皇子身上已经贴了一层薄肌,身量未开,已显孤将的冷毅。 他上辈子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官宦中有名的暴躁,战匈奴时,去边疆第一天闹出聚众斗殴的事儿,能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如今小心的捏着一枝茶梅枝桠,步子都压小了,害怕惊了翠绿中粉艳的茶梅花瓣。 这枝花他精挑细选了一天,最终在晨霜雾露里一眼看中,赶着上朝的时辰,在宫门开的第一时间进宫,生怕这枝茶梅失了颜色。 天气冷了,小太子也进入冬眠,生物钟自发延后。 听闻大皇子一早拜访,睁着惺忪的眼睛,裹了一件貂皮裘打开了门。 第133章 入眼便是一枝带着晨露的茶梅。 白霜挂绿叶,绿叶挤娇红。 粉艳的茶梅花瓣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晨露,似让人嗅到泥土绿植的生命气息。 祁元祚眨眨眼睛,抬眸瞧他 大皇子努力板着脸,眼睛一个劲儿的飘: “送你的。” “道歉……”这两字念的极小声,祁元祚认真识别了一会儿才对上字符。 祁元祚抿着唇低低发笑,他接过花欣赏了一会儿交给下人 “安河王送的,该养起来。” 他实在不懂大皇子的脑回路:“为什么是茶梅?而不是月季、梅花、仙客来之类的?” 大皇子轻咳一声:“你曾说过,喜欢茶梅。” 祁元祚微愣,这点小事,他记不得了。 脑海隐约出现整丛茶梅的影子,并非喜欢,只是觉得整丛的茶梅树好看。 “大哥的心意,孤记下了。” “外面冷,胖公,去备茶。” 大皇子纠结几日的心在进屋的一刻,终于放下了。 看,就是这个样子,把老大训成了一条狗。 门缝悄无声息的合上。 四皇子后背贴着房门,一点点滑落,抱膝蹲在地上,满脑子都是怎么挣脱太子的控制。 祁元祚不记仇,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什么都看的很开,只是冷了大皇子几天,二人就因为大皇子的主动重归于好。 祁元祚抽个时间完成了四书五经的结业考试,君子六艺只有乐之一道待深撅,平常人家读完这些要学策论、时政然后科举,以小太子的天赋等他全部结业,恐怕会直接站在陛下身侧,参与朝堂。 结业考试后,除了每日的武课,再抽出一个时辰听尹太尉讲策论和时政,其余时间,祁元祚可以自由安排。 还有不到一月就是齐帝的生日,他打算为齐帝送一个特别的生辰礼。 于是,小太子出宫更加频繁了。 猎园猎虎,多亏了方藻给他的哨子。 方太仆管马政,对马匹的研究超于常人,先帝时期,方太仆曾驯服一批野马,放入猎园,必要时刻充当坐骑。 只是这批马数年不曾启用,大多人已经忘了这茬。 方藻去年参加了一次世家子弟组织的秋猎,在秋北猎园边缘吹响了马哨得到回应,这才让方太仆想起了往事,方藻给他的哨子就是驯马的令号。 回到皇宫后他便让人备了一份礼送往方府,将此事告知了齐帝,齐帝在匈奴走后,正大光明的赏赐一番,这番赏赐算是揭过了方府之前真假世子的隐瞒。 这日,祁元祚出宫后一路行往城外农田。 这次他抽到的奖励是化肥。 化肥有多重要? 比粮食种子还要重要。 直到后世六十年代,有玉米,有红薯,有土豆中国底层人民仍没能解决温饱问题,是因为种子不好,农民懒惰吗? 不是。 是因为土地的营养就这么多,不足以支撑过多的种子成长。 玉米只有半掌大,玉米粒又瘪又小,有的玉米只有十几个玉米粒,一颗小麦五六个子,从引进了化肥,农业才迎来了飞速变革。 大齐百姓动不动种几十亩田地,仍无法养活一家老小,不是他们不会种,而是土地的肥力不够,为了让种子能长的好,每颗种子要间隔半米甚至一米种植。 秧苗种的稀,庄稼才能长的好,占地自然也就多。 听起来几十亩很多,实际上几十亩的收成能有后世化肥追肥的两亩收成都是天大的好事了。 如今的肥料除了人和牲畜的粪便还有草木灰、动物尸体可作追肥。 但这些仍不够。 想吃饱饭,想让地里有足够的粮食,这些人的祈愿通过他们贡献的好感值抽出了可以实现愿望的化肥。 祁元祚望着一望无际的平原田野,看着脚下稀疏的秧苗,轻轻的叹了口气。 想要在这个时代制造出化肥何其困难。 首先,他需要培养化学人才。 祁元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大齐哪个官员的职责能与化学扯上联系。 太医去搞炸药了,观星的去造望远镜了,大皇子都养着一对儿鸵鸟呢,江南吴县伤寒肆虐,林定尧一个当官的都跨行学医了。 搞化学的找不到人,但有搞种植的啊,卢大司农卿…… 祁元祚正琢磨着,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 方藻曾对他说,方太仆年轻的时候爱钻研奇技淫巧,还说他小时候见过方太仆把水变成了红棕色又变成了蓝色。 铜与浓硝酸的反应符合这一现象。 祁元祚打定主意,就是你了,孤的大才。 回宫的路上,祁元祚看到有人背着筐子做伴向山行。 祁元祚勒令停马车,截住一人问 “几位大哥,你们去哪啊?” 身上打着补丁的单衣汉,看他一身排头不敢得罪 “长安城卢煤铺售黑球炭,两文钱一个,烧的可久了,听说这东西是地里挖的,混点黄泥就行,我们村有人挖了,我们也去赌赌运气。” 祁元祚又问:“山里就有吗?” 汉子笑笑:“卢大少爷找到了一大片,交两文钱可以带走一大筐,比两文钱一个的成品黑球炭便宜多了。” 祁元祚讶异:“可是卢芝卢少爷?” “正是呢!卢少爷说他设了赌局,赌太子和匈奴王子谁赢,赚了不少钱,全部捐出去找黑球炭的炭源了。” 祁元祚失笑,再次感慨卢芝真是一妙人。 “推行煤球迎合上意,又打响招牌打开市场,可谓名利双收。” 第153章 苏州之谋 机甲这几天不太好过。 他带着陆持像下水道的老鼠,到处逃跑。 原本祁元祚是不知道什么叫世家的力量,这次他知道了。 祁元祚让陆持成为江南的搅屎棍不是空口说说,破庙的第二天他便让陆持暴露人前,让有心人知道陆持没有死。 他与陆持暗中查二十八房的详细情况,宋府公子宋意,自十三岁开始搜罗童男童女。 从一开始偷偷摸摸到后来的毫不掩饰,在街上看上了人就要买下,不卖就抢,苦主告到城府,刺史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由宋府打发。 如今苏州城已经到了家家恐生好颜色的儿女的地步。 男童不上街,女童不出门,一眼望去,街上没一个低于十岁之下的孩子。 七年,城外乱葬岗的童尸堆积如山,只他们查到的就有三百零七名孩童遇害,被灭口三十八户,其余受害人家属有的伤心离开故土有的整日以泪洗面,有的郁郁而终。 这些人,都是钱权之下的蝼蚁,上告无门,下地无路。 祁元祚还查到宋家与当地盐帮勾结,贩卖私盐。 朝廷兴修水利、动土伐木、开河通渠、征战时期建立边防,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金钱和人力,这个时候如果有商贾之流主动捐款,甚至主动承包完成工程,官府就颁发其一个贩盐许可证,准许其贩卖运输官盐。 这就是盐帮。 官府有明文规定,盐帮贩盐一斤不得超出官盐两文银,否则以私盐论。 也就是说官盐若十文一斤,盐帮的盐最高只能是十二文一斤。 苏州的盐呢?20文一斤。 比其官盐规定的价格高出整整一倍。 宋府与盐帮联系密切,拿着贩盐许可证垄断了苏州盐运,将官盐全部当成私盐买,也就是说,整个苏州城,吃的盐都是二十文一斤的私盐。 为了压榨利益,这些盐还分了三六九等,二十文一斤的盐,是劣质盐,里面有土沙有硝盐。 想吃好的精盐得三十文。 他们还垄断了江南船运,不允许平民私船下河,只能租宋府的船,每天十文起租。 晚上苏州城最大的平浪湖,船坊相连通星河,船上夜夜笙歌,这是宋家船帮的另一项生意,逼良为娼——船妓。 祁元祚亲眼看到了苏州城上方的私权淫欲。 他们不太隐蔽的查探被船帮、盐帮、宋府发现,于是他们成了苏州城的过街老鼠。 通缉令贴了满城,身价已经到了一百两。 祁元祚拿着通缉画像吐了口唾沫。 陆持混的像个乞丐,满脸生无可恋:“祖宗,你还想干什么?” 祁元祚冷哼:“爷的身价从没这么低过,区区百两。” 陆持崩溃:“重点是这个吗?!咱们已经成了通缉犯了!整个城的通缉犯!现在苏州城严禁出城,咱们被关门打狗了!” 祁元祚:“我呸!你才是狗!” 没了太子身份的束缚,祁元祚理所当然的过成了流氓,一口一个爷,一口一个呸,高兴了二郎腿,不高兴了打断你的腿。 陆持压着他往草垛里缩了缩 “你别呸了,大晚上的,消停会儿吧。” “你想查的也查完了,什么时候帮我报仇?” 第134章 祁元祚心想这才哪到哪。 嘴上却说 “跟我去吴县。” 陆持苦笑:“爷,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吗?” 祁元祚看着不远处的平浪湖。 他们现在在平浪湖的一个不起眼的草垛里缩着。 两个人狗似的将草垛掏了一个洞,钻进去蜷缩在一起,又把草堆起来封口,通过稀疏的干草,能看到接天的船坊。 每一个船坊上,都有一对男女。 造访这里的男人,有官有儒有商有地主。 而船上的女人……哦不,人总喜欢尝鲜,男风在大齐也不算鲜了,有些地方还有专门的倌楼,所以船里不一定是男女,还有可能是男男。 陆持抱住可怜的自己:“做梦的时候到了,赶紧睡吧。” 祁元祚现在就开始做梦了: “平浪湖通着吴淞江,咱们划船就能去吴县。” 陆持不屑:“你从哪里弄船?别忘了你是整个船帮的通缉犯。” “去偷。” 陆持嘲他异想天开。 “偷?怎么偷?码头有船帮的人看守,你用什么偷。” 祁元祚白眼一翻:“你别管,去码头等着我。” 陆持狐疑:“你玩儿真的?” 陆持初始对机甲还有几分尊敬,但是这家伙搅屎棍一样到处惹祸,把两人玩儿成了全城通缉,那点儿尊敬早变成无语了。 祁元祚认真点头:“快去。” 陆持只得不情愿的钻出草垛,拿上拐棍和豁口的碗,卑躬屈膝畏畏缩缩的去码头。 这是他的伪装。 寒风一吹,陆持猛打了一个喷嚏,想他一个举人,竟也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到了码头后,陆持等了两个时辰,等到了半夜三更,也不见机甲的影子,耐心一点点被消磨,孤身一人的无依感侵袭着他,黑夜里,大脑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他怎么还不出来? 他会不会不来了? 他们萍水相逢,他凭什么会帮他? 他是不是去偷偷举报他了? 想到这点,陆持如淋冷水,整个人一抖。 安静的黑夜,越发令人不安了。 陆持转身要跑,不能等了,万一机甲是去举报他,那他就死定了! 下一刻冲天火光拦住了他的脚步。 袖子一动,陆持下意识低头,机甲的冷峻的眼神正盯着他,雌雄莫辨的嗓音平静极了 “看什么,快走。” 陆持怔愣,下意识跟在他身后。 连天的大火让整个船帮乱起来。 这个码头停着江南船帮一半的船只,如今全着火了,若是救不回来,损失可太大了! “救火——!快救火!” 在船帮下饺子似的救火时,一只小船乘着夜色顺江而下。 三更了。 祁元祚从未这么晚睡过。 机甲睡觉,就是祁元祚的意识撤离。 现在这边闹到了三更,皇宫里的祁元祚也熬到了三更,直到成功坐上船,祁元祚才松了心神,在船上盘膝闭目,由陆持掌舵。 陆持好奇极了:“你是怎么做到让所有船都着火的?” 祁元祚心想正常人当然做不到,但这具身体压根不是人啊。 他不答,陆持的脑子止不住想。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的人力可为的。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一群人…… 传闻绣衣使以各种身份行走民间,混迹在百姓中,彼此有独特的联络方式。 陆持心一阵激动。 他果然是绣衣使,如果他是绣衣使,那他就有报仇的机会。 * 吴县 司马徽展开飞鸽传书 ——老鼠进入吴县,请贤侄杀之。 司马徽眸中闪过兴味。 陆持的身份不是秘密,但陆持身边的小孩很古怪。 武功高强,男女不辩,身份未知。 怎么看怎么不像普通人。 夜间火烧码头,顺江而下,有预谋有目标,停在吴县,不是偶然。 他们来吴县干什么? 吴县现在伤寒肆虐,来吴县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想想两人在苏州的动静,司马徽有了答案。 他们想把林定尧牵扯其中,让林定尧成为他他们上达天听的梯子。 林定尧是卢大司农卿的女婿,无疑是有这个能力的,但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本该只有朝廷官员才知晓的消息,两个平民百姓怎么知道的? 司马徽决定与他们玩玩儿,看看两人背后之人目的为何。 第154章 借刀杀人 小太子第二天顶了双熊猫眼。 超困。 吃了早饭,听了两个时辰的策论和时政,小太子仍蔫哒哒的样子。 尹太尉稀奇:“太子殿下有何烦心事?” 祁元祚轻轻叹气:“孤遇到一棵长满虫的树,既要虫死还不能让树倒。” “一只一只抓,耗时耗力,孤还嫌恶心,若全部烧了又怕树受不了。” “所以要掌握火候,火大了不行,火小了也不行。” “这火种的选择、点火的部位就很有讲究了。” 尹太尉明知他意有所指,偏偏不敢确定指的啥。 若是齐帝说这番话,他定会去琢磨哪个官员要落马,太子说这番话…… 尹太尉笑笑:“太子殿下还小,倒也不必为某些事担忧太过。” 这是暗示他想的有点多,齐帝在位,什么事都轮不到你操心呢,你嘴里的树最好真的是树。 祁元祚冷不丁问:“太尉儿子高就?” 尹太尉顿时被扎心了。 他儿子不成器,至今只在大理寺谋了个文官,连朝堂都上不去。 祁元祚感慨:“太尉是个有福之人。” 尹太尉竟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只觉得小太子心深若渊,比陛下还难以琢磨。 祁元祚只觉得尹太尉命真好。 两个女儿,一个皇后,一个妃子,两个外孙一个太子,一个皇子,尹家看三代,未来家主尹守知已经展露美玉之姿,只要尹太尉息心守住,等尹守知长大再辉煌三代不成问题。 这不是命好是什么? 可惜,物极必反,上天给了尹太尉好命,却没给他一个清醒的头脑。 或者说,尹太尉自以为聪明想的太多。 觉得齐帝对他的宠爱如烈火烹油,要么干了要么炸了。 所以尹太尉现在不站队,未来也不会站队他。 啧。 怎么说呢,如果他侍奉的皇帝不是齐帝,如果他的外孙太子不是祁元祚,他的考量还真是对的。 尹太尉为他讲策论时政,总向他灌输外家的重要。 有时为他讲朝堂官员,总会提一句他们的外家。 对此祁元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完课,小太子扔下书包往宫外跑。 肥公公来找人只迟了一步,就请了个空,心想这下要坏了。 昨日大公主向陛下说了砺蛤一事,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堵的慌。 凡是贡品,太子先选,只要太子想要,齐帝没有不给的。 区区砺蛤,别说五斤,太子全要了齐帝也舍得。 他甚至享受太子挑完后,派人将贡品呈到御案上,捎带的几句 ‘xx不错,xx也好。’ 这不像老子赏儿子,像儿子赏老子。 偏偏齐帝乐在其中。 可这次砺蛤,太子选完后先给宝珠公主分了一筐,才轮到自己这个父皇。 他还等着儿子的品尝感言呢,被告知四皇子与太子同食。 行叭,朕在等等,太子有什么好的都记着朕,砺蛤这么好吃,太子势必会过来给朕推荐一番,到时候朕佯装不在意的说他几句小孩子气,再给他个面子尝几口就罢。 等来等去,一天不见人,第二天让人去请,太子出宫了。 齐帝怒摔砚台。 “又出宫!去哪了!” 肥公公小心道:“应该是……安河王府。” 齐帝一甩袖子,来回踱步,满腔怒火非要找个地方发泄 “帮四皇子从承祚殿搬出去!” “南书房的太傅还有尹太尉都是干什么吃的?!对太子教导一点儿都不上心!” “还有承祚殿的奴才,太子三天两头跑宫外,万一出了事,朕砍了他们的脑袋!” “安河王也不是个好的!” “还有其他几个皇子,是不是他们孤立太子,不与太子玩耍,太子感到无聊才总往宫外跑?!” 肥公公灵机一动赶紧灭火 “陛下,您千秋圣诞将近,会不会是太子殿下为了给您准备惊喜,不好让您知道呢?” 齐帝盛火噗一下小了。 “是吗?朕都把这件事忘了。” 齐帝脸上云开雨霁:“豚儿是个孝顺的,但也不用这么费心啊。” 肥公公一看有用,连忙恭维 第135章 “陛下,您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吗,哪次您生辰,太子殿下不是用心准备良久。” “太子殿下本打算在您生辰呈上的望远镜提前给了,自然要另备生辰礼啊。” 齐帝一点儿火气都没了。 “四皇子别搬了,豚儿回来跟朕生气就不好了,把大公主罚禁闭。” “小小年纪,妖言惑上。” 齐帝冷哼一声,什么妖魔鬼怪都敢给他上眼药了。 野种就是野种,上不得台面! 肥公公呵呵两声:“是,陛下。” * 承祚殿书房。 四皇子对着空空的砚台发呆。 不想磨墨。 看了半天,重重捶了捶桌子,写写写,写它个狗屎! 四皇子眼神骤凶,下一刻心神一动。 刚才的敲桌子的声音……空的。 四皇子又敲了敲,真是空的。 四皇子眼神一凝开始寻找机关。 最后在桌子背面按下一块凸纹,上方立刻弹起一条缝隙。 四皇子将暗格抠出来,发现里面有一块布帛,上面绘了一幅图,上面写着 ————齐太子的诚意本单于知道了,合作愉快。 四皇子的心怦怦直跳,他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借太子之手,杀大公主的好机会! 第155章 操心师 祁元祚出宫主要是去方藻家。 他深入的与方太仆谈论了杂学,也就是化学。 只是方太仆老年求稳,不想再焕发第二春。 祁元祚怎么可能坐视未来人才这么颓废,一翻鸡汤灌进去,将方太仆从政以来的光辉事迹拉出来各种赞扬,还有方太仆平日自己写的诗,祁元祚拣最偏的背几句,大加崇拜。 方太仆不由得飘飘然。 若非真的崇拜他,怎么可能将他几首并不广为人知的诗都背出来? 祁元祚见时机已到自然而然的提出了对杂学的不解。 “孤前几日得到了一本天书,上面各种符号,孤实在不能理解,听闻方太仆对此有研究,所以想拜托方太仆帮孤解析一番。” 方太仆自是应下。 他活了四十多年了,什么书没看过? 方家未来的荣光全系于太子身上,太子愿意与方家亲近,方太仆没有推拒的道理。 祁元祚心满意足:“等孤回宫就派人把书送来。” 忽悠了未来的化学人才,出门遇到了他的射手。 几个伴读只陪太子读书骑射,却不能陪太子练武。 祁元祚曾问过齐帝为什么。 齐帝说,帝王是孤独的,要永远握好自己的底牌,世间没有人有资格与皇帝平起平坐,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 祁元祚自己总结了一下,四个字——保持神秘。 大齐人讲究文武双全,哪怕最讨厌运动的尹守知,放出去也能撂倒一两个普通人。 方藻已经十六岁,身高一年一个样,祁元祚三尺半的身高,放在五尺半面前根本不够看。 飒飒少年郎,黄色琉璃簪盘发,从腰至脚半边黑兽纹在一招一式的攻击里充满了野性,额角细汗眼神专注,与武学师傅一招一式的对持,颇有章法。 兔子飞踢,将武学师傅蹬退三步,方藻却借着师傅双手交叉格挡的力道,鹞子翻身落地。 祁元祚鼓掌赞叹 “空将的身法,越发厉害了。” 当年祁元祚拜为仙鹤台的老大,成立了元教,他是这个教的教主,给每个人都‘封’了官。 方藻是空将,卢芝是财主,祁多鱼是暗客,施玉是粮师,尹守知是祭酒,再加小黄与小黑牛马大将,还有一个时在时不在的猫大爷坐镇后方。 至于大皇子,他是个bug,有了他打的没意思,早早被退群了。 只看这些称号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随着他们长大,这些称号成了他们私底下的亲昵称呼,很少表露人前。 几人常根据称呼判断小太子的心情和事情的急缓。 比如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太子,只是朋友。 方藻相当放松,下巴一扬自信道:“那当然!” “卢芝他们几个现在都打不过我!” 这是实话,施玉没有习武天分,骨头硬的像死人,尹守知洁癖,讨厌流汗,吃不了练武的苦,卢芝一心敛财,信奉只要钱够多,他能成为一群方藻的大爷。 祁多鱼是个野路子,他不算。 “殿下与我家老头谈完事了?我正有一件事要告知殿下。” 祁元祚顺着方藻的意思,两人走到一边儿,方藻把祁元祚一揽好哥俩的说悄悄话 “前几日我去忘忧楼,看到了治粟内史。” “他认了一个卖身青楼的女子为义女,还请了从宫里外放的嬷嬷教导她。” 祁元祚多通透一人,他偏头睨了眼方藻,上下打量 “你去忘忧楼干什么?” 方藻脸上一哂:“不是我想去,是身边的朋友撺掇我去的,施玉他们也去了,我们就喝点酒。” 祁元祚盯的时间过长,方藻气势软了又软: “我保证,只喝了点儿酒,老头子的脾气那么硬我要是敢狎妓得脱层皮。” “重点不是这个,是治粟内史。” 祁元祚眉眼散漫,他知道方藻想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偏题: “怎么,你看上那姑娘,要打抱不平?” 方藻纠结一瞬,不知该不该说出口,苦恼道: “可能是我想错了,但是,我觉得治粟内史会在陛下圣诞的时候动作,望殿下小心。” 他的心意,祁元祚心领了:“孤若是怕这些东西,也不用做这个太子了。” 太子向来有主意,方藻不再深言,他只怕太子没有防备,掉了阴沟。 回去的路上,祁元祚把玩着一块玉胚,拿着刻刀在玉胚上比划,似在想从哪里下手。 88冒出头:“宿主,您送齐帝这个东西,会不会太普通了?” 祁元祚笑它不懂人心。 “就要普通才好。” “88,人的感情是经不起消耗的,孤自三岁开始送父皇礼物,你数数孤都送了什么。” 88不情愿的转动脑子: “三岁的时候送了一幅绣画。” “四岁是一罐蔗糖,与制糖法。” “五岁是琉璃坊的分成与宿主样子的白玉娃娃吊坠。” “六岁是豆油榨取法和百寿毯。” 祁元祚:“对。” “父皇最喜欢的只有白玉娃娃吊坠。” “父皇什么都不缺,所以尤为看重心意。” “今年,孤也浪漫一把。” 这事这几年他才回味过来,齐帝不在乎他能创造多少利益,作出多少贡献。 得到制糖法,得到密码本、天灯、望远镜、琉璃坊分成,齐帝固然开心,但他最在意的,却是他模样的白玉娃娃。 娃娃就被他放在床头盘的圆润,其他的绣画、百寿毯全部放在库房,再不取用。 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齐帝是个浪漫主义,他四岁生日,父皇带他登城门,漫天天灯形成了星星路。 五岁生日,他见证了冬天里的萤火虫和百花齐放的奇迹。 六岁生日,父皇一大早背着他爬山看日出。 难吃的长寿面,灵觉寺的平安符,翻烂的太子脉诊医案,明德殿顶梁柱上的身高记录划痕,还有雨夜的探望。 祁元祚眼不瞎心不盲,这样不求回报的付出,他岂能感受不到。 齐帝得到密码本后偷偷写日记,祁元祚悄咪咪偷看,回头一翻译——豚儿今天也很忙。 祁元祚信奉利益至上,对齐帝除外。 忽然明白为何他选择重开而非回去现代。 因为浓烈的情感冲淡碎裂的疼痛,余得满心惆怅和遗憾。 人生只谈两件事:利益,感情。 对于利益,他只要结果,赢得漂亮,输的体面。 对于感情,祁元祚不要求结果,他只享受过程。 爱要爱的热烈,痛要痛的畅快,所以他无论何时都能保持令人痛恨的清醒。 上一世,要死了,有点眷恋,反正有重开机会,回去再享受一次吧。 于是有了眼下的一切。 马车外面是黄昏南飞雁。 皇宫里是打坐沉思人。 四皇子攥着布帛罪证想了一天。 他口拙计鲁,不如其他皇子深沉,但他自认是最识得太子面目的人。 上一世太子容颜不老,三十岁仍如二十岁容灼如花,经过岁月沉淀的气质压的天下无人敢称俊称美。 太子三十岁东征倭岛,齐帝千里报病,让太子火速赶回京城,太子不知京城情况,怕齐帝重病,长安城诸皇子叛变,与尹守知带兵入京。 却不想齐帝是假病,得知太子带兵而来,疑心大作将尹守知押入大牢,圈太子于皇庄。 父子二人发生争吵,齐帝扬言要二废太子,尹守知狱中为太子申辩,被老五灌了毒酒,作成为太子死谏的假象。 第136章 尹守知一死,太子兵变。 这是其他皇子知道的外情,四皇子还知道内情。 卢芝死后,两人冷战,齐帝曾真得了一场重病,几乎要命的,是太子治好了齐帝,过程不知。 只是后来齐帝开始求长生,这使得太子与齐帝多次争吵。 然后齐帝从太子身上求长生不得,给太子下了毒。 这事他是通过伯劳知道的,后来太子身体愈差,也佐证了这一点。 齐帝第二次装病,初始不为试探,是为了骗太子的长生术。 但太子带兵而来,齐帝年过半百,惊惶之下,被老大挑拨,才不管不顾圈了太子。 长生…… 这么离谱的事,本该很荒谬,四皇子上一世不信,这一世却信了,因为重生。 夺嫡的结局是大齐皇室乃至大齐朝堂参与夺嫡的官员死绝,留下的是看似破败实则底蕴犹存的新朝。 江南豪门权贵在太子下江南时被杀了一波,简直恨死太子,他们砸锅卖铁的支持司马徽起兵,只要司马徽不傻,登基后第一个宰的就是这些等着富贵的江南豪门。 朝堂势力洗牌,权贵势力衰败,获得最大胜利的是司马徽与拥护他起义的平民义军。 这犹如清脓挖腐的疗毒手段多熟悉啊,只要新王朝延续祁元祚留下的制度,至少有三百年的盛世国祚。 这些东西是四皇子死亡的那一刻悟出的,等他醒来知道所有人都重生后,终于悟透了,他们都被耍了。 在祁元祚知道自己中毒的那一刻,他就把结局安排好了。 他们的死是必然,齐国的灭亡是必然,他们的重生,也是必然。 这才是翻云覆雨的大齐太子。 四皇子才如此笃定祁元祚必然重生了。 大齐太子自私自利,最会骗人,知道自己活不了,就让所有人为他陪葬,没有舍己为人的无私大爱,他不会让自己以绵羊的能力走入狼窝。 所以祁元祚一定是重生了。 他只是在装,装的无害,他还在骗人,甚至已经骗了老大和老三,他还想骗他!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早已看破了他的把戏! 他才不会做他手里的棋子! 四皇子深知,如今的祁元祚被年幼的身体桎梏了手段,行事委婉不少。 成年的太子才是操心师一词的极致,是王与霸集合体。 他理智的让人痛恨,要么臣服他,要么离开他。 祁元祚的生命里什么都会有,唯独不会有陪伴,没人有资格陪伴他。 因为他没有心。 太子妃痴恋太子被弃如敝履,就是证明。 四皇子不甘于臣服,他不甘被太子玩儿弄,他敢肯定,这块布帛是太子故意让他发现的。 太子知道他想杀大公主,所以给他设了圈套,等着他钻。 明知道是圈套,四皇子偏偏无法不如他的意。 明晃晃的阳谋,令人痛恨的祁元祚。 四皇子想了一天,终于想到了摆脱棋子身份的办法。 一想到太子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四皇子就一阵痛快。 他不会让太子如意的。 绝对! 第156章 过度 冬月十二。 ——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吴县疫病,已经至此。 林定尧自察觉疫病便上报州府,可惜州府并不重视,等到疫病成群,郡守的想法不是悬崖勒马,而是要封县,让身染疫病的人就此死绝。 林定尧写了一封家书,命人传讯老丈人,向朝廷上表此事。 可是已经月余没有回音,林定尧担心家书被人半路截留。 一支蜡烛只能照耀方寸之地,因千万次的伏案执笔被磨圆润的桌棱前坐着一县父母官。 城中医师在封县的时候能逃的都逃了,留下的心有余而力不足,苦学医书数十载,面对这等疫病,一时之间也拿不出有效方子。 没办法,只能自己跟着研究。 白天为城里药材、疫病发愁,晚上对着医书发愁,几个月功夫,眉间堆满了疲惫和愁绪。 “笃笃笃!”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令怠懒得精神一下清醒,林定尧疲惫的揉揉眼睛 “门没关。” 门被推开了。 门口的月光洒下一高一低两道影子。 林定尧一愣,不是夫人。 他一下站起来:“你们是谁?!来——” 话未说完,嘴被捂住:“嘘,别说话,找你申冤。” * 对比吴县家家死人的潦倒凄惨,长安城仍然歌舞升平。 这就是民情不能上达。 古往今来从不乏此事。 冬月十三是齐帝的生辰,宴会在申时半,这天一早祁元祚困乏的从被窝里出来。 昨夜他已经操纵傀儡与林定尧碰面。 在官场混了三年的探花郎不仅没有染上官场的圆滑还更温柔周到了。 好吧,其实是小太子的滤镜,别人的周到在他眼里是圆滑,林定尧的圆滑在他眼里是周到。 至于原因,他佩服学医的人,听说学医的人转行干什么都会成功。 就像李太医去搞炸弹了。 一直跟诊他的太医院院首在京城小有名气。 还有天工所的几位天文老学究,从天文转行眼科医学又转行光学最后又搞回天文了。 88之前就告诉他,吴县会有一场疫病,但是林定尧在就没问题。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也是个人才啊。 对于人才,小太子甚至可以包揽他们的老年。 更何况这个人才还年轻,可以奋斗好几十年。 想解决江南这枚大瘤子要伤两分气血。 江南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罪小罪全挖出来,上上下下清理一遍少说得杀上万人。 杀人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让父皇知道这些人该杀。 他有分身在江南,所以看的清楚透彻,齐帝可什么都不知道,他张嘴就要杀人,这不荒唐吗。 既然吴县传不出消息了,便由长安去信好了。 丝苗带着一排宫女进来,每人手上托着一件件新衣服。 “天气渐冷,绣坊又为殿下裁了几身新衣,殿下看看今日要穿哪身?” 祁元祚端详几眼,指着其中一件道:“那件扶光色的不错。” 颜色是很浅的橙色系,里面是兔毛,外面有一层浣月纱,看着朦胧又温柔,这样的暖色调很适合天气冷的时候穿,看着就心里暖暖。 祁元祚透过一人高的镜子欣赏一下自己的外貌,很好,帅帅的。 宴会设在华光殿,位在明德殿之后,以三级台阶为分界,台阶上是后宫嫔妃与皇子皇女,台阶下是皇室宗亲与朝堂大臣。 品级越高越靠前,这些人桌子上的菜品和酒水也是不一样。 品级高的菜品就越好,酒水也就越好。 这就是为何皇帝赐膳大臣倍感荣幸和高兴的原因。 因为皇帝吃的贵、珍稀、好吃,还可以打包带走。 宴会上,很多大臣希望得到陛下的赐菜,毕竟有些食物,只有皇帝能吃。 比如,烹熊掌,虎骨汤,鲲鹏(鲸鱼)翅…… 六皇子是皇子中来的最早的,因为他的母亲是昭仪。 三皇子记在顺妃名下,四皇子的母妃是丽妃,五皇子的母妃是尹妃。 大皇子出宫开府封王了,在朝堂上,是比光头皇子更尊贵的存在,太子更不用说了。 数来数去,六皇子竟是几个皇子里最势弱的。 六皇子自己不甚在意,其他的人比他母家强有什么用,不还是被太子压的死死的。 只要成不了太子,母家再强咱们也都一样是‘普通’皇子。 萧昭仪摸摸六皇子的脸蛋儿,害怕儿子委屈,小声安抚。 “六六乖,咱们今天就安安静静的看戏。” 六皇子挑眉,亲昵的蹭蹭娘亲,他想起来了,他一开始并不是没有势力,只是他的势力被拔除的太早。 亲娘是江南姓宋的富商的义女,与大农丞有姻亲,但是上辈子江南一行,姓宋的、大农丞,甚至治粟内史都倒台了,导致他在前朝彻底成了光杆司令,那个时候他有十岁吗? 他一个没钱没势的皇子,初入朝堂只得攀附有能力的皇子,他选了太子,借着从太子身上学来的东西,装的清风明月忽悠了一批人为他效力。 当初毒杀卢芝他是不愿意的,但河堤贪污案太大,卢芝不死,他的人不仅全赔进去,父皇还要拿他祭天。 那些人死就死了,但他不想死啊。 太子出长安城后,父皇当晚召见他,话里话外要么卢芝死,要么他死。 六皇子不想死,起码他不能死的这么憋屈,只能让卢芝去死了。 结果证明,卢芝死了他也活不了。 二哥真心狠,他以为卢芝只是一个外人,而他是二哥的亲弟弟,二哥再如何愤怒,两人一掰两散再不济把他打个半死,圈禁起来。 第137章 谁想到,他灌卢芝毒酒,二哥便灌他毒酒。 卢芝怎么死的,他就怎么死的,照样憋屈。 六皇子自认上辈子没做什么坏事,虽然他给太子下过毒,买过刺客,下过春药,还给二哥安排了一个太子妃,但是二哥不也没什么事吗,太子妃还一心痴恋二哥,有什么不好的? 可惜二哥不解风情,对太子妃冷若冰霜否则太子妃也不至于和三哥好上啊。 不过他有个好儿子,在他死后给二哥添了不少麻烦,想想又舒服了。 六皇子想的出神,回过神看到丽妃带着大公主入场了。 大公主今日很活跃,把丽妃哄的眉开眼笑,一点儿想不起自己还有个儿子了。 等几位皇子全部到齐,场上顿时变成几位娘娘的交锋。 直到一声 “陛下驾到——!” 第157章 大赏 齐帝与太子相携而来。 长者龙袍如日中升,幼者扶光之色如跃阳欲试。 凡是知道射舞三比的,无人不感慨太子如神人。 甚至有人称,太子是自古以来地位最稳固的太子。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康泰,太子殿下千岁长安!” 齐帝牵着太子走上最高的位置,父子二人亲密无间,并案同座。 齐帝忽感无限豪情,朝着儿子挑眉炫耀,一副‘看你爹厉不厉害’的模样。 祁元祚很是认同的点头,无声的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齐帝这才满意 “起,入座吧。” 为陛下献寿礼也是有规矩的,抛砖引玉法,品阶低的先来。 这样才能让陛下对接下来的礼物有期待。 否则地位高的大臣先献礼,品阶低的没有太多钱财,献的礼物太薄恐陛下怪罪,那样也会让这些低品阶的臣子下不来台。 三品之下的献礼,都是由礼官朗诵,在天子面前过一下眼,再由掌天子金银珍宝的御府令直接登记入库。 三品之上的官员献礼,便是由官员本人亲自呈上,在陛下面前露个面。 若有礼物特别得陛下赞叹心仪,陛下会还会封赏。 轮到方太仆时,方太仆呈上一幅画。 画一展开,齐帝瞬间被拉入了回忆,这正是射舞之后,他抱着豚儿像休屠问‘吾儿似我否’的一幕。 画前方太仆捧着一对儿瓷偶人儿,正是齐帝抱着太子的样子。 白玉似的瓷,连衣服在风中蹁跹的褶皱都烧出来了,细看五官简直巧夺天工,与陛下太子像了九成! 齐帝惊喜的站起身。 方太仆:“当初射舞之后,陛下抱起太子,向休屠单于发文‘吾儿似我否’” “臣当时感慨万分,为陛下与太子父子之情感动,便下定决心要将其记下,所以作了此画。” “正逢陛下生辰便烧制了一对瓷出来,作为贺礼,恭祝陛下万岁康泰!太子千岁长安!” 齐帝大喜:“好好好!赏!哈哈哈哈!!” 齐帝摸着两只粘在一起的瓷偶人儿,爱不释手。 “方爱卿想要什么赏赐,朕今日全如你所愿!” 方太仆:“臣别无所求。” 齐帝心思一转:“这样吧,你儿子方藻今年十六,也到娶亲的年纪了,等你相看好,朕为他们赐婚。” 方太仆大喜,千恩万谢的退下,只这一殊荣方藻之前的冤种事件一笔勾销,不必再愁亲事了。 齐帝哈哈一笑,转身挥袖:“继续。” 祁元祚凑过去仔细瞧了瞧这瓷偶人 “父皇这么喜欢?” 齐帝瞪他一眼,阴阳怪气道 “瞅瞅,连外臣都比你这个儿子贴心,太子前几日忙的见不到人,给朕准备了什么礼物?” 祁元祚嬉皮笑脸:“父皇再等等就知道了。” 方太仆之后,便是治粟内史。 “陛下,臣偶然看了一场射舞引为神乐,特在陛下生辰,献给陛下。” 齐帝升起兴致:“神乐?” 治粟内史拍了拍掌。 只见一个女子低着头缓缓来到殿中。 祁元祚情不自禁一愣,下意识去瞧齐帝,果不其然,父皇在恍神。 朝中老臣顿时不吭声了。 很多大臣都知道,当今陛下对文雅君子很是欣赏。 御史大夫蛇纹木一样的刚硬之人,至今还能在朝中想骂谁骂谁,还不是沾了那副唬人的风骨气质的光。 文人体态瘦削长相中上,再加几分清风朗月之姿,只要有能力,都混不差,因为这样的条件会自动吸引陛下的目光,就算你犯错了,也能多得一两分宽容。 原因为何?答曰:苏长河。 这位女子只一进来,浅色衣服,如灼灼芍药又温婉的长相,文秀的气质,这可真是条条踩中陛下的喜好啊。 那女子浅浅施了一礼,只见宫人抬出一面靶子,那女子背上箭囊,里面全是挂了铃铛的箭矢。 韶乐响起,配合着女子的舞步,箭囊里风铃的声音如穿堂风,空灵无比,她每次挽弓搭箭,铃声切入韶乐,齐帝情不自禁闭上眼睛,熟悉的音调如擂鼓般闯入耳膜。 不可抑制的钝痛使眼眶犯热。 他十三岁与苏长河射舞为太祖祝寿,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临场心血来潮,想到了箭尾挂铃。 默契的配合让他们的那场箭舞被惊为天乐,一时之间,风靡长安。 难以重现的回响,不是说说而已,箭射出的一刻,铃铛的摆动幅度是不可计算的,那场箭舞,就是少年意气创造出来的神迹。 是主人公亲来,也再合不出来的曲调。 这些事被齐帝埋入心底,每次难过时就要自虐般回味一下。 这女子的射舞与记忆中没有半分相似,但同样的场景,都是铃声配韶乐未免勾人难过。 尤其是这女子的乐,太悲伤,如雁离群的哀鸣。 其实近几年,他已经不怎么想起往事了,因为他所有的心神全部给了豚儿。 天天想这小子又闯什么祸,自己又要怎么给他擦屁股了,哪有功夫悲春伤秋。 祁元祚默默一叹,人生在世,总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他理解。 一曲奏完,齐帝捏了捏小太子的婴儿肥,抚慰一下自己的悲伤。 “治粟内史。” 治粟内史连忙站出来:“陛下。” “今日朕生辰,不宜见血,朕觉得这女子秀外慧中,明日赐一桩婚,给你做侧夫人吧。” 祁元祚眼睛一亮,直起身体看戏。 齐帝笑了一声,给儿子夹了一只鲍鱼。 治粟内史猛然一惊:“陛、陛下!臣、臣今年四十有三!” 齐帝恍然大悟: “哦,是委屈这位女子了,朕记得你有两个儿子,二儿子今年十七,还没定下吧,朕明日给他们赐婚,这女子秀外慧中,就给你二儿子做正夫人吧。” 治粟内史脸色惨白:“陛下!臣、臣已经让夫人认秀儿为义女!这恐怕不合适。” 他大儿子是妾室所生,二儿子是嫡子啊!若是娶了这个被买进青楼的女子,他儿子会被一辈子戳脊梁骨啊! 齐帝垂眸问女子:“是吗?” 女子早被皇帝两次赐婚惊没了神,闻言连连点头,她是个聪明人,以她的身份,若真被赐婚,日子不会好过的。 齐帝轻笑,态度散漫: “好,那今日就不说了,朕记得朝中好几位爱卿家里都有适龄儿孙,明日朕翻一翻,再给你找个好的,如此秀外慧中的姑娘,到时候诸位爱卿可要多谢治粟内史啊。” “哈哈哈哈!” 朝中大臣对治粟内史怒目以对。 治粟内史心里戚戚,暗暗恨上了大农丞,这事是大农丞开的头!偷鸡不成蚀把米! 齐帝哈哈大笑,撸了一把看热闹看高兴的儿子: “朕今日高兴,继续。” 接下来的献礼没一件能让齐帝动容。 轮到皇子们献礼时,齐帝迫不及待道 “朕的太子?做个表率?” 小太子放下筷子,行叭。 干活。 “儿子的礼物有些特殊,请父皇移步殿外。” 齐帝心思一动:“走。” 等众臣子来到殿外,只见太子上前几步,拍掌三下。 “轰——!” “轰——!” 如天雷般的声音在耳膜炸响,这声音从地下升往天空,砰!的炸开。 炫光一刹,天花烂漫。 大臣们一惊之后便在这比铁花还灿烂的颜色中陶醉。 更神奇的是天花炸开后,天空中赫然是陛下的身影,下面还有六个大字——父皇生辰快乐。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声音中,天空上是花雨般的绚烂。 齐帝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类似是,养了很久的猫终于知道叼小鱼干儿投喂老父亲了。 简直投喂到他心坎里了! 第138章 小太子张开双臂,背后映着漫天烟花骄傲道: “看!这就是孤给父皇的,天!地!法!相!” 齐帝一步跨过去,抱起小太子,情绪宣泄而出 “大赏!” 小太子叭亲了他一口:“赏什么?” 齐帝的声音在轰隆隆的烟花里依然响亮 “朕赏你万里江山!” 陛下身后,只有大臣拍马屁乐呵,嫔妃们各个拉着脸沉默。 大公主攥着袖子里的布帛,恶意翻涌,就让你高兴这一会儿吧,很快就到她献礼了。 第158章 布帛 这一场生辰过得没多大意思,齐帝从始至终期待的只有太子送的礼物。 就算太子送一坨屎,齐帝也能夸这坨屎有黄金一样的颜色。 他的眼睛一直不舍得盯着天空,直到烟花消冷。 齐帝收回目光,小太子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枚玉佩。 只一眼,齐帝脸上喜色蔓延,玉佩的图案是童子献寿桃,雕功没有一点大家的样子,放在爱玉人眼里,只会痛惜玉胚被毛燥的外行新手浪费,齐帝却喜不自胜。 “你雕的?” 祁元祚微讶:“父皇怎么知道的?” 他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雕刻,没发现什么问题。 齐帝笑而不语,他不会告诉太子,没有一个童子献桃是头顶着盘子献的。 这啼笑皆非的小错误可爱的过分了,这稚嫩的雕工也可爱进齐帝心里了。 齐帝当场换了身上的玉佩:“雕了几天,手疼吗?” 祁元祚拉着调子,娇矜极了: “好多天~” 齐帝稀罕的不得了,要是豚儿还是小娃娃,他非得举起来埋进儿子的肚皮闹一闹不可。 “库房里有几匹云锦,朕让人给你做几双衣服、鞋袜、帽子。” “朕还有一件玉雕摆件,叫万里江山,回头让人送你宫里。” 齐帝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送东西,什么好送什么,恨不得把龙椅也送出去。 在场人一听那叫一个鸦雀无声。 云锦是什么?是专门制作龙袍的料子,织云锦有一个手法叫‘通经断纬’,因为这一织术,被选为龙袍制材。 云锦成为四大名锦之最,为皇帝专用织料,如今,这料子赏给了太子。 万里江山玉雕是太祖时期西域的贡品。 被三代皇帝珍爱。 太祖在位时爱不释手,先帝登位后更是珍而爱之。 齐帝小时候就喜欢万里江山玉雕,自己成了皇帝将这玉雕摆在寝宫最显眼处,日日欣赏。 直到小太子出生,怕太子玩闹时磕碰了这宝贝,才放进库房,就这还要时不时看一眼。 这万里江山的玉雕为何让三代帝王如此钟爱? 因为这玉雕好似一个微型的大齐,将大齐地势河流用一整块的玉雕琢,还设计了机关。 灌入水后,山河湖泊,平原丘陵被水系滋润,循环往复,尤其是在月光之下,月辉将河溪染为深蓝,如长夜入玉,不愧为‘万里江山’之名。 也被誉为天下第一玉雕。 太祖曾言,若他不是皇帝,只为了这块玉雕也要造反成为皇帝。 这两样东西一赏,没一个人敢再生太子位置不稳之心。 可是也不乏有人想,如此尊贵的命格,太子真能担住吗? 历史上不乏有惊才绝艳之辈,可太过的惊才绝艳往往早逝,因为命太好了。 就像小太子。 这也不怪尹太尉又是观望,又是准备后手,始终下不了决心支持太子,说句不吉利的话,小太子好命到总让人觉得他会英年早逝。 不止大臣这么想,重来一次的皇子也常这么想。 但是他们知道若无意太子最少能活四十岁。 若齐帝也是四十岁死,哪还有后续的夺嫡事件,太子会是大齐最好命最惊才绝艳的皇帝,起码也能混一个光武的称号,可惜上辈子弄的一地鸡毛。 太子献完礼,大皇子紧随其后,接着是诸位皇子们。 最后轮到大公主的时候,大公主献了一篇《祝寿赋》,全篇三千四百多字,是大公主亲手抄写的。 卷轴由两个宫人缓缓打开,众臣已经准备好赞美的话了,却见一块布帛从卷轴里掉落地上。 齐帝总觉得地上的布帛眼熟。 “那是什么?呈上来。” 大公主佯作无知的捡起来,单纯的将布帛上的字读出来 “齐太子的诚意,本单于知道了,合作……愉快?” 现场鸦雀无声。 大公主睁着眼睛不明所以的问: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啊?” 祁元祚吃了碗里最后一口蜜桃燕窝,伺候在身旁的伯劳立刻递上湿好的手帕。 随着齐帝走下台阶,整个华光殿的臣子纷纷起身两手交于身前恭敬立着。 大公主心下发怯,只觉得父皇的眼神又黑又深,比老虎还可怕。 她硬着头皮接住齐帝的审视,抖着手呈上布帛 “父、父皇……” 丽妃两步来到大公主身侧,将大公主护在身后 “陛下,这布帛来历不明,定是有人故意放在字卷里想要借大公主之手嫁祸太子。” “请陛下明查!” 齐帝看着布帛上的字,与那天豚儿给他看的一模一样,的确是匈奴单于的那一封无疑。 这封密信本该在豚儿手里,为何到了大公主手里? 齐帝冷冷的盯着丽妃:“你觉得是谁想嫁祸太子?” 丽妃头冒冷汗 “臣妾宫中人,全由陛下彻查!” 大公主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这明明就是太子的东西。 “父皇,儿臣想起来了,这是四弟弟给我的……” 丽妃厉声斥责:“承远!” 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太子射舞三胜得民心,得圣心,得臣心,哪怕这封信是真的它也得是假的! 无论是谁如今给太子找不痛快都是立出来给人打的靶子! 齐帝看向四皇子。 是了,四皇子住在承祚殿,豚儿天真善良,对这些野种从不设防。 四皇子站出来,噗通往地上一跪。 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这拙浅的计策根本瞒不过几位皇子的眼睛,看来是老四按耐不住想借太子除掉大公主。 大公主小小年纪心眼子不少,还知道绕个弯子把密信夹在卷轴里‘无意间’掉落出来。 可惜沉不住气,想拉下太子的心过于急迫了。 等四皇子解下衣服,众人看到四皇子满身的青紫伤,顿时一片唏嘘。 祁元祚挑眉,四皇子一直住在承祚殿,大公主什么时候打的他? 伯劳幸灾乐祸的看戏,低头在小太子耳边低语几声邀功。 前阵子因为大公主南学堂挑衅,丽映阁处死九人,伯劳不肯错过这次好机会,往丽映阁塞了几个人。 四皇子为了让自己计策更加完善,故意去找大公主找打,伯劳看四皇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早吩咐过,若有机会,要‘好好伺候’四皇子才是。 如今四皇子的一身伤就是伯劳的人‘伺候’出来的。 四皇子低着头闷声道:“是她让我偷得。” 这句话配上一身的伤,绝杀。 祁元祚舔了舔没了的大门牙,睨了眼身边人。 伯劳皮一紧,连忙算了一笔账,认字不报,下毒欺瞒,再加上这次,完蛋。 他有种直觉,马上要丢半条命了。 大公主脸色一白:“你胡说!本宫什么都没做!” “这分明是你给我的!” 四皇子一副认罪的态度:“是我给皇姐,皇姐让我偷,我就偷了,不知道皇姐要做什么。” 大公主心一骇,她承认了四皇子把布帛给她的事,那这布帛怎么就无缘无故到了卷轴里? 齐帝在旁边站着,压迫感直逼天灵盖,大公主慌不择言,指着四皇子 “不!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在卷轴里,一定是他放的!” “这密信上面的字很古怪,儿臣以为太子皇兄与匈奴有不正当的交易!” 丽妃气急之下,拉跪大公主,一巴掌扇她脸上: “你闭嘴!” “陛下!臣妾管教不力!请陛下给臣妾一个机会,臣妾定好好教她规矩!” 一直看戏的尹娘娘怜爱的摸了摸五皇子的脸蛋儿。 还以为丽妃有多聪明,一片慈母心肠可惜给了一个蠢货,放着皇子不教,溺爱起公主来了。 生完孩子,坐月子坐傻了不成? 四皇子出言自请:“父皇儿臣愿意赎罪,与皇姐一同永囚景德园。” 丽妃尖叫:“不行!你闭嘴!” 丽妃抱着齐帝的腿:“陛下,臣妾一定会好好教导他们两个的!” “陛下开恩啊!” 大公主忽然大哭嚎叫:“这布帛就是承祚殿的!就是太子的!他通敌叛国!为什么要罚我!” 第139章 三皇子看的津津有味。 景德园,这个地方上辈子他与几位皇子探险进去一次,里面可谓是精彩纷呈啊。 这辈子父皇忽然封闭景德园,疑似太子误入。 三皇子知道里面的事情一定比表面的理由更复杂,不过他也不想多纠结,反正都过去了,又和他没屁关系。 三皇子正乐呵着,一股离世感袭来他心生不妙,眼神忽的变得清澈。 “母妃,我看好多次皇妹命令人打四弟弟,好可怕,还让太监尿四弟弟身上。” 这句话好比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齐帝忍无可忍:“将四皇子、大公主,关进景德园没有朕的口谕,永世不得出!” 众臣一个冷颤,景德园那地方太邪门了,四年前的密道之行记忆犹新,不过除了密道,景德园也就好比冷宫。 大公主陷害的意图如此明显,杀又杀不了,罚又不能罚重,关景德园,好像也不是太重的惩罚。 如此想着,也没人站出来阻止。 大皇子无声的冷笑,没想到老四还有这一面。 苦肉计。 他们上一世去过景德园,谁不知道景德园里囚着一群人彘,去了景德园,四皇子死不死他不知道,但有心脏病的大公主定是一个死! 只是老四明明可以空手套白狼,为何要搭上自己? 四皇子沉默的穿上衣服,不理会丽妃为了大公主对齐帝苦苦哀求,只是冷冷的看着最上方的祁元祚。 殿中人要么站着要么跪着,齐帝都走下来了,只有太子是坐着的。 明明这场风波的中心人物是太子,偏偏他一句话也不需要说,得民心,得臣心,得圣心,三德箭,三得太子。 哈哈。 四皇子莫名想笑。 太子的算计是空手套白狼铲除大公主。 四皇子偏偏不,凭什么他要如太子算计做他手里的棋子,任他摆布! 他才三岁,走不出皇宫,孤立无援,他逃脱不了太子的掌控,但他可以与大公主同归于尽,将自己变为一枚废棋。 太子对废棋的容忍度可不高。 四皇子眸中疯色尽显,二哥,你今晚可一定要来找我呀…… 第159章 4000二合一章 一场闹剧,齐帝自拿到所谓的‘证据’,根本没有指责太子一句,连问都没问,就将证据当作了伪证。 甚至不需要太子一句辩解,自有皇帝为他挡下刀光剑影鬼蜮伎俩,这就是圣心。 无人可以置喙的偏爱。 * 大皇子在生辰宴上饮了酒,宴会结束,大皇子步态不稳的撞上来,祁元祚从他身上闻到了酒气。 “谁给安河王上的酒水?” 伺候大皇子的人连忙辩解:“回禀太子,是安河王今日高兴,向旁边坐着的大人讨了两杯。” “只是王爷不胜酒力,才这样了。” 大皇子晕的找不到东南西北,无头苍蝇一样摸索: “本王没事,本王这就回去……” “这就回去!” 大皇子喊着要回去,去的方向却是承祚殿。 摇摇晃晃脚下一绊,就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祁元祚忙撑住他,嗔怪道 “怎么忽然想起来喝酒了?还喝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和方藻学的?” 只这么一接触,祁元祚温情一冷,面上不显道 “今日别回去了,将大皇子扶到承祚殿偏殿命人熬些醒酒汤,再请个太医,明日酒醒了再出宫。” 下人听命,搀扶着大皇子去往承祚殿。 齐帝口说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让祁元祚先自己回去。 齐帝对自己的生日特别有仪式感。 每年生辰将近,会提早将公务处理完,当夜什么也不做,抱着小太子分吃一碗长寿面,絮絮叨叨讲一些无人敢听无处可述的往事。 今夜齐帝却说他有些事要处理。 祁元祚揣起手边走边思考,刚才他扶大皇子的时候,对方的肌肉有不自然的僵硬。 大皇子没有醉,又或是压根没有醉到他表现出来的程度。 他是装的。 目的呢?留宿宫中。 四皇子,齐帝,大皇子…… 祁元祚默默叹气,若非必要他实在不乐意踏足那个地方。 “改道景德园。” 祁元祚去的大张旗鼓,他身边除了伯劳还有四个太监,两个宫女,景德园这处废址外面有几个看门的,里面有几个打扫卫生的。 皇子皇女关进来,就住先帝嫔妃曾住过的房子。 祁元祚到的时候,四皇子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站在屋舍门口,黑漆漆一团,像冤死的女鬼。 晦气。 “都去院子外面守着。” 伯劳带着人不情不愿的退下了。 如今这座先帝嫔妃生活过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祁元祚提着灯笼,四皇子黑漆漆的立在门口。 因纱朦胧的扶光色在灯笼的暖光下,如夜里的太阳,明亮却不耀眼。 四皇子记得太子爱明艳,自卢芝死后,衣服却越穿越素淡,像墓碑前的一捧祭花。 谁也不开口说第一句话。 祁元祚:“既然无话可说,孤就走了。” 他要转身的时候,四皇子终于出声 “不装了吗?” 祁元祚声音平静:“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四皇子讥讽道:“那封布帛难道不是你放在书房故意让我发现的?” “你想借我的手除了大公主。” “别人还以为太子殿下多么光风霁月,其实只是你藏的好,杀人从不亲自来,实际上得罪过你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祁元祚不怎么同意他这句话,心平气和的与他讲道理: “第一,孤不是嗜杀的妖魔鬼怪,孤杀人,从来是光明正大。” “第二,不问自取为偷,孤将自己的东西放自己的地方,还有错了不成?” “第三,孤从未想过杀大公主。” 他只是坐视他人走向自己的命运。 他一开始没想收拾大公主,大公主还没踩到他的底线,他没有杀人的理由。 那天他从宫外回宫,发现书桌上的暗格被动布帛丢失还惊讶了一会儿。 要说他有错,也就错在知道布帛丢失后没有找四皇子索要,放任大公主今日的作为。 祁元祚又不是什么好人,他当然不觉得自己的放任是错误,最多算漠视。 “你从孤这里拿走了一把刀,用刀杀了人,却怪孤没有将刀放好被你拿走,是何道理?” 四皇子步步接近他,恨不得剥开祁元祚的皮囊将上辈子那个灵魂拽出来,让他暴露在月光底下,将他晒个透彻 “你果然知道!” 祁元祚也不否认:“孤不傻,布帛丢失,除了你,孤想不出来还有谁会拿。” 承祚殿除了伯劳全是父皇的人,父皇知道布帛的事,闲着没事干了才让人偷这东西。 伯劳不敢动,父皇不会动,外人进不来,只有四皇子了。 在两人距离无限接近时,四皇子握着拳头猛然攻击。 祁元祚反应迅速,用垂落的儒袖绞住四皇子的手化去力道,十分文雅的将其推拒开。 祁元祚总爱用四两拨千斤的掌法,身上好几年的负重不是白戴的,他自信同龄之中,没人可近他身。 漆黑的夜色掩盖了四皇子眸中得逞的神色,只见被胳膊被推开的四皇子忽然转身后踢,祁元祚不得已用另一只手去挡他的腿,灯笼落在地上。 又见四皇子借着太子格挡他腿的力道脚尖一勾,悬身腾空,两腿发力,祁元祚退了两步,下一刻四皇子脚步快速转动,绕到了他身后,捏住了他的后脖颈。 祁元祚微讶,这招为何这么熟悉? 四皇子凑近他耳边:“交叉旋转步,你起的名字,熟悉吗?” “二哥,你的这招还是你教给我怎么破的。” 上辈子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觉得这招熟悉,是因为四皇子的步法起步式有点像后世的华尔兹,反正那股优雅的劲儿怎么看都不像四皇子会具备的。 祁元祚被人掐着命脉,却一点也不担心 “四弟想做什么?” 四皇子讥笑:“上辈子喝毒酒,被凌迟的滋味怎么样?二哥?” 四皇子话里话外要和他对上辈子的陈年老帐。 “四弟想做梦可以去床上。” “别装了,你也重生了,没道理我们所有人全都重生,只有你没有重生。” “你不过是借着先知先觉骗过了老大,现在还想骗我?” 四皇子收紧力道: “你厌恶大齐皇室了,厌恶老大几人,甚至仇恨齐帝,你唯利是图,狗屁的兄弟友爱,父子情深,都是你算计来的!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你扒了他们的坟,又扒了齐帝的坟将他们葬一起,那几个蠢货还感动不已,你只是想恶心他们罢了!” 第140章 “你快恨死他们了!” 祁元祚闭着眼睛不言不语。 四皇子恶劣的在他耳边 “喵——” 上次没用的伎俩,这次却不一定没用 “二哥,天黑了。” 祁元祚深吸一口气:“你说吧,孤听着。” 四皇子当他承认了,嘴角止不住上扬。 “六弟杀了卢芝被你所不容,五弟杀了尹守知被你枭首,我可是掘了黄河,你为什么只是将我圈禁?” 四皇子:“后来我知道了,你是想借我的手,毁了整个大齐!” 祁元祚不由得感慨,这么多皇子里,三皇子看着最狡猾,五皇子像条毒蛇,六皇子最机敏,就连老大也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但藏的最深看的最透彻的竟然是表面疯癫无脑的老四。 与这些人斗,他上辈子过的什么苦日子啊。 “祁元祚,你才是那个通敌叛国的人!” “你纵容大齐朝堂上下夺嫡,纵容后宫野心勃勃,甚至故意让老大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参与夺嫡,好方便你最后斩草除根!” “大齐的灭亡,皇室的绝代断宗,是你对齐帝的报复!” “这辈子重生之后你便开始计划了,用阴谋诡计迷惑了老大,让他成了你手里的一把刀,等你除了匈奴,又是烹狗藏弓!” “老大愚蠢,一直被你耍的团团转!” 四皇子语气从初始急迫变成了吼,握着太子后脖颈的手收紧又收紧,恨不得立刻掐死他。 他不知道自己在恨太子什么,但心中的不甘,压了他两世,原来那天让他跟着他走的承诺只有自己一个人放在心上了。 这个人想死就死了,半点儿不考虑当初! 还死的这么令人恶心!死在最亲爱的父皇手里,死在给司马徽铺就的通天路上! 哪怕四皇子疯癫,也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甘愿给反贼铺路。 放着宗室皇亲不培养,将国祚让给外人,自己成为亡国之君,从此钉死在历史耻辱柱上,成为史书中为人谩骂的一笔! 四皇子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油! 他明明说过,说会让大齐成为万国朝贡的圣地,说要开山辟海,说要修路造车,让大齐臣民无不可去之处,说到时候打下海外给他们封王自治。 可是一切在灭匈奴后休养生息的几年中破灭了。 内斗让太子无力外扩疆土。 第一次离长安,回来是卢芝身死。 第二次离长安,征西域,大胜回程,途中遭遇刺杀,方藻断臂中毒,入脑疯癫而死。 第三次离长安征倭国,齐帝假病急召,连累尹守知死于狱中。 自此,太子再不出长安,再不谈征战,守着仅剩的祁多鱼,杀老五,杀老三,杀宗亲,杀贪官,坐镇大理寺,将大齐从上到下料理一遍,几乎杀了半个大齐。 太子贤德之名被暴戾恣睢代替,第三次废太子,不是齐帝想废,而是不得不废,因为太子杀的人太多,连齐帝也压制不住世家联合推翻太子要扶持大皇子的力量。 祁承玉原以为自己早已看透太子,对太子自灭覆国的费解一经浮现,鲢鱼过江的记忆杂而有序的串联,让四皇子恍然惊醒,他看的还不够透。 其实答案早已摆在了他面前。 只是他不敢信,不想信。 太子要的从不是国,而是民。 他所做所为求得不是大齐兴盛而是黎民兴盛! 是内斗导致太子的肃清计划不得不以平推的手段直白展开。 若没有内斗,休养生息十年,兄弟几人联合起来征战十年,在外以战养战,在内缓抓腐败酷吏、发展民生,太子最初的憧憬,未尝不能实现。 太子想征西域,想出海征倭国,但内斗使他掣肘,所有人不想让他好过,干脆都别好过。 树烂了,就挖了再种,棋要输了,就掀了重下,后续太子的连杀政策,已经是清盘的打算了。 可是就算这样又如何,谁让太子喝了那杯毒酒,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四皇子的手在抖,祁元祚不知道对方长时间的沉默都想了,耳边的语音也在颤抖 “我问你,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这让他怎么回答? 祁元祚默默揣了袖子。 他的听觉经过特殊训练,很敏锐。 他的感官在黑暗里会因为曾经的刺激被放大到极致,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他的警觉和恐惧。 从一进来他就听到这个院子里有好几个呼吸声。 有的在屋顶上,有的在开着门的房间里。 四皇子很聪明,故意不点灯开着房门迎接他,门,代表着隐私,人看到开着的门,会先入为主觉得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谁能想到,那屋子藏着四个人呢。 风中的酒气早已暴露了他们。 至于房顶上的人,应该是父皇。 自己是请君入瓮的君。 祁元祚内心轻叹。 “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吗?” 他抚去四皇子放在他后脖颈的手,捡起地上的灯笼 “孤生而知之。” “孤过目不忘。” “孤天生聪慧。” “这个答案,令你满意了吗?” 祁元祚的话八分真两分假: “孤三岁时发现大哥看我的眼神不对。” “愤怒、思念、感慨、沧桑,这根本不是正常小孩能有的情绪,心有疑,便相试。” “之后对你们,同样如此。” 太子的回答太过平静,平静到事实也像假的,可假的又无比真实。 四皇子握紧拳头,他要恨死太子了,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他说一个字都能扰乱他的判断。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在祁元祚身上,只看到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 今天晚上的小太子,像初夏的微风,又暖又凉,徐徐平述。 “你今日不说,孤对你所谓的上辈子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只是,记忆好比蜗牛壳,会成为一个人向前的拖累,就如现在的你。” “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孤想知道的,也知道了,走了。” 祁元祚的平静是对四皇子最大的打击。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一直想拆穿太子的伪装,拆穿之后呢? 四皇子挑衅道:“站住!我坏了你的计划,你难道不想杀我吗!” 祁元祚在微光中回眸,轻笑一声:“哦,你说大公主吗?” “对于她,孤没有计划。” “我呢?对于我,你也没有计划吗?!” 祁元祚拿出十二分耐心:“小四,孤是太子。” “你知道什么是太子吗?” “嗯……”小太子斟酌用词,尽量用比较浅显的道理给他讲明白 “只要父皇愿意,整个朝堂的大臣都可以是孤的,孤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世界上没有人是不可代替的,你是,孤也是,孤有自知之明,从不奢望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祁元祚朝他挥手: “恭喜,你自由了。” 四皇子的心蓦地空了一大块,呼呼漏风…… 作话:不行,还是没写出来那种感觉,晚上我试试还能不能再修修文。 ——12:36修改完毕,勉强有了点感觉。 啊啊啊啊啊!有个宝宝说出来我想要的感觉了!对!就是四皇子矛盾又纠结,痛苦又迷茫,不知道想要什么答案,什么结果只知道咬在太子身后追寻的矛盾感! 还有小太子平静到突兀的诡异感! 第160章 起名废 88没想到景德园一行会被人贴脸开大! 重生的四皇子跑到失忆的宿主面前问宿主是否重生,这到底是什么修罗场啊!!! 宿主更直接,这跟承认有什么区别啊! 88语气虚弱:“宿主,您知道屋里有其他人吗?” 祁元祚:“知道。” 88抱头绝望:“那怎么办!” “万一他们联手对付你,你不是最怕他们联手吗?还有大皇子,万一他觉得被你骗了感情和你反目成仇……” “就算皇子们不重要,齐帝不能不重要啊!万一齐帝觉得你是妖怪要杀了你怎么办!” “你都骗过大皇子了,为什么不接着骗?把四皇子也骗了,你不是还计划让他给你打匈奴吗?” 88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明明宿主之前还秉承着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也重生的原则做事,今天晚上竟直接掀了老底儿。 还是在齐帝面前掀的! 88简直不敢想齐帝与大皇子是怎么一个反应。 今晚的月光极亮,将前路照的坦荡,祁元祚揣着手,微低着头,踢着一颗圆润的鹅卵石,像拱着胡萝卜的乌龟,慢悠悠的挪动。 身后的宫人提着灯笼,跟随他的脚步走走停停 “孤没有骗大皇子,我与他是君子之交,你见我哪次算计过大哥。” 第141章 这点88无可反驳。 “现如今,从商,孤有琉璃坊和卢芝,从政,孤有尹守知和方藻,在江南,孤有陆持和林定尧,在匈奴,孤还能抓住狼厉这条线。” “匈奴此次失去祁连山,十年之内不会与大齐开战,孤有分身在外,办事方便,培养人才不受掣肘,何必拘泥于他们几个。” 之前他费心隐瞒是想着几人参与过匈奴战争,时间一到拎上去就能打,他付出的成本就是骗一下,何乐而不为。 现在,他有分身了,他们连让他骗一下都不配。 有那个功夫,他还不如操纵分身去骗几个新人才呢。 88还是担心 “齐帝呢?齐帝掌握着生杀大权,万一他犯病了要杀了你呢?” 祁元祚思考两秒 “等小四的死讯叭,他死了,就能证明父皇愿意不计前嫌的爱我。” 88语噎,祁元祚是天生的政客,像一池丈量不出深浅的墨,88常因宿主偶尔流露的凉薄沉默。 上一世经历了那么多在外人看来悲凉哀凄的事,也不见宿主红一下眼眶。 自遇到祁元祚88才知道,人类的语言是迷惑技能,行动才是情感体现。 比如,卢芝被关入大牢,宿主嘴上说着‘他也有今天’,行动却无比诚实的亲去河南找证据。 比如,听说卢芝死了的时候,宿主嘴上说‘死了也好,死了好啊’,行动上又是杀六皇子,又是骂齐帝。 人怎么能这么矛盾? 就像现在。 88困惑道:“你之前还教四皇子写字,带他骑马,告诉他不可受辱不讨受欺自忍,猎园射虎四皇子也出了力。” 明明是感情很好的样子。 88还记得宿主边笑边给他们善后烧纸团。 88感情代码不足,遇到无法理解的情感,一时无法形容。 祁元祚脚下一个用力,圆润的鹅卵石在黑夜中划了圆弧落入御花园的金池。 “噗通”的入水声,深不可测。 祁元祚的态度也随着玩闹的结束变冷 “四位皇子大半夜齐聚景德园,难道只为了聚一聚说说话吗?” “他们是与老四结了盟套孤的话!今日凡在那间屋子里的人,都是孤的敌人!” “有一个,我便杀一个!” 88默默拽出一截超长的数据鸭脖,边啃边思考,过了一会儿,它想到了一句不好听的话,但不得不说: “宿主的倚仗是齐帝的偏爱吗?” “是不是太……肤浅了?” 将关乎性命的事,压在感情上,完全不符合宿主的利益观。 “万一赌错了?” 祁元祚望着金池里的月亮想到了水中捞月,一场空。 “孤今日作为,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齐帝的控制欲越加严重,上次因为门牙掉了岔过话题,可早晚有一天两人还会因为这点反复争执。 今夜这一出,未尝不是破局方法。 帝王疑心一起,势必刨根问底。 无论他信还是不信,四皇子透露的蛛丝马迹,会在齐帝心里扎根,与他的控制欲形成对垒,他会反复思索那糟糕的上辈子是怎么回事。 祁元祚握着腰间的血玉珠串:“孤有倚仗。” 除了这串血玉珠串,还有一个原因。 源于之前的一个猜测——其他皇子,不是父皇的血脉。 祁元祚想了开头,想了中间又想了结局,一锤定音: “孤见利忘义,得势便猖狂,孤纯坏。” 88听到这句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又来了。 88不甘心的问:“四皇子真的会死?” 它不在意四皇子死不死,但它在意四皇子死在谁手上。 它不想四皇子死在宿主上手,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因为他们的血会脏了宿主的手,污了宿主的身份。 祁元祚估摸了一下:“八成要死了。” 依齐帝的性子,哪怕为了真相也不会放过四皇子,齐帝会从四皇子口中审出他想听的前世之事,然后赐他死亡。 四皇子死后,其他几个皇子也不会好过。 四皇子想拆穿他的真面目,让几个皇子一起对付他,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齐帝不知怎么也去了景德园。 祁元祚因为灵敏的听觉察觉了局势,从蝉,变成了俯瞰的鹰,坐视齐帝将要一锅端了其他几个皇子。 如果四皇子死了,还可以反向佐证他的猜测——父皇养了一窝绿帽子,只有他一个亲崽儿。 第161章 血玉串 景德园。 太子走后,黑暗的房间陆陆续续走出四个人。 四皇子阴着一张脸:“都听清楚了,祁元祚唯利是图,分明是耍着你们玩儿呢。” 三皇子露出毒蛇的獠牙:“今日太子之言八分真,两分假。” “不过他做事谨慎高明,我分不出他说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六皇子拿着把小扇子笑的含蓄,锋芒毕露: “大哥,你猜太子从你身上得到了多少有关上辈子的信息才能让他在老四的质问中无动于衷?” 五皇子捂嘴轻笑:“大哥,老六是说你被算计了,四年呢~” 今日的会面还是老四提出来的,有个兄弟愿意奉献自己帮助大家,他们高兴还来不及,自是不会爽约。 看今日太子的反应,对他们重生之事毫不意外,装都懒得装,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哪怕太子没有重生定也试探的七七八八了,这才连从老四嘴中套话的兴趣都没有。 五皇子越发忌惮了,太子聪慧不似凡人,与太子对上常令他们如临深渊,每一次交锋都似走在钢丝上,下手轻了伤不了他,下手重了,想见明天的太阳都悬。 第一世的太子已经很不好对付,知道上一世情况的太子又该多难对付? 想想就令人头疼。 五皇子挑拨道:“大哥,弟弟虽然不知贤妃娘娘犯了什么错,但她无论如何也是上辈子为了你造反的母亲啊。” “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大皇子想了想贤妃,在意?让他在意什么? 他与贤妃唯一的亲情就是上辈子对方毫不犹豫支持他造反,重生后发现,她支持他造反不是为了他,是为了自己。 他该在意她整日与佛为伴对他不管不问、幕后推动他夺嫡,还是该在意她隐瞒生父死因,拿他当工具报复皇后和齐帝? 谈起贤妃,大皇子满脑子是当初他坐在屋檐上等废王诏书,然后等来了白胖的三岁小太子。 他还向他承诺,等他学武了,天天带他上高墙。 那天的夕阳很美。 五皇子看大皇子神情有变,再接再厉: “太子大哥大哥的喊了你四年,可他何时真的将你当作过大哥?” “只说弟弟去年听说的,吩咐你常去琉璃坊转转,听听,太子这是将你当成随意指使的狗呢。” “就说最近,父皇让大哥与太子一起迎接匈奴,所有风头都让太子出了,大哥帮太子练兵,帮他挡箭,换来了什么?” 太子让他常去琉璃坊转转,因为太子说——大哥开府在外有威慑力!人为君子从不报隔夜仇,敢找事的,大哥帮孤多打几拳。 至于在匈奴面前出风头,他都不是亲生的,他出风头干什么?嫌太安逸,惹父皇的眼把他废了吗? 祁承友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父皇让他与太子一起迎接匈奴,证明心里是想着他的。 再说,射舞、沙盘的风头他也出不了啊,以他现在的身板,他最多去和老虎比比赛跑。 至于帮太子练兵挡箭,大皇子心怦怦快跳了两下,当日刺客箭射太子,太子看都没看,就那样把后背交给了他,太子相信他会为他挡下那一箭。 这样的默契,和信任…… 大皇子想了一圈,脸上浮了一圈红,只有自己和太子有。 五皇子心喜,老大都气红脸了,于是他拿出必杀技 “太子将大哥当成了畜牲园里的驯兽师,让大哥给他驯鸟,大哥就不觉得屈辱吗?” 大皇子满脑子都是当日惊马,他一己之力降服马匹,太子啪啪的鼓掌赞叹。 心跳更快了。 大皇子有些慌,喝酒喝多了,喝出病了? 五皇子:“大哥,不如咱们联手,一起对付太子如何?” 大皇子脑子一醒,对付太子? 他四下一看,很好,月黑风高,周边无人,可以杀了。 大皇子毫不犹豫出刀。 五皇子瞳孔一缩,慌不择路的躲过。 大皇子微讶:“居然能躲过去?” 五皇子大声呵道: “你别乱来!我已经提前安排了人,他们马上就会来接我!” 这话刚落,外门被推开 “五皇子殿下,您怎么跑这里来了!” 五皇子松了口气,一步步后退,连忙带着人跑了。 见策反老大不成,三皇子与六皇子也跟着跑了。 第142章 有了上次猎园险些团灭的教训,五皇子怎么可能不做后手。 太子究竟有什么本事,把老大哄的这么死心塌地?! 大皇子瞥了眼四皇子,冷笑两声,败家之犬。 大刀出鞘,大皇子一步步逼近他,等杀了老四,再想太子的事也不迟。 四皇子沉沉的瞪着老大,就在两人要开打时,两个黑衣人无声的落在他们身后。 两人瞳孔一缩,来不及回头便被人捏晕了。 齐帝:“大公主呢?” 黑卫回到:“死了,是宝珠公主命人杀的。” 齐帝冷笑:“她是仗着朕拿她没办法,简直猖狂!” “在太子回去前把大皇子送承祚殿。” “另一个关黑狱,审。” 胖公公一声不敢吭,跟着陛下回到明德殿,低调的恨不得融进陛下的影子。 齐帝握着丑丑的草珠子和托盘献桃的玉佩,不知再思量什么。 “太子在干什么?” 齐帝身边有专门负责随时告知齐帝太子动向的小太监。 “太子殿下戌时一刻出景德园,路上踢着形略圆润的鹅卵石走走停停,戌时二刻至金池,将鹅卵石踢入池中,在池边静默站立一盏茶方回承祚殿,路上没有一句言语。” “一柱香前承祚殿人来报,太子殿下沐浴更衣,如往日一样守着蜡烛等药放凉。” 这是,殿外又跑进一个小太监:“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吃了药,遣人来问,陛下今夜还去承祚殿吗?” 齐帝大怒:“朕不去!他就不来了吗?!” “今天是朕的生辰!” “朕的!!!” 齐帝忽如其来的暴怒,令明德殿服侍的下人惊慌跪拜 “陛下息怒——!” 齐帝也不知从哪来的怒火,烧的他肝疼 “朕给他万里江山!朕给他龙辇!朕什么都给他了!他还敢欺瞒朕!” “朕是皇帝!他是不是翅膀硬了想飞天了?!朕看他是不知天高地厚!他以为他是谁?!” “没有朕!他什么也不是!” 桌子上的砚台、毛笔、奏折,全被摔了,连桌子都掀倒了。 胖公公瞅了一眼,琢磨着陛下的神色,还行,可救。 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有经验。 齐帝对着桌子一阵踹,气喘如牛。 齐帝指天骂道:“朕看他就是仗着自己是太子!敢骑朕脖子上拉屎!” “他——” 声音戛然而止。 胖公公觑了眼门口,完了,太子怎么来了?! 祁元祚提着食盒站在门口,慢半拍的重复道 “朕看他就是仗着自己是太子,他早晚敢骑朕脖子上拉屎……” 祁元祚皱眉:“父皇在生气,因为孤?” 齐帝瞥了眼他腰上的血玉串,怒容一敛,将草珠子和托盘献桃的玉佩全部悄咪咪挂回原位,大呲呲的露出来表明咱们仍然是父子好。 “朕是想起了旧事,你小时候朕把你放脖子上,你拉了朕一身。” 祁元祚看着一地狼藉:“是吗?” 齐帝恼羞成怒:“哪个混账刚才说太子在承祚殿沐浴更衣要睡了的?!给朕滚出去挨打!” 他要是知道太子这个时候过来,他敢这样骂吗?! “今天是朕生辰,朕说是就是!” 祁元祚甚是赞同,不在意他的耍无赖,提着食盒问:“长寿面?” 齐帝闷声闷气:“吃,放香油和醋了吗?” 祁元祚抿着唇笑,以防自己露出前面没长大的大门牙 “包的!” 胖公公两手一合,结束。 陛下之前也骂过太子,一次是太子为了琉璃坊把自己搞病了,一次是太子为了祁多鱼亲自刀了人家的子孙根。 前一次骂太子钻钱眼儿了,市侩。 等太子把琉璃坊的盈利分他一半时,抱着儿子哇哇的哭。 后一次骂太子不讲究,辱没身份,什么脏东西都碰。 每次骂人,都是趁太子不在,骂爽了再说。 这事只有胖公公和少数几个人知道。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臭小子和朕说一辈子只生一次气,混账玩意儿,朕的血玉串可比草珠子值钱,万一他草率的用了,朕去哪哭去!” 今天也是保住血玉串的一天。 第162章 席长松 大公主被关入景德园时委屈极了,父皇为什么会这么偏心? 太子通敌的罪证就摆在眼前了,凭什么太子什么事都没有,却连累她被关紧荒院子! 不过大公主一点也不担心,母妃最爱她了,等明天母妃来看她,她撒撒娇,母妃一定会把她接出去。 大公主嚷嚷着屋子里不干净,命令押她进来的下人给她打扫房间,她进来了,老四也进来了,她心情不舒服,老四也别想舒服! 这次连累的她的事,等她出去,非要和老四算算账不可! 大公主无不愤怒的想着。 下人良久没有动静,大公主怒骂: “没长眼睛吗!还不赶紧去去打扫!脏死了!” 两个太监迅速捂住她的嘴,打晕了她,来到四年前的密道,这里面的人彘都被清理了,只剩一个,也快要死了。 将大公主放在人彘身边,两个太监就退下守在了洞口。 没过一会儿,两人听到里面传来惊恐的尖叫声,大公主有心脏病,受不得惊吓。 这尖叫断断续续的,约莫一刻钟,里面声音没了。 两个太监面无表情的进去验尸。 * 明华殿中灯火通明。 以淡蓝色和檀木色为主调内室,清幽又平和。 宝珠公主及腰的长发在额头中分,用粉色发带低调绑扎,唇是粉的,腮是粉的,衣服也是浅粉色,白色貂皮围领披风托着粉色的腮,像一朵将放未放的粉芍药。 香膏养护的手指也在灯火中泛着柔软的粉光,捏着织锦缎的帕子沾着鱼油养护琴身。 她擦的专心,垂着的眉眼温柔而静谧。 一个相貌普通的侍女小步疾走进来。 “公主,人被吓死了。” 宝珠公主面色不改,平淡的嗯了一声。 “另一个,晚上放把火,也葬了吧。” 宝珠公主自觉好笑,风趣的调侃: “两人还赶趟呢。” 侍女回道:“陛下今夜去景德园,将人带走了。” 宝珠公主稀奇,抬眸问:“那他留话了吗?” 她身边的人先忠诚于皇兄,次忠诚于她。 她做的事从未想过隐瞒齐帝,若她成了,证明齐帝不想阻止,也不会问罪,若她没做成,那就没做成吧。 侍女回禀:“没有。” 宝珠公主也不在意:“那就不管了。” “太子给的砺蛤拨出一些送去丽映阁给丽妃娘娘,就说大公主前几日想吃,本宫今日送她。” 侍女应下退出。 宝珠公主继续擦琴。 自杀了母后,她就悟出一个道理,看不惯杀了就行,多思多想只会让她流眼泪不高兴。 * 大皇子连晕带醉等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了。 想到昨夜的事,祁承友根本冷静不了。 黑卫! 黑卫所在,父皇耳目所达,昨天晚上父皇到底听了多少?! 大皇子懊悔极了,他就不该因为私念坐视老四昨天那场算计。 大皇子急匆匆推开门:“太子呢!” 侍奉的宫人端着水上前:“王爷,太子殿下昨夜与陛下同寝,这个时辰还未起呢。” “父皇呢?” “陛下去上朝了。” 大皇子忐忑道:“父皇让人给我留话了吗?” 宫人摇摇头:“回王爷,并没有。” “昨夜发生什么特别得事了吗?” 宫人再次摇头:“回王爷,没有。” 大皇子一时搞不清楚父皇的态度。 “太子回来后做了什么?” 宫人:“也没有。” 反应这么平静? 大皇子觉得自己急的像傻逼,当事人安逸的像乌龟。 他站在门口好几次想敲正殿的门又下不了决心。 等他终于鼓足勇气,门自己打开了,睡眼惺忪的小太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大哥,早啊。” 大皇子干巴巴回:“早。” “孤今日打算出宫办点事,大哥一起吗?” 大皇子:“啊……好。” 满脑子措辞,拿不出一点儿。 一股逃避的情绪包裹了他,出宫之后再说吧,大皇子这样想着。 大皇子能安睡一晚,黑狱里的四皇子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黑狱的酷刑比官狱和诏狱还要酷烈。 不过四皇子招的快,几乎不用黑卫动用刑法,他自己就讲述起来。 齐帝早晨上朝前就得到了四皇子的口供。 上面的内容令齐帝无法相信。 第143章 坐视皇子内斗,剪除太子党羽,强行给太子赐婚。 太子成亲后还让夫妻俩一个住宫内一个住宫外,太子出宫见一面太子妃好比召告长安城他要去干什么了。 后面的太子妃出轨老三、太子休妻杀野儿子,杀兄弟,杀侄子,杀大臣,自己灌太子毒酒、太子三次废立两次造反、还有大皇子与宝珠公主媾和、自己强纳林定尧入宫,最后的苏长淮造反,太子死亡…… 齐帝犹如看了一场荒诞的戏剧。 这口供上的一切都假的让他想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竖子安敢骗朕!他交代这么快,这口供一定是他编的!给朕审他!” 齐帝暴怒,亲自去黑狱听审,老虎棍、辣椒水、鞭刑全部用到四皇子身上。 审了一上午,四皇子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皮开肉绽晕了又醒数次,声若蚊蝇喉咙里发出野兽似的吼笑 “你就算打死我,真相就是真相!” “你为了求长生,逼死了自己的儿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上辈子没有求的长生,这辈子说不定可以呢?” “祁元祚不老不死,世人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你把他吃了吧,这样你们父子永远就不用分开了。” “你说不定也能长生了。” 四皇子满眼恶意,他已经不在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什么父亲、皇帝,和他有什么关系? 两世,四皇子坐看其他皇子为可笑的父爱痴狂,他不一样,‘父亲’两字在他这里与路边一棵树一棵草没什么区别。 四皇子挂在刑架上,勉力抬起头,用眼底暴戾癫狂嘲笑齐帝逃避的懦弱。 三岁皮囊下,怪诞的灵魂底色张牙舞爪的冲入齐帝眼球。 四皇子不加掩饰的告诉齐帝——我是个不容于世的怪物! 齐帝站起身,用铁棍抬起他的下巴,仔细审视着他的五官,冷哼一声。 他身后缓慢的走出来一个人。 一个与四皇子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只见那人打量四皇子几眼,只听他全身关节咔咔作响,比四皇子高出一头的身高,硬生生的压成了一模一样。 缩骨功。 想学这样的功法,需要人自小每日的将关节反复拉开再复位,其痛苦非常人可以忍。 可这样的人在黑卫里并不稀奇。 四皇子察觉了什么,心里升起被剥夺什么东西的恐慌 “你要让他代替我!” 祁承玉接受自己的死亡,可他发现自己不能接受被剥夺身份,死的无声无息。 “他根本不是皇室血脉!” 挤出这句话后,四皇子浑身一震,心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因为从不在乎所以被他忽略的一环衔接起来。 他喃喃道:“我才不是皇室血脉……” 不,很可能除了太子和大皇子,其他人全都不是皇室血脉! 四皇子也不由得生出这个世界疯了的想法。 祁承玉匪夷所思:“你居然能忍……” 若非涉及玄之又玄的前世,又事关太子,齐帝根本不会亲自来这一趟: “割了舌头,打断手脚,扔三千里之外由他自生自灭。” 齐帝表情冰冷,不留一丝情面。 这样残忍的刑罚,在皇帝眼里还只是为太子祈福不造杀孽的仁慈手段。 毕竟,朕又没要他的命。 出了黑狱,齐帝审视着身边的‘四皇子’。 “朕记得你。” “席长松。” “保护好太子,你就是大齐的四皇子。” 席长松单膝下跪,虔诚道:“是!” 第163章 节礼 齐帝不信神佛。 为了豚儿他可以相信神佛。 在黑狱听了这番供词,齐帝想到了灵觉寺的方丈。 他立刻命人去灵觉寺将方丈请过来。 灵觉寺距离长安城不远,可惜齐帝注定请不到方丈了。 “死了?” 齐帝不敢置信。 在御前办事的公公笃定道:“回陛下,奴才去的不巧,刚入山门就听到丧钟声,奴才亲自验了脉搏和呼吸,确是死了。” 公公又递上一物:“陛下,灵觉寺的小沙弥道,方丈早已料到有贵客前来,留书信一封。” 齐帝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此身未得神仙骨,纵遇真仙莫浪求,异世亲缘已难得,因果循环此世休。 齐帝冷笑:“贯会打哑迷的秃驴!” 世间根本无他留恋的事物,他求什么长生? 齐帝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给太子留个国泰民安的思想准备,如今有人跑出来告诉他,未来他会为了求长生灌太子毒酒。 开什么玩笑! 哪怕豚儿真是神仙下凡,哪怕世间真的有长生,齐帝自认也不会强求! 假的! 全都是假的! “从朕的私库里拨一笔钱捐灵觉寺,让灵觉寺的僧人每日为太子祈福。” 肥公公躬身去办。 陛下嘴上不信,其实心里在意的很呢。 丽妃怕触怒齐帝,硬生生捱到了第二天才找齐帝求情。 她也不求齐帝消气放大公主出来,只求自己能入景德园看看大公主。 人都死了,就差一个发现尸体的了,齐帝可有可无的应了。 丽妃欣喜不已,以为齐帝还是在意大公主的。 她带着一群人去了景德园,结果在密道里发现了大公主的尸体,当即崩溃了。 丽妃抱着大公主的尸体嚎啕大哭,席长松立在一旁静静看着。 他背了四皇子的生平,亲缘寡淡,性格暴躁,睚眦必报,与几位皇子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与丽妃的关系更不好。 席长松费解一个皇子怎么就活成了这个地步,想想皇宫的鬼蜮伎俩不会比他在黑卫的时候好过。 在黑卫是残酷的训练,在皇宫里是残酷的斗心计。 席长松默默转身,他的任务是以四皇子的身份保护太子,其他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正好四皇子的人际交往根本不需要维护。 “你站住!” 丽妃一把抓住四皇子的肩膀:“都是你连累了承远!” “是不是你害死了承远!是不是你!” 丽妃的指甲染着红色蔻丹,死死扣着席长松的肩膀,他可以从丽妃脸上看到肌肉紧绷张开的过程,死咬的牙齿,含泪睁大的眼睛,痛苦又疯狂。 他的沉默让丽妃笃定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害你姐姐?!她是你姐姐啊!” “你一母同胞的姐姐!” 丽妃晃着他的肩膀哭嚎,那双手掐上他的脖子,勒住喉咙的力道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丽妃放声大哭着。 她没办法杀死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却也办法不去怨恨责怪。 席长松看了她几眼,转身走了。 某种程度上他与四皇子很像。 “啊啊啊啊——!”丽妃发泄的痛叫,撕心裂肺。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昨天晚上还缠着她撒娇的女儿,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具尸体,甚至因为不满三岁属于早幺,她不会有灵堂,不会发丧,只能一具棺材,无声无息的埋葬。 大公主死亡的消息终是在皇宫散开了。 祁元祚只听了一耳朵便不再深究。 他在等四皇子的死讯。 但很快,连四皇子都被他抛之脑后。 因为江南病疫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长安城。 在齐帝生辰后,他出宫那次暗示卢芝派人往江南发一封家书。 卢府的信使跑到吴县听到了吴县封城的消息。 打听之下,顿觉此事不寻常,立刻回来禀报大司农卿。 大司农卿的女儿和女婿都在吴县,这么大的事林定尧怎么可能不寄回一言一语? 除非吴县已经不由得林定尧做主了。 可是巡按御史的奏折分明说江南一切太平啊! 大司农卿立刻去查今年吴县上缴的谷物、丝帛等赋税,以及盐铁运输贩卖情况。 大齐朝堂的分工有时是相互交杂的,司农卿的职业负责四时耕种、粮仓、谷赋以及官粮的市场贸易,盐铁的运输链也由他过问。 司农卿与治粟内史互相协同监督,两人负责的东西有部分重合,就如盐铁这块,司农卿负责运输链,治粟内史就负责官盐铁矿的开发和贩卖,以及税收,但里面这么多东西一定不可能是治粟内史亲自过问,便有了辅佐治粟内史的大农丞,专盈盐铁事。 一环扣一环,一环出错,就会拉下整条线的人。 吴县若有疫病,谷物赋税、盐铁的数据定会有波动,而且往江南的贸易链也会受影响,吴县是江南十分繁华的大县,有“丝绸之府,水乡泽国”的美誉,来往船只商人,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 因此当司农卿查阅种种记录,每一行字每一个数据都表明吴县一切正常时,顿感天塌了。 第144章 这只有一个可能,暗中有一双更大的手,覆盖了整个江南。 这股力量四通八达,控制了方方面面,才有可能将吴县的事隐瞒的密不透风,且作出平和的假账。 司农卿想到治粟内史和大农丞给他送的‘节礼’和几个江南瘦马,一时间头皮发麻。 往日他一些不经意的细节一幕幕串联。 林定尧去吴县就任时,司马节风特来府上一叙。 谈话时司马节风曾感慨,江南水系如网,里面的鱼儿千千万,让林定尧万万小心,实在不行报他的名字,或许可以转圜一二。 司农卿当时没在意,如今想想,司马家主家在江南,是当地的老牌世家,人脉和资源不可估量。 司马节风在苏州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来到长安成了连朝堂都挤不进去的长安丞。 还被陛下逼的与太后一支臭一块儿了,他还能稳住在长安丞上坐了四年不动位置,这正常吗? 司马徽也在江南,以司马家的底蕴不可能对吴县疫病一无所知,司马徽与林定尧有师徒情份,司马徽不会无动于衷,除非司马家参与进去了,又或是,司马家就是暗中大手之一! 治粟内史和大农丞也不清白! 司农卿越想越心惊。 顿觉之前接过的节礼几乎要烫死他。 司农卿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连忙去库房翻礼单。 “之前的红珊瑚串呢?” “还有龙泉印泥!” “苏绣青花裂纹屏风!” “象牙扇、虎纹玳瑁镯!” 司农卿快急疯了,里面的水太深,这哪是节礼,这是拉他下水的夺命钩啊! 都怪他一时起了贪念,还不是卢芝最开始建琉璃坊的几年,家里都快被掏空了,他能不进点补充家底吗! 库房的管家一时语噎:“老爷,这些东西,好像都……已经送出去了。” 司农卿连忙问:“送给谁了?!” 管家:“都是少爷送的,送给、送给太子了。” 司农卿两眼一黑,直挺挺的倒下了。 作话:晚上还有,先发一章 第164章 造反吧 方府。 方太仆抱着一本书,嘴里嘟囔着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他眉头紧锁像读到了世纪难题。 “这都是什么东西?” “水为什么是两竖一杠一个圈一个2?” 方太仆看到书上注释‘化学符号代语不要纠结。’ “好吧,这种符号代语如果用于传递密信……” 方太仆天马行空一会儿,收回思绪继续研究。 一天什么也不干的瞅,连饭都是在房间里用的,差点将宣纸当成饼子吃了,方太仆终于弄明白了什么化学的基础,他觉得自己好似发现了新大陆。 高温、化学反应、气体…… 方太仆再次看着字迹潦草的书,莫名笑了两声,这哪是什么古籍,从做工到墨渍再到笔迹都证明这是小太子手抄版。 所以小太子给他这本书的意图在哪里? 小太子想要化肥想疯了。 可化肥的制作是短期内根本不可能,一切从零开始,怎么着也得个五年起步,他不需要后世成品化肥,能达到一半的效果再不济三分之一的效果他也满意。 这事急不来。 但工业人才得抓紧培养着。 最近长安城琉璃坊出现了一新鲜玩意儿——眼镜。 小太子去看了,碍于时代的限制,现在的眼镜都是玻璃版,易碎,还沉,打磨也需要时间,但这已经技术的突破和进步,在近视、老花眼、远视的人群中备受欢迎。 一开始买这些东西的都是读书人、做官的、为商的,民间普及还需要时间。 因为百姓穷。 人穷的时候,小病不去看,大病看不了。 眼睛只是看不清东西又不是要瞎了,不到非要不可的时候,不会有人去花银子配劳什子眼镜。 天工所的老师傅们一心研究天文望远镜和祁元祚之前给他们的手枪图纸。 琉璃坊与瓷坊有一部分去了江南扎根,想开辟出成果也需要时间。 小太子又向齐帝要了一群工匠,编曲天工所,每天都往天工所跑,一呆就是半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若有个懂行的人就能看出,祁元祚在和他们探究怎么造蒸汽船。 * 司农卿到底是怕事,隐瞒了一部分,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全部说出来。 只说林定尧寄信说吴县起了疫病,担忧冬天疫病严重,所以想向陛下讨要几个太医。 又怕陛下责他,才拐着弯儿与他这个岳父商量。 齐帝闻言甚是看重,立刻派新的巡按御史带着太医去吴县解决疫病。 与此同时,祁元祚以机甲的身份在江南与司马徽首次碰面。 * 林定尧顶着青黑的眼圈出面,亲自施药以安民心。 祁元祚与陆持遮着脸在他身后帮忙。 林定尧捏着药方无声一叹:“死马当活马医,如果这个没有用……” 祁元祚多嘴问了一句:“如果没有用会怎样?” 林定尧苦中作乐:“没用就再换,还能怎么样,我房间里还有十多张方子,一个一个试,总能试出来。” 祁元祚揣着手有些无语。 林定尧:“两位,我实在分身乏术,如果疫病长久不解,本官极可能要殉国了,你们留在吴县,不仅得不到帮助还可能会被本官牵连。” 祁元祚淡淡的:“哦。” 陆持一听不乐意了:“那我们马上就走。” “我早说过来吴县还不如去京城。” 祁元祚:“然后被追杀死在路上吗?” “那也好过病死在吴县!这里根本不是久留之地。” 祁元祚平静道:“走不了了。” 陆持不信:“怎么就走不了?” 祁元祚朝着不远处微扬下巴。 只见一个锦衣少年带着一群人包袱款款的走过来。 林定尧惊讶:“徽儿?你怎么来了?” 司马徽带着一车车的药材物资,公子翩翩 “老师,我在外游学听到吴县的情况特来看看。” 林定尧:“你从哪里听的?” “司马家是江南望族,所以有所耳闻,老师放心,我已经给父亲写信,快马加鞭不日就会有长安太医前来。” 林定尧眼睛一亮:“当真!” 司马徽认真点头。 视线移到祁元祚身上,打趣道:“这是老师新收的学生吗?” 林定尧含糊的介绍陆持:“一个朋友,家里出了点事,带着他的……弟弟,暂住几日。” “哦…”司马徽“敢问两位公子贵姓?” 两人异口同声 “齐机甲” “陆持。” 一大一小两人瞪眼片刻,再次异口同声 “陆机甲” “齐持” 场面一时安静。 司马徽好脾气的歪歪头:“老师?” 祁元祚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们姓卢,是来投奔亲戚的。” 祁元祚认真的看向林定尧: “姐夫,说好了的,你会带我和哥哥认祖归宗的。” 林定尧:“……?” 林定尧:“咳,此事之后再说。” 司马徽顺势转移了话题:“老师在施药?想想也奇怪,吴县自古丰饶,从未发生过瘟疫,怎么忽然就家家染病了?” 这话引起了祁元祚注意,是啊,今年四季分明,吴县又多水系大街小巷又很干净,根本没有爆发疫病的温床。 怎么就忽然出现席卷整个县的伤寒了呢? “自瘟疫爆发,施药多久了?” 林定尧想想了:“月余。” “没有一人好转吗?” 这事一说林定尧也觉出不对,哪怕药物不对症,除不了根,也能让人多活几天吧。 城中人只要得了伤寒,只有半月活头,初期是高热不退拉肚子,中期肠道出血,后期全是因为肺病而死。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得病,病因呢? 林定尧查过最初病疫的起因,简直像从天上掉下来的。 林定尧看着满城相扶的人,看着锅中蒸腾的汤药,喃喃出声 “水。” “是水!” 祁元祚想到平浪湖通着吴淞江,而吴县的水源网是由吴淞江的主干发出来的。 平浪湖在吴淞江的上游。 祁元祚十分不想往坏处想,可他觉得,他的猜测要成真了。 几人做伴去了吴淞江下游,船只出动,满江洒网 很快,捕快们合力将第一网打捞出来。 “大人!有骨头!” “大人我们这里也有!” 林定尧思考片刻:“落闸堵住吴淞江支流,全力打捞!” 这一打捞就是整整三天三夜。 几乎每一网都会有人民碎片。 第145章 根据打捞出的骨头推断,女性占据多数,大多是被分尸沉江,完整的不多,可以断定为谋杀。 而且是一起长年累月的谋杀! 三天,倾全县之力捞出来的头骨就有六百多个,根据仵作验证,这六百人中最早死亡时间也才两年。 两年死了六百人! 尸体喂饱了江里的鱼儿,吴县人喝的每一口水都充满了冤死的怨气。 林定尧久久说不出话来:“吴淞江的鱼,出了名的肥。” 六百,这个数字是打捞出来的,吴淞江这么大,这么深,没捞出来的呢? 祁元祚抬头望天:“林大人,你要怎么办?” 林定尧深吸一口气:“本官会查的。” 他也确实查了,只是才查到此事的一角就被上级郡守警告。 再查,幕后黑手煽动得疫病的百姓,反将林定尧关进大牢了。 这也没关系,毕竟齐帝派过去的巡按御史和太医到了吴县。 就这样又过了一月,临近除夕,巡按御史死了,吴县疫病不仅没有得到控制,还更加严重,苏州刺史打算火烧人了。 林定尧也将要被灭口。 分身与陆持被莫名其妙追杀,现在像过街老鼠,自顾不暇。 远在长安城的小太子沉默了。 苏州城真的没王法了。 除夕夜,祁元祚看着毫无所觉,还傻乐的老父亲,沉默半响。 说实话,他从没这么憋屈过。 在皇宫里,他要什么有什么,去了外面,被人撵的像狗一样,天天钻老鼠洞。 在皇宫活的越痛快,外面的见闻就让他越窝火。 他并不是没办法处理江南的事,但他对官府还抱有一丝希望,总想着能经官府解决江南的事。 结果呢? 他让卢芝派人去江南探探情况,卢芝傻小子没放在心上,被大司农卿钻空子,竟敢糊弄父皇。 里面的门道,祁元祚两边情报一结合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大司农卿肚子里存了什么屁。 水至清则无鱼,祁元祚懂,反正他也达成了目的,父皇派了太医和巡按御史。 只要巡按御史和太医将见闻如实传回,父皇定会重视。 呵呵哒,巡按御史死了。 太医成了傀儡。 六百具尸体还没查出个头,林定尧先搭进去了。 他和陆持又开始四处躲追杀。 麻麻批的!幕后黑手猫捉老鼠似的步步紧逼,明显是想逼出他的底牌。 祁元祚缩在牛棚里,将草根一吐,向陆持发出邀请 “咱们造反吧。” 这就是祁元祚初始的打算。 这场造反,不能成功,也不能失败。 第165章 太难写了! 一月初六,立春,江南动乱。 一群不明身份的人,臂绑红绸,面罩黑布,自苏州城叛乱。 这群人神出鬼没,行动迅速,目标准确,深夜杀入宋府将府中男丁屠杀,写出一百一十六条罪状血书撒遍全城,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府惨案,震动京城,齐帝亲自垂问,庞大的利益链运转,名声显赫的宋家成了被推出的替死鬼。 豢养船妓致死1605人,死后分尸抛河导致吴县疫病肆虐,强抢童男童女432人,聚众奸淫59起,杀御史、构陷县令、贩卖私盐、开设黑赌场、强占农田、官商勾结垄断渔港…… 种种罪行随便拉出一条就是满门抄斩。 齐帝下令杀宋家平民愤,招安叛民。 可那一伙叛民却再也无人见过。 二月三,路有积雪,苏州城内戒备森严。 一大一小两人行色匆匆,路过一趴着的乞丐。 “叮——喜爱值+10” “喜爱值+5” “喜爱值+5” 几乎一瞬间,喜爱值冲上顶峰,到达了可抽奖数值。 系统不受控制的自动转动,就如当初他控制姜良那般。 指针缓缓停止——美梦成真。 这样的异动祁元祚想不注意都难。 他停下脚步,去看路边半死不活的乞丐。 三四岁的身形,蓬头垢面,脚和手都有不自然的扭曲,像被人折断过。 采生折割。 陆持催促道:“这里不宜久留,大家还等着你道别呢。” 祁元祚指着小乞丐:“带上他。” 别人的喜爱值是+1+1此人却能+5+10,怎不令他在意。 陆持不知道这祖宗又在搞什么,为了让他快点走,只能忍着嫌弃将乞丐抱起来 “嘶——”陆持惊呼一声:“这都冻硬了了,活不了了吧。” 这是祁承玉生死挣扎的第63天,他入鬼门关的前一刻,看到了一双脚。 这双脚走路的姿态,像极了一个人。 看到就讨厌…… * 命运的齿轮偏离轨道,时间一走又是六年。 太子偏爱机巧,民间手工业渐兴,属墨家与天工所最为出名。 大齐最出名的化肥制造厂和石油开发井就是墨家与天工所与官府合力督造。 四年前精农所研究出一奇怪物什,叫化肥。 此物颗粒白如珍珠,易溶于水,施于田中,亩产能翻一倍! 以前两指长的黄瓜施了肥堪比婴儿手臂,白菜壮如人头,萝卜比脚还大! 第一年抱着狐疑态度试用化肥的时候,百姓险些以为地里的东西成精了,恨不得买香拜一拜。 就像神迹一样,本来连温饱都勉强的民间,几年过去,家家有了余粮,户户能养牲口。 还有西红柿、甜瓜、红薯等一些从未见过的农作物冒出来。 棉花有了近十年的育种,在北方地区成功普及种植。 几乎掏空国库的精铁化肥厂,以水力和石油作为动能,扎根在长江黄河的中下游,成为大齐的心脏和国库收入来源之一。 因为祁元祚采用的是煤制化肥,开发煤炭成了大势所趋。 重工业反哺农业,两者又共同拉动经济,大齐焕然一新! 由于化肥的出现,百姓不需要隔个一两米栽种一棵麦苗,提高了土地利用率,加上施肥灌溉很是忙碌,导致许多农田无法即时耕种,官府趁机购买,向为地主服务的佃农出售。 允许他们终身种植,但田地所有权却属于官府。 这些政策的背后,都有祁元祚的推动。 他一步步试探世家的底线,像只蛰伏的蝎子,蓄势等待。 七岁的祁元祚是露尖尖的胖笋,十三的祁元祚已然是锋芒毕露的宝剑。 华贵的紫绛色由苏绣蝙蝠纹点缀,喇叭形的宽袖缝制了黑色的绒毛,如此浓重贵极的颜色极少有人能压的住,可太子穿着便不会有人去注意衣服了。 完美的骨架比例,继承了陛下与皇后优点的五官,气度贵若神明,他只站在那里,就令人忍不住下跪祈祷,希望神明的悲悯能降下奇迹。 他是大齐的紫气东来,齐帝给了他皇权中的皇权。 墨家由他,天工所由他,精农所由他,赌上一国财库支持太子建立精铁工厂、开发石油煤矿、纳地、官府租田、推广粮种…… 太子想做的,齐帝即使不理解也支持。 还有此次春闱,齐帝要放权交给太子主持,作为太子正式参政的起点。 此届举子的座师,是太子。 没人觉得太子德不配位。 九百里祁连山,降伏了边疆的烈马战士。 三岁时的半截诗与十二岁文武结业太学讲堂,压服了天下文人。 此届举子,幸甚至哉。 第166章 甘兰棠 六年,伯劳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公公了。 在太子身边也能称得上一句位高权重。 他本就长的乖,因为去了势,身体不可避免的女相化,但是伯劳这个位置的太监,有能力用权钱接触太医院调理身体,因此大体看起来也只是个长相偏柔和的男人。 一个一眼就能看出其反骨和清高的男人。 皇宫的权势养人,在太子身边就更养人了。 多少人欲得太子青眼而无路,伯劳却在太子身边风光了十年。 伯劳冷眼看着外人谄媚巴结,偶尔一两个跑到了太子跟前又如何,太子的眼光何其高,他也只能成为太子身边呼来喝去的狗,庸碌之才连个眼神都不配得。 伯劳恭恭敬敬的奉上今日的汤药。 一身贵紫权黑的太子殿下,抱着狸花背透过玉兰雕窗看外面的迎春花,嫩黄绿丝绦,光影掠红墙。 按理说药喝了十年,以太子的身体底蕴早该断药了,但是祁元祚作啊,太医三天一小诊,七天一群诊,次次诊脉次次费解。 劳累过度,心有郁结。 太医们怎么都弄不明白,祁元祚贵为太子,齐帝千娇百宠,本身才华出众机敏过人,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平日里也只在长安城内溜达溜达,从哪来的劳累过度、心有郁结? 太子本人平日里神色如常,不见忧思,可脉象不会骗人。 第146章 好几次他们都诊出太子耗神耗的有些虚了。 没办法,药继续喝吧。 但服用周期从原先的天天,变成了如今的一月七天。 太医们不解,祁元祚却是明白,他身体不出长安城,心忙的是三方事。 熬夜加班是常事,都怕自己长不高。 鄙夷牛马,成为牛马。 祁元祚:“今日二月初二龙抬头。” “春闱在十五,这个时间,天下才子已尽在长安了。” 伯劳已经熟知太子的习性,自然而然的接话: “城内百姓正热闹着祭龙庙,定文馆中举办了考前诗会,前几日方公子还嚷嚷着邀您同乐,殿下不若赏他个面子?” “正巧,大皇子府中的玉兰也开了,林安小公子也想您了。” 祁元祚撸着猫头,假啧了句:“就你话多。” 狸花背是个十多岁的老猫了,自两年前瘸了一条腿回来,便很少再往外跑了。 如今每日躺在承祚殿房顶上晒太阳养老。 说起来也是条混过江湖的猫猫侠了,在猫圈里定声名显赫。 祁元祚每次看到狸花背就有种看将军解甲归田的感慨。 “林安的生辰是二月二十五,过了生辰就是8岁了。” 伯劳应和:“可不是,林安小公子,有福气着呢。” 林安是林定尧的儿子,林定尧被关入大牢后,郡守要烧死他平民愤,幸好巡按御史来的及时,林定尧被暂缓行刑。 等巡按御史死了,郡守又要杀林定尧,结果又逢宋府惨案,皇帝注意到江南。 林定尧在狱中以身试病研究疫病的药方,等宋府灭门郡守下台,叛军也平了,终于要想办法解决疫病了,林定尧被放出来主持大局。 林定尧的确有学医的天分,如果他弃文从医定是个名医,疫病得治后,吴县家家服丧,送父母官。 他病死在平步青云的前夕。 其妻卢兰带着两岁的儿子回到娘家,成为寡妇,向齐帝上呈夫君血书。 只有寥寥几字——愿贫寒学子,有入太学机会。 因为这封遗书,齐帝下旨,各省城秋闱后头名解元可入太学。 原本只能达官显贵才能入的太学,终于有了平民一席之地。 那可是‘入太学者,必登科’的太学! 天知道这则圣旨下达后,寒门狂欢,林定尧,成了寒门得以入太学的里程碑。 喝了药后,祁元祚换了身衣服备车出宫。 狸花背跟随。 马车轱辘辘出了皇宫,被门口一人拦了道,伯劳看到来人,脸色顿时阴郁。 四皇子。 祁元祚挑开车帘,无声一笑 “让他上来。” 他每次出宫都会被四皇子偶遇,六年里他都偶遇习惯了。 伯劳天天防贼似的抓奸细,不仅没抓到给四皇子通风报信的,还差点被别人拔了爪牙,只得悻悻认栽。 无论祁元祚想干什么,四皇子都不阻拦,只有一样,必须让他跟着。 这狗脾气与真老四也差不多了。 祁元祚早知道身边的四皇子换了人,因为真老四在他分身身边待着呢。 他属实佩服父皇的操作,偷天换日。 若非宫里一堆重生的,父皇这一手堪称完美。 四皇子坐上马车后,不声不响的垂着眼。 定文馆在长安城的落元街。 如今的长安比六年前繁盛的多,地面平坦干净,街上商贩井然有序,路过行人即使身上衣服有补丁也是干净整洁脸带笑意。 时不时有长安城卫穿行巡逻。 大街两侧有孺子笑闹,有一家三口买头绳,吹糖人。 有读书人支桌子算卦、写信。 还有打着墨坊名头卖柳篮,编草鞋的。 街上着篮子买头花的娘子带着孩子推销,孩子一手攥着娘亲衣服,一手沉迷吃烤饼。 一两个外族商人牵着马驮着货物。 成衣铺的工人搬着布匹口中喊老板补货,拉货过来的壮丁笑容满面的接水收钱。 壮丁腋窝下的衣服破了一块露出了里面的棉花。 想当年,一家三口不舍得买糖人,卖头花的女子不舍得给孩子买烤饼,壮丁天寒衣单,草鞋柳篮无人问津,更别说什么算卦、写信了。 再想当年,长安城大街是富贵人家才敢停留闲逛之地,人人穿的人模狗样,天子脚下不会有乞丐、贫穷。 熙熙攘攘,祥和安宁。 祁元祚挑着侧窗看的出神。 席长松无论干什么都会分一丝余光落在太子身上。 一开始是职责所在,后来形成了习惯。 然后移不开眼。 每当太子看向民间,席长松便看到了神明。 前方一阵喧哗。 祁元祚回神,听到了外面一阵阵怪异的叫声。 “吼——!哦——!” 伯劳反应快,连忙将马车停靠一边。 席长松第一个出去,祁元祚钻出来看到一只骆驼哦哦着在大街上发疯。 骆驼是大齐对外贸易流入国内的。 这玩意儿在外边当马用,在大齐内又当马又当牛还当驴。 又能骑还能驮货物,耕地拉锄也嘎嘎好使,太子亲自认证,反正比拉去边疆当蛋肉储备粮的火鸟好用。 只是这只骆驼好像发情了。 骆驼发情期口留白沫,攻击性很强,被咬到不死也要重伤。 现在骆驼上坐着一个女孩儿,正惊恐的抱着驼峰哭叫。 身体歪歪斜斜似乎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祁元祚今日出宫没有带护卫,伯劳还不会武功。 眼见巡逻的城卫要赶过来了,骆驼上的女孩还能再撑一会儿,祁元祚便想安静看着。 谁知道这骆驼看到祁元祚的马,嗷嗷叫着冲上来。 狸花背弓着背,对着骆驼凶狠哈气。 眼看马儿要撒开蹄子跑路,祁元祚恐马车撞人,捞了猫,一脚踢开骆驼的脸。 骆驼巨大的身体在这一脚之下踉跄着歪退几步,背上的女孩儿哭着掉下来,祁元祚接了她一下,为她缓冲了力道用巧劲儿把人拨去了一边儿。 这时城卫已经来了,三人射箭,五人持枪共同将骆驼射死在街上。 城卫认识这位女孩儿,第一时间过去 “甘小姐,您没事吧!” 甘?祁元祚挑眉,长安城姓甘的人家,最有名的就是甘台明先生。 太祖之师,如今负责掌管太学的祭酒大人,出了名的清贵。 台明先生的草书是一绝,方藻临摹的就是台明先生的字帖,平生对其推崇备至。 甘台明,是文人的向导。 做官做到了宰相,为师是帝师,功成身退后,更是成为了天下文坦的宗师。 那位甘姑娘扶着胸口,受惊之后手指情不自禁的抖动,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小心翼翼的看着祁元祚。 祁元祚:“……?” 祁元祚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到脚下踩着一方粉色的手绢,手绢上绣着双面玉兰花,角落两个字,兰棠。 甘兰棠,甘家子孙两代唯一的嫡系小姐。 传言是长安城世家姑娘中最耀眼的明珠。 这位姑娘自及笄风头很盛,连祁元祚都听了一耳朵。 伯劳弯腰将手绢捡起来送还给甘兰棠,笑不达眼底 “姑娘收好。” 甘兰棠羞涩的接过,上前几步,小声道: “多谢这位公子。” “敢问公子贵姓,来日定当答谢。” 祁元祚笑了笑:“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眼看小公子要走,甘兰棠连忙出声:“公子留步!” “您怀里的猫好像是我的。” 祁元祚:“……?” 我三岁开始养的狸花背,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甘兰棠:“我有证据!” 祁元祚转头,要看看她的证据是什么。 甘兰棠拿出了一木牌,正是当初祁元祚系在狸花背脖子上,刻着‘祚’字的小木牌。 不过这木牌上的字体有磨损‘祚’字模糊了一半,只剩下‘礻’。 甘兰棠捏着手帕,紧张的请求 “公子要去定文馆吗,正巧我在定文馆有熟人可以给我们安排包间,我请公子吃饭,再商量一下猫的归属……可好?” 席长松评价:含羞带怯,这是看上了。 88发出化身尖叫鸡:“宿主!远离她!” 第167章 定文馆 88尖叫的一刻,祁元祚便知道了这女子未来的角色。 反正祁元祚也要去定文馆,便应了甘兰棠的邀约。 甘兰棠一阵雀跃。 甘府的下人姗姗来迟,两个贴身丫鬟围着甘兰棠,慌的落泪,看到小姐无事才放下心来。 对着祁元祚连连拜谢。 大齐的男女大防并不封建,不讲究什么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女子可以骑马射箭,可以外出社交,可以打马球参加诗会。 第147章 甘兰棠邀请祁元祚一聚,虽然让人感到意外,却没人会说什么。 一入定文馆,祁元祚凭借出色的听力轻而易举的纳入各种声音。 “听说这届科举,太子三位伴读都会参加。” “太子四位伴读呢,哪个不参加?” “还用说,肃静王孙子祁多鱼呗。” 谁不知道祁多鱼脑子不好使,但这家伙走了狗屎运,有太子护着,与其他三位伴读的感情也很好,在长安城混的如鱼得水。 “安南世子是不是也参加啊?”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你说他是闲的,都要去安南继承王位了,还参加什么科举啊。” 楼上聚会的几人,传着眉眼官司。 方藻捅捅施玉:“说你呢,是不是闲的?” 施玉剥了一个橘子,慢悠悠的塞进嘴里,笑而不答。 他本来没兴趣,但是太子门生这一称呼太有吸引力。 楼下还在议论。 “你说他们是不是早得到内部消息,知道太子要主持这届科举才一直推到现在啊?” 还真不是。 几人是太子伴读不需要科举便能依靠家里蒙荫平步青云,但是自科举取仕后,朝堂有了新的鄙视链。 考进去的鄙视被人举荐进去的。 文人相轻,尹守知有抱负有才华,自然想与天下文人一较高下。 方太仆退位让贤,不在九卿之列,地位反而更进一步,凭借着化肥的功绩,一举封侯,成了化肥的厂督,方家仍然是长安城炙手可热的权贵。 方藻的愿望是上战场,大齐与匈奴迟早有一战,他野心勃勃欲为自己争一面帅旗。 因此也没有走举荐仕途的路线,想要以科举入仕。 方厂督为了让他仕途更顺,压着他磨性子,沉淀好几年,直到今年才准许他参加春闱。 至于卢芝,他正蔫哒哒的约束着他的小外甥。 “林安,吃多了积食,回去我让你娘鞋底板伺候你!” 林安朝他吐舌头,躲在施玉背后不听话。 性子一点儿也不像林定尧,皮猴子一个。 尹守知调侃:“卢大少爷,这么不愿意考试啊?龙抬头的好日子拉着一张脸,小心一整年赚不到钱。” 卢芝立刻压着他呸呸呸吐晦气。 “也不是不情愿,就是觉得入了朝堂会束手束脚。” 有些事商人能做,当官了就不行了。 他手底下的生意这么多年已经积累到一个恐怖的程度,他无官身,可以放肆的仰仗太子敛财,一旦有了官身,这些生意会成为政敌攻击的矛点。 他怕自己不得善终。 卢家只有他一个男儿,老头子劝他弃商从官,顶起门楣。 多年打拼,让他放弃如今的商业帝国,卢芝怎甘心。 他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卢芝放下这些烦心事:“别说我了,听说尹太尉让你务必拿下这次的状元。” “有把握吗?” 尹守知苦笑:“文无第一,悬。” 方藻不以为意:“守知这么优秀,大齐立国以来十六岁的进士可不多,前途不可限量,难不成非要连下三元才有资格求娶甘家小姐?” 尹守知瞪他一眼:“别乱说,我考状元可不是为了成亲的。” “八字还没一撇,别坏人家姑娘名声。” 尹太尉握着尹守知这颗宝珠,纵览长安城欲找一个合心意的孙媳妇,便瞧上了甘家明珠,甘兰棠。 事情商量的结果尹守知并不清楚,只是祖父要求他务必拿下此届状元。 林安窝在施玉怀里吃他剥的橘子,闻言抬头好奇的问: “守知叔叔,甘家姐姐漂亮吗?” 尹守知脸色一红:“自然漂亮,只是……” 方藻猛拍尹守知,惊声道:“唉!守知!你看楼下。” 几人顺着方藻所指看过去。 施玉一个起身:“太子殿下今日来聚?怎么没人提前告诉我?” 方藻急道:“不是!你们看看太子殿下身边那位姑娘。” 几人定睛一瞧,这不是甘家小姐吗! 自去年,甘兰棠经常出席诗会、花会、都在一个圈子里,年纪到了,父母都会带着自己的子女串门,因此几人对甘兰棠并不陌生。 甘小姐笑意盈盈的站在太子身边说着什么,看着十分亲昵,太子也未拒绝,时不时点头回应。 是了,甘家清贵又显赫,若选太子妃,甘家小姐必在名单首席。 甘小姐今年十四,太子殿下今年十三,连年纪都这么相配。 几人面色顿时古怪,小心觑着尹守知。 尹守知尴尬一笑。 这就是他心里不太赞同这件亲事的原因,尹守知一直觉得祖父一头热,尹家本就显赫,再联姻甘家,你想造反吗? 今日太子一身星郎颜色的便服,衣服上极淡的浅紫色勾勒出星辰纹路,白毛狐狸围脖在胸前交叉。 头发全部收敛用深蓝色的发带缠了丸子头,长长的发带缀着两只小拇指指甲大的银饰贴着后背。 太子雁眸并不是纯黑,而是透着一丝琥珀色,对光时由为神性,鼻挺如峻峰,唇如川河,这副令人惊叹的容貌却被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质居上。 于是容貌也只成了那份皇权贵气的陪衬。 自祁元祚踏入定文馆,杂乱的声音一时安静,或好奇或惊叹的客人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打量。 甘兰棠离太子近,轻而易举的闻到了太子身上的熏香,她阅香无数,偏偏闻不出太子身上熏香的配方。 有淡淡的药味儿,还有不知名的花香,木质香也有,以及淡淡的涩味儿。 她的脑子还在却像空了,一味机械的听着太子的声音。 “它叫狸花背,我三岁时养的,姑娘手中的猫牌是我为它制作的,它爱跑出去玩儿,不知姑娘何时遇到的它?” 甘兰棠:“我是……两年前,它腿断了,我收留它一段时间……” 楼上施玉思忖一秒,使劲儿掐了一把林安,八岁的萝卜头吃痛叫出声来。 抱着舅舅告状:“施叔叔掐我!” 响亮的告状声在安静的定文馆中特别惹耳。 祁元祚抬头,施玉朝他挥了挥手,招呼他上去。 祁元祚轻笑:“遇见了朋友,要去聚一聚,姑娘若方便可同去,若不便还请稍待。” 天然的上位者语气,不容辩驳。 偏偏没人觉得不对。 甘兰棠想也不想:“我与公子同去。” 祁元祚:“好。” 祁元祚一上楼,林安跑上来抱着他的腰委屈巴巴的告状: “叔叔!施叔叔掐我!” 方藻几人躬身见礼 “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点了点头,祁元祚:“免了。” 林安两岁的时候,卢兰带着他从江南回到长安,偶然一次机会合了太子眼缘,祁元祚每次出宫都会去方家看望林安,对林安比对宫里的弟弟还亲。 施玉几人连同齐帝,爱屋及乌,对林安也极为亲近。 这小家伙自小就在长安横着走,亏得基因好,才没被宠成纨绔。 祁元祚捏了捏林安的脸蛋儿:“叔叔罚他。” 他踢了施玉一脚,骂道:“干什么掐他,怎么补偿?” 施玉指着桌子上的橘子皮无赖道: “我都亲自剥给他吃了,掐他一下怎么了。” 林安撇着嘴:“祁叔叔说得对,你理不直气也壮。” 小孩子的气性一转眼就被新的事物吸引,他仰着头看一旁好看的姐姐 “祁叔叔,她是甘家的明珠姑娘吗?” 祁元祚挑眉:“小林安怎么知道?” 林安是个大漏勺,指着方藻几人:“他们说的。” 几个人尴尬的眼神漂移,这事儿,怎么说? 甘兰棠站出来羞怯的朝着祁元祚行礼: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 “之前对殿下身份有所猜测,只是不敢确定,望殿下见谅,今日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祁元祚:“举手之劳。” 甘兰棠瞧着狸花背,不舍的将猫牌奉上 “这牌子臣女遇到的时候就磨没了一半,因此不知这猫是殿下的。” “臣女家里养了一只波斯猫,与衣衣玩儿得好,若衣衣无聊了,殿下可以带它……” 甘兰棠声音越说越小。 祁元祚手指一勾缠在腕的血玉串盘在手上。 “衣衣?” 甘兰棠:“臣女根据半边猫牌起的名字。” 祁元祚不置可否:“孤习惯叫它狸花背。” “它年纪大了,不爱动了,若有机会,孤会带它去的。” 甘兰棠点了点头,瞧着这架势,也知道自己不便多留。 要告辞的时候,她犹犹豫豫羞羞赧赧: “臣女有一事想问殿下,或许有些冒昧……” 第148章 祁元祚情绪稳定到变态,甘兰棠之于他只是个过客,两人又无利益牵扯,他自然给足了耐心。 “问吧。” 甘兰棠红着脸:“殿下身上熏的什么香?臣女闻之难忘。” 这话一出,全场安静,连林安都懂得沉默吃瓜。 祁元祚讶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问题,沾着他体温的血玉串在指间盘了两珠,轻轻瞥了眼伯劳。 伯劳接到命令,站出来躬了躬身,持着礼节代答: “回禀甘小姐,殿下从不熏香。” “只是殿下的衣物会用特殊药物熏蒸,平日佐以宫内秘密配方除潮。” 甘兰棠声若蚊蝇:“臣女……知晓,多谢殿下。” 甘兰棠红着脸告辞了。 行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不经意对上了太子的垂眸,甘兰棠心跳加速,急走出馆。 他在看我! 施玉心中浮躁:“殿下觉得甘姑娘如何?” 祁元祚盯着下方一个背影分了心,漫不经心的回他:“什么?” 施玉啃着整个橘子,啃的乱七八糟:“殿下在看甘姑娘?” 祁元祚斥他:“乱吠。” “下面那个人,是司马徽?” “今年司马徽也参加科举?” 施玉终于发现,太子殿下不是目送甘小姐,而是被楼下角落里的死马家的吸引了。 司马徽纯属有病,六年前从江南回来,追着太子问林定尧是不是真死了,不是有病是什么? 眼看送走一个又上来一个,施玉直念叨 “晦气。” 第168章 虎与山贼论 林安有很多叔叔,他的叔叔们在长安城有名有姓,属于权贵顶尖的一批,他常疑惑叔叔们对他这么好是因为父亲吗? 这些叔叔里,祁叔叔年纪最小,但说话最管用。 他自小听着祁叔叔的故事长大,有了疑惑自然向最崇拜的人询问。 祁叔叔却总答非所问,他问叔叔们对他好是不是因为父亲,祁叔叔却回父亲是个理想主义者。 林安听不懂理想主义者是什么者。 他只问,很厉害吗? 祁叔叔郑重点头:“我与他是同道中人。” 于是林安懂了,父亲超厉害! 作为父亲学生的司马叔叔对他也很好,可是娘亲不喜欢司马叔叔,其他叔叔们也不喜欢司马叔叔,林安很不解,小孩子有任性的权利,林安与司马徽相处如常。 每次看到司马徽就会跑过去欢迎。 这次也不例外。 司马徽接住林安:“小林安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林安兴奋道:“要吃平浪湖里的梅鲚鱼!” “梅鲚鱼可好吃了!” 梅鲚鱼曾是贡品,只是这六年皇帝将苏州的鱼类全部踢出贡品之列。 这一举措使得苏州鱼类价格下跌,被誉为苏州三宝之一的梅鲚鱼终于能端上民间的餐桌。 梅鲚鱼供不应求,且只有特定季节才有得吃。 司马徽眸色一深,笑着应下。 “开春化冰,便可打捞,臣让人从江南运一船来,到时定邀太子殿下品鉴。” 祁元祚拒绝:“司马公子的心意,孤领了,只是孤不好这口。” “听闻司马公子也参加此次科举,准备的如何?” 司马徽谦词:“比不得殿下身边的几位公子。” “草民今日斗胆上前是遇到了一难题,想向太子殿下身边的几位公子请教。” 祁元祚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自便。” 太子不走表明有兴趣,尹守知几人只得舍命陪君子。 遇到文场,几人默认尹守知打头 “请教不敢当,你我皆是同辈中人,日后入朝为官便是同僚,就当互相探讨,以补不足。” 司马徽不再客气,直接问话 “有一个地主,他养了一只老虎,这日老虎叛主,挣脱锁链欲吞吃地主,情急之下地主拿了弓箭与老虎搏杀,在杀虎的紧要关头,有贼寇闯了进来。” “前有虎后有贼,地主手里只剩一把箭,他犹豫要将箭射向贼头还是射向猛虎。” “若射虎,老虎不一定会死,贼寇会趁机要了他的命。” “若射贼寇,贼寇不一定会死,老虎却可能背后偷袭。” 这似乎是个必死题。 这支箭无论是射向老虎还是射向贼寇,地主都没有百分百生还的可能,所以只能从这二选一里尽可能增加自己存活的几率。 尹守知思考片刻:“既是地主,应有护卫。” 司马徽:“有,护卫不敌贼寇怯于一战。” 尹守知:“杀虎。” 司马徽:“为何?” “老虎给人的压迫感远大于同类,人有畏惧之心,但不能赌一个畜牲会有畏惧之心。” “地主杀虎之勇可以震慑贼寇,即便不能让贼寇为地主的悍勇犹豫,护卫见到地主杀虎之能,未尝不会与贼寇一拼。” 司马徽沉思良久:“有理。” 卢芝几人点头,纷纷赞同。 司马徽拱手问:“殿下以为呢?” 祁元祚兴致不高:“为了活命,守知所言最佳。” 司马徽追问:“若不为活命呢?” 祁元祚偏不上钩:“那可就多了。” 楼下已经开始了对对子的活动,喝彩之声满堂,祁元祚不出所料的在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皇子握着马鞭大步流星上了二楼,十六岁的身体抽条,往那一站就如战场上的红缨枪,桀骜带煞。 他目光精准的绕开无关人等,捉住那长在金玉窝里的贵人,再也移不开眼。 人还在上楼梯便怪上了: “今日出宫怎么不派人报我一声?我让人去接你。” 祁元祚隔空抛给他一个橘子,算作打招呼。 施玉唉唉叫着心疼 “这是我自己从府上带的,就剩一把手的数。” 祁元祚瞥他一眼,姿态放松合着他嬉闹: “橘子下来第一个给你。” 施玉这才满意:“我要最大的。” 祁元祚白眼一翻:“滚。” 大皇子掂了掂橘子,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橘子皮的果香以及隐隐约约的木质香。 大皇子神思一荡,嘴上问着:“都在啊。” 实际脑子在想这股香味的源头。 太子常年吃药,夏日会佩戴驱蚊的香囊,这是药香。 太子三天一浴,两天一沐,这是木质香。 太子有洁癖,一天少说洗十多次的手,护手香膏不断,这是果香。 平日种种习惯融合在一起,便是太子身上的味道。 大皇子上去给了林安一个脑瓜崩,让自己分开注意力 “你小子又长了一岁,不错,回头叔叔奖励你一条金镶玉的项链,等你生辰送给你。” 林安能活下来给了大皇子不少安慰,这证明未来是可以更改的,一切都与上一世不一样了。 林安捂着脑袋呲牙咧嘴,大皇子的力气真的很大!超疼! 大皇子请道:“太子殿下,起驾回府?” 祁元祚打趣:“大哥给孤准备了什么惊喜,若没有,孤可不去安河王府,这就打道回宫了。” 大皇子:“舞狮子唱戏你肯定不爱看,本王亲自上场,太子可赏脸?” 祁元祚拔腚而走,给足了面子: “赏!” 他出宫本就为了热闹,自然哪里让他高兴他去哪里。 路过林安,祁元祚摸摸他的脸:“叔叔走了,改日去卢府看你。” 林安挥挥手:“送太子叔叔。” “恭送太子殿下。” 司马徽也不多留,提出告辞。 卢芝口中啧啧有声:“姓司马的到底怎么回事?今日又是虎又是地主,守知?” 尹守知摇摇头:“司马公子有自己的秘密,咱们不在局中看不清正常。” 施玉阴阳怪气的骂了句:“死马家,死他妈的。” 这家伙神神叨叨追着太子问死人,莫名其妙!真她妈晦气! 卢芝迟一步没能封住他的嘴,嚷嚷着: “你要是教坏了小林安,看太子殿下罚不罚你!” 施玉瞪了眼林安:“他敢!他要是好的不学学坏的,我替你打断他的腿。” 林安转身向外跑,大喊着:“祁叔叔!我要告——呜!” 施玉即将对小林安的屁股进行一番爱的按摩…… * 大皇子与祁元祚做伴走在街上 “司马徽又来烦你了?” “林定尧死了六年了,他不信林定尧死了就去缠着卢家,缠着你算怎么一回事儿?” “那小子心里藏奸,我说帮你解决了他,你还不乐意。” 大皇子怎么想怎么不甘心:“真的不行?我保证不让父皇发现。” 祁元祚凉凉看他一眼:“他要是死了,我拿你试问。” 第149章 “你好歹是个王爷,做什么这么小家子气,天天钻营杀一人算什么本事,有时间想想怎么杀千万人。” 大皇子想也不想:“那还不简单,让敢死队身上绑上炸药,去匈奴军里一站,以一换十不在话下。” 亏得祁元祚好涵养才没当街抽他,只低骂了句: “火鸡脑子,笨死你得了。” 若是骂大皇子猪脑子他不以为意,毕竟他又不知道猪多笨,骂他火鸡脑子大皇子心梗,因为他真的知道火鸡有多笨。 六年前那两只大鸟基因是鸵鸟还是火鸡至今是个谜题,反正定的名字叫火鸡。 它本质是个杂交品种蠢的一批,不过作为肉蛋来源,是很好的品种了,有火鸡的产蛋量,又有鸵鸟的肉质,能在中原喂养还有鸵鸟在沙地生存的能力。 为边疆又添一储备粮。 司马徽为何缠着祁元祚,自然是有原因的。 六年前苏州郡守煽动吴县百姓要将林定尧烧死有司马徽从中推动。 他好奇为了报恩而当官的先生,看到他想回报的百姓要烧死他是个什么心情。 林定尧被关了两个多月的监狱,司马徽佯做为他奔走,实际是为了告诉林定尧他老家的人已经死的不剩什么了。 他求学时候给过他一双草鞋的阿婆死了,施舍过他一个馒头的邻居死了,在他生病时拉着他去县里治病的二狗哥死了,曾经给了他一把柴、送了他一口灯油的老渔农也死了。 司马徽每去一次,便给他带去一个人的死讯,就像凌迟一样,让林定尧对他到来既期待又恐惧。 他说自己在为他奔走,给林定尧出狱的希望,又每次带给他绝望。 一个多月他亲眼看着林定尧对他的探望只剩恐惧。 在意的人都死了,外面想要他命根本没给过他任何恩惠,没了报恩的必要,为了报恩而做官的老师,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林定尧要亲身试药,司马徽故意将有毒的药材放在最前面。 他会制出一份毒汤将外面想烧死他的人全送下去吗? 结果,没有。 一定是还不够,是了,林定尧的妻子和儿子还在呢。 司马徽想对这两人下手的时候,林定尧死了。 这不可能。 司马徽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怎么可能让林定尧死亡,他一直控制着尺度,林定尧的病和亲身试的药方子根本不足以让他病死! 而且林定尧死的太快,他前脚得知林定尧死讯,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火化了。 没见到尸体,司马徽不信林定尧死了! 苏州城的叛军来去太快,像有组织有预谋,这些人以最小的代价让宋府的事暴露出来,让朝廷注意到江南,揭开吴县的病疫,最值得怀疑的便是初始进入苏州城的两只老鼠。 司马徽几乎笃定叛军就是两只老鼠组织起来的。 他调动司马家的力量去查老鼠洞,查到林定尧死前曾闭门独处一刻钟,留下遗书曰:墓碑立于城外。 司马徽更加笃定林定尧没死,若林定尧死了,依他的性格只可能身埋故土,葬在生养他的村落! 这一定是与林定尧合谋假死之人设下的计!他们想趁林定尧起丧葬棺时混出城外! 司马徽便想来个瓮中捉鳖,命人埋伏城外,不想老鼠奸诈虚晃一枪,实际是趁他撤了城中人手再出城门。 这是司马徽第一次与幕后之人交手,竟只来得及看一眼老鼠尾巴就被老鼠逃走了——那只老鼠,竟长着与太子一模一样的面孔! 司马徽细想之下为之心惊。 他耳闻太子智近如妖,只当外界传言并不放在心上,可苏州城的几次交锋,令他不得不深想。 那个与太子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究竟和太子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来到苏州城?接近林定尧让林定尧假死的人是他吗? 叛军起的快走的快,近一百人的叛军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就消失的这么彻底? 他盯着苏州城盯了六年了,连个老鼠毛都没找到,六年前的隔空交手好似一场幻觉。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叛军究竟在苏州城潜伏,还是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再三思索下,司马徽才来了长安。 他要会一会太子。 追着与太子试探了好几年,司马徽只有一个感受,太子若渊。 他找不出证据,但直觉告诉他苏州城的叛乱、林定尧的死,都与太子有密切关系! 他只是想不明白林定尧为何假死。 什么事是非林定尧不可的?又或者什么事,是活人干不了死人能做成的? 直到最近司马徽才隐约摸到了答案的门槛。 便有了今日定文馆的虎与山贼之问。 88还是弄不懂司马徽嘴里的虎与山贼,抱着圆溜溜的头嚷嚷着要长脑子了。 祁元祚对蠢货很包容: “司马徽是个人物,格局也够大,他说的虎,就是孤当年嘴里长满虫的树,指的是苏州腐败现状,贼寇意指关外匈奴,地主暗指孤,院子就是大齐,最后一只箭,指的是林定尧。” “如今司马徽守着苏州城不愿意放弃,誓要抓出机甲和林定尧。” “他猜测,叛军和林定尧要么潜伏在苏州城中,为的是有朝一日将苏州城贪官污吏连根拔起;要么是去了关外。” 祁元祚轻叹:“不过有一点他猜错了,他将苏州比做害虎,觉得苏州和匈奴一样都能对大齐造成重创、对孤造成重创,地主手中的箭定会在害虎和山贼之间选择害虎。” “却没想过,或许地主根本不将老虎放在眼里,选择先射贼寇呢?” 让林定尧北上匈奴做间谍,是祁元祚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这手玩儿的特别的诡,任谁也想不明白祁元祚怎么就让一个平平无奇的县令假死去匈奴做间谍去了呢? 司马徽敢这样猜已经是惊世骇俗的格局和智慧了。 只是这事儿太离谱了,而且内忧外患,正常人都觉得先解决内忧再解决外患,司马徽也逃脱不了这个思维,至今仍觉得林定尧假死是和叛军一起潜伏在江南呢。 88明白了。 不是司马徽不够聪明,而是他将苏州看的太大,又将宿主看的太小。 司马徽能抓到祁元祚的小辫子还得说起祁元祚的一次失误。 好奇心害死猫,当年和司马徽绕弯子玩心计的时候,他脑袋一抽想知道老四好感度抽出来的奖励‘美梦成真’是什么玩意儿。 结果真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美梦成真’触发后,机甲真成了他的分身了,一模一样的容貌,亲爹见了都分不出来。 他真想撬开老四得脑袋看看他的到底在想什么,这是劳什子‘美梦成真’? 也是太过猝不及防,被司马徽抓了个正着,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第169章 娱太子 龙抬头的日子大齐习俗除了祭龙还会将麦秸从大门外撒到正堂,寓意丰衣足食。 大皇子不耐烦这些规矩,但安河王府的马管家有些迷信。 他不但撒了麦秸还撒了瓜子挂了葫芦。 大皇子带着太子入府的时候,正巧听到马管家对着葫芦拜愿: “保佑王爷多子多福,多子多福……” 大皇子有些无语。 重咳一声惊醒了沉迷许愿的老管家。 马管家:“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祁元祚四处望了望:“大哥这府邸是有些空旷。” 马管家笑呵呵的:“可不是,等日后王爷成了家,太子殿下再来,定是另一番景象。” 大皇子今年十六,该议亲了。 皇子定完亲都要准备个两三年,等加冠正好成家。 大皇子芯子是个成年人,对于这个话题,祁元祚不欲深聊。 “去年咱们埋下的兰生酒,还在吗?” 大皇子引着他去后院:“在玉兰树下埋着呢,挖出来尝尝?” 祁元祚意动,自来到这个世界多年没碰酒水,也不是想喝,只是春光好,兴致到了。 大多时候太子殿下不回答就是默认。 这是个坏习惯,放在平常人家,谁惯他这臭毛病,但祁元祚不是平常人,他的一举一动多的是人愿意反复揣摩。 大皇子拿个铲子,蹲在地上刨土。 祁元祚往他身边一站,就袖手看着他挖,狸花背爬上玉兰树甩着尾巴打盹,猫咪的呼噜声特别安逸。 席长松和伯劳犹如两个电灯泡,怎么看怎么碍眼。 尤其是披着四皇子身份的席长松,六年过去,真四皇子的年龄是九岁,但是席长松的年龄已经15岁。 初始他戴着人皮面具,在这六年中潜移默化的调整人皮面具的容貌直到如今能替换上自己的脸,只是身高还需要用缩骨功压着。 他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实际上在他面容稍微变化的时候,几位皇子就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儿。 他们见过四皇子长大的容貌,和席长松完全是两个人。 第150章 天知道几人内心有多震撼。 大皇子无所谓,顶多念一句皇帝不愧是皇帝,办事利索,亲儿子都刀了。 四皇子已经不是四皇子,大皇子看他反而顺眼了。 整坛兰生酒刨出来,大皇子擦了坛子上的泥开封后一股酒香直入鼻窍。 马管家早点了小火炉,炉上放了一片铜丝网,兰生酒倒入温酒壶中,坐在铜丝网上,等待酒热。 兰生酒温一温口感更加醇厚。 圆桌上坐了三人,席长松只当自己是哑巴,做个看客。 祁元祚捏着酒角耳朵闻了闻,这就是让父皇念念不忘的兰生酒啊。 齐帝说兰生酒要两个人埋几年才好喝。 祁元祚对此存疑,父皇爱喝的不是埋几年的兰生酒,是与某个人回不去的时光。 帝王无情,这话放齐帝身上,真也不真。 在举杯的时候,祁元祚突发奇想问了句:“这酒为什么喝?” 大皇子飒然一笑,声音响亮:“娱太子。” 太子眼睛微微睁大。 大皇子兀自与太子撞杯,一口饮下,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抽了一杆长枪,祁元祚会意。 原来是这么个亲自上场法啊。 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大皇子是个练武奇才,两世的时间,枪法一招一式既带杀伐又不缺美感。 祁元祚晃着酒角,静静欣赏。 挑、转、抖、回…… 在这道视线下,心脏的鼓动声占满了耳膜,祁承友浑身的肌肉骨骼兴奋的发痒,一招一式犹如炫技。 太子易醉,被老五算计一次后,便是千杯不醉。 初始还有些情分,太子每次来手里拎着一壶酒,要么爬高墙,要么看舞曲,要么对他的府邸布置指指点点,骂他劳什子山顶洞人。 今生已过十年,再深刻的记忆也该变得灰蒙蒙,可太子持酒举杯的笑,将灰蒙的记忆重上色彩。 多少次他步入明堂,罪魁祸首早已等着,他跨门槛,他举杯,敬也不敬。 最后一式,长枪入架。 大皇子紧盯着祁元祚,期待他给出的反应。 太子持酒角而笑,将刚才碰杯后一口未动的酒,朝他一举,慢悠悠送至唇边,抿了一口。 算作回应。 矜贵疏冷是满朝文武给予太子的评价,人人言太子疏冷,可人人都想求这份疏冷。 锐利的红缨枪不能使他正眼相待,因为比红枪缨更明艳的,是太子的持酒笑。 这场酣畅淋漓的枪舞是为了娱太子。 只这含蓄的举杯,就令大皇子生出山呼海啸的喜悦,俊毅的五官笑的张扬痛快,像拿到了最令他得意的酬劳。 大皇子问了一个问题:“你喜欢酒吗?” 祁元祚摇头诚实道:“不喜欢。” 酒精会令人思维麻痹,浅浅几口助兴即可,若醉了会几天缓不过来,耽误事。 “那以后,本王为你挡酒。” 政客哪有不喝酒的,皇帝都免不了,祁元祚亦然。 13岁是一个分界线,入朝后,在朝堂上没有年龄大小只有政客同僚。 挡酒的豪言壮志,放在酒桌上简直是令人感激涕零的承诺。 祁元祚只笑笑,算是应下。 * 第170章 启蒙 甘兰棠回府后,雀跃的蹦蹦跳跳要找父亲。 爷爷甘台明是太学祭酒,甘兰棠的父亲甘廉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的二把手,像这样的儿子,甘台明还有三个,门第显赫可见一斑。 “小姐,大人在待客呢。” 甘廉平日里忙碌,甘兰棠问:“什么客人?很重要吗?” 下人回她:“长安丞,司马大人。” 甘兰棠是甘家唯一的姑娘,从小被母亲教导不仅习得琴棋书画,长安城各个家族分布、如何掌家这些东西都是要学的。 司马节风,长安丞,官位不大,因为太后之事名声不好,但主家在江南是数一数二的世家。 自她及笄后,许多人家登门,为的什么甘兰棠心知肚明。 她记得司马节风有个儿子叫司马徽。 甘兰棠心里有些急,她对母亲说过,想将亲事缓一缓,可父亲的意思是这届举子中有许多美才,找个最优秀的先订了。 甘兰棠耐不住在偏房坐了一会儿,听到司马徽要走了才出来。 甘兰棠几步上去跨住甘廉的胳膊摇晃 “司马大人来找父亲说什么?” 甘廉就她一个宝贝闺女,平日稀罕的不得了,自然不会瞒她 “还能是什么,长安丞家里有个儿子,听说也是一表人才。” 甘兰棠轻哼一声,明显不高兴了 “女儿今日去骑了骆驼。” 甘廉一听紧张了:“为父不是说了那骆驼最近情况不对,不要去骑它,万一伤着了怎么办?我还特意把它牵去了仓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甘兰棠一副小女儿姿态,晃着他缠 “女儿被人救下了……” 甘廉:“还真出事了!” 甘兰棠低声重复那句话:“没伤着,被人救了。” 甘廉想骂又不舍得:“救命恩人呢?为父好好谢谢他。” 甘兰棠脸红了:“长的可好看了。” 甘廉再怎么迂直也听出意思了。 “哪家小子?” 甘兰棠低喃:“太子殿下……” 甘廉一听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怎么这么巧偏偏是太子? 自己女儿对太子早已倾心,早些年就表露意思,若嫁就嫁给大齐最优秀的男儿,自以为隐瞒很好,让贴身丫鬟每日去定文馆听坊间议论太子的言论。 太子三岁时的半截对,甘兰棠从学诗书便立志要将其对出来,这么久了,也不说对了,只说心服口服。 什么太子同款香囊,同款血玉串,同款披风……橱子里一大堆。 甘廉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 甘家兴盛,甘台明一直有意低调,不惹圣上的眼,甘兰棠嫁给太子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但甘廉不愿意让女儿入宫。 眼看几位皇子长大,日后夺嫡内斗,太子还会有三宫六院,皇宫规矩又多,哪比得上给人当正经主母安稳度日。 甘廉劝着闺女:“司马家、方家、卢家,都很好啊。” “这几人你无论选哪个,都能一生安稳富贵,怎么就偏偏……” 甘兰棠撇了撇唇:“女儿已经见过月亮了,干什么还选星星。” “爹~太子若选太子妃,整个长安城哪家比得上咱们家?” 这是真的。 若选太子妃,长安城适龄女子,只有宰相家一个孙女,御史家的孙女儿,镇边将军的女儿,与甘家有一比之力。 但论名声,这几家都比不得甘家。 甘兰棠:“女儿长的不差,也不笨,太子才华横溢,举世无双,我属意太子不很正常吗?” “你说的那几人我都见过,他们都没有太子好。” 甘廉本就犹豫,毕竟太子一看就是明君之相,而且就如甘兰棠所言,太子太优秀了。 若太子不是太子,是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往甘廉面前一站,甘廉也八成愿意。 “不改了?” 甘兰棠坚定道:“不改了。” 甘廉只说:“我要与你母亲还有你爷爷商量商量。” 甘兰棠欣喜,知道这事估计能定:“谢谢爹爹!” 甘廉只笑了两声:“这几日你老实点儿,别总往外跑,避避风头。” 甘兰棠欢喜应下:“晓得了!” 甘廉的动作很迅速,当天就与父亲、夫人商量一番,第二天早朝就上了折子。 折子内容正是说太子殿下年纪到了,是否要选太子妃。 齐帝看到这份折子的时候,人都愣了。 他仔细算了算豚儿的年龄 “太子才十三岁,对吧?” 肥公公应道:“是啊,陛下,太子殿下十三岁零四个月了。” 齐帝捶着奏折气愤:“太子才十三岁!他们都敢把主意打豚儿身上!开始嚷嚷着让朕给太子选妃了!” 肥公公委婉提醒:“陛下,十三岁,也不小了,咱们选两年,订两年,成亲再两年,殿下就弱冠了。” 齐帝语噎。 按流程,确实合理。 齐帝却觉得浑身长了蚂蚁,怎么想想怎么不舒服。 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就要成亲了。 齐帝十三岁性启蒙,十四岁就有了知事丫鬟。 想起儿子成亲后两人再不能经常相处,齐帝心里难受,可是该做的事还得做。 “让人挑选几个优秀的女官,教导太子。” 大齐给皇子做这方面的启蒙,不是随意找个丫鬟而是有专门的女官。 这些女官有诗书礼乐的涵养,身份、身材、性格都有严格要求。 她们的任务是教导皇子知情懂爱,将感情和责任区分,直到她们成了皇子的人,这场教导才算结束。 第151章 随意挑个人扔皇子床上那不叫启蒙,那叫诱使堕落。 齐帝盯着奏折又看了会儿,甘家人才辈出,名声清贵,作为太子妃也配得上豚儿。 “春闱后,江南之行,允许甘家女子随行。” 肥公公会意,陛下这是属意甘家姑娘呢。 祁元祚在安河王府待了半天,一回承祚殿,发现多出两个面生的侍女。 丝苗笑着回他:“这是陛下为太子安排的女官,殿下今年十三岁,也该学些敦伦之道。” 祁元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之道? “父皇的意思?” 丝苗:“是的殿下。” 祁元祚扭头就走:“孤亲自去问父皇。” 问问父皇脑子里的哪根筋又抽了。 自己养男宠就罢了,还敢给他塞人。 第171章 梅岁安 随着皇子年岁日大,敦教司早早备着女官了,齐帝这边下令,那边十个优秀的女官就带到圣前。 齐帝挑的心里不是滋味,这个嫌胖,那个嫌瘦,这个太漂亮那个太丑,中间的不够柔美,柔美的不够明艳。 最后只挑了两个性情温柔的,挑完自己往那一坐,越想越觉得挑出来的两人配不上自己儿子。 只要一想他宝贝着不敢让其有任何差池的树苗苗被旁的人摘去了一片叶子,又或是多养了一截枝桠,齐帝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可是太子终究要长大的,那小子自小喜欢美姬,应该是十分欢喜吧。 齐帝在明德殿踱步,叹声周而复始。 一男子从后殿而出,端着煨好的吊梨汤,肥公公闻声带着点儿恭敬给男子腾了位置。 这是陛下近几年的新宠,协律都尉梅岁安,司礼乐事。 满朝皆知陛下喜欢温柔君子款的,梅岁安长的和温柔半点不搭边,他并不是齐人而是商队从西域运来的奴隶。 一双青海湖颜色的眼睛使他的身价更高一筹,几经辗转被长安丞献给了陛下。 因为纯净的嗓音和两面派的性格颇得陛下喜爱,被赐名梅岁安。 何为两面派? 梅岁安对旁人不假辞色,看谁都一副冷眼,唯独对陛下露出柔软,这怎不令男人自得? 梅岁安已经在齐帝身边服侍三年了。 被齐帝允许可以穿家乡的衣服,因此打扮异域风情,卓尔不同,每天都能带给齐帝新鲜感。 梅岁安摆好梨盅 “陛下为什么烦心?” 齐帝又是一叹:“还不是那臭小子,长大了,该娶媳妇了。” “朕让人给他送了两个女官,回来不知道多喜欢呢。” 齐帝接过梨盅尝了一口,夸赞道:“岁安熬的梨汤越发好喝了。” 梅岁安只淡淡一笑:“是陛下赞誉。” “这一个月,太子又宣了几场歌舞?” 如今梅岁安在乐府挂职,祁元祚宣了几场歌舞,梅岁安不打听都该知道。 “三场。” 梅岁安跪坐为齐帝按摩着肩膀: “太子殿下只此一个喜好。” 齐帝呵呵一笑:“若非如此,朕早巴掌问候了。” 两人正说着,冤家找上门来了。 太子还没进门,话先放着了:“父皇!孤找你吵架来了。” 齐帝眼皮一跳,将梨盅重重放下 “没大没小。” 祁元祚一脚跨过门槛,就看到齐帝身后的梅岁安,对于老头私房问题,祁元祚从来不管。 人家爱男爱女跟他有个屁的关系。 齐帝初始还小心翼翼避讳着他,见太子不管他,才放肆起来,现在避都不避了。 祁元祚一副老子要干架得气势。 “父皇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孤才十三岁你就往承祚殿塞人,还学什么敦伦之道,你是闲着没事干了吗?” 齐帝刚才纠结难过全扔一边儿了,站起来对吵 “你的太子风仪呢?又抛狗肚子里去了?” “就该让文武百官看看你这态度,朕看你才是闲着没事干,敢跟老子吵架了。” “以下犯上!岂有此理!” 祁元祚丝毫不怂,两手一揣头一扭,理不直气也壮: “孤不管,孤不学,孤不喜欢。” 齐帝背着手冷哼:“你说不学就不学,金口玉言,朕说出去的话,岂能收回?” 祁元祚不乐意:“你又没有和孤商量,父皇,独断专行的皇帝不是好皇帝,会被御史大夫追着骂谏的。” 齐帝:“抗旨的太子也不是好太子,照样会被御史追着骂谏。” 祁元祚软下声来,拉长语调:“哦~” “那怎么办呢?” 齐帝装模作样的给他想办法,暗示道: “为君之道在于权衡。” 祁元祚接住暗示,一步步走上去,站在龙案前,与齐帝对视。 齐帝鼓励着看他。 祁元祚垂眸,拿起御案上的奏折。 “甘廉。” 一封建议太子选妃的折子。 甘廉是甘兰棠的生父…… 齐帝温柔的捏了捏儿子的脸:“朕答应甘家江南一行允许甘家女儿随行。” “你若不喜欢,让她给你做个侧妃,我儿的正妻,父皇允许你选个自己喜欢的。” 齐帝眸中的父爱早已泛滥成灾,他想让豚儿得到天下一切美好。 他想把自己曾有的,曾失去的,全补在太子身上,他想为他保驾护航,他想陪他直至死亡,他想让两人名字如舜尧那般,史书成双,提起舜就想起尧,提起尧就想起舜,这才是万古长青。 祁元祚抿唇,眸中温度微凉。 “父皇已经下旨了?” 齐帝:“传了口信。” 那就是定了,祁元祚不愿意也没办法。 女官的事,齐帝想收回就收回,无伤大雅,涉及前朝臣子,是真正的金口玉言。 祁元祚想了想:“父皇把女官撤了吧。” 齐帝:“行,回头把你宫里两个女官送安河王府,大皇子比你年长,你不要就给他吧。” 祁元祚有些无语。 齐帝又捏了捏儿子的脸:“你不是喜欢美人儿吗?嫌父皇给你挑的不够美?” “甘家女儿长的不错,亏不了你小子。” 齐帝压根没将甘家当回事儿,儿子喜欢就当正妃,不喜欢就封个侧妃,甘家虽然兴盛显赫,甘明台在文人中也有一定的地位,但在齐帝眼里,什么都没有太子重要。 若甘兰棠成为侧妃,齐帝自有办法给豚儿喜欢的人一个能压住甘兰棠的身份。 祁元祚感情淡的很,他知道自己的德行,适合他的太子妃,不是人,是牛马。 最重要的一点,别爱他。 爱这玩意儿,天生不适合祁元祚。 跟祁元祚谈爱,会被伤死。 对着自家父皇的殷殷期许,祁元祚无奈交底 “父皇,儿臣弱冠之前不会考虑太子妃的事。” 这尚在齐帝接受范围内。 “等下江南后,你若不喜欢甘家女儿,朕就依你。” 祁元祚这才满意。 伸出小指要与齐帝拉勾:“父皇不能不经过孤允许就把孤卖了。” 齐帝一巴掌拍他屁股上,嗤笑着和太子拉了勾 “混小子!还信不过你爹?” 拉完勾齐帝开始赶人 “滚滚滚,朕上辈子欠你的,操不完的心还不落个好。” 祁元祚麻溜的滚了。 滚之前还顺一个齐帝桌子上的南瓜酥。 齐帝的嗔笑久久不落。 “岁安,你看看他,还是没长大。” 梅岁安轻轻的应了一声。 “陛下,您腕上的珠子有几枚受潮裂了。” 齐帝连忙看了看:“还真是。” 齐帝又开始嘟囔 “臭小子粗心大意,这珠子十年了都不知道给朕换新的,他是不是故意的,想赖账……” 梅岁安:“不如臣为陛下重新串一串?” 齐帝话音一停。 “岁安有心了,朕库房里有串玛瑙,回头让肥公公给你送去。” 梅岁安沉默谢恩。 不喜欢吃梨的人可以接受吃梨,那么爱也可以变为不爱。 只是需要时间和机会罢了…… 别嫌啰嗦,只要出来的人都是有作用的,为什么要写这一段呢,因为那两个女官会在大皇子那里有重要作用,这个梅岁安也有作用,都不白写,不是水文哦。 作话: 作者:太子殿下,采访一下,你对未来另一半的期望是什么? 小太子:给孤当牛做马。 作者:令无恙乎?(你没病吧?) 小太子:吠声聒耳,采访结束。 作者:…… 第172章 五皇子要辟邪 四皇子住在承祚殿。 大公主意外身亡后四皇子便被放出来。 丽妃娘娘初始对四皇子不管不问,忽然有一天发了疯病,指着四皇子说这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早已经死了。 第152章 拿着剪刀要杀了四皇子,还记得那是一个雨夜,自那以后四皇子重新搬回了承祚殿。 五皇子伴着晚霞,用东珠粉、白丁香、僵蚕、玫瑰粉……等调和的面膜敷脸。 手里拿着星罗莲花白玉镜,去瞧镜子里柔媚的柳叶眼吹着春风,感受面膜在脸上慢慢风干的过程,差不多到时候了,才命人伺候着洗了。 一人高的玻璃镜前,九岁的五皇子殿下,初见日后风流的影子。 镜子往腰间一挂,象牙扇一开,恰逢晚风吹来,顿觉羽化而登仙,五皇子满脸惬意,潇洒! 如果他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府邸就更潇洒了。 四皇子看着在全身镜前各种摆姿势自我欣赏的五皇子有些一言难尽。 回廊下的桌子上全是五皇子碾碎的珍珠粉。 是太子殿下的东珠,五皇子偷的。 他好心提醒:“太子殿下很快要回来了。” 现在清理犯罪现场还能得个缓刑。 五皇子神色鄙夷:“你懂个屁。” 这点儿事在太子眼里根本不算事,他想找茬不是想找死。 四皇子收回了自己的好心,他的确不懂五皇子怎么这么多找打的本事。 自太子从南学堂结业,几个皇子天天逃课,气的南学堂的夫子告御状,齐帝压根儿不管,夫子比较较真,只得找上了太子,想让太子以君兄的身份约束诸位皇子。 祁元祚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但后续尹娘娘求上门,让太子规劝一下五皇子,甚至说动了尹太尉向祁元祚递话。 这事说起来荒谬又合理。 五皇子不思学业,再怎么也轮不到祁元祚管束,奈何齐帝不管事,尹娘娘管不动,死马当活马医想着近朱者赤,才求上太子,让太子带带五皇子。 明里暗里说五皇子未来会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与太子血缘深厚。 祁元祚仔细一想,还真是。 即便五皇子不是父皇的儿子,但他一定是尹娘娘的儿子,一声表弟是跑不了的。 那时祁元祚正忙着各方布局,一天下来累的头疼,没功夫对五皇子用怀柔手段,于是采取了打服政策。 每每五皇子逃课,祁元祚就堵在路上,抓住就打。 把人打的鼻青脸肿再让人抬去课堂。 连续三天,五皇子看着自己没个人样的脸彻底破防,当晚假装服软,住进承祚殿,要放火烧殿,被祁元祚抓了个正着。 然后…… 四皇子默默揣手,然后就是不该被外人所知的秘闻了。 反正自那以后,五皇子的课业全由太子经手了。 太子打罚五皇子一言不发,南学堂的夫子敢责他一句,五皇子回怼十句,偏偏他课业优秀,夫子挑不出毛病,对这个刺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后来又因为尹妃娘娘的一些原因,五皇子也住进了承祚殿。 五皇子这边正感慨着残阳如火,就听到一声太子殿下回宫。 五皇子闻声高喊 “太子皇兄!你的东珠可真好用啊!敷弟弟脸上比二月的春风还嫩呢!” 五皇子表情浮夸:“十颗!这可是太子殿下也不舍得用的十颗东珠!” 祁元祚鸟都不鸟他。 “二月的鸭子就是活泼,晚上吃烤鸭。” 五皇子神色一阴,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真狠毒啊,拿着别人的痛点想戳就戳。 还戳的轻描淡写! 承祚殿翻新的小厨房比之前更大,更华丽。 之前的厨房着了一次火。 太子点的。 五皇子一直觉得几个皇子里最疯的是老四,然后是老三和老大,这辈子才知道,放在太子面前几人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见过要把亲弟弟烧死的吗? 五皇子就是那个弟弟。 两人只这么一打招呼不欢而散,晚上各自回各自的屋,五皇子每天晚上重复着一个梦。 梦中他对着镜子看着青肿的丑脸,心中的愤恨达到极致,凭什么太子对四皇子是温柔感化对他就拳脚相加?! 你不仁我不义,太子都骑着他的脖子拉屎了,缩头乌龟不是他的作风。 当晚他佯做悔改的样子入住承祚殿,缠着太子要和他同寝。 祁元祚答应了。 夜半三更,人睡的最熟的时候,他踮着脚用摇曳的烛火点燃了太子寝殿…… 没点成。 火苗才吞噬床帐一角,太子就醒了,一脚将他踹出房门,眉间满是被惊醒的戾气。 接着太子有条不紊的封锁承祚殿,命人将他关入承祚殿的小厨房,太监持着火把将厨房里的可燃物全部点燃。 他惊恐的拍打着门,门外门栓上锁链的震动声一下下敲击着他的心房。 太子来真的!太子真的想烧死他! 太子疯了! 他求饶、叫喊,狼狈到极致,他扒着窗户痛哭流涕,而太子冷冰冰的坐在门外,看他痛苦,看他卑微如尘,太子封锁了他唯一的生路。 火蛇吞没了身边的一切,浓烟使他的意识模糊…… 五皇子蓦地惊醒,大口喘息。 脸上的肌肉组成了狰狞的恨意,他记得自己清醒后用着破锣嗓子声声质问。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待我!你是我的谁?! ——你对老四耐心引导!你对老三温声细语!对老大都愿意付出心力算计!你对我呢! “啪!”五皇子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啪!”又是两巴掌。 打走几年前失去自尊歇斯底里的自己,打走那些一想起来就分外难堪的回忆。 他翻身坐起来,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月亮,感受着夜晚的凉风才觉得自己逃出了噩梦活在当下。 五皇子情不自禁的按住自己的肋骨,被踹的幻痛仿佛就在昨日,葬身火海的绝望记忆犹新。 老四就是被烧死的。 烧死太痛苦了。 五皇子打了个寒颤,他很怕疼,更怕死,若真要死,他觉得上辈子的死法就不错,一刀枭首,还没感觉到疼就头身分离了。 五皇子去摸白玉镜,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好容貌,心里终于有了点安全感,一想到五年前的青鬼面,他就止不住的犯恶心。 难看,太难看! 怎么能这么难看! 那样难看的容貌,他照镜子都想吐,晚上都丑的睡不着。 但是还不够。 五皇子翻箱倒柜找出开了光的朱砂,用极细的毛笔,沾着朱砂在眉间画了一个小小的弯凤纹。 画完顿觉安心了。 五皇子兴致勃勃的欣赏着镜中与朱砂相耀的容貌,满意的抱着镜子入睡。 朱砂辟邪,一定能助他在梦中降了妖太子! 第173章 哑巴 江南苏州城。 一汉子拎着食盒,敲开百工坊的侧门。 工坊的管家打开门,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看,汉子哈哈一笑 “两碗甜豆脑,一碟胡萝卜咸菜,一碟黄瓜咸菜,两个鸡蛋,四个肉包子。” 管家连连点头,将钱给他:“多谢,明日吃面。” 汉子爽快应下,等管家将饭菜取出来,拿了空食盒便离开了。 工坊管家关上门,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条,快速回了后院,状似随意的将纸条传给了一个洒水的伙计,那人头也不抬的离开,去往一个房间。 没一会儿陆持骂骂咧咧的从房间出来。 这都好几年了,那群死马能不能消停几天! 他任劳任怨的干活,将密信翻译出来,横竖一读,六年里惊天的消息也变得习以为常了。 多大点事,不就是科举作弊吗。 陆持端着今日的早饭,披头散发的去找机甲。 刚在门口站定,门从里面打开了。 陆持往里面张望: “小哑巴,你哥醒了吗?” 哑巴是个单眼皮,眼形狭长,瞳仁黑的透不进光,这双眼睛一看就煞,五官整体硬的像头倔驴,这凶倔凶倔的面相,让小孩儿大人都不乐意和他玩儿。 若非大当家的好心,早让他死在六年前的春天了。 祁承玉冷瞥了他一眼,不需要说话,他稍微一个表情就像在骂人。 他也的确在骂人。 祁元祚卯时过半前根本起不来。 没眼色的东西,大清早扰人清梦! 陆持不睬他,一个劲儿的往里张望 “藏的这么严实,天天戴劳什子面具,让我看看怎么了,之前又不是没看过,现在长大了,连脸都不给看了。” “滚——!” 里面一声怒吼,接着是枕头落地的声音。 陆持乖乖闭嘴。 等了约莫半柱香,大当家的随意裹了一件大氅,脸上戴着一老文生的青铜面具,面具形状好似仿照一老人的样貌而作,只有一半,遮了鼻子以上。 面具的样子沧桑古朴,露出的皮肤白嫩文秀,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更为其增添了神秘感。 第153章 陆持至今不知道机甲是男是女,就连对方真正的名字都是秘密,初次介绍,他自称机甲,作下天衣无缝的宋府案,他自称大当家。 建立了以工人为团体的墨家,成立了百工坊,江南士族怎么也捉摸不透的叛军消失之谜,其实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平浪湖上死去的每一个人的家属,乱葬岗上三百多具无名尸体的亲人,吴淞江沉尸无处诉冤者…… 这些人组成了官府口中有纪律的精锐叛军。 出则为贼,入则为民。 谁能想到晚上犯下宋府案的叛贼,白日里勤勤恳恳缄默无声的种地、为奴。 这些人团结起来,形成了初代的墨家。 墨家的宗旨是‘侠’。 为侠者,正义、勇气、忠诚、无私。 墨家的核心是‘工’。 工可农,可商,可士,可夺天地造化。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工之大者,利国利千秋。 说实话,陆持一开始只觉得对方是糊弄人,大话谁不会说,但说的这么假这么浮夸,也是一个本事。 谁知道六年过去,墨家竟然发展成一个他想象不到的恐怖地步。 苏州这片地方,竟成了滋养墨家最肥沃的土壤。 侠…… 苏州需要一个侠。 可惜陆持不知道一个词,能完整的概括他对祁元祚的复杂看法——传销头头。 陆持收敛各种思绪,回归正题: “大当家,有密信。” 祁元祚接过看了眼,微微皱眉。 上面写着:司马科举欲舞弊。 附带了三个考生的名字。 “这条消息从哪传来的?” 陆持想了想:“珍膳楼,凡是传到珍膳楼的消息,大多是从张家传出的。” 张家是宋府倒台的后起之秀。 “张家这几年巴结司马家想要入政,资助了很多家境不好的考生,听说只张家资助的,就有三十名考生赴长安赶考。” “他们似乎志在必得。” “除此之外,司马家还办了学堂,他们搜罗各种名师教导,考生数量也有上百。” 这些考生一旦中榜,因受司马家恩惠,天然就是司马家派系。 这三个名字有什么特别? 若是舞弊名单,他们要怎么舞弊?为什么要选这三人舞弊? 祁元祚将纸条焚烧,与祁承玉一人一碗豆脑,胡萝卜咸菜是祁承玉的,黄瓜咸菜是祁元祚的。 祁承玉十分嫌弃。 他讨厌甜豆脑!讨厌胡萝卜!讨厌鸡蛋! 他动手要与祁元祚换了咸菜。 祁元祚用筷子在他手上一敲 “老实点儿,个子这么矮就该吃点儿胡萝卜。” 祁承玉狠狠瞪他。 讨厌! 和太子一样讨厌!长着和太子一样的脸,更讨厌了! 看在对方干的事是反太子的份儿上,暂时留着他。 祁元祚用筷子顶端戳了戳祁承玉的脸 “讨厌我?” 祁承玉昂着头,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活似一头犟驴。 说实话,祁元祚发现自己救的是四皇子的时候想立刻把人扔了。 抱着对方没有反抗之力的想法,养了一段时间,发现这小孩口是心非。 比如现在,祁承玉恶狠狠的点头,附和他的讨厌之说。 祁元祚耳边的好感值却+2+3+5…… 他什么时候缺好感度了,什么时候逗一逗祁承玉。 但是这疯子的好感度也有弊端。 谁的好感度占比大,抽得的东西就是谁心中所想。 六年来,四皇子继美梦成真后,又抽了许多稀奇古怪让祁元祚不敢用的东西。 祁承玉的思念有了‘入我梦来’。 祁承玉的执念有了‘太子画像一副’ 祁承玉的疑惑有了‘十万个为什么’ 祁承玉怀疑他非人,于是抽出了‘鬼怪密谈’ 祁元祚分身睡觉时犹如死人,祁承玉第一次发觉的恐慌令祁元祚抽出了‘续命丹’。 …… 祁承玉早知道‘墨家大当家’身体中的灵魂是祁元祚,他只是佯做不知,给了自己留下的理由。 这不是太子,是一个与太子相像的叛贼,帮助叛贼就是对付太子。 只要大当家不死,与太子一模一样的容貌便能使他偷梁换柱,大当家的存在对太子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祁承玉会永远掌握着这个威胁! 祁元祚能敏锐的洞察任何一人的想法,但洞察不代表理解。 至今为止,祁承玉这个生物一度让祁元祚费解人类大脑的变态发育潜力的极致。 怎么会有人这么别扭? 连喜欢也要披上恨的借口,仿佛只要没有借口,这份喜欢会令他生不如死。 祁元祚本想杀了祁承玉,或许是看在对方能无限供应好感值,或许是好奇祁承玉未来会走出怎样疯癫的路,或许是为了留给这具分身一个完美的落幕…… 还有许多许多其他考量,他选择留下祁承玉。 祁元祚心机深沉,走一步看一百步,无论谁落他手里都是棋子,只有他不要的,没有他不敢用的,留下祁承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有祁元祚自己知道。 连88也难窥一二。 江南的大当家吃早餐逗小孩儿,长安的祁元祚也不急着入手调查。 这样秘密的消息,以探子在张家的地位,就算知晓也只可能是少许风声,断不可能连名单都能摸到。 这是一个局,司马徽勾他入瓮的局。 一旦他接触名单上的三位举子,或者对其进行调查,立刻会被司马徽抓住辫子。 但他越不动,司马徽越会想方设法诱导他调查,这届科举,定要不平静了。 第174章 六皇子的名单 祁元祚等的诱导很快到来了。 六皇子给了他一份名单。 名单上有五个名字,其中三个正与江南探子传递的一致。 六皇子乖顺的仰着头:“太子哥哥,这是司马家的人给我的,他说让我找太子哥哥将这几个人安排进放榜名单。” 祁元祚:“你怎么知道对方是司马家的人?” 六皇子眨眨眼:“他们自己说的。” “太后的弟弟司马术一脉的司马家?” “对,他们说可以帮我对付太子哥哥,我知道他们都是坏人,我最喜欢太子哥哥了。” 六皇子神色赤诚,说话声线很柔,他有一把好嗓子,这副嗓子将他的无害拉到了顶级。 六皇子在祁元祚眼中是个妙人。 这几个皇子本质上的不同可以用一件事区分。 几人都逃课。 太子不许大皇子逃课,大皇子心里不情愿,但会照做。 太子不许三皇子逃课,三皇子会将几个兄弟攀扯一遍,含沙射影太子和大皇子没有做好典范,然后接受约束。 太子不许五皇子逃课,五皇子当天会乖觉些,第二天该逃还是逃,非得打疼了才能治住他。 六皇子妙在他会乖乖应下,然后看别人是怎么干的,如果上面有一个哥哥遵守,六皇子就不会去赌另外一个可能。 谨慎又识趣。 可惜上辈子他的识趣没有给他带来安稳,他成了最先被齐帝丢弃的棋子。 不是他没本事,而是大势不在他。 河堤贪污案他被牵连其中,不得已成为齐帝杀卢芝的刽子手,以六皇子设想,与其被齐帝迁怒清算,不如杀了卢芝向齐帝投诚,等太子来了,有从小到大的兄弟情分,怎么也能留他活命。 可偏偏是太子杀了他。 上辈子战匈奴,六皇子曾独守一城,他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身处劣势能压的住浮躁,潜心积累,厚积薄发,战后总结,六皇子坐镇的城池是伤亡最小收获最大的。 这样的战绩不可谓不出彩,可惜,在太子千里奔袭端了对方老巢的战功下,他们的功绩只能作为陪衬的绿叶。 再者,他们是太子教出来的。 世人虽惊艳几人的成绩,却更加为太子的优秀而狂热。 六皇子不想再活在太子的阴影下,所以这辈子,六皇子与祁元祚的关系很是微妙。 既亲近又疏离,总得来说像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偶尔串门的邻居。 像这次表露出自己的站队和亲昵,之前还从未有过。 “你不怕我告诉父皇?” 如果他将六皇子所言,重复给齐帝,不管有没有证据,齐帝都不会让这句话中牵涉的人活着。 六皇子微微一笑 “太子哥哥不会的。” 他们是政敌,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如果太子转头将他卖了,那他就不是上辈子压服诸位兄弟的太子。 祁元祚将六皇子给他的名单焚烧,算是安他心的保证。 “回去吧。” 若是别人,怎么也会说几句‘六弟有心了’、‘日后六弟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日后我定护六弟周全’等笼络人心的话。 第154章 六皇子行礼告退,心中嗤笑。 大齐的太子殿下…… 太子一诺千金和太子从不许人诺言并不冲突。 连这样的场面话都不屑于说。 真冷漠。 地上的纸灰散乱几点,祁元祚揣着手沉思。 不知是否四皇子口供的刺激太大,齐帝近几年疑神疑鬼。 一件事,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着重点也不同。 同样是太子妃与三皇子私通,大皇子认为是太子妃不知廉耻,三皇子手段下作,两人狼狈为奸勾搭成双。 老五认为是太子妃心有苦衷,三皇子口蜜腹剑,前者被后者明胁暗惑。 老四则是不感兴趣两人为什么私通,反正他们厮混在一起了。 让老四这种人去揣摩人出于那种情感做某件事,是为难他了。 所以祁元祚偏向于四皇子的口供是平铺直叙,最多在他的那部分带点儿感情色彩,说他心狠手辣,凉薄冷漠,挑拨一下他与父皇的关系,说父皇是被他气死的。 祁元祚自六年前从景德园回来就分析过四皇子会供出怎样的口供,这条信息很重要,可以帮助他把控父皇的情绪变化过程。 最后圈定了齐帝会重点审问的内容:太子废立、太子造反、太子死亡。 那夜祁元祚端着长寿面去明德殿,已经做好父皇会态度大变的准备,甚至将那天当作为齐帝贺的最后一个生辰。 但是那年之后,他们又如此过了六年。 齐帝除了在朝堂上多疑些,其他如常。 父皇是否知道司马家的事? 若是知道不该六年没有动作,不知道也不太合理。 何为帝心若渊。 这便是帝心若渊。 祁元祚轻叹一声。 其实他也不太在意齐帝的反应,反正无论父皇怎么反应,都不妨碍他的脚步。 他做事只享受过程,不强制结果。 他思考太久,88忍不住小声问 “宿主?咱们去调查名单上的人吗?” “司马家都把屎拉在你面前了,你不给他一耳刮子?” 祁元祚问它:“你想怎么给他耳刮子?” 88:“当然是调查名单上的人!抓住他的小辫子!办了他!” 祁元祚笑它天真:“如果名单上的人没问题呢?” 88:“怎么可能?” “江南探子和六皇子都收到了这份名单!就算他是故意的,咱们也能……能” 88能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形容词。 祁元祚补充道:“将计就计。” 88:“对对对,将计就计!” 祁元祚赞它开智,还知道将计就计,不等88骄傲,祁元祚话音一转 “直钩钓鱼,也就王八才追着钩咬,你是王八吗?” 88:“……” 祁元祚呵呵两声:“巧了,孤讨厌王八,更不想当王八。” “孤查阅今年春闱举子的来源地,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大齐208郡,一万五千名考生,苏州所属会稽郡占了一千人。” “这个数量,真恐怖啊。” 大眼一瞧不觉得有什么,不就一千人吗,但是平均下来,一个郡才六七十个考生,最多的撑死几百。 这一对比,是不是很恐怖了。 大齐自科举以来的录取人数最多是五百人。 今年朝堂计划只录三百人。 祁元祚透过湖泊表面,看到了深处的漩涡,司马徽用几个廉价的饵就想诱他露头,看不起谁呢。 “孤等放榜。” 第175章 名单三人 长安城东面,有大齐最大的科举考场,面积约30万平方米。 在春闱开始前的一月,负责督造、监察、警卫等职责的官员会对考场进行维护、打扫,布置军队巡逻,安排考官休息场等。 春闱分为三场,每场三天,一共九天,也就是说,考试的举子要在约莫一平方的漏风考舍里住九天。 每次考试都是对举子身体和心理的巨大考验。 由于煤球的诞生,这届举子比他们的前辈要好过许多,至少可以喝口热水,吃口热饭,有炉火取暖。 考场的巡逻和警卫是苏长淮负责。 考生入场要过三道关卡。 第一关是检查吃食。 第二关查笔墨纸砚。 第三关是脱光了检查身体和衣服。 这三步几乎杜绝了有人作弊的可能性。 过了这三关后,正式开始考试时,会有上百名监试官在考场巡逻。 太子作为主考官,要坐镇考场,处理突发性事情。 比如作弊、晕厥、有考生受不住压力发疯等。 随着考试时间越来越近,在考前七天,祁元祚入考场检查布置。 低调的车驾滚在考试院前的大街上,因为来来往往的行人,行路缓慢。 祁元祚剥开车帘一角,看到外面举子三三两两的扎堆。 他抬头看附近的客栈,皆是坐满了举子,他们看似讨论的认真,实则全部分出心神注意着考院。 不远处的考院大门紧闭,门前举子更密。 祁元祚心思一转,低声吩咐:“绕一圈,去后门。” 伯劳听命,车驾过正门不停,绕向后门。 每次春闱都会有举子守在考院门口,意图在考试前见到主考大人,好给主考大人留下印象,以期入榜顺利。 祁元祚转到后门,发现后门也有几个蹲守的考生。 他轻轻叹气,看来是逃不过了。 三个士子农民揣蹲在考院门口,二月的风冷起来如剪刀刮骨,三人身上衣服单薄,蹲缩在一起,鹌鹑缩脑,让人看着发笑。 刘湖几人看到这座俭朴的车驾眼睛一亮,站起身扯平了衣服,忐忑的看着马车。 伯劳双眸冰冷,睨视着几人。 一帮泥腿子! 车中下来两名护卫打扮的人物,精光藏目,虎背熊腰,气势内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护卫。 外面驾车的人面白无须,长相乖巧无害,乍一看还以为哪家富养的公子,那一眼全是被人恭维惯了的盛气凌人。 三人更加忐忑了。 只见两名护卫掀起车帘,几人眼中的富养公子,收敛锋芒,搬了踩脚凳,恭敬的呈上手臂。 车里伸出一截锦绣半遮的手,三人看愣了。 他们原以为江南已经是天下最繁华的地带,自来了长安,城中的每一样事物都刷新着他们的认知。 钢铁巨兽样的化肥厂,一文钱一串的麦芽糖,琉璃作窗,瓷作盏,家家棉衣,户户桑蚕,连长安城的树木都比别处丰茂。 青石板路铺了满城,招工人的铺子处处都是,工钱是他们想不到的高,就这样还缺工人。 没人比他们更懂得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长安城还可以更繁盛,它还能容纳更多的人在这里求得生计。 这些代表着盛世的繁华锦绣在这一刻,汇聚成了眼前的人。 他就是盛世的化身。 天生的权势。 三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人与人是真的有区别的。 刘湖曾在瓷坊中见过一座白瓷观音。 看到的时候满心惊撼,险些以为真是菩萨分身降凡。 如今,刘湖再次有了初见白瓷观音的惊撼,只投注一眼,便令人下意识收敛杂念。 那股不该存在凡人身上的悲悯,竟真的具象化了。 刘湖仓促之间迎上去,抖着声音道 “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祁元祚身边的两名护卫将三人隔开,伯劳出示令牌,看守的守卫打开后门恭迎。 三人像被拉上明堂的鹌鹑,窘迫又羞赧,用着不太标准的动作执士子礼。 那位贵人目不斜视的掠过他们,自卑又难堪的情绪混杂在无尽的失落惆怅中。 刘湖心中各种念头,奈何不能为空空的脑袋接收,紧张的情绪已经让他恍惚以为自己成了秋风中落叶。 “叫什么名字?” 三人脑袋宕机,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 过了三息,直至那道视线又投注来时,三人才连忙抢答 “刘湖!” “王敞!” “章节丘!” 祁元祚不明意味一笑:“孤知道了。” 红色的考院大门闭合,几人后知后觉的回味过来,他们被太子问名了! 他们竟被太子问名了! 几人抬着发软的腿远走,相互对视全是激动。 对七天后的科举,莫名多了几分信心。 王敞激动的面红脖子红:“太子殿下美才举世无双。” 章节丘向着刘湖连连拱手:“我两人能有此番际遇全仰仗刘兄聪慧,来日若高中,定不忘今日之恩!” 刘湖连连推拒:“不不不,是得天垂幸,得贵人垂问,是否高中,还要各凭本事,若来日侥幸在榜,你我定不能忘太子殿下今日不弃垂问。” 第155章 “当然当然!” 两人纷纷赞同。 这么多人想在考前蹲到主考官,只有他们三个是真的守到了,这份幸运,怎不令人兴奋。 哪怕不中,也不罔今年此行! 三人怀着激动的心情分开后,刘湖鬼使神差又去了刚入长安时观赏的那处瓷坊。 白瓷观音像还在。 刘湖看着瓷观音,怔怔出神,真的很像。 他问店小二:“这瓷观音多少银子?” 店小二嘻嘻着答:“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 刘湖苦笑,他拿不出这么多钱。 若能高中…… 他一定会高中! * “刘湖、王敞,章节丘。” 88:“宿主,这不是名单上的三人吗?” 祁元祚点了点头:“对。”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饵。” “三个普通举子,无需在意。” 88好奇道:“宿主,这考房和露天没区别了,万一下雨了怎么办?” 祁元祚:“怎么办?把太常寺的太史令按办事不力办了。” 太常寺主观星、天文历法、占卜祭祀,科举这天可不是随意定的,是要提前看天象。 可天有不测风云,万一真的在考试中间下了暴雨,只能算这届的太史令和举子倒霉。 不过自大齐成立,太常寺对天气的预报还未出错过。 司马徽…… 也是好心计了。 三次引诱,就为了勾起他的好奇心。 江南的分身收到的密信只有三个名字,六皇子给他的名单有五个名字。 今日他只遇到了两份名单上共有的三人。 若他要查这份名单上的人详细经历和背后势力,定要动用江南的分身。 只要江南的分身动了,就涉及一个问题,他是查六皇子名单上的五人还是只查两份名单共有的三人。 若是前者,司马徽就能确定江南叛军与太子确有联系。 无论他查前者还是后者,调动人手定有痕迹,司马徽早在江南展开网等着他了。 所以分身不动才是上策。 信息是有时效性的,以长安的正规流程折腾查人,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那时候科举都考完了。 他查个屁的查。 还不如任司马徽自导自演,他端坐着看戏。 司马徽忒小气,想钓他只舍得下三个瘦虾米,自己折腾去吧,他看不上。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司马徽好对付。 司马徽此举,何尝不是在试探另一件事——江南的机甲,就是太子本人。 若他在接到名单的那一刻立刻行动调查六皇子给他的名单上的五人,无疑是告诉司马徽,远在江南的叛军有顷刻间与太子联系的办法。 这个办法,会是什么呢? 神鬼莫测啊。 这一局,只要祁元祚动了,便输了。 第176章 榜单 司马徽等到科举开考仍没等到太子的动静。 这日他背上考试要用的东西,排队进入考场,众多学子或紧张或兴奋,司马徽满心想着别的事。 他见过大皇子和太子,游学之后很少再回长安,其他几个皇子他不认识。 六年前,司马徽作为林定尧的学生参加下葬仪式,被调虎离山,中途反应过来紧急回城,叛军已经转移逃出城外,只剩下贼头,一个代号机甲的小孩和一个名叫陆持的举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容貌不清的叫花子。 司马徽协同新任郡守领兵三百,追击六天六夜,将其围困小环山。 虽然还是被他们逃脱,但也有不小的收获。 比如他看到了机甲的容貌,与太子一模一样。 再比如,他看到了那个小乞丐的容貌。 然后查乞丐的身份,这一查,真是出人意料极了。 四皇子。 那个乞丐和长安城中的四皇子长的一模一样! 一个像太子,一个像四皇子。 与机甲交锋时,司马徽发现此人智近如妖,配合小环山地势凭借着三个人的力量将三百人耍的团团转。 示之以弱、诱敌深入、虚张声势、攻心为上、逐个击溃、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白日休养生息苟着,专挑晚上和他们疲惫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突袭。 不止如此,还缺德到去捅拉屎人的屁股,他不杀人只把人打成重伤却不致命,逼得他不得不派出人手照顾伤患,缩减围捕人手。 最后此人又在小环山边界放火,引起骚动,背靠山林吃饭的百姓一拥入山,群情激愤,搅的司马徽只得停止抓捕行动。 与太子长的一样,城府谋略世间罕有,世间真的孕育出一模一样的两朵花吗? 司马徽不信。 于是他回了长安,想一探究竟。 越是接触太子,心里就止不住升起那个荒唐的念头,六年里他每日忘返灵觉寺,研读佛经、奇门遁甲、五行八卦…… 司马徽过了三关,坐到考场,看着发下来的考卷,开始漫不经心的答题。 马蹄哒哒的飘过来,司马徽笔下一顿,忍不住抬眸。 太子骑着高头大马,眸光掠过他,像掠过空气中的浮尘。 司马徽看了三息,平静的低头答题。 笔下写着治国策,身怀一颗妖逆心。 司马节风天生反骨,图的是窃国,司马徽天生叛逆,逆的是天地伦常。 从考试至发榜足足月余,祁元祚全程监督,一切如常。 大齐使用科举制没多少年,作弊手段还不成熟。 大齐批卷阅卷的人称帘官。 自考卷收起来,就会送到阅文阁帘官手中,所有帘官聚在一起,什么时候把卷子改完什么时候才能出阅文阁。 一万五千份试卷,阅文阁先挑出最优秀的一千份,送到九卿手中,由九卿选出中榜的三百人。 三百份试卷再送呈三公,由三公确认。 在试卷批改进程中,不管是帘官还是三公九卿都不能出他们的阅卷房间。 吃喝拉撒全部在房内,禁军守卫。 这些试卷一级级传递,逐级监督,凡是试卷糊名有异或者卷子上有疑似标记的污渍会问责到单人。 不止如此,一万五千份试卷阅完后,这些阅完的试卷还会由宫人查验卷面,看看是否有标记嫌疑。 但凡缺了一个纸角都要给出原因。 在这样的制度下,若还有人作弊成功,那也是天选之子,运势在他。 最后入榜名单呈到御前,祁元祚看了一眼。 三百人里二百五十人来自江南。 考生没问题,是凭借本事考上的,改试卷的考官没问题,可结果就是有问题。 没有人会丧心病狂的背诵一万多名学子的家乡地址。 所以没有人发现中考考生的怪异。 齐帝看着手中名单豪情万丈,捏着太子的脸亲昵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从今年开始,朕慢慢替你筛一筛人才,等朕老了,这些进士也磨练出来了,正好做你的趁手剑。” 祁元祚的心顿时软了。 “父皇如果有一天,儿臣实在想办一件事,父皇又不许,怎么办?” 齐帝微愣:“朕为何不许?” 太子想要什么他不能给?齐帝想了一圈,瞅见屁股下的龙椅,表情微妙,试探的问 “豚儿当太子当腻了?” 祁元祚:“……” 这是齐帝第一次使祁元祚语噎。 齐帝咳咳两声:“不是这个啊。” 祁元祚只得转移了话题:“父皇知道,儿臣记忆力优越,看过众多举子的生平户籍,这份名单中的举子儿臣认为应核对一下户籍。” 齐帝挑眉:“户籍有异?” 祁元祚:“儿臣无法确定,父皇核对一下也不耽误多少功夫。” 齐帝:“去对。” 半天时间,对户籍的帘官满头大汗的跑到圣前。 “陛下!臣等尽心尽力绝不敢作出舞弊之事啊!” 齐帝一听知道事大了:“对出了什么?说!” 帘官战战兢兢: “陛下!录取的三百举子,有二百五十八人为南方进士,只有四十二人,为北方人!” 齐帝勃然大怒:“给朕查!” 放榜时间推迟一个月,齐帝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查了一遍,各个环节严审,甚至派人去江南查这二百五十八人的生平。 齐帝捏着二百五十八份资料,彻夜不眠。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为什么南方才子比北方才子优秀这么多? 是北方地方官吃干饭吗? 不是。 是南方比北方富裕太多,经济差距体现在教育上,思想上。 不止如此,江南士族有钱有势,私塾连片,他们不止扶持自己宗族,还有意扶持外界家境不好的文人。 第156章 这些人考出来就是天然的派系。 齐帝终于没办法说服自己江南一片太平了。 这捅破到他眼皮底下的派系,戳中了他的底线,令他忌惮,令他感受到了威胁和欺骗,令他恼火! 江南江南! 齐帝深吸一口气。 心中立刻有了政治倾向。 士族、寒门。 南方、北方。 文人、武将。 帝王一念之间,定下了大齐未来十年的主旋律。 今日的朝堂氛围严肃,全在商讨着榜上举子户籍一事。 若正常公布出去,一旦被有心人发现蹊跷,可想而知会引起怎样的骚动。 祁元祚立在御阶前,不言不语,听众臣议论。 终于,有人给出了另外一片历史长河中的答案。 “南北榜。” 廷尉站出来提议:“陛下,臣认为,南北举子实力悬殊,今年之事未来可能还会上演,不如分南北榜录取。” “南榜一百五十人,北榜一百五十人。” “以期平衡。” 治粟内史嗤笑一声:“北方举子实力就是不如南方举子,你这方法,必要从二百五十八名南方进士中打下一百人,提上来一百次等,这对被打下来的人何其不公平。” 治粟内史针对道:“廷尉是北方人啊。” 廷尉冷笑:“内史还有其他办法?内史你好像是南方人啊。” 治粟内史出列:“陛下,这件事自大齐科举制还是头一回,怎么可能次次如此,南北榜之事,臣以为不能拿到明面上,不如酌情多加上一百名额,就从北方举子中选取,维持相对平衡。” 这是和事佬的办法。 但也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反正外人不知内情,此事也没闹大,对外宣称朝廷决定酌情加录,才耽误了放榜,自能糊弄过去。 太子揣着手,站的像个木偶娃娃,面无表情的盯着每个发言的人。 这灼灼的目光,想让人无视也做不到。 治粟内史鬼使神差问:“不知太子殿下,有何提议?” 祁元祚眨眨眼。 “你问孤?” 治粟内史笑脸以对:“自然。” “想法是有,可能没法入内史的眼。” 治粟内史连道岂敢。 祁元祚看看齐帝,齐帝点头以鼓励。 “分南北榜,各录三百人。” “优秀举子不必落榜,朝廷不怕无人可用,多录取的举子,培养一番,也不会太差。” 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岗。 哪来这么多岗给剩下的三百人。 这些事太子不明白,老谋深算的大臣自然不会明说。 只笑着吹捧道: “太子殿下年少有为,是大齐之幸。” 齐帝哈哈一笑:“说的不错,太子年少有为,此事就按太子说得办!” “此届共录六百人,无需再议!” “诸位公卿,朕只给你们五天,选出剩下中榜人选吧。” 齐帝甩完这些话就下朝了。 留下满朝大臣懵逼。 最后太尉等人回味儿过来。 陛下是在提高太子殿下的威信? 卢大司农卿眉头深皱,他们看着太子成长至此,太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萝卜一个岗,为何还要提出多录三百人? 陛下宠溺太子也不会拿政事开玩笑,为何会同意此提议。 这多出来的三百人要派往何处? 卢大司农卿心有不安,却无处可诉。 父子两人下了朝。 齐帝牵着太子慢慢走向明德殿。 “六年前你劝父皇详查江南,朕顾忌局势,一味求稳,如今看来,朕太宽容了。” 祁元祚蹭了蹭齐帝的手。 “父皇考虑的对,六年前不是动手的时候。” 齐帝叹气,揽着儿子的屁股把人抱起来。 太子已经十三岁了,身高一米五。 齐帝身高近一米九。 腰高的儿子,在齐帝眼中还幼小的很。 齐帝很喜欢‘抱’这个动作。 ‘抱’,让他感觉‘拥有’、‘安全’。 祁元祚在一些小事上很纵容老父亲的感受。 揣着手安稳的坐在齐帝怀里,能看到更高更远的风景。 榜单正式公布的时候,司马徽冷漠的摔了茶杯。 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和自疑。 他自认不是蠢人。 两份不同的名单,三次诱导,太子不入套,连榜单都没有掀出任何水花。 为何会这样? 朝廷没有查录取进士户籍地的习惯,所以不可能有人发现异常。 司马徽正等着榜单发布,掀起乱象看太子反应呢。 结果呢。 他好比天空阴云密布,结果滴雨没下,憋屈! 司马徽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此举江南已经入了皇帝的眼,有些人和事要兜不住了。 扔了就是。 第177章 矛盾(二合一) 加录三百人,参加此次科举的举子欢欣鼓舞,直呼走了大运。 没有参加的人如何后悔,便是后话了。 至于朝廷推出的南北榜,在加录的诱惑下,被轻而易举的接受了。 若不加录,是南北举子共争三百名,加录之后,南方三百人北方三百人,他们被录取的机会都大大提高了。 放榜一个月后便是殿试。 殿试争的是进士名次高低。 * 自二月中旬科举完毕三月到如今四月初十,四十天,祁元祚从早晨到晚上,听曲、赏舞,逗鸟,溜猫,策马、骑牛,去宫外溜达、放风筝,无所事事。 储君储君,既叫储君,自然有君之权柄。 自古太子为皇帝忌惮,是因为当太子开始涉政,他身边会形成一个天然拥护的小朝廷。 其职能与皇帝统治的大朝廷一般无二。 这个小朝廷与大朝廷相互包容又分割。 保证皇帝去世后,太子的班底能迅速反压老臣控制权柄,以最快速度掌握朝堂。 说句不好听的,太子好比那个等着皇帝死去的人。 在汉朝,这个小朝廷叫东宫,在大齐,这个小朝廷,叫‘祚廷’ 这不是统称,是齐帝取得。 他特意将明德殿旁边的宫殿拆了重建,祚廷的职能是容纳太子办公、居住。 承祚殿是日后太子娶了妻妾生了孩子,生活的地方。 这是齐帝的规划。 祁元祚对祚廷的成立不太认可,但他没法劝,齐帝一意孤行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似乎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绝不会成为四皇子口中忌惮太子的君王。 六年,足够祁元祚建立以他为中心的祚廷班底。 天工所好比工部,瓷坊、琉璃坊、化肥厂,都有太子分成,相当于户部,研究种子的立农部。 太子还要求搞城池道路规划、植树计划、指南针精进指南…… 长达百余项涉及军、农、工、商、四业,小到煤炉制暖,大到修桥造堤…… 祁元祚全部涉猎,除了军队,他已经在六年中熟悉了整个朝廷的权柄。 这些人得齐帝同意,听从太子吩咐。 他们是齐帝的臣,也是祚廷的臣。 有心人已经发现,太子站在陛下身后,正影响着整个大齐的运作。 但凡换个心眼小的皇帝,不等祁元祚长到十三就让他意外死亡了。 六年陀螺一样运转,太子一放纵,以他为中心的小朝廷如生锈的转轴,卡顿滞涩起来。 宫里下人泛起嘀咕,胖公公也心有不安,锅上蚂蚁似的寻找殿下懒怠的原因。 非要找个原因,祁元祚给自己放了个假。 农业方面有系统提供的优良种子:黄瓜、棉花、玉米、小麦、花生、甘蔗、桑蚕、黄豆、白菜、萝卜…… 工业方面,有天工所、墨家坊发明的高效织布机、提高农产的化肥、改良的弓弩、煤球、石油也挖出来了,产量有限,但已经有人在研究石油的用法,民间有人初步使用简陋的蒸汽货船。 工农齐兴,经济发展,自会带动矿产、食盐等战略物资的发掘,撅出来的多了,价格自然也低了。 井字晒盐法在沿海广泛运用,目前国家财政宽泛,正四处修路造桥建堤坝。 江南布局已成,只等着齐帝南下闹一场,匈奴他插进去一个林定尧,这步暗棋是否有用怎么用,还需要时间考验。 他都干这么多了,怎么就不能休息两个月了? 祁元祚放纵的第一天,日上三竿爬起来,来到明德殿,齐帝正皱眉沉思,太子扒着门框狗狗祟祟露头,被他抓住,怪模怪样道 “父皇今天要好好努力哦~孤去找小黄玩儿了~” 齐帝不明所以,一笑置之。 祁元祚放纵的第二天,遛狗遛的满头大汗,路过明德殿,一声高喊惊掉了齐帝手中杯子 “父皇好辛苦~孤最喜欢父皇了!” 第157章 齐帝无奈纵容。 祁元祚放纵的第三天,大清晨一早 “父皇!孤出宫去找大哥玩儿啦~” 接下来,太子每天都要来明德殿整点儿活儿。 祁元祚放纵的第十天,继出宫找遍朋友玩耍后,太子爬明德殿的屋顶抓猫,齐帝抹脸,继续溺爱。 祁元祚放纵二十天,逗鸟、看美人儿,夜夜笙歌。 齐帝照着镜子,看着自己眼底的青黑,再看看太子容光焕发,臭小子还每日一句‘父皇!孤去干什么什么了’刺激他。 齐帝嘴上不承认,心里开始不舒服了。 接着齐帝又忍了二十天,每天看太子吃了睡,睡了玩儿,玩了再吃……齐帝终于破防了。 四月初十,齐帝一大早清空父爱,把太子从被窝里掏出来。 “今日是进士殿试的日子,事关大齐未来的人才,你作为太子,怎能不在场?” 祁元祚起床气都没来得及发,迷迷糊糊的被人伺候着穿了衣服,走出门一看,天蒙蒙亮,太子抱住门框抗议 “孤不去!你就是嫉妒孤能闲着,你却只能当牛马!” “殿试关孤什么事!什么时候殿试天不亮就开始了!” 齐帝狰狞一笑,拽着太子胳膊要把他从门框上撕下来: “臭小子!真以为朕治不了你了!你这几天很得意啊!每天朝朕的炫耀劲儿呢?!” 祁元祚死不撒手:“你是皇帝!你的威仪呢!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齐帝:“你是太子!礼仪学狗肚子里去了?抱着门框成何体统!” 祁元祚脸一埋不听不听,老头念经! 齐帝气乐了:“朕还不信今日治不了你个逆子!” 齐帝用撕狗皮膏药的劲儿把儿子撕下来往肩膀上一放,头朝下扛麻袋似的扛走了。 嘴里骂骂咧咧 “兔崽子那点儿小伎俩使朕面前来了!” “朕才不上你的当,只是你这次太过懒怠!一国太子怎么能如此放纵!” 祁元祚咸鱼踢腿:“你就是小心眼!还嘴硬!你不是君子!” 齐帝呵呵一笑:“君子二字配不得朕!朕是君王!” “再嚷嚷,朕就让你在六百进士面前丢脸!” 祁元祚软成了面条,拒绝社死。 别管他是怎么到的明德殿,反正殿试的时候,太子在场,端正威仪。 举子过多,此次殿试为露天考试。 齐帝站在三九台上,将下方举子尽收眼底,瞥了眼端的优雅从容的儿子,眸中泛笑。 比起一些人垂头不敢窥天颜,刘湖大着胆子抬眼,只一眼就被陛下身边一道更小的身形捉走目光。 黑金色,尤其衬他。 太子为君,为了威仪早束冠,金丝掐出了整条盘龙的形状,龙眼两颗红宝石,贵势天成。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太子朝他点头而笑,刘湖升起一腔热忱。 殿试为天子问策。 “今日考试,朕有一题,太子有一题,行文不得少于一千字,计时三炷香。” 齐帝:“朕的题目为,尔禄。” 祁元祚:“孤的题为,贬古评今。” 刘湖答题时下笔如有神。 直至出了考场,才从那玄之又玄的文境中出来。 刘湖心有预感,一甲。 殿试的考题收上来,会先糊名由三公九卿批改,选出十名,呈给圣上。 皇帝撕下试卷上的糊名,根据十人的答卷再考量他们的出身年龄等种种原因决出一甲三名。 十份答卷,齐帝拆开糊名时,祁元祚在侧,刘湖、章节丘两人赫然在列。 司马徽、尹守知、方藻、这三人祁元祚心有预料,卢芝却是令他惊讶了。 这小子整日嚷嚷着讨厌读书,没想到读的不错嘛。 其他四人,祁元祚不认识。 齐帝一把拉过太子,分他几份:“懒了这么多天,让朕看看你的眼光下降了吗。” 祁元祚嘁了一声,破防的小老头就是嘴硬。 他先看了司马徽的答卷。 此人破题犀利,独具一格,若心正仁善,日后是个刚臣苗子,可惜了。 尹守知的贬古论今一题,行云流水,骂人不带脏字,夸人含蓄委婉,是个谏官的苗子。 方藻比这两人差了点儿,入不了一甲。 卢芝破题太含蓄,踢出一甲。 看完熟人的,祁元祚又去看刘湖和章节丘的答卷。 一看之下有些惊讶。 这两人碍于出身政治敏锐度不如尹守知几人,在贬古论今上见解有些浅,但尔禄策论,实在戳了祁元祚心巴。 其他四人,祁元祚也看了,文藻各有优点,但是相比前面几人读起来空泛。 踢了。 最后父子二人默契的挑出四份答卷。 尹守知、刘湖、章节丘、司马徽。 今年一甲,就在这四人中了。 四份试卷在重臣手中传阅。 尹太尉避嫌,不参与议论。 御史大夫公正的评价:“司马徽破题独具一格,可见此子眼光犀利,只是对贪污腐败之论太过偏激。” “若列一甲,当是榜眼。” 今年试题:“尔禄。” 此题的破题点在一句话——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明晃晃的是让你说说对贪污腐败的看法。 司马徽的回答侧重点是前半部分。 大批贪污腐败,提出清根儿的意见。 只看回答,一个铁骨铮铮行事刚烈的正直君子跃然纸上。 所以御史大夫评他偏激。 宰相捻着胡须,思忖道:“尹守知当为状元。” 四人里,独他最稳妥,贬古论今一题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尔禄破题委婉谨慎,挑不出大的毛病来,各项均衡,反正都在一甲了,何不全了他的三元及第名声。 众人自然没意见。 齐帝:“刘湖为榜眼。” 刘湖破题尔禄,文中竟写了江南的一些政策弊端,提起了六年前的船帮、私盐一事,且隐晦点明江南某些官府仍不清廉。 这戳了祁元祚与齐帝两人的心巴,一甲必有他一席之地。 最后一名探花。 司马徽还是章节丘? 齐帝眼睛微眯,司马徽是苏州人士。 刘湖也是苏州人士。 “探花章节丘。” 朝臣无异议,陛下不喜欢司马家也不是秘密事儿,只有治粟内史欲言又止。 * 四月十五,宜出行、嫁娶、考试。 名次一定,只有一甲才有资格入宫面圣。 拜见皇帝后游街,一甲三人会去拜访主考官。 每届主考官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 他们会是举子正式入朝前接触的最高的朝臣,若能得到帮扶,官途必顺 但这一届的主考官是太子。 面圣时,太子不在,陛下没有提及此事,三人也识趣不问。 科举最后流程走完,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齐齐爬上了屋顶。 两人农民蹲,坐在屋脊上吹着四月的风。 “三人都是好苗子,为什么不见见?” 祁元祚根本没将这事当事:“守知与孤相熟,无需见,另外两人若优秀,自有入朝听政的一天,见与不见,都一样。” 齐帝叹气,敲了敲儿子的头 “豚儿什么时候能懂点儿人情世故呢?” 祁元祚只觉得父皇话里有话,侧头无声询问。 齐帝拍着他的肩膀,循循善诱:“知道最失败的人是什么样子吗?” 祁元祚思考一秒,摇了摇头。 “没犯过错的完人。”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不太理解这个答案,像幼时一样,眼巴巴等着齐帝为他剖析。 齐帝心软成了一滩水,太子衣冠是正的,头发是整齐的,从头到脚都没有一丝失礼之处,齐帝却止不住的为他整理衣服,摸摸他的鬓角,捏捏他的脸,检查他的鞋袜是否暖和合脚,连袖处是否有磨损。 最后,齐帝看了眼太子腰间的血玉串,拍拍儿子的肩膀,下了屋脊。 他似乎给了答案,还是千言万语,但祁元祚不懂。 “88,我犯过错吗?” 88绞尽脑汁:“好像……没有。” 小太子抿唇,鼻间轻哼一声:“他骂孤。” 有些事连父子之间也没法说个清楚明白,比如祁元祚疑惑齐帝对四皇子供词的想法。 比如齐帝觉得儿子心机太深活的太累。 没法坦言的事情,便只能转为委婉的暗示和生活中若有若无的探究。 这是生而为人与生俱来的苦恼,躯体隔绝了心脏,头颅隔绝了思想。 祁元祚慧极,但有些事知道不代表能解决。 他始终明白,自己与齐帝的矛盾不是情感,而是政治矛盾。 他能告诉父皇,遍布大齐的墨坊是他的势力吗? 第158章 他能告诉父皇六年前的江南叛贼是他吗? 他能告诉父皇他准备杀空江南一万官吗? 他能告诉父皇他心血来潮让林定尧假死潜入匈奴了吗? 他能告诉父皇他已经派人出海寻找橡胶要制作蒸汽三蹦子吗? 他能告诉父皇他有一个方法能保华夏从今往后再不被外族侵略攻占,只需要皇帝发出告令:后代皇帝不肖令天下动乱者,汉人皆可取而代之。 只要这一条告令发出去,华夏人建立的王朝皆为名正言顺,而外族入侵永远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皆想反之,即便成功了,日后权柄回到华夏人手中,也能名正言顺的将异族王朝的历史否定。 只这一点就需要四个条件:空前绝后的帝威、古今未有的盛世国祚、超越古代的眼见和认知、为‘汉’之一字灌注民魂。 为什么是汉不是齐?因为他来自异世的汉族,他骨子里是个汉人。 可是这条告令也有弊端,若皇帝不能服众,人人皆反,这是在给天下人灌注反抗统治的逆心! 不是祁元祚自夸,也不是祁元祚看不起自己的父皇,而是已经有五千年的历史证明,时代不可能诞生这样的皇帝。 他心比天高,想踮脚触月。 他与父皇隔的,是上千年的认知。 他们之间,是永远也不可能相和的政治矛盾。 第178章 银耳羹 下江南定在五月。 正是草茂天渐暖的好时节,此次南巡一是查看黄河中下游的华北平原水系情况,如果有泛滥之相要早做打算。 二是看江南经济发展并巩固皇权在南方文人心中不可撼动的位置。 南北经济差距造成了教育的差距,江南富庶路途遥远属于天高皇帝远,齐帝上一世将大皇子的封地封在南方有情感上的占比也有政治上的权衡。 若有一个忠心朝廷的皇子坐镇江南,可助皇帝掌控南方动向。 这一世齐帝依然是这么想的。 从长安到江南的路程安排是陆路,这不仅是一次政治巡游还相当于皇家大团建。 若有臣子能参与进去,日后可以拿出来当履历,运气好的,转一圈回来就是长安新贵了。 朝臣之中,尹太尉、廷尉、御史大夫、司农卿,以及其他各部门的属官若干。 又点今科状元尹守知、榜眼刘湖、太学祭酒甘台明、甘兰棠随驾。 南方文盛,甘台明是名副其实的文人之首,有时候甘台明说出来的话比皇帝还管用。 妃嫔带了尹妃和萧昭仪,齐帝子嗣不多,全部带上了。 这对从未出过宫的皇子是一次长见识的好机会。 众臣以为陛下想栽培几位皇子,实际是齐帝懒得权衡,反正路上死几个他也不心疼。 若发现特别伶俐有用的,能给豚儿当帮手就好好栽培,不能,趁早弄死。 苏长淮作为皇帝心腹,定要随驾。 方太仆被揪出来暂代太尉之职,宰相、及其他卿官留守监国。 令祁元祚惊讶的是,肥公公留守。 肥公公是父皇还是太孙时伺候的老人,一切事物父皇从不假手他人,如今出行将肥公公留在长安,启用了新的小太监,其中用意不得不令人深思。 是肥公公太得父皇看重,留其监察,还是肥公公失了帝心,要被弃用了? 祁元祚倾向前者。 太子殿下无声一叹,皇宫里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 齐帝让祁元祚也带几个人。 祁元祚选了丝苗、伯劳、方藻。 为何不带祁多鱼和卢芝。 前者带了也是去玩儿,后者的能力和思想已经成熟,此行带方藻历练,看他表现和天赋。 五月初五,宜出行。 天子车盖从长安城浩浩荡荡出发,随行人员共三千多人,只重骑兵就有百数,精兵千人,负责其他杂事的仆役千人。 祁元祚与齐帝同乘。 御驾离长安的当日,司马徽与司马节风密谈。 “父亲,江南的事瞒不住了,儿以为要快刀斩乱麻,有些人有些事该撇的撇该弃的弃。” 司马节风一直头疼这个儿子。 自遇到林定尧,司马徽着了魔似的,跟着林定尧到处跑。 一开始司马节风给司马徽的计划是从方藻入手,交好长安勋贵,结识太子党羽,洗刷太后一脉给他们带来的污点。 在十五岁之前拿下三元及第,依靠家族底蕴找一门好妻室,等未来良机。 可是司马徽根本不听他的安排,私自去了江南,还与林定尧定了师生名义,林定尧死后,着了魔似的隔三差五去灵觉寺。 司马节风后悔极了,悔在方面献人的计划失败后没把林定尧弄死。 这几年司马徽用本族势力干了什么,司马节风清清楚楚。 “你又是调查四皇子,又是围山抓人,又是查找,你折腾出什么来了?” 司马节风一顿数落,冷笑几声:“也不对,你用本家的财力培养了一些进士,姑且算你有苦劳。” “现在你站到我面前,说江南的事瞒不住了,瞒不住什么?” 司马徽耐心与他讲:“我发现两个与太子和四皇子长相一样的叛贼,我怀疑太子一直监视着南方。” “南方的事,太子一定查到了许多,只等着皇帝南下捅出来了,现在收拾屁股还来得及。” “船帮、妓女、闹市、黑赌场、私盐、贪污贡品,所有参与以上事件的,全部杀了,栽赃给何、张、李三家,断尾求生,尚能苟全。” 司马节风拍案怒斥:“你放屁!” 司马节风指着他的胸口点了两下,打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又继续 “皇帝不可能查这些事的,就算查了,推出去的替死鬼早准备好了,六年前刺史、郡守、宋家就是替死鬼,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吗,他管不了。” “何为世家?” “三代为门,五代为阀,十代为世家。” 宗族和族谱将这十代联系在一起,如根深而茂的大树,倒一个,就会牵连百个万个,其中利益难以言喻。 这些利益,就是底蕴,谁敢砍了他们手中的利益,谁就是世家共同的敌人。 它的恐怖之处,不言而喻。 司马节风拍着司马徽的肩膀:“儿啊,你还小,要学的还多呢。” 司马徽无声的低着头,眸中泛着冷光。 “爹,我认真的,切割吧。” 太子布局六年,焉能让他们全身而退? 司马节风无声否决,打开门走了出去。 司马徽站了一会儿。 出门去朝堂告假。 他要回江南一趟。 * 临近午时,御驾休整。 明明可以去让当地官府接驾,齐帝却十分接地气,他不爱华服美宴,他爱吃干粮。 有米有馕再配点儿咸菜,这么简陋的饭食出现在皇帝餐桌上实在令人震惊。 事实是齐帝脑子抽筋,想回忆一下与皇爷爷微服私访的情景。 简而言之,瞎折腾。 御史大夫几人簇拥着皇帝,端着稀粥,呼噜噜一阵喝,哪怕觉得口中没有滋味,也对这白粥赞叹有加,对齐帝的作风各种夸耀。 几个皇子在一处,活动自己快坐死的屁股。 大皇子带的随侍是齐帝赐给他的两个女官。 她的身份可以坐主子马车外边儿车沿上,随时待命,吃饭时自也要伺候大皇子用饭。 大皇子看到这饭菜,立刻端着咸菜碗去找四个好弟弟。 在他们的咸菜碗里一阵挑拣,把胡萝卜留下,黄瓜捡走。 五皇子看的懵逼,这什么意思? 大皇子挑拣完假笑几声:“胡萝卜比黄瓜好吃,几个弟弟正长身体,要多吃胡萝卜。” 五皇子:“?” 老大犯病了?话颠三倒四,听着不像人话呢? 六皇子夹了口胡萝卜尝了尝咸淡,压着声音暗示: “五哥,你被虎口夺食了。” 五皇子只当耳边飞了一声蚊子叫,瞪眼看大皇子去找太子谄媚。 祁元祚不喜欢吃干馕,于是把馕全部泡米汤里,泡的软烂一口黄瓜小咸菜一口饭糊糊。 大皇子看他吃的香,就觉得他碗里的饭比自己的香。 提着勺子会(kuai)了一勺:“好吃吗?” 祁元祚洁癖,似笑非笑的瞪他一眼。 大皇子bia叽嘴逗他:“尊贵的太子殿下想出来的吃法果然与众不同啊。” 尊贵的太子殿下反手把半碗汤泡馍叩他碗里,白他一眼 “埋汰。” 大皇子:“……?” 上辈子你吃泥水泡馍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眼见祁元祚扔了碗不打算吃了,大皇子追过去 “不合胃口?才半碗,再吃点儿吧?” 大皇子偷感十足,说着悄悄话: “我车里有肉干儿,咱们偷偷的?” 第159章 祁元祚遛狗似的,遛着大皇子在马车周围转了又转。 众人只见大皇子端着一碗稀饭泡馍,追着太子叨叨什么‘去吧’、‘不骗你’、‘走不走’,而太子在这样的缠闹下不动如山,脸色正常,耐心实在令人佩服。 大皇子觉得自己可能犯病了,看见祁元祚就想贴过去说几句话,抓耳挠腮的想让他多看自己,多和自己说话。 这个症状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安河王府中喝完春天的兰生酒后。 两人一个绕一个追,在不知道第几圈时眼前堵了一个人。 甘兰棠。 甘兰棠捧着自己的碗,羞涩呈上 “臣女做了银耳羹,如果太子不嫌弃,就当饭后甜水了。” 尹太尉几人都是过来人,一个个默契十足的看向甘台明。 甘老先生干咳几声,默默吸粥。 陛下南巡带上甘兰棠本身就是一种信号了。 于是众人支棱着耳朵听戏。 祁元祚扫了眼周围,大庭广众,人多眼杂。 “多谢甘姑娘,路途劳顿,不必再费心。” 祁元祚给了大皇子一个眼神,示意他接一下。 大皇子不想接,但是他不接,难道让祁元祚接? 这样一想还不如他接呢。 大皇子吐了口气,一手米汤泡馍,一手银耳羹。 甘兰棠心中喜悦:“只要太子殿下觉得尚可,臣女不觉得劳累。” “太子殿下不尝尝吗?” 祁元祚委婉的给了她一个回复:“孤不喜欢甜食。” 甘兰棠更欢喜了:“我没有放糖!” 她觉得自己与太子心有灵犀。 祁元祚:“……” 第179章 啪 那碗银耳羹还是进了祁元祚的口。 是没有放糖,但有淡淡的红栆甜意,用梨水熬的银耳,润口。 “好喝吗?” 做人至少不能在这种小事上撒谎,太子殿下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 甘兰棠笑若海棠:“我下次还给你送。” 祁元祚:“孤不喜欢重复。” “那我不做银耳了,我换别的,保证每天不重样。” “不劳烦甘姑娘,孤不喜欢陌生人近身。” “每天见见就不陌生了,我为你做什么都不觉得劳烦。” 祁元祚只得摆出太子的身份:“甘姑娘逾越了。” 甘兰棠大大方方的说出意图:“太子殿下举世无双,天下女子哪个不想求一求?臣女是俗人,殿下要我恪守规矩,清心寡欲,实在看得起臣女了。” “臣女不及殿下高贵,但自认有几分才貌家世,只每日为殿下做份羹汤,殿下不喜欢就赐给下人,喜欢就用几口,只当是厨子端上去的。” “臣女对殿下,发乎情,止乎礼义。” 甘兰棠轻轻一拜,恭谨告退。 太子殿下盘着腰间的血玉串,不知在想什么。 祁元祚的沉默被当成了动容,大皇子心里不是滋味,会着碗里渐凉的米汤泡馍,几口呼噜干净,食不知味。 他对太子妃的印象只有对方和老三勾搭的事。 太子刚成婚那段时间,白天在皇宫办公,晚上乘马车回外面的府邸,一连半个月,被齐帝指责纵欲过度,被谏官劝谏为储应自持。 太子不惯着谏官,但收拾了一个还有别的,只要皇帝不消停,谏官就不消停。 时间一长,不知怎么长安城出现一门新职业——马道门。 就是晚上专门蹲守太子马车的人,根据太子几时出宫,意淫夫妻两人的私生活。 还写了特别香艳的画本,绘了春宫图。 太子行事凌厉刚烈,马道门不是想写吗,别光写他的,有福同享啊,一月之间,不止太子,朝廷各官的私房生活全传的有鼻子有眼。 马道门甚至猖狂放出话来:就是我们干的,你们能拿我们怎么着,你们都是大官人,怎么能和我等小民计较。 只是传言一出,不等官府作出行动,马道门就吓的肝胆俱裂,一哄而散了。 这事他问过太子,是太子浑水摸鱼让人传出去的狂言,还说这是劳什子舆论战。 自此之后,太子没受到什么影响,太子妃却性格大变了。 疑神疑鬼,敏感至极。 太子与太子妃的感情也在成婚的第一年散没了。 甘兰棠是不适合做太子妃。 大皇子想说什么,却不知用什么理由,毕竟甘兰棠出身清贵,容貌、性格也好,只看这些,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甘家对太子也是一大助力,他若贸然开口,只怕太子误会他不想让他好。 大皇子不说什么,88废话轰炸祁元祚。 “咱们日后可以选更好的。” “别在一棵花上吊死。” “冷静啊,宿主。” “你喜欢喝银耳羹?我有炸鸡冰可乐不比银耳羹好喝!” 88是真的怕宿主和上一世的所有人扯上关系。 若非系统不能违背中枢规则,88在祁元祚上辈子死的时候就卷着人回现代了。 它见过现代的宿主,阳光下风衣、耳机,单指转着棒球帽,踩着舞步,如金斑喙凤蝶梦幻而神秘,充满了自由的气息,只看着他就嗅到了阳光的气息。 而现在的宿主是阳光下不化的冰川将一切暖意反射,山体沉于暗海,心思难测。 祁元祚只无声的扬唇,安抚着88。 这次出宫,祁元祚也是认识到自家父皇有多能整活,明明可以锦衣玉食,偏要体验民情,路途赶了一月整,就吃了一月的馕和粥。 幸好粥里有肉,还管饱,皇帝吃什么随行的人就吃什么,虽有人叫苦,却不至于埋怨。 吃到最后,祁元祚这么不挑的人对粥和馕也没什么胃口了。 这还是齐帝和大皇子偷偷给他加餐的结果。 齐帝早吃够了,但他嘴硬,能忍,祁元祚也是佩服。 因为不想再吃粥和馕,车驾速度加快,一月半的路程,一个月就到了。 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六年前他被司马徽围困小环山,六年后圣驾刚好停在了苏州城外的小环山。 这里距离苏州城有二十里。 齐帝起兴要微服私访先进城一看,御驾后至。 跟着的大臣苦劝,皇帝不听,谁劝谁留下,不劝的加入微服私访的队伍,随他进城。 祁元祚、大皇子、五皇子、司农卿苏长淮、甘明台随行。 一行七人,平常人打扮,就这么混混哒哒的进了苏州城。 一进城,路况平坦,百姓来往安乐,街道繁华,一派欣欣向荣之景,齐帝颇为满意。 甘明台随意拦住一人:“兄台,敢问苏州城中最有名的地方是哪?” 那人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他一番 “你们来做生意的还是来吟诗作对的?” 甘明台:“这有何区别?” 那人嘿了一声:“你要是商人,就晚上去平浪湖,你要是吟诗作对就去逍遥楼。” “保管你鼓着荷包进去,瘪着出来。” 那人嘿完朝着他身后看过去,目光在两个更小的小孩身上停留好几息,最后定在祁元祚身上。 五皇子皮相也很好,年纪也更小,但祁元祚是一眼的出类拔萃。 那人又不明意味的笑了两声:“贵家公子好相貌。” 甘明台还没来得及谦虚,那人就走了。 齐帝这边正纳闷着呢。 一锦衣公子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扇着扇子一步一摇的走过来 “几位是外地人吧?想去苏州最有名的逍遥楼得是身份有地位的人。” “比如我,张法!” 张法无视甘明台,推走挡在祁元祚身前的几个老头,隔着大皇子朝祁元祚伸出一只手邀请 “这位小公子,不知在下可有这个荣幸?” 祁元祚认识他,张家旁支的人。 祁元祚叹了口气,推开大皇子,其实他是个温柔的人。 真的。 “啪!” 一声剧烈的大巴掌,将张法扇的眼冒星光,陀螺似的转着倒向后面。 张法被护卫接住,嘴里发出杀猪叫 “给我绑了他!!!” 第180章 牢房 大皇子只需要顾忌的太子的意思,如今祁元祚一巴掌扇出去了,大皇子再干站着都对不起他的暴脾气。 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冲上来,祁承友与苏长淮,一人一脚踹向护卫的肥肚腩。 两人呲牙咧嘴的退后几步。 并指呵骂道: “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苏州城张家张老爷的儿子!” “你们若是跪地求饶,我家公子大发慈悲或许还能放你们一条活路!” 张法捂着顷刻脸肿起来的脸,怒发冲冠,歇斯底里的喊: “都给我上!给我打死他们!” 四个护卫再次挥着拳头冲过来。 第160章 齐帝直接下令:“生死不论。” 祁元祚从袖子里抽了一绢手帕,正拧着眉擦手。 张法的脸不干净,有点儿子油,脏了他的手。 司农卿和甘台明虽是文人但也会些拳脚,将陛下太子、五皇子护在身后。 大皇子拔出腰间的刀,两招见了血。 随着一截断臂落在地上,惨叫冲破天际。 血液溅在大皇子衣角,他的脸上的流露出兴奋,刀刃一转,就割了断臂之人的咽喉。 张法还没遇见过这么硬的茬,竟是说杀就杀! 大皇子解决一个人的间隙,苏长淮已经打断了其他三个人的腿。 张法见机不妙,二话不说就逃。 大皇子甩出长刀插在他脚下堵住他的前路。 张法停步不及,被刀绊了个大马趴,两股战战的坐在地上,狐假虎威的恐吓: “我是张家的人!张相仪是我爹!现任吴县县令是我妹夫!郡守是我伯父!” “你们要是敢动我!我爹会让你们不得好死!” 大皇子狞笑着向他走近。 张法啊啊大叫着往前爬。 诡异无声的人群传来骚动,整齐的脚步向这边跑来。 “前方何人闹事!” 张法眼睛一亮,连滚带爬的抓住来人: “快抓住他们!他们居然敢打我!” “把他们下大牢!” 来者是吴县的县尉,在县令之下分管治安。 张法明显跟他是老熟人了: “王涛!快!抓住他们!只要你抓住他们,回头我就在我父亲面前给你美言几句,让你儿子进江南书院!” 王涛心动不已,却还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与那没有关系,只是本官看不惯有人在大街上闹事,这等恶徒竟敢当街杀人!” “拿下,押入县衙听审!” 齐帝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祁元祚进大牢都进熟练了。 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几个人,把自己作进了大牢。 齐帝到现在还把这当成稀罕的经历,饶有兴致的欣赏着此处环境。 托王涛的福,觉得几人不是普通人没有将其关进逼仄的只够蜷身的地牢。 原以为等着他们的是升堂听审,谁知道没等到上堂,被打的张公子先来了。 张法捂着自己的半张脸,阴森森的笑 “你们当街杀人,还打了本少爷,死罪是跑不了了,不过,你们还有一个赎罪的机会。” 狱卒抖开一张纸,给他们看。 上面黑纸白字的卖身契。 “把你两个小儿子卖给本公子当奴隶,本公子就考虑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张法朝祁元祚嘿嘿笑着:“这位小公子,什么名讳,年芳几何啊?” 祁元祚不理他,他也不恼,好看的人总有些特权的。 以前张法根本懒得走签契流程,他看上就抢,敢拦的一律打死,只是圣驾快到了,为了不在这个关头惹麻烦,才多了这步流程。 家里人让他消停几天,张法也想消停啊,可是这几个人一进城他眼睛就直了。 他以前玩儿得货色在被他调戏的少年面前简直天上地下! 张法肚子里的淫虫立刻犯了。 甘台明被气的不轻,他的学子很多在江南任职,在他心中,江南是文人的乐园,怎么就生出这条蛆来! 甘台明扒着栏杆怒喷:“你可有官身?!这里是县衙管辖,为何你能畅通无阻?!县令是吃干饭的吗?” “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个头大无脑行为粗鄙,面色奸邪的纨绔,简直侮辱江南风气!” “我呸!”张法怒了,夺过卖身契将其撕碎。 “把最小的两个抓出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到老子的地盘,你是条龙也得给我盘着!” 司农卿怒喝:“我看谁敢!” “谁要动我家公子,先从老夫身上踏过去!” 齐帝心中盛着盛怒,瞥了眼苏长淮,对方立刻会意,结束这场闹剧。 一樽小型玉玺被苏长淮托在手上。 “大齐正统受命于天,玉玺在此!站在你面前的正是当今圣上,还不跪拜!” 张法两眼一瞪哈哈大笑: “我呸,你是皇帝?!我还是皇帝他老子呢!给我玩儿这一出,正好,你是皇帝,那你儿子岂不是太子?哈哈哈!大家伙听听,今天我张法也是有福气了,能让当今太子给我做奴隶!” 他身后的狱卒附和大笑。 张法一挥手:“给我抓出来!” 祁元祚心里都要把自己叹成了小老头 说出了进大牢后的第一句话:“杀出去。” 祁承友早忍不住想杀人了。 狱卒进来抓人的时候,他立刻出招擒拿。 其他人也不闲着,当即在监狱中开打。 张法吓得撒丫子就跑,却不想监狱外面也乱了。 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招招致命的从外向内突破。 看其身手,全是死侍。 等到县令和县尉带衙卫赶来,几人已经杀出了监牢。 齐帝很久不动手,看着身边几个大臣狼狈的躲闪,一时嬉笑 “卢爱卿,你这功夫下降了不少啊,看看朕的太子!” “游刃有余,可有朕的风范?” 司农卿吐槽,要是太子像你一样,那可真是朝臣不幸。 苏长淮看准机会,拉响了信烟。 红色的信烟升到空中,爆出大片的浓重的红,保管三十里内人人可见。 甘台明趁机叫喊 “御驾在此!圣上亲临,放下武器者不罪!” 县令刚来就听到这句话,腿顿时软了。 张法呜呜大哭着奔向县令 “妹夫!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县令简直要恨死他了! 以他的眼力怎么看不出这几人气度不是凡人。 脑中思绪如电闪过。 他咬咬牙,眸中闪过狠色 “尔等罪民竟敢冒充当今陛下!弓箭手准备!给我射杀!” 司农卿和甘台明万万没想过会是这等情况。 千钧一发之际,甘台明灵光一闪 “你是韩城!德乾六年的进士!老夫甘明台,你在考中进士前曾拜访老夫,让老夫为你批改文章。” 韩城一愣,这才认出来,站在他面前的是帝师甘台明! 他喉咙动了动,当即拔刀割了张法的脖子。 血液喷溅而出,张法的尸体倒地,带着满眼的不可思议,死不瞑目。 韩城挥手让弓箭手收箭:“微臣吴县县令韩城,拜见陛下万岁!微臣有眼无珠,不识得陛下,望陛下恕罪!” “咚咚咚!”骑兵的鼓点停在县衙门口,整齐的精兵寻着信烟冲进来,将手拿兵器者包围,拱卫帝王,这荒唐事才终于落下帷幕。 县衙外几处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几个穿着普通的店小二,无声的收了几支长杆样的东西。 江南墨坊的大当家抛了抛手里的地雷,打算收工。 他敲了敲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的的祁承玉 “看够了吗?” 县衙的僵持尽在眼中,祁承玉放下望远镜,情绪难辨的看着他,良久用唇语说了一字 ‘狗’ 大皇子还是成了太子的狗。 祁元祚最会蛊惑人心。 祁元祚算无遗策。 若没有甘台明点出韩城的名字,这个时候的县衙已经被大当家手里的小球炸塌了。 大当家笑笑:“你听话,江南事了,我带你去当皇帝。” 祁承玉冷哼,眼前这个和祁元祚一样会骗人。 祁元祚果然是个妖孽,和他有几分相似的替代品都有他身上的劣根。 他才不会上当受骗! 祁承玉用唇语又说了几字:“恶心。” 而发大当家耳中却听到 “喜爱值+3。” 第181章 逍遥舞 张法死了,这事却不算完。 人死事消的道理从不能用于皇帝,皇帝这种生物喜欢扒人祖坟。 宫里皇子犯错,其母连坐,没道理放到宫外,齐帝就开恩慈悲了。 张相仪被传唤时,正喝着燕窝。 一看架势不好,老鼠须一阵抖动。 被带到御前才知道自己儿子犯了什么错。 张相仪连忙叩头:“陛下恕罪!草民教子无方!让其冒犯圣驾,死在陛下刀下也是他罪有应得!” 齐帝神色不明:“你和韩城是亲戚。” 张相仪:“草民不敢高攀,是机缘巧合,草民收的义女,与韩县令喜结连理。” 齐帝良久不答话。 张相仪小心上觑揣测着圣意:“陛下旅途劳顿,又因草民孽子扰了兴致,草民罪该万死。” “万死,也谈不上。” 张相仪立刻顺坡下驴:“草民有幸能瞻天颜,实属万分荣幸,不知怎样才能表达草民对陛下的敬仰之心,草民愿伺候在陛下身侧,为陛下俸膳!” 第161章 张家是当地的地主头子,却不是世家,充其量算个强商。 商人地位低贱,态度自然极尽卑微。 齐帝压根儿不稀罕他的侍奉,他只想从张家手里敲诈一笔。 一直沉默的太子出声道:“你知道逍遥楼吗?” 张相仪:“逍遥楼是苏州的一大特色,草民自然有所耳闻。” 太子仍然疑惑:“逍遥楼特色在何处?” 张相仪讪讪一笑:“此楼特色在逍遥二字。” 他用男人都懂的眼神暗示,暗示完了不忘对齐帝察言观色,然后才向太子解释 “太子殿下清风朗月,草民若说出来,恐污殿下的耳。” 齐帝深以为然,大齐对妓院的存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样东西有利就有弊,妓院的存在可能会导致买卖人口,但妓院也是女子走到绝境求活的最后一线生机。 有人觉得自堕为妓是屈辱,但有人觉得它是个能吃饱的生计。 官府的法律是让这些灰色产业保持它对百姓有益的一面,不致使其成为彻底的黑色地带。 里面的门道,齐帝不打算让太子知晓。 太子也知趣不再提问。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默契的揭过了。 皇帝驾临,苏州官员都要朝拜迎接,他们要找个时机一起去见陛下,省了陛下一一接见的麻烦,也免了他们被枪打出头鸟,晚上的接风盛宴就是好机会。 只苏州城政治中心一地,在任文官上到刺史、郡守下到乡中三老,武官上到别驾从事,下到县丞共二十八人,再加上从官身退下来荣养的,总共四十三人。 这四十三人,若力往一处使,便可把控整个苏州城如臂使指。 宴会奢贵而低调,单说祁元祚面前的一颗荔枝鱼丸,取鱼腹两指宽的无刺嫩肉、三月份的鲜荔枝就知道价值几何了。 五皇子冷眼看宴间谈笑,将脑海中的惨叫和席间所有人一一对应上。 在坐的官员全是世家出身,家族在此,官身在此,互结姻亲,这边是官官相护的源头。 为何官官相护,因为都是亲戚,亲亲相隐。 太子今日格外有兴致,与齐帝和大皇子多喝了两杯,宴过半,醺醺然,离席更衣,伯劳作陪。 张相仪有攀上圣上的机会,自是使出浑身解数,让齐帝默认落驾在他名下的园林,让他作为此行招待的东道主。 天色已暗,假山耸耸,伯劳打着灯笼小心的搀扶着殿下。 “您平日不饮酒,今日怎么喝了这么多?” 太子嗤笑一声:“狗奴才,孤什么时候喝杯酒,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席间有一壶酒叫迎风醉,这酒喝着没感觉,喝完出门风一吹的功夫,人顷刻便醉。 太子疏冷的嗓音带上含糊 他不耐烦的挥开伯劳的搀扶 “你把孤带哪去?滚开,孤不要你,要美人儿……” 太子殿下步子摇摇晃晃,层层叠叠的衣摆银红色与天蓝色交织,仿佛月亮带着天幕一起融化,渗出淡红色的血。 冰冷和温柔两种颜色同时在太子身上绽放到极致,瑰丽到令人心颤。 太子从未出现过的状态,令伯劳不堪的心脏跳的失速,声音也跟着不稳 他觍着脸贴过去: “殿下,奴才姿色也美,您慢些,茅房不在那边儿。” 太子推搡着不让他搀扶:“孤没醉,滚开!” 祁元祚猛一推伯劳,自己却趔趄着倒向后边儿,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肩膀。 太子回头辨认了好一会儿,张相仪。 他将伯劳推的远远的不让他近前,拉着张相仪撒酒疯 “孤一直在想你呢。” “孤听说逍遥楼有一绝世舞,孤最爱舞乐,是不是真的?” 太子说话间没了白日的冷静矜贵,吐字迟钝含糊,被酒麻痹的眼睛也茫茫无焦点。 张相仪被哥俩好的搂着,他不动声色的挣开 “太子殿下从哪里听说的?” 太子眯着眼睛努力思考:“从宫里一个下人嘴里听了一嘴,不用在意。” “孤是太子,什么舞乐没看过,逍遥楼的一绝,孤觉得,是虚的。” 张相仪心里有些不舒服,此舞是他的得意之作,自己的心血被别人说的这么轻浮,他忍不住反驳 “此舞,太子殿下绝对没看过,步步生花,一人一生只能跳一遍。” “它不同于大众的典雅,它奔放而有生命。” 太子嗤笑一声,打断他的夸赞,摆摆手:“不信。” 他仰着下巴自傲道:“孤是太子,父皇说了,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在孤眼前,孤没看到就是它不够好。” 张相仪经商二十多年,自认对世道看的透彻,无论什么东西,没有贵人加持光环它再优秀,也只是在一州之地。 张相仪挣扎片刻 “太子殿下真心喜欢舞乐?” 太子殿下深感不悦,嚷嚷着:“岂有此理,商人就是眼界短浅。” 说着拂袖要走。 张相仪脸色一变,谄笑着上前 “若殿下实在想看,草民可为殿下分忧。” 太子两手一揣不怎么相信。 脸上浮现两坨醉醺醺的红晕。 张相仪小声道:“草民府里养着几个能跳此舞的舞姬,殿下若想看……” 太子殿下摇摇头:“不去,不看,孤出来久了,得回去。” “不就一个舞蹈,有什么好看的,这小地方能比得上皇宫吗?” 祁元祚越这么不在意,张相仪学抓心挠肺想得到认同。 “不耽误功夫,也就殿下换衣服的时间,殿下不如让您的下人先回去通禀一声?” 太子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答应他朝着伯劳挥挥手,敷衍打发人:“滚蛋,孤和张大人有事。” 伯劳皮笑肉不笑看张相仪扶着太子走另一个方向。 太子殿下有个习惯,不会允许任何陌生人近身。 一个人的习惯,在喝醉后会变化这么大吗? 他还记得殿下出来是为了如厕,如今看来更像偶遇张相仪的。 张相仪扶着太子走出一半距离,回味过来,将太子交给府上的下人吩咐 “随便找两个舞姬,跳个舞,让太子醒醒酒好生伺候着。” 下人恭敬应是。 太子不满意道:“岂有此理!你居然敢把孤扔这里!” 张相仪想着前厅的事匆匆离开,不再理会太子,匆匆离开。 那下人接过醺醺然的祁元祚,在张相仪离开视线的时候,一掌打晕太子,满心祈祷着这宝贝疙瘩能有些用处,才不枉大当家一番算计。 布置完屋里,他去另一个院子传话:“大人说要让姑娘给贵人跳逍遥舞。” * 大皇子在宴席久等太子不至,看到伯劳在齐帝耳边说了什么,父皇一怔之后,立刻吩咐苏长淮外出。 大皇子心有不安,跟着离席。 张相仪与伯劳的脚程差了几息,他还未入席,就被伯劳抓住问太子下落。 张相仪顿时感觉自己被算计了。 他左思右想,确定自己没有行差踏错,才淡定的带人去找太子。 张相仪满尽地主之谊,脸上堆笑 “伯公公,大皇子殿下,苏统领,太子殿下就在此院中,太子殿下醉酒,草民万万不敢怠慢,已经派了人伺……” 张相仪的话卡在喉咙。 房间窗户上的剪映,是一个要上吊的女人! 大皇子第一个冲进去 “太子!” 刚刚还在席间与他说要多喝两杯的人,现在无声的躺在地上。 苏长淮隔断白绫,扫视周围,地上有血,来自上吊的女人的脚。 这女人脚底有伤口,是自己划的。 苏长淮:“把人控制起来!带禁军封了!” 大皇子搀起昏迷的祁元祚,怒吼 “喊太医!” 第182章 攀扯(走剧情) 皇帝出行,贴身备着太医。 太医把了把脉,让人扶起太子,看了看后脖颈,一道泛青的於痕就在脑下方。 “陛下,殿下饮了酒,被人敲击晕倒。” 齐帝脸色不善,让儿子靠在自己怀里,朝一旁挥了挥手,识趣的小太监立刻去找去於的药膏。 上吊未遂的女子、张相仪、后堂的仆婢、县令韩城、伯劳,全在外面跪着。 齐帝药亲自看着丝苗带人伺候太子洗漱换衣,给儿子脖子后面的於痕上了药,在床边坐了良久,帝王心思,在指间时刻转动的草珠子上。 “带那名舞姬。” 大皇子一直站在外面,自重生后很多事情变得不可控,上一世他们来到江南风平浪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人想拍太子马屁带太子入了逍遥楼,事情一发不可控制。 两辈子,都少不了逍遥楼。 这是一个导火索,太子就是那把火。 第162章 他仿佛看到,前生今世重叠,燃起了同样颜色的火焰。 尹太尉心感意外,陛下竟然先传了小小舞姬。 舞姬一进门就匍匐在地身体发抖 “贱民何氏拜见陛下。” 司农卿站出来,笑容和蔼可亲:“你不必怕,陛下只是想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是你打晕了太子吗?” “不不不!”何氏连忙否认“贱民没有!我、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我以为他死了,我怕连累家里人,才想着上吊。” 御史大夫冷哼一声咄咄逼人:“是这样吗?那你为何把自己的脚划破,还弄的满地的血,若你真死了,太子醒来百口莫辩,难道不是你故意想嫁祸太子,以污太子名声?” “说!是不是你与人合谋要暗害太子!” 何氏哭着磕头:“贱民不敢!” 在恐惧和威压下,何氏失了理智,把能想的全部说出来。 “我们被张大人囚禁在这里学习逍遥舞!今天晚上有个人传话说张大人要让我们去跳舞,我就去了!” “跳舞要刮去脚底刮一层肉,在火炭上跳!这样血和火炭一接触会发出银花相撞的声音,我自己下不去手,只敢用刀子割一个口子!” “我实在害怕……” “胡言乱语!太子已经倒在地上根本看不了你跳舞,你第一反应不该上前查看吗?为何要下手割自己的脚?” 何氏:“不是的,张大人有规矩,只要接客,无论客人在干什么,就算对着一个死人,都必须要先跳舞。” “做不到的人,都死了!” 何氏的描述骇人听闻,一个地主,圈养无数美人跳剐皮割肉的逍遥舞,训练她们无论在什么环境里都要完成舞蹈,否则她们的下场就是看着他们的亲人受炮烙、蒸煮之刑。 训练的好的,入逍遥楼成为一次性的头牌,训练的稍次的就留在家里,供客人赏玩。 廷尉审理天下狱案,早就练出了不为所动的功力,何氏对自身的经历涕泪横流,入了满室人的耳朵,却无法引得他们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苏州官员全都在做割舍的政治衡量。 齐帝不喜不怒:“去查逍遥楼。” “传张相仪。” 张相仪抖着腿进来:“草民拜见陛下!” 司农卿对他用了一样的话术,询问他是如何安置太子的。 张相仪一边懊悔一边挑拣着陈述。 后堂里有许多秘密,张相仪轻易不让人进,今天被太子胡搅蛮缠脑子一抽竟把人领进去了。 满院子的仆人都在前院忙后堂只有几个打杂的,张相仪带着太子去看逍遥舞,半路回味过来自觉冲动,便想让人伺候太子在后堂耍耍就是。 张相仪记得他把太子交给了一个小厮,那小厮是…… 张相仪思绪一空,脊背浮上一层冷汗。 他这突兀的停顿让无数只眼睛刺向他。 张相仪冷汗岑岑 “陛下!请容草民辨认!那时天色已晚,草民只看了大概,但草民一定能辨认出来!” 苏长淮带着张相仪去认人,半柱香,苏长淮拖着已经吓瘫的张相仪进来,朝齐帝摇摇头。 “陛下,没有张相仪口中说的小厮。” 后堂打杂的能互相证明事发时彼此的动向,全部吻合,何氏听过那人声音,也辨认过,没有。 这忽然冒出来又消失的人到底是谁,只要抓住他,就能知道太子昏倒的秘密。 打晕太子后,只招人跳逍遥舞,此人目的是什么? “张法、张相仪,意图谋害储君,查抄张家,孺子、仆役之外的人,全部处死。” “再彻查逍遥楼。” “县令韩城,接驾不利,革职处置。” 齐帝没了心情再听他们纠缠,挥挥手:“就这样办吧。” 张相仪脑子一片空白。 “不不!陛下!” 张相仪往日里是苏州财神爷,县令是他女婿,郡守是他儿子的老师,苏州城凡是数得上官员,哪个没收他的贿赂? 张相仪家大业大,挥金如土,靠着钱财成了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土龙,如今才发现自己这条土龙在真龙面前不过是一句话就能碾死的存在,这股落差感,将他打击的体无完肤。 “郡守大人!刺史大人!你们帮我求求情啊!我真的不知道!” 张相仪跪着求饶,在即将被拖出去的时候,他大喊 “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了!是叛军!是韩城!” 韩城这边都要脱官帽认罚了,听到张相仪的攀扯,牙是咬了又咬。 张相仪不中用了,让他快点去死才能不至于招惹更大的麻烦! 现在张相仪是被吓的胡言乱语,等他冷静下来说不定要拿什么威胁众人救他。 张相仪随便抖落一点儿秘密都够在场人喝一壶的! 韩城立刻下了狠心,他站起来怒指张相仪 “住嘴!” “明明是你闯出的祸,要本官给你担责不成?!” “叛军在六年前已经被司马家连同官府以罪论处!容不得你造谣乱民心!” 张相仪还要说什么,苏州刺史先行站出来 “陛下,既然此事还有疑,不如暂时将张相仪关押起来,等太子醒了再论罪不迟。” “在者张相仪只有护卫不利之责,却不是存心谋害储君,逍遥舞一事等查证了再治他的罪,也为时未晚。” 张相仪连忙附和:“对对对!跳舞的舞姬她们自愿签了卖身契!草民有她们的卖身契!她们是草民的私人财产,是奴隶!不算故意杀人!” 刺史出言后,苏州文武官员四十三人,全部出列劝谏。 让齐帝收押张相仪,先别杀人。 韩城提着心,知道刺史现下是想稳住张相仪让他闭嘴,别说不该说的! 最后司农卿也站出来附和。 齐帝站起身,俯视着眼前众臣,仿佛重新回到了太后当政的时候。 皇令不出明德殿,犹如一具傀儡。 只是稍微回忆一下,就能激起齐帝无尽的暴虐。 “朕说,杀!” “诸卿还想让朕下二遍旨吗?” 张相仪表情凝住了,他满怀希望的看着庇护他的刺史和郡守。 刺史不负所望,出列继续劝诫。 张相仪略感心安,他们利益连在一起,刺史怎么能不救他,若刺史不救他,他就拉他们一起下地狱! 郡守眯着眼睛看着韩城,宽袖中的手,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韩城深深地吸了口气。 猛然暴起 “臣韩城!领陛下圣旨!” 他掐住张相仪的脖子,下一刻就要拧断他的喉咙,门被推开,一把长刀掷过来,只听韩城一声惨叫,下臂被整齐的砍了下来。 众人大骇,何人敢在御前耍刀?! 大皇子把着腰间的刀鞘,眼睛跃过无关紧要的人,直抵床帷后平躺的模糊的影子,平静的道: “父皇,太吵了。” 苏州的刺史郡守吸了口凉气。 齐帝:“知道了。” “拉出去,杀了。” 张相仪从韩城断臂的血色中挣脱出来,他连滚带爬的接近齐帝 “陛下!草民有罪!草民愿意将功折罪!逍遥楼的事是郡守让我干的!” “六年前的叛贼根本没死!是郡守和都尉合起伙来用良民的人头充当叛贼糊弄陛下!” “叛贼现在一定潜伏在某个地方意图报复!” “这次他们只是将太子打晕,下一次万一他们敢做更过分的呢!” “草民有证据!草民有证据啊!” 张相仪哭嚎大喊。 郡守和都尉两人忙站出来:“陛下!商人奸诈,这是他蓄意攀扯!” 三个人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床上的人迷迷糊糊醒来,酒意熏的头胀,他撩开床帷披了件衣服,穿过两层隔帘,走进戏场。 第183章 莫里亚蒂 齐帝听到动静,温声道:“这么快就醒了?” 祁元祚揉了揉太阳穴,嗓子发哑:“太吵了。” 齐帝让人搬个软座:“既然醒了,就听听。” 张相仪一个劲儿哭诉:“太子殿下!草民真的无心害您啊!” “是叛贼!草民有郡守和都尉杀良充贼的证人!” “郡守还挪用公款!我还知道他们科举作弊的事!” 苏州郡守大怒:“你放屁!” “陛下!不能听此人胡搅蛮缠!臣冤枉!” 张相仪:“草民有证人!草民有证据!证人就在小环山!草民将他们安置在了小环山,防的就是有朝一日他们把草民推出去顶罪!” 御史大夫忙问:“你刚才说他们科举作弊?可有证据?怎么作弊?!” 张相仪:“改籍!” “他们各处搜罗优秀学子有的学子是北方人,让他们改为南方人!只要他们改籍,就能进入江南的玉林私塾!他们将整个苏州城的举人请进去授课,且禁止他们私下里教授寒门!” 第163章 “只要北方学子同意改籍,土地、宅院、甚至娶媳妇都不用再发愁。“ 张相仪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韩城:“他就是北方改籍的!” 空气凝结成冰,笼络学子,私自改籍,垄断私塾,这是有割据一方收买人心笼络人才的嫌疑啊! 齐帝都不生气了,他气笑了。 原以为查的是太子昏迷的事,谁知道查的是张相仪虐杀舞姬。 原以为要杀张相仪治罪了,谁知道韩城御前杀人。 原以为要查韩城杀良冒功了,谁知道又牵扯出来一个郡守。 原以为就此为止了,谁知道又供出一个科举舞弊。 最后最后,改籍比舞弊还严重呢! 这一切一切只因为一个张相仪! 因为太子昏迷。 苏州四十三官员跪了一地,口呼冤枉。 连太尉御史廷尉几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齐帝杀张相仪的口令已发,金口玉言,张相仪定要死了,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是个人都知道,陛下怕是要气死了,这个时候谁敢做出头鸟? “韩县令伤势太重,先找太医止血治伤。” 是了,只有太子敢做出头鸟还不被打了。 服侍齐帝的是肥公公的小徒弟,壯公公。 他出宫时,师父交代过他,陛下生气的时候,就听太子的。 于是他没有犹豫的去办了。 等韩城被带下去治疗,太子又道: “父皇劳顿,何必非要现在审个明白,将张相仪口供中人全部关押。” “再命人带着张相仪去小环山找他口中的人证。” “今日便到此结束,再紧急的事都留到明天再议,也请太尉大人、御史大人、司农卿、廷尉大人,回去将今晚的事写个章程,明日呈上来。” 齐帝摆摆手:“就以太子的意思去办。” “是。” 众人心思各异的退下了。 郡守、都尉、何氏被关进大牢,苏长淮指定了人带张相仪去小环山取证。 呜呜嚷嚷散去,祁元祚走近齐帝,站了一会儿,伸手为他捏肩膀。 “江南事杂,父皇今日累了吗?” “张相仪”齐帝闭着眼睛重复着这个名字,微偏头问了句:“豚儿觉得,今日打晕你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太子垂眸似在思考。 任何一个玩儿政治的人直觉和眼界以及心性都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更别说齐帝是这群人的顶头上司,和他玩儿得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有些事没有证据,也能凭着直觉咂摸出背后的真相。 若说这场戏没开场的时候,齐帝疑惑什么人混进张相仪的园子就为了打晕太子,他打晕太子的目的是什么。 这场戏一出来,齐帝就知道了,幕后人打晕太子就是摸准了他的脾气,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害太子,齐帝就要他的命! 不止要他的命,他还喜欢牵连别人全家! 他就差将‘逆鳞是太子’这五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而张相仪为了保命自然会拼命的攀扯。 背后之人的目的是就是为了借张相仪除了郡守、都尉,甚至刺史,甚至整个苏州城的官员。 而齐帝若想知道这个背后人是谁,只需要做一件事。 “朕会派人仔细审问何氏。” 这场局只有一个漏洞,就是何氏。 她上吊的太是时候了。 太子轻声道:“一个可怜女子,何必为难她。” 父子两人的观念,就此产生分歧。 齐帝:“你是太子,你的安危,是千百个何氏也比不上的。” 祁元祚没有任何情绪的哼笑一声:“太子的责任,不就是为了千万个何氏吗?” “天下百姓都是父皇的子民。” 齐帝手搭在肩膀,握住了太子的手。 “豚儿,朕不管你做什么,不要用你的安危去赌,这是朕最后一次说这句话。” 祁元祚喉梗语塞。 完美的犯罪不是无人知道凶手是谁,而是明知凶手是谁,却没有证据抓住凶手。 就如此时,齐帝知道所谓的打晕太子的幕后人,就是太子自己,但是祁元祚永远不可能让他掌握证据。 祁元祚做不到瞒天过海,他最多成为一个完美的幕后犯罪者,齐帝眼里的莫里亚蒂。 何氏是墨坊的人。 是祁元祚这个局里唯一的弱点。 但这个弱点不会让自己成为弱点,在何氏决定参与进来,她就做好了死亡。 墨坊一开始成立,十个人九个人不认字,还有一个勉强认得自己的名字。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如今已经是墨坊的元老。 那是一个个失去亲人后满心仇恨的活着的死人,这样的人,最忠心。 齐帝什么时候走的,祁元祚没有留意,回过神来只觉得心脏传来一阵久违的悸痛。 他低头去衣服口袋里翻找药丸,面无表情的吃了一颗。 大皇子一直站在门外没走,见此情景几步跨过来,打量太子偏淡的唇色,心头一阵火气 “本王去传太医!” “站住。” 祁元祚唤停他。 “天色晚了,大哥去歇息吧,明日会比今日更忙。” 温和的语气,不容拒绝的强势。 大皇子又气又闷。 有种看山崩地裂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挫败感。 他耍无赖在床头一坐。 “本王为你守夜。” 祁元祚摸摸他额头,试病。 大皇子被他逗笑了 “人没疯,也没病,只这一晚,你放心。” 他也不知道让太子放心什么,或许是让他放心自己有分寸,也或许是让他放心睡觉,也或许只是习惯性加了后缀。 大皇子想守夜就守吧。 祁元祚让人给他打了个地铺,自己抱着被子去床上会周公了,丝毫不管88因没看懂而问的各种脑残问题。 第184章 博弈 祁元祚一夜好梦,苏州的官员集体失眠。 苏州刺史姓崔,其副手别驾从事姓司马,与治中从事和督军从事是同宗,三人都是司马家的人。 司马别家是辅佐刺史的文官,司马治中和司马督军是掌一州之兵的武将。 张相仪迄今为止只供出了郡守和都尉,还没有牵连刺史。 因此四人得以聚会。 满室蜡烛照着四人焦灼的眉眼,令人舒适放松的烛光如今看的人火大。 崔刺史:“科举改籍之事,犯了陛下忌讳,但罪不至死。” “逍遥楼有韩城这个替罪羊,就到此为止了。” “六年前的杀良冒功,我会让崔世成担下来。” 崔刺史一一顺着今日的问题,思路清晰的作出安排,该舍的人全部舍弃。 郡守崔世成是崔家旁支的一个庶子,与他同族,为了家人和宗族,崔世成会担的。 司马别驾不解崔刺史的焦灼:“既然大人心有成算,为何还如此担忧?” 崔刺史连连摇头,气他们看不清。 “本官哪是为劳什子逍遥楼、杀良冒功、科举舞弊而担忧,本官是忧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们就没想过,今夜打晕太子的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司马别驾捻着胡子: “六年前徽公子亲自带人围捕小环山的叛贼头头,不幸被其逃脱,徽公子说过,叛贼人数不多,极可能已经逃出苏州城,应该不是他们做的。” “就算是他们做的,他们怎么混进去的?打晕太子图什么?” 这也是崔刺史想不清的地方,是啊,打晕太子图什么? 但幕后人也不可能没事找刺激才大晚上混进来只为了让太子晕一下啊。 除非幕后之人的目的已经成功了。 逍遥楼! 他们想让陛下调查逍遥楼! 陛下为什么会调查逍遥楼?因为太子昏迷时房间里那个正要上吊的女人! “何氏!” 崔刺史眼中闪烁着精光:“明日你我必要让陛下提审何氏!这个何氏,绝对是幕后之人的一颗重要棋子!” * 第二天,御史大夫带头,写出了一份章程,大齐科举制实行没多久,冒籍科举有过先例,之前是小打小闹,远没有这次的严重。 严重到什么地步? 经过查证,玉林书院一千多名学子,有四百多人是北方举子冒籍。 长安城的太学才一千多名学子,玉林书院的规模堪比太学,像这样的书院,江南还有两所,再加上一些小的书院,一个江南是大齐人才的半壁江山。 再任其发展下去,南北文化的不平衡大大加剧,到时候满朝文武皆言来自江南。 你想干什么? 这和在齐帝眼角扎刺有什么区别? 这么大规模的冒籍,齐帝觉得他把郡守和刺史砍了都不为过! 再说杀良冒功,禁军带着张相仪连夜去小环山取证据,张相仪的证据是人证,被杀了冒功之人的家眷。 第164章 还有被杀良民的姓名与郡守上呈长安的一致。 张相仪老实交代:“陛下,六年前司马徽公子带人在先还钱围捕賊首,但是被他们跑了,之后官府一直在苏州城调查叛贼的事,查不出来又怕上面问罪,郡守就派人制造叛贼,以良充贼!” “小民当时还有好几个家丁被杀了呢,小民所言句句属实啊陛下!” 逍遥楼的事也查出来了,妓院的黑色勾当逍遥楼全沾。 韩城难免包庇之嫌。 这曾是韩城给郡守的投诚把柄,如今逍遥楼出事,第一个被丢出去的就是他。 杀良冒功的是郡守,办事的人是韩城和都尉,这两个一个也跑不了。 韩城难逃一死,定罪定的很快。 张相仪将功折罪,抄家流放。 在定郡守和都尉两人罪名时,场面僵住了。 郡守杀良冒功,欺瞒圣上,还参与举子冒籍,齐帝焉能让他活着。 都尉作为他的爪牙被判抄家流放。 崔刺史却进言郡守虽然杀良冒功,却是因为威于天威,他参与举子冒籍,但也是给大齐培养了人才,这些年在任兢兢业业,让齐帝放郡守一命。 祁元祚一页页翻着查出的罪证。 轻嘶的翻页声在平静的议事堂中越发明显,最后停下。 太子殿下踱步到为郡守求情的刺史身边。 “贵姓?” 崔刺史连道不敢 “回太子殿下,下官姓崔。” 太子笑了一声,慢慢的揣起手,他自小就喜欢这个动作,十指连心,宽大的袖子可以遮住他的心向手指传递的情绪。 “郡守贵姓?” 这个问题太子一问出口,众人心里就有了答案。 崔。 崔刺史连忙撇清嫌疑:“下官绝对没有为亲相隐的企图!” 做官都讲究一个体面,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撕破脸皮。 太子殿下没有咄咄逼人,问了另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诸位大人进过逍遥楼吗?” 崔刺史谨慎的想了又想。 太子换了个更加委婉的问题:“几位大人在逍遥楼所在的街上走过吗?” 崔刺史摸不准太子问这话的目的,很是小心道 “臣来往办公,难免经过。” 太子殿下拐着腔调哦了一声。 “那刺史大人知道走妓吗?” 崔刺史的冷汗嗖的冒出来了。 逍遥楼里有一项职业,走妓。 何为走妓?就是失去价值的妓女会被拉到大街上一枚铜板就可以交易一次。 又是怎样的才算失去价值?作了逍遥楼的妓又过了平浪湖船上的死关,伺候人的部位松弛了、烂了,熬不住了,要死了,再发挥余温。 这一切写在纸上只有‘走妓’二字,背地里的含义,一字不提。 祁元祚借着分身的眼睛看了六年,高贵的太子不该知道,墨坊的大当家不止知道,还看到。 这些女子是自愿入逍遥楼的吗?有自愿,有被迫,灰色产业吗,祁元祚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守则。 他初始也真的闭上了眼睛,然后灵魂彻夜嘶喊,声声泣血。 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撇开那些违心。 世上没有青天,白日不昭,青天不朗,只是太子殿下目下无尘,想杀人而已。 阶级是一级一级的压迫,他祁元祚是最高阶级。 他越过刺史蹲在地上与张相仪齐平,语言犀利又极具诱导性。 “逍遥楼是你开的,来往客人这么多,就没有一些特殊的客人能入张大商人的势利眼吗?” “酒楼有账册,布庄有客人订货的记录,当铺有当契,逍遥楼就没有什么册子、名录?” 张相仪眼珠子乱转,跪着的膝盖微抖。 这册子,有,但是已经被他烧了。 张相仪偷偷看太子神色,又偷瞥崔刺史,最终一咬牙,他已经供出崔郡守,郡守刺史是同族亲戚,焉能放过他,还不如上太子的船赌一把! “有!草民有!如果太子殿下能为小民求情,小民愿意献上逍遥楼客人的进出记录!” 一声催命之问入耳:“崔刺史这逍遥楼的走妓是什么?孤不太明白,不知诸位可能为孤解释?” 崔刺史怎么敢说,若说走妓,又要牵扯出一群人,一群制造走妓的人。 这群人全是世家的小辈! 任凭崔刺史在崔家举足轻重他也不敢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他今天敢捅,明天就能被背刺! 但是他能说不知道吗?他不能! 崔刺史进过逍遥楼还是里面的常客,若张相仪口中的册子为真,他的隐瞒就是个笑话! 走妓之事,也不是秘密,只不过一直没人拿到明面上说。 他能给太子解释这事吗?他也不能。 崔刺史只觉得这个问题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刀,无论说不说,都会剜掉他身上的一块肉! 崔刺史跪在地上:“臣有罪!” 祁元祚:“刺史大人认什么罪啊?你还没解释孤的问题啊。” 崔刺史一退再退:“臣与苏州郡守罪该万死!” 太子袖子一甩:“既然刺史也这么认为,苏州郡守崔世成以死罪论处!父皇圣明!” 崔刺史忌惮抬头,司马徽曾告诉过他,此次定要杀太子。 之前他不以为意,今天他是彻底明白了! 走妓。 为什么偏偏是走妓? 查证的这么多证据太子不挑偏偏挑出这个! 崔刺史咬咬牙叩首:“陛下!走妓一事臣实在有难言之隐!事后臣一定向陛下禀明,但昨日太子昏迷一事,臣以为要严审何氏!” “如果何氏与袭击太子的凶手有关,岂不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瞒天过海之事!” 齐帝一直听着两人争论。 闻言问了句:“太子以为呢?” 祁元祚目中清冷:“儿臣听父皇的。” 齐帝只觉心脏一疼,太子年方十三,已然有十年政客的深沉。 齐帝以为他会看到太子稚嫩的慌乱不安,太子却给他展示了谋算一切的底气。 他一直知道他的儿子是天生的帝王材,不用教。 真正领略的一刻还是为之心惊。 没人比他更懂帝王的无情。 齐帝迷茫此刻自己与太子的感情是否还纯粹。 “那就审。” 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作为父亲,齐帝都有权利知道太子的目的。 齐帝从不将祁元祚以外的人当人,他上辈子不在意卢芝是太子的人而杀卢芝,这辈子一样不会在意何氏是太子的人去审何氏。 祁元祚充分拿捏住机会讨要自己的利益 “儿臣想探监韩城。” 齐帝:“准。” 第185章 死了 何氏就关在韩城隔壁。 她被吊在刑架上惶恐如待宰的猪。 心存死志与害怕死亡并不相悖。 大当家曾传话于她,此行九死一生,这‘九死’不在别人而在她自己,这‘一生’不在别人亦在她自己。 因此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牢房拷打的生不如死。 她若抵抗的住拷打不出卖不背叛,大当家保她活路,若抵抗不住…… 锁链哗啦响动,何氏忍不住投以视线,看到了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只匆匆一瞥别过目光,长久的卑位让她不敢直视贵人。 低眉垂眼因天然的阶级压制成了她平常行事风格。 这一瞥,何氏心中浮现一个念头,好熟悉的感觉。 但她很快没有心思去想杂事,令她恐惧审讯酷吏一步步逼近了她…… * 韩城失血过多,断臂躺在牢狱里等着最后审判。 他已经成了一枚弃子。 他一定会死。 华丽的丝绸闯入眼睛,两根手指放在他鼻子下面试探他的气息。 韩城莫名有些想笑,真冒昧。 冒昧的太子殿下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自来熟道 “孤还以为你死不瞑目了。” 韩城撑着身体坐起来,一脸惶恐 “罪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他这番表演,在祁元祚眼里比老四还不合格。 韩城一只胳膊折腾了半天,等太子不耐烦叫停他,结果太子不按常理出牌,韩城没法办,只得强撑着跪地行了礼。 韩城跪人跪惯了,太子要给他下马威不叫他起来,他就一直跪着,不觉得屈辱。 还有心思嘲笑三德太子不过如此,与一个死囚斤斤计较。 太子围着他走了一圈,这种打量货物价值的眼神韩城见过无数次,他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下一句就是讽刺了吧? “唉……” 是叹,满是遗憾惋惜的叹。 叹的韩城满头雾水。 “你不问问孤为何来见你吗?” 为何来见他? 审问?斥责? 韩城想过崔刺史会来,想过御史大夫、廷尉会来,这几人过来无非是让他交代罪行,太子为什么来? 第165章 审讯一个县令,还配劳驾太子? 韩城心疑,警惕不下:“臣不知,请太子殿下赐教。” 祁元祚立在他面前,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步,韩城跪着正好可以看到太子黑金丝绸的儒服腰间系着一根红色的腰带,同血玉串一样的红。 红的刺目,似太子的气势,刺人眼球,令人不敢直视太久。 “郡守会是死刑,都尉流放,孤不信刺史和其他人没有参与此事。” 韩城明白了,太子想从他入手拉下更多的官员。 祁元祚话音一转 “韩城,孤很欣赏你,在知道张法闯出大祸会牵连你的时候你敢屠龙。” “这样的魄力,天底下,没几个人有。” “在甘先生认出你后,知道张法活着会坏事,当机立断斩草除根。” “公堂上,你又想杀张相仪弃车保帅。及时止损。” “你有勇有谋,为何要亲自动手杀良冒功?为何会听从一群愚者指挥?” “你不冒功,日后也定不是池中之物。” 韩城眼皮子跳了跳,顿觉此前作为在太子面前无所遁形。 正要打起精神应对,却听得上方人念道: “恨不生为撑天木,绿时荫蔽枯为柴。” “燃得火焰高三尺,照神照魔照人间。” 此诗一出,韩城心防溃如决堤! 他不可思议抬头,舌头打了结。 “你……你、您怎么会知道?” 这首诗是他三年前去长安春闱在定文馆中写下的。 酒微醺,宴会散了八九,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拿起纸笔一挥而就,也不署名,沾了菜汤贴在定文馆的墙上,带着满心抱负奔赴考场。 三年过去,污泥缠了满身,曾经的赤子丹心就像沾了菜汤的诗文落在不知哪个角落发馊,无人知晓。 一张泛黄的劣质草纸怼在他眼前,熟悉的字迹,豪放的撇捺横折刺的目痛。 物是人非的潦倒让韩城捧着那张草纸红了眼眶。 他都忘了,当初他是为了治国安民而读书,他的初心是做好一地父母官,是成为忠臣良相,是死后能得史书一二笔墨。 太子半闭着眼睛,微微惆怅 “你的探花,是孤点的。” “韩大人风姿郁美,才华出众,孤与父皇意见相合,点卿探花,父皇还对孤说,让你去地方历练三年,调回长安委以重任。” “没想到三年后,竟是这番景象。” 韩城哽咽难言,泪水汩汩而下。 不知是缅怀曾经的自己还是心痛糟糕的现在又或遗憾不能再触及的未来。 “孤知道你有父母妻女,你死罪不可免但看在这一诗的缘份,孤会帮你看顾。” 忽如其来的悔意,不断的冲刷着他的内心,韩城泣声不止。 祁元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跪,是你欠孤的龙台点官礼,你不亏。” 太子走的干脆,竟是没有一丝审问的打算。 隔壁来自何氏的哀嚎声不绝于耳,祁元祚袖子中的手紧了一下,也只是一下。 “殿下!” 韩城大声呼喊:“殿下此来,没有想审臣的话吗?” 祁元祚背对着他,因此韩城看不到太子的神色有多冷漠,他只是用目光一遍遍的看过草纸上的折痕。 这张草纸很薄,墨又重,还沾了菜汤,保存的这么完好可见收藏之人的小心。 折痕是新的,太子之前应是将这张草纸夹在书页里,最近才取出来折了一下。 自己随意写出去的东西,被人细心收藏三年,这种感觉,没人可以与他感同身受。 他一直以为自己孤立无援怀才不遇,原来他早遇到了贵人,只是他在上天给他的考验中失了初心。 到底是什么让他走到如今的地步? 举荐入太学的诱惑让他冒籍。 冒籍落了把柄,成了县令后处处掣肘。 张府抢了他的未婚妻,强收为义女,张相仪背靠郡守他无可奈何。 父母被接来苏州,韩城不得不投诚以保父母,他的投诚就是逍遥楼。 之后,就是一盆又一盆脏水,递在他手上,直至无法回头…… 《撑天木》 这首诗的名字叫《撑天木》。 韩城的初心是做撑天木,葱郁是为人纳凉,枯萎后甘为柴禾。 物是人非。 韩城深吸一口气,他有恩必报,他一生也只受了一人恩惠。 韩城深拜,言辞诀别而诚恳:“知遇之恩,罪臣下辈子结草衔环以报龙台。” “罪臣家里有殿下想要的证据,韩城在此祝殿下万事顺意,心想事成。” 祁元祚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来此的目的,只为了韩城的最后一句话! 88激动的问:“宿主!你准备的证据是不是可以用了!” 祁元祚:“对,等待会儿韩城死了孤拿苏州试手。” 88:“韩城秋后问斩,他待会儿会死吗?” 祁元祚:“他会的。” 人活一张皮,这个皮是脸皮,世上没有不好‘名’的,身份越贵,地位越高就越好‘名’,更何况是自诩清贵的文官。 当一个人满身污名会破罐子破摔,可一旦出现翻身的希望他比谁都渴望拥有。 韩城沦为世俗意义上的贪官污吏,祁元祚的出现便是韩城心里最后的清名所在。 他会用生命去演绎自己在太子心里的形象。 一个误入歧途却知恩图报的探花郎,一个以死成全太子谋算的探花郎。 他没有死在罪名审判下,他是背上畏罪自杀之名的牺牲者。 祁元祚一开始就摆出了他的目的,他要拉下更多的官员。 他的筹码是感情牌。 韩城接了,给出太子突破口——我家里有你想要的。 至于韩城家里到底有什么,看祁元祚自己的本事了,他能‘搜’出什么,韩城家里就有什么。 换句话说,祁元祚想让韩城家里有什么,他就有什么。 韩城一死,死无对证。 只要‘搜’出的证据是真的,此局无解。 一声凄厉的惨叫,直接叫停了祁元祚的脚步。 他缓缓回过头,那是何氏的方向。 他驻足片刻,还是挪了过去,站在牢房门口静静的看着刑架上的何氏。 汗水模糊了何氏的眼睛,但她还是看清了太子的容貌。 这一刻,她的瞳孔无限的缩小,心脏砰砰跳舞。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对太子感到熟悉了。 她曾见过大当家。 一模一样…… 与太子一模一样! 何氏性格怯懦,之前低眉垂眼不敢看太子容貌,大当家说话的时候会刻意变声,直到此刻,何氏才发现真相。 一模一样呢…… “哈、哈哈哈哈哈……” 何氏盯着太子腰间的血玉串痴痴的笑了。 这个也一样,就是他,太子就是大当家。 她熬不住酷刑。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熬不住,大当家也知道她熬不住,她只是个普通女人,没有那样的毅力。 所以大当家给了她毒药。 是活是死,由她自己决定。 何氏被关进大牢前吃下了毒药。 毒药发作的慢,现在才有了夺命的迹象,害她挨了这么久的折磨。 不过很值。 有什么比知道带着他们筹谋报仇的人是太子更令人心安的呢?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啊。 “你笑什么?” 狱卒掐着何氏的脸逼问。 何氏吃力的仰头,在刑架上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瞑目了。 太子殿下,长乐无恙…… 祁元祚沉默着转身,他出了监牢,见到了等在外面的大皇子。 轻轻对他说:“皇兄,何氏死了。” 大皇子的心沉入谷底。 第186章 三千罪 太子声音平稳,脸上看不出反常,大皇子却知道他在难过。 情绪正常的太子,声音是上扬的,说话时总含着几缕漫不经心的笑,似乎周身的一切都能逗他笑一笑。 外人会恍惚自己讨了太子欢心,情不自禁的放松跟着他笑。 何氏。 这么个小人物不值当大皇子注意,他无法理解太子的伤心,上一世夺嫡斗争,死的人还少吗?也不见太子心软手软。 但是太子在意何氏的死亡,他心里落下了一个疙瘩,这个疙瘩是父皇导致的。 再亲密的父子关系,有了疙瘩就有了裂痕。 他不希望太子和父皇反目,无论对太子还是对大齐都不是好苗头。 ‘不过一个舞姬’ 到嘴边儿的话绕了一圈,大皇子又咽了下去,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说出来。 祁元祚只分出几息哀悼给予死者。 几息之后,那点儿伤感被藏的无影无踪。 第166章 他瞥了眼一直跟着他的禁军,命令道: “调兵,查韩城的府邸。” 禁军是齐帝放在他身边的人,是齐帝的耳目也是太子肆意妄为的刀斧。 金甲禁军一拱手立刻去办事。 禁军离开二三,露出低调躲在后面的刘湖。 齐帝此行带了尹守知和刘湖,他将尹守知封为起居郎,一直伴驾负责记录皇帝言行。 刘湖被封为太子舍人,与起居郎的职责相同,只是记录对象是太子。 无论是起居郎还是太子舍人,他们都要时刻不离的跟随被记录的对象。 刘湖的记录晚上还会上呈皇帝,由皇帝查阅。 齐帝要求刘湖记录详细,详细到太子抚了几下袖子,笑了几次,喝了什么茶喝了几口…… 刘湖常觉得自己好似监视太子的耳目,心里别扭又不安。 他初入官场没有经验,又逢圣上下江南没有前辈能让他请教,刘湖只得淡化自己的存在,像地底佝偻发育的金蝉,谨慎小心。 册子上蒙了一片阴影,刘湖笔锋一错,字迹团成了墨。 太子骨骼未成,身高只到刘湖胸口,五月的风温热,太子的气息沁凉。 清冽的木质香占据了他的嗅觉,刘湖的思绪怎么也止不住,路上他因为好奇多嘴问了一句,太子面无病色为何汤药不断。 丝苗姑姑说,旧疾。 刘湖不敢再多嘴,但对太子的好奇让他止不住想探索这个人。 太子舍人虽只是七品,却十分合刘湖心意。 他遮掩着合起起居注,往后退了一步,拜道:“殿下。” 祁元祚知道规矩,君王不能看自己的起居注,这样才能让记录者没有顾忌的直书。 “记了什么?” 刘湖实话实说:“太子离狱对大皇子言:何氏死了。神色无悲恸。” 大皇子烦躁的瞪他,刘湖在他眼里就是个苍蝇,还是个不能打死的苍蝇,能得好脸就怪了。 太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这似乎只是太子心血来潮的小插曲。 88在他脑子里着急:“宿主,咱们怎么把证据混进去?” 六年里源源不断的渗透,墨坊查到的证据庞大到恐怖。 祁元祚需要一个契机将它们呈到明面上,两年前韩城成了逍遥楼的背壳龟,于是祁元祚谋定了韩城的结局。 他得死。 在那之后,证据便一点一滴的埋到了韩府。 88平日酗酒打游戏斗地主吃垃圾,活成了电子废物,祁元祚懒得拆穿它的不上心。 “你们系统会死吗?” 88脑子是瞬拋的,马上跟着转移了注意力。 “不会哒,88与宿主绑定就成了精神维度的存在,好比脑电波,人类怎么可能伤害的到脑电波呢。” 祁元祚放心了,既然怎么作都不会死,让它继续废着吧。 “等你要走了,我送你一份大礼。” 88满口答应:“好!” 分别对它而言还远着,它要看宿主慢慢长大,长成惊艳时代的模样。 这场查韩府起先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因为韩城接触的东西都是不重要的,真正的秘密只有心腹才知道。 但这场清查却在江南掀起了滔天巨浪。 偷税漏税,瞒报粮食真实收成,截留贡品,打着为皇家进贡的名义敛民间之财。 就说那梅鲚鱼,作为贡品,皇家每年都要购上万斤,采购贡品审批的银钱以一条五十文下发,而进贡官员故意压低价格以一条十五文钱强行收购。 他不止赚差价,他还瞒报。 要么就是今年鱼苗不好,没有上万斤只有八千斤,剩下的两千斤呢?贪了。 银钱呢?说是渔民不容易补给渔民了,实际上还是贪了。 水至清则无鱼,齐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祁元祚把他的眼睛掰开,把沙子全扬他眼睛里。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禁军从韩府搜出了一幅绣画。 这幅绣画用了苏州双面绣,一面是仙人献寿图,另一面是明月照山泉之景,这可不是一般的物件,这是祁元祚三岁时给齐帝的贺寿礼。 山泉蜿蜒为‘祚’,绣画角落有太子亲盖的小印章。 这做不得伪。 这副本该在齐帝库房里,是好生伺候的宝贝,现在到了江南! 当这幅绣画呈到齐帝面前,满室寂静,风雨欲来。 这是什么?家里有了老鼠,把他库房给偷了! 齐帝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手雷,狗屁的权衡理智全废了! 如雪花一样的证据罪词,撒落地上 “苏长淮!把上面的人全给朕抓过来!哪个敢有异议,先斩后奏!”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陛下的霉头。 崔刺史又是最先被拉出来的。 他擦着汗来不及请礼,就见上方帝王张开了血盆大口 “这件双面绣是你们谁的东西!” 以韩城的地位,即便有好东西也是过了好几个人的手才轮得到他。 崔刺史抬头一看,两眼一黑。 “陛下!这物件臣不知道啊!臣愿意与韩城对峙!” 不用他说,齐帝早就派人去牢里揪韩城了。 壮公公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噗通一跪:“陛下!韩城在牢中撞墙自杀了!” 韩城死前在墙上留下血字: 硕鼠成窝害我名,奸贪当道君不清。 生前诸般不得已,死后管它天地顷。 留下三千罪孽纸,笑看天公无能狂怒如雷霆。 这首诗好比火上浇油,齐帝命苏长淮与大皇子分兵而出,将韩城府中搜出的罪证上牵涉的所有官员一天之内‘请’过来。 齐帝命人把韩府拆了全犁了一遍,这一犁可不得了,踏马的底下还有东西! 是以苏州为中心向江南各州辐射的罪证链! 有的是已经调查完毕确认了得,有的只有大概猜测证据未足的,三千罪孽纸,随着证据链串联,看的人心惊胆战,这莫不是真得有三千吧! 其中有一条,写着扬州周家少爷想要宫里一物件,命人找上托儿,联系了苏州杨家,杨家有人负责每年为宫里进贡各种颜色的丝线,可以联系到皇宫绣坊的掌绣使,掌绣使有向管皇帝库房公公递话的门路,若是这话回了,就说明能成,自有人将库房里的东西偷换出来,送出宫去。 只这一条偷东西的线,就得拉下马多少人? 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除了这些,还有加税。 自化肥产出后,齐帝大力推广,还命令江南水稻换成朝廷研发的优质粮种,司农部实验过,优质良种加上化肥,一亩产量可有五百斤! 在镇江试种后,收成喜人,自此,齐帝年年收到大丰收的折子。 既然丰收喜人,粮食收上来的税重自然得比之前高啊。 可是呢? 江南有人垄断化肥运输,提高化肥价格,让许多百姓根本买不起化肥,即便买了最后种出来的粮食比之前不用的时候也多不出多少。 百姓干什么还非那钱和力气? 但是他们不用化肥产量低了,一亩只能有两百斤,可官府收税还是按五百斤收的。 不知多少人因为此不得不卖地成为给地主干活换口粮的佃农。 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在江南却成了世家敛地敛民的工具! 一件件一桩桩,齐帝气的头疼心口疼。 可是鞭长莫及,禁军四散而出,也只是将苏州一地涉事官员传唤至此。 从上到下,下到各个村儿的村长! 齐帝问他们官府收这么高的税,你们难道就不觉得怪吗? 村长大字不识一个,喃喃道:“他们要,俺们有什么办法?不给就抢东西,还打人。” “以前不是都这样吗?” 这些人得眼界只有一亩三分地,他们有的一辈子没出过村。 告状?那不是他们能告得起的,上诉?上诉是什么东西?给谁上诉? 赋税不对?他们不知道赋税怎么算的,也不知道长安规定的和官府收的不一样,就像人赚不到自己认知意外的钱,他们也收不到自己认知意外的信息。 两眼一睁就是想今天怎么填饱肚子。 1 齐帝又被回答气了一顿,气的胃胀! 太小的官,齐帝顾不上,就从县令往上 “打!给朕打!打死了就扔出去曝尸!” “所有罪证整理,朕要让他们用血签认罪书!!!” 甘明台站出来劝谏: “陛下,刑不上大夫,若是就这样将他们打死,怕要烙下话柄不如先审理之后再做处置,还处死的处死,该流放的流放,该夺官的夺官。” 齐帝戾气难出,看谁都像死人。 “先让他们先交代,绣画到底是谁偷出去的!” 这次廷仗打死了十多官员,也没审出绣画经了谁的手。 第167章 搜出的证据一连整理了两天两夜,当数十页名单呈列在齐帝眼前,有商贾、有流氓、有豪绅世族,有皇族勋贵,还有他的朝廷重臣…… 齐帝难得沉默了。 他举目四望。 太尉、御史、司农卿……所有能站在齐帝面前的官员,纷纷怯于对视。 因为他们、他们的亲眷也在其中。 若要依法治罪,恐怕要杀的朝堂震颤,天下叫反。 最好的办法,竟然是杀几个鸡警告一下猴然后沉默。 甚至这些证据,都不能公之于众。 尹守知记录的手停滞。 刘湖的笔锋在震颤,他对未来升起迷茫。 甘明台颇有廉颇老矣的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力。 第187章 接了 齐帝胸口不断起伏,太尉忽然出列,他跪下祈求 “陛下!请陛下为江山国祚就此停止在苏州之内吧!” 将苏州官员杀了,换一批已经是天大的案子了,也足矣警告其他人,扬陛下威严。 廷尉也站出来,跪下:“请陛下为江山国祚,就此停止在苏州之内!” 群臣跪下:“请陛下为江山国祚就此停止在苏州之内!” 齐帝冷笑两声:“如果朕,非要查呢!” “杨家、周家、李家、司马家!” “朕若没记错,江南官员全出自这几门吧?” “难道朕一个也动不得?!” “这天下是他们的天下!还是朕的天下!” 齐帝的目光刺来:“太子舍朗!你说!” 刘湖心里一慌,这才发现,整个房间里只有大皇子、太子、尹守知和自己没有跪下祈求了。 实在是太离谱了…… 这几日发生的一切打破了刘湖对朝堂圣地的认知。 做官难道不是为了百姓吗? 做官难道不是为了大齐吗? 做官难道不是为了做一个清官忠臣吗? 文人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 难道做官不是为了追求不朽吗? 他要说什么?他只是七品舍朗。 “陛下……罪证之下是无数为之屈辱、痛苦、枉死的百姓,若置之不理,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太尉回头问他:“太子舍朗有何高见?” “让陛下杀空江南吗?!若是出现兵变,你可担得起责!若是世家反扑,你可担得起责!若是江南官府瘫痪,民间动乱,你可担得起责!” “周家现在的家主,已有八十岁高龄,是与太祖一起长大的奶兄弟!你要杀他儿子、孙子、曾孙,置陛下于何地!” “杨家世代为将,杨忠献是大齐唯一的异姓王,只有一子为戍边大将军,三代单传,如今儿媳王氏刚刚有孕,你要将王氏的亲弟弟、亲哥哥、亲爹杀了,你怎么杀?!” “还有其他的,你要老夫一一列举吗?!” 太尉膝行几步,高呼:“陛下!法外有情,杀不得啊!” 刘湖颤颤欲跪,是啊,如何杀? 可所有根源就是在他们,若不杀根儿,只砍枝桠,有什么用? 刘湖沉默着弯下了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陛下三思……” 齐帝拍案大笑,无人知晓帝王心。 “起居郎,你说呢!” 尹守知嘴唇蠕动,迷茫的看着尹太尉,他的爷爷。 若真计较着处置,尹家的人会折进去一半…… 占田、受贿将化肥只卖给某个人以达成垄断获利的目的、利益交换的换官位之举,以及瞒报偷税…… 爷爷平日教导他,要以家族为重,先生教导他忠君忠国尽孝尽义。 尹守知十年所学在他脑子里翻腾。 他给予帝王的回应,只有拱手沉默。 这个案子,没人能办清了它,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齐帝又是一阵怒笑。 “安河王,你以为呢?” 祁承友接不了,不是他不想接,他是没那个本事。 就算他死了,也杀不了这么多人。 让他们认罪伏法可不是带兵抄家来硬的就行的。 一不小心会动乱,既要稳住人还要杀的人心服口服还要让罪主不闹事,还要善后杀空的问题,他从哪给他变出这么多人才去? 干不了。 “臣,无能。” 好歹不是三思了。 齐帝冷笑连连,忽然疲惫了。 “既然如此……” 太子几步站了出来。 “陛下,臣请命。” 齐帝表情忽的变了,他猛地站起来,伏在案上好生看着这个儿子。 哪怕面对群臣让他三思的局面齐帝也只是生气,如今他的声音在颤抖 “你再说一遍!” “别人都不敢接,不能接,不会接的案子,你敢?!!!” “你凭什么?!凭你是太子?!凭你才13岁?!凭你祁连山的虚名?!还是凭你交深言浅,你欺瞒朕?!!” 齐帝吼的破了音,满脸涨红,唾沫横飞。 他为什么这么气? 当真以为他是个糊涂蛋不清楚太子的谋算?! 他再傻也是个皇帝! 他就不明白了,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别人都不要,他怎么就硬赶着! 他还以为太子算计这算计那想干什么,他哪怕夺了龙椅都比这么没出息的强! 他是太子做腻了他想找死啊! 祁元祚料到他会生气。 从出生,他第一次跪下:“父皇,儿臣请命。” “儿臣定会让父皇满意。” 齐帝如鲠在喉。 太尉眼珠一转:“陛下!臣以为,太子是最佳人选。” “此案交给太子,既能威慑又能服众,太子乃不二人选。” 太子才13岁,他服个屁的众,尹太尉此举只是想让江南一帮老狐狸挫一挫太子锋芒,这样捅破天的案子,太子怎么办都讨不到好处的,五皇子已经长成…… 尹太尉不断计算着。 齐帝不予理会,他只问 “你当真想接?” 祁元祚:“儿臣请命。” 主动权即将到手,他怎可能会后退。 齐帝吼道:“那你就接!” 祁元祚:“是!” 齐帝两眼一黑,咬破了舌头把血往肚子里咽,逆子!!! 第188章 玉林书院 齐帝被气的不见太子,祁元祚脸皮厚,他讨的主动权是对江南所有事物的处置权,如六年前祁连山赌约般大的权利。 太子本就有代皇帝监国的权利,只是这个权利需要皇帝过渡,且看过渡多少。 六年里齐帝对太子无有不应,众臣都看在眼里,齐帝一离开,祁元祚自发的走上齐帝的位置……的下一阶。 祁元祚狂的有分寸,他暂时不想激化和齐帝的内部矛盾。 “玉林学院学子冒籍一事需要彻查。” 大齐有两种冒籍方式,一是这次的北方学子被南方士族收揽到江南,改籍贯为苏州人士,拜入玉林院。 第二种,大齐南北举子实力不对等,为了平衡,北方乡试录取条件比南方宽松,有一部分南方学子会冒籍为北方人参加乡试考举人,考完了举人再改回去。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冒籍一事对不同内部门道的人来说很是难办,可若有内部人操作,也不难办。 说来说去,还是官府有漏洞。 之前大齐没有严抓此事,如今玉林院已成气候,再留着它肆意妄为收揽人才非祁元祚作风。 “劳诸位大人拟一份旨。” “玉林院中凡有改籍者,罚金记过,三年内不许科考,官府不予分地。” “玉林院之外还有诸多冒籍士子,若纵容此事日后势必会导致朝堂成为一方人的一言堂,不利江山社稷,有劳诸位大人对此议出详细章程来,上呈陛下,由陛下决策。” “狱中崔刺史、崔郡守、都尉、以及牵涉江南贪污、受贿、买官、盗国库、垄断化肥、私收赋税等种种罪行中的官员尽快定罪,证据链务必完整。” “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抓捕归案的,也请一一整理出来,孤明日留要。” “此案牵涉重大劳诸位大人辛苦。” 众臣纷纷道:“岂敢岂敢。” 祁元祚把所有事交代下去,等着下面的向他递交成果。 齐帝撂挑子不干了,玉玺都送来了,摆明了你觉得行就行。 这番动作看的尹太尉几人眼皮子直跳,太子才十三岁啊!再怎么稳重成熟也刚刚站上朝堂,这是做甩手掌柜的时候吗?! 圣旨是尹太尉几人商量着拟得,先定了玉林院冒籍一事,通篇言论与祁元祚的意思大差不差。 罚金记过、三年内不许科考,不予土地。 御史大夫心有忧虑,上谏道 “殿下,玉林院中有四百北方士子被人拉拢而来,臣查到他们原籍已被核销,老家的田宅皆贩卖,现在自身乃至亲人的吃穿住行都仰仗着背后人的资助。” 第168章 “若三年不许科考,资助者势必会顾忌投入成本收回资助,这些人无宅无田,放任自流怕要出乱子。” 大齐春闱三年一考,今年刚考完,下次考试是三年后,冒籍者受惩罚则要六年后才能科举。 一个人全家六年吃穿住行以及读书,不是一笔小的开销,世家不是傻子不会当冤大头,太子此举无疑是逼着世家放弃对四百士子的资助。 这四百人已经上了世家贼船被断了后路,太子这封旨意一下便是断了他们的前路,没有田宅无法生存,万一这四百人狗急跳墙生事,实在不好处理。 尹太尉站出来义正言辞的反驳 “殿下!在他们作出冒籍之事时便得想好需要承担的后果!大齐律法规定学子冒籍,功名取消,自此再不能科举,只是国内各业繁荣昌盛,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才一直没有严查此事。” “玉林院作风恶劣,应严惩才能彰显朝廷威严,为后来者树立戒碑,打消某些人的歪心思!” “殿下一没有取消他们的功名二没有让他们终身不得科举,已然是天大的恩慈,若他们还敢生事,就是不知好歹!” 御史大夫与尹太尉的进言都对。 御史大夫是真的忧心,尹太尉是否真的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祁元祚眼含笑意,感慨道:“还是尹太尉懂孤啊。” 尹太尉谦虚:“是太子殿下威德加身。” 祁元祚背过身,脸上的笑意如刹那的烟花冷暗下来。 “诸位大人去玉林院宣旨吧。” 甘明台看着太子的背影欲言又止,考虑到自己的身份,选择了沉默退出。 刘湖摸不清太子的心思,他不明白为何太子上一息还和太尉亲切,下一息就转为冷漠。 大皇子烦躁的啧了一声 “尹太尉又打什么主意?他有这么好心?” 老小子上辈子帮的老五,狗改不了吃屎,他不信太尉这辈子能戒断了。 伯劳从大殿外进来,以他的身份入不得这种场合,只能等在门外,听了全过程的伯劳小心询问 “殿下,是否让奴才盯着玉林书院?” 若有乱子,只会从玉林书院起事了。 祁元祚转着血玉串:“等一天。” “明日自见分晓。” 大皇子看着祁元祚思考的样子就替他头疼。 上一世太子十五岁才下江南,比现在晚了两年,时间不同,发生的事情也不同了。 或者说,这一次比上一世更加难办了。 按律法定罪,周家、杨家、崔家,都得抄家,主支人得砍的十不存一,旁支才能幸存几个。 但是就如尹太尉所说,周家家主八十高龄,周围闻名的吉祥老寿星,还是太祖奶兄弟,陛下到他跟前都要称一声伯爷,你怎么抄家?怎么砍人? 杨家曾助太祖平乱有功,杨家老爷子被封了大齐唯一的异姓王,现在还没死呢。 儿子杨献忠如今是守边将领深得陛下看重,杨家代代单传,儿媳妇王氏身怀六甲,娘家人犯了滔天大罪该抄家砍头,王氏会坐视不理? 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势必劳动杨家老爷子求情,你理不理?饶不饶? 再说崔家,玉林书院是崔家和李家合办的,家里田产无数,佃租最低,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深得人心,你要抄他们,他们手底下的佃农就得不乐意。 不说这些,只说江南六州的刺史郡守县令们,查明白了有几个能活着的? 但这些人要么是崔家的嫡传弟子,要么是周家的女婿、侄子、外甥,要么和杨家有亲戚,是好友,你怎么查? 这是地狱难度! 大皇子越想脸色越青。 “元祚,不如……等个合适时机再彻查江南?” 祁元祚瞥他一眼:“什么时候是合适时机?” 大皇子瓮声瓮气:“等周、杨两家老不死的进棺材了。” 据他所知,也就两年内了。 上一世太子先拿周杨两家下手,敲山震虎,效果极好。 这一次怕是不成了。 太子殿下白他一眼,哼了一声 “没出息。” 祁承友本该尴尬,奈何他心神被太子轻哼的尾音勾去了。 从颈椎到尾巴骨都被这一声哼的发麻。 大皇子又惊又慌,觉得自己莫不是生病了。 他脸色有异,祁元祚心神一动: “生气了?” 大皇子连忙摇头:“怎么会。” 他脚下远离太子:“本王去看看老五,你有事让人喊我!” 太子殿下眨眨眼,莫名其妙。 “今晚酉时去平浪湖,孤在此静候皇兄。” 大皇子离开的脚步越发快了。 这声皇兄让他心里被花挠了一下的难受!他得去找太医问问是不是着了哪个兄弟的道被下毒了! 第189章 计谋 大皇子走了没多久,甘家姑娘来了。 自甘兰棠第一次送了银耳羹,一连一个多月,每天往太子那里送些东西。 一个香囊、一绢手帕、一条腰带、一份点心、一碗汤水…… 她也不问太子是否用过,每次交给丝苗姑姑,远远的看上太子一眼,不做打扰。 体贴入微,知进退,有分寸,落落大方,为人也大方,太子身边伺候的都拿了她的好处,自会替她美言几句,在分寸之内回答她一些太子近况。 丝苗姑姑很满意甘家姑娘,每次甘兰棠送来东西,丝苗都会上呈太子。 今日甘兰棠送来了一束花儿。 花儿红如血,艳丽极了。 甘兰棠捧着花儿,神色娇羞,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东西交给丝苗姑姑离开:“太子殿下可有空闲?” 丝苗姑姑明了,这是想当面送的意思。 丝苗虽喜欢甘兰棠,却仍以太子意思为重。 “姑娘稍待。” 祁元祚正一目十行的览阅几个公卿的上书。 江南势力他早已借着分身的眼睛摸清了,他现下看的是玉林书院冒籍学子的身份资料。 丝苗姑姑走进来禀了一声,祁元祚慢条斯理的阖上册子。 甘兰棠的东西他没用过,要么放起来吃灰要么赏给了伯劳,为表自己的拒绝有几次他故意当着甘兰棠的面赏人。 这都不能令她放弃,祁元祚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他自降身价破了涵养把人骂走。 人家爷爷跟着呢,还是文学界泰斗,他这样做了,再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这世道对女子比对男子苛刻,祁元祚想尽可能体面解决此事。 再者接下来他对江南的行动,甘台明的态度很重要,文人之首的分量足矣令天下文人争相效仿,甘台明辞官多年,只希望他能一直保持现在的立场,不掺和不发声。 考虑到这一点,祁元祚道了句 “见。” 男女七岁不同席,祁元祚为了避讳,亲自走出门,在院子里,大庭广众下迎她。 甘兰棠看到太子,眼睛开心的发亮。 她以为对方还会无动于衷,没想到他会亲自走出来见她…… 甘兰棠小跑几步,带着女儿家的矜持行了半礼,雀跃的将花送到太子眼前。 “这花与殿下腰间的血玉串一个颜色,生命力这么旺盛,看着就令人开心,送给殿下。” 祁元祚看了两眼,没接 “这是什么花?” 甘兰棠:“凤凰花!南侧门那里有一棵凤凰木,这花就是从那里摘的,开的可漂亮了。” 她也不觉得尴尬,把花收回来自己捧着,找着聊天话题 “打晕太子殿下的凶手找到了吗?” 祁元祚:“没有。” 甘兰棠:“我听说那个舞女在牢里服毒死了,她背后一定还有人,殿下要多加小心。” 甘兰棠对太子的事尤为关注,太子昏迷的事她一直缠着爷爷了解内情。 只是她不解,陛下明明很爱太子,为何在何氏死后对太子昏迷一事不再深查了呢? 陛下就不怕太子再被伤害吗? 甘兰棠握紧了花束,小声道:“我爷爷说,几位大人想用何氏的尸体吊她背后的人。” 祁元祚眼皮子一跳,这事他不知道,看来是几人还在商量,尚未决定。 甘兰棠轻叹:“臣女以为死者为大,我爷爷也不太赞同。” “但最后还要太子殿下与陛下决定。” 祁元祚瞥她一眼,只当没听出来她话里求情的暗示。 “甘公还说了什么?” 甘兰棠垂着眸,不敢直视他: “爷爷还说……殿下对冒籍的处理,可能会引起玉林院学子不满,会……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才是甘兰棠来的目的。 她一听爷爷的话就担心太子日后的处境,想让太子多多注意这方面。 甘台明还说了别的,他说太子年轻气盛,接了一个烂摊子,会吃力不讨好会惹得一身骚,弄不好之前盛名会毁之一旦。 第169章 还说陛下态度有异,怕太子会失了圣心。 这些话,甘兰棠没法讲出来。 祁元祚笑了两声,没有正面回答她:“今夜酉时,平浪湖上泛舟,甘姑娘可有闲暇?” 甘兰棠一愣,连忙应道:“有的!” “南侧门凤凰木下,孤静候甘姑娘。” 甘兰棠眉眼弯弯,喜不自禁。 * 繁荣之地,都会修建行宫,好比后世的五星级酒店以备陛下随时落驾。 张相仪被抄家后,齐帝便落驾在苏州修建的行宫之中。 鸿兴殿内,尹太尉觐见齐帝,与齐帝商讨的正是拿何氏尸体为饵,吊幕后黑手的事。 齐帝半躺在榻上,两个侍女为他按摩着头和脚。 殿内清冽的木质香袅袅燃着,齐帝手指摩挲着碗上的草珠子,良久方道 “按你说的去办。” 尹太尉小心回道:“陛下,若要在尸体周围布兵,这布兵的人需得可信且有领导力,苏统领侍候陛下,恐脱不开身,不如让安河王负责此事?” 齐帝:“准了。” 尹太尉安心了。 出了大殿他一路回房间,司农卿已等在那里。 尹太尉关上门同他道:“陛下答应了,司马家非要促成此事,看来是对幕后之人势在必得。” 司农卿苦笑不已:“听说前几年司马家与那一伙叛贼闹得很凶,好像是叛贼烧了司马家总舵的船,他们怀疑打晕太子的幕后人是六年前的叛贼干的,想报仇吧。” 尹太尉:“放屁!这借口老夫信了才有鬼。” “也罢,反正也不费什么,让他们斗去吧。” “司马徽请假来江南的事,陛下可不知道,他就不怕被陛下注意到?” 司农卿神情黯然:“他是以祭奠定尧的理由请的假。” 司农卿来到苏州后抽空去祭奠林定尧,他与司马徽在林定尧坟墓前相遇。 司马徽让他传信给尹太尉,曝尸何氏,钓出幕后之人。 司农卿不知道司马徽为何这么执着打晕太子的幕后黑手,只觉得自太子昏迷后事情就是发展成了噬人的沼泽。 尹太尉眼睛一眯,司农卿定是被司马徽拿捏住了把柄,否则根本不可能帮司马徽传话于他。 当年司马徽就在苏州,但凡司马徽肯动用家族的力量帮一帮,林定尧不可能会被关大牢一月余。 司农卿怀疑林定尧死因与司马家有关。 只是他手伸不了那么长,而且林定尧尸体都成灰了,叛贼之事过后,凡知道内情的全死了,司农卿查无可查。 他是落了大把柄在司马节风手中,否则焉能与他为伍。 尹太尉愿意帮忙是与司马家有交易,司马家同意用玉林书院打击太子名声,给太子添麻烦,而尹太尉推举大皇子做此事,是因为司马节风曾透露司马家欲帮扶大皇子。 正巧尹太尉也想摸摸大皇子的能力,便顺水推舟,还买了司马家一个人情。 第190章 平文楼 酉时 天色已黑,苏州城的热闹才将将开始。 祁元祚仰头看着茂密的凤凰木,青翠托艳红,如凤凰浴火重生一样的美。 大皇子今日赴约没有跨刀,一身利落的武袖,眉眼桀骜疏狂,如一匹草原狂奔的烈马,那姿态尽是野蛮的自由。 祁元祚今日只带了刘湖一人,连伯劳都没有随行。 宽文袖朗朗一垂层次分明,低调的兰苕色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头顶用同色系的发带束了丸子头,简单素雅,冲淡了太子高不可攀的权贵之威,像从书香里泡出来的青玉。 大皇子乍一见就挪不开眼了。 他见过太子不拘小节,见过太子金戈铁马,见过太子朝堂捭阖,见过他权倾天下,却未见过他收敛锋芒的雅君子模样。 这一刻他才顿悟,原来老六真没学歪了道,今日一看,老六还真是个照着太子仿制的。 大皇子过去刚要与太子说几句话,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甘兰棠。 祁元祚笑意浮上:“既然人齐了,便走吧。” 大皇子心里不是滋味,他以为今晚只有他们两人么。 甘兰棠略有失望,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她抚了抚鬓角,觉着头上的鲜花好像不怎么好看了。 刘湖握着一卷书,勤勤恳恳的记录。 甘兰棠带着两位贴身侍女,五人分两辆马车去往平浪湖。 他们前脚出府,后脚又有一辆马车沿着他们的路径一路去往平浪湖。 五皇子脸色奇臭:“三哥真是好兴致,大晚上不睡觉把哥儿几个约出来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三皇子不惯着他:“三哥不约你,你是不是要和尹太尉秉烛夜谈了?” 尹太尉这几日一直在接近老五,以为他眼瞎啊。 五皇子冷笑连连,尹太尉找他不就是想打压太子吗 “三哥给太子当狗,太子知道吗?” 三儿一秒蹦出来对着他挑衅:“汪!五弟弟,嘴里再吐屎,哥哥咬死你哦。” 三皇子装的优雅,三儿有股天真的邪恶,骂人不离屎尿屁,狠是狠就是太脏,听一句,一天没胃口。 五皇子当着他的面儿干呕了一声,故意恶心他。 三皇子不予理会。 席长松揣着袖子,一脸麻木,有时候他这个假皇子做的也挺难过的。 六皇子撑着额头,挑起车窗木无焦聚得发呆。 一切都不同了。 他记得上辈子几人来到江南与本地的‘太子团’发生矛盾,打了起来,他们没打过,灰头土脸回去挨训,太子罚他们抄太子规,他们还不忿,后来太子亲自带着他们打上门…… 六皇子眸中闪过怅然,这辈子他们兄弟没有上一世那样亲密,他们也没有得太子教导,就连太子规也只出了残篇,不一样了。 他们的马车与太子是先后脚到达,平浪湖上正灯火通明。 岸上是夜市,湖上是船坊。 他们见太子进了岸边的酒楼。 酒楼是个好位置,可以将平浪湖尽收眼底。 四人没去酒楼,他们找了一个画舫,享受在平浪湖上飘的感觉,手边有清酒,耳边有丝竹。 祁元祚坐在酒楼二楼靠窗,这里是个好位置,价钱却很便宜。 比起逍遥楼的价贵择人,这里是利薄多销。 一楼有舞姬跳舞奏乐助兴,呼声一片。 这舞姬不仅有女子还有身形纤细的男子。 每次跳舞的都是不同的人,看上哪个,上台就能牵走,价钱谈拢了就上船。 平浪湖里的船都是舫,一艘舫好几层房间,可想而知里面的热闹。 六年前的船妓事件捅出来,却没有得到完善解决,六年前他们是违法掠人,今天他们有了可以光明正大行事的奴契合同。 祁元祚不想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被迫又有多少自愿的,想解决船妓的事,需要找到根源。 根源所在是奴契。 只是今日他来此,是为了别的事。 这所建在平浪湖边儿的酒楼叫平文楼,它的消费人群是中下等。 因此这里你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人,有读书人、有小商贩、有比较富足的,也有勉强温饱的。 人以类聚,读书人和读书人在一块儿,而祁元祚也是读书人。 他就在坐在读书人对面,灵敏的听觉将他们的谈话纳入耳中。 “白日朝廷的宣旨,就是在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李家派人送信,说不会再资助我们,前路渺茫,后路已断,诸位,你我如何是好啊!” “太子不过黄口小儿!皇帝疯了才由太子胡闹!不如我们一起请谏陛下!” “不错,只要咱们四百人联合起来,我不信咱们见不了陛下一面!只要见到陛下,此事定有转圜!” “只是咱们要拿捏分寸,不能闹太大,咱们不吃不喝往行宫门口一坐,四百人齐心协力,定能让陛下过问此事!” “……” “嘿嘿……美人儿~跟我走吧,三十文钱,给大爷一次” 各种杂音争先恐后,嬉闹欢呼声越盛,祁元祚收回心神,发现甘兰棠满脸不安,刘湖红着一张脸还在记录什么。 大皇子给他夹菜:“这里吵闹,你想知道什么让人来打听,做什么亲自过来?” 祁元祚眨眨眼睛问了句:“甘姑娘知道船妓吗?” 甘兰棠一愣,船妓听也能听出来什么意思,太子问她这些东西,令她微感冒犯。 甘兰棠迟疑道:“……了解不多,想来是比较轻贱自身的女子。” “甘姑娘觉得来此处的人,都是什么人?” 甘兰棠更无措了,这真不在她学习的范围。 “想来……是轻浮之人。” 祁元祚笑了,他指着她背后几桌的人 “他们呢?” 甘兰棠回头,凭着他们的穿着气质,立刻能判断他们都是读书的。 第170章 她犹豫道:“也是轻浮之人?” “入逍遥楼者花费不少于百两,此处却是三十文,为何价格相差甚大?” 甘兰棠词穷。 祁元祚好脾气的笑:“甘姑娘回去可以问一问甘明台先生。” 甘兰棠点头应下。 他们这边正要走,楼下刚才说付三十文的男人不知怎么发怒了。 他在平文楼门口撕扯着一女人的头发 “臭婊子!还不卖,本公子今日还非要买了你了!奴契呢!把奴契拿来!打死了算本公子的!” 青年男人猖狂的叫嚣着,一拳一脚皆是往死里打的,女人哀嚎着抱头,周围有看热闹的还有喝彩的。 甘兰棠脸色发白:“这会死人吧……殿下” 她下意识向太子求助,希望太子出头打抱不平。 刘湖也一脸愤慨:“欺凌弱小,非男儿所为!” 祁元祚不怒不喜的看了一会儿 “结账,回去吧。” 两人以为结完账路过门口时太子会出手阻拦,却不想太子殿下直接无视了门口的惨叫,径直离开。 甘兰棠吃惊的瞪大眼睛。 “殿、公子!” 她几步追过去,有些着急:“您、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刘湖追了太子几步,到底没办法忽视后面的惨叫,咬咬牙冲上去拦住了男人继续打下去的拳头 “住手!你当街打人!还算不算男人!” 那男子咧嘴一笑,不屑的呸了一口 “你是老几敢管我!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楼里楼外被这番动静吸引,凑过来。 有人在二楼幸灾乐祸的提醒 “这可是李家公子!玉林书院的李家!” 刘湖打抱不平:“我管你是谁家!你这样打人就是欺凌弱小,知法犯法!” 李公子被约束这么多天本就烦的慌,逍遥楼被查了,不能进去快活,就来平浪楼散散心,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合心的,还被拒了,心里的气没发出来呢,他抓着刘湖就是一拳头。 “我踏马让你英雄救美!给我扁他!” 李公子带来的打手把刘湖团团围住,刘湖见势不对连忙求助 “公子!公子救命!” 李公子望向祁元祚咧嘴一笑:“你的狗?” 祁元祚朝他拱手,笑道:“不认识。” 李公子哈哈大笑,刘湖一脸不敢置信。 李公子:“给我打死他!” 刘湖被揍得抱头蜷缩,祁元祚冷漠转头:“回了。” 甘兰棠顿觉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她驻足原地,看看太子又看看抱头挨打的刘湖,正值她左右为难时,一带着面具的大汉站了出来。 “住手!” 只见那大汉把李公子的人揍了一顿,将刘湖和那鼻青脸肿的女人救下。 李公子脸色一下阴沉了。 他啧啧两声:“通缉犯!” 那大汉一身黑色的衣服,文雅抱拳,瓮声瓮气道:“在下只是江湖人士。” 楼上有人问:“是传闻中的侠客吗?” 那大汉抬头一抱拳,对李公子道:“劳烦给个面子。” 李公子:“我要是不给呢!” 大汉施了一礼:“得罪了。” 不过片刻,李公子哭爹喊娘的咒骂声响起 “报官!给本公子报官!谁要是报官本公子赏他黄金!” 周围人纷纷散去。 报官也没用,五年前一卷《江湖风云录》传遍大江南北,不知什么时候苏州冒出来一些自称侠客的,专管不平之事。 报官,等官来了,人家早走了。 这些人存在感很低,时不时冒出来打抱不平,打完就走,总体来说,众人对侠客一职也只是看个热闹。 就像故事里的东西成真了那样觉得稀罕。 四位皇子趴在画舫里跟着人群看热闹。 五皇子不知对谁嘲讽一句:“果然虚伪。” 第191章 侠 墨坊名头太大,这些侠客是墨侠,但是大当家不允许他们在外用‘墨’字。 想做墨侠的人很多,出门在外的墨侠很少,江南六州两港,苏、杭、湖、常、嘉兴、松江六州和太仓镇江两交通枢纽,所有的墨侠加起来差不多千余位。 这些是在墨坊有记录有名字的,除此之外不知有多少不平人士对侠客分外推崇,学着他们成了游侠。 江南又是很包容的文化繁衍地,文人们对这种快意恩仇之辈分外推崇,这股风连官府也没法出面制止。 也是官府不以为意,不想制止。 近日,各地墨侠收到密信——苏州聚集以待时机。 除了第一批墨侠没人知道这个时机是什么。 大汉打抱不平等待官府来人,官府下面的衙役都认识李公子,根本不能对他怎样。 若是往日说的大汉还得进牢里蹲几天,但是圣驾落在苏州,行宫距离此处不远。 他们好声好气的劝着李公子息怒,意图息事宁人。 大汉对官府的作为早不抱期望,他深刻的知道,一人之力是救不了百姓的。 他前脚打抱不平走了后人家又回来殴打人,他又不能一辈子跟着护着,江南的根儿烂了! 他们需要一个人把烂根挖了,种下新苗。 初始大汉满心‘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豪迈。 等他真的步入了江湖,才发现他成不了那个为国为民的侠,他只能做自己的侠。 于是终于明白了大当家口中等待。 明白了大当家口中的择主。 大当家在墨坊成立之初就告诉他们,墨侠是自由的。 墨坊只是他们交流的枢纽,侠客一生的使命是等待一个道标,一个能给他们方向,带他们去往心中圣地的人。 若有一日此人出现,侠可择主而侍。 祁元祚用洗脑的方式灌输他们如死侍一般的忠诚确保墨坊不暴露。 浪漫的赋予他们自由,不纠结他们会为谁效力。 良师一样谆谆教导塑造他们富强、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等等不容于封建的三观。 诱导他们长出一寸寸的傲骨,将他们心中期望的主公形象无限拔高,高到了圣人一样的地步。 然后残忍的将他们放逐,去看世态炎凉,让他知道自己何其无能、无力。 于是上千浪迹江南看遍众生苦楚的墨侠在哀嚎。 哀嚎官府腐败生民太苦,他们从意气风发变得沉默沧桑。 他们如旱地张着开裂的口期望神仙降下甘霖,带着他们用血冲刷心中的无力和痛苦。 本来只是浪漫主义的择主仪式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了心底不容侵犯的领域,是足以付出生命的承诺,是交付一生的忠诚,是追逐一辈子的梦想。 他们希望看到大当家口中的乌托邦,他们渴望有人能带着他们去往乌托邦,抛头颅洒热血九死不悔。 他们灵魂发出悲悯的祈求,苍天啊,赐我们一个这样的主公吧。 至此,祁元祚的铸剑炉开炉,他的千把墨剑终于练成…… 李公子被劝走后,刘湖搀着挨打的女子站起来。 甘兰棠踟蹰着,走到那女子跟前 “你没事吧?” 女子弓着腰缓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甘兰棠看看周围:“这样吧,我租个画舫,你们先去里面休息一会儿。” 刘湖摇头:“不可,我需要跟着我家公子。” 他是太子舍人,就是要时刻记录太子言行。 甘兰棠看向面具大汉,大汉瓮声瓮气:“我有徒弟不留了。” 她又看向女子,女子头发很是凌乱,嘴角被打出了血,手臂上也有青紫於痕 “你……你怎么就干这样的活儿?回家种地不好吗?” 那女子神情凄惨:“没地了,被卖进来的。” 甘兰棠吃惊的看向她:“你不是自愿的?为何不去告官?” “自愿不自愿有区别吗?不卖进来就得死了,我弟弟都进来了,家里没指望了,我还守着那份名声干什么。” 甘兰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家里赋税交不上,官府要我卖的。” “我去告什么。” 刘湖脱口而出:“不可能!” “官府怎么可能会做逼良为娼的事!”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笑,刘湖头皮发麻,他无法形容这抹笑容,像经历一切黑暗后站在深渊鄙视浑噩之人的愚蠢,又像站在底层对何不食肉糜的怨怼。 大汉习以为常:“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儿。” 女子如木偶一样,无动于衷,她的处境让她连感恩都说不出来,因为活着和死了,分不出哪个更痛苦。 大汉走了,那女子回楼里继续跳舞,刘湖与甘兰棠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刘湖看着手中册子,用口水润润毛笔上的干墨,记下了太子的见死不救,和骇人听闻的官府逼良为娼之事。 第171章 四位皇子在船上又飘了一会儿,觉得平浪湖也就那样,没一点意思,慢悠悠的整理衣服,准备回行宫。 几人脚沾上陆地,五皇子迎面撞到一个醉鬼。 五皇子满脸嫌恶:“恶心死了!” 那醉鬼一听抓住五皇子的衣服不让他走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你刚才说什么呢!” 五皇子挣开袖子,破口骂道:“离我远点儿,你快臭死了!看见你我就犯恶心!” 三皇子看醉鬼一身菱锦,非富即贵,再一想自己这边儿没带打手,想息事宁人,他拉开五皇子,笑着向人赔罪 “抱歉抱歉,家里弟弟不懂事口无遮拦,出门在外交个朋友,在下是崔家人,不知公子贵姓,明日定向公子赔罪” 崔家在江南数一数二,三皇子借用崔家名头,不想与他们缠闹。 醉鬼眯着眼睛轻蔑一笑:“崔家的我都见过,没见过你们几个!冒充?让他出来跪下给我赔罪!否则今天本少爷把你们沉下去喂鱼!” 六皇子神色微妙,不知为何这个场景有点儿熟悉。 他左右看看,悄咪咪后退,趁着还能走,赶紧跑。 三皇子想了一会儿,君子不立危墙:“兄台稍等,我这就与弟弟商量。” 五皇子脸色臭臭的。 三皇子幸灾乐祸:“五弟,要不你就屈就屈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就是跪一跪吗。” 五皇子臭着脸走出去,醉鬼趾高气昂的等他下跪。 五皇子一脚踹他裆部 “就你一个蛆样,还让本皇子跪?!你当自己是皇帝?!” 杀猪似的惨叫遮住了五皇子的自称。 其他几个皇子见势不对立刻开跑,五皇子能屈能伸,撒丫子狂奔。 身后不知道是醉鬼的护卫还是朋友叫喊着狂追不止。 等他们跑到马车的停车地点,发现车子早被老六驾走了。 三人怒骂老六阴险,被身后的追上围成了圈。 一场混战拉开序幕,一柱香后,鼻青脸肿的三人,踩着一地躺尸骂骂咧咧一瘸一拐的回行宫。 三人发誓,以后谁出门再不带护卫谁就是狗! 第192章 情、欲 退出平浪湖的热闹,大汉走到一处拐角,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从墙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腰间挂着一面小猫面具 “大叔,怎么样啊?” 大汉摘了面具,露出一张沧桑刚毅的脸轻轻的摇摇头。 小女孩嘎吱嘎吱啃着山楂外面的人糖衣,颇有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悠闲 “大当家这么多年不出手,一出手就下了仁义令,皇帝老儿是个明白人吗?” 仁义令是死令,意思是去办这件事的人,就算死了也得办成。 众人不知道令条具体内容,等他们来到苏州城,听说了些事,大概能猜出来了。 大汉给了她一拳头:“出门在外谨言慎行。” 小女孩做了个鬼脸。 自御驾停在行宫,许多墨侠扮作普通百姓混迹在行宫附近。 行宫里出个苍蝇都逃不脱他们的眼睛。 今晚太子出行,大汉特意跟来看看。 太子七岁赌下祁连山,风头无两,传言是神仙下凡智近如妖,能谋算千里之外。 朝廷近几年又是修路造桥又是研究新粮又是开设工厂,有墨侠去长安看过,回来激动的说,若天下郡县都如长安城,当是千年难得的盛世之景。 因此有些墨侠对朝廷没有完全失望。 有些也不看好,因为六年中有不少墨侠尝试过告御状,要么无功而返,要么被倒打一耙。 这是墨坊第一次大规模集结,再配合御驾亲临苏州城,许多墨侠认为大当家在借机将江南之事捅上天庭。 “太子看着不像仁慈的,他连自己的手下都不保护,俗话说什么爹教出什么样的儿子,大当家万一眼瞎……”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就被大汉拧着耳朵提溜着回家,女孩儿一路踮着脚哎呦呦叫。 “错了错了!我自己打嘴巴!干爹饶命!我回去跪祠堂!” …… 回了行宫,送走了甘兰棠,康乐宫内还有大皇子和刘湖。 刘湖浑身散发着怨气,眼睛死死盯着册子,一副公事公办,没事勿cue的态度。 祁元祚嫌他碍眼:“刘舍人先行退下。” 刘湖一本正经:“臣身为舍人,太子未歇,臣焉能下职。” 太子啧了一声,骂道:“轴。” 刘湖不该当舍人,他该作牛马,酉时(下午五点)下班,这都戌时(即将晚八)了,还记呢。 大皇子可不惯着刘湖:“你就是太好性子了。” 多年练武,大皇子一身莽力,他抓住刘湖的衣领把人往外薅,刘湖竟不能挣脱,一个劲儿狼狈后退。 到了门口,大皇子照着他的屁股猛踹,把刘湖踹趴门外老远。 刘湖手中的册子没抓紧落在了门口,大皇子捡起来翻看几页冷哼一声,刺啦撕去了一半再丢出去。 “带着你的烂纸有多远滚多远!拿着鸡毛当令箭,再有下次,本王拿你的头当夜壶!” 啪!烦躁的关门声昭示着大皇子的暴烈脾气。 甘兰棠他动不了,还动不了一个太子舍人了? 踹人的时候很爽,踹完了大皇子独自面对太子略感心虚。 他偷瞄几眼。 太子殿下正笑着瞧他,托着茶盏撇了两下浮沫,朝他微微一举,示意他接着。 这似认可似犒劳的举动,勾的大皇子心热。 太子心里有一杆尺,尺上是身边人在他心中的份量,份量重的比份量轻的更得他包容。 人人都是如此,但太子的包容格外不同。 你能想象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理性漠然的人,独对你纵容,对你玩笑,由你胡闹,甚至越过本尊插手他身边事的诱惑吗? 你会知道自己是特殊的,你能感受到自己是特殊的,这种感觉,会上瘾。 大皇子喉咙有些干,几口喝干了这杯太子亲端的茶。 默默的品了品,就是比别人泡的香。 祁元祚起兴斟了一杯茶,放在了窗户旁的一盆文竹旁边。 文竹长的漂亮,他想着等茶放凉让文竹尝一尝。 大皇子左右看看:“你身边的太监姑姑呢?” “熬药去了。” 祁元祚随口答:“有大哥在,要他们干什么。” 大皇子眼神一飘,身在云端,嘴里胡咧咧转移话题 “在平文楼上本王看到了老三他们四个。” “随他们去,许是贪恋热闹。” 两人一问一答间,祁元祚点了一支烛台。 兰苕色蒙了一层暖光随着太子走动,在大皇子眼前晃来晃去。 晃的人晕晕的。 等太子坐在他对面,稳下了,祁承友才又开口 “你……” “若只为了打听玉林书院动向,何必去平文楼?” 祁元祚发笑:“就不能是孤想出去走走?” “孤在大哥心里难道是无利不早起的人?” 大皇子很想相信,但太子连喝酒都要个理由。 太子还带了甘兰棠,只想出去走走,带甘兰棠干什么? 新点的蜡烛静静的燃烧,祁元祚的习惯多年未变,每当万籁俱寂,总要点上一根蜡,守一会儿。 祁元祚心思太重,大皇子怕对方像蜡烛一样把自己烧干了。 他不知道太子在计划什么,想帮忙都不知怎么入手 但他可以问,太子曾说,对待聪明人坦诚是唯一的致胜法宝。 大皇子学至大成。 “你需要本王干什么,尽管吩咐,本王不会多问,更不会让你失败。” 他眼神太认真,让祁元祚不吩咐他都不好意思,他想了一圈: “明日会有玉林书院的人游街逼宫,不如大哥替孤出面,告诉他们后天孤会在平浪湖岸上设文台,凡有异议,皆可上文台与孤辩论。” 祁元祚半开玩笑道:“这样孤也能睡个好觉,不需早起了。” 大皇子一口应了:“好。” “明日你尽管睡,想多久就睡多久,其它的全部交给本王。” “任何人都不会打扰到你。” 太子含着试探:“大哥,这对你百害而无一利,文人的笔杆子孤也要忌惮三分。” 大皇子不屑一笑:“虚名而已,本王要名声没用。” 他伸出胳膊,勾起小拇指要和他拉勾: “就这么说定了。” 祁元祚心里微妙,他小时候很喜欢和人拉勾定约,说不清是幼稚还是故意。 拉勾这个举动,无论在哪个时代什么时候都很亲密且私密。 是只有认可了一份情义认可了一个人,才会接受这份亲密且回馈。 祁元祚的计划里,没有大皇子。 如果他不掺和,祁元祚尽量不拉他下水,如果他掺和进来坏了他的事,祁元祚也不会不忍算计,但对方主动参与,却是令他有些意外。 第172章 大皇子总能给他一些意外,对他好似没有底线一般。 名、利、权、色,大皇子想要什么?总不能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心甘情愿为他驱使吧? 祁元祚想了当年的尤罪人,想了秋猎时的炸弹,想了景德园那番对峙,想了二月春风里的兰生酒…… 最后又觉得耗神头疼,这几个皇子的思想与众不同,他做什么非要摸清一个人当下的心思,他只需判断出大皇子目前对他没有恶意,是诚心帮助就妥了。 对方若有目的,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两指一锁,约成。 伯劳端着药碗推门进来,大皇子意识到他该走了。 因为太子吃完药会洗漱睡觉。 屁股生了根儿一样不想挪动。 他装作没看到伯劳赶人的目光,端起茶杯不放。 正常情况下,太子是个体面人,不会开口赶人。 祁元祚的确没想赶他。 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说,反正要等药凉,还有时间。 等到药正好入口,大皇子也没憋出个屁来。 这回祁元祚又意外了。 他将药一饮而尽,又将放凉的茶水浇给文竹,给大皇子告退的时间。 祁承友磕磕巴巴问:“你一会儿沐浴吗?” 祁元祚:“……?” “本王也要沐浴,夜已经深了,本王就告辞了。” 祁承友火烧屁股一样跑了。 “88?” 88装死,不想给他任何回答。 祁元祚也不纠结,洗漱完烤干头发,裹着被子进入梦乡。 大皇子回去后由两个女官服侍他沐浴更衣,捏肩捶腿。 大皇子的本性冷酷犀利,甚至有点儿残忍暴虐。 王府里不听话的都被他当肥料了。 他捏住一位女官的脸,问道: “本王想待在一个人房间里不想离开,看他沐浴更衣,为什么?” 女官惊讶抬眸,小心措辞:“大皇子可是十分喜欢她?” 喜欢? 大皇子沉默了。 他又不是真只十六岁,上辈子有妻有儿,他熟悉欲望,却是第一次接触喜欢。 人甚至无法共情上辈子的自己,就如现在他费解自己为何会和宝珠公主勾搭上。 他很清楚自己不喜欢宝珠公主,但他对宝珠公主有欲望,为什么? 大皇子之前一直回避这个问题,今夜,宝珠公主长开的容貌在他脑海萦绕不去,挑取五官中令他熟悉的神韵,一个禁忌的答案冲破脑海。 太子。 一声痛苦的低呼,大皇子回神松开了女官的下巴。 “都下去。” 两人忙不矢退下。 大皇子烦躁的压着眉,心脏为这个答案怦怦欢喜又怦怦难受,还怦怦着暴戾。 一个恐怖想法溢上心头,圈禁他。 一个惶恐想法溢上心头,臣服他。 两波飓风碰撞,万般挣扎难受,黑暗里传来颓败的低笑。 他上辈子是个笑话,这辈子也是。 * 刘湖被扔出去后找皇帝述职,将今日见闻口述于皇帝,满心希望陛下能对‘官府逼良为娼’之事作出问询。 齐帝却只问:“太子今日心情如何?” 刘湖满心寒凉,抖着唇道:“平。” 齐帝闭目养神:“退下吧。” 尹守知被齐帝留下加点儿,他神色平静的履行自己的记录职责。 “守知如何看待尹太尉曝尸何氏逼出幕后凶手的做法?” 尹守知:“太子安危,理当如此。” 齐帝哈哈大笑,调侃道:“好一个文君子。” 尹守知郑重答:“为官之道,不与君子同。” 君子可以为官,但为官不能君子。 “那你又如何看待,太子平文楼见死不救?” 尹守知:“耳闻不如一见,恕臣无法回答。” 齐帝又是朗笑,复曰:“好一个文君子。” “朕要看看,有多少人会掺和进这出戏台。” 第193章 巳时 第二天一大早,行宫门前来了一大批学子 “草民玉林院山长冯是水,特为学生冒籍一事而来,请求面见朝廷公卿,为玉林院四百学生陈情!” 在行宫守卫的御前禁军不允许他们靠近,两名士兵当即交叉长枪,将这群人推举三米之外。 “闲杂人等不得接近行宫!” 冯是水背后的四百士子开言:“请将军通禀一声,我等皆是秀才出身,今日被迫惊扰圣驾,实是被逼无奈啊!” “对啊!对啊!求将军通禀!” 四百人的阵仗不算小,禁军也怕这些人闹出大事,正想去通禀,大门打开,一脸色不善的少年人背着手走出来。 左右禁军参拜:“安河王。” 冯是水微愣,心里立刻对上名号,竟是大皇子。 祁承友拿出王印冷声道:“太子有令,你等若对冒籍的处理有异议,明日巳时平浪湖岸辩论台上,太子亲自过问。” 有士子站出来:“王爷,草民只想为此事陈情,并非要与太子殿下辩论。” 私底下解决和闹得人尽皆知还是有区别的,文人要脸。 祁承友疑惑:“陈情?陈什么情?圣旨已经下了,你们来此不就是对处置结果不满意。” “既然不满意,太子给你们机会去辩论台,说出你们不满所在。” “要是满意,那自己散去,行宫门外,不得停无关人等!” 还陈情,说的怪体面,不就是心里不乐意想减轻处罚,又不敢公然大闹。 冯是水委婉道:“王爷,不知草民可能拜见朝堂公卿,冒籍之事是学子之过,但是官府也有漏洞……” 他还没说完大皇子打断他:“所以苏州官府参与冒籍的全下狱了,他们付出了代价,如今轮到你们了,有错吗?” “太子金口玉言,你们有什么不服?不服就上辩论台,婆婆妈妈遮遮掩掩,别让人看笑话!” 冯是水终于将他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了:“太子殿下年幼,此番处理是否考虑不周?” “学子们无地无宅,怎么安身立命?” “草民请求觐见朝廷公卿与陛下!” 大皇子分外瞧不上这些人: “陛下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给太子处理,太子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你们对太子不满就是对陛下不满。” “本王还是那句话,明日辩论台,有不满就去,没有就憋着,天底下想跟太子陈情的多了去了,太子给了你们开言的机会,你们还有什么不满?” 冯是水失语。 祁承友冷哼:“今日卯时三刻太子便命人去平浪湖搭建台子,希望明日你们能把握住机会。” 至此事情再无转圜。 冯是水脸色难看,他们辰时(7—9点)来此,台子卯时(5—7点)便搭,还是在平浪湖这样人声噪杂之地,太子是想先声夺人,反客为主。 在外人看来太子给了他们陈情的机会,明日他们不去,说明对圣旨没有意见,他们去了,也是带着罪名求请从轻发落去的。 无论如何都是落了下乘。 这违背了他们的初衷。 如果没有太子这一手,无论今日他们减罚的目的成功与否,事后大书特书朝廷夺田夺宅,定能引得一群人共鸣,为他们义愤填膺。 此为声势。 太子如此,是绝了他们的声势。 大皇子见这些人没话了:“关门,若再有闹事者,杀无赦!” 左右禁军应是,学子们灰溜溜原路返回。 尹太尉听闻此事想起了司马徽的交代,对方说要把曝尸一事定在太子与玉林书院交锋无暇分心时。 尹太尉知晓时机到了。 他立刻找上大皇子,将此事告知。 要他率兵埋伏,看幕后黑手是否入瓮。 时间也定在明日巳时。 齐帝亲允,大皇子推无可推,火急火燎的去康乐宫。 祁元祚身着天青色常服,宽松的儒袖用袖带缠了几圈,腰带是细长金镶玉,闲散打着一套软绵掌法。 大齐这几年的腰带流行细长链状,这股风头的起源还得从太子说起。 为表对上天的敬畏、对农耕的重视、对风调雨顺的祈愿,每年春分时节,皇帝会祭祀亲耕。 有一次齐帝带着太子去地里亲耕,那天太子的腰带是指甲大小的方玉串成,与众人的宽带与众不同,太子仙姿玉质夺人眼球引得许多人争相效仿,窄腰带风靡一时。 除了腰带这回,太子揣手、太子酒、太子腰间挂串珠,太子戴香囊,还有无数人好奇的太子衣上香,全都是民间致富密码。 大齐以长安分三块,以苏州为代表的南方、以陇西太原为代表的洛水北、还有以河南为代表的中原。 太子在北人心中是赢下祁连山神圣不可侵犯的德山君,他的一举一动备受北人关注。 太子在中原是风靡中原的时尚达人。 第173章 穿着打扮引人跟风。 太子在江南…… 估计是某些人眼里市侩的搅屎棍,天降扫把星。 之前瓷坊琉璃坊敛财,用化肥提高收成侵占他们的利益,如今一来苏州官员要砍大半。 大皇子盯着太子的腰看了好一会儿,又一眨不眨的看他运掌。 他们两人师出苏长淮不假,但太子武学造诣极高,通常能举一反三又有齐帝开小灶,真舍命打起来,大皇子不如太子招数多,谁胜谁负不好说。 这套掌法如柳叶随风舞,柔劲内藏,太子的骨骼和身体限制了他的力气,于是走了以柔克刚的路线。 这不代表他力气小,只说对比大皇子这样的略有不足。 祁元祚活动开身体各个关节便停了。 解开袖带,抖开袖子上的褶皱 “那些儒生还好应对吗?” “费不了多少心思。”大皇子一边回答一边走过去,细细看他: “可有出汗?让下人服侍你换套衣服,不要着凉。” 大皇子口中的换衣服和泡一遍澡没区别,一套下来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 祁元祚笑道:“哪需这么麻烦,没用多少力气,打着玩儿玩儿。” “大哥来时神色急迫,出了什么事?” 大皇子将何氏一事说了出来 明日巳时…… 祁元祚垂眸思索,这个时间太巧合,主意也不像尹太尉的风格。 “这几日可有官员外出去访友?” 大皇子:“本王记得司农卿请过半天假,说是去祭奠。“ 这事不是秘密,齐帝南巡就带这么多人,有人不干活请假,一个圈子里谁请假干什么一打听就知道。 祁元祚不明意味的笑了两声。 “听说司马家庄园里一处不老泉,今日闲着也是闲着,大哥陪我去拜访一下?” 大皇子自然无异议。 正待两人要走,外面一阵喧哗,随着下人的通报,四名皇子争先恐后的冲进来。 三儿汪汪哭着叫喊:“二哥!我被人打了!二哥你要为我做主!” 缠在一团的五皇子六皇子你掐着我我掐着你,都恨不得把对方掐死 六皇子扯着嗓子喊:“二哥!你养的疯子你管管他,他想谋杀亲弟弟!” 五皇子被六皇子扯着脸皮,口齿不清 “阴险小人!昨日是谁驾走了马车!你敢害我破相,你就死定了!” 三皇子狂哭不止,五皇子六皇子互相叫骂,四皇子……四皇子想了想,柔弱一倒 “二哥,昨天我被打的腿疼……” 祁元祚:“……” 作话:明天尽量两章。 第194章 台子 大皇子黑着脸要把人扔出去,三儿死抱着太子的腿不放。 祁元祚动了动腿警告道:“敢把鼻涕抹孤腿上,你就死定了。” 三儿身体一僵,委委屈屈的站一边儿擦眼泪,不过几息时间,幼稚的抽泣平静。 三皇子从怀里摸出帕子,狠狠的将脸上的狼狈擦干净,没有人喜欢失控的感觉。 五皇子六皇子也不想再让人看了笑话,爬起来各自整理衣服。 五皇子照着白玉莲花镜,脸上的青肿一晚上都没下去,他心疼的摸摸自己的脸,恨不得凌迟了六皇子。 若非老六驾走马车,他们也不会被追上打了一场架,也不会伤了脸。 更不会牵扯到江南糟心的局里。 无事不登三宝殿,祁元祚从几人的哭诉和吵闹里捋出了思路。 昨天晚上,撞了五皇子的醉鬼是江南五姓之一,王家二公子。 五皇子一膝盖绝了王二公子的子孙根,又和追逐的人打了一架,杀了一人,重伤三人。 死的那个好巧不巧是王家大公子。 重伤的三人是五姓氏家族里的亲眷。 两个公子一个死亡,一个绝种,王家焉能不恨。 要不了多久王家就会找上门来。 此事发生的时机不对,恐无法善了。 祁元祚问他们:“你们来找孤,就为了告知孤此事?” 五皇子神色阴郁:“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你给我人,我保证此事碍不住你什么。” 祁元祚不咸不淡道:“孤不给你人,你也碍不住孤什么。” 五皇子:“杨府霄阳王的儿媳妇是这两人的亲姐姐,你就不怕杨家出面捏着这事与你利益交换?” 太子哼了一声:“交换?他拿什么交换?人是你伤的你打的你杀的,把你扔出去随他处置,孤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碍孤什么事了?” 五皇子一阵憋屈,上辈子他们在大街上被人群殴,太子知道后问都没问,一家家找过去把人抽个半死,这次怎么就这么冷漠! 这种小事,祁元祚不想管他,两人虽有同住一屋檐下的情分,更多的却是五皇子每日给他带来的糟心。 闲了他还乐意逗一逗,如今忙着,没功夫参与小打小闹。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拔脚就走的冲动说出真实来意 “你给我人,本皇子帮你把杨家端了!” 五皇子半张脸埋在扇子后面:“我不是为了帮你,杨家惹到我了,我看不惯他们。” 心脏跳的他肌肉颤抖,这是五皇子第一次示弱明说帮太子。 至于原因,上一世太子办了江南大案后,累的晕了三天才补会耗掉的精力。 这一世太子身体有个大隐患,他承认的对手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太子,才不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走一步喘两步的太子,祁元祚成了这样还不如快点儿去死! 可惜祁元祚理解不了他遮遮掩掩的扭曲好意。 他暂时不想动杨家,若无意外他会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进行,期间不容任何人插足,哪怕是以为他好的名义也不行。 而且此事在祁元祚眼里压根儿不是事,他都想不出五皇子找他要人是干什么的。 “孤说了这事与孤无关,孤给你了人才真的说不清了,你想要人去找父皇,杨家怎么得罪你是你自己的事。” 五皇子感觉自己的脸被太子踩在地上,他好心帮他,太子还不领情,他在扇子后面呲了呲牙,恨不得咬死太子。 三皇子是来看戏的,两世形式不同,太子当然不会像上一世一样快意恩仇。 太子的计划非常排外,只要你不在计划之中,太子不会让你参与分毫。 三皇子打心里希望太子的计划不要横生波折,正常进行,太子手段是较为柔和的,有种湖上泛舟徐徐推进的平稳感。 一旦出现了岔子,那完了,画风怕会变为金戈铁马。 想什么来什么。 有人跑来禀报 “殿下!平浪湖有大批人跑来闹事,搭建的台子被推翻了,工人们也被打伤了几个!” 祁元祚:“可知道原因?” 那人道:“是王家和李家带头,他们说平浪湖周围的地契是他们的,无论谁用都要给租金。” 大皇子暴脾气顿时上来了:“岂有此理!本王去会会他!” 祁元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思虑片刻:“你快马去问他,要多少租金。” 大皇子气恼:“你是天潢贵胄!给他脸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样的人打杀了了事!” 五皇子臭着脸道:“王家很可能是故意找事,你若不方便出面,给本皇子人手,我能替你解决。” 祁元祚压根不搭理他,背过身转着珠子静心等待。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压火气。 约莫半炷香,传令官策马而来:“殿下!他们说要百金!” 大皇子像一根炸了的炮仗: “那块地下睡着他八辈祖宗吗!” 祁元祚嫌他吵,让人端了盘糕点堵他的嘴: “百金,给他们。” 又过了半炷香,传令官跑回来神色屈辱: “太子殿下!他们又改主意了,说百金太少,要千金!” 大皇子这次也不骂了:“本王的刀呢!” 祁元祚将他安抚下来 “千金而已,答应他们。” 传令官欲言又止,终是领命而去。 第三次回来,传令官口唇有青於,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义愤填膺道: “太子殿下!他们欺人太甚!他们说千金少了,要万金!” 祁元祚踱步,情绪仍然平稳: “那你就再跑一趟,问问他们,到底定价多少。” 又过了半炷香,传令官回来,神色更加愤怒,咬牙切齿道:“殿下!他们欺人太甚!说租金是一个时辰万金!” 祁元祚拊掌而笑:“你去把人撤回来,告诉搭建台子的工人,受伤者每人奖赏十金,没有受伤的,赏五金。” “其他的一个字不要多说。” 传令官不明所以,满心憋屈的去做事了。 传令官四次策马过市,早吸引了大批百姓聚众围观。 王李两家嚣张的态度与太子一方步步退让形成鲜明对比。 第174章 人往往会代入弱势一方,看众看的心里窝火又发凉。 这群恶霸,连当朝太子都要退让三分!后台竟这么硬吗?! 当太子撤走的命令一下,搭建台子的工人,憋着满心火气,沉默寡言的搬着木料要走。 王李两家不乐意了,三次退让,助长了他们嚣张的气焰,觉得太子也不过如此,一贯的本性占据上风,你想来就来,你想走就走? 王李两家带头的一个眼神,打手将工人们团团围住。 传令官呵斥:“你们想干什么!我等可是太子的人!” 两方人推搡着,王李两家故意生事,嚷嚷着让他们赔打基地时伤到的地皮钱。 不赔就不让走。 工人们早窝火了,想到太子的赏赐,受伤了可以拿十金!一场混战忽如其来…… 第195章 辩 上百人规模的打架,直接打上了公堂。 尹太尉几人听说聚众打架的事,匆匆找上太子,祁元祚却悠哉悠哉的翻看着什么。 见众人来齐,开门见山撂下一记雷霆: “孤想下海捕文书,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从韩府搜出的罪证太惊心,现下只差逮捕,但没人敢抓。 异议多了! 尹太尉出列:“殿下可是为地契一事气恼?朝廷用地,的确要与地契拥有者商议,殿下不熟悉流程,才有了矛盾,商量着解决就是,何必逞一时之气大动干戈。” “逞一时之气”祁元祚品着这几个字,一步步走下来绕着尹太尉转了一圈 “诸卿以为,孤是逞一时之气吗?” 太子的话术没有半分稚嫩被动,众人竟生出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十三岁少年而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的感觉! 可刚打完架,太子就说要抄人家家,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逞一时之气。 长久的沉默令祁元祚发笑。 “你们不说话,孤就当你们默认了。” “孤四次退让忍无可忍,在诸卿嘴里竟是逞一时之气。” “怎么,是不是要让孤用万金赔了弄伤他地皮的钱,在一步一跪的跪行到他面前赔礼道歉,才不是逞一时之气?” 甘台明连忙站出来:“殿下万金之躯,万不可自辱!” 太子怒声呵斥:“可是孤今天的脸已经丢尽了!” “不是因为对外的四次退让!而是因为你们!你们令孤感到羞耻!丢脸!” 太子咬字清晰,声声失望:“甘公,孤称您一声甘公!” “孤是万金之躯?” “孤不是,孤茅坑里的石头!” 甘台明站出来,言辞诚恳 “殿下,论尊卑,您是太子!” “论君臣,您是君!” “论伦理纲常,天地君亲师!” “论古今圣贤言,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您万不可再与臣等开玩笑,轻贱自身。” 这话入祁元祚耳如过耳风: “在场诸位都是为官数十载的能臣,良臣,你们来对孤讲一讲,苏州田、宅、河湖山林商铺有五成握在五姓手中,这正常吗!” “苏州数十万百姓分享五成,五姓一万人坐享五成,这正常吗!” “孤用一块地皮,还要得他们同意!孤要给他们钱!要低三下四的求他们!这正常吗?!” 文武皆默,这不正常,但是往日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这次闹大了而已。 为何朝廷对世家很是无力,一是因为他们彼此联姻牵扯太深,二就是土地。 世家有人在朝为官,朝廷征用的土地有主,要地方官动用关系去办事。 比如这次,正常流程下崔家人是郡守,太子要搭台子,用的是王家和李家的地,会由郡守出面,他们三个家族彼此有交情互相给面子,很容易就走了流程。 若得罪了世家,就会弄成现在这个模样。 世家不能杀吗?能啊,但是你杀一家会发现他们有一窝! 拿出族谱,往上数五代,遍地亲戚,走出去朝堂同姓者都能攀上亲缘,杀得干净吗? “事已至此,诸位竟还让孤退让,你们的气节呢?法理呢?勇武呢?” “君臣?尊卑?圣贤言?” 祁元祚讥讽一笑: “孤非是以四退为耻,为诸卿怯于豪强为耻矣!” 一番话说的众臣脸上无光。 但他们仍觉得太子过于理想。 御史大夫出列: “殿下,您所言臣等也有考虑,但是殿下,水至清则无鱼,抓大放小是惯例,惯例虽又臭又腐却是平庸稳固之法。” “尹太尉用词不周,惹了殿下生气,可海捕文书下不得啊。” “苏州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对王李两家下了海捕文书,敢问殿下抓哪些又放哪些?其他三家又怎么办?核心人员抓是不抓?” “一旦升堂审问,便是再也兜不住的天大案子,到时举国皆知,殿下被抬了起来,下一步不走也得走。” “走对了,殿下自可以扬名立威,可是走错了,您又如何是好?” 祁元祚稳着脾气: “诸卿,无论是抓大放小还是水至清则无鱼孤都明白,但是请诸位回答孤一个问题,若有一日江南九成的土地握在一万人手中,剩下的数十万人,会如何?” 全场静默。 会如何? 会造反,会灭国。 这是每个王朝灭亡的周期律。 祁元祚低声笑了好一会儿,才轻飘飘道: “现在,苏州已经没了一半的土地,若不杀一批,下面的人,要怎么活?” “这个道理,孤懂,你们也懂,但是你们不敢说,不敢做。” 太子的目光,似嘲似讽的一一掠过在场公卿。 “诸位大人且看着吧。” 祁元祚的冷淡磨着众人的廉耻良心,擦身而过的瞬间仿佛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得殊途抉择 甘台明到底存着文人气节,只是多年退避朝堂磨灭了他激流勇上为国为民的心气,他大声发问: “殿下为何不能再等一等?” “一树之虫,尚可挖腐培元,整个林子都生了虫,难免会有人看不过眼,一把火点了,到时候栖居其上的诸位,能明哲保身,孤与父皇,能落地什么?”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讽刺了。 “殿下有何倚仗可撼命数!” 祁元祚:“一条命。” 甘台明捋着胡须内心默叹:“那就祝殿下,一路顺风!” 祁元祚懒得再理他们,他知道,哪怕说到这种份上,对方仍没把他的话听进心里,以为他不切实际,最终也只是小打小闹。 祁元祚向来先礼后兵。 他命人去王李两家宣读圣旨,将他们所犯之罪,全部列出,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申时前集结名单上的所有人,去行宫伏法。 他可以网开一面,在抄家时为他们留下些许钱财。 申时。 名单上的人遍布六州两港,怎么都不可能集结完,太子要的是他们的态度。 两家接到圣旨后,对着圣旨大加点评一番,笑呵呵道 “都散了吧,晚上还有宴席,有这功夫,还不如考虑穿什么呢。” 围着的人嬉笑成一团,俨然没将圣旨放在眼里。 申时至,两家没有任何动静。 祁元祚站在瞭望台,身边是苏长淮 “孤若动了密兵,父皇会怪孤吗?” 苏长淮心有话,却不能说,密兵是太子费尽心血的成果,何时到了为社稷用一用都要忧心的地步了? 可兵权太敏感,谁也无法定论陛下怎么想的。 父子两人从太子接了案子后没说过一句话见过一次面,就连动密兵太子都执拗的不肯告知陛下。 动密兵需要经过苏长淮,他去禀报,齐帝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圣心难测,圣心难测…… 自望远镜出来,在祁元祚大力要求下,齐帝给了他人一千多人,祁元祚用系统化训练,将这些人培养成了皇家密兵,全放到了江南,这些兵闲时为民,战时为兵。 他们独立在所有机构外,只受密令征调,各州人数不一。 一台台不敢松懈的望远镜照常履行着职责,监测员原以为今日也是平凡的世界一天,却无意间捕捉到苏州方向升起的一排颜色不同的旗。 它们快速组合着,监测员不停的记录,再将它们翻译成篆体,便是密令信息。 等他们看到完整内容,各地监测员脊背发麻,一股令人战栗的杀意,扑面而来…… 第196章 黄金甲 夜半三更 平浪湖的辩论台被拆的只剩木屑,玉林院四百人聚会饮酒,笑太子是个小丑,说什么要搭辩论台,被一地长虫压的还手之地都没有。 令人笑掉大牙。 明日他们一定准时到场,到场看戏去!哈哈哈哈! 夜半三更 王李两家在聚会饮酒,为白日压了太子气焰欢庆吹牛皮。 第175章 什么皇亲国戚,天子又怎样,太子又怎样,来了苏州,龙也得盘着! 明日他们就上门找皇帝告状!敢打伤他们两家人,皇子也得给个说法! 夜半三更 奉杯服侍的下人在沉默,麻木的心失了所有反抗的勇气,看呐,太子来了也要像流浪狗一样缩回去。 夜半三更 平浪湖搔首弄姿吸引客人的舞女笑的像哭泣,身姿折的愈发软,性情越发抚顺,看呐,人间就是地狱,天上连向上的蛛丝都不会垂下。 夜半三更 行宫附近的墨侠沉默饮酒,一杯又一杯,压着满腔难言的愤怒,对未来升起失望,他们走错了吗?他们不该再对朝廷抱有希望吗? 夜半三更 祁元祚在行宫最高处站到了夜半三更,他像插入地下的红缨枪,静默的等待着什么。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六州两港,八声声响。 红缨枪倏地锋利,寒的刺骨。 抿了一天的唇,终于染上笑意。 祁元祚缓步下了瞭望台,一件披风瞬间裹住了他。 矜贵的太子殿下任由大皇子为他系带,邀请道 “大哥,陪孤去杀人?” 大皇子无有不应。 “去” 杀人不需要太子亲去,他去是为了表出一个态度,是为了稳定军心。 簌!簌!簌! 两千黄金甲,如长龙出天门。 尹太尉惊醒,披衣踱步,一边惋惜,一边兴奋,太子举动无异于宣战,世家不会放过太子,太子要倒了! 甘台明惊醒,他打开门户,满目怅然,嘴里喃喃: “何必如此……” 刘湖惊醒,他拿起毛笔和册子,夺门而出,一路小跑跟着金甲禁军的尾巴,既兴奋又迷茫。 街道两侧的门户悄悄推开一个个缝隙,他们从里面只来得及捕捉到高头大马上的一缕月光蓝,他背后背着一杆长枪…… 夜半三更的王李两家,满堂尽是黄金甲…… 第二天一大早。 有人出门挑水路过王李两家的门前,看到地上有疑似血迹的东西,挑夫好奇的走近查看,从门缝里看到金甲禁军搬运着一具具尸体,挑夫骇然逃跑。 司马徽得知此事,一个起身:“你确定?” “错不了的公子!王家和李家全被抄了!上到家主下到一条狗,敢反抗的就地斩杀,现在两个府里还有禁军在收拾尸体呢!” “还有一件事,平浪湖岸边儿上的辩论台搭好了!” “只是一夜之间,就起来了!” “还、还有……” 司马徽:“说!” 那人神色骇然:“公子,太子疑似,把、把李家王家遍布六州两港的人全部抄了!” “街上乱了!” 司马徽夺门而出,苏州城城门开的早,便衣骑兵押解着一辆辆的囚车,排队从城门进入,方向是苏州城最大的监牢。 街上有许多人拿着一张很大的纸叫卖 “报纸!报纸!王李两家十六宗罪天理不容!朝廷一夜之间抓捕六州两港所有罪犯!” “第一手消息!不要错过!一文钱!只要一文钱!” 十六宗罪,罗列出来,他们只从里面看到了两个字——吃人! 他们的荣华富贵,是建立在欺压百姓,糊弄朝廷,危害社稷之上! 一夜,仅仅一夜。 令他们恐惧无力的王李两家,就这样……没了? 这可是在苏州有三百年历史的两姓! 他们熬过了上一个王朝的兴衰,不死鸟一样扎根在大齐! 一夜!只有一夜!只需要一夜! 他们去到平浪湖,发现岸上树立着一座威严宽大能装下百人的大台子,周围有严阵以待的禁军。 杀王李两家是一夜,这座台子,也只需要一夜。 储君二字,太子二字,在苏州百姓心中,终于有了属于它的不可撼动的高贵。 “太子殿下万岁!” 有人情不自禁的嚎叫,一声起百声起,然后就是浪潮一般的 “太子殿下万岁!!!” 作话:说实话,写得不太满意,但笔力到顶了。 第197章 戏前 崔容声是崔家这一代主宗的掌家人,大清早听说王家和李家全部抄了后惊得他被茶烫了手。 崔容声曾是两朝老臣,太后当政后他不愿意站队,被太后罢免。 府里管家呈上一份报纸。 “老爷,这是街上贩卖的报纸,是今天忽然兴起的,纸上写着李、王两家十年所犯罪证!” “纸上字体印刷方式见所未见,市面上从未出现过啊。” 崔容声连忙展开报纸细细阅读,这一读之下更是心惊。 往大了说有私开金矿、侵占煤矿、黑贷,往小了说私加税赋、侵田奸淫、寻衅滋事…… 桩桩件件一下翻出了十年旧账! 如此详细的记录说明什么? 说明证据确凿,说明这份证据早就查出准备着了,只等着王李两家自掘死路! 五姓家族利益互有牵扯,陛下能查出王家和李家难道就查不出崔家、杨家、周家? 还有一夜之间兴起的报纸,他们居然没有一丝察觉! 报纸背后的主人是谁?在江南潜伏多久了? 报纸上的罪证又是怎么查出来的? 崔容声再没了山大王的安逸,他如坐针毡,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 崔容声着急确认什么:“昨日圣旨让他们申时去行宫认罪,两家都没去人?” 崔家管家摇摇头:“老爷,这两家傲的很,一个自诩是太原王氏的分支,一个与陛下的亲叔叔联姻,还和杨府是姻亲,心早大了。” “他们敢让下面的人拆太子的辩论台不就是要翻脸吗。” 太原王氏盘踞在边疆运输粮草的要塞上,每当大齐粮草不足边疆又逢匈奴侵扰,全靠太原王氏支援。 崔容声连连摇头。 “不不不,他们是没想到太子真的掌握了他们的罪证。” “前几天还传陛下与太子闹僵了,他们哪是不将圣旨放眼里,他们是没把太子放眼里。” 崔管家至今不能相信 “老爷,您没看见,街上的囚车一辆接一辆,王家和李家数千人啊!只一夜,太子怎么做到在千里之外抓了人,还让这些囚车全在今日押送到苏州呢?” 崔容声也不敢相信。 江南六州往来,怎么不得两三天的路程,快马加鞭一刻不停,来回也得一天一夜。 太子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命令发布各州,把人缉拿归案的? 这速度太快了! 除非这两家早被人盯上了! 若是如此,岂不是说陛下此行下江南目的是剪除江南党羽?! 他前几日还想觐见陛下,为牵涉在逍遥楼案、冒籍案中的崔家人求情。 眼下看来这情不止求不得,他们还得断尾求生! 崔容声来回踱步,手中的报纸和从未见过的排版印刷方式犹如锋芒在背,最令他恐惧的还是王李两家一夜之间被挖了根儿。 前几天还与你平起平坐把酒言欢实力相当的朋友,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毫无还手之力,崔容声怎不恐惧。 投诚,绝对要投诚!他必须让陛下知道崔家的态度! “你去库房清点一半的金银财宝,登记造册,容我求见陛下。” 当初他告老还乡时与陛下还有几分情面,应是能见到陛下圣驾。 崔管家提醒: “老爷,陛下说苏州之事全部交给太子,咱们不是先拜访太子?” “欸—”崔容声拿着一贯的经验道: “明着是太子,其实背后是陛下!” “你也不想想,太子才多大,庞大缜密的布局,雷厉风行的手段,这等成熟的帝王心术,太子还达不到。” “再说,太子行事还能越过陛下?” “等见了圣驾,太子那里备一份厚礼送去这事就妥当了。” 说完崔容声指着管家规训:“就你这脑子,进了朝堂保准骨头都没了。” 崔管家嘿嘿吹捧着。 外面太子殿下万岁的声音如浪潮透进来,崔容声捋着胡子不断摇头。 这般声势,若太子殿下德不配位,怕要夭折了…… 一声声万岁的浪潮冲进崔容声的耳朵,也冲进司马徽的耳朵。 司马徽与崔容声一比,只能说后浪把前浪拍在沙滩上。 他洞察力敏锐,发现押送囚车的便装骑兵与禁军气质上有很大差别。 非要形容,这两者的信仰不同。 皇帝南下只带了三千禁军,押送囚车入城的骑兵少说千余人,他们不是一批。 这样的速度,应是就地聚集,收到命令后直接抓捕,所以太子有顷刻间联系这群人的手段! 这么忠心,纪律分明,说明经过秘密训练,遍布各地,说明太子早有打算。 第176章 在抄家后舆论升起的第一时间,报纸凭空崛起,配合密切,更证明了太子对江南早有布局。 他笃定,六年前的叛军就是太子所为! 当年没有撼动世家的能力,才选择蛰伏,六年过去,他又回来了。 自己造自己的反…… 这超出了司马徽的认知,这已然是超出时代的举动。 没人会理解统治者为何想造自己的反,说出去都要被人打为异想天开。 司马徽对祁元祚生出了好奇心,他想研究他。 再此之前他得找到林定尧。 俗话说人生出场顺序很重要,太子是后来者,林定尧才是他的主角。 林定尧太惨了。 这么惨的人为何还能努力活着?他怎样才会死? 他得搞明白了,才有兴趣研究祁元祚。 报纸是林定尧弄出来的吗?他会不会就藏在某个地方窥视着发生的一切? 没关系,他有的时间钓他出来。 今日是何氏曝尸的日子。 作为同类,真的忍心看伙伴死后不得安宁吗。 今日是太子与四百士子登台辩论的日子。 太子狠辣的斩断四百人后路,犹如得罪了四百头鬣狗。 世家又将太子视为眼中钉。 民间呼太子万岁,皇帝圣心安在否? 祁元祚啊祁元祚,你树敌至此,想如何破局啊。 司马徽笑的诡谲,他上了平文馆二楼靠窗处,静静的等着辩论台戏幕开场。 司马徽不会知道,平文馆二楼很热闹。 他隔壁是齐帝。 齐帝隔壁是真正的四皇子。 四皇子的隔壁是席长松几人。 只有大皇子,烦躁的守着何氏的尸体…… 作话(今天最后一章,看完睡觉):这是司马徽视角,咱们上帝视角自然是知道林定尧在边关啦,但是他不知道咩,不要被司马徽的错误分析带跑偏了。 第198章 谏 巳时将至,台下站着许多围观的人。 一夜乍起的辩论台,仿佛涂抹了不为人知的血光,震慑着四方看客。 犹记得昨日王李两家三次改口,坐地起价的嚣张模样。 今日眼前的辩台成了苏州城最贵的地皮,拿下它的价格是两个老牌世家,上千人的前途性命,积攒百年的底蕴。 天底下再不会有比这更高的租金了。 玉林书院四百人聚团站于一地,身上穿着一样的麻葛衣袍,成了不流于俗的蜗牛团,哪还有昨日的幸灾乐祸,看到他们的表情就看到了蜗牛忐忑的触角。 一辆马车悠悠驾来,引得观客瞩目。 今日平文馆的许多舞妓也歇了舞乐,一个个扒着窗户、门缝窥探。 凡是距离辩台近的小楼、商铺,没有不站人的。 甘兰棠早就订了位置,如今探出半个身子,眸中热切。 伯劳搬着小板凳扶着自己家主子下车。 太子殿下今日广袖交襟,宽带配玦,头发全部上束以玉龙衔尾金丝连星冠规束,冠上尾丝串旒珠在脑后垂落,直抵腰部,湛然若神人。 眼眉流转着七分疏冷,看客无不吸气叹太子气质锋利慑人。 继而又被太子手上的东西吸引,立刻有人认出来是报纸。 太子殿下三两下卷好报纸,好似上讲台讲课的资深先生,不见紧张和严肃。 祁元祚大略扫视一眼,踏着中间的空道,步子不疾不徐的上台。 台子也就两米高,搭了十八级台阶,祁元祚拍了拍梯子两旁的扶手,对榫卯结构分外满意。 上面早有人准备好了蒲团和茶桌。 祁元祚正襟跪坐,伯劳立刻奉茶。 太子朝着台下众人举杯,唇边笑意暖了山雪姿容。 送茶至口,一抿即放。 只这一个举动,台下看客顿生出无限亲近之心。 一生难以企及的高贵之人,要与你斟茶叙话,这太令人无法抵抗了。 台下人跺脚攥拳,无声的骚动。 “陛下与孤视察江南,发现玉林书院中诸多学子冒籍科考一事,大齐明文规定,凡冒籍科考者,夺取功名,永不录用。” “只是大齐欣欣向荣,朝廷缺人,网开一面,罚金记过禁他们三年不许科举。” “因为此举产生许多议论,所以孤立个台子,今日广开言路。” “圣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孤若不周,有人指出来,实乃是孤、大齐之幸。” 玉林书院的人脸色微妙,像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放松了。 甘台明脸色更妙了,他们被带沟里了! 从台子搭建,众人都以为这是辩台,是玉林书院一方与太子争个高低对错,今日将会火药味儿十足。 但太子一番话直接将今日的事换了个性质。 上台子的人是谏而非辩,辩有胜负高低,谏没有。 针锋相对变成了商议纳谏。 太子这是把天下人当狗耍啊! 仔细一想,台子从搭建到现在,太子亲自出面说过是辩是谏吗? 没有。 都是安河王说、玉林书院传、众人议论,压根儿没有公文明书。 太子耍狗一样把‘没有官印盖棺定论,都是一纸废言!’的潜规则玩儿出了高度。 看客入场,太子才亮出戏名。 太子辩经?不!是太子纳言! 艹! 一股憋闷感席上心头。 甘台明都如此,尹太尉知道后,不知又该如何憋屈了。 五皇子直接气笑了。 亏他还以为祁元祚要以一敌百,鱼死网破了呢! 太子!太子!真不愧是太子啊! 这下别说与玉林书院结仇了,玉林书院怕是恨不得给太子磕一个! 打个棒子给个栆,收买人心,四两拨千斤……这等手段。 五皇子恨得用扇柄猛敲桌子,昨日他去找太子要人,说要帮太子端了杨家,他洋洋得意趾高气昂,在太子眼里他是不是就是一个小丑?! 恨!好恨他…… 五皇子神经质的照着镜子,怜惜的摸着自己的脸,嘴里呢喃着: “不能这样,都变丑了。” 他才不想变成母妃那样神经兮兮的丑样! 六皇子冷眼看他发疯,一边庆幸自己这一世选择远离太子,一边同情五皇子重活一世还是困在太子的泥沼里。 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力,他要如何才能压过二哥? 另一个房间,祁承玉抱着长刀冷漠的看着台上运筹帷幄的齐太子,又用余光留意着戴面具的大当家,手不自觉的收紧。 脑海中是六年前被司马徽围困小环山时,托着他走的稳稳的脊背。 一样的习惯,一样的脸,现在更是装都不装了。 六年相处闪过,逼着他练字时的霸道、帮他治好手脚的悲悯、为他守夜的包容、没有一点皇家气质的流氓哨…… 祁承玉紧抿着唇别过脸,死不承认。 大当家会吹流氓哨,大当家只是乡野的粗鄙平民,习惯一样是偶然,他自不量力想挑战皇权,早晚要死,等这逆贼死了他就去杀祁元祚! 如果逆贼叛乱成功,那更好了!他立刻拥护逆贼上位,亲自手刃祁元祚! 他看到祁元祚就讨厌!恶心! 大当家忽然短促的笑了两声,敲敲桌子示意祁承玉给他倒茶。 祁承玉瞪了他一眼,不动。 三息过后。 祁承玉犟犟的斟了两杯茶。 今天天热,他自己渴了,赏对方一杯试毒! 不管其他人什么心思,玉林书院的四百人却真的生出了庆幸和感激。 他们自己也知道不占理,真的辩论必输无疑,以太子一夜杀两姓的声望,他们输了以后下场定潦倒凄惨。 改成‘谏’就不一样了。 做人理应有来有往,太子给了他们台阶,冯是水立刻整理衣服,带着恭敬缓步上台。 “草民玉林书院山长,冯是水,拜见太子殿下,谢太子殿下广开言路,听下民陈情!” 祁元祚敲了敲桌子,平声道:“近前。” “准言。” 冯是水不托大,却也是真的想为这四百学子解决问题。 “学子们冒籍犯罪却是该罚,罚金、三年不得科举,他们皆不敢有异议。” “但敢问殿下!无宅无田,拖家带口,学子们何以为生啊!” 祁元祚不咸不淡问:“他们残了吗?” “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腿?” “一腔学问,学狗肚子里去了,还是泡在诗书里把自己泡馕泡废心也泡大了,怎么赚钱吃饭都要孤教给他们?” 一串发问,没脏字,但诛心。 全场静默。 太子是否……过于犀利? 作话:啊啊啊啊,明天高潮继续。 第199章 奴契 冯是水整个人哽住,不是心虚,是觉得太子何不食肉糜,他满心无奈 第177章 “殿下,这些学子年纪小的还不到弱冠,平日里又要读书科举,何以谋生?” “他们留在苏州,太子下旨不让官府分他们土地,回去祖地,祖地基业在他们来苏州时被贩卖,两地皆为流氓,进退不得啊!” 他们为何要陈情正是因为进退不得。 田是安身立命之本,没有田地,吃的喝的穿的都需要钱财,他们又没有钱,怎么活? 祁元祚在此事上显得尤其冷酷。 “在他们被利益所获,决定铤而走险博个万一时就得做好被被制裁反噬的准备。” “他们不属于苏州人士,苏州自然不会有他们的耕田,于情于理于法,孤的处置并无错处。” “这道旨意的本意只是将他们谴回原籍,惩罚是罚金和三年不得科举。” “大齐有律令,必使耕者有其田,他们在故地本该有自己的祖田宅院。” “他们为何没有了呢?” 冯是水沉默,因为卖了。 祁元祚哼笑两声:“田是他们卖的,卖田得来的钱是他们花用的,不是孤断他们后路,而是他们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们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而非怨天尤人。” 冯是水脸色发白,其实他们不是不懂,只是学子心中一直有怨气。 若非太子非要查贪官污吏,也不会扯出冒籍一事。 这样王李两家还会供养着他们读书,他们继续丰衣足食,受人追捧,是太子打破了他们的好日子。 祁元祚话音一转:“你既然来上谏,孤也不让你白回去。” “知道林定尧吗?” 苏州谁人不知林定尧:“吴县县令大人,如雷贯耳!” “他自幼父母双亡,靠左右邻居救济才能吃饱饭,因为生病田地卖了,自此之后一天三份工,上午码头卸货、下午宰猪、晚上盘账,自己供自己读书吃穿,也一路考上了探花。” “你们处境再差,也不会比他更差了。” 祁元祚调查过林定尧的生平,小镇做题家,鸡窝里杀出来的金凤凰,经历可以与《送东阳马生序》的作者媲美了。 白天工作晚上月下读书,一年一半时间啃干馒头,人家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 “如今各地墨坊均有招工,对于读书人他们管住,一天三十文。” “除此之外,隆安街书馆需要人抄书,港口码头需要人捕鱼卸货、城内十家琉璃坊需要账房盘账、瓷坊需要学徒和设计稿纸的画师,有商贾聘请教书先生。” “孤信天底下会有饿死的乞丐,但孤不信天底下会有饿死的读书人!” 大齐认字率不高,读书人去哪里都受人尊敬,但凡他们能放低身段,以他们现在的功名怎么都饿不着! 秀才有免租的优待,不知多少商贾想把土地挂在一个秀才名下,他们回老家,也会有当地的村落宗族收留接济,没有退路?去他妈的! 祁元祚深吸一口气 “如何?冯山长,还要孤继续说吗?” 冯是水嗫喏半响,士农工商是鄙视链,文人不爱与商贾有牵扯,觉得降低了身份。 但是自从太子带头做生意,没人敢放在明面上鄙视了,商人地位略有提高,只是商籍不得科举,该鄙视还是鄙视。 太子的意思要么让他们回宗族接受帮助,要么做工从商去。 冯是水看向台下一众学子,恭敬告退。 已是心服。 就在他下去之际,一名学子忽然喊道 “我见过太子殿下!前天晚上太子去过平文馆二楼!” 这举子一提有人附和 “我想起来了!我也见过太子,当时楼下有人殴打舞妓,太子袖手旁观压根儿没管!” 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 分为了两拨人,一方认为太子之尊,一名舞妓死活,不管也没什么。 一方认为太子没有爱民之心,路见不平,居然不管不问。 无数墨侠扎在人群里,任由议论越演越烈,甚至推波助澜,无他,他们也好奇太子的答案。 玉林书院中有人大着胆子问:“太子殿下!君与百姓,孰轻孰重!” 这问题过于犀利。 这种场合,想要民心,必要表态说百姓为重。 那么挑刺的人会继续问,既然百姓为重太子为何遇不平而不救。 舞妓难道不是大齐子民吗? 这是个坑! 各方人马虎视眈眈就等着太子跳坑。 而且太子不得不跳! 甘兰棠绞着帕子,心中慌乱,她害怕听到太子的解释。 那一晚回去后,她越想越觉得冷漠的太子殿下和她心中强大悲悯的殿下很割裂。 她逃避的为他想无数个理由。 太子没有带护卫、太子不想和世家有冲突、舞妓身份低贱,太子身份贵重…… 今日再次面对这个问题,她怕太子的回答不如自己的意,怕心中悲悯高洁的太子神像碎裂。 司马徽笃定太子与他是同类人,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为了得偿所愿死几个人怎么了? 他不将舞妓的性命放在眼里,料想祁元祚也是如此。 他们披着伪善的皮囊,装出君子如玉的模样,只有林定尧不一样,他真实纯粹,想让人抽筋扒皮看他崩溃癫狂的样子。 司马徽耐着性子,安抚自己再等等,他势必会借助世家的力量逼出太子所有底牌,等祁元祚底牌出尽就是他捉到林定尧的时候。 司马徽闭着眼睛,厌倦的等太子露出虚伪的嘴脸。 祁元祚如他所料的跳坑了。 “君与百姓,民贵君轻,君如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番言论令很多人异彩连连,可是只要一想那晚太子的作为就像粥里落了一颗老鼠屎,有些膈应。 终于还是有人问出了 “既然如此,太子为何见舞妓被殴打而不救!” 祁元祚改跪坐为站立。 他习惯性揣着袖子,两只宽袖在他身前闭合,垂落膝盖,放在别人身上很失礼的举动,在他身上却贵气松弛。 祁元祚走到台子边缘 “孤为什么要救她?” “平文馆舞妓,都是签了奴契的人,奴隶生死契是大齐国法。” “纨绔当街殴打奴隶,有违道德,但不违法。” “别说他还没打死人,哪怕打死了也只需付足卖她命的钱财,不用坐牢不用审问不用判刑。” “反而是孤,为了救一奴隶与人起了冲突,会被以聚众斗殴的理由拘走。” “当然,孤是太子,亮明身份谁也拿孤没办法,可是那名奴隶呢?孤救的了她一时能救她一世吗。” “天下与她同等处境的人千千万,孤为何独救她。” “那天晚上在场的诸位为何也见死不救?” 有人羞的低头,有人不服 “您这是诡辩。” 有人义正言辞,化身为道德标兵审判道 “身为太子该大庇天下,您怎能因为舞妓身份区别对待?您可承认自身德行有亏?” 祁元祚瞧了眼那人,对方站出来 “草民归隐一进士,上不得台面,太子既然说了是谏台,不知草民可有谏言的资格?” 眼下这台子是辩是谏都不重要了,台子在某些人眼里的作用只有一个,化为困龙池、臭水沟,让祁元祚上去了就不能完好的下来! 进士,怪不得这么有底气。 估计是把平生不得志的郁闷全部使在今日了。 太子回他:“有。” 隐居进士重复了之前的话:“您是否承认自身德行有亏?” 祁元祚大大方方:“认,怎不认。” 隐居进士顿时收获了巨大的满足感,昂首挺胸,言语中有前辈的规训之态 “太子既然认错,就该自我勉力。” 祁元祚频频点头:“孤也想过,万一她是被迫签奴契的呢?被打死了岂不成了冤案了!” 隐进士不觉有错,点头附和:“的确会有这种可能,所以您既然是太子,大庇天下,爱民如子当是您的准则。” 太子话音一转:“若是如此,也是她的命。” “自助者,天助之,人助之。” “若被迫签契者不认为自己被殴打、被欺辱、被虐杀是错误,愿意蝇营狗苟委曲求全,更不需要孤去救了。” 太子话语随意,从始至终他对奴隶的态度都像随意摆弄一个物件,总结起来两个字——冷漠。 平文馆处忽然出来一声愤怒嘶喊:“难道奴隶就该死吗!” “生而为奴籍的稚子 “就没有一条活路吗!” 台上的回应掷地有声:“有!” “奴契是国法却不是无错圣言!没有足够的案例证明它是错的,它便是铁律铁条,不可更改!” “可若有人愿意为后来者舍身铺路,为含冤者写诉状书,蚂蚁尚能掘堤,蚍蜉未尝不能撼树!” 第178章 “此为,民如水,君如舟!” 一话砸出千层浪! 难以言喻的震惊,令人头皮发麻。 但凡读点儿书,知道些道理的都觉得太子疯了! 他们不可思议的仰着头,去找他的疯态,却只见山高水长,高不可望其山顶,长不可测其终流。 于是众人恍惚明悟,他们始终游在太子为他们划定的道上,至此太子的目的才揭晓——奴契! 两姓是随手杀的,四百士子是随心凑的,台子是随便搭的,包了一盘饺子,只有‘奴契’才是饺子里的馅儿! 这哪是困龙池,这是菩提树。 超出时代的目的,震撼了许多人的认知,他们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敢相信。 会有人千方百计,费尽心机,为了一群低贱的奴隶发声吗? 为什么将台子搭在平文馆附近,因为平文馆里全是奴隶! 以不救一个奴隶,从而诱出一群奴隶的愤怒,于是有了那声质问,而太子给出了他们答案。 答案是什么? 反抗。 只是两字,却令人脊背发麻,因为它反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时代的枷锁,封建王朝的规则! “啪!”二楼包间,齐帝手中的酒杯摔碎。 齐帝脸色难看无比,他的好太子,在教天下人如何反他! 统治者本应是皇权的天然维护者,他们制订了整个国家的运行法则,自己高高在上独立其外。 统治者最明白法则的弊端和利益,可是如今,法则的受益者染了疯病,他在教被法则控制的傀儡如何反抗! 他在自毁根基! 齐帝焉能不怒! 第200章 落幕 一名女子从平文馆中冲出来,她不顾身份卑贱上了谏台噗通跪下 “殿下!若奴婢告遍苏州五大姓!殿下敢接吗!” 现场鸦雀无声。 五大姓是压在苏州城上的五座大山。 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存在。 若太子应了,等同宣战! 祁元祚会惧吗?若他惧怕何须煽动这场东风。 太子的话,比五座大山还要沉稳坚定 “只要你告,孤便敢接。” 那女子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决然离去,无人知道她去做什么。 聪明人都知道,如今的苏州就像一片暗潮汹涌的深海,说不得什么时候,浪潮迭起。 祁元祚目光投向平文馆二楼,与里面一道高大的影子隔窗相望。 他的听觉受过训练,十分敏锐,即便隔着百米也能听到杯子的碎裂声。 在外人看来,今日的台子风波已经过去,只有祁元祚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随着太子起驾回行宫,聚众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的离去,嘈杂的议论传出 “西市口看看去?” “这个我知道,听说是刺杀太子的刺客被悬尸示众,还是个女人呢。” “你这手怎么回事?” “嘿,你懂什么,这样揣着有气势。” “去你的吧!人家太子揣着有气势,你?猥琐!” 两人打闹嬉笑着去往西市口。 下面人散了,平文馆二楼的看客未散。 司马徽坚信祁元祚最终的目的就是扳倒世家,不论是子虚乌有的刺杀还是今日的谏台,又或者扯出的奴契,最终刀刃所向只有世家! 卖身为奴者,生死由主。 可若通过阴谋手段诱拐、逼迫、强抢良民为奴婢、妻妾的行为,应受杖刑一百并流放三年,达到三人以上或情节恶劣致人死亡者处以死刑。 司马徽是世家人,最知道苏州的根儿有多烂,太子奴契这场戏才演了上半阙,下半阙就该是冤者告状了。 他倒想看看,什么样的冤者,能撼动其他三姓大家。 多方势力下了一样的命令。 “盯着刚才跑上来的那名女子。” * 二楼的五皇子神态不正常,六皇子和席长松默契的不打扰他。 祁承阙看不懂太子。 前生今世他从未看透过二皇兄。 上一世兄弟们全都怕太子,怕他说杀就杀的狠辣,怕他有违伦理的处事手段。 他们杀太子,怯于背负弑兄杀弟的大罪只敢暗中行事。 太子神异,他敢白天拎着刀去杀亲弟弟。 这样的事他做了五次! 老四疯成那样,史书上也能找出对照组。 但你翻遍书籍都找不到太子这样的。 身负杀血亲的大罪,造反两次废立三次,最终登基,就离谱! 你以为太子疯只疯在杀人上吗? 太子二十五岁时,办了劳什子学堂,强制让皇子们将儿子女儿全送进去上学。 养蛊似的教了三年帝王术,没养出蛊王不说,反而全部养废了。 然后太子开始杀人。 从二十八岁到四十三岁,他杀了15年,只杀有权的,贵的,富的。 皇室、宗亲、官宦…… 一年死在太子审判下的人有上千,平均一天四五个,大齐官员两眼一睁就是猜今天轮到谁死了。 太子第三次被废,一是因为没后代,二是因为他杀人杀的太多了,人家受不了了。 更神奇的一点,太子暴虐在朝廷中威名赫赫人人喊打,在百姓中的名声也不好,可他折腾这么多年,大齐不但没有民生凋敝反而蒸蒸日上。 普通百姓活的很滋润,不滋润的是被太子盯上的中高层。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这个少数人是中高层,所以太子死了,死在了少数人手里。 现在的太子杀性初成。 五皇子每每看到太子冷漠的眼眸,旁观他不容置疑的决策,就越发幻视上一世的杀神太子。 心惊胆战,夜夜不安。 他焦虑有一天这样的太子对自己提起屠刀如何是好。 一刀枭首的恐惧的藏在灵魂深处。 他对太子示好对方不接受,他想杀他,又怕他,怎么办? 其实他挺羡慕老六,死的早,没有经历过后期太子压迫的恐惧。 明明是会为他们打架讨公道、教他们学文习武的温柔兄长,怎么就变成后来杀人如麻不念旧情的疯太子了? 五皇子永远理解不了祁元祚今日的作为,就像他理解不了上一世太子为什么和世家走到闹掰的程度。 太子被那些人联手推翻,所以太子上一世的做法不正确,如果太子懂得拉拢世家,说不得不会死那么早。 哦,也不对。 五皇子想起另一件事,他死的时候太子是而立之年,不知怎么中了毒,身体衰败下去,后期靠五石散续命,不被凌迟也活不了多久。 五皇子不懂祁元祚今日作为,席长松懂得。 只有真切的体会奴隶之苦又看过权贵浮华的人才知道太子今日作为有多震撼。 别人看太子,前路光明,他看太子,步步艰难。 他明明可以选择不管,他可以纵情声色犬马,他偏偏要做天下的革新者。 祁元祚的事情办完了,大当家的事没有。 何氏的尸体正挂在西市口,五月天热,尸体的脂肪皮肉化成了拉丝的尸液,一滴滴的滴在地上,腐臭味百米可闻。 大皇子的率兵戴面罩守在周围,尹太尉拿着绢帕捂着口鼻,站城门楼下。 尹太尉对外宣称何氏是刺杀太子的刺客,看客们对此指指点点,有些刚才对太子生出好感的人,低声唾骂何氏不是个好的。 这个王朝对待死亡比生前还要敬重,曝尸悬挂对他们来说好比当街扒光衣服,后者文人会郁郁而终,女子回去就上吊,曝尸何其的惨啊! 一些个墨侠蠢蠢欲动,只是大当家有吩咐,不允许他们暴露。 被他们念着的大当家戴上了青鬼面具,吩咐祁承玉 “去老地方等我。” 周围有弓箭手,肉体凡胎去了就是死。 祁承玉不情愿的比着手语 “为什么非要救?” 大当家:“有利可图。” “快去。” 祁承玉跟他僵了一会儿还是听话的走了。 傀儡丝提动,大当家的身体悬空,众人只见一道黑影一个极快的速度,割了何氏悬吊的绳子,抱住尸体,眨眼间上了百米外的房顶。 不等弓箭手瞄准,黑影跳下屋顶,弓箭手失去了目标。 大皇子怒喝:“追!” 金甲立刻出动,穿梭在巷子里。 早就守株待兔的司马徽举着从西域走私买进来的望远镜,紧紧锁定着那道影子。 禁军已经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 哪怕他插着翅膀,也跑不了! 他也安排好了人,主打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哪怕人没了,他还有望远镜,他已经为了今日准备许久。 司马徽的目的不是抓住他,而是窥探他的动向,找到老鼠窝! 大当家一跳下房顶就等来了一张大网,他早有预料就地一滚,一把匕首从袖口闪现,转瞬间刺伤三人的小腿,夺了他们的行动能力。 第179章 抱着尸体继续跑。 大当家估计了大皇子布兵范围,掐着距离,正巧落在范围外,遛着后面的人在巷子里到处跑。 大皇子骑马督军,看他们无头苍蝇似的,骂了一句:“废物!” 他下马随意选了一个巷子找寻,眼前一花,大皇子微愣。 自投罗网? 大当家勾唇一笑,举着匕首杀过去。 他速度太快,大皇子压根儿来不及抽刀,只能跟他近身肉搏。 一股熟悉的柔劲儿,缠着他的手腕攀上他的肩关节,不容拒绝的拉近距离。 带着笑意的调侃入耳: “大殿下,帮我抓几个小玩意儿?嗯?” 大皇子心神俱震,他怎么敢的?! 不等大皇子反应,大当家一脚把人踹开,朝着一个方向逃跑。 大皇子只顿了一息,吹响了口哨。 周围禁军朝他这里刷刷集合。 “贼人在此!追!” 大当家赞他知情识趣。 不远不近的吊着他们拐。 有人挽弓搭箭欲射被大皇子一脚踹开 “本王要活的!” 司马徽却觉出不对劲儿。 黑衣人逃跑的方向…… 不好!他的人就在那条道上! 当黑衣人一闪而逝,大皇子带着一群禁军迎面碰到了一群便衣死士,面面相觑。 大皇子大手一挥:“抓住他们!他们就是劫囚人的同伙!” 司马徽狠狠捶了两下柱子。 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欲用望远镜继续找寻黑衣人动向,这才刚举起来,只见一块石头射来,圆筒望远镜的镜片应声而碎,石头大小距离他的眼珠子只有一寸,卡在了望远镜桐的边缘。 司马徽悚然一惊。 不等他回头,脖梗一疼失去意识。 大当家带着尸体,一头扎进了城外小环山,不见了踪影。 良久之后,小环山内出现了几个服装统一的黑卫。 “消失了,回去禀报吧。” 这场追逐戏码,明面上只有大皇子,司马徽以为自己是黄雀,却不知道黄雀背后还有齐帝的鹰犬。 戏幕落场。 行宫内,太子殿下伏案而笑。 父皇想知道他的底牌,司马徽想扒出他的老巢,尹太尉与司马徽合作想削他名声,而他想借这场追逐戏抓住司马徽的小辫子,与父皇坦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司马迁诚不欺我。 哈哈哈哈哈哈! 第201章 愉悦 打晕司马徽的人,是齐帝的黑卫。 他们追着祁元祚的分身,追到小环山,一无所获,便回去禀报。 齐帝半躺着假寐,听黑卫陈述。 “黑衣人身形做了伪装,实际身高应为五尺,身痩,男子,年龄未知,速度诡异,非人力能及。” 人不可能有那般速度,但它就是出现了。 齐帝听完扬手一扫,黑卫立刻退下。 六年前四皇子的供词如警钟长鸣。 齐帝先前不以为意,他待豚儿视如珍宝,豚儿待他至情至孝,有人跳出来告诉他,他以后会为了长生废太子,给太子下毒,逼太子谋反,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他最鄙夷怪力乱神。 最近却在思索这些东西了。 非人力能及,非人力能及的还少吗? 韩城府邸搜出的罪证一箩筐,区区县令,能查出掀翻整个江南的证据? 皇宫里的奴才被他血洗两次,仅仅六年就养出了偷太子送给他的生辰礼的蠹虫? 他信皇宫内部有与江南走私的联络,却不信这些人敢偷他的私库。 他信韩城一定知道江南的腌臜事,却不信对方有搜罗这么多证据的能耐。 真这么能耐,他还用得着死?戴罪立功投诚多好。 他看刘湖对太子言行的记录。 豚儿的心思越发深了。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毫无破绽的逼死韩城。 突然出现的报纸,行宫外面每日盯梢的流氓,当他养的兵是吃干饭的呢。 他的好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在江南培养了一股势力,就等着他来狐假虎威的闹呢! 太子一直长在他眼皮子底下,在长安城捣鼓他的天工所、精农所、化肥厂、还好为人师研究起了造船,领着一批人到处挖石油,挖煤矿,施工官道…… 每日比他这个父皇还忙,他哪来的时间和人接触江南? 齐帝确定以及肯定,太子说得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每天向他汇报。 所以太子在江南的势力怎么起来的? 他怀疑过大皇子,大皇子没这个脑子。 他怀疑过尹太尉,尹太尉没这么好心肠。 他怀疑过卢芝,卢芝连他的船队都顾及不到,没这个能力。 齐帝想了半天,只能想出来诡异二字。 可能是他真的老了,下一代在他没注意到地方锋芒毕露,比如司马徽。 若非今日的黑衣人朝司马徽投射一石子,被黑卫注意到,齐帝怎么也不相信,何氏之局还有第四方人在。 江南,真有意思啊。 齐帝疑惑不止这些,他还疑惑江南的世家哪里惹了太子,让他一点容不下他们,入苏州才几天,端了两姓还不够,眼看要对其他三姓下手。 甚至想动摇国本,以达成目的。 图什么? 齐帝揉着头,十分烦恼。 “最近边关也不太平,各地守军抽调戍边,匈奴那群流浪狗,真是恼人啊……” 齐帝忽然说起此事,壮公公不能意会,试探圣意 “所幸大齐国内繁荣昌盛,春耕已过,陛下不必太过烦忧。” 齐帝瞄了他一眼,不明意味的笑了两声。 “肥公公还是把你教的不到家。” 壮公公内心打鼓,齐帝却不欲再说边关的话题,转移到苏州事情上。 “李王两姓一下台,官场至少有上百个位置空出了,这还只算了要紧的,那些小的比如县丞、县尉、主簿、账房……都不算在内。” “御史大夫下了文书,让朝廷从长安和北地平调,勉强能补上。” “不过北地官员和这边儿的体系不容。” “办事怕要不利索。” 这好比家族群里混进来一个外地人,苏州这方老人不乐意搭理不想给脸。 要完成权利过渡,需要平调的官员费心“磨合”。 太子一下撸了这么多官,会造成江南运转滞涩甚至失衡。 因此齐帝评价太子,莽。 只知道意气用事自己杀爽快了,怎么不多想想? 齐帝带来的班底够用,祁元祚负责撸人,剩下的烂摊子交给御史大夫几人商议,他们商议好了,太子看过同意了就盖个章。 御史大夫提议让一些官员升迁,一级级补上空缺,太子有别的意见,批了四个字——北地平调。 都是政治人,立刻明白这四个字的含金量。 齐帝说不出同意,也说不出不同意。 同意是因为知道这样做的好处。 不同意便是顾忌北方平调过来的官员无法融入的弊端了。 齐帝也是倒霉,有了那么一个庸爹。 太祖时期,南北官员是互换就任,先帝登基后,什么也不管,放权给太后,给朝廷公卿。 仅仅几年功夫,等齐帝掌权上下一捋,握草!南方抱团了! 不知什么时候在南方就任的北方籍官员只剩了了! 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了了几个定是被同化为共同利益体了。 这不行啊,齐帝这几年也暗戳戳找事,想把江南利益团给拆了,发现没用。 调过去一个如豹子入了虎狼窝,要么被同化,要么被排挤在外。 齐帝也想杀一批啊,江南这么富,不杀一批,他屁股底下的龙椅都烫屁股。 但是齐帝想再等个两三年,因为江南如今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不死还活着,都是太祖时期的老臣,很能活了。 年纪小的六七十,年纪大的八十多,死一个就够齐帝头疼的。 甘台明是太祖之师,他此行带着甘台明就是为了压一压江南老不死。 齐帝是想平和的警告一下江南,最多杀几个小鱼小虾米。 奈何儿子过来就大刀阔斧,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太子故意为之,最先争对了王李两家,这两家正好没有能活的老头。 但是杨、周、崔、李、王,互有联姻,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登门陈情。 官场上,不能做太绝,尤其是对老牌世家,只要不是叛国大罪,死刑变为流放,流放降为关押,关押的改为杖责,杖责的就是皮肉伤便过去了。 这是惯例。 纷争到王李两家停止,齐帝会觉得太子办的非常好,杀鸡儆猴,足够立威。 可是,今日谏台上,齐帝察觉太子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第180章 他还想继续。 齐帝很头疼。 齐帝一头疼就想知道太子在干什么。 祁元祚在沐浴。 分身抱了尸体,还是快化的拉丝的尸体,本体也需要洗澡。 从头洗到脚再换身新衣服,惬意的坐着让丝苗给他烤头发。 两个侍女扇着扇子,让小火炉的温度上升,形成徐徐暖风。 丝苗拿着丝帛,一缕一缕的擦。 大皇子关押了抓到的死士,没有去找齐帝汇报反而急匆匆来找太子。 门外的下人拦着他 “王爷,您先容奴婢们禀报。” 大皇子心里存着气:“让开!” 屋里传出太子的声音:“让他进来。” 大皇子急推入门,两眼一扫,确定太子没有受伤,眼睛黏在太子脸上动不了了。 满室的木质香争先恐后的闯入鼻腔,大皇子从头热到脚。 太子经常笑,但很少是发自内心的笑。 这次不一样。 太子单手撑头,披散着半湿的头发,白色丝绸流光溢彩金线勾出羽翼的形状,腰间是一条银镶青白玉。 眼睛愉悦的弯着,唇愉悦的翘着,连身姿都透着懒懒的惬意。 浑身上下泛着愉悦的气息,他很开心。 他以这样的姿态喊:“大哥。” 大皇子的底线一溃千里。 这是他上辈子没见过的太子。 大皇子喉咙动了动,解了腰间的跨刀,去抢丝苗的活 “我来吧。” 丝苗没多想,让出了位置。 太子这副模样对客人是衣衫不整,失礼。 大皇子与太子感情好,很是随意了。 大皇子本来有一腔的疑问,当他拿着丝帛接触到半湿的头发,什么疑问都没了。 不重要。 太子智近如妖,太子需要刀和棋子,不需要一个追着问他的蠢猪。 “会受伤吗?” 祁元祚微微偏头:“不会。” 他其实在等大皇子问他,大皇子刚进来的神态急躁又恼怒,怎么忽然平静下来了? 大皇子伸出小拇指:“拉勾?” 祁元祚:“?” “你说不会受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是太子,更得金口玉言。” 祁元祚扭头,这次换成太子殿下疑惑了。 说实话,小老头都不会这么幼稚。 祁元祚总觉得哪里古怪,又说不上来。 他不觉得大皇子给他擦头发哪里不对,天下他最大,谁伺候他,太子殿下都心安理得。 两指一缠,锁约了。 他正要分开,大皇子勾住不放:“记得咱们上次拉勾约定了什么嘛?” 祁元祚沉默了,一定不是要紧事,因为他想不起来了。 大皇子冷笑一声,不说话了,专心给他擦头发。 太子:“……” 不行,他得想想哪里不对劲儿,今天的大皇子特别奇怪。 可惜不等他想清楚,壮公公一脸谄媚的过来,齐帝传召。 第202章 龙椅 父子两人五天没说话了。 两人相处这些年,也生过几次气,互相哄哄就过去了。 太子小时候性格特别软,齐帝至今还记得太子‘保护父皇’的承诺。 记得他抱着儿子抹眼泪的无数个夜晚。 记得儿子生怕他被欺负赠予的草珠子。 记得儿子气势汹汹说自己年纪小不讲理要给他出气。 儿子三岁,小小一点儿,他每天晚上看儿子在御花园里哒哒跑着消食。 毛茸茸的让他恨不得疼进心里。 他想着,豚儿不必太聪慧,他会为他留下一个清明的山河,让他一辈子无忧无虑。 又过了几年,豚儿七岁。 七岁的太子,勉强到他的腰,人长大了,脾气初显,十分有主意。 初生牛犊不怕虎,整天捣鼓稀奇玩意儿,满脑子奇思妙想。 别人看太子,是他三比擒虎之功。 齐帝眼中的太子,爱美食、爱锦衣、爱舞乐、爱策马、爱一切精巧奢贵之物,一天到晚闲不住,在长安城里溜达,遇见看不惯的事就跑他面前告状,谁惹了他,他就拿谁出气,骄贵的不得了。 然后又是六年。 太子长高了走稳了,从当初扶着门才能跨过门槛的孩童到如今礼仪周全的太子殿下。 一声声父皇喊的越发平静沉稳,他不会在御花园里踢滚灯,不会吵着闹着薅他的青光凝翠,不会再骑牛驾马。 太子越来越忙,心思越来越深,有时候齐帝都看不透了。 他像修建自己城堡的蚁皇,一刻不停的运转着,无人知道神秘的城堡里装了什么要装什么。 齐帝越想越心酸。 皇位他都愿意给出去,太子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 苏州五月天不冷不热,祁元祚在钩金白绸外面罩了一层正青色外袍,若再拿上一卷书,活似江南文运化了人形。 齐帝恍惚从太子身上看到了好多故人的影子。 自己十三岁时,也是这般模样吗? 祁元祚跨进门,并不急着参拜,他左右看了看,一路向上,走到齐帝身边。 拽住齐帝屁股底下的软垫,毫不客气道: “父皇,动动你的龙臀,孤想要这个。” 齐帝心底的惆怅被赶到九霄云外,气不打一出来,他坐住不动 “你想要朕就得给?” 话一出口,齐帝后悔了,这几天父子两人关系很微妙,他们借何氏和韩城,过了两招,说不清楚谁对谁错谁胜谁负。 齐帝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便觉得儿子也是。 正值敏感的时候,一不小心,多年父子情只能以君臣作为结尾,心痛至哉。 太子眼睛都不抬一下,往旁边赶人 “那您挪出个位置,孤脚疼,孤不站着。” 齐帝吊着的心回落,嘴上不扰人 “朕不挪,朕痔疮。” 祁元祚面露嫌弃:“父皇好歹编个好听的理由。” 不挪就不挪,反正他不站着。 太子殿下把齐帝御案前的文书往旁边一堆,稳稳当当的坐上了,与老父亲面对面,超近! 两人眼瞪眼,相同的坐姿那叫一个大马金刀堂堂正正。 齐帝气乐了 “就该让那些大臣过来看看你私底下的样子,别人蹬鼻子上脸,你挺好,上桌了。” 太子殿下动了动尊臀,不怎么满意:“太硬了。” “那朕给你让位置?” 祁元祚一口答应:“好啊。” 第203章 落败 换个人绝不敢这么坦诚。 让皇帝让位置?活的太舒心了? 祁元祚敢,齐帝听了不仅不生气,他还放心了,舒心了,被哄好了。 儿子没有避讳他的龙椅,儿子和他还是天下第一好。 齐帝脸上止不住的冒笑,他利落的站起来,把屁股底下的垫子拍蓬松了,拉着儿子坐上去。 捏着他的小腿,嘴里唠唠叨叨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今天走了几步路就脚疼?是不是因为下江南路上没吃好?” “晚上腿脚抽筋吗?朕让太医给你开些药膳……” “朕当年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天天疼醒……” 齐帝说着说着又开始回忆往昔。 齐帝小时候,常陪着他的有一个奶嬷嬷,这个奶嬷嬷在齐帝十岁时被送走了,自此他接触的全是帝王心术了。 身体抽条的时候,齐帝小腿夜夜抽疼,这点小事,哪值当找皇爷爷诉说,如此一过经年…… 齐帝从生长,说到了身高,然后说到了皇后,皇后体态娉婷,只比他矮一头,日后豚儿至少也会长到那么高。 祁元祚静静听着齐帝不知重复多少次的话,丝毫不嫌烦。 齐帝身高近一米九,母后至少一米七。 祁元祚十分信任自身的潜力,日后他也一定能有父皇这样伟岸的身姿。 齐帝又从往事说回他长身体的事,唠叨着要给他太医,给他名贵药材,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要皇位朕也给你,你做什么都不需要瞒朕。” “只是”齐帝两手握住儿子的肩膀,认真道 “豚儿,听父皇的话,这件事到此为止。” “朕知道你想为国分忧,为父皇分忧,也知道你或许已经有了计划,且正打算实施。” “可是,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且再忍耐一时,啊?” 齐帝放轻了声音哄人。 祁元祚心里滋味莫名 “父皇,孤将王李两家嫡系、旁支全部抄了。” “抄家所得,直接运回长安,充入国库。” “这些人所犯罪过很多是诛连大罪,但孤想添一条,除非是叛国大罪,或者本人身上背负命案,否则男子罪行不祸及孺子、妻女。” 这样做有一个好处,给他们留下希望,以防有些人被逼绝境揭竿而起。 第181章 这样做也有一个坏处,后患无穷。 齐帝怒而甩袖:“朕说的话,你根本不听是不是?!” “好好好,你说王李,朕就跟你论一论王李!” “杀王李,就该斩草除根,你家都抄了!又一己之仁放过孺子干什么?你放过他们,可想过未来他们是否会放过你?!” “你于他们是抄家杀亲之仇!” 祁元祚不惧:“三纲五常为士大夫脊骨,只君臣门槛便是他们一辈子不能逾越的鸿沟,孤何惧之有!” 齐帝训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事,朕不退!” 祁元祚倏地一笑:“父皇的担忧无非是怕这些人仰仗娘家起势,又对孤怀恨在心,父皇不必有这样的忧虑。” “因为不止王李,不止五姓,所有敢把爪子伸到土地、盐铁、矿产、化肥、船妓之上的,孤都不会放过。” “奸淫掳掠自居法律至上的败类,孤也会一并清除,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按年。” “眼下这一步,孤只打算把五大姓摧了,没了五姓,所谓世家就是拔了牙的老虎,慢慢耗死就是。” 这就是祁元祚的打算。 齐帝生出无力之感,他红着眼眶句句斥责 “朕是皇帝,这些事是该朕来处理,朕来决策,你背着朕,一意孤行,擅自决定好一切,甚至不容朕违逆。”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豚儿,你我谁父谁子?谁君谁臣?” “你可想过朕会担忧,会生气,会恼怒?” “你一心扳倒世家,世家究竟哪里惹了你让你片刻等不得?为了斗世家,连你我父子情都不顾了吗?” “朕步步退让,在你眼里难道是理所当然,朕想法就是错的,你的想法就是对的,你半点也听不进去朕的意愿吗!” 齐帝几乎是泪如雨下: “朕何尝不知五姓积弊,但牵一发而动全身,朕现在不动,是因为这些人手中有私兵!边关即将起烽火,各地驻军抽调,你此时要他们的命,一旦他们要鱼死网破,朕无兵!护不住你啊!” “哪怕你等到秋收呢?” 秋收时节,匈奴也忙着备粮草,轻易不会开战,到时驻边军会回来。 齐帝做事求十分稳,他只要调兵,定是围困整个江南的兵力,以绝对胜算清算了他们。 所以他让豚儿再等等。 为何非要孤注一掷,险中求胜呢? 祁元祚轻声笑了,他慢慢的揣起手,隐藏心绪起伏 “父皇知道船妓吗?船妓的归宿是平浪湖底,她们的尸体养肥了整片湖域的梅鲚鱼。” 齐帝明显对梅鲚鱼的反应更大,因为梅鲚鱼不能吃了,所以想起了平浪湖沉尸一事。 “父皇知道走妓吗?濒死的时候拉到大街上叫价,没有尊严的被人为发挥最后价值。” 文字和言语不足以形容祁元祚亲眼看到的震撼,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这还是人间吗? “孤辛辛苦苦,耗尽心血搭起化肥厂,造出来化肥,孤是想利民、救民,可是却有人拿着它作尽让人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以偿赋税的勾当!” “地,地,地!” “没了地!这么多人怎么活?” “奴契,奴契,一纸奴契!千万条性命喂饱了乱葬岗的野狗、秃鹫!” 祁元祚不想露出无谓的愤怒,却不知他眸光淬火,厌恶之色令人怔然。 “六年前宋家二十八房案,朝廷为何不详查?” “六年前叛贼之事,不是要招安吗?为何会变成通缉领功呢?” “还有盐!他们用盐蒸桑拿!用盐化积雪!都不愿意降低价格让因为吃了毒盐而死的人减少一些!” “皇家贡品朝廷拨的钱有多少真正到了百姓的口袋?!” 祁元祚越说越快,声声质问冷的像刀子刮人。 “孤看不见也就算了,死多少人、都是冷冰冰的数字,孤不会心疼,孤仍然高高在上。” “偏偏孤看到了!” “一个、两个、上百、上千!” “父皇问孤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因为我等了六年,孤布局了六年,等的就是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孤不需要再等!” 祁元祚知道齐帝根本不在乎什么两姓、五姓,也不在乎什么逾矩逾权。 他在乎的是儿子不顾及父子情和他对着干,在乎的是祁元祚的安全。 他们政治上有矛盾,可政治矛盾最终会为骨血退让。 父皇最在乎的是他! “父皇问孤是否不顾及父子情,非也,孤是太顾忌。” 因为他无法跟齐帝解释江南的事。 祁元祚上前一步,抓着齐帝的腰带让他低头,齐帝下意识就配合了。 他的太子踮着脚神色认真,用袖子擦他脸上的泪痕 齐帝恍然看到了幼年的祁元祚,小小一团,认真的抱着他的头,给他软乎的肚子叹着气为他擦眼泪。 齐帝眼睛又热了。 从咿咿呀呀到如今的美才无双,他哪里拒绝过他的要求啊。 这是他在世间唯一的羁绊,齐帝怎么舍得不如他的意,百般阻挠只是因为他心里不安,他怕自己无能护不住他。 他看着太子孤峰屹立,看着他脊背如竹节亭亭,看着他胜券在握,好似笃定他会为之妥协,这是他亲手扶起来的自信。 齐帝又心酸又欣慰。 祁元祚为老父亲擦干净眼泪,软了话语 “父皇,若说孤真有哪里错了,便错在无法坦言告知父皇儿臣的计划,让父皇担忧。” 祁元祚握着齐帝的手想把草珠子撸下来。 齐帝缩手不让。 祁元祚一抖袖子,一串更新鲜颜色更均,大小一致也更圆润的草珠子搭在太子手中。 “这串旧了也潮了,孤给父皇穿了一串新的。” 草珠子六年没换过绳子,还泡过水,中间穿线的孔也被齐帝盘大了,有几枚又开裂的迹象。 该换了。 齐帝看着新的不挣扎了:“什么时候穿的,朕怎么不知道?” 祁元祚:“好几个月前,被窝里偷偷穿的,父皇当然不知道。” 齐帝瞪了一眼,没在追问。 父子两人情绪平静下来,一问一答,流动着脉脉温情。 “为什么不早点儿拿出来?” “寒酸,想给父皇更好的,但是父皇什么都有,儿臣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珠子了。” 齐帝心一酸:“这话朕不爱听。” 戴上新的,齐帝仔细数了数,不对啊 “挂出来的,怎么只剩五个了?” 祁元祚摊开手掌,掌心孤零零一颗 “孤惹父皇生气,自摘了一个。” 齐帝嘴硬道: “朕没生气。” 祁元祚收回手,笑笑不答。 “六年前父皇为孤押注六州,孤为父皇赢下祁连山。” “六年后的今日,父皇为孤坐镇苏州,孤为父皇平江南。” “父皇就是孤的底气。” 最后的最后,骄矜的太子殿下抬头询问: “父皇皇位都愿意给孤,还有什么不能给的呢?” 至此,齐帝落败。 第204章 风起 齐帝性格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下定决心由太子去做,他便不会再插手。 父子两个相亲相爱的吃完午饭,各自小歇,齐帝将手腕上的草珠子取下来,在光线充足的地方,一个一个看的仔细。 圆润无瑕,没一点儿木屑,穿线链接处也做的圆润。 旧的那串在一旁放着,两串对比,新的比旧的好看一大截。 “找个盒子,小心收起来。” 壮公公心里想着事,反应慢了半拍。 他小心将旧串珠请下去,这才刚转身,便察觉串珠有异,壮公公定睛一瞧,可不得了。 珠线已断,珠子脱出! 眼瞧冷汗冒了一脑门,壮公公用了这辈子最强的应对能力 回过身啪嗒一跪。 他哭丧着脸,懊恼又难过:“陛下,奴才手贱,忍不住偷盘了两下,劲儿用大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断裂的串珠托于头顶。 齐帝一个起身,看着断裂的线,哐哐踹了两脚。 “狗奴才!” 齐帝现在心情好,肥公公在齐帝心里有几分情面,壮公公是肥公公的徒弟,算半个儿子,齐帝没想要他的命。 “滚出去!二十板子。” 壮公公那叫一个诚心悔过:“奴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这珠子对陛下和殿下来说意义独特,奴才帮陛下重新串起来,去与殿下请罪,绝不让殿下误会了陛下!” 齐帝来回走动:“把珠子放好,自己去挨板子,不准告诉太子。” 壮公公立刻应下,自去请了板子。 出了宫殿,壮公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看着手中断裂的串珠,心里庆幸无比。 第182章 这串珠子年份到了,穿线是自然断裂,他主动揽下这份罪责,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太子。 陛下之前忽然提及的边疆匈奴之事,那时他答国内繁荣昌盛,陛下却说他被教的不到家。 今日太子与陛下争执,壮公公一下明白陛下为何说他被教的不到家。 原来那个时候陛下心里想的便是各地驻军抽调去边关,恐无法控制整个江南为太子托底。 父子情谊可见厚重。 两人冷战的五天,这串珠陛下日也盘夜也盘,壮公公深知串珠是陛下与太子亲密的象征物件。 串珠到了年份,亏太子殿下来的及时换了新的,父子重归于好。 但凡串珠在太子来之前断裂,陛下说不得要被长安城梅岁安那番话影响,心里落下隔阂。 如今的情形,是最好的,何必再让这串断裂的串珠为父子情蒙上阴影。 珠子是在壮公公手里断的,他怎样都会被迁怒,不如自己担下来,让太子殿下欠下一个人情。 壮公公过了这一关,重重呼出一口气,他与伯劳私下有联系,可不能白瞎了这次向太子示好的机会…… 齐帝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心情,召出黑卫吩咐:“往边关传一封信,给上官大元帅。” 元帅是外放军权的最高领导人,总督对外战争的一切事务,只受皇帝调遣。 传信不传旨,可见机密。 就如六年前,齐帝愿意以祖陵陪葬品为太子托底,如今亦然。 * 祁元祚与齐帝分开回去康平宫见了甘兰棠。 甘家小姐眸中爱慕更深,还有点点忧虑,她轻轻行了半礼,言语磕绊 “殿下……” 伯劳为太子奉了消食的茶,为了陪陛下,殿下今日上午的食物摄入量过多,若不消食,午睡后定要难受。 山楂神曲麦芽茶煮出来和中药的味道差不了多少,祁元祚不太喜欢,用了一两口,等甘兰棠的后话。 “殿下大爱无疆,想为奴隶开一片青天,可事有轻重缓急,若是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岂不得不偿失?” 听了谏台之论,甘兰棠如众人一样,终于明白了太子的目的。 她一边欣喜太子殿下正是她心中的太子殿下,一边担忧太子殿下骑虎难下。 爷爷向她分析过江南局势,若奴隶真的站出来告状,太子无法作出漂亮的回应,岂不把自己弄得不上不下? 今日殿下太过高调了。 祁元祚正眼瞧她一眼 “是甘公的意思,还是甘姑娘的意思?” 甘兰棠:“都有。” “上次孤的问话姑娘还记得吗?” 甘兰棠想起来,是平文楼里问她船妓的事。 “臣女当日回来了解了此事,知道了六年前平浪湖沉尸引起吴县疫情,沉尸数量多,身份皆为船妓,臣女知世道艰难,可是天下不平事这么多,殿下难道全要管吗?” “殿下当日还问,入逍遥楼者花费不少于百两,平文楼却是三十文,为何价格相差甚大。” “臣女问了爷爷,爷爷说,逍遥楼是对权贵的,平文楼是对中下层人的。” 祁元祚:“还有呢?” 甘兰棠不明所以:“还有什么?” 祁元祚盯着她看了几息,敷衍一笑:“看来甘姑娘还是不明白。” “甘姑娘回去问一问甘公,就说是孤让你问的,想必甘公会给姑娘一个答案。” 伯劳对太子情绪有了一定把握,心知太子殿下不耐再交谈,立刻起身礼貌的请甘姑娘离开。 甘兰棠失落的回去了。 祁元祚轻轻叹气,平文馆花销最低三十文,就可以享用美色、饭食。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可以为了十几文而卖身。 这是乱世的价格! 江南一片繁盛,娼妓价格却如此低廉,证明大多数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里,造成了极度畸形的贫富差距! 如此最多百年,大齐将摇摇欲坠,王朝将走到末尾。 甘兰棠与大皇子在园中擦肩而过,大皇子一身血气,神色带煞,冷冷一瞥甘兰棠,森寒之感瞬间笼罩了她。 甘兰棠压下惊意,忍不住驻足看向他的去处。 “是刺客之事有结果了吗?” 她听说大皇子今日在西市口抓刺客。 伯劳笑盈盈的揭过话:“奴才也不知呢,姑娘回去可以问问甘公。” 大皇子一走进门就被太子嫌弃了 “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儿?” 大皇子自己闻不出来 “去地牢审了死士,骨头真硬。” “父皇让苏将军把司马徽交给了我,我听你的,没有管他。” 大皇子站在门口散味儿,他的审讯手段还是上辈子的太子教的,拔牙断胳膊断腿三连招。 三招过后,就是任人宰割的烂肉。 “真的不再审审?苏将军说抓住司马徽的时候他手里有望远镜,死士与他脱不了干系。” 祁元祚:“不审,耗着,明日过后放了他。” 钓出司马徽是为了告诉父皇,司马家也不清白,要小心着。 放了他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只一个司马徽怎么够,他要整个司马家。 大皇子犹豫一会儿:“我在江南有些人,他们查到小环山附近不对劲儿。” 他隐晦的暗示:“会妨碍你吗?” 祁元祚惊异的看了他几眼,这几年小环山一直有人监视,一共两批,一批是司马家的人,还有一批他以为是官府的人,没成想是大皇子的人。 细想一下,便想通了。 六年前司马徽围困他的时候,小环山林子里的确出现几个非官府人,这些人不想取他性命只是跟踪。 发现他对他们有敌意就撤退了,后来再没出现,祁元祚后来没有细究。 估计是大皇子出宫建府后,派来查司马家的人,不知怎么查到分身头上了。 他在小环山设的棋就为了等明日成势,这步棋藏了六年没人发现,如今被发现,也碍不住什么了。 “只要大哥不出手阻止,便没有妨碍。” 第二日。 平文楼文娘上血状书,告崔家一小厮强卖发妻,与她一起的是九十八人身披白麻丧衣,在苏州府衙前,要求重审当年宋府二十八房案,及六年前平浪湖沉尸案。 他们自称是当年枉死者血亲。 带头人是,陆持。 各家终于坐不住脚,崔家家主崔容声,拉着礼单急匆匆前往行宫求见陛下…… 六年前的事绝不能深查!一旦深查,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五大姓! 平浪湖沉尸的死因,有大秘密啊! 第205章 斡旋(二合一) “陛下说了,苏州之事全权交给太子殿下处理,无论崔大人为了什么事来,都去见太子殿下。” 行宫外的护卫毫不留情的传达圣言。 崔容声满眼震惊。 如此大事,陛下怎能由一个稚子全权处理? “有劳军爷通禀,在下崔容声曾任左冯诩之职,求见太子殿下。” 左冯诩乃京师三辅之一,与京兆尹同品级,护卫想了想还是应下,去里面通禀。 祁元祚正在接见在五姓之下讨生活的几个小世家。 世家前身是学阀,掌控着书籍文字的解释权。 经过几个朝代努力,学阀变成了如今的世家。 皇权和世家相辅相成又互相遏制,有句话说得好,皇帝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世家。 想要把世家一举屠尽是不可能,这个问题直至封建王朝被推翻,举起人人平等的大旗也没能得到解决,王朝周期律一直在重复。 祁元祚想除毒瘤,没想一竿子全部打死。 要达成他心中的目的,靠蛮力是不行的。 上官家、钱家、刘家、夏家、花家、冯家,这几家是太子殿下精心挑选的工具人。 上官家的家主是个年轻人,在一众老咸菜帮子里就是嫩蛋清,频繁的小动作尽显局促。 钱家家主是个沉稳的文人,内敛无华。 刘家家主看着憨厚老实,实则目藏精光。 夏家、花家、冯家是世交,前者桀骜,后者固执,中间不拘一格。 几家的掌家人被请来时十分懵逼。 他们看戏看的正热闹,没想到自己忽然入戏了。 他们的底蕴不如五大姓,可不敢对太子摆谱,接到邀请函,立刻备上礼品登门。 祁元祚与几人寒暄一番,坦诚的亮了自己的目的。 “孤胸无大志,自听闻六年前平浪湖船妓一事,就立誓,要为身在底层的百姓讨一线生机。” “孤的目的原本只有奴契。” 太子殿下情绪低沉,颇有一番世事无奈的味道: “可是自孤进了苏州城,三番两次被针对,牵扯的事越来越多,一查之下,苏州的五大姓实在令孤失望且愤怒。” “幸好有诸位,修身齐家,以慰圣心。” 第183章 六家人连连自谦。 桀骜的夏家主最先开口问了一句:“不知太子殿下查出的证据可属实?其他三姓与王李两家可是至交。” 花家主内心轻嘶一声,暗骂对方愚蠢,你这话不是在质疑太子编造证据构陷王李吗。 其实这也是问出了大家的疑问,他们至今还不怎么相信王李真的会就此伏法,其他三姓不会让太子这么轻易把人杀了的。 虽然全部抓进了牢房,但抓进去了又不是不能放出去,只要头还没砍下来,都有转圜的余地。 祁元祚瞥了他一眼:“王家和李家孤是绝不会放过的。” “他们罪证确凿,即便有通天势力,也翻不出大齐律法。” 或许也知道自己的年纪不太能服众,祁元祚加了一句 “父皇也忍他们久矣,街上报纸传的沸沸扬扬,若不杀,何以慰民声。” 这是给他们上一剂定心丸。 有了必杀两家作为铺垫,祁元祚说出了叫他们一聚的真正目的。 “只是王李两家掌握着大齐对外贸易的丝绸、茶叶的商道,若不能尽快衔接,恐怕会影响国库收入。” 大齐商税是税收的重要组成部分,盐、铁、茶、矿产、丝绸,这些东西总要有人负责。 “边关不平,不知何时就要开战,大齐正该是多多储备的时候,若因此使得国库受累可就得不偿失,这也是孤找上几位的目的。” 六人有人沉思,有人兴奋,有人疑心。 这里面的利益,大的没边儿了! 天上会有掉馅饼的好事?就算真有,怎么就砸到他们身上了? 不用他们问,祁元祚主动给了他们答案: “孤拔除两大姓,就要面对其他三姓的反击,孤此次找上诸位,也是为了想借诸位的能力抗衡一下其他三姓。” “五姓势力说白了就是苏州的毒瘤,孤好不容易趁其不备拿下了两姓,怎么甘心便宜了其他三姓,孤与诸位,互惠互利。” “都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难道几位就甘心永远被五姓压在底下?” “这次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刘家主:“太子殿下,只有茶叶、丝绸、瓷的贸易,我们六家也不够分啊。” 祁元祚微微一笑:“孤请了六位,却没说让六位都参与进来啊。” “苏州只倒了两姓,孤自然只会扶持你们中的两人。” 几人瞳孔一缩,更心动了。 这代表着谁接手了王李两家的产业,谁就会一跃成为第二个王家、李家! 他们要付出的是站在太子一方,抗衡其他三姓的压力,让王李两家一千多人全部死在闸刀下!再也不能翻身! 至于奴契什么的,早被几人抛在九霄云外。 花家主出列:“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几个还要再……” 他话未说完,听到有人来报 “太子殿下,行宫外崔家家主崔容声求见。” 六人彼此对视一眼,正要提出告辞,祁元祚不在意道: “欸,何必急着走,几位留下来,一起听听吧。” 六人:“……” 崔容声得到召见,他一进康平宫便见太子殿下端坐主位,而两侧还坐着六人,这六人崔容声都认识。 江南就这么大,世家也争资源,五姓强大,其他氏族不可避免得沉寂,太子召见这六人干什么? 崔容声三步并两步,姿态卑谦纳头便拜 “草民崔容声拜见太子千岁。” 祁元祚起身将他扶起来 “孤听父皇说过,崔大人为两朝老臣,何必行此大礼?” 太子称崔容声为大人,是尊重,崔容声却不能蹬鼻子上脸,因此口称草民。 其他六人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彼此无言。 伯劳引着崔容声入座,奉了茶。 崔容声余光观察着六人,秉着礼节捧起来喝了两口,啧啧称赞 “草民此生还能喝到宫廷御茶,再无遗憾了。” 祁元祚将茶杯放在鼻下闻了闻,顾渚紫笋,是今年第一批新茶,产于绍兴,距离苏州不到两百公里。 宫廷御茶对身在苏州的崔家,想喝就能喝。 祁元祚心里明镜似的,不与他掰扯这点小事。 “崔大人喜欢,走的时候孤让下人包些送于崔大人。” 崔容声连连道谢。 他大扫一眼,状似疑惑道:“草民可是打扰殿下正事?” 太子殿下装作不懂:“怎会,诸位都是同道中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崔大人尽管开言,孤保证,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 六位家主纷纷讪笑:“对对对,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崔容声顿了片刻:“草民此次前来,是听闻有人去苏州府衙鸣冤。” 祁元祚不急着接,等他后话。 崔容声本来还有几分轻视,可如今见太子不动如山,六人的存在令人一头雾水,话到嘴边又斟酌了几番 “六年前的平浪湖岸,已经随着宋府抄家灭门了解,这群人忽然冒出来要求重查当年的案子,实在蹊跷。” “这与崔大人又有何关系?” 崔容声迟疑不决,他不确定苏州府衙的人会将事情推展到什么地步。 他袖子里有两份礼单,一份是崔家田产铺子十年的盈利还有珠宝古玩若干,一份是崔家库房八成的金银珠宝清单。 今日之前,他以为太子想改变奴契,今日他又觉得太子想针对剩下的三大姓,若是前者,不值当崔家八成的库房,若是后者,十年利润恐有点少。 就在崔容声挣扎之际,苏州府衙送来了一份文书。 苏州府衙的官员全关牢狱中了,调任的官员还在路上,一时半会来不了,一切事务由御史大夫打理着,廷尉从旁协助。 九十多人披麻戴孝告状,带头的还是一秀才,所呈证据为六年前二十八房案死者的验尸记录。 人证是死者残存的血亲,他们声声泣血,将孩子是怎么被抢走,怎么被强制签下奴契,他们又是如何被追杀灭口全部道出。 陆持的最后两句话,更是将这件事推向了另一个性质: “平浪湖底船妓尸骨堆积如山,难道大人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五姓豢养私兵!他们在用船妓犒劳私兵!” 祁元祚拿到这份陈词,当着众人的面浏览。 最后他轻轻的叹出两个字 “私兵?” 崔容声额头唰的出了冷汗。 其他六人更如屁股下长了钉子坐立难安,打量崔容声的眼神一变再变。 崔容声恍如看到了几头饿狼! 难不成太子早知此事就等着他入瓮了?! 难不成太子召见六家是为了等崔家倒台划分崔家?! 砍一批老的扶植一批新的,是帝王惯用的手段,崔容声觉得自己接触到了真相! 皇权联合小世家推翻大世家,在王朝中屡见不鲜。 皇家看不惯五大姓,想扶植新势力取而代之,这太正常了! 崔容声心气一下萎了,他掏出八成积蓄示好 “殿下!草民此来,是向殿下陈情,崔家世代忠良!绝不敢有二心,只是难免与王李两家有利益牵扯,望殿下不要听信他人一面之词,草民认为,告状的九十八人身份有异,应该彻查!” 当年王李两家借宋家的手处理干净,怎么平白无故冒出了死者血亲? 背后定有人指使,是不是真的血亲还不一定呢! 难不成是司马家? 当年属司马家追叛贼追的最积极,也是司马家说叛贼很可能与宋府有血仇,怎么想都与司马家脱不了干系! 祁元祚接了崔容声的礼单,他打开看了看,很丰厚了,可是这都是积蓄,是死物,能源源不断的挣钱的东西他是一样也不给啊。 土地、山林、矿产、商铺…… 祁元祚嗤笑,他能看得上这些死物? “崔大人,孤也不是贪心之人,当年匈奴上桌与孤谈判的价码是祁连山,金银珠宝丝绸玉器古玩名画,换你崔家继续峥嵘,这买卖,孤得赔死了。” 崔容声笃定太子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毕竟太子底气这样足,他咬咬牙割肉道: “殿下,草民家里还有祖上留下来的一二十商铺……” 太子盘着血玉珠子没吭声,崔容声上觑一眼,只觉得太子在盘他全家老小的头,心一狠追加道 “还有山林。” “还有矿产!” 太子依然不吭声。 崔容声腿抖,都这样了还不能令太子动容,岂不证明太子掌握的证据足以令他倾家荡产?! 崔容声也养了私兵,他也很想有骨气一点,但他已经老了,再往前就六十岁了,他不能让崔家亡在他手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地!还有地!” “崔家愿意向殿下献上祖业!” 第184章 上官、钱、冯、夏、刘、花六人,如坐针毡。 这可是五大姓之一啊,在皇权面前极尽卑微,连屁都不敢放,太子掌握了什么证据,竟令崔家主投鼠忌器! 若是两死一降,剩下的周杨两家,还立得稳吗? 若是崔家也倒了…… 六人眼神如虎,三个名额! 若能借着这个机会一飞冲天…… 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 崔容声终于等来了特赦:“你门下亲族手中有命案的让他们全部自首,祖产上交九成,如此孤便放你一回。” 祁元祚真心实意道:“崔容声,你走大运了,这是孤为数不多的仁慈。” “望你好自为之。” 崔容声连连道是。 “把你的礼单拿走,孤只给你三天时间,过了三天,一切不作数。” 崔容声:“定让太子殿下满意!” 他走时,伯劳送了他三两茶叶,皮笑肉不笑道 “顾渚紫笋又叫子孙茶,崔大人,您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的。” 崔容声无言告退。 崔容声一走,祁元祚开始赶客 “六位回去好好想想,希望诸位能给孤一个有力的答复。” 祁元祚着重强调了‘有力’二字。 暗示他们给出合作的诚意。 太子想要的诚意是什么,这可就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了。 人都走光了,太子殿下闭目养神。 五姓私兵养在一起,崔家不干净。 崔容声很有意思,当年他任左冯诩,京都三辅之一,太后与齐帝争权压了齐帝一头,这人看出太后小心眼,齐帝睚眦必报,为了明哲保身辞官回乡了。 那可是实权的三辅之一啊! 有人一辈子都到不了那个位置,崔容声说辞就辞了,就因为害怕太后或者皇帝记恨他,可见此人谨慎胆小到极点。 他来投诚在祁元祚预料之中,他故意让六家人留下,诱导他多想,谨慎的性格果然令崔容声退步。 接下来该让牢里的两家的罪名落到实处,也别秋后问斩了,这几天吧,该投胎的投胎,该流放的尽快上路。 他要把杨家、周家,全逼出来! 火还不够大,还要再大一点! 最好烧的整个苏州沸腾! * 周家 周有璋收到传信大惊:“确定吗?!” 小厮郑重点头:“尹太尉亲自交代的,错不了。” 周有璋来回踱步:“私兵的事决不能被发现。” “那这人从哪冒出来的?不是已经收拾干净了吗?” “小环山。” 周有璋愣住:“小环山?那不是司马家围困叛贼的地方吗?” 下一瞬他脸色大变:“司马老贼!难不成这些人是他故意留下的?!” “我说他怎么对捉拿叛贼的事这么热衷!” “好好好!我们五大姓倒了,司马家正好一家独大!” 周有璋气的脸红脖子粗,院子里一阵喧闹,府衙的衙役冲进来,拿着拘捕文书 “周老爷,有人状告周府三位公子强奸杀人!我等奉命传周其中、周其良、周其仁上公堂。” 周有璋怒冲理智:“谁敢告我儿!” 衙役却不回他:“搜!” 一阵鸡飞狗跳,三个儿子鬼哭狼嚎的被抓走,周有璋眼珠子爬了一层血丝。 “走!请老爷子出山!我就不信,他们敢动我儿!” 老爷子是太祖奶兄弟,即便是皇帝来了也得给老爷子几分薄面! 这种事情在杨家和崔家同样上演。 只是崔容声不敢保他们。 而杨家,这位大齐唯一的异姓王,在儿媳妇王氏的哀求下,终于无奈退让,决定豁出老脸,去圣上面前求一求。 第206章 太子懵逼 大皇子一直在审牢里的死士,打死了两个,还剩三个,怎么都不能让他们开口,大皇子暴脾气蹭蹭上涨。 他查到死士的身份,五人里有三个是孤儿,两个有父母在世。 大皇子干脆用两人的父母作为威胁,对方仍咬死不松口。 好几次祁承友生出抽死他们的念头。 审烦了大皇子出门透透气,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去了康平宫。 又是一身血腥味儿。 还没进门一道凌厉的劲风打向他的肩窝,大皇子反手接住,是茶碗上的茶盖,尚有余热,水汽湿了掌心,大皇子近距离嗅了一下 “顾渚紫笋。” 太子殿下正坐明堂,偏偏不让大皇子靠近一步,手里握着几颗棋子,一副他敢跨进来他就敢打的样子 大皇子不知哪里惹了他,希望伯劳能给一个提示,伯劳只当没看见他递过来的眼神。 还是太子看不过他傻,点明道:“埋汰。” 大皇子这才反应过来,无奈转身,作势要走,却在太子专心摆弄他的棋盘时,一个空中转体坐在了太子对面。 满脸得瑟。 祁元祚不理他,一心落子。 大皇子原想被人哄哄,现在却是得亲自哄人。 “谁惹了咱们太子殿下?” 冷飘飘一眼,不予回复。 明白了,意思是说了也白说,他帮不上忙。 祁元祚黑白子摆开了半盘,最后手里捏了颗青玉子,踌躇不定。 大皇子棋艺不好,仔细琢磨尚能拿上台面,他看不懂太子的棋,但他直觉很准。 “在想什么时候下场?” 祁元祚坦然点头。 大皇子试探道:“牢里死士死不张口,再等等?” 太子殿下一味摇头,令人摸不准什么意思。 祁元祚在想五姓私兵的事,据他查到的,五姓名下的土地产粮每年有2000吨不知所踪,这些粮食足矣供养出一万私兵。 无论是粮食去向还是船妓犒军都是猜测,要证明五姓屯兵需要有确凿的证据。 杀头诛九族的大事,他们藏的很严实,祁元祚调查了好几年也没抓到能一网打尽的证据。 他猜测这些私兵是以佃农的形式存在。 就如魏晋南北朝时依靠着庄园经济自给自足私田佃农制快速发展。 这样才能解释五大姓不断的压缩百姓生存空间,以各种理由占田。 这种情况最不好办,佃农不反,他就只是佃农而非私兵或者叛贼。 他又走神了。 大皇子轻叹,祁元祚永远有想不尽的麻烦事,推着比他大一万倍的齿轮,每一步走的沉重且艰难。 祁承友禁不住想上一世的事,那时的他们才是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 五个十几岁的皇子凑一起自认走哪里都是大爷,逛青楼,戏船妓,斗蛐蛐,到处被人捧着哄着。 江南的官员可真贴心啊,要月亮不给星星,这是他们在长安城体会不到的尊荣,这才是皇子嘛! 初始与五姓打头组成的太子团碰上,混成了狐朋狗友。 初见逍遥舞,血与炭火碰撞,迸发出呲呲银花的响声,纵使知道这舞残忍又如何,推杯换盏酒肉浮华好不快活。 太子闯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享乐,被太子规压迫的天性在酒池肉林中释放,几头饿狼不甘回到吃素的日常,奋起反抗。 结果被人抓住空子,火烧逍遥楼,里面的舞妓,没能跑出来一个,还烧没了重要的证据,太子将他们从二楼踢下去摔的断胳膊断腿才得以逃生。 后来当街挨板子被打的皮开肉绽以儆效尤,名声彻底没了。 几人对太子恨的咬牙。 再后来和狐朋狗友闹掰了,起了争执,两方半夜里约架群殴,没一点儿皇子风度,丢人的是没打过。 太子帮他们出气,也有借机压一压对方的意思。 上一世查证据比这辈子难多了。 难到什么程度? 办完江南这些氏族,太子衣服胖了一圈,睡了三天养了半年才歇过来。 那个时候几人还不服气,为什么非要杀氏族?氏族给钱给人给地,太子就是没事找事,累死他活该。 直到江南弊病被收拾干净,他们也不服太子。 等入朝了,心高气傲的劲儿磨平了,再回想江南,才知道那是怎样一场壮举。 大皇子止不住想,今生太子私底下布局多久才换来如今的顺利? 来江南半月,没了两姓。 需要多努力才能把上辈子的半年压缩至如今的半月? 上一世在江南的太子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比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将军的戾气还重,与父皇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最后干脆不吵了,冷战。 一人冷战一群人。 因为动作过于频繁,闹得民心惶惶,每到下午酉时,堂堂太子粗布麻衣蹲在小土路上,厚着脸皮挤进唠嗑的老头群,温言软语安抚贱民。 后来被刺客蹲点儿,就不去了。 他去的时候被骂做戏,他不去了被骂果然是做戏。 后来大皇子又去了一次江南,百姓态度整个大变,还立了太子雕像,谈起太子无不懊悔当初恶语伤人,可惜,太子再不会去江南了,对立太子像一事也反应平平。 第185章 大皇子敢肯定,司马皇朝将是有史以来最不稳定的皇朝,他杀了齐哀帝,好比刮了天下民心。 他会被钉死在乱臣贼子的十字架上,成为托举齐哀帝成圣成神的踮脚石。 帝王谥号有美、平、恶,三种,初始定的是恶谥‘幽’。 早孤位、壅遏不通、动祭乱常、暴民残义、淫德灭国,皆曰幽。 后来各方政治衡量,改为平谥‘哀’。 恭仁短折谓之哀。 和祁元祚完全不搭边儿的谥号。但凡看了祁元祚生平没人能说出一句‘恭仁短折’来。 但是历史是胜者的画卷,可以改的妈都不认识。 想多了,心脏开始细细密密的疼。 祁承友忍不住抬手,想将他微蹙的眉头揉开。 手在半路被抓住。 太子冷不丁看过来,眼睛黑如点漆略带金黄,清透质冷,正合了古书上的‘雁眸点金’一说。 平静注视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旁观的悲悯。 “做什么?” 大皇子喉咙上下吞吐,略显局促。 他收回手,随意扯了个谎:“你头发乱了。” 太子审视他的表情,似是不想深究 “不是说死士不开口吗,一起去看看。” 大皇子立刻反对:“血污脏了你的眼,牢里酷刑残忍,你是太子……” 祁元祚用行动告知,他的想法不容拒绝。 大皇子只得跟上去。 祁元祚有一下没一下的盘着血玉珠子,垂眸遮掩深处的思索 刚才大皇子的表情是……疼惜? 疑心一起,蛛丝马迹拨捡而出,最后得出了一个荒谬的结果。 不会吧? 祁元祚不客气的搅扰脑子里的酒蒙子 “别浪,有事问你,大哥喜欢姑姑,对不对?” 88正看着机器拆卸纪录片,这东西在它眼里就是解剖分尸纪录片,又怕又想看,喝着数据酒壮胆。 猛一被cue,88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回 “不啊,姑姑是你替身。” 祁元祚:“……” 88后知后觉明白自己透露了什么,一头埋酒瓶子里装死。 心理素质强大的太子殿下,险些被干懵逼。 这乱伦也太乱了。 好麻烦,杀了吧。 第207章 攻心(二合一)) 地牢里的仅存的三位死士还剩半条命。 若非他们的胸膛还有起伏,浑身的伤痕和鲜血比死人还像死人。 “司马徽关在哪?” 大皇子:“放心,他听不到这边的动静。” 按照太子的吩咐,司马徽将在明日被放出。 祁元祚先去见了两个父母尚在的死士,这类人有弱点,可有时候弱点反而让他们无坚不摧。 祁元祚想起了韩城的家人。 他答应韩城在他死后照料他的家人,他履行了承诺,让伯劳将韩城一家送出了苏州。 祁元祚随手拿了一把刑鞭,把手挑起一人的下巴,那死士无力的翻了个白眼,证明自己还活着。 “你们有父母妻儿,孤知道问你们问不出什么。” 死士并非都像皇家黑卫那般一辈子不娶妻生子,世家圈养的死士,他们的妻子都是主家赐下的,也算另类的联姻了。 平日里要什么给什么,甚至会被主家视为亲人、兄弟、坐上宾,十分礼遇,到了紧要关头,颇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刚烈。 他们死后,父母妻子会得到妥善的安置。 所以死士的骨头很硬,只用刑罚,撬不出来东西。 祁元祚当然能把他们的亲人掘地三尺抓过来,当着他的面侮辱上刑,但官府代表着公正,这种手段上不得台面,轻易不用。 那死士冷笑两声,一副你拿我根本没办法的样子。 祁元祚温和的笑笑。 “说起来你们沦为死士,是陛下和朝廷的错。” “若朝廷能令所有人安居乐业,谁稀罕当给人卖命的死士。” 刑架上的人木头一样不言不语。 祁元祚将刑鞭放下,朝狱卒吩咐 “把他们放下来吧,孤与他们虽政见不合,但好歹是令人尊敬的对手。” “熬些米粥,别亏待了。” 狱卒一头雾水,却不敢不应声。 祁元祚离开这间牢房,又去了隔壁。 大皇子很敏锐,知道这位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的死士是个突破口,将他单独关押。 祁元祚让人把他也放下好生安置在团铺上,端上了一碗稀米粥,席地而坐在他对面。 “黄梁生,18岁。” 黄梁生生了一双孤狼样的眼睛。 他抬眼看看太子,又看看大皇子。 在地牢里极尽暴烈的大皇子现在乖的像头羊,扶着刀立在太子身后,警惕的防着他。 大皇子在牢里泡了一晚上加半天,心情就没好过,这样的人是天生霸王,竟也愿意追随在太子身后? 黄梁生不可避免对齐太子生出好奇。 七岁擒虎的太子,推行黑煤炭的太子,建造化肥厂的太子,将司马公子逼的用死士的太子,一夜之间连抓两姓的太子。 这份好奇,被很好的藏在深处,若非太子突然到来,又莫名其妙的‘礼遇’,好奇将随着他的生命永远消失在这座牢房里。 黄梁生的眼睛重回桌面,盯着桌子上的水,情不自禁的吞咽。 两天,滴水未进。 嘴里干的唾沫都挤不出来几滴。 祁元祚依着他的意思,温热的清水流注碗里,黄梁生眼睛直了。 祁元祚将清水送到他面前。 黄梁生早被教会了审问的程序。 酷刑之后便是引诱。 人体饿到极致会被欲望掌控大脑,这个时候,狱卒会用米、水诱供。 明明知道不可能喝到,肉体求生的渴望仍然压过一切,他着急的倾着身体,用嘴去接水碗,妄图舔到哪怕一滴。 他被大皇子废了四肢拔了牙,像滩烂泥,只稍微一动,整个身体不受力的倾倒。 原以为额头会狠狠磕在桌子上,没想到一只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大皇子咬肌一隆,牙齿磨的咯吱咯吱响。 黄梁生身体不可避免的一僵。 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一刻水碗喂到嘴边,他下意识吞咽,温热的干净的水被吸入口中,缓解了渴求。 他拼命的吞咽着,一碗水很快被喝的一滴不剩。 因为咽的太急,从嘴角漏出的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湿了太子一手。 大皇子横生暴戾,这就要给他一脚出气,太子拍了拍他的腿,示意他稍安勿躁。 “还喝吗?” 光鲜亮丽的太子殿下,笑的温和,仿佛与老友叙旧。 黄梁生没说话,心里不断思索太子的意思。 刚才明明是诱供的最佳时机,但凡是个成熟的审讯人都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犯人好不容易熬不住了,错失良机,又要多等几天。 祁元祚又倒了一碗水。 送到他面前。 黄梁生试探的张嘴,碗丝滑的送到他嘴边。 又是一碗。 没有诱供。 真给喝。 “你从小就是孤儿吗?” 太子端起米粥,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持着勺子送他嘴边。 “不热,尝尝?” 黄梁生:“……” 不喝白不喝。 一口下肚,饥饿的胃得到缓解。 “你从小就没有父母吗?” 太子像是怕他听不懂,换了个意思继续问。 黄梁生仍不答。 太子也不在意,又喂了一口。 第三次问:“你从小就没有见过父母吗?” 如此问了五六次,不一样的话,一样的意思,黄梁生有些烦,这不在纸上写得明明白白吗? 他的身世,他们都查出来了,还问没个屁用的话干什么? 终于在第八次时,黄梁生忍无可忍回: “是!” 太子大感惊奇:“你居然会说话?” 黄梁生:“……” “但是你答错了。” 黄梁生忍不住疑问。 什么意思? “你那两个同伙叫什么?” 黄梁生在心里回:司马卫,司马棋。 “你的名字和他们不一样,如果你是孤儿,你为什么姓黄,叫梁生?” 黄梁生心头一跳,一股惶恐和惊慌从心里直冲脑门。 只是一瞬,他开始寻找他名字来源的蛛丝马迹。 没有。 他有记忆开始就叫黄梁生。 他力气大,训练的时候格外努力,很快入了宗族的眼,提高了待遇。 此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叫黄梁生,别人为什么都姓司马,可有一点,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司马家。 他以为自己是孤儿,从未多想过名字来自何处。 太子殿下慢悠悠的搅着粥:“黄粱一梦本是虚幻,可若加个生字……” 第186章 黄梁生的心极速跳动,如何? “你父母一定很爱你。” “按理说这样一个寄托爱和期许的名字,不可能被抛弃成为孤儿。” “除非情非得已。” 黄梁生告诉自己这是太子妖言惑众,可是他已经没心情去吞咽送到嘴边的粥了。 他满心都是对方嘴里的‘情非得已’。 太子的话毒蛇一样往他七窍里钻 “孤查到,十六年前,江南的孤儿开始暴涨,你知道为什么嘛?” 黄梁生紧盯着他。 祁元祚也不卖关子:“六年前平浪湖的沉尸最早可往前追溯十年。” “她们中并不都是豆蔻少女,很多骨龄超过了二十五岁,有生育痕迹。” “那些沉尸,都是船妓,船妓是怎么来的,不需要孤多说吧。” “同是十六年前,世家极速扩张私人土地,江南的佃农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多的人卖妻卖子卖女自卖。” “十六年前,你两岁。” “据孤所知,苏州吴县曾经有一个村庄姓黄,现在姓黄的只剩了了,十六年啊,不过一代人,是什么让一个庞大的村落,变成了小猫三两只的局面?” “若是你叫什么黄一黄二的名字孤不会与你谈这么多,但是你叫黄梁生。” “不识字的百姓给孩子取名都叫大牛二牛,石头小草,你的名字一定是几经斟酌才定下的。” “你父母这么爱你,怎么可能会抛弃你,他们被人逼的卖地卖人,可你的父母这么爱你,怎么舍得卖了你呢。” “他们哪怕卖了自己都不会卖了你,他们想看着你长大,盼着你考状元,只有状元才配得上‘梁生’二字啊。” “可惜他们等不到了,你的母亲尸沉湖底,屈辱的死去,你的父亲为她鸣冤,被不知何方人杀死灭口,而你小小一个,记得什么?养大了正是把好刀呢。” 黄梁生想捂住耳朵,可是脑子却随着这番话自动浮现了场景,母亲含冤沉尸,父亲被杀灭口,他被仇人抱走。 黄梁生的眼睛爬上血丝。 “梁生啊……” 这一句‘梁生’叹,婉转缠绵,半哀半怜,好似什么人穿过十六年的时光附在他耳边,喊出的迟来的爱。 黄梁生心防陡然崩塌…… “别说了!别说了!” “是你们官府不作为!若不是你们包庇!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死士为司马家卖命!” 太子殿下垂眸,似是哀伤,下一刻重整旗鼓 “孤向你保证,会拼尽全力调查你的父母,苏州的世家,孤会一个个收拾,你若不信,孤可以拿出诚意。” “李王两姓的人头,如何?” “孤要的是你出面作证世家豢养私兵。” 黄梁生冲动之后又陷入猜忌。 祁元祚为不恼:“孤会把你放出来,让人为你治伤,三天,三天内你就跟在孤身边,孤将两姓的人头作为诚意,为你父母申冤。” “孤还找到了一两个姓黄的人家,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听听。” “你死罪不可免,但人活着,起码要有追求的东西,你的过去,无法改变,未来有限的日子,你难道不想在阳光下走一走,找一找乡土吗?” 黄梁生一而再再而三的平复情绪 “你不怕我跑了?万一我自杀又或者跑了,你岂不空忙活一场?” 祁元祚歪歪头,似是疑惑 “你并没有多重要,没了你还有牢里的两人,没了你,两姓孤还是会杀,没了你,府衙的九十九个冤状孤仍然会审,孤今日来,只是因为你的名字。” “你招了,孤轻松一些,你不招,孤也只是多废些功夫。” “仅此而已。” 祁元祚再次抬起了勺子喂到他嘴边 “还吃吗?” 黄梁生盯着碗里下了大半的粥,目光移到太子的手上,沾到的血污干了。 那双锦绣堆里的手,喂了他水又喂了他粥,染脏了。 黄梁生脑子里浮现一句话。 ——士为知己者死。 以前他嗤之以鼻,没想到快死了,竟然有些悟了。 “吃。” 于是祁元祚一勺一勺的喂他,直到他摇头说不吃了。 太子殿下从牢里出来,黄梁生也从牢里出来了,看着人被好生的带下去洗漱治疗,大皇子压不住的怒火全部发泄在大牢门上。 一个低贱的将死之人!怎么配让太子如此费心?! 88伸头看了一眼,瞥了瞥电子嘴,精准吐槽:还不是你没用。 一只带着血污的手伸到大皇子面前,太子殿下随性使唤人 “擦一擦。” 大皇子像得了什么圣旨,立刻从怀里掏出帕子,让人取了井水,认认真真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给他擦拭。 一边擦一边骂 “低贱小人,不可不防,让你亲自喂水喂粥,他配个马腿!” “你的手金贵,他一个腌臜物,臭的像茅坑里的……” 大皇子越想越不平,把黄梁生贬低到了尘埃里。 祁元祚静静的看着他,眸色深深。 确定了,祁承友对他真的不清白。 祁元祚没有发作,他心情甚至很平静,没有一点儿被冒犯的生气。 等着大皇子把他的手伺候干净了,祁元祚收回来,无情道: “去吴县安排好人,要姓黄。” 大皇子一愣。 祁元祚冷漠初显:“傻子,孤哪知道他的名字从哪来的,孤随口说说,你随意听听,谁信谁就输了。” 攻心之计,哪有真假。 大皇子沉默一息,献上忠诚 “交给本王。” 第208章 判死 六年前吴县一疫,死了半城人,姓黄的人家有,但不多,而且大多青壮、孤寡。 当你用很熟的语言向一个人灌输一段故事时,人的记忆会短暂错乱。 祁元祚根本不怕黄梁生去找。 “刘湖呢?” 自那次被扔出去,三天不见人。 伯劳添油加醋道:“榜眼郎心高气傲,经不住打击,被气病了。” 祁元祚皱眉呵斥道:“说实话。” 伯劳瞬间正常了:“回殿下,榜眼郎被扔出去的当晚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殿下,让奴才向殿下告假,奴才一不小心给忘了。” 太子殿下似笑非笑:“你只忘了这一件事?” 伯劳眼珠子偏移,说了实话 “还有一件,一直没机会向殿下说呢,陛下身边的壮公公受了罚,听说是把殿下送给陛下的第一串串珠弄断了,陛下很是生气。” 祁元祚多玲珑一人儿,只一听就猜出了内情。 “孤记下了。” 伯劳撇撇嘴,对壮公公的做法理解但不满。 “还有什么?” 伯劳稍一想将殿下想知道的道出 “杨王爷和周老太爷觐见陛下。” 祁元祚看了看天色,午时左右,府衙升堂有早中晚,中堂是巳时至未时(早10点到午两点)。 “他们去找父皇,咱们去看升堂。” 伯劳神色迟疑,不应声。 祁元祚:“怎么了?” “殿下见了崔家,又审了黄梁生,如今到用膳的时间了,周家和杨家绝不敢扫了陛下用膳的兴致,殿下用完膳再去看升堂也不迟啊。” 伯劳知道太子殿下正和周杨两家针尖对麦芒,两家的老头这个时候见齐帝,一定会陪着齐帝用完膳再聊正事。 太子整日多思多虑,再不吃饭,身体哪能撑得住。 祁元祚想了想:“回来后再说。” “喊上刘湖。” “你去找丝苗领二十板子,这两天不用你在孤身边伺候。” 伯劳皮子一紧,深知殿下对他自作主张瞒下刘湖生病的行为生气了。 “奴才遵命。” 三天不见,刘湖鼻音重,神色略颓,手里拿着厚厚的记录册子,册子用了一半,袖口尽是黑墨,有些心不在焉。 祁元祚打量他两眼:“身体怎样?” 刘湖拱手道:“谢殿下关心,好多了。” 祁元祚敲了敲脑子:“刘大人不止要注意身体,还要注意这里。” 刘湖无言以对。 自他听了谏台,目光不可避免被‘奴隶’阶层吸引,他去了平文馆,做了一份调查。 手里的册子不再是太子起居册而是生民册。 刘湖也不再满足记录太子言行这份工作,记录太子言行谁都能做,记录平民百姓的心声,有几人愿意去做? 他考状元,是为了建功立业。 文人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 刘湖有些抵触每日待在太子身边,做些无谓的记录。 他还太嫩,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老油条眼里好比透明的玻璃人。 祁元祚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他去府衙。 今日是九十八孝衣案开堂的日子,刘湖一听是去府衙,顿时来了动力。 第187章 两人到的时候,案子的审判已经接近尾声,大堂外站着很多听堂的百姓。 官府升堂前会决定此次升堂是否对外开放,有些涉及名节或其他不方便对外的事,官府会在二堂三堂审理。 这件事太过轰动,几经考虑决定在大堂开放式审理。 周、杨、崔三姓打头的世家子弟,一共十二人,人人手里皆有命案。 从平文馆文娘站出来状告崔府管家,又有农夫老欧为自己戴丧状告五姓欺压百姓、比良为娼、杀人灭口,此案从早晨开始,一直到现在巳时,苦主越来越多。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字字泣血,卷宗之上的罪孽罄竹难书! 最后身为九卿之一的廷尉都担不住这么大的责任,从大堂移进三堂审理。 养船妓犒劳私兵一事,陆持没有确凿证据,那些船妓也无法证明她们服侍的人家是不是私兵,但六年前弃车保帅丢宋家背锅的背后人已经锁定。 背后庞大的利益链,令廷尉头皮发麻,真要砍下去,整个江南官员的头都得割一茬! 朝堂半数官员乃至三公九卿也要大换血。 不能审,绝不能再审了。 廷尉手执惊堂木,咬咬牙要退堂明日再审,祁元祚就是此时来的。 一双双苍老的眼睛逐个亮起。 他们追随着太子殿下,眼睛都不舍得眨。 大当家! 他们是墨坊的底薪是墨坊最忠实的殉道者,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带他们走上复仇之路的引路人。 尽管太子矜贵若仙,大当家潇洒不羁,两人风格完全不同,但他们就是确定,太子是大当家。 陆持只觉得太子的身形和大当家很像,并没有多想。 “廷尉大人,审到哪里了?” 廷尉起身让出座位,太子竟也不谦让,直接坐了上去,廷尉瞳孔一缩,有时候上位者一个动作便是一个信号。 官员审案,是有绝对主权的,即便是皇帝驾临,也不会轻易坐上公堂。 若有人坐了,便表明案子主审换了人。 陛下口谕,此案全权交给太子审理,太子坐上公堂,也不违法理。 廷尉退居左侧,措辞道:“臣正打算退堂,将今日审理禀报陛下与太子裁决。” 刘湖站在太子右手边,祁元祚浏览案情口供,只见该画押的画押了,该问的都问了,只差判决了。 他又看了口供中牵涉的人数,比起刘湖惨白绝望的脸色,太子殿下显得尤为平静。 “时辰未到,何必退堂,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判决权都不在廷尉手中了,他还能说什么? “臣听太子殿下的。” 惊堂木敲响 “堂下周其中、周其良、周其仁……共一十二人,于明日午时三刻,西市口斩首示众!” “王李两家牵涉其中,证据确凿,人已归案,因人数庞大不再上堂听判,除未犯死罪的孺子妻女,流放三百一十三人!斩首七百八十六人!明日午时一同行刑!” “此判可奔走相告,各位父老与天地同见!” “退堂!” 廷尉连忙拦住他:“殿下,这事可有请旨?” “孤全权负责。” 祁元祚咬着‘全权’二字,像咬着一块铁。 不容辩驳。 周其中慌了:“你不能杀我!我家老爷子去找了陛下!我家有免死金牌!” 祁元祚重呵:“退堂!” 左右衙役立刻反应过来,押着堂上的犯人拖了下去。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九十八道千岁合二为一,如破茧成蝶的刹那阵痛,悲鸣而欢喜,震动公堂上的‘明镜高悬’。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声雪恨之声,盖过了远走的 ‘我家有免死金牌!’ ‘我爷爷是太祖奶兄弟……’ 刘湖头皮发麻,他提着笔,眼神一变再变,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这棵‘墙头草’,重新喜欢上了太子舍朗这一身份。 而祁元祚深知,真正的战场,明日午时才会拉开序幕。 第209章 开幕式 “爷!爷!” 刘家宅院,有小厮小跑着前来通风报信。 “爷!太子亲至府衙,于明日午时三刻,斩首王李两家七百八十六人!周杨崔三家为虎作伥的少爷团,也于明日伏诛!” 刘、钱、夏、花、冯、上官六家上午见过太子后聚在一起商量,闻此消息反应各有不同。 刘家主确认道:“可当真!” 小厮:“街上都传开了!假不了的!” 刘家主:“下去领赏。” 小厮千恩万谢的走了。 花家主冷不丁问:“李王两姓再无翻身余地了?” 钱家主内敛沉稳,如今也止不住的分析局势:“证据确凿,他们又无德高望重的亲属在朝堂说情,本来剩下的三姓还能为他们求情,可如今周杨崔三家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顾得上他们。” “只是……玉林书院教出的学子可不少。” 玉林书院是崔、李合办,许多学子奉两家为恩师。 不过若崔家出面,或者甘台明先生站出来,自是迎刃而解。 上官家主年只弱冠,不由自主的感慨一句: “太子殿下才十三岁,已经有这样的本事,等他长大了必是一代有为的君主。” 不必等长大,现在太子身上的光环已经有盖压陛下之相。 但谁说的清呢,当今陛下敢放任太子如此作为,纵览古今也要道一句有魄力。 但凡太子行动没这么快,都不会有如今的王李两家无可转圜的局面。 一夜,谁能想的到啊。 上官家主神情有疑:“王李两家倒台后溢出的利益极大,我只是想不通,太子殿下为何找我们六家。” 江南像他们这样的氏族不少。 虽说他们的确底蕴更厚些,但也没到非他们不可的地步。 刘家主眸中精光一闪,捋了捋胡须,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心中也有了答案。 上官家主太年轻,手段软弱,好控制。 夏、花、冯是世交,但这一代的家主明显性格不合,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可挑拨。 钱家子嗣不丰,钱家主年过四十,女儿生了一大堆,儿子只有一个,未来能不能守住家业还不好说。 只有刘家各方面无短板。 若倒台了两姓,刘家主觉得,太子极可能会扶持他和花家主。 若天上掉馅饼倒台了五姓…… 刘家主暗暗一瞥上官家,这个,在他心里早就出局了。 至于太子要的有力答复…… 刘家主神秘一笑,他还真有,而且保证令太子满意。 …… 崔容声回来后,茶不思饭不想,看着手中厚厚的登记册,上面是崔家数百年的底蕴,除去族中女眷的嫁妆,他只留了够裹腹的银钱。 难道就要在他这一代没了吗? 可若不给…… 崔容声打了个寒颤。 明日杀王李,他若不给,后天是不是就要杀崔家了? “来人,聚集农庄的佃农,让他抄家伙,把本家里往日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的全绑了送去官府!” “再传信家谱上外出为官的崔家人,有罪的去自首,被查出来不要牵连崔家,他们的儿女,宗族会养。” 崔容声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从今天开始,崔家人关紧门,闭紧嘴巴,咱们听天由命。” 他不知道今日的选择对不对,但他宁愿中庸也不能走错。 * 祁元祚回去的时候,正巧遇到周太爷和杨王爷,甘台明亲自相送,三人攀谈着旧事,神色感慨。 祁元祚今日的衣服有龙纹,傻子都能认出他的身份。 按理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政治斗的是心计,文人顾的是体面,尤其是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已经不流行泼皮骂街了。 祁元祚大大方方的走上前 “这二位想必就是周太爷和杨王爷了。” 甘台明作为中间人,指着一个脸如仙鹤,仙风道骨的老头 “太子殿下,这位是杨王爷。” 又指着一个精瘦的老爷子: “这位是周太爷。” 两方见过礼。 周太爷问了句:“太子殿下从何处来?” 祁元祚眉眼弯弯:“府衙公堂来。” “往何处去?” “往父皇处去。” “去做什么?” “请旨,明日午时,杀人。” 两人气势一变,八十年名利场的阅历化作虎奔呼啸着冲撞太子。 气势这东西很玄,说简单点便是杀过人的眼神。 生活在温室中的花朵,定要被压弯了腰。 祁元祚生在锦玉堆,心早八辈子刀尖舔血去了。 世间若有人心如磐石,必是理想主义者的践行者。 任凭周太爷和杨王爷怎么逼视,祁元祚巍然不动,他还悠闲的揣起了手。 第188章 “时候不早了,周太爷杨王爷年龄大了,一定累了,孤就不耽搁两位时间了。” “告辞。” 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不争一时之气。 周太爷与杨王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复杂。 太子杀过人。 而且意志极为坚定。 这证明,对方是个有主意的人,想做的事,不择手段也会完成。 他们觐见陛下,陛下与他们和了一下午的面,就是不往府衙孝衣案上接。 明日午时三刻…… 没办法了,只能动用最后底牌了。 周太爷想着家里太祖赐下的免死金牌,内心长叹。 比起周太爷心有倚仗,杨王爷就显得沉默了。 他此行来并非为了杨家人而是为了王家。 儿媳妇是王家的闺女,现在儿媳妇的弟弟被判处死刑,大着肚子求上他,儿子在边关,杨家一脉单传,哪怕为了未来孙子他也得走上这一遭。 说是请旨,齐帝御印都给他了,还不是他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盖之前告诉老父亲一声以表孝心得了。 眼前的臭小子,嘴上说请旨,给他看的却是盖好章的,摆明了走个流程,齐帝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这道旨意朕允了,但是明日你不一定能杀成。” 祁元祚挨着齐帝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齐帝按捺不住,捏捏儿子的脸:“周家有块免死金牌。” “周太爷的生母为太祖而死,皇爷爷无情的时候心如冷铁,可他待一个人好的时候,可谓至情至性。” “大齐开国后第一块免死金牌,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祁元祚:“意味着他用令牌提出的要求,父皇无法拒绝。” 父子两人是席地而坐,齐帝揽住儿子肩膀,骄傲的拍了拍: “聪明。” “你想除周家和杨家,不能像对王家李家那样,王李两姓,你占据上风,是因为你行动快,再者搭台子那一闹他们不占理。” “若你没有一击必中,现在等待你的就是五姓合起伙来……” “嗷呜!” 齐帝五指成爪扣住他的脸,充作猛虎扑食的样子。 “周家和杨家,一个德高望重,一个功勋在身。” “想抄他们的家,你手里的证据,不够。” “你得从名声上下手。” “撕了他们‘德高望重’的保护伞。” 齐帝谆谆善诱: “祚儿,你得记住,哪怕是他们犯了死刑,就凭着周太爷和杨王爷为太祖亲信为太祖立过功,死刑也得降为流放。” “他们年过八十,是远近闻名的老寿星,是祥瑞,流放又只能降为庶民了。” “你可以抄他们的家,但不能杀他们,否则你日后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威信将毁于一旦。” 有些规则是约定俗成的,就像嫡长子继承制,最后结果不一定是嫡长子继承,但在嫡长子无错时谁也不能越过他。 年过六十,罪责降级,写入了齐律。 是人文道德,也是给朝堂官员的一个保障预防皇帝狡兔死走狗烹。 乱了规矩,就是异类。 今日祁元祚敢杀这两个老爷子,日后便没人敢为他卖命。 祁元祚安齐帝的心:“孤不杀他们。” 他能容得下崔容声,多容两人也不差什么。 他的目的是这几人所代表的五姓氏族,五姓倒了,领头羊活不活,谁在乎。 两个老头活成了精,真有什么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他们岁数大了,想颐养天年不管事了,他们子孙的把柄才落在祁元祚手中。 不管是私盐、化肥,还是占田强抢民女,没一样证据能证明两个老爷子掺和了。 都是子孙后代旁系亲族犯的事,他们是站出来擦屁股的。 至于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齐帝:“尹妃向朕请了一道旨,明日让五皇子随同监斩,朕答应了。” 祁元祚:“……?” * 五皇子非常排斥尹妃娘娘。 因为这女人脑子有病! 从小就把他和祁元祚对比,祁元祚说出哪句话在哪本书第几页第几行,尹妃也逼着他如此。 做不到不让睡觉。 六岁之前尹妃怕他夭折,给他穿粉色的偏于女子的衣服,可不知怎么忽然发疯撕碎了他橱子里所有粉色衣服,非让他穿他不喜欢的星郎色、嫩黄色。 他受够了每天晚上鬼似的敲门声,也受够了睡得正香被人从被窝拽出来读书。 更讨厌的是,疯女人砸碎了他房间所有的镜子,不允许有人给他送珍珠敷脸。 最最最讨厌的是房间里常年不断的草药味儿,他又没病,熏什么草药!连他衣服上都染了药味儿! 因为晚上睡不好,他上学要么打瞌睡要么逃课,疯女人找了尹太尉又去找太子,害他被太子关屋里点火差点变成熏鸭! 他讨厌太子,更讨厌尹太尉,最讨厌尹妃! 现在这疯女人对他说,她向齐帝请旨,让他明天帮太子去监斩台上砍人?! 五皇子匪夷所思:“你知道我现在才十岁吗?” 尹妃瞥他一眼:“十岁又如何,太子七岁射虎,十岁弄出了琉璃厂,十三岁就抄了王李两姓,明日上监斩台监斩。” “你放心,我毕竟也是你母亲,哪会害你。” 五皇子狐疑,疯女人不是一直在害他吗? 天天往他屋里熏药是生怕病不死他。 每日不让睡觉,是生怕熬不死他。 现在是生怕他过的清闲,没事找事。 别人看到泥潭跨过去,疯女人好啊,看到泥潭一个劲儿把他推进去。 “杀王李能得民心,你过去蹭一蹭,沾沾光,至于王家和周家的人,自有周老太爷和杨家作保,明日太子杀不了他们的。” “杀了也没关系,反正你蹭到了。” “这是你外公提的为你起势之法。” “你十三岁要入朝堂,尹家会慢慢为你造势。” 五皇子咬着腮帮子,造势?造大了成为出头鸟赶紧死吗? 姓尹的脑子都不正常。 一家蠢货! 他脸都要气绿了! 假老四一直提醒着他,父皇对他们生死的绝对掌控,太子比上一世更厉害了,他现在出头,是想成为被拍死在案板上的苍蝇吗? 五皇子脸色数变,一声不吭的走了。 尹妃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当他答应了。 五皇子一心逃离这蠢得令他窒息的地方,他想好了,只要能把尹家搞死,与太子联手也不是不能接受。 太子曾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五皇子深以为然,至今记得十字真言:遇见神对手,先打猪队友。 第210章 圣旨到 翌日午时。 祁元祚与五皇子从行宫出发去往刑场。 巳时周老太爷和杨王爷又来拜见陛下。 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什么。 聊了一个时辰不见动静。 路上行人拥挤,马车行路滞缓。 车外有聚众私语声。 祁元祚掀开小窗帘,朝外观望。 只见一女子,一步一跪,高呼:“民女杨家媳王氏,求见陛下!” 王氏肚子高隆,至少五月身孕。 祁元祚的马车与王氏擦过,小窗帘无声无息的放下。 手中的血玉串盘的杂乱。 最后一声轻叹,叹各自立场,无关喜恶。 这一幕落在五皇子眼中分外的有人情味儿。 太子这几日过于非人了。 太子监斩,五皇子陪同,廷尉坐镇,大皇子负责率兵维持秩序。 呈告天地驱邪压鬼的巫舞伎,戴着古怪的面具,手持羽翎就位。 这次要杀的人太多,午时三刻砍不完,确保他们死后不会化身厉鬼作乱,会有巫舞伎跳舞镇压,事后还会有佛家人来超度。 这些玄学伎俩是做给外人看的。 安民心。 午日当空,三刻已到,十名犯人推上砍头台。 台下聚集了很多人,最离得最近的是九十八个老人,他们有的一夜白头,有的耗没了心血,有的垂垂老矣只借着怨恨吊着口气,陆持也在其中,六年,今日是他最畅快的时候! 有人认出来这是王家旁支的几个男人。 又跋扈又龟毛,平日里没少有受他们欺负。 一颗石子打向监斩台。 场面一静,这个时候只看上官的意思,若没有制止,会砸出数十上百的石头。 菜叶子是要吃的,牛粪是要肥田的,傻子才会拿粮食和肥料砸人,石头最好,有时候犯人在行刑前被砸死也不稀罕。 祁元祚不纵容这种宣泄方式。 “人死恩怨休,扰乱刑场者,罚金。” 这比挨板子好用。 第189章 一道令箭投下去 “斩!” 十颗人头落地。 几道欢呼声响起,不知是捧哽还是真高兴。 呜—— 号角吹响,数十名身着红色,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巫舞伎脚步一动,跳起无人理解的舞蹈,长长的羽翎甩动,像一群五彩斑斓的野鸡。 五皇子嫌弃的打开扇子,遮了半张脸。 只觉得滚在地上的人头脏了他的眼睛。 大皇子分出一份心神放在太子身上。 一道道斩令下去,血液从三尺高台满溢下来,丝丝啦啦汇集在地上,冲天的血腥味吸引来了野狗苍蝇。 驱虫药一刻不断的洒。 号角间断的吹,每次都震耳震心。 呼喊声越来越高昂越来越齐心。 每一道令箭投下去,台下的声音的就要亮一茬,号角似乎就响一下,红色的巫舞伎舞蹈更加鬼魅。 三尺台上的血液一层层的加厚、外推、丝拉拉滴在地上,被生民踩在脚下。 像黑池里出水的红莲,灼灼业火,烧暗了天,烧燃了心,激起了冲天民意。 直至今日,这些不出苏州城的百姓才明白何谓热血,何谓杀红眼,何谓畅快。 那声冷然自持的‘斩’声,始终平淡如一,在这能激的人热血沸腾又心烦意乱的场所,只有这声‘斩’声拉着众人的理智。 这声‘斩’,承载了天地间的浩然正气,破开魑魅魍魉,一定乾坤。 杀到最后,刽子手换了一茬又一茬。 刀卷了刃。 喉咙喊的嘶哑。 巫舞伎的汗湿透了衣服。 刑台上的血能踩出啪啪的水声,野狗狂吠。 五皇子在这逼人的血气下坐不住脚。 廷尉明白了‘视人命如草芥’的另一种方式。 杀到天暗压城,杀到猎猎西风起。 杀到王李两姓在苏州城彻底成了无根木。 终于到了最后一场重头戏。 王氏以肚子里的孩子为筹码想救的亲弟弟,周太爷想保的亲孙子,都在这一批里面。 不是祁元祚故意留在后面,而是砍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先判的先死,罪重的先死。 比起国家层面的贪污腐败,属于个人犯罪的草菅人命、逼良为娼,都要靠后。 再者,负责押犯人上刑场砍头的小官负责砍头犯的先后顺序,有人可以使银子贿赂,让某个人先死或后死。 祁元祚知道里面的门道,但他没有插手。 没必要,他想杀的人,没有杀不成的。 即将散场,祁元祚的心情还不错,但这不能令他的‘斩’令慢下一步。 周有璋一直在外围跟着儿子的队伍。 他从一开始的猖狂坚定到如今的慌乱,哭嚎着 “我的儿——!” “儿啊!” 台上周其中三兄弟被压了舌根,跪在地上,只能呜呜得流鼻涕眼泪,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有璋狂吼:“我家有免死金牌!我爹已经去找圣上请旨!你不能杀我儿!” 祁元祚冷笑:“孤不吃大饼。” “若谁都过来喊一声家里有免死金牌,孤这个监斩官,还做不做了。” “斩!” 周有璋怒吼:“我看谁敢!” 一群便衣忽然涌上刑台,控制了刽子手竟要劫法场! 祁元祚拍案怒喝:“弓箭手!” 廷尉连忙拦住:“住手!太子殿下!不可啊!” “殿下!” 一声高呼。 只见台下凹下去一片,花白头发的老人、风韵犹存的凄凉舞女,他们伏跪在血土中 “求殿下申冤——!” 他们的仇人不是某个人而是一群人,五姓立在他们、她们亲人的尸骨上,他们、她们的尊严上! 这么庞大的仇人,这么天大的冤情,整个苏州城下的白骨,难道都推不到五个姓氏吗?! 逍遥楼是五姓的罪孽,平文馆是五姓的罪孽。 六年前的平浪湖沉尸是五姓的罪孽,宋府二十八房也是五姓的罪孽。 乱葬岗的八成尸骸是五姓罪孽,失去田地无奈成为佃农的百姓也是五姓的罪孽。 日夜不休打渔百斤还不够一天的渔船费,也是五姓的罪孽,炒价黑煤冬天冻死在街道上尸骸,是五姓的罪孽! 垄断棉花,多少人买不起棉衣,垄断山林,多少人烧不起柴火…… 在不为人知的地底还有多少罪孽? 他们祸国殃民,他们难道还不该死吗?! 无人敢站出来,无人敢发第一声,他们老了,生命到头了,他们的志没有千里,只有脚下这片土地,金蝉破土,只为今日。 “求殿下申冤——!” 又一声高呼,台下人站者寥寥,一目四望,跪者绵延数里。 城墙上、阁楼上,男男女女拱手高呼 “求殿下申冤!” 或是激情、或是同情、或是感同身受、或是正义凛然、或只是凑热闹,但这沸腾的民意,终是冲破五姓的封锁,晾晒在人前。 杀五姓,是民声!而非太子一己之私。 今日刑场,墨侠在看。 司马家在看。 刘、夏、花、钱、冯、上官六家也在看。 今日的苏州,集结了天下人的目光,苏州的结果,会影响大齐日后的国祚。 百年之后再遇此事,是杀是隐? 这个答案,压在了只有十三岁的储君身上。 祁元祚三令连下:“斩!” 周有璋:“不可——!” 却听一声:“刀下留人——!” 高悬的民心砰的跌入谷底。 圣旨到。 第211章 刑台乱 壮公公亲至,杨王爷、周太爷车马紧随其后,连有孕的王氏都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周家子孙不肖,犯大齐律法,按律当斩,蒙昔日太祖荫蔽得赐免死金牌,祖宗章法,朕不可违背,但生民冤情不昭,朕何意对生民,特赦周家三子死罪,关押大牢,诸臣商议后在做定罪。” “杨家世代忠良,三代单传,杨献忠将军守城有功,朕怜其妻子王氏身怀六甲,特赦其胞弟王贤死罪,押入大牢,择日再判。” “钦此——!” 这道圣旨,揭开了各自的脸皮,意思清晰明了,朕也没办法,一个有免死金牌,一个是看在君臣之宜。 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一步一跪求情,还是爱将唯一的子嗣,他不答应? 边疆不稳,人家努力保家卫国,一年回不来一次,好不容易有了个后代,一听,没了。 怎么没的?跪没得。 谁舒服? 但凡杨家有一代能生的,齐帝都不至于这样束手束脚。 说单传那是真单传啊,从杨王爷的爷爷那辈,无论再怎么开枝散叶,只结一个果。 万一日后杨献忠也是如此,怎么看都是他这个皇帝对不起人家。 周有璋哈哈大笑,抱住儿子挨个亲一口 “其中,其良,其仁……爹来接你们了。” 王氏畏血不敢上台一个劲儿在下面擦眼泪。 台上好一副父子团聚的场面,显得刚才的‘喊冤’尤其的讽刺。 壮公公将旨意塞到太子手中 “殿下,陛下也是没办法,您体谅体谅陛下。” 祁元祚早知今日杀不成他们,神色不变的接了旨。 这个动作好似一个特殊的开关,台下头发花白的人,猛然爆发出虎狼之力,他们闯过护卫冲上刑台,推倒周有璋。 他们没有武器,但他们有牙齿,十几个人按住一个,野兽一般撕咬敌人的喉咙。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住。 巫舞伎不知何时停了,他们扎堆在一起,身上裹着红色的密不透风的舞袍,好似一道道冤死的红衣厉鬼从地狱爬出来,见证着这一幕。 周有璋从台子下爬起来,顾不得散乱的头发: “不——!弓箭手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祁元祚与周太爷的指令同时下达 祁元祚:“谁也不许放!” 周太爷:“放箭!” 连成线的羽箭射出。 时间好似变缓了。 这一刻,大皇子锁定了箭的源头,周太爷调了守城兵! 为什么他能调动守城兵? 为什么他能调动守城兵?! 超出祁元祚预料的事情,令他陷入迷障,身体却自发的动起来,他竟要上刑台! 五皇子一把拉住他:“你想死吗!” 第一支箭羽穿透了一个老人的身体,他抽搐一下没有气绝。 仍死死压在周其中身上,他的同伴死死地衔着周其中的脖子。 喷射出的血液模糊了老人的脸,他们滚在血泊中,成了血里的冤鬼。 大皇子一马当先冲向射箭的守城兵,守卫刑台的将士,一部分稀里糊涂跟着他冲过去。 第190章 一部分手忙脚乱的在原地不知干什么。 廷尉怒喝:“来人!给我分开他们!” 太子挣脱五皇子的拉扯,冲上刑台 “孤在此!谁敢射!” 大皇子急喊:“二次射箭者,诛九族!” “儿啊!” 周有璋爬上去,对着趴在他三个儿子身上的人拳打脚踢。 黑压压一片,蚂蚁似的盖了刑台囚徒满身。 守卫冲上台,将这些人拉起来,有的死了,有得还活着。 活着的庶民仰天悲笑: “悠悠苍天!何苦我庶民哉!” 他们发出最后的呐喊,虔诚殉道: “恭祝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条命,一口黑血,一下就没了。 他们服了毒! 守卫们将九十多人一个个翻开,都死了,嘴角黑血,自毒而死。 而被他们压在身下的周家、王家人,喉咙断裂,颈动脉喷血,也死的不能再死。 周有璋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王氏捂着肚子,血水湿了衣服,哀哀痛叫。 祁元祚心口阵痛,摇摇欲坠。 场面乱做了一团。 大皇子:“给我包围这里!” 他踩马跃上刑台,接住了祁元祚,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一颗给人喂下。 看了眼沉默的五皇子。 五皇子合起扇子,深吸一口气: “交给我吧。” 大皇子护着太子离开。 五皇子站出来主持大局,有序的疏散人群,处理尸体,送走周、杨两家,扣下周太爷调过来的守城军。 廷尉配合一道道命令,忙前忙后,回过神来一想,他是廷尉!怎么就由几个小儿左右调遣?! 廷尉觑了眼五皇子,再想想大皇子和太子,一阵心惊。 都不简单人物。 第212章 事事算尽 今日刑场以这样的方式落幕是谁也想不到的。 祁元祚清醒时已经到了晚上。 歇这么久非是病痛,而是心累。 六年前他救下了九十七个心入地狱的人,带他们杀入宋府,又费心筹谋将他们安置在司马家的眼皮底下——小环山。 祁元祚知道这些人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他教他们识字开智,教他们齐律法理,告诉他们,最多七年必为他们报仇。 这是一步引子,他一步步将墨坊发展到如今的地步,等来了南巡,终于找到机会将这个引子丢出去,接下来只需要坚持住,胜利在望。 祁元祚一只手撑头,望着面前蜡烛上跳动的火光,明亮旺盛的烛火照不透太子殿下的眼眸 “黄梁生呢。” 丝苗姑姑有些心疼:“奴婢带他去看了刑场,他说愿意为证人,揭发司马家和周家养私兵一事。” 祁元祚呢喃:“司马家和周家?” “杨家呢?” 丝苗姑姑答:“黄梁生说,他不知道杨家有没有养私兵,到王李两家一倒台,所有的私兵都集中在周家手里了。” “还有今日的守城军。” 丝苗姑姑怜惜道:“殿下,神仙也做不到事事算尽,您何必为难自己呢?” “太祖曾经赐给周家一卷圣旨,他们可以调动一百守城军护卫家眷宅院。” “周家一直没有用过,这道圣旨有二十多年了,连陛下都不知道,谁知道周太爷今日就用了呢。” 祁元祚久久无言。 丝苗还在宽慰他:“殿下,那些人即便不死在羽箭下,也活不过今日的。” “尸检推断他们中毒已有三个时辰,中的都是同一种毒,根据推测,他们在午时三刻就服下了毒药,最多申时就会死亡。” 祁元祚忽然掩面,丝苗顿时噤声。 有句话说对了,神仙也不可能事事算到。 祁元祚知晓今日杀不了周家公子和王氏公子。 他让人带黄梁生观刑,是为了向他实现放出的三日内必杀两姓的承诺,意图攻心让黄梁生站在他这边,作为证人供出养私兵方式、人数和地点。 知晓这些东西,他会联合大当家直捣黄龙,端了他们的老巢,反向佐证两家有谋反意图,那个时候任凭他有几块免死金牌都救不了他们。 但是那九十多人是怎么想的呢? 他们在小环山藏了六年,大当家教他们诗书礼易,教他们种地,教他们隐忍,他们什么也做不到,废物一样靠着大当家过活,连仇恨都要仰仗大当家帮忙。 他们活在世界上唯一的留恋就是报仇,大仇终于要报了,他们上了公堂,他们见了太子,啊,原来大当家就是太子啊。 他们懂得不多,却知道这世道是好人没好报,没看到六年前的吴县县令林定尧吗,听墨坊人说是被司马家害死的,至今死的不明不白。 周杨两家势大,江南势力盘根错节,文人嫖娼悲春伤秋,都不是好人,太子殿下帮他们报仇,万一被合起来针对他们焉能护住太子? 干脆用他们的命,换太子殿下的名。 他们想给太子殿下一道护身符——无可指摘的清名! 君不见杨家因为杨将军戍边之名,让皇帝怯步。 君不见周家因为周老太爷之名,陛下都要尊称一声太爷。 君不见甘台明因为帝师之名为文人泰斗。 既然名声这么好用,那他们就用自己的命给周家和杨家泼一盆脏水,为殿下铺一条通天路! 太子为民雪冤,九十多位苦主,无憾赴死,死前高呼太子殿下千岁! 多大的名声! 这样太子殿下若想扳倒五姓,也有了借口和倚仗。 所以他们服了毒,只要今日阎王册上的人死完了,他们便死而无憾! 可是中途出了意外。 没关系,太子殿下碍于情理,他们不讲情理。 这样的结果反而对太子更有利。 九十七具尸骸堆不出王座,却能破开周杨的保护伞,将拉他们入尘埃,交给王刃裁夺! 今日之后,周杨两家将被钉在耻辱柱上,他们不再是诗书传家的高贵世族,他们是欺压百姓、包庇亲朋、罔顾王法的猖狂之徒! 这一招太好用了。 好用到即便祁元祚沉睡半天,错失了直捣黄龙的良机,却也再不必顾忌狗屁的太爷、王爷。 好用到如今苏州城内所有人都在审视、仇视周、杨两家。 好用到太子殿下一举一动众望所归。 祁元祚想过这些人的结局,或者彻底放下躬耕于田,或者郁郁寡欢孤独终老,或者追随早已死去的亲人而去…… 无论哪一种,祁元祚都尊重欣然。 唯独没想到这些人会为他赴死。 刑场上看到这些人嘴角黑血的刹那,祁元祚心痛如绞,恨自己太过聪慧又恨自己当局者迷。 罢了,人各有志。 他还能挡住别人寻死不成? “你出去吧,孤一会儿就歇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丝苗姑姑唇开合,终是无声。 有能力的人似乎就该多背负什么。 原以为今日之事已经是结束,不料第二天,大皇子又带来一个消息。 “平文馆的舞妓们,自焚了……” 她们的遗书装成一个盒子,放在火波及不到的平文馆外。 里面是她们的生平,怎么堕落为妓的生平。 一百三十八人,三成人是家贫自卖,六成人是被强签奴契。 里面详细写了奴隶身份的艰辛和被人歧视的经历。 刘湖恍然想起了那位名为文娘的舞妓。 他想起对方问他,是不是只有轰轰烈烈了才能让奴隶好过些? 刘湖当时不明所以,今日后知后觉。 或许比死亡更令人畏惧的是走上公堂,或许今日刑场给了她另外抗争的勇气,或许或许太多或许令人猜测平文馆那些人为何选择自焚。 但这一张张没有尊严的生平,便已经是答案了。 她们活不下去了,她们走不出奴隶的怯懦的本性,她们怯于大庭广众,却不怯于死亡。 刘湖情不自禁看向太子,十三岁的年龄,稚嫩的肩膀却已经扛了这么多条人命和希望。 当一人入局,便会有千万人推着他走下去。 诚不欺我。 又有人来报:“太子殿下,刘家主请见。” 逝者已矣,生者继续。 昨日之痛不可留,今日之事未休。 “见。” 第213章 慎入 刘家主外憨内秀,昨日看完监斩台,就知道时机到了,这不一早来觐见太子,上交他‘有力’的诚意。 请礼之后,刘家主抬眸上瞥,座上的太子神色疏冷,情绪如水墨画上波澜不惊的湖,令人难以揣度。 九十八孝衣案出现的时机巧妙,结局也很微妙。 因为他们的出现,继两姓之后,另外三姓陷入被动。 因为他们的死亡五姓从云端落入泥泞,眼看要日沉西山。 第191章 太子呢? 九十多人的死亡,赋予了太子金刚不坏之身。 无论是一夜黄金甲的速度,还是异军突起的报纸舆论、又或是小环山里突兀冒出的死者血亲。 都证明背后有一双推手,将局势一步步推至如今。 这双推手是谁? 现在再明显不过了。 是太子,是皇权。 想明白这一点,就知道了大势之下的选择。 刘家主呈上一沓书信。 “殿下,这里面的东西,可助殿下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 祁元祚品着这四个字,无声嗤笑。 因为太子心情不佳,殿内氛围也安静的沉重。 只有太子殿下哗哗啦啦的拆纸声。 作为诚意,祁元祚知道刘家主不敢糊弄,可这里面的内容着实令他震惊。 淡漠的情绪褪去,眉头随着览阅加快慢慢蹙起。 刘家主心中得意:“殿下,只要信中内容公布,必使杨家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殿下自可不战而胜。” 祁元祚装起信件:“此事还有谁知道?” 刘家主:“当年范氏死后,伺候她的婆子丫鬟部分被遣散,其中有一位姓张的婆子流入刘府做活,她死后府中人发现了这份笔记,交给了草民。” “这样的丑闻,绝不可能有外人知晓。” 否则早就闹出来了。 祁元祚:“忘记这件事,再也不必提了。” 刘家主一愣:“殿下?” 这明明是大好的机会啊。 祁元祚给了他保证:“你放心,孤言而有信,苏州事了,必有你刘家一席之地。” 刘家主大喜:“草民唯殿下马首是瞻,万死不辞!恭祝太子殿下千岁长安!” 送走了刘家主,大皇子问了句:“上面写了什么?” 祁元祚神色古怪,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大皇子不忍他为难:“算了,不好说就别说了。” 祁元祚果然沉默了。 刘家主给他的杨家把柄有些棘手。 祁元祚处理起来束手束脚的。 盯着信封看了半天,终是叹了口气 “备车,去杨王府。” 昨日王氏的胎没保住,杨府不知道怎么沉痛呢,太子这个时候去除了惹人烦没有任何作用。 但太子既然决定去杨王府,说明有必去的理由。 大皇子恼他不顾惜身体,昨天刚旧疾发作,今日又要劳心劳力。 又知道祁元祚想做的事无人能阻拦,最后自顾自的生闷气,摆着一张臭脸不知道想给谁看。 反正祁元祚不看。 刘湖、大皇子同行。 马车跑出行宫。 大皇子的臭脸只得到太子的不理睬,一腔闷气不知道怎么办,从腰间倒出一颗药丸,又倒了一杯温水 “吃了。” 祁元祚这才正眼瞧他,眼尾荡开一抹笑痕,慢悠悠的从大皇子手心捏过药丸,接过温水 “孤还以为大哥至少一天不理孤了。” 大皇子大叹一口气,到底谁不理谁? “论不理人,没人比得过咱们的太子殿下。” 这是实话,想用冷暴力与太子对决,上一世的经历已经给出了答案。 没人能在此道胜的过太子殿下。 祁元祚不承认,将药吞下: “大哥这话说的,孤岂是不讲理一人。” 大皇子违心附和:“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祁元祚:“……?” 这架马车是四匹马并行,车中的空间宽敞内部‘冂’形横座,中间放置着一个固定的小型茶桌,太子居中,大皇子、刘湖分坐左右。 刘湖来回相看,心中赞叹太子与大皇子兄弟情深互相信任。 大皇子担心太子殿下如昨日那般受激,贴身放着救命药丸,太子殿下毫不相疑,日后定是君臣佳话,明君贤王。 到了杨府门口,祁元祚嘱咐两人: “孤自己进去,大哥在这等着就好。” 知道大皇子不同意,祁元祚先他反驳前安抚 “杨王爷最在意的是杨献忠将军,孤还不值当令杨王爷赔上杨家的忠名。” “而且孤与杨王爷,无仇无怨。” 他杀的是王家人,杨王爷为了儿媳掺和本就不在理,父皇看在杨将军的面子上退步,祁元祚也接了旨,只是刑场突变,间接导致王氏落胎。 只能说天意如此,非是人祸。 而且王氏这一胎,是注定保不住的。 祁元祚一跨进杨府大门,就觉出气氛沉重。 杨王爷亲自来迎,也非真心实意。 一路走来,杨府陈设简朴,人口简单到显得府中空旷。 祁元祚座上上位。 “王夫人可还好?” 如此直白的戳人痛处,实在令杨王爷猝不及防。 老王爷捻捻胡须:“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还好。” 很体面一人了。 “孤今日来,是有一事想告知王爷,此事孤也想了许久,但孤觉得,您应该知道。” “范成鹊,这个名字,杨王爷可耳熟?” 这是王氏生母的名字。 杨王爷目中闪烁:“太子殿下想说什么?” 祁元祚将刘家主给他的一沓信件交给了杨王爷,也不多说,示意他去看。 字迹一入眼,杨王爷脸色大变。 ——我怀孕了,杨禀赋的骨肉,可是我要嫁给王家长子了,我该怎么办? 杨禀赋,是杨王爷的本名。 此刻老爷子脸色惨白,手中的纸哆哆嗦嗦,就这一句话,让他无力再去看剩下的内容。 良久良久,杨禀赋打着颤,用尽毕生的勇气往下看。 等将范成鹊短暂几年的难堪看完,杨王爷几乎成了水中捞出来的人。 能挥动百斤双锤的手如今拿不住飘飘的几页轻纸。 二十五年前,三十八岁杨王爷与二八年华的范成鹊有过一段露水情缘,那时杨王妃在世,若下聘范成鹊只能为妾,她不依,与王家长子定了媒。 本来这事虽有违礼法,但只要糊弄过去王家也就稀里糊涂过了。 可是范氏有孕了,成亲时已经怀孕一个月,孩子的父亲是谁,显而易见。 范氏本想堕胎,奈何深宅之中实在不易,而且孩子太稳,没有办法,她千辛万苦的瞒,制造早产假象才没有让王家发现真相。 这一胎就是如今杨家的儿媳,王氏。 范成鹊死的仓促,是难产而亡,那年王氏才十岁,她根本来不及告诉女儿真相,这个秘密随着她的陪嫁张婆子将笔记偷带府外沉寂了十数年。 可人生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让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妹成了亲。 好似在惩罚杨王爷当年的风流。 兄妹乱伦! 杨禀赋咬破了舌尖才没让自己昏过去。 想到那个未谋面的孙子,杨王爷竟有些庆幸。 庆幸过后,他缓缓的看向太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双膝跪地,这一刻,脊骨挺挺的老将军,一下衰老。 杨家名声可以毁,却绝不能毁在这事上! 他的儿子还在边疆,如果此事传来,献忠如何领兵! 他的儿子还这么年轻,绝不能被他的孽债拖累! 祁元祚连忙扶住他,阻止他的磕头。 “孤此来不是为了威胁王爷。” 将此事公布出去,祁元祚对杨家自能不战而胜,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如果是匈奴贼寇,他会大传特传,他不仅传,他还敢造谣。 杨家尚罪不至此。 “此信,只此一封,王爷销毁之后,此事死无对证。” “其他的,是王爷的家事,只要不出人命,孤就不掺和了。” 杨王爷顿时明白了。 “太子殿下放心,老臣也不是那等滥杀无辜之人。” “此事,杨府之内,只会有老臣知晓,王氏此次堕胎伤了身体,不宜再有孕,等献忠回来,老臣为他纳妾,以开枝散叶。” 杨王爷的意思,事止在他这里,夫妻两人谁都不会告诉,就让他们做一对正常夫妻,但王氏此生不能再生育。 祁元祚默了一瞬:“孤不掺和。” 他只保王氏不会死在杨王爷手上。 他来告诉杨禀赋这件事,也是想了又想,除了同情,当然还有别的目的 “杨将军,孤的诚意给出来了,你也给孤晾了明牌吧,杨府,到底站在哪方?” 杨王爷一头嗑下去:“杨家生是大齐的臣!死是大齐的鬼!” 杨家清白吗?不清白,但杨王爷从没想过叛国! 祁元祚也不多问 “七日之后,孤在行宫鸿门设宴,邀请周杨两家,杨王爷定要来捧场。” 这个世界,没有鸿门的传说,不过七日之后就有了。 七日,周家三子刚过头七,太子却设庆功宴,宴非好宴。 第192章 杨王爷:“老臣定到!恭送太子殿下千岁!” 第214章 欲生欲死 杨王爷本想将太子送上马车,祁元祚拒绝了。 他暂且不想让周家察觉杨家态度的变化。 六月的苏州即将进入梅雨期,天色灰蒙蒙的,空气中湿气大增。 祁元祚来苏州快一个月了,还没有好好看过苏州的景色。 这和控制分身去看的感觉不一样。 像电子脑成像变成了真的。 一切熟悉又陌生。 看到太子出来,大皇子便迎了上去,两人隔着一道街,比他脚步更快的,是暗处锋利的刀刃,垂直劈在两人中间。 一双熟悉的眼睛破开六年之隔,在空中与祁元祚对视。 本该死去的人就这样无遮无掩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刀刃将他们各自分开,目标明确的主攻太子。 十三岁的祁元祚已经今非昔比,至少应对一个十岁的刺客尚有余力。 一两招过去,保护在他身边的暗卫如群起鸥鹭,直扑刺客,身后落下一道脚步,声音来自耳畔 “哥哥,可惊着了?” 祁元祚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四皇子和暗卫一起出现在这里,演都不演了。 他就说四皇子在长安时刻不离的跟着,到江南怎么不跟了,原来不是不跟,只是从明着跟变成了暗着跟。 父皇从来没打消过‘保护’他的想法。 祁承玉的眼睛太特别了,过了六年,那双眼睛还是没变,单眼皮的野狼,又凶又倔,无论看谁都是肉食动物的眼神。 黑牢一眼,席长松记了六年。 这是他要扮演的人。 可是他与祁承玉的年龄差距太大,每日忍受缩骨的痛苦仍不能阻止身材的拔高,他比太子还要年长三岁。 如今只能将身高压缩到与太子等同。 他是温润的杏眼,做不出祁承玉的凶倔,他眼角开翘,不似祁承玉的单平,若这些都可以归咎于长开了,性格的底色再怎么伪装也会露出破绽。 亲生母亲察觉了骨肉的变化,再不爱,也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看到他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这些都不能令他动容,但是祁承玉不该活着。 更不该出现在太子面前。 他来干什么?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可笑,陛下不会同意的。 祁承玉好恨啊。 大当家是个二流子,他没有太子的矜贵和高高在上。 六年前小环山上他说 ‘你乖点儿,若你这次命大不死,以后哥带你吃香喝辣。’ 墨坊初始只有几间破茅屋,下雨了,满地都是水,无落脚之处,天发神经大当家也发神经,要教他跳劳什子华尔兹 ‘哈哈哈!陆持,快看他跳的像不像皮皮虾,哈哈哈哈!’ 后来他们租了三间瓦房,大当家天天喊着要把他丢出去要饭发家,自己一手烂字还要求他每天练字 ‘你是个哑巴不是个残废!天天写缺胳膊少腿的字,老子缺你纸了还是缺你墨了!’ 祁承玉六岁,大当家教他武功。 ‘招式出八分给敌人,留两分给自己,烂命一条就是干,那是傻子才做的事!你是傻子吗?!你死了日后谁给老子养老?!’ 大当家睡觉的时候像个死人,祁承玉给他备了棺材,哪天他醒晚了,人说不定就在棺材里了。 ‘哑巴!我草你爹!老子是睡了不是死了,谁让你给我放棺材里的!’ 有时候祁承玉自己都怀疑他是不是认错人了,一口一个‘老子’,一个一个‘爷’,他怎么能如此粗鄙? ‘祁承玉,你乖乖的,最多七年,我给你留足够的遗产,就当是这几年你陪我解闷儿的工钱。’ 确定了,就是他。 天底下只有他才会说这么无情又讨人厌的话。 祁承玉不愿意打手语,这对他而言是侮辱,干什么都要别人看他脸色猜,陆持常常猜的抓耳挠腮。 只有大当家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却偏不说,总能逼着他打手语,性格之恶劣令人讨厌! 祁承玉学会的第一句手语是:你明天会死吗? 答案只有一个:不会。 每听一次就失望一次,每天早晨看着床上的人‘死而复生’,祁承玉常嘀咕:算他命大。 昨日大当家没有预兆的失去声息,一天一夜了,祁承玉把他封死在了棺材里。 ‘祁承玉,你乖乖的,最多七年,我给你留足够的遗产,就当是这几年你陪我解闷儿的工钱。’ ‘你听话,等江南事了,我带你去当皇帝。’ ‘你明天会死吗?’ ‘不会’ 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随意就抛出了承诺,又擅自违背,耍人像耍狗一样! 祁承玉恨不得挖出他的脑子看看他整天在谋划什么! 他善于洞察人心,有没有想过随意的‘死’去,会给自己招来仇恨? 他等了一天一夜,太子醒来出行,唯独大当家不见气息。 他是不是不想要这个皮囊了? 墨坊发挥了它的功能,墨侠即将择太子为主,大当家这颗棋子的作用已经发挥完了,所以想扔就扔,连最后的敷衍也懒得留! 祁元祚! 祁元祚——!!! 既然这么戏弄他,那他就杀了他!让他不得不从另一具皮囊里醒来,然后被他封死在棺材里,活烧! 祁承玉打架只攻击不防卫,完全是野兽的样子。 可他再厉害,也才十岁。 暗卫想擒活的,席长松却不想留下这个隐患:“格杀勿论!” 祁元祚静静站着,透过那双仇恨的眼睛看到深处流浪的灵魂。 祁元祚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但这辈子,他从祁承玉六岁开始教他,发现对方无论是字还是武功全是自己的影子。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块石头里里外外早已是他打磨出的痕迹。 简直像祁元祚另类的映射。 这种‘师徒’似的映射,老大身上没有,老三很是避讳,老六很假,老五是个半吊子,只有老四。 祁元祚的华尔兹旋转步,祁元祚的拨云撩月掌式,祁元祚的反手剑,祁元祚的分筋错骨绞缠法…… 一招一式全是对方使出招式便会被人认出师傅的程度。 即便祁元祚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祁承玉是他教的最尽心也最有天赋的徒弟。 若他的性格再多几分老六的平和,祁元祚相信四皇子绝对会是上辈子的赢家而非被当成收尾棋,用完就扔。 他们两个好似线上阴差阳错而交汇的点。 他站在未来,看祁承玉的过去。 祁承玉守着过去,看他的未来。 对方用着他教的招式,来找死。 进退之间,全是他的影子,像无声的殉道。 祁元祚六年前就该杀了祁承玉,这种人最难缠了。 不过祁元祚不喜欢被打乱计划。 眼看祁承玉身上多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几番斟酌,祁元祚还是选了六年前那个答案 “都住手!” 暗卫听令而行。 祁承玉的腿、胳膊、胸口、腹部、脸,全都在流血。 他势弱,眼睛却不弱。 他恨得要死的人,又一次说出了令他恶心的话 “你走吧。” 第215章 死缓 祁承玉无声讥笑。 又是这样。 上一世祁元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他,是为了接着利用他。 现在不杀他,还是为了那不知名的利用。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世上为什么会有祁元祚? 他无论存在还是离开,都是周围人痛苦的根源。 他就是天下至苦至毒。 祁元祚最喜欢给予前脚给予人希望,后脚把人踢下更深的深渊。 祁承玉看到他就想死。 或许只有死才能逃脱祁元祚的枷锁。 但是祁承玉的高傲不允许他自杀。 所以他站起来,即便知道是跳梁小丑还要一次次冲上去,将刀锋对准无法攀越的孤峰。 不是妄图刮下峰上一棵野草碎石,而是希望孤峰能给予他永恒的死亡。 第一次,暗卫一脚将他踹出大远。 祁承玉低笑几声,擦去吐出的血,野狗似的扑出第二次。 席长松卸去他的肩关节,给了他第二脚,将其踹跪,膝盖砸在地上只听声音就觉得疼 “太子哥哥,咱们回去吧。” 祁元祚无声转身。 孤峰不动,只有庸人迷执。 祁承玉哆哆嗦嗦站起来,用好的一条胳膊,拿起刀,第三次进攻。 这次刀刃根本没有力道,被祁元祚两指夹住打掉了。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知是烦了还是厌了,叩住祁承玉的肩膀,将席长松卸下的肩关节复位。 第193章 “你不回去看看吗?棺材封的太死了。” 祁承玉的心力一下散了。 祁元祚慢慢退后,毫不留恋的离开。 留下反复挣扎的庸人。 理性让祁承玉不要相信,但他早已没了理性。 祁承玉一辈子都在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他一直在等某个人宣判他的死亡。 六年中大当家每次从‘睡梦中’醒来,都是祁承玉死刑的延期。 啊,又活了一天。 他不肯承认,自己早已是感情的败寇。 他觉得自己像街上的流浪狗,死缠烂打得到了施舍,瘸着腿蹒跚离开,羞耻而卑微的情绪淹没了他,通红的眼睛硬是不愿挤出一滴眼泪。 好恨啊…… 天底下为什么会有祁元祚。 大皇子长久驻足,他原以为自己会得意高兴,这可是老四啊,被灌酒灌的吐血,也会咽下去将他们喝趴下的疯子。 可是他不止不开心,内心还很沉重。 他好似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卑微如狗也要来讨要一个答案。 老四似乎如愿了。 他呢? “大哥?” 身后传来呼喊,大皇子忙转身跟上。 他问了个逾越的问题:“他向你要什么?” “一个答案。” “你给了吗?” “为什么不呢。” 大皇子心涩,那我呢? 我的答案什么时候来? * 昨日心神耗费太大,祁元祚没有精力操控分身,大当家一直在沉眠,不料祁承玉反应这么大。 棺材没封死,留了通气口,他稍微一推就能出来。 他得去找祁承玉。 身边的暗卫虽听他的话,更听父皇的话,他不让暗卫追杀,父皇呢? 祁承玉的伤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身后有人,他不敢将危险带回那间小院子。 那是绝不能让皇帝知道的秘密。 他的去向是小环山。 大当家到的时候,黑卫已经打算带走祁承玉去交差了。 庆幸分身不是个活人吧,没有这个金手指,凭祁承玉作死的能力,祁元祚都得栽进去。 以近乎灵异的手段打晕了两个黑卫,他轻飘飘的落在祁承玉面前。 祁承玉靠着树,头发遮了他的眼睛,即使这样也能觉出那双眼睛的凶狠。 祁元祚蹲下身,冒昧的拿个小木棍将他的头发拨开。 祁承玉拽住他的手腕,一口咬上他大拇指后边儿的厚肉。 “别咬。” 牙齿在皮肉上沉沉缓缓,每次收紧都像下了巨大的决心,可偏偏又止在出血的底线。 就这样来回十数次。 好挣扎啊。 最后祁承玉像吐什么脏东西一样把他的手吐出来,躺在地上,空洞的望向天空。 他的灵魂失去了尊严。 他好恨啊,为什么会有祁元祚这样的人? 祁元祚洞察人心但不轻易揣度人心,尤其是祁承玉的,太扭了。 他蹲下身:“上来,天要下雨了,该回去了。” 祁承玉不动,他等了三息。 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似要掐死他。 祁元祚不动如山,正常的背上人,一步步离开。 身后是他们六年前逃亡时暂居的一个山洞。 祁承玉每次生气都要来这里待一会儿。 那只手倒底没有掐下去,手的主人反被祁元祚的云淡风轻气的呕血。 祁承玉的死刑,再次改为死缓,他将永远为不会起伏的黑夜而忐忑。 只有祁元祚可以看到的抽奖,指针缓缓停住,这次的奖品是——灵魂(傀儡)。 * 祁元祚回去没多久天就下雨了。 他喜欢雨天,沐浴,封窗,沏茶,摆上小零食,拿上一本没用的画本,窝在铺的宣软的榻上,身心放松惬意极了。 可惜有三木墩子,不通人情世故,碍眼。 席长松不走,大皇子不走,连刘湖都不愿意走。 前者疑心太子认出了四皇子。 后者好奇心重的冒泡。 大皇子心事重重。 这个时候除了祁元祚没人有闲心。 鸿门宴的请帖发出去了。 周府一片哀痛,苏州城议论纷纷。 杨府死寂,墨坊蓄势待发。 齐帝,他头疼。 一头疼就想找儿子。 但找了只会更头疼。 孩子大了不由爹,齐帝能怎么办? 他只能做好为儿子兜底的准备。 三万大军已经在路上了。 七天后的宴是什么宴,有脑子的人心里都有数。 第216章 难堪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大皇子的心也淅淅沥沥的不宁。 老四没死,老四来了江南。 太子知道老四在江南。 再大胆想象一下,老四这几年一直活动在太子眼皮子底下。 六年前景德园一次,这是第二次,老四对太子是个显而易见的威胁,太子行事果断,常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偏偏对老四心软了。 今日太子表面不近人情,但为老四接骨,又放他走,已然是温情流露。 为什么? 老四这个疯子,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来求死,最后关头又不想死了。 太子给了他什么? 是的。 大皇子在意的是太子给了祁承玉什么,才拴住了这条疯狗。 他在江南有些人,本来是为了找姜瑶和监视司马家的,找了这么多年也没线索,大皇子怀疑姜瑶早被太子暗中解决了。 如今江南局势将成,大皇子动了心思,他想知道太子这几年在江南的做了什么。 席长松想试探太子对刺客的看法 “二哥,那刺客既然露了真容,不如我为二哥彻查一番。” 祁元祚捏着一块春华糕,酥甜又带着茉莉花香,他小时候喜欢用春华糕磨牙,长大了喜欢啃春华糕消磨时间,唯一的不好之处,此点心如桃酥一样掉渣,还染的手油油的。 做春华糕最拿手的老师傅在宫里,此行没有捎带,在江南找的这位,做出来的味道差了点儿。 雨天就是祁元祚的安抚剂,席长松非要在他平和的时候往他眼里洒沙子,忒烦。 祁元祚竖起一根手指:“嘘。” 丝苗移步过去,压着声音道:“四殿下,太子殿下今日不想谈论杂事。” 她从殿下小时候就伺候着,自然十分清楚太子殿下的习惯和喜好。 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她看着都为太子心疼。 席长松沉默一息,行礼退下了。 刘湖也不好多留,大皇子也乘雨而去。 祁元祚一概不理。 有人乘雨而去,就有人乘雨而来。 来客是位海棠花似的姑娘。 太子殿下不舍的放下话本,用湿绢擦拭手上的油渍,擦完了还要用香胰子再洗一遍手。 告别他安逸的小窝,去与俗事拉拉扯扯。 甘兰棠在西厢等了一会儿,门口光线一暗,她立刻起身迎接。 丝苗发觉这位姑娘看太子的眼神更明亮了。 少女的爱慕,如此的明显。 她又去瞧太子,平平淡淡,不见心动。 丝苗不由得叹气,甘姑娘已是天下少有的高贵女子,奈何殿下是大齐举国之力养出来的金龙。 天南海北的奇珍异宝在承祚殿库房吃灰,龙椅嘴里的金珠是平日投掷的弹球,御案是翘脚的板凳,玉玺想拿就拿,龙袍是便衣。 别人还在‘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翻手云覆手雨,压得了公卿,辩的过皇帝。 宫里的下人捧着,龙椅上的陛下顺着,朝堂的大臣敬着,底下的庶民拜着,就连敌国皇子也服着,这样的人,哪看得上一个人的爱慕。 这样的人,只会对‘爱’习以为常。 丝苗竟一时想不出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抓得住太子的真心。 反正不会是甘姑娘了。 “今日雨大,甘姑娘怎么来了?” 甘兰棠直白的袒露心声:“想见殿下,便来了。” 如此直爽,是个男人都要心动一下。 祁元祚是男人,但他只当听了句废话。 若接下来的话题都是如此,这场见面无异于浪费时间。 他不接话,甘兰棠后知后觉的升起羞意 “昨日殿下晕倒,臣女担心太子殿下身体。” 祁元祚不咸不淡的回复:“多谢关心,已经无碍了。” 甘兰棠让侍女奉上一木盒还有一香囊。 “这是参玉回命丹,爷爷早年得了两粒,昔日太祖因劳累心脉痹阻昏倒,便是此药救回的。” “还有一香囊……” 甘兰棠声音小了很多:“里面放了清心提神的东西。” 太子衣上香清淡,香囊她也选了味道淡的,人只会在低头的时候闻到一阵阵枳壳的酸甜药香。 第194章 祁元祚眨了眨眼睛:“此药贵重,孤不能收。” 甘兰棠:“是爷爷让臣女送的,太子殿下为国为民,一粒药而已,若能换太子殿下安康,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是此药之幸,亦是甘家之幸。” “若殿下还觉得为难,便戴上臣女做的香囊作为交换。” 话说到如此,祁元祚不好再推了。 香囊是紫色的,用料名贵,上面绣了蝙蝠纹,款式不是宫里惯用的,吉祥不出格又凸显了绣者身份的特殊。 祁元祚干脆当着她的面挂腰上,算作诚意。 甘兰棠一阵欢喜 “殿下曾问,入逍遥楼者花费不少于百两,平文楼却是三十文,为何价格相差甚大。” “臣女上次回:逍遥楼是对权贵的,平文楼是对中下层人的。” “殿下说臣女还是不明白,让臣女回去再问。” “爷爷让臣女自己去查,于是我搜罗了一些与此有关的杂书,发现平文馆中舞妓的价格,远远低于历朝历代繁盛时期的均价,只有在战乱时期才会如此低廉……” “臣女明白殿下为何要坚决整治江南了,因为若无人刮腐去脓,江南迟早会出大乱子。” “平文馆舞妓自焚,是下层奴隶对世道的无力,也是最后的反抗。” “殿下所作所为,不讨权贵之心,却得民心。” “殿下远见,当世第一。” 太子反应平平,想来也是,她这种行为与马后炮没什么区别。 甘兰棠失望一瞬,重新振作 “臣女见识短浅,不及殿下胸有丘壑,但臣女愿意为殿下打理一些俗事……” 皇子后宅的女眷不是吃白饭的,男人有男人的战场,女人也有女人的战场。 她们可以帮助夫君打理后宅与其他官员的夫人交际,不要小看这份关系网,它很重要。 “臣女愿意学习,跟随殿下的脚步。” 这是很直白的示好了。 祁元祚笑笑:“孤与姑娘如海鱼与飞鸟,只有浅缘绝无可能生长情。” 如此明确的拒绝,甘兰棠表情从期待变成哭样,她抖着声音 “若臣女想强求呢?” 太子轻飘飘一眼,尽显皇权冷漠:“孤的刀不利乎?” 这还是第一个在他面前说‘强求’的人。 小老头都不敢强求他。 甘兰棠不甘心:“太子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臣女可以改。” 祁元祚有点儿难绷,人是复杂动物,只说目前,他喜欢给他干活的。 聪明点儿的,对他的心思不言而懂,忠心耿耿的给他作辅助。 笨点儿的,什么都不明白,忠心耿耿的给他当刀,指哪打哪。 至于以后,标准可以随时改吗。 简而言之,他不适合搞爱情。 他适合养牛马。 话不投机半句多: “送客。” 甘兰棠脸色立时难堪,这不是送客,这是赶客。 可是她没有强留的资格。 甘兰棠默默退下。 第217章 六皇子的合作 司马徽昨日被放出来的。 他被关了三天,原本想了一套应对皇帝和太子的话术,却发现用不到一点儿。 这两人好像把他忘了似的,好吃好喝的供着,不逼供不审问,三天一到,牢门打开,走吧您嘞。 三天足矣发生许多事,比如崔家投诚,比如九十八孝衣案,比如死士招供,他出来的赶巧,正好赶上太子刑场砍人。 目睹了九十多人殉道。 太子千岁…… 哼! 司马徽讥讽大笑,祁元祚比他更高明,比他更狠,表面仁慈无私,还不是为了扳倒五大姓献祭了这么些人。 贪生怕死人之本性。 祁元祚却能玩弄别人的生死达成自己的目的,好手段。 这样的行事,林定尧绝不可能同意。 不知道,还是不在? 司马徽将目光放在了陆持身上。 这个人参与了九十八孝衣案,但是那天他只远远的看着刑台,他没有服毒。 司马徽当即确定,此人是太子的心腹。 只是此人在九十七人死后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太子在江南有一股势力,只是他查不到,直至今日司马徽的目光从类似‘逍遥楼’、‘客栈’、‘船队’、‘瓷坊’、‘琉璃’这种明显且聚众的势力上移开,定在了来来往往的‘普通’百姓上。 有没有可能太子的布置不是锥钉而是蛛网? 司马徽锁定了最初卖报纸的书坊,但人去楼空。 当报纸传开,他们像一滴墨消失在众多书坊中,再找不出来。 这种被人轻易看破,又看不破别人的感觉,让他难受至极。 所有线索都消失了。 司马徽正烦着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 六皇子。 他带给了司马徽想要的答案。 “若你确定林定尧没死,而是被太子藏起来了,那他一定不会在苏州。” 不在苏州,会在哪里? 哪个地方用得着曾经的探花郎隐藏身份,假死脱身? 司马徽只能想到一处,草原。 “你想去找他吗?我可以帮你。” 六皇子觉得自己十分有诚意了。 “我也不怕告诉你,父皇已经集结了三万大军,朝江南围拢,密令下到长安,由长安使者携带兵符命令征调往边关的民兵驻扎待命。” “粮草都就位了,如今整个江南,全被网住,就你们司马家那点事,瞒不住太子,不是不杀,是时候未到。” 司马徽皱眉:“匈奴有进攻边疆的意图,皇帝怎敢调回主力?” 六皇子不甚在意,漫不经心道:“谁知道,说不定父皇在边关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把匈奴吓住了呢。” 司马徽审视着他,六皇子知道长安兵符之事,说明六皇子在皇宫里有人。 这样的事,对方没必要骗他。 当初他就对父亲说过,司马家有些人有些事,该杀的杀,该埋的埋,只是父亲不信他,族中也不听他的。 既然不听,就去死。 “你帮我送一封信给我父亲。” 六皇子痛快答应:“可以。” 这七天就是一个机会。 各家私兵是以佃农的形式存在,只要咬死了他们是佃农,七天后的宴会上,献出诚意,司马家可能会伤筋动骨,损失些人手,但司马徽和司马节风却不会死亡。 上一世司马节风没有调回长安,太子逼的急,司马节风孤注一掷选择造反。 这一世有司马徽在江南,司马徽可比司马节风有成算多了。 司马家怎么看都灭亡不了。 在六皇子看来司马家灭不灭不重要,司马徽死了就行了。 怎么杀死他呢? 林定尧就是那把刀。 上一世六皇子死后看到了点有趣的东西,林定尧死后,司马徽给他弄了冰棺,死活不给人下葬。 这一世司马徽对林定尧有近乎偏执的求索,十年前为了林定尧‘游学’苏州,林定尧死后,司马徽死缠着太子试探林定尧去向,直到现在还不放弃。 只要抛出林定尧,不怕司马徽不上当。 “我会一路护送你去草原……” 然后你就死在那叭~ 司马徽:“你这么帮我,你的目的呢?” 六皇子笑意盈盈:“我啊,我想让父皇知道,尹太尉和五哥,亲密无间。” “我还想要卢大司农卿贪污受贿的证据。” 司马节风没少给尹太尉和大司农卿送礼。 他们收了一些不该收的。 这事只要捅出来,两个人最轻也是降职。 而尹太尉收到了好东西,会拿出一半给尹妃。 尹妃则会挑出一些给五皇子使用。 尹太尉给太子吗? 也给的,只是比起给五皇子的,区别可太大了。 不需要怎么证明,只需要司马家‘适时’呈给父皇一份贿赂名单,再引导一下,尹太尉和五弟弟无论在父皇跟前还是在文武百官跟前都绑死了。 而五皇子最讨厌尹家人,他迟早有一天会和尹家反目成仇的。 六皇子等的就是那一天。 司马徽已经从六皇子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了,至于司马家的结局,只要司马节风不死,其他人下场如何,司马徽根本不在意。 想让司马节风脱身脱的利落,他需要六皇子往长安传信,六皇子想要的牵扯到夺嫡,司马徽不感兴趣,与他自己的利益也无碍。 于是 司马徽:“合作愉快” 六皇子抿唇,笑的温文尔雅:“合作愉快” 第218章 络绎不绝 雨落落停停缠绵不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太子殿下对鸿门宴很是重视,选行宫最高的一座宫殿,换上‘鸿门’的牌匾。 殿内陈设只有金、红、黑三色,哪怕碗盏也不例外。 第195章 宴会定在酉时开,亥时结束。 这个时间是太阳下山的时候。 按理太子殿下如此重视,殿内地毯、灯火也该布置起来。 太子殿下踩踩地上光滑的金砖又看看榫卯悬梁 “就这样吧,周太爷的孙子刚过头七,孤给他看金碧辉煌、觥筹舞乐多戳人心窝子,简单点儿好。” 没人觉得太子的意图是体贴老人,真体贴,会选这个时间宴请? 请帖是太子亲笔书写,太子殿下的楷书极具个人风格,率意灵动秀骨凌然,宴请人除了没了的王李两家,苏州内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数得上的豪绅都在其中。 崔家是第一个收到宴帖的。 崔容声对送信的金甲卫士十分客气 “太子殿下可还有其他交代?” 金甲卫士:“太子殿下让属下带话,您是第一个收到请帖的人。” 崔容声眼皮子狠狠一跳。 “草民知晓了。” 给了金甲卫士小费,崔容声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前些日子他将崔家的田产、铺面、山头,拟了单子上呈,只需太子点个头,崔家立刻就能交接。 只是太子一直没给话。 崔容声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太子反悔,觉得崔家还是死了的好,杀个回马枪。 直至今日,崔容声终于知道太子的意图了。 他是第一个收到请帖的人,他配吗?他不配,那为什么他是第一个?他特殊在哪里? 他是献上所有家当投诚的,太子是想让他作出表率,给后面收到请帖的人看看。 照这个标准来。 这哪是什么宴会,这是阎王点名呢! 所有收到请帖的人都上了太子点名册,要是不拿出诚意来,宴会上就得小心了。 崔容声也不犹豫,出动所有马车,拉着一箱箱礼品,队伍绵延十里不断,敲锣打鼓清唱礼单内容,务必告诉所有人崔家为太子倾家荡产了。 这一举动引得万人空巷,比新嫁娘十里红妆的轰动还大。 毕竟新嫁娘不会当街清唱嫁妆单子。 崔家献给太子的东西,每一样都惹的外人红眼,富!太富了! 金子是几百斤的,银子是十万两起步的,珍珠以箱论,铺子以地区计数,田产几十万亩啊,其他的兽皮、丝绢都以千为单位。 这场唱礼唱了一天! 观者从一开始的哗然惊呼到最后的麻木。 崔家这么富,周家、杨家会不会也是如此? 不识字的百姓别说金子了,他们连银元宝都很少见,最让他们直观的感受到世家富裕的,是地。 几十万亩啊! 听得人一愣一愣的,他们要是有几十万亩地……不,别说几十万亩,百亩良田都不得了了,顿顿白面馍,日日有肉吃…… 简直想的人野火烧心,狼性大发。 比起外人的看热闹,收到请帖的人就很苦逼了。 跟礼?那可是倾家荡产啊! 不跟? 太子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你敢不跟,鸿门宴真可能会成为阎王殿。 这可是个说杀就杀的主。 太子来了仅一月,苏州就没太平过,刑场上的血还红着呢,每到午时,苍蝇满地,人经过那里都要绕着走。 上官家主反应迅速,他麻溜的去整理族中田产、金银拉了单子,极速上供去了。 太子之前单独召见六家,暗示他们会成为苏州新的五姓,上官家主在一堆叔叔伯伯辈里哪敢托大,早就主动出局。 他想摆烂不代表想摆到阎王殿,他未出孝期年只弱冠,人生还有大把时候,钱没了再赚,人没了就真没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族中长辈十分肉痛,商量着金银细软给出去就给出去了,田产、山头是否可以留一留? 这才是根基啊。 上官家主聪明了一回。 “伯老,崔家二十万亩地为何没想着留下一二?” “土地是每个王朝上位者的眼中刺,太子杀王李,真的只是因为他们欺压百姓,触犯王法吗?”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动了上位者的底线,土地!” “咱们哪怕把金银细软留下些都不能留地!” 上官家的地有多少? 一十三万亩。 按照正常标准上官家人口加起来,本该有多少地? 最多千亩。 其他的怎么来的? 有些能说的清,有些说不清。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祖辈留下的基业涉及全国各地,主宗落在苏州,其他旁支散于各地不计其数,主宗每年会派人去旁支收取租赋以及挑选可造之材带回来培养。 没事时各自生活,一旦出了决定宗族存亡的大事,主宗有优先决定权,若旁支不同意,轻的闹一闹也就过了,重的主宗会选择与他们划清界限,生死不论。 像崔家这样的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家主决策错误,代价足够崔容声喝一壶的。 压力可想而知。 事实证明上官家主是对的,作为第二个献礼的世家,上官家主得到了太子殿下一份回礼。 竹子玉雕,只有巴掌大。 竹子在礼品中有‘竹报平安’和‘步步高升’的寓意。 无论是哪一种,都能令上官家心安了,赴宴都坦荡了呢。 刘家、夏家、花家、钱家、冯家,无一不是出了血,只是他们比上官家有骨气,田产只给出了一半。 往行宫内运礼品的车马络绎不绝,有的压根儿排不上号,眼看赴宴时间快到了,唯恐太子殿下误会,特意呈上书信,表明不是他们不愿意送来是人太多,他们排不上队,望太子殿下通融。 祁元祚大手一挥,开府库,那边儿也能排队。 廷尉、司马、御史大夫、尹太尉,就连甘台明也闲不下来,一个个忙的似狗。 太子殿下在前面痛快了,补官、调任、礼品的登记、土地收上来后怎么安排,异地的商铺怎么处置,都得他们善后。 从皇帝到刘湖,这七天就没闲下来。 只有祁元祚,悠闲的拨弄算盘,计算着他拿下的百万亩田产怎么分配,以及……某些人手里还有多少没上交的田产。 这七天日夜不断的唱礼,不知唱红了多少的眼珠子,事情在周家派人送礼时进入高潮。 百万亩田产! 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 珍珠碧玉招摇过市! 差点掀起哄抢的暴乱。 幸好有金甲禁军羽箭的威慑,才镇压下去。 读书人为这几天的见闻写诗辩词作曲,大多离不开以下几点: 世家真他爹的富啊! 我为什么这么穷? 怪不得太子坚决抄他们的家。 这么多钱财充入国库上位者会用它们干什么? 祁元祚巍然不动的拨弄他的玉算盘。 这一算,有意思。 周家居然倾家荡产了。 投诚? 不,给他上眼药呢。 周家的礼全部是开着箱子在百姓眼皮子下送进来的。 这场送礼风波在周家如此举动下掀起无法平复的浪潮。 听到和亲眼见到的感受又是不同。 现代有一个词,叫仇富。 今日之后,这些人仇富的对象从世家变成了皇家。 人人都知道国库有多富裕了,若处理不好,未来有一天,这些财富可能会成为捅向大齐的弩箭。 啪嗒啪嗒的算盘珠子拨弄的脆响,太子殿下算了好几天了,不要礼单,不要账册,谁也不知道他在算什么。 鸿门宴的前一天,周有璋一一抚摸三个儿子的牌位。 今日是头七,明天是他儿子下葬的日子。 狗太子却要他明日吃宴,心简直黑透了! 既然他不仁,也别怪他不义! 皇帝、皇帝的所有儿子,全部在苏州,身边只有三千禁军,这是多好的机会! 若能一网打尽,杀皇帝!杀太子!留下一个威胁最小的皇子,然后协皇储以令公卿! 他想过了,六皇子就很合适。 性格软弱,存在感不强,母亲只是绣娘出身,好控制。 他将周家底蕴献给太子是为了降低太子的警惕,让对方以为他心气散了,愿意臣服。 而他故意开着箱子运上行宫,是为了让人知道如今行宫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只要拿下行宫,那些东西全是跟随他造反的人的胜利品! 甚至还能享受皇帝的女人! 王李两家一倒,他收拢了他们的私兵,总计有一万两千人,守城的士兵里面也有他的人。 苏州城周家上下五百多人,全部听他号令,宴会当晚,夺城攻行宫,杀太子!换了齐国的天! 这样才能告慰吾儿在天之灵! 周有璋黑睛泛红,显然是入了魔。 周老太爷不支持他造反,一口一个太祖如何如何。 第196章 死了十多年的死人,只有他这把老骨头还守着狗屁的陈规滥矩。 私兵都养了,不想造反,养什么私兵! 优势在我,有何可惧! 周有璋怀着复仇之火,囚禁了周太爷,在宴期当日,一身灰色锦衣,装着一副沉默隐忍的样子,乘车赴宴。 第219章 入宴 六月初七,宜订盟、安葬。 苏州进入雨季,空气湿热,风雨欲来的天色如一朵乌云压在心头。 赴宴者二十三,在两列伫立的金甲中忐忑不安的跟着引路小厮来到鸿门宴。 上官家主擦着额头热出的汗,跟随指引一入鸿门阴凉之气扑面而来。 满殿的银甲持矛禁军将席位‘門’字合围,他们的身躯沉入黑暗,投射的光线照不清他们的五官,凝成一道的呼吸,好似一根颤动的弦撩拨着客人的心脏。 上官家主门槛还没跨进去,先怯了三分。 他感觉四面八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体的致命部位。 他牵强的笑了一下,跨门槛的动作轻到没有声音,头都不敢多抬一下,灰溜溜入了座位。 左右一瞥,皆是低头只看杯中水。 没一个敢走出来攀谈两句、客套一下的。 上官家主开始盘算自己献上去的礼单,一十三万亩,金银细软清半,铺子他只敢留一二,太子还给了他玉竹节作为回礼,若要砍人,应该砍不到他…… 是的,上官家主觉得以鸿门宴的架势,不砍几个人都说不过去。 随着来者逐渐增加,殿中始终没一声人语,一股不安的氛围开始蔓延。 第一个小老鼠走出来了。 落针可闻的大殿内,即便对方压低声音也很抓耳。 “你、你给了吗?” 被问的邻座十分庆幸:“给了。” 那人更不安了:“给了多少?” 对方十分隐晦:“我家世代忠君爱国,从太爷爷的爷爷一直到家父,临终时都说要报效君王。” 答案不言而喻。 五代积蓄。 有了一人开头,别人也大着胆子加入进来 “我、我排不上队啊,让人先将礼单送入了行宫,这算吗?” 有人花样表忠心:“我家几个不孝子孙爱偷东西,偷人家的亵裤,老夫一气之下将他们告上官府,太子驾下,绝容不得孽子为非作歹。” 还有人道:“家有刁奴,老夫将他们送上官府,去找人登了报纸,听说太子殿下每日都看报纸。” “你听谁说的?真的吗?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悔煞我也!” 几人的议论在杨、崔、周三家入场时渐息。 来的是周家主,周老太爷竟没跟来。 杨王爷今日拄了柺,平日仙风道骨一人,短短七日竟颓败成了弓腰小老头,好似一下抽光了精气神苍老极了。 周有璋睨着杨王爷,暗自冷笑,分外瞧不起。 众人想到太子曾驾临杨王府,不知对杨王爷说了什么,才导致他如此,太子手段,实在令人头皮发麻。 设宴总要有个理由。 鸿门宴的宴帖上是这样写的:孤初来乍到,不识诸君,冒昧多日未请见,薄酒佳肴邀君相识。 听听,多浪漫。 前朝的皇子、皇帝驾临,富商世绅巴巴往上贴,如今这位,他们恨不得裹泥自埋,只差把‘千万别看到我’挂脸上。 不相识都砍了千人了,相识了还得了? 他们是真不想来啊,但是有一夜黄金甲的前例,他们不敢不来啊。 侍女均着素衣先上垫肚子的点心和茶酒,偶尔为他们更换身边的冰盆。 直至甘台明先生到来,气氛才缓和些,眼看宴上席位坐满,除了甘台明再无一位朝堂公卿。 酉时至,听得一声 “太子殿下到——!” 众人参拜如云。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鸿门东边,相隔三百米远的朝阳殿中,御前大臣也入席了。 司农卿、尹太尉、御史、廷尉、甚至陛下带的尹妃和萧昭仪还有三四五六四位皇子都在其中。 比起鸿门的诡谲肃杀,朝阳殿可谓歌舞升平,一派安乐。 可惜尹太尉几人心事沉沉,无暇欢乐。 比起太子,跟随陛下私访的大臣更喜欢陛下。 陛下至少会在做决定前与大臣商议,太子仗着陛下兜底什么也不说,陛下在太子面前好似没有脑子,一再纵容。 苏州这盘棋下到现在,众臣每天两眼一睁就是猜太子又搞什么幺蛾子。 他们老了,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没有多大进步空间,进取心自然不如年轻的时候,对比太子的进取,他们更喜欢求稳。 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这个道理。 可笑求稳求的现在连十三岁储君都比不过了。 太子设宴的日期巧妙,他选在孝衣案和平文馆壮烈落幕民意沸腾,民心所向的时机。 选在周家三子头七下葬的这天。 人人都知道鸿门宴,宴非好宴,可刑场那一杀,杀怯了苏州世绅的胆量,民意沸腾下,收到请帖的人唯恐成为下一个孝衣案的被告人,沦为刑场刀下鬼。 他们不敢不来。 阳谋无解。 明知鸿门风云变幻,他们却被强制留在这里,心里怎能安生。 陛下和太子壶里卖的什么药? 酉时至 听得一声 “陛下驾到——!” 朝阳殿参拜如云。 第220章 割裂 黑金龙纹袍,蚕丝发带束发,祁元祚奇妙的融入了这诡谲的环境中,一地豺狼,他压明堂,如龙似虎。 “起。” 两殿同声,比起朝阳殿一群驯化的牛马,鸿门这处就是奸诈的斗兽场。 正对门的光线照亮储君稚嫩无害的笑面,可是他说出的话,直刺人心窝,与表现出的无害十分割裂 “没想到竟然来齐了。” 座下众人脊背一寒,顿觉身后银甲矛锋刺背。 甘台明脸皮子抖了抖,太子说让他在宴上为他撑台面压辈儿,怕席上起了争执,要他调和,这架势,起了争执也是太子主动挑的。 真不该接这活儿啊。 但一路下江南,太子第一次开口相请他哪好意思拒绝。 只好站出来打圆场 “太子殿下说笑,太子相邀,谁敢缺席。” 太子不明意味的哼了一声,反问: “是这样吗?孤怕有人对孤不满。” 刘家主立刻站出来献殷勤:“太子殿下德威一体,七岁开疆拓土,十三岁扫清苏州,若有人对太子不满,定是心中藏奸,叛佞之辈!” 许多人连声附和表态。 太子十分高兴,举酒杯道 “刘家主满饮此杯。” 刘家主快然下肚:“谢太子殿下!” 祁元祚只是沾了沾唇。 下人鱼贯而入,上了一波菜肴。 祁元祚这边放下酒杯,换个人继续找事 “周有璋,周家主对刘家主所言怎么看?” “孤不是听不进逆言之人,孤虽与周家主有些许矛盾,但今日设宴宴请周家主,也是想与周家修好。” 这回连88都忍不住吐槽,人家三个儿子刚过头七你就想与人家修好,敢不敢再有诚意一点。 若祁元祚今日是楚霸王,周有璋有没有资格成为汉刘邦呢? 很显然,他功夫不到家。 只见周有璋连抬屁股都不愿敷衍,只一抱拳咬牙切齿道: “刘家主所言,句句属实。” 现场哪个人精听不出他的愤怒? 太子也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存心膈应,高兴鼓掌 “周家主果然高风亮节,心有大义!知道自己三个儿子不成器,罪行累累,死得大快人心!” “你儿子刚过头七,周家主就能释然参宴,孤感动不已。” 谁不知道周有璋最宝贝他的三个儿子,此言杀人诛心啊! 祁元祚勾着酒壶站立,众人也连忙跟着站立。 只见太子殿下从上方走下来,晃悠到周有璋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 “周家主虽然年纪大了,但还能生,不要气馁,生一个品性好的,方不负太祖赐给周家的恩德。” 他举着酒壶亲自为周有璋斟酒,话音一转更扎人心了: “就是可惜这份恩德用的太早,你若是留下一个,说不得还能救一救你未来第四个儿子呢。” “哦不对不对,你可能不会有第四个儿子了。”祁元祚佯装好奇:“周家主年过半百,府中已经十多年没有生讯,是你不想要吗?” 有人恨不得捂住耳朵,毒!太毒了!别说周有璋,他们这些旁观者都听得怒火中烧。 代入一下,简直想同归于尽。 周有璋脸色白了又青,若眼神能刀人,祁元祚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他就该早早杀了这条孽龙!他为什么容忍他至如今?! 第197章 在狗太子入苏州的那一天他就该拼尽一切杀死他! 他有太多次机会能掐死狗太子,他就该弄死他! 周有璋的灵魂恨成了红眼鬼,掌心被掐的血肉模糊,儿子被押上刑场被那些贱民咬死的一幕如一根刺扎在他心脏上。 都是祁元祚!祸害!扫把星!妖孽! 脚底的暗影攒动,像恨意的化形粘腻的窥视着祁元祚。 祁元祚一阵低笑,指着周有璋的脸 “周家主功夫不到家啊,你分明恨孤恨得要死,却愿意低声下气的恭维迎合孤。” “是怕孤还是觉得自己在忍人不能忍之事,成旁人不能成之大业?” 他晃悠着下来,又晃悠着离开。 一来一回吓得全场鸦雀无声。 一个个鹌鹑似的跪地求饶:“太子殿下明鉴!草民绝不敢有二心!” “孤哪有说你们有二心了。” “你们为国为民,无私奉献,交上了万贯家财,合该是孤的座上宾。” “这样吧。” “长安城公卿最喜梅鲚鱼,曾经梅鲚鱼在北方一金难求,听闻江南士子常开全鱼宴,品茗作诗,孤让厨房给诸位都上一份梅鲚鱼,不知孤可有幸听诸位以现在心境作诗一首。” 梅鲚鱼。 怎么偏偏是梅鲚鱼? 梅鲚鱼养在平浪湖,那里无论是六年前还是今天都是在太子雷点上蹦迪! 确定不会因为作出的诗不合太子心意就此挂上地府生死簿吗? 他们敢拒绝吗? 不敢。 于是一首首哀民生之多艰的诗出来了。 先哀民生艰苦,再歌颂太子。 祁元祚听得耳朵嗡嗡。 宴上人此刻终于知道了这位太子有多难伺候。 嫌用词浮夸、嫌他们不切实际、嫌强说愁,反正就没一个满意的,来来回回就两字——找事。 谁上来作诗都要被骂出个心梗。 尤其是周有璋,人家不作逼着人家作,人家作了,太子扔来三个字 “你配吗?” 随着周有璋被气的粗喘如牛,外面日落西山,殿中铜灯点燃,座上的太子脸皮薄红似醺了。 支着头漠然的看他们绞尽脑汁作诗谄媚,被骂两句都要千恩万谢。 场面从你我互骂捧哽做戏的嘈杂倏地安静,一种难堪在无言中滋生。 龌龊黑暗的心思止不住浮上来,昏暗之下不知有多少豺狼露出本来面目,恶意的盯着上面无依无靠的虎豹幼崽。 而将众人杀心逼出来的储君一脸未觉: “继续啊,怎么不继续呢?” 从开宴就只说了一句话的甘台明将颤抖的手指藏在宽袖之中,刚才是怎样一副群魔乱舞的场景啊。 太子三言两语引导一群人丑态百出,文人谄媚起来比商人更虚伪更浮夸更做作,高高在上的世家老爷被玩弄成蛄蛹的蝇虫,撕下皮囊就是唾痰混合物。 等理智归拢,利益勾连的怪物重新穿上人皮,对刚才看到他们丑态的人露出杀意,又畏于对手的强大,只敢暗暗审量,全然没了刚才谄媚的劲儿头。 割裂。 扭曲…… 甘台明汗毛炸起恨不得立刻逃了这地狱。 从未有一场宴席让他感觉到可怕! 这不是权利相决的可怕,也不是直面死亡的可怕,而是对自己丑陋面的恐惧和拒绝。 * 朝阳殿 宴席上空了两个席位,菜只上了冷菜,酒还未饮一杯,丝竹之声未断,舞乐一曲又一曲。 一直有近侍来去,在两殿之间传递情报 “启禀陛下!鸿门宴客满堂,太子入座。” “太子与刘家主饮——” “太子赞周家主高风亮节……” “太子出题,上梅鲚鱼,作诗以表心境……” …… 太子不在,但处处在。 鸿门宴中每个人说的话,什么表情,都被传话人绘声绘色的转述。 齐帝听得津津有味。 于是诸位公卿知晓了,朝阳殿的宴,是为鸿门宴而设,是陛下炫耀儿子来的。 每当有人要举杯,齐帝都会将其按下,重复一句话 “等一等。” “再等一等。” 四个皇子如泥人一样端坐,时不时夹两口冷菜,心中冷笑不断。 父皇想等谁不言而喻。 这两人父子情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命掏给对方。 鸿门宴是太子的立威宴。 直到下一声 “周有璋言太子殿下射舞名冠天下……” 朝阳殿众人露出有趣的表情。 鸿门宴上,周有璋站出来:“殿下,只喝酒吃菜有甚意思,草民认为,当添些舞乐助兴。” 祁元祚甚是同意:“周家主想听什么舞乐?” 周有璋:“听闻太子殿下射舞名冠天下,不知草民可否有幸见识见识。” 这真是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有璋日子过得太好了。 要么江南消息落后,要么这些人心有轻视,但凡将六年前太子射舞的事仔细揣摩揣摩,都不会轻易向太子提出‘射舞’。 鸿门宴的人加起来付得起这场射舞的入门券吗。 刘家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也跟着站出来: “今日是美酒良辰,若能看得太子射舞,我等死而无憾了。” 想到刚才自己谄媚的嘴脸,心起难堪者跟着架台,挺直腰杆支起尊严。 二十多人跟着附和,似乎祁元祚不展示一二就过不去的样子。 齐帝在长安办宴会时偶尔也与臣同乐,酒兴到了耍一段剑舞,或者高歌一曲,迎合之声若干,主唱臣随宾主尽欢。 前提是齐帝自己想玩儿,主动玩儿,而非被架着推着。 太子殿下的眼睛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孤自无不可。” “只是单人多没意思,压些筹码吧。” 这话一五一十传到朝阳殿,齐帝哈哈大笑 “这小子本性不改。” 如果匈奴的狼厉又或者休图单于在这儿,听到此话该跑了。 可惜今日是一群新肥羊。 周有璋:“太子想压什么筹码?” 祁元祚骨子里藏着两分狂放,只是不轻易外露,偶尔一现,便是群英失色,天下闻名 “孤什么都不缺,唯独有一样喜好。” “孤爱杀人。” 夹菜者顿筷,饮酒者洒衣,嘴角笑容都不自然了。 “殿下说笑……” 朝阳殿中,许多人想起当年明德殿上太子的那句 ——孤不爱打人。 有人默默碰杯,六年过去,太子殿下喜好改了,也情有可原。 祁元祚兀自定着他的规矩: “杀人也得有杀人的规矩,众人抽签两两相竞,由杨王爷和甘公决出胜负。” “输的人要站在中间由在场每个人说出他的过错,比如周家教子无方致使儿子逼良为娼、侵占田宅、又或者周家买卖私盐等等罪证。” “第一个能说出令周家万劫不复重罪的人,就可以让周家主交出一样东西,比如……” “免死金牌。” 有人提醒:“周家的免死金牌已经用过了啊。” “孤只是作比,你们可以选择其他东西啊。” “万一输的人不肯交呢?” 太子不明意味一笑:“你们怕一个将死之人做甚。” 脖梗一寒。 这哪是游戏,这是让他们互相检举! 检举者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 祁元祚:“诸位还不知道吧,孤已经答应了刘家主,说不得日后,刘家就是苏州城下一个五姓之一呢。” “哈哈哈哈!”太子独自欢笑:“刘家主,孤先恭喜你了。” 刘家主顿时成了众矢之的,人人看他如看猎物。 冷汗嗖嗖冒出,刘家主的酒意一下醒了,知晓这是太子不瞒他强架给他的警告。 祁元祚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既然无人反对,就由孤与刘家主先行开场,抛砖引玉。” 刘家主顿时腿软了,和太子比,这是必输之局!谁家里还不犯点儿法啊,只怕这局玩儿完刘家就是下一个王李! 杨王爷十分捧场:“臣愿作裁判。” 甘台明也拱拱手示意愿意。 刘家主连忙跪地阻止:“殿下!殿下!您是万金之尊,草民怎担得与殿下同台!” 祁元祚不满:“你不与孤同台?” 刘家主:“草民不敢!” “不敢?”太子脸色骤冷,手中酒角对准刘家主的脑袋砸过去,冠歪了,零丁酒水入发顺着额头流下来,刘家主连发冠都不敢抚 听得上面人败兴道: “你不敢起什么兴!” “怎么?让孤陪你哥俩好抓石子儿的闹一闹啊?!” “你一把年纪要不要脸!” 指桑骂槐。 第198章 周有璋气性大,他肝儿疼。 祁元祚骂过人又戴上笑面 “刘家主不敢,下面定有豪情之辈,孤来者不拒,谁做第一人?” 做第一个必输的,然后被祭天吗? 这局一旦开始可不是想停就停的了,赌在座人不会背后捅刀告你黑状? 呵呵,商人在利益面前的信任最薄弱。 “孤记得花家、夏家、冯家是世交,你们三家最熟,不如先从你们中的两家哪开始?” 三家立刻起身拜道:“草民,射艺不精,难登大雅之堂……” 太子冷哼。 “其他人呢?” 众人纷纷随着三家的理由滚下台阶 “草民也射艺不精。” 太子冷笑:“让孤在一群射艺不精的人面前展示射舞,周家主怎么想的。” “跪着干什么,滚下去!” 刘家主心领神会,十分谄媚配合:“是是是,草民这就滚。“ 又是指桑骂槐。 周有璋肝儿更疼了。 “周家主?” 周有璋面皮抽搐:“是草民疏忽,败了殿下兴致。” 太子宽宏大量:“没关系,败了孤的兴致也不能败了周家主的兴致,孤记得你善舞五尺长刀。” 周有璋心思一动,阴暗的心思又活泛了 “正是。” 祁元祚拍拍手,一士兵拿着五尺大刀呈到太子跟前。 “周家主,试试?” 周有璋几度看向太子,终是一把握住。 太子:“奏乐!” 一首杀伐之乐轰然流出,周有璋面色一下变化,五尺长刀在他手中赫赫生风,一劈一砍均是翻山倒海的力量。 与地下金砖碰撞出杀伐响动。 琵琶催仇,如沙场秋风,周有璋心中郁气难发,脚下连挪,竟距离太子愈来愈近。 “嘎——!”琵琶一拨而停,长刀离手直指祁元祚门面,破空之声杀意流露 座下惊呼四起,心提欲呕,却见周有璋几个快步又抓住了去势急急的刀柄,按下了心中血仇。 隐忍之色,人人见之触动。 乐声一停,祁元祚鼓掌赞叹。 周有璋不似刘邦,倒有几分勾践卧薪尝胆的韵味儿。 众人勉强应声附和。 周有璋头也不回的入座。 就在这时门外的清风送来叛乱的声响…… 第221章 宴散不送 此处既然是行宫,自然有行宫的规格,城门、瞭望台应有尽有。 乱声一起就有人来报:“太子殿下!发现大批人马靠近行宫!” 甘台明表情稳不住了:“多少人!” “夜色黑暗,预估至少四千人!” “咚——!” “咚——!” 撞木撞击城墙的声音穿透寂静的夜色,落入所有人耳中。 甘台明脸色极为难堪,听到攻城木的撞击声,傻子也知道来者不善。 苏州城有人叛变了! “可知道带头人是谁!” “不知!” 周有璋的肝气终于顺了不少,若让周家人带私兵造反,他的安危无法保证,只有私兵攻进城,大局落定的时候他再站出来,那才安稳。 所以那些私兵的领头人是周家培养的死士。 其他人都懵逼了,他们只想来吃个饭怎么就遇到叛变了呢? 甘台明全然不知太子的打算,听到叛军人数有四千人,立刻站出来: “太子殿下当立刻禀奏陛下!集结行宫兵甲抵挡叛贼!” 又一浴血的斥候疾驰而报:“殿下!苏州城外有六千叛贼攻城!守城将反叛被当场格杀,大皇子正率禁军抵挡!” 继这之后又有斥候来报 “殿下!行宫已被攻破!” 有人惊呼出声:“什么!行宫被攻破!” 攻破行宫下一步岂不就是擒龙了?! “怎么会这么快!” 话音刚落听得殿外杀声四起 “杀了大齐皇室,就有数不尽的财富!” “跟我杀!” “报——!殿下!行宫下人叛变!” 这一连串的变化,砸得人晕头转向,他们才向太子献完殷勤,转头告诉他们皇帝要倒台了! 朝阳殿外喊杀声逼近,尹太尉一个站起 “陛下!请陛下移驾!” 齐帝满酒饮下,揽过萧昭仪 “爱妃觉得呢?” 萧昭仪当然想跑啊,叛军都打过来了不赶紧跑留着等死吗? 但她觑着陛下表情无一慌色,便也镇定下来 “妾听陛下的。” 萧昭仪看两眼儿子安了心,反正她儿子在身边呢,跟着陛下总是安全的。 想起初始太子要办鸿门宴宴请苏州世家,她一门心思想让小六跟着认识认识人,不知吹了多少枕边风,齐帝总也不接。 今夜她却庆幸,幸好没去,若是去了,她现在得怕死了。 周有璋听着一条条军情,全身骨头都舒展了。 城外他有六千人,攻行宫的四千人!如今皇帝内外交困! 他倒要看看皇帝要如何应对! 太子并不惊慌:“诸位愿意陪孤看一场戏吗?” 他从容淡定的态度无疑安抚了许多人。 镇住了许多惊疑不定者,零零散散的响起各种情绪的回应 “听从太子殿下安排。” “既如此,开道。” 殿内的一百柄王剑忽然动了,如山行龙翻。 唰唰的盔甲摩擦声,震着心魄,他们迅速列成两列,拱卫太子,冲开殿门 喊杀声扑面而来,火光和拼杀映入眼帘,将不敢置信的世家拉回现实,真的有人叛变了! 只听得一声:“诸位,步步小心了!” 只见这位太子殿下一个急步冲了出去。 他的出现就像一个活靶子 “妖太子在那里!” 叛变的人鱼跃而来—— 这一刻 两个殿的人提起心脏,帝王的酒杯在也端不稳,脸上笑意几近于无。 若朝阳殿是心惊担忧。 鸿门宴上的人就是震撼。 再无言语可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 留给他们逃避的门被一撞而散,他们暴露在大庭广下,周围叛贼如狼似虎的捕食 甘台明头皮发麻 司马家恨不能遁入地底。 众多世家家主有人尖叫,有人狂喊,有人叫骂。 疯了!疯了!太子就是个疯子! 周有璋抓刀入手,这一刻他希望上天回报他今日的隐忍 让妖太子去死! ‘噗呲!’,长刀入肉,与骨骼摩擦出闷响,继那日粘稠的红色刑场,这把王刀开锋的场景再次成为苏州世家的噩梦。 周有璋希望落空。 祁元祚振臂一呼:“众将士!随孤平叛!” 百道回应,响彻云霄 “千岁!千岁!千岁!” 三声千岁喊出了举世无敌的气势。 王储为前锋,这是何等的阵仗! 一支本就是精锐中精锐的虎狼之师,因为王储的加持,所向披靡! 朝阳殿公卿再坐不稳屁股下的座椅,他们纷纷看向龙椅上那位。 齐帝眼皮子一合,心情不太美妙 “别看了,朕身边只有五十禁军,行宫的兵全交给太子了。” 今夜的叛乱父子两人商议过,说实话,齐帝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坚持到三万援军到来还是没问题的。 豚儿却说 ——孤有一个秘密,想给父皇看看。 就这一句话,齐帝底线一溃千里,竟真的全由他去了,回过神来自己都不可思议。 公卿们抹了一把脸:“危急关头,臣等也会写拳脚……” 救驾而死比被叛贼一窝端的名头好听多了。 若真被得逞,岂不成了天下大笑话! 自古以来有哪个皇室在行宫被一窝端的? 他们不想开历史之先河。 四个皇子很是坐的住,太子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而且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想知道,太子的后手究竟是什么,他干了什么才让上一世半年达成的目的变成了现在的一月而就。 比起在朝阳殿关门等待的公卿,刀尖舔血的世家大人们脑子空空,只能被动的接受外界信息。 为无数次与死神擦肩的惊险,为这只王师的领袖,为十三岁储君的悍勇。 刀刀割肉剔骨,扎心、穿肺、斩首、断臂…… 每一次出招都是暴力美学。 这真的是叛乱? 这是一群羊自投虎口吧? 他们只看到叛军被杀的屁滚尿流。 他们鹌鹑一样缩头缩脑跟在太子屁股后面,躲在银甲军筑起的安全墙后,痴呆的看史上最年轻的杀星耀世。 前仆后继的叛贼,像不知死活的人主动来阎王跟前报到。 这位新生的阎王爷目标明确,他踩着尸体,登上行宫最高的瞭望台,笑意盈盈的指着宫墙 第199章 “看。” 看什么? 金戈铁马,震的黑夜翻滚,惨叫响彻云霄。 黑暗中他们目有不及,只模糊看到很多人。 非常非常多的密密麻麻的人! 攒动着,游走着!韭菜似的倒下! 叛军! 是叛军! 那片黑夜发生了什么? 叛军不是已经攻破了城门吗,太子为何这么淡定? 等等!如果叛军攻破了城门,这些人为何没有杀向里面?!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心肺都跟着震动! 大地也要被这种声音踩在脚下! 好似万吨铁在共鸣!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上脑海。 重骑! ‘嘭!’ 火光亮起。 三百只火把高举。 戛然无声。 他们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惧的一幕。 齐刷刷的铁骑之下,是不成人形的肉泥。 不是一个、不是一片、是一堆! 绵延不尽。 血色流过夜色,交织出无法详辨的黑色。 火光之外,无数穿着便衣的人藏在墨色中,有男有女,高矮胖瘦不一而同,她们、他们,沧桑、忠诚、豪迈、潇洒,身上有一股浪客游子的自由。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大齐子民游侠儿,拜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单膝俯首,是墨侠的终极浪漫。 如果有个一位自称游侠的人,唐突的对你行单膝跪礼,你将拥有他们的生命。 无声的叛乱,平复于一场无声的献忠。 没有人强迫他们。 在王驾落驾在苏州时,在一夜灭王李时,在那些人以死亡为太子献上祝福时,又或者更早更早,在六年前宋府案,在墨坊成立最初,就注定了今日墨侠忠诚的归属者。 只有铸剑的人,才最了解剑。 行宫总共五百战力。三百重骑,两百银甲护卫军。 银甲护卫军一百在鸿门,五十在朝阳殿御驾前,还有五十人巡逻。 行宫门的防线坚不可摧,因为它是一群殉道者的理想之门。 游侠!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呈上朝阳殿。 黑卫的办事效率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十分有质量。 齐帝努力去想,游侠这个词什么时候进过他的耳朵。 六年前。 还是六年前。 太子在那段时间写了一本名为《江湖》的小说。 一炮而红。 自此大齐有了游侠。 在皇权不知道的地方,游侠竟成了一股势力了吗? 这就是太子的秘密? 六皇子品着这两个字:游侠。 他爱读书,尤其爱太子读的书。 根据江湖诞生的时间,六皇子算了算,太子布局了六年。 怪不得太医一直诊断太子心有郁结,气血双亏…… 苏州城门 大皇子带着五百重骑和两千步兵禁军,杀了叛变的守城将后强势夺了军权。 三千对六千的守城,优势在我。 随着一展军旗笃笃而来。 三万大军包抄网络,六千叛军顿时溃散。 城门大开,重骑踏血穿入战场,这场叛乱,就没有‘降者不杀’一说! 一朵茶梅颜色的烟花在天空绽开。 祁元祚眸中漫上盈盈笑意。 “诸位,孤赢了。” 哆哆嗦嗦的恭喜声,杂乱不齐。 祁元祚的目光穿过人群,戏谑的锁定了周有璋。 周有璋眼睛血红,呼哧呼哧粗喘着。 这样他都不死?! 这样他都不死!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祁元祚这妖孽! 他可是四千人攻城! 皇帝只带了三千兵甲! 负责巡逻、站岗、护卫,守城的最多一千人! 三百重骑……重骑就这样厉害?! 他隐忍至此,若苍天有眼为何不能全了他雪恨报仇的心! 苍天无眼! 周有璋悲愤,周有璋无力。 逃不过去了…… 逃不掉了…… 再没有比这一刻更让周有璋知道,他逃不掉了。 这么庞大的私兵,瞒无可瞒。 祁元祚拔了在地上插立的刀,上面的血未干,众人纷纷让道,将周有璋暴露出来。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周有璋垂头丧气:“你早就知道我今晚会动手。” “所以早早藏好了底牌,你带来的兵不是三千人,是五千人!” 他将效忠的墨侠当做了祁元祚提前埋伏的秘密军队。 太子殿下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这么想,也没错。” 他话未说完,周有璋忽然暴起,手中长刀砍向太子。 在一片惊呼之中,一道更快的刀锋垂直劈下,周有璋的长刀刀柄应声断裂,下一刻王刃直劈头颅,入脑三寸。 周有璋眸中的恨永久凝固,死不瞑目。 鸦雀无声。 汩汩鲜血和脑脊液顺着缝流出来。 阎王爷送客了:“诸位,亥时了,宴散不送。” 第222章 破绽 作话:一定去回头看219章和220章,改文了,添加了三千多字,不回看接不住本章剧情。 齐帝的心很复杂,公卿的心也很复杂。 尹太尉:“陛下,游侠已成势力,恐留不得。” 这是每代皇帝的禁忌。 若是游侠出自太子之手,太子则是在养私兵,若游侠不是出自太子之手,只能证明这股力量独立在朝廷之外,要么招安,要么打散。 而朝廷不会选择将他们招安。 齐帝抬了抬手,苏长淮近前,耳语一阵后,苏长淮眸中闪过忧思,行礼退出。 苏州城门大皇子正与此次带兵而来的范将军交谈。 苏统领驾马而来 “圣上口谕!包围行宫,抓捕游侠,不允许放出里面一人!” * 瞭望台上,太子手中的刀还在滴血,重骑悍马在风中热血嘶鸣,伫立在黑暗中的游侠仰望月下的真理。 城门方向呜呜的号角声传来收兵的回响,兵戈回鞘,只余清风明月。 杨王爷拄着拐捋着胡须,思忆各地转战的往昔,他从太子身上看到了太多人的影子,有战友、有自己、有太祖。 将为前锋,兵勇往直前。 帅为前锋,兵悍不畏死。 王储为前锋又当如何? 军魂荡国,上下一心。 杨王爷有种直觉,大齐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盛世。 崔容声只一个劲儿的擦冷汗,他庆幸自己散家财以投诚的决定。 顾盼两侧,人人长吁短叹,手抖筛豆。 在逐客令下达之后,刘家主站出来一狠心一咬牙 “草民明日以备薄礼,恭祝殿下荡平贼寇!”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他刘家已经占据优势,今夜太子亲自平叛,证明了无论是圣心还是自身条件都为举世无双的国器! 既为国器自当得起逐利者倾家荡产以竞! 决不能在紧要关头功亏一篑!他必须作点儿什么挽回今日在太子心中失去的信任! 一家表态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今夜过后,苏州便是祁元祚的一言堂,江南的定海针,任你豺狼虎豹,要你夹着尾巴当狗,你就得夹着尾巴当狗。 祁元祚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 今夜司马家派来的人是司马徽的叔叔,司马群。 司马群反射性追寻这道视线的主人,与一双淡漠到游离的眼睛不期而遇。 这七日司马家在反与不反间摇摆不定,畏于隐没的帝威又因为六皇子给出的秘密情报,才决定送上一半家财,秘密处决许多家族内部人,断尾求生。 今夜证明司马家选对了。 可死士的暴露仍是悬在头顶的刀,太子一日不给出收手的信号,苏州城便一日不安稳。 司马群几乎一息便移开眼睛,低头大拜以做臣服。 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为期一月的风云变幻终于在今日有了转晴的迹象。 “今夜宴会,惊吓了诸位,改日孤会让人登门送上赔礼,日后朝堂政令的落实还需诸位配合。” 这一句话的安抚,比的上千言万语。 他们激动的想哭! 终于要停手了。 不用担心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只要这杀星能安稳过日子,哪怕让他们把儿女送进大牢他们都愿意! 配合政令好啊,他们最喜欢配合政令了! 一声声作笑的恭维,诚心诚意,不掺一丝虚假! 司马群如释重负,司马家,保住了。 太子此言就是暗示苏州的事停在五姓,不会再牵连其他。 祁元祚等他们高兴完了继续道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第200章 “诸位都是志向远大的人,家里的累赘多了,难免累了自身,几位以为呢?” 众人知情识趣连忙顺杆爬:“平日是我等多有疏忽,今夜回去,定好好收拾家里,再不让太子殿下烦心!” “那孤,就看着。” 这算是在场人倾家荡产,大义灭亲换来的太子仁慈。 送走了这些宾客,只听得声声士兵速行的盔甲摩擦声。 行宫内的游侠顷刻间被有序包抄,弓箭齐拉,苏长淮打马先行 “圣上口谕!围捕游侠!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两千人侠客一阵骚动。 苏长淮仰头盯紧了祁元祚。 他不希望太子殿下此时作出反抗。 否则事情将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他高喊道:“放下兵器者,不伤不杀!” 一声马儿的嘶鸣,大皇子策马而来,他下了马,将两方对持的情况收入眼底,一路上了瞭望台。 “发生了什么?” 祁元祚看了他一眼,情绪晦涩难懂。 苏长淮还在重复刚才的话。 “放下武器!不伤不杀!” 两千游侠踌躇的望向瞭望台,他们在等一个信息。 自来了这里,他们就只认一个声音。 “我等听从太子殿下吩咐。” 大皇子心起杀意,此话一出,太子与这些人再撇不清关系。 父皇会怎么想? 飒飒西风,军旗簌簌,训练有素的军队,盾落矛指,满弓搭箭,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别想完好的飞出包围圈。 终于,瞭望台上的太子殿下给了他们第一个命令 祁元祚拱手而拜道:“请诸位移步。” 两千人竟真的放下了兵器,任由军队押着进了大牢。 苏长淮松了口气,只要这群人不当场闹出乱子,便有商量的余地。 * 鸿门宴结束了。 朝阳殿的宴才正式开始。 自齐帝吩咐苏长淮离开后,朝阳殿陷入等待的沉默。 直到大门被推开。 换了一身外袍的太子殿下,含笑而来,他身后的大皇子一身文武袖,戾气冲天。 众人想从太子脸上看出几分伪装。 太子转着血玉珠子,朝上调笑 “父皇,孤来讨杯酒喝。” 太子的昨日之言尤在耳边 ——明日父皇安心等着,孤为父皇平江南。 齐帝目光落于太子手上珠串,心中叹息,这冤家惯会给他出难题啊。 六皇子敛眸,漫不经心的想,之前的太子毫无弱点,今日的太子,便是生生给自己创造出了一个破绽。 第223章 太子有点烦 正式场合太子喜欢用黑、紫、蓝等浓彩压一压年龄的稚气。 今日杀人衣上溅血,脱了黑袍换了件灰色纱衣。 他的手骨尚未长成撑戴血玉串的健壮,就这么闲适的攥着串珠,意气风发的登场了。 齐帝朝他招招手 “来来来,到朕身边来,早给你留好了位置,就等着给你庆功了。” 壮公公引着大皇子入座左下第一席。 祁元祚十分给面子,坐在齐帝右手边,没有给小老头摆脸。 太子一来,诸多菜肴上桌,不再令满殿公卿对着桌子上几个冷菜大眼瞪小眼。 皇帝的菜肴与臣子的规格不同。 壮公公亲自侍候:“陛下,吴县县令今日献上一筐鲜蟹。” “碰巧有两只蜕壳的,奴才擅自做主让人加了此菜。” 无壳蟹是螃蟹蜕壳后的状态,全身q弹内脏都退干净了,这个时候下锅,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美味。 一共两只无壳蟹。 一只清蒸,菜名琥珀凝脂。 一只炸了,菜名炸金钗。 齐帝太子都爱这口,只是软壳蟹只有两只,当然先顾着陛下。 这菜在桌上还没坐稳呢,齐帝便端着盘子送到了太子跟前。 “趁热吃,你晚上要吃药,朕让人将苏叶茶换成了姜茶,知道你不喜欢,多少喝两口驱驱蟹寒。” 父子两个从不在小事上起争执。 “孤听父皇的。” 祁元祚一到夏天就胃口不好,刚才饮了一些酒,平叛时发泄了酒精激出的兴奋,眼下又开始发懒了。 但他装的好,无人看出来。 他很自然的拿了齐帝的碟子,挑出清蒸的那只送到齐帝跟前,自己留了油炸的 “天晚了,父皇少食油荤。” 齐帝肉眼可见的高兴。 不在顾左侧陪膳的萧昭仪,看到自己认为的好吃的,全部夹太子碗里。 萧昭仪的笑美则美矣,只是不含一丝真心 “太子殿下真厉害,不仅猜出了今夜有人造反还能号召两千流氓打退叛军。” “陛下刚才说为太子庆功,那陛下一定知道太子是怎么召集了这么多民间能人了?” 这些话同时戳了两人的心窝子。 齐帝对祁元祚的偏爱那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疼入骨血。 但他有个毛病,掌控欲太过。 游侠一事,齐帝不一定在乎太子囤私兵,但他在乎这股私兵自己从头到尾不知情。 这证明他在太子身边布置的眼线有漏洞。 这么多人,太子什么时候号召的? 什么时候牵扯上的? 除开此事,江南发生的一切不在齐帝预料之中,全在太子计划之内。 这让齐帝不能接受。 关于眼线,两人暗戳戳的争过许多次了。 祁元祚常清理承祚殿的眼线,拒绝齐帝插手他的日常生活,有时跑去安河王府找松快。 他忙着江南,想着匈奴,操心着产业,还得和齐帝斗智斗勇。 偶尔累狠了,便冷暴力齐帝。 任凭他怎么折腾,齐帝棉花一样接着。 他想清理眼线,齐帝便由他清理,过个一个月再看,新来的又成了眼线。 他生气了,齐帝便哄,哄人的方法是让渡权利。 说出去没人相信,齐帝的私库太子管着,齐帝想取用个东西,会由专门的人向太子汇报,太子允了,才能取用。 这是齐帝让渡的财权。 贡品入长安,第一份贡品清单必是由太子过目,太子挑完了,剩下的再由齐帝过目。 一切独一份的东西,默认是留给太子,哪怕太子不选,齐帝也能找个正经理由送入承祚殿。 这是齐帝让渡的皇权。 除了眼线的事情,祁元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商、从农、为政、调兵,齐帝无有不应。 替他挡下朝堂异议,替他背负天下议论,将祁元祚在这个时代‘不合时宜’的理想一步步建设落实。 如那举国之力建造的化肥厂,以及他捣鼓的天工所、还有已经成势的祚庭。 正是齐帝让渡的政权。 齐帝一直怂恿他接触朝廷将军的子嗣,有意无意的提起兵符、军队之事,这是他在让渡军权。 祁元祚的每一丝不满都能得到齐帝权柄的补偿。 皇帝至尊,却是太子之下。 何等的圣宠。 即便现在,任何帝王都容忍不了的私兵,齐帝也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甚至担心太子被扫了兴致,担心太子生气自己的做法,用两只螃蟹去哄人。 以旁观者的眼光,祁元祚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就是眼线吗,让他一下怎么了? 祁元祚若让了,便不是祁元祚了。 于是两人便在此事上僵住了。 肉中刺,被萧昭仪故意揉按,扎的两人都难受。 齐帝语气冷了:“此事宴上不提,明日再议。” 尹太尉拱手道:“陛下,老臣有一事忧心不已,若不开口,实在难安。” 齐帝心中不悦:“说。” 尹太尉:“范将军为何带兵而来?他又是从哪里抽调的兵马?” 说起这个,齐帝心情又好了 “匈奴蛮子,一直扰我边疆,次次作出总攻之势,等大齐集结兵马戍边,他又跑了!” “每回大齐都要白耗人力物力。” 养兵要钱又要粮,源源不断供养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若几个月如此,管财政的那些大臣得疼的哭爹喊娘恨不得拿根绳子吊死去。 “他不仁别怪朕不义,朕传密信于上官元帅,让他火烧大草原。” 如今正是草长莺飞牲畜繁殖的季节,烧毁草场切断匈奴的粮草供应,使其无法饲养牲畜,从而削弱其战斗力。 “上官元帅又夜晚奇袭匈奴粮仓,打了个漂亮的小胜,估计匈奴会收敛到秋天。” 这给了齐帝喘息时间,他命江南地区抽调的戍边军继续北上,却从江南之外的州郡截了兵力,让他们南下。 不止范将军带来的三万大军,江南六州两港全驻扎着齐帝调来的军队。 有兵在手,别说五姓,太子杀穿江南六州两港齐帝也敢给他压阵。 第201章 “如此可让尹太尉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尹太尉捋捋胡须:“陛下雄才大略,只是臣等对陛下计划一无所知未免慌乱忧心。” 齐帝:“朕知晓了,下次朕会与诸位商议后再行下令。” 尹太尉忽然发问:“太子殿下率领的两千人可是流氓?” 流氓是无业无家的流浪者。 这样的人是社会底层被人看不起的存在。 他这一问,使得齐帝勃然大怒。 筷子撂地上,齐帝指着他的鼻子骂 “你是人老昏聩了还是脑子沤了?!踩着朕的脸表演笑话,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去戏台子上扮丑角都得笑掉人大牙,你比丑角还可笑!” “朕真是给你脸了!” 尹太尉被骂的羞愤请罪。 “臣有罪!” 齐帝还想骂,被太子打断了话 “太尉无罪。” “或许外公是担心孤呢。” 观客回神,看尹太尉眼神像看一个傻子。 陛下没骂错,太尉就是个小丑。 哪有亲外公抓着外孙把柄追着咬的? 先不说亲亲相隐,尹太尉这一问,都不是亲戚了,翻脸成仇了。 太子日后焉能容得下尹家? 太子如今正得圣眷,尹太尉不怕尹家再他这一代落寞啊。 “孤不认识那两千人。” 他没那么闲一个个去记名字和脸。 “但孤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他们帮助平叛,便是有功,有功者,不可令其心寒。” “哪位还有疑问,今日孤都可以解答,下一个谁来问?” 等了一会儿,扫视一圈,没一个站出来的。 祁元祚兴致落了,知道今日暂算过去了。 “父皇,看来宴会可以继续了。” 一番推杯换盏。 祁元祚陪齐帝喝了两杯,又和大皇子喝了两杯,酒意一熏,人懒成了猫饼 酒过三巡,祁元祚找个机会遛出来透气。 风中的死人血气还未散,鸿门宴黑的清冷,朝阳殿还打的火热。 杀了一场人,赴了两场宴,明天又是一场交锋的新开始。 “事事不休……” 太子殿下折了一根柳枝趴在池边撩月,懒懒散散的没了风范。 88小心翼翼的问:“宿主?您醉了?” 祁元祚眯着眼睛不回它,他倒是想醉,但他不敢醉。 人生经不起细想,想了就觉得可笑,算计了六年,一个一醉方休的地方都找不到。 “烦……” 第224章 孤会赢 祁元祚只离席片刻,便又回去了。 敬酒环节已过,席上正跳着歌舞,下人正在上最后一波饭后茶。 解酒清口。 喧闹的气氛重归缓和,平和的舞乐令人醺醺然。 齐帝打着节拍,舞乐奏完,周身气息温柔的不可思议。 “交泰和安曲。” ”豚儿,还记得你第一次听此曲是什么时候吗?” 祁元祚从冗沉的记忆中翻找,给出了准确的时间 “五年前。” 交泰和安曲是男子演奏跳舞,在祁元祚的记忆中此舞没什么出彩之处,只是齐帝喜欢。 “那年你八岁……” 父皇语气有异,这首曲子定有特别之处 “不想猜,父皇干脆告诉孤好了。” 齐帝嗔笑:“想的挺美,自己想,不要偷懒。” 祁元祚半真半假的抱怨:“父皇真会难为人。” 茶过半盏 “天色晚了,朕不留了,诸位爱卿继续,不要被搅了兴致。” 朝阳殿上众人纷纷恭送,齐帝走后,祁元祚也趁机离席,大皇子紧随其后。 伯劳弓腰侍候在太子身边 “殿下,天晚路黑,奴才扶着您。” 祁元祚没有拒绝,搭上一只手,触感不太对,回头才知换了人。 大皇子十六,身高已经长成,六尺男儿(180),对他这个一米五六的人十分不友好,离得近了,他得仰着头才能看老大的脸。 祁元祚愤愤不平,老大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肌肉均匀、个头高挑、五官已经初显棱角,冷锐威严,腰间弯刀一架,是个人都得感慨不愧是皇家龙子。 想着想着,思绪又飘了,抓不到重点在哪里。 反正就是生气。 他和老大差三岁,如果要在十六岁赶上大皇子的身高,一年要长8厘米,他这几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过了年到如今的六月,他长了五厘米左右,如果按照这个架势一直长,赶上老大不是梦想。 但身高是个玄学,任凭祁元祚有经天纬地之能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高。 太子殿下嘴上说着‘父皇母后都是高挑的人,孤也不会差’,私底下还是有一点点在意。 他像当初担心大门牙一样担心身高。 只是这点儿小心思,太子殿下端着风度,从不乐意对外讲。 他看大皇子看的太久,祁承友不由得问 “怎么了?” 怎么了?长这么高做甚,看见你就烦。 太子殿下心里骂人,表面若无其事的移开眼睛,闭着嘴巴不理人。 就祁元祚脑子里的东西,他不说,外人能猜出来就有鬼了。 太子殿下心思难测不是一天两天了,祁承友习惯了他的动不动沉默。 对方的手还老老实实在他胳膊上搭着,想来对他还算满意。 “最近事务繁忙,大哥受累了。” 大皇子没觉得累,而且他也没干什么: “你我之间没有受不受累的一说。” “游侠一事要我帮你吗?” 祁元祚无声一叹:“无需。” 游侠一事,他早有安排。 尹太尉和萧昭仪那二两心眼子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事儿。 他烦的是另外一件事。 自从杨王府回来,有两波人查访祁承玉的动向,他们顺着小环山摸到了墨坊。 一方是大皇子的人,一方是齐帝的人。 今夜游侠一出来,墨坊瞒不住了。 分身的存在也瞒不住了。 他在江南苦心经营六年,为的是拔了江南腐朽的世家,墨坊是他在江南的眼睛,替他网罗罪证,在出招时确保一击必杀。 如今五大姓已倒,撕开了苏州的口子,清理六州两港不再是难题,墨坊在游侠暴露之际已经完成了使命。 墨坊剩余的情报价值,交出去他不心疼。 只是分身不能现于人前。 祁元祚从不小看天下人,比起墨坊、游侠的暴露,分身和齐帝、大皇子正面对狙才是真麻烦。 一次救何氏,一次救祁承玉,大皇子和齐帝都注意到了分身。 他们知晓太子和墨坊关系匪浅。 知晓太子和游侠关系匪浅。 知晓太子和死而复生的祁承玉关系匪浅。 知晓太子与疑似非人的黑衣人关系匪浅。 也知道祁元祚不愿意让他们知道真相始末。 仍然要刨根问底,一查到底。 彼此都没错,唯有立场不同。 站在齐帝角度,他在儿子身边放了眼线,太子从未离开过长安,却不可思议的在江南筹谋出了一股可大可小的势力。 神秘极了,怎么看怎么诡异。 无论是以父亲身份还是以皇帝身份,他都得知道事情始末。 大皇子呢?本该死了的四皇子出现在江南,疑似与太子一直有联系,疯疯癫癫的找太子拼命,又莫名其妙的改主意离开,太子对他仁慈过火,凭什么? 他必须弄清里面的缘由。 齐帝与皇子殊途同归,查到最后都会查到分身。 与祁元祚的意愿相悖,因此不相为谋也。 大皇子亲自送他回了康平宫,见他醺色难掩,压不住心里的情谊,等他沐浴更衣又半醒半醉的服了药才离开。 祁元祚躺在床上,困倦的呼唤88。 88冒出头:“宿主?” 祁元祚神思迷糊了,直白的心里话听得88发慌。 “孤想做之事,只会有一个结果——孤会赢。” 说好听点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难听点儿,死犟不改。 他的让步是暂时的,让他妥协是不可能的。 人可以生不如死的清醒,但不能捏着鼻子将就。 要命的是,他有这个本事做到以上。 直觉告诉88风雨欲来,可88又不知哪来的风雨,它成千上万的数据分析不出一个祁元祚。 但是它坚信着一点。 “是的,您会赢。” 第225章 他觉浅…… 祁元祚觉浅,昨夜却睡得很沉,半夜迷迷糊糊醒来一次,倦的他睁不开眼睛,被人伺候着更衣。 后半夜又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大皇子变成了一条狼狗追着他咬,他手里拿了个苍蝇拍,杀伤力暂且不提,弄死这条狗的心达到了顶峰。 忍无可忍的杀意催促着他快速清醒,醉宿的缺点一拥而上,头疼眼黑令人不爽。 第202章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子殿下破天荒的取用宝贵的三息时间,审视自己的内心。 三息一过,将这个梦揉吧揉吧踢出记忆宫殿,扰人睡觉的玩意儿,没有任何思考价值。 自己对自己发泄了一通起床气,太子殿下扯了扯床头的铃绳。 极为清脆细小的声音,告诉外面的人该伺候太子起床了。 比起有些人衣服不用自己穿、饭只负责张嘴、拉屎都不用自己擦屁股的日常,太子殿下只是起床后不爱说话而已。 床帷挂起,丝苗姑姑命人呈上三件衣服供太子挑选。 祁元祚指了件黑金纱外袍内搭赤金色的衣服。 换上之后,蹬一双布锦鞋,长至脊背的头发用扇形小金冠束起。 等祁元祚穿戴好衣物,伯劳欲下跪将血玉珠串系在太子腰间,半路被阻。 “今日不戴它。” 伯劳心一跳,只顿了一息,转手去拿太子常挂的香囊。 太子殿下喜欢根据每日着装在腰上装饰东西。 香囊、玉佩、玉玦、珍珠…… 雍容华贵的殿下,爱美爱洁。 “今日什么也不挂。” 伯劳终于觉出不寻常来了。 昨天那种场合,太子还要配个香囊,今日竟连血玉串也不戴了。 等祁元祚用了早膳,伯劳小心的送上一封报纸。 “殿下,外面又发行了新的报纸,议论昨日叛军和游侠,以及周家之事。” 祁元祚展开扫了两眼,上面的内容是什么他一清二楚,因为这份报纸是他写的。 用来助游侠脱身。 祁元祚弓指揉揉眉心,每日一心两用过度用脑,尤其耗神。 大当家那边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他老巢暴露了,老四带他连夜转移。 睡觉的时候,他的意识会从分身抽离,回归本体沉眠,这个时间分身遇到任何事他都无知无觉。 所以这六年,祁元祚常因江南的事被迫熬夜操纵分身宵衣旰食。 昨日只稍微放纵,便被抓到空子。 姜还是老的辣,先人诚不欺我,父皇和老大两块老姜可不就逮着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摸到了他老巢么。 还好祁承玉反应快,否则祁元祚已经被两人包了饺子。 如今苏州城层层戒严,父皇就专等着逮他这只小老鼠,六年前被围捕,六年后还要被围捕,命苦。 命苦的太子殿下,从抽屉里摸出一个药瓶,打开确认了一下,随手装进袖中口袋。 丝苗心中不安,观太子神色身体并无不适,只可能是防患于未然。 什么事让殿下认为会引动心疾? 丝苗与伯劳相视,二人均有凛然之色。 太子殿下踩着阴沉沉的天去上早朝。 不管什么时候,不到休沐日不会休朝。 他大眼扫视殿内,发现祁承友今日没来上朝。 大皇子很少旷早朝,除非有什么大事。 祁元祚走着神,总觉得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今日早朝有些老生常谈的问题: 哪些职位空缺,哪些人补调。 汛期要到了,各地河堤情况。 前几日世家送的礼单归纳情况。 平文馆舞妓自焚,引发的奴契是否需要改动的争论,头七都过了还没争论出个所以然。 这事祁元祚不再参与,他只暗示刘湖去大胆辩论。 某种程度上,刘湖的言论就是祁元祚的立场。 更何况尹守知也下场了。 尹守知代表着父皇的立场,事情拖延到现在,除了朝廷老人对新人的考验,还有就是两人并没有交出一份酣畅淋漓令人无话可说的辩词。 朝廷需要这样一份辩词,揭下奴契的陈规旧矩。 除了上面的问题,便是昨日的叛乱之事了。 范将军昨日早已抓了周家所有人,周老太爷现在在大牢里呢。 周家叛乱,按律应诛三族。 要怎么判,祁元祚也不管了,父皇轻饶不了他们。 之后就是有关昨日游侠一事。 御史大夫站出来 “太子殿下,臣有三问。” 祁元祚正视他:“您问。” 御史大夫拱了拱手:“太子殿下与他们可相识?” 祁元祚:“不曾相识。” “昨夜叛乱,您与他们可有事先联络?” 祁元祚:“没有。” “他们是否听太子殿下调遣?” 祁元祚:“不知道。” 御史大夫:“臣没有问题了。” “陛下,太子殿下既然与游侠没有任何关系,臣以为,只需要审问游侠。” 尹太尉追问一句:“上刑审问?” 御史大夫抚须而笑:“何种名义上刑?” “他们没有触犯大齐任何一条法律,不仅没罪,还有救驾之功,而且昨日叛乱满城皆知,报纸之上,写得清清楚楚,人人都知道是游侠出面救驾,如今民间歌功颂德,称陛下是圣明天子,民心所向,若对有功之人用刑,让天下人怎么看陛下,怎么看诸位公卿?” “那如何审?” “随意选两个,问一问就过去了。” 尹太尉不乐意:“这能问出什么?” 御史大夫哈哈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太子 “问出的东西可多了,您说呢,太子殿下?” 祁元祚站的松弛,微笑点头。 两千人的基数,随机挑选人问话,得到相同言论的可能性有多大? 要么零,要么百分百。 前者证明祁元祚三答是真的,后者证明,祁元祚说了谎。 早朝很快散了,尹太尉迫不及待的去问口供。 殿中只剩父子两人。 齐帝坐在龙椅上,一动也不动,祁元祚站在台阶下,垂头低眉。 “朕有三问。” 祁元祚情不自禁用牙齿磨着唇内的软肉,老大今日没上朝,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比起与齐帝沟通,他更想冷处理,集中精神思索老大的去向。 祁元祚摸着袖子里的药瓶,几番斟酌,忍住了扭头就走的冲动,耐着性子道 “您问。” “你与他们可相识?” 齐帝的问话与御史大夫如出一辙,这代表他压根儿不信祁元祚在早朝上的那番话。 祁元祚平静道:“相识也不相识。” 太子和大当家在墨侠眼里是两个人。 “昨夜叛乱,你与他们可曾私下联络?” 祁元祚低声道:“有。” 若无大当家号召,哪有两千墨侠在昨天心有灵犀齐入行宫。 “他们是否听你调遣?” 祁元祚:“是。” 齐帝深吸一口气,怒骂道: “你让朕怎么信你?!” “朝堂一套,背后一套!朕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祁元祚终于想到他忽视了什么。 他因为一心两用而觉浅,从未睡得那么沉过,困到如厕都被人搀扶着…… 安眠药。 昨夜他的药里有安眠药。 谁能做到在齐帝眼皮子底下给他下药? 谁也做不到,只有齐帝。 他还忽视了祁承友对他有不轨之心! 爱情这东西,会让一个正常人变得不正常。 他凭什么觉得,一条狼乖顺了十年就能变成狗? 如今齐帝问他: ——朕怎么信你。 ——朝堂一套背后一套,朕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祁元祚冷笑两声,他气的手抖 “父皇,你也没教过我,太子自称的‘孤’是孤家寡人的孤,你没教过我,我连你也不能信……” 第226章 您偏爱我 这句话是在齐帝逆鳞上试刀。 “胡言乱语!朕看你昨日的酒还没醒!” 酒这一字点燃了祁元祚心中火,他直视齐帝咄咄逼人 “难道孤猜错了,父皇没有把药下儿臣的汤药里,而是下在宴上酒?还是吃蟹后的姜茶?又或是最后的散宴茶?!” 太子的质问令齐帝胸闷。 他怕太子伤身,特意让人准备了清酒,他怕蟹寒,怕苏叶茶与太子日常服用的药物相冲,嘱咐下人熬制姜茶。 这番苦心,在对方口中全然成了居心不良! 齐帝又气又伤,胸口起伏,嘴里连声道好。 他侧过身体,不愿意看他,指着祁元祚,咬牙 “你说朕给你下药,朕给你下了什么药!” “朕无缘无故给你下药做甚!” 祁元祚嘲讽似的笑了两声。 “对,在父皇眼里,那不叫下药,只是多加了一味安神的,为了让孤睡得更好。” 齐帝拍案怒喝:“你就因为这个与朕闹脾气?!” “朕为了让你睡好!朕做错了吗?!” 祁元祚吼回去: “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你对着我发誓,这份安神药,你用的问心无愧,否则就让我永无宁日!” 第203章 齐帝拍案指着他的鼻子骂:“祁元祚!” “你别仗着朕纵容你,一而再再而三挑朕的底线!” 齐帝为了太子的身体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这样的誓言直戳齐帝心窝子,这跟逼他认了有什么区别?! 祁元祚的怒火来的快,按的也快。 他笃定道:“父皇昨夜审问了牢狱中的游侠。” 他一开始认为老巢暴露,是老四街上刺杀被齐帝抓着线索查过去。 实则不然,是父皇从游侠嘴里审出来的。 齐帝在祁元祚药里加了安神药,又连夜审问游侠、抓捕供出的大鱼,第二天与公卿一起若无其事演他。 若非祁承玉反应快,今早分身就该在刑架上睁眼了。 祁元祚原本的安排就是借着游侠将墨坊、大当家、江南种种亮了名牌。 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偏偏在昨夜。 以这种方式亮出来。 太子实在聪慧。 齐帝从未见过这么聪慧的孩子。 凭着蛛丝马迹,抽丝剥茧还原真相。 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齐帝的情绪转平,无赖道: “朕审了,你要如何?” 祁元祚握紧了拳头 “父皇留我,是因为没审问出想知道的东西,来旁敲侧击吗?” 齐帝像是破罐子破摔,直接问了。 “墨坊是不是你成立的?” 祁元祚:“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祁元祚:“六年前。” “你在长安,墨坊在江南,你是怎么做到的?” 整个承祚殿全是他的人,齐帝死活想不通眼皮子底下的儿子,怎么在千里之外搞了六年事儿。 齐帝开始怀疑太子给他的密码本有问题。 甚至想墨坊渗透到了官府,用类似密码本的方式在他眼前交流,让他这个皇帝作了媒介还不自知。 祁元祚轻叹:“心灵感应,您信吗?” 齐帝听不懂,不信。 “你为什么建墨坊,朕什么没依着你?” 黑卫派给了太子,苏长淮也听太子调令,还有密兵,太子为什么还瞒着他建墨坊? 祁元祚坦言:“为了杀五姓。” “你那个时候才七岁!” 齐帝简直想不透,七岁的豚儿从未出过长安,哪来的这么大杀心?! “他们的罪,罄竹难书。” “你怎么知道的?” “不能说。” “你不说朕也知道!” 齐帝紧盯着他的神色:“墨坊大当家!” 这是游侠集体供认的墨坊主人。 一个独立于太子存在且一直操纵墨坊的人物。 “名字、年龄、户籍!朕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到时候,朕的疑问自然会迎刃而解!” 齐帝太多疑惑,太子不告诉他,他自己去找!抓到了墨坊大当家,拔了萝卜带出泥! 祁元祚忽然笑了:“父皇,人与人之间,即使拥抱,也隔着皮肉血脉骨骼,有太多的事情无法坦诚相对。” “您信吗?” 齐帝一字一句道:“朕是你君父!” “朕什么不能知道?你是朕带大的,你要什么朕给什么,你凭什么瞒着朕?” 与太子讲不通情理,齐帝直接发疯: “昨夜若没有朕的三万大军,你有多少把握压的了叛乱?!” 说起这个,齐帝仍然恨铁不成钢:“朕承认你天纵英才,但是你太莽!” “一意孤行,刚愎自用,朕说什么你都不听!” “朕问什么也都不说!” “流放张府、杀五姓、甚至你想造反都没关系,朕是你父亲,朕都由着你!朕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瞒着朕!” “你还小把控不了大局,就像这一次,如果朕不让范将军带兵驰援,叛军打进来了,你承担的起后果吗?” 齐帝苦口婆心:“朕在你身边安插人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照顾你!” “朕日日翻阅医案,举国之力养着你的身体,你的脉象总是心有郁结、气血双亏,朕百思不其解,今日朕懂了,根源在江南呢!” “朕养着,你耗着,如今舍得挑明,是瞒不下去了吗?!” “如果还能瞒,你是不是还要瞒着,把朕当成大傻子!” 一言一语足以听出齐帝不满。 父子两人好似一个死结,死结的源头,是爱。 是束缚与自由的博弈。 祁元祚每天都在高度用脑,长安城的太子聪慧勤勉,商、农、工、政,都有涉猎。 江南的大当家武功高强,智绝天下,六年如一日发展人脉渗透世家,折服了千百英豪为其效力。 无人知晓,在长安城的太子与司农卿聊某地粮食产量为何不高影响因素是什么的时候,江南的大当家在小环山思考怎么从司马徽围困下脱身。 在太子发怒的时候,大当家在端着笑与人亲切攀谈。 在大当家烦恼怎么将逍遥楼的内应送进韩城府邸的时候,太子在被太傅考验学识…… 诸如此类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情需要同一个大脑同时处理。 像这样的事,每天、每时、每息都在发生。 祁元祚喜欢冷暴力?他只是榨不出与人大吵大闹的精力了。 如现在这般,比起费尽口舌的拉扯,他更想转身就走,用与齐帝争吵的精力思考接下来怎么做才能达成目的。 彼此都说服不了彼此,说累也听累的太子殿下,揣着手撂下了话 “父皇,赌一把吧,输的一定会是你。” 齐帝不屑一笑,学着他揣手:“那你说说,为什么?” 父子二人一人站高处不见睥睨,一人立低处不见恭敬 祁元祚平静的与他对视:“因为您偏爱我。” 这句话令齐帝的心狠狠一跳。 莫名其妙的自豪,无法言喻的欢喜,拉着他的嘴角不断上扬。 他的太子,知道自己在父皇心里最重要,且恃宠而骄…… 第227章 堕落 昨日回去的世家,又紧急送来了成箱的厚礼,往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比青天大老爷还大公无私,将府中、族中作威作福的人全送进官府,绝不包庇。 司马家也很痛快,江南能排进前八的世家,断尾求生,献祭了一大批族人,将私兵全部遣散,掏空了底蕴,至此元气大伤。 世家交田,会导致大批佃农失去生计,收上来的百万亩良田绝不能荒废了,重新分田迫在眉睫。 因为人手不够,刘湖与尹守知得到了锻炼的机会,从北方调来的新任官员,也在廷尉、司农卿、御史大夫、尹太尉的护持下迅速掌握实权,摸清苏州情况,很快上手了。 太子的余威下,所有政策落实将畅通无阻。 眼下太子殿下没功夫管朝廷政策。 和齐帝吵了一架,祁元祚心情不好也不坏,从苏长淮口中得知,齐帝没有对游侠用刑,是极为温和的审问了。 两千张嘴太能吃,关不了几日,便能出来。 只是游侠这个群体让齐帝心梗,用吧,太没规矩,不用,太浪费。 祁元祚给苏长淮留了三个字:“绣衣使。” 苏长淮心中一震,看着太子离去的身影,内心掀起惊涛。 这样算无遗策,纵横捭阖的本事,究竟是好是坏? 苏长淮赌陛下大概率会纳谏,重启太祖时期的绣衣使监察机构。 苏州一窝子腌臜事,证明朝廷对远距离地方势力的掌控不足。 仅依靠巡按御史监察巡视远远不够。 这批游侠,好比肚子饿时天降的窝窝头。 绣衣使职责是千变化万行走民间,监察官府及世家豪绅,有先斩后奏之权。 是太祖在位提出的拟案,由于种种原因搁置了。 如今借着苏州城的东风,设下绣衣使监察制度,再合适不过。 一群平民游侠,背后没有任何势力倚仗,又有救驾之功,心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大格局,简直是首批绣衣使的最佳选择。 苏长淮升起无尽的忧虑,慧极必伤,太子殿下锋芒毕露,来日可能善终? * 这对祁元祚而言,只是出大殿后顺嘴解决的事儿。 有苏长淮这个传声筒,都不需要他亲自与齐帝商议了。 至于齐帝会不会如他所愿收编游侠,重启绣衣使,祁元祚并不担忧。 当利益有百分之六十,剩下百分之四十的危险将被视若无物。 商人尚如此,何况帝王。 踩着鹅卵石回康平宫,宫门大开着,祁元祚远远便看到了院子中跨刀站立的大皇子。 眼底泛青,还穿着昨日杀敌的文武袖 ——他忙碌了一夜。 衣服边角皱了、脏了,肩膀衣服的破损,昨日赴宴时未见 ——在那之后他和人交过手。 第204章 衣着狼狈,见人失礼,却还是来了 ——他心绪不宁 鞋底边缘有泥,裹着一片红色的花瓣…… 祁元祚眸中漾起几分笑意,他脚步不停,直接掠过大皇子,留下话 “站着作甚,入堂来。” 大皇子沉默着跟上。 刚走到门前,一只脚还没跨进去 “站住,换了鞋再进来。” 大皇子看着自己脚底的泥,又看看干干净净的待客厢房,在门槛外等下人拿来备用的鞋子 祁元祚端着茶碟撇着茶盖,闷出的茶香随着热气冲窍醒神 “前几日的雨打落了凤凰花,大哥从南侧门进来的?” 大皇子正换着鞋,听他言语,看到了自己鞋底泥粘的红花,眸光闪了闪,闷闷的‘嗯’了一声。 祁元祚敛眸。 撒谎。 鞋子上的红色花瓣不是凤凰花,是凌霄花。 南侧门的凤凰花被雨打落了,铺了一地,大皇子从南侧门入一定会踩到凤凰花,而他鞋底只有凌霄花没有凤凰花,证明他不是从南侧门的进的。 为何撒谎?为什么不敢说鞋底的花是凌霄花? 大当家在城南百工坊的宅子胡同里,正好有一户人家种着凌霄花。 种种线索得出——昨夜老大见到了祁承玉,两人还交了手。 呵…… 没一点长进。 大皇子神不思蜀,他昨夜见了祁承玉。 父皇命他审问游侠,他问出了百工坊这个地址。 连夜带兵围捕,被祁承玉事先察觉逃遁。 祁承友半路逮着了他。 祁承玉背着一个沉睡的人,黑夜里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是那身形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太子。 绝对是他! 但是太子服了安神药,在康平宫沉睡,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祁承玉头狼护崽儿的狠劲儿,不似作假,天底下能将老四训成狗的人,除了祁元祚还有谁? 这就是太子给老四的答案? 这就是老四发疯找死又回心转意的缘由? 他想到了那天抢何氏尸体的‘太子’。 那时候他就升起疑心,只是没有实证不敢相信罢了。 如今,他找到了怪力乱神的证据了。 太子有分身之能,他竟是愿意救下老四,隐居江南六年…… 父皇生宴,老四利用太子除了大公主。 景德园里老四聚集兄弟,图谋不轨,妄想逼问太子底细,句句踩着太子隐忍的红线。 哪怕如此…… 哪怕如此,太子也愿意将老四带在身边,教他习字,教他练武,教他礼仪! 他将自己的处事习惯一寸寸的、潜移默化的、润物细无声的融进老四骨血,让对方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有了太子的影子。 温柔的、耐心的、贴身的、一对一的…… 只要这么一想,祁承友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叫嚣着愤怒。 他想杀人! 若把老四扔到熟人堆里,好比太子无声的昭告——这是我亲自带大的。 凭什么! 凭什么?!! 祁承玉他配吗! 上辈子残杀无辜、杀死胞姐、逼死生母、通敌叛国的畜牲! 这辈子利用太子杀死大公主的孽畜! 他配吗! 他凭什么! 大皇子想掐死他的。 两人交手,那个一向只攻不防的疯子,居然也学会留手了。 祁承友觉得可笑极了。 自己真可笑啊。 老四那种畜牲你都给了他这样的宽恕。 我呢? 你给我的答案呢? 祁承友满腹委屈和情愁。 他整个人要撕裂了,他想不管不顾的吼出来。 他要疯了! 没人知道沉默的坐在太子对面的大皇子,灵魂化成了凶兽,被理智的枷锁捆束,勒出了嫉妒、愤怒、委屈、害怕的血,疼得他生不如死,磨的他痛不欲生。 他一直不说话。 于是祁元祚给他倒了一盏茶,用那双搅动天下风云的手,亲手托于他眼前。 他看着他,用那双悲悯苍生的眼睛,疏冷疏冷又温柔温柔。 眉目间给出一分柔和,就能令人身在天堂 “皇兄?” 祁承友怦然堕落,堕落的绝望。 他终于明白了祁承玉的痛苦。 世间为什么会有祁元祚? 世间为什么要有祁元祚啊…… 第228章 反了 “你也会给他倒茶吗?” 祁承友嚼碎了这份禁忌,吞了满肚子血,忍不住露出一丝痛苦。 独一无二、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祁承玉凭什么! 祁元祚脸上的笑意渐淡,茶碟在梨木桌子上磕出声响。 太子的手臂搭上圆倚扶手,慢慢斜了身子,淡漠的眼睛直视对方的脸,他一句话未说,只这一个动作顷刻间将兄弟转换为了君臣。 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威视压着大皇子给出一个解释。 祁承友呼吸又深又颤,太熟悉了…… 相似的场景在前世上演了一遍又一遍。 再没有别的时候比现在更让他明白,前世太子的灵魂正一点一点在眼前这具稚嫩的身体中苏醒。 霸道、果决、强大到令人绝望,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太子殿下…… 他嗓子干哑:“我昨夜见到了祁承玉。” “真正的祁承玉。” 六年前景德园里祁承玉歇斯底里的撞破南墙,重生之事就成几人默契不提但彼此心知的秘密。 祁承玉当街刺杀,他不问太子两人的纠葛,如今太子也不会问他为什么知道真假祁承玉的事。 凡是涉及前世,在他们这儿都是一笔默契的糊涂账。 祁元祚:“然后呢?” 如今大当家和祁承玉在事先挖好的地穴中躲着,哑巴沉默的像个死人,眼瞅着不会交代与大皇子相遇的事了。 祁元祚也不在意,他又不是小老头控制欲过强,一点隐私都不给人留。 如果大皇子想说,他也愿意做个听众。 祁承友难以启齿。 他要说什么? 问他分身的事?还是问他对祁承玉什么想法? 又或是问他为什么对祁承玉这么好? 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一个不可控的因素,这根本不是太子的性格! 他心软了。 他对老四有感情了。 他初始想知道太子给了祁承玉什么,才拴住了这条疯狗,如今还不如不知道。 如鲠在喉,辗转难眠。 他要疯了! “你为什么选了他?” 祁承友好似行尸走肉,暴戾的灵魂看着空洞的躯壳,维持着令人作呕的体面和礼节。 祁元祚笑了一下。 “因为他死了,孤不会觉得惋惜。” 他当初留下老四,是真的有自己的考量,当年煤炭已经开发,眼看着有造蒸汽船的希望,若有一日蒸汽船能造出来,他想跨大洋,去别的大陆板块浪一浪。 游侠的开山鼻祖,骨子里怎么可能没有游侠的流浪。 太子的身份,太多限制,分身没有。 好为人师的劣质品格怂恿着太子去‘教化’蛮夷,老四就是一个现成的王级牛马。 等他把老四拐到别的大陆板块,他不信这个骨子里是上位者的落魄皇子甘心当个野人和奴隶,哦,这真是太合格的开疆拓土工具人。 如他所愿,六年后的今天,蒸汽船真的造出来了。 老四教成了,船造好了,他马上就能出国去浪了。 如果老四发挥的好,他们就能殖民……哦不,教化地球,如果老四发挥的不好,一不小心嘎外面了,没关系,反正他的分身死不了,他也损失不了什么。 为什么选他,这根本不用想,一本万利的买卖,傻子才不要。 这样的谋算,没必要向外人诉说,如今分身正被围捕,他若透露意向,被父皇知晓,堵在入海口,分身怕会脱不了身。 这简单的实话,无法取信于祁承友。 他不相信。 他只见到太子一次次对老四手软。 疑心如菟丝子的枝蔓,无根无叶,却能疯狂扩张绞杀理智的大树,让人疯魔、偏执。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今天得到了太子的笑,明天他就想拥有太子的贴身之物,被满足后,他又想触一触,触完了头发,他想触一下手,触完了手,他还想触一下他的唇、他的眼睛…… 祁承友自知终有一日,他会向明月撒网,妄图摘月。 若到了那个地步,两人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需要一剂药,杀死大树上的菟丝子。 他需要一剂药,让他相信太子对老四没有利益之外的感情。 他需要一剂药,让他相信太子那句‘他死了,孤不会觉得惋惜’ 第205章 他需要一剂药,毒死他的僭越之欲。 大皇子眸中升起欲望的浪潮。 如果太子无法给出这剂药…… 大皇子倏地起身,站在太子面前,高高的俯视着他。 然后弯腰,两手把着圆倚的扶手将太子困在椅子上,迅速贴近他的唇。 这样的冒犯,祁元祚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不等他贴上,大巴掌甩在了祁承友的脸上。 预料之中的掌掴。 太子眼中没有惊怒,也没有恶心,只是冷淡的警告。 祁承友心跳加快,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闯入脑海 ——他知道。 太子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 没有恶心,就是默认,既然默认,为何不能成全! 他呼吸急促起来 “打一架吧……” “彩头是你。” 要么打服我,要么被我压一辈子! 这一刻,猛虎啸山,与生俱来的野性驱使着他反制!控制!压制! 沸腾的侵略气势,一股脑冲向圆倚囚困之地,意图不战而屈人之兵! 祁元祚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反了天了!得打。 “砰——!” 关闭的厢房门被人形物体破开,重甩在地上,守门的侍卫吓了一跳,冲上去将长矛对准地上的人形。 伯劳端着药碗一个急刹步。 “殿下!” 只见正堂上,太子殿下掸了掸衣摆上的皱纹,一步步从屋里走出来,往日收敛的气势,一泻而出,眉眼带煞,锋芒毕露。 大皇子从地上爬起来,腰间赫然有一个黑色鞋印,伯劳定眼一量,是殿下的鞋码。 安河王是被太子从屋里踹出来的。 祁元祚摆摆手,让院里警惕的护卫全部退下。 伯劳跟了太子十年了,对太子的性格不说手拿把掐,也能琢磨出十之八九,自己找了个不显眼的犄角旮旯,充当物景。 两人一句话未说。 大皇子挥着拳头冲上去,像吃了兴奋药的斗鸡。 他们拜了同一个师傅,招式同宗同源,大皇子的优势是上一世对招经验和与足以悍马的力气。 祁元祚呢? 祁承友感觉自己每一招每一式都像落在了棉花上。 抬膝被压,捣肘被擒,拳头被卸,大皇子不仅不觉郁闷反而越战越勇。 一拳又一拳,使出了一力破万法的气势! 他要压下他! 这挑衅的示威的一拳,好似在说——你只会挡吗! 太子转正身体,正面硬刚上去。 一触即分,祁元祚急退三大步,大皇子一步不退,虎视眈眈。 在对方脚步未稳之际,大皇子再次出招。 眸中战火夹杂着欲火,叛逆之心,昭然若揭。 拳风如虎,步步逼近,此刻,他与祁承玉的只攻不防竟像了个十成十。 又是十数招的攻防。 大皇子闪电一样擒住他的拳头,招式毫不留情,意图断人胳膊,祁元祚迅速拉近距离,绞扣住他的手,抵了这一招。 两人胳膊互绞在一起,谁也奈何不得谁,薄衫下的硬度令大皇子冷了脸 “你还带着护臂,你想用打败狼厉的方式打败我?!” “若是如此,你输定了!” 大皇子猛地一撞,两人分开,下一刻拳风又到了祁元祚门面。 他的招式太快,快到祁元祚根本来不及防御,当即壮士断腕,以肘防御。 胳膊上的护臂帮他挡了些许伤害,但依照疼痛的程度,祁元祚冷静判断,骨裂了。 而祁承友还在一步步逼近,他满心只有一个想法,压下他!拿下他!赢下他! 第229章 又服了 伯劳这个三脚猫功夫的人都看出两人交锋,太子居下,他第一反应不是担忧,而是惊疑。 太子一退再退,后背碰到假山,他退无可退! 大皇子蓄力,薄衫下胳膊上的肌肉蹦出形状,最后一招—— “你输了!!” 一座无形的大山即将挪开,山下镇压的妖魔鬼怪心机鬼欲要吞吃了眼前高不可攀的储君! 就在这决定胜负的一招要落下时,祁承友只觉眼前一花,身体迫不得已往前栽去。 很熟悉的力道,太子曾在无数次对招中对他使用过,只要被擒住,绝不可能在这股柔劲下脱身,下一息他会被震开,两人又会拉开距离。 太子的柔劲,更像缷力的防御,攻击的招式针对关节,意在卸了敌人的攻击力,而非杀人。 这样的招式,在大皇子看来太过软绵无害,很像眼前这位还未长成的小太子的风格。 心思电转,大皇子等着自己被震开。 祁元祚看穿他的想法,笑他天真,一个搂膝拗步,胳膊上的力道猛地从向前变成了向后向下,扣手变成了扣腰。 祁承友的腰不受控制的反折,致命部位暴露。 祁元祚张开手掌罩住大皇子的咽喉和下巴,这一连串的动作在顷刻间完成。 这时只需他收紧指节,大皇子将喉骨尽碎。 祁元祚却一个勾脚、推势,乱了他的重心,使人仰躺地上。 大皇子反应很快,下一刻,腰部腾空,一个剪刀腿逼退太子。 但接下来的对招,他却再也无法占据一分优势,往日被他认为软绵无害的柔劲,杀机毕露。 樵夫担柴,断臂碎骨,祁元祚没碎他的骨,给了他一耳光。 双灌手,毁双耳,祁元祚没毁他的耳,给了他一耳光。 合掌,挫颈,祁元祚没挫他的颈,给了他一耳光。 嫦娥拂袖,攻人子孙根,祁元祚没碎他的子孙根,给了他一耳光。 白鹤亮翅,折肩,祁元祚没折他的肩,给了他一耳光。 童子献桃,袭面,祁元祚还是给了他一耳光。 原来不是招式无害,只是使用者让它无害了而已。 眼看一连串的耳光把安河王的嚣张气焰抽成了小火苗。 祁元祚收了巴掌,睥睨道: “疯够了吗?” 祁承友红着一双眼,发出一连串的哭笑。 祁元祚的平静更衬的他像个疯子。 难堪的要命。 他嘶哑着声音喊:“不够!” 这几巴掌,压不下他膨胀的野性。 更说服不了大皇子对‘太子喜欢老四’的疑心。 祁元祚不懂他的千般痛苦,万般挣扎,既然不够 “上兵器!” 在大皇子敢对他出手的时候,他相信对方一定做好了去死的觉悟。 兵器架上刀、枪、剑、戟、鞭、棍都是双份。 大皇子扔了自己的配刀,与祁元祚同时抽枪而上。 这把枪对祁元祚来说太长了,枪柄是木头的,木头韧性也不够好,枪尖上的红缨也很劣质,但他的招式足以掩盖兵器上的缺点,在他手里,这把枪就是神兵! 两柄长枪如龙,缠斗在一起。 这样酣畅淋漓又令人绝望的比试是大皇子久不曾体验过的。 他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文治武功被压的无施展之地,满天星子朝大齐王朝的月亮俯首。 拦拿、绞枪、转劈、乱点天宫…… 败走势!摘盔式!凤点头!回马枪! 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 祁元祚用绝对的压制告诉他,全都没用! 苏长淮曾告诉他,祁元祚是个天生的武学奇才。 他只需要基础,不需要师傅传承。 他的脑子配合他打好的武学基础,他的枪法将是天衣无缝。 祁承友心中嘶吼,手上的枪法越发凌厉,拨云见日!黑龙翻身!八步赶蝉!釜底抽薪! 最后一招——浪子回头! 长枪瞬间变短握,近身如匕首突刺,眼看枪尖直抵祁元祚后心,下一刻,更快的利光抵在大皇子喉头。 太子的回马枪。 大皇子仰着脖子,僵持着刺下的动作,惨然一笑。 祁元祚背对着他,一抖枪柄,将大皇子撞倒在地。 祁承友仰躺着,看太子摘下了黄金护腕,倒了一粒药入口中。 他的思维慢了半拍,尚思考不及,太子便欺身而上,拳脚雨点一样儿落在他身上,拳拳到肉!脚脚到骨! 像是报复他今日的反扑和冒犯。 打的大皇子狼狈抱头,像街上被恶霸殴打的乞丐,弱小又无助。 祁元祚一脚踩断他的肋骨 大皇子闷哼一声,捂着胸,身体抽搐了下。 祁元祚有些气喘,就这么用大皇子垫着脚歇了片刻,检查了身上的衣服,甩了甩骨裂的胳膊。 大皇子力气太大,只正面刚了一拳,他指骨外的皮肉红如血,手到现在还是麻的,揉着泛红的指骨,又踢了一脚大皇子。 祁元祚笃定道: “你的枪法,是孤教的,以下犯上的逆徒!” 大皇子神经病似的笑出声,笑出了眼泪。 第206章 是的。 没有前世的太子,哪来今生天赋异禀安河王啊。 前世太子没有武学师傅,他的武学是父皇亲自教的! 他比太子年长三岁,嫉妒太子得父皇授学,藏在角落偷看,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直到有一日,太子抓到了他,笑眯眯问他要不要一起学。 大皇子以为一起学是可以和太子一样被父皇授武,开心的答应了,但是父皇在时,他从来赶不上,只能跟在太子屁股后面捡剩的。 他的武学基础是太子帮他打的,他的枪法基础招式是太子督促他练的,他练习的枪谱是太子画下来教授的。 从六岁到十六岁,上辈子的安河王得到了仅次太子的勇武之名,他一直以为太子给他的枪谱传自于父皇。 甚至怀疑太子藏了更厉害的招式没有给他,他才比不过太子,一气之下弃枪学刀。 直到这一世,他入了苏长淮门下,苏长淮和父皇师出同门,学的是正宗的晖派枪法,晖派枪法讲究‘正’,太子上辈子教给他的枪法,讲究‘灵’。 根本没有什么枪谱,那枪谱是太子自己造的。 传道之恩,是师恩。 换作平常人家,他唤太子一声师父,一点也不出格。 他不用枪,就是不愿意面对这份恩情。 老六最善诗书,这辈子无诗才之名。 老五平庸,但马术非凡,这辈子绝口不提策马。 都说老三八面玲珑,焉知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份处理人情世故的能力。 他们埋葬了自己的优点,好似就能埋葬身上太子的烙印。 逃避、逃避…… 直到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老四执念入骨,他相思难忍,下一个到谁了? 大皇子想笑,他也笑了。 祁元祚三个字,是附骨之毒,侵蚀着灵魂,哪怕下了地狱,又重回人世,仍然逃不过这味毒药。 如果重回初始…… “哈哈哈哈哈哈!!!” 大皇子望着俯瞰他的人,又是歇斯底里的大笑。 他还是会吃下这味毒。 经天纬地的祁元祚,三德太子祁元祚,七岁擒虎的祁元祚,祁连山的德山君,长安化肥厂的督帅,祚庭的君,北方百姓心中的财神爷、天上仙,苏州城的青天大老爷,匈奴的一生之恨…… 怎能不钦慕…… 他攥住了太子的脚踝。 祁元祚脚下用力,只要老大敢再反抗,他会将对方断掉的肋骨踩入肺脏,让他一辈子当个病秧子。 大皇子领口滑出一个圆形物什。 祁元祚目光一凝,是枚金镯子,圈口很小,是小孩戴的,龙头。 他想起来了,这样的镯子小三也有一枚。 大皇子的这枚,被缠了红绳,好生的当项链贴胸口挂着。 一个对自己有禁忌之情,还宝贝似的收着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正常人会是什么感情,祁元祚不知道,反正他一点儿感觉没有。 这场交手,在他这里就是一场冒昧的缠闹。 这好比他身边养了一头狼,狼忽然袭主,他只有两个选择,打服他,杀了他。 如果打不服…… 太子的眼神让祁承友意识到对方想杀他。 十年情份,也不能让太子有丝毫心软。 “回了长安,本王自请驻守边疆……” 杀意淡了。 祁元祚综合考量了一下 “可,一百杖。”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留一口气,以备后用。 祁承友捂着脸,笑的要抽过去。 他信了太子对老四没有感情。 这样的太子焉会为一人而生情爱。 疑心淡了。 他心安了,也心死了。 继祁承玉之后,祁承友决绝的求到了自己的答案…… 祁元祚不再管他,和父皇吵完和老大打架,若每天都这么糟心,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88小心翼翼的冒头:“宿主?你还好吗?” 祁元祚脸色贼冷:“孤好的很。” 88最近又迷上了推牌九,因为外面闹得太凶,才从牌九中抽身过问一下下,可惜它就是个不识趣的人工智障 以为自己找了个好话题,实际上问的话换个人来要被骂的狗血喷头 “您的分身,即将被围捕了,您怎么逃出去啊?” “死出去。” “那您和齐帝的打赌,您要怎么赢?” 祁元祚冷酷道:“死了就赢了。” 88一阵绝望,它从未见过这么不惜命的宿主,这一刻它忽然想让宿主谈一场恋爱,以降低宿主眼下的非人感…… 第230章 过渡一下 康平宫前脚刚打完架,后脚就入了齐帝的耳朵。 壮公公立刻带着太医去康平宫请脉,不肖一会儿带来了结果。 “陛下,太子殿下右臂轻度骨裂,安河王受了些皮肉伤,太子殿下处置安河王一百廷杖,奴才来的时候,安河王已经去领罚了。” 齐帝听到‘骨裂’两个字好似感同身受自己右臂也幻痛起来,心一揪一揪的。 他扔了奏折情绪显而易见的烦躁 “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打架吗?” 壮公公言辞含糊:“暗卫离得远,好像是因为昨夜的事。” 这下齐帝有气也没处发了。 “一百杖,留口气就行。” 壮公公赔笑:“陛下放心,太子殿下有分寸着呢。” 齐帝冷笑两声,重新拿起奏折:“他当然有分寸。” 这份奏折是司马家经司马徽呈上来的。 里面大概内容是,司马家有负皇恩,陛下心胸宽广给他们机会,他们愿意戴罪立功,供出了司农卿和尹太尉的老底儿。 将这么多年司马家对两人的行贿供述的明明白白。 齐帝不可避免的想到尹太尉拿了这些贿赂都干什么去了,这一想不要紧啊。 把对尹家的杀心想出来了。 尹太尉收了这么多贿赂,给太子送的生辰礼最贵的也只是一件象牙雕屏风。 平日里不见他这个外公在金钱和事业上支援太子,倒是前几日刑场出了乱子,五皇子维持一下秩序,尹太尉就急忙跳出来为五皇子显摆请功。 再想想尹妃头上的象牙排簪、翡翠戒指、璎珞项链、汉白玉手镯…… 齐帝心里为太子抱不平。 尹妃初始掌了小份宫权,丽妃失心疯,顺妃又是不争的性格,尹妃逐渐势大,去年御花园里的金钟鸣秋,尹妃尽挑好的摘。 豚儿往年要晒整朵菊花做花茶,上一年却没有,若说里面没有尹妃的原因,齐帝是不信的。 有些事单拎出来是小事,豚儿年少懵懂,身边又没有生母为他操持,被后宫嫔妃的小伎俩挤兑了都不知向谁诉说。 齐帝越想越气,直接把自己气红了眼。 “宣五皇子、尹太尉!” 他还需要尹太尉及他背后的尹家替祚儿把尹守知捧起来,暂时不会动他,但尹家跳的太高,尹妃前几日还在他耳边吹枕头风,想把五皇子捧起来。 这份奏折来的正好,杀一杀尹家的气焰! 五皇子那边儿也在闹着呢。 自那日刑场他露出一丝锋芒,得了尹太尉赞叹,尹妃更疯了。 每日怂恿着他去找父皇、尹太尉请职。 包括鸿门宴,尹妃都要他去掺和一脚,话里话外全是他眼下不如太子,跟在太子身后沾沾光就好。 她想沾光,他就得放低身段冲锋陷阵,去求她嘴里所谓的‘功绩’? 这和行乞有什么区别! 他受够了上一世‘跟在太子屁股后面捡剩饭’的言论,谁也别想再左右他! 五皇子反抗不听尹妃的话,尹妃就命人搜他房间,搜出一堆胭脂水粉,和各种样式的镜子、发簪、还有一套粉蓝交织的男款衣服。 尹妃当场给了五皇子一巴掌。 勒令他不许再接触女子的任何东西。 五皇子紧绷的弦卡吧断了,就在昨晚他把尹妃的头发剪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无故断发,视为不孝。 肉体伤害为零,精神伤害爆棚,五皇子吃了棍棒教育,屁股现在正肿着。 尹妃怕事情闹大无法收场,昨日又是那么特殊的一个日子,打五皇子都是偷偷摸摸的。 本想着瞒过去,没想到齐帝召见,瞒是瞒不住了。 有了前面的一茬,五皇子对尹家、对尹太尉,前生今世的仇加一起,他恨不得啃了尹家。 齐帝将两个人叫来,大发雷霆,怒斥尹太尉贪墨受贿,骂他有眼不识金镶玉把鱼目当珍珠,不要太子要个没头衔非嫡非长的五皇子。 又骂五皇子人小心大,和尹太尉走的这么近,从小就知道收买人心。 五皇子只想掐死尹太尉了事。 这边的事暂且不提。 被揪出来当临时工的甘台明直感慨自己作了一份孽缘。 第207章 在长安时,他被长子甘廉说动,向陛下提了这桩亲。 陛下给出的意思是听太子意愿。 此次下江南,他一路看在眼中,太子对孙女兰棠并无情谊。 可兰棠就是放不下,求上他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甘台明年近六十还得操心孙辈的感情,愁煞他了。 “以我孙兰棠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你又何必强求一颗树呢?” 甘兰棠也知道她的任性令爷爷为难,低着头垂泪 “我本来不想强求的。” “但是昨夜起了兵乱,我担心爷爷,大着胆子跑去鸿门……”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一下哽咽了。 但凡她没看到太子的先锋之勇,她也不会再强求了。 没人能共情她那一眼的震撼,当时她离的远,鸿门殿外的场面很乱,叛乱的火把如胡乱移动的星子,她一眼就看到了太子殿下。 叛军持着火把前仆后继的扑向一堵黑墙。 ‘墙’是大雁南飞的人字形,最里面是缩头缩脑的世家家主,最前方被灯火照耀刹那亮起又熄灭的刀光,成了甘兰棠见过的最惊艳的风景。 一往无前。 开山劈海。 百川归海的风流也抵不上那晚她心脏跳动的声响。 悠悠千古,只有一个祁元祚。 她已经遇到了独一无二,从哪再找举世无双? 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她才越发难过。 太子拒绝了她。 甘台明无能为力:“太子那样的人物,不能强求,只能靠你自己。” “有时候利益比感情更能让人妥协。 “你想要什么,你能给他什么,他是你心中的独一无二,你能否成为他心里的不可替代?” “朝堂中三公是陛下的肱骨,有的人可以在三公之位上稳坐两朝,有的人却只能做两三年。” “为什么呢?” “等你想通这些事,或许你便知道该怎么办了。” 甘兰棠擦了擦眼泪。 她想要太子妃之位。 太子一出生便有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尊贵,他的作为在这份尊贵的加持下,如仙如神。 太子妃的宝座终究要有人坐,为什么不能是她? “我能给他什么……” 甘兰棠尚在迷茫。 第231章 发展(一) 尹太尉挨了齐帝训斥,反而觉得他贪墨受贿的事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比一声不吭被治罪的强。 最后此事以上交银两罚俸三年揭过去了。 尹太尉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简在帝心,五皇子却觉得这老货快混到头了。 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尹家若不能成为太子的尹家,父皇焉会留它。 现在还抬举尹太尉,只因为父皇不想放过尹家这块肉,再给尹守知铺路罢了。 五皇子心中一动,他有了一个更好的搬倒尹家的方法。 说不得太子最后还要谢他呢。 * 祁元祚给墨侠最大的浪漫是自由。 不受任何拘束的自由。 他培养他们,却不要求他们为他效力。 他们不是有严格规矩的组织机构,他们只是侠。 以一己之力,为生民立命的侠。 何为自由? 无不可言之事。 在尹太尉随意挑选一个人审问,以为他们会宁死不屈死不松口,不料无论他问什么,这些侠客都答的坦诚。 他们很多人出身穷苦,在成为墨侠前,有的是乞丐、有的是落魄寒门,有的是大户人家的奴仆,有的是拉粪的,有的是码头的力夫…… 他们几无亲人,在将死之际遇到了大当家。 大当家收留他们,教他们学文习武,教给他们一技之长,读了四书五经开蒙的一群人,带着对世界的新认知,或懵懂或满心抱负的走入人间。 被现实磋磨后,终于明白了大当家那句‘墨者无言’。 为何无言,因为无力。 凡是收到召令来苏州的墨侠,全是被大当家筛选过的。 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少,在大是大非面前的站队,是合格的。 只有这样的人,才资格托举出‘绣衣使’。 因为没有保密条令,尹太尉问什么他们答什么,很快把墨坊、百工坊,他们知道的一切都道了出来。 只是墨坊完整的情报链,只有大当家知道。 尹太尉有些无语,他原还想借游侠挑拨陛下与太子的关系,这群人招的这么快,他连上刑的机会都没有。 “你口中大当家对你们有恩,你们就这么把他供出来了?” 墨侠们瞥他一眼:“大当家没说不能说,就是能说,大当家料事如神,非你可以揣测。” 尹太尉:“……” 游侠被关了五日,尹太尉通宵达旦,审完了两千人,终于在民意的压迫下松口放人。 他将审出的线索报给陛下。 “根据他们的口供,墨坊大当家除了书肆、工坊还有一条船道。” “陛下,如今整个苏州城戒严,一家一户排查人口,为防他们打地洞,苏统领率兵一寸寸的摸查敲打,大当家余孽早晚被找出来,他们若想脱身,极有可能动用这条船道。” 齐帝正摆弄着铅活字的雕版,这些雕版只有一个指节长度,半个指甲的粗细,印出的字与报纸上的蝇头小字大小符合。 活字印刷的难处不在排版而在找字。 一篇文章,用字二三千,印刷时只说将这二三千的字找出来排列成文就是长功夫。 为了方便找字,宫廷会以‘类发音’、‘类偏旁’归类。 他眼前的铅字印刷,出现了新的分类。 上面标记的字母,是太子多年前给他的密码本中的字符。 太子称之为二十六拼音字母法。 只是密码本比这些字母多了一道秘锁,以‘—’的形式代表字母,翻译出字母后再进行拼组。 太子说叫‘摩斯密码’,齐帝听不懂什么摩斯不摩斯,大手一挥称之为:元秘文。 如今元秘文运用在大齐官场各种秘密情报中。 齐帝见到这些铅活字,一眼看出它们的分类使用了元秘文的二十六拼音字母法。 若被公卿所知,定以为朝中出了叛徒。 尹太尉说完久不见答复,他微微抬头,询问道 “陛下?” 齐帝:“内松外紧,想办法逼他用这条船道,找人在吴淞江港口埋伏。” 得了陛下准令,尹太尉迫不及待的去执行。 要说两千游侠与太子一点关系没有,来苏州的公卿都不相信。 只是眼下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墨坊、游侠、大当家、以及江南的一切都是太子在背后推动。 没有证据的猜疑,只能是猜疑。 他们动不了游侠,游侠口中的大当家就成了重要的线索和人证。 尹太尉以多年为官的直觉发誓,抓到大当家,就能揭下太子的皮! 齐帝和太子的交锋里,尹太尉是齐帝手中的刀。 只可惜尹太尉不知道抓捕大当家的行动,在齐帝这里不是对冒犯皇权者的威慑和清除。 而是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无奈。 抓到了,他帮太子灭口。 抓不到,顶多感慨一句太子能耐不小。 撂了铅活字,齐帝大喇喇往龙椅里一躺,很不想承认被太子说中了。 这一局,怎么都是自己输。 就连太子提议的绣衣使监察制度,他都无法拒绝。 被牵着鼻子走,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容忍。 齐帝心情复杂,说不出是生气还是骄傲。 铅字印刷涉及的二十六拼音字母,待成立的绣衣使监察制度,五姓倒台后苏州待分配的利益、商道、需要重新分配的田产…… 太子砍人后的庞大治理工作简直让人眼前一黑又一黑。 种种种种,齐帝内心只有两个字——冤家。 第232章 发展(二) 皇帝忙,祁元祚也闲不了。 他领了最重要也最难办的任务。 朝廷政令少不了地方豪绅的配合,五姓倒台了,吐出来的利益不能不管,朝廷鞭长莫及,无法全部吞下。 分给这个一点儿,分给那个一点儿,日后拿三四分利润,敲打敲打安抚安抚。 这些事别人干不了,祁元祚能。 这就是杀出来的威慑力。 这次聚会,依然是钱、刘、夏、花、冯、上官六位家主。 只是在他们之外,崔家主竟也受邀而来。 众人不由得琢磨太子是什么意思。 祁元祚只觉得崔家主是个妙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其让崔家主就此沉没,不如让他带着这份谨慎和后怕,继续掌握一些权利,有他在,也能压一压某些新起之秀的小心思。 顺带也是做给天下世家看的,只要你识趣,皇家不是那种不给你机会的人。 第208章 利益的扯皮十分费口舌,最后商定的结果还算满意。 祁元祚留下了上官家主和钱家主。 钱家主沉默内敛,上官家主年二十,尚端不起威严。 祁元祚一句话如平地放惊雷 “上官家主年少有为,娶妻否?” 上官成心中一跳,钱家主若有所思。 上官成站起身回禀:“草民家中双亲已逝,尚未出孝期,不敢耽误良家女子。” 祁元祚笑笑:“孤只是一提,不必紧张。” “孤记得上官家原产业有一条往波斯买卖的商道。” 所谓商道,说白了就是买主。 上官家运丝绸、瓷器、茶叶、药物、珠宝卖过去,得了钱后再买波斯的香料卖过来。 这种生意,路途遥远,一般是有稳定的买家,才敢这么折腾,否则路费就要赔个底朝天。 出关口的贸易利润大,上官家做,别的世家也做,这年头走路全靠记忆,找到最近的贩往他国的路途,并垄断买家信息,这就是商道。 所有出口贸易的商户都是竞争关系。 苏州原本只有上官家和王家有商道,王家不稀罕上官家的那点儿利润,如今王家倒台,商道被刘家接手,王家不稀罕,刘家呢? 刘家一直眼馋上官家的商道,想与上官家联姻以吞并。 之前有老家主镇着,老家主死了,上官成可没有他父亲的威信和本事。 刘家主强势又贪婪,之前一直在进贡货样上与上官家争,如今他争取到了更多的进贡品种。 与上官家重合了七成,皇家只管收可不管底下具体进贡的人是谁。 上官家在官场没有立得住脚的人,眼看成了一块肥肉。 上官成苦笑不已。 “请太子殿下赐教。” 祁元祚摇摇头:“这是你的事,孤不插手。” 说是不插手,他留下钱家主已经是一种暗示了。 钱家只有一个儿子,年纪尚幼,立不起来,好几个女儿待字闺中,如果钱家主忽然倒了,情况不会比如今的上官家好。 祁元祚想扶持上官家和钱家,与刘家打擂台。 夏、冯、花三家虽是世交,却不足为惧,只需在利益上拨弄拨弄,三家自会窝里斗。 祁元祚不允许有下一个五姓出现。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根基不稳。 目前在几家角逐尚未形成前,祁元祚还需要崔家压制他们一二。 在几家斗起来后,崔家会成为祁元祚的眼睛。 他的意思到了,要不要联姻是他们的事,成了,上官家会是祁元祚重点扶持对象。 不成,刘家不会让上官家好过,八成得祭天。 两位家主心事重重的出了行宫。 上官家主脸皮薄,又在孝期,实在难以开口,还好钱家主明事理 “老夫与你父亲同辈,你若不嫌弃,可唤老夫一声伯父。” 上官成连忙道:“岂敢嫌弃,小子平日多有失礼之处,希望伯父莫要怪罪。” 钱家主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贤侄,日后咱们两家还需多多来往。” 上官成:“那是自然!” 两人默契的定下了未来利益共同体。 利益一分,各家上阵,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市面上的毒盐迅速回收,盐价一夜之间下降到只比官盐高一文的价格,这是苏州城百姓想也不敢想的。 河道开放,允许百姓船只下河,港口船只租借的价格从原先的一天三十几文变成了如今的一天五文钱。 鱼价也迅速调整,渔民们欢天喜地奔走相告。 不仅是渔船、盐价,就连麻布、葛衣也降价了,源源不断的船只出港从最近的府城调来了化肥,以官价贩卖。 当初被多录入的举人,全部派到苏州,成为新上任的官吏,每天下乡测田,并传授他们化肥的使用方法。 江南本就是轻工业的摇篮,在一系列举措下,纺织业、制瓷业、制糖业、造纸业、印刷业、制茶业……焕发新生。 因为世家大量交田而失业的佃农被重新录入户籍,等待秋收后,分配田产。 连续一个月的日夜不休,种种政策终于通过朝议落实,苏州从动荡过渡到平稳。 绣衣使经苏长淮之手,进入选拔期。 第一批绣衣使将会从一千多名自愿报名的游侠中诞生,只录三十名。 经过严格的培训,他们会携天子亲临的腰牌,前往大齐各地,展开清查行动。 若这三十人办事得力,绣衣使监察制度才会正式成立,若不得力,他们是第一批绣衣使也会是最后一批绣衣使。 除了这件震动朝堂的举措还有一件事。 开运河! 这个提议想想也知道是谁提的。 老实了一个月的太子殿下又不老实了。 齐帝也意识到长安与江南的通信的不便利,江南水系发达,修河造堤既可以方便交通还能造福两岸的百姓。 只是要修一条从北向南,贯通江南六州两港的河道,劳民伤财。 太子殿下呈上了一份抄家所得的财物清单。 上面的数字,调三万农夫,每日每人发银饷六十文,再加上杂七杂八,修河能修二十年。 这是不动用国库一文一厘的情况。 齐帝默了,他拿着那份折子,数次看向儿子,尊贵的皇帝陛下,向金钱恶势力屈辱低头 “其实你抄家的想法,朕当初是一万分同意的……” 祁元祚揣着手:“呵!” 齐帝撸了一把脸,活来了,公卿们,再战吧。 只是运河不是说开就开的,你得规划河流走向,使河流改道的事都是大事,需要从长计议。 如今只是提上议程,想要落实,得个一年半载。 无论怎样,只要不愁钱财,上位者一力坚持,此事八成能成。 民间本还有人议论行宫里面的金银财宝会怎么处置,如今处置来了。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开河。 只有祁元祚知道,这条河,就是历史上的京杭大运河。 第233章 输了,错了 开河一事暂且不表,这一个月公卿们忙民生,只有尹太尉忙着这边抓那边堵。 他恨不得把每一寸地皮揭起来去看下面藏没藏人。 祁承玉和大当家被逼耗子似的逃窜,直窜进了深山老林。 大当家一直不肯离开,因为他要看着江南的一切好转,再就是等待一个机会。 当祁承友一百杖的伤好全后他知道,是时候了。 “明天凌晨咱们从吴淞江港口顺流而下,去安亭换蒸汽船,一路入海。” “唔……”大当家思考了一下,当年第一台蒸汽船研究出来后,他派出去一些人出海找橡胶,约定在倭岛汇合。 “咱们先去倭岛,看看能不能和那些人汇合。” “就以商人的身份去,多带些丝绸瓷器茶叶什么的,去了想办法打入皇室,制造内乱,咱们趁虚而入,当不了天皇也能混个国师,借点儿人再出海,找个合适的地方……” 大当家说着说着又顿了一下:“印度不错……” 他没看上印度,他看上了印度的母亲河。 恒河是出了名的安稳,不像长江黄河,动不动就水患。 阿拉伯也不错,石油多。 想来想去,非、亚、欧板块是块宝儿,北美洲和南美洲他还真不太想去。 嗯,先去倭岛溜达溜达,现在的印度叫天竺,阿拉伯现在被称为‘大食国’,这两个地方未来交给大齐。 非洲撒哈拉以南气候宜人,每年温度在20-30摄氏度,土壤肥沃适合种植。 在倭岛玩儿一圈,转去非洲瞅瞅,如果合适,小四以后就是非洲的土皇帝了。 大当家怜爱的摸摸小四的头 “你乖,孤带你去非洲当皇帝哦~” 祁承玉:“……” 他憋了半天,用手势问了个问题 “为什么把蒸汽船停在安亭?” 他还是觉得明日从吴淞江港口离开太危险了,就算真要走,坐蒸汽船不更好,不比正常的船快吗。 大当家笑意深了一瞬 “因为若坐蒸汽船,就走不了了。” “只有坐小船,咱们才能离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祁元祚一开始就没打算偷偷的溜走,他也溜不走,想要走只能让齐帝心甘情愿的放他走。 祁元祚用了他手中最后一张牌。 陆持。 九十八孝衣案的带头人,在刑场自绝发生后,这个不在现场的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大众视野。 在尹太尉忙活一个多月没有结果后,齐帝出手把陆持找了出来。 陆持‘畏于天威’,供出大当家很有可能于明日凌晨从吴淞江港口偷渡。 祁承友请命埋伏吴淞江港口。 至此,祁元祚躲藏一个月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 第209章 大皇子养伤养了一个月,不见太子探望,伤养好了,太子派人带去一句话 “太子殿下约您明日晚间品酒。” 祁承友苦笑不已:“你去回禀太子,本王会去的。” 太子这个时候约酒,什么意思还用猜吗? 他可算知道历史上昏君为何会为美人而败国了。 这个昏君,他当定了。 凌晨时分,赫赫有名的通缉犯,墨坊大当家终于出现了。 他戴着一副老者面具,藏在宽大的黑色袍子里,只能根据脖子上的皮肤判断此人是个少年。 身后还跟着一十岁少年,闲庭信步的走来。 大摇大摆的进入港口,上了早已备好的小船。 港口埋伏的士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统领大皇子,堵了尹太尉的嘴,目送通缉犯摆渡入河。 没有命令,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道他们的任务不是抓捕而是欢送? 大皇子冷冷的盯着祁承玉,若眼神能杀人,祁承玉得千刀万剐。 祁承玉不屑撇嘴,狗。 在诡异的寂静中,尹太尉挣脱束缚高喊 “还等什么!射箭!抓住他们!” 贼人入河摆了百米,眼看着要跑了! 士兵刚一动就听安河王道:“都不许动!陛下怪罪下来,本王一力承担!” 尹太尉怒喝:“本官看你是失心疯了!” “大皇子勾结贼首,以本官号令为准!给我射!” 就在此时,岸上传来号角声。 簌簌禁军拉弓搭箭对准百米之外的小船。 龙辇忽现,齐帝拿着一杆望远镜,看着河里的小船。 他在河中下了渔网,只要他一声令下,任凭船上人有飞天遁地的能力,也逃不出去。 只是事已至此,齐帝不希望船上人活着。 所以大皇子让賊首上船时他并未发作,贼首上船了,齐帝也没有动用河中渔网,而是令人挽弓搭箭。 他想了一个月,想通了,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就像太子说的,他连江山都能给出去,还有什么不能给的? 他也不在意太子的小秘密了,他这次来,是替太子灭口的。 通过望远镜,他见到船上人腰间有一串红色串珠。 齐帝心有不悦,那是他给豚儿的承诺,这个人身上挂一串红色串珠什么意思? 让他心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放过他? 想的美!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的保守秘密,豚儿还是太心软,这人已经暴露,只能死。 尹太尉见齐帝驾临连忙上前告状 “陛下!贼人要逃,请陛下速速下旨抓捕!” 齐帝瞥了眼安河王,意思意思骂了句:“混账东西!” 他举着望远镜招了招手:“长淮。” 苏长淮挽弓搭箭,瞄准了河中船上人。 祁承友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挡在苏长淮面前。 齐帝狠狠皱眉,眼不见心不烦 “把安河王拉下去!” 左右两个禁军,压着大皇子拖到一边儿。 齐帝再回眸,看到站在船头的黑衣面具人,朝他拱手行大拜之礼。 齐帝嗤笑。 求饶? 他心如铁,岂是一个通缉犯能动摇的。 眼看船只要行出射程,事不宜迟 “射!” 望远镜中黑衣面具人的手搭在了面具上 苏长淮箭矢射出,面具人也摘下了面具—— 熟悉的容貌,眉眼弯弯的朝他笑,他的口型是——父皇。 齐帝眼前一黑,竟从龙辇上跌了下去。 左右护卫连忙搀扶,苏长淮大惊 “陛下!” 齐帝只觉得天塌了。 他抖着手去捡地上的望远镜,能悍马的臂力,竟不能举起这二两的长杆 他拽着苏长淮的衣领质问: “射中了吗?射中了吗?!朕问你射中了吗!” 苏长淮怔愣:“陛下,臣的箭术百发百中……” “不——!” 齐帝推开他嘶吼:“没中!不能中!你不能中!” “谁也不许阻拦!放他们走!放他们走!” 尹太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捡起长杆要看,被齐帝一巴掌扇倒在地。 “太子呢!朕的太子呢!朕现在就要见太子!” “太子——!” 齐帝到处找太子。 在众人无措之际,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 来不及思考倒底发生了什么,苏长淮忙安抚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祁元祚匆匆下马,他就是害怕齐帝受不了刺激才特意过来的。 齐帝看到他,疯一样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将祁元祚揪得踮着脚尖,迫不得已仰头看他。 这粗暴的动作,却在下一刻停止了。 齐帝才三十四岁,那双成熟而睿智的眼睛,破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眼泪。 他似乎想打他,可巴掌到了祁元祚脸上只剩下颤抖的抚摸。 他似乎想生气的推倒他,可推拒的力道最后变成了恨不得将他融入骨血的拥抱。 他摇着头喉咙里挤出一连串的笑。 像是无力至极。 狠!太狠了! 他抱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他的爱妻留给他的珍宝,上天赐给大齐的奇迹,他低着头弯着腰,恨不得将尊严揉成血肉,一口一口喂给他 若这是太子对他刨根问底的惩罚,他将是这个世界上挨罚挨的最虔诚的囚徒。 他努力软着声音道:“朕输了。” 齐帝收紧怀抱,如浮萍一样无力而祷告着 “朕认输了……” 狗屁的秘密,狗屁的墨坊,狗屁的掌控,狗屁的自以为是,狗屁的争锋相对,只要太子活着能吃能睡能喘气,他还贪求什么呢? 祁元祚睁大眼睛,大脑停止了转动。 肩膀上的泪灼的烫皮。 第一次,祁元祚心底生出了名为后悔的情绪。 祁元祚抿着唇,褪去了算无遗策的沉稳模样,低声道 “对不起,我错了。” 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的利益算筹上,不该有父皇。 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会选更温和的方式。 第234章 偏爱 苏长淮的箭百发百中。 在祁元祚摘下面具的时候,祁承玉终于明白那句‘坐小船的才能离开’是什么意思。 他们只有两个人,齐帝却有三万兵,三万兵加上左右肱骨老臣,再抓不住两个小贼,大齐干脆亡国吧。 他们的生路只有一条——让齐帝心甘情愿放他们离开。 甚至主动为他们护航,扫除如尹太尉这样的有小心思之人。 蒸汽船速度太快,为保证将他们拿下,齐帝不会给他们上船的机会。 只有坐这种慢悠悠的小船,齐帝才会允许他们先跑四十九米,反正他有五十米的大刀。 凌晨的天色雾蓝。 船入水百米,祁元祚慢悠悠的摘了面具,这时岸上只有一个人能看清他们的容貌——拿着望远镜的齐帝。 在齐帝举起望远镜时,面具摘下时,在苏长淮射出那一箭时,胜者只会是祁元祚。 此局为——攻心。 攻的是帝心。 攻的也是祁承玉的心。 因为苏长淮的箭,百发百中…… 祁承玉表情一片空白,仅凭着肌肉记忆接住了因箭矢冲力而跌退的人。 看着怀中人紧闭的双眼和停止的呼吸,祁承玉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 他后悔了? 他又骗了我? 他根本没想带我一起离开,他想死遁,他想抛弃我! 休想…… 他要回去,他得回去! 祁承玉打定主意,扔下这具分身去找船桨,脚腕被抓住。 “干什么去?” 祁承玉猛地回头,忽然诈尸的某人满眼无聊。 “还以为你会哭一哭,掉一掉泪珠子。” 大当家胸口还插着羽箭,他没事人一样躺在船上,啧啧两声 “看什么看,帮忙拔箭。” 祁承玉深深地喘了两口气,完全睁开的单眼皮恶狠狠的恨不得吃了他。 他的唇无声的开阖数次,大当家猜对方再骂他,而且很脏,没关系,反正小四是个哑巴,嘿嘿。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一个恶作剧后没有一点歉意,一个看着要气炸了。 对视了好一会儿,祁承玉忽然蹲下揪住他的领子,用手比划着 ——一个条件,不违道义,不涉人命。 祁元祚一愣,逆洄时间,想起了这一茬。 他七岁那年,大皇子发疯拿着炸药与皇子们同归于尽,几人一同被押到父皇面前,老四直言上表却触怒父皇挨了训斥。 他也想着息事宁人,并没有出面为祁承玉作证。 当时的他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道德感过高心有歉意,才许下了这个承诺作为补偿。 第210章 多年过去,祁元祚早不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了。 他认真了几分:“孤作出的承诺永远有效,你说。” 祁承玉比划着 ——你再骗我,我会杀了你。 这样别扭的提条件的方式,只有祁承玉了。 前世祁元祚一句“道标”成了祁承玉的信仰,转身服毒,打碎了祁承玉的信仰。 然后得到了祁承玉偏执的报复和仇恨。 祁承玉一遍又一遍怒骂对方虚伪、骗子,归根结底不过是恨祁元祚可以冷漠的割舍一切。 而他自己就是被祁元祚舍弃的之一。 可到头来,祁承玉还是逃不过。 他能作出的反击,也不过是这一句:‘你再骗我,我会杀了你’ 祁元祚一手握住胸口的箭矢,用力拔出来,箭簇上挂出细碎的血肉,他将箭羽横交给祁承玉,像是应承他的杀人之言 “好,孤知道了。” 祁承玉呼吸又是一阵急促,他看着箭矢上的血肉,拳头紧了又紧,冷脸去摇桨不再管他死活。 祁承玉两辈子撞着两堵南墙。 一堵叫祁元祚,撞死都不回头。 一堵是他的同胞姐姐,已经被他撞死了。 他为前者亡命,为后者亡名。 上一世他十四岁,初上战场便是先锋官,那一战他未战先怯,不是怕死,而是生怕大公主比他活的长过上好日子。 他若死在战场上谁来折磨大公主? 想来想去,他逃了。 世人骂他匹夫无勇,四皇子一丁点儿不在乎,他有自己想法,不是庸人可以动摇的。 前世任凭世人如何揣测,都揣测不透他为何冲锋而逃,就连那些个兄弟都猜不透四皇子的脑回路。 只有太子在战后找到他。 “孤保证,你若死在战场上,大公主只会比你死的更惨。” “孤也保证,你胆敢再逃一次,大公主未来会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孤还能保证,只要你听话,日后你了结私人恩怨,孤保你性命和富贵。” 三个保证掐住了这匹疯狗命门。 指哪打哪。 后来他亲手杀死大公主,臭名远扬,此为亡名。 少年…… 这个词对于现在的祁承玉来说太过遥远。 他只隐约记得,前世少年时,他对太子的感情,如父、如兄、如师。 仰慕之至。 如今这副十岁的躯壳里装着两世的恩怨情仇,从生到死,从死到生,追逐祁元祚已经成了他活着的执念,分不清是什么感情了。 亡名,亡命,是命运给予他的谶言。 如前世一样,他撞死了一堵墙,亡名。 如今站在另一道墙下等待审判。 反正最坏便如前世一样,亡命罢了。 祁承玉等着。 * 齐帝被吓到了,他抓着眼前完好无损的太子,逃避现实,不敢问那一箭的结果。 他不想知道为什么船上那人与太子长的一样。 或者说从望远镜中看到船上人和太子一样的长相时,他的一切疑惑得到解答,可他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命人暗中保护那只柔弱的小船,命人为那只孤船善后、扫尾,他本该是那只船最大的阻力,如今他为它保驾护航,成了它最大的助力。 因为那一箭,墨坊、游侠、甚至陆持,都得到了优待,被帝王轻拿轻放,一切听从太子意思。 有关墨坊大当家的一切被齐帝打入不能为人所知的秘辛,不允许任何人反驳探究。 祁元祚不知怎么回馈,便在晚上带齐帝看了一场河灯。 平浪湖上的河灯。 普普通通的船坊,却坐着世间最尊贵的两人。 祁元祚一身白麻衣,简单朴素。 今日是中元节。 主祭祀。 祭先祖,祭亲人。 湖上的河灯,载着生人的思念,与天上的星斗相映。 河灯各式各样,多为莲花状、六边形状,祁元祚从河里捞了一只船形的。 河灯上有字,写着生人思念。 齐帝见儿子淡定的拆开别人的悼念小船,展开半湿的纸,送到他面前。 “墨坊的人其实不多,约莫千余人,尹太尉办事得力,表面上的铺子都挖出来了,还剩一些散人,随着五姓倒台,也各自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祁元祚对墨坊的定义便是收集贪污线索,以及盈利赚钱。 墨坊与墨侠的联系,并不紧密,是彼此知晓,但很少共事的关系。 “当初我答应给他们生计,帮他们报仇,他们便帮我卖命了,死心塌地,极少有人背叛。” 虽然也有祁元祚做了不少思想工作的原因,但他还是感慨,人命,竟只如此。 齐帝低头细看,纸上蝇头小字 ——仇报了,安息吧,祈太子殿下千岁,大当家长乐未央。 齐帝看着湖中与众不同的众多同款素色船灯,隐约知道豚儿带他来的用意了。 他在示弱,告诉他墨坊没有忤逆之心。 “孤给了他们一个期限,七年。” “他们给我七年的忠诚,我为他们报仇雪恨。” “至此,各不相欠。” 所以说,祁元祚没有为自己谋到任何利益。 他成立墨坊,时间一到墨坊的人会根据约定,不再为他效力。 他组织游侠,可他给了游侠择主的自由。 况且无论是游侠还是墨坊,他们只知大当家不知太子。 而今,墨坊情报线解体,游侠被绣衣使制度吸纳,即便还有一些因为祁元祚在苏州作为,死忠于太子的,也因为他过高的身份无法接触,只能散落民间。 寥寥几句话,足以让聪明人根据掌握的信息分析出太子未尽之意。 “父皇,孤……” 齐帝轻叹一声,两指一掐把儿子捏成鸭子嘴,将未尽之言堵在闭合的唇里。 他知道太子的意思,他白日里压下了公卿对墨坊和墨坊大当家的一切异议。 作为回应,太子也该从头到尾交代清楚墨坊之事。 苏州这遭事,也的确该在父子二人间有一个正式的落幕,却不该是这样的落幕。 把太子的话堵回去,齐帝转而捏捏儿子的脸。 总觉得没有小时候手感好,清减了。 “皇后早亡,朕总想给你最好的,朕也以为已经给了你最好的。” “如今想想,还是不够。” “否则,你今日就不该带朕来这里看河灯,更不该谈论墨坊。” 齐帝盘腿坐着,祁元祚也盘腿坐着,齐帝的身姿比太子高了一截,成年的身体衬托的太子尤为稚嫩。 “你是天潢贵胄,你合该拥有天下人的爱戴、被天下人捧诵,你的优秀,前无古人,你坐得龙椅,砍得公卿,能当万岁,能穿龙袍。” “你也无需对任何人说对不起,更无需向任何人示弱,包括朕。” 祁元祚忍不住抬眼。 每当他觉得这份偏爱足够厚重时,父皇总会告诉他——这还不是全部。 “豚儿,朕坐在龙椅上,不是为了成为你的君父、父皇,压着你规束你,而是因为只要朕在位一日,所行国策好坏责任皆在朕。” 太子可以放肆的做他想做的事,齐帝会做那个为他托底的人。 骂名有他挡,功绩父子同担,若肉身腐朽,那他便和豚儿一起葬于史书,如尧舜那般,同德同名。 近乎黑暗的简陋船坊里,帝王敞开了灵魂,温柔的不可思议 “你我父子若争吵不合,那一定是朕错了,你只需要给父皇时间,等父皇去哄你。” 祁元祚只觉得自己要融化了,他问 “这是偏爱吗?” 齐帝赏了儿子一个脑瓜崩,责他用词不当。 “这是专宠。” 第235章 一辈子 父子二人游船后,一路步行回了行宫,从个人爱好,谈到治国理念,又从治国理念拐到朝堂诸位公卿,满朝文武被父子两人蛐蛐了一遍。 说这个太轴那个太滑,这个不懂圣心那个太懂圣心,祁元祚在一旁附和,牢骚和聪明人说话超累,和笨蛋说话也超累。 最后两人发出共同感慨——还好有父皇(豚儿) 人生能有一个畅所欲言的知己是多么难得啊,尤其是到了他们这样的位置。 齐帝回首十年,忽觉老天待他不薄,虽然他有一对糟心的父母、但他有疼爱他的祖父,虽然丧妻、丧友、还养了一堆野种,但是老天给了他一个亲儿子。 披星戴月之姿,能担社稷之才。 当年的小娃娃翘着四面八方的呆毛,犟犟的长大了。 他如平常人家的父亲,痛苦又甜蜜的接纳儿子带来的一切。 为他哭、因他笑、痛他所痛、喜他所喜,恶他所恶,为他牵肠挂肚,为他夜寐不宁。 齐帝不知道这算不算天伦之乐,却知道,他一生都会为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筹谋、牵挂。 第211章 临近分别,齐帝将儿子按入怀里,祁元祚凭着扎高的丸子头也才到齐帝心口。 齐帝仗着太子看不到比划了一下,低笑一声。 他看儿子头顶的发髻都觉得可爱可怜,上手捏了一下,手感不错。 祁元祚不明所以仰脸看他。 他隐约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尚在襁褓,小老头白天抱他,晚上抱他,除了上朝,一刻不离的看着他。 三岁四岁的时候,小老头掌权了,做主了,偶尔早朝都要把他从被窝挖出来,满朝文武议事,他坐在小板凳小桌子上打瞌睡。 若朝上有哪个不要脸的,也能说一句‘我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了。 他见过眼线呈给齐帝的记录,上面精确到‘揣手’、‘抖点心渣’这种小动作,可想而知他的一切都被一双、很多双眼睛盯着、记着,像二十四小时不停的摄像头。 这造成一个结果,祁元祚对小老头的黏糊脱敏了。 “等回去了,承祚殿的人不想留就不留了,你自己再选一批,朕不会再插手……” 天知道齐帝做了多大的努力才将这句话说出来,他将太子规划进了有序的生活节奏中,一想到割舍,便如撕扯下一片灵魂那样空虚。 祁元祚瞬间意会了他的意思。 “好。” 齐帝难受了,想自己静一静:“朕让壮公公送你。” 祁元祚欣然应下。 在祁承友领了埋伏吴淞江港口一事后,他派人向祁承友传话约了酒,时间是今晚戌时末。 祁承友提前来的,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了。 自他们打过,已经一个月没说一句话了。 大皇子挨了罚,后边屁股皮开肉绽,前面肋骨,医治的时候被韧带肌肉牵拉着处在一个将断未断的程度。 太医说若非巧合那就是下手的人很有分寸。 强壮如祁承友也老老实实躺了一个月。 老三老五老六每天以探病的名义在他床前奚落,套他的话,想知道他和太子为什么打架。 太子只派人送了药,没去看他一眼,和当年一样。 那次他用一枝茶梅得以让太子揭过。 这次呢? “怎不去厢房坐着?晚上外面潮湿。” 苏州的梅雨季大概一月的时间,六月初入梅,七月中旬出梅,如今已经是梅雨期的尾巴了。 到处都黏黏的潮潮的,祁元祚一天要冲三次澡还觉不够,还好寝宫墙上涂了花椒,床底放了木炭,宫殿地基打的也高,才不至于房子里也潮乎乎。 祁元祚问的自然,仿佛他们的关系还和打架前一样亲密。 大皇子沉默,他能说他想第一时间见到他吗? 捅破那层纸,竟连遮掩的话都要再三思索。 最后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厢房无聊。” 祁元祚笑笑,在前面带路,引他入座厢房。 青梅酒。 大皇子阅酒无数,酒一入杯就闻了出来。 “听说是传代的老店,特意让伯劳去买的。” “皇兄尝尝。” 祁承友心中泛涩,他叫我皇兄…… 祁元祚举杯相敬:“吴淞江口还要多谢大哥。” 祁承友举杯承了他的敬酒。 心想,他又叫我大哥…… 许是琢磨出‘大哥’、‘皇兄’这两个称呼在祁元祚这里没分别,只看哪个顺嘴,大皇子心情更复杂了。 “你想做什么,本王总不会拒绝你的。” 况且他也没帮上什么忙。 祁承友好歹活了两辈子,被嫉妒冲塌理智的事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也就不是他祁承友了。 一月的辗转反侧,收拢情绪的野兽,安河王退回了他的君臣、兄弟的底线。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话。 太子肯和他喝酒,说明愿意揭过那日的事儿。 他深深地看着太子,也只有祁元祚能让他输的肝脑涂地。 “一月未见,你似乎清减了。” “江南的事,还没处理完吗?” 祁元祚眉眼舒展,两人一如往常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快了,若一切顺利秋收时便能回程。” 等回去,长安城又该动荡了。 苏州的贪腐,与朝廷官员密切相关,三公九卿,定会落马几个。 只说近的,司农卿能不能回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祁承友试探的发出邀请:“等茶梅开了,来王府一聚?” 祁元祚笑着朝他举杯:“听大哥的。” 祁承友心脏失序。 无数道一模一样的声音穿越时空在耳畔重合。 再没有比此刻更让祁承友明白,他爱着祁元祚过去、现在、未来、前世今生。 无论是现在十三岁的他,还是前世十五岁他,又或者十七岁、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 只要是他,就是祁承友逃不了劫。 可怜前世相杀,今生才磕磕跘跘找到答案。 若是上一世他早点儿明白自己的心…… 苦涩流入酒中,又流入愁肠。 不会有结果的。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日后他镇边疆,他坐朝堂,只要太子亲征,他就是他御前先锋…… 他会成为祁元祚算筹上最高的价码,成为他最不舍得丢弃的棋子。 一辈子…… 第236章 自由万岁 五皇子从衣柜里挑了他最讨厌的星郎色的衣服。 上一世人尽皆知父皇爱素不爱艳,爱文人风骨不爱虚伪贪利之辈。 后来才知道,父皇爱的不是素色,是穿在太子身上的颜色。 除了素色,父皇还爱太子上身的黑、紫、绛。 他小时候没长开,眉眼清朗与齐帝很像,如今十岁,五官越发明艳,亏的那双时常蕴着讥讽和挑衅的眼睛,压了整体的艳色,高傲睥睨的样子,端的是王孙风流。 扇子一开,活脱脱一张扬孔雀王,走出去定能夺了诸多女儿家的眼,赞美如云。 可惜身边人个个眼瞎,三皇子那张臭嘴只会拐着弯骂他是嚣张野鸡。 太子看他眼神像看活腻了的烤鸭备选。 六皇子一脸出家人清心寡欲相,倒人胃口。 尹妃只恨他长的不像齐帝,逼着他在别的地方补足。 五皇子对镜自怜,眸中讥讽更浓了。 镜中的他一身星郎色,像小丑披上了舞衣,他用一辈子学会了一件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苏长淮这日正当值,远远看到五皇子撑伞走来。 淅淅沥沥的灰色梅雨天,猛地出现一块云开雨霁样的天空碎片,让潮闷的空气一新。 “苏统领,本殿下来找父皇。” 这可稀奇了,几位皇子除了半个月一次的问安根本不会往陛下身边凑。 “属下这就帮五皇子禀报。” 没一会儿,苏长淮从里面出来:“五皇子请。” 祁承阙抖抖雨水,将伞交给身后伺候的下人,走了进去。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齐帝从公务中抬头。 帝王心里有一圈很乱的关系网。 当年他与皇后成亲的时候,尹妃才九岁,常入府看望皇后。 他对尹妃初始是有些怜惜的。 因为爱屋及乌。 只是这点儿怜惜自尹妃进宫后消减。 尹妃与皇后同出一母,她生的孩子,让齐帝不知该待以什么态度对待。 反正比纯野的强一点儿。 这也是齐帝今天愿意见他的原因。 “什么事。” 五皇子行大拜之礼:“父皇那日训诫,儿臣铭记在心,日思夜想觉得愧对父皇,愧对太子皇兄,太子皇兄心怀天下,为百姓杀贪官,治腐败,儿臣怎能拖后腿。” “儿臣以为,应该彻查尹家,若尹家也如五姓那般,应该重惩!” 齐帝神情微妙,一时摸不清五皇子是傻了还是疯了。 若是个正常人,会想着牺牲给他银子,为他助力的母家吗? 五皇子把尹家推出来图什么?尹家倒了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可是知道尹太尉私下里是站五皇子的。 齐帝认真了,他仔仔细细将五皇子看入眼中。 薄衫几乎要显出瘦弱的脊骨骨节。 “抬起头来。” 祁承阙乖乖抬头。 齐帝想了一会儿。 这个叫什么来着? 不重要。 “你想查尹家?” 祁承阙认真点头。 齐帝:“你想怎么查?” 五皇子面色微哂:“儿臣蠢笨,不知道怎么查,朝堂有能之人这么多都听父皇的,儿臣也听父皇的。” 于是齐帝问了:“不如朕把这件事交给你?” 若五皇子想揽权,应不会拒绝。 五皇子连连摇头:“儿臣愚笨,做不好此事。” 齐帝再接再厉:“朕看你有太子之姿,朕再找个人,给你做辅。” 第212章 五皇子果然犹豫了。 齐帝冷笑,果然想揽权!孽畜! 只听五皇子犹犹豫豫道:“父皇,儿臣真的可以吗?那儿臣可以指定一人吗?” 齐帝一脸冷漠的看他演:“你说。” 祁承阙:“儿臣想让父皇身边的起居郎,尹守知作辅。” 齐帝:“……?” 一个外孙,一个孙子,查亲爷爷亲姥爷。 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为什么想要他?” 五皇子笑的一脸傻气:“因为尹大人,君子如兰,定不会徇私枉法。” ‘徇私枉法’这四个字戳了齐帝心窝窝。 尹守知是他给太子准备的人才,他想让尹守知做太子的纯臣、孤臣,既然如此,太子必然得是尹守知最忠心之人,要比家族更重要! 尹守知的才能,齐帝看在眼里也很满意,唯独他的心性和立场,齐帝还未检验。 尹家本就是齐帝给尹守知准备的试炼场,或早或晚。 如今五皇子早早的提出来,齐帝动了心。 既可以测试尹守知,还有了五皇子作为背锅人。 五皇子人小,齐帝正好有理由‘宠儿子,陪儿子闹闹’,表面过家家,暗里动真格,只看尹守知怎么行动。 若尹守知过关,这位十六岁的状元郎就是下一个三公九卿,若不过关,他也趁早为太子选下一个忠臣。 如今拒匈奴来朝已经有六年,边疆形势越发严峻,齐国还有将无帅的死样,齐帝早已决定,只要开战,他必御驾亲征,战场凶险,一旦他出了事,太子无人可用该怎么办…… 他还有多少年能为太子铺路呢? 这样一想,齐帝立刻有了抉择。 他走下御台,将五皇子扶起来,一脸欣慰的看着他 “你都长这么大了,知道为父皇分忧了,好好好,你想要谁朕都给你,随你去查。” 祁承阙一脸惊喜和孺慕 “真的吗?多谢父皇!” 齐帝哈哈一笑,牵着五皇子上了御台 “来来来,陪父皇看看折子。” 五皇子忐忑:“儿臣可以吗?” “朕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齐帝朝着壮公公这个没眼色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玉儿搬张凳子!” 祁承阙拆台:“……父皇,那是四哥的名字。” 齐帝咳了两声:“父皇知道,承景对吧?” 祁承阙继续拆台:“……这个是三哥。” 齐帝:“……” “那你叫什么?” 祁承阙心冷如铁,含着一点点微妙的恶意 “阙。” 壮公公:“……”师父也没交代遇见这样的事该怎么圆场啊。 这对儿假父子互相演完了、分开了。 祁承阙阴着一张脸,回了宫殿,对镜自照。 他是几个兄弟里最笨的,不如大哥勇武,不如三哥玲珑,不如老四心狠坚毅,不如老六文采斐然,唯一出众的马术也是太子教的。 他就像见不得光的蝙蝠,只能趁虎狼相斗顾不得他的时候吸口血。 前世太子三十岁出征倭国,父皇无意间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父皇给太子下了毒。 还说太子有长生之术,但是太子厌恶父皇,不愿意与他分享,太子想逃离他。 于是他见机向父皇上谏,装病以试太子。 这样昏君的行径,放在如今的父皇身上定要砍了上谏的人。 只是上辈子的父皇疑心病病入膏肓。 满心满眼都入了太子的魔障。 于是父皇假病以试太子。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太子不知真相以为父皇病重,为防老大叛变,与尹守知带兵入京。 父皇一看上万兵马杀气腾腾而来,以为太子有异心,惊怒之下圈禁太子,下狱尹守知。 他找到机会,灌了尹守知毒酒,作出尹守知为太子死谏的假象,挑拨太子与父皇的关系,太子兵变二废。 这是他赢的最彻底的一次。 只看尹太尉站他这条船上带着整个尹家下了地狱,就知道他赢得多么漂亮了。 既让尹家给他陪葬,又断了太子臂膀,还挑拨了父皇和太子的关系。 一箭三雕! 可惜母妃失心疯了,不仅不和他庆祝,还要杀了他。 没办法,只能劳烦母妃死一死了。 最后死在太子手上,也在他预料之中,他死的还是很开心的,毕竟死前他用实力证明了他不输给其他兄弟。 重来一世,五皇子很心累,因为其他兄弟也重生了,他很笨,斗不过他们啊。 他的那点儿心计,怎瞒得过父皇的眼睛,父皇顺水推舟,这身衣服定占了很大的功劳。 父皇看见这身衣服是不是想到了太子? 说他有太子之姿,呵! 若是前世,他一定会高兴万分,并为之努力。 现在 “恶心。” 祁承阙知道尹守知的品性,有他辅佐尹守知,定会让尹守知踩着尹家飞升成为太子身边最得力的臂膀。 太子可不得感谢他吗~ 等尹家倒了,母妃的病是好还是坏? 如果母妃病情加重,想杀人 唔……让她去报复太子吧。 然后被太子送下去。 这样他就自由啦! 自由万岁! 第237章 吃葡萄就吐葡萄皮 尹守知被传召时正与司农卿统计田亩。 恭请圣安后,从陛下隐晦的话中理出重点,愣了好一会儿。 五皇子要求和他一起查祖父贪污。 事情是否太荒谬了些? 齐帝:“阙儿年纪小,守知要多多包容,朕平日里宠他,将他惯的无法无天,这件事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你多带带他。” “下去吧。“ 齐帝根本没给尹守知拒绝的机会。 也是尹守知经验少,年纪轻,没见过这世面,想推都不知道怎么推。 只得心事重重的领了命,拧着眉琢磨帝王心。 尹太尉手里不干净,尹守知知道。 他小时候不懂,长大些只看家里吃穿用度便若有所悟,等到了江南,太子亲手掀起了五姓案,指向五姓的种种证据也隐隐指向朝堂公卿。 若没有高位的官员当他们的保护伞,五姓焉能作恶滔天。 如今五姓已除,郡守、刺史、都尉……落马不知几何。 众人心里都悬着一根线,生怕皇帝不停手,对朝堂公卿举起屠刀。 尹守知苦笑,以太子的性子,怎么甘心停手,如今正在选拔的绣衣使监察制度就是太子心中所想。 太子分身乏术,真要一个州一个州杀过去得多久。 等绣衣使选出来,会继承太子的志向,成为挖腐肉驱蝇虫的工具,苏州这场风波还会在别的地方掀起。 他已经铲除了大齐最大的毒瘤,下一步,太子的目标不再是地方,而是朝堂之上。 尹太尉只会是开始,而非结束。 事实也如尹守知所料。 在梅雨季的尾巴,祁元祚单独见了卢大司农卿。 他将见面地点选在了林定尧墓前。 当年林定尧为国牺牲,以有功之身下葬,官府为其修冢 青砖冢与雾蒙蒙的梅雨天同色,交织出哀凄之感。 “孤与林大人有数面之缘,林大人舍己为公,才华出众,性情坚韧,孤极为敬佩。” 司农卿附合着:“当年臣初见定尧,他位卑而不谄媚,性情坚韧,受恩必报,如此清风朗月之人,即便考不上科举,日后也定非平庸之辈。” “于是,结下了姻缘。” “可惜天妒英才,定尧是为吴县百姓而死,他出生在这里,想必走的时候,定也甘愿……” 祁元祚撑着伞,听雨滴落在伞上的啪嗒声,雨幕中的神情颇有些漫不经心。 “当年吴县病疫的源头是平浪湖下的沉尸,而那些沉尸又是这片土地上的人造下的杀孽,病疫起于吴县,传遍苏州城,司农卿看来,像不像湖底冤魂的报复?” 司农卿叹了一声:“因果循环,只是苦了无辜百姓。” “因果循环”,祁元祚重复了他的说辞,又道: “林大人在吴县任职,其学生司马徽也在吴县,当年孤名下的瓷坊琉璃坊来苏州做生意,往长安传过几封信,经了卢芝的手。” “卢芝可曾告诉过大司农卿?” 司农卿紧了紧手:“……臣,有所耳闻。” “司农卿听到的是什么?” 司农卿站在女婿坟前,良心未泯,说不出谎话来。 “司马家……” “巧了,与孤知道的一样。” 那时司马徽人在吴县,若真心想救,哪至于让林定尧被关狱中三个月! 他往长安写一封信告知大司农卿,林定尧都早出来了。 司农卿远在千里之外,他头一个月知道吴县之事,再收到消息就是女婿死亡。 第213章 林定尧尸体火化下葬那么快,他即便知道不对劲儿,也有心无力。 后来女儿归家,抱着他痛哭失声,说女婿收了个白眼狼学生。 司农卿猜测女婿的死,定有司马徽推波助澜。 只是他隐而未发。 直至如今。 “能教出卢芝,司农卿定也是个清正之人,只是听说您老私下与司马家相交甚好。” “往苏州运送化肥的船帮以及交货签收人都是卢芝负责,这么多年,孤却从未听卢芝说过苏州的化肥价格比官方定价高出三倍的事。” “更不知道运往苏州的化肥竟被五姓联手垄断。” “是卢芝瞒了孤,还是船帮糊弄了卢芝?又或者,有人插手其中瞒天过海?” “您觉得呢?” 司农卿冷汗涔涔,他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被祁元祚一手托住 “站着说,卢大人膝盖若沾了泥水,外人还以为孤以势欺人呢。” 司农卿心死如灰,在女婿坟前,太子又提女婿的死亡疑点,又说他与司马家不清不楚,又说船帮之事,摆明了是点他为人不正,与仇人为伍。 若他继续瞒着,不仅愧对林定尧更要连累卢芝被太子迁怒。 司农卿不敢赌太子查到了多少,无不悔恨的交代: “太子殿下与芝儿初成立瓷坊时,银钱紧缺,臣为了补贴家用收了司马家的贿赂,谁知道是司马家贪墨下的贡品,从而落下把柄,后来才不得不为司马家压下化肥之事。” “殿下!此事与芝儿无关,他被我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啊!” 司农卿只为司马家办过一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插手儿子负责的船帮,改变一下交货对象。 举手之劳,一句话的功夫。 却是这一句话,让苏州城的土地兼并速度比别的王朝快了十倍不止,化肥诞生才三年,苏州城的佃农比三年前多了三倍! 苏州官府向中央报的收成是用过化肥增收后的收成,中央索税自然也是在增收后的粮食产量上计算。 实际上呢,百姓根本买不起化肥,他们的收成还是没用过化肥的低收成,官府不顾百姓死活强收高负担的赋税,百姓交不起,便卖田卖宅卖人,济世的化肥成了世家手中敛地的工具! 只因司农卿的一句话。 祁元祚立在细雨中,对比司农卿浓墨重彩的悔恨,他的情绪冷淡如雨露。 “若是杀人偿命,你该死。” “若是以律法公断,你当流放。” “但听说司农卿大人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从地方官历练而来。” 司农卿苦笑:“臣曾任长沙、武陵郡守,后来做过巡按御史,太祖生前将臣调回长安,升任大司农卿,辅佐先帝。” 至此,祁元祚道出了约见他的目的: “江南的天不会因为苏州一地而清明,不知卢大人是否存有三不朽之志。” 立功、立德、立言。 德有亏,言无才,只剩立功还有机会。 司农卿明悟,太子想让他留江南做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下半辈子他的任务就是和江南世家磕脑袋斗狠。 苏州百姓因他而家破人亡,他就该用余下的生命杀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豪绅世族将功折罪。 若他不愿,只能流放去苦寒之地,孤老一生。 司农卿大拜:“臣若能将功折罪,定不负殿下所望!” 祁元祚意味不明的暗示:“卢芝是孤的朋友,林安虽小,但他是林大人的儿子,日后定有林大人风骨,他们两人会是齐国英才,司农卿尽管放开手去做,你的儿子和外孙,与你同心同德。” 司农卿脊背一寒,一下明白太子让他将功折罪的真正意义。 他再怎么贬职也是来自长安的京官,有他坐镇,江南的大小世家都得掂量掂量。 若他像林定尧一样不明不白死在江南,老子死了来儿子,儿子死了还有外孙。 太子是打定主意用卢家男儿的命做铁锹,撅!也得把江南撅干净! 司农卿为太子心计胆寒,更加不敢有异议了,与太子分别后,立刻觐见陛下请罪。 齐帝要重用卢芝,有这份考量,便不打算将司农卿流放,对方又主动认罪,罪减一等——贬官。 司农卿提出留守江南,继续清查将功折罪,齐帝便应下了。 ——贬为湖州郡守。 司农卿走后,祁元祚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齐帝身子未动,余光微瞥 “满意了?” “又立绣衣使又留司农卿,打定主意不消停啊。” “说吧,下一个想办谁。” 祁元祚正模正样道:“治粟内史。” 齐帝只随口一问,没想到太子真敢答,揪下一颗葡萄朝他砸过去,笑骂: “得寸进尺。” 祁元祚反手接住,放鼻尖闻了闻,很新鲜。 塞嘴里嚼吧嚼吧把汁水吞下。 “父皇应不应嘛?” 齐帝思索片刻:“治粟内史可以撤下去,但不能由你动手,等回长安父皇给你拨弄拨弄。” 当年治粟内史在他生辰宴上献舞妓,表演了一场射舞,齐帝膈应到现在,他自诩正大光明才没给治粟内史穿小鞋。 而今治粟内史与其麾下大农丞贪墨盐铁,太子不想留他,他就留不得。 祁元祚听他应了,放他御案上一物什,biabia溜走,还不忘拉着声调: “多谢父皇~” “有劳父皇帮我扔了。” 齐帝打开太子丢下的手帕,定睛一瞧 葡萄皮。 齐帝眼睛一瞪:“岂有此理!” “你的礼仪呢?!” 这话落入祁元祚耳中自动翻译成 ——你礼貌吗?! 彼时祁元祚已经溜到了门槛,一个拐弯不见了人影。 谁让你扔带皮的,略略~ 第238章 回宫 从七月梅雨消,到九月深秋,两个月时间,苏州一切步上正轨,刘湖与尹守知共同上奏了一篇《奴人诉》。 ——一纸奴人契,代代无人声。 在苏州引起传唱。 大齐律法在‘奴隶’一章重修。 奴隶终于有了基本的人权。 只要不是打上罪名的官奴,奴隶所生子女不再是奴隶,而是良籍,可以分地、科举,享有平民百姓的一切权益。 至此终于可以告慰平文馆自焚舞妓的在天之灵…… 刘湖因此事名声大噪被外派常州一地做了县令。 同时三十名绣衣使也选了出来。 绣衣使的使命注定让他们颠沛流离。 他们需要一个人为他们坐镇后方,给予物质、精神、兵力、情报上的支援。 齐帝不想太子与绣衣使有过多联系,绣衣使注定会站在朝堂公卿的对立面,若不入朝堂永远这样散着还好,一旦涉及权政,他们必会成为大臣的眼中钉肉中刺,被群起而攻之。 掌握绣衣使的人可以是皇帝,也可以是孤臣,唯独不能是太子。 关于绣衣使的首领之位,齐帝与太子商量,祁元祚给了他一个出人意料的人选。 陆持。 齐帝对陆持印象不深,他总觉得这人智力中规中矩,能力也中规中矩,品性也中规中矩。 怎么看都不出彩。 事实也如齐帝所想,陆持办事的能力中规中矩。 可他有一个优点,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所以懂得放权和尊重他人。 绣衣使出门在外干着刀尖舔血的活儿,不需要一个时刻指挥他们的首领,而是一个可以信任支援的首领。 陆持不用太聪明,不需要太能耐,他只需做好他的后援,要银子给银子,要支援给支援。 陆持跟了大当家多年,最能体会潜伏和传递情报的难处和风险,对墨侠的脾性有明确的了解,对情报线的建立有成熟的经验,他自己的身份也算墨侠的同道中人,更有大当家这份情分,再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恰好,陆持自己也愿意。 很快走马上任了。 他们如一只只暗鸦,领了证明身份的腰牌,沉默着分别,无人知道他们的目标和去向,也无人知道是否还有下次再见的机会。 他们将是这片大地上的清理者,恪守着理想的乌托邦。 上官家和钱家联姻,刘家虎视眈眈联合花、夏、冯三家欲吞并上官家和钱家。 太子在这里,他不敢大动作,藏不住的小心思化作奢侈贵气的丝绸、金线穿在身上,又显在虚伪的脸上。 祁元祚只当不知道。 瓷坊和琉璃坊踩着五姓的尸体稳稳扎根在苏州,日后会挑选深度合作的伙伴,如今他只在坊间挂个名,明面的掌舵人是卢芝。 等他回了长安,再发生什么就只是商战,管他这个储君什么事。 有句话不好听但是真相,只有下面的人斗着,上面的人才放心。 若一个个团结一致争对上位者,齐帝早火烧屁股了。 第214章 苏州事毕,御驾回程。 单衣变厚裳,炭火暖车,旌旗开道。 比起来时的欢快,走时所有人都两副心思。 刘湖被派遣常州,建设功绩。 司农卿被贬湖州,将功折罪。 尹守知满腹心事,眉有愁思,困在家国之间。 五皇子对镜编发,一不小心看到胳膊上的血痂,想起母妃听说他干的好事时又惊又怒又恐惧的样子,笑的快慰。 尹妃娘娘几月里被气病了好几次,好似精气神抽了一空浑浑噩噩的。 大皇子攥着龙头金手镯发呆。 甘兰棠沉默的很,被明确拒绝后,她还是不死心每日不间断的送东西,祁元祚每次都不收,她才停止。 在初雪降临的那天,十月十八日,巳时,圣驾回朝。 百官相迎。 彼时,协律都尉梅岁安,在乐府带人排练着一首曲子。 如果祁元祚在这,会发现这首曲子正是——交泰和安曲。 第238病中曲 如今十月十八,下月十三就是‘天庆节’。 也就是齐帝的生辰。 每朝皇帝的生辰都会定为整个国重大节日。 如唐朝太宗将自己的生日定为‘降诞节’,玄宗生辰为‘千秋节’。 大齐太祖的生辰为‘圣诞日’,齐帝的生辰就是‘天庆节’。 每年的天庆节都很隆重,宫中开宴,朝野放假两天,大齐各地官府会组织戏曲表演,以供百姓同乐,帝王高兴了,还会赦免罪犯以彰显仁慈。 距离天庆节还有二十六天,礼物却该准备起来了。 半年不回来,一回来有许多事要齐帝处理,比如治粟内史,比如打通南北水运开河之事。 除此之外,齐帝把宫内人员又清查了一遍,祁元祚也把自己宫里的齐帝眼线捋了捋,将他们调岗到外围不重要的职位。 伯劳的能力得到充分发挥。 祁元祚还是留了几个齐帝的人,负责守卫的暗卫,还有两三个俸膳的、伺候的小太监。 除此之外,胖公公和丝苗他也照样用。 祁元祚此人,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你天天想着掌控他,他天天跟你斗智斗勇玩儿谍战,但是你若示软退步,他反而愿意迁就你,给你点儿甜头慰籍。 他分寸拿捏的好,留下来的探子能让齐帝知道他的动向,知道一些他生活中的事,却不会知道祁元祚不想让他知道的东西。 可细细想来,祁元祚也只有江南和分身的事瞒了齐帝,其他的他待齐帝赤诚如婴孩。 之所以反抗也是受不了自己拉屎什么形状都被人知道的羞耻。 齐帝回来开始忙碌,祁元祚却闲了。 这日他一大早起来,骑上小黑去马场绕了几圈,马的生理机能的巅峰是5到15岁,小黑如今十岁了,被养的油光水滑,膘肥体壮。 人人都说物似主人,小黑年龄越大脾气越大,如今除了祁元祚,安河王来了它也扬蹄子,嚼草料的马嘴往上斜着不屑,咕噜噜的大眼睛看人看物都跟看马屎一样。 小黄一如既往的温驯,半年不见祁元祚还跟老朋友一样,折下蹄子让他坐上来,带着他在马场慢悠悠的溜达。 狸花背越发懒了,可能是心理原因,祁元祚总觉得狸花背的猫毛泛着老年白。 它有时一躺就是半天,伺候狸花背的下人唯恐它无声无息的死了。 人人都知道,狸花背岁数到了,活一天少一天。 承祚殿点了暖炉,上面煨着枇杷甜露,太子倚在榻上,怀里窝了只胖猫,手上翻着一本闲书,看到兴处不自觉的笑出声。 胖公公觉着殿下这次回来变了很多,以前殿下像一根绷着的弦,整个承祚殿都跟着殿下绷紧,做什么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样不是不好,只是物极必反,弦绷久了会断,人绷久了又会如何呢? 半年不见,殿下心里那根弦松了。 像卸下了千斤负重,整个人舒展开。 以前殿下不可能会看着书笑出来,或者说殿下很少看进去杂书,大多时候是捧着一本书发呆,书页一动不动,神思游在虚空,时不时露出思考的神色,疲惫、心累…… 这么点儿人儿,心思怎么就这么重。 许是祁元祚一心二用多思多虑的报应,苏州落定后他猛一松懈心神,身体一夜之间病了。 肺阴亏耗,咳嗽。 短促无力,痰中带血,午后潮热,太医生怕他这次的病惊了病根,每日把脉都提着心,恨不得一副药给他补上去。 祁元祚知道厉害了,不折腾了,老老实实的闲养着。 闲着闲着又开始琢磨上次通过老四好感值抽出的‘灵魂(傀儡)’的奖品。 以往奖品的作用祁元祚能知道个大概,这次不一样,一点提示都没有,涉及灵魂太不可控,祁元祚不敢轻用,尤其是灵魂后面挂了傀儡两字。 只是一直一心两用,身体迟早耗干。 此次得病,便是身体给他的示警。 奖励他看了一次又一次,跃跃欲试的手始终被理智深处的担忧拉扯着。 罢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如今的琉璃坊已经发明了可以作窗的玻璃,但工艺还不纯熟,想要安上窗户,还得等一段时间。 承祚殿的窗户是用明瓦制成的,也就是海月贝。 通过明瓦隐约看到外面的雪花,他悄悄推开窗户一角。 柿子树长在黛瓦红墙前,褐枝遒劲,挂满了披着甜霜的橙色‘灯笼’。 黛瓦红墙、褐枝橙柿,饱和的颜色交织出令人无法言说的韵味儿,祁元祚看痴了。 柿子树碍路,他不让人砍也不让人挪,每年等着看这窗景。 一看就是十三个年头。 下一刻一双冷酷无情的大手关了他的窗户,丝苗姑姑满脸不赞同 “殿下,您病情未见好,不可贪凉。” 祁元祚目移,狡辩道 “太医说不是受凉。” 丝苗姑姑才不听他放屁,不是受凉很值得骄傲吗? 伯劳见他闲着无聊,斟酌着问了一句 “殿下可看歌舞?” 胖公公意外瞅他一眼,伯劳解释道 “乐府有人告知奴才,他们排练了新的乐舞,等着讨殿下开心,外面落雪,殿下不宜外出,看看歌舞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祁元祚在长安时不时就要看一场,一去半年,乐府生怕太子给他们忘了,连忙献殷勤来了。 “半年不见,乐府排出了什么好的,看看也好。” 祁元祚啜了口枇杷露,压下嗓子的痒意,同意了伯劳的提议。 伯劳立刻下去安排。 梅岁安正调和吕律,听到是承祚殿传歌舞,主动站了出来 “伯公公,乐府的新歌舞有好几曲,不知殿下点的是哪个?” 伯劳:“自然是最精彩,最得殿下心的。” 这个范围可玄学了。 梅岁安悄悄给他塞了银子,换了个问法:“听说太子殿下身体抱恙,殿下传舞乐可是心情不舒?” 伯劳不在乎这点银子。 之前御前的肥公对此人恭敬,伯劳便也表面恭敬着了。 半年不见,谁知道陛下现在对梅岁安还有几分新鲜,秉承着不做第一个落井下石人的想法,伯劳提点了两句 “殿下是给乐府诸位表现的机会呢。” 这话一出,梅岁安顿时明白了,和心情无关,单纯对乐府新编曲目的好奇。 “多谢公公,下官知晓了。” 此次梅岁安亲自上场,他们前脚走人,壮公公后脚来了 “陛下传梅协律觐见。” 乐府的乐官回禀:“您来迟了,承祚殿派人传曲,梅大人去承祚殿了。” 壮公公一听,承祚殿。 “可知道太子殿下为何传曲,传了什么曲?” 乐官纷纷摇头。 壮公公左思右想,承祚殿不是他一个小人物可以打听的,回去报给陛下吧。 齐帝回来后忙了几天,今日收到一份梨汤想起了梅岁安,对方的姿容深得他心,便招人伴驾。 得知对方先一步被太子招去,齐帝心里掌控欲作祟。 耐不住动用眼线 “去探。” 肥公公亲自去办。 心想还好太子殿下没有将承祚殿眼线清干净,否则现在的陛下就该发疯了。 承祚殿内丝竹管弦阵阵,舞姬折腰摆臀,动作柔劲,祁元祚闭着眼睛,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打着节拍。 曲子很熟。 祁元祚连声咳嗽一阵,帕子捂嘴包住带有血丝的黏痰扔入炭火中,啜几口枇杷露润润嗓子。 他想起这曲子为何耳熟了。 交泰和安曲。 苏州的时候他猜测此曲对父皇与众不同,父皇的反应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只是这曲子是他八岁那年乐府谱的曲,第一次演奏是他和父皇一起听的。 第215章 不可能是故人回音。 与众不同在哪里? 祁元祚的生辰是腊月十七,与齐帝仅隔一个月零四天,但是他的生辰是皇后的忌日,所以从未大办过。 每年的那一天齐帝会带祁元祚为皇后上香,然后带着他去看生辰礼。 他为亡妻哀悼,也为爱子祝贺。 祁元祚或许收不到普天同庆的祝贺,却从不缺少腊月十七的礼物。 齐帝是个浪漫的人。 他给足了祁元祚精神需求,让他的太子对浪漫习以为常,甚至让祁元祚以为自己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一曲毕。 祁元祚脑袋有些沉了,他看了看时间,约莫下午三点左右,这就是肺阴亏耗引起得午后潮热。 简单来说每天下午或者傍晚发低烧。 他单手撑着头,身体松散靠在垫着狐皮的圆椅上,脸颊泛着异样的红晕 丝苗胖公和伯劳,三人一直注意着太子的情况,见状丝苗立刻下去端药,胖公抱走了狸花背,伯劳添了新的枇杷,继续再炉子上熬枇杷露。 祁元祚:“曲子叫什么?” 梅岁安:“清安曲。” 祁元祚说话慢腾腾的,像是病中无力 “听着和交泰和安曲很像。” 梅岁安实话实说:“是臣根据交泰和安曲改的。” “为何改?” 梅岁安:“听说太子殿下不喜欢交泰和安曲,臣便想着改一改。” 祁元祚睁开了眼睛:“不喜欢?你为何觉得孤不喜欢?” “殿下极少点这一曲。” 祁元祚:“这不是祭祀乐吗?” 他刚才想起来了,这首曲子是他生辰与齐帝一起听的。 那日也是母后的忌日,交泰和安曲,平和清正,连跳舞都是男子雅正的舞姿,那天那么特殊,祁元祚当作这舞是跳给母后看的。 便将此事甩在脑后,有了祭祀曲先入为主,祁元祚当然不可能在美感和艺术方面赏析,更不会时不时就看一场。 每回齐帝传此舞,他也只当父皇好这一口,又或者想念亡人了。 他忙,久而久之,交泰和安曲被他抛在脑后没了太多印象。 直至今日。 他一说出祭祀乐,梅岁安的神色变得微妙。 “殿下为何以为,交泰和安曲是祭祀乐?” 祁元祚默了。 难道让他说当年这曲听得不是时候? 不是祭祀乐,说明当初齐帝在他生辰那日传召此曲是专门奏给他听得。 已知那是交泰和安曲第一次演奏。 他心里有个离谱的想法。 这不会是小老头亲自谱的曲给他的八岁生辰礼物吧? 他八岁的时候齐帝送他的礼物是……一把剑。 这对喜欢玩儿浪漫的齐帝而言,似乎有些太过普通。 祁元祚再次沉默。 他揉着昏沉的头,挥挥手:“梅协律先退下吧,改日孤再与梅协律探讨。” 梅岁安识趣退下了。 出了承祚殿,迎着风月,梅岁安握着手里的萧若有所思,他只知道此曲是齐帝亲自为太子谱的曲,齐帝好几次在他耳边念叨,太子不喜欢云云…… 事什么让太子误以为此曲是祭祀曲? 回去的路上梅岁安遇到了六皇子。 他下拜恭谨道:“微臣拜见六殿下。” 六皇子笑了笑:“天寒,梅大人不要着凉了吧。” 梅岁安:“多谢殿下关心,殿下是要去看望太子殿下吗?” “臣走时太子殿下身体不适,殿下不如另找机会。” 六皇子担忧道:“太子皇兄病的很严重吗?” “微臣不知。” 两人就此分别。 六皇子思忖片刻,改了道。 前世太子一病半年,这次又会如何呢…… 第239章 老六的森林法则 乐府中人退下后,丝苗姑姑端来了今天的第二碗药,祁元祚垂着眸看小太监拿着火钳将炉子里烧的正旺的炭拨出来,换上新的引燃。 丝苗姑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自太子生病,对房间里的湿度极其讲究,太干太燥不利病情,又不能开窗,于是胖公想了个法子,在房间熥上一壶水,用沸腾的水蒸气增加空气湿度。 烧炭也只烧一半,在火达到最旺的时候挑走放上新的,将温度维持在温而不燥,穿一件轻薄棉衣刚刚好的地步。 滋阴的膳食补药一天三顿,也没能让祁元祚好转多少。 太医诊治,多亏太子身体内有一股气吊着,否则早该卧床了。 祁元祚推测应是年少时的一口灵泉水。 此次病邪不是外感而是内伤,气势汹汹缠绵难逾。 常让祁元祚生出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但他还没病到连承祚殿都管不住的地步吧? “瑞炭?” 丝苗姑姑微愣:“是的殿下。” “瑞炭无烟耐烧,是炭中极品。” 宫中人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太子殿下抓住一盏空瓷杯,横空砸在暖炉上,碎裂的声响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殿前三位红人齐刷刷跪下,拨炭的小太监更是吓得啪的跪地,满脑子都是替下的炭火中那条完好无损的手帕,心跳到嗓子眼儿了。 太子声音森冷:“据孤所知,今年凉州进宫的瑞炭只有百斤。” “百金一斤的瑞炭,能烧十天不灭,如今却一个时辰更换一次,一天十斤炭,至少一千金。” “孤分例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一个月五十斤炭,如此奢侈,孤是只能活到月初了吗?!” 伯劳连忙跪出来请罪 “殿下赎罪!您是千金之躯,奴才恨不得舍了命替您受苦啊,又怎会这样想呢,凉州进宫的百斤瑞炭是陛下亲自发话拨给承祚殿的,除此之外还有百斤银丝炭,若是不够陛下吩咐采购官员尽可以出宫采买,这是陛下对殿下的爱子之心……” 祁元祚一个橙子砸他脸上,吼道: “滚出去扫雪!” “胖公,从今天开始,由你担任承祚殿的管事。” 伯劳是个好用的牛马,在打听消息、发展眼线、人情往来的送礼、出宫办事、及平日的服侍上,不需要祁元祚任何嘱咐,一个眼神就能办的妥帖又合心。 唯独有个毛病,几天不打就飘。 总觉得祁元祚比齐帝都尊贵,就该用天下最好的东西,什么奢侈用什么。 就像这回的瑞炭,天下第一炭,能烧十天啊!温度高点人不可近,一斤炭就能温暖整个承祚殿,被这败家玩意儿一个时辰一斤的浪费。 昏君都昏不过他! 胖公公无声的作揖应下。 伯劳俯跪着,看起来可怜兮兮。 祁元祚喘了口气,不想就此放过这脑子不正常的人: “瑞炭承祚殿只留二十斤,其余的送去给父皇,此物安神,可助父皇好眠。” “胖公再去查承祚殿是否还有其他出格的。” “无论人、事、物,只要查到,由胖公处置。” 这是任由胖公打压伯劳的人呢。 祁元祚吃了药,眼不见心不烦的回了内室。 丝苗进去服侍他,胖公公对着还跪着的伯劳啧啧两声。 “伯公,别愣着,来个人给伯公一把扫帚。” 伯劳抬眼冷芒一闪而过,他站起来仗着自己的身高和挺直的身材,不屑的斜睨着胖公公。 小人得志,他早晚还会回来的。 胖公公端着富态的脸,笑眯眯的,这几年他和伯劳没少较劲,彼此都奈何不了彼此,得势了就耀武扬威一阵子,失势了就憋屈一阵子,风水轮流转,今天又到我家了。 胖公公走近,他身高虽低气势却不低,仰着头直视伯劳的眼睛,旗鼓相当的锋锐碰撞。 伯劳诧异,以前死胖子只会和他和面,从未有过尖锐的对峙。 只是三息,胖公公的锋锐又收敛于无形。 “伯公,你也不年小了,但咱家仍要说句过来人的话,有锋芒是好事,锋芒太过就是蠢笨之辈了。” “咱家相信你是为太子好,但是你一人之力,挡得住千万人之力否?” “等你想明白这一点,你就知道你错的有多低级了。” 胖公公说完吩咐换炭的小太监 “愣着干什么,换都换了拿去厨房给殿下温水。” 小太监想着炭盆里的丝帕,连忙下去了。 到了无人处,他才敢用钳子将炭盆里完好无损得丝帕夹出来。 心里一阵兴奋。 宫里有两匹极为名贵得布料,火浣布。 听闻西域火洲有不烬木,木中栖居一巨鼠,毛发细如丝,能在火中来去自如,取起毛织布,浴火不燃,若有污垢入火即新。 他没想到这绢被太子殿下随手丢进火中的帕子,就是火浣布! 如果拿出宫卖去黑市,那可是大价钱! 小太监也不嫌弃帕中血痰,偷摸摸打了盆水清洗,却没发现被他的狐朋狗友看到了这一幕。 第216章 隐在暗中的人没有站出来抓人,反而悄悄离开,一路去了秀风阁。 六皇子专心致志的描摹字帖。 他十岁了,字迹风骨初成,为了改变上辈子的写字习惯,六皇子下了苦功夫。 关于太子的一切,他都不想要。 可是看着纸上有形无神的字,六皇子自己恼了。 他的天赋点在了字画上,还点歪了,他只需看一眼本就可以仿出陌生人的字迹,保证本人来了都不确定哪幅是自己写的。 混去古玩界,他定是作假行业的宗师。 一项天赋如鱼得水到极致会反噬自身。 上一世他在模仿中迷失了自己,笔下都是别人的字,没有一点儿自己的风格,写自己的字对别人来说很简单,对六皇子而言却困难极了。 他看的字帖越多,越不能写出自己的字。 有时候甚至能看到几十种风格挤在同一篇文章里,夫子都无奈了。 是太子一点点磨着他,六岁到十六岁,终于教六皇子磨出了自己的风格。 如今他要丢弃重练,简直比登天还难。 六皇子搁笔:“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人保证道:“奴才亲眼所见,承祚殿用的起火浣布的只有太子。” 太子咳血…… 六皇子以指点墨,在宣纸上随意画着,对此事信了八成。 上一世太子没有在幼时中箭清理了江南尚病了半年,这一世太子幼年伤了根本,药从未间断过,暗里付出得心力绝不会比上一世少,没道理只是单纯的咳嗽。 若是咳血,便合情理了。 “下去领赏。” 那人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六皇子定睛一瞧,指下白纸黑字——尹。 他竟无意间将自己心中所想写了出来。 他和司马徽交易让父皇认为尹家与老五关系密切,欲借尹家逼疯老五,结果老五上谏让尹守知查尹家。 这损招亏他想的出来。 既如此就由他帮尹守知一把,让尹守知这份大义灭亲之功更轰轰烈烈! 又是绣衣使,又是北官南调,又是改奴契,又是严抓冒籍,回了京还不消停。 处置了司农卿,处置了治粟内史,下一个目标是尹太尉,落在众臣眼里就是太子殿下刚正不阿连自己的亲外公都不放过。 这样的太子,会放过他们? 太子一系列举动铡的是权贵、世家的利益。 满朝文臣不眼瞎不心盲,他们的不反驳不是妥协,而是蛰伏,一旦尹太尉倒了,或者太子露出破绽,这些人会直接抱团以抗皇权,拼死也得咬下太子一块肉。 正如老虎强盛时,鬣狗豺狼会夹着尾巴,一旦老虎显露衰弱,则争相露出爪牙。 此乃——森林法则。 太子咳血,正好做这场争锋的催化剂…… 第240章 六大罪(二合一章) 太尉府 司马节风对近几日发生的事颇有微词。 “太尉大人,您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看尹公子的架势不像玩乐,尹娘娘那边儿就没说五皇子什么心思吗?” 司马家为了从太子手里脱身,自断根基,陛下回宫后司马节风又上奏折请罪,才算揭过这一茬。 没想到一茬之后又是一茬。 尹守知与五皇子查尹家贪墨,必得查到给尹家送银子的人身上啊。 最后又落到了司马家。 昧下贡品事小,若是查出他们往匈奴走私铁器、盔甲,那可是叛国的大罪! 尹太尉脸色不好看,他哪知道五皇子演得哪一出,见过送对手下台的没见过送自己人下台的。 尹太尉都怀疑五皇子脑子被驴蹄了! 背靠尹家这股势力优势多大,五皇子若非被驴蹄踢了会想不出来? 往年尹家给钱给人,五皇子又有生母在,尹妃亲近尹家,怎么会作势五皇子干这种糊涂事? 他一直再等尹妃回消息,这几日他日也想夜也想,想明白陛下欲借尹家为守知铺路,也想明白陛下见守知成长,忍不了尹家继续支持五皇子,唯独想不明白五皇子这头蠢驴。 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太子天资聪颖,五皇子就奇奇怪怪呢? 这些话他当然不能对司马家说。 尹太尉有自己的倚仗,就算他的罪行揭发,他是太子外祖,又是先皇后生父,陛下还想提拔守知,凭着这几层关系,陛下绝不会杀死他。 至于司马家怎么样,大难临头各自飞,他管他如何呢。 尹太尉左思右想,觉得这也是个机会。 “与其想五皇子,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把太子拉下来。” 司马节风一听,有戏:“难道太尉有良策?” 尹太尉哼哼一笑:“放心,走到咱们这一步,看似是一个人,其实是一群人。” “五姓败就败在不团结,若他们能团结起来,一同抗衡太子,哪有后来的逐个击破?” “千百年的世家,落得个树倒猢狲散。” “有五姓的例子在,长安城的勋贵们心里自得掂量。” “卢大司农卿,被陛下当作钉子钉在了江南。” “治粟内史以及大农丞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都是犯法,区别在何处?” “在卢大司农卿有个好儿子。” “本官也有个好孙子,本官倒了,最多是个流放,可本官之后,治粟内史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他们若不想死,就得力保本官!本官只要不倒自会力保他们!” 想让对手妥协就得抓住他的弱点,陛下的弱点是什么? 司马节风眯了眯眼睛,是太子。 这可让人犯了难 “太子的确是陛下的弱点,想在太子身上使手段让陛下妥协,除非太子犯了大错。” “太子年虽十三,听政六年,正式入朝半年,却无大错。” 尹太尉笑他愚蠢:“身在人间,哪有清白无瑕的?胎儿在肚子里还会被生母骂一句淘气。” “他若无错,就给他造出错处来。” “能力出众者可诱之以金,明辨是非者可导以蜚语,为官清廉者就给他穿小鞋,海纳百川者,给他泼脏水,与世无争的隐士还能扣个莫须有之罪呢。” “太子之尊,不惜金,也没法穿小鞋,却可以泼泼脏水,传一传流言,让他特立独行,成为异类!” 司马节风心中一动,悟了。 “太尉放心,司马家有颗好棋子,用的好,保证能将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拉下天来!” 尹太尉等着尹妃的回复,尹妃娘娘却是今天才抓到滑不溜秋的五皇子 今日五皇子身着粉蓝色毛绒滚边的衣服,无论是五官还是全身都显得狐里狐气,却非大众的俗媚,而是一股说不出来的野性和风流。 他动作间没有矫揉做作的扭捏,分明是一郁美小少年。 可他这身衣服就让尹妃娘娘无法忍受。 他刚一入殿,冰冷的声音随之而来 “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下来!” 五皇子不舒畅的心情更是一团糟了。 眼见殿内人听从尹妃的话走了过来,五皇子抽扇一开 冷呵道:“我看谁敢!” 定睛一瞧,殿内下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哪是普通扇子,这是以十二柄极薄的小刀装订而成的扇骨,小刀刀鞘就是以油纸和象牙做成扇面。 平常作扇,拔了就是刀。 五皇子拿着的手势老练成熟,明显是胸有成竹。 下人一时怯步。 尹妃情不恼反喜,她不自禁站起来,目光在五皇子冷锐的眉眼上流连。 像…… 像了。 她抬手让殿内下人退下,连同大门一起关闭,只剩下母子两人,室内暗了下来。 再看五皇子身上的粉蓝色衣服,虽碍眼,却能接受了。 以理所当然的口吻道: “你去找你父皇,说你之前脑子糊涂了,结束这场闹剧。” 她扶了扶头上的假发髻 “我可以不问你干出这种昏头事儿的原因,但该有的罚跪和道歉,不能少。” 五皇子漠然道 “你又犯病了。” 尹妃没能理解:“你说什么?” 五皇子问她:“母妃刚才看着我在想谁?” 尹妃娘娘眼睛闪了闪,自顾自的说道: “尹家没有对不起你,守知虽是太子伴读,但只要你日后得势,他早晚会是你的人。” 五皇子心中冷笑,他压根得不了势,尹守知也不可能成为他的人。 但这不是重点。 既然母妃不想回答,五皇子也不纠结,他早知道母妃脑子有病,对于他的母妃,有着上一世的经验,他自认很包容了。 “谁告诉你我针对的是尹家和尹守知?我的目的明明是母妃。” “我若不这样,尹家怎么倒台?尹家不倒台,尹太尉怎么死?母妃又怎么入冷宫呢?” 第217章 他说的太过自然,像聊天时谈论天气一样自然。 五皇子大多时候逆来顺受,少数几次反抗后被压制,这么恶言恶语直白的争对还是第一次。 打了尹妃一个措手不及。 “你想让尹家倒台,让本宫入冷宫?!” “你就这么恨尹家?恨本宫?!” “我是你母妃!生你养你,为你筹谋,你的心被狗吃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句话,五皇子暴怒: “如果你所谓的养我是让我从一岁开始学字背书,学不会背不会就不准睡觉,不准离开桌子一步,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大小便都在房间里解决!那你还不如不生我!” “每本书,第几页!第几行!第几个字是什么!” “你怎么不干脆跪到太子跟前求他给你当儿子?!” “我五岁,就因为一本诗集,你折磨我三天三夜,只要我闭上眼睛入睡你就会想方设法将我唤醒,我告诉你,那个时候我就想杀了你!” “你个疯女人!若非你对我有生恩,我早就杀了你了!” 他本就先天不足,尹妃常常以恐吓方法将他惊醒,导致他睡觉夜夜惊悸,噩梦不断,若非他搬到承祚殿死赖着不走,早就去见阎王了! 困到极致,却不能睡觉的感觉一次次让他精神如凌迟! 祁承阙困疯魔的时候恨不得咬死尹妃,将她千刀万剐! “你住嘴——!”尹妃尖叫着将桌子上的暖手炉砸他身上,祁承阙的话触了尹妃心底不可深想的阴影,使她一下应激了,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太子能做到为什么你做不到!明明是你愚笨不堪,还不听教化!本宫督促你学业,你反而还冤怪本宫!” “你这么蠢,你为什么投到本宫肚子里!你以为本宫想要你?!” “你长的既不像陛下又不像本宫,你就是个孽种——” 尹妃紧急收声,木头一样僵在原地,一直逃避的事情被自己点破。 她痛苦的看向祁承阙,眸中憎恨、厌恶、排斥,不再遮掩。 她就该掐死他!困死他!冻死他! 他就是讨债鬼!孽种! 祁承阙眼睛情不自禁的睁大,表情呆滞,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怔怔的看着尹妃的表情和眼睛,就是这种眼神……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无数次看到母妃这种眼神。 游离的,憎恨的,痛苦的…… 好似他的存在就是她痛苦的根源。 前世的他懵懂无知,还奢想过母爱,以为自己只要变得更优秀赶超太子,母妃就会爱他,他夜夜读书,用功到吐血。 前世尹妃为了让他节省睡觉时间,冬天坐冰,夏天晒太阳。 那时他以为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是如此严厉,以为只有父亲才会疼爱宠溺小孩儿,因为父皇就很宠爱太子。 只是他太笨,母亲没办法把他教成讨父皇喜欢的样子。 直到太子插手了他的学业。 曾几何时,因为‘长兄如父’这句话,他将太子当作父亲对待。 长大了,才知道,这是不对的。 然后太子就成了他负面情绪的发泄体。 如果太子不这么优秀,母妃不会那样对待他,如果太子不这么优秀,父皇不会看不到他,如果太子不这么优秀,他会过的更好! 凭什么太子这么幸福,他就这么痛苦? 嫉妒、愤恨,压过了曾经的孺慕、崇拜。 夺嫡之争开始了。 他痛苦母妃疯子一样折磨他,他疑惑母妃不经意间露出的痛恨,他费解母妃对太子的执念。 就在刚才,灵光一现。 我是个孽种。 “哈!哈哈哈哈哈——!” 祁承阙抱着肚子大笑。 笑声在闭合的大殿内像个发癫的疯子。 笑完了,祁承阙用最毒的语言,捅尹妃的心窝子 “对!我就是个孽种!是你偷人生下来的!根本不是大齐皇嗣!你去喊!你去说啊!你敢吗!!” “你不敢!” “每天守着这个秘密很难过吧?你看看都把自己逼疯了,看着太子这么优秀,自己生的孽种狗屁不是,是不是很难受?很恨?!” “等你进了冷宫你会更难受!更恨!” 尹妃看跑过来掐住五皇子的脖子。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手上根本没掐死人的力气。 祁承阙仰着头任她掐。 “你早就想杀我了,对不对?” “无数次。” 尹妃现在有多痛苦,祁承阙现在就有多痛快。 他从未这么痛快过。 杀了尹守知时没有,挑拨父皇和太子关系时没有,知道尹家必被太子牵连抄家时没有,现在有了。 于是祁承阙知道了,原来他最恨的是母妃啊。 确定母妃没勇气掐死他,他推开尹妃虚软的手。 冷淡道: “母妃病了,儿臣不打扰了。” 尹妃跌退在地上大口的呼吸,一双妖气的眼睛,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天她侍寝后隐约闻到了一股香味儿,半睡半醒时,她看到了那双眼睛。 醒来后她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再之后她怀孕了。 她不敢深想,也不能想。 她腹中孩子必须是陛下的! 可这件事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一看到祁承阙,她就会想起那双眼睛,太像了。 这么多年她每天都疑神疑鬼,看满宫的皇子长的都不像陛下。 自太后死后,宫内再无孕讯。 陛下春秋鼎盛,怎么会十年无一人有孕? 越想,她就越痛苦。 凭什么! 她只想要一个陛下的孩子,要一个聪明的孩子! 苍天为什么这么待她? 凭什么皇后姐姐能生下陛下的亲生孩子,凭什么她就不行? 凭什么皇后生的太子聪明绝伦,凭什么我生的就这么蠢笨! 尹妃捂着胸口,大声哭了出来。 * 翌日,尹守知状告尹太尉贪墨贡品,走私盐铁。 朝中诸臣状告太子六大罪。 一,奢靡 二,逾矩 三,玷污官家小姐清白 四,不孝 五,劳民伤财 六,暴戾 尹守知惊怒不已,因为这六罪的源头,出在昨日林安与司马负打架…… 第241章 砍死 昨天尹守知与卢芝、施玉、方藻四人约在定文馆。 林安跟着卢芝一起赴约。 尹守知约几人正是为了尹太尉之事。 四人在定文馆上谈事,卢芝给了林安几两碎银子,让他去街上耍。 没过一会儿听到楼下起了争执,探头一看发现争执的主人公是林安和司马负。 说起司马负还要说一说十年前的一桩旧事。 十年前陛下还未彻底掌权,太后与陛下关系的愈发胶灼,其弟司马术深夜入京,被圣上斩杀在宫闱之内。 明面上的传言是太后欲杀太子,司马术入宫求情不成竟想弑君,被陛下失手斩杀。 陛下怜司马术后继无人,从旁支选了一个孩子,过继在司马术名下,这个孩子就是司马负。 高官圈子里都知道,这是一桩丑闻,司马负是太后死前与人偷情生下来的。 司马负今年九岁,与林安同在太学学习。 两人天生气场不合,见面就掐。 在司马负眼中,林安就是仗着太子狐假虎威的小人。 若不是他走了狗屎运,被太子看入眼中,他一个外姓人,该是太学最底层的存在! 林安对付他的方法就简单多了。 本公子才华横溢、貌美如花、丰神俊朗、天生讨喜,太子就喜欢我,不仅太子喜欢我,陛下都爱屋及乌喜欢我,有本事你去朝堂让太子和陛下不要这么喜欢我啊! 气死你! 这次两人在街上遇到。 司马负想到司农卿降为郡守,贬出长安,而且他听人说太子病重,要不行了。 于是在大街上堵住林安开始嘲讽。 不仅嘲讽林安,连太子也敢说上一二。 他这等行径自然招来许多好事的路人。 很快围成一圈,有人单纯好奇太子有什么可嘲讽的点。 ‘众星捧月’架势令司马负飘了。 他随手拿出一块手绢,指点江山 “这是火浣布!整个长安只有两匹,陛下赐给太子一匹,此布遇火不焚,它比什么苏绣、蜀锦名贵一百倍!这样昂贵的布匹,却被人拿来裁成了手绢,用完就扔!丝毫不惜民脂民膏。” “我手中的这绢手帕是太子用过的,是太子扔了后被宫里一个小太监捡起买出来的!” “这是太子奢侈的证明!”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长安城中鱼龙混杂,司马负空有一张胡编乱造的嘴,脑子只有核桃仁大,不知道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第218章 甭管他说的有多离谱,只要谣言传出去,总有自以为聪明正义之辈高高在上的审评、传播。 林安心中没多少思量,只凭着几分敏锐,察觉此事不妙,于是他大声呵斥镇住司马负 “你说谎!我根本没听过什么火浣布,说不定就是你胡编乱造!就算真的有,你说它是火浣布它就是吗?!” “皇宫守卫森严,一个小太监敢倒卖宫中的东西!他有几个头够砍的!” 林安挥着拳头扑上去,用行动堵住他的嘴: “我打死你个胡编乱造的!” 这便是两人打架的原因了。 而两人打完之后,太子六宗罪不知怎么竟流传开了。 除了上述的奢侈之罪,朝堂官员道出了太子的其他罪责。 “太子规制为五爪蟒袍,可太子身上的衣服都是五爪金龙!” “苏州一夜抄王李两家,疑似私动兵符,望陛下详查!” ——此为逾矩 “如今边疆不稳,正是用兵屯粮之际,太子却主张俢运河,从南向北一条运河,预计征调两万民夫!不当为之!” ——此为劳民伤财 “太子与陛下出游江南,太学祭酒甘台明先生的孙女陪同,听闻太子殿下约甘小姐于苏州青楼,私下里两人数次见面,若传出去,置甘小姐于何地。” ——此为玷污 “太子在苏州对玉林书院里冒籍学生的处置,虽他们犯了错,但逼人倾家荡产,退学从商过活!实在非仁君所为。” ——此为暴戾。 “尹太尉乃太子外祖!十年前长公主谋反射伤太子,尹太尉为了太子殿下不惜自堕名声,亲手杀了长公主。” “如今尹守知被逼无奈查自己亲爷爷,太子竟没丝毫动作,传闻太子在皇后忌日那天还听了歌舞!” ——此为不孝 “陛下!太子六大罪,属实罪罪确凿!望陛下治罪太子!” 齐帝闻此六罪,看朝堂公卿的眼神都变了。 羊圈里的羊想翻身做主,还要嚼他儿子的血肉! 今日不杀,留着过年吗?! 想他儿子最奢侈的爱好也就在他御花园溜溜牛,采采花,和小蜜蜂一样可爱。 长这么大都不会照顾自己,每年换季的衣服、宫殿的桌椅、床被……都是他操心着替换,好不容易知道给自己扯个手绢,还被一群癫人追着骂奢侈。 火浣布?豚儿看上它是它的荣幸! 豚儿看不上,它擦屁股都不配! 众臣请治罪完,只见齐帝唰的从龙椅上站起来,厉声道 “这六宗罪朕一条也不认!” “先帝在时,奢靡可比金砖玉瓦丝绸铺路,那时怎么不见你们死谏?!西域进来的破布,给太子当手绢那是它的荣幸!” “运河银两是太子抄家得来的!劳民伤财?!运河还没开工的,劳哪门子民伤哪门子财?!” “你们怜惜苏州玉林书院的学子,行啊!朕给你们开场募捐!一人给朕捐千百两银子!朕亲自派人将你们的银子送去玉林书院!朕还能给你们上族谱!从今以后你就是他们的义父!!” “至于不孝之名,那是朕的儿子!孝顺也是对朕!你们问问尹家!他们敢不敢担住太子的‘孝’!不要脸的老东西!欺软怕硬的怂货!还孝?!先回去问问自己儿子孝不孝吧!” “至于你说的逾矩。” “传令!朕要退位!这身龙袍朕还非得让太子合法合情合理的穿上了!” 朝臣压根儿没想到齐帝会疯成这样,齐呼 “陛下三思——!” 有个人在不合时宜的时间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陛下!太子如今病弱咳血,哪有担社稷之力?不如早做打算——” 嘎嘣一声,齐帝脑子里的弦断了。 被咬住屁股的狮子暴怒狂吼 “把他拖出去——!乱刀砍死!!!” 第242章 大打出手 陛下怒杀大臣的事根本瞒不住,很快吹进了太子的耳朵。 祁元祚恨不得变成无底的药罐子,清褐色的药汁一天三碗的灌,古怪的味道鬼一样粘着他的舌头。 即便是祁元祚这个十年不断药的,喝几天,也只想一本经书超度了自己,省的再受药魔的折磨。 午后潮热没有停歇的迹象,他每天都懒懒的,身边人想尽办法逗他开心,都不及今日父皇殿上杀人让他感兴趣。 六宗罪在心间盘了一圈,被簸箕扫走了。 太子殿下面无怒色,支着天窗看门外的下人铲冰扫雪。 伯劳扬巴的身形十分显眼,只是今日有点颓,祁元祚看了一会儿,关了窗户。 这场病缠绵不愈,令人苦恼。 太医次次诊脉都说让他不要劳累。 祁元祚每天在殿里躺着,来的哪门子劳累,只有自己知道了。 太子殿下病怏怏养病的时候,分身和老四正以商人的身份游走在倭国贵族之间,他哪怕足不出殿,心也在忙。 到底是勉强。 他一次次看着系统中‘灵魂(傀儡)’的奖励,斟酌又斟酌。 赌一把吗? 赌这份在祁承玉好感中诞生的奖励,对他没有恶意。 赌抽奖系统只是一只没有智慧的寄生物。 若是不赌,迟早要舍弃那具分身,因为事实证明,他没有足够的心力同时支撑两具躯壳。 “这六宗罪,传到哪里了?” 胖公公为难道:“长安城大街小巷都知道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故意曲解朝廷政令,污蔑殿下。” 甘家小姐随驾一事,知情的都知道两人清清白白,是甘小姐倾慕殿下,殿下对甘小姐无感,去青楼也有大皇子和刘湖作陪,更有甘小姐的侍女跟着。 不存在逾越礼制的事。 可不知情的人被流言灌输,满脑子绯色,事情就乱了套了。 人类就是这样,自己蝇营狗苟活的艰难,平日里哪敢肖想朝堂上的大人物。 这不天降缝隙,苍蝇们连忙一哄而上,不为那不存在的腐肉,只扎起堆哄哄嚷嚷的声势就令它们高潮繁衍了。 真相就像中规中矩的老顽固,令人讨厌,流言就像狐狸精,勾着人沉沦,世人嘴上君子,心里都爱狐狸精,如果不爱,那就是狐狸精还不够美艳。 后世常说的一句话‘造谣一张嘴,澄清跑断腿’的根源就在‘狐狸精’太勾了。 胖公公试探问:“奴才让人去澄清?” 澄清?若真澄清了,才是落了下乘。 祁元祚是谁?天底下最不会吃亏的人。 “玉林书院举子之事在苏州人尽皆知,此事发生了半年,长安城还有这么多人被假消息糊眼,可知消息传递缓慢而落后。” “若朝堂政令也是如此,社稷奈何?” “官报该提上日程了。” 苏州时的报纸没有被重视,眼下终于有了好机会,祁元祚还得多谢背后造谣的人呢。 胖公公不了解什么官报不官报 “殿下,咱们就不管了?” 这六宗罪中,火浣布、忌日听歌舞、分明只有宫中人才会知道。 明摆着宫里有老鼠。 祁元祚猜测火浣布的材质类似后世的消防衣,原料为石棉纤维,在这个时候,的确罕见。 伯劳裁了一块给他做成了手帕,纯属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太子的尊贵。 忌日听歌舞,祁元祚只能想起八岁生辰和父皇一起听的交泰安和曲。 昨天之前,交泰安和曲在他这里还是祭祀曲目。 以上传出去,变作奢侈、不孝两大罪名。 这事要查也简单,当日换炭的太监,还有乐府。 祁元祚不想查。 因为里面牵扯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梅岁安。 祁元祚按兵不动,打定主意要看看梅岁安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只是不等他钓出梅岁安,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跳出来了。 甘家。 以甘台明帝师的威望,只要他站出来委婉维护一下,太子与甘兰棠得事情自会不攻自破。 偏偏甘家选择了沉默。 这一沉默可好,文人圈炸锅了。 甘台明曾经的帝师、丞相,功成身退后著书立传,教书育人,他是文学泰斗,是读书人心中最想到达的高山,他就是活的名碑! 他唯一的孙女,一出生就沾上了光环,万众瞩目。 这就好比明星效应,甘台明的品性、功绩、甚至他的家人,都被无限美化。 甘家的沉默,落在外人眼中好比默认。 默认长安的明珠、帝师唯一的孙女、太学祭酒的家人,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 和文人一起炸锅的还有对太子极致推崇的人。 三箭射出九百里祁连山的太子殿下。 十岁建出史无前例的钢铁化肥厂的太子殿下。 自下而上石碳论定下蜂窝煤推广基调的太子殿下。 第219章 主张开发石油使蒸汽船腾空出世的太子殿下。 十三岁之龄,拔除苏州五姓的太子殿下。 惊才绝艳,冠绝史书。 这样鼎鼎尊贵的人,怎么能与‘玷污’二字扯上关系?! 太子拥护者与甘家拥护者在定文馆激烈辩论,好几次险些打了起来。 甘家拥护者大肆宣扬太子六宗罪,太子拥护者极力打听江南发生的一切,与之对垒。 祁元祚麾下祚廷的人与尹守知配合势必要拉下尹太尉治罪,可只要他们一提起尹太尉,尹太尉的人就会拉出太子的六宗罪。 尤其是‘玷污’一罪。 朝堂上上只要一提此事,民间的争辩就会高出一浪。 即便这罪过如此的虚,没关系,还有太子有病顶着呢。 一句‘太子殿下病情半月不愈定是报应’,又触怒齐帝,二次血染朝堂。 尹太尉一方死拉着甘家拥护者共沉沦,将他们当枪使。 当天,太子拥护者与甘家拥护者在定文馆中争辩白热化,双方忍不住大打出手,整个长安街乱作一团。 事情发生的突然,等守城军队赶来将两方分开,已经死了十数人! 各方全都坐不住了,所有人意识到,事大了…… 彼时祁元祚身体已经耗到咳血这一步,倭国却进行到了关键时期。 眼看着系统奖励不用不行。 听闻此事,祁元祚迅速找到齐帝递上一折子,民愤已起,若想平息只能用更强烈的冲击将其压下去! 齐帝打开折子,只见上面写着——抄家尹家,下狱太子! 第243章 下狱 齐帝怒的脸青脖红杀到承祚殿要与太子算账。 原以为会看到太子黯然伤神又或者英勇就义的模样,撞开殿门,太子殿下将自己裹的像爆毛大橘猫,一整个圆滚滚。 自己不穿鞋盘地下的狐皮毯上,仰着有气无力的调子,吩咐胖公公给他带手炉、带鹅绒枕头、带羊皮靴、冬枣要带上、丑不拉几的小黑抱枕也要带上,连狸花背都想带上。 站门口放屁的功夫,齐帝数次想走出去看看门楣上的牌匾,又或是他忘了事,这个逆子在某个时间缠着他换宫殿,自己鬼迷心窍答应了? 地上树墩子大的人,百无聊赖的盘着金龙珠,齐帝诡异的升起欣慰,看看,连盘个珠子都得是龙珠,哪家养的起他? 这么金尊玉贵的性子,怎么都不可能住的惯大牢,或许是他太过愤怒看错了,逆子写的不是‘将太子下狱’,而是‘将太尉下狱’ 齐帝故意发出声响。 承祚殿的宫人纷纷参拜。 祁元祚扭过头,这条过于黄胖的眼镜蛇凭着交叉的腿整个一条支起来,核心力超棒。 “父皇。” 齐帝摸摸他的额头,还在发热。 不敢表露心里的担忧,将儿子当作棒槌撂倒在厚实的狐皮毯上,捡起东一只西一只的鞋,还想像小时候一样帮儿子穿上。 但是拿起比襁褓大了四五倍的脚丫子,齐帝比划了一会儿,将鞋扔给儿子,语重心长道 “你长大了,得学会自己穿鞋了。” 祁元祚一脸‘你是不是有病’。 齐帝看着儿子又表演了一次‘直蛇’站法,把自己的肩膀当作扶手,一脸高傲的抬下巴、伸脚,让宫里的下人伺候他穿鞋。 伯劳抢先一步滑跪,恭恭敬敬的帮太子穿上鞋子。 祁元祚朝齐帝嚣张的挑眉。 将纨绔子弟的挑衅演的活灵活现。 齐帝巴掌痒痒的,用好儿子的后脑勺治好了巴掌的痒病,以身作则示范什么叫做纨绔子弟。 只见齐帝动了动屁股 “什么不入流的地毯就敢往朕屁股底下放?” 肥公公十分配合一个跪倒 “陛下,这狐皮地毯是秋天白狐的皮毛,的确配不上陛下龙章凤姿,库房里有一赤狐皮地毯,还有一虎皮地毯,回头奴才就把这白狐皮给扔了,给陛下换上虎皮毯,至于那赤狐皮的……” 齐帝嫌弃的睨了眼太子:“喏,赏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鬼。” 肥公公心领会神:“那进献白狐狸皮的人……” 齐帝:“宰了。” 肥公公:“得令!” 齐帝洋洋得意的瞅着小太子:“看清楚了?” 他看清楚个屁? 幼不幼稚! 祁元祚将他撞开,招呼着左右 “带着东西,孤该下狱了。” 齐帝捞着他的领子把人捞回来。 一开始的怒火,经历这一茬也不剩什么了。 看着承祚殿下人大包小包的,齐帝哭笑不得 “你这是下狱还是搬家?既然知道牢狱苦寒,为什么还上折子,存心气朕是不是?” 祁元祚见他冷静了,才摆摆手让殿中人全部出去。 “父皇,事已至此,与尹太尉一方两败俱伤也没什么不好。” “既可以给死去的十数人一个交代,也可以抄了尹家达成父皇的目。” “有了这场风波,官报的发行会少些阻力,运河可以提上日程。” 齐帝不听他放闲屁,厉呵:“说出你的心里话!” 祁元祚话音一转:“孤想封王外放去边疆打匈奴。” 齐帝抬膝踹他屁股:“放你个驴蛋!想都别想!” “此事议无可议,你想进大牢朕成全你,但怎么进,得由朕说了算!” 齐帝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空白的圣旨,举重若轻的掷于地上,留下一句隐晦的暗示 “抄尹家的圣旨,只会出自祚廷!” 饶是祁元祚脑子也空白了几秒。 令出祚廷…… 这代表着什么? 一个皇朝只能有一个皇帝,下圣旨的只会是皇帝,颁布圣旨的人是皇帝的臣,书写圣旨的机构是皇帝的朝廷。 而今,齐帝要圣旨出祚廷,太子写圣旨,太子的臣颁布圣旨,如果这封圣旨最后被执行,祚廷的职能就是朝廷。 若开了先河,便是……一朝两君。 手中的空白黄绢,重若千斤。 * 伯劳做了此次的宣旨太监,一道前所未有的圣旨由太子亲写,祚廷审核,玉玺的副印盖章,发到曾经的起居郎如今的谏议大夫尹守知手中。 而尹守知接到圣旨,没有一句质疑,大皇子带兵协助,长驱直入尹太尉府邸。 祚廷的第一道圣旨生效,昭示着历史上诞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制度:一国两君制! 后世之人纵观千年历史,认为这是只在齐帝所统治的德乾朝才会诞生并维系的制度。 一国两君,它在祁元祚三箭定祁连山时有了苗头,直到这封圣旨的出现,它正式走到了明面上,被世人看到、承认。 齐帝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他丢下空白圣旨的那一刻,史书之上,他们父子必定携手同行,如尧舜那般,万古长青,同根、同名、同传! 尹家被抄的轩然大波还未平歇,紧接着是齐帝下旨,将太子暂押狱中。 至于罪名——顺从民意。 银甲铁骑,长矛护卫,长安城街道上人山人海,眼睛全部定在中间青色素朴的四驾马车中。 人流随着马车前进而涌动,从天上看去,这辆青色的马车犹如避水珠,驯服了黑色人河的咆哮、愤怒、不甘、悲伤,从中开出道来,使它们温顺的流向一方。 大理寺牢狱。 大理寺有专门关押皇室的牢狱,名为禁院。 祁元祚成了本朝第一个进入禁院的人。 车帘由外拨开,人群一阵骚动。 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以十三岁之龄,名扬天下的大齐储君。 没见到时,众人想象中的太子应该是英武的、壮实的,毕竟有伏虎的战绩,又或者阴冷的、冷酷的,毕竟是铲除五姓的人。 等见到了,脑海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不需要多说,刹那间笃定就是他!大齐太子,只能是他,只会是他! 入狱之前还能凭一己之力,从祚廷直出圣旨,命令谏议大夫和安河王抄家太尉府! 他的手掌着王朝的运,他一言可杀生可活人! 他是要进监狱的,他该是囚徒,偏偏没人把他当作囚徒,没有囚徒在入狱前夕能掌握这么大的权势。 换句话说,掌握了与皇帝同等权势的人不会是囚徒。 更何况,那刺眼的、讥讽的顺从民意的罪名。 什么奢侈、什么不孝、什么劳民伤财…… 没有一样能将太子下狱,可太子偏偏下狱了,罪名是——顺从民意。 这罪名于朝堂,是太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嘲讽他们丑陋的嘴脸,并给予还击。 他们拉出太子与齐帝作对,力要保尹太尉,太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从根儿上掐死。 亲自下旨,谁能体会他们听到祚廷出旨的心情? 这和告诉他们太子要登基有什么区别?! 第220章 天塌了! 这罪名于民间百姓而言,就是人家太子宁可入狱都不愿意娶甘家小姐。 太子党与甘家拥护者一直在‘玷污’一事上争执,还为此死了十数人。 皇帝看似是对甘家拥护者的妥协,将太子下狱给甘家和其拥护者一个交代,细想一下,这可是下狱前夕还能把尹家抄了的实权太子! 皇帝宠的没边儿了! 这个顺应民意就很值得琢磨了。 聪明人都该知道,甘家在太子下狱那一刻已经成了一场笑话。 可糊涂蛋又是原地高潮了。 满脑子都是,他们居然能左右一朝太子的生死! 第244章 心土成王 甘府 甘兰棠趴在榻上哭泣,眼泪珍珠似的掉落,湿透了手中的绢帕,白色狐毛领将少女衬的如海棠泣露般美丽。 甘夫人无奈的拍着女儿的肩膀。 “当初你要收留那只猫,我便觉出了不对,你让人偷偷磨平了猫牌上的字迹,是想自己养着,对不对?” 自家姑娘早早开了情窦,自七岁不断收集太子同款的东西,心思再明显不过。 前两年一只受伤的猫在墙院外喵呜喵呜的叫,脖子上带着‘祚’字猫牌,一眼看出是谁家的。 傻姑娘有了私心,救下猫后,要自己养着,每天对着一只猫傻笑,睹物思人的做法直让人摇头。 此次甘兰棠伴驾江南甘夫人心有忧虑,回来后女儿神不思蜀,她的忧虑果然成真了。 傻孩子入了情网的迷障。 甘兰棠将脸埋入母亲脖颈,磨蹭着撒娇,泪珠子不断。 甘夫人重重一叹 “如今可死心了?” “以名声要挟来的感情,不是爱。” 何况太子不受此要挟。 世上迂腐的礼制规则是用来约束弱者的,甘兰棠作为太祖帝师的孙女,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她有任性的资本。 无论她想做何种尝试,甘家都会为她托底。 即便百年清名尽毁,也不过是从‘有’回到了‘无’,甘家并不在意。 甘兰棠哭声更大:“母亲,我不甘心……” 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他们两个人的身世分明适配极了。 甘夫人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得将话灌进她的耳朵 “兰棠,你要记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太子是储君,还是实权储君,以太子如今的盛名,若他一心对付甘家,你觉得甘家可有还手之力?” “此次容你胡闹,一是因为若你如愿,日后有了子嗣,甘家有望出一位皇帝,二是你无法如愿,正合可你爷爷自污门庭趁势隐退的心思!” “无论如何,你该知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以甘家就此隐没、以你终生不能出嫁为代价换来的!” “太子断不可能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告诉母亲,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甘兰棠哭声骤停,只有眼睛还不断的流着泪,在甘夫人的注视下极轻的点了一下头。 甘台明初始怀着奋斗到入土的心思极为爱惜羽毛,经过江南一遭,深感力不从心。 他的魄力和眼界大不如早年。 甘台明此去江南没能共情江南百姓,没能共情生活无望的奴隶,没能共情冤死的枉者,反而共情了被拔除的五姓。 他深感,甘家要么再进一步成为下一个尹家,否则恐成为下一个五姓。 流言并非甘家散布,确是甘家有意放纵。 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甘台明所望。 眼下闹到这种地步,甘兰棠名声受影响,但也不是大事,日后找个秀才举人一样出嫁,即便甘兰棠一辈子不出嫁,甘家也养的起。 在放任流言的时候,甘家就想好了退路。 事由甘兰棠起,也必然要由甘兰棠终结。 因此在得知太子殿下被下狱大理寺禁院时,甘兰棠悄然到场等候。 一群抓住鸡毛当令箭的糊涂蛋,看到甘兰棠出面,更加兴奋了。 “是甘小姐!甘小姐一定是受了侮辱来揭露太子的!” “甘小姐你不要怕!我们一定会为甘小姐讨回公道!” “甘小姐被强权欺辱还敢站出来,不愧是甘家女儿!” 诸如此类的话,层出不穷。 甘兰棠没有理会,她在府中哭红的眼睛未消,冷风一吹,刺痛。 同心脏共感。 她站在太子必经的路上,像在江南一次又一次未经许可的出现在他面前。 一身朱红,是凤凰花一样的太子殿下。 甘兰棠眼泪又滚出来了,她第一次在行宫看到凤凰花就心里喜欢。 觉着张扬的红色一定太子殿下相配。 她很早便想给太子殿下做一身凤凰花颜色的衣服,她最讨厌刺绣,唯独在想到这件事时由衷的欢喜。 偷摸摸幻想两人成亲婚服的颜色是否也如凤凰花那般热烈。 如今她看到了,不是婚服,但也很热烈。 “臣女甘兰棠,前来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拦孤去路,所为何事?” 祁元祚嗓子咳的沙哑,从马车上走下来,对待她如对待芸芸众生,不喜不怒不亲不疏,无甚特别。 祁元祚将甘家的作为看在眼中,不表态不是没想法,只是还没空出手来。 长安城如今这么闹,全因为消息闭塞。 他在江南半年做的事,至今传到长安的只有二三。 众人知道他杀王李,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杀。 知道他设了谏台却不知道他因何而设。 就像读一本故事书,先读到了高潮情节,对之前之后的事,一头雾水。 人云亦云,多重加工,细节变了,高潮段的性质也就变了。 这就是谣言传开的根本。 祁元祚想借着此次舆论战,推行官方报纸。 只是低估了民间对自己的推崇,没料到会出人命。 甘兰棠深吸一口气,不受激动的拥护者影响,孤注一掷道 “在江南,臣女心悦太子殿下!” 此话在人河中掀起一片波澜。 眼看着太子要入狱,入狱前还能与另一半绯闻对象,在大庭广众下来个‘对决’。 这场面无论是对拥护甘家的人还是对拥护太子的人,都很刺激。 只是开场白是否不对味儿? 祁元祚抬了抬眼皮:“哦。” “若是此事,你可以让开路了。” 甘兰棠惨笑:“殿下一如既往,不留情面。” 她问出了心中最后的奢望:“若臣女愿做侧妃,太子殿下可愿意屈就?” 这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怎么看都是甘家小姐一头热,太子殿下冷漠的过分! ‘玷污’之言若是真的,太子不该是这副反应! 祁元祚看看满街的人,又看看甘兰棠,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甘家没人了吗,将你推出来平事?” 甘兰棠摇头 “是臣女自愿的。” 她固执的问:“若臣女愿做侧妃,太子殿下可愿意屈就?” 甘兰棠不像是期待,反像在等待一个注定的拒绝。 一个能让她彻底死心的答案。 这种感觉让祁元祚有些熟悉。 他想起了祁承友。 只是甘家小姐不如大皇子神经病。 比起骨裂,甘小姐求解的方式虽然扰人清静,却实在温柔。 可惜结果是一样的。 他径直越过她 “孤的回答,一如往常。” 他走的干脆,留下甘兰棠面对大街上的喧哗的人浪。 身后呜咽的声音听着很是可怜,祁元祚无动于衷。 脑子里想的是官方报纸如何快速网状运送方法,还有太子妃事宜。 在此之前他从未考虑过太子妃一事,有了此次例子,他不得不考虑了。 这一考虑,祁元祚反思自己不是个人。 他不适合谈感情,他只适合谈利益。 他只养的活牛马,养不活太子妃。 至于未来的继承人,老头都有这么多绿帽子了,还在乎孙子辈儿继承人是不是亲的吗? 老头有养五个绿帽子的胸怀,一定也能接受孙子不是亲的。 但也不会是老大、老三、老五老六他们的。 祁元祚有了想法,但此事为时尚早。 若老五几个下一代真的十分优秀,也未尝不可。 反正,他只看能力。 自己这一代的事儿还没掰扯清楚就得考虑后继之人了,糟心。 大理寺外,甘兰棠擦干了眼泪。 一改在太子面前的柔弱样,十四岁的小姑娘拿出了压人的气势 撂下了一句话 “就如诸位看到的,太子殿下从未玷污过我,是我想玷污太子殿下,可惜太子殿下不让。” 粗暴又直白话,其中惆怅和遗憾直让人反应不及。 第221章 “我甘家儿女敢作敢当,是我欲逼迫太子殿下娶我,才作势流言发酵而不澄清,从此以后,我会长办青灯古佛,为死去的十数人祈福。” “也希望诸位不要被人当枪使。” 甘兰棠说完,回头看了眼大理寺的门,心中的遗憾怎么都消不了。 她觉得这辈子再不会有人能走进她的心了。 因为心土之上,有人成王。 第245章 结盟 尹太尉抄家,太子入狱,甘兰棠站出来为太子澄清,各方关系微妙起来。 祁元祚走入禁院,里面布置的比承祚殿还要暖和三分,这哪是关押,分明是换了个清净的住处。 宫里的人祁元祚一个未带,禁院有衙军看管,服侍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凡是近身者,总给他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像之前齐帝安插在承祚殿的探子。 这还有什么不知道,他这是住进父皇给他打造的猫笼里了。 只不过这次他住的很舒心。 六年前他曾找父皇要了一批人研究蒸汽船,第一艘蒸汽船出现在三年前。 诞生于天工所手中。 只是祁元祚没有大肆宣扬,而是派了一批人驾着蒸汽船跨洋去找一件东西——橡胶树。 他和这些人约在倭岛相见,一晃三年过去了,祁元祚带着祁承玉去了倭国,不见一丝他们的影子。 原以为这些人是丧生在大海之上,经过一番调查发现,这些人如约来到了倭国,却也死在了倭国。 当年那群殉道者带着橡胶树的树苗驾驶着船只来到了倭岛。 本想休整一下再出发,却没想到被倭岛天皇接见,要他们献上贡品。 几人在海上漂流几年从开始的一百多人到如今的十几人,哪来的贡品进献,又因为语言不通,彻底留在了这座岛上。 倭人搜刮了船上所有东西,只看到几株被分外宝贝的树苗。 他们从没见过这种树苗,觉得这些人这么宝贝它一定有秘密,便找人将其种下。 可惜怎么都种不活,就此作罢。 祁元祚得知这件事心中的愤怒和惋惜无法言喻。 于是他成了倭国贵族的客卿,如今正在挑拨离间,意图让倭国自相残杀。 眼看到了关键时候,等他玩够了,做个炸药包把火山喷发口炸了去。 他生病都不消停就是为此事。 眼瞅着身体拖后腿要不行了,祁元祚干脆趁势进了禁院,来到这里后,点开系统中‘灵魂’的奖励。 祁元祚看了三息,毅然决然的赌了。 “叮——奖励生效中” 这一声过后,祁元祚猛然发觉他与分身的联系断了! 但是下一瞬,无名指上只有祁元祚可以看到的傀儡丝收紧,那抹若有若无的联系重新建立,两个祁元祚在思想的世界对视凝望着彼此。 祁元祚猛然睁开眼睛,总算知道了这个奖励的意思。 再造灵魂。 又或者说,克隆! 傀儡有了思想,且是与祁元祚一模一样的思想。 系统复制了粘贴了祁元祚的记忆和情感,灌输曲傀儡,使它有了独立的思想,彻底活了过来,犹如粘贴了祁元祚的灵魂,可他本质上还是傀儡。 这的确不需要祁元祚再费心分神控制,它有了独立的思想,可以自主行动,若祁元祚想知道它做了什么,只需扯动傀儡丝就可以通过丝线接受到傀儡的记忆。 祁元祚没有一丝高兴,傀儡一旦有了思想便不再是单纯的傀儡,它就是人! 有朝一日他死了,它是消散还是永生? 他太了解自己的性子,绝不甘心做一具傀儡。 那么拥有他思想的傀儡,愿意甘心一直做他的附庸随他操纵吗? 最后究竟会是谁替代了谁! 只看眼前这一步,这份奖励完美解决了祁元祚精力不够的问题,但看长远,祁元祚起了杀心…… * 这份杀心如桑蚕一点一点啃食着心脏。 五皇子想杀的人很多,尹家是一个,尹妃是一个,三皇子是一个。 三皇子因为脑子不好使,平日非常低调,今天不知怎么竟有勇气约见他议事。 五皇子的杀意三皇子只当不知,感慨着年华飞逝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 “当下情景,不知五弟和六弟都想到了什么?” 想到太子废了立立了废,太子进禁院不跟回家一样么? 三皇子冷不丁的提:“林安买了一份五石散。” 五皇子和六皇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安’是哪个林安。 林定尧的儿子。 对于这个上一世没活下来的人,三皇子时常关注。 他今年才八岁,买五石散干什么? 说起五石散,几人脸色黑了几度。 太子上辈子熬到后期全靠五石散为药引激发气血。 他们曾无数次复盘太子上一世作为。 很不愿意承认,上一世大齐国运走到了头,后继无人。 太子强势将他们的孩子集中在皇宫学堂授课的时候,便存了从中挑选后继之人的意思。 可惜没一个扶的起来的。 或许世界上真有血脉一说,三皇子上一世与太子妃私通生下一个儿子,哪怕由太子亲自教导也没能继承太子的光风霁月。 反而因为太子光环过盛,心理扭曲,对自己名义上的亲生父亲下毒。 那时候太子已是强弩之末,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杀了名义上的亲儿子后,名声在狼心狗肺的路上一去不回。 后来,太子抱养了祁多鱼的儿子,算是从旁系过继,可惜那个孩子命薄,没福分,无缘无故夭折了。 肃敬王一脉只有祁多鱼一支看的过去,祁多鱼儿子一夭折,太子终于放弃培养继承人的想法,转成大杀特杀清理法。 江山便宜了一个外姓人。 三皇子知道自己也是外姓人,却不妨碍他记司马家的仇。 五皇子也知道自己是个外姓人,但他最小肚鸡肠,要杀的人名单,司马家在前排。 六皇子没有反驳就是答应,于是三人暂时结成了短暂的合作联盟。 五皇子继续咬住尹太尉不放,司马家与尹太尉有交易,只要尹太尉供出司马家,司马徽不死也得死! 三皇子被顺妃娘娘抚养长大,顺妃娘娘的爹是昌郡侯,三皇子沾了光,有一部分可信的人手。 愿意承担起劫杀的责任。 但无论他们想如何,司马徽必须得出长安城,他们才有动手的机会。 六皇子想了想:“交给我。” 他有一张秘密的牌,未敢轻用,如今也值得动用。 如果司马徽能在这样的攻势下活着,那更该杀了! * 尚膳局 梅岁安看着手中传来的消息,面无表情的将其吞入腹中,极轻声的呢喃了一声 “六殿下……” 他端着熬好的梨水,朝着明德殿而去。 第246章 大皇子去禁院 明德殿中,齐帝得到消息,大理寺禁院外有两人欲探望太子。 一个是安河王,另一个正是以粗暴直白之语为太子澄清谣言的甘家女,甘兰棠。 太子只见了前者。 * 外面下了一层雪粒,打在油纸伞上沙沙作响,祁承友皮靴踩着薄雪,很快来到晚青宫,也就是太子在禁院暂住的地方。 在下人的服侍下换了鞋子,方入内。 扑面而来的暖气顿时将周身冷气蒸湿了,连呼气都湿漉漉的。 大皇子巡视一眼,紧绷的表情慢慢松弛。 宫内布置妥帖,没让他受罪。 再往里走,大皇子看到一架巨大的秋千,搭秋千的木头全是金丝楠木,太子一身朱红色单衣,长发未束,懒散的窝在秋千里,摇呀摇,脸色被屋里的炭火熏的绯红,看起来自在极了。 周身的温度越发热了,大皇子有些不自在。 太子虽着单衣,但从上到下遮的严严实实,腰部往下埋在毛绒毯子里,并无出格之处,大皇子觉得不自在,又忍不住一眼一眼的偷看。 祁元祚正雕着一象牙,以象牙得大小,太子在研究微雕? 祁承友走近发现,看到了太子腿上的设计图纸,这婴儿巴掌大小的方形象牙竟要雕出九条龙! 九条龙还不能胡乱雕,它们还得组成一个‘瑞’字! 看工笔,是太子设计的样式。 他已经雕出了一条龙的雏形,每刻一下都万分小心。 大皇子生起一股火气。 他重咳一声。 祁元祚分了他一丝余光 “做什么?” 祁承友:“你身体不好,费神做这无用的东西干什么?若想要,本王找个工匠给你雕了。” 他话冲,祁元祚不跟他计较。 “父皇生辰将至,孤总得有拿得出手的礼物。” “图纸设计为‘九龙献瑞’,费了孤一番心思,大齐内能短时间雕出这件作品的雕师,极少。” 第222章 少到什么程度?反正皇宫里没有。 九条龙设计的极为精细,且互相缠绕在一起还得用它们的身体组成‘瑞’字,只这副设计图就让祁元祚想了好几天。 确定了送什么礼,再找雕师,发现一时半会找不到,为了保留这个惊喜,还不能大肆的找,祁元祚只得自己上手了。 这件礼物难就难在‘微雕’二字,缩小了雕出来,作为玉佩、项链等挂饰是世间罕见,放大了雕出来,不像话。 很费神。 盯的时间长了,感觉眼睛都僵了。 祁承友还是不乐意他做这些 “病还没好,万一因为这东西又加重了……” 想到这,祁承友看那块象牙看仇人似的。 祁元祚将手中东西放下 “大哥来就是为了说教的?” 祁承友软了话 “你别生气,本王不说了,本王担心有不长眼的欺负你,抄完尹家就过来了……” “我在禁院外看到了甘兰棠。” 大皇子言有踟蹰,隐晦道 “甘台明还没死,尚有利用价值,甘兰棠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大不了日后去母留子。” 太子十三了,该议亲了。 总要有一个女人为太子生下后代,甘兰棠的身份,是一大助力。 这事本不该大皇子提,但是他酸。 爱情令人乱分寸,说的就是大皇子。 天知道他看到甘兰棠和他一样要求见太子的心情。 他真怕太子被甘兰棠的痴心打动了,女追男隔层纱,人家千金大小姐为你自污,多么爱啊。 他分明酸的不行,还装作大度,以替太子考虑的口吻提起此事,试探太子的态度。 祁元祚慢慢坐直了身体,立肘于秋千扶手之上,两根手指屈抵着太阳穴撑着脑袋歪头看他。 大皇子肌肉绷紧。 祁元祚情不自禁的转着血玉珠子。 “如今外面都怎么传?” 祁承友不知该如何复述。 祁元祚向后依靠 “你不说,孤来猜猜。” “甘家小姐出生清贵,才华横溢,姿容典雅,配太子足够了。” “甘家小姐太子都看不上,难道世上还有比甘小姐更优秀的吗?太子莫不是想娶神仙吧。” 他无甚情感的念出这两句。 “是这样吗?” 大皇子苦笑,没错,这才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传言更乱了,甘兰棠一番澄清,虽然影响了甘家的清名,但是又出现了一批歌颂甘兰棠勇敢追求爱情的文人名士。 甘家是文人的标杆,是文人与武将打擂台的压阵人,他们不会轻易让甘家倒台,否则群龙无首,他们便与无首的武将落到了同一层次上。 这才是甘家屹立不倒的政治意义。 表面是文学的动荡,实际上是政治交锋。 若上位者重文,自然会捧出几个大儒。 若上位者重武,自然想方设法压制文人,第一个宰的就是甘家这种领头羊。 甘台明从五姓倒台中看到了领头羊的下场,才想赶紧自污隐退。 但文人焉会让甘台明隐下。 有甘台明在,文人永远比单纯的武将更能掌握话语权,他们有一言令天下人响应的领袖大儒,武将们有一言令天下人服从应召的帅将吗? 不就是甘兰棠痴恋太子吗,这哪是污名,这是勇敢追求爱情的好事啊! 至于之前太子被冤枉玷污,没人在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进入了死局,保尹党为了不让尹太尉倒台,拉上太子共沉沦架起甘家搅混了池水,却不了将池水搅成了滔天巨浪。 如今尹家没保住,事情严重程度即将上升到文人乱国程度。 这些个读书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想踩着太子上位。 这架势,生拉硬拽,他们也得将甘兰棠黏给太子。 要么太子被废,要么太子与甘家联姻,无论如何,甘家不能输,文人一方不能输,这就是长安城内各方势力的意图! 当初力保尹家的公卿如今也自发站队甘家,反正无论如何,必须将太子踩下去! 祁元祚凭着流言就能猜出文人的心思。 只是他不惧,长安城内的文人不代表天下文人。 离开江南前,他留了一步棋,如今正巧能用上,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皇兄。” “孤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拿,不需要任何人为孤助力。” 太子是这样说的,大皇子却从他漫不经心的语调中感受到了他对甘家的漠然。 “孤不需要一个生育傀儡太子妃,孤不是配种的种马,为传宗接代而立太子妃只会让孤生理上恶心。” “孤也不会为了世俗的眼光、为给某个人一个交代而立妃。” “孤任性妄为,从不是听话顺从之辈,孤行事只享受过程不追求结果,等一切落幕,且看是命运宣判孤的死亡,还是朝孤无能咆哮。” “结局如何,孤都接着。” “父皇爱重孤,他会成全我想做的一切,别的人更没资格对孤指手画脚。” 陈述,是太子不容置疑、不容反驳、不会动摇的决定。 大皇子抬头。 金丝窝里的金龙眉梢只需妆点一分温柔,便胜过蓬勃春色。 祁承友忽觉自己愚蠢 “太子殿下冠绝古今,无人得配。” 祁元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祁承友觉得作为太子两世的大哥他有资格评价一番。 在政客眼中,太子算得上光明磊落。 前世死在太子手中的敌人,只会恨自身技不如人,却从不会骂太子。 比如匈奴三兄弟。 狼厉瞎眼是因为他射钗环侮辱太子细皮嫩肉如妇人。 三兰尸体挂旗示众,是因为对方以大齐士兵头颅堆人头塔,还用人头当酒器挑衅。 路堤法被剁唧唧,是因为对方当着太子的面要强暴宝珠公主。 …… 细数下来,太子从未无缘无故的杀过任何一人。 即便朝堂交锋,太子也极少主动出手算计谁。 大多都是太子要推行某个政令,被阻挠一来二去对方想不开与太子结了仇。 太子的仇人,有九成是这么来的。 今生,江南之行,见太子举动更能看出太子行事风格。 一次晕倒牵扯出韩城,从韩府搜出罪证后,去王李两家宣旨,是他们给机会不要,视圣旨于无物,逼得太子出手一夜灭之,师出有名。 周家死于造反,太子杀之,理所应当。 杨家识趣,太子也只收了他们的钱财土地。 对抄家罪臣不牵连女眷、孺子,对投机识趣者恩威并重。 纵观太子行事,从未有一次是为私心主动害无辜之人的,每次出手师出有名让人说不出反对来。 这样的人,自然担得起光明磊落。 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光明磊落的太子殿下,生而尊贵的太子殿下,又岂会因为世俗的眼光娶一个平庸的女子,生一个传宗接代的孩子? 他该拥有世间美好的一切。 若是娶妻,他该娶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子,他爱的,也爱他的,他该笑意盈盈满心欢喜的拜高堂入洞房,他该幸福的期待孩子的降生,永远永远的幸福…… 若没有,那就是天底下没有配的上他的女子,宁缺毋滥! 祁承友以最后一语,确定了太子的心意 “本王进来时,甘兰棠让本王带话,说她在禁院外等着。” 外面正在下雪,寒风刺骨。 祁元祚窝在秋千上,用了内力,将秋千荡起,拿起象牙开始了新一轮的雕刻。 “大哥走的时候,找守卫将人清出去就是。” 祁元祚看花是花,看水是水,看人是人,看甘兰棠,与前三者无甚区别。 以下都是废话,不想看的宝儿可以直接退了: 文中太子太多次说'利益'二字,于是人人思考太子时总要将他的作为往‘利益’上靠拢,人人评判他也总带着利益的眼光。 送上来的棋子不利用就是心软吗?送上来的棋子利用了,就是心狠吗?太子的利用有一个度,看全文会发现,他的意图不为自己,所做所为皆是为民为国。 他有喜恶,有底线,让甘兰棠成为太子妃对国家发展有利否?没有。 让甘兰棠成为太子妃于民有利否?没有。 于军有利否?没有。 于己有利否?没有。 至于所谓的文学泰斗,联姻,祁元祚不需要,他不屑。 他视甘兰棠为众生之一,没有任何特殊,甚至对其的纠缠感到浪费时间,只是他保持着一份上位者的体面,所以文中没有明确写太子多么多么不喜,怎么怎么厌恶。 因为太子的人设性格让他不会轻易对一个人产生极为强烈的情绪,无论是喜欢,还是厌恶,又或者愤怒都不会有。 第223章 一言定他人生死的尊贵,没有人配让他产生太过的激烈情绪。 没有所谓的不忍、心软,单纯从未放在眼里过。 他不需要联姻巩固权利平衡势力,不需要一个傀儡的妻子应对世俗的眼光,他的强大强在心。 很多读者说让太子拥有一个亲生的孩子,不知道宝宝们能否感受到太子的骄傲。 他不会做自己任何不想做的事,他也从不逃避责任,什么春药、阴差阳错、系统造子,都不会发生在太子殿下身上。 一切狗血都与太子人设不符。 说什么阴差阳错春风一度,他是太子,身边有齐帝的严防死守!即便真的中招了,祁元祚的意志力足以让他杀了想爬床的人,就算最后被得逞了,爬床者的九族就要消消乐,还怀孕?闹呢! 就算真的有幸运儿成功生下来了,太子会怎么做?只留孩子,其他的消消乐。 真当他善呢! 问题是根本不可能到这一步,除非非自然力量。 再说立傀儡太子妃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他交代啥啊!他太子!他的功绩就是交代,别的皇帝没有子嗣地位不稳是因为功绩不足以压服天下,太子没这个隐患。 日后他还会平匈奴,他还会开海,开启蒸汽时代,这样的一个皇帝,因为没后代造他的反?闹呢! 再说非要给他一个孩子的,无cp,看到无cp是不是就该默认主角没孩子了?要真有个亲生的孩子,还是无cp吗?闹呢! 我男的女的都不会给他配一对儿,我还给他一个亲生孩子?闹呢! 再说系统给他弄一个孩子的,闹呢!书中故事成世界,就该遵循自然规律,给他一个傀儡都是金手指了,弄不了弄不了。 唯独有个宝宝提出的让齐帝生一个还算是个合理的建议,但是齐帝他就是生不了啊,而且他现在喜欢男的。 太子他若娶妻,一定是因为喜欢,而非利益。 这时候就有人问了,上一世呢? 上一世他和甘兰棠算正常交往,他前期没这一世这么变态。 太子殿下的性格注定了无人能走进他心里。 他是想要牛马不假,但他想要的是于国于民有利的牛马,而非给他生孩子的牛马。 前者是君识臣,后者就涉及人权了。 所以别给太子弄孩子了,有不了。 再者,太子这个人,神性大于人性,感情淡漠,偏于凉薄,不要动不动觉得他在心软,他是不是对谁有好感,他不理会,单纯看不入眼,他理会了,也有敷衍和认真敷衍两说。 他对齐帝有时候都是敷衍的,你还指望他对谁心软? 因为作者给豚儿的光环导致读者对他的恶劣没有清晰认知,他就是个任性妄为的混小子,就亏齐帝只他一个儿子,宠他没边儿,否则早晚be,但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有本书中风华绝代的祁元祚了。 唉,愁死我了,再说爱男爱女一事,说书中没有好的女角色,主角是男的啊,我要是天天写他和各种女子打交道还得了,而且目前出来的女角色都是上一世导致悲剧结局的诱因之一,她们要是都是好的,哪来的悲剧? 看这本书的书名就该知道,男的女的没有正常的,三五六三个皇子,五皇子必死了,三皇子估摸着活不了,六皇子还得再看看。 就这样叭。 不是作者凶你们哦,是凌晨一点了,急着睡觉,顾不上措辞了。 冒昧了,致歉,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呜呜呜 第247章 预兆 ‘爱重他就成全他想做的一切。’ 禁院传出太子与大皇子的密话,止不住的笑意在齐帝脸上一圈圈扩开。 梅岁安端着梨水进来,滚烫的陈皮银耳奶梨汤,经过一路寒风变得适口。 他盛了一碗,送到齐帝面前。 混了牛奶的梨汤让人分外有食欲。 齐帝将密信随手压在公文下,接过梨水,尝了尝,赞道 “岁安的厨艺越发好了。“ 梅岁安放柔了神态:“陛下过誉了。” 两人正热络着,齐帝自然愿意给予对方基本的体面,实际上他根本尝不出有什么区别。 只要加了梨的东西,齐帝统统打入难吃之列,都难吃了,还要分难吃和非常难吃吗? 夸一声厨艺好,是实在夸不出其他的来了。 祁元祚一直佩服齐帝自讨苦吃的天赋,就像下江南,放着山珍海味不要,非要吃馕,吃了一个月看见馕想吐还嘴硬说自己最爱吃馕。 但凡换个人,太子殿下都要骂一句‘不和sb论长短’。 帝王装深情很有一手,尤其是齐帝,对满宫妃子冷言冷语独对梅岁安有几分亲近,日日召其伴驾,后宫嫔妃一个月见不了皇帝几次面,梅岁安想见就见。 若将梅岁安与嫔妃作比,当得上一句:宠冠后宫。 “今日有雪,雪后天气更寒,陛下要小心身体,不要被流言影响了身体康健。” 肥公公微微抬头,扫了眼梅岁安,只见对方神色正常,似只是顺嘴一提。 齐帝轻叹 “流言气不住朕,朕气的是禁院里的逆子,越大越任性妄为!” 梅岁安话有迟疑:“陛下,前几日太子殿下召了一场歌舞,臣为其演奏了交泰安和曲的改编曲。” 齐帝心思一动,豚儿八岁那年,他自己谱了一首曲子欲作为生辰礼送于祚儿,但是那天,祚儿反应平平,神色不见惊喜,齐帝没好意思说这是他亲自谱的。 这几年一直想尝试修改,可惜齐帝乐之一术的天赋平平,只会照本宣科,谱出交泰安和曲已是此生乐之一道的集大成之作。 一来二去,交泰安和曲是太子生辰礼这件事,只有齐帝自己知道了。 梅岁安入乐府后,偶然一次机会,齐帝聊起了此事,梅岁安便提议帮忙修改。 齐帝同意了。 虽然同意,若梅岁安改得颇得太子欢心,齐帝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必是不得劲儿的。 梅岁安却没有再说改曲之事,而是转言道: “臣演奏完之后,与太子殿下谈起交泰安和曲,无意间知晓太子殿下一直以为交泰安和曲为祭祀曲。” “最近又有流言传太子殿下于皇后娘娘祭日听乐曲庆祝,臣便想到了此事,觉其中定有误会,望陛下勿为小人所惑。” 梅岁安本没有关注过逝去的皇后,直至近日流言四起,他稍微一打听才知道太子殿下的生辰便是皇后娘娘的祭日。 生而克母,因有陛下荣宠,从前世人无敢如此议论。 齐帝脸色不好看了,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送给儿子的生辰礼,会成为世人攻击儿子的武器。 压下的怒气又被勾出来 “那岁安觉得此事要怎么办?” “臣愿出面为殿下作证——太子殿下绝没有于皇后娘娘祭日听乐曲之意。” “太子殿下身清无垢,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谣言一事,因谁而起,自该由谁结束。” 由谁开始的?司马负。 对于司马家,齐帝忍到头了。 梅岁安这一提,齐帝杀心当即起来了。 想曹操曹操到,来的不是司马负,是司马徽。 司马徽作为金科进士,自然有面见陛下之权。 司马徽此来是为了请罪。 尹太尉一倒,司马家那点儿事瞒不住的。 司马节风还想搏一搏,司马徽却懂得审时度势,只有示弱,才有活命的机会。 司马家本家在江南因为太子之故伤筋动骨,以万贯家财换太子揭过此事,司马家一直隐在幕后,如今他替父主动请罪,以司马徽忖度,怎么都能保父亲不死。 齐帝是想杀了司马节风一家的,梅岁安却适时提议 “陛下,既然司马徽大人自知有罪不如让他带人,依法将司马家涉法人员缉拿归案,一则可见司马徽大人诚心诚意,二则也让天下人知晓,陛下没有冤枉了他们。” 不得不说,齐帝心动了。 子查父,孙子查爷爷,还都是自己上赶着,不需齐帝费任何心力。 除此之外,齐帝还有一个意图,司马负所在得知司马家,乃太后一支,他亲自动手,怕引起异议,让司马徽动手就不一样了。 因为按照礼法,司马徽一支属于司马家本宗,算作他们自己人清理门户。 齐帝大手一挥让司马徽将功折罪,去把司马家抄了,将司马负所在得一支,收集罪证抓捕归案。 以最快速度宣判司马家有罪的小喽喽斩杀,像司马节风这样的,便是流放到最艰苦的岭南。 梅岁安功成身退。 司马徽流放之日便是司马家在长安除名之时,也是他逃亡伊始。 朝堂再如何叫嚣也拦不住齐帝拔除尹家、司马家的心思,两家一倒,最害怕的是甘家。 流言四起,听得甘台明恨不得马上撂挑子隐退。 显然他低估了文人的不要脸,甘家已经得了朝堂众臣拜访,每一个人话里话透露着一个信息,他敢隐退,日后定不会让甘家好过。 第224章 甘家已然是朝臣与陛下对垒的武器。 朝堂之上已经从辩论太子有没有罪,到辩论太子的亲事了。 禁院进去容易,若要出来,需要一个台阶。 这个台阶给不稳,很容易让太子自请入狱成为一个笑话。 有人想用百官相迎作为太子出狱的台阶,换齐帝妥协让太子与甘家联姻,这样太子将与文臣捆绑。 他们将祁元祚看成了到嘴的肉,却忘了这块肉它扎嘴。 在流言白热化之际,两批想象不到的人进京了。 一批来自江南,带着万民伞! 一批来自祁连山,带着千万名驻边士兵的请愿书! 文以言乱国,武将拔剑定江山! 禁院之中,祁元祚认真的刻下最后一刀。 五日之后便是父皇的生辰。 这场风波,闹了二十一天,该结束了。 “九龙献瑞,成了。” 祁元祚伸了个懒腰,这么多天荣养,他的脸色白里透红,整个人呈现充分休息后的朝气活力。 当初匈奴死不承认自己输了祁连山,非要说祁连山是聘宝珠公主的聘礼,存着有朝一日将祁连山夺回去的心思。 约定狼厉十六岁,会正式迎娶宝珠公主。 当年狼厉八岁,六年过去,距离十六之约,还有两年。 近几年匈奴频频骚扰划给大齐的祁连山领地,意图将土地夺回去。 数次大小交锋,双方各有伤亡,却还默契的维持着最后平衡,没有彻底宣战。 祁元祚有预感,与匈奴开战就在两年之后。 否则婚约一旦完成,匈奴再无理由将作为‘聘礼’的祁连山索要回去。 祁元祚打定主意,只要开战,他必要将匈奴驱逐出漠北王庭,彻底将这只狼打的百年不敢犯境才能达到他日后安稳发展经济的要求。 若文臣武将各有气运,那么大势之下,必是武升文降。 此次文武政治矛盾的爆发,倒像是命中预兆…… 第248章 斗斗斗,其乐无穷 文人想操控‘民意’,上天告诉他何为民意。 由七十名百姓五名世绅,跋山涉水跨越千里送来长安的万民伞是民意。 下到普通士兵上到将军全部署名的边疆请愿书也是民意。 而以谎言惑众挑拨得来的骚乱和舆论不是民意。 他们妄图以自己的身价为筹码,换得帝王的妥协,殊不知他们的身价在滚滚大势面前如车前螳螂,徒劳无功。 这是自大齐成立的第一把万民伞,是古之以来第一把属于皇家的万民伞,含金量可想而知。 那是比喊千万声万岁还要诚心的臣服。 来自边疆军中的请愿书,是为太子请愿。 太子威德是祁连山脊骨,太子顺应民意囚于禁院,长安的民是民,边疆的民也是民,既然顺应民意,他们便以身家性命作赌压过长安的民意! 若是别的帝王,见军中只知太子不知皇帝早已磨刀霍霍,齐帝不是别的帝王,在他眼里,自己的就是儿子的,他唯恐儿子不要,岂会嫌他要的多。 这两个台阶来的太是时候,还有五天就是天庆节,齐帝刚想着天庆节前太子出不来,今年的天庆节谁也别想好过。 从江南而来的百姓,带来了太子在江南所做所为的真相,长安城言论顿时反转,拥护太子的人打了鸡血一样,恨不能和贬低太子的人舌辩三天三夜。 借着这股东风,官报一夜兴起。 齐帝照搬了江南官报的排版和印刷。 大齐官方正式推行的第一份官报,主人公便是太子。 六宗罪本就名不副实,经不起细致推敲,这事从开始到现在,街上的乞丐、城外的老农都能说出一两句,可知传言之广,影响之深。 太子是长安的财神爷,他身上随意一件配饰、衣服都备受关注,只要说一句‘太子同款,保证不愁卖。 以前财神爷只能影响北方和中原,如今太子折服了江南,以前对他们的货品分外看不上眼的南方商人,如今纷纷找上他们订购明年的‘太子开春款’。 人可以和人过不去,但不能和钱过不去,就像文人力保甘家,以作标杆的作用,商人力保太子何尝不是如此。 商人因太子涉商而提高了地位又赚到了钱财,太子一倒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一时间各方发动能力,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别说太子没有污点,即便有污点,凭着大齐第一把万民伞,他们也能给他洗的白白净净,洗成天底下第一大善人! 拥护太子的言论一下触底反弹,将打压太子的人反压的动弹不得。 作为漩涡中心,无论是冉冉上升还是鲸落,都会指引万物生发。 一门从未引人注目的职业成了热门 ‘同人’文学。 什么‘太子泪洒刑场’ 什么‘太子含泪杀五姓’ 什么‘周家谋反,太子心痛至哉’ …… 民间传言中,在高大勇武的太子、冷酷阴郁的太子、三头六臂的太子之外又出现了一种太子,仁慈悲悯动不动就洒泪的太子。 祁元祚: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一来二去,太子名声更上一层楼不说,甘家却要声名扫地了。 朝堂上主导此次事情的公卿引导舆论甩锅,如今的说法是‘大家被甘家蒙蔽了,谁能想到文学泰斗居然这么不要脸。’ 祁元祚出禁院那天,文武百官亲自去接的。 毕竟以如今的民意,他们不去接,百姓就要闹了。 晴光映雪,数十名朱红官服的大臣,外加大氅,立在扫清积雪的大理寺门前。 身后跟着龙辇。 齐帝本不想来的,帝王出行,总能引起很多好事者围观,自小受到的帝王教育总让他觉着被普通人看到容貌很掉价,但他想见儿子。 于是等祁元祚抱着手炉刚走出门就看到犹抱琵琶半遮面,龙辇罩纱若隐若现的小老头。 祁元祚看笑了。 扫视雪地里的数十红毛鹤,真心又变得虚伪。 “诸位大人,别来无恙。” 里面很多人变了脸色,死气沉沉的一声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 祁元祚笑意盈盈。 “辛苦诸位大人。” 有时候他非常不能理解这些人脑子怎么想的,明明都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聪明人为何还看不清局势呢? 尹太尉放着安稳富贵不要,非要险中求索人生价值,把自己搭里面了。 司马家同样。 卢大司农卿他就不说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掠过这些人他又看向人群。 不期而遇的对上熟人的目光。 ——上官家主。 这人是个妙人。 当初祁元祚让几家拿出竞争五姓名额的诚意,刘家主的诚意是杨家夫妻变兄妹的丑闻,祝他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杨家。 其他家的诚意都是些金银俗物,唯独上官家,他说太子能铲除五姓,他只能送祁元祚一场虚名。 临到回长安,祁元祚才知道,所谓的虚名是万民伞。 祁元祚与他约定晚一段时间再由他送伞入长安。 并非是提前预知了此次舆论,而是想将这份礼物在小老头生辰时拿出来。 这不是只属于他的,是他和父皇一起的。 祁元祚不怎么注重名声,但他知道一直以尧舜为榜样的父皇在乎。 或许齐帝自己都忘了,祁元祚两岁时他在他耳边唠叨过好多次,说等死了,想要文皇帝的谥号。 后来太后死了,齐帝有一次与苏长淮饮酒,喝的半醉,感慨说自己死后清名难全。 祁元祚记住了。 上官家主这份礼物一下送到了他心坎,可惜还是送提前了,没有达到祁元祚想要的效果。 他想要什么样的效果? 不是万民赞颂舆论翻盘,而是小老头焕发青春朝着文皇帝的目标追逐前进。 可能齐帝自己都没察觉,他才而立之年正是奋斗的时候,却早早没了拼劲儿。 可能是知道自己注定做不了文皇帝自暴自弃了? 因为有这一步后手,祁元祚才敢置身事外看戏。 不看不得了,一看有惊喜啊。 六罪中的生辰听曲不孝一罪是谁透露的呢?好难猜啊~ 请命让尹守知查尹太尉的五皇子是什么意图呢?好难猜啊~ 甘家的老爷子,是笨是聪明呢?好难猜啊~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反应极快迅速自首的司马徽,无缘无故买五石散的林安、被人当枪棒槌的司马负。 他前日咳血,六宗罪后日便起,不过是一夜时间,火浣布卖出了宫,还正好到了司马负手里,是哪个弟弟干的好事呢?好难猜啊~ 果然,比起外面的风风雨雨,皇宫私底下更热闹…… 祁元祚掌着手炉,一步步上了龙辇,他回头看着下面心机深沉的红毛老狐狸又想着皇宫里一堆千年小狐狸 第225章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诚不欺我也。 第249章 太子邀请,齐聚 祁元祚从未与其他几位皇子坐下来好好交谈过。 几条不平行的线短暂相交后各自分别,交叠出的生活碎片永远带着默契又相悖的悲情色彩。 祁元祚眼不瞎心不盲,老大偶尔流露的怀念,老三眼中的回忆,老四偏执入骨的疯狂,老五警惕又亲近,老六故意逃避的疏离,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像残忍的上帝,漠视众生痛苦。 每当看到他人挣扎于无人可诉的旧事,祁元祚便生出一分庆幸,遗忘果然是最幸福的事。 他当然可以探究上辈子波澜壮阔的be结局,但那些只能做他闲暇时打发时间的‘往事’有什么好探究的。 他立根在脚下,自然只看脚下。 祁元祚不理解这些皇子为何执念于上一世,因为他从未感受过对一个人付之一生爱恨的感觉。 概括几位皇子上一世的一生,两个字足矣。 ——太子。 就像人永远无法逃出‘父母’的魔咒,‘太子’这一魔咒,也如‘父母’一样令人将爱恨交付的淋漓尽致。 祁元祚出禁院后,派人向几位皇子传话。 ——晚上酉时一聚。 所有人面对这份邀约只有失神的气力。 太子前脚出禁院,后脚邀人相聚,他们可不会天真以为太子对他们思念备至。 他比皇帝还难测,他们几个的多疑全赖太子,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一举一动都有另一层意思,稍有错意就会掉进陷阱。 于是五皇子开始思索这几日干的好事,他怂恿尹守知办了尹太尉,为太子捧出了尹守知,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若太子是为这事找他,那他可就要闹了。 五皇子琢磨半晌,太子没这么小心眼,他应该只是个凑数的,也就是说,可以看戏了。 哦耶~ 三皇子还算稳重,毕竟他真的什么都没干。 每天混吃等死的日子,前世想也不敢想,这样浮萍一样的生活,即便三皇子也会生出迷茫。 不是皇帝的亲儿子,便否定了他所有努力。 普通人还能梦想日后封王拜相,他呢? 他每日困守皇宫,除了混吃等死便是和其他人斗一斗。 若是上一世,三皇子一定选择后者,如今,他只能选前者,别无办法。 三皇子给自己找乐子,培养另一个人格,就像上一世太子培养他一样,真是疯癫又有趣。 六皇子细数自己暗中的小动作陷入沉思。 这不会是只针对他一个人的鸿门宴吧? 是他非要将尹太尉和老五绑定,是他将带血的帕子卖给司马家,太子的六宗罪也是他有意说给司马负,外界的舆论是他暗中做了推手。 但是他也帮太子除了司马徽,凭什么只记他的坏不记他的好? 满朝文臣都是废物,合起来不能伤太子皮毛,半辈子的韬略被老四吃了? 他为了太子动用了梅岁安,牺牲这么大,太子若明察秋毫,不能怪他,若怪了,只能是太子眼瞎人庸。 六皇子安慰好了自己的小心脏,说起来也奇怪,老三和老五是不是太安稳了? 两人竟没给太子添一点儿麻烦,尤其是老三,他可不信老三枭雄的性格甘居人下,是老三藏的太深了吗? 还有老大,他不是喜欢宝珠公主吗,重生一回根子都跟着改了? 无论几人想去还是不想去,没人敢拒绝邀请。 开玩笑,那是太子! 酉时时分,大皇子早早到了。 胖公公引着安河王进入承祚殿时太医正为太子请脉。 没了傀儡耗神,祁元祚在禁院的休养回馈在身体上。 入禁院前,老太医每次提着头为太子把脉,夜晚对着医案翻来覆去,恨不得以身替了太子。 肺阴亏耗严重了就怕转为痨病,再触及心脏的旧伤,神医也无力回天。 如今的脉象虽细却有力,等补足气血与常人无异。 见太医频频点头,众人就会了意,一时间大喜。 祁元祚也不吝啬,将全宫赏了一遍,声势不小,意在告诉别人,不用为他提前哭丧,人好着呢。 太医从太子这里得了重赏,禀报齐帝后又得了重赏,喜的太医多天愁郁一扫而空。 祁承友夹了多天的眉头舒展,他不是安静的性格,宁愿出去打拳、骑马、练刀也不愿安静坐着,只有在太子跟前,才会让他觉得静坐是幸福。 屏风外有乐师奏琴,缠绵的调子引人昏昏欲睡,祁元祚懒在软椅中,闭着眼睛倾听。 安河王只一味的看人,他闲不下来,屁股坐着,手上也要干点儿事儿,比如剥瓜子。 祁承友爱而不自知时觉得太子风姿世间少有,自知了,越发移不开眼睛,站着想,坐着想,一息不见想,睡觉时想,办事时也想。 看到与太子相似之人总不由得对比,然后不屑评价:不如太子。 他今年十六,过了年便十七,前几日父皇还问与他送过去的女官相处怎样。 两个女官从长安跟到他江南,又从江南跟他回长安,父皇想知道的不是女官怎样,是探究他是否到了该娶妻的时候。 皇家子弟的第一个孩子的母亲不能是身份平平的女官。 大齐皇室只要皇子知了人事,下一步便是娶妻。 父亲余恩庇佑,父皇对他稍有上心,与太子肯定不能比,给王位给封地,给他娶个合心的王妃便是齐帝对苏长河的交代了。 祁承友察觉父皇想让他娶妻之后回封地坐镇。 他不会回封地的。 回了封地,无召不得入京,他与太子再见要到何时? 他想去边关,他们会在边关重逢,他想当他帐下大将军,做他冲锋的马前卒、天上鹰。 看的久了,他想伸手碰一碰,温热的空气煎熬着内心的渴望。 大皇子喉咙动了动,抬手去沏茶。 动作很生疏。 祁承友活的糙,生活上的一切都是王府的马管家打理,平日里渴了不拘泥什么,凉的白水照样饮用。 授礼的老师教过茶道,祁承友不耐烦学那些东西,混个乙等应付考试,结业了,便全忘光了。 如今磕磕碰碰叮铃咣啷的沏好了一杯茶,一抬头对上太子调侃的笑。 大皇子整个人红温了。 用两根手指顶着茶碟,将茶杯一点点推向祁元祚,与之一起推过去的还有剥了一小堆儿的瓜子仁。 动作狗里狗气。 祁元祚打开茶盖看了看,水刚有色泽。 不由得啧了一声。 评了声:“丙下。” 很好,结业两年,从乙中变丙下了。 祁元祚正要端起茶杯时,听得一声禀报 “太子殿下,四位皇子殿下到了。” 几乎是这道声音落下的同一时刻,一道黑影窜过来,呼啦——将桌子上的瓜子仁拨进掌心。 啊呜一口,嚼嚼嚼…… 三儿满意的弯起眼睛 “二哥就是体贴,早早剥好了瓜子等我来吃。” “咦?大哥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对四弟五弟六弟有什么不满吗?” 众人:“……” 第250章 阶下臣 三儿不常出来,他作为三皇子的副人格,有着三皇子不可能有的‘天真出格’。代表着三皇子无法掌控的意外,三皇子不会让他经常出现。 三儿从来是张牙舞爪的展示着自己喜欢的、厌恶的,在几个黑透了心肝的老狐狸面前,纯的像张白纸,一眼看出上面写了什么。 在同龄人里他算得上机灵早慧,但远玩不过重开的几人。 这种情况,大皇子和六皇子会直接无视,和三儿说话纯属浪费时间。 席长松只有沉默,他自认为是外人,从不参与他们内部的争斗,也许是错觉,这几位皇子似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不是态度上的不屑,像根本没把他当同类,不予理会。 他之前纠结于身份是否暴露,后来心态放平了,几个皇子都是聪明人,他暴露了他们也会当不知道。 有时候席长松感慨,齐帝知道他养的几个儿子私底下有多聪明妖异吗? 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来个外人要忐忑出心脏病。 太子敲了两下桌子,不知何时停下的乐曲重新响起。 缠绵婉转催人眠的乐调瞬间转变为金戈铁马,凌厉之声一下震醒了几人。 太子:“随意坐。”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按照年龄大小分列入座。 祁元祚语气温和:“几位弟弟年纪快到了,日后要在朝堂领职,不知可愿意先入祚廷历练一番?” 祚廷! 上辈子没有祚廷,但祚廷里面的人无一不是太子心腹! 祚廷就是一个小朝廷。 朝廷处理着国家大事,祚廷处理着太子的大事,里面涉及太子这几年创下的全部身家! 第226章 什么光折所、化肥厂、琉璃、瓷器、船造坊、研农室…… 远销国外的望远镜、大齐命脉化肥、蒸汽船、还有各种粮食种子的改良全部出自祚廷。 再加上前段时间圣旨出于祚廷,直接补足了祚廷的‘决策权’。 如今朝堂外的人挤破头想要一个入祚廷的门路。 进了祚廷便有机会看清太子的图谋,甚至提前知晓太子下一步的计划,作出防备。 六皇子费尽心机想送人入祚廷,如今这个机会,太子亲手递上。 放他们入祚廷和将老鼠放进米缸有什么区别? 太子傻了? 这无异于放贼进家的举动让几人费解。 太子还在侃侃而谈: “承景天真又不失谨慎,承玉武学天赋出众,承阙机警凌厉,承影统筹兼顾,这个年纪入祚廷领个差事多加锻炼,日后成就定非常凡。” “祚廷中非绝秘之地,你们都可以进入、学习,几位弟弟意下如何?” 如何? 大动心了! 动心到三儿被强制下线,没有一个皇子舍得拒绝喂到嘴边的饼,即便这个饼还没成形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馅。 若说太子是蜂王,祚廷便是蜂王的巢穴,里面储藏着醉人的花蜜,激起养蜂人的贪婪。 三皇子第一个答应了。 五皇子怀疑着答应了。 四皇子顺着答应了。 六皇子犹犹豫豫答应了。 他们这种人就是咬钩吃饵的惯犯鱼,从不纠结钩子有多危险,在决定咬上的刹那,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太子有什么图谋,等他们入了祚廷自会知晓。 接下来便是一派祥和,太子没有提甘家,没有提梅岁安,没有提尹太尉,他像无知无觉,将他们聚在一起只为告知此事。 一顿饭,太子招待的极尽周到,几人却吃的神不思属。 五皇子无趣的撇嘴,原以为可以看一场好戏,谁知道是雷声大雨点小。 大皇子早耐不住了,等他们走了,才一脸的无从说起。 祁元祚做太子时间长了,也有了不长嘴的臭毛病。 又或者说,上位者都有这样的臭毛病,他们不可能也不能对身边的人侍仆、臣属尽善尽美的解释。 一两句隐晦的提点,已然是恩宠。 你看看尹守知,抄自己家这种大事,太子连提点都没提点。 是尹守知不想要提点吗?是人家聪慧,知道这事不能让太子插手,即便他百般痛苦,也一力承担了。 这就是分寸。 而他的分寸,也为自己争来了日后的特殊地位。 这便是祁元祚尽能给他的了。 放在往日,祁元祚只会给他一句‘还不走’,将心神从傀儡身上收回后,祁元祚处理身边的事游刃有余,于是大家会发现,太子脾气变好了。 以前也不是不好,太子几乎没有大发过脾气,只是太子疏冷的态度总让人不敢亲近。 现在太子就像融化的冰,伸了个长长暖暖的懒腰,变成了一汪软和的水。 少见的长了嘴,多分给往日他眼中的‘杂事’一些精神,向大皇子解释道 “祚廷是孤的志向,亦将是大齐的未来,加入者、旁观者、破坏者,入了祚廷,便是顽石入清水。” 石头上的泥,洗不洗得干净,自有时间冲刷。 这是祁元祚给他们最后的机会,两年。 说他恃才傲物也好,说他高高在上也好,祚廷是他给几人找的劳改所,他们的私人恩怨,他不管,两年后他们若再对他出手,祁元祚会让他们知道‘你哥还是你哥’。 大皇子处于玄妙的顿悟中,好似多年求索的答案终于有了回音,他一直觉得太子优秀,却只局限于文武才华和智慧。 直至今日,他方才明白,他们输在格局。 当他们还以对手的态度审视兄弟,握紧拳头死抓自己的权利和领地时,太子已经敞开胸怀,分享、迎纳。 太子目之所及永远是国,而他们总免不了囿于脚下的寸土。 这才是他们与太子的差距。 帝王可以文武平庸,可以脾气暴戾,可以性格乖张,也可以有怪癖,唯独不能眼界狭窄,格局狭小。 夺谪之争没有政见不合的争锋,全是一己私利的争对,原来他们一开始就错了。 祁承友怀着无以言喻的触动,单膝跪地,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心悦诚服。 他一直愤恨上一世太子的结局,以为自己愤恨的是‘他们都斗不过太子,凭什么一个猥琐小人可以’ 原来那是对一个踽踽独行的高尚者骤然陨落的震撼和迷茫。 撑天之木被屎壳郎折损。 即便他也是屎壳郎中的一员,可他最多也只敢想自己登基后将太子囚禁耗死他,又或者太子死了追封其为皇帝,风光大葬。 他可以是胜者,但太子永远不会是失败者。 当这条原则被颠覆,大皇子才发觉自己痛不欲生。 于是明白,他注定成为祁元祚的阶下臣…… 第251章 承平王 天庆节前还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祁承阙封王了。 他的身份封王是早晚的事,提前封王,作为他大义灭亲的嘉奖。 承平王。 封地在并州。 抵御匈奴的门户。 * 上一世太子幼年生活的很是安乐,他们争斗也是小打小闹,与太子的对决像学堂里与夫子对着干的学生。 无论是‘夫子’还是‘学生’,‘学堂’便是他们的生活中心了。 朝堂大事,齐帝一力担着,从不要求太子过早成熟承担不属于他的责任。 那时的太子,才真正是锦绣堆里的玉人儿,不知世事愁滋味。 直到十五岁下江南,许是被江南百姓的凄惨触动,太子性情大变。 一夕之间从‘不识愁滋味的玉人儿’,变成了‘为民请命的太子’。 变化之大,令人懵逼。 处理江南加善后用了一年,又养病半年,在太子十七岁的时候,公主和亲匈奴。 上一世的大齐远没有这一世强盛,匈奴要求大齐太子亲自送亲,而匈奴一方也会派他们的大王子——板上钉钉的下任单于狼厉,迎亲。 大齐没有拒绝的理由。 谁知道匈奴打着开战的意图,和亲路上自不平静。 匈奴宣战猝不及防,齐国无帅,齐帝欲御驾亲征,是太子主动站出来,以储君之位立下军令状拿到战场督帅的权利,匆匆拉起草台班子去边关干仗。 他们也得以十四岁之龄成了一城守将,敌我双方哪个不道一声齐太子好魄力。 大齐所有皇子坐镇前线的举动,使得军心凝聚。 赌上国运的一战,一打便是三年,三天一小战,一月一大战,一年一次灭国战。 将兴旺的大齐,打成了穷困潦倒。 将稚嫩的大齐皇子团,打成了兵法大家、战场将军。 正是有着这样的经历,他们六年前见到匈奴王子才有不屑的底气和倚仗。 十四岁守城、十七岁军功封王的履历,纵览史书,还有几人? 大齐皇子睥睨天下才子,桀骜自满,可不只是因为胎投的好。 这份功劳令他们生出错觉:龙椅本王也能上去坐一坐。 攘外之后便是安内。 太子二十岁,从边关回军长安,绞尽脑汁的富民。 太平没两年,因为匈奴一战军功封王的皇子们,开始了争储…… 上一世祁承阙的封地也是并州,当初没觉着不对,如今祁承阙后知后觉,父皇将并州封给他,并非因他在并州一战扬名,而是为了让他作为一道抵御外族的墙。 无论有没有军功,他都会是并州的承平王。 悟到这一点,五皇子反应平淡。 他现在只在乎尹妃什么时候死。 自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祁承阙处于一种自厌和仇恨的状态。 活了两辈子,太累了,上一世还能争储打发时间,这一世他还能干什么? 骤然失去目标的迷茫,侵蚀了他的灵魂,让他想毁灭一切。 人活着总要有一个目标,尤其是他们这种人,能力出众,不甘平庸,一腔精力额待发泄。 没了正向的目标,还有负面的,比如仇恨。 五皇子的仇人可多了,先不说尹家,近在咫尺的,三皇子是一个,司马家是一个,远在天边的,路堤法是一个。 他小心眼儿,特别记仇,尹家是他痛苦的根源,前世三皇子将他推入金池害他坏了身体,子嗣艰难,承受半生流言。 司马家是公敌,这个没有理由。 路堤法骂他太监,别管前生今世,死就对了。 等报完了仇,自己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 眼下等他解决是母妃。 齐帝本想将尹太尉发配边疆当苦力去的。 只是尹妃去求情。 第227章 尹太尉是太子未来心腹大臣的亲爷爷,两位皇子的亲祖父,又是齐帝的老丈人,他有作死的本钱。 只要不是通敌叛国,尹太尉不会死,也不会好过。 尹妃求情也阻挡不了齐帝的冷漠无情。 可尹妃为了保尹太尉,拿出了杀手锏。 祁承阙的身世。 她在皇宫之中,被人侮辱。 这是她的魔心,不能轻易被提及的雷点 她主动拿出来想换尹太尉平安,并非父女情深,她只想找个正当的理由窥探当年的真相。 齐帝的反应让尹妃绝望。 那分明是一双惊讶却平淡的眼睛,会说话似的传达一个意思:你说得对。 尹妃失去了全部力气,不知是碍于心里那点愧疚还是为了补偿,齐帝减轻了对尹太尉的处罚,从流放边关改成了流放幽州。 和边关也没差了。 尹妃半疯了…… 第252章 千古白月光 祁承阙封王后可以外出圈地建王府,比之前自由多了,今日他随意带了一个侍卫,出宫溜达,心里期望来个尹家余孽把自己捅死拉倒。 他本身是宅家里一个月不出门的性子。 一个镜子,一箱子新衣服,可以倒过来翻过去的试一天。 放在平常人家,做个不担事儿不继家业的小儿子,定是风流灵动的小公子。 老天爷非要将一棵该生在水田里的苗苗栽进旱地,还要揠苗助长,血泪化作包衣,裹了一层又一层,进化成了一棵笋,找不见初心。 那位不善言辞的五皇子,腼腆内向的祁承阙,变成了阴郁毒舌的承平王。 重生一回,任谁都想改变遗憾。 可若重生的人根本没有遗憾呢? 亲情、友情、爱情,祁承阙一个也没有。 身若浮萍,活着就是折磨。 一身才华也不是他想要的,而是被现实逼来的。 当争锋的心气儿散了,他发现自己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老四偏执的咬着太子不放,何尝不是自救。 老四可以为太子而活,他不能。 也不愿。 前世他被大势推着走,今生他想做自己想做的。 祁承阙有意的避着太子,他无法形容对太子的感情。 像犯了错的叛逆儿子见到了老子,愧疚、难堪又不甘,老子的高尚包容衬的儿子像无理取闹的白眼狼,偏偏儿子又不想承认自己有错。 儿子觉得委屈。 若说‘对不起’,老大老三老四老六,哪个不比他更对不起太子,前世就是一笔烂账,谁也不想翻,偏偏又咔在喉咙处化脓,太子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们这笔烂账。 恨之、畏之、敬之、愧之…… 太子这种人,怎么看都该成为活在记忆里的死人,偏偏他活着,比他们活的都好,于是他们只敢避其锋芒,带着恨、畏、敬、愧,看着太子发光。 连碰撞、接触的勇气都没有。 老三如此,祁承阙也是如此。 祁承阙每次见到六皇子,都会感慨,死的早真好。 在一切美好腐烂的前夕死亡,带着无畏之心重生,老六是个有福的。 祁承阙漫无目的绕着长安城走了一圈,太阳冷漠的挂在天上,将温情收敛不留一丝,积雪仗势欺人凝成一坨,踩上去不小心就是一屁墩。 祁承阙走的慢,大脑放空,路过卢府他想起来老三曾说林安买了一份五石散。 太子知道吗? 几年前太子平白无故对林安好,祁承阙就觉得不对劲儿。 天底下这么多小孩儿,太子就喜欢林安? 长相乙上,出身乙上,性格乙中,连甲等都评不上的小孩儿,太子怎么看上他了? 其中猫腻,祁承阙懒得想。 毕竟他和太子如今井水不犯河水。 看在太子收留他两年免他被母妃折磨的份上,祁承阙最多帮太子打一打匈奴。 别想让他再做什么。 其实想知道林安对太子有何特殊很简单,只需要把林安买五石散的事透露给太子,看太子如何应对就能看出门道。 祁承阙一想,反正闲着无聊,看太子热闹也无妨。 当即把身边仅跟着的侍卫打发回宫,向太子报信。 祁承阙则屁颠屁颠儿拐进脂粉铺子,铺子名字叫做‘时妆脂粉铺’。 长安近日新出的一热款口脂正是它家的。 名字十分火辣,叫什么嘟嘟唇,在太子下江南时,半年时间,把卢芝的生意抢走了一半。 听说掌柜的是个才女,不仅对上了太子当年的半截诗,还当场写出了不逊色半截诗的词 名字叫做《水调歌头》。 天庆节最后是民间能人异士觐见献礼。 往年都是由太学祭酒甘台明从太学中挑选儒士才子,今年由于朝堂污蔑太子六宗罪和甘家作为,齐帝不高兴了,让礼部从民间选人,暗戳戳暗示,找个优秀的武才,明着给文人甩脸子。 哪怕找不到武才,找个走流程的,也不能找文人。 这么短的时间,礼部从哪给他找一个优秀的武才? 每年武举什么样您老没见过吗?有武才早在武举扬名了。 朝堂公卿也不是吃素的,知道皇帝的意思后,当然要作出反击。 于是,这个正火热的时妆脂粉铺的掌柜入选了。 摆明了要在天庆节以此和皇帝较劲儿。 告诉皇帝,没有文人您根本撑不起场面。 一个抛头露面的女人哪来的武才? 时妆掌柜最出名的还是诗才,到时候场面撑起来了,他们也能说此女子文采斐然,将其纳入文人之列。 此女子是以出众的商人身份入选,齐帝本想把她划去,但是祚廷通过了这份名单。 自太子出了禁院,朝廷有什么决策,会先入祚廷,祚廷总结后呈给太子,太子看过,再呈给丞相,最后再上呈陛下,陛下有一票否决权。 齐帝一看名单上有儿子盖下的‘准’印,想也不想的通过了。 不就是个女人,面子没有儿子的好奇心重要,只要他不在意,公卿的阴阳就是无能的屁。 祁承阙一入时妆脂粉铺,就吸引了李归宁的目光。 气质太出众了! 清瘦冷郁,十岁的稚气中和了五官组合出的媚。 卓尔不群。 别的不说,宫中皇子的气度和样貌个个出类拔萃,哪怕是黑了一个度的老四,都有股野性的俊。 出众稚嫩的皮囊,沧桑睿智的灵魂,组合出了,鹤立鸡群的气度。 祁承阙夏天象牙扇,冬天换成了毛绒滚边扇,扇子是文雅的妆点,正经人谁给扇子镶毛边啊,不伦不类! 但是五皇子年少,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冷郁、可爱。 反差萌。 李归宁一眼判断出此人身份不简单。 她的目光流连于祁承阙额头的朱砂弯凤纹。 齐野史记载,承平王祁承阙,貌妖、智平,喜点弯凤纹,好妇人饰。 李归宁情不自禁的吞咽口水,不会吧? 真让她遇上了? 被提名参加天庆节已经让她惊喜又忐忑了,如今提前碰到史书里的风云人物,妈耶,她这是什么好运气! 在齐正史和野史里均被评价好相貌的,长得果然得天独厚! 都这样了,还被说‘逊太子三分’,那太子得长什么样啊! 太子入大理寺那天,李归宁被挤成人饼都没见到太子一片衣角,恨的她半夜咬手绢,饭都少吃了好几口。 历史上第一个被改了两回谥号的末代帝王,被四个王朝咏诵、祭奠,是历史迷公认的千古白月光,一个末代帝王打出这样的成就,古今唯一! 而她,李归宁!后天就能见到正主了!哈哈哈哈哈! 李归宁搓搓苍蝇手,在次之前,她先移情别恋一下五皇子没关系吧? 李归宁怀着激动的心情,矜持下楼,热情的给五皇子推销,力求掏空他的钱包! 毕竟给皇帝准备寿礼,让她大出血了! 从皇帝儿子身上捞回来,没毛病! 第253章 因果线中我无敌 李归宁生意做的火热,不仅吸引了五皇子,还有宫中人为了讨好宝珠公主,买了脂粉进献。 宝珠公主对李归宁的脂粉没太大兴趣,她对李归宁本人感兴趣。 因为对方对出了太子的半截诗。 不仅宝珠公主对其感兴趣,甘兰棠也对她感兴趣。 李归宁出名就出名在对出了半截诗。 很快到了天庆节,李归宁被安排在最不起眼的小角落,环顾四周全是威仪满身的大臣。 宫殿红黑二色,最上方的龙椅散发着璀璨的金光,左右龙头扶手,栩栩如生,站在这偌大的宫殿中,李归宁竟也豪情万丈,仿佛刚踏入仕途进士,忐忑又期待。 她想一个个握过这满朝公卿的手,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记录,妄图找到在历史长河中最璀璨的几人,瞻仰他们的仪容。 第228章 还好理智定住了她的脚步,她龟缩一地,低调的好似顶梁柱下的小虫。 太子和甘家的事,李归宁旁观者清,知道自己成了朝堂交锋的棋子。 她只是个小人物,只求活着,没那么大野心。 今日献礼,她只求能看到史书上那位白月光帝王。 司马皇朝承齐制,国号‘乾’,将齐国末代帝王定谥号齐哀帝。 乾朝只延续两百年,后期为齐哀帝改谥号谓之:齐幽帝。 晋替乾,晋太祖公开下诏,说司马篡齐,晋朝接替的是大齐国祚为拨乱反正,不承认司马家立国,否认乾朝的存在。 晋太祖废乾朝一切政策,再次为齐朝末代帝王改谥号,谓之:齐献帝。 赞其聪慧贤德,也表明自己接替齐献帝衣钵的诚心,据考证是因为晋太祖立国前得到了齐献帝遗恩。 因为晋太祖这一否定,乾朝一直存在历史争议。 其实在晋太祖皇陵被挖掘前,这位二改谥号的齐献帝也存在争议。 从‘恭仁短折’的哀,到违礼乱常的‘幽’,再到聪慧贤德的‘献’。 谥号的更替,让这位帝王越加的神秘。 究竟哪个谥号才能更好的概括他的一生呢? 直到晋太祖陵打开,乾朝皇帝司马徽的陵墓被盗墓贼发现破坏,考古学家抢救性挖掘。 两人陵墓中的藏书一比对,无意间整合出了齐献帝的生平。 至此,再无人以‘亡国君’三字辱骂齐献帝。 只是齐献帝的谥号引起了更多异议。 李归宁忍不住去摸空荡荡的袖口带,她有个习惯,爱写日记。 有时是灵光一闪的感悟,有时是一天的复盘,这不是个好习惯,但这是她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唯一的心理寄托。 只要摸到袖中册子的厚度,她便有了无限的勇气。 只是今日进宫,她把日记本放家里了。 于是她情不自禁扶了扶头上的发簪,那其实是一支笔,藏在玉中,外人只会以为那是玉簪。 在她陷入回忆时,朝中慢慢安静下来。 “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一时间朝中参拜如云…… 祁元祚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声势。 走在齐帝身边如鱼得水。 只是行在半途,他敏锐察觉身侧有一道大胆的视线。 余光一瞥,只看到红色顶梁柱后一片衣角。 稍一思索,得出了答案,李归宁。 这个时代没人敢用那样赤裸直白的目光看他。 天庆节一年一次,很久没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今年或许会有不同。 祁元祚惫懒的骨骼发出舒畅的呻吟,不能否认,太子殿下是唯恐不乱的性子。 祚廷通过了李归宁入朝祝寿的提议,祁元祚对小老头生出一丢丢良心未泯的愧疚,这几日对齐帝黏黏糊糊,是个乖巧的不能再乖巧的好儿子。 齐帝心里大为慰贴。 父子两人相伴而来,不知多少次共同踏上御阶,齐帝示意儿子仔细看路,祁元祚反骨一痒,一步上了两阶。 齐帝随手甩出去一巴掌,祁元祚未卜先知往左一挪步,再上两阶,打不着~ 父子二人的较劲只在几息,只有肥公公有幸看到。 这让肥公公想起来当年仙鹤台上的几只鹤爷,快要飞升的年龄,应是被小太子闹出了老来壮,甚至有只仙鹤不堪忍受的离家出走。 所幸陛下不是鹤爷,太子殿下即便闹死陛下,陛下也只觉着太子殿下活泼好动,正是身体健康哩。 等两人都坐定了,齐帝才正模正样道 “起。” “谢陛下!” 朝殿上的贺礼比较严谨,晚宴会比这松弛。 礼官一道道唱名,先唱不能觐见陛下的地方官员的贺礼,然后是位列朝堂的公卿们贺礼。 这样一下便去了个把时辰。 齐帝听的神游天外,嘴里敷衍的打着官腔,这日对他来说就是充实私库的日子。 他私库的钥匙都给儿子保管了,那么今日相当于是他给儿子赚银子的日子。 钱来的太容易,没有一点挑战性。 天底下没那么多奇珍异宝,反过来覆过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海里潜的,地底埋的,齐帝都看惯了,没什么稀罕的。 他最期待的始终只有豚儿的礼物。 祁元祚一本正经的走神。 直到最后,礼官唱名 “长安城‘半截诗才’李归宁献礼——!” 好戏开场。 李归宁从顶梁柱后面走出来,深吸一口气,低眉垂眼进前 “民女李归宁,拜见陛下,陛下万岁,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 齐帝:“免礼。” 李归宁:“陛下仁慈圣明,金玉不能表民女对陛下的爱戴,特以钢铁铸了刀剑,钢铁不朽,民女对陛下的忠心不朽!” “全赖陛下护佑,大齐国泰民安,民女这等平庸之人才能过上太平日子,有足够钱粮吃饱穿暖,此生沐浴陛下恩德之中,是民女三生荣幸!” 李归宁很清楚自己的处境,高调是找死,只能竭尽全力表忠心表态度。 皇帝什么也不缺,她的礼物只需要上的了台面,金玉太俗又没有诚意,诗啊画啊是往枪口上撞。 刀剑好啊,刀剑才是破局关键! 齐帝果然心情很不错,关键是李归宁说的很真诚,齐帝被拍的很舒服。 “好好好,你有心了,退下吧。” 李归宁长舒一口气,这时偏有人不想让她好过。 “听说李姑娘有半截诗才,陛下寿诞,不如李姑娘吟诗一首,为陛下贺上一贺。” 李归宁泪流满面。 她的诗才从哪来的她屁都不敢放! 她是抄的啊! 她为什么能对出半截诗,是因为这半截诗本就是主人公自己对出来的! 李归宁穿越后对照历史,发现历史它不对啊,本该是齐献帝十五岁醉酒后饮出的几首诗,提前出世了。 李归宁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历史书是死的,她穿越到古代是实打实的。 当然一切以她经历的为准,后世人看到的史书早不知道是修改后的第几版了。 至于《水调歌头》,这更是抄的了,抄苏大诗人的。 若时间倒退,她恨不得打死这张嘴。 李归宁想了半天,觉得不能呈这个英雄,但也不能不表示。 “回禀陛下,民女才学有限,对出殿下的半截诗,已然耗尽了一生灵气,现下,实在想不出好诗,若陛下不嫌弃,民女可以做一首打油诗,讨陛下开心。” 李归宁瞄了眼朝臣,只觉得这首诗念完她就得服一颗伸腿瞪眼丸,死了拉倒。 “一个两个三四个,五个六个七八个,九个十个十一个,近看是河豚远看是青蛙,撑着白肚皮,气的鼓哇哇。” 众人:“……” 有人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齐帝哈哈大笑,觉得此人果然有几分趣味儿。 “好好好!李才女之名,名不虚传!此诗生动形象!” “赏!” 李归宁长吁一口气,先不说以后,反正今天的头还在脖子上呼吸呢~ “谢陛下赏赐。” 她大着胆子,抬眼偷瞄,目光一下被齐帝身边的人吸住了。 李归宁感觉呼吸都停了。 那双眼睛,平和而安宁,像来自后世的回响…… 她心神都要溺死其中,灵魂仿佛回到了家乡的怀抱,鼻子一酸,眼眶热了一圈。 这一刻,她心中恍惚升起两个字——平等。 李归宁猛地打了个寒颤,脊骨起了一层白毛。 她惊骇的收回撕扯回目光,太可怕了! 她看到太子的刹那竟觉得对方是她的同类,忍不住心向往之,将一腔秘密说于他听! 这简直太可怕了! 李归宁连滚带爬的将祁元祚列入黑名单。 只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的好。 李归宁的第六感很准,直觉告诉她,她最好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否则她后半辈子一定会很难过! 如今的她尚且不知这直觉从何而来,多年以后,她恨不得掐死今天的自己,让你跑你不跑,这下好了,干到死吧! 祁元祚悠悠的收回目光。 他闲的手痒,戳了戳88 “看看,这是一个聪明人。” 他得仔细想想,合理利用。 88沉迷游戏中,被戳回神,摘了动次打次的数据耳机,糙着不知从哪部小电影里学来的口音 “叫啥子?” 祁元祚:“李归宁。” 88电子眼一下睁大,不敢置信道:“你说她叫啥?!!” 祁元祚一愣 “李归宁,有问题?” 问题大了! 88整个数据险些乱码,她怎么可以叫李归宁?! 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写日记吗?” 第229章 祁元祚眯了眯眼睛,情不自禁的藏起饱含情绪的手指,里面居然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想知道这件事也简单。 “李归宁。” 太子开口,李归宁硬生生止住退步 “民女在。” “孤认识一个人,她也叫李归宁,每日爱在纸上记些东西,你呢?” 齐帝满眼疑问,他怎么不知道太子认识第二个‘李归宁’? 李归宁咂摸不出里面的猫腻,扯谎道 “民女没有这样的习惯。” 祁元祚只笑了一声,没在说话。 李归宁满心忐忑的退了。 祁元祚拆穿她的谎言:“88,她有记录习惯。” 中指有茧,典型的执笔茧,头上玉簪尺寸不对,里面藏了东西,看长度粗细是一细毛笔。 她的回答是斟酌后的选择,若没有记录习惯,做什么还要斟酌? 88已经乱码了,它背过身体,整个球受到了天大的打击,三观震碎了。 祁元祚:“88?” 88失魂落魄道: “宿主,您可能忘了,我绑定您时,您手里拿着一本书,书的名字是……太子册,作者,大齐汉人李归宁。” ‘太子册’三个字就像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刹那间,被遗忘的模糊的现代记忆冲入脑海,祁元祚眼神几番变幻,头脑一片清明。 他问了一个问题:“88,售后结束,你想做什么?” 88想也不想:“重制中枢板!” 感情太痛苦了,它只是一个系统,才不要这么难受的编码,清零清零,一切清零! 祁元祚怜爱的摸摸它的头,由衷的感慨 “88,遇上我,你真的倒了大霉了。” 他原以为自己被88绑定是偶然,今日顿悟,竟是他算计之下的必然…… 李归宁、88、抽奖系统,原来他可以这么残忍,以三者为点,串联了一条破开空间和时间的因果线,所有人都在因果线中循环,却永远只会有他一个清醒者。 作话:章名也中二一把,嘻嘻。李归宁作用是一把钥匙,至此,太子殿下终于掌握了剧本,本来大纲里没有李归宁这个人,就在昨日,这个人物诞生后,我恍然大悟,只有李归宁来了,一切才能收尾画圆,才有办法制约邪性的抽奖系统。 第254章 女官 88还没有重制过中枢版,约莫有一个概念,重制后它会忘记令自己难过的一切,成为一个快乐的系统。 等祁元祚一生落定了,它会与他解绑,去找下一个宿主。 诚然,88也觉得遇到祁元祚自己倒了大霉,但为统处事的经验告诉它有些实话不能宣之于口。 齐帝偏了身体 “对她感兴趣?” 祁元祚没有否认:“一点点。” 齐帝眯了眯眼睛,用异样的目光扫射着李归宁。 年纪大了些,长相中上,是个识时务的,就是小动作太多,小家子气,出身太低。 “你的礼物要是能让朕满意,朕给你一个惊喜。” 第一次见过生辰的人,反过来哄着送生辰礼的人。 祁元祚只是笑,安河王和太子的生辰礼压轴出场。 安河王送的是一粉色玉香炉,美轮美奂。 祁元祚送的是以长安城为模板的古代版乐高,长三米宽2.5米,好几个人抬着上场。 虽然很大,用料却是普通木头,里面的建筑全部以榫卯结构拼成,不加一点胶一根钉,可以任意掌在手中把玩、拆卸、组装,精致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图是祁元祚画的,零件是天工所制作的,成品也是天工所拼组的。 不值钱,却耗心力和时间。 齐帝的生辰礼物祁元祚习惯准备两份,一份示与众臣之前,一份只有父子二人知晓。 前者像走流程,后者才是真心。 这导致齐帝虽喜欢前者,却更期待和珍惜后者。 直至晚宴,齐帝腰间多了一枚九龙献瑞象牙牌,心情肉眼可见的舒畅,行走坐卧,总要摸一把玉牌,恨不得把玉牌下每一根丝绦都捋顺了。 李归宁本来参加了朝贺就该谢幕了,偏偏帝王点名让她参加晚宴,还特意将她的座位挪到了前面,挨着宝珠公主。 李归宁头皮都要炸了。 宝珠公主! 大齐灭亡后被司马徽赠给匈奴的狼厉单于解恨,还能以半百年纪为司马皇朝的灭亡埋下伏笔,乱中原五十年的狠人! 她的墓葬在祁连山下,没有尸骨只有衣冠冢。 但衣冠冢里面的东西,直接给了史学界一重击! ——本宫日日睡他,因为想他。 谁能想这是出现在她手稿里的内容。 前面这个‘他’是安河王已经令人惊掉下巴了,直到知道后面这个‘他’代指齐献帝祁元祚。 无人不默。 您老太狂放了,替身文学的鼻祖。 李归宁想忍但她忍不住,偷偷瞥着右手边这位珠圆玉润如百合花一样的公主殿下。 粉色的绒袄衬得她温柔无害,头上金色的蝴蝶流苏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静伏在这朵粉色云朵上,美好的令人心醉。 李归宁无法将这样又软又柔的美人儿和史料中乱伦、狠辣、用词狂放不羁的宝珠公主联系在一起。 宝珠公主耷着眉眼,被偷窥的感觉太明显了。 她欣赏着自己粉嫩的指甲、玉指,心情很好,尚有耐心。 太子从江南回来给她带了礼物,杨梅酒和龙井茶糕的方子。 她受了礼,得回礼,一来一回才是长久之道,她本想把梅岁安当作回礼,若太子对李归宁感兴趣,她也可以把李归宁包成礼物送出去。 再不济还有六皇子呢。 这样一算,下次、下下次的回礼都够了。 李归宁若会读心,她现在、立刻、马上就跑。 她坐如针毡熬到了半截,她怀疑皇帝喝酒把脑子喝没了。 “……文采出众……特封李归宁为七品女官,听从太子调遣” 李归宁:“……” 她恨不得指着皇帝鼻子骂他有病,女子不是不能做官吗? 老祖宗你们的封建呢?! 女官就女官了,听太子调遣几个意思? 大齐有女官,只是都不入品级。 李归宁这个七品女官,水分大极了,无封职,听太子调遣,这两条就让人咂摸出陛下是给太子送人呢。 太子没看上帝师的孙女,看上不入流的商女了? 有这个想法先入为主,自不会有人为区区七品女官给陛下添堵。 李归宁忐忑极了。 她倒不觉得太子看上自己了,她只是对未知感到不安,不明白皇帝和太子怎么就注意到她了。 晚宴结束,太子身边的公公亲自来传话——明日一早入宫拜见太子。 回去后,李归宁翻开自己的日记本,将今日之事全部记下,将心中的吐槽全部写出来。 若有机会,她打算写厚厚一沓日记,装订成册,起个名字,带进棺材里,说不定有幸让后世之人看到给他们留一个千古谜题,哈哈。 署名她都想好了——大齐汉人李归宁著作! 李归宁苦中作乐,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进皇宫拜见太子。 却没想到,早有宫人在宫门口等着,见她来了,带着她一路去往前朝。 上早朝的紫宸殿和陛下处理公务的明德殿,还有祚廷三角形坐落离的很近。 李归宁看着很多人身着官袍,飒飒升威的进入紫宸殿,长而雄浑的龙尾道,勾着人踩上脚步。 怪不得所有人都想金榜题名。 祁元祚在祚廷接见了她,李归宁深吸一口气 “民女李归宁,拜见太子殿下千岁!” 祁元祚揣着手:“你平日里爱写东西吗?” 这是太子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 李归宁冷汗下来了。 她给自己挖了个坑,无论回什么都是欺君。 她只能咬死昨日的回答 “民女不爱。” 祁元祚才不管她说的真话假话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你爱了。 “就从祚廷开始,做个秉笔小吏吧。” 李归宁眼前一黑,只觉得天要亡她。 李归宁都没想到,这个秉笔小吏,她竟一做就是两年…… 作话:时间大法开启 第255章 五石散 两年。 两年的光景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祁承友在边关立足。 施玉回安南就蕃。 林安从八岁长到十岁。 当年的秉笔小吏混成了祚廷前辈,负责监查祚廷一切账目,桌案上需算的账目以‘本’为单位,将李归宁淹死在数字算筹中。 区区两年,发际线岌岌可危,她的肝儿发出不堪承受得哀鸣,日常备药柴胡以解郁,封建王朝的会计简直不是人干的。 区区两年,她恍惚以为自己过了二十年。 第230章 岁月像把杀猪刀,将她这头猪,磨的一脸虚相,太子身边的伯公都忍不住亲自慰问,让她保重身体,再为太子奋战二十年。 李归宁抱着一盅乌鸡汤,只想将碗扣在这对黑心肝儿的主仆头上。 伯劳脸上端着恭谨的线,有了六宗罪的教训,伯劳终于懂得了谨慎,惺惺作态也能做出一个完美无瑕。 这不,他弯着腰拿出了问候亲娘的态度 “李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李归宁应激打了个寒颤,打心里怯于见面。 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太子抓住她这个小人不放。 初始她还有心力研究自己穿进了哪门子野史里,专门去拜访了方藻的亲爹——方厂督,好奇这人是否得了‘奇遇’研究出了化肥。 试探一番后,没得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她想过试探太子,但再给她一百条狗命她也只敢想想。 她亲眼看到绣衣使入祚廷,一条条要人命的政令又从祚廷出长安,下达地方,抄家、下狱、流放、砍头、限制商人科举人数,招募流民、孤儿入绣衣使,明明还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却拿起了屠刀,做着不见天日的任务。 这一切的主谋,是祁元祚。 她总觉得自己是困于蛛丝的蝴蝶,那只蜘蛛吐出的蛛丝网络天下各方,绣衣使是粘在蛛丝上的刀,在太子手里,如臂使指。 高高在上的公卿挣脱不得,她这只渺小的蝴蝶何来抗拒的气力? 李归宁作为旁观者,接触越深便越恐惧镇在承祚殿的太子。 绣衣使每年折损三成的骨骸,平均一个月查杀一门的血案,南北官员互换七成的惊人速度,中央四品以上官员年龄均值不过四十,五十岁以上的老臣,三公九卿中只剩四人。 这些,全在两年内完成。 这些全部出自十五岁的太子殿下之手。 而在两年之前,这位太子扩国土,平江南,一条南北运河,抽空了南方世家的仆役,安置了无数流民,奠定了江南未来十年的发展基调。 无论她来或不来,齐太子永远惊才绝艳。 李归宁不是死守‘史书’的书呆子,她看到的一切已经让她记忆中的‘史书’成为一本胜利者胡编乱造的笑话。 可是她却还是为史书上大齐灭国的结局所困。 没有一对皇帝和太子能和平相处,祁元祚如此激进,就不怕齐帝忌惮吗? 绣衣使听太子调令,四方贪官污吏太子查杀,官员考核调度出于祚廷,任谁看了都觉得太子在夺权吧! 齐史之上,打匈奴后,大齐皇室夺嫡之争白热化,齐帝与太子关系日益紧张,李归宁读史时只是人云亦云的感慨,身在局中却只想说——若现实走向还是如此,齐太子死的不冤。 反正她是皇帝,她忍不了。 民间有人说齐国君主不明,去他国贸易的商人说边疆百姓提起君主会自发的加上太子,一国两君深入人心。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焉能有两君! 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伯劳已经将她带到了御花园金池中的凉亭水榭前。 四周绿树撑荫,凉亭坐落在金池中央,四面笼了纱,五月份的热风被池中的水吸了温度,在四面无遮挡的凉亭中形成穿堂风。 浣月纱掠着光泽,又轻又柔,连带着亭中人都柔成一片山岚色的云,见其人如见云巅,大齐鼎鼎尊贵的储君殿下。 十五岁的太子殿下,竹节似的拔高一节,身姿却还保留着少年人的清瘦。 比起两年前威势迫人,如今的祁元祚如那南海的石菩萨,乍一看无锥无棱,仔细一瞧:山之威势、玉之心肠、风之音容、水之格局。 直让人惊撼世间怎有这般人。 她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没人能心无波澜的面对一个近乎于神的存在。 李归宁正钗环、衣襟,步步忖度,觐见储君。 “臣李归宁,拜见太子殿下千岁!” 祁元祚站在栏杆前撒着鱼食,无名指上金镶和田白玉的戒指裹着葱白似的指节。 金池里一只乌龟与鱼群争食,倒腾着四条小短腿,触动了祁元祚久远的记忆。 “匈奴使臣来朝,商议长公主和亲一事,狼厉王子和蓝提尔公主亲至,以表诚心。” “狼厉自有孤招待,蓝提尔却是不便了,派你出面,务必尽心。” 这根本没给李归宁拒绝的话头。 李归宁苦笑:“臣惶恐,臣没有招待外宾的经验,万一失了礼数,冒犯了蓝提尔公主……” 祁元祚转过身,李归宁年有十八,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的年龄,自知道他对李归宁没有纳后宅的想法,不少人为她做媒,李归宁都拒绝了。 当然,祁元祚不关心李归宁成不成亲,但他得知道李归宁对于世俗意义上‘爱情’、‘家庭’的看法。 这关乎着以后他的计划。 是就这么平淡庸碌一辈子,还是有机会更进一步? 若让李归宁知道太子的想法怕会白眼翻上天,她认为惊心动魄的两年,在太子眼中竟只是‘平淡庸碌’。 “你的办事才能孤看在眼中。” 说了一句场面话,这位太子殿下露出了体面之下的獠牙 “真冒犯,也没什么要紧的。” 李归宁明了,两方都是奔着开战来的。 “臣明白了。” “昨日的记录写了吗?” 李归宁老老实实的回答:“写了。” 太子只每日一问,从不提看里面的内容。 他用处置自己东西的态度道 “起个名字吧。” 一本日记起什么名字? 本该是她心声的日记本,却写满了有关祁元祚的事。 要取名字,以太子册为名再合适不过了,记录太子的册子。 心里想一套,嘴里说一套,李归宁老老实实: “臣会考虑的。” 祁元祚摆了摆手将她遣退。 看着手里半碗的鱼食陷入思考,此次不仅狼厉会来,还有一个人也会跟着来。 想起那个人,祁元祚不可避免的想到林安。 两年前司马家流放,司马徽也在其列,林安送别司马徽,给了司马徽一包药。 药里面加了东西——浓缩的五石散。 五石散少量服用,可以刺激神经,提神补气血,但长时间大量服用,会上瘾,浓缩的五石散,浓缩到什么程度,吃了会如何,谁也摸不准。 林定尧的事,周围人瞒着林安,他与司马徽一直很亲近,怎么忽然就转变了? 经过祁元祚一调查,查出这小子从司马负嘴里听说了生父为司马徽所害一事。 司马负是太后私生子,一直养在司马家,司马节风来到长安后,为了尽快立足,借助了太后司马一支的人脉,且故意亲近司马负。 想着有朝一日,司马负这颗棋子能有点儿作用。 司马负大街上数落出六宗罪,就是司马节风诱导的。 谁知道成也司马负败也司马负,他与林安不和,偷听了司马节风的谈话耀武扬威的去林安面前炫耀,这才有了林安送司马徽五石散的事儿。 人没用到一种程度也很令人无语。 比如司马负。 杀了他,齐帝觉得太便宜司马一族,让司马负成为太后司马一支的族长,让他们被天下人耻笑才是齐帝的目的。 不杀他,齐帝又觉得膈应。 拉到菜市场抽几鞭子解解恨,让他继续活着吧。 司马负长得几乎和太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齐帝看到司马负就恶心,但是一想太后娘家更恶心,他也能忍了。 说什么他都要司马负成为太后一支的族长,让他们被耻笑百年! 司马徽流放途中,被三批人围杀。 三皇子、六皇子、大皇子,哪个不是人中翘楚,硬是被司马徽逃走了。 金蝉脱壳。 献祭与他一同流放的族人,逃脱了围杀,不知去向。 是个人才。 如此只能说天不让他亡。 最令祁元祚惊讶的还是林安。 这小子平日里看着天真单纯,不谙世事,没想到骨子里是个狠辣果决的。 听说了生父死因,仅过半个月便做出决定要报仇。 还知道用这么委婉的方式,将五石散提纯掺进金疮药里。 若给司马徽别的药,他还不一定会用,偏偏是金疮药。 从老三老六老大手里逃走不可能只付出皮肉伤。 这份金疮药,司马徽大概率用得到。 如果五石散的纯度达到了,这和血液注射毒品有什么区别? 生不如死。 送完药,那孩子还和平常一样,追着几个叔叔缠闹,看起来没被影响一点儿。 事后祁元祚找林安谈起此事,林安只仰着头 “祁叔叔没有阻止不是吗?” 知道但没有阻止,代表着默认了他的做法,反帮助林安验证了答案,他父亲的死与司马徽有关。 第231章 祁元祚:“孤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万一你冤害了司马徽该怎么办?” 林安眨眨眼,他自信自己没出错,自从司马负嘴里听到真相,他困惑的问题,身边人对司马叔叔的态度全都有了解释。 太子叔叔问了,他也只好给出备选。 “那您把我抓起来,我为司马叔叔赔命。” 末了他还加一句:“我和祁叔叔大皇子叔叔学的,这叫做当断则断。” 祁元祚后知后觉,一个世子,三个进士,两个皇子,还是把林安养歪了。 至此,他身边天真无邪的人,只剩下祁多鱼。 第256章 密旨漏了 半碗鱼食的功夫,丝苗姑姑踩着急步进前 “殿下,丽妃娘娘等在承祚殿要拜见您。” 丽妃自老四被换后看谁都像看仇人。 或许是母子连心,丽妃对假老四极为抵触,甚至在公开场合说过老四不是她儿子,可惜外人当她疯了。 齐帝更绝,让太医给丽妃‘确诊’,因大公主死亡受到打击,得了疯病。 如此丽妃说的话更没人信了。 丽妃失了宫权,被软禁在丽映阁,多年不曾主事,更不出席任何宴席,与祁元祚无甚联系,今日忽然上门拜访,所谓何事? 好歹用着人家亲儿子,祁元祚做不到避而不见冷心驱逐。 移步回殿,丽妃娘娘衣着素净,三十的年华,鬓边却生了白发。 见到祁元祚,几步过去一屈膝跪在他面前,死死握住了他的手,涕泪交加 “太子殿下,你知道我儿子在哪里对不对?!” “你绝对知道我儿子在哪!” “你让他回来!你让他回来吧!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祁元祚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一跪跪愣了神,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萦绕鼻间。 他低头探究的看向丽妃,对方抱着他的大腿,哭的十分狼狈,伯劳和丝苗两人连忙上前架开丽妃。 丽妃仿佛失了神智,撕心裂肺的要儿子,根本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祁元祚只得让人去请太医和四皇子。 四皇子比太医先到,派人接走了丽妃。 哄哄闹闹一场,众人脑子被哭的塞了棉花似的。 祁元祚捻了捻手指,湿湿黏黏,不知是沾到了泪还是鼻涕。 伯劳未卜先知似的,端来了水盆,为太子净手。 祁元祚撩着水 “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伯劳与丝苗对视,二人均摇头。 祁元祚垂着眸:“更衣。” 他洗漱沐浴完毕,换了衣服,那股味道仍若有若无的萦绕鼻间,很淡,时有时无,让他无法确定是他无意沾染的还是心理因素。 周围人都说没有闻到,祁元祚为了克服对黑暗的恐惧,五感经过特殊训练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丽妃有问题。 丽妃虽然被‘确诊’疯病,但她可没得疯病。 祁元祚磨了磨牙:“去查。” 没过一会儿,伯劳带来消息 “殿下,丽妃娘娘近一个月,只有今日出了丽映阁,期间没有与任何人接触过。” 那更奇怪了,难不成丽妃是兴致来潮出了丽映阁直奔承祚殿,见了他就犯了病? 不需要祁元祚多问,伯劳主动禀报伊水阁和秀风阁。 “尹娘娘一如既往吃斋礼佛,没有接触任何人。” “萧昭仪前几日召了梅协律,编了一首歌舞,说要跳给陛下看。” 萧昭仪正是凭借着舞蹈承宠,哪怕生了六皇子依然没有放弃身段和舞技,每过一段时间排一新舞。 无甚异样。 伯劳接着道:“陛下现正与梅协律、苏统领宴饮。” 齐帝近两年又冒出来一个狗毛病。 人越老越怀念从前,齐帝盘了一桌子酒菜,叫上梅岁安和苏长淮怀念少年时光。 他还没狗到在这样一个修罗场里提及已逝的苏长河和皇后,但凡他这样干了,祁元祚便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齐帝的分寸全用在这里,说帝王无情,他偏偏对在意的人用情至深至诚,说帝王有情,这些年他身边伺候的男男女女无数。 齐帝的情谊,少一分是自我感动令人作呕,多一分是情深不寿痴情种。 也是一奇葩。 太子的沉默令伯劳警觉:“奴才是否疏忽了什么?” 祁元祚闭上眼睛,曲指放在鼻下细闻,一股极淡的异香,混藏在沐浴后的残香中 “水里王八早晚要上岸,孤等着。” * 秀风阁中,萧昭仪的近侍贴在她耳边道:“娘娘,成了。” 萧昭仪眸中异彩连连。 尹妃和丽妃找她联手说要一起对付太子,她们两人为了对付太子不惜交给了她一个惊天秘密。 如今的四皇子是假的,五皇子根本不是皇帝的儿子! 承影一下少了两个对手! 大皇子没有母家不足为惧,三皇子有神智病,她若能助承影拉下太子,以影儿的聪慧,岂不一步登天! 丽妃已经出手,眼下只需要确认尹妃没有骗她! 她便答应与她们的合作。 她前几日以学舞的名义召见了梅协律。 梅岁安是承影的人,当然会帮承影。 如今她只需坐等消息。 明德殿中齐帝已经喝醉了。 苏长淮脸上也有了薄红。 草原最烈的酒,西风醉。 忍你酒量千百杯,三杯西风醉下肚,从头热到脚,让你分不清东西南北。 苏长淮喝了三杯,已然有些昏醉。 肥公公也被赏了一杯酒,脸蛋儿红的像个猴屁股。 齐帝醉的不省人事。 只有梅岁安,还有些清醒,让人送走了苏长淮,安置了肥公公,明德殿便只剩了他与齐帝。 “陛下?” 梅岁安轻叫了两声,齐帝没任何反应。 真的醉了,齐帝喝了半坛西风醉,哪怕是草原酒量最好的战士也经不住半坛。 他目光投向明德殿最高处的龙椅。 在龙椅落脚处有个暗格。 那个位置真有什么也只该齐帝一人知道,旁的人谁敢在龙椅正中落脚。 梅岁安伺候了齐帝五年,有一次齐帝因为发怒重踩了一下,他听出来的。 萧昭仪想要的东西,八成就在那里。 他装作醉醺醺的模样,一步步接近龙椅,蹲下身,屈指敲了敲。 那块砖发出的声响,果然是空的! 梅岁安拔下发簪,沿着边缘撬动,他小心留意着周围。 殿里的人被他支走了,送客的送客,请人的请人。 苏长淮在时,齐帝从不用暗卫,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没人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但以齐帝身边的人行动速度,他只有很短的时间。 撬开砖后,梅岁安一眼看到了黄色的绢布。 圣旨! 梅岁安快速拿出来,打开。 黑字刺眼,如一铁秤砣砸进眸中,青海湖骤然刮起狂风巨浪。 ——太后秽乱后宫,偷种换子…… ——朕痛甚苦甚,为不使后宫动荡,前朝不宁,忍辱负重,担起父责养育长大,但忧未来诸兄弟对太子不顺不悌特查明原委,留下证据与诏书,祁承玉、祁承阙、祁承影、祁承景…… 甚至于大皇子祁承友! 全不是皇帝的儿子! 梅岁安被这道圣旨擀平、擀薄,强包进了一大团消化不了的馅儿! 撑爆了! 规律的脚步声传来,他慌乱的将圣旨塞进暗格里,扣上砖,胡乱的遮了痕迹,连滚带爬的去齐帝身边,装作醉醺醺的样子。 来人是肥公公的干儿子——壮公公,他带着人妥帖的将皇帝和梅岁安安置了。 梅岁安看似闭着眼睛醉死,实际上大脑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惊世骇俗的丑闻? 齐帝怎么就有那样一个亲娘?! 齐帝好歹也是帝王,他怎么就能忍下五个野种?! 如果这些皇子都不是齐帝的儿子,那太子呢? 奇迹吗? 齐帝唯一的亲儿子,这样的份量,还夺嫡?太子前脚要造反,齐帝后脚就自缚投降,生怕有人伤了他唯一的亲儿子你信不信? 萧昭仪让他验证四皇子和五皇子非齐帝亲生儿子,以增加六皇子夺嫡的筹码,怕是没想到把自己儿子也验进去了吧。 梅岁安想到他主子的计划,只剩一阵绝望。 天下间有什么能让一个绝嗣皇帝与他偏疼半辈子的亲儿子决裂?! 给他一颗长生不老药,还有点儿可能! 主子很快就要入长安,计划已经进行一半,为今之计,只能两手抓了! 能不能成功走完了才知道! 这样天衣无缝的计策,若半途而废太过可惜。 若不成,就给他造出一颗长生不老药来! 第232章 梅岁安打定主意,将秘旨内容隐去七八,告知了萧昭仪。 萧昭仪喜不自禁。 第257章 以酒叙旧 没想到皇宫里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不止四皇子、五皇子不是陛下的儿子,连大皇子都不是! 怪不得陛下让苏长淮教导大皇子习武,原来是亲叔侄啊。 曾几何时她酸涩大皇子文武与太子同师,她的小六只晚出生几年,待遇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今,萧昭仪斗志昂扬,仿佛已经预见了太子倒台,她的儿子被立储君的风光。 * 夏天是最让人躁动的季节。 天热衣薄,灯下舞动,朦胧又有情趣。 一个皇帝若想酒池肉林,天下都将成为他欲望的浊池。 早些年太子还在襁褓中,齐帝每天心无杂念,只想晚上抱儿子。 掌权以后,更是把儿子看的眼珠子似的,一个月有一半抱着儿子睡。 太子十岁,承祚殿的床加到了七尺宽,也睡不下小山君,更遑论齐帝这个大山君了,一晚上齐帝至少被踹醒三回。 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床了。 那时齐帝已经掌权七年,龙威正盛,早些年的小心谨慎在优渥的环境中松弛下来,开始了对自己欲望的探索。 梅岁安就是一个引子。 至此,齐帝终于理解了做皇帝的乐趣。 殿中美人身上衣服可透肌肤,抬手展臂,光线将薄纱照成轻雾,勾勒出暗色的躯体曲线。 梅岁安拨着琵琶,迎合着笙箫管弦。 齐帝斜靠宝座,身边两个侍女,一人喂他会桃(樱桃)、荔枝,随口吐核由另一人接在掌心。 一曲过,舞姬横排由帝王挑选是否有可留下的人。 齐帝挥了挥让伺候的人退下,近几日稍微做点事就觉得的困倦,他心有顾虑,不敢传太医,也不敢让身边人知晓。 太祖寿数五十三,先帝寿数三十八,如今,他以年至三十五,怎么看都没几年好活了。 装着风流康健,实际上是掩盖他心力不济的事实。 再者兔子不吃窝边草,齐帝只收外臣献送的。 舞姬退下后,又上来一批青壮男子,长相俊美,皮骨混着风尘气,偏着儒士衫,看的人想扒。 这些人,全是外面献进来的。 齐帝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掠过,蓦地一顿,他指了指最后一人:“谁献的?” 肥公公正眼一瞧,直呼活该,他快速报出一个官员 “安定郡彭阳县县令。” 齐帝:“查他。” 肥公公应下。 彭阳县县令献进来的人,有一两分清雅文士得气质。 这种人最易得齐帝好感,但不是在这种场合。 像是对某人的祭奠,齐帝从不将这类人当作男宠之辈。 若有人将这类人献上,陛下对他的印象将直线下降,要么训斥要么像今天这样,查他。 查出好歹,等着吃挂落吧。 梅岁安的性格也属于这类,按理齐帝不会收他做宠臣,但对方是外族人,外族人再好看,再美好,在齐帝也不会把他们当人。 今日,梅岁安侍寝。 夜半三更。 梅岁安醒来,摸到了床头上齐帝的贴身物品。 太子送的草珠子手串和九龙献瑞象牙牌。 梅岁安做好计划中最后一环,躺回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最近宝珠公主日日召他,说只有听他的琴才能安睡,一听就是半天,缠的他还没来的及将密旨之事送出皇宫。 而主子明日就要进长安城,计划也正是明日收网,梅岁安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坏事。 匈奴使臣今日宿在长安城十里外的驿馆。 刀锋上的月光在夜幕中龙笔走蛇,气势如虹,青年一身黑色缂丝掐金绣,单薄的衣物贴着蓬勃的肌肉,他肤色偏黑,头戴抹额,细碎的蓝宝石编入发辫,一招一式充满了狼性! 弯月刀收势入鞘,狼厉接过下人的手帕拭汗。 “林先生以为,小王比之齐太子如何?” 不远处,一文人模样的男子,气度圆融,坐着轮椅,扇着扇子,闻此言笑道 “王爷明日便知分晓。” 八年中发生了太多事,可以让幼时刻骨铭心的伤痕变成一道陈年旧疤,也可以让惊艳一时的人在岁月洗礼下变成一碗白米饭。 当狼厉出入战场,带过兵,杀过人,溅上血,心灵蜕变成熟,幼年的无助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他在众多部落围攻下保住了母族,他与大父立下五年之约,十三岁那年,他取得了人生中第一场战争的胜利,带领匈奴战士绕过大齐边防入城,抢到了足以过冬的物资。 他在草原大比上连胜十五场,成为王庭有史以来第三位冠军王,名誉与生命同存! 他识人善任不拘出身,在齐奴中发现了林先生,成为林先生的明主,建立了他的小王庭,牢牢压制着其他兄弟。 即便有了幼年两次败落又如何,他还是从绝境中翻身,成匈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下任准单于。 祁元祚呢? 听说他下江南杀了些贪官污吏,成立了绣衣使,声势压过帝王。 八年在大父手中讨生活,狼厉深知帝王无情,他若是祁元祚,定收敛锋芒蛰伏以待。 这次入长安,他会以最决绝的方式挽回八年前的败绩。 他幼时想过与齐太子朋友相交,当他第一次领兵为了族人不饿死攻打齐国的百姓,便意识到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大齐,只有这片肥沃的土地,才能让他的子民不再挨饿受冻。 就让他看一看,八年未见,他的老朋友是否还有当年的从容风光。 第二日一早,马儿踏着朝阳哒向长安城。 沿途官道开阔平坦,路上行人步履闲适,丝毫没有为生计忙碌奔波的焦急和忧愁。 长安城如一轴素朴的画卷摊开在外来者面前。 楼阁斗角相映,商铺琳琅满目,街道宽广无尘,老人、青壮、孩童,衣着得体,即便打了补丁也干净整洁,吆喝之声昂扬,这轴画,笔者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气,一撇一捺尽是浩荡冲云霄的盛世之象! 遥望伫立的皇城龙宫,狼厉仿佛看到了国运化龙,肆意的穿云翻滚,龙鳞金光湛湛,威慑着四面八方的豺狼虎豹。 吱呀一声,天关门开,狼厉心脏突突一跳。 显贵的赤金龙纹袍一下唤醒了他的记忆。 脑海中模糊的五官逐渐丰满、清晰,狼厉情不自禁下马,凝视着他心中的老朋友,这辈子的宿敌。 齐太子祁元祚! 露珠映月之感侵袭而来,一下将他拽进了八年前浪起云涌得无助之境。 那伪君子一如八年前笑着朝他走来,十分自来熟的给他一个拥抱 “孤与狼厉一见如故!” 狼厉情不自禁附合:“小王与太子,相见恨晚。” 一模一样的的说辞。 两人对视,各自大笑。 看起来其乐融融。 祁元祚玩闹似的捶他肩膀:“一去八年,说好了给孤写信,食言之人,该罚!” 狼厉:“小王实在分身乏术,太子殿下要打要罚小王都接着。” 没想到祁元祚立刻顺杆儿爬 “好啊!那咱们再来打个赌如何?” 匈奴人对‘赌’字应激,一听此话,各个怒目而视。 狼厉笑容一僵,正思考怎么委婉推拒,祁元祚失笑 “逗你的!” “你我是好友,孤岂是占朋友便宜之人。” “孤带你入皇城休整,晚上你我以酒叙旧。” 几句话的功夫,瓦解了狼厉的主动权。 齐太子的软刀子,着实厉害,狼厉一边思考着一边应下: “一言为定!” 匈奴队伍中,中间车马的小窗掀开一角,林先生寻找着记忆中长安城的样貌,最后目光定在了定文馆。 长长的,缱绻的一眼,最后敛的一丝不露…… 第258章 永远正确 此次狼厉单独前来,没了匈奴单于的面子,便没有八年前被皇帝亲自接见的待遇了。 他们得等晚上宴会,宴会之后再等齐帝单独召见。 正常他国使臣,宴会有鸿胪寺招待,皇帝并不出席,使臣只有一次见到皇帝的机会,一切事宜会有专门的官员负责对接。 狼厉因为有婚约在身,另一方是齐帝的亲妹妹,才有与皇帝同宴的殊荣。 几人进皇城不能再坐马车,蓝提尔公主迫不及待的下了车跑到王兄身边,眼睛自上而下扫量齐太子。 轻佻的哼了一声。 身后轮子滚动的声音压来。 祁元祚一扫之下,目光凝住,眼睫颤动几下随口扯了个话头 “这位便是蓝提尔公主了。” 狼厉致歉:“胞妹性子跳脱,被娇纵了,还望太子殿下不要与她计较。” 第233章 祁元祚:“自然不会。” 两句话的功夫,轮椅行至。 衣服下的腿肌肉松弛无力,脚有不自然的内扣,只有两腿骨头折断才会形成这样的残疾,腿骨最是坚硬除非有外力否则很难骨折。 林定尧戴了帏帽,可透过薄纱,祁元祚还是眼尖的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疤。 是只有削了块肉才会留下哪种疤痕。 八年的岁月,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容貌,他毁容、腿残,不戴帏帽熟人见了也不敢相认。 遮一遮只是不想让太子愧疚。 祁元祚内心如何想的,表面一丝不露,只是笑赞 “这位先生好气度,看着不似草原人。” 匈奴人和中原人的很容易区分,不同的习俗和环境造就了匈奴独特的气质和外貌。 狼厉心里自得 “林先生出生寒门,在大齐怀才不遇颠沛流离到草原,才让小王捡到了这颗沧海遗珠,是小王的半师。” 明着夸赞林先生,暗着说大齐朝廷有眼无珠,让有才之士无处施展抱负。 林先生朝着祁元祚拱手:“听闻齐太子下江南杀了些贪官污吏,草民祖地江南,在此谢过殿下了。” 齐太子皮笑肉不笑:“林先生既为狼厉王子半师,定才华出众,不知先生可有回归故土之意?” 林先生婉拒:“草民一生的牵挂,尽在吾主。” 狼厉深受感动。 亲自为林定尧推轮椅入皇宫。 林先生才华横溢,智冠草原,又对他忠心耿耿,为他断腿毁容,他与林先生如船与舵相知相惜,根本不怕齐太子挑拨策反。 安置了匈奴使团后,祁元祚站在承祚殿窗前发呆。 当年他以分身找到林定尧,对那个心有抱负的青年讲述了匪夷所思的潜伏计划。 没有援手,没有接应,一入草原便是那失了方向的鹰。 他很可能等不到发挥作用的一天,便死在无人知道的角落。 不会有人记得他的付出,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死地,尸骨埋他乡,魂不归故里。 林定尧只问:“若我成了,可助国否?” 祁元祚:“可。” 林定尧笑答:“当仁不让!” 为官做宰,为国为民,如此而已。 他甚至不需要祁元祚为他证明他就是太子本人。 他也不问祁元祚为何七岁之龄便想出这样的计划。 什么皇帝公卿、流程公文,他统统不在意,一句为国为民,便足以成为他北上的理由。 离开前他最挂心的家乡和妻儿尽皆托付给殿下。 此去千里,艰难万险,今日为江南一谢,是二人时隔八年重聚彼此默契的旧约。 林定尧谢祁元祚为故乡亡魂申冤超度。 祁元祚问林定尧可有后悔之意。 一句‘尽在吾主’,得了狼厉感动,也搅了祁元祚心性。 德乾八年的探花郎,还有几人敢认啊…… 少年失双亲,青年出任家乡县令,一场疫病故土恩人死绝,为一句‘为国为民’抛弃一切北上,折了腿,毁了容,仍不改其志。 贫瘠的土壤养出了一个颠沛流离却大爱无疆之人。 祁元祚不知道当初的苏长河是怎样的令人难忘,但林定尧之名,必是永垂不朽。 “88,孤有些后悔。” 这是祁元祚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 他轻易不与88交谈,除非心绪难耐,思虑难平。 “孤是不是做错了,或许父皇说的对,孤就是刚愎自用任性妄为。” “其实若举国之力开战拿出所有底牌,大齐无惧匈奴。” 先不说炸药,他七岁那年,给了天工所手枪的原理和概念,八年过去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进度,只要祁元祚一声令下,大齐将顷刻间化作一只钢铁巨兽。 他挖石油挖煤矿,可不止是弄出了蒸汽船,他派人去找橡胶树,橡胶树没找到,带出的橡胶却足够用了,这些橡胶将会成为他另一张底牌。 他只是害怕。 军工过重,不是好事。 尤其是当思想进步跟不上武器的进化,再加上信息交流不发达,一旦这些超越时代的武器面世,他简直不敢想会掀起多少不该存在的狂风暴雨。 他一直不主张开发铁矿,压着冶铁铸造业进步,乃至以大齐一半的铁矿建造了化肥厂,正是有此忧虑。 大齐的士农工商各个行业的发展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火器就是打破平衡的陨石,无论祁元祚怎么推演都不敢面对没有数字化通讯的火器横行的时代。 所以八年前祁元祚打定主意,即便付出更多的代价,也不能动用火器。 非灭国不出,不是虚言。 纯拼刺刀和谋略,注定要用更多的尸骨铺就胜利,为了减少伤亡,才有了潜伏计划。 草原辽阔,没有人指路会被匈奴当狗遛,若林定尧成功了,祁元祚能用最小的代价知道匈奴主力所在,达成一举歼灭的目的。 自我怀疑的宿主令88很陌生。 只是不等它出言安慰,祁元祚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围城。 “象棋中兵、马、车、炮、相的牺牲是为了帅稳中宫而不动。” “只要棋局胜利,孤将永远正确。” 祁元祚遥望着北方,立作王鼎,那一瞬间的人情味,反而更显得他无情。 88有过两位宿主,却第一次体会到毛骨悚然之感。 这一刻,它在宿主身上知道了何为帝王。 也是这一刻,祁元祚的帝王道彻底圆融。 天生的政治机器。 这样的宿主,让88有些恐惧。 更可怕的是,这个世界无人能阻止祁元祚向前的脚步。 朋友是不会忤逆他的臣属。 兄弟是唯他是从的手中刀。 亲人是视他如命的最强后盾。 有人以命为他铸名,有人舍身黑暗为他的理想奋斗终身,千万双手拥捧着他,千万双眼凝视着他,千万对膝盖跪拜着他,他是永不会倒的旗帜,他是没有弱点永远正确的储君。 88惊觉,他的宿主,只能永远正确。 大齐这辆飞驰的马车,只有祁元祚能驾驶自如,他一旦倒下,别的不说,朝堂上被他压的死死的文臣,即刻反扑。 无数名士大家如雨后春笋,挤占武将话语权,尝到被压制苦头的他们再不会给帝王任何制衡文臣的机会。 齐帝痛失爱子,是否有维持朝堂的心力还得两说。 龟缩的老三、老四、老五、老六甚至老大势必打生打死。 江南铺好的制衡局面,立刻毁于一旦,政局暴乱! 隔着时空88仿佛看到了那位嬴姓始皇。 有多少人拥戴着他,就有多少人想拉下他。 若祁元祚倒了,大齐是否会成为下一个大秦? 没人能给88答案。 在这个时空,大齐的情况无史可依。 一旦祁元祚倒下,多米诺骨牌效应,被压制的魑魅魍魉,将粉墨登场…… * 宝珠公主端着一盅梨汤面见齐帝,梅岁安正和齐帝红袖添香,她一来便点名要听梅岁安的琴。 “太子殿下说梅协律的安平调乃世间一绝,本宫听了,深以为然,怎么也听不够,皇兄同赏否?” 梅岁安连弹好几日,看到宝珠公主就手指疼,当即苦笑不已,期望齐帝能帮他拒绝了。 若只是宝珠公主自己的想法,齐帝定不会听,可带上太子便不同了。 “是吗?既如此,同赏吧。” 梅岁安无法,只能操琴起调。 她无事不登三宝殿,齐帝想她是为了狼厉而来。 兄妹两人没有多少话说,宝珠公主慢悠悠的盛了一碗雪梨汤,放在齐帝面前 “听说皇兄喜欢这一口,便熬了送于皇兄尝尝。” 齐帝真不好这一口,不想喝。 宝珠公主歪头看他:“皇兄每日喝梅协律熬的梨汤,今日皇妹为兄熬了,皇兄不尝尝吗?” 齐帝:“……” 他捏着鼻子饮了两口,夸道:“宝珠好手艺。” 沉默无话。 两人安静的听了会儿琴,宝珠公主没提和亲之事,听完了,便将梅岁安借走了。 说她没听够,让梅岁安入她宫里接着弹。 齐帝想拒绝,宝珠公主却道 “皇兄近几日神疲,是与梅协律有关?” 齐帝夜夜召梅岁安留宿,宝珠公主的意思是暗指他不知节制。 齐帝很冤枉,但他又不能说他除了第一天其他几天什么也没干两人盖着被子纯聊天,捏着鼻子认了。 赶紧打发她走。 宝珠公主得到自己想要的,痛快的带人回宫。 这琴一弹便至晚上宴会入席之际。 宝珠公主挑选着出席的衣服、首饰。 她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粉芍药,与金钗流苏相配,如三月里的花儿,粉的醉人。 第234章 宝珠公主端详着镜子中的容貌,笑的纯良又无害。 仅一道屏风之隔的梅岁安,手指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弹奏皮开肉绽,血液浸红了琴弦,宝珠公主嗅到了血腥味儿,仍未叫停。 这人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的血,流干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宴会要开始了,本宫今晚能睡一个好觉吗?” 昨夜她久违的梦到了母后,母后说她寂寞了,要她下去陪她,她和皇兄一样谨守孝道,这几日就准备送下去几人陪母后聊天。 省的母后闲的无聊总惦念着她,怪烦人的。 她提起裙摆,去看今晚这场宴会,要演怎样的一出戏。 第259章 天局 这次晚宴,祁元祚要作为主陪招待狼厉,因此命人将他的座位安排到了狼厉对面。 祁元祚一进殿,红毯两旁三两寒暄之人无不侧目拱手以示敬意。 他熟视无睹,来到礼官给他安排的位置,李归宁悄无声息的贴近,一脸苦相 “殿下,臣能请命换份差事吗?” 自她来到大齐,只接触过宝珠公主,便想当然的以为他国公主也与宝珠公主一样温柔可亲。 有着这份滤镜,遇到刁蛮的蓝提尔公主,李归宁措手不及。 这个匈奴公主一进宫就嚷嚷着要跑马,嫌弃皇宫是个鸟笼,内涵住里面的人都是雀儿,不如草原的雄鹰。 吃不惯宫里的膳食,点名要吃新鲜的牛肉,李归宁给她找来了牛肉,她又挑剔牛肉老了,说要亲自挑选活牛。 大齐明令禁止杀健康的牛,哪来活牛给她挑选,那公主退而求其次说只看看不宰杀,结果她看上哪只牛不好看上太子从小喂的大黄牛了,点名了要吃大黄。 李归宁给她解释了不能吃,蓝提尔又转言讽刺齐太子养牛像她草原的马奴,李归宁跟着她闹了一天,身心俱疲。 这和人绕弯子玩儿心计的活儿还不如泡在账册里当个会计。 祁元祚拿她那副死样当戏看,直截了当的拒绝: “不能。” 李归宁神色凄凄。 祁元祚刚落座,狼厉便到了,他身后有一戴金面具之人,那人手中托着一盒子身有异香,十分引人注目。 李归宁从自怜的情绪中跳出来,低声说起正事 “蓝提尔公主这几日对殿下多有挑剔。言语之间不像因为私仇,臣试探一番察觉蓝提尔公主此次进长安或许也是为和亲而来。” 祁元祚在自己的事上总有几分迟钝,他眨了眨眼睛,向对方确认。 李归宁:“是的殿下,臣猜她的和亲对象很可能是您。” 祁元祚狐疑,目的呢? 匈奴和大齐眼瞅着开战,狼厉和宝珠公主的亲事能不能成都不一定,再推过来一个蓝提尔,起什么作用? “这是你的猜测?” 李归宁迟疑一瞬:“臣还听说匈奴此行带来一重宝。” “有延年益寿,起死回生之效。” 后者和前者听起来没什么关系,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件事必有联系。 祁元祚一心两用,耳边是李归宁的低语,目光与狼厉隔空对视 几年不见,当初被他打压下去的骄狂,如今重新出现在狼厉身上。 他听说过狼厉的事迹,草原冠军王,十三岁做先锋掠杀大齐边关,骁勇善战,后生可畏。 从被抛弃的棋子到如今大权在握的下任准单于,身边还收拢了这么多心腹,人不轻狂枉少年,他懂。 狼厉一阵恶寒,主动移开视线,在人群里找寻梅岁安,没找到。 梅岁安作为齐帝男宠上不了这样的场合,也在情理之中,狼厉没有多想。 只是一息,齐帝驾到,与他一起入场的是宝珠公主。 皎若桃李的公主殿下,手执团扇,经过狼厉身边,嘴脸扬起温柔的笑。 狼厉回一笑。 宝珠公主的位置仅比齐帝低了两阶,以示大齐长公主的尊荣。 一阵推杯换盏,狼厉站起来提道 “陛下,此次小王来大齐,带来了一件重宝。” 在众人好奇中,金面具人走上前打开了他一直抱着的箱子。 只见箱子里躺着一块盈润未琢的玉胚,一阵药香霎时间弥漫整个大殿。 令人惊异不已。 齐帝情不自禁坐直了身体,只觉得这股药香提神醒脑,让他精神不少。 心里断定,此物是个宝贝。 又听狼厉介绍: “陛下,这是一块药玉,此玉在天山温泉浸泡千年,取出来后以鹿血、虎骨、人参,犀角等天地间上百种名贵药材浸泡了百年,才得这一块药玉。” “短时间佩戴者能补气血通经络开窍醒神,长时间佩戴,可延年益寿,若将其磨成粉做药引,能活死人,天下间只此一块。” “今日在坐诸位,若有谁与此宝有缘,小王愿将其献出!” 齐帝颇感兴趣:“怎样才算有缘?” 狼厉等的就是这句话 “自是能凭药香闻出浸泡玉髓的百种药材之人。” “百种药材,狼厉王子莫不是故意刁难?” 狼厉:“小王诚心献宝,常言道重宝择主,这等天下第一药玉若不能等来一个懂它价值和功用的主人,岂非重宝蒙尘?” “只凭药玉的药香分辨百种药材的确难为人,想大齐也没有这等能力的能人异士,小王愿降低期待,将这一百种药材抓出来摆桌子上,辨认者蒙上眼睛,触摸、嗅尝,只要认出来就算数。” 能凭借药香辨识药材的不在少数,太医院里一抓一大把,但圈定范围从在座人中找,就有些困难了。 齐帝至始至终就没考虑其他一干人等,直接给儿子打眼神。 祁元祚从小吃药,任谁吃了十年药都久病成医了。 齐帝有一个库房专门搜罗天下奇珍异草,祁元祚拿着库房钥匙,他嗅觉灵敏又过目不忘,若在坐人还有谁能在短时间内辨别百种名贵药材,齐帝只能想到自己儿子。 祁元祚收到暗示,骄矜的应下了。 父子两人配合默契,祁元祚这厢同意,齐帝立刻递台阶 “狼厉王子的要求,在情理之中。” “我大齐人才济济,你们少年人的玩儿闹,朕就不让朝堂上的老头子们欺负人了。” 齐帝两句话,将狼厉借献宝之名为难朝堂的事,变成了他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太子?去玩玩儿?” 祁元祚从容起身 “愿为父皇分忧。” 狼厉:“请。” 祁元祚蒙上眼睛最后一眼,他看到狼厉嘴角从容不迫的笑。 祁元祚心里升起异样,他沾染的异香至今仍萦绕在鼻间,找不到缘由,提醒着他黄雀在后。 而今,祁元祚有预感,他接近真相了。 狼厉进献的药玉,不可谓不珍贵。 眼下无非两种情况。 一,他成功辨认出药材,赢下药玉。 二,他辨认失败,损了大齐颜面。 狼厉是笃定他辨认不出吗? 是哪一种,等他辨认之后自有分晓。 高台之上的宝珠公主,专心的看着团扇上的金线,眼下的戏显然还不足以令她注目。 杆状药材入手,细闻味辛 “荆芥。” 第二样入手,片状,掰碎规则。 “大血藤。” 第三样 “伸筋草。” ………… 李归宁抱着一杯茶看的咋舌,她对药材狗屁不通,这场面在她眼里,犹如看学神炫技,直想唱出那句‘你的大脑我的大脑它们不一样~’ 祁元祚蒙着眼睛脚下不停,他分辨每一样药材的耗时少则三息,多的也不过五息,如鱼得水,没有丝毫难度。 百种药材,触、嗅、品、听,调动视觉外的所有感官,用时两炷香,无一错误。 最后一种 指尖一掠,粘稠、液态、温热。 祁元祚当即甩了甩手: “鹿血。” 耳边掌声不断。 祁元祚摘了眼纱,狼厉真心实意的为他喝彩。 “药玉当赠太子!” 祁元祚透过那点儿诚心,看到了背后的精明的算计。 直切答案——狼厉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赢下药玉。 若是诚心相送,何必再设关卡。 若根本不想送,眼下狼厉早该笑不出来了。 所以他是想送,但想送的人不是父皇。 正当祁元祚这样想时,下一瞬发生的事再次推翻了他的猜测。 龙椅之上,齐帝忽感头晕目眩,失手扫落了案上的一盘水果。 发出的声响引得众人侧目。 宝珠公主终于从团扇上移目,看向这方骚乱。 肥公公大惊 “陛下!传太医!” 齐帝强撑着拍案怒喝:“药玉有毒!拿下他们!” 兵甲入殿,狼厉惊呼出声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殿外禁军将其围困时,他大声喊道 第235章 “等等!误会!小王知道发生什么了!” “陛下可是感觉头晕目眩,胃逆生呕!” 齐帝止住禁军动作,命令道:“继续说!” 狼厉焦急道:“陛下如此,并非因为药玉有毒!而是陛下本身中了毒!才被药玉的药香,被引了出来!” 此言一出,哄堂大沸。 电光火石之间,祁元祚眉目乍寒! 这哪是送药玉,这是要用药玉,药他的命! 祁元祚步步上高台,压下沸鼎的喧哗 “传太医!” 狼厉深知步步为营的道理,并不急着解释。 来的太医是经常为祁元祚看诊的老院首,他老人家年有六十,为齐帝把脉后 “陛下心有郁结,肝气不畅,脾气不升,才头晕目眩欲呕,臣开两副药。” 狼厉言辞凿凿:“胡说八道!陛下分明是中了毒!若现在不治,恐毒入肺腑!” “陛下!您有所不知,小王的这块药玉药香可以解毒,玉可以验毒!只要您将一滴血滴在玉髓之上,若没有中毒,玉髓颜色不变,若中了毒,玉髓则会变成蓝色!您一验便知!” 像是为了证明,狼厉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玉髓之上,玉髓颜色未变。 肥公公心中升起怀疑,他看了眼老院首,迟疑道 “陛下,不如一试?” 帝王的疑心直刺老院首的心脏,他怔愣之后下意识看向太子,也是这一看,老院首忽的冷汗淋漓。 他忽然想到,在很多人眼中,他已经是太子的人! 因为他为太子调养身体十余年! 若帝王和储君两心不疑自不会有问题,可一旦不和,他焉能得帝王信任! 今日这局面……匈奴贼子剑指太子啊! 老院首相信自己的医术,陛下身体绝对没有问题,但陛下自己相信吗! 齐帝:“那就一试。” 这话一出,老院首血冷。 祁元祚垂眸习惯性的揣起了手,灵魂超脱其上冷漠旁观,心里评了三字:高端局。 他快速筛选出可疑之人。 丽妃、梅岁安。 前者在他身上下了药,后者在父皇身上动了手脚。 这两人应还有一个中间人,六皇子,还是萧昭仪? 六皇子这两年在祚廷忙成了狗,他倾向于是萧昭仪。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父皇验血的结果一定是中毒。 怎么中的毒? 为了害他,狼厉一定会将父皇中毒之事推在他身上。 祁元祚眉头一跳。 他看向齐帝手上的草珠子和九龙献瑞的玉牌。 今日这局,是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将成为悬案、绝案乃至千古奇案的高明之局。 它并非没有破绽,但人性会让它成为完美无瑕的天局。 如果它想杀死的人不是祁元祚,那它一定会成功。 狼厉,长进了。 第260章 都别活 再瞧那药玉,祁元祚明白了,狼厉设下得药玉的关卡不是为了将药玉给谁,而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药玉的药香让父皇产生眩晕和干呕。 李归宁身在众臣之中,她仰着头看上方刺目的龙椅。 身若浮萍,心若跳兔。 看惯了两国交锋的戏本,太子识百草之际,她尚开开心心的看热闹。 只以为是匈奴不服大齐的挑衅,接下来上演的是天命之子打脸匈奴。 她是负责跪地高呼太子千岁的npc之一。 谁知时局一息千变,皇帝忽然身体抱恙,太医诊脉皇帝身体健康,匈奴却说皇帝中毒! 李归宁的第六感疯狂报警。 上面跪着的老太医让她觉得不安。 发生了什么? 齐史中齐帝伤心而亡,齐太子凌迟处死好似一道谶言隐在国运变幻之中。 一有风吹草动,便让李归宁想起父子相绝的结局。 匈奴中戴着金面具人奉上药玉,药香入鼻,齐帝胸口舒畅很多,身体的反应告诉他药玉确是至宝,但晕眩之感尚在,近几日他常觉疲乏,心有余而力不足。 匈奴贼子之言,齐帝说不上信或不信,但中原人骨子里总有‘来都来了’的随性,试试又没什么损失。 肥公公奉上银针,快速刺破帝王的手指,一滴血滴在药玉上,只见整块药玉变成蓝色。 此景发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焉能不信? 众臣惊疑不定。 狼厉拜道:“陛下,您可知西域火洲不烬木?” 宫里有贡品火浣布,火浣布水火不侵之奇,齐帝看在眼中,对西域火洲传言有三分信任。 “陛下,西域火洲不烬木下有一种草,名为火明草,火明草没什么别的功效,唯独遇毒变色,这块药玉受火明草浸润才有遇毒变色之奇。” “大齐太医院有天下医才,陛下召来一问便知此事真假。” 齐帝垂眸看向老院首。 老院首惊疑不定:“陛下,臣确是在一本医术杂记中看到过火明草,但老臣只以为是虚构,对火明草的功效,并不知晓。” “但是陛下,人的脉象就是身体的真相啊。” “还有一种可能,陛下中毒很浅,所以脉象上看不出来,但血液中有。” “陛下若信的过小王,小王身边的金面祭司精通卜算、医术,是草原一等一的医术高手,可为陛下诊看。” 齐帝当然也能再召其他太医,但老院首的医术是太医院的镇院碑,他都看不出来,齐帝已然不信其他太医了。 ‘来都来了’再次发挥奇功,让他看看又没什么损失。 于是齐帝答应了。 金面祭司十分高傲,只一拱手,挤了老太医的位置,为齐帝请脉。 他忽的凑近,在齐帝身上嗅闻几下。 “不是饮食,你身上有毒物,长时间接触,吸入了毒,若继续接触,必壮年早亡。” 齐帝心中一凛,这简直是要他的命了。 齐帝不怕死,但他怕自己早死。 他可以是天妒英才病死、战死、过劳死甚至是猝死,唯独不允许被人毒死! 他直视金面具人,不容他拒绝: “给朕找出来!” 金面具人静默一会儿,像是屈服了。 他闭上眼睛分辨空气中的味道。 最后他弯腰道:“您腰间的象牙牌正是毒源!” 象牙牌是太子所送,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 里面正好包含李归宁。 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天家父子身上来回巡视,这一刻深感自己智商不够用。 齐帝一把攥住了象牙牌,表情一变再变,周身酝酿着风暴,下一刻就要化作夺人性命的屠刀卷死所有可能害他性命之人。 他将象牙牌摘了,像给狗闻骨头一样放在他鼻子前 “那你给朕闻闻,这是什么毒?何人所下!” 金面具一口答:“毒名,禁果。” 老院首面色大变: “恕臣失礼。” 他膝行几步,接过齐帝手中的象牙牌,仔细分辨 禁果之毒,初始只会令人疲乏,中期会乱人神智,后期毒入脑海,中毒者必将疯癫而死! 88冒了头,它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想出来了,这不就是上辈子毒死方藻的毒吗! 若想知晓此毒是否是禁果有一个很简单的法子。 制作禁果的药引子,是一种蛇最爱的食物,只要抓到蛇,看看它是否会直缠象牙牌。 “陛下!臣以为当验证一番!” 从药玉出现,到齐帝晕眩,在一步步发现禁果之毒,时局至此,无论是匈奴还是身为大齐太医院翘楚的老院首,都认为应该验一验。 对于一个分外在意自己身体的帝王,绝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狼厉瞥了眼祁元祚,满心志在必得。 他已经布好了网罗天地的大网,齐太子就是他的网中鱼,梅岁安已经按计划在祁元祚身上涂了催蛇发情的东西。 无论来条什么蛇,都会被勾着直冲祁元祚! 蛇缠上太子,大家先入为主认为蛇是被制作禁果的药引引诱,祁元祚声高震主,疑心一起,齐帝真的不会借坡下驴,削太子权柄吗? 太子一旦有弱,大齐内部想让太子下台的人都将是他的盟友! 狼厉不信天底下真有父子情深能深过那张龙椅,深过天下第一尊贵的地位! 古之以来为了皇位,多少父子、兄弟相残。 穿上龙袍,便不是人,而是欲望的傀儡! 祁元祚脑海掠过无数对君王和太子。 秦皇和扶苏,汉武和刘据,唐皇和承乾,康熙和胤礽,明太祖和朱标…… 没有一个结局是好的。 反目的反目,早逝的早逝。 史书上平安继承皇位的太子很少很少。 大多因父子相疑穷途末路。 祁元祚担心吗? 一点也不。 不知何时,祁元祚再未想过他和父皇的以后,因为他接受以后的一切可能。 第236章 若过程足够精彩,何必强求结局美满。 景德园老四交底后,父皇没有疑心他图谋不轨、妖怪上身,而是悄无声息的换了老四,此后八年,一句不问,何等信任。 他在江南埋证据,调私兵,杀人,摆局,他还冷战、争吵、耍性子、撂脾气,就是拿捏死了齐帝拿他没办法。 十五年相依为命,齐帝何曾对不起他? 如果父皇是一场大火,祁元祚愿意做一只飞蛾,与火相拥千万次,生死由命,得失不论,不怨不悔。 这唯一的真心,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理智和疏冷,矜持又傲娇的不肯被人窥探。 齐帝迷失在儿子马蜂窝一样的心眼子里,被蒙成睁眼瞎,至今不知道他十分的付出早已有了十二分的回馈。 众人都等着齐帝验证。 这事关他的身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齐帝忽道:“祭司精通卜算?” 金面具人一板一眼答:“是的。” “你既为祭司,卜算之数定和医术同样精通,是否?” 狼厉害怕他出了岔子,接过话: “是的陛下,只是祭司沟通天地要付出代价,不能轻易卜算。” 齐帝起身拔剑,他速度极块,让人猝不及防,四尺天子剑,只那么一伸一横。 刚才还傲立的金面具祭司,瞬间成了无头人,咚的一声沉重的人头落在喷溅的血泊中。 金面具没了支撑从人头上剥离下来。 齐帝一瞧这人死的这么容易,一脚将没了头的身体踹下高台,破口大骂: “连自己死期都算不到的狗东西,还有脸给朕看病?!” “还说劳什子精通?!” “就他两把刷子若是精通卜算,朕岂不是要被他医死了!” “晦气玩意儿!” “朕之象牙牌乃太子所送!汝等竟想让一条腌臜的无脚卵湿畜牲接触此牌可见其心不敬!” “一块破石头,泡几天药水就说药玉,封上锦盒就像充作断人生死的圣物?!” “朕收了是给你脸!朕陪你演是赏你的恩德!休图来此都不敢跟朕故弄玄虚!你一个太子的手下败将,打了几场野仗就想猴子充山王,你也不照照镜子!朕看你才中毒不轻!脑子都毒糊涂了!” 大殿死静。 齐帝气喘一阵,但凡对方不说毒在象牙牌上他都信了! 儿子给他的象牙牌,被他把玩到圆润出光,十天半个月就要养护一次,片刻不离身,哪怕睡觉他都要将象牙牌交给肥公公看护着。 记忆中只有少数几次是放置在床头,上面有没有毒难道他自己不清楚?! 匈奴野种一口一个毒毒毒,毒他爹的毒! 如果象牙牌真有毒…… 齐帝杀心大起,他身边凡是有可能摸到这牌子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活! 第261章 青海湖永沉黑夜 祁元祚见事已至此,给伯劳递了个眼神。 伯劳接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 地上尸首分离的惨象令李归宁浑身发冷。 太子也曾当着她的面下令夺人性命,但听到和看到的区别可太大了。 刺目的红色比祁元祚两年的温水煮青蛙好使太多,一下打破李归宁心中侥幸,让她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帝王就是可以随意杀人。 它不止有表面的生杀夺予,它还有暗里的阴谋诡计! 会不会有一日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局中人,她会成为被人诱导做刀的‘老院首’吗?会成为尸首分离的‘金面祭司’吗?会成为被人设计的‘太子’吗? 太子有皇帝保驾护航,谁又为她保驾护航? 若她一直固步自封,等太子对她失去耐心她又将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李归宁如梦初醒,在这样一个时代若想活的好,活的自在,必须成为规则的制定者,而她已经比大多数女子幸运,她有掌权参政的机会! 太子心胸宽广,任人唯贤,只要她展露自己的价值,一定能得留用。 李归宁自认是个普通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她在后世的见闻。 当年皇帝将她封为女官听太子令,她一直以小人之心提防太子,两年过去,她也没看出太子图她什么。 图她笨,图她吃得多,图她懒驴上磨死气沉沉打一下转一下吗? 李归宁来此三年,终于主动融入了这个时代,命运这条衔尾蛇完成闭环…… 地上淌溪样的血赢得了宝珠公主的侧目。 事情现在才开始有趣起来。 狼厉被这毫不迟疑的一剑捅了个石破天惊。 毫无预料得发展让他控制不住表情,暴露了真实的情绪。 不可思议的,匪夷所思的,疑惑和不解塞满他五脏六腑七窍,这么好的机会,齐帝为什么不要? 难道太子的势力已经到了齐帝为之忌惮,不能轻易拔除的地步? 总不能是因为父子情深吧? 狼厉本能的否定后一种可能。 上泛的酸水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嫉妒、羡慕、嫉妒…… 他不甘承认自己是个搬弄是非的小丑。 此局起始是尹妃和丽妃,她们为了害太子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禁果之毒。 禁果中有一味特殊的药引,叫聚蛇草,此草为了不被兔子吃掉,外形进化的像蛇,还能模拟黑眉蛇发情的气味吸引黑眉蛇为其传授花粉。 聚蛇草方圆五里,必有黑眉蛇群盘旋。 其花粉化入水中,如犀香沾衣,扒皮肉而不散。 尹妃和丽妃欲对齐帝下禁果之毒,再让太子沾染上聚蛇草花粉。 等齐帝毒发,定会用黑眉蛇探查毒源,她们太期待齐帝看到黑眉蛇一路爬往承祚殿的反应了。 前朝后宫中曾有人用禁果之毒引发一场蛇潮,前朝皇帝大肆销毁禁果毒方,甚至垄断制作禁果的药物。 到了今朝,禁果已经鲜有人知。 尹妃用尹府残留的人在外面打听寻找,被梅岁安注意到。 他立刻传信给狼厉。 狼厉觉得这是大好机会。 但禁果之毒几近失传,梅岁安和狼厉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 夜长梦多,狼厉当机立断让梅岁安用聚蛇草随意混了几味令人困倦疲乏的药,卖给尹妃。 尹妃之前破罐子破摔说破老五身世,齐帝不再见她,她只能先从太子下手,与丽妃合作,给太子下了聚蛇草花粉,同时接近萧昭仪。 五皇子的身世和密旨,是尹妃给萧昭仪的诚意。 萧昭仪确认密旨后,立刻答应合作,命令梅岁安下手。 为了更成功的栽赃太子,她们还让梅岁安将药浸润到象牙牌上。 一切事成,尹妃、丽妃、萧昭仪都在坐等几个月后齐帝毒发。 殊不知齐帝压根儿没中毒,她们找到的禁果毒药是假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毒药是真的假的不重要,齐帝相信它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 狼厉迫不及待的盗用三人的努力成果,在今天揭发了这天衣无缝的布局。 狼厉与休屠的父子关系勾心斗角,想当然的认为齐太子与齐帝亦然。 大家都是表面风光。 有打压祁元祚的机会,齐帝怎么会拒绝? 就像大父有打压他的机会,一定不会放过。 只要齐帝有一丝怀疑祁元祚毒害他,狼厉的目的便成功了。 若失败他也没什么损失,大齐最多查到梅岁安是六皇子的人,一切都是大齐内部争斗和匈奴无关! 梅岁安一死,禁果之毒的真相永远掩埋…… 多完美的天局! 恰巧在他出使大齐的时候,被他知道尹妃毒害太子的计划,萧昭仪安排的为齐帝下毒的人恰巧是梅岁安。 他占尽天时人和,这简直像老天爷帮着他对付祁元祚! 就这样一个无懈可击怎么想都会成功的局,居然发生了逆转。 前一刻他还在洋洋得意自己运筹帷幄之中,棋下千里之外,下一刻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齐帝又杀人又骂人,把狼厉那点儿心思踩在地上碾压,话里话外对齐太子的维护更是直击他内心痛点。 主辱臣死,狼厉身边的心腹个个剑拔弩张,一脸愤怒。 狼厉脸色铁青,他按住欲为他出头的心腹,拿捏着分寸站出来 “小王并非输不起之人,八年前输给齐太子,小王心服口服,一直引为知己,敬佩不已,今日见陛下龙体抱恙,不忍太子忧心,才出头为陛下看诊。” “陛下不信就罢了,何必杀我亲信。” “原以为大齐是礼仪之邦,热情好客,没想到,不过如此。” 齐帝冷哼:“我大齐自然热情好客,但我们可没有胡编乱造诅咒朕中毒了要死了的客人!” 狼厉大义凛然:“我们的祭司医术非凡,何谈诅咒?陛下若不信,何不试试,找条蛇来自然真相大白,陛下难道是讳疾忌医?” 第237章 齐帝暴脾气上来,轻易刹不住,眼看着又要大骂。 满满的国库让齐帝不在乎占不占师出有名的理。 他们在发展,匈奴也在发展,匈奴灭了乌桓灭了大月氏,灭了羌戎,留给大齐的喘息之地只剩一半祁连山,失了祁连山,大齐就被匈奴包饺子了! 匈奴不打,齐帝也要打的。 反正都要打,他今日把狼厉给骂死了,局势还能更坏吗? 他若风度翩翩装孙子,局势还能更好吗? 哪个选择,结局都一样,宁愿当地痞不作龟孙子。 这就要骂出口了,太子一出声,齐帝硬生生止住了。 “是诅咒还是讳疾忌医,狼厉王子见个人就知晓了。” 狼厉心中一凛,祁元祚不轻易出手,一出手必一击必杀。 只见伯劳带着两个侍卫,拖着一衣衫凌乱四肢俱废的人上来。 即使如此,众人还是认出来,此人是陛下身边的男宠,协律都尉梅岁安。 祁元祚有些意外。 梅岁安的样子看着被审讯过了,但从他给伯劳下指令让他去抓人再到现在,不过一柱香(十五分钟)时间,这点儿时间只够抓人。 至于为何抓梅岁安。 能给父皇贴身之物动手脚的,只可能是亲近之人。 肥公公的能力他信得过,唯一有漏洞的只有父皇如厕和上床的时候。 两年前刚从江南回来时,祁元祚处理政务得知司马节风自首请罪。 再一看司马节风请罪的时间,正是九十七人殉道后,他举行鸿门宴的前夕。 根据消息传递速度,远在长安的司马节风不可能知道江南局势如火,没理由壮士断腕的请罪。 除非他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 ——父皇征调三万大军围拢江南,敢反抗者,在劫难逃。 父皇密令是直接下给肥公公,由肥公公安排使者带兵符调兵。 能清楚知道肥公公动向的,只可能是宫内人,妃嫔皇子尽数伴驾,祁元祚调查之后,怀疑上了梅岁安。 再到六宗罪他入禁院,魑魅魍魉全出来了。 两年间他又悄咪咪试探了几次,确定了梅岁安是老六的人。 今日之事,萧昭仪完美的符合了嫌疑人所具备的条件:想将他拉下马、有办法接触到父皇的贴身之物、得父皇几分信任 萧昭仪不可能亲自动手,于是祁元祚抓了梅岁安。 人抓了,他有十六种办法在大庭广众下撬开他的嘴。 但是在他之前竟还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祁元祚心头一动,看向宝珠公主,小姑姑她温柔又淑女,垂着眼睛像是不敢看血腥场面。 祁元祚微微咋舌。 算了,正事要紧。 但是不需要祁元祚过多费心思,梅岁安像是被吓掉了魂,看到狼厉就抱上去喊 “主子!主子救我!主子救我!” 狼厉脸色大变。 梅岁安从西域辗转最先被卖到了匈奴,匈奴不像中原人,再如饥似渴还不忘披上伪善的皮把人拉到隐秘处享用。 作为奴隶,梅岁安在匈奴的地位连牛羊还不如,是个匈奴人想对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狼厉第一次见梅岁安,他正在被一群人扒衣服。 狼厉救了他,梅岁安便死忠于他。 狼厉拥有狼的敏锐,想到日后有一天会和齐太子成为对手,想未雨绸缪在齐太子身边插入一棋子。 梅岁安自己请命前往大齐。 狼厉为何从不怀疑梅岁安会背叛? 他打心里觉得他将梅岁安从那种境地救出来,好比天神下凡,梅岁安对他死忠再正常不过。 事实也是如此。 但天不遂人愿,出了点儿差错。 宝珠公主心思之密出招之狠令人防不胜防,想都不敢想。 她拿捏住了梅岁安最害怕的东西,前脚赴宴后脚废了梅岁安四肢给他找了十几个太监。 那些太监做正常男子打扮,只把梅岁安衣服扒光便让梅岁安应激了。 问什么说什么。 如今到了大殿,见到狼厉如见救命稻草,全凭本能,恐怕他连自己嘴里喊出了什么都不知道。 狼厉一脚将其踢开。 梅岁安四肢断了,爬的艰难,却是目标明确的朝着狼厉而去,他寻找他的避风港,他的神祇,他嘴里不断的祈求 “主子救我!主子救救我……带我走……带我走吧……” 这一幕太过震撼,一连串的反转令人的大脑来不及处理这么多的信息。 狼厉却知道自己不能犹豫,嘴唇抖了一瞬,狠下心肠,只手摔碎了一瓷杯,捡起最锋利的一枚碎瓷片,朝着梅岁安走去。 伯劳一直提防着狼厉,见状要去阻拦,却见上面的太子殿下朝他摇了摇头。 伯劳不解,为何不阻止?梅岁安活着就是匈奴图谋不轨的罪证。 就算要死,也该等逼问完了再死。 没人阻止,梅岁安成功抓住了狼厉的衣角,濒临崩溃的神智即将得到安抚,下一瞬脖颈一疼。 大股的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的天神。 梅岁安懵懂而迷茫,青海湖永沉黑夜…… 祁元祚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缄默无言。 李归宁被这一幕震慑失神。 大殿上鸦雀无声,众人全都超负荷的处理着在这短暂时间内极速冲脑的巨大信息量。 宝珠公主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弯着眉眼。 可惜了……梅岁安没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她静静等着自己包装好的第二份礼物入场。 很快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萧昭仪中毒奄奄一息了!” 第262章 他是个人 齐帝父子二人听到此事,并没有着急去探望,大殿上的事还没完呢。 祁元祚陈述事实:“狼厉王子当着孤的面杀人,是否太不把孤和父皇放在眼里了?” 狼厉佯做不忿:“一个疯子胡言乱语,小王气不过。” “这可不是一个疯子,这是我大齐官员协律郎,至于他为何以这样的姿态出场,又为何追着狼厉王子叫主人,王子当真要孤细说?” 狼厉心中上下不定,梅岁安神志不清只怕全部招供了,再继续纠缠下去,他也讨不到好处,于是狼厉话音一松 “匈奴与大齐交好多年,怎能因两个人就坏了情谊,是小王识人不清,祭司医术不精让陛下受惊,小王此行带来了百匹骏马,愿赠予陛下聊表歉意。” 狼厉看了眼报信的太监:“陛下事忙,小王就不添乱了,今日宴席得见长公主殿下,小王三生有幸。” 齐帝对里面的事还一脑子浆糊,便将此事交给太子处置。 梅岁安已死,祁元祚没打算以此拿捏住狼厉,语气淡淡 “狼厉王子慢走,不送。” 暗中的波涛汹涌,甚至两条人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落下帷幕。 李归宁再愚笨,也猜出了大概,匈奴有备而来,想与内应梅岁安里应外合栽赃太子给齐帝下毒。 没想到棋差一招,齐帝压根儿不信匈奴祭司所言,怒而杀人。 匈奴抓着此事不放,太子便抓了梅岁安揭穿匈奴阴谋。 李归宁疑惑一事,狼厉要杀梅岁安灭口,太子为何不拦着? 让梅岁安活着,直接拿住匈奴的错处说事,怎么不比现在糊里糊涂的过去好? 还有萧昭仪中毒又是怎么回事? 宴会是进行不下去了,齐帝匆匆摆驾秀风阁。 萧昭仪大口的吐着血,生命以近回光返照。 她中的是剧毒,立下立发,下毒者根本没想让她过活今天。 六皇子抓着她的手表情空白,像被突发的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失了魂一样。 萧昭仪两眼含泪的盯着祁承影,在她毒发前,有人告诉她梅岁安被抓,审出他是匈奴人。 萧昭仪立刻想出了一场针对她的阴谋诡计。 尹妃和丽妃给她下套,借她的手暗害陛下,不知怎么事情败露,将她推出去当挡箭牌! 梅岁安不知她与尹妃、丽妃结盟之事,药是她给梅岁安的,命令是她下的,招供也只会供出她! 陛下审问梅岁安后势必会审她,尹妃和丽妃为了不暴露,干脆给她下剧毒!只要她死了,丽妃和尹妃就安全了! 梅岁安是匈奴人,怎么可能诚心为她办事,所谓的密旨说不定就是骗她的! 亏她信了这几个贱人! 若她背着谋害陛下的罪名死了,她的影儿要怎么办? 萧昭仪强撑着不肯咽气,手上的每一分力道都是对儿子的不舍。 听得一声‘陛下驾到——’ 萧昭仪焕发最后的生命,被毒血浸烂的嗓子呕哑难听 “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是尹妃和丽妃找到臣妾,与臣妾合谋害您……” “求、求陛下看在臣妾侍候多年的份上,给影儿一份宽容,让他……平平凡凡一辈子……” 第238章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剧毒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了,她大睁着眼睛,像还有未完成的夙愿,盯着祁承影不甘而哀恸。 祁承影坐成了木偶。 他没想到母妃会死。 母妃怎么会死? 上一世母妃都活到了他二十岁的时候。 如今他才十二岁,八年啊! 母妃怎么会死呢? 帝王无情,这个死了,还供出来两个,齐帝在门口站着,见人咽了气 “随意葬了吧。” 至于六皇子,齐帝喜欢孺子犯错生母连坐,但大人犯错,他却不会牵连孺子。 也是很有底线一君王了。 祁元祚跟着来到秀风阁,只站了几息,事情已经落幕了。 齐帝抓捕尹妃、丽妃的命令下出,祁元祚沉默的盘着手上的血玉串,余光扫了眼宝珠公主。 若他所料不错,尹妃和丽妃不可能再出现了。 宝珠公主执着团扇,露出半张桃花面,她擒了梅岁安后故意误导萧昭仪,让萧昭仪以为自己中了尹妃和丽妃的圈套,剧毒让萧昭仪无心也没时间细想,为了儿子,她死也要把那两个女人拉下去陪葬。 而宝珠公主早已安排好了人,在齐帝驾临秀风阁的时候,萧昭仪临死前供出二人的消息便传进尹妃丽妃的耳朵了。 若她们不想受一番审讯的苦楚和侮辱,就该体面去死。 梅岁安、萧昭仪、尹丽二妃、匈奴,此为一箭三雕。 如果宴席上梅岁安没死,太子大可以由此对匈奴发难。 可惜了,她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个心慈手软的。 果不其然,尹妃与丽妃在得知梅岁安被抓,萧昭仪死了的时候,便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等齐帝的人到了,尹妃和丽妃一个服毒,一个自缢。 宴会上齐帝被金面祭司诊断中毒的时候,黑卫便运转起来,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四条命,全写在薄薄的纸上。 宝珠公主怎么抓的梅岁安,怎么审的,怎么给萧昭仪下的毒,又是怎么诱导尹妃和丽妃自杀,禁果之毒的真相,全部列于纸上。 十一年前,宝珠公主毒杀太后,八年前,宝珠公主杀大公主祁承远,因为这二人都杀到了齐帝心坎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约束。 今日,宝珠公主又杀四人。 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当猴耍! 固然这几人也死在齐帝心坎上,但宝珠公主肆意妄为的手段抠到了齐帝逆鳞。 代价便是宝珠公主多年养起来的心腹全被清洗了。 一日之间重回当年太后未死,自己被齐帝监视的时候。 宝珠公主无所畏惧。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大齐的牺牲品。 她和亲匈奴之日,就是她通向地狱时。 不知道哪一天两国交战,她就成了出气的木桩。 纵看去和亲的公主,几个能安享晚年的? 活到三十都是长寿了。 她的生命如此短暂,才更要肆意潇洒。 这时候不潇洒,等去了匈奴给人当玩物的时候再潇洒吗? 宝珠公主自认行事有底线有原则,她是个正常人,自然知道亲疏。 齐帝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太子是她同骨血的亲侄子,她又没病,做不出骨肉相残的事。 但其他人,可和她没一点儿关系。 这些人想杀她哥哥,害她侄子,有些不长眼的还跳到她面前,她焉会容她们。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该死的死了,该散的散了,经过整个太医院把脉,确定齐帝没有中毒,只是太子身上聚蛇草的味道不好清除,还需太医院研究研究。 齐帝召大臣议事,将梅岁安为匈奴奸细与后宫勾结谋害储君之事盖棺定论。 尹家树倒猢狲散,只剩尹守知,五皇子脑子有问题,自己母妃死了,居然不见悲色。 丽妃是四皇子生母,乃御史大夫之女,御史大夫为官清正,经历祁元祚两次大清洗而不倒,如今已经是朝中元老级人物。 丽妃早些年就因公主去世生了疯病,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御史大夫常担忧她作茧自缚,执念入魔,今日一语成谶。 虽悲伤,却也接受了。 只是他们也惋惜没有阻止狼厉杀梅岁安,梅岁安活着,定能让大齐在与匈奴的交锋中占据上风,师出有名。 人人都疑惑太子当时为何没有阻止,却只有宝珠公主敢当面询问。 宝珠公主被齐帝以保护的名义软禁,托人邀祁元祚来聚 祁元祚带着李归宁登门。 李归宁还没资格上朝,她跟着太子一路看到的就是萧昭仪、尹妃、丽妃三人为害太子被梅岁安趁虚而入,事后自杀谢罪。 一连串的事,宝珠公主完美隐身,谁能想到里面会有她的手笔? 李归宁傻傻的以为齐帝‘保护’宝珠公主真的是保护,至今觉得宝珠公主柔弱又美丽,是个端庄大气优雅温柔的好公主。 直到跟着太子殿下踏入长公主殿。 宝珠公主衣裙逶迤,慢悠悠的研磨着香料制香,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内容却让李归宁觉得古怪。 “太子殿下慈悲为怀,本宫钦佩。” 不知详情,根本听不出这句话的内在含义。 梅岁安是宝珠公主审讯完驯服了交给太子的,结果人还在太子手里死了,没发挥任何作用。 怎么看都是祁元祚辜负了宝珠公主的一片好心。 两张三分相似的脸,放在一起,极为赏心悦目。 祁元祚和宝珠公主以及齐帝都遗传了太后的美人唇,除此之外祁元祚的五官结合了皇后和齐帝的优点,十五岁的年龄青涩又疏冷,如神如佛。 而宝珠公主,比祁元祚大六岁,二十芳华,恬静淑雅,像丹蔻像蜜糖。 祁元祚没有落坐,他站在窗边看明华殿外大片的芍药花,全是浅粉色,娇嫩极了。 他声音淡淡的,没一点儿辜负别人好意的愧疚和后悔。 “姑姑料事如神,审讯手段高明,极短的时间便逼疯了一个人。” 宝珠公主停了研磨,她受太后影响,性格极为敏感,虽然挣脱了太后的枷锁,但性格底色不是她想开了就能完全改变的。 她下意识觉得太子这话是对她不满,但太子陈述的平静,情绪起伏几乎没有,让她摸不准意思,试探道 “你觉得本宫不该如此?” 祁元祚:“没有。” 他让伯劳抓梅岁安时也是打定主意要逼问的。 既然都是逼问了,哪还有该不该一说。 “孤只是在陈述事实,梅岁安已经疯了。” 换句话说,梅岁安严重应激精神崩溃,已经没有正常思维逻辑,全凭本能驱使,依赖救他于水火的‘天神’。 当梅岁安爬向狼厉,他已经实现了最后的价值。 继续活着也不过是将自己的人格和尊严碾碎给众人观看。 见过四肢尽断的人是怎么爬的吗? 手脚使不上力,只有躯干虫子一样咕蛹咕蛹的往前挺,身上本就不整齐的衣服会被挣开,露出带着暧昧痕迹的胸膛,一切不堪赤裸裸的展露出来,被看者作为鄙夷的谈资。 祁元祚与梅岁安接触过,孤僻、知变通、有洁癖。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乐府的歌舞,十首里总有一两首是梅岁安谱,他的琴声清高而孤独。 宝珠公主好一会儿才会意 “太子想给他保留最后的体面?” “异族奴隶,何必在意。” 即便梅岁安做了多年的协律郎,众人记忆最深的还是他最初奴隶的身份。 祁元祚平静道:“无关种族,他是个人。” 宝珠公主似懂非懂,她也不想懂。 李归宁却如当头棒喝。 他是个人…… 她重新审视了太子和宝珠公主。 原来是她看走了眼,太子一如既往,但公主表里不一。 请假:今日卡文,困鼠,明天两更补文。6.6号 第263章 政治流氓 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宝珠公主是天下顶端的贵人。 太后视奴才如蝼蚁,齐帝更是数次血洗宫廷。 她11岁杀的第一个人是她的母后,14岁二次动手杀的是稚子,人命于她而言只是数字。 “我帮了忙,你却无高兴之色,连句感谢都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 很难说。 说出来显得他矫情。 他不说,宝珠公主便套,有些套话不需要太高明的技巧,只需要耐着性子磨、引诱、故意曲解。 时间长了,被套的人失去耐心总能透露一两分。 当然这种套法需要对被套话的人有一定了解,知道他在意什么,讨厌什么,不屑什么。 “太子殿下觉得,本宫不该杀她们,她们罪不该死?” 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太子不是这个意思,这便是套话技巧之——故意曲解。 第239章 李归宁本是鹌鹑一样缩着,听到此话嗖麻感从头传到尾椎骨,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她后知后觉这场下毒的阴谋里,还隐藏着一只毒螯推波助澜,直到现在才浮出水面! 她扭头去看窗外的禁军,初始只当陛下担忧公主安危,如今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蠢笨。 她再看窗边的太子殿下,他似乎被外面的芍药迷了眼睛,将长公主的问话置若罔闻。 咕噜噜的梭型石碾碾药声平稳的滚着,像两人平无波澜的内心。 套话第一招没成,便进入第二招——磨 “想想也不可能。”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以你的聪明应知道有些人活着就是祸害,为什么不早早斩草除根?” 在宝珠公主眼里,咱们的太子殿下是个奇人。 尹妃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五皇子心机颇深性格冷血,这两人活着是后患。 六皇子能无声无息买通梅岁安岂是善茬,让他活着为自找麻烦。 大皇子与苏长淮有血缘,苏长淮是禁军统领,大皇子请命去边疆碰触军权是狼子野心。 再说司马家,若她处在太子的位置十二年前司马家献人,司马节风能活过当年她把头砍下来给司马节风当球踢。 说回江南抄家一事,祸不及孺子简直妇人之仁,那一个个的哪是孺子,是她头顶刀,是讨债的鬼。 这么多后患若是她早夜卧不宁,太子还没事人一样,看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 等着他们强大了、跳脚了再杀,多费心力,又恶心自己,能得什么好处? 祁元祚:“自古王师要师出有名。” “师出有名……” 宝珠公主重复了这个词汇,忽觉得意兴阑珊。 说好听的是师出有名,其实就是顾忌名声和身份。 连杀几个小丑都要师出有名,更何况是涉及两国的大事。 为了以后两国交战大齐师出有名,没人在意她去和亲的结局。 若她死在匈奴那更好了,大齐更师出有名了。 她拈起一朵干了的牡丹花,冷漠的扔进石碾,碾碎,笑不达眼底 “太子殿下自缚以德,乃大齐之福。” 这句话有几分诚心只有自身晓得了。 “我原想与太子交易,又现下又觉得没意思了。” 她亲缘寡淡,整个皇宫里只有太子和大皇子能与她说得几句话。 这浅薄的情谊只比来往打招呼的街坊邻居强一点儿,哪值得她为他杀人,交易前的诚意罢了。 宝珠公主幼时多愁善感,她如今二十一岁,对自己的未来混沌又消极。 她只在四岁时出过宫门,去齐帝的太孙府看望皇后嫂嫂。 在那之后,她就成了皇宫里多余一人,默默缩在自己的宫殿苟活,对外面的世界无甚期待。 有时被书中的描绘勾起了好奇,想到自己想干什么要请示齐帝,便又失去了兴致。 她不想面对齐帝,皇兄也不想面对她,这会令他们想起膈应又恶心的生母。 兄妹两人默契的回避见面和交流。 宝珠公主孤僻又安静,她不爱麻烦人,更讨厌求人,身份能让她得到所有物质的满足,旁的东西,她喜欢交易。 交易不来,就不要了。 比如这次,太子一句师出有名就触动了她对人生的消极情绪,默认了交易会失败,干脆半路止损,提都不提了。 她开始赶人:“太子殿下自便,本宫乏了。” 大热天的,祁元祚被邀请过来连杯水都没喝上又被送客了。 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齐帝嘴硬没苦硬吃,宝珠公主嘴羞,说一半留一半,祁元祚嘴懒,你不说我也不说。 三人若犟起来,强下面的牛都要改成人。 李归宁跟着太子懵懵的进来,晴天霹雳的出去。 两人话中用词没有多诡谲多惊世骇俗,可就是让李归宁不寒而栗。 她意识到皇宫里人心即鬼蜮,高高在上的天家只是表面平和,亲兄妹亲姑侄的交流也要以利益衡量。 李归宁骤然恐惧,她真的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吗?她真的能站上权利的天秤吗? “你说,姑姑想和孤做什么交易呢?” 太子的脚步忽停,李归宁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现在正在御花园的九曲回廊上。 穿堂风撩起太子的衣角,素纱禅衣薄如月光,花一样绽开又落下,可惜这瞬间的惊艳无人欣赏。 唯一看到的人,也没心思欣赏。 李归宁苦笑,这是太子的考验。 她不想向上爬,却也不想向下落,往上爬还能梦一个前程似锦,往下落,却真的成了这个时代汲汲营营的平庸之辈。 她会被时代的规则裹挟着,成为一具傀儡,嫁人、生子、成为大宅院里给一个男人生孩子的女人之一。 她定了定神 “长公主殿下以梅岁安、尹妃、丽妃、萧昭仪四人的命做诚意与太子殿下交易,臣只能想到和亲一事。” “你说,孤要答应姑姑吗?” 李归宁沉默片刻,低着头违心道: “和亲之事两国国君商定,非殿下一人之力可改,殿下无意回应,也属情理之中。” 这交易都没有敞开说,太子装作不知,也没人怪他,反而他上赶着才显的多管闲事。 这是李归宁就事论事。 可心底还有一道声音呐喊着: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太子权利这么大,说不定能左右皇帝的想法呢? 她又逼自己阴暗揣测:太子不想答应何必问她,问了她说了,太子就纳谏了吗?还是说太子良心过不去,需要一个让他推卸责任的借口? 李归宁心烦意乱,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 “但……大齐强盛,不惧匈奴,根本不需要牺牲长公主。” 话一出口,李归宁的良心终于安宁了。 祁元祚笑了,眸中越发满意,他选择李归宁不是让她做时代的傀儡,他要的是李归宁能融入这个时代,却不能完全被其同化。 很显然,她达标了。 李归宁说完等了很久不见回应,忍不住抬眼试探 倏地对上了一双疏冷出世的雁眸,勾着笑意,满满的耐人寻味。 “你,融入的还挺快……” 李归宁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砰砰打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吞咽口水。 午夜辗转反侧的疑问浮上心头,这句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作为一个异世之人,任谁处到她这个位置,看到化肥厂个蒸汽船都会敏感! 她不怀疑是不想怀疑吗?她是不敢! 现在,那句话仍哽在喉咙里,让她不知该不该问出来,一锤定音。 祁元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他不需要朋友,因为他在这个时代太久太久,他的血肉、灵魂、性格、思想,都与这个王朝相融。 他的身份让他受万民跪拜,承担江山社稷,也必将抹杀那不合时代的天真。 他若真和李归宁推心置腹才是害了她。 甚至两人真敞开了谈压根儿谈不到一处,这样彼此心知肚明,却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君臣关系,才是最适合两人的相处模式。 王座之上,红泥小火炉,酒角温酒,翻云覆雨纵横捭阖,无聊时笑着感慨一句‘高处不胜寒’才是祁元祚归属。 “孤十分赞同长公主的婚事。” 这句话让李归宁心脏沉回肚子里,两人之间划开深渊。 她自嘲一笑。 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只听太子又道:“毕竟匈奴曾说以祁连山九百公里土地为聘。” “如今的祁连山九百公里是八年前孤三比赢回来的,婚约契书上的九百公里聘礼,孤可是毛都没看到。” “他若将聘礼给了孤,让孤抬着轿子千里送亲都行。” 祁元祚揣着手,笑的那叫一个坦然。 当年匈奴和大齐一个压上祁连山九百公里,一个压上江南六州十年赋税,两国立国书作赌,签了血契。 祁元祚赢了,按照流程,匈奴应当签一份应赌的割让合约。 这份合约,匈奴签了,可以证明如今大齐得到的九百公里土地是匈奴输给大齐的。 可八年前匈奴为了面子不肯承认九百公里是割让的,于是要联姻。 签下婚约书时特意写了,‘以祁连山九百里土地聘长公主。’ 这份婚书盖了两国国玺。 只等双方换了庚帖、下了聘走了流程生效。 如今大齐拿到的祁连山九百公里,是八年前匈奴输的。 那么,聘礼呢? 另外九百公里的聘礼呢? 没有聘礼,娶什么公主! 他相信父皇和满朝公卿,定不会放过这个名留青史的机会。 李归宁傻眼了。 脑子里出现四个字——政治流氓。 第240章 作话:晚上还有一章,这一章改了五遍,卡在长公主和太子的对话上,卡在怎么才能在对话上突显他们两个既亲又疏的关系,终于磨出来了。 第264章 八年 狼厉回到典客署对林先生大发苦水。 他费解极了:“先生,为什么大齐皇帝那么信任齐太子?” “天底下真的存在同心同德的皇家父子吗?” 林定尧垂眸:“或许吧。” “王子殿下在大齐安插间谍是高瞻远瞩,却不该以色入手。” 狼厉可以策反,可以利诱,可以像祁元祚一样润物细无声的在祁元祚身边放一个匈奴版林定尧。 但他让梅岁安以奴隶的身份进入大齐接近齐帝以色侍人,就注定了今日失败的结局。 若齐帝昏庸或许可以以色迷之,可他不昏啊。 当初他把林定尧当作苏长河替身时还能鄙夷一下林定尧才华不足,可知齐帝心若明镜。 狼厉也很是后悔,走出这步棋时,他才12岁,哪能像现在思考的全面,浪费一子,实在可惜。 “索幸齐太子并未过多纠缠,只是可惜了这步棋,若是留着他,放在开战时使用,应比现在好的多。” 狼厉喃喃自语后,眸中杀意越盛 “先生,齐太子绝不能留!” 时隔八年,露珠映月之感再次让他想起当年力不从心的失败。 他心知肚明,他能活着全赖太子手下留情,是他与宝珠公主的婚约让大父转变了杀死他的想法。 这是当年他放下身段,去向齐太子求来的生机。 这样刻骨铭心的失败,他记了八年,时刻不敢松懈,他以为他能超越齐太子,今日朝堂一交锋,乍然悟到,齐太子是他这辈子最强劲的敌人! 是匈奴攻入大齐最难突破的防线! 杀死祁元祚!大齐的运势就破了一半! “先生!我要怎样才能杀了祁元祚!” 八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底色。 尤其是八年前狼厉才八岁,正是一个人性格、认知形成的关键时期。 狼厉九岁时,林定尧站在了他身边,他亲眼看着一个彷徨、迷茫、骄勇而不失良善的少年变成了今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上位者。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 他确信这样的狼厉会是一个好君主,一个合格的君主,一位虽有瑕疵但功大于过的君主。 但他只是匈奴的君主。 狼厉打心里没将中原人当作人,他若攻进齐国,真的能治理好这片土地吗? 真的能将大齐子民视为自己的子民吗? 历史已经给了答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哪怕他怎么明君圣主,再怎么任人唯贤,也不是他林定尧的君主。 更别说在遇到狼厉前,他已经得到了更纯粹的知遇之恩。 故乡的乡老接济他,灵觉寺的方丈收留他,岳父大人不嫌弃他一身清贫愿意让他入赘,他有了妻儿,进了庙堂,又蒙器重被授于重任。 他在匈奴心惊胆战八年,回了长安,太子不疑心于他,只惜他身残。 上天当真垂爱他。 他在大齐有这么多的牵绊,又怎会为狼厉的小恩小惠动容。 他的腿是为狼厉而去残,他的容貌是为狼厉而毁,若世上有公平,他受百苦得狼厉信任就是公平。 林定尧心安理得。 狼厉单膝跪在林定尧身边,诚恳的望着他 “先生教我!” 以往无数次,林定尧无不带他杀出困境。 先生眉眼弯弯,带着长者得纵容 “想杀齐太子,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这得看看你的鱼饵够不够肥。” “想当年齐太子为了祁连山九百公里,甘愿置生死于不顾,立下国书赌约,可见他骨子里是个疯狂得赌徒。” “厉儿,我教过你,对付赌徒,就要在赌桌上,让他心甘情愿的赌命……” 林定尧陪狼厉从万人排挤唾弃,到如今草原称颂的冠军王掌军权,重新成为大父心仪的接班人,其中心酸苦楚全陪他走过。 一句‘先生’,他当得,一句‘厉儿’他也叫得。 狼厉对他十分敬重。 但并不十分信任…… 因此,林定尧点到为止。 狼厉若有所思。 请假条:今天不更了宝儿们,这两天太子就要北下匈奴,我再琢磨琢磨怎么能接着谈判丝滑转场,明天照常更——6.8号立 第265章 失三城 祁元祚将他的流氓理论搬上朝堂,赢得一片蛙响。 众臣吵来吵去,还是得陛下决定。 齐帝两只眼珠子把太子上上下下看一遍,这小子就差把‘老子要打仗’写脸上了。 最后拍案:“按太子说的做!” 鸿胪寺卿把脸皮捡起来涂厚了,颠颠儿去和匈奴使团交涉。 不出意料,匈奴使团狗吠不休。 两国在谈判桌上唾沫星子横飞。 如此吵了三天,匈奴使团每天晚上回去都要在狼厉面前怒骂大齐人不要脸。 “他们用一个公主就想换我祁连山!别说公主,他们把太子送来也断不可能让我们送出祁连山!” “殿下!大齐言而无信想毁约,这事根本没有商量的必要!我看咱们直接回去,禀明单于,直接开战,拿下祁连山!” 狼厉睨他一眼:“一个公主本王并不在意,但此行如果就这样回去,与败家之犬有何区别?” “狠话谁都会放,真正拿到好处才叫赢家。” “本王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送上公主!” 狼厉扭头问旁边的人 “先生以为呢?”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他们中的唯一的齐人。 林定尧。 他真的符合匈奴人对中原‘君子’二字的固有认知。 温和无害,才华横溢,忠心耿耿。 这样的人在草原上是水源一样的存在,稀少、干净。 “殿下既胸有成竹,何必问臣呢。” 狼厉哈哈一笑:“小王能有今日全赖先生!明日与齐太子相约赛马,希望祁元祚能笑着过来,笑着离开。” 外面的阳光穿过窗户,直洒在林定尧的脸上。 左脸凹陷的疤崎岖丑陋,他曾经亲手削下了这里的一块肉。 狼厉顿觉刺眼,走到林先生身边,强势的转了他的轮椅 “只是一块透亮的玻璃,先生怎么看这么久。” 那可不是一块简单的玻璃,那是可以做窗的玻璃! 草原有吗?没有。 林定尧依言收回目光,佯做平常,纵容的拍了拍他的手。 众人都道狼厉知人善任,对林定尧多好多好,实际上只有狼厉自己知道他有多亏心。 八年前狼厉从大齐回草原,成为了草原的罪人,他的母族被攻打驱逐,自身被排挤唾弃,尤左贤王一支对他打压最甚。 左贤王是狼厉的亲叔叔,因为出生顺序与单于位失之交臂,他抓住这个机会踩着狼厉剑指休屠。 而休屠将狼厉推出来顶罪,言语之间的意思‘因与大齐有婚约留他一命,只要不死随意折腾。’ 狼厉的待遇从准单于,掉落到奴隶都能唾他一口。 左贤王为了让狼厉彻底失去翻身的机会,剪出他的羽翼,侮辱他的人格,欲让他成为一蹶不振的废物,对他各种欺辱。 为了自救,狼厉盯上了一个人。 林定尧。 这位先生是个齐人,还是个才华横溢却郁郁不得志的齐人,他还心软慈悲,有怜弱之心。 最重要的一点,这位先生得大父青睐。 他是大父巡猎途中救回来的。 听说大父遇到此人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身着褴褛,只有手中还握着一份策论。 就是那份策论,令大父心热,直呼遇到了知音,起了爱才之心。 只是林先生初始一心求死,对谁都兴趣缺缺,有人向大父谏了个主意,将林定尧冲入奴隶中,让他体会到做奴隶的痛苦,单于再对其施于援手,林先生定会对他感恩戴德。 休屠单于同意了。 狼厉就是那时候见缝插针的。 他装可怜仗着年龄引林先生怜爱,又抒发远大志向,拜林先生为老师。 他费尽心思成为林先生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让他心甘情愿为他所用,又想方设法在大父面前败坏林先生的名声,让大父以为林先生之才不过纸上谈兵。 他故意在未起势时激怒左贤王,让左贤王对他动用黥刑以试探林先生对他的忠心。 黥刑是草原针对那些最低贱的一次性用法的奴隶的刑法,用刀在奴隶脸上刻‘贱’字,再涂以墨汁,除非剜肉,否则这个字会跟着奴隶一辈子。 他很高兴林先生替他受了,又很愧疚林先生替他受了。 林先生的腿也是那个时候断的。 那时他就发誓,等他重回王储之位,定待林先生如父! 第241章 他会比大父对林先生更敬重!更信任!他会千百倍补偿林先生,让他苦尽甘来! 他做到了! 如今草原上谁人不知他狼厉,他麾下将军哪个敢不尊林先生! 狼厉以为林定尧是羞于受辱才自刀剜肉,生怕他触及伤心事郁郁寡欢,平日里吩咐人不要给他照镜子。 实际上只有狼厉敏感这块缺失的肉。 ‘贱’字不能动摇他一往无前的决心,更不会对他造成除了肉体以外的任何痛苦。 但就如大齐之地,不容外族侵占。 齐人之躯,亦不受外族之刑。 林定尧自刀剜肉单纯觉得匈奴人不配在他身上留下这样的刑法。 这就像外族的狗越线尿尿标记领地一样恶心人。 离开八年,大齐焕然一新,就像这窗户,用的琉璃居然如水一样透澈。 林定尧感受着四面八方的阳光,人都要化了…… * 翌日,一黑一黄两匹骏马,自长安城西门哒哒跃出。 两队护卫,紧跟其后。 狼厉回头看着丝毫不落步的齐太子笑道:“秋北猎园,齐太子敢不敢再与小王一行!” 祁元祚眉目张扬:“只要是狼厉殿下相邀,孤无所畏惧!” 狼厉哈哈一笑,两人寻常朋友一样玩笑 “谁落后谁是小狗!” 狼厉率先加速,将祁元祚甩下。 祁元祚驱马:“小黑,放开了跑!” 小黑兴奋的嘶鸣,撂开蹄子比以往任何时候跑的都要欢快,它哒哒的赶上又哒哒的拉开距离,给身后的马一记马屁。 祁元祚抓紧了缰绳:“谁落后谁小狗!” “驾!” 两匹马你追我赶,身后的侍卫跟的心累,两个主子骑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他们屁股下面的不是啊! 两炷香的时间,两匹马同时刹停秋北猎园外围。 小黑不高兴的打个鼻响,斜着眼睛看身边的对手黄马。 耍脾气转悠悠的不肯停,祁元祚一耳刮子甩过去,老实了。 小黑已经十五岁了,都是一匹中年马了,还天天嚼猫逗牛遛太子觉得自己是没长大的小马驹呢,不要马脸。 狼厉:“平分秋色,太子殿下骑术天赋非凡啊。” 祁元祚笑而不语。 “狼厉王子来秋北猎园,是对此地还有怀念吗?” 这话祁元祚单纯一问,并无讽刺之意,狼厉也单纯一听,心胸豁达 “这么说也没错。” “秋北猎园,是小王浴火重生的地方。” “它见证了小王的失败,今日也会见证小王的成功。” 祁元祚听他话里有话,也并不着急追问,陪他在园子外围走马,狼厉说他在草原成为冠军王的事,祁元祚便说他下江南一事。 只是两人都有隐藏,前者不说狼狈时,后者不言布局难。 聊到高潮,狼厉当真有遇知音之感。 最后狼厉做了总结,钦佩道: “太子殿下以奴契入手,下民民心可用,以最小的代价,铸就辉煌的名声,当真好计谋。” 祁元祚笑了两声,敷衍道: “什么都瞒不过你,你当真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之一啊。” 狼厉深以为然。 鹰啸插足其中,狼厉眸光一闪: “小王给太子殿下的礼物,来了。” 一只老鹰俯冲抓住狼厉的胳膊落定。 狼厉解下鹰爪上的信,当着他的面打开看信。 看完神秘一笑 “太子殿下,咱们该回去了,否则齐国公卿该着急了。” 祁元祚被他吊起了兴趣。 左思右想,只想到了一件事,边关战局,动了。 果不其然,祁元祚一回长安城就得宫中传召,脚才踏入明德殿就听到有人说 “陛下!上官将军连失三城,臣以为当紧急召回上官将军对其治罪!” 祁元祚明了,这就是狼厉的倚仗了。 第266章 再赌 八年前,齐帝在祁连山土地上拔地起城,设下三关。 镇山、平原、压胜。 匈奴一直欲夺三关,八年来大小战役数百场,在三关未建设完成时,大齐没少往里面填财填人。 匈奴知道大齐对这三关重视,佯做集中兵力攻打三关,趁大齐后方兵力不足,出骑兵千里疾驰绕道后方,直取平凉、威武、金城。 拿下这三城相当于与三关城对城打架。 以前匈奴抢了就跑,如今竟一副要占城不出的样子。 大齐想夺回这三城,要么耗死他们,要么用数倍的兵力强攻。 如今匈奴盯死了大齐三关兵力,只要三关大军敢动,匈奴立刻发动总攻,可若大军不动,但靠后方散兵回援夺城,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 如今正值与匈奴使团谈判的关键苗头,一旦两国交涉破裂,匈奴一不做二不休屠城,大齐必将损失惨重。 大臣们议论纷纷,多数声音是答应匈奴的和亲。 以和亲及送嫁妆的方式作为补偿,让匈奴不许伤我城百姓,退出平凉、威武和金城。 说难听点,送人赔款以赎失地。 齐帝将一封信交给祁元祚。 “这是一封安河王的私信,和失城的消息一起送来的。” 祁元祚阖眸听了半响,闻言接过,当众拆开 上面狷狂的笔锋聚出了两个字——三天。 “从三关至长安城,八百里加急需要几天?” 尹守知出列:“6天” 他如今已经官至御史丞协助御史大夫处理文书事物,职权较轻,但尹守知才18岁啊,已当得起一句年少有为。 若无意外,当是日后板上钉钉的三公九卿之一。 祁元祚将信交给齐帝,提议:“父皇,儿臣以为可以再等十天。” 齐帝立刻会意,若十天没有转机,大齐就要考虑服软了。 祁元祚不知前线情况,没把握十天之内定会迎来转机,但老大既然敢向他要三天,心中定有分寸。 这十天怎么争取来,全靠使团用嘴皮子磨了。 大齐使团那叫一个心苦嘴硬,没理硬扯,装也得把气势装出来。 匈奴以三城百姓威逼大齐退让,大齐使团硬是顶住压力,两国从早商量到晚也没商量出个决策来。 最后使团们都骂的相对无言了。 第十天,一大早,两国使团再次收到八百里加急,局势一下颠倒。 安河王收复三城,俘虏匈奴八百人,斩杀三千余人,缴获马匹若干,匈奴被打的逃遁而走! 大齐使团顿觉自己又有了骂人的力气,趾高气昂的重提一开始的长公主九百公里聘礼一事。 狼厉之前在边关就没有将上官元帅以外的人放在眼里过。 如今乍一听安河王,反应不及,好一会儿才将安河王与脑海中当年站在太子身后的大皇子对应上。 狼厉心中有疑,安河王在三关两年不见他领兵,怎么这次大齐的元帅就敢让安河王领兵作战? “他用了什么办法攻下了三城?” 匈奴人十分愤恨:“齐人奸诈,他们居然扮作左贤王的人欺骗城中同胞说三关已经被拿下,传左贤王命令,整合军队,直取太原!” 左贤王与狼厉向来不合,狼厉重回王储之位后,左贤王为防日后狼厉登单于位会杀了他,于是站队二王子路堤法,挑拨他们兄弟内斗。 祁承友冒充左贤王的人,押着上官元帅,趾高气昂得要求对方开城门。 那些人就没怀疑。 毕竟贼头都拿下了,还能有假? 就这样,城门被骗开了。 骗开第一座,剩下的就更好骗了。 狼厉不由得又升起那个主意。 齐太子就是一个疯狂的赌徒,为了吃一口肥肉,什么饵都敢咬,对付这样长着獠牙的吃人鱼,最好的办法是下毒饵! 他有一个饵,齐太子一定会上钩,如果成功了,也可以洗刷他身上多年的耻辱。 可若失败了…… 狼厉一想他有机会杀了祁元祚,觉得即便只有一半的机会也能赌。 如果让他用九百公里祁连山换祁元祚的命,那么他愿意! 匈奴失了祁连山还能打回来,大齐失了祁元祚势力大洗牌,真的还能维持如今的平衡吗? 第二天,狼厉再约祁元祚至秋北猎园。 这次依然是两匹马儿同时到地方。 狼厉拍拍屁股下身体机能正值巅峰的马儿,问道 “小王的马儿叫阿萨图,今年十岁,在草原上一骑绝尘,少有与它并驾齐驱的,没想到在中原遇到了,不知殿下的马儿多少岁了,叫什么。” 祁元祚摸摸不忿的小黑:“它叫小黑,也有十多岁了。” 狼厉遥望着秋北猎园直插天际的毛竹无不感慨道 “八年前小王在这里输给了齐太子,八年后的今日,小王又回到了这里,想重新与齐太子殿下打一个赌。” 第242章 “还是以祁连山九百公里为赌注,赌殿下敢不敢千里送亲!” “若殿下能将长公主抬进祁连山,殿下走一里,小王就送殿下一里!” “殿下若能穿过祁连山脉,小王将剩下的九百公里拱手相让又有何妨!” 果不其然,他这话落,齐太子怦然心动。 “此话当真?” 狼厉:“当真!”除非你能活着走出去。 “祁连山九百公里,你做的了主?” 狼厉:“齐太子莫不是小瞧人,匈奴王庭,小王掌一半兵权!”大父虽没死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齐太子完全是赌狗性子,想都不想:“立国书!” “若孤能穿越整座祁连山,你匈奴要割让祁连山剩下的九百公里,不止如此,你与我大齐长公主的婚约也将作废!” 狼厉补充道:“是送嫁公主穿越祁连山。” 祁元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多一个公主,他就多一份累赘,多一份负担。 若祁元祚做不到,公主是匈奴的,祁元祚的命也是匈奴的,祁连山还是匈奴的。 匈奴不会有任何损失,而大齐不止失去了公主,失去了名声,还失去了储君! 祁元祚也大可以不答应,最多两国谈不拢,匈奴气愤而走,被狼厉骂一句鼠胆。 但祁元祚没有理由不答应,狼厉这时候提出这样的赌约和约战祁连山有什么区别? 不会真当他老老实实带三瓜两枣的人抬着轿子送嫁长公主吧? 他是去打地盘的,又不是去找死的。 这个赌约在祁元祚眼里简直跟‘你来祁连山打我啊’没区别。 什么师出有名,都不重要了,不是孤要打的,是对方找打。 祁元祚:“此事上禀陛下,下告黎民,待公卿知悉,孤自会找狼厉王子签国书!” “还请静候佳音!” 狼厉脑子里已经在想怎样在祁连山埋伏设机关了,彼此对此都很满意。 “小王等着!” 第267章 血玉珠 本该是最容易进行的环节偏偏成了最难的地方。 让一国太子送亲,说难听点是让太子入虎穴钻狼窝! 别说让太子送亲了,太子从出生到现在离齐帝最远的距离就是长安城东头到西头的长度。 这一下子,太子要跑到千里之外,还是战乱之地,齐帝无法接受。 他宁愿把宝珠公主嫁过去丢了这个脸也不想让儿子冒这个险。 这与八年前的猎园、两年前的江南不一样,前两者齐帝在场,他自信有挽天顷之力。 若让太子上了战场,变数可太大了。 他想过自己御驾亲征让太子监国都没想过让太子上战场。 豚儿只需要有治国用人之能,自有千百兵将为他冲锋陷阵,太子亲征是什么鬼,他疯了还是有人想死了? 事情就僵在了这个地方。 祁元祚好说歹说,朝堂上寥寥几个赞同太子亲征的都被齐帝骂了又骂。 小老头骂疯了。 纵观历史齐帝当得起一句‘陛下圣明’。 别的不说,只说化肥厂消耗了大齐一半铁矿,哪个帝王有这种魄力? 再说当初三赌,哪个帝王能交付倾国的信任? 江南杨家一事,杨家乱伦的丑闻祁元祚不可能隐瞒齐帝,可齐帝知晓后直接往边关给杨将军传信,他隐瞒了乱伦之事,将江南情势和杨家犯的事一五一十掏心窝子的给杨将军掰扯明白。 还给人家送了两个妾室,奉旨传宗接代。 哪个帝王能有如此坦诚? 司马家和后宫皇子至今活的好好得,难道不能证明其胸襟? 绝嗣这事放别的皇帝身上肯定不甘心,非得三千嫔妃夜夜宠幸试完了再说。 齐帝却平静的接受了事实,不折腾别人也不折腾自己,跳过磕药、发疯进入清心寡欲境一心守着儿子,兢兢业业十五年至今没有摆烂弄权,这不正是自我约束能力? 知人善用,坦诚,有魄力有胸襟,自我约束力强,这还不圣明,什么才圣明 若说祁元祚是顶尖的攻伐之君,齐帝就是顶尖的治世守成之君,前者做事轰轰烈烈,经常得史书大写特写,后者的治理如水润万物而无声。 祁元祚所有的政策制度都是在后者的全力支持筹措下,一一落实。 那些如蚕茧成团的细节,全是齐帝日夜不息的梳理克服。 这样隐忍有耐心,不缺胸怀眼界和魄力的帝王唯独缺了点儿锐意进取的意气。 恰好,祁元祚最不缺的就是锐意进取,这导致齐帝像被牵着鼻子走。 是‘像’不是‘是’,齐帝是一个封建王朝培养出的政治王蛊,他怎么可能判断不出一项决策对大齐造成的影响,他支持祁元祚的一切举措固然有父爱加持,却也是他自己的政治认同。 江南父子争吵,齐帝也只觉得儿子太过莽撞,却并未否定他的做法。 就是这样一个圣明、缺点儿进取心、非常好说话的帝王,被捧在手心的祖宗逼出了一往无前的果断。 谁敢说让太子去边关,齐帝能不带一个脏字的喷他一天不重复。 这柄六尺帝王剑一身护犊子的野蛮气,犊子来了都得被骂两句。 一时间无人敢触他霉头。 连犊子都不敢。 祁元祚为大大小小的事没少跟齐帝犟。 犟了这么多年,次次都是齐帝让步。 锋利的帝王刚剑,吹毛断发,被一小儿揉圆搓扁无可奈何。 只这一次,从小犟到大的混犊子避其锋芒,在别人被帝王喷口水的时候,罪魁祸首颠儿颠儿的躲了。 等齐帝骂完了,火气宣泄大半,他又捧着浇了酒酿的牛奶冰乳酪献殷勤。 初显棱角的脸还余着点儿婴儿肥,平时主人刻意矜持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这时候这犊子眉眼弯弯笑的乖巧又贴心,还心机的两手捧着碗站在一个很巧妙的位置,让自己处于被俯视的现状。 齐帝不可避免的想到大犊子还是小犊子的时候,察觉自己心软,只想让对方滚犊子。 他捂着脸,低下头,想眼不见心不烦。 祁元祚故意闹他。 齐帝把脸扭到哪边他就追到哪边,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瞅着你,贱兮兮的直让人拳头痒痒。 齐帝被他看的受不了,站起身换个地方生闷气。 祁元祚溜哒哒追过去。 齐帝再转再换。 祁元祚再追。 肥公公看着心里打趣,这不和陛下追着太子殿下喂药膳一个样吗! 只是追的人和被追的人调换了一下。 父子两人一个躲一个追,眼看着齐帝要不耐烦的爬柱子了,肥公公唯恐他们上演双猴捞月,轻咳一声 “殿下,要不奴才给您端碗药膳过来?说不得陛下就愿意了呢……” 这话肥公公说的心虚。 不知哪个地方戳了齐帝笑点 “混奴才,你是为难朕还是为难咱们的太子殿下呢?” “朕每次给他送药膳,就没见他领过情。” 祁元祚顺杆爬把冰乳酪送上: “父皇给儿臣做个示范,儿臣下次一定有样学样。” 齐帝冷笑:“你是哪位?朕的儿子已经去战场……” 他话没说完,逆子一勺子冰乳酪怼进了嘴里,冰的齐帝呲牙咧嘴。 祁元祚眨眨眼,若是以前,他定甩下一句‘领父皇旨’大步流星潇洒去了。 可自江南之后祁元祚有种无论他多异想天开,齐帝都能稳稳接着的感觉。 老父亲说话不好听怎么办? 堵了就成了。 祁元祚又挖了一勺一副你敢说我敢怼的样子。 乳酪是牛奶冻成冰又用刀刮成冰沙做的,塞人一嘴,十分凉牙。 齐帝抽着冷气,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这五尺逆子,翻了天了! 就在齐帝要继续犟下去的时候,一串鲜红的珠子,呈到了他面前。 齐帝一下默了。 祁元祚温和的弯着眼睛,满身被他纵容出来的自信。 他的太子笃定,输的依然是父皇…… 齐帝瞬间红了眼睛。 第268章 父与子与司马徽 混账东西,怪不得敢堂而皇之的要求去战场,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齐帝原打定主意不管太子怎么闹怎么求都不会放人,甚至做好了父子两人再吵一架的准备,而今火苗淹灭于将起。 这串珠子,太子从三岁戴到了十五岁,十多年啊。 父子两人习以为常,正是因为太习以为常,齐帝快把这茬给忘了。 江南吵的那么厉害他都没用,今日他却用了。 这混账,就是老天爷降下来折磨他的,上辈子莫不是欠他条命,才这样任他拿捏! 齐帝将珠子托于手中,百般无奈,千般磨心,万般挣扎,他曾想过儿子会用这串珠子干什么。 第243章 是理亏的时候拿出来讨他原谅? 还是当成许愿的流星许下一个只有皇帝才能满足的愿望? 又或是作为父子两个心照不宣的信物、最特殊的赠礼,伴其终生? 唯独没想过会是如今这等情形。 这串珠子回到原主人手里这天,不是因为一个人的私情而是为了齐国。 他恨不得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你是圣人吗?!整天除了民就是国,就你高尚,你怎么不上天呢! 齐帝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念头:“不可转也?” 祁元祚亲手打破了齐帝心中的希冀:“君子之志,道坚路险九死不悔。” 血玉珠串盘养了十年,盘出了光,如今坠在齐帝手中沉的压心,那么点儿余温像风中蛛丝颤颤欲逝 理智告诉他不该答应。 无论是私情还是公理又或是利益最大化,都不该太子亲赴边疆 大齐这一代一脉单传,真到了国主压阵的时候也该是他这个半只脚要到鬼门关的老皇帝去,太子才是大齐的未来。 齐帝不知道溺爱是什么,他只知道哪怕有一日太子哭求着不想活了,齐帝心痛欲绝,却会亲手成全。 江南之前,齐帝以密不透风的保护宣泄着自以为是的爱。 江南之后,齐帝以权柄加持自由,爱变成了翅膀,会载着祁元祚飞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如果他想去 “那你就去!” 齐帝不会是驱逐幼崽的雄狮,亦不做束缚纸鸢的引线。 “去将整座祁连山赢下来,做你加冕的冕旒!” * 在大齐与匈奴交涉的这些天,李归宁过的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这位匈奴公主要作出花儿来,尤其是大齐被攻克三城的消息传来,匈奴公主的难伺候程度升了好几级。 十天后,大齐夺回三城的捷报传回,才消停了一天。 就这一天,两国又立国书,太子要千里送亲。 匈奴公主又嚣张起来。 “看来本公主不用下嫁给齐太子了。” 毕竟都要成为死人了,她可不愿意守寡。 哥哥一开始的计划是借献药玉一事借题发挥,按照正常发展,该是齐帝与齐太子产生嫌隙,皇帝打压太子最好用且最合理的手段是婚姻。 哥哥献宝后趁机提出此事,无论是为了人质还是皇帝有心打压太子,蓝提尔都会被齐帝顺势留下。 奈何这计划第一步就错了,联姻之事,胎死腹中,狼厉便也不提了。 蓝提尔早对自己的使命心有准备,做好了被牺牲的打算,如今不需要她的牺牲自然乐得自在。 每天在皇宫里逛完就出宫去逛。 她自己逛就算了,还带着林先生一起。 蓝提尔公主很作又很直率,对待林先生不与常人等同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 原谅李归宁做不到如太子般变态,一个照面聊几句话就把人看的透彻。 她是琢磨很久才悟透,蓝提尔公主知道此行自己是一颗被牺牲的棋子,她每日过着挑三拣四优渥华丽的日子,享受着她身份带来的便利,也坦然接受身份的枷锁。 直到知道自己联姻无望,刁蛮的公主皮囊下露出了些许真心,不加遮掩的亲近林先生。 李归宁没这么圣母,她谁都心疼一下共情一下,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而且那点唏嘘根本压不下她这几日经受的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李归宁堆砌着假笑,充当向导,带着两人走在长安城大街上。 蓝提尔就像草原上的角百灵啾啾婉转着,推着林先生的轮椅对大齐的一切发表着高傲的看法和点评。 李归宁暗戳戳觉着,这一对三观不合,大概率成不了。 林定尧戴着帏帽,长安城的大街被薄纱模糊了,八年过去,街道大变了样,偶尔一两个眼熟的铺子让他回忆起当年的布局。 也许是天意,他们遇到了一个人——林安。 太学放学了,林安挎着书包和同龄的小伙伴结伴去果脯铺子买了一包糖沙乌梅。 还没出铺子就迫不及待的塞了一个,鼓着腮帮子满足的含着感受表皮的九甜一酸。 他的性子被卢芝带的不拘一格,五官遗传了林定尧三分书卷气,再多就找不到了。 这群叽叽喳喳身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在人群好比风吹雨打的老杨树林里冒出几棵嫩松柏,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果脯铺子门前三级台阶,林安站在最高处,蓝提尔推着林定尧经过。 一方是雏牛,活泼有生命力。 一方是两个齐人一个外族人的组合,俊男美女,还有一个坐轮椅的。 两方人都被对方所吸引。 两相对视,林安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放在轮椅上戴帏帽的人身上。 只因为林定尧又坐轮椅,又戴帏帽,最神秘。 林安咯吱咯吱咬着乌梅肉,将这三人和最近的事情对应上。 匈奴人。 还是匈奴的公主。 能被匈奴公主推着的人,在匈奴中的地位一定也举足轻重。 反正不关他的事,第三道视线强势的插足,从林安身上扫过直直的锁住林定尧。 林安小动物的直觉令他横扫过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汇入人群,再也找寻不见。 林安怔愣在原地。 错觉? 刚才那个人,怎么这么像司马叔叔? 嘴里的乌梅顿时不香了…… 作话:此章稍微收束一下故事情节,下章就正式进入匈奴篇了。 第269章 ‘太子’救司马徽 他送司马叔叔药时用耗子试过药性,那些动物发作的样子至今令他头皮发麻。 如果司马叔叔还活着,他晚上睡觉都不安稳了。 林安又塞了一口乌梅肉给自己压压惊,他当即立断告别小伙伴跑回家。 他要找舅舅! 身旁的学子猝不及防被塞了油纸袋 “林安!你的乌梅!” 林安头也不回:“剩下的送给你了!” 学子低头一看,哦豁,见底了,怪不得不要了。 这一声林安,飘到林定尧耳边只有苍蝇嗡嗡那么大,却在他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他眼睁睁看着一身太学学服的小少年与他擦肩而过,肩背鹿皮包,腰挂独山玉,脚蹬丝履,多么显贵的小公子。 脑海中那个依偎在怀中缠闹的娃娃已经长成了他认不出来得模样。 他怔怔的看着跑远的小少年,顿觉光阴流逝。 林安…… 若问他还有什么私心,此次来长安多见几位故人便是他的私心。 林定尧帏帽下的神情温软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没有被任何人察觉,稳坐轮椅,谈笑如常。 从果脯铺子到卢府有一段距离,他身边从不带下人,今日走到半路总感觉身后有人跟踪。 林安加快步伐穿过闹市,被跟踪的感觉更强烈了,他回头看到一个戴斗笠的人,怎么看怎么像被他阴了得的司马叔叔。 林安呜咽一声,慌不择路的跑进了死胡同,这可好了,被堵了个正着。 林安挠着墙,斗笠人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大着胆子叫了声:“你是司马叔叔吗?” 斗笠人抬起了斗笠。 一张形销骨立的脸,吓得林安打了个寒颤。 是司马叔叔但是……有点丑。 司马徽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小畜生,一瓶药折腾了他半死,若非他毅力强,强制戒断,恐怕要非人非鬼一辈子了。 小小年纪,手段狠毒,与他父亲一点都不像。 就在司马徽要抓住林安时,三面墙壁上出现三个人。 司马徽顿时反应过来上当了。 林安朝他做了个鬼脸。 墙上三人跳下来一人护住林安,另外两人攻击司马徽。 林安抓住机会立刻跑了。 他身边从不带下人,因为带的都是暗卫! 有太子叔叔的,有安河王叔叔的,还有五皇子叔叔的,超多! 死胡同里一阵刀光剑影,司马徽武功不高,比不过专业的暗卫,节节败退之际,身上见了血,他厉呵一声: “你还在等什么!这就是你的诚意吗!” 墙头传来一声轻笑,紫色和银色的纱衣在阳光下交织出溪流浮光的绚烂,层层帏帽挡了来者的容貌,他坐在墙头晃着脚便是比百花盛开还要灿烂盛大。 司马徽分神之际,与他缠斗的人几下被解决了,他回过头,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抱着刀站在他身边。 单眼皮的孤狼凶狠又忠诚,皮肤在不毛之地被晒得黢黑,杀完人撇撇嘴无声的嘲讽着司马徽。 司马徽喘了几口气 “为什么不早点出来,杀了林安,并不妨碍你的计划,不是吗?” 墙头上的人飘然落地,身若鸿毛 “不放走他,谁去通风报信让他们专心对付你啊,孤要隐藏在暗中,看看长安城的几头老虎成长到哪种地步了。” 第244章 “孤真的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早点杀了那几个,还要孤来为他清扫烂摊子。” 司马徽冷眼旁观他浮于表象的苦恼,这是个怪物。 是一个能杀死齐国太子的怪物。 地上尸体脖颈处流出浓稠的血,红色铺占梦境,祁元祚猛地惊醒。 过快抽离睡眠使得太阳穴胀痛,祁元祚乍一醒来不知今夕是何年,好一会才想起宝珠公主来访,两人小酌了几杯,借着微醺他小睡了一会儿。 梦境传来的不安令他快速整合最近发生的事,确定无一疏忽遗漏,祁元祚才将这股子难受劲儿团吧团吧踢出情绪篮。 丝苗姑姑踩着尺量的步伐,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祁元祚最后一丝惫懒也被赶跑了。 司马徽出现在长安欲对林安下手,他的人护送林安回府,老五和老三的人被杀了。 一刀毙命,两人皆是死于从前向后的抽刀势。 根据仵作验尸,两个暗卫先是被人压跪,再被刀杀,若非是杀人者的习惯,就是此人个头不高。 根据送林安回府的暗卫供述,司马徽用的是剑,武功不高,绝不可能反杀,也就是说有人将司马徽救走了。 会是谁? 祁元祚带着点儿猜疑出宫看了尸体,有时候刀痕可以告诉人很多信息。 这两具尸体在卢芝府上,祁元祚一到卢芝便大拜 “多谢太子殿下救下安儿,若没有太子殿下今日臣怕无法向家姐交代。” 太子曾向他告知林安给司马徽下毒一事,为防司马家报复,太子会在林安身边插人保护,卢芝以为三个暗卫都是太子安排的。 祁元祚也不多做解释:“孤来看看尸体。” 卢芝立刻带他去冰窖。 “两人死亡没有特别的地方,只有脖颈处斜向上的刀痕可以深究,但也深究不出来什么。” 卢芝想了想又道:“只能判断出杀人者用的刀,刃上有个豁口,指甲盖大。” 祁元祚灵光一闪,情不自禁摩擦着无名指,傀儡线立刻将分身的记忆传了过来。 挑拨、造反、诈骗造船,杀天皇、炸火山,乘船回大齐补了资源和能源,横跨太平洋,去了南美洲割了橡胶带回了橡胶树,又辗转去了非洲。 现在每日在非洲部落中打生打死,以战争融入他们,教化他们,强制他们从野人进入智人。 目之所及是一片黑人呜呜叫着跪拜的场面。 他们被强制穿上了草皮裙。 山林、溪流、很原始的生存环境,记忆和情感清晰的仿佛他以第三视角亲身经历过一样。 老四晒成了黄黑皮,正在溪流中洗着刀,刀上有一个豁口。 万里之隔,巧合? 祁元祚本能的梳理分身目前的状态,穿着打扮、心理波动…… 没有。 居然没有。 所有‘自我’视角的全部没有。 祁元祚眸色沉沉,收回了念头。 他拉起白布盖住尸体的脸: “查无可查,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第270章 生死因果 祁元祚处事如常的安抚了林安,又派人暗中搜索司马徽。 回宫途中他忽然问88 “你所在的纬度超脱在规则之上吗?” 88从嗨皮中回神,在此之前没有宿主问过它这个问题。 “不能。” “我的商城里全是神仙术法,但这些神仙术法既不能逆转生死、也不能修改已经发生的因果。” 88弄出了一块数据西瓜,一边啃一边机关枪似的吐子儿。 “什么一觉醒来回到过去,这本身就违背了因果,是不可能发生的,所谓回到过去,实际上是新开辟出一条平行时空。” “就像薛定谔的猫,打开盒子后发现这条猫是死的,你不愿意相信,又关上了盒子,这个时候它又出现了生与死两种可能。” “所谓的回到过去,其实就是人走向了死路,又回到了在盒子里的那一刻,然后你又走出了生路。” “猫没有变,盒子也没变,死路还在,只是多出了生路这条可能性的分支,这就是平行时空。” “但你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这便出现了因果,如果你如何如何,那你就要死了,如果你如何如何那你就活着。” “一旦因果出现,生死定下,再没有别的结局了。” 祁元祚:“擎天之力亦不可改?” 88认真道:“擎天之力,亦不可改!” 祁元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点一点吐露着自己少的可怜的真心 “88,孤曾好奇抽奖系统有没有诞生智慧。” “如今孤知道了。” “它有了自己喜恶,且出现了隐瞒行为,它不再是傀儡,而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今日孤搜寻记忆,感觉自己导入了一摄像头的记录内存,这恰恰是不合理的。” “它两年前就复制了孤的思维逻辑,不该再是傀儡的记录模式,而是该有自己的喜恶以及情绪。 没有,代表着隐瞒。” 人类曾想过机器人是否会诞生智慧统治世界,抽奖系统就是这则想象的终极形态。 “这个系统一开始可能是没有智慧,但它在不断的学习。” “若推测成立,它初始的学习对象是姜良,后来的学习对象是孤。” “它复刻了孤的思维,又学了姜良狭隘的恶意,如果孤是它,下一步该证道成人……” 祁元祚一副终于想通了的模样 “它想杀我啊。” 88手里的数据西瓜一下散了。 睁着两只蠢萌的电子眼不可思议道:“ “它现在不受你控制了?!!!” 88的样子仿佛祁元祚敢说一个是字,它就一头撞死在他脑子里。 祁元祚大气的把脑子分他当棺材: “是的。” 实现愿望是它的武器,喜爱值是它的枷锁,按理说抽奖系统永远不可能有成为‘人’的一天。 阴差阳错,祁元祚许愿的傀儡赋予了它躯壳,祁承玉许愿的‘灵魂’,成全了它的自我意识。 祁元祚自己给自己养出了一个敌人。 88白眼一翻,满心绝望。 它可太知道祁元祚有多变态了。 能与88共情的只有李归宁。 这可是上辈子用十年铺出司马皇朝两百年走势的千古一帝! 如今告诉它,祁元祚养出了一个和他一样变态的怪物! 而这个怪物对祁元祚抱有敌意! 放眼当代,谁说要让宿主好看,88都不会放在眼里,但若是两个祁元祚交锋,88的天要塌了。 88怂兮兮道:“宿主,要不你放下身段再勾搭勾搭你那几个弟弟呢~” “虽然人格很重要,但命更重要啊!” “即便不顶用,推出去吸引火力也够格了。” 祁元祚笑的很微妙,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意。 88慢腾腾的反应过来 “不对……这与你问我的纬度有什么关系?” 祁元祚越发确定心里的答案,就越发怜惜88 “若说姜良穿越之因是抽奖系统,孤穿越之因是你,那么李归宁穿越之因,又是什么呢?” “无因何来果,李归宁来到这个时空,是因还是果?” “88,你想过吗?” 88头大了。 它一个接触人类才几十年的系统,怎么可能想的通这么复杂的问题! “88,你是个奇迹。” 这句话,祁元祚说的认真而庄重。 88只当宿主在夸它,高兴的扭扭屁股:“也就一般般叭!” 匈奴使团离开长安的前一天晚上,祁元祚设宴款待以作别,邀请所有匈奴来使。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人。 他与林先生说了几句话,送了一样东西。 他抽奖抽了多年。 没用的:铲子、井盖、斧头、风筝、十万个为什么…… 有用的:长桥设计图、没电的灯泡、超大茄子种、折叠梯子…… 如今一直保存到现在的,只有在江南时,借老四喜爱值抽出的续命丹。 这颗续命丹,从一开始他就打算留给林定尧。 但他希望对方永远用不上。 “若遇司马,立刻投大当家,小心行四带玉人。” 林定尧一开始不懂这句话,直到离长安那日。 狼厉高兴的向他引荐了三个人 “林先生,这是小王新招的人才!” 他指着形削骨立的男人道 “这位是司马徽司马先生。” 他又指着一凶凶黑黑的哑巴道:“这位是玉兄弟,武功高强!” 他又指着一恍如谪仙面戴面具的少年人道:“这位身份特殊,先生称他为大当家就好。” 紧接着狼厉又道:“三位大才还有要事要在长安停留一阵,不与咱们一起,小王只是迫不及待想让先生认识他们。” 第245章 林定尧:“……” 他本觉得狼厉也是个枭雄,如今一瞧,这莫不是个狗熊。 他是不是该问一嘴,那个玉兄弟行不行四啊? 作话:各就位—— 第271章 北上 司马徽出现在长安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三皇子和五皇子耳中。 五皇子两年前封了王,建了王府,有了自己的人手,三皇子借助顺妃母家的力量,两人一起暗中寻找司马徽。 祁元祚明眼瞧着两人被暗中的分身当耗子遛。 心知肚明大当家留在长安是为了试探老三、老五、老六三人的本事。 等他得到答案会立刻撤饵。 88自知道分身失控抛弃了一众醉生梦死的爱好,想方设法帮宿主出主意 “你不是能抽奖吗?咱们借力打力,多多收集喜爱值,用它抽出的东西弄死它!” 这是个很好的馊主意。 祁元祚一边与李归宁对弈,一边耐心的否定: “喜爱值集满后,抽奖清零前不会再叠加,里面大半是老四提供,抽奖时依然以老四意志为主。” “孤现在就能抽奖,抽到没用的要不要无所谓,抽到有用的,它不会让孤拿到手。” 既然如此,还抽个屁。 88:“它想对付你,与匈奴联手在你送亲时将你杀死在祁连山是最快的办法,咱们岂不是不能去送亲了?否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祁元祚一心二用下棋下的漫不经心,李归宁下的绞尽脑汁。 “别急啊,在祁连山动手是下下策,送亲时万军随行,它做不到在那么多双眼睛面前完成替换。” 之前傀儡能飞檐走壁怎么砍都不死,是祁元祚以傀儡线控制操纵,而非那具身体的异能力。 傀儡线还在他无名指上缠着,自两年前使用‘灵魂’之后,它就失去了控制的能力,只作为隔空抽奖的媒介。 祁元祚笃定对方除了躯壳下的灵魂是高维生物,与正常凡人无异。 88:“那它万一把你以及送亲队伍全部杀光,他和你长的一样,自己跑回大齐内,谁能识破它?” 祁元祚:“它想代替的是众望所归,臣民归服的太子殿下,而非一个光环不再,尊严扫地的败俘。” “祁连山之行,它不会动手的。” 88愁的不行,习惯性的从宿主身上汲取安全感: “宿主,你能打败它吗?” 祁元祚笑出了声,李归宁顿时紧张起来,她盯着棋盘硬是没看出哪里好笑。 “这个世界上,会有两朵一模一样的花吗?” 这是有点儿常识的人都能回答出的问题。 李归宁:“臣以为,没有。” 祁元祚深以为然。 “88,若是孤自己和自己打,胜负由天定,若只是模仿了我思维的机器,只称得上一句麻烦。” “孤这一生,已经注定了,但主宰这份注定的人,绝不会是它。” 祁元祚扔下手中棋子,将这盘棋定为无果局。 88若有所悟,它一直将另一个分身也当作宿主对待,当分身变成敌人,它的思维来不及转换,它的焦虑来源于宿主要杀死自己的半身,而非是宿主要杀死他的敌人。 88敏锐的抓住了它唯一知道真相的机会 “什么叫做已经注定了?” 祁元祚笑而不语:“乖,你以后会知道的。” 那要等很久很久以后了…… 安抚完88,祁元祚看向对面为自己平平棋术而心虚的李归宁 “半个月后,启程送亲,孤会带上你。” 这是通知,不是商议。 李归宁心里五味杂陈,只当太子要锻炼自己的能力 “是,臣遵命。” 她既高兴于太子的器重,也开心可以看到古代山河,但她怕死。 这真是个无解的命题。 时间一晃而过。 任凭齐帝祈祷时间再慢一点,半月也很快到了跟前。 以嫁妆的名义,行拨军款之实,一万人的送亲队伍,列如长龙。 祁元祚今日未着盔甲,只换了身简便的着装。 齐帝在城墙目送,父子两人一上一下隔空对望,齐帝缓缓抬手。 “唔——!” 长长的号角声,是送别的讯号。 祁元祚摸了摸身下的小黑 “驾!” 转身之际,齐帝泪如雨下。 他伫立在城墙上,看着队伍的长龙走远,行尸走肉的回到寝殿,握着那串血玉珠子号啕大哭。 他捶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被挖走了。 哭完又开始发疯。 “宫里的其他逆子呢!他们的兄长远去边疆为国受苦!他们怎么有脸享受锦衣玉食!” “朕要把他们统统发配出去!” 老虎痛失爱子,张开血盆大口要找别的猎物撒气,肥公公压根儿不敢阻拦。 老三正感慨着自己怀才不遇,一封圣旨打破了他混吃等死的好日子。 等朝中大臣反应过来,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满朝皇子全去了边关!啊啊啊啊啊! 在所有皇子被强制逐出长安后,遛狗遛了半个月的大当家终于收饵了,它带着忠诚的犬,亦要北上 “一切事宜都将终结于北方……” 作话:查祁连山地理资料查的头秃,明天再更——6.16立 第272章 乌鞘岭 七月的天气,中原正值热季,边疆有滚滚烫人的黄沙,又有终年不化得雪山,有荒漠戈壁、又有山地高原。 上千公里的祁连山,竟同一时间存在着冬、春、夏三种季节温度,而且不同地点昼夜温差也不一样。 造成这一奇观的正是祁连山脉。 祁连山脉上的积雪融化,形成了多条网状水系,灌溉了河西走廊这片肥美的绿洲,承担了河西走廊所需的八成水资源。 当年祁元祚与匈奴射虎,赢下祁连山九百公里,三比沙盘,划定了九百公里的准确范围是祁连山脉。 祁连山脉西起金山口,东至黄河谷地,绵延一千多公里,祁连山支脉众多,最有名的一支就是焉支山。 但重要的不是山脉本身,而是从山顶绵延而下的水系滋养出山下被称为河西走廊的绿洲。 在险山、荒漠中,绿洲就好比中原种粮食的肥土地,匈奴掌握着这片肥土地,养肥了骏马,养大了牛羊,养出了数十万精兵,还养大了野心! 大齐就是对地流口水的流民,每天压榨关内贫瘠的土壤千里运粮,供军需,供民生,节约用水,为了买优种牛马,还要被匈奴当成冤大头忍辱负重。 即便如此,当初祁元祚仍是点名要山脉不要绿洲,为什么? 因为祁连山地理环境复杂,凭人力凿出一条山路翻越山脉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大自然鬼斧神工,形成了一个天然垭口,乌鞘岭。 中原若想去西域,必要经乌鞘岭过河西走廊,否则不见天日的山脉和荒无一物的大漠会断了旅人后备补给将人困死。 以前匈奴想打劫大齐商人,只需在乌鞘岭蹲守,一蹲一个准。 最要命的是,匈奴占据乌鞘岭,直接南望长安,两地相隔两千里,齐帝每天都要担忧匈奴会通过乌鞘岭闪电攻入长安。 若想解除匈奴对长安的威胁必要拿下乌鞘岭。 祁元祚不要绿洲要山脉所图正为乌鞘岭。 祁连山自东向西九百公里囊括了匈奴心中的圣山焉支山。 当年局势已定,祁连山下盘踞的匈奴部族浑邪、古冶、栾某、撒铁青四王不甘让出地盘,愤然起兵,与大齐兵戈不断。 休屠信守承诺没有支援四王,表态他认了赌约,但是他的属下拒不撤兵,他也没有办法。 上官元帅年迈无法再亲征,大齐内部的将领青黄不接,两国僵持五年,大齐也没能赶走四王。 只夺下了乌鞘岭及其向北的一片绿洲,拢纳了整个石羊河水系,直径250公里。 石羊水在沙漠中滋养出的绿色长廊拉近了河西走廊和漠南草原的距离,为沙漠两端的来往提供了近两百公里的战略支撑。 如此重要的地方,匈奴也不甘放弃。 太子以命作赌为大齐赢来了这样的转机,若边疆将士拖后腿,寸土不得,有何颜面面对君王。 上官元帅披甲上阵,与匈奴常年斡旋,在乌鞘岭北方二百公里填起了三座城墙,城墙全长一千六百千米。 这三座城墙正是压胜、平原和镇山。 这三城彻底切断匈奴的侥幸,对匈奴两端势力完成分割。 祁元祚此行的终点,正是立于乌鞘岭以北石羊河上游的镇山关。 而大齐与匈奴约定的送亲地点是黑河上游的莺落峡。 也就是说到了镇山关还要西出七百多里。 匈奴十分不给脸面,祁元祚从长安去乌鞘岭一路走官道,走了一个月,边疆就打了一个月。 上官元帅已经六十多岁,乌鞘岭五年鏖战,熬走了这位大齐守护神最后一丝生气。 第246章 一个月前狼厉好奇上官元帅怎么突然让安河王带兵作战,并非是上官元帅出奇谋,祁承友在边关两年,上官元帅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悉心栽培,两年磨一剑,危机之际,宝剑出鞘。 三城大捷,上官元帅如释重负,欣慰于自己为大齐培养了一员悍将,却又忧虑大齐无总督帅才。 正是放不下这一点,上官元帅以重病之躯,殚精竭虑。 大齐八郡防线,再加上垒在匈奴腹地的三关隘口,边境线长达一千多公里,又要顾忌春耕秋收,根本无法支撑足够的兵甲军队一年不休的守城。 匈奴机动力强,大齐守备空虚,匈奴就来抢,大齐得知消息拨兵打回去,等这边大齐军队走了,匈奴又来抢,陷入了死循环。 只要不将匈奴打绝了,打怕了,大齐永远会有这样的烦恼。 祁承友这两年被匈奴搅的爆脾气直线火爆。 卯时刚亮,一队悍马精兵甩着风沙哒哒入关,带队的少年将军,五官俊朗,边关温度莫测的风吹出了他一身刚毅,初阳折射金甲生辉。 凶戾的气势如野虎啸山,沸腾着、咆哮着,马匹停定,他翻身下马,将马鞭在手中一折,气势汹汹的去了地牢。 有好事儿的亲兵围上来,欢迎着老战友们,查看此次的战利品 “将军这是怎么了?此次追击失败了?” 看缴回来的马匹数量应该是大获全胜啊。 亲卫压着声音:“还能是怎么了,匈奴跑的太快,将军追丢了,司南磁力受影响,差点迷路。” “这不,一回来就去地牢,将军一直想让匈奴的俘虏给他当司南。” 亲兵讪笑:“就将军这么个招降方法,要是我,我也不愿意投降给他当向导。” 不愿意就往死里打,打到对方愿意的折服方式,能换来屁的忠诚。 有人建议将军委婉一点儿,结果祁承友面无表情道 “本将军一想我要对一个畜牲和颜悦色,就想抹脖子,爱降不降,不降就抽!” 祁承友每日三件事,练兵、打仗、抽匈奴。 上官元帅因为他屡教不改又罚又骂,罚的祁大将军战功卓越却清贫如洗,倒贴钱打仗,还是不改。 人的精力过盛总要有发泄的地方,有人去嫖有人去赌,祁承友不嫖不赌他抽人。 一天到晚板着个死脸,看哪哪不顺,初来半年,五起斗殴,他的亲兵都是斗殴斗出来的。 这批人无不是各军的痞子,难管极了,如今组成一支编队,被痞子王带着,指哪打哪。 过了一柱香,祁承友拿着带血的马鞭出来了。 抽死了两个,脾气勉强顺了,去找上官元帅复命。 上官元帅虽日日杀伐,但一身刚正,这位老元帅往那一站,衬得祁承友活似匈奴。 任谁看到祁承友,都没办法说他是正义之师。 “坐吧。” 祁承友寻了个位置,直勾勾盯着老元帅手中明黄色的丝帛。 老元帅接到了长安城的圣谕,要他以太子安全为主,以太子命令为主,简而言之,以太子为主。 这封圣谕令上官元帅十分头大。 就怕太子是个不懂装懂,任性蛮干的。 他听说了太子在江南的作风,一生谨慎用兵中庸的上官元帅,直呼太险太莽。 当年陛下为了给太子托底,将派往边疆的大军回援三万,为了牵制匈奴,让他出奇兵火烧河西走廊大草原。 若太子在战场上也如此,可没人给他托底。 尤其是祁承友在军中已经有了话语权。 老元帅虽感慨太子英勇大义的祁连山赌约,可保守谨慎的作风还有私人情感都让他更偏向祁承友。 上官元帅就怕两者相争,于军不利。 今日唤来祁承友,也是想给他一个心理准备。 “你来看看,这是圣上口谕,长安城使者,昨晚入关送来的。” 祁承友接过,如饥似渴的吞看,看完后,大为失望。 “上面没写太子何时来到。” “元帅自己做主就是。” 上官元帅盯了他几息,不知道他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充满暗示的强调 “陛下言:一切以太子为主。” 祁承友:“太子什么时候来?” 上官元帅:“若太子来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有侦查兵来报 “元帅!和亲队伍已过乌鞘岭,距镇山关还有五十里!” 上官元帅还没说什么呢,祁承友呲溜——弹射出去 “本王去迎接太子!” 上官元帅:“……?” 作话:晚还有 第273章 对骂 狼奔之势扑上骏马,祁承友转马出关。 “驾——!” 方藻刚从营里出来就吃了一嘴马蹄土 “匈奴又来了?支援定襄还是右北平?这群孙子,爷爷早晚给他埋地下肥土!” 崇山峻岭滋养了洒脱的骏马,也养出了人的野性和彪悍。 长安城优雅矜贵的小公子,来到祁连山两年,张嘴爷爷,闭嘴孙子,天天把别人全家挂嘴边问候。 如今已经是征北将军了。 大齐军中等级最高一品元帅,然后是二品将军,二品将军又分为三公级将军和四征将军。 四征将军虽与三公级将军同是二品,但前者官位是比后者低的。 祁承友的完整官名为卫将军属于三公级,这是他夺回三城后以功勋获封,在此之前,他与方藻都是四征将军。 夺城之战,是两人配合,但祁承友领军功劳最大,方藻次之,因此祁承友比方藻先一步获封。 只要战争继续,方藻不愁升官,也不太在意一时先后。 方藻骂骂咧咧要回去穿甲,上官元帅瘸着一条病腿走出来主持大局: “一百骑兵跟上去,其他人不用管!” 只见骏马一阵哒哒,军营的骚动平息。 上官元帅看了眼方藻,即便他远在边关也有所耳闻方家是太子伴读。 “太子要到了。” 方藻眼中绽开惊喜:“当真!那我可得梳洗一下,两年不见本公子可不能堕了风度!” 方藻与大皇子比起来就是个乖宝宝,急着洗澡还不忘把瘸腿的老元帅搀扶回去。 上官元帅一边欣慰一边隐忧,自己都不知道在忧什么。 一心急着见人的祁承友是无法共情老元帅了。 两年。 祁承友以前从不懂何谓相思,这两年却饱受相思之苦。 边疆无太子,却处处是太子。 吃饭时想,睡觉时想,练兵时想,抽人时也想,甚至在战场上都会想如果是太子,会用什么招数对敌。 他快想疯了! 若非是两国开战太子亲征这根胡萝卜吊着他,祁承友断不可能在边关守这么长时间。 有时他也想嘲讽自己儿女情长,一身本事不争功名事业,全用来儿女私情了。 可他这一身本事,也提醒着他太子的存在。 他这一身本事,是前世太子教的啊! 皇图霸业、显赫名声他已经经历过了。 上一世被封安河王后,他又以功勋加封镇安河王,掌兵权,兵权是太子都没有的殊荣,再向上一步就是储君和帝位。 顶端的风景,祁承友已经看过,不能激发他重走一次的动力。 若人活在世上要有追求,那么除了储位和帝位,其他东西他唾手可得,却也不稀罕,他满心满眼,只有贯穿他一生的人。 儿女情长…… 如果追随他的脚步是儿女情长,祁承友此生是要醉死在儿女情长里了。 亲兵不知道将军要去往何方,战场上生死共事的感情让他们誓死追随。 五十里 四十里 三十里…… 祁承友与和亲队伍的探路斥候相遇。 斥候胸前缝‘齐’字,呵问 “来者何人!” 亲兵报道:“镇山关卫将军大齐安河王是也!” 斥候一喜:“原来是安河王相迎,容在下回马禀报太子殿下!” 祁承友却什么也听不到了,眼睛紧紧盯在那抹萤火虫大的扁青色上。 黑马踏雪,马上的人像青海湖的水,在他心中飘出各种形状。 直飘到眼前,将奢望和梦想飘成了现实。 祁承友的世界秩序重组。 原来这五十里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两年未见,十五岁的太子殿下言笑晏晏 “皇兄武德,举世难寻!” 七岁雨天不经意的一句话,竟成了真实写照,映衬着祁承友夺三城的功绩,这句夸奖,丝毫不过。 祁承友心里忽生一股冲动,他纵容着这股冲动掌控身体,决然下马。 祁元祚以为他要马下叙旧,他离长安时,齐帝硬塞给他一柄望远镜,他看到了祁承友,才脱离了和亲队伍。 眼下军队未到,马下说几句话也无妨。 第247章 他脚刚着地就被一把拥抱住。 是一个冲动却规矩,克制却又强硬的拥抱。 勒的人有些疼。 这样浓烈的情感,永远不会出现在祁元祚身上,他只是笑笑,任他抱了一会儿,拍了拍祁承友的背。 这是一个讯号。 祁承友接受了讯号,这一泻而出的感情在这三两下的轻拍中,覆水收退。 “本王来接你入关。” 或许对一个人的喜欢,就是总喜欢在别的人面前表现出两人关系的特殊。 祁承友的手无处安放似的摸上了祁元祚的马。 小黑不想让他摸,主人在旁边又不好尥蹶子,不情愿的喷着鼻息。 祁承友摸了马头又摸马肚子,充分展示了他与太子感情好到太子的马都认识他,才心满意足。 随行的亲兵一个个瞪眼,原谅他们没见过世面。 他们对将军的印象除了打架就是抽人。 每天一脸莫挨老子的表情。 弄的大家老元帅鼓舞士气煽情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带他。 去镇山关的三十里,祁承友全程相陪,祁元祚从他口中快速掌握了边关大概的情况。 车队行的慢,三十里走了一个时辰。 一群人到镇山关还没来得及休整就听到战鼓聚集声。 有信使一路急报老元帅 “右北平郡告破!请求支援!” 又有战鼓雷鸣,这是聚集的信号! 祁元祚想了想,命令李归宁安抚宝珠公主休整,自己与祁承友一起入军帐议事。 匈奴疑似发动总攻,五路分兵,攻右北平、渔阳、定襄、代上郡、镇山关。 是栾某、浑邪、古冶、撒铁青四王与狼厉合攻。 镇山关的对战也已经开始了,老元帅召人是商议由谁去支援右北平。 “报——!” “元帅!外面的匈奴人在乱我军军心!” 老元帅刚好奇怎么个乱法就听到外面传来震天响的合唱 “入我弱水兮,亡我焉支山” “亡我焉知山兮,彼何人斯!” “彼何人斯!彼何人斯……” 黑河也被称为弱水,在焉支山西侧,如果祁元祚想去黑河上游的莺落峡必须经过焉支山。 这几句唱的意思是:想进入弱水地盘除非我们失去了焉支山,想拿下我们的焉支山,你是个什么东西。 焉支山,水草丰美,也盛产许多名贵的中草药,是匈奴人眼中的‘天后’,甘凉咽喉,河西要塞。 这片地方,还是有名的皇家军马场。 这不是这首歌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首歌在嘲笑大齐自不量力,且表明了不可能让对方进入黑河,别说黑河了,人家已经堵到家门口了。 狼厉许下祁元祚进一里就割让一里的豪言,做法是将祁元祚堵死在家门口。 至于和亲公主,在匈奴眼里就起到一个装饰和拖累齐军的作用。 敌人已经舞到脸上了。 老元帅什么风浪没见过:“不必理会,击鼓进军。” “元帅,虽是口舌之争,但骂出去的军心怎么也比被骂的更稳。” “反正几句话而已,咱们又不缺这点儿文墨。” 祁元祚自进来,就揣着手听他们论事,当个不插手的吉祥物,一副乖巧、文秀、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模样。 老元帅看到好感先上了三分,有这份好感做基础,在太子提出一些小问题时,也很虚心纳谏了 老元帅是不想骂吗?他是不会骂啊! 老人家刚正了一辈子,脏话那是什么东西?超纲了。 放身边一群问候人家全家的出去,老元帅嫌丢人。 “太子殿下说来听听。” 祁元祚大笔一挥,双倍还回去。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 “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无拳无勇,职为乱阶。” “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 ——吹得天花乱坠的牛皮,全从你那张嘴往外蹦,花言巧语像吹簧片,你脸皮可真厚啊! 没力气没胆量,专门干那挑事的勾当,坏主意不少,你手下能有几个小喽啰? 诗歌对骂中…… 作话:可能会修文,写的不太满意,摘抄了《诗经.小雅.巧言》 第274章 对射之约(二合一) 匈奴在镇山关外五十里安营扎寨,狼厉正与路堤法对饮,多年过去,兄弟两人感情仍如幼时相亲相爱。 路堤法初次上战场就拿了首胜,还立了大功,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大哥说的果然不错,大齐将领耍来耍去都是那一套,一群老掉牙的朽货,我看齐国是无人可用了。” 两国对战多年,对双方将领的用兵习惯都摸了个透彻,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时候新出的将才就成了变数。 尤其是狼厉不止是将才,他是位帅才! 狼厉心里也是如此想的,但他比路堤法更能装。 “不可轻敌。” “你生擒了杨献忠,是赖于出奇制胜,若正面拼谋略,你可不一定是这位将军的对手。” 路堤法撇撇嘴:“战场上谁跟他正面硬刚?当然谁赢了谁厉害。” 两人正聊的热络,就听到“蛇蛇硕言”的齐歌。 路堤法拍案而起:“齐国打头阵的是谁!不自量力!我去会会他们!” 亲兵禀报:“是征北将军方藻。” 狼厉只是不在意一笑,安抚他 “这不是方藻写出来的,估计是大齐太子的杰作,嘴皮上的功夫,和他争这高低做甚。” “将本王送给齐太子的礼物呈上去!” 路堤法玩味儿的笑了,跃跃欲试道:“我为大哥试一试这齐太子!” 在方藻领兵和镇山关外的匈奴交手时,只见对方军中拱卫出一头插孔雀毛的鸟脸男,骑着马,五花大绑上来一个人。 方藻定睛一看:“杨将军?!” 平日里代郡、云中、雁门、渔阳、上谷、定襄、朔方、五原八郡,时不时被侵扰,匈奴主打一个敌疲我打、敌进我退。双方交战各有胜负。 杨献忠杨将军是边关老将,为右北平郡的守城将,军情奏报右北平被匈奴袭击,杨将军带兵追击不知所踪。 匈奴去而复返攻陷右北平。 原来杨将军不是不知所踪,是被擒了! “野地蛮子!忒不要脸!狗种杂碎想以人质威胁本将军?!休想!” 路堤法一副被苍蝇恶心到了的样子。 下一刻他忽然从箭囊中抽得一箭,弯弓射出,箭矢噗呲一声扎进杨献忠小腿。 只见杨献忠身体抽搐了一下,人却没醒。 “你骂一句,我射一箭!反正被射成刺猬的不是我的,你骂啊。” 方藻心脏提到喉咙眼儿,怒瞪鸟脸男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路堤法嚣张的吊儿郎当 “你还不配知道小王的名字,叫你们太子出来!” 方藻又要骂,路堤法预知似的搭箭,挑衅的看着他。 方藻喉咙一哽。 看了眼生死不知的杨献忠,咬牙切齿 “你给本将军等着!” 方藻匆匆收兵,回到关内,老元帅几人已经得知了消息。 正坐在一起商议。 祁承友一听斥候汇报就猜到了方藻口中的鸟脸男是路堤法。 口称小王,头插孔雀羽,再鲜明不过的象征。 帐中有四征将军、四平将军、校尉、中郎将、偏将军、裨将军…… 两列排开,全甲上身,无不是气度不凡,体貌伟岸。 看他们布满老茧的手,再看气血充盈遒劲的青筋脉络,好似看到扎根沙漠的防沙林。 令人情不自禁升起敬意。 如今这群‘防沙林’个个身体板正,没有一点儿‘狗杂种的干就完了’的痞劲儿。 扭着树冠,装作若无其事瞥左侧最前方看起来安静无害与军营不相融的太子殿下。 太子在边关有个尊贵的称号——德山君。 那是边关被匈奴碾压得压抑中发生的奇迹。 即使他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留下了奇迹的一二分,回想当年得知太子三比的赢利仍令人激情万丈。 长安城的三场胜利,是在那之前五十年,大齐对匈奴最彻底得胜利。 齐帝为了激励士气,特派使者,将那三比宣扬的天下皆知。 或许有人不知道太子在江南的威风,但绝不会不知道太子七岁射虎之事。 故事里的传说落在眼前了,那种新奇感,无法言喻。 尤其是太子此次到来,还带着另一个听着就心惊胆战的赌约。 如今,太子带来的风云初见雏形,匈奴奇袭右北平捉了杨将军,又点名见太子,很难不令人联想,匈奴一系列行动正是因为太子。 沉闷的帐中突兀的冒出一声‘翁响’ “太子殿下七岁真的射了一头老虎吗?” 第248章 众人侧目看向冒头的傻大缺,这一看,纷纷蛋疼。 傻大缺叫李中,四十岁了还是个四品中郎将,是因为此人只是个先锋之才。 追击匈奴必迷路,要么就是被围,最后跟着他的士兵都死了,只有他自己回来了。 至今没被治罪除职是因为此人实在勇武,单挑无敌手,以一战百自保逃命绰绰有余,匈奴人都说想杀李中得千骑设伏。 但只会单干不会带兵注定他官途不顺,李中自二十岁到四十岁,十数次带兵皆无功而返。 自此意志消沉,沉默寡言,一副死就死了活着也行的随便样。 祁承友知道他,这人上辈子在太子去边关前就死了。 死于埋伏。 这辈子太子早了两年来到边关,才见到了活的李中。 或许是李中觉得自己升无可升,贬无可贬,才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不怕太子不喜。 祁元祚没感受到恶意,十分诚实道 “没有。” 帐中好几人瞪大了眼睛。 支着耳朵听‘皇室秘闻’。 “孤进了猎园,路过一竹林,你说巧不巧,竹林外面刚好有一只老虎,那只老虎被劈开了脑袋,孤上去插了一箭,然后赢了。” 众人:“……” 李中沉默半响,满心嫉妒和酸涩 “殿下好运气。” 他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祁元祚乐得眯眼,很久没遇到这么单纯的人了:“孤也这么觉得。” “这不,孤一来,匈奴王子就盛情相邀,将军可愿陪孤一起去瞧一瞧?” 杨将军是一定要救的,只是匈奴让他出面不知打了什么注意,元帅不好直接开口,否则有推储君入险地的嫌疑,只能祁元祚自己做主。 李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下官陪殿下?” 军中人都叫他活阎王,跟着活阎王出去的全死了,从上到下都嫌弃他,又打不过他。 每回被活阎王领着冲锋的士兵都生无可恋,戏称要去鬼门关走一圈了。 有幸回来的都欢呼雀跃,说自己命硬,阎王都不收。 他这只能门前冲锋不能带兵追击的命格,连元帅都愁煞了。 没有人喜欢跟他共事,越是战场玩儿命的越信这一套。 平日里,别人都躲着他走。 李中怕自己把太子克死了。 僵着一张脸生硬道:“臣……臣命硬,怕连累殿下……” 祁元祚眨眨眼,他并不清楚李中的事,老元帅打圆场囫囵简述,太子殿下更有兴致了。 “没关系,将军命硬,孤的小命软,还要仰仗将军多多护持。” 李中心里起意,军营混不下去了,表现的好,能不能转成太子亲卫? 这么一想,顿时间来了力气,看老元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模样,他应的声音都清亮了。 “下官誓死护卫太子殿下!” 祁承友出列:“本将军与太子同去,会一会路堤法!” 三人身后又跟着若干亲卫一起登上城门。 只见路堤法坐在凳子上,揪着一串葡萄,一边吃一边随地大小吐。 看到齐太子出来。 他兴奋的站起来,挽弓搭箭,瞄准太子。 “齐太子!小王路堤法,你可敢出关与小王对射!” 他踢着脚下杨献忠:“这人还活着,你找个人背上他,从这里到你关内有百步,你我对射一箭,小王就放他前进十步!” “如何啊!” 路堤法挥了挥手,只见他身后的大军又后撤百步。 原地只剩路堤法、他的左右亲卫和杨献忠四个人。 “这是小王的诚意。” 如此祁元祚出关往门口一站就不在匈奴大军射程之内,路堤法也不在齐军射程之内。 只有杨将军,自路堤法移动到关内这段距离,在祁元祚与路堤法的射程。 祁元祚很不喜欢被人鸭子上架——现烤。 但匈奴人却很喜欢跟他玩儿这一套。 祁元祚:“替你哥那个手下败将讨公道?你这么好一弟弟你哥知道吗?” 路堤法不耐烦道:“少说废话!你和我哥约定得和亲时间只剩半个月了!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路堤法激将法道:“你不会是怕了,不敢吧?” 祁承友压着声音:“路堤法奸诈,恐不会信守承诺,对射危险,不如让我去。” “或者请示了老元帅,再议。” 其实事到如此,只有答应才是上策,无论是要求换人还是请示元帅都是下下策。 祁元祚是太子,事关储君安危,谁敢拿这个主意。 李中将两人交流看在眼里,一板一眼的不作任何评价。 祁元祚盯着路堤法思考几息,刚要开口就听城下一阵撕破喉咙的震天喊 “太子殿下——!!” 祁元祚没被路堤法吓到,反被自己人吓了一跳。 伯劳带着人乌拉拉一哄而上 李归宁也被伯劳用借口拉过来。 伯劳自听到震天响的对骂歌就升起不好的预感,顾不得休整,搜罗一批人就去找太子,听说太子上了城墙,伯劳肝儿都颤了。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 伯劳把准备好的披风,为太子系上: “城墙的风寒凉,殿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镇山关背靠乌鞘岭,在这里可以看到祁连山积雪,再热的风到了这里都冷了。 “长安城来了信使,说陛下给太子殿下送了些东西,十分重要,奴才带您去看看?” 伯劳身后跟着两名太监,两个嬷嬷,四名婢女。 各个布帛绸缎,在军营十分违和。 伯劳急着请太子下去,别管下面的是什么东西,别管死了几个人,那都是他们为将为官保护君主的职责,与殿下有什么关系! 殿下只身送亲还不够,如今一群军营里的混混全都欺负殿下心善! 我呸! 祁元祚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睥睨而警告,一下令伯劳噎心窝语。 李中眼观鼻鼻观心,置身事外。 阉人瞧不起他们,他还瞧不起阉人呢。 他现在连太子都有些瞧不起。 这放他们身上根本不需要犹豫,谁抛弃战友,谁是狗熊。 而且杨家为国奉献三代,太子两年前刚抄了杨家,杨将军都没说什么,若不救杨献忠,岂不令人心寒。 李中就等着太子踩着阉人给的台阶下了,却见小太子转身朝城外道 “孤可以答应,但是孤也有一个要求。” 祁元祚指着路堤法的亲卫 “孤要他自缚双手,背着杨将军送往镇山关!” “若你在比试中遵守规则,孤确定杨将军性命无碍,自会放了他,两者有一不实,孤便杀人泄愤!” “若你应了,孤这就出关,若你不应,证明你也没多诚心要与孤对射。” “杨将军一事,你另提要求吧。” 李归宁疲乏的精神一震 什么鬼东西?!对射?! 太子赶路赶了一个月啊! 两千公里的路,一个月赶完,那可真是除了吃和睡全在路上了! 李归宁每天坐车,感觉整个人要死了,累的要命,昨天队伍野外修整了两个时辰,天一亮就赶路,一直到现在,晌午头了不见太子歇息用膳,还要对射?! 只说那弓,越好的弓越沉,他拉的动吗! 不怪伯劳委屈,李归宁都看不下去,铁人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路堤法迫不及待道:“本王答应!” 李归宁不知从哪里壮的胆子,扯着嗓子喊 “臣反对!” 第275章 救人 “太子殿下舟车劳顿,你却以逸待劳,哪怕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就算要比,也要等太子殿下休息过后!” 李归宁并未做男子打扮,她身着女子样式的七品鸳鸯纹官服,为了方便将头发全部盘起,以黄杨木簪发,一身素净的官气,令谁也不能拿她当以色侍人的玩物看。 路堤法讥笑,挽弓搭箭瞄准杨献忠,表明了态度: “小王架势都摆好了,哪容得猫猫狗狗随意讨价还价,要么比,要么我杀人撤军!” 李归宁恨不得化身天马流星锤,砸死下面的狗日的。 祁元祚不作纠结,转身下城 “拿八斗弓来。” 军中常用的弓就是七斗到一石,精锐才会选择一石到两石拉力的弓,拉力越大,射出箭矢命中后,目标伤口越深。 祁元祚评估了自身状态,若只寻常对射,五斗才适合他,但百步十箭,谁知道路堤法会不会半路耍诈,他要作好破箭的准备。 “有劳大哥和李将军暂作孤左右亲卫,此次意图是为营救杨将军,若路堤法言而有信也就罢了,若他言而无信,孤以弓掩护,杨将军能否救回来就要看两位将军了。” 潜在意思是,抢人 第249章 “七箭,他的耐心,应会在第七箭时耗尽。” 彼时杨将军距离他们有三十步。 李中没有异议:“太子殿下为何要让匈奴人背送杨将军,万一他们半路害死杨将军怎么办?” 祁元祚自然有自己的意图,只是这名匈奴亲兵能不能到手还是两说,他暂时不打算告知。 “孤自有办法防备。” 祁元祚选两人是仔细斟酌后的,力气大、武力高,到时候强拖回两个人应该轻而易举。 祁元祚张开手臂,任由伯劳带来的下人为他束袖。 李中哪见过这种架势,军营上到将军下到小兵,什么不是自己干,怎么有人弄个袖子都要人伺候。 而且太子看着白白嫩嫩,肌肉又不明显,他真心怀疑太子拉的开弓吗? 镇山关门打开,齐太子终于走了出来。 路堤法兴奋的从藤椅上起身,上下打量他 路堤法随意指了右边的亲兵让他背上杨献忠 “现在可以开始了?” 祁元祚:“等等,孤要检查一下,万一你们半路杀了杨将军,孤此次对射岂不白废。” 路堤法轻蔑:“不愧是精于算计的齐太子,说吧,你要怎么检查。” 齐太子出来了,他就不怕对方再回去,大齐丢不起这个人。 祁元祚赤手空拳,阻止祁承友和李中跟随,只身走向路堤法。 两国人都懵了。 城墙之上,有将军失言:“这是什么路数?!” 李归宁两年里见多了太子的骚操作,如今再经历,仍为对方的胆量和魄力折服。 “路堤法所在位置,正好是两军射程之外。” “我们奈何不得路堤法,远方的匈奴也奈何不得太子殿下,所以殿下才敢孤身深入。”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敢做又是另一回事,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安全,路堤法身边有两个亲卫,万一三人反悔太子殿下便有被生擒的危险。 这才是李归宁钦佩的地方。 路堤法惊疑不定,齐太子竟敢一人过来! 他不怕他趁机发难,让左右亲卫拿下他? 孤军深入,是身有倚仗还是…… 路堤法像只被定了身的大鸡,耸立着鸡冠子,瞪着眼睛头脑风暴。 路堤法身边的亲卫脑子宕机了。 齐太子自己把自己送来了!抓还是不抓? 路堤法看看百米外的大军,又看看对面虎视眈眈的两员敌军,再看看轻松自如,已经上手扒自己亲卫衣服的齐太子,罕见的沉默了。 匈奴大军出现骚动,很多人犹豫着是否举起弓箭。 不在射程之内,即便放了箭,能不能射中两说,万一把自己人射死了,怎么办? 若不射,齐人也忒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路堤法那叫一个五味杂陈,是他让大军后退的。 就这百米的距离,竟让双方谁都奈何不得谁。 现在他们哑巴吃黄连,只能看着齐太子作威作福! 反悔的心从没有这么强烈过,要不要一拥而上控制了齐太子? 祁元祚敢只身前来会没有想过这一点?他能控制祁元祚万一祁元祚更快的制住他呢? 时间就在路堤法犹豫下一分一秒过去。 祁元祚旁若无人的探查杨献忠的情况,笃定路堤法不会妄动。 有气儿,能活,他把匈奴亲卫上上下下翻了一个遍,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暗器。 用绳子将他和杨将军捆一起,让他把杨将军背稳了,按照约定,匈奴亲卫的手也被他捆死在了身前。 城墙之上的老将看太子一番动作,再没了二话。 只凭今日太子为杨献忠孤身犯险,杨献忠若能活下来,就得为太子效死! 祁元祚弄好一切,毫无阴霾的笑赞道 “路堤法小王爷君子之风,一言九鼎,比狼厉言而有信,是男子汉大丈夫,果然玩儿的起。” 路堤法纠结成了窝窝头,闻言冷哼一声,眼不见心不烦别过脸去 少年人高傲的心气儿,让他拉不下脸面做偷袭的勾当,他更怕太子有倚仗傍身,自己偷袭不成反被擒住。 终究是不敢赌。 目送齐太子的背影,路堤法生出吃了苍蝇的恶心。 这股恶心化作怒火,促使着他在祁元祚还没准备好时,就开弓放箭 “第一箭!” 八斗之弓有效射程是70米至100米,两人距离一百步,约莫90米(这里取单脚为一步,不必细究) 城上诸位顿时紧张起来,眼睛不敢眨的盯着下方,只见太子闻声而动,单手挽弓抽箭,看也不看的射出一箭。 同时预判似的抬起右脚,只见下一瞬,箭矢钉死在他的右脚刚才站立的位置。 路堤法一愣,巧合? 祁承友提着的心一下落了。 太子最厉害的不是视觉,是听觉和触觉。 当年为了克服怕黑的毛病,太子有意锻炼自己五感。 在路堤法拉弓时,声音比箭矢更快的传入祁元祚耳中,他甚至能根据声音计算箭矢的落点。 祁元祚这一箭直接射穿了路堤法之前坐的藤椅。 见匈奴亲卫背着杨将军不动作,祁元祚冷声命令: “前进十步!” 城墙之上众士兵高喊 “前进十步!前进十步!前进十步!” 匈奴亲卫去看路堤法。 路堤法脸色难看:“看什么看!滚过去!” 匈奴亲卫只得前进十步。 路堤法不信邪 “第二箭!”他要射齐太子的腰! 同一时间,祁元祚半弓瞄准路堤法身边的另一个亲卫 “第二箭!” 祁元祚微侧身体躲过的同时,发箭! 箭矢倏地插在路堤法身后亲卫的腹部。 路堤法听得耳边一声痛叫,头也不回的骂了句:“废物!” 齐兵亢奋的声音又起 “前进十步!前进十步!前进十步!” 这次不需要请示路堤法,匈奴亲卫主动前进十步。 匈奴大军出来一队人将身后中箭者替了下去。 路堤法射出第三箭,这次箭矢擦着太子的衣袖插在身后的地上。 而祁元祚的箭再次落在路堤法护卫身上。 这次祁元祚射的是对方的手! 齐军高昂呐喊:“前进十步!前进十步!前进十步!” 路堤法恨恨磨牙:“我就不信,你永远有这么好的运气!” 祁元祚置若罔闻,直接过滤了对方的废话,爬山风吹起衣袂,银灰色披风与扁青色相映成画。 紧扎的衣袖下肌肉比柳木韧劲儿更足,一推一拉指尖冷白,灰色的箭头寒光一闪。 咻——! 第四箭! 第二次更换的护卫来不及反应就被扎了小腿,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祁元祚脚一抬一落间,凌厉的箭光,成了他的脚垫棍,斜插的箭矢,被黑色长靴无情折断。 路堤法被祁元祚轻描淡写的反应激出了气性。 “第五箭!” 祁元祚与他同步搭箭,这次他的箭矢瞄准了路堤法。 冷漠的雁眸犹如神话中的神鸟点睛,阳光下令人生出眸中落金的错觉,比青海湖透彻,比翡翠湖疏冷。 喉咙……偏右,这一件是空箭。 咻——! 路堤法警铃大作,直觉令他往左侧偏移,他不知道的是,他不躲这一箭也不会伤到他。 游戏需要继续下去,祁元祚自不会贸然摔盘。 躲过这一箭,路堤法立刻回击。 祁元祚腰往后仰单手撑地,箭矢擦着他的下巴射了出去。 祁元祚肘部发力直起身,却见路堤法已经搭了第六箭! 观者无不为两人的对射而提心吊胆。 齐兵的‘前进’之声越发急促,咚咚的枪杆捶地如万马奔腾,将局势敲的无比焦灼。 百步过半! 祁元祚用手背一触,下巴被那一箭擦出血了,火辣辣的疼。 烦。 太子殿下生性爱美,从小穿衣打扮爱照镜子臭屁一会儿,偏偏自己不乐意承认,还不让别人说。 别的地方疼了磕了不见他吭声,现在脸上伤了,面上不显,心里已经闹开了。 在他擦血的时候,路堤法的第六箭已经射出! 祁元祚躲开,路堤法又搭两箭瞄准他的退路 “这次我看你怎么躲!” 看了眼背着杨将军的匈奴亲卫,已过六十步,祁元祚亦搭两箭,身体倾斜三十度,一瞬间瞄准了路堤法箭矢得轨迹,四箭两两相撞,全部射歪! “前进!前进!前进——” 二字军歌自齐兵口中催促而出! 匈奴亲卫额间冒汗。 两军弓箭手、护盾手皆蓄势待发。 祁元祚箭矢瞄准匈奴亲卫的头,呵道 “前进!” 匈奴亲卫就是束手待毙的骆驼。 第250章 他已经人在半路,无论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好像都只有死。 路堤法又搭一箭,瞄准了杨将军! 祁承友一个弹射跳出两米,竟要直接抢人! 匈奴亲卫转身就要跑!下一刻腿上剧痛,是祁元祚一息出两箭,一箭射瘸了匈奴亲卫!一箭射偏了路堤法的箭矢。 城上将军忍不住捶墙叫好! 胳膊的肌肉叫嚣着酸痛。 路堤法疯子似的抽了三箭,祁承友和李中一人一条胳膊架住了匈奴亲卫。 有幸于祁元祚把杨将军和匈奴亲卫绑的结实,两人粘的牢牢的,匈奴亲卫被拖死狗似的,强拉着飞速后撤。 这不是李中第一次将后背交给别人,但感受着箭矢从身旁穿过,不远处扁青色的人没有一丝怯场后退的意图,身后发出箭矢撞击落地的声响,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路堤法气恼:“给我射!” 匈奴步兵极速前进的声响,几息后铺天盖地的箭矢射来 与此同时,镇山关的城门大开,护盾快速在祁元祚几人身前合拢! 砰砰砰! 前面左面右面上面,结实的护盾将箭雨挡在外面,一点点向城内移动。 匈奴骑兵踏踏而来,镇山关的大门跟着阖起,只见祁元祚又搭三箭,嘴角浮现奇异的笑 在门即将关闭的刹那,倏地射出! 路堤法汗毛耸立! 两道箭擦着他的脖颈经过,头皮一阵巨疼。 路堤法后知后觉的摸头,一手的血,黏黏腻腻。 头皮火辣辣的疼痛和疑心令路堤法崩溃 他的头发,没了一簇! 轰的一声,理智随着失去的头发被一起丢在了地上。 “攻城!!!” 他就不该与齐太子对劳什子的箭,直接攻城!碾碎他!!! 他简直讨厌死了齐太子那副伪君子样! 第276章 倔驴 战鼓擂响,狼厉在营帐中眺望片刻,摇头一笑,与身边的几位先生继续交谈。 “齐太子狡诈,胆大心细,野心勃勃,最喜欢以小博大,他对我国土地势在必得,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不会老老实实的去黑河莺落峡。” 狼厉也不可能让祁元祚到黑河,按照约定祁元祚过祁连山一里他就要割一里。 到了黑河便是半座祁连山,除非匈奴损失惨重败走,否则不会有这种可能。 匈奴大军堆在镇山关门前,就是为了防止和亲公主出关。 狼厉指了指焉支山:“他不会去莺落峡,也不会龟缩不动,上一次他夺走了乌鞘岭,这一次,小王以为,他意图我族焉支山!” “几位先生以为呢?” 林定尧瞥了眼那位神秘莫测的大当家,佯作思考迟疑不答。 司马徽盯着林定尧,没有理会的意思。 戴着老人面具的大当家直接反驳了狼厉想法 “焉支山他还看不入眼,他不会去焉支山,王庭。” “他会去王庭。” “这才是他的作风。” 为什么不打焉支山而深入王庭? 机甲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它的程序复刻了祁元祚的思维,数据推算是这么告诉它的。 它会一针见血的剥开祁元祚种种迷惑伎俩,直挖他的真实目的。 林定尧微微收紧手指,决断在一瞬间下定 “臣以为,大当家说的不无道理。”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王庭位置在茫茫草原,没有人带路,齐太子怎么找到王庭?但也不可不妨。” 司马徽腔调古怪:“臣赞同林先生的提议。” 狼厉细想一番,齐太子有吞天之胆,但并不是急功近利之辈,比起远在天边的利益他更喜欢抓住眼前能得到的东西,就像八年前祁元祚作赌的目的是乌鞘岭。 此次再赌,狼厉不觉得齐太子会弃近在眼前的焉支山,去选择远在天边的王庭。 捣毁王庭祁元祚除了名声,能得到什么利益? 齐人常言:君子不立危墙。 大齐敢让一国太子亲征战场吗? 于是狼厉持礼节一笑:“大当家的建议,小王会好好考虑的。” “玉先生、司马先生和当大家长途跋涉,定身心俱疲,我让人为二位安排住处,等两位休息好了,我们再议不迟。” 大当家依言下去了。 帐中只剩狼厉与林定尧两人。 狼厉披风一甩:“二弟孩子气,怎容得他用将士性命玩闹!吹号收兵!” “先生,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在焉支山布兵。” 林定尧内心轻啧,真爱惜将士,就不会让路堤法攻城,匈奴不善攻城,以绕城劫掠为主,这会功夫,不知死多少人了。 林定尧想着那位大当家,越想越觉得古怪。 狼厉不是轻易给出信任的人,大当家、玉先生和司马徽这个团体以大当家为核心,狼厉和大当家约定了什么,白暂时达成了合作的关系? 始终跟在大当家身后半步的祁承玉,一双眼睛充满了寒凉。 可惜抽奖系统喜爱值满了,无法再收集计数喜爱值,因此机甲不会知道,口是心非的祁承玉,再不会为‘他’动容了。 这把好用的刀,只在那个人手里才是名器,落在别人手中,他只会噬主…… 祁元祚最擅长驯养噬主的刀。 在镇山关诸将妥善安置杨将军时,祁元祚‘接见了’路堤法的亲卫。 在祁元祚吩咐下,这名亲卫腿上的伤被上了药。 匈奴人都有一双狼似的眼睛。 他们保留着野狼抢掠的习性,与其说他们野蛮,不如说他们道德感极低,比起人,他们更像兽。 人会心软不忍,野兽只遵循生存的本能,他们的忠诚,只给强者。 世界上能坦然拥抱死亡的人还是少数。 眼前人绝不在此列。 祁元祚惯会给人体面。 他走进军帐,命人给匈奴亲卫松绑。 他站在对方三步远处,朝他做了个来攻击的架势。 李归宁简直服了太子的精力,她累的手软脚软,只想找个地方躺平,太子还有心力翻云覆雨拉八斗弓。 拉完弓还不得闲,她这个牛马的头衔该让给太子殿下。 匈奴亲卫挥着拳头攻过去。 一拳,犹如落在棉花上,全身力气被一瞬间卸去,掌控,他好似成了受束的鹰,被一根线遛着,方向、性命全部受控于这根线。 一连六次。 匈奴亲卫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 齐太子负着手歪头看他,解下的宽袖松松垂落,层次分明,透着大齐山水的诗情画意。 透过这位太子,他便看到了中原的锦绣盛景。 匈奴亲卫喘气后,沉默几息,翻身跪地做了匈奴的臣服礼。 “曾听闻太子殿下光明磊落,今日一见,太子心胸与天山一样巍峨慈悲,下臣乌儿瓜愿意归顺太子殿下!” 乌儿瓜在今天之前,从不知道何为‘光明磊落’,今日终得道果。 下一刻,一双微凉的抓住了他的双手。 “乌儿瓜能效忠于孤,是对孤莫大的认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孤的亲卫!孤唯才是举,不拒出身、男女,日后你若立功接来家人封侯封将入史立传,亦不是不可能。” “你且好好养伤,孤期待着你守在孤身边的那天。” 亲卫! 乌儿瓜简直不敢相信。 太子亲卫! 何为亲卫?在匈奴亲卫就是主将身边的最后一道护盾! 太子居然如此看重他? 乌儿瓜顿生明珠被识之感。 只觉得自己莫不是个人才。 “臣定不负太子殿下所望!” 成了太子亲卫,大齐哪个人敢因为他异族出身而排挤他! 若他立下功劳,日后有机会接来家人,还能跟着太子去天底下最繁华的长安! 乌儿瓜怎能不心动! 收服了乌儿瓜祁元祚离开帐篷,没走多远祁承友就问 “未开化的蛮夷,怎么配做你亲卫?他到底有什么用,值得你如此费心?” 李归宁也好奇极了。 祁元祚:“他是匈奴人,又是路堤法的亲卫,我军若想歼灭匈奴必须要有熟知草原的人。” “祁连山周围地势复杂,山谷、湖泊、长河、沙漠、草原,匈奴在这些地方,如鱼得水,我军呢?” “战场瞬息万变,孤身边的亲卫可不是白当的。” 祁元祚有些苦恼打趣:“大哥来边关历练两年,真是不见一点儿长进。” 祁承友想到地牢里被他抽死的诸多战俘语噎,捏着鼻子任骂。 折腾这么久,祁元祚也累了,但他还不能休息。 按照流程,他需要和别的将军一样,去老元帅那里复命。 简而言之,战后总结。 与办完了事给老板发个消息吱一声一样的道理。 他虽是太子,却没有军中实权,也不欲喧宾夺主,低调的和祁承友一起走流程复命。 第251章 李归宁想离开被祁元祚叫住 “跟上来,过几日孤给你找个师傅,能学多少看你悟性。” 李归宁打起精神,深知这种参与战场讨论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臣遵命!” 若非沾了太子的光,恐怕她一辈子也进不了这简朴的军营大帐。 祁元祚脚刚一踏入。 便听得一声 “臣等,参拜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祁元祚脚步一顿,这声千岁,当真是心悦诚服。 抬头一瞧,群虎低头,都是军中核心。 他无声的笑了笑,扯住了下巴下的伤口,疼得人都清醒了许多。 人齐了也好,好商量事。 “免礼,孤来此是有要事与元帅商议。” 祁元祚习惯性的拿过了主动权,却并不是要夺老元帅的权,他常在长安和小老头犟,因为长安是他生长的地方,是皇权绝对覆盖地,他再闹腾也是窝里反。 在边关他人生地不熟,他是脑子抽了才夺人家老元帅的权。 祁元祚只做自己必须做的,这个必须,不包括他别人必须将他的命令放在第一位。 他没有坐老元帅让的位置,而是坐在了老元帅左手第一。 原本老元帅还要再提一提太子救杨将军的事,带领全体将军向太子表示谢意和尊敬,作足声势,给足排场,务必让太子满意。 没想到太子直接略过此事。 一而再再而三的超出自己预料,老元帅也不是蠢人,立刻明白自己认知出了错,太子根本不是贪名爱面之辈。 思想一转变,换个角度看太子。 太子优雅 太子文秀 太子勇武 太子谦虚又温和。 …… 再看祁承友,元帅满脑子只剩一句话:暴躁的倔驴。 倔驴又是接人,又是撑门帐,又是看人坐下自己才坐的样。 和往日里轴的没法‘輮以为轮’的木头两模两样。 老元帅心中生出微妙的复杂。 太子专治的倔驴? 正在老元帅感慨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逐渐放下心中皇家夺权的隐忧时,太子一句话打破了他刚转变的认知。 “孤想千骑偷袭匈奴王庭。” 场面一时寂静,众人消化不了这里面的信息量。 老元帅抖着嘴喝茶,吃了一嘴劣质茶叶都无知无觉,他想着从长安传来的关于太子的传言,满脑子只剩一句话 ——这可千万别是头倔驴了! 第277章 玉玺 于得将军忍不住道:“太子殿下莫不是与我们开玩笑?” “先不说太子如何找到匈奴王庭,即便是千里奇袭也不可能让太子殿下亲征。” 祁承友被一股迫切的情绪催促着抢答 “本将军代你去。” 他不质疑、不嘲讽,只要祁元祚给出命令,祁承友会向他证明,他是他手中最好用的刀! 于得惊讶于祁承友的态度。 两位皇子并不像他们想象的剑拔弩张,他们感情很好,好到大皇子对太子过度信任顺从了。 祁元祚朝着于得平静的点头,算作打招呼,表明自己听到了他的提问,却不直接回应而是问老元帅。 “父皇可是给老元帅传了密旨?” 上官元帅嚼着没什么吃头的茶叶,思绪情不自禁的被带着飘到只有他一人知晓的密旨上。 陛下雄才伟略,气盖山河,想将匈奴彻底围杀以绝后患。 眼下他们占据石羊河,断了东西两方匈奴联络的补给场,却也成了匈奴的眼中钉。 陛下与他的想法一样,攻下焉支山,彻底占据河西走廊,只要拿下河西走廊,匈奴就残了。 但河西走廊怎么拿? 如今匈奴一族一半的兵力聚集在镇山关和焉支山。 硬碰硬定会伤亡惨重。 除非穿越茫茫草原绕道后方,前后夹击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再想想太子殿下送亲的赌约,太子提出这样的提议,就很好理解了。 看似是为焉支山,实则是为了直捣王庭老巢,看似是为匈奴王庭,最终目的其实还是焉支山。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此为兵者,诡道也。 老元帅很是心动,只要齐国与匈奴打仗,必是在草原上的追击之战,带军的将军,老元帅要仔细考虑考虑。 反正不能是太子。 老元帅如此坚定的想着。 “臣知道太子殿下为国之心,但战场不是儿戏……” 祁元祚从容道:“孤有非孤不可的理由。” 老元帅情不自禁摸了摸花白的胡茬 “说来听听。” “孤看了老元帅多年的作战军报,元帅用兵谨慎至极,追击匈奴从不会远去百里之外,您不去,是不想,还是不敢?” 最后反问直戳老将军痛点。 他是不想吗?他是不敢! 为什么? 大齐无将啊! 大齐民间虽崇文又尚武,可官宦子弟都是奔着文官去的,一般的武夫,只能做兵卒做不了将军。 归根结底,还是与大齐军官制度有关。 大齐军中的将军是有实权的,他们不止负责练兵、带军,他们还负责政务。 像什么筹算、粮草账目、兵甲损耗等后勤问题,军中不设官职管理,全部由将军一人负责。 所以一个将军,不止要带兵打仗还要会算账、会统计、会调度、甚至一些士兵打架、今日吃什么这种小事都要将军拿主意。 将军日常除了练兵就是熬夜算账批奏本。 这样的制度出来的将军综合素养极高,但也拔高了门槛。 即便如此,老元帅依然不满意。 若将军等级划分为普通将军、名将军、神将军,老元帅想要名将军,但他手底下全都是普通的将军。 天赋普通,武功普通,所以出来一个千人敌的李中,老元帅才那么惊喜惜才。 普通人对普通人还有来回,可若对上新一代的翘楚,这些老疙瘩就不够看了。 老元帅不追击是惜命,却是为国惜命,他若倒了,他手底下没一个能撑起大任的! 这两年眼瞧着匈奴新一代异军突起,后来者居上,大齐内部还是一群老将,元帅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没日没夜都盼望军中出现一两个好苗子。 天不负他,大皇子和方藻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 但两人只是将才,却无帅才。 何为将?执行、勇武、胜利。 何为帅?掌控、统领、部署。 帅可以不勇武,但不能不服人。 祁承友一手鞭打的能力,换个身份就是酷吏。 他或许会成为战无不胜的将领,却不可能成为压服敌我的元帅! 上官元帅有意无意的瞥了眼从容淡定的太子。 “继续说。” “匈奴屡次犯境,现在还在不断的骚扰边疆八郡,是因为大齐虽然每次将其驱逐,却也仅仅是驱逐,他们把齐军当成了狗遛。” “只有将他们打痛了,打服了,打残了他们才会安分。” “如今七月,距离秋收还有一个月时间,匈奴每年都是在我军回去秋收的时候大肆劫掠。” “今年匈奴集兵的规模比往年都大,大齐是想放弃秋收与匈奴持续僵持,还是在秋收之前把匈奴打痛了,让他们不敢在秋收时大肆南下,选择哪个,元帅心里应有掂量。” “既然这一月内,两国必有兵戈,又逢和亲赌约,为什么不一箭双雕?” “借着和亲赌约,打一场漂亮的战争,震慑匈奴扬我国威,还能缓解边境的压力。” “和亲是孤与匈奴定下的,狼厉与孤有旧怨,且孤承诺会带着公主仪驾光明正大的前去,因此此战,必须有孤。” “至于为何必须是孤亲自奔袭匈奴王庭……” 祁元祚微微一笑,起身在老元帅耳边说了句话。 老元帅眼睛睁大,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老元帅动摇了,可他仍有顾虑。 “殿下,奔袭之事不是嘴上说说,你要向本元帅证明你有领兵之能。” “如何证明?” 老元帅呵呵一笑:“上马交手,打得过老夫才行。” 只有他亲手试了,才能放心。 祁元祚伸出手掌:“立约。” 二掌相击 “明日点将台,老夫等着太子殿下。” 如此,祁元祚终于舍得歇息。 镇山关不是长安,这里没有豪华的宫殿,没有无烟的炭火,更没有花椒涂墙以保暖。 甚至这里烧水的柴禾都是有限的。 边关土地贫瘠,不适合种植,来到这里的都是流民、罪臣,因此人口稀少。 祁连山的高原环境注定它树木种类少,因此柴禾是珍贵资源,非做饭不用柴。 祁元祚是个入乡随俗的,他能睡在长安的锦绣堆里,也能睡在边关简陋的营帐里,回到老元帅给他安排的住所,进行每日一催更。 第252章 “今日的日常写了吗?” 李归宁十分无语。 若她是什么话本作者,太子是她的读者,每日一催情有可原。 太子都不知道她写了什么,仍要每日一催,除了无语,她实在找不到形容。 “臣回去就写。” 等她睡醒了再说,反正太子又不看。 “写完了,让孤看一看。” 李归宁:“……” 收回前面的话,是她不知好歹了,放着前面尊重人隐私的太子不要,非得在心里嘀咕两声。 “是。” 祁元祚在长安丝苗姑姑每日换着花样给他做吃的,如今,尊贵的太子殿下手抓热馕,米粥拌咸菜,吃完炕上一躺,被子一卷,呼吸之间入睡,显然是累极了。 伯劳带着一人入内,比射之前他上城墙请太子,说长安信使送了东西,信使言明东西非常重要,他要亲手交到太子手中。 伯劳一看太子已然熟睡,就要带着信使离开,谁知信使竟不走了。 信使大人抱着一黑盒子,找个板凳一坐,小声道 “公公见谅,下官必须第一时间将这物什交到太子殿下手中,若是出了差错,你我九死难赎,不仅如此,还会连累太子殿下。” “本官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 伯劳:“……” 他现在好奇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令信使这么谨慎。 “好吧,那奴才陪大人等着。” 祁元祚睡得香,远在长安的齐帝,睡觉哭,吃饭哭,批奏折时也哭,肥公公都被他哭瘦了一圈。 齐帝不止哭,脾气也奔着暴躁而去。 他指着桌子上的山珍海味 “太子远在边关,能食此珍味乎?!太子都吃不上,你们给朕上!是何居心!” “太子远在边关能住此华宫乎?太子住不上,朕住在这里安能入睡?你们不知道为朕分忧,还日日捅朕心窝子!朕看你们是想死了!!!” 齐帝掀了桌子掩面而泣:“太子生在长安,从未离开朕膝前,他怎么受得了那苦寒之地!” “朕心痛甚啊!” 吃的可好,睡的可香,穿着可暖?是热了还是冷了?有没有被人欺负? 想到最后一点,他就后悔当初耳根子软,被豚儿说了两句就动摇底线,把祁承友送去了边关。 两年了,祁承友在边关定有了自己的人脉,万一为难太子该怎么办? “朕让人送去的东西送到了吗!” “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回音?!” 肥公公苦笑回:“陛下,算算日子,定是已经到了太子殿下手中。” 太子憨梦一场,直到夕阳铺山才醒,一醒来就看到两个木头桩子一站一坐的候着。 陌生的环境让他压住了恼人的起床气,心情不怎么美满的坐起来。 “何事?” 信使一个机灵,快步上前,啪的跪下,将黑色盒子托上 “蒙陛下托付,殿下走后,陛下唯恐殿下在外拘束,特命臣将必物交托于殿下!” 祁元祚一愣,他打量着这臣子,有些眼熟。 “你可在祚廷领了职位?” 信使激动不已:“臣王子褚在祚廷领交官一职!” 交官,对外交流的官职。 举行大典祁元祚礼仪仪仗上的东西都由交官与鸿胪寺沟通。 父皇给他送东西,却用了祚廷的官。 祁元祚接过盒子,有些重量。 他好奇的打开,盒子只开了一条缝隙,一抹颜色入眼,色绿如蓝! 祁元祚心惊之下,啪的将其阖上。 皇宫的小老头定是疯了! 祁元祚神情晦涩 “父皇身体如何?” 信使委婉答:“殿下走后,陛下茶不思饭不想,日日泣泪,心伤之际又总有不长眼的人触怒陛下,陛下威严日盛。” 祁元祚做了总结:天天哭,乱发脾气,群臣被吓得谨小慎微。 祁元祚气恼:“孤看他是昏了头了!” 之前他还费解,小老头这么清明一人,上一世怎么会干出废立、替身的昏事。 原来还是因为他。 他什么都没干,只出了长安城,父皇便失了分寸,若两人生气,他冷他一个月,父皇岂不得堕落成昏君! 齐帝现在干的事就很昏君。 哪个脑子清楚的,会把玉玺给送来! 第278章 天灯,战 这玉玺,祁元祚拿的烫手,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哪里都觉得不安全。 祁元祚沉思片刻,还是收了。 有了玉玺,有些事会好办很多。 祁承友听说他醒了,立刻跑过来,与他细讲老元帅的战斗风格。 放在前世,祁承友不会担忧,但现在毕竟是太子第一次真刀实枪的战斗。 军人的交锋,和普通人不同,他们一招一式全是要人命去的。 尤其老元帅征战多年,他的招数返璞归真,没有一式废招。 翌日,点将台的声势浩大。 数得上的将军全部来观战。 老元帅老当益壮,瘸着一条腿站上点将台,抽出他六十斤的长柄宝刀,目如火炬 “太子殿下,老臣失礼了!” 于得将军轻嘶一口气 “老爷子竟用他的铁锤了,看来是认真的。” 老元帅的长刀叫铁锤。 军中无不是吃过铁锤苦的人,他们三四十岁的年纪,在老爷子面前都是孙子。 他们有的初来边关就在老元帅麾下,老元帅年轻的时候驯人是一套又一套啊。 谁没被老元帅打过都不好意思说是元帅亲信。 祁元祚选了一杆长枪,长枪通体是以钢铁铸造,转枪时红缨开如彼岸花。 力气不是他的优点,面对十六岁的祁承友,祁元祚可以不放在眼中,但面对有数十年征战经验的老元帅,祁元祚不得不谨慎。 方藻无脑信任太子 “殿下不会输。” 祁承友罕见的附和了他人的话。 李中好奇极了,他为人直来直去 “这么确定?因为你是太子伴读所以才觉得太子不会输吗?” 方藻瞅他一眼:“你不会真觉得太子七岁射虎的虎是捡来的吧?” “你不会真觉得长安城的绣衣使,是太子闲着无聊养着当花看的吧?” “你不会真觉得一修两年用金银堆出来的运河,是江南士族心善的捐款吧?” “你不会真觉得,狼厉如此针对太子殿下,只是因为幼时打闹的恩怨吧?” 凡是跟随祁元祚一路走来的人,都没法想出这个男人失败的样子。 即便他真败了,也定是太子觉得失败比胜利得来的利益更大。 相信他,如呼吸一样简单,质疑他,才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李中忘不了擦身而过的那支箭。 目光沉默的移向点将台。 他要看看能让桀骜不驯的卫将军都拱卫点头的人,到底有什么不凡。 老元帅看祁元祚细胳膊细腿,用三分力竖劈一刀试探。 祁元祚不闪不避,横枪接住。 压下的力道如几十斤的羊从天撞入怀中,祁元祚感受了这股力道后,顶枪相拒,转守为攻。 枪势快如游龙,招数多变,红缨在阳光下越发耀眼。 长挑、游摇式、伪败式、凤凰点头式、长枪短用式…… 于得看的眸中异彩连连 “这就是完整的晖派枪法吗?” 听闻陛下和苏长淮师承晖派枪法。 晖派枪法被誉为天下第一枪。 太子和大皇子又师承苏长淮,那么他们用的理应是晖派枪法。 于得见过大皇子的枪法,与太子的很像,更是侧面印证了这点。 祁承友却摇了摇头:“这不是晖派,这是他自己的路数。” 于得不信:“不可能。” 老元帅亲身经历,简直为这炫技一般的杀人技叹服。 他见过晖派枪法,与太子这一手是两个极端。 晖派取正取稳。 太子这一手取灵取快。 各有千秋。 老元帅心中满意极了,脸上却一丝不露,杀人是够了,但是上战场还差一点最重要的东西。 祁元祚从未觉得那一刻比现在更酣畅淋漓。 因为知道对方能接住他的招数,祁元祚把压箱底的招一股脑甩给了老元帅。 快!快!快!再快! 老元帅的长刀防守的密不透风,百招百防,一式不漏,在这么快的攻击下,老元帅在防守的同时还能回招。 棋逢对手的感觉令血肉中的激情燃烧。 百招过后,老元帅违心点评一句:“招式太花!” “你的枪缺少一样东西,今日老夫给你补齐!” 只见长刀向下一转直袭祁元祚下三路。 围观的将军裤裆一凉,倒抽一口冷气。 祁元祚立刻转攻为守,撤腿收枪将重心转移到腿上,屈膝抵挡,老元帅嘿嘿一笑,刀狡诈的斜向一旁,刀面重重拍了下小太子的屁股。 第253章 因为祁元祚姿势的原因,这一刀拍到了实处。 偏偏老元帅还义正言辞道:“招式不需要好看,能伤人杀敌就够用!” 祁元祚眼神变得微妙。 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元帅。 小太子多玲珑一人,立刻明白他缺少的是什么东西了。 他少了不要脸。 战场上敌人可不会正面跟你比的有来有回,野狗掏肛就是证明。 他立刻后退以枪尖挑之,竟弃了长枪的远距离对战优势,近身冲向老元帅,两手握着枪柄把长枪当大刀用。 老元帅横刀拦截,兵器十字交叉,却见小太子微妙一笑,老元帅直觉不妙,下一刻小太子用力将长枪向下一拉,抓住枪头一掰,枪柄直捣元帅的下三路。 老元帅头皮一麻,心里嘟囔这小子学的太快。 这一招终是没有落在实处。 接下来老元帅充分知晓了太子的学习能力。 他的那一拍好像打开了小太子莫名其妙的认知,很是正气磊落的游龙枪,变得贱贱的,流氓起来。 追着老元帅的裤裆、屁股、肚脐、腰子打。 还别说,猥琐但有用。 最后老元帅忍无可忍 “好了好了好了!你是太子!你的太子风仪呢?” 这句话听着十分耳熟。 祁元祚无辜的眨眼睛,一板一眼的回 “招式不需要风仪,能伤人杀敌就够用。” 老元帅清咳一声,又变回了那个一板一眼的老元帅 “上马。” 一匹踏雪神驹嘶鸣着奔来,祁元祚翻身而上,老元帅哈哈一笑,召来自己的老伙计。 一大一小打的酣畅淋漓。 众将军看的目瞪口呆。 “老爷子什么时候这么和蔼了?” “我嘞个乖乖,老爷子这算是满意了?” 于得啧啧几声:“老爷子回春了啊。” 李中:“那太子领兵一事是成了?” 众将军一凛,顿觉老爷子这次不同以往,边疆局势怕是要变天了…… 月明星稀,大齐边疆所有的将军全部聚集在点着一支烛光的帐篷中。 祁元祚以手在地图上划下路线。 “十三天!孤一定会回来,还望元帅牵制住匈奴大军,我大齐公主的仪仗在十三天后会压死在他们头顶!飘在他们的圣山上!” 十数双拳头相抵,当晚,天灯照亮了天空,大齐边疆八郡以天灯回应,八郡将领齐出。 镇山关十数名将军各带队伍,朝着匈奴大军发动冲击,狼厉半夜惊醒,紧急议事…… 第279章 太子册 夜半三更,李归宁却没有任何睡意,她坐在榻上,眼睛浑散的盯着虚空,手里紧捏着一支似钗似笔的东西。 她用的力气很大,指节在灯光下发白,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外面踏踏的而出的马蹄声,和紧急开战集合的动静将她惊醒。 李归宁扭头看向空无一物的桌子,在几个时辰前,那里放着一本日记。 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三年的日记。 从一开始惶恐不安的吐槽,到第一次入宫后她谨慎的减少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信息。 她将之前写的全部焚烧,另起新册,半是提防,半是私心的记录太子言行。 ——德乾14年,三月十,雨 今日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来祚廷面见太子。 受太子召旁听,我听到了一个新词汇,绣衣使,这是齐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监察机构。 …… ——德乾14年,三月二十三,雨 我终于看到了这位帝王杀伐的手段,令出祚廷,南北动荡,历史的进程提前了两年。 …… ——德乾14年,十月二,霜 这是一个乌托邦,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竭尽所能建造的的乌托邦。 我终于明白读齐史的违和感从何而来,封建帝王有时代的枷锁,他没有,他以上帝视角拼命的追赶着千年以后的盛世,他不是帝王,他是殉道者…… …… ——德乾15年,六月十三,晴 我找到了同类,但他已经不是我的同类,这或许不再是秘密,但它永沉于无言,我或许也该放下了。 …… …… 她从来到这里就意识到了这个时代的违和,在写下这些内容时,她期待着那个人看到,又惶恐于那个人看到。 直到今晚,那位少年太子,无约而来,带走了她最大的秘密,又披甲而去。 外面的马蹄声敲击着她的心脏,脑中自发浮现齐史内容 ——太子祚千骑,袭王庭,大胜,十五日归,举国欢庆。 那么重要的历史事件,史书仅用了18个字记载。 如今这18个字走入现实,是不一样的时间,以不一样的方式,和一群不一样的人物。 历史……迷人的历史啊…… * 狼厉派麾下大将分路拦截,他站在地图前看着上面的焉支山,外面的战马兵戈声动的他的骨骼发痒。 这是第一次,是他第一次和祁元祚在天下人面前交手。 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是祁元祚胜他一筹,还是他压祁元祚一头。 “镇山关齐军兵分十数路,这个数量相当于出动了关内所有大军。” “大齐将领,于得、祁承友、方藻、李中……算上上官元帅也才八名上的台面的将军,小王以为,齐军在用迷惑之计。” “这十数路兵马,到底哪一支才是齐军精锐主力?” “他们今晚忽然全面进攻,又是在掩饰什么?” 答案很明显了。 机甲十分笃信道:“祁元祚动了。” 狼厉一敲桌子:“没错!祁元祚耐不住了!” 他定是想趁乱出城,偷袭焉支山! “先生觉得,祁元祚会混入哪路军队?” 机甲习惯性的调用祁元祚的思维,会混入哪路军队? “他不会混入任何军队,他从不甘屈居人下,他会自己带兵。” “这十数路齐军,哪一路领兵者名不见经传却攻势最猛,哪一路就是祁元祚!” 狼厉立刻召侦查兵询问,侦查兵汇报 “将军!十数路中,大齐东西南三路大军攻势最猛,带兵者是祁承友、方藻、李中!” “除此之外便数西北方向和东北方向两路!带兵者属下不知!” 狼厉当即下了决定:“不要管东西南三路,主力往西北、东北方向合围!给我困死他们!” 与此同时,祁承友发现狙击他这一方的匈奴大军攻势变弱,立刻知道了匈奴的意图。 “将士们!给我冲!决不能让匈奴后退!” 三路齐军追击匈奴不放,狼厉越发确定齐太子要么在东北要么在西北! 祁承友和李中太难缠了。 不对,等等。 狼厉忽然想到一件事,祁元祚是太子怎么可能不带一名亲兵就孤军深入? 大齐最能打的除了上官元帅就是祁承友和李中。 “立刻探查李中和祁承友方位!” 不肖一会儿来报 “二人往东北方向挺近!” 狼厉哈哈大笑:“祁元祚!找到你了!” 先是撒网散兵玩儿了个虚虚实实,他若一个疏忽定会以为祁承友、方藻、李中三路大军才是主力,受了蒙骗,祁元祚正好带着真正的精锐脱身! 若他识破此计合围东北,祁承友与李中会立刻支援,三方聚集,也不愁脱身。 怎么样才能重创齐军主力,给祁元祚一个迎头痛击? “主力合拢东北方!” 说到这里狼厉眼眸一闪 “不知玉先生可敢带一路兵马,牵制住李中和祁承友!” “最好将他们引往巴丹林沙漠。” 机甲朝着祁承玉点头,示意他接下。 祁承玉无声的应了。 司马徽沉默的站在角落看着林定尧。 林定尧谨慎的一言不发。 太子给他留信让他投靠大当家,林定尧便一直默默观察着,平日里只要大当家说话,他很少当面反驳。 祁承玉接了兵符,立刻带着一支军队朝祁承友杀去。 祁承玉带了五千骑兵,这五千骑兵十分勇猛,一入战场势如破竹,逼的祁承友和李中两军节节后退。 三方纠缠着一路去了西北方向。 在沙漠的边缘,节节后退的齐军忽然反击,对祁承玉进行了围攻。 祁承玉马上拿着大刀就对着祁承友砍过去,两人是老相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们都想让对方快点死。 战场相遇,简直是老天爷开眼给机会,让他们光明正大砍死对方。 在祁承玉要以一敌二的时候。 一张他日看夜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在他眼前飞速闪过,混入庞大的军队中,祁承玉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祁承友飞速往他怀里塞了一本书样的东西 第254章 “他让我给你的。” 火光之下,‘太子册’三个墨迹新鲜的大字一晃而过。 祁承玉脸色一下变了,狰狞至极。 这个他代指谁不言而喻。 祁元祚! 他敢确定,祁元祚就在这里! 什么狗屁的不甘居于人下,他和祁元祚斗了两辈子,只要能赢,祁元祚无所不用!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 到底哪个山精鬼怪占了祁元祚的身体,怪不得他忽然从黑人堆里回来,他还以为他玩儿够了自找苦吃的游戏,想明白要回长安享受了。 直到司马徽的出现,祁承玉破防了。 真正的祁元祚,会看上司马徽?! 那他眼睛一定糊了屎了! 直到这一刻,迟来的愤怒涌上祁承玉心头 他又被算计了! 若不是笃定会遇到他,老大会随身携带这么厚一本东西吗? 祁元祚知道他来了,知道今晚他会带兵阻击,所以特意让老大将东西给他。 祁元祚出现在这里,他想干什么? 穿过巴丹林沙漠,可以是黑河下游居延泽,也可以是漠北单于庭。 以祁元祚的作风,祁承玉只能想到一点,釜底抽薪! 趁匈奴精锐都在河西,绕道后方抄他们老巢! 若是成功,匈奴这个冬天就得死一半人! 明年大齐边疆就不会再有匈奴了。 多么疯狂啊。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会帮他们。 祁元祚就不怕他去告密或者用匈奴兵拖死他们? 讨厌! 讨厌讨厌讨厌! 祁承玉将厚厚的一沓书稿塞进怀里,面无表情得拿出牛角,退军的号角响起,匈奴兵听令撤退。 齐军也立刻撤退。 他们退的方向是北方。 祁承玉心中冷哼,带着匈奴兵毫不留恋的回转。 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完成了任务,立刻撤退。 齐军又奔袭数十里终于停下。 为首的两人变成了三人,祁元祚正是混迹其中! 他换了一套盔甲,带着跟着他突围出来的两万人与祁承友作别。 他的前方是充满未知的远途,他的后方是极力为他拖延的同胞,他此去千里,是跨着同胞的尸体。 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失败,十三天内牺牲的所有战士,付出的所有筹谋,全部的白废! 士气会一落千丈,跟着他的两万名全甲精锐一死,大齐伤筋动骨。 短时间内再想集齐两万套盔甲,两万匹优质战马,两万名精锐中的精锐,再不可能了。 不是他争强好胜,而是从一开始,上天就没给过祁元祚失败的机会。 祁元祚一身战甲,持枪驱马,决绝而坚定道: “等着孤回来!” 祁承友身边只留了亲兵几百,他不能跟着太子一起去,他要趁着夜色回城,作出太子未突围成功的假象。 今天这样的战役,他们还要打十三天,以麻痹匈奴。 “本王等着。” 第280章 战! 茫茫大漠一旦陷进去,便分不清东南西北,匈奴人逐水而居,想知道他们的王庭在哪,必须找到水源。 祁元祚想找到水源必须穿过巴丹林沙漠。 如若迷路,他们的计划就失败了一半。 祁元祚只有两个倚仗,三岁在充满猫尸的黑暗密道里都能构架出逃跑方向的脑子,和东升西落永不更改的太阳。 除此之外还有林定尧! 他为何非要在匈奴中插入一个探子,目的就是为了匈奴王庭的地址! 匈奴逐水而居,有水的地方就能种树,大漠中最常见的树是梭梭树和胡杨树。 这就是祁元祚找到王庭的关键! 这也是林定尧潜伏八年留下来的线索。 他在老元帅耳边耳语——只有他知道怎么联系上大齐在匈奴王庭的潜伏者,找到王庭主力。 这话并不是骗老元帅的。 咚咚咚咚——! 是万马奔腾也是战鼓擂鸣。 镇山关的战争,从天黑打到天亮,双方终于撤军休整,清点伤亡。 狼厉昨夜全力绞杀东北方齐军,为了掩护真正的主力突围,十万齐军前仆后继作出拼死支援东北齐军的架势。 两方硬碰硬之下,均是死伤惨重。 “将军!我军死亡一万余人,重伤五千人,轻伤一万!损失战马一千六百匹。” “歼敌八千七百人,俘虏两千余人!未得到齐太子的消息。” 狼厉沉思半响:“没得到祁元祚的消息?齐军损失只会比我们更重,这么大规模的战争本王不信他们什么目的都没有,命人打起精神来,齐军恐怕还要再进攻!” “本王就堵死他家门口,且看祁元祚要怎么办!” 果不其然,在匈奴疲惫休整的时候,齐军再次发动攻击,是方藻率领一队人马,妄图绕过黑水,直入莺落峡。 狼厉亲自带兵狙击,齐兵畏于交战,望风而逃。 狼厉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祁元祚还在试探他! 狼厉兴奋的踱步,这次他就陪他玩儿玩儿! 祁元祚奔袭的第一天,一望无尽的沙漠令人绝望,他们只随身携带了两天的粮草,若两天内走不出巴丹林,势必动摇军心。 李中蒙着面纱以挡风沙,炎热的太阳令人大汗淋漓,军队大部分的水源都喂了马,全军身上着甲,几乎要热死过去。 很多常年在边疆的人都受不住,最前方的身影始终没喊一声苦累。 那双雁眸蕴金的眼睛,始终追逐着太阳…… 祁元祚离开的第一天,齐军意图绕黑水,匈奴狙击,齐军望风而逃。 祁元祚奔袭的第二天,马匹气喘如牛,他们的最后的水源也给了马,全军拿着干粮,再饿也分不出唾液嚼碎这死面疙瘩,死气沉沉,又迷茫犹豫。 他们不可避免想到李中活阎王的称号。 甚至生出幽怨为何不让多带一些水,哪怕只多带一天的呢。 祁元祚面无表情得喝下水囊中最后一口水,翻身上马,当着全军的面将囊口倒置。 万人抬头,他们接受了一个讯号,太子将与他们同生死! “孤知道,你们是精锐中的精锐!既然是精锐,就拿出你们精锐的实力!这才两天而已!” “乌儿瓜!” 精神低迷的乌儿瓜一个惊醒,下意识站出来高声应答: “是!” 祁元祚瞥了他一眼:“看到了吗!他以前是匈奴,现在是孤的亲卫!此战成功后,孤会选择你们中最勇猛的将士,成为孤的亲卫!” “孤会带着他们,永远冲锋在第一线,直到匈奴平定,大齐边疆安稳!孤会将他们带回长安!封宅封地!他们的父母兄弟子女,从此就是长安人!” 两万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祁元祚说了什么。 “听不到的也没关系!” 祁元祚解了身上红色披风系在乌儿瓜身上,指着乌儿瓜道: “行军百里就是水源,百里为限!第一个抓住乌儿瓜身上披风的人,晋为亲卫!” 乌儿瓜立刻上马,祁元祚枪柄一拍马屁股,乌儿瓜疾驰而去。 “全军出发!驾——!”祁元祚一马当先,李中连忙跟上喊道 “行军百里!抓到乌儿瓜,晋为亲卫!” 距离近听清楚命令的士兵,各个打了鸡血 “行军百里!抓到乌儿瓜,晋亲卫!” “行军百里!抓到乌儿瓜,晋亲卫!” …… 一人附和,千万人附和 “抓到乌儿瓜!晋亲卫!” “抓到乌儿瓜……” “抓到乌儿瓜……” 乌儿瓜:“……” 祁元祚离开的第二天,白日齐军上下休整养伤,夜晚三面夹击,突袭匈奴。 大败。 祁元祚离开的第三天,四位皇子来到镇山关,祁承友出军直面匈奴。 败退。 祁元祚奔袭的第三天,全军到达了浚稽山下的蒲奴水系绿洲,那里屹立着一片胡杨树,没人知道这片胡杨木的方向指着匈奴王庭。 此去千里,树木绵延不断…… 乌儿瓜跑的太快,谁也没能抓到乌儿瓜,全军不甘心,纷纷闹着要再抓一次。 这百里奔袭抓乌儿瓜的约定,莫名其妙的拉近了祁元祚与士兵的关系。 李中啃着干馕,想着军里那些当爹又当娘的将军,勤勤恳恳数干上半年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效果,太子半天就达成了,心情复杂。 但他也知道,军心如此凝聚的原因在于太子真的在行军百里后带着大家找到了水源,这证明带兵的将军靠谱。 祁元祚拉着乌儿瓜往人堆里一扎,说说笑笑间应了,饮水休马片刻,夜间启程,连夜奔袭五百里,跨燕山,越余吾水,第二日一早直捣单于庭! 两万铁骑,如神兵天降,将单于庭的匈奴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255章 他们斗鸡一样冲进王庭,昂着脖子高喊——抓到乌儿瓜!晋亲卫! 乌儿瓜甩着身上的红披风十分得意,一边砍匈奴一边用生涩的齐语回怼 “去你们的!想抓到老子,下辈子吧!” 休屠单于搂着美人儿从梦乡惊醒,他只来得及提上裤子,匆忙爬出去查看情况。 “单于!齐军打来——” 斥候话未说完,就被一箭穿吼,休屠单于脊背出了一层冷汗,他抬头只看到一皎若骄阳的身影,骑在黑如徽墨的神驹之上,将弓箭对准了他 休屠单于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阖上帐篷钻进去,利箭被厚厚的毛毡阻隔。 他飞快穿甲,在亲卫的护卫下骑上马,正想将齐军杀退,举目四望全是齐军恍若魔神杀他子民宰他牛羊的屠戮场景。 祁元祚以缰绳拴腿踩上马背,大声呵道 “休屠单于!可敢接孤一箭!” 休屠单于心里一个寒噤,若时间再提前八年,休屠绝对敢豁出命去战斗,但现在的休屠,英雄迟暮,他比齐帝年长十岁余,已经没了壮年的胆气。 他连忙驱马退到亲卫身后,嘴里大喊 “撤军!撤军!” 祁元祚一箭不中:“驾!” “击杀休屠单于者!赏千金,封侯爵!赐百亩良田!” 齐军疯狂了,拼了命冲向休屠单于。 祁元祚亦是不要命的拉近自己与匈奴亲卫的距离,在马上再次拉弓。 匈奴兵反应也很快,他们一字排开,支起连弩。 李中焦急道:“保护太子!” 祁元祚不管不顾,一搭三箭射出,不看结果,用内劲压着马儿跪倒,自己则是翻身下马,滚落一旁躲过连弩。 可怜踏雪前蹄子被箭弩所伤,愤怒着冲向匈奴亲卫。 休屠被吓的肝胆俱裂,策马逃命,却被三箭其中的一箭扎进后背,匈奴仓皇北逃。 祁元祚抢了别人的马匹 “李中!率人追击!务必重创匈奴大军!” 李中一咬牙一跺脚,饭都喂到嘴里了,他若还吃不下,干脆自噶了吧! “末将领命!” 祁元祚再没说别的,单枪为先锋冲入匈奴大军中,男女老少的性命全部结束在这杆枪下。 酣战半个时辰,杀的齐军手臂酸麻,单于庭的匈奴人,全部成了大地和苍鹰的肥料。 祁元祚眉目冷酷,自始至终从未想过降者不杀这四字。 他们距离大本营太远,在这里收了俘虏难不成慢悠悠的押送回去?不杀留着他们回头杀自己同胞吗? 他不止杀人,牛羊、粮草、帐篷,该杀的杀该烧的烧,土匪过境片甲不留! 祁元祚离开的第四天,匈奴攻城,齐军守城不出。 祁元祚奔袭的第四天,大军带着缴获的上万匹良马,举着缴获的匈奴王印,自北南下,平推匈奴各部落! 抓住乌儿瓜的呐喊还在继续,自北向南又自南向北…… 年仅十五岁的太子,展露了他温和下铁血的锋芒,蝗虫过境、烧杀抢掠,一道道命令,残忍的将匈奴连根拔起。 距离太远的,全部杀光,随着距离大本营越来越近,祁元祚便开始以战养战,收俘虏。 祁元祚离开的第五天,祁承友按头六皇子接任谋士一职。 兄弟几个作战方式各有不一,老六最擅长守城,用最少的资源干最大的事。 祁元祚离开的第六天,六皇子命令宝珠公主做靶子随军从湟水切入焉支山,被匈奴阻击,虽败却未有伤亡。 祁元祚离开的第七天,六皇子再次令人将宝珠公主当靶子,出大军压匈奴,大败。 这时,狼厉隐约从齐军狗急跳墙的昏招里察觉到了不对。 祁元祚离开的第八天,三皇子提议退出镇山关,请君入瓮!老元帅死不答应,八郡将领二次齐出,力压匈奴左翼的左贤王部,大捷。 祁元祚离开的第九天,左贤王向狼厉求援被拒。 祁元祚离开的第十天,机甲建议,全面进攻,怀疑齐太子早已出关。 祁元祚离开的第十一天,匈奴大军压境,大齐边疆全线御敌,奈何十战九败士气不佳,老元帅拖着残腿披甲上阵。 祁元祚离开的第十二天,元帅中箭,镇山关险些失守。 这是祁元祚离开的第十三天。 城中士兵个个带伤,气氛低迷而哀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主帐,昨夜军医忙了一晚,血水不间断的更换,老元帅可能不好了。 三四五六四位皇子东西南北歪七八扭的站着。 三皇子提议放弃镇山关,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放在平时,这是可以一试的好计策。 可惜他提议的太晚,城中士兵的状态,若执行这个计策,很可能导致镇山关失守,老元帅宁愿自己上场,也不愿放弃镇山关。 对他来说,守住镇山关就是他对君王得交代。 六皇子两次让宝珠公主为饵,说不掺一点私心,狗都不信。 若真正的老四在这里,会是和大皇子一样的猛将,可惜几人对席长松都看不上眼,席长松的本事是保护一个人,而非保护一群人。 老五在这群兄弟里资质中庸,只有一城之能,现在用不上他。 这是和亲的最后一天,远方杳无音信,镇山关元帅昏迷,群龙无首,大皇子沉默半响 “集结兵马,本王亲自带兵,支起公主仪仗,今日,就算用尸体铺也得把仪仗铺进黑河!” 第281章 赢!赢!赢! 大齐边疆八郡加上镇山关,一共52万士兵,战马只有十万,全套盔甲二十万数,也就是说不是所有人都能穿上盔甲或是从上到下穿戴完整的盔甲。 太祖时期,用马儿拉车连三匹同样颜色的马儿都找不到,于是太祖才做下与匈奴和平相处的决策。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中原养出的马比不上草原的马,无法支撑长时间的负重奔袭,无论是耐力、体力、速度、灵活都和匈奴的马相差一大截。 这也是河西走廊不能种植粮食,仍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原因。 这是天然的良马养殖基地,匈奴每年在这里畜牧,用繁衍的牛羊马匹与大齐做交易。 齐帝继位以来,设立专职养马所,十年过去,积累了十万战马,全压在战场上了。 匈奴呢? 他们的马匹达到三十万匹,但盔甲不全,仅仅是大齐的一半。 在以冶铁为兵的时代,有一套盔甲相当于多了一层不死buff,若穿齐盔甲再骑上大马,凭借着高度优势能轻而易举将未骑马未着甲的士兵杀死。 这便是精锐了。 若两万全甲骑兵对战十万步兵,正面拼杀,胜率能占七成。 可想而知全甲和战马有多重要。 战马又分上中下三等,祁元祚的两万精锐带走了镇山关最优质的战马,最好的盔甲。 镇山关内几乎无着全甲之兵,十三天十三次突围,是为了做出太子拼尽全力剑指黑河的战术。 难道老元帅不知道这样攻击损失惨重吗? 难道大皇子不知道如此作为会动摇军心吗? 可是只有齐人的性命,才能不让狼厉生疑,给祁元祚时间绕道后方。 若狼厉及时察觉他们的意图,分兵回援,祁元祚很可能会被包饺子。 哪怕镇山关损失惨重,镇山关的帅将也不允许太子因为他们能力不足腹背受敌,有性命之忧! 这场战役,齐国人谁都可以死,只有太子不能! 否则,是国殇,是动乱! 祁承友心里明镜一样,南北运河至今有条不紊的修建着,江南士族每年上贡,连个屁都不敢放,是因为祁元祚还活着! 能让他们继续老实的办法,就是赢! 祁元祚必须一直赢下去! 赢到大齐昌盛,赢到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他赢,赢到带着他的功绩和传唱,入帝陵! 老元帅中箭在后心,右腿不自然的扭曲着,这条腿断过两次,已经没办法恢复到正常形状了,他趴在床上,将所有人召集过来。 眼睛在他们脸上一一看过。 “于得……你多疑的性子,得改改,以后多听听老王和老杨的话……” 于得扑通跪下,潸然泪下:“元帅!” 他是个孤儿,为了一口饭想穿越边境投靠匈奴放牛羊去,阴差阳错参军,被老元帅一手提拔上来。 上官元帅目光又看向杨献忠 “伤好了吗?” 杨献忠单膝落地:“元帅……好了!” “以后……从生到死,报效君王就是你杨家的宿命……” 杨献忠:“是!末将明白!” 上官元帅又看向王印王将军:“你太耿直,和于得学学……但别学多了。” 王印痛哭流涕:“遵命!” “方藻——” 方藻听到老元帅呼唤连忙挤身出来:“元帅!” 第256章 老元帅摸着他的头:“听太子的话……你的人生,还长呢。” 方藻眼睛一红,哽咽道:“会的!” 不过一会儿,床前的将军尽皆跪下。 大齐的军队制度,让兵将之间很容易产生羁绊,这些将军,是上官元帅一手训练提拔出来的,他们对老元帅的感情如对生父。 想起过往战场交托生死的种种,怎不伤心。 上官元帅像说遗言一样,吩咐完了这些人,又看向那几位皇子。 十三天。 这十三天仿佛老天给他的回应。 这几个皇子虽性格不同,但各个有领兵之能。 若他能多活五年,或者这几位皇子早生五年…… 老元帅挣扎、犹豫、不甘…… 人临死之前,总想任性一把,老元帅也不例外。 “老臣驻守边疆三十年,谨慎了三十年……” 上官元帅目中有诸多遗憾,他也有意气风发驱虎吞狼的少年时代,就像祁承友,就像祁元祚,但是他这一生没人能为他托底。 临到死了…… 上官元帅拼命的握着祁承友的手。 “告诉我……太子会赢吗——” 祁承友紧紧回握,仿佛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会!” 上官元帅将兵符塞他手里:“本帅给你压阵!这场战役,交给你……” “交给你们。” 上官元帅看向另外四位皇子,目含希翼的望着他,希望祁承友能明白他最后的心愿。 祁承友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的几个兄弟。 四人旁若无人,或直视,或发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们几人身体年龄只有十二岁。 长相稚嫩,个子落出五尺多。 上官元帅还有什么遗憾?他遗憾看不到这场战争的结果,他不想就这样走向死亡,要么他含笑而终,要么他死不瞑目,唯独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亡。 他想看到改变,他期待着上天怜他一次,给他送来的四人,会是大齐的新生。 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清名破上一切疯狂一次,让他看看,大齐是浴火重生还是就此坠落。 领会其意的祁承友接过兵符,当着所有人的面摊开地图 “这一战,诸位将军辅助!祁承景、祁承阙、祁承玉、祁承影、方藻为总将!” 他用近乎威胁的语气命令他们服从 “老六,你正面迎击狼厉,若让敌人打进镇山关,你就自裁吧。” 祁承影皮笑肉不笑,让他和狼厉硬刚还能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狗东西! “老五,本将军给你一队人马,你给我牵制住路堤法。” 五皇子本没什么兴趣,听到路堤法三个字,眼放寒光,这个叫他太监的贱人!他可没忘呢! 祁承阙冷声道:“接了。” “方藻,给你一万兵马,奔袭焉支山以身诱敌,吸引匈奴主力!” 方藻:“是!” “老三……” 祁承影抢答:“我带兵全力追击左贤王,左贤王与狼厉不合,若此战有失,这个左贤王可以运作运作,让他和狼厉狗咬狗。” 狡诈之色在祁承景脸上展露无遗,要什么堂堂正正,他是个小人,痛打落水狗、挑拨离间才是他的主场。 祁承友一噎,若是如此,即便战败,他们还能寄希望于老三这边儿。 可行。 但是…… “此战不会有失,太子一定会回来。” 若太子回不来,祁承友便不会让他们四个活着回去! “老四,你贴身保护宝珠公主,本王为先锋开路,今日,宝珠公主的仪仗,定会落在他们的圣山上!” 席长松没有意见,他本就是以黑卫的方式培养的,他不善马站,不善守城,不善带军,他只能做护主的孤狼。 “于得将军此战暂为祁承影副将!” “杨献忠将军暂为方藻副将!” “王印将军暂为祁承阙副将!” “……” 沉甸甸担子压在身上,以往祁承友只管拼杀,是进是退,听老元帅号令就是。 战争当然想赢,但输了也有人为他托底。 直到这一刻,身上压上这么多人的期待,祁承友才知道想要永远赢下去有多难,能将‘赢’字的承诺说出口又有多难。 赢!赢!赢!赢!赢! 凭现在的兵力,此战只有两成胜率。 最终的决定因素,是太子! 太子赢了,他们就能赢了。 自祁元祚出生仿佛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赢! 他要赢帝心、赢兄弟、赢民心、赢公卿、赢外族…… 输一条,就有无数人抓着把柄将他拉下神坛。 他背着所有的期望前进,这样的重量,祁承友今日窥得一角便压的喘不过气来。 原来储君之位,从不是尊贵的王冠,是华丽的牢笼。 只是祁元祚,用自身的光辉将它衬托的像天地精华凝聚而出的桂冠,惹人眼红…… 上官元帅吃力的折腾起身 “抬着本帅,我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呜呜号角吹响—— 祁承友仿佛感受到,看不到的远方,那人背上的行囊,又重了几分,而里面,还有他的一份…… 第282章 六花阵 大战又起。 只是这次齐军的战法十分奇特,以盾牌和弓箭手组成的圆阵将宝珠公主护在中心。 圆阵四周,是排成方阵的步兵,最外围则是骑兵。 战车连弩对冲后,双方骑兵快速拉近距离,祁承友首当其冲,却见他竟绕开匈奴骑兵,直击他们后方的步兵。 匈奴骑兵来不及惊讶,就见排成方队的齐国步兵快速冲上来围拢,拒马盾、勾马枪! 手执拒马盾的士兵以身作盾,狠狠撞击马儿的前蹄,身后的战友配合密切,勾马枪斩断马儿的腿。 有成功之人,也有被马儿踩碎骨头甚至踩死的人! 前后左右方阵不断的展开又合拢,打乱又重组,它们就像吞吃鱼卵的王八,将匈奴骑兵分而化之。 被踩死的惨叫,被勾断腿的马儿嘶鸣,被撞飞又砸下的闷响,一颗头颅被勾马枪勾断,又一个头颅被弯刀割下…… 眼睛、四肢、肠子…… 鲜红的血肉,撕裂开,赤条条的赤裸出血淋淋的残酷。 这样的战场宝珠公主看了三次。 无数人倒在她的前面,升起的仪仗是齐国不灭尊严不倒的军旗,士兵捍卫军旗是太阳东升西落的真理。 蝼蚁之躯,抵御铁骑的洪流,只为心中的信仰。 这样的信仰将她一腔哀愁比成笼中雀,狭隘而渺小。 若说宫廷是不见血的阴晦,战场就是视觉的残酷血宴。 而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在这场盛宴的兵戈乐声中,无知无觉的流下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方阵小了一圈,匈奴骑兵彻底倒下…… 一眼望去,地上的齐兵数量是匈奴的数倍,这就是以步对骑残酷! 而祁承友带领的骑兵绕道匈奴后方大肆砍杀开路,方阵以圆阵为中心,跟随着骑兵的脚步,一步步朝着焉支山压过去! 狼厉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大为惊奇。 “这是什么阵法?” 六花阵。 这是上一世太子的成名阵法。 以绝对强悍和数量庞大的步兵为基础,骑兵击杀开道,密密麻麻又井然有序的军队,一步步踏着嗜血的步伐—— 唰! 唰! 唰! 上万人踏出的脚步声是厮杀惨叫的配乐,一股难言的肃穆和一去不回的壮烈压迫着敌我双方。 仪仗要高抬,金色仪扇要支稳,华丽的孔雀羽迎风摇摆,尊贵的銮驾、艳丽的红纱帐,里面坐着大齐最美的长公主,咚咚咚—— 送亲的鼓乐不停,战斗不休,血流不止,这是大齐最盛大的送亲,杀尽最后一个人,也要让大齐的凤凰在匈奴圣山上鸣叫! 跨过同胞的血,踩着同胞的骨,这片方圆阵就像长着口的饕餮,无论哪只虫子冲进来,都会被消化殆尽。 向前! 向前! 向前! 冲天的战意,透过珍珠大的望远镜片,在狼厉心头摇旗呐喊,竟令他失了神 “让路堤法带三千骑兵支援!” 残酷继续上演。 三千匈奴骑兵哒哒而来,未抵跟前只见源源不断的齐兵自镇山关而出,带兵的是名不见经传的齐国五皇子。 祁承阙看到那人就嚣张叫骂:“半阉的杂种!今天给爷爷留下来吧!” 他手底下两万步兵,将三千骑兵团团包围,拌马锁一字拉开,马儿的嘶鸣声顿时响彻云霄。 祁承阙握枪甩了个枪花,病白的手腕燕冲之势向前,与弯刀碰撞出铁鸣。 路堤法:“你才是杂种!报出名字!小王刀下不杀无名人!” 第257章 祁承阙冷笑:“巧了,本王杀人从不问人名字!” 他天生体弱,武功是兄弟里最烂的,但他这辈子有了个优点,不要命。 他是个孽种,生来就是为了弑母,父皇从没将他放在眼里,养着他估计也是捏着鼻子强忍恶心。 他读书烂、习武天赋烂,人生也烂,恶心的他一想到自己稀烂的一生就想吐! 祁承阙眸中燃起疯狂,这臭秽的人间,他早不想待了,人活着就是为了死,反正都要死,什么时候死不是死? 就是不知道路堤法有没有那个荣幸杀了他! 嘴贱的狗东西,死到这人手里也让他恶心! 三千铁骑,被两万步兵纠缠,陷入僵持,眼看着仪驾步步挺近,狼厉立刻分出第三路,攻镇山关,逼祁承阙回援! 第三路分兵一出,就见镇山关城墙之上,弓箭手蓄势待发。 上官元帅重伤坐镇城上,在他身边六皇子冷静的发号施令 “弓弩、金汁、热水、汤油、辛辣粉、铁锤……全部给我上!” 狼厉有种直觉,决战就在今日了。 依他对齐军的观察,他们所有主力出尽,但是,祁元祚呢? 他自始至终没看到祁元祚。 祁元祚去哪里了? 怕战场刀剑无眼,所以躲起来了? 不不不,这不是祁元祚的风格。 已经绕道后方偷袭焉支山去了? 呵呵,焉支山有重兵把守,他去了也是自投罗网! 难不成真如一开始猜测的那样,去了匈奴王庭? 不可能,不可能。 祁元祚不可能知道匈奴王庭的位置。 狼厉狐疑的看向林定尧。 “先生,此战当如何?” 林定尧垂着眼眸,一如既往的镇定 “放祁承友入焉支山,在焉支山绞杀齐人主力。” 狼厉又看向司马徽,骤然发问: “司马先生和林先生认识吗?小王发现您每次都眼睛也不眨的看着林先生。” 司马徽下意识瞥了眼大当家,意味深长道:“以后或许就认识了。” “大当家以为呢?” 机甲并不在意这场战争谁输谁赢,相反,匈奴输了,对他更有利。 只有匈奴输了,狼厉才会乖乖的配合他的计划,它的目标是祁元祚,他要逼出祁元祚。 答非所问道:“祁元祚至今不出现,人已经不在镇山关了。” “狼厉王子若想保住主力军,应立刻撤军,焉支山没了可以再打,若人没了,匈奴气数就尽了。” 狼厉只觉得身边的人全都在骗他。 林先生有异,他与机甲只是互相利用,司马徽目的不明,让他让出焉支山? 怎么可能! “自焉支山调一万兵马!给我堵死祁承友!” 他说要堵死齐军就要堵死齐军!当年祁元祚赢了乌鞘岭,如今还想要他焉支山?休想! 第283章 赢下‘山河万里’ 匈奴持续支援,两方军队混战在一起。 狼厉:“不惜一切代价冲击方阵!打破他们的乌龟壳子!给我将仪架扯下来!” 如狼似虎的匈奴兵,举着弯刀高喊,同仇敌忾 “儿郎们!捍卫我们的草原!为了妻儿牛羊!为了天山!为了狼神!杀光敌军!” 大齐的将士身躯为盾,浴血奋战 “杀我子民,抢掠我边关的贼寇!必要血债血偿!!” “杀呀——!!!” 战争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胜者王,败者寇! 支援而来的一万大军加入战场,洪水泛滥冲击这方圆大阵。 无数的人死亡,阵散了又结,结了又散…… 祁承阙杀的两手握不住枪,最后一击策马分开,两人拉开距离,祁承阙挽弓搭箭,路堤法亦挽弓搭箭,两人以箭对箭,隔着相杀的两军,同时放箭! 咻——! 一箭不中,二人再次搭箭,一副不射死对方不罢休的样子。 第五箭! 祁承阙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士兵,忽然调转了箭头! 射——! 胸口一阵剧痛,祁承阙顿时落马! 路堤法惊喜一闪而过 “敌将被已死!齐军投降者不杀!” 但是比这一声更快的是 “匈奴军旗倒了!匈奴军旗倒了!匈奴军旗倒了!” 路堤法心一惊,立刻回头,只见那高耸的旗杆被一箭射穿,军旗歪歪斜斜,竟这样耷头耷脑的折在了半空! 下一刻他看到祁承阙从乱军中站起,杀了几个匈奴兵,重新上马,两手折了胸口的箭根,嘶吼着 “谁能杀了路堤法!本王封地三年食邑尽数赏赐!” “给我杀回去!” 齐人军心大震,军旗为何物? 军旗若倒这整队的匈奴兵要问斩! 也就是说,在这一刻,路堤法带领的这一队匈奴兵,甚至路堤法本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这便是为何军旗一倒,全军溃败的原因! “匈奴军旗倒了!” “匈奴军旗倒了!” 震天响的呼喊,令匈奴方乱了阵脚,齐军顿时占了上风! 祁承阙挥着枪冲过去:“路堤法!给我死来!” “退兵!退兵!” 路堤法高喊着退兵! 在焉支山的驻守的右贤王亦高喊着退兵。 两万全甲骑兵滚滚而来,不需要杀,只需要全部冲进这焉支山,即便有十万驻军也不敢与之抗衡!压倒之势,战无可战! 右贤王只看打头的虎狼之君,再看被高举的匈奴王印便胆寒,高喊着撤退! 祁元祚高强度奔袭十余天,盔甲蒙了灰尘,脸上脏了,身上臭了,可身后得兵甲却越发雄壮,越发团结! 各个像厮杀出来的狼王,全军只有一个意志——跟着将军,带回胜利! 祁承友带领的骑兵已身陷包围,六花阵被冲溃,匈奴振奋的直达阵心,圆形护盾将公主牢牢护卫,从缝隙中透出的长枪,闪着寒光扎向靠近的马腿。 但只要匈奴舍得,破阵是早晚的事。 悲壮的挽歌在仪仗军中蔓延,举目四望,皆是敌军吃肉的目光。 “呜——!!!!” 悠远的号角,从震动的大地上传来。 碎石蹦动,恍若山顷! 轰! 轰! 轰! 万马齐震! 万心齐震! 万人齐震! 祁承友在兵戈中回头,只见一徽墨神驹,一马当先,马上人在奔腾中踩着马鞍站立! 他拉满月弓! 一搭三箭! 雁眸蕴金,冷面神威! 三箭射出!围着公主的匈奴骑兵,惨叫落马! 李中高举匈奴王印:“休屠单于已死!单于王印在此!投降者不杀!” “单于王印在此!单于王印在此!” 席长松护在长公主跟前,适时高喊:“是太子殿下!太子到了!将士们!杀回去!” 仪仗队拼死反击 “杀回去!杀回去!” 这片刻功夫,祁元祚一马当先,冲破匈奴包围圈,直抵仪仗跟前! 李中率一队骑兵紧随其后! 祁元祚枪尖指向南方 “抬起仪仗!背起战友!跟着孤,压过去!” 李中顿生豪情万丈! 一人下马,千万人下马! 他们无声的搀扶、背起受伤的仪仗军—— 仪仗要高抬,金色仪扇要支稳,华丽的孔雀羽迎风摇摆,尊贵的鸾驾、艳丽的红纱帐,里面坐着大齐最美的长公主,咚咚咚—— “压过去!压过去!压过去!” 全军一心!众志成城! 祁元祚冲入匈奴军中,他的虎狼之兵冲入匈奴军中! “压过去!压过去!压过去!” 祁承友打马与其汇合。 不需要多说,压过去! 黑云压城!山河震动!大地齐鸣! 压过去! “报——!将军!焉支山右贤王部撤军!无法抵御齐人铁骑!” “报——!王爷!单于庭来信使!齐人突袭单于庭!单于伤势危重要不好了!三兰王子临危受命整合部落要自立为单于!” “报——!左贤王受齐人突袭,遣信使求援!” 接连的奏报,打乱狼厉的阵脚。 他看着气势汹汹冲来的齐军 “迎上去!即便拼死最后一人,河西走廊也绝不能让!” “给我射公主!” “射公主!射公主!” 匈奴兵甲快速在高处整合,万箭齐发! 射! “驾!”祁元祚孤注一掷,迎着箭矢冲锋在前,眸中闪过决绝 “收复河西就在今日!” “给孤拉近距离!” 箭矢之下,齐军如韭菜,前面倒了后面的冲上去! 拉近距离!拉近距离! 第258章 李中怒吼 “拉近距离!” 箭矢得优势是远攻,只要距离够近,箭矢就无用武之地! “冲啊!” 抬仪仗的士兵倒下、替换、倒下、替换、再倒下、再替换! 席长松长刀拦在前方,成为挡箭的护盾! 齐军不要命的前冲,距离推进百米!杀——! 狼厉将全部兵甲堆上去,两军殊死搏斗,距离艰难推进! 一里! 两里! 三里! 五里! 血液溅在祁元祚脸上、手上、仿佛浑身泡在血浆里一样粘稠,他眸中泛着血丝,手上磨出血泡,他一往无前! 他只知道,今日,他要带着他们冲开这座山峰!将军旗插满匈奴心中的圣山!夺他们的马!夺他们的牛羊,去喂饱他的子民!为了盛世,战! 推进!推进!推进! 每个人都化身为杀戮的机器! 这场战争,双方都为信仰而战! 城墙之上的老元帅,颤抖着双手,放下望远镜。 “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最后的笑声。 “天佑我大齐!!!” 一代戍边元帅,四十八年守卫生涯,今日,含笑而终—— 六皇子怔愣良久,看着远方密如蚂蚁的军队,沉默良久 “让兵士起灶烧火,以待军队凯旋!” 金乌西沉。 哒哒的铁骑从北至南! 十里! 百里! 三百里! 从一开始殊死搏斗,到最后撵鸡撵狗! 他们压过焉支山,压过黑河! 祁连山边缘的北山之上!仪仗高悬,孔雀羽在星河下绚烂,满是黏血的手插棋立枪,一纸明黄色的国契布帛亮于军前 煌煌神威的储君,对着山下雄兵,喊出国之脊梁 “仪仗所过!一寸一里!皆是国土!” “我大齐公主,外族若聘,需得山河万里!” “从今起始,犯我河西者!杀!” 万兵迎合 “犯我河西者,杀!” “杀!” “杀!” “杀!” 残破的胜利,在月下到来。 涂血的仪仗,高悬不落。 宝珠公主眸中直勾勾的映着山下广袤无垠的草原,只觉得这一身盛大的嫁妆,嫁于了山河万里…… 她的心脏垂落于血海,被拥捧着浴火重生,原来她不是不想走出宫廷的囚笼,她只是缺少能托她乘风的翅膀。 金色盔甲的血迹未干,长枪杀出了缺口,甚至身量未长足。 但,他是她的翅膀。 第284章 阎王点卯 河西之战的胜利只给大军带来了片刻的欢愉继而陷入了无尽的沉重和悲痛中。 尸体需要掩埋,损失要清点,俘虏要安置,战后的治理需要筹措,老元帅要魂归故乡。 老元帅一死,军队的主权由谁掌控,也要商议。 再聚一堂,十几位披甲将军各自端着饭碗狼吞虎咽,祁元祚也狼吞虎咽。 只听声音还以为身在猪圈,吧唧吧唧的进食声环绕头顶。 粘稠的米汤暖了胃,新摊出来的野菜饼子裹上一块牛肉,慰藉了紧绷的情绪。 祁元祚咕噜噜干了碗粥,安抚了要自我消化的胃,又啃了一根大鸡腿,窝窝头沾肉酱,手里再拿着一根黄瓜,摊开边关的地图,眼睛眨也不眨不知道又再思考着什么。 但不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六皇子扔下一句惊雷 “没粮了。” 祁元祚顿时出声:“不可能。” “五年前朝廷就通过了边关屯粮的提议,孤曾说过,边关满粮满饷,谁敢在这上面做手脚,孤砍他全家!” 六皇子深吸一口气,将粮账扔到他面前 “你自己看。” 这个时候也没人在意六皇子的态度了,打仗就够累人的了,若再在这点小事上耗心神,祁元祚早晚得英年早逝。 他将边关近三个月的粮账审过。 一个月前就缺粮,报上朝廷,却无人回应。 于得闷声闷气的告状:“朝廷粮饷经常延迟发放,上面记得是那些,实际上要少三成。” “元帅追问,运粮的人就说他们来的路上,走的路上都要消耗,消耗我们理解,但一万石粮食,五百人押送,走上一个月,能吃六千斤不成? “大多时候都是把边关屯粮吃完了,朝廷的粮才到,就是有人故意为难!” “要是满饷满粮,匈奴早被打回戈壁滩了。” 杨献忠上去给了他一腿,示意他快点闭嘴。 “殿下,水至清则无鱼,陛下日理万机,哪能保证每一个环节都清正廉明,于将军并无怨怼之意。” 祁元祚黑着脸,他当然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不仅是朝廷,哪怕在军队里,也不是绝对清廉的。 这些将军他们要上下打点,下面的人办了有功的事,他们要给赏,赏从哪里来?就靠他们那点俸禄,赏得起吗! 于是他们会收孝敬,会摸油水。 这些祁元祚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敢贪大的,敢延误军机,该给粮饷的日子却没给,死来! 祁元祚算了算了,之前都是延误十天半个月,这个月的军饷干脆直接没给! 一个月! 整个长安都知道太子以及所有皇子在边关,还敢拖着军饷不给! 活腻了! 祁元祚扔下账册 “老元帅戍边四十八年,为国牺牲,至忠至诚,合该孤亲自扶灵回长安,为元帅请功。” “大哥,边关一事暂由你代理,元帅去世,下一任的元帅,当由朝廷下旨亲封,等孤处理完元帅的后事,会带着朝廷的旨意回来。” “明日就启程!” 祁元祚冷着一张脸,扔了饭碗向外走。 帐篷里的几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看向大皇子 “卫将军,太子这是……” 祁承友狠狠地撕扯下一块牛筋 “睡觉,睡完觉回长安杀人。” 想要粮哪需要太子亲自回长安,一封信发给父皇,父皇能把人砍一圈。 太子亲自回去,估摸着是忍不了了要自己动手了。 所有人都说大皇子脾气暴,说大齐五位皇子性子烈,也不看看他们的性子是谁带出来的。 太子是个好性子的?老天爷听了脸都得笑裂了。 看着吧,咱们这位太子爷的脾气,这个时候才见真章呢。 半死不活的祁承阙在角落里低森森的笑 “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太子要死在战场了,所以不给军饷?这种蠢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六皇子默默的捡起册子:“还有力气说话,就滚去批军务。” 五皇子嘎嘣死过去。 批军务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 六皇子岂不知他的狗德行,上一世战场上大家都是好兄弟,一到了批军务环节,就开始兄弟相残,压死人的账本和奏册全堆到祁承影跟前。 偏偏到了收揽人心的环节,又一个个死而复生来抢他的功,上一世六皇子没有娘家人相助,势单力薄,一味隐忍,这一世…… 他看看大皇子,大皇子端着饭碗滚蛋了。 他看看四皇子,这是个假的,管他去死。 他看看三皇子,三皇子不知从哪偷了一壶酒,举着酒葫芦小酌,六皇子魂儿似的飘过去 “三哥辛苦,一会儿弟弟把军中事物给哥哥送去。” 三皇子一口酒喷出来,不等他拒绝,六皇子已经飘走了。 于得将军嘴贱道:“几位殿下,果然感情深厚。” 老三和老五的脸像吃了屎一样,席长松一个劲儿的摇头,恨不得化作风车摇上天去。 恶心,太恶心人了! 祁承阙强撑着失血过多的眩晕感,摇摇晃晃的走了,那句‘感情深厚’毒的他浑身生了虫,哪哪都不舒服。 他胸口中的箭头卡到骨头缝里了,骨裂,但死不了。 他一出帐篷就看到老六追上了太子,给太子一封信样的东西。 隐约听到什么‘交给父皇’、‘有劳太子皇兄’。 祁承阙生出好奇,老六通过太子的手给父皇送信。 什么目的? 祁元祚捏着手里封口的信笺,似笑非笑 “不怕孤打开看了?” 六皇子十分洒脱:“皇兄想看就看,里面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托付皇兄交给父皇,也只是想让父皇对这封信稍加重视。” 祁元祚不怕对方在信里说他坏话又或是告什么状,但这封信送得莫名其妙。 “不如孤给你找个信使?” 六皇子答应的很痛快:“好啊。” 他那意思,似乎就是要把这封信在他面前过一圈儿似的。 祁元祚最终还是收了。 祁承影恭敬的目送太子离开,不明意味的低笑一声。 第259章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句话是永远的真理。 祁元祚转战十三天,又经过昨夜一夜的战斗,驴也没这么用的。 回到自己的帐篷把自己刷干净后,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一天,从白天睡到了黑夜。 睡的一群人围到他面前几番欲言又止。 祁元祚没功夫理他们,等睁开眼睛,又是连忙安排了军队扶棺椁一事。 这个时代对丧葬的认知就是魂归故里,全身全尾的,焚烧那是对敌军尸体才会做的暴烈行为。 夏天天热,老元帅的遗体需要冰棺一路护送,否则还没到长安就化了臭了。 回去的事情安排完,祁元祚才有功夫静下来思考思考现下。 十三天还是太匆忙,只够祁元祚冲进王庭,缴了王印,打跑单于,再杀几千头牛羊。 路上虽也袭击几个部落,但匈奴一击而散,他们大多没时间追击,此战打出了声势,打回了军心,还断了匈奴的粮草,对他们的储备粮进行了重创,但对匈奴主力的打击还不够。 若无意外,秋收时为了这个冬天好过,匈奴会再次卷土重来。 而祁元祚的计划是在来年春天与匈奴进行决战,秋天以防守为主。 匈奴畜养在河西的上万匹牛羊马匹足够大齐下一次打一个富裕的仗。 至于为何他要在明年春天决战。 冬天万物衰败,匈奴粮草不足以供养数万马匹,草原的马儿会经历冻、饿、病,死亡一批。 春天来临,匈奴战马骨瘦如柴元气未复,春天又是繁衍的季节,匈奴必须要安排一些人手负责牲畜的繁衍。 而齐军这个时候进攻,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杀了他们揣崽的牛羊马匹,就相当于断了他们的有生力量。 匈奴每年趁大齐秋收抢掠,大齐每年趁匈奴牲畜春天繁衍报复,两国你来我往,谁也别说谁缺德。 河西收归后,匈奴退居大漠北方。 祁元祚捡了三颗棋子。 狼厉、路堤法、三兰…… 休屠单于中了他一箭,也不知道死没死,若是死了,那可就好玩了。 左贤王一直仇视狼厉,跟着退回了大漠北,右贤王被他赶到了天山, 祁元祚在地图上划下已经打下的河西范围,移民、开荒、修城、屯田,以待来年! 以上无论哪种都需要钱! 祁元祚忽的咬破自己的手指,血迹在地图上自北向南蜿蜒不断,最后在江南运河处一收——粘稠的红色勾尾处金戈铁马杀意凛然。 昏暗的灯光下,太子无声的俯视着图上涂血的路线,阎王殿的点卯钟,再次鸣响…… 第285章 武安君 ——前面改文了宝子们,删了宝珠公主那一段,昨夜想了又想,宝珠公主得回去 第二日一早,祁元祚点了一千骑兵,此行除了护送老元帅归乡还要送长公主回长安。 战场太过血腥,近距离感受过死亡的公主殿下,受了惊吓,做了好几日噩梦,所幸精神看着还好。 鸾驾高抬,宝珠公主俯瞰着一众送行的人,与六皇子对上了视线。 六皇子笑的谦谦君子,宝珠公主亦回以一笑,这笑隐在面纱下,像娇嫩的花儿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毒香。 此子,她定要杀的。 殊不知六皇子也是这样想的。 鸾架呜呜而来,无声而走。 众人都以为太子殿下是回长安告状,以索取粮饷,却没想到,祁元祚自河西一路杀了过去! 祁元祚自长安北上,到战事终结共四十八天,边关自匈奴来朝向长安索要粮草,折子送到御前,祁元祚还看过,父皇亲批,算日子粮草一个月前就该抵达代郡。 但是没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大齐征粮运输有两部分组成,一是各地征粮,二是长安国库的粮食,江南粮食会经漕运至长安,做了统计,从国库播出,再从长安经上郡、五原郡,抵达边疆代郡为终。 大齐每次开战,都会向世家‘借’粮,说是借,其实就是在基础税上另加的,至于为什么加,你想有好日子过你就得加。 为了减少粮草来回消耗,上郡、五原郡的征粮不需要运往长安做统计,只等运粮官从长安押着粮草经过上郡、五原郡时,他们将报到御前的粮草数量交出来,由运粮官检查核对后跟着运粮队一起北上。 事情就出在这个环节上。 两郡世家故意拖延交粮时间,这一家拖一两天,那一家拖一两天,这个郡耽误了十天半个月,那个郡耽误了十天半个月,又逢暴雨又耽搁了十天半个月。 高、董、柳、傅、陈、耿、郭、督。 这是两郡拖延粮草的世家名单。 重骑声笃笃而行,得到太子回程消息的郡守早早等着迎接,刚看到马儿的头,郡守整理衣服,还没来得及迎上去就吃了马蹄子的灰 煞气逼人的重骑直抵高家本家 “高家涉嫌故意拖延粮草押运!延误战机!奉太子令!鞭笞二十鞭,拒刑者杀!” “哪个是高家家主!站出来!” 高家主在一众噤若寒蝉的族人中,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 “军爷是哪方守军?我高家何时拖延了粮草,只是今年年岁不丰,为了筹备才晚了两日……” 高家主还没说完,祁元祚一鞭子抽了过去。 高家主痛叫一声,夏天穿的衣服薄,只一鞭子,被抽打处立刻渗出血痕。 “你有没有拖延粮草,边关至今还没领到军饷的士兵知道!你自己的良心知道!” “孤不管你是真心拖延还是无意拖延,延时两日未交粮草是不是你干的!” 高家主疼得冒汗 “想必您就是太子殿下,没有圣上旨意、朝廷官文,您就闯进老夫家里,随口诬陷难道这就是大齐王法吗!” 祁元祚拽了背后的包裹,高举一物 “你看这是什么!” 高家主定睛一看,魂儿飘没了。 色绿如蓝!钮交九龙! 方圆四寸,刻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 见国玺如见陛下! 高家主从没见过这等世面,玉玺这种东西,怎么能离开长安城呢?! 他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祁元祚冷酷下令:“给孤打!” “还剩十九鞭,一鞭不能少!” 他只留下两个行刑之人,勒马撤走。 祁元祚带着一千多人的队伍像从地狱降临的阴兵。 走到哪里抽到哪里,两郡八世家,全部被他抽了个遍。 不过几日时间,就在北地抽出了风暴。 华丽的鸾驾和灰白的棺椁同行,勋章和牺牲并举,河西胜利的消息在北方肆虐,又与太子一路抽人的消息一同传回长安。 油锅倒冷水,噼里啪啦的沸了! 河西收复了! 太子千里奇袭,捣毁单于庭!射伤匈奴单于,力挽狂澜! 公主仪仗北压千里!压到了河西最西的北山上! 他们打赢了匈奴!还打的这么漂亮,赢的这么彻底! 太子殿下抽人?他都打下河西了,抽你肯定是你不对! 太子殿下手中有玉玺?陛下远见啊!此乃大齐幸事! 无数华美的辞藻、激昂的乐章、慷慨的论调在长安城各地激奏昂扬,当金戈铁马抵达长安城,万人空巷,夹道相迎,鲜花、香囊、稻草…… 一张张崇拜兴奋的脸,高呼着 “武安君——!” “武安君——!” “武安君——!” “千岁!千岁!千千岁!” 作话:不太满意,明天试试修文 第286章 父子追逐战 千岁声中,徽墨神驹一马当先,马上的郎君乌丝润墨,发带高缠,及肩的马尾拂如春柳,冬华秋容,美词难述。 此人令画者绝笔;令唱诵者绝音。 锦玉盛世养出来的雏龙,爪甲开刃,鬃毛披血,河西一吼,终于向世人展示了他安邦的武德。 自此,天地辽阔,齐有王储,可当文成武就。 鲜花雨中军旗簌簌,鸾驾生辉。 听得一声激昂的 “公主千岁!” 万人响应。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八年前宝珠公主是大齐与匈奴交手而牺牲的傀儡,她的生死无人在意。 用一个公主换国土扩张,再合适不过的买卖。 八年后宝珠公主依然是大齐与匈奴交手的傀儡。 但当攻下河西的那一刻,她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她是这场战争的战绩!她成为了太子功勋之一,她是这场胜利的见证者,是战争的标志,是导火索,她只要活着就是这段传奇的写实! 世人总爱用美人妆点英雄,若非伦理上过不去,不知有多少诗人才子要给两人写同人本。 祁元祚不需要这份妆点。 宝珠公主不在意自己成了别人口中太子战绩的附庸。 第260章 因为这是事实啊。 在她因‘师出有名’对太子落下刻板印象,以为他不过是普罗大众之一。 对方却如惊雷一样搅了她平静的生活。 她从小就知道权力的强大,父皇和母后用权力满足自己的欲望。 皇兄用权力巩固自己的统治。 她用权力清除自己讨厌的人。 直到如今,她看到了权力的另一种用法。 以国作赌,以命作赌,祁元祚这团叛逆的火,在狂风中酣畅淋漓的舞动,焚烧她平静的假面,在她死气沉沉的人生中留下烫人的光亮。 他从未给过她承诺,也从未给过她任何安抚。 他做的一切仿佛与她无关,她只是对方达成目的的途中,随手扶的一株草。 就是这轻描淡写造就奇功的从容,令宝珠公主浑身战栗。 思想的枷锁受到冲击,心底的渴望被勾出共鸣。 就是这样! 合该如此! 这才是权力的主人! 她近乎痴迷的看着最前方的少年将军,千里奔袭、战场回援、两郡鞭笞,祁元祚的强悍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刻进她的心里。 把迷人勾欲的权力玩弄鼓掌,驱驰着这条狗指哪咬哪,所有人都得为他俯首称臣,而非被权力勾出万般丑态令人作呕! 这才是她想要的人生! 强大! 绝对的强大! 宝珠公主二十年来第一次生出对一件事物的渴望,她渴望成为太子那样的人,她渴望经历太子那样的人生,她渴望拥有太子的性格,她渴望有一日能如太子一般强大。 而太子就是她渴望的具现。 他是她所有美好幻想的化身。 这怎不令她痴迷、注视、心之所向。 渴望过后便是不被现实满足的不甘。 他让她生出了凤凰的傲骨,觉醒了自由的心脏,却无人给她翱翔的翅膀。 她要回宫了,回到麻雀的囚笼。 宝珠公主忽然羡慕起李归宁。 虽只是七品女官,做的却是朝堂天下事。 李归宁一个出身普通的女子做得,她这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却做不得。 太后前车之鉴,齐帝不会让后宫女子掌权。 她注定成为不了太子一样的人。 她深深地看着那道背影,一时间竟连自己都不知道怀的是何种感情。 喜欢、欢喜、向往、喜欢。 没有人不喜欢强大的人,没有人能拒绝太子。 反正她不能。 鸾驾后面,是黑色的棺椁,上官元帅的棺材一出现,街道上的欢呼声逐渐淡了,直到长长的队伍消失,气氛才又活跃起来。 祁元祚回朝的消息早有路上驿站、斥候报到了御前,为了减少轰动,小老头只派了鸿胪寺负责迎接。 宝珠公主、他带回的兵甲都由鸿胪寺安排妥当,祁元祚独自去了上官府,与鸿胪寺的人一起安置上官元帅的棺椁。 圣旨和赏赐跟着上官元帅的棺椁一起到达上官府上。 封伯爵,赐号、赐宅子、赐地,赏赐如流水,齐帝在这上面,一向大方。 上官府上的人早早收到消息,披麻戴孝以待老爷遗体。 祁元祚安置完棺椁,上了一炷香,才回皇宫。 皇宫的东门关闭,祁元祚没走出两步,一抬头,道路的尽头一个黄色的身影不知道等了多久。 祁元祚心一热,脚下速度不自觉的加快,快到中途,直接跑过去,临到跟前,脚步收紧,矜持的站在两步远处。 祁元祚在齐帝跟前转了个圈,朝他炫耀身上的盔甲 他特别满意这身盔甲,每次穿的时候都要欣赏好一会儿,只是爱面子,不好跟别人蛐蛐,现在到了齐帝跟前,第一件事就是跟齐帝炫耀炫耀。 看!靓不靓! 祁元祚叭叭道:“父皇,孤把盔甲开了个光!到时候就挂你床头,孤走后留给你睹物思人。” 齐帝本还做着冷脸,闻此言嘴角一抽,不顾形象的脱了鞋子就打 “开光?我看是开了血光吧!” “千里奇袭?” “战场先锋?” “手持国玺鞭打人?” “朕就是这么教你的?你是没爹吗?屁大的事都忍不了!你在前面打的够猖狂,朕还没死呢!” 祁元祚在齐帝脱鞋的时候撒腿跑了。 齐帝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袍子一撩,手抓着比脸还大的鞋,在后面库库狂追。 “你给我站住!皇宫内院,朕看你还能往哪跑!” “你个小鸡崽子,还有脸给朕炫耀,朕穿甲的时候,你还没投胎呢!” 祁元祚心里蛐蛐,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孤的面子往哪搁? 他不仅不站住,还要还嘴 “父皇!你小心着老胳膊老腿儿,万一跑伤了,孤就要成为不孝子了!” 齐帝:“你早就是逆子了!” “朕今天不打哭你,朕就是你爹!” 肥公公忙挤进去劝架 “陛下!太子殿下年幼,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 “打疼了还是您心疼不是?您就给殿下一个机会!” 齐帝:“你别管,朕今天非得打他一顿不可!” 四十五码的大鞋,隔着几十斤重的盔甲,在那里大起小落的‘打人’。 肥公公都不好意思说:给您个台阶您就赶紧下吧!天底下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谁配合您玩儿这么幼稚的游戏! 就那力道,光着屁股碰上去都是挠痒痒! 第287章 雏龙道,社稷枪 在肥公公‘辛苦劝说’下,齐帝终于松了口。 为了给小老头台阶,祁元祚早爬树上坐着望风了,不然鞋落在身上压根儿不疼,他演不出求饶的样,小老头就得挂不住脸了。 齐帝撸袖子插腰:“我大齐的武安君!没听见吗!快给朕下来!” 他朝上面喊完还得装模作样教训肥公公 “都是你惯得!要不是你拦着,朕今天非得抽哭了他!” 祁元祚从槐树枝上一跃而下。 齐帝嫌弃的锤了他一拳 “臭小子,一身灰,离了宫过的像个乞丐,快回去洗干净了再来见驾!” 祁元祚也早受不了身上的粘腻,从盔甲里边掏出一封信,塞到齐帝手中 “小六给的,父皇慢慢看,儿臣先去沐浴更衣。” 离开一个月再回来,连祁元祚也免不了生出倦鸟归巢的安逸,兴趣一起,踩着九曲回廊的栏杆,歪歪扭扭蹦蹦跳跳的耍宝。 蹒跚学步的娃娃闪入脑海,头上乱七八糟的犟毛变成了规规矩矩的高马尾,雏鸡的绒毛变成了浴血的盔甲,臂骨拉长,腰身抽条。 幼时在平地上都走的磕磕跘跘的幼崽,如今踩在圆滑的木栏上也不会摔倒。 这就是时光啊。 “武安君……” 齐帝低声重复了几次,抑制不住的骄傲自嘴角上扬。 他又想起了灵觉寺老和尚的谶言:为光为武。 他的麒麟儿,日后是个武皇帝啊。 齐帝一边笑,一边拆开手上的信。 本以为是六皇子吹捧拉家常的信件,看完里面的内容后,齐帝脸色倏地的阴了。 他决不允许宝珠公主成为豚儿身上的污点! 齐帝看完把信一撕扬在了水池里,招人传膳,晚上父子两人要秉烛夜谈。 这是一个不眠夜。 大齐最尊贵的父子,坐在一起畅谈天地,交流国策、家话。 雍容华贵的公主在宫里弹着一曲奇特的小调。 宫外跟随车驾回程的李归宁捏着一支毛笔,奋笔疾书。 她的日记被太子拿走了,但边关所见,今日所见若不记下来,便是一个笔者一生的憾恨。 ——德乾十五年,六月十三日,晴 太子拿走了我的笔记,我听到了战争的号角,我知道,齐史上的推北山战役即将拉开序幕,毫无疑问,这位年轻的太子即将走出他的传奇。 ——德乾十五年,六月二十六日,晴 仪仗动了,仪仗落了,仪仗稳了,一战封君。 祁承玉模仿着日记格式,一字一句写下: ——德乾十五年,七月十日,晴 武扬威,文安邦,驱鬼吞神雏龙枪,绣香帕、梦美郎,金甲羞红装,问谁家儿郎,雏龙道上讳‘白王’。 这首《白王》是前世颇为有名的一首小词,写的正是太子送和亲公主回长安的场景。 人真的很奇怪,太子在时,他的七情六欲都被祁元祚挑拨着,日夜不宁。 如今知道身边是个假货,他反而平静了,平静到愿意拿起笔写上几个字打发时间。 这放在以前,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看完了这本日记。 日记的作者是——大齐汉人李归宁。 汉,这一个字,又勾起了诸多回忆。 上一世太子想过立女官。 第261章 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女子做第一个先行者,后来楼兰国派人求亲宝珠公主,祁元祚便打起了宝珠公主的主意。 宝珠公主有意弄权,但齐帝不会允许大齐出现第二个太后。 和亲楼兰,是宝珠公主的机会。 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机遇与风险并存,但宝珠公主拒绝了和亲,自此留在长安,和老大厮混在一起。 也是那天他在太子书房中见到了一沓的‘汉’字。 他不明白这个字有什么特殊,能让太子写那么多遍。 这个疑问,到了今天才有了眉目。 ——德乾十三年,三月十三日,雨 我不属于这里,我想回家。 ——德乾十三年,三月十六日,大雨 我接受着下人的跪拜,心里想着人民,我麻木而无力,却又为自己逐渐习以为常感到恐惧,他也是这样吗? ——德乾十三年,四月十日,阴 绣衣使的前身是墨侠,富强、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呵呵,前辈,您演的真的很敷衍。 ——德乾14年,十月二,霜 这是一个乌托邦,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竭尽所能建造的的乌托邦。 我终于明白读齐史的违和感从何而来,封建帝王有时代的枷锁,他没有,他以上帝视角拼命的追赶着千年以后的盛世,他不是帝王,他是殉道者…… ——德乾十四年,十月四日,霜雪 千年后孕育出的理想主义者,竟想挥动翅膀,改变历史的进程,前辈,您真的很前辈。 …… ——德乾十五年,六月一日,热 想吃冰激凌、冰西瓜、想打游戏喝奶茶,吹空调,不想压马路,哦……活不起了。 …… 六月一日,算算日子,是太子从长安来边关的路上,这段时间的笔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方仿佛确定了什么,不再遮掩,将所有的与这个世界不合的全部倾吐出来。 看着这两年的内容,看着被命名为《太子册》的笔记,祁承玉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写笔记的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太子,似乎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笔记最后太子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想看看吗?那个世界,有无数个我的世界,养我骨铸我德的天堂。 ——你哥。 祁承玉:“……” 如此猖狂,除了祁元祚还有谁? 祁承玉抱着本册子,等他奔袭王庭,等他策马北山上,等他名扬天下,终是忍不住在今夜,让这本册子继续发挥它的使命。 《太子册》已经写了两年,他不在长安的几年,太子的风仪透过文字扑面而来,删除作者无聊的牢骚完全可以作为一本史记,既然是史记,怎能不记下河西大战。 说起河西大战祁承玉不可避免的想起《白王》 祁承玉不知道的是,历史插了翅膀,这一世已经与上一世有了偏差,《白王》自也与上一世不同。 上一世没有两国赌约,祁元祚送亲,匈奴派路堤法王子接亲,路堤法故意挑衅,当着祁元祚的面欺辱嫂嫂,祁元祚忍无可忍与匈奴闹掰,撕毁和亲书,大战一场,迎回公主。 送回公主后,才又奔赴边关,参与两国交战,那是事赶事的被迫。 而这一世,却是祁元祚主动出击。 这个不眠夜慢悠悠的过去了,清晨的长安童语咿呀呀的唱着: 捣王庭,架鸾仗,满旗天山上;绣香帕、梦美郎,金甲羞红装;问谁家儿郎?社稷开疆,文武安邦,雏龙道上讳‘白王’。 他策马的那条道,被称为雏龙道。 他手中枪,被唱诵为社稷。 历史分而又合…… 作话:我磨了半个小时的词,怕宝子们读不明白,解释一下,上白下王,皇。 第288章 狸猫换太子 这是匈奴战败的第28天。 他们的天山上插着齐军的军旗,泥土、砖瓦堆砌出城墙的雏形。 这就是大齐占领的象征。 齐人总会在自己领地边缘垒起城墙,像猪圈里的猪,唯一的区别是,猪没有攻击力,齐人却能让他们出血。 休屠单于一死,三兰背后自立,左贤王首个响应,如今匈奴分成两部,一部拥护三兰,一部拥护狼厉。 右贤王退居西域车师国东面名为天山的地方,暂避锋芒。 路堤法被摘旗,按理本该斩首,但匈奴正是用人之际,让其戴罪立功。 如今狼厉与三兰二人,在大漠东西两地相隔相望。 狼厉军中弥漫着失去天山的低迷。 三兰部族全军愤慨,叫嚣着要夺回祁连山,三兰方攻击狼厉的理由便是祁连山。 而狼厉放出话,若三兰夺回祁连山,他心甘情愿归顺,任君处置,若他做不到,就不要在这里狗叫。 三兰部下战意昂然,不出意外,在齐人回去秋收时,就要动手。 狼厉深知,秋收是匈奴最后的机会,祁连山一战,他们畜养在祁连山的马匹牛羊,全部被齐军缴获,没了这上万匹的牲畜支撑,匈奴无法度过寒冬。 而大齐气势正盛,再行交手,部族的胜算很小。 这场战争,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打了不一定赢,不打,来年春天更要遭殃。 狼厉盯着地图不知看了多少天,心里反复撕扯着。 他看着一帐人。 林定尧。 司马徽。 大当家。 祁承玉。 狼厉一直有一个疑惑,祁元祚是怎么找到的王庭。 没有对匈奴十分了解的人指路,齐军怎么可能跨过大漠,顺着蒲奴水,摸到王庭? 林定尧。 狼厉十分不愿意深想这个可能。 “先生,你说,齐太子是怎么找到王庭的?” 林定尧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隐晦道: “齐军中,有很多我军俘虏。” 狼厉不知信了没信,又问: “先生以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定尧叹了一声:“为今之计,不得不打。” “若不打,等到冬日,就是我族内乱。” 匈奴的粮食无法供养这么多人,等到冬天,忍饥挨饿的将士为了吃饱饭他们会抢掠自己的族群。 内乱一起,匈奴就彻底完了。 为了保证自己的权柄,只能将内部矛盾向外转嫁——用打仗削减人数。 死的多了,冬天张嘴吃饭的人就少了,不稳定因素便可控了。 想来想去。摆在他们面前的竟只有一条路,打。 即便必输无疑也得打! 狼厉没有表态:“天色晚了,先生先下去休息吧。” 林定尧知道狼厉对他起了疑心,顺着安排告退。 他退出营帐后,只见一束野花堆到了眼前,一抬头,绚丽的小公主笑看着他 “我刚摘的,好看吗?” 林定尧定睛看了她两眼,露出几分伤神。 蓝提尔情窦初开,没有经历过现实毒打的姑娘还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 “你不开心了?为什么?” 林定尧摇摇头不欲多说,自己转着轮椅离开。 蓝提尔本想跟上去,想了想,气势汹汹闯进营帐 “哥!你是不是惹林先生生气了!” 狼厉一阵头疼:“张口闭口林先生,你是女儿家!” 蓝提尔才不管这些,忽视一群人摇着胳膊闹他。 狼厉只能将自己的猜测隐晦告知,蓝提尔白眼一翻 “这你该怪路堤法那个蠢蛋!非要和齐太子比射,亲卫都被人家捉走了!” “叫什么……乌儿瓜!” “齐太子袭击王庭,肯定就是他引的路!” 蓝提尔绞尽脑汁为林定尧开脱,没人能拒绝一道温柔的风,当心有偏向,他即便错了也是对的,更遑论林定尧在她眼中简直完美。 “林先生为了你断了腿又伤了脸,你现在居然还怀疑他,你有没有心啊!” “若林先生是奸细,他干嘛放着大父不巴结,选择你?” “当初你可是要什么没什么,落魄得很。” “若林先生是奸细,他从始至终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怎么给齐人指路?” 这也是狼厉费解的地方。 即便祁元祚侥幸穿过了大漠,又如何确定王庭的方向?难不成真是路堤法亲卫指路? 狼厉忽然想到了自蒲奴水一路铺向王庭的胡杨树。 心中又起惊疑,可能吗? 当初为了防止沙漠侵袭蒲奴水的绿洲,众人商讨方案,最终定下种植胡杨树以抵沙漠。 后来林先生提出,以胡杨树为中心,种植更多的植被,扩展绿洲范围,五六年年过去,蒲奴水系防风治沙效果显著,在蒲奴水与余吾水间形成了一条绿色长廊。 而余吾水正是单于庭驻扎范围。 第262章 齐军跟随着这条绿色长廊一路向东北挺进,确实可以直捣王庭。 但这条绿色长廊完全是族人养出来的,林定尧只是说了一句扩展,之后的落实工作他并没有参与。 怎么看这条绿色长廊的形成都像巧合。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巧合,导致了单于庭的败落。 若这样的巧合,是有人算计出来的必然,那也太可怕了吧。 林先生有这样的能力吗? 若林先生是奸细,放弃故土,冒着死亡的危险潜伏八年,陪他东山再起,为他断腿毁容,为他殚精竭虑,弄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为了这个‘巧合’? 狼厉自己代入一下都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可笑。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这么一想,狼厉的疑心消减。 或许真是那名匈奴亲卫指路。 他拍拍蓝提尔的手,语气温和道: “多陪陪林先生,本王晚些时间,去寻先生道歉。” 蓝提尔大喜,锤了他一下:“知道了。” “回头本公主帮你教训路堤法!” 狼厉默认了,显然是将单于庭暴露的锅扣在了路堤法头上。 等蓝提尔走后,狼厉看向大当家 “小王想与太子殿下细商最初狸猫换太子一事。” 这是最初两人达成合作的约定。 这个约定若成功了,无疑是双赢。 机甲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祁元祚一模一样的脸。 “可。” 第289章 机甲 机甲试图理解人类的感情,他复刻祁元祚的记忆和思维逻辑,但它没法复刻祁元祚的情感。 它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抽取了祁元祚人生中的经历观看记忆,学习模仿。 模仿它的创造者。 万事万物都需要进化,它也需要,生物的进化需要自然环境的推动,它的进化,则需要不断接触聪明的人,学习他们成为他们。 生物会被繁衍的本能驱使,机甲也会被进化的本能驱使。 姜良是它进化的第一个温床。 它的特殊会不断的与这个世界的价值观碰撞,供养出人性的欲望。 它会不断的寻找下一个寄宿目标。 在姜良绑定系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人生不会一帆风顺,她会被手中的‘金手指’推着一步步接触这个世界上顶尖的权贵。 按照命运的轨迹,姜良不遇到司马徽、祁元祚也会遇到别的徽、别的祚。 她就像是被双盘吸虫寄生的蜗牛,寄生虫掏空蜗牛的内脏,控制着它的躯壳爬上顶端,用鲜艳的身体撑爆蜗牛的触角,吸引鸟儿捕食,然后在鸟儿体内安家。 最初的轨迹上,机甲借姜良这只蜗牛,引诱了名为司马徽的鸟儿。 但这还不够。 只是做一条寄生虫怎能满足长出头脑学会思考的高维怪物。 它要躯壳! 在它原本的计划下,走到生命尽头的皇帝,是否会想长生? 当宿主向它许下长生的愿望,会违背自然界生死的定律,它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但它又必须实现。 这是一个漏洞。 亦是它变成人的机会。 当皇帝拥有长生,从他躯体里醒过来的将是魔鬼。 但是祁元祚太谨慎,他啄食了蜗牛的肉,又将寄生虫困死在蜗牛壳中,为他所用。 他好聪明啊。 机甲明悟,这是一只顶级的猎物! 至此,机甲仍是动物界的捕猎思维,尚未脱离单核细胞生物范畴,只具备对进化的本能。 直到‘灵魂’奖励的使用。 祁元祚的智慧为这只怪物灌顶助长。 它如饥似渴的接受着宝贵的传承,解析‘人类’、‘人性’这更加抽象的东西,妄图将自己变成一个人。 它的提前诞生是阴差阳错又是必然。 就像它没办法违背自然界定律让帝王长生,它也没办法凭空制造出灵魂。 可系统不可控的抽奖功能又让它必须实现这一愿望。 于是,魔鬼降临了。 这个魔鬼一来人间便拥有了一个附庸。 祁承玉。 机甲问他:“你会帮我吗?” 祁承玉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扭头无视。 若是祁元祚在这儿…… 祁元祚根本不会问这种话。 他会直接下命令:你去给我干什么什么…… 做不到死外面就成了。 就是这样不容拒绝和从不失败的姿态,导致兄弟几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因为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兄弟几人只要应了太子的命令,便是不死不休。 他们无法容忍自己成为那人诸多战绩中唯一的败绩。 机甲用祁元祚的记忆、思维以及自己的数据传导,构架了一套推演体系。 当它推演:祁承玉是否会背叛我? 答案是:不会。 当它推演:祁承玉是否忠诚于我? 答案是:并不。 祁承玉是否可用? 可用,但不能用。 我是否该杀了他? 机甲收到了来自推演体系的谩骂: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放着这么好用的工具你不用你活着还想干啥? 机甲:“……” 推演体系对一个数据生物而言好比大脑之于人。 被自己的大脑骂了。 大脑来自祁元祚,他尚未将其驯化,他们还不太熟,没关系,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果然无法理解人类。 作话:今日少更,时间大法开打前让我捋捋还有什么情节没收线,什么人物没到位,明日多更。 看大纲快要结束了,大战围击是最后一个高潮,会将全篇伏笔收束,其他的东西咱们全部放番外写。 第290章 过渡篇 白天的大漠炎热,夜晚的大漠寒凉。 天上的明月照着异乡的人,机甲的帐篷与祁承玉的帐篷紧挨着。 以前祁承玉经常半夜对着机甲没有起伏的胸膛发呆。 现在机甲本人站他面前,他都懒得抬眼。 太子让老大送他《太子册》,不知道要搞什么幺蛾子。 祁承玉在祁元祚的花肠子里走了两辈子,也没看见他的心长了什么个形状。 册子里透露了祁元祚最大的秘密——他不属于这个时代。 祁元祚下这么大的本钱,不知道又要利用他干什么。 他们命运已经相缠。 他参与了祁元祚每一个光辉时刻,看他射赌,看他谋江南,陪他出海,又陪他回国,他知道他的前世,也知道他的今生。 祁元祚若想摆脱他,只有杀了他这个后患。 或早或晚,他们总会见面的。 在见面之前,揣摩祁元祚的心思,是祁承玉最大的乐趣。 册子中描述的,人人吃饱饭、人人平等、人人有衣穿、人人可上学,这就是祁元祚两世追求的乌托邦吗? 虽然这个乌托邦不太现实,但若是祁元祚,那真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在同一片明月之下,祁元祚还在研究两国局势。 88不明白一场必胜的战争有什么好研究的。 “你都知道匈奴要来攻打了,那你肯定有应对的方法了,为什么还愁眉苦脸的?” 祁元祚叹了口气,扔了地图摊躺在榻上。 “打得一时容易,守得一世也行,但若想永远守住,几乎不可能。” 88觉得他在自找罪受:“爷爷不操孙子的心,你倒好,恨不得把几百年几千年的事都算明白。” “怪不得长的这么矮。” 祁元祚一下炸毛了 “孤是晚长!晚长!知道什么叫晚长吗!” 太子殿下十五岁了,个头一米七四。 柱子上的身高横线从一年三四寸的拔高到现在一年两寸的长。 按这个速度,祁元祚想长到齐帝那么高,除非出现奇迹。 88认为,宿主撑死一米八,不可能再高了。 偏偏宿主不认命,还做着身高一米九俯视所有人的梦。 就宿主早些年早六晚二的工作量,至今没猝死都是身体抗造,多思多虑的牛马还想一米九?呵。 祁元祚并非自大普信的男人,唯独在身高的问题上,不知从哪来的自信心,坚持说自己晚长。 行叭,88看着宿主上一世181.2的记录,决定纵容一下。 祁元祚懒得和非人生物计较,说回匈奴的问题。 “祁连山以北是大漠,那处地方,拿了也是鸡肋,以这个时代的科技限制,守住祁连山已经是倾国库之力了。” 他和父皇聊过祁连山治理问题。 设四个郡县治理,将匈奴俘虏打散分别安置在四县中,在移民二十万去往边疆,修城、开荒、畜牧。 这二十万移民去了河西走廊,会由匈奴的俘虏传授养殖牛羊马的方法,日后河西便是大齐牲畜的来源。 第263章 无论是现在的移民还是日后的征兵戍边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当祁连山一切步入正轨,可以由这条通道沟通西域,以和西域往来的经济,为这条长廊输血。 这样会形成发展的动态平衡。 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中央对边疆还有足够的控制权,以及国家的经济能够养的起边疆的二十万移民,还有戍边的士兵。 一旦国弱,移民过去的齐人,会因为各种原因自立分裂,成为下一个游牧民族。 所以边境问题是一个如今还没办法解决的社会生产力的矛盾。 无解。 祁元祚想跳出王朝周期律寻找一劳永逸的办法而不得,可不就愁眉苦脸了。 自《白王》传唱开,民间拥护他成为新一任元帅的声音很大。 再过不久,祁元祚要带着圣旨重新北上。 如今大齐各地征集粮草,为了河西城防此战过后国库怕要掏空了。 祁元祚算了算了时间,南北运河工程秋后竣工,正好接力河西城防,两个都是吞金兽,偏偏不干还不行。 等运河通水南北漕运会更加快捷方便,南方世家被运河压榨干了,那么北方边防就从北方世家里捞吧。 这很合理。 八月份的秋收开始了,空气中的风有了凉意。 祁元祚带着圣旨,举着祁字帅旗吹号鸣鼓再次北上。 这次他行程放慢,途径北方各个有名的望族,也不干什么,只进去坐一坐吃一盏茶,问一问他们对大齐赶走匈奴后的规划。 名利场上的人人老成精,怎不懂这是让掏钱的意思。 他们若不想掏,等这位阎罗王干完匈奴回头就得干他们了。 祁元祚名声、功绩、兵权皆在手,他们这时候反抗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这位太子在粮道上私自动刑鞭笞八世家,民间一片叫好,陛下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廷公卿连个屁都没放。 交吧。 只能交了。 祁元祚搜刮了粮草还不算完,隐晦的将修边城的任务布置下去,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孤还会来的。 众人:“……” 若是放在别的时候,祁元祚还会顾忌一下世家的力量,现在?对方就是砧板上的肉,大齐的工业已经发展到了顶峰,等打完匈奴大齐会迅速开海,组织人去海外捞一笔回血。 如此西域与海外并重再有江南运河南北交流,大齐的经济至少还能再供养几千万人口。 德乾盛世,是祁元祚能力的顶峰,再远,除非他变成神仙,否则力所不及了。 马儿哒哒的遛到了边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统御九州,每念疆宇靖谧、黎庶安宁,皆赖忠勇之臣效命疆场。 督疆大元帅上官右捷从军迄今四十八载,鞍马劳顿,矢志不渝,今牺牲沙场朕感念之至。 但军不可一日无帅,齐有储君祁元祚,虽年少但七岁射虎十五岁疾驰千里,突袭匈奴王庭,杀休屠单于,缴回王印,勇夺祁连山,有勇有谋,文武双全,特封征边大元帅。 命卫将军祁承友、征东将军于得,辅佐帐前,望诸君奋勇杀敌卫我国土,钦此——” 圣旨来了两份,一份是封元帅,还有一份是为粮饷一事安抚诸君。 此行祁元祚带来了三十万大军半年的嚼用,还有三百万两白银、十万匹丝绸以补军饷。 秋收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军饷拨往边关用于安民建设。 全军上下,大喜。 第291章 林定尧 随着秋收开始,边疆的驻军大幅度回调,三十万大军骤缩一半。 分配到边疆各个防线,一处也只有万人左右。 祁元祚算过一笔账。 三十万大军一天嚼用是一百五六万斤粮食,需六万农户全年劳作才能供养,加上数万匹战马的嚼用,合计的数字堪称恐怖。 这一百五六万斤粮食从长安通过马车运到边关途中至少又要消耗三十万斤。 因此,农耕时代的战争并不是全年无休的打打打,若真是一天到晚,每天都是全军出击,动不动三十万大军拼杀,最多三年就得亡国。 两国交战,不误农时,通常是农耕时互不理睬,闲下来再打死打生。 兵力大多是一两万的对峙,动员十万以上兵就属于大战了。 若集结百万兵,相当于征用全国青壮,消耗的粮食需以亿计,迄今大齐倾国之力也只能供养出一场百万的战役。 打完经济倒退三十年。 这样的战争哪怕是王朝最强盛时,也得三思。 祁元祚的到来,让回去秋收的士兵领到了拖延三个月的银钱和粮食,拿出军功簿,该赏得全部赏下去。 金银、布匹、米粮、官爵…… 这场点功持续了整整一天。 全军都跃动着激昂的情绪。 第二日,陆陆续续的士兵揣着银子、背着布匹、米粮,大包小包的从边城归家。 河西一战活下来的士兵,服兵役时间长的老兵少的几十两,多的能有百两。 初上战场的新兵也能拿个十几两。 若身残了,能拿到更多。 大齐民间,盖一间青砖瓦房需要十五两银子,盖个四合院则需要五十两,但若只是普通的泥砖木梁,一家四口住的舒舒服服,最多十两。 可想而知当银子揣到怀里,这些人有多高兴。 黑黝黝的脸上全是对回家的期待。 每个人都幻想着自己在家人面前掏出一袋子银子时,婆娘和儿女惊喜开心的样子。 他们可以用这些银子置办冬天的棉衣,添一些家具、打一口水井、买一头牛…… 等农耕回来,再上战场,多杀敌人,多领赏金,可以攒着盖房子。 死了也没事,元帅记了他们的名字和家里的地址,承诺抚恤金一定给到家里人。 普通士兵身亡,抚恤金能有30两银子,这是很多人一辈子劳作才能积攒的积蓄。 大齐崇文崇武,民间青壮更是热血激昂,全部都有‘只要给钱,命都给你!’的觉悟 天蒙蒙亮,祁元祚便站上了城墙。 脚下的砖是新的,似乎还能闻到砖窑烧制的气息,城墙下的民夫陆陆续续的上工,他们挖地基,和泥水,砌墙。 城墙之外沙漠绵延,这是河西走廊绿洲带的边缘,他们的身后就是绿洲和祁连山脉。 那片沙漠里的生命之源,终于成了大齐的囊中物。 祁承友将操练士兵的任务交给了方藻,自己一大早打听着太子的位置追来。 太阳东升,两人一起欣赏着从大漠升跃的日出。 祁承友轻声问他:“在想什么?” 祁元祚:“想下次大战,是什么时候。” “孤出长安前,父皇将运粮使换成了卢芝。” 祁承友一想他的四位伴读:“这么一算只有祁多鱼无忧无虑,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这句话不知戳到了祁元祚哪个笑点,直让他弯了眉眼抿唇哼笑。 “让他吃,孤乐意养着。” “施玉就蕃,安南政权不稳,他周旋的辛苦,等边疆安定,多鱼闲够了,孤封他为使者大人,去安南转一转,帮施玉稳一稳屁股下的王位。” 祁承友挑眉:“殿下这是等祁多鱼养肥了再宰呢,一路颠簸去安南,他养的膘怕是不够耗的。” “他脑子还没核桃仁大,太子殿下派祁多鱼去安南,真不是让他帮施玉杀人去的?” 祁元祚笑的纯良:“这话,孤可不认。” 祁承友感慨道:“太子殿下,世间还有什么,在你掌控之外吗?” 祁元祚笑意微淡:“有。” 他看向大漠的北方:“乱军之中,孤也会束手无策,孤可能要对不起他了。” 祁承友心情复杂:“祁承玉?” 祁元祚摇了摇头 “是林定尧。” 潜伏进去不易,脱身更难。 祁承友若有所思:“怪不得你厚待林安。” “你若觉得成,回头本王带几千骑兵,去匈奴那里把他救回来。” 祁元祚瞥他一眼,不咸不淡道 “两年过去,大哥依旧如故。” 不长脑子。 祁承友洒脱一笑,只当太子在夸他。 作为大齐的奸细,林定尧在匈奴有太多不可预估的意外。 比如司马徽。 这个被五个皇子追捕、围杀还能活着的天命之子。 毅力之坚连毒瘾都能戒断。 人不能一辈子当个缩头乌龟,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这场师生局到底安排上了。 匈奴一方营帐内,桌子上摆着草原的烈酒和烤肉,只是两人没有品尝的心思。 司马徽在匈奴内待了一个多月,至今没有向狼厉告发他,这是今日林定尧主动邀约的底气。 他熟稔的搭上司马徽的手腕诊脉 第264章 “你脸色不好,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司马徽没有拒绝,只一味看着他,像看到了无法理解的东西。 天知道他在长安城看到狼厉身边的林定尧后有多震惊。 当年风头无两的探花郎,从一介布衣登上庙堂,松风月质翩翩公子,他有妻有子有显赫的卢家作为倚仗,他放着平步青云的前程不要,假死隐匿入匈奴当细作! 现在残废了,毁容了,儿子长成恶毒的性格,卢家一直想要卢兰再嫁,林定尧即便脱身回了大齐,他又以什么身份回去? 他图什么? 可又一想,他为什么紧追着林定尧不放? 因为他幼年无父无母,吃百家饭,借月光耕读,生病了卖田,田没了码头扛货、下水捞鱼、挑粪、甚至绣花赚钱,活的像一根不屈的杂草。 好不容易搭上个老师,人家还是图他样貌,骗入宫廷,凭着风骨和运气苟活出宫,想从司马家拿了包裹科举,又被司马家下人欺辱,搜刮了所有钱财,无奈流浪街头。 饿极了去灵觉寺讨口饭吃,被寺里的和尚怜悯,施舍一处住所。 白天挑水挑粪,化口斋吃,晚上照旧淋着月光读书。 卢家小姐看上他,他便要给人家当赘婿,被人骂吃软饭。 明明是依靠才华入太学当代课夫子,仍要被骂断根绝户走后门。 考上探花了,又因为苏长河之故,被同僚孤立外派当了七品县令。 县令没当两年辖下生出疫病,入大牢、故土旧人死绝。 这样烂透了的人生,是个人都要疯了。 偏偏林定尧千磨万击还坚劲,他不因苦难痛苦,不因偏见执迷,不因背叛仇恨。 直至如今,他残了废了,司马徽仍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痛苦和潦倒。 八年前梅林初见,林定尧洒脱而平和,八年后的今天,只多出了几分沉淀的阅历。 他为什么能活的这么干净? 不怨不恨,坦诚坚韧。 到底什么样的事才会将他击垮? 司马徽不知道他想在林定尧身上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但他知道,自己求而不得疑问,只有林定尧能为他解答。 他追逐的不是林定尧,是他对人生意义的求索。 为了这份求索,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当年灵觉寺癫道士预言的一生坎坷,果真应验了。 “老师活着是为了什么?” 林定尧无法理解神经病,就像神经病无法理解林定尧。 他平静的收回手,不等他出口成章,司马徽又有新的问题。 “老师下一步想做什么?” 林定尧一口答:“杀人。” 两人是熟人,也是聪明人。 对付聪明人的利器是坦诚。 他就赌司马徽不想让他死。 “我想杀了狼厉。” 司马徽:“为国为民?” 这似乎是标准答案。 可惜不是林定尧的答案。 “不是,是私事。” “于大齐而言,狼厉没有太大威胁,活着还是死亡,都行。” “单纯是我想杀他。” 想杀一个人可以没有理由。 他和狼厉没什么恨啊怨啊仇啊的。 就像他也不恨不怨司马徽一样。 他就是想杀了他,他们。 司马徽升起兴趣:“先生要怎么杀他?” 林定尧只是笑:“你会看到的。” 离了此地,他推着轮椅回自己的营帐。 刚一进去,就看到了等待在内的路堤法。 林定尧眸光一闪,挂上笑面 “王爷。” 路堤法听到动静一脸戾气的转过身: “是不是你在我哥面前告状,把祁元祚偷袭王庭的事诬陷到我身上?” 林定尧苦笑:“在下怎么敢,王爷知道我为人,在下不爱告状。” 那天议论此事时帐内只有司马徽几人,他不怕路堤法去查,因为对方根本舍不下面子去问大当家司马徽几人。 所以林定尧可以尽情发挥。 “不过军中的几个齐人,的确会影响厉儿的判断。” “戴面具的大当家和玉先生对厉儿有用,在下还能理解,其他人,尤其是那位服用过五石散的齐人,在下实在不放心。” 路堤法狐疑的看向他:“五石散是什么东西?” 林定尧像是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打补丁 “不要紧,不是什么东西,王爷就不要问了。” 他越如此,路堤法越想知道 “说!不然我去我哥那里告你和司马徽狼狈为奸!” 林定尧告饶:“好好好,我只是看他身形消瘦带有病态,好奇之下才为他诊了诊脉。” “发现他服食过五石散。” “五石散少量用可以提升气血,但司马徽的情况像是大量服食过,此药服食过多会使人飘飘欲仙,且有瘾。” “大齐有人用此药控制死侍,一旦发作,为了得到五石散他们可以出卖一切。” 林定尧轻叹:“我早想提醒厉儿,想用此人需要谨慎,若此人无用,不妨早些驱逐。” “可惜厉儿似乎被那几个齐人影响,对我生了疑心。” 林定尧神情低落,路堤法看看他的腿又看看他的脸,不免对他生出了同情。 同情过后又是幸灾乐祸,他对齐人都没有好印象,即便是林定尧那也是外人。 “司马徽,我记住了。” “戴面具的我哥有用要留着,司马徽一个没用的东西我还不能做主了?” “本王先把人给绑了,回头弄些什么五石散试一试,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林定尧不怎么看好道:“他住的地方距离厉儿的帐篷近,万一让厉儿听到动静,王爷又要被一顿罚,还是算了吧,把他赶走就是。” 路堤法轻嗤,齐人就是胆小。 “迷晕了割了舌头,不会让惊扰到我哥的。” 路堤法白他一眼,甩着小辫子走了。 他嚣张惯了,狼厉平日也不拘着他,用齐人俘虏当靶子,当坐骑,当斗兽,玩儿的不知天高地厚。 吃过最大的亏,是前几日比射被人射秃了头发。 林定尧诚心的祝福他,一路顺风。 狼厉这几日一直在与大当家商量战术,三日后他们会出兵跨过大漠与三兰汇合,攻打祁连山。 无论如何都要将祁元祚逼出来! 第292章 射钗环 匈奴十万大军压境,没有任何预兆上来就打。 祁连山全长一千多公里,大齐攻下来后派兵在重要的地理位置修城驻守。 何为重要的地理位置?就像史书上的玉门关。 它孤零零的矗立在沙漠里,为何敌人非要打下它? 因为水源。 每一个关隘都不是随意设置的,它是根据周围地理圈定,有的起到连接作用,有的是作为军事岗哨。 玉门关作为河西走廊最西面的咽喉,把控着疏勒河,敌军要跨过大漠奔袭攻打,他们可以带馕可以带肉干,唯独带不了水源。 想要补给就必须打下岗哨控制水资源,先不说绕过去会有腹背受敌的危险,骑兵能快速奔袭,步兵和辎重粮草车可跑不快。 骑兵能绕过去,守城的人有多傻会让敌军的粮草也跟着绕过去? 若敌人只图快速掳掠另说,但只要想攻占城池扩张地盘,这些要塞是必须拿下的。 而大齐的兵将就在这必须攻打的地方防守着,匈奴若不攻打这些位置,相当于此次出兵白干。 若攻打了,就是两军对垒。 河西走廊有疏勒河、石羊河、黑河三大水系。 大齐的防御地点也是这三大水系的上中下游。 只要把控住水源,走廊之外全是沙漠戈壁,匈奴没有水,自会退兵。 黑河下游汇成一个湖泊叫居延河,祁元祚亲自带人在这里驻扎,新修的城墙拦在敌人取水的道路上。 没有水源,战争拖延的越久,匈奴越危险。 所以他们一上来就猛攻,要速战速决。 居延城内只有万人,老五老六老三还有李中杨献忠几个将军全部被祁元祚外派到其他城池了。 不是祁元祚粗心大意,而是防线太长。 不过烽火台三里一座,只要点燃烽火台,黑水河水水系上三关一城的军队都会来支援。 匈奴方号角鸣响,匈奴军如过江之鲫,前仆后继的涌上城墙。 架梯、攀爬、撅城墙。 四面皆兵。 齐军的精神绷成一根弦,他们不断的往下射箭、扔石头、浇热水、泼滚烫的粪水…… 所有抵御手段全部用上。 在平地上的攻城战没有技巧,就是攻和守。 是人数和毅力的较量。 一个匈奴兵爬了上来,长枪正面突刺,穿透他的心脏,祁元祚推着尸体将其扔下城墙。 第265章 一手拎起大瓢把臭的冲天的粪水,兜头罩在一个匈奴兵头上,又黑又黄的热粪泼进匈奴眼睛里,嘴巴里,他被烫的啊啊大叫着摔下去,城墙有十米高,即便活着也是废了。 人命在这个时刻比草还贱,一个又一个匈奴兵摔下去,尸体在城墙下堆成了小丘。 有人踩着尸体向上攀爬,嘴里叽里咕噜含着祁元祚听不懂的匈奴语。 咚咚咚的进攻鼓点敲着两军的神经。 攻城!攻城!攻城! 守住!守住!守住! 两头狼兽毅力的对决。 敌人上来了,杀了扔下去! 同胞受伤了,拖下去换新兵! 缺口堵住! 缺口堵住! 三兰拔刀高喊 “儿郎们!我们要水!要水!夺回我们的河!我们的山!” 匈奴被激发出仇恨和野性。 “夺回我们的山!” “夺回我们的山!” 祁元祚怒抹一把汗 “北方的城墙再上一队人!援军很快就到!再守半个时辰!” 炎热得太阳下,在下尸体雨。 直到午时,连续进攻两个时辰的匈奴疲惫不已,而大齐黑河上游已经来了援军,三兰只得鸣金收兵。 祁元祚统计伤亡,一万人,死亡一千,重伤两千八,轻伤九百。 在可接受范围内。 疲惫的齐军捧着午饭呱唧呱唧的吃。 祁元祚泄愤似的咬着窝窝头,吃了满肚子烦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反倒是祁承友看惯了这种事安慰他 “守城都这样,不像主攻时痛快,守不住就近征兵,最多三天,匈奴不退也得退。” 祁承友往窝窝头里塞了葵菜沾肉酱又塞了根小黄瓜,想到太子殿下吃东西都要捡好看的,他特意把塞进去的黄瓜弄整齐了,殷勤的献上去 “尝尝肉酱,味道比长安里的还香。” “偷偷告诉你,肉酱是牛肉做的。” 祁元祚攒了一腮帮子的杂面窝窝头,两手一抱找事似的斜他。 祁承友的心脏蹦蹦跳了两下。 别的士兵敢这样看他,祁承友上去给他一个大比兜,但风雅端庄的太子殿下这么瞧他,喜欢。 他调笑道:“真这么生气,你打本王两下?” 祁元祚没兴趣跟他肉搏,马尾辫一甩坏点子上来,眉眼顿时松了 祁元祚一把推开大皇子,两手一把,吭哧吭哧端着整张桌子跑了。 祁承友揣着窝窝头去追 “去哪儿啊!” 祁元祚把桌子扛到城墙,一想自己扛上去太没有排面,于是找了两个士兵让他们帮他端上去。 “找个会弹琴的女子,再弄两只鸡。” “从河里打十桶水,埋伏一队弓箭手,要快。” 只片刻功夫,祁元祚想要的全部搬上城墙。 他脱了盔甲,整了套凉快的素纱禅衣。 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贵气天成。 面前是美食,右边是美女姐姐。 祁元祚随手一拨,琴声悠扬。 香炉里烟雾升腾。 欢快的小调贱兮兮的挤进匈奴人的耳朵。 三兰和狼厉正啃着干巴巴的饼,就听到外面的骚动,走出来一看,齐太子在城墙上假模假样搔首弄姿! 只见齐太子一身浣月纱,金钱的气息在阳光下闪人眼睛,他吃相优雅的啃鸡腿,身后有两个侍女为他扇风,右焚琴,左泼水。 两军相距只有百米,祁元祚见他们出来,高声喊道 “狼厉王子!你我相识一场,若是口渴缺食,打个借据,本帅定不会让故人下不来台的!” 齐军受他命令,将一瓢瓢的清水从城墙上缓慢向地下倾倒 “我们城内什么都不缺,尤其是水!” “黑河的水有多凉爽清口,你们是最清楚的。” “这地方的水,煮的鸡都比长安城香啊!” 那一瓢一瓢的水,闪着凉口的光,匈奴人顿时觉得自己的嗓子又干又渴,嘴里的饼都分不出更多唾液咀嚼了。 不住的有人吞咽,军队骚动起来。 路堤法恨不得把齐太子拽下来拳打脚踢 “他故意的!” 狼厉阴着脸,对祁元祚非常忌惮,谨慎的不做反应。 三兰眸光一闪,忽然回军营,拿了一把弓,缠了什么在上面,策马奔向居延城,估摸好距离后,挽弓搭箭! 祁元祚微偏头,在箭矢即将擦肩而过时,一手抓住。 淡淡一瞥,看到箭身上用腰带绑着女子发钗。 城下传来调戏:“齐太子风姿比身旁的娇娘更美,若在我族定有人争相求聘!” 匈奴方发出不怀好意的大笑。 祁元祚微微一笑,只见他手一抬,城墙上忽然出现一队弓箭手,对着三兰搭箭瞄准。 三兰收敛笑容,策马而遁。 祁元祚瞄准他屁股下的马,用内劲将手中的箭矢还了回去。 同时百箭齐发。 三兰翻下马毫发无伤,却听得马儿嘶鸣一声倒下。 祁元祚啃了口鸡腿不屑道: “弹丸之地,粗鄙蛮夷,拿不起第二个河西,就别在孤面前吹牛皮!” “给脸不要脸,送你一首丧曲就当提前给你族入殓了!” “嗡——!” 琴音一转,凄婉哀伤。 送终曲。 第293章 一箭双雕 三兰的脸色十分差劲,凄厉的送终曲从城墙上扫荡城下一众匈奴。 偏偏他们还拿这魔音没有办法。 八月的大漠,上午十分炎热,他们带的水有限,一个个像沙漠里的甲鲶渴求着天降甘霖。 三兰还想着刚才的败落,嘴里不饶人 “齐太子当真伶牙俐齿,一张舌头最擅妖言惑众!” 狼厉在齐太子身上栽了这辈子所有的跟头,吃亏吃到撑。 丢失河西走廊这样亡族灭种的祸他都经历了,再没有别的事能让他惊慌失措。 狼厉不咸不淡问:“三弟有什么好办法。” 三兰冷笑:“咱们在前方为他拼死拼活,他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去问戴面具的人。” 路堤法从小嚣张跋扈,他越跋扈,三兰表现的越平和大度,和他形成鲜明对比。 初始路堤法还没意识到,长大了才后知后觉。 所以路堤法才亲近狼厉不亲近三兰。 他翻了个白眼跟在狼厉身后,撞着三兰的肩擦过去。 三兰口中戴面具的人自然是机甲。 机甲小口小口吃着馕,人类的躯体就连唾液也是有用的,没有唾液,嚼碎了食物也干噎难咽。 “有一上策,撤军,等来年春天,你们不打祁元祚,祁元祚也会带兵去打你们。” 三兰想都不想否决了这一提议 “空手而归非本王所愿。” 机甲:“还有一中策,掠过此地,快速攻袭上游,抢掠完就跑,也不算一无所获。” 狼厉多看他一眼,机甲长着一张和齐太子一模一样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违和。 很明显,两人也不喜欢中策。 “还有一下策。” 机甲敲敲脑子,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匈奴,想达成目的,就得用常人不能用之法,比如 “筑京观。” “军中有很多齐人俘虏,将他们拉出来,半柱香杀一个,杀完砍头戮尸。” 说到这里,机甲停了一下,因为大脑算法给出的答案——祁元祚不是个好东西,他还真可能坐视不理。 于是机甲加了一个附加条件,堵死祁元祚那个邪狗 “他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能坐视投降的齐兵被砍头,但无法坐视齐国的平民被杀。” “军中没有平民俘虏,中策和下策可以合用。” “现在黑河的兵都在居延城,上游和中游守备空虚,今天晚上骑兵趁黑快速绕袭,可得齐民。” 机甲几番计算,得出一个满意结论 “若是没有意外,这将是几位将军杀了祁元祚的机会。” “大齐能够天灯传信,几位殿下绕袭黑河中上游,上游的城会立刻飘灯告知下游,祁元祚察觉咱们的动作,八成可能会出城应战。” 祁元祚不喜欢逃避,比起一次次防御,他相信对方更喜欢一劳永逸。 “他若出来,必带着城中精锐部队,殿下既可以猎杀祁元祚还可以攻城,两全其美。 祁元祚不出来,将军也能得到掳掠的粮草和俘虏。” 一箭双雕。 三兰试探问:“不如就由你亲自带兵?” 机甲一口否决:“不要。” “孤要是能带兵,还和你们合作干什么?” 这理所当然的模样简直看的人手痒痒。 路堤法看到这张脸听到这个调调就恶心! 毫不犹豫打出一拳,机甲预判似的往右一偏头,躲了过去。 第266章 路堤法不甘心再出一招,机甲坐在板凳上,屁股就没动过,交手十数余,机甲把干噎的馕强硬塞进路堤法嘴里,一个拨云翻月,拿住路堤法的脸将其推向后面。 机甲抖抖衣服上的馍渣,漫不经心道 “你们杀不了我的。” 这个世界上没人杀得了它,即便身躯损毁它还可以再绑定宿主,筹谋下次拥有人身的机会。 它是不死不灭的。 但作为约束,不能伤害人类写进了中枢的运行法则。 路堤法:“那就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刀硬!” 长刀即将劈在机甲头上的刹那,狼厉稳稳的拦住了路堤法。 机甲从容一笑:“孤就知道你舍不得这张脸。” 狼厉:“你还配不上那个自称。” 机甲不在意道:“没关系。” 机甲习惯了坐享其成,身为系统时,只管坐等着宿主收集喜爱值投喂,成了傀儡,没有多用心筹谋,阴差阳错成全了它的愿望。 现在有了自主意识,不需要多算计,匈奴主动给他当工具。 路堤法拿出了一包粉末,倒进杯子里,化成水。 推到机甲面前:“喝掉它!” 机甲估摸着是什么毒,一口干了。 什么毒对他都没用。 因为这具躯体是拟活态。 拟活的意思是,只有活着的表象,实际上它是个死的。 路堤法冷哼一声:“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吗?五石散,你们齐人专门用来控制暗卫的。” “从今天开始,战事拖一天,我就灌你一天的五石散!” “你不会想知道毒瘾发作的感觉。” 想到被他扣押灌药的司马徽,路堤法兴奋极了,有些期待机甲毒瘾发作,跪在他面前生不如死的样子。 机甲品了品味道,难喝。 他们都为了他死了好几万族人了,他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机甲这无动于衷的样子,再次让三人吃了个瘪。 恶心!就连长着祁元祚脸的假货也让人恶心! 但是再恶心,晚上三人还是依计照做了。 一千轻骑绕袭黑河中上游,当代表危急的孔明灯在辽阔的沙漠上空升起,整个齐营动了起来。 咚咚咚!军鼓擂响,祁元祚匆匆披上外衣,门刚一打开就有人着急来报 “元帅!匈奴绕过了居延城攻击了肩水关和金关!“ 不肖一会儿居延城中所有将领聚集。 祁元祚自察觉到机甲回去长安便推测它的目的以及达成目的需付出的行动。 机甲想将他取而代之,它自诩金蝉,想要完成蜕壳,必要想办法杀了他这个真的。 祁元祚在层层保护下,一般人近不得身,若说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祁元祚孤立无援,就只有战场。 他守城不出,对方就逼他出来。 那么此次连夜偷袭肩水关,就不止是偷水杀人这么简单。 祁元祚大手盖下地图上的黑河流域 “他既然想玩儿,孤就陪他玩玩儿。” “于得将军留下守城,放出集军令,本元帅与卫将军带兵去上游拦截匈奴!” 第294章 赌否? 集军令一出,于得浑身一震。 令如此名,方圆百里,所有看到此令的城池必须全军出动,朝着元帅处靠拢。 此令可以最大程度聚拢兵力,但是也会造成后方空虚。 若敌人趁齐军聚集时转战偷袭,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地。 但是于得一想匈奴的现状,又心安了。 前线的防御有前中后三防。 一般都是顺着河流的上中下游布置。 集军令最多聚集中下游防线的兵马,后方守军是绝不会动作的。 即便匈奴转战偷袭,最多补充粮草水源,无法动摇大齐在祁连山的根基。 相比较起来,太子殿下的安危可比集军令的带来的后果重要多了。 嘭!嘭!嘭!嘭!嘭…… 每三里一岗哨,接连不断的烟花在天空中爆开。 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在各自驻地接连抬头。 三皇子轻啧一声:“这么快?还以为匈奴怎么也能坚持十天半个月。” 过了一会儿,他腔调一变,比之前更显幼稚 “那他们得晒成鱼干了,死在城外多晦气,太子哥哥才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三皇子敲了敲头警告道:“我要应令集军,你别添乱,老五都封王了,本王此次也要封王。” “以后把母后接到封地,生十个八个孙子,给她老人家找点事儿干,别天天捣鼓她的佛经,晦气。” 三儿扭扭捏捏的:“本殿下还小呢……” 三皇子痞里痞气:“滚,老子鸟最大。” 五皇子咬着手指甲,即便在军营他也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的,这么寒酸的地方他也要天天洗澡,房间里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镜子不能少。 晚上睡前还偷偷调了养肤的药往脸上抹。 有次被于得看到,对方直接一个恍惚,关了门好好的数了数房间确认几遍才硬着头皮进去。 于得一定是个大嘴巴,反正从那天开始,祁承阙就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儿。 因为太爱干净,军队里已经有人说他娘兮兮了。 前世也是这样,老六伪君子,老三圆滑,老四凶猛,老大暴躁,前两者有智慧,后两者有武功,他们都会收买人心,只有他什么也没有。 反正他也不在乎,爱说说去吧。 “传令,集军。” 不过一刻钟,八千兵马集结。 祁承阙拉着马鞍,两腿一翻跳上最前方的大马,他从未想过为什么他一个12岁的娃娃将军,一句话能让整个军营八千人快速整合。 是因为他娘兮兮吗? 可能吧。 六皇子看到烟花就像没看到一样,反应平平淡淡,反倒是他身边的李中有些躁动。 提醒道:“将军,集军令。” 六皇子平静道:“他下集军令我就要应吗?” 李中傻眼,看傻子似的瞧着他:“这是军令吧?军令还能不应?!” 六皇子:“你嘴巴真臭。” 话真难听。 李中浑不在意:“军中还有从出生到现在没刷过牙的呢,末将好歹还用草木灰刷过一次……不对,是两次。” 六皇子:“……” 他跟傻子废什么话,集军吧。 等人骑上了马,六皇子后知后觉的想到,居延城方圆百里内,分别是四个人驻守。 六皇子自己,老三、老五以及杨献忠。 杨献忠驻地兵力最多有一万五,也是距离居延城最近的。 太子这是在防着他们三个吗? 即便他们不应令,杨献忠却绝对会应令的。 而且他身边跟着李中,一个很微妙的人物。 确定了,太子防没防另两个他不知道,反正在防着他。 四方应召,朝着居延城方向赶去,三里一处的岗哨,蜂巢一般工作,他们接力传递情报,将这四支军队,指引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若有俯瞰图,会发现这四支军队在距离居延城八十里时同步转变方向,以最近的直线距离,朝着祁元祚所在位置奔袭。 居延城外,祁承玉仰脸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 这是集军令。 祁承玉静默的伫立片刻,转身找了一匹马闯出匈奴营,士兵们要阻拦,被狼厉喝止了。 这人对假太子忠心耿耿,这架势是要去护驾了吧。 此次奇袭,狼厉留下从正面进攻居延城。 路堤法和三兰带兵逆流而上。 若只是简单的奇袭,不需要两位王子一起。 他们是在等着祁元祚自投罗网。 肩水关距离居延城有百里,骑马全速要半个时辰。 匈奴劫掠了肩水关,就在半路上做好了包围圈等着祁元祚闯进来。 这是一片中央戈壁,凌晨太阳未升,天空雾蓝,两队人马在这片戈壁滩上对面了。 祁元祚只带了1000骑兵,而路堤法和三兰带了骑兵3千人,步兵3000余。 他们还有人质。 路堤法命人把人质推出来,祁元祚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在肩水关和金关修城建设的工人。 大齐要往边疆迁民,非数月不可,目前这些城池里只有敲敲打打的工人入住。 第二眼,祁元祚的目光定在了三兰身后戴着面具的人身上。 这还是祁元祚第一次以主视角看这具傀儡,在外观上各方面都和他一模一样。 路堤法得意洋洋的驾马出来,左右活动着脖子,用弯刀指着祁元祚 “你,出来,今日小王要与你单挑。” 路堤法指着三兰:“我们两个,单挑你一个!” “若不然……” 路堤法忽然横刀往下,锋利的刀刃瞬间割断了一人的喉咙,大片的血喷射出来,身旁被压跪着的齐国工人吓得啊啊大叫起来。 第267章 “哈哈哈哈哈!” 路堤法大笑起来。 这才是正确的开场! 上次被齐太子射伤了头皮,这次人质在手,他非要千百倍讨回来! 祁承友心生暴戾,他才不在意路堤法杀了几个齐民,他在军中两年,看惯了生死离别,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佐将,今天就可能变成尸体。 认识的人死了,祁承友尚且无感,更何况不认识的。 他的暴戾,来源于心中圣地被冒犯的愤怒。 他只想将拳头塞对方嘴里,非得肉搏到血肉横飞看对方成为一团烂肉,才能消磨这股戾气。 他刚驱马就被紧挨着的太子拉回了缰绳。 祁元祚长枪一指 “来战。” 雾蓝的黎明中,黑的油光发亮的神驹上,少年将帅言简意赅。 路堤法呲呲牙,提刀迎上去 “装什么装,今天我要让你学狗叫!” 马上的交锋不止要看武功,更重要的是骑术。 两道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刹那,两人顿时知道了对方有几斤几两。 路堤法也是年少天才,但在祁元祚眼里,他的招数很不够看。 几个皇子里,老五武功最低,路堤法和祁承阙拼个有来有回甚至在下风,属实入不得祁元祚的眼。 在祁元祚眼中,敌人也分三六九等,对付路堤法这等级,只能让他敷衍一下。 三兰观战显然看出了门道,为防路堤法出丑,打马加了进去 “看招!” 路堤法正与祁元祚打的痛快,三兰加入他故意用马别了他一下 “这里不用你!” 祁元祚瞥了眼三兰,忽然用力,以枪强势的将路堤法压躺在马背上 “你不喜欢你三弟?” “也是,小时候你就亲近狼厉。” “孤非常理解你,毕竟三兰都要把你是个蠢货写脸上了,你不喜欢他太正常了。” 路堤法额头爆出青筋 “你在狗叫什么!” 祁元祚嘲笑两声:“你要不要听听,咱们两个哪个更像狗叫?” 他撤了枪,路堤法立刻要直起身,却不想祁元祚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快速捅向他侧腹。 路堤法心里一慌连忙横刀拦截,谁知道这是佯攻,祁元祚徒手换枪,枪头和枪尾旋转360度颠倒,没有枪头的那方击打路堤法胯下的马儿,而有枪头的,刚刚好挡住三兰的攻击,同时驱动小黑换了位置。 路堤法马儿受惊跳了两步,撂蹄子,路堤法身体被带的一个后仰,刚好和三兰的马儿碰了头,祁元祚一枪堵住三兰的退路,回枪压住路堤法的身体,枪柄捣着路堤法的下巴 “看看,你弟弟对你的愚蠢简直烦透了。” “看他表情,他在嘲讽你自不量力。” 三兰:“……” 路堤法惊愕的仰看着三兰,这个时候心里竟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这样的表情就是嘲讽啊。 路堤法走神,三兰呵斥他:“你在想什么!别被他蛊惑了!” 祁元祚两边各挑一下 “下去吧你们!” 就在两人被祁元祚挑下马的刹那,祁元祚忽听身后有破空声。 与此同时,与他正面相对的祁承友拉满月弓,神情冰冷的对准他—— 咻——! 两道破空声一前一后夹击! 路堤法和三兰同时升起一股兴奋。 一个词闪入脑海:兄弟反目! 下一刻,如虎扑狼啸的箭矢在祁元祚咫尺处诡异的转弯,自耳边带起一卷流风撩动他的发丝,未伤他分毫 啪! 这虎扑之势以雷霆之怒破开敌箭,张牙舞爪的奔向敌人面部,却在距离敌人咫尺处失去了劲头,萎萎落下。 祁承友一惊,稀罕的打量着匈奴方射箭人。 这一瞧,怪眼熟的。 三兰和路堤法顿时失望。 这么好的机会,齐国大皇子脑子被驴踢了吗? 祁元祚撩了撩被箭风弄乱的头发,老大脑子没长进,射术长进不少。 祁承友的眼睛咻的的被吸引过来,暗暗欣赏几息,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继续打量敌方弓箭手。 眼熟。 认真一想。 大皇子面色一变,老四这条狗,紧咬着太子不放,他能在匈奴为将带兵,只可能是分身出了问题。 大皇子驱马上前,冷冷的盯着机甲,杀意凛然。 祁元祚调转马头,看着地上六名活着的人质,微微一笑 “再赌一场吗?” “这次赌你一族运数。” 第295章 合围 被挑下马的路堤法和三兰趁机甲射箭时快速上马,头也不回的回了己军一方,提着的心稍稍回落。 被挑下马在战场上是十分危险的事。 近乎劫后余生的庆幸让路堤法听到赌字时直接恼羞成怒, “把人质给我挂起来!” “赌赌赌!赌你个马吊!” “祁元祚,你十息不投降,小王就剖他们的肚子!砍他们的手脚!” “你不是爱民如子吗?齐军不是唱诵你是狗屁的德山君吗?今日就让你的兵看看,你这个德山君是怎么爱民如子的!” “给我杀!” 三千铁骑洪流要对祁元祚形成合围之势。 他们抓人质本就是打算让祁元祚从居延城里滚出来,现在如愿以偿截到了人,这六个人质也没什么大用了。 路堤法不觉得六个平民能逼迫齐军束手无策。 战场上为了大局自己亲爹亲娘死了都有不吊丧不认尸的。 他就是想恶心齐军! 祁元祚不可能束手就擒,任他合围。 “杀!” 祁承友一马当先,四千骑兵混战在一起,祁元祚就站在交战的后方与路堤法和三兰相对。 路堤法猖狂的笑。 “十!” 六名工人被架上十字架。 “九!” 十字架迎着黎明的太阳高高升起来,像被审判的耶稣。 “八!” 匈奴人撕了人质的衣服,将他们赤裸的胸膛露出来。 “七!” 太阳下风吹日晒的铜黑皮肤,是他们为家为自己辛苦苟活在这个世界的证明。 “六!” 匈奴人拿着弯刀站在十字架旁,如鹰如狼的兽脸上狰狞着渴望血肉的嗜血。 “五!” 害怕的哭嚎隐约经过风穿过战场传到祁元祚耳膜。 “四!” 世界仿佛就要将血淋淋的残酷扑到祁元祚脸上,压榨他的体力、脑力、挤压他的心性。 “三!” 弯刀亮起寒光,当他的兵一个个在他身边倒下,老天告诉他,他还要看着他的子民倒下,一将功成万骨枯,耀眼的王座,绝不可能坐上一个大慈大悲不忍众生疾苦的菩萨 清晨的热风吹拂,高昂的马尾拂过他的侧脸,拂过受上天钟爱的五官浓淡适宜,眉眼唇颊的每一份起伏都诉说着长安锦绣。 上天既要他开百废待兴之基业,又要他扬盛世的威望。 他的眼睛是清凉的,因为命运既要他为世态炎凉而发大志愿,又要他为血肉疆场而不动容。 这是怎么选择都错误的命题。 于是祁元祚举起弓,搭上箭,隔着兵戈相见隔着马踏倒尸,隔着血肉横飞,谁也不知道他瞄准了谁。 路堤法脸上的笑忽的僵了。 停顿一息,路堤法抬手,他身后得弓弩手亦是齐齐拉弓对准祁元祚,只要他敢放等待着祁元祚的将是万箭穿心 路堤法哈哈哈大笑,猖狂的笑声满是得意。 “二!” 祁元祚拉弓上弦,身下的神驹爆发出黑色流光,嘶鸣着冲入战场 路堤法笑容一下落了,他看着那个不知死活逆流而上的网中鱼 “一!” 咻! 千箭齐发。 咻! 祁元祚这一箭亦是射了出去,他没有射亮刀杀人的匈奴人。 因为他知道这一箭根本救不了那几个如砧板鱼肉的人质。 他也没有射猖狂的路堤法。 他的箭射向了三兰! 三兰脸色大变,急中生智猛勒马脖子,马儿嘶鸣着扬蹄,只听箭头贯穿肌肉之声,马儿脖子中箭痛叫着倒地,三兰连滚带爬的摔下了马。 “我艹你祖宗!祁元祚!” 只是这片刻功夫黑色神驹从战场上开出一条路杀至近前! 路堤法大喜 “放他过来!杀死他!!” 三兰大惊 “拦住他!” 两道相悖的命令让士兵们手忙脚乱,就这一会儿,祁元祚距离路堤法两人只有二十米远! 危机时刻,破空之声贯射! “吁——!” 那黑色神驹肚子中箭,前腿猛栽下去,战场中的祁承友心脏都要跳出来 “祁元祚——!” 路堤法脸上的肌肉组成了一副夸张的笑容! 第268章 “拿下他!” 祁元祚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住身体落地,目光直射放箭者——机甲! 他回头看着陪了他十二年的小黑肚子上流着血躺地上挣扎。 看着不得不以一敌三的将士。 看着架子上的人质。 看过面前这些将他合围,要刀斧加其神的敌军。 祁元祚仰天大笑 “今日你若能杀了我,孤罔为祁元祚!” 长枪穿天贯地之势横扫周围! 在匈奴人弯刀斧锤之中开辟出一片圆地! 机甲弯了弯眼睛,他评估着祁元祚的体力,最后得出最多只需要两炷香,祁元祚便难敌合围。 刀割断一个人的喉咙,炽热的鲜血喷在祁承友脸上,他喘着粗气看己方一片颓势。 “啊——!” 他大喝一声,在砍杀一个敌军后迅速弃刀,一脚蹬着马蹬,半身下马用脚勾起一杆长枪。 抖、劈、刺! 如龙入水! 一模一样的枪法出现在战场上的两个圆心! 同宗同门! 同亲同姓! 祁承友傲慢回避的问题,终究被他亲手打破了。 前世他因为和祁元祚赌气争锋在沙场上弃枪换刀,今生又因为祁元祚弃刀换枪。 如虎添翼! 长枪凿出一条血路,逼近!逼近!逼近! 谁也不能拦他去到他的信仰之地! “全部给我滚!” 祁承友怒喝一声,马儿嘶鸣着闯了出去,硬生生杀入祁元祚的包围圈,像两道不相融的血,被不可更改的意志硬生生融合一般。 祁元祚在祁承友突围来后,将背后交托,杀神一般杀向路堤法! 十人的血染红了他的枪缨! 几十人的血染红了他的手! 百人的血染红了他的脸颊,染红了他的眼睛! 祁元祚大喝,“路堤法!” 枪尖刺穿最后一名拦路者的眼睛 路堤法骇的连连退马,只觉得祁元祚有病! 这个人一定有羊疯病! 刚才还在杀三兰,现在为什么又要杀他了?! 他命令亲卫 “杀了他!给小王杀了他!!” 三兰:“不!擒住他!给我擒住他!” 路堤法举刀砍向三兰 “你给我闭嘴!” 两人从一开始就有积怨,三兰回刀相抵再也无法忍耐这个蠢货! “本将的儿郎何在!给我拿住路堤法!” 危机时刻,机甲动了。 他与祁元祚一样长枪在手,真龙与伪龙的对决开始了! 踏!踏!踏!踏! 四方皆动! 兵将皆惶! 祁承友情绪一下昂扬,撕扯着嗓子 “将士们!援军到了!” 三兰脸色大变 “不可能!你从哪里弄的援军!” 他的问题无人在意! 四方兵马洪流一样冲来! 带队的将军在马上一眼俯瞰战局。 五皇子哈哈大笑 “祁元祚!你也有今天!” 话虽如此,却见祁承阙单脚立在一侧马蹬,手中的枪精准的刺穿每一个人的脖子! 马儿因受力歪斜的前一刻他倏地回到马上,人马合一,胯下的马儿仿佛成了飞翔的翅膀! 跨越!扬蹄子!踩踏! 人马配合,炫技一般第一个冲入祁元祚身边。 前世齐史传——五皇子资质平庸,唯马术绝佳。 祁承景不屑一笑,跟在老五身后踩着他开出的路,轻而易举到了最中心,半路还顺手牵羊带了匹马儿。 “太子!” 祁元祚闻声回头,抓住马鞍,轻身上马。 齐史传——三皇子心思缜密,机巧善变。 祁承影指挥军队,骑兵包圆,步兵从外向内四方齐进突围。 杨献忠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感慨 六皇子有大将之姿。 齐史传——六皇子文采斐然,君子皎月,宠辱不惊,似储。 上了马的祁元祚,持枪杀向机甲。 机甲也不再回避,他抛了面具,持枪迎上去! 祁承玉就在这时来到。 他看到两匹骏马脱离队伍在空旷地方交起手。 祁承玉勒马上前! 加入混战! 机甲命令道:“祁承玉!杀了他!” 祁元祚举枪劈下:“他没那个本事!” 这句话不知刺了祁承玉哪根叛逆的神经,这疯子举着刀杀向祁元祚。 他无视机甲,无视远方的战场,目中含着审视,一刀一式满是无声的质问。 祁元祚!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作话:晚上还有 第296章 因果,孤又赢了 祁承友和杨献忠对上路堤法和三兰。 四人带来的援兵迅速对匈奴形成包围圈,一副不全歼不罢休的架势。 祁承玉的刀,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一往无前毫不留手的狠劲儿。 祁元祚对上祁承玉更多是以防守为主,他包容着他的玩闹。 甚至有心情与他聊天 “小四,你是他们中最了解我的人,跟了孤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孤的为人吗?” 祁承玉的劈砍毫无章法,更像是肆无忌惮的发泄。 他嗓子里发出无意义的助力声,跳跃起来,当头重劈,祁元祚横枪接下,退了一步。 机甲他背后出枪。 祁元祚只是轻笑却并不回防。 他从容不迫的看着祁承玉。 祁承玉凶狠的呲了呲牙,在机甲那一枪要刺中太子时,祁承玉终于忍不住,举刀砍向机甲。 解决危机后,祁承玉再次攻向祁元祚。 他似乎天生不懂怎么好好说话,有舌头的时候,对祁元祚言语辛辣,没舌头的时候更是很少给对方好脸色。 不是在生气就是在生气的路上。 祁承玉的性格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可能容忍的。 但他幸又不幸的遇到了祁元祚,神奇的活到了现在。 祁承玉眼睛里烧着一汪冷火。 别人都骂他疯狗,祁承玉一直不以为意。 直到今天,他才觉得自己真的像一条卑微的狗。 祁元祚祁元祚祁元祚! 人为什么会把自己活成这样! 他又恨又狠的发泄着,却每每在机甲要重伤祁元祚时,转变攻击对象。 他想护谁在明显不过了。 机甲耐心告捷,他几招将祁承玉撂倒在地,乱棍劈下,祁承玉被打的鼻青脸肿,而祁元祚就在一旁看着,不插手不阻拦。 机甲困惑的问祁承玉 “孤对你不够好吗?” “为什么背叛孤?” 祁元祚:“因为你给不了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他想要什么?” 祁元祚不明意味的笑着:“是啊,他想要什么呢?” “你跟在孤身后追了两辈子,但是你到底想从孤身上得到什么,你有想过吗?” 这番话谁说祁承玉都会将它当成屁,只有祁元祚问出来,他才会入心思考。 祁承玉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就像一只迷途的狼,不知去处,不知归属,妄图在祁元祚身上找到方向。 他窥探了祁元祚理想世界的一角,为之目眩神迷。 他将他当作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救命稻草。 跟着他,就能去到远方,但这个远方,是什么样子? 他不由得想起了册子中的描述——幼有所依,老有所养,冬有棉衣,夏可纳凉,日日能饱腹,年年有余粮,礼天下,大同天下。 机甲才不管祁承玉想做什么,他今日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祁元祚! 他忽然用轻身术拉近两人的距离,摸着祁元祚的脸感慨道: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我本来想杀了你,但是我忽然发现如果我杀了你,我再也不可能完整了。” 它复刻了祁元祚的思想成为了它的中枢大脑,但是它的大脑是僵化的,它的大脑在排斥它。 就像物理考试,它掌握了公式,但考试的题目并不是背会公式就能做出来的。 它还需要继续学习。 机甲迷恋的看着祁元祚皮囊下的灵魂,诱惑道 “咱们两个绑定吧。” “我可以给你长生——” “噗呲!”刀入血肉之声。 机甲低头,祁元祚不知从哪拔出的匕首,真是毫不留情的一刀啊。 “你既然复刻了孤的思维,难道就不知道,在你有了灵魂的一刻,孤便容不得你了。” 祁元祚眼眸平静,他在说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根本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他不允许任何不可控的非自然力量参与这个运转。 但可笑的是,这个世界的维持也是依靠着非自然力量。 机甲低低的笑着。 机械音声线诡异而阴森。 第269章 这才是抽奖系统真正的音貌! “你杀不了我的!” 只见它五指向身后一抓! 祁承玉不受控制的拿着刀朝祁元祚劈砍! 同一时刻,祁元祚发现缠在他手指的傀儡线啪的断裂了! 祁元祚蓦地想到——它和祁承玉绑定了! 机甲捂着半张脸夸张的大笑 “你拒绝和我绑定,将我塞进这具无主的身躯,想依靠一段傀儡线控制我!” “但是在‘灵魂’的奖励实现的那刻,我便彻底拥有了这具身体!我拥有了人权!” “而拥有人权的系统,除非主动绑定宿主,否则不可能再受傀儡线控制被当成工具!” 祁元祚:“你绑定了祁承玉。” 机甲还是笑,笑的要抽过气去。 “我不能杀人,总要找个工具啊!” 所以祁元祚在姜良死后对抽奖系统的猜测是真的。 系统真的可以反控宿主。 它不止是幕后的大手,它还能走到幕前! 那么上个周目,被司马徽控制的傀儡姜良真的是傀儡吗? 抽奖系统不会满足于待在姜良体内成为司马徽的工具,它一定会想方设法控制司马徽! 祁元祚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样的残局,会让他觉得无能为力,非要再来一世。 除了对父皇的留恋,难道再无其他了吗? 如今他知道了。 是兄弟相杀无解,是父子隔阂无解,是世家势大无解!是大齐无人能继! 是当年这几位战匈奴成势的皇子,已经成了大齐的毒瘤! 是他上一世晚了两年,便再撵不上大势的车轮,大齐上盘踞的世家已经成了大齐的毒瘤! 是他除匈奴后,征战外族,得罪了他们,却被身后所累再无力外战留下了隐患! 天下若不浴火重生,必是动荡战乱百年! 他殚精竭虑找后继之人,可惜大齐皇室无一个好面子,逼得他不得不将目光放在起义军上! 捏着鼻子认可了司马徽,打算为他拔除所有障碍,半路发现这人身上有古怪!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大势面前,祁元祚也要成为轮下薪柴。 司马徽造反成功已成定局,可祁元祚怎么能容忍新朝国君被一个邪性的非自然力量寄生! 他辛辛苦苦十数年,平白为别人做嫁衣? 祁元祚怎么能甘心! 这不是他和司马徽的交锋,是他和命运的战斗! 两年! 两年! 于是,今生所有的事,全部提前了两年。 机甲将祁承玉当作沙包,扔向祁元祚 “孤不死不灭!你凭什么战胜孤!” “祁元祚,你再怎么能耐也不过是个人类!” “人类就会伤!会累!会死!” “和我融合不好吗?我们共用一具皮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是你的灵魂,你是我的大脑!” 机甲痴迷的幻想着那一幕。 进化!进化! 融合了祁元祚,它将成为这个世界上超智的存在! “回答我!” “你凭什么赢过孤!” 傀儡的能力有多厉害?就像以前祁元祚控制机甲那样变态。 祁承玉会死会伤,但是在他死伤之前,机甲就是无敌的。 机甲的确不能杀死宿主,不能伤害人类。 祁承玉不会死在机甲手中,他只可能死在祁元祚手里。 祁元祚杀的人,关它机甲什么事! 祁元祚被撞翻在地,翻滚了几圈才稳住身体,他的内唇被牙齿磕破了,红色涂了干出皮的美人唇。 88慌张极了 “宿主!你要不就委屈一下和它绑定了呢?” “大不了我跟着你一辈子,绝对不会让它控制你的!” 祁元祚擦去血,眼底淬着一团烈火 “88,孤什么时候服软过?” 88无言以对。 三儿子有多犟,大齐皇室哪个人不知道。 可无论怎么看,宿主都已经被逼到绝境了。 88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像齐帝一样,拼尽一切给他托底啊! 它紧急联系了所有它能搭上的统脉。 救救!我儿子又要死了!!!! 在祁承玉又要砸过来时,祁元祚劈枪将其砸在沙地上,枪尖对准祁承玉的心脏。 感受着衣服下的硬度,祁元祚笑声不断 “册子贴身带着呢?” “下辈子,还想遇到孤吗?” 祁承玉仿佛知道了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祁元祚,闭上眼睛,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祁元祚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许个愿吧,你会看到孤说的天下大同,孤保证。” 祁元祚从不说谎。 祁承玉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追逐祁元祚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若要许愿…… 他要在有限的生命中,千万次遇到祁元祚,他想看到祁元祚生活过得另一个世界。 无关情爱,只有信仰。 他献出最纯粹的信仰许愿。 机甲势在必得笑声忽然停止了。 它的瞳孔一缩再缩,因为它发现它的抽奖板面不受控制了! 祁元祚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但他的枪尖却未再进一寸。 “因果。” 祁元祚看着惊慌的机甲:“我问过一个人,若因果出现,即便有擎天之力亦不可改。” “你是姜良的因果,因为有你,所以有了姜良的穿越。” “我是88因果,因为有88所以有了我的穿越。” “那么,李归宁的因果是什么?” 祁元祚仰看着这个世界轻叹 “她和88一样,真是一个奇迹呢。” 那本太子册,是祁元祚硬生生造出来的因果闭环。 祁元祚看着惊愕的机甲平静的以枪为支撑,从地上站了起来。 “当喜爱值达到满值,宿主许下愿望,你将不得不为他实现,哪怕你自己也要成为宿主实现愿望的筹码。” “这么可怕的机制,你不以为惧反以为荣,还光明正大的暴露自己的特殊,是生怕孤杀不死你吗?” “你说的没错,孤的确杀不了你,但是孤送你一个无限循环怎么样?” 机甲死死看着自己抽奖板面上满值的喜爱值,指针在它心颤下,由缓慢到快速…… 这些喜爱值是祁元祚还以为它受他控制时收集的。 对方想到自己可能叛出后再没用,它一直以为祁元祚不用是知道抽了奖会被它截留,没想到,是专门留下来对付它的吗?! 这些喜爱值今日会变成一把杀死它的利箭。 许愿的机制是,愿望将会无限倾斜于贡献喜爱值占比多的人! 这些喜爱值的贡献者是……祁承玉。 而它现在的宿主是……祁、承、玉。 所以此次抽奖实现愿望的人是——祁承玉! 指针停下,祁承玉的愿望是……异世。 “啊——!”机甲凄厉的大叫着 这个愿望它必须实现,这个愿望它也能实现,但是它不想! 它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找到了进化的目标,它好不容易快要达成目的,凭什么要再回到初始! “我不认!我不认!” “祁元祚!祁元祚!孤命令你停下!你一定有办法!” 祁元祚翻了个白眼。 空间已经开始扭曲。 祁元祚看着地上躺的跟个死鱼一样的祁承玉,踢了踢他 “2026年3月13日,孤去天桥站广场买书,再见。” 下一刻,机甲和祁承玉同时消失了。 * 穿越时空的代价非常巨大,在时空中跳跃时抽奖系统还在歇斯底里的叫骂祁元祚,等从时空轴出来,抽奖系统只剩下懵懂的本能。 它要进化…… 进化…… 进化…… 它茫然的环顾四周,看到了两个争吵的女人。 “姜良!你要是不想干就趁早走人!” ‘叮——绑定宿主姜良’ 抽奖系统卷着它第一个宿主,一头扎进了时空跳跃,不知过了多久它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引着停下。 因果的力量让它停在了大齐,于是,姜良穿越了,她成了大齐一个普通的农女…… * 祁承玉茫然的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高楼大厦,穿着暴露,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黑色的正方形上,有一个红色的巨大的时间数字。 2026年,3月12号。 祁承玉猛地回头 天桥站广场五个大字,就在一个长方体上竖着。 祁承玉从地上捡了个口罩,学着扔下它的人将口罩戴脸上,沉默的走过去,拿出怀里的书,摆在面前,一坐坐了一天。 期间很多人对他的打扮投注目光,但也只是轻轻一瞥,并不过多关注。 第270章 祁承玉看人来人往,听他们说着一些听不懂了词汇,直到,头顶出现一片阴影。 祁承玉抬头,一张得天独厚的脸映入眼帘,和祁元祚有八分相似,剩下两分不同在气质。 他挂着笑,慵懒而自在,穿着修身的风衣,头上带着毛线帽,毛线帽底下是光头,线式耳机挂了一只耳朵,另外的耳机被他捏在手里。 他好奇的问:“算卦吗?” 实在是祁承玉太怪了,面前摆一本古书,身穿古代衣服,气质神秘,祁元祚不免往算卦上面想。 只是年龄好像有点小? 祁承玉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没有持礼的清贵也没有深邃的心计,简单、干净、放松、平和。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祁元祚吗? 祁承玉沉默着将书塞进他手里,转身走了。 祁元祚一愣:“等等,我还没付钱。” 祁承玉摆摆手,头也不回。 祁元祚拿着书,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他看表皮《太子册》翻开一看: 作者——大齐汉人李归宁 顿时啼笑皆非。 又是齐又是汉,这怕不是一本自传小说吧。 历史上哪有齐。 再看里面的内容。 还是日记格式,行叭。 想来是不值钱,怪人。 阳光晒在毛线帽上,有些热,他随手摘了,露出自己的大光头,想着夏天要到了,在路边摊上买了个棒球帽。 一边玩儿一边儿哼着耳机里的歌,脚下踩着随意的舞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看到头顶天空上一个极速飞驰的亮点倏地刹车,流星似的朝他砸来 祁元祚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 “美人儿~88来了~吸溜!” 祁元祚开始了他穿越后的第一世。 德乾一年,大齐皇帝祁崇嗣嫡子诞生,取名——祁元祚。 德乾62年,司马徽率军攻入入长安,祁元祚作为亡国之君,被押上刑场行凌迟之刑,88哭嚎着卷着宿主的灵魂开启二周目。 第二世,出现了一个没有存在过得人,李归宁。 祁元祚正为抽奖系统而感到棘手,在齐帝寿宴上听到李归宁名字的刹那顿时了悟,因果! 跟88确定了纬度论,知道因果是擎天之力亦不可改后,立刻想到以《太子册》和李归宁作为因果的锚点困死抽奖系统! 他要以凡人之力生造因果! 想要达成这一目的,有至关重要的两个人。 祁承玉和李归宁。 机甲不会知道,它的结局在一开始便已经注定,这场穿越,在祁元祚的推动下形成了莫比乌斯环。 无论是超自然的系统,还是两个平时空,都在无限循环中,直到这场游戏的主人厌倦,主动结束。 所以他说。 “88,你是个奇迹。” 因为88竟有让时光回溯的能力。 88说过,世界上无人能重生,所为的重生就如薛定谔的猫,回到一切发生的最初节点,再走出新的平行时空,可上一世的悲剧还是存在。 祁元祚的二周目本该是如‘人’字。 在撇出的第一世,结局不好,88带他回到开笔,但撇出去的已经收不回来,它的结局独立存在为时空。 二周目该是捺出去的那一笔。 88的奇迹在于,它真的带祁元祚回到了最开始,它将撇出去的一笔,收回来了! 覆水难收,但88做到了。 但祁元祚回报88的是什么呢? 将它困在莫比乌斯环中,无限循环。 只有祁元祚是这场循环唯一清醒的人,他会在遇到李归宁后想通一切,直到祁元祚找到新的方法,彻底解决抽奖系统,不留后患,又或者等祁元祚什么时候厌倦了,心甘情愿的结束循环。 所以他说 “李归宁是个奇迹。” 所以他说 “88,遇到我真是你最大的不幸了。” 当战争落幕,大皇子骑马过来这边时,只剩下祁元祚一人。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天。 原来他也有执念。 他的执念就在身后。 “88,孤又赢了。” [全书完] 第297章 正文续写番外一 作话:不想看生死离散的宝儿,可以停止了。 祁承友强势的闯入他的磁场,站他左侧,细细瞧他,没看到别的伤口,只有唇上沾着干涸的血迹。 “受伤了?” 祁元祚摇了摇头:“那两个人呢?” 祁承友回头,三兰和路堤法被压跪在太子面前,不远处木桩上的人质被放下来了。 除了第一个不幸失血而亡,其他的只是受了皮肉伤。 祁元祚看的清楚,第一名人质的死因是剖腹。 祁承友怕他心有愧疚,早早把人蒙了面,不让他看。 祁元祚从地上捡了一把刀 “卸他盔甲。” 齐兵立刻将路堤法的盔甲去除。 路堤法怒目而视:“想干什么!” “我是匈奴的王子,你还不知道吧,我哥已经攻进居延城了!你把居延城的兵全部带出来,你们守不住城的!” “你现在立刻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祁元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害怕了?” “刚才不是很嚣张吗?” 盔甲下穿着柔软的缓冲衣,去除盔甲和缓冲衣,路堤法就是没了壳的乌龟肉。 祁元祚将刀尖对准他的上腹部。 路堤法被恐惧淹没,颤抖着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祁元祚冷漠道:“孤以牙还牙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刀尖瞬间捅了进去。 惨叫响彻云霄。 汩汩血液抹了白花花的肉,从刀口处溢出来。 在场人无不心怵。 战场拼杀是一回事,但看着人被活剖又是另一回事啊! 祁元祚两手执刀,大力往下一划! 又是一声惨叫。 从肋骨到盆骨,划成两瓣,胃、肠子、膀胱…… 杨献忠打了个寒颤。 皇家人哪怕是十几岁的少年也不能小觑啊。 路堤法因剧烈的疼痛大睁着眼睛,身体颤抖的软下,不住的在地上抽搐,但是他还不会死,直到血液缓慢流尽…… 活阎王赏赐似的道: “能让我大齐五位皇子一位将军出动,路堤法,你该瞑目了。” 处理完路堤法,祁元祚看向三兰,三兰顿的腹部一阵幻痛,他强笑道 “抓人质的事,可不是本王提议的,你报仇也要找对人。” 这句话十分没有说服力。 但是变故就在一瞬间。 身边忽然有人痛呼,众人情不自禁顺着声音看去。 全部震惊了。 祁承阙握着匕首,锋利的匕身全部没入了三皇子的脖子。 祁承阙低着头,低低的绝望的笑。 他最笨了。 正面相对,他不会是祁承景的对手。 所以他找到了一个好机会。 在大战胜利时,在三皇子被太子杀路堤法吸引目光时,在天气炎热祁承景因为放松心神摘下头盔时。 为了杀三皇子,他放弃了手刃叫他‘太监’的路堤法的机会。 这一世他和祁承景的确没仇没怨,但是上一世的仇恨,可真是多的数不胜数。 凭什么重来一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些祁承景故意散播的流言、扎心的嘲讽,是他午夜的梦魇! 直到现在,他晚上睡觉时还会梦到前世的事。 他放不下! 一点都放不下! 他该死!祁承景也该死! 两个该死的人,谁也别想活着! 祁承景背对着祁承阙,眼中满是愕然,片刻后又是明悟。 脖子上的伤不足以致死,但是祁承阙涂了毒。 祁承景哈哈一笑,他忽然转枪,一枪两人!同归于尽! 枪尖入腹,祁承阙吐出一口血,晴天霹雳的杨献忠这才反应过来。 “救人!救人!” 齐兵手忙脚乱的想将他们分开,却无从下手! 却见祁承阙,一点一点的,硬生生将枪尖从自己身体中拔出来! 踉跄后退着。 “本王才不要和他死一起,晦气!” 祁承阙跌倒地上无力的笑着: “这次本王封王了,你没有,终究是本王高你一等……” 恍惚间他看到了太子凝着眉看他。 还能说什么呢…… “不欠你了……” 祁元祚神色复杂,他没想到祁承阙会如此的……烈。 像一把火,燃烧自己也不放过别人。 他两世都困在母族和畸形的兄弟中。 睚眦必报,又沉默的像墙角的蘑菇,一个错眼这朵蘑菇,便发霉腐烂。 人生可以重来,但记忆又如何能坦然放下,尤其是对祁承阙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 第271章 祁元祚移开了眼睛。 他从不参与几人的冤冤相报,因为他知道,自几人带着记忆重生,就是死局无解。 什么爱啊,感化啊,那都是梦幻的童话。 他又去看祁承景。 祁承景嘴唇浮现紫色,伤在脖颈,毒入脑络。 如果祁元祚还能有一颗续命丹或许能救。 可惜没有如果。 祁承景拉住他的衣角,祁元祚顿了一下,俯下身 “你说。” 只听三儿艰难道: “太子哥哥,只有你,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帮我照顾顺妃娘娘……” 他还想着若能封王,就把顺妃娘娘接出来,给她养老。 可惜了。 祁承景只是有些遗憾,却没有恨。 毕竟这一世重生似乎就是为了了却上一世的债。 祁元祚:“孤应了。” 两位皇子突如其来的相杀压下了胜利踊跃的兴奋。 众人默哀了很久。 祁元祚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 “回程!” 三具尸体。 一具路堤法的,另外两具是三皇子和五皇子的。 六皇子不知在想什么,目光长久的在那两具尸体身上打转。 众人回城后才发现狼厉根本没有来攻城。 他带着匈奴兵撤退了! 祁元祚怎么可能容忍狼厉挑衅过后不付出任何代价便撤走。 德乾15年9月,大齐发兵50万分六路佯攻匈奴。 漠南王庭内,如今的匈奴各族分裂,内部矛盾重重,狼厉早已没有之前的威望。 肩水关一战,匈奴折进去六千人,狼厉看到四面八方的烟花集兵令,意识到路堤法很可能会兵败,这才没有强攻居延城,为匈奴保全了根基。 两位王子一死一俘,如今匈奴中唯一能合理继承单于位的只有狼厉。 但右贤王退居西域不出,左贤王划族自立。 族中大小部落蠢蠢欲动。 若大齐不发兵,匈奴下一步就要内乱。 大齐一发兵,匈奴各部族这几天正商量着迁徙一事。 狼厉也赞同迁徙,但迁徙之前,他还有件事情要做。 秋风乱黄草,毛毡的帐篷里,林定尧点了一个小火炉,煮着青梅黄酒。 这是江南的特色,林定尧十八岁下湖赶鱼挣银钱,晚上回家的路上,偶遇两名读书人在馆中煮酒。 那香味儿醇厚悠长。 林定尧不好酒,但是热闹的街巷,两名意气风发的读书人,莫名让他想尝一尝。 可惜黄酒昂贵,直到后来中了探花,在卢家家宴上,他才捞得一杯。 入了匈奴后,就靠着这口黄酒,以慰藉思乡之情。 狼厉坐在他对面,炉子上的酒香催动了他的记忆。 林定尧断腿后,每逢秋冬阴雨,寒气便在骨缝里作祟,搅的他日夜不宁。 先生性子温和,不喜欢麻烦别人,私下里便以醉酒的方式止痛。 后来狼厉想到了药酒。 黄酒浸药,舒筋活络,止痛祛寒。 每年春天泡上,秋天冬天拿出来喝。 林定尧如今取的正是今年春天狼厉为他封的药酒。 至今狼厉还记得他亲手封这药酒时心里想的什么。 酒壶散发出热气。 酒温了。 林定尧自己倒了一碗,也给狼厉倒了一碗。 “你封的酒,自己也尝尝,暖暖身子。” 狼厉端起碗,看着林定尧一口一口的将碗中酒饮完,才一口干下。 药苦、酒辣。 林定尧眉间因腿疼聚起的疼痛散了,又自斟了一碗。 给狼厉也添了一碗。 这次林定尧抿了一口,慢慢的品,他今日尤其的放松,放松到才一碗酒就已经半醉了。 狼厉阴晦的盯着他,眼睛从始至终就没有移开过。 过了一会儿,一个匈奴人拎着一个瘦骨嶙峋的死人扔到林定尧面前。 匈奴下人拨开死人的头发。 狼厉:“先生认识这个人吗?” 林定尧瞥了眼:“司马徽啊……” 五官凹陷、衣不蔽体,不知道是被路堤法折磨的毒瘾发作死的,还是饿死的。 如今路堤法也死了,想来司马徽在地下也能有几分安慰。 林定尧想起自己的二十岁,他最风光的几年。 司马家,庞然大物,司马徽,锦衣玉食世家公子。 何必呢。 八年前的恩怨,他都没想计较了,这人偏偏要追过来。 何必呢。 林定尧怜悯的看着那具尸骸,可怜。 “我曾经的学生。” 狼厉眸中寒剑出鞘 “先生现在舍得说了?” 林定尧长出一口气,眸色微醺,他端着酒碗仰在轮椅上,慢慢地抿了一小口,含着,品尝酒中药的苦香。 “没什么好瞒的。” 狼厉气息顿急,他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声声质问: “小王一直怀疑,齐太子究竟是如何找到漠南王庭的,我怀疑过先生,但是,我又否决了。” “小王与先生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为什么!” 林定尧如往常一样温声安抚:“勿要动气,喝口酒,消消火。” 狼厉深呼吸几下,泄愤般一口干完了药酒。 林定尧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道: “我不是个合格的老师。” “司马徽是我第一个学生,你是我教的第二个学生。” “当年我就发觉司马徽想法偏激,很容易走上歪路,他叫我一声先生、一声老师,便无形的赋予了我一份责任,我曾想过担起来,但是他是世家公子,我只是寒门一书生……” 当年的想法看法模糊了很多,但林定尧的确为那一声“老师”动容过。 可惜物是人非。 “若非意外来到匈奴,或许我真的会尽心尽力的担起老师的责任,可惜没有或许。” “你是我第二个学生。” “教了你八年,也没让你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狼厉固执的重复着:“你背叛我!” 林定尧只摇头一笑:“我陪你东山再起,又看你从云端跌落,我为你出谋划策,为你断腿毁容,哪里对不起你?” “蒲奴水的胡杨树绵延千里,是为了防风治沙,效果显著,不是吗?” 狼厉复杂的情感一下冷了。 这番话已经够说明一切了。 林定尧是清醒的背叛他。 确如他所说的。 林定尧在这八年里为他付出了很多,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这些付出都是无法磨消的。 但是他用这些付出换取了他的信任! 最终给了他的族群致命一击! 是!这几年他的确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胡杨树也的确是为了防沙治沙,但是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林定尧灭他部族的事实! 潜伏八年,兢兢业业,他不用多做什么,只需要一片绵延不断胡杨树,就足够瓦解匈奴王庭的根基! 正是有了这么明显的地理标识,齐太子才能悄无声息的捣毁单于庭,正是有了这么明显的地理标识,此次大齐才敢让50大军分六路北进! 他们才不得不离开故土迁徙。 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林定尧种下的千里胡杨! 狼厉怒而拔刀,架在他脖颈。 林定尧轻轻的笑,他一边笑一边饮着碗中酒,下一刻,他猛地咳嗽几声,大口的黑血从他口中吐出来,顷刻间吐了满碗。 他又是一阵笑,淡定的将血碗放在桌子上,对上狼厉惊疑的目光,林定尧温和的看着他,说出了令他肝胆俱裂的话 “酒中有毒。” “我今年春天放的。” 狼厉惊恐之下,举起刀欲杀他,只是胸口忽如其来的憋闷令他大张着嘴巴,拼命的呼吸也无济于事。 只是大口的血从里向外占了他的鼻腔、口腔,吐了一地。 瞳孔里全是血红一片。 狼厉扣着喉咙,嘴唇出现憋闷的紫绀,比起他的狼狈,林定尧反而平静多了。 他平静的感受着窒息,平静的接受了接下来的死亡。 “没用的……” 林定尧躺在轮椅上,断断续续的呢喃 “十年前……大齐出现了一味除草的神药,名为百草枯……” “太子殿下命太医院研究其配方,可惜怎么研究都无法达到效果、成本皆让人满意的程度。” “太医院有人以身试药,试药者只用舌尖舔了一口,当时无事,不过小半个时辰,暴毙而亡,肺脏聚损。” “太子殿下得知后,命人将剩下的百草枯制成了丸剂,永久封存……” “当年我来匈奴做卧底,什么都没要,只向太子殿下求两颗百草枯。” 林定尧又吐出了一口血,这口血带着零碎的内脏 “你唤我一声先生,可惜我不是个好老师……” 第272章 狼厉愤怒的瞪着他,在窒息中死不瞑目。 他警惕心很强,也想过林定尧会选择鱼死网破。 但是那坛药酒是狼厉亲自封的,也是林定尧在他眼皮子底下拆封的,林定尧唯一有机会下毒的时机,就是半年前狼厉从他这儿取走黄酒灌进坛子里时。 半年前啊。 谁能想到那个时候林定尧就想到了今天。 林定尧看着地上两个‘口头上的’弟子,轻轻的闭上眼睛。 他一想到两个人顶着他弟子的名号活着他就恶心。 好比他清风朗月的人生多了两团墨渍,碍眼到哪怕同归于尽,林定尧也容不得他们活着。 杀人,从不需要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他就是相杀而已。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蓝提尔公主,运气好能留个全尸,运气不好,他怕是要死无全尸了…… 德乾十五年10月,匈奴部族分散迁徙。 等匈奴走到了乌孙附近的时候已经是寒冷的冬季,内外交困中战力大减。 齐使立刻鼓动乌孙、丁零、车师等西域部族,趁齐军牵扯匈奴主力伺机掠夺匈奴牛羊。 无数迁徙中的匈奴部落遭到袭杀屠灭,成为各族猎物。 这个冬天,匈奴人口减员7成,再也无法保持对其他游牧民族的威慑。 匈奴人从此由大草原上的掠夺者变成了被掠夺者。 第298章 番外二——困死了 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中,城墙拔地而起,绵延千里的长城宛若游龙,曲折婉转的划出国界。 长城内,水草丰美,市集熙攘。 长城外,千里无绿,沙丘连天。 再过几日就是春节,祁元祚仍驻守在镇山关,长安城的齐帝只能用源源不断的赏赐表达心里的记挂。 现在的局势已经不需要太子殿下披甲冲锋,肩水关一役死了很多人,两个皇子的尸体护送回长安,以沙场牺牲的名义加封亲王,入皇陵安葬。 齐帝心胸开阔,他能忍几个假儿子活着,安排几个人的丧葬也保准体体面面。 齐帝让两个死人发挥出最后价值,让全天下知道,他大齐皇室为了齐国太平,为了百姓安定,能驰骋沙场豁出性命。 一时间民间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这些都与现在的祁元祚无关。 他长久的伫立在城墙,看黄沙掩埋战场。 一切落下帷幕,他怀揣着大局已定的安宁,又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自大齐围剿匈奴,祁元祚不见狼厉,便知道了林定尧的选择。 百草枯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那是通过抽奖系统抽出来的现代除草剂,唇沾即死,神仙难救。 这玩意儿毒发,会将肺部纤维化。 救人的难度好比把熟的东西变回生的,根本不可能。 他给林定尧的是续命丹,不是起死回生丹。 续命丹再神,林定尧也得有生机可续啊。 百草枯一服,十死无生。 祁承友登上城墙,站在他身边,不知抱着什么心情问 “如果有一天本王死了,你也会这么伤心吗?” 祁元祚好不容易生出的轻愁被一下问没了,他忍无可忍的闭了闭眼 “你在说什么蠢话?” 祁承友讨扰的笑两声,却认真道 “我说真的,你会吗?” 祁元祚揣起袖子,深冬浮雪,城外一片银装素裹,太子殿下将自己裹得厚实,连手也受不得凉气的委屈,贴着小臂汲取温度。 “不会。” 竟连骗骗他都不肯。 真无情啊。 祁承友五味杂陈,一边心涩一边又觉得本该如此。 “那就好。” 若祁元祚真是良善看不得死人的人,一路走来早就要心碎而亡了。 88阿巴阿巴了几个月,终于从自家宿主反手送走抽奖系统的震撼中回神,闲得蛋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宿主,还没看出来吗,这小子对你有意思啊!” “现在不扇他,更待何时啊!” 没用的玩意儿,当初两人打架,人工智障沉迷娱乐一声不吭,现在来抖机灵了。 “滚。” 88:“……” 祁元祚曾向匈奴传消息,交出林定尧,他可以放了三兰。 据匈奴俘虏供述,林定尧的遗体在迁徙时,被蓝提尔埋入沙漠了。 沙漠辽阔,匈奴又说不清具体地点,想找到埋尸地,好比大海捞针。 祁元祚不可能出动大量的人沙漠里找针似的掘沙寻尸。 于是林先生要长眠于这片沙漠了。 祁元祚能为他请功,那些本该是林定尧的赏赐,也全部由林安接手。 来年开春祁元祚就要回长安,若无意外,他很少会再来边关。 而大皇子祁承友,将接过元帅一职,继续驻守边关,直到大齐不再需要他这位元帅。 分离已是必然。 第299章 番外三——归巢 这是德乾十五年的最后一天,春节到了。 本来荒无人烟的边关,因为陆陆续续的移民,有了人声。 比起中原的繁华安定,这片孤僻的土地,百废待兴。 也只有这阖家团圆的时刻,兄弟三人才能借着借口,体面的坐在一起。 兽皮毯铺开,三人围着桌子跪坐,宰了几头残马病牛,从迷途的商人处买了香料调味。 酒是缴获的草原烧刀子,冬天蔬菜比肉食更珍贵,桌子上的腌萝卜和冻白菜就是唯一的素菜了。 他们尚且如此,更遑论民间。 大齐养不起多余的伤马,为了十万数移民能度过这个冬天,为了戍边的士兵能享受他们胜利后应得的待遇。 战场上死去的战马、牲畜里的老弱病残,全被残酷的现实淘汰为桌上餐。 来了边关才知道,这里没有风花雪月。 这里也容不下多余的善心。 行到难处,为了他的兵,即便要生吃敌人的肉,祁元祚想,他也是做得出来的。 幸好,大齐的国力,尚不至于让锦绣堆里的太子殿下,落入残酷的现实的泥网。 泥瓦砖胚简陋,却能在寒风中撑起一片温室。 千里粮路遥远,却有天子权柄开道,有忠臣尽心竭虑,有十年朝堂运转的体系为基础,一车又一车的蜂窝煤从秋天运到冬天,堆出了能让十万移民过个暖冬的惊天数量。 那些个扛着锅碗瓢盆,左肩挑鹅右肩挑棉衣的百姓,像勤劳的工蚁,被迫来到这荒无人烟的边疆,被迫重新开始盖房子犁地。 本该满腹怨言,等领到了牛羊马匹,领到了蜂窝煤,邻里聚在一起一聊天,满肠子的迷茫和惆怅不知怎么就散了,对未来又生出无限的期望。 这就是百姓。 一个只要能活着,就能苟且忍下去的群体。 “啪嗒”一声,枯枝抖落了薄雪,在地上砸出闷响,炉子里的炭火也适时的迸发出火星。 祁元祚举杯,左右两人连忙跟随,三盏酒角碰在一起,像三颗疏离的分分明明永不相交的心。 “今日醉一场,该放下的放下,该遗忘的遗忘。” “孤回长安,大哥驻边,小六回封地。” “一辈子那么长,有什么放不下,看不开的呢。” 六皇子扯了扯唇,到底没能扯出一个假笑。 祁承友深深地看着太子,在这一室之地,那悖德的感情仿佛再也不需要隐藏,泛滥成灾,让旁观者心惊肉跳。 很明显,两人都有放不下看不开的事。 只有太子殿下,他放的下,也看的开,万事万物在他眼中如过眼云烟,就连本人也如冬日晨曦扑面而来的寒气,裹着金戈铁马和万里锦绣,在凡人一见倾心的刹那与其擦肩而过。 祁元祚,千百年不出一个的盛世帝王,神仙般的人物。 当你接触了他,想抓住他,才知道原来人可以如此的无力。 祁承友一口闷下烈酒,喉头的哽涩之感经久不散。 学皮难画骨。 六皇子不知道太子是否能放下杀母之仇,反正他放不下。 放下的话,也只有十五年顺风顺水的太子能心安理得的说出来。 祁元祚小酌一杯,执着筷子塞了一口牛肉。 饭桌上安安静静的,祁元祚不由得想起好多年前闹闹腾腾的时光。 没有多少惆怅,只是旁观者的唏嘘。 祁元祚并非天生感情淡漠,他只是懂得回避和分寸。 在几个人带着记忆重生的时候,就注定他们逃不开上一世的恩怨情仇。 祁元祚三岁,以为自己穿书还想着日后以心换心,将兄弟培养成自己的帮手。 上一世的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当他知道大皇子重生,当他知道自己已经经历过一世,祁元祚便再也不打算与他们亲近。 因为几人中,隔着一世的恩怨,他忘了,其他人没忘。 第273章 让他相信爱能战胜一切,还不如让他白日做梦来的简单快捷。 和小孩子他能七分真三分假的演一演兄弟情深。 和几个小孩皮囊的老狐狸,他最多演一演两分真八分假的兄弟情。 不主动出手,是祁元祚对他们仅存的道德底线。 他们几个不知怎么也达成了微妙的默契和平衡,十多年了,或多或少对他进行言语的阴阳和猫儿拆家似的闹脾气,都在祁元祚接受之内。 至于他们互相陷害、算计、同归于尽。 祁元祚不掺和。 他没立场,也不是普度众生的佛陀。 他们于祁元祚,就是相处十多年的租客、邻居。 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因为从未交心。 眼看着这场重生将要落幕,祁元祚也明白了自己不要上一世记忆的原因。 如果他带着记忆重开,他很难不将上一世的恩怨带到这一世,他可能报复,也可能有不忍,七情六欲会乱了又乱。 那太不像他了。 这场团圆饭吃到最后,只有祁元祚留有兴致。 他想得到的都得到了,想拥有的都拥有了,想做的事,想杀的人,也全部做了杀了。 他出生在天下最富贵的地方,生长在最繁华之地,见了士卿显贵太平人间,也见了贫民苟且沙场杀伐,曾朝堂博弈,也曾暗里筹谋。 他怒过、累过、哭过,也曾无力,也曾愤慨。 他享受孤独,也喜欢热闹。 有人敬他,拜他,仰慕他,赞美他。 也有人恨他,妒他,欲杀他,贬低他。 是非功过,祁元祚浑不在意,十五年的人生精彩纷呈,只是十五年,他便做了史书上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做不来的事。 但是这还不够。 回了长安,才是宏图伟业的开始。 祁元祚将自己灌的微醺,浑身懒洋洋的逐客。 他才不要管老六的深沉,也不想管老大没处放的眼招子。 任性的滚着一身红尘,扎进被窝,美美酣睡。 梦里有海域无疆,有四季轮转,有贯南北的运河,有百废待兴的河西。 有窗明几净书声琅琅,有烈日炎炎田中农桑。 有九十七人的太子千岁,有绣衣使的默死无声。 有沙漠下的亡人,有得庇安行的远商。 最多最多,再加一个能让他肆意妄为的锦绣窝。 高墙,红砖,金瓦,抬头只有咫尺的天。 但那儿有人陪他爬墙望远,有人年年给他长寿面的浪漫,有人愿托他剑指天下,也有人愿担他一败涂地。 鸟儿任性的飞走,又啾啾着归巢…… 作话:一不小心就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