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手拿开!》 你把手拿开! 第1节 本书名称: 你把手拿开! 本书作者: 提笼遛龙 本书简介: 温柔引导型学神攻(陆是闻) 炸毛傲娇毛茸茸控受(江荻) 四中扛把子江荻,出了名的人狠心黑脾气坏,老城一带无人敢惹。 但没人知道,他私下里超爱毛茸茸! 这天,江荻来到城隍庙,一脸冷漠地走到墙角,环顾四周,接着用掏甩棍的姿势默默掏出了一根…… 猫条。 江荻:“虎哥,给个面子吃一口,就吃一口。” 蹲在他对面的胖橘“虎哥”不屑转身,拿屁股对着他。 这要换个人,江荻早把他按地上揍了,但面对眼前坏脾气的猫。 江荻:可爱,想rua。 就在他伸手撸猫,被虎哥反咬一口时,不远处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 “过来,小猫咪。” 江荻嗤笑:呵,天真,你虎哥岂是如此随便之猫?! 只见虎哥发出一声腻死人的夹子音,跑到那人脚边,亲昵地蹭起他的裤管。 修长的手指挠着虎哥下巴,幽沉的目光却向江荻投来,唇角淡淡牵起: “乖。” 江荻:md,舔猫。 * 江荻非常不爽这个叫陆是闻的转校生。 不是因为他初来乍到就凭借全优成绩和出色长相占尽风头,而是在他出现的第一天就把虎哥的爱夺走了! 还把自己撸猫的sb样子看到了!! 某个黄昏,城隍庙火红的凤凰树下,江荻把前来喂猫的陆是闻拦住。 陆是闻:“什么事?” 江荻冷声:“封嘴,灭口。” 陆是闻一动不动,安静注视他,毫无畏惧。 江荻挽袖,想让陆是闻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下一秒,被拽着按到树上,陆是闻倾身,在他唇边轻轻落了下。 江荻:?!! 陆是闻:“封上了。” * 所有人都以为陆是闻是个温和有礼、品学兼优的天之骄子,只有江荻知道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盛夏夜,江荻被押在书桌前,强行完成最后一道大题,耳垂殷红。 陆是闻颇有耐心地在旁指导:“看清题干,笔握稳,别抖。” 江荻红着脸按住那只在桌下作乱的手,呼吸混乱地咬牙切齿骂: “你特么…你把手拿开!!” 【阅读指南】 1.本文双初恋1v1;he 2.十八岁以后再亲亲 3.故事偏现实,非纯粹苏爽甜 4.吸烟有害健康,主角之后会戒烟 5.双向救赎,主角互相影响,不是完美人设,都有缺点 6.文明观文,欢迎一切剧情探讨建议(o),辱骂角色和作者(x) 7.请不要在本文评论区提及其他文和角色,也不要在别人文下提及这本文和角色,ky哒咩(x) 祝大家阅读愉快o(^▽^)o! 内容标签: 强强 成长 校园 救赎 主角:陆是闻 江荻 一句话简介:引导掌控型学神x炸毛扛把子 立意:哪怕前路万般艰辛,只要自强不息,方可披荆斩棘! 第1章 城隍庙 正是凤凰花盛开的时节,城隍庙内那棵百年古树伸展开枝桠,红色笼罩在整片庙宇上空。 树下,一个单薄清瘦的身影正蹲在那里,手里拿着猫条,与不远处的一只橘猫对峙。 “虎哥,来。” 语气冷硬,但听得出已在刻意放软。 “很好吃…” “的哟。” 橘猫眯了眯眼,视线在猫条和少年间反复打量了几回,终于慢悠悠起身,朝他迈出一小步。 少年唇角牵了下,扯到嘴边的淤青也顾不上管。 “快,你是乖小猫。” 橘猫又向前挪了点。 再挪了点。 对,就是这样…… 少年悄然转动手腕,准备等虎哥靠近的瞬间就把它抓住。 “很好…马上吃到了。” 就在虎哥的鼻尖即将碰到猫条的一霎那,城隍庙的门“砰”地被人踹开。 “艹你爸爸江荻!老子弄死你!” 虎哥背毛一炸,“嗷”地窜上树梢。 江荻的动作僵住,藏在碎发下的眼重重闭了闭,好不容易积攒起的耐心终于在此刻土崩瓦解。 他扭头看去,只见庙门外陆续闯进七八个人,手里都拎着家伙。 带头的是个花臂男,长得有点眼熟,但江荻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花臂男将一个麻袋往地上一扔,冲江荻冷笑:“知道我们来干嘛么?” 江荻起身,淡淡朝麻袋瞥了眼,抬眸。 “拾破烂?” “拾…我踏马拾你大爷!”花臂男破防大骂,“老子是来替你收尸的!” “宝哥,别跟他废话了!上吧!” 一阵风将城隍庙的门刮上了,不知是谁先大吼了声,一群人朝江荻冲了上来。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大奔驶入老城,在城隍庙对角的街边停住。 车门打开,最先出现的是一双一尘不染的白色限量款球鞋,关上车门,径自朝城隍庙走。 副驾的门也跟着开了,一个女人着急忙慌跟上,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明显风霜,颈间戴的那串翡翠项链却足以证明她身价不菲。 “小闻,等等我!” 女人追上陆是闻,不小心踩到片烂菜叶,嫌弃地跺跺脚,“小闻,我不建议你转来四中,老城的环境太差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我不放心。” 见对方不语,女人从包里翻出手机:“我这就给四中校长打电话。” 号码还未拨出,手就被轻轻按住了,女人愣了愣,望向身侧。 不得不承认,陆是闻完美继承了她和前夫最好的基因,一米八几的个头,高挺的鼻梁,墨般漂亮的眉眼。 只是近些年她越发读不懂这双眼里的情绪。 陆是闻:“不是要拜城隍么,走吧。” 嗓音温沉。 两人穿过街道,在城隍庙外站定。 陆是闻刚要推门,一个长腿的“麻袋”突然从里面撞了出来。 他眼疾手快拉了把。 “滚开!”麻袋搡了陆是闻一下,边逃还边不忘朝庙里撂狠话,“姓江的,你他妈给老子等着!别跑!” 你把手拿开! 第2节 话没说完就被紧随其后的几个人架起,风一般消失在老街尽头。 四周再次静下来。 “小闻!”女人声音拔高,“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陆是闻没应,扭头又朝院落里淡淡看了眼,抬脚迈进。 地上横七竖八扔着些钢管、木棍,火红的花瓣缓缓飘落其间。 江荻将随手夺过的一只球棒倚在墙上,擦了把额角的汗,肩膀随着呼吸小幅度回落。 运动一番,他觉得自己消失的耐心好像又回来了。 江荻重新站回树下。 “虎哥。” “下来吧,坏人都被打跑了。” “你是乖小猫。” 见哄了半天,树上的虎哥依旧岿然不动,江荻有些颓力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抿唇清了清喉咙,夹起嗓子—— “喵~~~~~” “呵。” 声音和不远处传来的轻笑叠在一起。 操。 江荻脸“腾”地黑了。 刚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虎哥身上,全然没注意到这里居然还有不怕死的人在。 江荻循声看去,恰好与一双深色的眸子撞上。 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的立着,若不是现场除了自己外只有他一个男的,江荻甚至怀疑刚刚是幻听了。 “你笑的?”江荻到底还是确认了遍。 陆是闻视线在他脸上停了片刻,微点了下头。 “很好笑?”江荻语气又下降几度。 陆是闻静了两秒:“嗯。” 江荻觉得这人的脑子多多少少有点毛病,连最起码的威胁和问话都分不清。 他绷着脸,朝陆是闻缓步走近。 大概是江荻的气场太过吓人,陆是闻边上的苗玉兰下意识扯住陆是闻的袖子,对江荻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江荻来到两人跟前站定,上下打量着陆是闻。 “你们干嘛的。” “刚从外地来,给城隍爷上香。”陆是闻回答。 “今天不上班。”江荻懒懒朝门上那张退了色的告示抬抬下巴,“上香等明天再说。” “小闻,咱们走吧。”苗玉兰催促。 陆是闻并没去看告示,仍默默注视着江荻,两人的身高差导致江荻觉得他略微垂眸的样子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令人不爽。 又过了会儿,陆是闻在他面前蹲下来,冲江荻身后的凤凰树轻轻一勾手。 “来。” 江荻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树上的虎哥。 他不由轻嗤。 但凡认识虎哥的人都知道,它向来只喜欢人美声甜的小姐姐,就连自己跟它相处这么久了,每回叫它都只能像孙子求爷爷似的哄着。 还来?来个屁来,能来就特么出了—— “喵呜~~~” ……?? 江荻错愕回头,眼睁睁看着虎哥一溜烟从高处跳下,屁颠颠朝陆是闻这边跑,尾巴恨不得翘上天。 到了跟前,还主动用脑袋蹭起陆是闻的裤管,“呼噜”的像个发动机。 陆是闻手法熟练的在它下巴上挠了挠,虎哥明显很受用,竟直接在他面前躺下,很没出息地翻起肚皮打滚,极尽卖弄。 江荻缓慢眨了下眼。 这人是用猫薄荷洗过手? “你的猫?”陆是闻边摸虎哥边问。 江荻撇着那只撸猫的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一看就很有力量,跟虎哥平时偏爱的小姐姐的手一模不一样。 腕骨偏上的位置还戴着串暗色的木珠手串。 见江荻不说话,陆是闻逗猫的动作停了下,手指虚虚一拢,掀起眼皮。 江荻默默把视线从陆是闻的手上收回来,淡声道:“不是,流浪猫。” “它病了。”陆是闻顿了下,“蛋蛋这里。” 江荻有些意外,事实正如对方所言,虎哥是不久前刚从宠物医院越狱出来的。 医生原本正打算给它做手术,打麻药时被它一不留神逃了,江荻也是受委托要把它抓回去。 “你怎么知…” 江荻话还没问完,一旁的苗玉兰已惊叫出声:“别摸了小闻!当心它抓你!” 虎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凶巴巴弓着背冲苗玉兰“哈”了声,原形毕露。 苗玉兰急忙后退,眼里满是厌惧,从包里掏出消毒湿巾递给陆是闻:“快擦擦手,别惹了跳蚤。” 陆是闻不再继续撸猫,起身接过湿巾撕开,慢条斯理地擦手,连每一根指节、指缝都不放过,反复消毒了好几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凉丝丝的酒精味。 江荻冷眼看着,先前对这人刚产生的那一丁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继而又觉得有些可笑。 还以为他有多喜欢猫,一听是流浪的,就又嫌弃了。 “是,别摸。”江荻把虎哥抱起来,“这猫脾气特坏,还没打过疫苗,当心得狂犬病。” 见苗玉兰脸更白了,江荻在心里冷笑了声,带着虎哥就往外走。 “等等。”身后的人将他叫住。 江荻停下没回头,神情闪过一丝不耐。 陆是闻把用完的消毒湿巾团了团,攥在手里走上前。 片刻,从衬衣口袋里取出一方雪白的手绢递给江荻。 “擦下脸。” 江荻没动,垂眼睨着那条手绢。 素净平展,上面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花纹,隐约还有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就非常的…… 装模作样。 谁家正经大老爷们儿没事出门带手绢? 见江荻不接,陆是闻稍稍躬身,将手绢直接塞进他裤兜,再次抬眼:“你脸上的伤要处理,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江荻打断,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左侧脸颊的位置的确有些胀疼,像被什么黏稠的东西糊住了,干巴巴发紧。 “赶快去打针,狂犬病犯了没治。”江荻撂完话又要走,胳膊忽然被人抓住。 他肌肉一僵,眸色倏冷。 “你把手拿开。” 太阳在此时钻出云层,金色的碎光映入那双沉而漆黑的眼底。 四下蝉鸣阵阵。 “陆是闻。” 对方语气温缓,像一阵不轻不重的风,吹入燥热的盛夏。 他静静看着江荻,又重复了遍,“我叫陆是闻。” …… 作者有话说: ---------------------- [加油][加油]好久不见,大家久等了啊啊啊!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开文小红包掉落~咻咻咻!! 第2章 小猫咪 江荻自然不关心他叫什么,转脸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把虎哥送到宠物医院后,江荻就回了家,衣服一脱进到卫生间,打开淋浴。 脸上的血被水冲淡,露出下面的伤口。 江荻对着镜子看了看,虽然不长但还挺深的,他又试着用手指压了压,疼得咧了下嘴。 你把手拿开! 第3节 洗完澡,江荻随便找了个创可贴往伤口一贴,钻进被窝。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卧室的门被人悄摸打开,一道身影鬼鬼祟祟溜进来,走到桌边,捣鼓着抽屉上的锁。 时不时还扭头瞄江荻两眼。 江荻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翻了个身连眼都懒得睁:“别撬了关逢喜,昨天刚换的锁。” 对方被他冷不丁一句话吓得一抖,手里的铁丝掉在地上。 江荻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锅里有面条,自己盛着吃。” “你怎么大白天还在屋里睡觉?一点年轻人的精气神都没有。”见江荻醒了,关逢喜索性也不再顾忌,瘪了瘪嘴道,“我可是你亲姥爷,至于像防贼似的防我么?” “贼比你好搞,起码扛揍。” “混账东西!”一个笔筒朝江荻直直飞过来,砸在他后背上。 江荻动都没动。 “银行卡给我,我有急用!”关逢喜怒道。 “落学校了。” “胡扯,你当我老年痴呆?!” 江荻笑了声:“我倒是想。” “你!” 关逢喜被气得够呛,左右看看没找到能继续砸江荻的东西,狠踹了床板一脚。 “兔崽子没良心!” 房门哐地被摔上,屋内终于再次恢复安静。 等人走后,江荻才又慢慢睁开眼,脸上一片麻木。 刚刚他说的那些话里除了“把银行卡落学校”了外,每一句都是实话。 关逢喜这老头自退休后便一直在城隍庙看大门,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古玩捡漏。 但他属于典型的人菜瘾大,十次捡漏九次打眼,要不是江荻把家里的房本存折银行卡通通藏起来,照老头这么作,俩人迟早得睡大马路、喝西北风。 江荻把手探到枕下,确保抽屉钥匙还在,将其攥入掌心…… * 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江荻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拆了重组。 他活动了下脖子,捞过手机,上面是宠物医生小鹿发给他的一张图片。 江荻将其点开,虎哥那张生无可恋的大脸瞬间占据整个屏幕。 配字:噶了。 江荻勾勾唇,把手机揣进裤兜,套好衣服出了房间。 关逢喜不在家,应该是去看大门了,桌上摆着一只碗,里面还有没吃完的面条。 江荻把碗拿去厨房洗了,顺带就着水池洗脸刷牙,又将锅底剩的那点面吃完。 接着他出了家门,朝四中方向慢悠悠走去。 * 进教室的时候铃刚响,江荻前脚才迈入,后脚班里便默契一静。 学委用手肘捅了捅边上睡觉的体委,体委晕乎乎抬头,在看到江荻后瞬间精神抖擞,弯腰抱起桌下的篮球,快快乐乐往外走。 学委:“不是,你干啥去??” 体委一脸懵逼:“这不…放学了么?” 学委一把将人拉回来,等江荻从他们跟前路过后才说:“刚打得那是早自习铃!” “?!!”体委也震惊了,扭身往最后一排确认了眼,“…那、那人是江荻吧?” “不然是鬼?”学委说完,也觉得这个点见鬼的几率可能都比见江荻大。 夏季的天亮得早,江荻原本进班时还不困,被窗外的阳光一晃又开始昏昏欲睡。 他找了本书垫下巴,刚调整好姿势准备补眠,前桌的吕科就把头调了过来。 “荻哥?” “早啊荻哥?” 见江荻不理他,吕科又往前凑了凑,恨不得贴着江荻脸。 江荻腾出一只手将人抵回去。 “坐好,恶不恶心。” 吕科悻悻赔笑,稍微坐直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八卦地问:“荻哥,听说你昨天把陈大宝打了?” 江荻趴着没抬头:“谁是陈大宝。” “宝哥啊!就那…老城浑江龙!” “不认识,外号听着真傻逼。” 吕科的脸又挨上来:“别装,咱学校都已经传遍了,他带人去城隍庙堵你,差点被你打断气!” “。” “我靠,为啥啊?!” 江荻被吵得脑仁疼,悠悠抬起脸。 “想知道?” 吕科使劲点头。 江荻勾手,吕科忙附耳上前。 江荻嘴角凉凉扯起:“因为他说话的时候离我太近,把气儿呼我脸上了。” “……” 吕科乖巧撤开,闭嘴了。 又过了会儿,班主任老田夹着教案走进教室。 老田今年四十来岁,身材矮胖,发际线严重后移,一件衬衫常年掖在裤子里,皮带上还总挂串钥匙。虽然看着其貌不扬,但人还行,主打一个情绪稳定。 老田站上讲台,视线在班里扫了圈,正打算看教室后头的时钟,忽然一愣—— 本该空着的座位今天居然坐了人?! 老田有点感动,觉得道理上好像应该夸两句鼓励一下,但见对方全程头也不抬,摆明就是在家躺腻了换个地方睡,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他敲敲讲桌,示意大家安静,接着冲教室外一招手,脸上堆笑:“是闻,快进来!” 随着话音,只见一道挺拔宽阔的身影迈进。 老田介绍:“这是这学期新转到咱们班的同学,陆是闻。是闻,你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前排正偷吃话梅的文艺委员坐直身子,撞了撞旁边的同桌,嘴唇不动地小声问,“你说我现在要是忍不住吹口哨,会不会特像小说里那种没啥戏份的工具人?” “会。”同桌肯定,“所以我忍住没吹。” “…这有难度。” “理解,不然你话梅也给我吃一颗?我占着嘴。” 文艺委员塞了颗话梅在同桌嘴里。 教室里变得有些嘈杂,单纯好奇和揣着心思的都有。 老田见陆是闻不语,只能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是闻的入学测验成绩非常好,放在整个学校都是拔尖的,以后大家要多向他请教,也希望是闻能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多帮助班里同学。” 他的话音夹在一众嗡嗡声里,要听清有些费劲,说完又忽然想起刚才教导主任还专门提醒他,让他给陆是闻创造优良的学习环境,别被那些不和谐因素干扰。 四中历来没有重点班,但对尖子生的培养还是很注重的。 老田看向陆是闻,征求他的意见:“…是闻同意吧?” 陆是闻颔首:“没问题。” “怎么办,他声音也好好听。”文艺委员感慨,一扭头发现同桌居然在翻习题册。 文艺委员:“不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爱学习了?” “不儿。”同桌头也不抬地迅速翻找,“我先多选几道题,下课好问他。” 文艺委员:机智如你。 老田得到陆是闻的答复,终于松了口气,决定趁机为自己班找补两句:“其实咱们班氛围不错,应该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大家的学习积极性也高——” 老田话音顿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是闻好像全程都在盯着一个地方看。 他寻着视线扭头,心里顿时一咯噔,警报骤响。 老田:“哦,那位同学昨晚通宵做题,实在太困了所以……”他编不下去了,谎言总有被拆穿的时候,这个还尤其快。 “那个空位,我能坐么。”陆是闻问。 “啊…”老田不知该怎么说,他自己是绝不主张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的,但教导主任的话始终盘旋在耳边。 他自然明白对方所指的那个“不和谐因素”是什么。 老田讪笑:“要不还是找人跟你换…” “我视力还行。”陆是闻说,“别麻烦其他同学。” 话毕,他直接朝最后一排走去。 班里又静了,有心肠好的想出言提醒一句,还没来及想好话术,陆是闻已经站在了角落的空座前。 他微微垂眸看向趴着的人,拉开凳子,在他旁边坐下,将对方随便扔在桌上的书包塞进他的桌斗。 江荻半梦半醒间只觉得有只手伸到自己跟前,以为是关逢喜又要撬锁,一把将其攥住,烦躁睁眼。 老田被吓了一跳,生怕江荻对新同学动手,慌忙大喊:“江荻你干什么!” 你把手拿开! 第4节 江荻反应了下,在看清被自己抓住的那只手上戴着的串珠后,视线上移到对方的脸。 感受到江荻的力道有所收缓,陆是闻默默抽回手。 手指虚虚握了握又放松,接着慢条斯理打开书包,掏出课本。 “不记得我了?”陆是闻语气很淡。 江荻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慢悠悠撑起身,拿过一旁的矿泉水。 “有印象。”江荻拧开喝了口。 他虽然脸盲,但还不至于失忆。 陆是闻默了下:“那我叫什么。” “……” 江荻觉得这人真特么挺招烦的,就像过年来家串门的那些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亲戚。 明明说有印象已经是在给他台阶下,还非得刨根问底。 他叫什么名字跟自己有屁关系! 江荻把水咽了,不耐烦地扔进桌斗,随口敷衍了句:“手绢哥。” 陆是闻没说话,脸上仍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寡淡表情。 几秒之后,他翻开书页,轻轻“嗯”了声。 “小猫咪。” 江荻“噌”地站起来了。 …… 作者有话说: ---------------------- 小红包继续~~[亲亲] 第3章 打劫 周围人也都听到了陆是闻这句“小猫咪”,没一个敢吱声,脸上带着整齐划一的同情和一丝想笑不敢笑的憋闷,将头埋低。 “你特么叫谁。”江荻冷声问。 前排的吕科又把身子默默向后挪,支起耳朵。 “江荻你坐下!”讲台上的老田喊,“不然就站着上课!” 陆是闻在崭新的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才再次望向江荻,十分自然淡定道:“我是问,昨天那只小猫咪怎么样了。” 江荻盯着他。 他怀疑对方是在故意耍自己,但那张脸看起来又很真诚且无辜。 江荻慢慢坐回去,朝陆是闻的笔记本瞥了眼。 陆是闻体贴的把本子往他面前凑了凑,方便江荻看清上面的名字。 陆是闻的字很好看,笔锋潇洒利落。 江荻收回目光:“阉了。” 他把笔记本推回去,“你别坐这儿,我睡着了爱打人。” “欸这是真的!”吕科在旁插话,“哥们儿,你还是让老田给你换个座吧。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这新来的一看就是优等生,他坐在这儿,今后所有老师的目光还不都得往最后一排聚焦?日子还过不过? “没关系。”陆是闻仍看着江荻,平静地说,“我可以在你打人前,先把你叫醒。” “……”吕科心说那他可就不是打你,是砍你了。 江荻懒得再跟他废话,调了个头继续睡。 他倒是不担心对方会一直待在这儿,就算他愿意,老田也不答应。 果然,最后一节课的铃刚响,陆是闻就被老田叫去了办公室。 江荻拎过书包出了校门,顺道去菜场买了菜。 回家后简单做完饭,又把昨天换的脏衣服连同关逢喜的一起扔进洗衣机。 正要启动,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将裤子拣出来,往兜里掏。 手绢…… 江荻动作一滞,微皱起眉。 陆是闻昨天给他的那条手绢不见了。 江荻把绞在一起的衣物又重新挨个翻了遍,还是没找着。 此时房门响了,关逢喜哼着小曲走进,心情颇好的样子。 换完鞋,他照例先到厨房晃了一圈,在看到江荻给他留的饭菜后瘪起嘴:“啧,又没肉。” 江荻没搭腔,从卫生间去到厨房,站在门口问:“我裤兜里的手绢你见着没?” “没见。” 关逢喜头也不回。 江荻看到他夹菜的手明显颤了下,语气转冷。 “关逢喜。” “哎呀,说了没见就没见,你烦不烦!” 江荻直接上前,冲关逢喜伸手:“拿出来。” 关逢喜看也不看他,将嘴里的饭菜“咕咚”咽了,俩眼往上一翻:“我卖了。” “卖…”江荻深吸口气,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是你的东西么就卖!” “我这不以为是你的嘛。”关逢喜不以为然,末了还故意装傻充愣道,“怎么,不是你的啊?” 江荻根本不想跟他多废话,自己活了快十八年,什么时候用过手绢? 他黑着脸:“去要回来。” “哼哼,要不回来。”关逢喜边摇头边吧唧嘴,“我一千块卖的,再要回来对方还不得翻倍讹我?” “钱呢。” “收铜钱用了,谁让你昨天不给我银行卡。”关逢喜顿了顿,转移话题,“不过那手绢到底是你小子从哪儿弄来的?顶级双宫丝呢!” 江荻耳朵嗡嗡直响,其实他发现手绢不见的时候就已经感知到不妙。 现下听关逢喜这么一说,心更加下沉。 一千块……够自己和关逢喜大半个月生活费了。 江荻转身回了卧室,哐当摔上门,不一会儿拿了一千二百块现金往关逢喜面前一扔:“两个选择,要么今晚之前你把东西赎回来,要么我替你去要。” 关逢喜伸手够钱,江荻压着另一端。 “平时跟你一起混的老头统共就那几个。关逢喜,不想把人送进医院的话,你就接着作。” “兔崽子你威胁谁!”关逢喜破口大骂。 江荻扯唇:“我打人进去没关系,你就自己在家等死吧。” “王八蛋!”关逢喜将手里的饭碗狠狠砸向江荻,江荻熟练侧身,碗啪地摔在地上。 关逢喜又用筷子扔他,这次江荻没躲过,菜汤在他下巴上留下一道污迹。 “不想吃就饿着,别糟蹋东西。” 江荻弯腰将筷子捡起丢进水池,把关逢喜和一地碎片留在厨房,出了家门。 …… * 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的时候,地表上方聚着团热气,连蝉都懒得叫。 四中附近的小巷里,吕科正跟几个隔壁班的躲在墙下抽烟。 这里最近施工,周围都有围挡遮着,既隐蔽又方便必要时逃跑。 “听说你们班来新人?陆什么来着?”叫马超的体育生问。 “陆是闻。”吕科道,“家里好像是做珠宝生意的,贼有钱!” “怪不得我今天见梁主任跟他说话时,脸都快笑歪了,八成没少从他家长那里收好处。”另个叫冯亮的说。 马超:“麻的举报他,老梁一死,天下太平!” 吕科抽口烟:“也不见得就是收了好处,那哥们儿学习好,老梁一见学习好的脸就歪。” “人咋样?装不装?”马超语带不屑。 吕科虽然混,但也不太愿意讲自己班同学的坏话,于是道:“不清楚,但一看跟咱就不是一路人。” “那就是装呗。”马超说,“好学生都装。” “你是看不惯你同桌去他们班围观吧!”冯亮拆穿,被马超踹了一脚,贱兮兮笑。 吕科也跟着笑,一扭脸就看到江荻正朝他们这边来,忙伸手和他打招呼。 等江荻到跟前,很自觉的递了根烟过去。 江荻接过点燃。 他刚刚路过小卖部的时候就想进去买烟,但一想接下来一个月大概都得抠搜着过了,终是没舍得。 吕科:“人怎么样你得问江荻啊,那是他同桌!” 马超、冯亮:“???” 你把手拿开! 第5节 不是好学生么,怎么混到跟江荻坐一起这么拉了? 吕科扭头续话茬:“荻哥,他俩问你觉得陆是闻这人怎么样?” “不熟。”江荻心里还惦记着手绢的事,又被太阳一晒,整个人恹恹往墙上一靠,抽着烟不想理人。 “就你跟他相处这半天下来,对他有什么感觉嘛。” 江荻懒懒抬了下眉:“我特么要有什么感觉,我又不跟他处对象。” 马超乐了:“你还别说,这话给我表姐介绍相亲对象那媒婆也问过!” “滚滚滚!”吕科笑骂。 江荻抽完一支烟,觉得胸口郁结的烦闷情绪总算疏解了些。 他将烟头掐灭,四下找了找没看到垃圾箱,往吕科手里一塞:“先走了,烟头别乱扔。” “?” 吕科看看烟头,又看看江荻的背影。 “不是,大哥你不乱扔就给我?” …… * 江荻出了巷子,继续往学校走,打算先去厕所洗把脸。 他总觉得自己脸上还有一股饭味儿。 四中周围像先前那样的巷子还有很多,横七竖八,错综复杂。 每回教导主任老梁带着稽查队巡逻都会跑断腿。 在又经过一个巷口时,江荻脚步忽然一停。 向后撤回半步。 ——只见巷内一棵大槐树下,陆是闻正被两个人堵在死角。 陆是闻个子高,杵在那儿很显眼,另外两个人江荻觉得面熟,想了想好像是昨天跟在陈大宝身后的跟班。 江荻看到其中一个跟班将手搭在陆是闻肩上,跟他说着什么。 陆是闻任由对方搭着,敛眉看不清表情。 片刻,陆是闻将书包卸下,从里面掏出钱包。 另个跟班接过,把钱抽出来,边点数边咧嘴笑了。 就在两人忙着数钱时,陆是闻忽然若有所感地偏头,朝江荻这边看。 比起多数被打劫的人,他显得倒还挺镇静。 等那两个跟班数完钱,也跟着一起往外瞅时,陆是闻又把目光浅浅收回。 “看啥呢闻哥?”跟班甲望着空无一人的巷口问。 “没什么。”陆是闻重新背好书包,“上课去了。” “好嘞好嘞,慢走哈!” …… 陆是闻走后,两个跟班兴高采烈的揣好钱,去小卖部买汽水。 边走边聊—— 跟班甲:“你说闻哥跟咱宝哥到底什么关系,为啥会给宝哥钱?” “不是给宝哥的,是给廖北哥的,宝哥也是在替北哥要。”跟班乙说,“听说闻哥和北哥以前就认识,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 “你说慢点,咱‘哥’有点多。”跟班甲梳理分析着,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在城隍庙门口,宝哥只是推了闻哥一小下,回去差点被北哥拆了!” “所以跟闻哥说话才更要小心,要我说你刚刚就不该把手搭他肩上。”跟班乙道,“和北哥比起来,宝哥在老城顶多算个小脚趾头,咱俩就是那脚指甲盖,说剪就剪了。” “你说得对。”跟班甲也感到有点后怕,忽然想起什么,“……那宝哥跟江荻又是为啥结的仇?” 他刚加入队伍没多久,对各方面还不太了解。 跟班乙:“听说是都看上幼师一妞,但我还听过另一个版本,好像是宝哥被江荻扒光了,锁厕所里遛了一夜鸟,还把他裤子扔到大马路上。” “靠,这么残忍?!” “反正四中这鬼地方以后能别来就别来,万一真撞见——” …… ……了呢。 两人僵住了。 只见转角的阴影里倚着个人,见到他们后微微侧目,不慌不忙立起身,朝他们走近,站定。 江荻:“交出来。” 跟班乙下意识就把钱往身后藏,脸上堆起笑:“交啥呀哥?听不懂呢。” 江荻掀起眼皮,淡淡盯着跟班乙:“那你再想想?” “哦哦——”跟班乙后背顿时激起一层冷汗,拍拍脑门,“我好像又听懂了!” 他说着就要把钱乖乖交给江荻。 “使不得啊!!”跟班甲一看这还了得,他们好不容易才冒着生死风险跑来四中,要是最后没把钱带回去,宝哥就真要剪脚指甲盖了! 江荻接钱的手一顿。 跟班乙连忙上前捂跟班甲的嘴,摆手道:“没事没事哥,你快上学去吧,别迟到了!” “唔唔唔…&%*&(*%¥#…” “嘘、嘘!” “我们%¥…*#宝哥#¥%…脚趾甲%¥%…会死!” “你再说话现在就会死!” 跟班乙一边勒着跟班甲的脖子往后拖,一边一个劲跟江荻赔笑脸:“走吧哥!” “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作者有话说: ---------------------- [亲亲]段评已开,小红包继续~咻咻~ 第4章 遛狗 下午第一节课上英语,老师是个小年轻,见惯了江荻迟到早退,只简单说了他两句就把人放回教室。 江荻来到座位前,看到旁边坐着的陆是闻后拧了下眉:“你怎么还在?老田没给你换座?” “他想换,但我觉得这里挺好。” “?” 江荻是真没发现好在哪儿,这里挨着垃圾桶,夏天但凡值日生懒点,就有股酸馊的臭味。 陆是闻答得自然:“早读的时候没人张嘴,上课也没人回答问题,清静。” 吕科和他同桌:…… 你可真会说。 江荻面无表情:“你搞错了,你前面那胖子刷视频开外放,他同桌嗑瓜子喜欢乱吐,还爱往后撞桌子。” 吕科和他同桌:…… 你更会说。 “我睡觉打呼噜磨牙说梦话。”江荻不耐烦,“赶紧走。” “没有。” “什么没有!” 陆是闻顿了下:“你睡觉没有打呼噜。” 江荻简直觉得这人脑子有病,刚要发作,只听陆是闻又道:“况且我长太高,坐其他地方会挡到后面的同学。” “我先适应几天,实在不行再走,行么。” “……” 江荻觉得跟陆是闻说话总有种一拳抡在棉花上的感觉,沉着脸不吭声。 此时讲台上的老师终于忍不了了。 “江荻,你能不能先坐下再说话?!” “。” 江荻坐回位置上。 他把手伸进裤兜,掏出沓钱往陆是闻跟前一推,看都不看他地说:“收起来,再被抢可没人管。” 陆是闻低眉看了钱一秒,抬起:“你帮我要回来的?” 江荻没应这句,往桌上一趴面对着墙:“以后上下学让你妈开车接送,我们这儿乱,指不定连你这身名牌都给扒了带走。” “荻哥你又把谁扒了?”吕科后仰,江荻踹了他板凳一脚。 陆是闻默默把钱收好,再次望向江荻的后脑勺。 “谢谢。” 这之后两人没再说话,陆是闻虽然占了原先属于江荻的空桌,但好在还算听话,让他不吵就真的一点动静也不发出,老老实实当空气。 你把手拿开! 第6节 最后还是江荻忍不住借着换姿势的间隙,虚虚瞄了他一眼,就见陆是闻正在桌下抠手机。 江荻心里冷笑,原来好学生上课也不听讲。 此时陆是闻的手机正在不停接收新消息。 他被拖进一个刚成立的讨论组。 【兄弟情谊比天还高:闻哥打扰了!!】 【比地还辽阔:哥我们被劫了呜呜呜!你给我们的钱全被抢走了!】 【兄弟情谊比天还高:那人叫江荻,比我们还坏,我们惹不起!】 【比地还辽阔:哥,不然你还是报警吧!】 陆是闻看了眼身边睡着的人。 敛眸回复—— 【闻:知道了。】 【兄弟情谊比天还高:我们现在不敢回去交差qaq宝哥会弄死我们的!】 【比地还辽阔:你能不能替我们跟廖北哥说一下,让他帮我们跟宝哥求求情!】 【兄弟情谊比天还高:我们不想死!】 【比地还辽阔:哥!!】 【闻:没事,我解决。】 【兄弟情谊比天还高:呜呜哥真好,给哥跪了!】 【比地还辽阔:扑通!】 陆是闻把手机收起来。 …… 另边,江荻虽然困得厉害,但死活就是睡不着。 他心里烦得很,也不知道关逢喜到底还能不能把那条手绢赎回来。 就他对那小老儿的了解恐怕是悬。 终于,江荻再次睁开眼。 “陆是闻。”他唤。 陆是闻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先是静了下,接着扭头,迎上江荻若有所思的双眸。 阳光照在江荻脸上,让他本就偏薄的皮肤有些透明。 “嗯。” 陆是闻应声。 江荻舔了舔嘴皮,犹豫了下,问:“…你昨天给我的那条手绢,多少钱?” 陆是闻望着他的眼睛,像是能将其穿透直达内心。 “不贵。” “不贵是多少。” “四千左右。” 江荻闭眼,脑海里同时冒出两个念头—— 特么的关逢喜又让人坑了! 什么破玩意要这么贵! 江荻僵硬地“哦”了声,潦草抓了把头发。 “我明天还你。”他顿了顿,“要是还不了我就赔你钱,不过可能得分期付款。” 见陆是闻没说话,江荻索性不再隐瞒,实话实说:“手绢被我姥爷卖了,我让他要回来,但不确定还能不能要到。” 他又小声骂了句脏话,抓头发的手加重,眼底透着烦躁。 “卖了多少?”陆是闻语气依旧平和,但这句话还是让本就糟心的江荻更加破防,硬邦邦说,“一千块,我给了他一千二让他赎。” 陆是闻“嗯”了声:“对方只要不傻,应该是赎不回来了。” 江荻自暴自弃:“我慢慢还你钱吧。” 要知道四千块对陆是闻而言当真不算什么高昂数字,手绢也只是他出门前随手放进口袋的一条,给江荻时就没想过再要。 但看江荻这架势,摆明不可能白白欠他人情。 陆是闻点了下头:“好,不急。” …… 放学,江荻去往宠物医院。 见到虎哥时,它正专心致志抓一块猫抓板,脖子上还戴着羞耻圈。 江荻伸手想摸,虎哥一爪子差点把他胳膊挠出血。 江荻总觉得它看自己的眼神变得莫名阴毒,十足一个东厂公公。 “让你昨天配合我们演场戏,你偏不听。”医生小鹿在旁幸灾乐祸,“现在它恨毒了你,觉得就是你把它送来,害它变太监。” “又不是我阉的。”江荻弹了羞耻圈一下,“虎公公。” “嘶哈——!!” 诊疗室的门被推开,小鹿的助手琳琳从里面探出头:“鹿姐,路易今天没吐了,狗粮里还给它拌益生菌吗?” “拌,再巩固巩固。”小鹿说,“吃完带它到附近遛遛,通知它主人明天来接。” “啊??”琳琳有些为难,“我一会儿得先走,跟男朋友约了看电影,昨天跟你说过的嘛。” “我去吧。”江荻接话。 他这会儿刚好没什么事,又不太想回家面对关逢喜。 琳琳一听连忙冲江荻作揖:“小荻你人真好!” 小鹿知道江荻喜欢动物,平时也常来宠物医院帮忙,对他倒是放心:“那就麻烦你了,不用走太远,在附近转转就行。” 没一会儿,琳琳牵了条狗出来。 江荻看到那狗后先是一愣,眉梢不由扬了下。 “这什么品种?” 只见那条狗通体漆黑,毛发油亮,两只耳朵笔挺地立着,四肢修长有力。 像德牧又没德牧凶,像捷克狼犬毛色又不一样。 “帅吧!”琳琳说,“这是一条吃顶级天然粮,过上流贵族生活,一个项圈顶我一个半月工资,血统极其纯正的……” 小鹿:“土狗。” “土狗?”江荻不可置信地又看了狗一眼,他还从没见过谁家土狗长这样。 “主人养得好。”小鹿道,“叫路易,刚从外地过来有点水土不服,被送到我这儿做检查,很通人性。” “主人长得也帅,像明星!”琳琳在旁插话。 “干嘛送这儿检查?”江荻蹲下跟狗对视,越看越觉得威风,心说主人应该不差钱。 “什么叫‘干嘛送这儿’?”小鹿不满,一指墙上挂满的锦旗,“你就问全桐城养狗的谁不知道我是华佗在世?!” 这倒是,虽然小鹿的宠物医院开在老城区,但绝对算桐城首屈一指。 江荻冲狗招招手:“路易。” 路易站着没动,隔着段距离静静审视江荻。 江荻总觉得这狗的神态有点眼熟,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过了会儿,路易像是终于完成了对江荻的判断,叼起自己的牵引绳朝他走来。 微微俯首,很有礼貌地将绳放在江荻脚边。 江荻揉了揉它的头,给它系上,还是没忍住顺着它的脖颈向后背捋了把。 ……手感比想象中还好。 他站起身:“走了。” 路易跟着江荻出了门。 …… 晚霞铺满深巷,一人一狗的影子被拉长。 路易体型偏大,江荻怕它吓着人,尽量带它贴墙根走。 路易也不像其他狗那样一到外面就撒丫子狂奔,全程不紧不慢跟在江荻脚边。 期间路遇一只泰迪,吱哇乱叫向它挑衅,它也只是淡淡看上一眼,继续往前,一条正儿八经的田园犬愣是生出几分波澜不惊的贵气。 江荻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下,他腾出一只手掏出。 备注人:科神(吕科)。 “科神”拍了拍“你”。 【科神:荻哥!!】 【科神:快看!!】 “科神”发来一张照片,江荻随手点开。 ——画面里是一间开在老城的台球厅,半拉着卷闸门。 【科神:看没??】 【d:不去,不爱打台球。】 【科神:不是喊你打球!你把图放大看!】 你把手拿开! 第7节 见江荻半天不回,吕科干脆又发了条语音来。 压着嗓子,语速很快,江荻连转了三次文字都没看懂,只能按下播放。 吕科:“你同桌被陈大宝他们掳来台球厅!我人现在就在外面,但马上得走,不然怕被发现!” 江荻站定,路易也跟着停下来,并不催促。 江荻把照片放大,只见昏暗的台球厅里果然聚着好几个人。 陈大宝、还有今天劫陆是闻钱的两个跟班都在。 照片画质虽然渣,但江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当中的陆是闻。 【科神:怎么样,是他不?!】 江荻面无表情回复—— 【发我干什么。】 吕科那边反复输入了一会儿…… 【科神:我就是想着同学一场,该不该救一下?】 【该。】 江荻回得很快。 【去吧。】 ……对面的吕科?? 不是。 谁去??? 见江荻不理他了,吕科又偷偷往台球厅瞄了眼。 身为同班同学,他总觉得同学遇难,于情于理都不该坐视不管。 但他不敢,毕竟陈大宝可是老城出了名的恶霸。 吕科咽了口唾沫,脑瓜子转得飞快,继而又意识到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陈大宝会不会就是因为被江荻揍了,又打不过他,才想拿他周围的人开刀? 陆是闻是江荻同桌,所以首当其冲成了第一个被找上门的人。 那么接下来…… 不就是他的前后桌?! 此时台球厅的卷闸门被“唰”地拉下,吕科赶忙缩回墙角。 一滴冷汗顺着他额头缓缓滴落。 他忽然想起,自己前几天的月考排名好像往前提了点,按道理不该再坐江荻前面。 不行,得赶紧跟老田提意见! …… 作者有话说: ---------------------- 闻哥应该是目前几本校园文里最有钱的一个,荻宝好福气~ 第5章 麻烦 江荻收起手机继续遛狗。 越遛心越乱,脑子里全特么是吕科刚发的那张有陆是闻的照片。 ……都让他上下学别一个人乱走,听不懂人话?! 活该被劫! 长个教训也好! 沿街的小卖部里有新闻声传出—— “近日我市发生多起暴力事件,受害人小张(化名)因脊椎受重伤导致瘫痪,后半生只能卧病在床,孤苦无依,现面向广大热心市民询求帮助,爱心热线134564……” 江荻默默停住,透过小卖部的窗扫向电视。 病床上的那位小张浑身缠满绷带,杀猪似的鬼哭狼嚎,看着是够凄惨。 江荻看着,不由就代入了陆是闻的脸…… ……应该不至于吧。 他家那么有钱,就算后半生瘫痪在床,也不至于孤苦无依…吧。 江荻喉结微滚,咽了口唾沫。 他低头看了眼路易,见路易也正仰头望着他,颇有耐心的样子。 “抱歉,改天再带你散步。” …… * 天黑了,小街的路灯亮起,因为接触不良忽明忽暗。 从阴影里走出一道身影,手上握着根钢管,在转角的台球厅外站定,淡淡看向关闭的卷闸门。 钢管是江荻在途经的工地随便捡的,不太衬手,但也能用。 他将袖口捋起,轻轻活动了下手腕,钢管碰地划出“锃”地一声。 “荻哥!”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探来,摸向江荻肩。 江荻本能转身就要把钢管往对方脑袋上招呼。 对方连忙抱头,压着嗓子喊:“队长别开枪,是我!” 江荻这才看清是吕科。 吕科把江荻拉到墙后,很紧张还带着点兴奋说:“我猜你就得来,一直在这儿等你!我是不是也还行,起码没跑,要是换马超他们早他妈没影了!” “里面几个人?”江荻问。 “八、、九…十来个?”吕科其实也没看清,他全程都没敢离太近,“不过刚刚出来了一群,可能上厕所去了。学霸没出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江荻一点头就要往前走,吕科连忙将他拽回来,从身后变出一块砖头,又摸出一盒烟,真诚道:“荻哥,砖头你拿来拍人,烟你留着事后抽。” 江荻乍一听还有点感动,掂了掂手里的钢管:“我有,你拿着防身。” “拿着!”吕科强行把烟和砖头都塞给江荻,“我待会儿抄小路走,他们应该发现不了。” 他又郑重其事望了江荻一眼,替他整整衣摆:“哥,你能来我就放心了。兄弟相信你的实力,咱们明天学校见!” 话毕还没等江荻反应过来,吕科已化作一道龙卷风,消失在巷口。 江荻:“…………” 这逼。 江荻把那块碍事的砖头扔在墙根,将烟揣进兜里,钢管一甩大步迈向台球厅。 手拉着卷闸门用力往上一抬,门“唰”地开了。 室内的光流泻出来,江荻被晃的眯了下眼,待视线变清晰后朝里看去—— 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倚在球案前,背对他擦一支台球杆。 空气中烟味弥漫,眼前像蒙了团雾。 陆是闻一手撑杆,另只手拿着绒布,袖扣被他解开规规矩矩挽起,露出骨节分明有力的手腕。 听到动静,他微微侧身向后看,整个人逆于灯下,表情很淡。 擦杆的动作稍停,就这么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与江荻对视。 明明身处杂乱的环境内,却又好像置身事外,带着种格格不入的矜贵。 江荻握钢管的手悄然松了松。 还行,没被打残。 后半生不用卧床了。 他把钢管扔到一旁,一言不发朝陆是闻走近。 薄窄的眼皮半耷着,脸上是惯有的冷漠。 到了跟前,江荻的目光在陆是闻和他手上的球杆间打了个来回,回到陆是闻脸上。 “他们留你打扫卫生?” 语气不咸不淡。 陆是闻迎着江荻的眸子,顿了下:“不是,我自己主动…” “至于这么害怕么。”江荻见陆是闻不敢承认,以为他怂了,心里莫名窜起鬼火。 他将陆是闻手上的球杆夺过,往旁边一丢,冷声道,“长这么高个子,为了晾衣服方便?” 陆是闻不语,他猜到江荻大概误会了什么,但也没急着反驳。 江荻还在数落:“告诉过你我们这儿乱,让你放学喊你妈来接,偏不听!被劫了纯属活该。” “……”陆是闻稍稍垂眼,片刻再次掀起,平和地说,“我妈出差了。” “你家司机呢。” “也出差了,跟我妈一起,家里只有我自己。” 很好,一个浑身名牌的外地独居仔,你不被劫谁被劫? “你怎么在这儿。”陆是闻问。 你把手拿开! 第8节 江荻不屑跟他讲太多,随口答:“路过。” 陆是闻颔首:“那好巧。” 巧个屁! 要不是因为那条手绢,老子心里过意不去,谁稀罕管你! 江荻把陆是闻放在球桌上的书包拎起,往他怀里一塞:“走了。” “去哪儿。”陆是闻抱着书包。 江荻头也不回:“送你回家。” …… 许是老城的路况太差,出租车不愿往里来,两人走了很久都没拦到一辆车。 夏夜空气潮湿闷热,像是憋了场大雨要下。 江荻摸出吕科塞给他的烟,刚想抽一根解闷,忽然起了阵黏稠的风,一股混合着淡淡檀木香的烟草味飘进他鼻子里。 前者的味道很熟悉,跟陆是闻给他的手绢一样。 那股烟味…… 江荻确认了下,发现并不是自己散发出来的,他的烟都还没点着。 江荻站住,陆是闻也跟着停下。 “他们逼你抽烟了?”江荻皱眉问。 见陆是闻不答,他粗鲁地扯过对方的领口凑近了嗅。 陆是闻脊背微僵了下,随即慢慢放松,乖乖配合。 “手伸出来。”江荻命令。 陆是闻垂在身侧的手指屈起,上抬。 江荻一把抓过,在陆是闻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仔细闻了闻。 很干净的肥皂味。 “可能是刚才在台球厅染上的。”陆是闻解释。 江荻松开他的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的样子特像教导主任。 陆是闻有没有被逼着抽烟关他屁事? 江荻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莫名,想了想大概因为对方现在毕竟是他同桌,被欺负也是在折他面子。 打狗还得看主人! 江荻重新撤开距离,继续往前走,指尖在手里的烟盒上摩挲了下,终是将原先打算抽的那根烟塞了回去。 路口,两人总算拦到一辆出租车。 江荻本想把人送上车就走,又怕再出什么意外,索性跟着一起坐上去。 司机发动车子:“上哪儿?” 陆是闻报了串地址,司机听后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瞄他。 桐城人都知道,陆是闻口中的目的地是他们这里最贵的别墅区,在里面住的人个个非富即贵。 三十分钟后,车辆抵达。 “进你们小区要刷门禁卡吧。”司机说,“还是你跟保安打声招呼?” “在这里停就可以。”陆是闻扫码付钱拉开车门,却没急着走,扭头看江荻。 “我不下了,你明天直接叫个车送你到学校门口。” 江荻全程都在玩游戏,手指在屏幕上划动飞快,“师傅,去苍南街32号。” “要下雨了。”陆是闻提醒。 江荻还是没抬头:“那你还不快走?” 陆是闻沉默了下,这才又礼貌交待司机:“辛苦您把他送到家楼下。” “行!” 陆是闻下车把门关好,车辆再次起步,江荻被手机照着的脸隔着玻璃窗一闪而过,融入夜色…… 回程路上,司机自然而然把聊天对象换成江荻: “刚刚那是你哥吧?” 江荻正在塔下与敌方刺客残血互殴,闻言眉心稍稍一挑:“我要有这么一哥,还会住苍南街?” 司机想想也对,苍南街是出了名的脏乱差,偏偏又离城隍庙近,四周有不少古建筑,拆不得、毁不得,如今彻底沦为三不管。 “我就是看他还挺关心你。”司机边开车边道,心里多少有点替江荻不是滋味儿。 同样都住桐城,都打一辆出租车,活的却是天差地别。 江荻全然不知司机丰富的内心戏,在一举攻下敌方水晶,成功拿了把mvp后,才后知后觉咂摸出不对味来。 “不是,你怎么就觉得他是我哥了?” “哎,那气质一看就更成熟稳重。” “??” 江荻气笑,自己看着是有多轻浮? …… * 夜里路上不堵,车子很快驶入苍南街。 司机相当信守承诺,一直把江荻送到他家楼下后才离开。 江荻付钱下车,走入逼仄昏暗,散发着阵阵霉味的楼道。 在二楼停住,掏出钥匙。 头顶的灯泡烧了,他还一直没顾上修,只能摸黑凭感觉把钥匙往锁孔里插。 也不知怎么搞的,连插几次都没成功。 江荻皱眉,打开手机电筒照,这才发现自家门锁长得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 一种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江荻冷着脸敲门。 “关逢喜,你又搞什么鬼?” 屋里静悄悄的,半天没人来开。 江荻敲门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脸色越来越沉。 ……死老头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就在他默默后退一步,打算强行破门时,屋内忽然发出扫帚倒地的动静。 下一秒,传来关逢喜得意洋洋的声音。 “嘿嘿,打不开了吧?” “……” 江荻重重闭了下眼,觉得刚才还在担心他安危的自己活脱就是个傻逼。 屋里的人嗤笑:“让你小子换抽屉锁,老子这回把门锁给你换了,叫你也尝尝滋味!” 江荻深吸口气压下满肚子怒火,压低嗓音:“开门,别吵到邻居。” “不开!”关逢喜果断拒绝,“除非你先答应不找我麻烦。” “关逢喜!” “手绢我没要回来,你发誓不追究我才放你进!”关逢喜贴着门板威胁,“快点,我睡觉了啊!” 两人的动静闹到隔壁的人,在屋里骂得很脏。 关逢喜一听也来了劲,隔着走廊和对面激情互骂起来。 这里,像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有发生。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漆黑的楼道短暂亮起又重新陷入黑暗。 江荻从兜里摸出烟盒,在楼梯口坐下来,取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 他忽然觉得很累,连带着的还有一种总在试图回避的无措感。 他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现状,也不知该怎么改善和关逢喜之间的关系。 记得小时候,他也曾坐在关逢喜腿上,跟他说等他老了自己一定会孝顺他,那时关逢喜笑得很开心。 他也记得爸妈临出差那天,再三嘱咐他要照顾好姥爷,等他们回来,自己也向他们保证了。 可后来爸妈再也没回来,自己也没能把关逢喜照顾好。 反之,生活被他搞得一团糟。 屋里的人像是终于骂累了,这才突然想起江荻还被锁在外面。 他悄咪咪拉开一条门缝,鬼鬼祟祟探出头。 目之所及处只剩空荡荡的楼道。 关逢喜“哐当”摔门怒骂: “兔崽子,有种一辈子别回来!!” …… 作者有话说: ---------------------- 你把手拿开! 第9节 第6章 打针 一滴水落在江荻头顶,不时便连成一片,宛若瓢泼。 他闪身躲进街边小店的檐下,漠然盯着雨幕。 十分钟前,江荻去到苍南街附近的一家小旅馆,打算开房时才发现自己没带身份证。 前台值班的是个老大姐,头上挂满卷发筒,脸上贴着黄瓜片,正跟人边聊电话边嗑瓜子。 江荻环顾了下四周,觉得这里看起来还挺不正规,应该有周旋的余地。 趁大姐聊到兴头上,他走到柜台前低咳了声:“给开个单间。” “证件。” 江荻装作没听清,催促:“快点,困死了。” “困死了也得给证件啊,不然我怎么登记?”大姐嗑瓜子的动静一停,上下打量着江荻,狐疑地问,“满十六了么你?” “满了。”江荻回答,“都十七了。” “我咋看着不像。” 江荻无力:“真满了,出来的急没带身份证。” “那不行,我们这都是跟公安联了网的,不然你就到派出所开证明。” 江荻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的房间标价,心下一横:“我换大床房总行了吧。” 见大姐不动,又专门强调,“比单间贵三十呢。” 啪。 大姐撂了电话,拿手指着自己:“你看我,我像开黑店的么?” “……” 像。 大姐:“跟家里吵架了吧?现在的小孩一个比一个叛逆,要我说你乖乖回去给爸妈道个歉不就没事了?大半夜瞎折腾什么。” 你说得对,这不是没爸妈么。 江荻转身离开小旅馆,临走前还听到前台大姐自顾自地抱怨:“倒霉孩子,生意已经不好做了还给我添乱……还换大床房,还贵三十,考验人性么不是。” …… * 雨势好像稍小了些,江荻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 电量还剩一格马上关机,他觉得再这样待下去也不是办法,将兜帽往头上一罩走进雨里。 沿途经过的宾馆、网吧不是关了就是太正规,江荻又陆续问了几家后彻底放弃,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四中门口。 深夜的学校和白日喧闹的样子截然不同,阴森森很吓人。 但于江荻而言,现下没有比这里更适合过夜的地方了。 他轻车熟路绕到侧门,踩着被其他人垒起的碎砖,纵身一跃翻了进去…… 在教学楼尽头,江荻顺利找到一间没锁的空教室。 里面堆满废弃桌椅和教具,充斥着潮湿的霉味。 江荻用力将脱轨的坏窗户关严,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晾在一边,就这么光着膀子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打算熬到第二天早上。 结果不知是折腾了一晚实在太累,还是窗外的雨声太催眠,江荻居然靠着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醒时,第一节课都过去了。 晾在一旁的衣服还没干,但也不能光着膀子出去,江荻只能捡起胡乱往身上一套。 刚起身,顿觉一阵天旋地转,江荻连忙用手撑住桌子,等稍微缓过来些才离开空教室,朝自己班走。 教室里,吕科正跟同桌缩在桌下看球赛。 一抬头被突然出现的江荻吓了一跳,两只眼瞪得溜圆。 “我靠,你脸怎么这么白?!” 江荻这会儿头疼得厉害,根本没余力跟吕科废话,回到自己座位坐下。 陆是闻也偏头朝他看,微微拧起眉。 吕科又贴了上来:“你这衣服是怎么搞的?雨不是一早就停了么?!” “闭嘴。” “可…” “你昨晚在哪儿。” “你特么烦不…”江荻刚要发作,忽然意识到声音好像不是吕科的,掀起困倦的眼皮往旁边扫。 对上陆是闻黑沉的眸子。 “…学校。” 江荻喉结滚了滚,应道。 “你昨晚没回家啊?!”吕科震惊,“咱学校啥时候能住校了?!” “不想回,在隔壁教室睡的。” “荻哥你……”吕科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一脸严肃的问,“你该不会是想背着我们,一个人偷偷用功学习吧?” “傻逼。” “我是可以当傻逼啊!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昨晚在隔壁教室睡,今早还他妈能迟到的?” “……”江荻发誓他现在但凡有点力气,绝对会手刃了这逼。 旁边的人动了下,起身离开。 江荻趴着没抬头,过了会儿拉过自己的衣角悄悄闻了闻。 有点潮,但也没馊。 这就受不了被熏跑了? 跑就跑,赶紧滚! 就在江荻打算睡回笼觉时,一件干簌簌的校服扔到他桌上。 陆是闻:“换了吧。” 校服还带着体温,上面残存着淡淡的檀木香。 是比自己身上的味道好闻。 见江荻不动,陆是闻又喊了一声。 “不用。”江荻把校服拎回陆是闻座前,“我穿这样凉快。” “荻哥啊…”吕科张张嘴,“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发抖呢。” “。” 吕科码着胆子伸手往江荻脸上戳了下,瞬间弹开:“卧槽,熟了!” 江荻被烦得够呛,猛地仰起脸,一句脏话刚要脱口而出,额头忽然贴上一个温热的手掌。 ……江荻眨眨眼,愣住了。 陆是闻:“我刚找班主任开了假条,去医院。” …… * 出租车上,江荻把头抵向窗,对抗着越来越强的反胃感。 车等红灯时猛地一刹,他险些没直接吐出来。 此时脑袋和玻璃之间多出一只手,托着他的脖子往后靠。 江荻本想挣脱,但又实在懒得动,闭着眼装死。 陆是闻的校服套在他身上,因为是贴身单穿,江荻总觉得空荡荡的很别扭。 但有一说一,比之前穿湿的舒服多了。 医院里,江荻又量了次体温。 39.7°c 医生果断给他开了液体输。 “我吃点药就行。”江荻说,“输液太浪费时间。” “你这体温太高了,输液见效快。”医生边划单子边道,“休息一天也耽误不了学习,先把身体搞好。” 江荻抿唇,他倒真不是担心耽误学习,他是…… 他没脸说。 当护士端着医疗器械盘出现在江荻面前时,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护士:“把手伸出来。” 江荻脸绷得更紧,用余光悄悄打量旁边的陆是闻,咽了口唾沫,这才慢慢把手伸到护士跟前。 护士用橡皮管将他的手腕勒紧。 “你血管好细啊。”护士拍着江荻的手背找了半天,叹口气,“换另只看看。” 江荻只觉得一分一秒都在煎熬,连头也顾不上疼了。 见他半天不动,陆是闻低声提醒:“手。” 江荻咬咬牙,把另只手递过去。 “这个好些。”护士在找到江荻的血管后,用棉签蘸了碘酒消毒,接着撕开输液管的密封袋。 你把手拿开! 第10节 尖锐的针头冒出冰凉的液体,靠近江荻的皮肤。 他面无表情把脸别开,藏在兜里的那只手却死死掐着自己掌心。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也正被妈妈抱着让护士打针,随着针管刺入“哇”地大哭起来。 江荻的心跟着一揪,咬紧牙根。 “哎哟没事没事没事~”小孩的妈妈捂着小孩的眼不让他看,不住地哄,“好了好了,马上就不痛痛了哦~” 鬼扯! 不痛痛也特么要被吓死了! 手背传来尖锐的刺痛,江荻眉心压了下,刚要松口气。 只听护士叹道:“你放松点呀,没看都跑针了。” 江荻悬着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就在他咬牙闭气,打算重新面对这该死的折磨时,眼睛忽然被什么轻轻遮住。 温热的触感蒙在眼皮上,若有似无的檀木气息冲淡了医院里那股令人肌肉发紧的消毒水味。 视线受到干扰,听觉却变得灵敏起来。 他听到耳边传来陆是闻很轻的安慰:“好了,马上不痛了。” 橡皮管被解开,血液忽地回流,连带着还涌上了脖子和耳朵。 陆是闻把手移开,就看到江荻有些怔愣的表情。 他非常自然地起身,对江荻道:“是不是没吃早饭,我去给你买瓶功能饮料。” 江荻“哦”了声,盯着一边。 等对方走后,才慢慢把头调回来。 短暂的恐惧退却,心里此时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他脸没了! 陆是闻知道他晕针了。 ……他不会去跟别人说吧? 江荻用那只没扎针的手狠狠搓了搓发烫的脸,又用力抓了把头发,一抬头就看到隔壁的小男孩正咬着手指看他。 冲他比了个赞。 “哥哥,你真勇敢!” “。” 江荻认命般向后一仰,战术性装睡。 …… 大约是药物起了作用,身上的疼痛有所减轻,也不再那么忽冷忽热。 江荻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从假寐变成真睡,眯了这些天最沉的一觉。 迷糊间,他听到护士在跟陆是闻交待:“拔了针再帮你弟弟按一会儿。” 陆是闻说好。 江荻艰难睁开眼,嘴唇动动,喉间费力地滚了下。 “他不是我哥。” 陆是闻垂眸看他,就见江荻脸色苍白,嘴唇干燥,眉心深深皱在一起,摆明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 ……都这样了居然还有功夫强调这种事。 陆是闻觉得可气又好笑,忍不住道:“还有力气讲话?” 江荻用眼刀杀陆是闻,因为发烧,他的眼睛有些泛红,还带着点潮湿。 陆是闻默默看了他几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头对护士说:“我不是他哥,是同学。” 江荻抿唇,满意闭眼。 “哦哦。”护士对眼前两个帅小伙印象不错,羡慕地说,“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咯!” 江荻又睁眼了。 陆是闻先是观察了下他的反应,见江荻只是静静盯着自己贴了胶布的手看,并没反驳,这才又对护士点头道:“挺好的。” …… 作者有话说: ---------------------- 江荻:完了,老子怕打针的事被知道了,好傻逼。 陆是闻:好乖。 第7章 城堡 医院外,陆是闻拦了辆车,和江荻一起坐上去。 江荻找司机借了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对陆是闻说:“加个微信,我把药费转你。” 陆是闻正在回班主任老田的消息,看了眼江荻递来的手机,扫了二维码。 江荻按下通过。 江荻的头像是一棵火红的凤凰树,就是城隍庙里那棵。 把钱转给陆是闻后,他便不再跟对方说话,扭头看窗外的街景。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好像不是回四中的路? “去哪儿?”江荻问。 “我家。”陆是闻顿了顿,说,“我跟班主任请了一天假,你需要休息。” “?”江荻皱眉,“我休息去你家干嘛?” 陆是闻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那你会回自己家么。” 当然…… 不会。 他现在根本不想面对关逢喜。 “如果你想回家,昨晚就不会待在学校。你现在应该也没有力气去解决家庭矛盾,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陆是闻敛眸继续回消息,“我家还算宽敞,平时只有我自己住,也有多余的客房。” 江荻头一次感受到跟聪明人交流的省心。 事实上他昨晚也的确有想过这几天该去哪儿。 回家跟关逢喜赔礼道歉是不可能的,那样对方之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同他讲道理也没用,关逢喜压根就不是能讲道理的人。 去小鹿的宠物医院暂住似乎也不现实。 她自己平时就住店里,又是女的,多不方便。 不然就只能找机会拿了身份证住酒店或者网吧了。 可那样一晚起码得花几十块钱,家里有关逢喜一个败家老头已经够够的了。 江荻越想越愁,越愁就越燥,只觉得脑瓜子又开始嗡嗡作响。 一瓶功能饮料塞进他手里。 江荻接过,但没拧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按着瓶身。 陆是闻又注视他片刻。 “江荻。” 江荻闷闷“嗯”了声。 陆是闻默了下:“刚才护士说的那些,你为什么不反驳?” 江荻愣了愣,护士刚说什么了? “说我们关系很好。” “哦。”江荻漫不经心道,“没必要。” “嗯。”陆是闻点头,片刻后淡淡说,“既然如此,我就先当你是默认了。” “江荻,去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家,不需要有压力。” …… * 虽然在此之前,江荻已经知道陆是闻家很有钱,但当他真的站在对方家独立的院落中,看着那气派的水池和精心修剪的花卉时,还是再次被颠覆了认知。 这特码是桐城么?? 江荻依稀记得上小学时,班里有个装逼的熊孩子经常跟大家吹牛,说自己住在大城堡里,爸爸是首富,妈妈是h帮大佬。 当时他口中形容的城堡就跟陆是闻家长得差不多。除了没有梦幻七彩瀑布,不养独角兽外。 陆是闻开门让江荻进去,给他拿了拖鞋:“我给你找件衣服。” 江荻身上还单穿着陆是闻的校服,也不知是不是去了趟医院的缘故,上面的檀木味淡了,多了些消毒水的味道。 江荻换好鞋,在偌大的客厅里僵立了会儿,挪到沙发边慢慢坐下,一口接一口喝着那瓶功能饮料。 ……不自在。 浑身都特么不自在! 你把手拿开! 第11节 江荻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去别人家作客是什么时候了。 他成绩差、混、不学无术、是父母们口中“成天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迟早完蛋”的“这种人”。 江荻对自己从不缺乏清楚认知,更犯不着上赶着给别人找晦气。 喝完这瓶水就走吧。 “衣服可能有点大,你先试试。”陆是闻拿了件t恤从楼梯下来,在看到仅挨着沙发边沿坐,生怕烧了屁股的江荻后,话音停住。 江荻倏地起身,头也不回:“不用,我先走了,校服明天还你。” 他大步朝玄关迈去,将门把一拧—— “汪!” 江荻猛地被吓一跳,在看清眼前出现的大块头后先是愣了愣,接着很不确定地唤了声: “…路易?” “江荻?!”回答他的是同样面带震惊的小鹿,看看他再看看门牌,“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等江荻回答,小鹿又拉长语调“哦——”了声:“你不会就是那位发烧的同学吧!” 十分钟后。 江荻重新坐回沙发上,一只手垂着摸路易的脑袋,抬眼看陆是闻:“这你的狗。” 陆是闻点头。 江荻的视线在一人一狗间来回了下,总算明白自己先前为什么会觉得这狗眼熟了。 连表情都跟它主人一模一样! 小鹿边喝水边接话:“小陆发消息跟我说,他在医院陪同学看病,让我把路易给他送来。开始我还以为保安会拦我呢,结果他认识路易,直接放我进来了。” “麻烦了。” “嗐,别客气!”小鹿还是觉得巧,“没想到你俩是同班同学啊,江荻你怎么搞的,怎么还生病了?” “着凉。”江荻觉得一句话也解释不清。 小鹿又把注意力放到他的校服上,仔细打量着:“欸,你是不是缩个儿了啊?袖口长出一大截。” “……”江荻无语,心说我特么是弹簧么,还会伸缩? 边上传来声轻笑,很短,很低,像个错觉。 但江荻还是听到了,扭头向陆是闻开火:“好好一土狗,你干嘛给它起个洋名?” 还路易…怎么不叫乔治、佩奇、托马斯小火车? 陆是闻淡淡:“陆地的陆,随我姓。” “哦。”江荻重说,“好好一狗,干嘛给起个人名?” “咝你屁事怎么这么多!”小鹿忍不住骂。 陆是闻颇有耐心地解释:“它是我从狗肉车上救的,想它今后能活的容易些,就叫陆易。” 江荻闭嘴了,又垂眼看了路……陆易一眼。 这何止是活得容易,活得比他都滋润! 小鹿喝完水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一拍脑门站起来:“我得走了,还要赶回去给一只布偶做绝育。” 江荻也跟着起身:“我也…” 陆是闻坐着没动,一条胳膊看似随意的搭在沙发上,屈指轻轻叩了下。 陆易立刻心领神会,跑到江荻脚边仰头望他,发出哀求的呜咽声。 江荻最见不得小动物卖惨,坚定的意志瞬间有些动摇。 “你这么急着走干嘛?又不学习。”小鹿说,“多陪陆易玩会儿呗。” “呜~”陆易用头去拱江荻的手心,再次看他,眼睛湿漉漉的。 江荻泄力。 陆是闻将小鹿送出门,回来就看到江荻蹲在地上揉陆易的耳朵。 他的头微微垂着,露出后颈一小块凸起的椎骨,长期藏在发尾的皮肤比别处更苍白。 陆是闻盯着那块骨头看了会儿,将视线移开。 “饿么?我平时不爱吃零食,但可以叫外卖。”陆是闻说,“还是你想先睡会儿?” “不困。”江荻直起腰,“你家厨房在哪儿?” 陆是闻侧开身,偏头往一处看,江荻朝厨房走去,陆是闻和陆易默默跟在他后面。 江荻先到洗碗池边洗了手,打开冰箱门。 陆是闻家的冰箱是双开门,很大,但里面相当空。 除了整齐摆放的矿泉水,就只有一盒鸡蛋,一袋进口风干火腿,和一点小油菜。 在一旁的料理台上,江荻又翻出包没拆封的挂面。 原来有钱人家也吃挂面。 “阿姨一小时后来做饭,会顺便买菜过来。”陆是闻说。 江荻捋起袖子,将鸡蛋、番茄通通拿出来,熟练地择菜放到水管下洗,头也不抬:“要什么阿姨,哥给你做。” 陆是闻抿唇,静静看着江荻行云流水的动作。 “锅放在…” 江荻扭脸看他,在对上陆是闻疑问的神情后自暴自弃地叹口气,挥手:“算了,你一边玩儿去。” 陆是闻没走,上前跟江荻一起找锅:“家里都是你做饭?” 江荻随意“嗯”了声,从橱柜里拎出锅加了水放在灶上。 “跟阿姨说一声,让她别来了。”江荻等水开,习惯性地想掏烟抽,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陆是闻的校服。 “你去换衣服吧,我看着锅。”陆是闻说。 江荻点头,到客厅拾起陆是闻给他的t恤去卫生间换。 这一去时间有点久,等再出来时,陆是闻就发现江荻的脸绷得更紧了。 t恤的袖子被他全部挽上去,像个运动背心。 陆是闻知道江荻多半是嫌衣服大,又不想看起来太明显。 他的胳膊很细,肌肉线条却十分漂亮,薄而紧实,一看就经常运动。 陆是闻没有拆穿江荻那点小心思,对他说:“水开了。” 江荻走到锅边抵开陆是闻,把青菜放进去烫熟捞起,又往另一口煎锅里加了点油,将火腿切成薄片煎出香味,开始煮面。 二十分钟后,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摆在餐桌上。 汤色奶白,小油菜挺阔翠绿,中间还窝着个白生生的荷包蛋。 江荻给陆是闻递筷子,陆是闻接过道谢。 江荻借着给面条吹气,偷偷观察对方的反应。 只见陆是闻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咽下后也抬头看他。 江荻赶忙怒喝了一口汤,烫得差点喷出来。 “有点咸。”江荻冷声说,“不好吃就倒掉。” “不会。”陆是闻夹起荷包蛋,“很好吃。” 江荻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这反应挺傻逼的。 难吃就难吃,他紧张个屁啊! 吃完饭,江荻又琢磨着要走。 打开手机就看到关逢喜给他发了十几条语音消息。 无一例外都在骂他,嗓音洪亮、底气十足、精神抖擞,一听就活得好好的。 陆是闻刷完碗,带他的狗儿子去了院子里。 江荻隔着落地窗朝屋外看去,只见对方正背对着他,站在花架旁打电话。 高挑的身影浸没在仲夏夜将黑不黑的天色中,等电话挂断后也没着急马上回来,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一只手垂着摸狗儿子的头,另只手时不时凑向唇边。 姿势娴熟的在—— 抽烟? …… 作者有话说: ---------------------- 明天10:00:00还是三更![星星眼] 第8章 牛奶 陆是闻的坐姿很随意,眼神却是暗的。 他先后接了两通电话,第一通是苗玉兰,问他最近那个男人是不是又私下找他借钱了。 那个男人是苗玉兰的前夫,陆是闻的亲爹,一个小有名气的雕塑家。 离婚后在北京宋庄开了间工作室,前些年垫钱搞项目黄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没借他钱。”陆是闻语气平常,像在聊别人的事,“他去一家设计公司挂职,一个月有三千多工资,问我缺不缺生活费。” “这话什么意思?!怕我亏待你吗?!三千,你随便一条内裤都不止三千!”苗玉兰在电话那头冷笑,“当初他非要跟我离婚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 陆是闻没说话,任凭苗玉兰发泄。 你把手拿开! 第12节 直到听筒另端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喊了声“妈”,苗玉兰的音量才明显降下去。 “我该吃饭了。” 陆是闻笑笑:“去吧。” “小闻你…”苗玉兰语气变得有些拘谨,“最近过得怎么样?钱还够花么?待会儿我再给你…” “够的。” 电话那头静了下,苗玉兰像是叹了口气:“等我过段时间就回桐城看你。” “别跑了。”陆是闻态度依旧平和,“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那边又静了会儿:“好吧,我挂了。” “嗯。” 第二通是廖北。 上来就先是一声国骂。 “草!台球厅被城南那帮孙子砸了,你最近先别往这边来,免得他们盯上你。陆是闻你记住,咱俩不一样,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比老子有出息,高低给我混出点名堂来!” “北哥!他们来了!” 电话“啪”地挂断了。 听着持续不断的“嘟嘟”声,陆是闻点开银行账户,又往廖北的卡里转了笔钱。 一阵粘腻的风刮过,树叶窣窣,像是要下雨。 陆是闻再次将烟凑到嘴边,刚抽了半口,就觉察到不远处投来的目光。 他扭头,对上江荻懒洋洋看好戏的眼神。 陆是闻先是愣了下,本能便要将夹烟的手藏起。 但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慢慢吐出剩余的烟,笑了下。 “怎么出来了。”他的嗓音被熏得有些哑。 “买烟抽。”江荻顿顿,扬了下眉梢,“不过现在不用了。” 他冲陆是闻勾勾手,陆是闻乖乖掏出烟盒一倒:“没了。” 江荻不信邪,夺过烟盒用力摇了摇,只倒出一点碎屑,烦躁将其捏扁。 “你手里的,给我抽一口。” 没等陆是闻同意,江荻直接从他手上劫走了那半截烟,叼进嘴里。 就这么一口接一口地闷了会儿,江荻低低骂了声:“之前还担心陈大宝他们逼你抽烟,结果你小子挺熟练啊。” 陆是闻看着对方咬着自己含过的烟嘴,静了下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谁担…”江荻一噎,发现自己刚刚好像是说过这个词。 他忽然灵机一动,把烟重新还给陆是闻:“夹好别动。” 陆是闻配合接过。 江荻掏出手机,对着陆是闻“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又把烟拿回去,满意道:“做个交易吧,你别把我的事说出去,我也不把这些照片发给老田。” “你什么事?”陆是闻问,见江荻的脸不自然地红了下,自问自答,“怕打针。” “是晕针!” “嗯。” “……” 江荻总觉得陆是闻的语气像在哄小孩,态度又凶狠几分,“要是你敢说出去半个字,我保证老田,不,全校都会知道你抽烟的事。” 怕陆是闻还是不知道其中利害,江荻特意强调,“四中抓抽烟抓得很严,只要被发现就是记过,什么优秀学生班干部通通别想,还得在升旗仪式当众念检查,你就想社不社死?今后还怎么做人?” “你念过几次。” “什么。” “检查。” “七八次吧。” 陆是闻想想那个画面,牵了下唇:“哦。” 江荻回答完,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转移话题,不耐烦地啧了声:“你别跟我比,咱俩又不一样。” 此时此刻,这话竟和廖北先前的那句重合在一起。 不一样。 陆是闻唇边的弧度淡了些。 江荻以为对方总算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了,松了口气:“放心,只要你不说,我就全当不知道。” 陆是闻没再多说,站起身:“回去吧,下雨了。” …… * 江荻最终还是没能走成。 屋外的天就像漏了似的,打伞都没用,看着始终无人应答的叫车软件,他无力地把手机撂到一旁。 陆是闻家的浴室比江荻的房间还大,他洗完澡仰躺在宽敞的床上,盯着天花板。 雨持续敲打窗棂,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今年夏天的雨水似乎格外多。 江荻不喜欢下雨,记忆里每到雨天就总会发生倒霉的事。 手背输液的位置到底还是淤紫了一块,江荻抬起打量,脸上虽没什么表情,胃里又开始阵阵翻搅。 恶心死了。 就像尸斑一样。 周围的环境渐渐暗下去,只剩下源源不绝的耳鸣。 江荻觉得自己正走在一条阴冷昏暗的灰色长廊里,被一道白惨惨的强光指引着停在某处小房间门口。 有穿白大褂的人从里面走出,他趁机钻了进去,躲在一只铁皮柜后。 他看到一条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胳膊从床上垂下,露出大片紫红色的斑痕。 尖锐的针头接连扎进床上那人的颈静脉、股动脉,失了真的声音在说:“再不行就得开胸腔采血了,先征求下死者家属同意吧。” 针被拔出扔进器械盘,发出冰冷的碰撞声。 啪嗒。 江荻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瞪大眼,剧烈地喘息。 雨声再次回归,没完没了的下着。 他揪紧被子闭眼调整呼吸,许久后才慢慢睁开,艰难地吞咽了下。 多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江荻下床推开客房门,去楼下的冰箱里找水喝。 黑暗中的别墅显得格外大,像头能吞噬掉一切的巨兽。 幸好陆是闻是男的,不然一个人住在这儿真挺瘆人。 江荻一口气灌了半瓶冰水,情绪总算稍微平复下来。 刚想回房,就听到身后传来狗蹄子踩在地板的哒哒声,一路来到江荻跟前。 江荻关上冰箱门,弯腰揉陆易的头,勾起嘴唇。 家里养条狗是好,起码不怕遭贼。 下一秒,楼梯间的灯被打开了。 江荻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猛地一亮,下意识眯起。 只见陆是闻穿着套深蓝色睡衣,一手搭着扶手,另只手拿着本书,站在楼梯上。 他的衣服很平展,眼神清醒,不像是睡到一半被吵到的。 “睡不着?”陆是闻问,偏低的声线在夜晚显得有些沉,但很好听。 “口渴。”江荻不想承认自己是被噩梦吓醒,皱眉道,“你怎么还没睡?” 陆是闻从楼梯上下来,把书随手搁在一旁,看向江荻拿着的矿泉水:“喝凉水会肚子疼,饮水机里有热的。” 江荻从来没这个概念,通常渴了就是逮着什么喝什么,无所谓道:“哪儿那么娇气,小屁孩喝凉水才肚子疼。” 陆是闻没说话,安静地看江荻。 江荻被盯得有点心虚,嘴硬道:“你家那么大,又黑,我特么怎么知道饮水机在哪儿。” 陆是闻抬手“啪”地按下墙上开关,客厅顿时大亮。 江荻回头,只见饮水机就好端端立在那里,非常显眼。 他轻吸了下鼻子“哦”了声:“知道了,再渴就来接。” 江荻说完转身要上楼,肩膀忽然被陆是闻轻轻握住。 “我下来给陆易热牛奶,你要么?” …… * 微波炉发出“叮”一声。 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放在了江荻面前。 江荻不爱喝奶,总觉得有股膻味。 但转念一想这玩意喝了好像能安神,端起准备一口闷。 陆是闻将剩下的牛奶倒入狗食盆,又往里添了点软骨素,放在一旁晾着。 你把手拿开! 第13节 陆易在外面看着威风凛凛,到了陆是闻这儿就暴露出本性,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食盆,摇着尾巴哼哼唧唧。 陆是闻轻轻拍了下它的头:“烫,傻狗。” 正打算一饮而尽的江荻:“……” 待牛奶放到适宜温度,陆是闻将食盆还给陆易。 陆易用舌头卷着奶,吃得咂咂响。 江荻边喝奶边看着陆是闻喂狗的背影,沉默了会儿,终是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什么…” 他顿了顿,移开点视线,“对不起啊,害你睡不好觉。” 这话说完,四下静了片刻。 正当江荻以为陆是闻会跟他说“没关系”,然后结束掉这个话题时,对方轻声开口: “我失眠,需要吃安眠药的那种,所以不是你让我睡不好。” 江荻喝牛奶的动作停住,几秒后才缓慢咽下,哦了声。 “也不用担心开灯会打扰到我,三楼的影音室有电影,客房的电脑没设密码随便玩。” “我晚上一般都待在书房,有事可以敲门。” ……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豆浆 也不知是不是那杯牛奶起了点作用,后半夜江荻没再做梦。 入睡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陆是闻还在书房? 真不用睡觉么。 再睁开眼时,房间里还是暗的。 客房的遮光窗帘效果很好,只有未拉严的一点缝隙间透出些许淡光来。 江荻伸长胳膊,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六点半,还早。 他翻了个身闭眼打算继续睡,几秒后倏地睁开。 六点半! 陆是闻不会还在傻逼呵呵地等他吧! 江荻腾地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冲出房间,一路跑下楼—— 果然。 只见陆是闻穿戴齐整地坐在餐桌前,书包规规矩矩放在一边,手里端着杯黑咖啡。 听到动静后,抬眼朝江荻看,轻轻点了下头:“早。” “早个屁!”江荻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你怎么不喊我。” 陆是闻眉梢轻轻扬了下:“我以为你不怕迟到。” 废话!当然不怕! 还不是因为有你这麻烦好学生在! “赶公交来不及了,你叫个车。”江荻匆匆撂话,“一次性牙刷有么。” “在你房间洗手台左边的柜子里。”陆是闻顿了下,“不急。” 最后两个字被“砰”的关在外面。 …… * 出租车行驶在晨间的马路上,窗外景物不断倒退。 江荻沉着脸望向车窗,嘴唇动了动,抿起。 又动了动。 “师傅,能再开快…” “知道你急,但急也没用,安全第一对吧!”司机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很体谅地又踩下些油门,看着后视镜问,“起晚了呀?” “昂。”江荻心不在焉地应。 司机乐呵呵:“昨晚打游戏打久了吧?” 江荻不语,过了会儿才用不重的声音嘟囔:“他不喊我。” 面对江荻的指控,陆是闻并没反驳,在看到他后脑勺翘起的一小撮头发时,随手帮他压了下。 江荻条件反射地避开,总觉得陆是闻这动作像在摸狗。 “头发乱了。” 江荻胡乱扒拉了两下懒得再管,直到看见四中附近熟悉的街道后才稍微松口气。 “你早上就只喝了杯咖啡?” “嗯。” 江荻没再吭声,掏出手机又看了眼时间。 在出租车经过早点摊时,喊师傅靠边停,将门一开,拖着陆是闻下了车。 “在这儿等我。”江荻说完快步跑向早点摊,再回来时手里多出一屉小笼包、一个茶叶蛋和一杯豆浆。 他将早点一股脑全塞给陆是闻。 陆是闻看了眼豆浆,抬眸:“你的呢。” “起太早没胃口。” 这是实话,江荻不爱吃早餐,平时都是给关逢喜做完后自己随便对付两口,到了中午再一并吃。 但好学生不一样,他们得学习,听讲,写作业,做广播体操,很消耗热量。 见陆是闻只是拿着早餐不吃,江荻也没催他,全当这公子哥拉不下脸,觉得当街吃东西太粗鲁。 两人并肩往学校走,一路上总有人频频回头,有意无意朝他们看,脸上带着或紧张担忧或幸灾乐祸的表情。 有好心的女同学在经过陆是闻身边时,小心翼翼给他递眼色,暗示他需不需要帮忙把教导主任叫来。 江荻开始还选择无视,到后来实在被看烦了,不由加快脚步想甩开陆是闻先走。 结果他走快,陆是闻跟着走快。 他走慢,陆是闻也放慢脚步。 不远处传来一声咆哮:“那边那两个!还玩儿呢?!” 话音刚落,只见教导主任老梁举着喇叭,像一阵风般冲到他们面前。 在看到江荻后火气二度飙升:“又是你江荻!打铃了听见没有?!用不用带你到医院治治耳朵?!还有你——” 老梁凶狠扭头。 愣住了。 他嘴巴张了张,强行把后面一连串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干咳了下,“是、是闻呐。” “梁主任。” “欸!”老梁点点头,越看陆是闻越喜欢,觉得这孩子不光成绩好、长得好、还听话有教养,语气不免和蔼许多,“怎么今天迟到啦?” “买早餐,人太多了要排队。” 回答他的是江荻,懒洋洋瞥了老梁手上的大喇叭一眼,“离这么近说话就别拿喇叭了,我耳朵就是你震聋的。” 老梁最烦江荻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挥起大喇叭作势就往他脑袋上敲:“讹我是吧讹我是吧!你看看你一天到晚还有没有点学生样?!” 说着又回过些味儿,“不对,人家买早餐,你凭什么也跟着迟到?!” “他买的是我的早餐。”江荻冲陆是闻手上的豆浆递递下巴,理所应当道,“想趁热喝,不就得等着。” “不是,你的早餐为什么要人家排队买?!”老梁瞬间警觉,眯起眼狐疑地打量江荻,“你别是霸凌别个了吧?” 见江荻不答,又问陆是闻,“是闻,他有没有…” “没有。”陆是闻看了江荻一眼,对老梁道,“江荻知道我没吃早餐,怕我低血糖,专门买早餐给我。担心你连我一起骂,才说是他让我买的。” 听到陆是闻说“专门”,江荻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略僵了下,别过脸纠正:“顺路。” “…顺路买给我。”陆是闻接着话往下说,“田老师怕我刚转来不适应环境,嘱咐江荻平时多照顾。他照顾的很好,很用心。” “。”后面那句话也可以去掉。 “原来是这样!”老梁总算松了口气,再看江荻也觉得没刚才那么不顺眼了,语重心长道,“不过下次还是要注意,树立正确的时间观念很重要!……当然早餐一定要吃,你们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不吃身子会垮掉。” “您说得对。”陆是闻点头,微顿了下,“那我能再去买杯豆浆么。” …… * 十五分钟后,江荻和陆是闻一起出现在了班里。 江荻拎着一袋包子,陆是闻手上拿着两杯豆浆,一前一后回到最后排坐下。 陆是闻将吸管插进那杯由梁主任特批开光豆浆,递给江荻。 江荻本不想喝,但看陆是闻的手一直不收回去,只能接过,叼着吸管慢慢嘬。 一抬眼差点被吕科凑来的大脸吓呛。 你把手拿开! 第14节 “荻哥你身体好点没?”吕科一脸关切,探手想摸江荻的额头,被江荻敏捷避过,顺势从塑料袋里掏走一个包子,扔进嘴里嚼,“好好好,看你这么灵活我就放心了。” 他边吃边又跟陆是闻没话找话:“学霸你今天怎么起晚了?你们学霸也会起晚?” 陆是闻“嗯”了声,把包子往江荻面前推了推,用余光看他。 江荻吸豆浆时腮帮会很小幅度地跟着动,露出颊侧浅浅的一个梨涡。 跟他的性格不搭,但又和这张冷淡的脸出奇适配。 像是觉察到陆是闻的目光,江荻分了点眼神给他,把另杯豆浆摆到陆是闻正对面。 “看我干嘛,喝你自己的。”江荻咬着吸管,吐字有点不清,但并不耽误他精准拍掉了吕科二次来偷包子的手,“你小子就特么该去偷地雷。” “哎大气点荻哥,一看你俩就吃不了这么多,别浪费了。”吕科悻悻收手,问,“你昨天晚上又没回家啊?” 江荻皱眉:“你怎么知道。” 吕科:“我今早来学校的时候碰到你姥爷了,他问我见没见你,我说你昨天发烧去医院了。” 江荻喝豆浆的动作稍稍放缓,很轻地垂了下眼,语气没什么情绪。 “他说什么。” “他说你活……”吕科话音一促,小心翼翼观察着江荻的脸色,眼珠子一转,“说……让你没事多起来活动活动,才能恢复得更快!” 吕科多少知道些江荻家的情况,他家就在城隍庙附近开店,以前曾看到过江荻拿菜刀追着骗关逢喜钱的人从店门口跑过,也经常看到关逢喜拿着拐杖揍江荻。 这时街坊邻居总会聚在一起看好戏、开玩笑。 吕科并不觉得哪儿好笑,没跟着一起聊过。 江荻冷冷嗤了声,继续喝豆浆。 谎话说顺嘴后,吕科也不再卡壳,口齿流利道:“你姥爷还说了,知道你最近压力大,不想回家就先不回,好好在外面散散心,不用担心他老人家,等哪天……” 一个包子递到吕科嘴边,他愣了愣,赶忙一口塞进去。 江荻:“占着嘴,别编了。” “没编!”吕科煞有介事,“他真这么说的!” 江荻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抬手往后一抛,塑料杯完美落入垃圾桶,这才若无其事地还原。 “关逢喜说‘发烧活他妈的该,最好烧死算了。老子好得很,让他滚到外边永远别回来,少他妈给老子添堵’。” 吕科呆住。 还真是,一字不差。 就连那两个“他妈”卡的位置都相当准确。 江荻的语气平静,像个没得感情的人机,说完就开始趴在桌上补眠。 感受到陆是闻久久落在他身上没有离开的视线后,江荻腾出一只手抓起本书挡在两人中间。 埋进胳膊里的声音有些发闷,带着点不耐烦:“快吃,吃完把袋子扔了,味儿好冲。” …… 作者有话说: ---------------------- 江荻:关逢喜说啥我都知道,我真牛逼。 陆是闻:…… 第10章 登门 包子后来被吕科和他同桌瓜分了,原本一口一个的事,两人愣是为了解闷,细嚼慢咽了整整一堂课。 吕科他同桌庞阳吃东西爱吧唧嘴,呱唧呱唧的声音像开了立体环绕,源源不绝往江荻耳朵里灌。 最后江荻实在忍不了,抄起那本挡在他和陆是闻之间的书砸过去才消停。 等包子吃完,小哥俩依旧意犹未尽,又开始认真探讨起中午吃什么。 吕科侧过身,用胳膊肘碰江荻:“荻哥,要不到你家附近吃牛肉面吧?一起啊?” 江荻原想说不去,但一想他中午刚好要回家取趟身份证,随口“嗯”了声。 吕科又问陆是闻:“学霸去不?” “他不去。”江荻替陆是闻回答。 那家面馆又破又小,地板上还全是陈年老油垢,像陆是闻这种死洁癖的有钱人肯定瞧不上。 别说让他吃,八成连进都不愿进。 “牛肉面么,我挺爱吃的。” 陆是闻看着黑板,边跟随老师的板书记笔记,边无缝加入闲聊。 江荻斜了他一眼,严重怀疑这人先前就是在做样子,根本没听讲。 “好极了!”吕科疯狂安利,“你刚来不知道,那家馆子的牛肉面超绝,用的是百年老汤,牛肉卤的也够味,我跟荻哥都超爱!” 陆是闻扭头看江荻。 “能跟你们一起去么。” “问我干什么,嘴长你脸上。”江荻又往桌上趴,懒洋洋丢了句,“到时拉肚子可别怪我。” 中午放学,一伙人去了苍南街面馆。 江荻要了四碗牛肉面,陆是闻直接付了钱。 吕科边吸溜面边说:“学霸你造吗,我从小就有个梦想,拥有一个有钱还舍得为我花钱的朋友。”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庞阳点头附和。 吕科:“感恩有你,圆梦高中。” 江荻从纸筒里抽了张餐巾纸:“你特么再敢往老子这边喷一根面条,老子让你魂断高中。” 吕科瞬间老实。 江荻又状似不经意的朝陆是闻那边撩了眼,就见陆是闻正慢条斯理地从碗里往外挑花椒。 庞阳:“学霸你不吃花椒啊?” “吃。”陆是闻说,“这个有点多。” “还真是!”吕科咂舌,“怎么感觉一锅的花椒都进你碗里了?学霸你什么运气?” 江荻面无表情看着陆是闻一颗颗挑花椒,最后实在忍不了,不耐烦地把自己那碗面跟陆是闻的调了个,大口吃起来。 吕科看着江荻吃面,感慨良多:“其实我还有个梦想,拥有一个愿意跟我换面吃的……” 咔。 江荻面无表情折断了一次性筷子。 吕科心领神会:“但我明白,做人嘛,有时候不能太贪心。” 陆是闻垂眼看着江荻换给他的面,默默拿起筷子,一言不发连面带汤的通通吃光了。 吃完面,江荻让吕科陪他回趟家。 关逢喜这会儿应该在,肯定不会给自己开门,得找个人替他拿身份证。 吕科发愁:“我俩跟马超、冯亮他们约了去网吧开黑,父子局呢哥,不然晚点再去你那儿?” 江荻没说话,他怕拖久了耽误事,但又不太想问陆是闻。 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让陆是闻知道太多他家的事。 偏偏庞阳哪壶不开提哪壶:“学霸有事没?不然你陪江荻回去一趟呗,你看着就招人喜欢,比我跟科儿好使。” 江荻见庞阳说都说了,也跟着看陆是闻。 “你要没空就…” “有空。” 几人在面馆门口分了头,陆是闻跟着江荻往苍南街里走。 站到江荻家楼下时,江荻给自己点了根烟:“我不上去了,关逢…我姥爷从猫眼看见我了不会开门。” 他淡淡交待,“你不用跟他说太多,他问你什么也不用答,直接到我房间床头柜第二层拿身份证。” “好。” 陆是闻说完往楼道走,江荻再次将他唤住,叼着烟又沉默几秒。 “方便的话顺带去趟厨房,看下冰箱里还有菜没。” …… 陆是闻上了楼,站在江荻家灰色生锈的铁门外,抬手敲了敲。 阳光从楼道镂空的图案间透进来,空气中腾起灰尘。 片刻,屋内传来脚步声。 “谁啊?!” 态度绝对称不上客气。 “您好,我是江荻的同学。” 陆是闻说。 屋里的人没声了,应该是在扒着猫眼看。 陆是闻又等了会儿,关逢喜才从里面将门打开,却没马上放他进去,上下打量了陆是闻几眼: “那小畜生叫你来的?他死没死?” 陆是闻微不可见皱了下眉,但还是礼貌地回答:“我来替他拿身份证。” 关逢喜仍不打算让开,靠着门框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小子看着人五人六的,怎么甘心给那小王八蛋当狗腿子?” 你把手拿开! 第15节 他话音忽停,目光落在陆是闻手腕戴着的串珠上,眯起眼:“咝…好东西啊!” 陆是闻借着对方的注意力都放在他手腕上,侧身进屋。 这次关逢喜没再拦他,全程跟在陆是闻身后,眼直勾勾追着串珠。 陆是闻从床头柜里取过江荻的身份证收好,又去厨房检查冰箱和灶上的锅。 肉蛋菜倒是都有,水池里还摞着几个没洗的碗,旁边放了盒没吃完的饺子。 关逢喜在陆是闻出厨房时再次将人叫住,态度明显比先前和善不少。 “小伙子,你手上那串珠子卖不?” 见陆是闻不答,关逢喜又说:“给开个价吧。” “纸笔有么。”陆是闻问。 关逢喜不知道他要纸笔干嘛,但还是疑惑着点头去房间里取了。 陆是闻接过写下个手机号,又将腕上的串珠一并取了交给关逢喜。 “江荻之后会在我家住段时间,您不用担心。” 关逢喜愣愣看着陆是闻递来的纸和珠子,用手指了指自己。 陆是闻点头:“平时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关逢喜人活一辈子还从没捡过这么大便宜,接串珠的手都在发抖,不可置信间冒出句蠢话:“真给我了?就没、没别的条件?” 说完他恨不得立马咬断自己舌头。 “有。” 关逢喜心下一沉,就知道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 他紧张盯着眼前的少年,拿串珠的手藏向身后,生怕对方一个反悔再要回来。 “你说。”关逢喜咽了口唾沫。 陆是闻淡淡看了他片刻。 “以后有事联系我就好,别再对江荻讲那些伤人的话了。” 陆是闻语气平静到有些置身事外,又静了下。 “江荻很在乎你。” ……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热狗 江荻在树下连抽了三根烟,总算把陆是闻盼了下来。 刚要走近,就见对方正在打电话,看了他一眼后将手机挂断。 江荻掐灭烟头上前:“拿到了?” 陆是闻“嗯”了声,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给他。 江荻接过,视线仍停留在陆是闻脸上,疑心问:“那老头没刁难你吧?” “没有。”陆是闻说,“冰箱里有菜,他中午吃的饺子。” 江荻缓慢点了点头,把身份证收好,忽然注意到陆是闻空落落的手腕,神情瞬间冷下来。 “你手串呢?” 没等陆是闻回答,江荻黑着脸就要往楼道冲,被陆是闻拽着胳膊拉回来。 陆是闻:“今早出门急,忘带了。” 江荻不太信,他明明记得陆是闻今天是戴了手串的,但见对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又不敢确定。 “落哪儿了?” “浴室。”陆是闻说,“洗澡的时候摘了放在那儿。” 江荻抬头看了自家窗户一眼,觉得关逢喜再怎么无赖应该也不至于明抢,将目光收回,对陆是闻道:“今天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遇到麻烦了可以找我。” 陆是闻沉默了下。 “现在能找么?” 江荻扬眉。 陆是闻:“刚刚负责做饭的阿姨打电话给我,说她家亲戚在工地干活的时候受伤了,需要她去照顾一段时间,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 “你要我给你当保姆?”江荻直接乐了,“你看我浑身上下哪点像特么会照顾人的样子?雇打手倒是可以考虑。” “不需要你照顾。”陆是闻态度平和,“只用晚上做一顿饭就行,作为交换你可以免费住我家。” 江荻看着他,半天没说话,淡漠的脸上也没有太多情绪。 末了,他背过身淡声道:“你用不着可怜我,我有的是地方住。” 江荻说完又去摸烟,叼了一根在嘴里往前走。 陆是闻默默跟上,与他并肩。 江荻说的当然是大话,事实上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之后一整个下午,江荻都趴在课桌前拿手机搜附近便宜的网吧或宾馆。 边找边在卷子上算账。 一天三顿饭可以合并成一顿,控制在20块钱左右。 最便宜的网吧住一晚80,洗澡就去公共澡堂,15块一次。 这么算下来,每日的基础花销就在115块钱。 麻蛋,活不起了。 就在江荻开始盘算要不要把洗澡改成隔一天一次,或者直接在网吧冲凉水时,手里的笔被拿走,在他歪歪扭扭的账单上划了道删除线。 “这里算错了。”陆是闻低缓的声音从旁边飘来,“网吧周末会涨价,这八天的住宿费在一百左右,一个月需要另加一百六。” “最近天热,平均在37摄氏度,不每天洗澡的话会臭掉,所以不能省。”话音顿了顿,像是猜到了江荻的心思,“当然,冲凉水也可以,但万一感冒的话看病买药得单独算钱,留出一千左右的预算应该够。” “就你会算!”江荻一把将书夺过塞进桌斗,觉得要不是自己今天刚欠了陆是闻人情,他这会儿人已经没了。 最后一堂课下课,陆是闻出了教室,一直到晚自习铃响都没回来。 江荻去完厕所,在门口与火急火燎的吕科撞了个正着。 吕科张口就先骂了句草:“荻哥,学霸又又又被坏人抓走了!”他慌慌张张道,“就在后门,我买煎饼果子的时候看到他被人围着,像是陈大宝那俩跟班。我也被他们发现了,学霸挺仗义的,说没我的事让我先走,还要我把这个捎给你!” 吕科说着,递过一个食品袋。江荻看了眼,里面是一块热狗和一盒巧克力奶。 他什么也不说的转身进班,吕科见状赶忙追上。 “荻哥,你不管呐?!” “我管得着么。”江荻坐下,把窗户开大了些,让夜风吹进来。 说了别一个人瞎走,又当他放屁。 晚自习教职工开会,班上没人看,乱糟糟一片。 江荻掏出手机玩单机小游戏,结果被吕科动不动投来的便秘似的目光干扰,总死。 在又一个game over出现在屏幕上,江荻烦躁退出,打开微信界面。 陆是闻的头像是他的狗儿子,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江荻给他的转账信息上。 江荻后知后觉发现,对方一直没收,钱已经被自动退回了。 江荻点开对话框,看着光标一闪一闪,突然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他怎么了?好像有点多管闲事。 问他在哪儿?难不成自己还要去找么? 他又不是陆是闻他爹! 就在江荻决定放弃,爱咋咋地时,屏幕上忽然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 江荻身子微微坐直。 【闻:东西吃了没?】 江荻愣了下,这都被绑票带走了,居然还有功夫关心他吃没吃东西? 陈大宝人还怪好的,还允许他发消息? 对方又发来一条—— 【闻:我家钥匙还在书包里,放学帮我拿下可以么。】 江荻懒得跟他来回来废话,直接一个语音拨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了。 江荻:“电话给陈大宝。” 吕科闻声瞬间贴上来。 没等陆是闻说话,电话那头先传来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谁。” 江荻冷笑:“你爹。” 对面骂了声,江荻话不多说,言简意赅道:“一小时内我要看到陆是闻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学校,敢少一根汗毛,老子把你鸟搉折,劝你少跟老子耍花招。” 啪。 江荻直截了当挂断电话。 你把手拿开! 第16节 一旁偷听的吕科:……专业啊! 这感觉比对面像绑匪。 被暴力挂电话的廖北反应了足足得有半分钟,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威胁了。 他将手机扔给陆是闻,就见对方唇边噙着一丝笑意。 廖北:“还笑!没听我鸟都要让他搉折了?!” 陆是闻接过手机: “嘴凶而已。” “刚那是江荻吧?”廖北问。 陆是闻嗯了声。 廖北瘪嘴:“我看你是对他真不了解,陈大宝现在压根听不了这名字,一听吓得就腿软想尿。”他顿了顿,“你怎么跟他勾搭到一块了?” “我俩一个班。” “怪不得。”廖北拉开一罐啤酒,又递了罐给陆是闻,“劝你以后少跟他来往,那小子浑得很,在桐城结了不少仇,别再牵连到你了。” “包括我,今后你也少搭理。”廖北咽下酒,埋怨陆是闻,“不是让你没事别来台球厅,真被人敲断只胳膊,弄瞎只眼的,耽误前程怎么办?” 此时台球厅里只亮着一盏顶灯,四周杂乱不堪,显然不久前刚经过一场混斗。 廖北喝完酒也懒得收拾,将罐子随便往地上一抛,点燃根烟:“那俩小杂毛也是,跑去找你干嘛?陈大宝怎么教育的人。” “不怪他们。”陆是闻淡淡道,“小楠没事就好。” 提到小楠,廖北的神色暗下来,一口接一口闷着烟。 廖楠是他亲妹子,从小遗传了他妈的精神病,已经十一了都没法正经上学。 今天自己出来前没把门锁好,她不知道怎么一个人摸到了台球厅,恰好碰上城南那群人闹事。 廖楠被刺激到,发了病,把一个人的耳朵咬裂了,又被对方拿烟灰缸砸了下,脸上划了个大口子,多亏陆是闻及时赶到医院垫了两个人的医药费。 “钱我会想办法慢慢还你。”廖北弹了下烟灰,“还有之前那些。” “不急。”陆是闻说,“小楠脸上的伤不浅,可能会落疤,之后做激光的钱你也先从我这里拿。” 不等廖北回话,陆是闻又补了句,“不白给,算借你的。” “欠你的已经还不清了,我还有什么脸管你借钱。”廖北涩笑,将头埋进掌心狠狠搓了搓,抬起,“不就是留条疤,她跟别人不一样,能好好活着就行。” “女孩子爱漂亮,小楠也是女孩。” “只有你还愿意把她当正常人…”廖北深吸口气,片刻站起身拍了下陆是闻的肩,“总之今天多谢了,赶紧走吧,我的鸟留在身上还有用。” …… * 时钟“咔哒”指向整点,江荻起身就往教室外走。 他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疑似台球落地的声音,不出意外陆是闻又被带去了台球厅。 吕科也想跟上,但他怂,正艰难做着天人交战,就见江荻走到半道又折了回来。 拎起陆是闻的书包,顺带还拿走了那块热狗和巧克力奶。 出了校门,江荻直接选择抄近道,拐入幽暗僻静的小街。 这条街路灯稀少,多数还坏了,要隔很长一段距离才有一盏亮着朦胧的光。 江荻边走边沿街寻找衬手的家伙。 在一处街灯下,他默默站住,抬起眸—— 小街的尽头,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缓步朝他这边走,修长的影子映在斑驳的矮墙上。 那身型,不是陆是闻又是谁。 江荻暗自松了口气,面无表情迎了上去。 陆是闻看到江荻后,也加快些脚步,在他面前站定,视线由江荻的脸落向他手里拿着的热狗。 江荻大致扫了陆是闻几眼,问:“他们没动你吧。” 陆是闻嗯了声。 江荻冷冷:“所以你就皮痒了?” 他将书包往陆是闻身上重重一扔,“知不知道就是这条街,就你站的这儿,上个月刚有人被捅了一刀,肠子肚子流了一地,哀嚎着一路爬到医院。” 消息也是江荻道听途说的,不可信,但他此刻就想吓唬一下陆是闻。 陆是闻并没接话,而是问:“热狗怎么没吃。” 江荻恨不得把热狗直接甩他脸上:“老子特么是在跟你聊热狗?!” 老子在跟你说有人被捅出肠子! 只见陆是闻静静望着他,半晌后很轻地牵了下唇。 温声道:“你不是来接我了么。” …… 作者有话说: ---------------------- 江荻:不省心= = 陆是闻:荻宝真好。 第12章 夏蝉 江荻噎了下,本能就反驳:“谁特么接你,班里太热,我出来凉快凉快。” 江荻的座位虽然偏,却在电扇正下方,是教室里难得的避暑胜地。 而此时外面连一丝风都没有,闷热至极。 不过陆是闻并没拆穿他,很自然道:“晚自习快结束了,不回去了吧。你饿不饿?” 没等江荻回答,又说,“我还没吃饭,家里也没人做。” 江荻想把热狗给他,递过才发现热狗不知何时已被自己捏扁,番茄酱黏在包装袋上,像块挤烂的橡皮泥。 陆是闻:“这边我不熟,有还在营业的小吃店么。” 江荻没吭声,把热狗攥了攥硬塞回衣兜,转身往巷外走。 陆是闻跟在他后面。 两人在一家馄饨摊前停下,这家江荻之前吃过几次,味道不错,主要是干净。 陆是闻要了两碗馄饨,江荻往自己碗里加了很多胡椒面,吃的额头浮起一层汗,反而觉得没那么热了。 “你…”江荻嘴唇动动,说不好奇陆是闻被掳走后发生了什么是假的。 但一看对方那副慢条斯理,摆明了就在等着他问的样子,又难以开口,生硬的转了话锋,“…运气不错,老田晚上不在班里,梁主任也没来查岗。” 陆是闻“嗯”了声,看他一会儿:“我一个朋友的妹妹受伤了,我去看她。” “陈大宝干的?”江荻问,这才发现对方居然在主动跟他解释原因。 “不是。”陆是闻说,“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哦。”江荻埋头继续喝汤,等着陆是闻往下说,但半天也没等到后文。 吃完饭,江荻打算就近找个网吧对付一夜,再次被陆是闻唤住。 “你刚刚讲的那件事,是真的?” “哪件?” 陆是闻顿顿:“有人的肠子被捅出来,爬着去医院。” 江荻心说你这反射弧可真长,黑着脸添油加醋:“废话,经过施工地的时候,肠子上还沾了不少泥和玻璃碴,医生洗了半天都没洗净,只能拿着放大镜和镊子一点一点夹。” 他冷冷勾唇,“怕没。” “有点了。”陆是闻答。 江荻看着他,总觉得这人语气过于平静,也可能是被吓傻了。 陆是闻掀起眼皮,真诚发问:“能送我回家么。” …… 最后江荻还是住在了陆是闻家。 他觉得自己那个故事可能编的过于血腥,给陆是闻留下了心理阴影,就连坐在车里的时候,对方都要跟他挤后排。 进了家门,陆是闻又问,那个捅人的歹徒有没有被抓,会不会半夜溜进他家院子,给陆易下迷药,再从窗户翻进来,躲在床底下。 江荻:“……”你逻辑真严谨。 窗外又开始打雷,自入夏以来,几乎每晚都会下雨。 陆是闻淡淡朝窗外扫了眼:“这样的天,怕是连犯罪痕迹都不会留下吧。” 江荻多少有点后悔吓他,又怕现在说自己是蒙人的,往后在陆是闻这里都没有信服力,于是敷衍道:“你把门窗锁好就没事。” 洗完澡,江荻躺在客房床上打了几把游戏,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仍是一点困意也没有。 门在此时被敲响,不轻不重两下,江荻应了声下床开门,就见陆是闻站在走廊里。 应该是也才洗过澡,他头发半干不干扫着前额,比平时看上去要凌乱些,显得更随意松弛。 室内的光迎面照在他脸上,眉眼落在一片淡淡的阴影里。 陆是闻的视线穿过江荻,看他身后的房间。 见大灯还开着,又回到他脸上:“不困?” “刚跟吕科他们打完游戏。”江荻说,“有事?” 你把手拿开! 第17节 陆是闻轻轻点头,顿了下:“我还是有点担心,刚刚手机收到新闻推送,桐城最近多个小区发生入室抢劫。” 江荻面无表情,一句“你怎么这么怂”刚要开口,就听陆是闻先一步道,“一起看电影?” 江荻愣愣,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两句话之间存在什么必然联系。但他此时也是真睡不着,打游戏又嫌手酸,无所谓地带上房门:“去哪儿看?” 陆是闻领着江荻去到三楼影音室。 推门瞬间,江荻心里直接冒出一个声音: 老子跟你们这帮有钱人拼了。 陆是闻家的影音室比江荻家两个卧室加一起还大,私密性和隔音效果也极好,荧幕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四个墙角还装着立体环绕音响。 知道的这里只是他家其中一间房,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高档私人影院。 陆是闻用遥控打开荧幕,让江荻在正对的真皮沙发上坐下,自己到一旁打开小冰箱。 “喝什么?可乐、苏打水、柠檬茶。” “不渴。” 陆是闻还是各样都拿了一罐,在沙发另一端坐下。 江荻选了一部警匪片,他记得上次看还是小学四五年级时跟关逢喜一起。 电影具体讲什么记不清了,只记得乒呤乓啷挺热闹。 但这回也不知是不是环境陌生,江荻很难一下子看进去。 室内只有荧幕一处光源,四下都是暗角,空气里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 很淡,和陆是闻身上的一样,让他总有一种被包围的感觉。 江荻的尴尬症又犯了,拿过茶几上的冰可乐,拉开拉环。 冰凉充足的气泡滚入喉咙,他状似无意地朝陆是闻那边扫了眼—— 对方正安静盯着荧幕,一条胳膊疏懒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另只手拿着苏打水。 冷气在易拉罐上凝结成一层白雾,手指上也像沾了水光,拿着罐子时不时凑到唇边喝一口,咽下。 跟拍广告似的。 “冰箱里还有。” 陆是闻冷不丁出声,吓了江荻一跳,这才发现对方也正移过目光看他。 江荻轻轻捏了下可乐瓶:“不用,我就喝这个。”他垂眼,看向茶几上放置的烟灰缸。 被洗的一尘不染,不像是用来丢烟灰,更像是个精美装饰品。 边上还放着一包烟,写着外国字。 江荻其实很想抽一根,但又怕熏着陆是闻,直到陆是闻主动将烟灰缸和烟推到了他跟前。 江荻也不客气,打开烟盒拿了支。 里面还有几个空位,应该是陆是闻以前抽的。 江荻到现在也还是不太能接受陆是闻会抽烟的事。 烟草燃烧冲淡了这莫名其妙的尴尬,江荻肩膀小幅度落陷,换了个相对轻松点的姿势。 他没怎么抽过外烟,此前都是抽最便宜的黄鹤楼,偶尔来一支倒也新鲜,凉凉的薄荷味弥漫在口腔。 “陆是闻。”江荻吐出烟,唤。 陆是闻“嗯”了声。 江荻顿了会儿:“你家经常就只有你一个?” 其实在进入这间房子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里几乎没有什么生活痕迹。 不同于房主爱干净或是打扫到位,而是缺乏一种最基本的活人气。 太冷清了。 陆是闻点头,又静了下:“我父母各自都有家庭。” 江荻抽烟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停顿。 片刻轻声应:“哦。” 两人不再继续交流,枪战的声音随之变大。 此时门外传来狗蹄子刨门的沙沙声,陆是闻起身,将陆易放进来。 陆易很有眼色的不吵不闹,绕到江荻腿边蹭了蹭他的裤管。 江荻垂手摸它头,陆易在地毯上乖乖卧下,尾巴时不时摇两下,慢慢阖上眼。 电影一步步推至高潮,警察和h、帮在游轮上展开最终火、拼。 不绝于耳的枪声和咆哮随着遥控器的控制,被降低音量。 陆是闻侧目,就见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仰靠在沙发上,闭了眼。 胸口随着呼吸均匀地上下起伏,眼皮和睫毛间洒落着跳动的光影。 陆易觉察到主人的动静,耳朵支愣起来,抬起头。 陆是闻按它的头示意它安静,接着拎过一旁的薄毯盖在江荻身上,把空调又调高了几度。 电影里的世界也是一个夏天,尾声的蝉鸣替代了激烈的枪、火。 陆是闻幽深的眸底有些恍惚,随着微弱蝉声,像一下又被拉回多年前的某天—— 凤凰花瓣随风飘落,将城隍庙上下染的火红。 被强行伪装成小道童的少年穿着藏青色的宽大袍子,百无聊赖坐在檐下,登记着来访香客的名字。 像是刚睡醒被强行拉过来,少年白净的脸上还有一点未消的凉席印。 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皮懒散半耷,从袖口中伸出截清瘦的手腕,用毛笔蘸墨歪歪扭扭地写字。 “香火…两万。” 少年态度散漫,停笔时眉梢轻轻扬起,尾音也跟着拖长,嘀咕道,“你可真有钱。” 他顿了顿,懒懒抬起眼,“叫什么?” “陆…” 话未说完,不远处有人唤少年。 他应声撂下笔,说了句你等等,起身朝那声音缓步走去。 一朵凤凰花悄然飘在少年肩上,他抬手随意掸落…… 这一去,少年便忘了回来。 …… 陆是闻。 我叫陆是闻。 …… 作者有话说: ---------------------- [让我康康]闻哥和荻宝的确不是第一次见,以前也不只见过这一面,大家猜到了嘛~ 第13章 赌约 江荻在陆是闻家暂住下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说过改变主意的原因,但陆是闻知道,大概是因为自己那句“我父母各自有家庭”。 中午放学,江荻又让陆是闻跟他回了趟苍南街。 待陆是闻把门敲开,江荻面无表情直接进了屋,在关逢喜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收拾了几件衣服塞进书包,临走前放了张银行卡在桌上。 关逢喜先前收了陆是闻好处,全程也没再像平时那样骂骂咧咧,只在江荻他们离开后迅速带着银行卡去查询余额。 看着上面的一串数字,小声嘟囔:“算你小子有良心。” 午后的气温很高,路过校门口奶茶店时,江荻进去买了两杯奶茶,刚付完钱一扭头,就看到陆是闻被三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围在中间。 递烟的那个是陈大宝,点火和捂火苗挡风的分别是他那俩跟班:比天高、比地阔。 陆是闻眉头拧得有些深,推开凑向他的火机,跟班连忙又往前送。 江荻把奶茶往柜台一放,捋起袖口。 这帮傻逼是特么没地方玩,跑来玩命了? 陈大宝正在给陆是闻让烟抽,余光撇到一个身影朝他们走来,看都不看喊了声“滚”。 对方没滚。 上前从他手里径自劫过那根烟。 陈大宝张口便骂:“我草你——” 话音未落,他的头发就被一把扯着向后拉,烟直直倒插进他鼻孔。 头顶传来冷森森的声音,朝拿打火机的小弟抬抬下巴:“给宝哥点上。” 陈大宝吃痛扑腾,这才看清来者是谁,只觉得两腿一软差点没背过气。 比天高、比地阔也傻了,手一抖差点没被火机烧到眉毛。 “江江江江……!!” 江荻拽陈大宝头发的手不断向后用力,语气仍不轻不重,甚至带着点纳闷:“陈大宝,我说没说过再让老子见你一次,就把你鸟搉折?你是真不想要,还是掌握什么穿越技能,赶着进宫当太监?” 陈大宝眼泪花子都快出来了,嗷嗷叫:“你啥时候说了?!我咋不知道!” “那天跟我通电话的不是你?” 你把手拿开! 第18节 “谁他妈跟你通电话!我都不知道你电话号码!” 江荻点头:“行,我再帮你回忆回忆。” “啊疼疼疼疼疼——!” “松手,江荻。”陆是闻上前握住江荻的手腕。 江荻稍稍一愣,冷脸横着陆是闻,陈大宝则趁机摆脱掉江荻的桎梏,心疼地抚摸着自己那两绺斥巨资烫完的刘海:“不是,你俩认识啊!” 比天高和比地阔此时也紧抱在一起,哆哆嗦嗦望着陆是闻。 比天高委屈巴巴:“闻哥,你、你怎么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呢?” 比地阔:“是啊闻哥!是不是他逼你的?” 江荻:……?? 他都还没说对面是流氓,对面倒先骂他是恶霸? 许多信息在江荻脑子里飞快汇总。 他转向陆是闻:“解释一下。” “晚会儿吧。”陆是闻道。 见江荻仍一动不动盯着自己,陆是闻终是放缓些语气:“我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学校,班主任那边我自己跟他请假。” “闻哥,快走吧!”比天高催促,“北哥只听你一人的话,我们拿他没办法。” 陆是闻又看了江荻一眼,转身和陈大宝他们朝马路对面走去。 …… * 吕科的眼在江荻和桌上放着的那两杯奶茶间反复来回了好几次,终于小心翼翼将手探向其中一杯。 刚碰到,被江荻一巴掌拍回去。 吕科悻悻:“荻哥,你一个人喝不完。” 江荻没吭声,把吸管插进一杯里默默吸,见底后拔出,又插进另一杯。 全程一句话不说。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总有种被瞒着的感觉。 但想想,陆是闻似乎也并没刻意隐瞒他什么,被陈大宝欺负纯属是自己脑补出来的。 换言之,自己没立场要求陆是闻把什么都告诉他,他俩也才刚认识没多久。 但就是不爽! 凭什么他陆是闻想拉近关系就拉,想撇清关系说走就走? 像极了关逢喜看的那部三流狗血伦理剧里的渣男。 吕科:“荻哥…你这么渴的么?” 江荻嗯了声,将奶茶杯捏扁。 另一边医院。 陆是闻坐在长廊上,面对诊疗室。陈大宝和他两个跟班在门口探头探脑,急得团团转。 路过的人被他们扎眼的打扮吸引,忍不住回头看,被陈大宝一个眼刀杀了回去。 “别乱晃了。”陆是闻出声,“坐下等。” 陈大宝嘴唇张合,终是乖乖听话,在陆是闻边上坐下。抓耳挠腮,三秒一叹气。 “谁动的手。” 陆是闻问。 一旁的比天高接话,斩钉截铁道:“城南那帮孙子!” 陆是闻:“确定么?” 比地阔挠头:“其实也…不太确定。”他顿了顿马上又改口,“但他们有动机!” “还是廖北妹妹的事?”陆是闻话音不重,“医药费和赔偿费不是都给了么。” “他们说还有精神损失费。”陈大宝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城南,咬牙骂,“妈了个巴子,要我说这帮傻逼就是怕北哥赢比赛,才下的黑手!” 陆是闻掀起眼皮:“什么比赛。” 陈大宝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心虚地别过脸,但又知道这事瞒不住陆是闻,终于下定决心再次看他,支支吾吾说: “……昨晚城南的猴子带人到北哥家找他,北哥顾忌着他妹还伤着没敢动手。他们让北哥赔钱,你也知道北哥手头那点积蓄这些年全用来给他妹治病了。猴子就说不然赌一把,让北哥跟他打一场台球赛。要是北哥赢了,他就既往不咎,还另掏一笔钱给北哥,让小楠去特殊学校。但要是北哥输了就……” 陈大宝虚虚瞄陆是闻,咽了口唾沫:“就把台球厅给他。” 话及此处,俩跟班情绪也变得激动,比天高说:“结果猴子他们不讲武德,第二天就找人对北哥敲闷棍下黑手,还把他手打伤了!” “廖北不让告诉你,之前说什么都不愿意来医院,怕花钱。”陈大宝懊恼地揪头发,“咱们劝不动他,只能来找你。” 比地阔又往诊疗室张望,担忧道:“也不知道北哥现在怎么样,胳膊断没断,还能不能比赛。” 此时诊疗室的门打开了,只见廖北吊着一条胳膊从里面出来。 陈大宝和跟班见状赶忙围上去,廖北将人推开,冲陆是闻满不在乎地笑笑:“还不走?等我请你吃晚饭?” 陆是闻不语,朝楼梯间看了眼。 廖北会意,笑容稍敛,随陆是闻一起过去。 两人在角落停住。 廖北:“你那什么表情…他们跟你说了?” 陆是闻默认。 “操,就知道陈大宝肚子里憋不住屁。”廖北从兜里摸烟,又想起这是医院。 “行,知道你话少,兄弟主动坦白!”廖北咬着没点的烟,“……小楠今年十三了,照理说该上初中,但你也知道她的情况。” “我平时要看台球厅没时间管她,就想把她送到特殊学校去。桐城这样的学校只有一所,一学期刨除杂七杂八的开销,光学费就得一万多,老子上哪儿搞这么多钱?” “我就想,兴许这回是福不是祸呢。”廖北哂笑了下,“要说放眼整个桐城,论打台球没几个人是我对手,没准还能借机敲猴子一笔。” “所以你答应赌球。” “猴子不敢抵赖,那么多人在场看着,他要真不守信用,以后也没法混。” “然后他就打伤了你的胳膊,这样只剩两种结果,要么是你怂了不敢应战,从此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要么是你输掉台球厅,带着小楠一起饿死。”陆是闻淡淡陈述事实,“你用你仅剩的身家性命,从一个骗子嘴里赌真话。”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顶!”廖北笑骂,但很快就又重新沉默下来,垂头盯向自己打了石膏的手臂。 “陆是闻,我也有尊严的。”廖北低声说,“不能再找你要钱了。” …… * 第二节晚自习打铃,陆是闻出现在了教室里。 江荻正拿手机打单机小游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 陆是闻身上还沾着一股夏夜晚风的味道,温热中带点潮湿,丝丝缕缕钻进江荻的鼻子,有点痒。 江荻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把凳子往墙边挪。 “学霸,你下午干嘛去了?”吕科仰过脸问。 陆是闻仍注视着面无表情打游戏的江荻:“医院。” 江荻的手微停,吕科关切道:“啊?!你咋了!” “不是我。” 江荻手指触屏,继续打游戏。 手机忽然一震,收到条新消息。 【闻:怎么了。】 江荻将消息划上去,懒得回。 “闻”拍了拍你。 江荻又划。 【闻:我的奶茶呢?】 【闻:有点渴。】 【闻:外面很热。】 江荻把手机一按:“你没长嘴?” 吕科吓了一跳,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在、这儿呢?” “没说你。”江荻把手机塞进桌斗,“奶茶就买了一杯,我喝了。” 吕科暗戳戳偷瞄江荻,趁他不注意,冲陆是闻摇摇头,伸手比了个“2”,又做了个左右开弓暴风吸入的动作。 陆是闻垂眸,唇角不易察觉轻轻牵了下。 “我有个朋友,原本和人约了打台球,赌的很大,对方输不起暗中伤了他。” “跟我说的着?”江荻冷言冷语。 陆是闻静了两秒:“吕科,你想听么。” “想想想!”吕科聚精会神,“学霸你接着说!” 陆是闻嗯了声:“对方很下作,打了他的手,有点严重,可能没办法比赛了。他人比较倔,就是不肯去医院,大家劝都没用,才找我去说服他。当时走太急,没来及讲。” “操,这么傻逼!”吕科骂,“你朋友知道对方是傻逼不?” “知道。” “那还跟他赌?!” 陆是闻淡淡:“因为缺钱,病急乱投医吧。” 你把手拿开! 第19节 江荻眉心轻蹙,缺钱确实会让一个人脑筋变不清楚。 他懂。 吕科还在问:“那你朋友现在怎么办?有对方动手的证据没?等下,要是真爽约了不会还有惩罚吧?” “有。”陆是闻顿了下,不露痕迹又往江荻那边轻轻撇了眼,“所以我也正想办法。” ……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距离 放学路上,江荻还是没怎么搭理陆是闻,只在经过小卖店时,给他买了瓶矿泉水。 陆是闻道了谢,拧开瓶盖慢慢喝,看着也不像渴坏了的样子。 江荻走了一会儿,借着偏头点烟,状似不经意问:“那什么,你朋友要是强行不应战,会怎么样?” “他开台球厅,社会上的人欺软怕硬,会默认他怂,日后少不了来寻衅闹事,台球厅很可能经营不下去。” 这点江荻能想到,这里的环境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恶狗服粗棍。 “输了呢。”江荻又问。 “把台球厅抵给对方。” “…操。” “现在没有那边伤人的证据,只能先认。”陆是闻默了下,“比赛在这周末,我想过替他上,但对方应该不会同意。” “废话,当然不同意。”江荻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看向陆是闻,“你还会打台球?” 他先前一直觉得像陆是闻这样的书呆子,就算人高马大,应该也不怎么擅长运动。 陆是闻喝了口水,咽下,喉结轻轻滚动:“还行,偶尔在家打。” “……” 在,哪儿打? 当江荻站在陆是闻家影音室旁边的屋门口时,再一次感慨起“人”和“有钱人”就特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物种。 偌大的空间摆放着两个台球桌,靠墙位置是一排擦的锃亮的球杆。 陆是闻打开其中一个球案上方的顶灯,光唰的照下。 “左边是中式台球,右边斯诺克,球桌和袋口的尺寸会有区别。”陆是闻边挽袖边走向墙边,熟练地拿起一支杆擦拭,“之前玩过么,来一局。” 江荻和吕科他们打过几回台球,基本规则都懂,技术凑合。 但他不怎么爱打,主要是吕科他们太骚,打球装逼成分居多,不是下腰撅屁股就是坐球桌,姿势扭曲还觉得自己贼拉帅,江荻嫌丢人。 “玩过,没什么兴趣。”江荻嘴上说,但也没急着走,往墙上懒懒一靠。 不得不说,陆是闻握球杆的样子倒不难看,先前在台球厅他就这么觉得了。 陆是闻个子高,球杆拿在他手上很合谐,姿势也优雅。 不像有些人,往那儿一杵,像霍比特人。 陆是闻闻言点了下头,又把球杆放下:“那不打,去看电影。” “都把我带来了,不就是想装一把?”江荻冲陆是闻递递下巴,“装呗。” 陆是闻没说话,片刻后将球杆重新拿起,来到桌案前。 当白色母球被一杆击中,嗖地撞向台上的彩球,又啪得炸开时,江荻就知道这人并不是在装。 他是真会。 陆是闻换了个位置,再次俯身弯腰,手掌顺势放在球案上,整个身体拉出一道漂亮有力的线条。 江荻的目光不由落在他分开的五指间,陆是闻掌心微拱,拇指抬起贴向食指关节,做出一个标准的手架姿势。 他的手指似乎比普通人更长,作为支点时,指节也比平时更加分明。 江荻不知为何就想起那天他用这只手揉虎哥肚皮的样子。 江荻揣在兜里的手默默收拢又放松,在心里跟陆是闻比了比大小。 在此之前,江荻一直认为台球就是种流氓运动,毕竟平时在台球厅遇到的都是些叼烟泡妹子的精神小伙。 平生还是第一次觉得它贵气。 又是接连几个球被击打入袋,清脆有力的声音不断回荡在房间里。 当最后一枚“黑八”进洞,陆是闻将腰直起,偏头往江荻这边看。 江荻忙把视线收了回去。 陆是闻的姿势一点也不花里胡哨,不像其他人一会儿踮脚尖一会儿上球桌,比起打球更像演杂技。 陆是闻把球杆立在一边,静了几秒: “装到了么。” 江荻没想到他会开玩笑,愣了一下后哧地笑出声。 很短促,接着像意识到自己人设崩了,又迅速把脸绷回去,略一点头:“还行。” “你要不要试试。” 江荻其实是想试的,刚看到陆是闻一通solo,心里难免发痒,不羡慕是假。 他倚墙立起,边朝球桌走边冲陆是闻伸手。 陆是闻用下巴指指杆架:“换一根。”说着替江荻另选了一支球杆。 江荻一看不乐意了。 凭什么自己这根比陆是闻那根短? 嫌他矮?! 陆是闻:“这支杆头更好打。” 江荻:“……” 算你小子会说话。 江荻握杆来到桌边,拿起一旁的巧粉摩擦杆头。 打台球时为了防滑,需要事先在杆头涂一层。 “不要使劲钻,用四个角擦。”陆是闻轻声道,“沾杆不好清理。” 江荻嫌他事多,但还是听话地改用巧粉边角。 当陆是闻帮他重新摆好球,他弯腰趴在球桌上时,原先的跃跃欲试瞬间就被无数杂念取代了。 这特么该怎么打来着? 自己现在的姿势蠢不蠢? 为啥觉得哪儿哪儿都别扭? ……打不进去就丢人了! 陆是闻并没催,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江荻咽了口唾沫,握杆的手紧了紧,用杆头指向母球。 啪! 母球飞了出去,彩球应声而散,其中一个纯色球直接被他击打入洞。 江荻松了口气,只觉得手心都在微微冒汗。 还好,没拉! 他下意识就朝陆是闻看,嘴角忍不住上扬。 陆是闻轻轻鼓了下掌,江荻并不知道此时的他像极了一个急着讨表扬的小孩。 江荻直起腰,沿球桌寻找下一个角度。 然而当他再次挥杆打向目标球时,幸运之神并没继续眷顾他。 起初江荻心态还算稳,但到接连造成几次失误后,他原就不多的自信心一点点破防了。 第一次入袋的是纯色球,照规则他需先将所有纯色打完才行。 但手里的杆仿佛不听他使唤,明明看的是纯色,一杆下去母球却朝着花球跑了过去。 最后不是目标球狠狠撞向库边,滚向更刁钻的角度,就是连边都没碰到。 在眼睁睁看着母球以一道华丽抛物线飞出球桌,在地上狠狠滚了几圈,停到陆是闻脚边后,江荻黑着脸把球杆一撑。 特么,不好玩。 陆是闻弯腰将球拾起,放回球案安慰:“没关系,你球打的少。” 嗯,我人打的多。 陆是闻又看了他片刻,朝江荻走去,站在他身后。 “脚分开,与肩同宽。” 陆是闻声音贴得很近,低沉温缓,“右腿尽量绷直,左腿弯曲,身体不用太往前,会干扰你挥杆。” 江荻想说不打了,但又有点不甘心,听从陆是闻的指示调整了姿势。 “这样?” “屈膝。”后背被一只手掌贴住,力度不重:“往下趴。” 江荻不习惯跟人靠这么近,被一碰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机械弯腰。 像是注意到江荻的紧绷,陆是闻主动将身体向后撤开,在两人间拉出些距离。 你把手拿开! 第20节 江荻稍微舒口气,但由于这个姿势,陆是闻的胳膊不得不支在一旁的桌案上,将江荻半圈在球桌和他之间。 那股若有似无的檀木香又幽幽钻进江荻的鼻子里。 被体温中和,少了木质原有的辛冷,温和沉醇。 陆是闻:“右手垂直地面,把重心放在两腿间,不要只看母球和目标球,将杆头、母球、目标球、球袋看作一条直线。” “手架姿势对么?” “再分开点,指根要贴着桌面。” “对么?” 陆是闻犹豫了下,将撑球桌的手挪向江荻的手背,虚虚搭在上面。 手指嵌入江荻的五指指缝,撑开。 “放松。” 江荻照做。 “球杆挨着你的第二指节,手腕不要外翻或者内扣,打的时侯腰部发力,用惯性击球。” 啪! 白球冲了出去,纯色球撞向边库反弹,精准落入球袋。 “漂亮。” 陆是闻撤开身的时候,连带着那股淡淡的檀木味也一起消失了。 空气又开始流通。 江荻遵循陆是闻说的要领,一连进了好几颗球。他球感不错,很快便找到感觉,只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兴奋。 两人又打了几局,江荻有点饿了,问陆是闻:“下楼夜宵?” 陆是闻点头。 江荻煮了一大盘速冻饺子,是放学时路过超市买的。 肚子填饱,他就有点犯烟瘾,但害怕把陆是闻家熏臭,只拿了根没点着的搁在鼻子下吸味。 陆是闻给陆易倒了碗狗粮,江荻看着他喂狗,问:“你待会儿要干嘛?” “复习。”陆是闻道,“下周月考了。” 江荻从来记不住这些,乍听陆是闻一说还挺陌生。 陆是闻跟他那些傻了吧唧的同学不太一样,江荻总忘了他也得考试复习。 “你可以再打会儿球,或者看电影。” “不看了。”江荻把玩着烟,沉默了会儿,“其实……你要真想替你朋友比赛,也不是不行。” 陆是闻抬眸。 江荻:“知不知道什么叫遇事先把水搅浑?” 没等陆是闻回应,他又自言自语,“算了,你肯定没听过这种下三滥招数。” 江荻换了个坐姿,往椅背上懒散一靠:“当然,我还是更建议你朋友直接买凶,把对方手也打断。” …… * 深夜,陈大宝跟几个跟班撸完串回家,突然接到个陌生电话。 他接通,粗声粗气问:“谁啊?!” “江荻。” “操!”陈大宝下意识捂住电话,捏起嗓子用方言回,“撒么荻?尼打错咧~” 江荻冷冷啧了声:“少废话,就问你要不要帮拎北?” “拎你大爷北!”陈大宝恢复本音骂,“当老子没看过湾湾片?!拎北(尼爹)是骂人的话!” 电话那头细窣了阵,像有人在低声纠正江荻。 几秒后,江荻重新凑近听筒: “哦,说错了,是廖北。” 陈大宝:“……” …… 作者有话说: ---------------------- 江荻(思索):陆是闻的手有点好看。 陆是闻:…… 龙:闻子哥你的眼神咋变暗了owo? 第15章 迎战 深夜,几辆小电驴穿梭在老城街巷间,路过网吧、ktv时,就把一张小卡片顺着门缝塞进去。 包夜的网瘾少年打着呵欠,起身到吧台买泡面,经过门边看到地上有东西,弯腰捡起。 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大字—— 【龙腾台球厅,城北廖北vs城南猴子,世纪大对决!诚yao您观战!】 “邀”字应该是不会写,在“激”和“敖”之间反复涂改了几次,最后用的拼音。 网瘾少年顿时睡意全无,将卡片拍照发到群里。 而此时的街角,陈大宝跨上他心爱的小电驴,使唤边上的跟班。 “去,再写五百张小卡。” 跟班欲哭无泪:“宝哥,差不多够了吧,兄弟们手都快断了。” 陈大宝一巴掌呼到跟班头上:“少废话!姓江的不是说了嘛,要让比赛的事在整个老城区传开,越多人来观战越好!” 跟班不敢忤逆陈大宝,只得臊眉耷眼回去准备。 待人走后,陈大宝凶悍的脸上才露出一丢丢茫然——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江荻,但不论如何,总比坐以待毙强。 陈大宝甩甩脑袋,一拧油门,出发赶往下一站。 与此同时,正在峡谷与对路激情互喷的吕科也接到了江荻电话。 江荻:“周六下午两点半,请你看台球赛,顺便帮个忙。” “哥你终于对台球感兴趣了?!”吕科边回话边继续敲字骂人,忽然一顿,“等下,你说的台球赛不会跟学霸说的……” “一码事。” “靠!帮什么忙你说!”吕科这会儿正一腔热血上头。 电话那头静了下:“混在人群里,替我带波节奏。” 对路小情侣此时已经彻底被吕科骂到破防,开始互相指责,吕科顺手收了辅助人头: “展开说说?” …… * 时间一晃,到了比赛当天。 烈日高悬,此起彼伏的聒噪蝉鸣回荡在老城上空。 江荻来到龙腾台球厅,刚一进门差点又被挤出去。他压了压帽檐,藏在下方的眉梢微微上扬。 好极了,人比料想中来的还要多。 “荻哥!”吕科隔着密集的人头喊江荻,发现挤不到他跟前后,艰难举起一只手,隔空朝江荻颤巍巍比了个ok。 江荻点头,侧身让开门,贴墙走到一处角落站定。 这里可以远眺到台球桌,就是离空调比较远,热得很。 江荻扯着领口散热,但还是出了一身汗。 一瓶矿泉水递到他手上,江荻侧目,就见陆是闻不知何时已来到他旁边。 陆是闻今天穿了套白色运动服,混在一众牛鬼蛇神里,显得出挑又格格不入,像上课外辅导班走错了地方。 江荻拧开矿泉水喝了口:“你杵这儿干嘛,待会儿还得挤过去,费劲。” “他们抽烟。” 江荻正准备摸烟盒的手一顿,悻悻收回,嘀咕:“说的好像你不抽。” 又过了会儿,人群里再次发出一阵骚乱。 江荻听到有人喊,城北的来了,抬眸淡淡朝门口看—— 只见陈大宝和比天高、比地阔,以及城北一众,拥着一个人进入台球厅,嚷嚷着挥避四周。 被他们护在中心的人胳膊还吊着绷带,嘴里叼着半截烟,说实话长得比江荻想象中要斯文清瘦,但那双眼睛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像是也觉察到了江荻的目光,那人扭头朝他这边瞟。 视线在江荻和陆是闻之间来回了下,冲陆是闻轻轻一点头。 江荻知道,他就是廖北。 现场开始躁动—— “廖北胳膊怎么了?” 你把手拿开! 第21节 “就这还打台球?” “廖北是左撇子吧?” “打台球左右手都得用,啥撇子也不行。” 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廖北倒还挺沉得住气,来到球案边,不慌不忙将那半截烟抽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城南的怎么还没来?” “不是说好两点半吗?这都快四十了!” “别是怂了不敢来?” “妈的玩儿老子啊,一个残废一个跑路!” “这么看,廖北倒还有种些。” 江荻被吵得脑仁疼,但这次却一反常态没有暴力制止或马上离开。 反之,他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轻啧了声:“这届观众的屁话真多。” 屁话多了好。 就在有人开始不断嚷嚷着,还比不比,不比走了的时候,一阵震耳欲聋的摩托车发动机声从门外传来。 门被哐地撞开,一个头染黄毛,耳朵上打了九连环的瘦子大步迈进,眯眼打量四周一番,朝地上吐口唾沫:“娘的,怎么这么多人?” “一定是咱哥名气大!一听是您要整顿老城,这帮孙子全来了!”旁边的跟班连忙恭维。 猴子冷嗤了声,挥开跟班,径自朝球案边的廖北走。 边走边咧开嘴,操着一口干扁的公鸭嗓:“久等了,北哥——” 到了廖北跟前,猴子的笑容更加灿烂,视线落在廖北吊着的手上,夸张的哇了声:“这怎么搞得?谁干的?是谁把咱们北哥弄成这样了??” 见现场没人答话,猴子故作懊恼地抱怨:“廖北你也是,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比赛,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这话一出,陈大宝终于忍不住第一个爆发了,破口大骂:“我去你大爷,北哥手怎么弄伤的你不知道?怂逼,怕打不过就下黑手!” 他这一吼,城北的便跟着跃跃欲试。 城南的见状也做好准备,握紧手里的家伙,一副一言不合、随时开干的样子。 现场来观战的,绝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鸟,眼看打台球要变打群架,跟着嗷嗷起哄。 猴子一摆手,难得有耐心道:“大宝,说话得讲证据,你凭什么说廖北的手是我弄的?” “不是你也是你找的人!”陈大宝边上的比天高壮起毕生的胆子,“呸,卑鄙!” “都说了先拿证据再说话。”猴子掏了掏耳朵,“照你这么说,我还怀疑是廖北怂了,才故意装受伤。” “谁他妈装了!我们北哥到医院拍的片子还在呢!北哥你快拿给他看!”比地阔吼。 比天高撞了他一下,小声:“重点搞错了。” 比地阔:“哦对,快赔医药费!” “赔?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故意撞的摔的。”猴子将掏出的耳屑一吹,语气转冷,“我说廖北,你怕不是真在演我吧?” 众人又开始热议—— “他这么一说其实……” “也不是没可能。” “想不到廖北居然是这种人?”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就是在装,根本没啥实力。” “之前看错他了,还以为是个狠人。” 就在风向逐渐沦为对廖北的质疑时,人群里忽然发出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 因为足够怪,在一众嘈杂里显得格外突出。 “那万一陈大宝说的是真的呢~~~?” 四周静了下。 “啧,也是啊。虽然没证据证明是猴子下的手,但也没证据证明不是他干的啊?” “有道理,廖北要真是怂了,今天何必来?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 “这么说,背后使绊子还挺符合城南一贯的作风。” “要真是这样就太下做了!” “对~~~您说得对极了~~~”尖声细气的声音又出现了。 话锋随着这个怪声,开始倒向另一端。 同吕科一起来的庞阳正跟着一起随声附和,后知后觉发现已经很久没见吕科了,一低头发现他正蹲在地上。 庞阳吓一跳,连忙弯腰:“靠,兄弟你咋了!” “没~~~咋~~~”吕科正用手捏着鼻子掐嗓,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把声音变回来,连忙松手,“咳,那什么,我鞋带开了。” 庞阳瞪大俩眼,用气声骂了句卧槽,不可置信地确认:“刚那阴不阴阳不阳的怪声儿是你发出来的啊?” 话没问完,吕科一把揽过庞阳的脖子按下,比了个嘘。 ——他就是怕被城南的发现,日后找他麻烦,才专门在来前苦练了很久变声,现在已经基本掌握了四种声音。 吕科一波节奏把风向成功带到城北,猴子眼见势头对自己不利,骂了声吵死了,对廖北道:“快开始!”说着就去拿杆。 “等等。” 人群中再次发出不轻不重一声,从角落传来。 众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就见墙边倚着个戴棒球帽的瘦长身影。 见大家都往他这边看,稍稍扬起点脸。 “我靠!…江荻?!” “他怎么在这儿?!” “也是来看热闹的吧!” “你别跟他对眼神,这家伙可不好惹。” 江荻蹭起些身,懒洋洋冲廖北递递下巴,又撇猴子:“他一个废人,你个四肢健全的跟他比,不公平吧。” 现场一众人:“……” 他刚说廖北什么? 廖北也是一愣,用手指指自己。 我,废人? 猴子万万没想到江荻居然也在场,更没想到他竟会替廖北出头。 印象里,这人似乎和城北的关系一直很差。 猴子冷冷逼视江荻,几乎咬碎牙地说:“江荻,这里没你事。” 江荻轻轻扬了下眉,一副“你能拿我怎么着”的样子。 猴子更气了:“别以为你在这片有点名气,老子就不敢动你,江荻。” 江荻哦了声,想了想一时也没什么狠话能放回去,实事求是道:“别以为你在耳朵上套了九个圈,老子就怕你,鸭子。” “老子叫猴子!!!” “。” 身边的人低低笑了声。 江荻知道自己又把人名叫错了,有点尴尬,扶了扶帽檐:“再笑揍你。” 陆是闻抿唇点头:“嗯,不笑了。” 此时现场也因这段莫名其妙展开的对话搞得气氛欢脱,时不时发出几声哄笑,不少看好戏不嫌事大的开始纷纷附和起江荻。 “说得没错,猴子,你这就算赢了也不光彩吧?” “是啊,这不就像跟瘸子比跑马拉松,跟瞎子比扔飞镖么。” “不行你们改天再约?” “呸,什么馊主意,那我们今天在场的不都成傻逼了?” “那怎么办,比赛真这么打也不好看啊。” 猴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觉得站在人堆里的自己,像极了小丑。 吕科左右看看,又把身体猫了下去,捏起鼻子: “我看~~~不如你们双方各派一个人出来比~~~?” “这样既公平,咱们也不算白来~~~好不好哇~~~?” “这法子好!”当即就有人赞同。 “对!猴子,廖北,你们一边派一个。” “我看行!不然也太欺负人了。” “就这么着吧!” 先前被陈大宝安插在人群里的托儿也跟着喊,赞成的呼声越来越高。 直到此刻,猴子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中计了。 现场之所以会来这么多人,也许并非偶然,而是城北那边故意找的。 如果今天只有自己和廖北两方,自然不会有人站出来喊不公平,就算喊也没用,自己大可以拿廖北怂了不敢应战为由逼他上场。 但现在不行了。 来的人这么多,除了城南、城北、还有其他地方的,自己若强行再让廖北上,定会被说是趁人之危,到时众怒难平,自己往后还怎么做人? 但若真按他们喊的那样,各自派人上场,那胜负可真不好说了! 他已经盯上台球厅太久,绝不能让煮熟的鸭子起飞! 你把手拿开! 第22节 猴子灵机一动:“这样吧,也别说我欺负人。”他看向廖北,“你们城北的出一个人来跟我比,随便谁都行。” 说完,猴子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鼓掌呐喊。 他向来对自己的台球技艺很有自信,据他所知,整个老城除了廖北,再没谁是他的对手,如此一来还是稳赢。 “也行!” “城北的,你们赶紧出人吧!” 众人喊。 见一切依计划进行,陈大宝等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些来,再看江荻的眼里也少了敌意,多出几分感谢。 江荻藏在兜里握紧的手慢慢放松,用胳膊肘一碰陆是闻:“到你了。” 他顿了顿,又面无表情小声补了句,“别输。” 下一秒,胳膊被人拉住,向前一带。 江荻猝不及防踉跄了下。 “卧槽你干什——” “不会输。”陆是闻轻声说,“站近点看。” …… 作者有话说: ---------------------- [星星眼]今天我好长! 第16章 对决 猴子正欲再叫嚣,就见江荻朝他过来,一愣道:“你?” 江荻抽回被陆是闻拽着的胳膊,冲他淡淡一递下巴:“他。” 猴子有些紧张的情绪在看到陆是闻后瞬间松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出声。 “这他妈是刚从哪个辅导班临时拉来的小白脸?作业写完没?”猴子转头问廖北,“你们城北是真没人了?” 廖北没吭声,眼前的局势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但陆是闻的实力他是清楚的,于是状似无所谓的耸肩道:“就他了。” “廖北,你丫看不起谁?最后再给你个反悔的机会。”猴子话虽这么说,心里却不希望廖北反水,想来连老天爷都要帮他。 “废特么什么话。”廖北重新叼上烟,趁偏头点火,和陆是闻对了个眼神,微不可见冲他轻轻点了下头。 此时不明真相的群众已经开始在为城北唱衰—— “完蛋,城北这下输定了!” “这小子一看就不行,球杆能拿稳不?” “廖北到底是手残了还是脑残了?” “小子,不怕你们班主任来抓人?赶紧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江荻抬眸扫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声音顿时弱下去。 陆是闻从猴子面前经过,走到杆架前,挑出一支慢条斯理地擦拭,给杆头擦巧粉…… 全程像看不到猴子一般。 猴子被他旁若无人的态度搞得鬼火直冒,吐了口痰,从跟班手里接过自己的球杆。 陈大宝也给他的小弟使眼色,小弟连忙上前摆球。 为了显得比赛正规,陈大宝还是简单讲述规则: “本次比赛打的是中式黑八,两边以先开球方决定花色,纯色球、花色球各7颗,母球、黑色8号球各一颗,谁先将自己颜色的球全部击打入袋,并在最后打入黑8球算获胜。” “赛制为三局两胜,开球先后用争球决定。” 所谓争球,就是两人各自将一颗球放在开球线两侧,而后同时出杆,将球打向对方边库。 谁的球回弹位置距离开球线更近,谁先开球。 总而言之,先拿到开球权的无疑更有利。 猴子掂了掂杆,将嘴里不知道嚼了多久的口香糖往球案上一黏,看向陆是闻,蔑笑:“不然你叫声好听的,没准我一高兴,让你先开?” 陆是闻没应,把巧粉盒放到一边俯身架杆。修长的左手食指略微弯曲,搭在中指上,形成一只凤眼。 猴子再次被无视,暴躁地抓了把头发,也将姿势摆好。 待陈大宝一声令下,两颗球啪地飞了出去,速度不相上下同时撞向库边,只是在回弹瞬间,陆是闻那颗明显更加有力,突然加速,在无限贴近开球线库边的位置稳稳停住。 再反观猴子,虽然也距离开球线很近,但终是比陆是闻先停。 “我操专业!!” 人群中爆发出叫好声。 猴子全然没料到,自己居然在争球环节就失了利,愣在原地有些怀疑人生。 陈大宝气势陡然飙升:“城北开球!” “牛逼我闻哥!”比天高和比地阔抱在一起,异口同声。 廖北却像毫不意外,站在一旁,慢悠悠弹了下烟灰。 猴子终于反应过来,咬牙晃了晃头,又掰掰手腕:“真他妈邪门…” 他抬头去看陆是闻,眼里的轻蔑已被防备取代。 只见陆是闻直起腰,沿球案换了个角度,在即将俯身时忽然停住,淡淡抬眸。 猴子一时不知道他要干嘛,提防问:“你、你干什么!” 江荻也不知道陆是闻要搞什么,微拧起眉。 下一秒,只听陆是闻不轻不重地开口: “不然你叫声好听的,没准我一高兴……” 猴子:“我去尼玛的!!” 草。 江荻忍不住笑出声。 陆是闻不再耍猴,视线在球案上大致扫了眼,选择纯色球作为目标,接着瞄准其中一颗击打入袋。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众人又一阵欢呼,陆是闻没有停下,走到母球边再次瞄准。 台球发烧友吕科眨眨眼:“不是,学霸在搞什么?” 以现在的局面,明明有命中率更高的球能打,可陆是闻却偏偏选择了另一个角度更刁钻的瞄。 “想炫技吧?”庞阳猜测。 随着啪一声脆响,陆是闻再次出杆,目标球朝边库飞去,回弹,击向另一颗纯色球。 并没入袋。 庞阳一拍脑门:“炫技失败。” 猴子原先还在紧张,见陆是闻非但没进球,还像瞎了一样乱选目标,绷紧的弦不由放松。 就知道这小子刚才是走狗屎运! 猴子给杆头擦了点巧粉防滑,来到母球前瞄准自己的花球。 一连两杆,杆杆入袋。 城南消失的气焰顿时复燃,响亮的口哨欢呼此起彼伏。 “猴哥!猴哥!猴哥!” “让你小子再装逼!傻眼了吧!” 猴子直起腰,嚣张冲陆是闻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是闻脸上无波无澜,像是并没怎么受影响。 猴子骂了句装逼,再次出杆,这回差一点没进,不过还是遥遥领先。 轮到陆是闻。 江荻看到靠近的球袋边就有一颗纯色球,按说入袋概率很大。 刚想松口气,就见陆是闻又径自绕开那枚球,将球杆对准另一颗。 江荻心态有点不稳了,用手抵着下巴,咳了声想提醒,可陆是闻却像没听见般,直接出了杆。 球进了,仍是只有一颗。 接下来几轮,猴子始终领先陆是闻。 虽然差距不大,但这样下去陆是闻还是赢不了。 江荻的心像被牢牢攥着,一会儿上提,一会儿下沉。 他看了陆是闻一眼,见对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分不清到底是心里有数还是面瘫。 猴子这会儿已经嗨了,在城南一众连环彩虹屁的吹捧下,公然炫起球技,一会儿单脚离地,一会儿屁股坐桌,甚至还无聊地打了个呵欠,用球杆挠痒,就差来个白骨精,让他挥上几棒子。 身边忽然飘来一股烟味,江荻侧目,就见廖北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递来一支烟。 江荻此时根本没兴致抽,说了句不用。 廖北将烟收回,注视球案,语气倒轻松:“别急,好戏才刚开始。” 江荻起初还不明白廖北这话的意思,直到他开始渐渐注意到,猴子挑选目标球的速度似乎在一点点变慢…… 最后彻底僵在原地。 现场不明真相的人还在催促猴子快打,猴子怔愣地盯着球桌,许久后才喃喃骂了声: 你把手拿开! 第23节 “这他妈,不科学…” 江荻跟着看去,只见球案之上,猴子所剩的花球几乎全被陆是闻的纯色球包围。 要知道在台球规则中,击球时,母球绝不能碰到对方的球,否则视为犯规,对方将获得自由球资格,就是可以把母球放在任意位置进行击打,大大提高进球率。 眼下整个球案仿佛形成一个巨大棋盘,属于陆是闻的每一颗纯色球,都以一种极为精密刁钻的角度,将花球困死其中,形成难以攻克的障碍。 “他从开球的时候,就已经在布局了。”廖北说,“台球打到最后,拼的不是准头,是计算。” 由于障碍球太多,猴子接下来几杆,不是碰到陆是闻的球被判犯规,就是好不容易绕开障碍,却没能入袋。 陈大宝的声音不断回荡在台球室上空,一次比一次洪亮。 “城南犯规,城北自由球!” “犯规,城北自由球!” “城北自由球!” “自由球!” 在陆是闻将最后一枚黑8精准击打入袋后,猴子重重一拳砸向球案。 “操!!” 猴子抬手,胡乱一通甩,黏在他袖子上的口香糖却像狗皮膏药般怎么也甩不掉。 “第一局,城北获胜!” “啊啊啊啊啊啊啊!!!”城北众人抱作一团,陈大宝在比天高、比地阔的脑门上一边重重啵了一口,又要来亲廖北,被笑着推开。 陈大宝百感交集,转向江荻,热泪盈眶: “兄弟,我…” 江荻:“滚。” 他掀起眼眸,隔着人群看陆是闻。 对方也正静静注视着他。 江荻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避开视线,压了下帽子:“打这么久,看得老子犯困。” 陆是闻缓步朝他走来,江荻仰头,只觉得帽檐被对方抬手,屈指轻轻叩了下。 “你特么!”江荻将帽子扶正,见对方还站着不动,抿了抿唇。 片刻,别过脸很小声地改口,“还挺牛逼。” …… * 第二局开始,由胜方开球。 城南因为上一局失利,士气骤减,尤其是猴子,连拿杆的手都在发抖,严重后悔自己出门前没看黄历。 一旁的小弟艰难帮他清理着袖子上的口香糖,还在极力安慰。 小弟甲:“没事没事老大,那小子就是走狗屎运!还有两局,老大一定能赢!” 小弟乙呈上防滑粉:“哥,出汗了吧?快擦擦!” 猴子抓起一把防滑粉擦手,越擦汗出得越多——从今天到这里开始,所发生的一切就已全然背离了他的预料,说不慌是假的。 一些才跟猴子混没多久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看猴子的眼里不禁生出几分质疑。 甚至有人趁猴子不注意,偷偷跑去城北阵营,跟陈大宝套起近乎。 “宝哥,其实我姨姥家就住城北……” “我姑妈也……” “混蛋!”猴子打球失利,但耳朵却灵,顿时青筋暴起,夺过防滑粉快步上前,照着说话的人便当头倒扣下去,登时换来一声惨叫。 廖北连忙将人挡在身后,冷声道:“自己没本事,拿别个撒什么气?” “你他娘的闭嘴!”猴子梗着脖子怒骂,“我城南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行了猴子,你们还比不比?”有人开始催促,“不比就快认输,别浪费大伙时间。” “是啊,自己技不如人,难为下面人干嘛?有种赢回来啊。” “跟着你的人也是惨,好端端被盖一脸灰,真弄瞎了咋整?” 指责声越来越大,猴子的心腹见状,连忙将他拉回来,小声劝道:“老大消消气,这么多人看着呢。” 言下之意,别最后引起众怒,再搞个全员策反,那就真没戏唱了。 猴子一腔怒火无处宣泄,气得浑身颤抖,又深知心腹说得对,只能用力咬紧牙关。 ——他堂堂一介城南扛把子,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什么场面没见过! 不就是输了一球,轻敌罢了,下局一定把丢了的面子通通赢回来! 还要找机会废了那小子的手,让他一辈子打不了球! 还要把廖北的头按在地上当炮踩! 当炮踩!! 猴子内心戏演了一大通,总算把自己哄好了些。 他从跟班手上接过杆,来到球案前,嚷嚷着让陆是闻快开球。 陆是闻正不慌不忙把球摆进三角框,闻言稍抬起眸。 球被他轻轻一拨,拢入掌心。 “确定要快?” “少他妈废话!快!” 陆是闻点点头,将最后一颗球摆好,直立拿起球杆。 在经过猴子跟前时,还很破天荒地主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猴子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对自己这么热络,有些懵。 陆是闻此时已俯下身,架好姿势,将杆头指向母球。 陈大宝一声令下,台球如天女散花般“啪”地散开,只见三颗纯色目标球以极其强劲的速度冲向不同方向,撞击库边,而后同时落入三个不同的球袋。 现场静了一下。 炸锅了! 陆是闻丝毫没有停顿,走向下一位置,站定俯身,利落出杆。 球再次入袋。 击球声持续不断地响起,每一杆所带来的,都是比先前更为嘹亮的欢呼。 一时间,现场气氛如同烧开的茶壶,锐鸣直冲天花板—— “真他妈牛逼!” “这还是比赛嘛!这就是单方面碾压!” “哥们儿专业的吧!我看廖北都不见得是对手!” “猴子干脆当场吞杆自尽算了。” “这根本就没换人的机会!” 江荻站在人堆里,安静地看着。 耳边的呐喊声渐渐隐去,余下的就只有台球一次次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转眼间,球案上属于陆是闻的球就只剩下一颗黑8,而猴子那边竟还一个没动。 猴子只觉得眼前一黑,两腿发软,急忙扶住桌边。 他怀疑自己在做噩梦,呆呆抬起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 梦一碰就碎。 一旁的跟班见猴子状态不对,举手喊停,要求中场休息。 直到此刻猴子才明白,陆是闻刚刚拍他那一下的重量。 陆是闻并没急着催促猴子接受现实,在陈大宝征求他意见时,微微颔首同意休息,接着放下球杆,到一旁喝水。 “矿泉水被宝哥喝没了。”比天高挠头,“宝哥一紧张就口渴。” “胡扯!狗才紧张!”陈大宝踹了他一脚,“还不快去给闻哥买新的!” “不用。”身后传来淡淡一声,江荻上前,把自己剩下的半瓶水递给陆是闻,“凑合喝。” 廖北见状,下意识想挡:“那什么,他有洁……” “癖”没说完,陆是闻已接过江荻的水,非常自然地拧开瓶盖,仰头喝完。 “谢谢。”他说。 廖北愣了愣,心说他这兄弟什么时候变这么不讲究了?自己分明记得他们以前下馆子时,陆是闻连外面消过毒的茶杯都不用。 陈大宝等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比赛中,一个劲拍陆是闻马屁。 陆是闻把水瓶还给江荻,江荻伸手拿,陆是闻稍稍用了点力。 江荻一下没拿走,抬起头。 陆是闻不语,跟他对视。 江荻大致读懂对方大概又是在等自己做评价,顿了下说:“还行。” “…还行。”陆是闻低喃重复。 江荻往猴子那边撂了眼,递递下巴:“那傻逼上局可是没少整花活儿,你会不会?” 话说完,他就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 打球输赢最重要,姿势什么样无所谓,又不是演杂技。 你把手拿开! 第24节 只是先前看猴子那么嚣张,他难免有些不爽。 “算了,你正常打就行,最后一球还是稳妥——” 话音未落,陆是闻兀自转身离开了。 江荻以为是自己拿他跟猴子比,陆是闻生气,想道歉又不知怎么开口。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把人拉住,就见陆是闻已经回到球桌前,拿起球杆。 下一秒,将杆换到左手,绕至身后,一条长腿略微屈起,宽阔挺直的后背略微抵向球案。 是一个足以在台球赛中备受瞩目的背杆姿势。 白色的顶光落下,江荻看到陆是闻修长的五指微微张开,贴着桌沿,食指点在桌面上时,手腕浮现出一根若隐若现的血管。 陆是闻架好球杆,稍稍侧目,寻向江荻。 “看好。” 江荻忽然就有些紧张。 随着“啪”的一声,白色母球被击中,好似离弦的箭般“嗖”地飞出,撞向黑8球。 黑8瞬时弹射出去,宛如一条灵活的蝮蛇,在属于猴子那些一杆未中的彩球间自由穿梭,嘲讽着他的无能。 狂妄又嚣张。 最后,撞向库边。 反弹,精准入袋! 现场陷入一片短暂死寂………… 彻底沸腾。 “天秀!!!” “最后一球骂得可真脏啊哈哈哈!” “三局两胜,城南这下没得比了!” “城北获胜!!” 猴子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 作者有话说: ---------------------- [害羞]今天粗长,明天随个榜暂时不更,后天(周四)老时间见! 本章小红包掉落~咻咻咻! 第17章 泯恩仇 夕阳下山,几只昏鸦落在盘错的电线杆上,“嘎”的叫着。 台球厅内闲杂人等散去,只剩城北一众。 陈大宝嚼着烤肠,又偷偷往江荻那边瞄了不知第几眼,从装烧烤的纸袋里拿出一串烤鸡翅,朝江荻走去。 “先整点垫垫吧,北哥说晚上吃火锅。” 江荻没应,姿势随意地倚在墙上,淡淡望着门口—— 陆是闻和廖北正站在檐下,廖北看起来情绪激动,大声争辩着什么,陆是闻背对大门,江荻看不到他表情。 陈大宝也跟着扭头,纳闷道:“你说陆是闻到底怎么想的?好不容易赢了猴子,却不许北哥管他要钱。明明是猴子自己说,输了就给廖楠出学费。” 江荻还是不语,陈大宝见自找没趣,也不觉意外,转身要走时,江荻伸手将鸡翅接过。 “他俩很熟?” “谁俩?”陈大宝反应了下,“陆是闻和北哥?” “嗯。” 陈大宝:“当然了,他俩以前是邻居,好像还是一个初中的,北哥比陆是闻高一届。”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那时北哥他爸还在,赌博破产,一喝酒总打他,有次趁北哥不在,还把廖楠扔去了村里,差点被人贩子倒手卖了。是陆是闻帮北哥把小楠找回来的。” 江荻沉默一会儿,哦了声。 见江荻主动搭理自己,陈大宝的话也跟着多起来: “其实我吧…也不是特烦你,虽然你总吊着张臭脸,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但挺有种。”陈大宝咬了一大口烤肠,嚼巴着说,“真的,不信你问他们,我不只一次跟他们讲过!” 陈大宝小弟闻言,连忙附和点头。 陈大宝接着说:“咱俩就是一直没机会成为哥们儿,兄弟不知道你也喜欢冯雪,不然绝不可能追她。” 江荻眉心蹙了下,总算舍得分出点视线给陈大宝。 “什么冯雪。” “就卫校护理一班那个啊!”陈大宝愣愣,“不是吧兄弟,你那么喜欢人家,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江荻像看神经病似的看陈大宝,几秒后扭脸问他小弟:“他脑子这里,去医院看过没。” “说谁脑子有病呢!”陈大宝嚷嚷。 有知情小弟忍不住提醒江荻:“荻哥,你不是因为和宝哥抢冯雪,才把他锁公共厕所的吗?” ……江荻记起来了。 ——那天他给关逢喜送饭时恰好经过卫校,看到陈大宝带人把一个姑娘堵在巷子里,陈大宝还贱不拉几摸别人手。自己看不过眼,管了闲事。 陈大宝已经隐约察觉到事情不对,连忙摆手:“别慌,这里面八成有误会,咱再细捋捋啊……” 五分钟后。 陈大宝的哀嚎响彻台球厅—— “谁他妈非礼了!!老子当时拉她是因为她后面就是垃圾堆,地上还有西瓜皮,老子怕她一脚踩上去摔了!” 江荻面无表情:“她喊抓流氓。” “那还不是因为老子没来及跟她解释,你就突然冲过来,给了老子一砖头!”陈大宝将脑袋低下,用手指着,往江荻面前拱,“你看!你自己看!这块到现在都不长头发!” 江荻见陈大宝这副样子,也的确不像在说假话,自知可能真误会了,没用什么力气的把他头推开。 “大不了你再砸回来。” “这是砸回来的问题么?!你把我锁进厕所就走了,那里边晚上没灯,全他妈是蚊子,你知道老子那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么?!”陈大宝越说越委屈,连烤肠都变得难以下咽,“老子蛋都让蚊子叮肿了!” 江荻想想那画面,实属有够凄惨,轻偏过头,低咳了声。 “你还笑!!!” 陈大宝愤恨咬掉最后一口肠,恨不得连竹签一并吞了:“可就算这样,老子都还想跟你做兄弟,你说,这他妈不是真爱是什么?!” 在场小弟也都被陈大宝的此番真情打动,纷纷出言相劝: “是啊荻哥,你就答应我们宝哥吧。” “他虽然看着凶,其实人挺温柔的。” “宝哥是真喜欢你!” 此时门被推开,陆是闻和廖北一起进来。 廖北:“陈大宝你又瞎嗷嗷什么?” “北哥,宝哥正跟江荻表白呢!”小弟接话。 陆是闻朝江荻走去,在他跟前站定。 江荻闻到他身上带着一股明显的烟味,绝不只是沾上的,抬起头打量。 “你们和好了?”陆是闻先开口,嗓音有些哑,果然抽烟了。 江荻想说没有,视线一瞥就看到陈大宝忐忑又饱含期待的眼神,抿唇,言不由衷地淡淡嗯了声。 陆是闻笑了下,说挺好。 晚上,廖北让陈大宝他们买了食材,在台球厅煮火锅。 陈大宝拎了几大箱啤酒,自己先撬开一瓶,跑到江荻跟前站桩,最后像下定决心般碰了下江荻面前的酒瓶:“我干了。” 江荻看陈大宝将酒喝光,坐着没动。 陈大宝的跟班怕陈大宝下不来台,正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给他递台阶,只见江荻嘴唇动动:“不给起子我怎么开?” 跟班连带陈大宝一起松了口气,陈大宝连忙递过起子,江荻开了酒,跟他碰了下,也是一饮而尽。 “爽快!”陈大宝叫好,这下真没了顾虑,顺势就想贴着江荻坐下。 廖北在一旁边下菜边招呼:“陈大宝你特么挤那儿不热?过来,这儿还这么大地方。” 江荻扫了眼廖北那边,是挺宽敞,再看自己和陆是闻也的确挨得近了些,陆是闻夹菜都不方便,于是道:“你也坐过去点。” 陆是闻把牛肉丸放进江荻碗里,很自然地说:“没事,我不热。” 要么说火锅是最能增进人类情感的食物,吃到后来,所有人都放开了。 陈大宝和他的跟班灌完江荻又灌廖北,说话也越发没了顾忌,什么玩笑都敢开。 廖北一一应付完,又单独开了瓶酒和江荻碰了下: “早听过你的名字,但一直没见过,今天咱就算正式认识了。”廖北一口气喝完,“谢了兄弟。” 江荻没说话,也跟着喝光。 廖北拍了下江荻的肩,看陆是闻:“我俩也喝个?” 没等陆是闻应声,廖北已经新开了两瓶酒,塞了一瓶给陆是闻。 “其实你说的我都明白…”廖北大概是喝猛了,眼有些发红,“你不让我拿猴子钱,是怕猴子怀恨在心,日后再来找麻烦。你怕这事没完没了,担心小楠跟着一起受牵连,这些我全都懂……但你不该瞒着我,替小楠交了学费。陆是闻,你不欠我们,我也不能再欠你了。” “北哥你喝多了,都是自家兄弟,什么欠不欠的!”陈大宝说。 “钱我明天就去找学校要回来,小楠的事我再想其他办法。”寥北坚定道,“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把手拿开! 第25节 “你懂个屁。” 旁边传来个轻飘飘的声音,说话的是江荻。 他冷淡抬眸,无波无澜地说:“欠他的钱你可以慢慢还,总能还得上。可要是拿了猴子的,那就是赌博。” 廖北愣住了。 他不清楚江荻知不知道他家的事,又知道多少,但他爸的的确确就是因为赌博,葬送了一家人本该顺遂幸福的一生,甚至让他差点失去廖楠。 江荻语气仍不冷不热:“他是不欠你的,但他也不想让你欠自己、欠你妹一个交待。” …… * 时近午夜,饭局散了。 后半程廖北再没说过要还陆是闻钱的事,只是在酒意上头后,大哭了一场,接着挨个威胁在场众人,谁敢说出去就弄死谁。 台球厅附近在修路,不好打车,江荻和陆是闻一前一后朝路口走。 一阵凉风吹过,江荻停下,闭了闭眼。 “喝多了?”陆是闻的声音沉在夜色里,很低,还有点好听。 江荻轻嗤了声,继续大步向前:“胡扯。” 在经过一家小卖部时,江荻想进去买包烟,刚要推门就被陆是闻一把拉了回来。 江荻不耐烦,没好气道:“撒手,老子买烟抽。” 陆是闻看着他,半晌没说话,接着把江荻一条胳膊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江荻更生气:“说了我没喝多!” “那不是小卖部,是洗澡堂后门。” “…………哦。” …… * 到家,陆是闻去厨房给江荻冲蜂蜜水。 江荻坐在沙发上,把一直嗡嗡震动不停的手机掏出来。 吕科新拉了个群,江荻点进去,发现除了自己和庞阳,陆是闻居然也在。 吕科、庞阳明显还沉浸在今天的比赛中,兴头正盛,一个劲往群里发各种台球赛事、精彩一刻和打球技巧。 吕科新转了个台球姿势教学视频。 【科神:快看!教人怎么背杆的!@庞然大阳 @d】 【庞然大阳:[可怜.jpg][可怜.jpg][可怜.jpg] 真帅啊!!】 【科神:没学霸帅,这哥们儿腿短,像柯基。】 【庞然大阳:这么一说,长得也比学霸差。】 【科神:我要不是因为直男太久,今天指定爱上学霸了,一杆定情[心][心]!】 【庞然大阳:实话实说,兄弟现在已经对自己的性取向产生了一丝丝困惑[哭.jpg]】 【科神:@d @d @d】 “科神”拍了拍“你”。 江荻面无表情回复—— 【d:直的。】 【科神:??】 【科神:谁问你直的弯的了??我就想让你替我向学霸传达一下爱意!】 江荻:…… 【d:你自己跟他说。】 【科神:我刚刚拍过他了,他没回我。[委屈.jpg]】 【科神:一看你就没有认真翻上面的聊天记录![左哼哼.jpg]】 江荻继续敲屏幕—— 我是有多闲? 还未发送,一杯蜂蜜水送到他面前。 江荻抬起眼,说了句谢了,接过蜂蜜时顺便把自己的手机扔给陆是闻。 “有人跟你表白。” 陆是闻接过,大致扫了眼群里的聊天内容,在江荻发的那句“直的”上浅浅停留。 江荻一口气喝完蜂蜜水,咽下,懒洋洋递下巴:“是不是特傻逼?俩大老爷们儿说什么被你一杆定情,有病吧?反正我觉得纯有……” “病”未开口,帽子被摘掉了,眼前光线倏然变亮。 下一秒,江荻只觉得脑袋被人不轻不重揉了几下。 “陆是闻,你找死。” “去洗澡。” 陆是闻说完,拿过江荻用了的杯子,转身到厨房洗。 江荻淡淡睨着对方背影。 这腿…… 这腿是挺长的。 …… 作者有话说: ---------------------- 江荻:老子直男。 陆是闻:哦。 江荻:……腿是挺长。 陆是闻:嗯^_^ =推推好友的预收= 《暗海双锋[刑侦]》 id: 6295517 【冷感精英攻 vs 痞帅野犬受】 “邢珘,你他妈又抢我案子?” “晋队,涉毒归禁毒,死人归刑侦。” “那他衣服上的白粉怎么解释?” “解释?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渠海市公安局有对出了名的冤家: 刑侦队长邢珘,规则之下算无遗策, 禁毒队长晋丞,江湖道义高于一切。 全警局的人都知道两人不合,每天都在吃他俩的瓜: 【为抢嫌疑人当众掰手腕】 【健身房"偶遇"必脱衣】 【他俩曾经是情敌】 直到一场爆炸改变了一切—— 邢珘冲进火场时,晋丞正被钢筋压着腿。 "你他妈来收尸的?" "来听你的遗言。" 邢珘背着晋丞从爆炸现场出来的时候,晋丞趴在背上问,"当年,我写给校花的情书是你偷的吧?" 邢珘走了两步,停下来说,“我只是看不惯有人把‘邂逅’写成‘泄后‘。” 从爆炸现场回来后,两人之间终于发生了微妙变化,晋丞请邢珘吃饭,两人推杯换盏,谁也不肯认输,最后双双喝醉,还稀里糊涂的睡到了一张床上。 晋丞醒来后只觉得两腿一阵酸软,想起昨晚的事后,他决定装作断片,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邢珘醒来看着凌乱的床,只觉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完全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次日周会上,邢珘点评晋丞的方案:"晋队的方案很硬..." 转头却看见晋丞用想要杀人的眼神盯着他。 邢珘:??? 联合行动时晋丞听到对友在喊:"邢队你好快!" 邢珘回头,看见有把枪在瞄准他。 邢珘:!!! 后来两人在心理咨询中心遇到,却假装互相不认识。 心理医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晋丞:"有人想睡我。" 邢珘:"有人想杀我。" 心理医生:…… 你把手拿开! 第26节 第18章 沉水 说到底,高中生活就是被无数小考连着大考串起来的,因此多数人总会想方设法,在夹缝中尽可能找点乐子。 然而,考试这事该避不掉,还是避不掉。 坐的满当当的教室像一个膨胀的罐头,笔尖在卷子上划过,发出此起彼伏的沙沙声。 后排,已经将卷子来回来翻看数遍,确定再找不出一道会写的题的吕科,将剩余的空迅速蒙完,开始盯着电扇,认真思考起这玩意要是掉下来,到底会先旋掉谁的头…… 自己到时又该往哪边躲。 一扭脸,发现庞阳也正仰着头,跟随电扇左摇右晃。 两人互对眼神,相视一笑。 “那俩!别扭了!”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忍了又忍,终于受不了,起身往后排来。 在收了吕科和庞阳的卷子后,一脸无奈地看最后排的江荻—— 他正埋头在午后的艳阳里,坦坦荡荡地睡着。 一张卷子比脸都白净。 监考老师敲了敲江荻的桌,江荻眉心皱皱,缓缓睁眼,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你就赖好看看,说不定有会做的呢?”监考老师说。 江荻多少有点起床气,但面对老师通常不会发作,这也是四中老师虽然拿他没办法,却又不会真讨厌他的原因。 江荻抓了把头发,直起身,半耷眼皮盯着卷子,尝试连接信号。 监考老师叹口气,转向旁边的陆是闻,看着那一排排字迹工整的标准答案,心情总算舒畅了些。 “写完了?” 见陆是闻放笔,监考老师春风化雨地问。 陆是闻点头,监考老师直接将他的卷子拿过,前后翻了翻。 放到江荻面前。 “你照着抄。”监考老师说,“不许交白卷,看到哪题会的就画个圈。” “我不需要。” “我需要!”吕科连忙举手,“老师我需要!” “你把手放下。”监考老师按下吕科的手,又对江荻说,“下课带卷子来我办公室,画圈的我不管,没画的题我再挨个给你讲一遍。” “……?” “认真画,这是在给你自己省事。” 江荻抿唇吸了口气,叹出,接着慢悠悠从桌斗里摸出一根不知道闲置了多久的笔,拔开笔帽,心说这老师平时懒得管他,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殊不知监考老师在转身回讲台时,偷偷冲陆是闻眨眨眼,比了个ok。 江荻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认真做卷子是什么时候,乍一看那些白纸黑字还挺陌生。 好在陆是闻的字好看,抄起来不算费劲,江荻边抄边认—— “运用向量法,以o为原点建系,求平面apc、dpc法向量……” “a-pc-d的余弦值为……” “解题重点在于……” “上述原题可见《黄冈真题实训》p68左下角第四……” 江荻:“……??” 他又凑近卷子仔细确认了下,扭头问陆是闻:“你是不是吃饱了闲的没事干?” 陆是闻“嗯?”了声,江荻指着卷子:“一道选择题,你写这么多步骤干什么?” “我想显得认真点。” 神经。 江荻又顺着往下看,发现几乎每道题陆是闻都在旁边写了解题思路,甚至还标注了难度系数。 基础、变型、较难、难…… 越简单的,反而解答的越细。 江荻轻轻拧起眉,不再说话。 在将余下几道选择题只填写答案后,他把卷子一扣,撂了笔。 陆是闻:“还有时间。” “陆是闻,你没必要管我。” 江荻的语气没多少情绪,但好像瞬间就跟一切拉开了距离。 他重新趴回桌上,闭了眼,直到下课铃响。 …… * 大课间,江荻到厕所抽了根烟,出来就听到广播喇叭里传来梁主任激情昂扬的声音—— “喂喂,通知个事儿啊,为了磨炼你们钢铁般的意志,培养坚持不懈的攀登精神,明天除高三年级外,全体同学到孤鹜山拉练!明早六点整,班主任带队在学校操场集合,午餐自备,从轻从简,拒绝浪费!” 此话一出,整个校园瞬间淹没在一片怨声载道里。 “有毛病吧?!!” “老子每天上下学的路都懒得走,还爬山?!” “孤鹜山巨无聊,除了半山腰有个道观啥也没有,唐僧取经都不从那儿过!” “要去自己去,老梁那身膘是该多运动!” 教职工办公室里的老师也很无语,每天工作已经很累了,领导还爱整活。 可人家毕竟是领导,明面上又不敢反抗。 江荻以前去过孤鹜山,刚上初中时被关逢喜和一个牛鼻子老道抓去冒充小道童,在观里指引香客进香。 那是深秋,山上有成片的枫树,很刺眼,以至于他对那座山的印象都是红彤彤一片。 想起关逢喜,江荻刚缓解的烟瘾就又有点往上窜。 死老头这两天联系他的频率明显变少,也可能是钱还够花吧。 江荻不断安慰自己,但终还是放心不下,晚自习放学,他迅速收拾东西起身,对陆是闻道:“我晚上有事,你自己先回。” 陆是闻想说话,江荻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跟关逢喜相处,让他别跟,出了教室。 …… * 苍南街飘着一股熟悉的,香灰混杂垃圾的味道,腐败潮湿。 江荻顺路买了点菜,原打算要是关逢喜还不给他开门,把菜放在门口就走,岂料上楼发现,家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门里传出关逢喜和另一个人的对话—— “银元先放这儿,你再缓我几天,一定把钱给你。” 说话的是关逢喜。 “不成啊老爷子。”另个人说,“要不你还是赶紧找你孙子要,充其量我就只能给你留到明晚,好几个人等着呢。” “明天!明天就要!” “行,那明天你带着钱来找我。不早了,您先歇着。” “别走!”关逢喜喊了声。 屋里静了片刻,关逢喜像是做了重大决定般咬牙切齿地说,“老子把这条南海沉香木手串押给你,总行了吧!” 对方愣了下,随即笑道:“行啊老爷子,你还藏了这么个宝贝呢!” “少废话,银元留下,手串我明天拿钱找你赎!” “行嘞,没问题!” 两人完成交易,男人收好手串,美滋滋往外走,一下撞在江荻身上。 男人踉跄抬头,迎上一双冰刀似的眸子。 “哟,这不是老关外孙么?放学了?”男人说着,有些幸灾乐祸地扭头看关逢喜,“正好,你姥爷有事找你!你们聊,我先——” 江荻再次挡住男人去路,视线穿过他望向关逢喜。 下一秒,大步上前从关逢喜手里夺过那枚银元,回到男人面前。 “东西你拿走,手串还我。” “这……”男人有点不情愿,另边的关逢喜已经大骂着冲上来,“臭小子你少多管闲事!” 江荻把拿银元的胳膊高举,不让关逢喜够到,再次看男人。 男人早听说过老关他外孙是出了名的难缠,见状也不敢真把江荻激怒,小声嘟囔着晦气,将串珠还给江荻。 江荻把银元往他面前一抛:“滚,往后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 “你……你个没妈教的。”男人缩缩脖子,快步溜下了楼。 男人走后,江荻搡开关逢喜进屋,将来时买的菜随手往地上一扔。 屋里有股难闻的味道,厨房的碗筷积攒成山,也不知多久没开窗通过风。 江荻将窗户唰地拉开,让夜风吹进来,又去到客厅。 茶几上,关逢喜新收的银元被一字排开,很显然不久前他正在屋里把玩。 你把手拿开! 第27节 一旁的角落堆了好几箱方便面和矿泉水,看得出关逢喜最近应该都在吃这些。 一股强烈的焦躁与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哽在江荻喉间。 他转身看关逢喜,还未等说话,一巴掌就先狠狠甩了过来。 江荻的脸顷刻肿了,口腔里充斥着血腥。 他一动不动,沉默地注视眼前的老头,忽然又产生了那种熟悉的抽离感。 关逢喜此时气得浑身发抖,恨声笑道:“看见了吧?看见老子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吧?你倒好,跑去你那有钱同学家吃香喝辣,留老子一个人在家等死!” “是你自己把钱用来收破烂。”江荻面无表情,“关逢喜,你好意思说我么。” “胡扯!那些都是宝贝,老子这辈子就指望着它们翻身!”关逢喜大声反驳,“老子这么花空心思,不也是为了你好?!” “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江荻闭眼深吸口气,浅浅睁开,“关逢喜,你想怎么作死我不管,但别人的东西,你不许碰。” 关逢喜知道江荻是在说手串,吹着胡子嚷:“那是你同学送我的!不信你问他!” “送你?为什么送你。” 这次关逢喜不敢说了。 江荻将手串套在自己腕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说:“以后我会按月给你打钱,要怎么花随你,真透支了你就去大街上要饭吧。” 他说完便走,关逢喜在身后喊:“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就是想老子早点到下面跟你爸妈团聚!你这么对老子,对得起你爸妈嘛?!王八蛋!” 江荻一步步下楼,走出楼道。 关逢喜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仍持续不断地追撵,但他其实并没什么感觉,情绪淡漠到像是在听谁家传出的三流电视剧。 只是用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腕上的手串。 就这样一直走出巷口。 远远的,他看到有人正站在那里,手里拎着袋东西,高大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江荻舔了下破皮的嘴唇,慢悠悠朝那人走近。 到面前,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的。”陆是闻语气很淡,但江荻还是听出他话音里有点不对,稍抬起头,就见陆是闻正盯着他的脸看。 江荻又把视线挪开了,有些局促的抬手,在脸上用力、胡乱的抹了下:“看屁,老子脸上有题?” 陆是闻不语,目光微微下垂,落在江荻的手腕上。 江荻将手串摘了,递还给陆是闻,郑重其事说:“下次不管他说什么都别给他,这玩意今天差点又被卖了。” 陆是闻还是没说话,在江荻忍不住催促他回应时,轻声道:“你戴着吧。” …… 作者有话说: ---------------------- 数学题出自百度的真题试卷,不是我出的! 龙当年是文科生~qwq 第19章 奶宝 冰袋敷在江荻脸上的时候,他先下意识偏头避了下,被陆是闻按着后脑勺掰正。 “不用…”江荻拧眉。 他经常受伤,有次被关逢喜拿碗砸了头,瓷片在他眉骨划了个大口子都没消毒。 陆是闻不回应,拿冰袋的手又在江荻颊上按了按,语气不重:“不消肿,明天痕迹退不了。” 这下江荻不反抗了,主要是巴掌印意味明显,他嫌丢人。 “放松。”陆是闻低低的声音悬在头顶,江荻抿唇,肩膀还是僵着。 他抓住陆是闻的手,硬邦邦说:“我自己来。” 陆是闻沉默了下,由着江荻把手松开,坐到沙发另一边。 江荻边敷脸,边时不时瞄陆是闻几眼。 自两人从苍南街回来,陆是闻的话就变得很少,虽然平时也不多。 陆是闻长相偏冷淡,一不说话就显得气压低。江荻被这种沉闷的低气压搞得有些不自在,主动找了个话题,冲茶几上放着的塑料袋递递下巴:“这买的什么?” “饼干、虾条、薯片、巧克力、话梅……奶宝。” “?”江荻懵道,“你不是不爱吃零食?” 话问完,他就后知后觉地想起,明天要去孤鹜山。 江荻嗤笑:“我们是去拉练,又不是野餐,你带这么多零食不怕被老梁私吞?” “不全带,留些在家里你慢慢吃。” 江荻想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闲的没事还吃零嘴,手却先一步将袋子勾过来,随便扒拉着。 一些模糊的记忆随之闪现—— 那时他家有个零食柜,爸妈下班总会给他带很多零食。 关逢喜说这些东西里面都有添加剂,吃多了要傻,死了还会变木乃伊,但也还是隔三岔五就偷偷往里面补货。 “这东西吃了要变傻……”江荻声音有点小,绷着脸吐槽,“珍爱生命,远离垃圾食品。” 陆是闻淡淡嗯了声,又过了两秒:“比抽烟健康。” “……” 陆是闻拆了袋奶宝,扔了颗给陆易,陆易跳起来接过,明显尝到了甜头,又扒着陆是闻的腿要。 陆是闻轻轻拍了下它的头,让它下去,接着把包装袋放在江荻面前,起身洗手。 江荻确认对方进了卫生间,这才犹犹豫豫捏起一颗,做贼似的迅速放进嘴里。 甜丝丝的奶香在舌尖化开,没牛奶那么膻,还是以前的味道。 江荻又捏了一颗,抵在腮帮含化…… 忍不住再吃一颗…… 粉末粘在唇边,他舔了下。 冰袋的水流下来,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咸。 江荻拿手背粗鲁地擦了擦,却总也擦不完。 直到他将一整包奶宝吃完,冰袋的水也不再流了,陆是闻才像掐着点似的回来。 江荻不假思索把锅甩给陆易:“你家狗真馋。” 陆是闻点头,将空了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这才又对江荻说:“早点休息,明天要爬山。” 江荻哦了下,看着陆是闻上楼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把人叫住。 陆是闻停下,没急着转身。 江荻又舔舔破皮的嘴唇,垂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抠着腕上的手串,佯作无所谓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跟关逢喜就这样,早习惯了,没啥感觉。” “是么。”陆是闻静了下,很轻地反问。 这一下把江荻问得心虚,抠手串的手指蜷动,但也只能继续嘴硬地说:“废话,比这更激烈的都有,今天就是个小场面,过两天全忘了。” 陆是闻闭了下眼,片刻缓缓睁开。 “那就好。”他说。 江荻松了口气。 下一秒,陆是闻又道:“不过要是哪天忘不掉,可以来跟我讲。” “不笑你。”他说完就上楼了。 江荻独自坐在客厅,呆呆愣了会儿神,一低头发现陆易还盯着他,把两手一摊:“真没了。” 陆易有些丧气地趴下,从鼻子里出了口气。 …… * 书房燃着线香,陆是闻洗完澡坐在窗边椅子上,手里拿着本讲述古代士大夫生活的《长物志》。 却很久都没翻页。 窗外起风了,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声音和多年前他在凤凰树下听到的一样。 那时苗玉兰正闹离婚,家里总乌烟瘴气。陆是闻嫌吵,不怎么爱回家,苗玉兰他们也顾不上管他。 有一天他看到城隍庙上空飞着一只风筝,便一路走去。 隔着大门,听到里面传来老人和少年不怎么激烈的争吵。 “让你别在这儿放风筝,挂树上了吧?这下彻底傻眼!” “你这老头讲不讲理?明明是你抢我线轱辘。”少年刚变声,嗓音半清亮半哑涩,带着未脱的稚气。 “别扯这些没用的,风筝线握在你手里。”老人有些幸灾乐祸,过了会儿又道,“天真热,咱俩买汽水去?” “不去,我上树够风筝。你给我捎一瓶,要橘子味。” “你可算了吧,别再摔着!等你爸忙完搬梯子过来。” “他俩什么时候下班?” “说是快了,晚上九点不是还要去看电影?……欸,让你别爬!” 陆是闻默默在台阶上坐下,听着两人时不时传出的打趣争吵。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一双细溜溜的长腿出现在他眼前。 陆是闻抬头,迎上一双略带散漫的眸子。 你把手拿开! 第28节 而他身后是一片火红。 少年皱皱眉,将叼着的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冲陆是闻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别挡门,往边上挪挪。” 陆是闻照做,少年不再看他,跟老人一前一后出了城隍庙。 边走边继续互怼—— “橘子味有什么好喝的,齁!” “蜜瓜味更齁,小心得糖尿病。” “老子喝都喝了,还怕糖尿病?” “我还要一包奶宝,谢谢姥爷。” “多大人了还吃奶宝,丢不丢人!” “那昨晚偷吃我奶宝的又是谁?” “你爸!不然就是你妈!” “呵呵。” 幼稚的对话渐行渐远,那是陆是闻从未体会过,也不可能体会的。 他垂眸,很轻地牵唇,又独自坐了一会儿,起身想走。一瓶还冒着凉气的汽水递到他面前。 陆是闻微微愣了下,拿汽水的手又懒洋洋晃了晃:“你不热么。” 陆是闻将汽水接过,刚想道谢,对方已随老人进了城隍庙,头也不回关上大门。 后来陆是闻便经常独自来这里,每回并不靠近,只在角落远远看着—— 少年有时会跟老人一起清扫院落,将凤凰花收集起来泡药酒。 有时会倚在树下晒太阳打盹,怀里抱着薯片,时不时扔一片到嘴里,或是嚼着泡泡糖,“叭”吹出个泡泡。 多数时候,他的父母下班了,会来接他和老人一起回家。 他们的家应该就住附近,不需要搭乘交通工具。 陆是闻总是看着他们走远才会离开。 然而这些,少年自己并不知道…… …… * 第二天一早,江荻顶着他那张因缺觉显得六亲不认的脸,出现在四中门口。 梁主任正组织着各班按次序排队,见到江荻后立马冲上来。 正要拿喇叭吼他,忽然一愣,凑近眯起眼—— “你这脸上……” 江荻心里一颤,瞌睡顿时被吓醒大半。 今早他洗漱时还专门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确保巴掌印消了才出门。 “……怎么一点精气神也没有!!”梁主任不满大叫,“你看人家陆是闻,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一看就是优秀学生好模范!” “……”江荻拿眼撇陆是闻,大概也是才清醒不久,又被来时的出租车一晃,同样一副神色淡漠的样子。薄唇抿着,看起来不太想理人。 清爽倒有,但着实谈不上精神抖擞。 吕科拎着两大袋零食饮料跑来,临近才发现江荻跟前站的是老梁,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老梁一看这帮丝毫没有吃苦精神的小子就来气,二话不说将零食没收,又拿陆是闻举起例子: “你看看你带的都是些什么?是摧毁健康和意志的垃圾食品!你再看看陆是闻,人家带的那可是书包,是承载着他梦想与知识的行囊!……我就搞不明白,同样是一个班的,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江荻绷着脸,貌似在神游,实则内心想笑。 他太知道陆是闻那承载着梦想与知识的行囊里到底放了什么,甚至夹层都还有块德芙巧克力。 吕科被强行交了公粮,欲哭无泪地哀嚎:“不是,凭什么不让自带零食啊,ktv都没你管的严!” 老梁刚要走,耳朵一抖又杀了回来:“ktv?!你啥时候去ktv了?跟谁?!谁允许你们出入不良场所的?” 庞阳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弱弱提醒:“主任你忘了,上个月,魅影ktv……你当时就在隔壁包厢,跟七中主任喝酒唱歌吹牛逼。” “……”还真是。 梁主任将一众人轰上车,自己顺势跟了江荻他们那辆。 大巴缓缓驶离四中,车上因为有老梁加入,弥漫着一股深重的怨气。 江荻把帽子一压,闭眼补眠。 他昨晚因为担心脸上的巴掌印不消又没睡好,这会儿甚至有点晕车。 头顶的空调被人调了角度,避免直吹,接着是书包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一个硬硬的东西轻碰了下江荻的手背。 江荻眼皮颤颤,半睁开,就见陆是闻拿着颗柠檬味棒棒糖。 “昨天结账时顺便拿的,放在兜里忘给你了。” 见江荻不接,陆是闻把糖纸剥掉,再次递到他嘴边。 江荻往后撤脑袋,想说不吃,此时前排的吕科不知道听了什么笑话,扭头要给他们再讲一遍。 江荻没来由一慌,张嘴将棒棒糖含了进去。 然而这一幕还是被吕科撞见了。 他先愣了几秒,接着视线缓慢移向陆是闻没拉严的书包。 在看清里面满当当的零食后,压低嗓子咆哮:“靠,学霸你玩儿阴的!” 吕科张大嘴,指了指自己:“我也要糖糖,我也要学霸喂喂!!” …… 作者有话说: ---------------------- [星星眼]等之后在大眼抽奖,给大家投喂荻宝最爱的“奶宝”吧! 第20章 山雨 江荻一提吕科下巴,又把他的嘴关上了。 吕科差点咬到舌头,愤怒且怂地声讨:“凭什么你有糖吃,还有人喂?!” 江荻将陆是闻剥掉的糖纸揉成团,上下抛着,冷淡道:“来张嘴我也喂你。” “那不用了,我自己会吃。”吕科说着就要伸手从陆是闻书包里摸薯片,江荻直接把书包拎起来,抱进怀里,重新闭眼。 吕科看看江荻,又看看陆是闻,总觉得刚刚江荻抱学霸书包的时候,学霸的嘴角好像轻轻往上翘了下。 但很快他就确定是自己看错了,这俩人虽然成绩悬殊巨大,但面瘫这点还挺像的,怪不得能玩一块去。 大巴晃晃悠悠出了市区,江荻又开始犯困,头向下一栽一栽。 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扶到肩上,江荻靠着还挺舒服,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陆是闻偏头,就看到抱着他书包睡着的江荻。窗外的阳光扫在他薄薄的眼皮和垂下的睫毛上,落了小片阴影。 因为放松,江荻的嘴唇没有像平时那样抿紧,棒棒糖虚含在齿间,随时可能掉出来。 陆是闻伸手,将糖从他嘴里取出。 糖比刚才含化了点,小了一圈,上面还有湿润的柠檬酸涩的气息。 江荻没醒,糖被抽走后无意识地舔舔发酸的腮帮。 他这一觉睡得还挺沉,等再睁眼时,窗外的景色已从车流马路变成连绵的绿色。 江荻有点渴,低头从书包里找水喝,忽然发现嘴里的棒棒糖失踪了,连忙往地上找。 前后左右都没找到。 江荻操了声,心说别是刚睡着的时候,连糖带棒棒一起咽了吧。 他扭脸想问陆是闻见着没,就见对方也正阖眼寐着。膝头放了本《数学易错题解析》,手里还一直拿着他那支没吃完的棒棒糖。 像是觉察到身旁人的动静,陆是闻无声掀开眼,视线移向江荻,把棒棒糖还给他。 “下次吃完再睡,这样很危险。” 江荻脸一热,迅速把棒棒糖抢走塞回嘴里,咯嘣嚼碎。 …… 车辆抵达孤鹜山停车场,所有人下了车—— “实不相瞒,我腿已经开始软了。” “这不是有索道!要不咱们索道上,走着下?” 老梁给说话的两人一边一脑瓜嘣:“什么索道上,怎么不说让我背着你俩上!” 两人:“……”那也不是不行。 老梁拿着喇叭喊大家排好队,朝山顶进发。 江荻和陆是闻不慌不忙走在班级队伍末尾。 江荻平时虽没怎么刻意运动,但单凭跟老城那帮小混混常年打架斗殴,跟关逢喜斗智斗勇,跟诓骗关逢喜的骗子百米冲刺,体力也练的相当惊人。 他斜了陆是闻一眼,冲他伸伸手:“你行不行?不行把包给我背。” 陆是闻轻声说可以,江荻见他面不改色,脚步轻快,完全打破了自己对好学生弱鸡无能的刻板印象,不禁又联想到陆是闻打台球的时候—— 他胳膊的肌肉很匀称,出杆会有瞬间的蓄力绷紧,握杆时的手背骨节会变得更显。 江荻偷偷查过台球教程,好像对腰腹力量的要求也高。 你把手拿开! 第29节 此时身后传来老梁的声音,明明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在强装镇定。 “江荻你这会儿体力怎么样?” 江荻默默收回神:“还行。” 老梁欣慰点头:“平时看你吊儿郎当,腰杆都挺不直,没想到还挺有劲儿的……” “。” “这样,你到前边起个歌儿呗!” 江荻:“………???” 老梁:“唱首鼓舞士气的!” 江荻严重怀疑老梁是在故意整他,把平时对生活的不满和在工作中的不顺心,伺机朝他身上发泄。 班主任老田原本正拿着手机四处拍照,闻言也把头调过来:“我看行!”说着朝前面的队伍喊,“同学们把掌声给到江荻!” 江荻幽幽抬眼,想看哪个缺心眼敢起哄。 事实证明人一旦抱团,胆子就会变大,只见人群先静了下,接着爆发出无数叫好和口哨声。 “赞成!!” “荻哥来一首!” “还没听过江荻唱歌呢!” 吕科也猫起腰,熟练地捏起鼻子:“来一个~~来一个~~来~~” 江荻一肘捣在吕科后背上。 正想将他拎出队伍杀鸡儆猴,身边响起两下不轻不重的掌声。 “陆是闻,别跟着来劲。” 老梁作势踹江荻:“快,扭扭捏捏像话嘛!” 老田:“你要实在害羞,就在这儿唱也行。” ……害个鬼的羞! 江荻绷着脸,在心里一一记住这些人的名字。 深吸了口气。 机械冰冷地开口。 “……太阳、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 “你是小学生么?”老梁咂舌,怎么也想不到当代高中生的歌曲储备量会如此匮乏,嚷嚷道,“换一首!” 江荻仅有的那点耐心也给挫没了:“要唱你唱。” 老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一挺胸一昂首:“唱就唱!” 他使劲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 “嘿欸——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期待——咳,一、二!” 全体:“……” 这特么还不如太阳当空照! 唱完命都没了! 可能是梁主任惨无人道的行为激怒老天爷,天空随着他那句“呀拉索”,被乌云遮盖。 狂风四起,山间响起几声闷雷。 老梁一看大事不妙,也顾不上起歌了,召集各班老师维护秩序,保护学生安全。 他是真纳闷,明明昨晚还专门看了天气预报,是晴天。 江荻朝一处不起眼的小径扫了眼,对梁主任说:“走这条路,不远有个道观能避雨。” 老梁看着那被灌木覆盖的山道,不太放心:“这……会不会不安全?” 江荻:“那你猜待会儿打雷闪电的时候,这儿和那儿哪个更不安全?” 老梁大手一挥:“带路!” …… * 一众人刚到道观,暴雨便哗地泼了下来。 道长很热情的把他们迎进去,整个道观瞬间就被占满了。乌泱泱一片,像菜市场。 梁主任一个劲向道长赔礼道歉,保证雨一停就走,道长摆手让他不用拘束,转头望向人群中一道身影。 走了过去。 “小江荻。” 江荻正看着吕科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一副扑克牌,拉他和庞阳“斗地主”,闻声扭脸,在看到道长时差点没认出来。 他记得当年和关逢喜来的时候,这老道的胡子还是黑色。配上一双吊梢眼,和气中透着一丝奸诈,看着贱嗖嗖不像好东西。 眼下他的胡子头发已差不多全白,倒显得没那么坏了,甚至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认不得了?”道长捋着胡子笑眯眯问。 江荻淡淡:“认识。”顿了顿又说,“你造型变化有点大。” 道长凑到江荻跟前,小声耳语:“我染白的,寻思着看起来更专业,香火能再旺些,嘻嘻。” “……”还是很奸诈。 尤其那声嘻嘻。 “荻哥,你们认识啊?”吕科洗好牌,见江荻跟道长说话,暗自感慨他荻哥还真是人狠路子野。 道长一秒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样子:“早些年小江在这里做义工。” 江荻啧了声,那是义工么?那是被你们逼迫扮道士,弄虚作假。 道长:“正好观里现在还有些琐碎的活,我人手不够。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不知道你得不得空,再帮个忙?很简单,就是整理下挂祈福牌的柜子。” 江荻斜眼瞥道长,太清楚他这是又要找免费劳动力。 刚想拒绝,梁主任冒了出来,忙不迭点头:“当然当然,给您添了这么大麻烦,这是应该的!……江荻,快!”他说着又扭头使唤吕科他们,“你们也去!等下,这谁带的扑克?” “不用,小江一个人就够了。”道长说,“殿里小,人多不方便。” 江荻两手揣兜,不情不愿跟在道长后头,穿过檐廊一路进殿。 不得不说,这里的道士虽然不靠谱,道观还算正规,大殿里弥漫着一股清幽的檀香味。 因为下雨,室内光线有些暗淡,烛火无声地跳动。 江荻从道长手上接过净布,来到柜前。 柜子是樟木打的,应该有定期上油,色泽温润。关逢喜以前告诉过他,这种木头可以防虫蛀。 柜间是一个挨一个的小格,格子里挂着香客写的祈福牌。 江荻先把上面的浮尘掸了遍,顺带撇过那些牌子上的愿望—— “希望考公顺利,成功上岸!” 有功夫搞玄学,不如多看几本书。 “原与她永杰同心,白头皆老。” 一句话能错俩字,差评。 “希望买彩票中奖!牛大彪亲笔。” 名字真难听。 “阿弥陀佛,期末不挂科!” 这是道观,佛祖管不着。 “求今年能靠码字暴富,不用再当社畜,拜托了呜呜呜!” ……你先日更够一万字再说。 …… 雨声淅淅沥沥,连带着殿外的喧闹一起被木门隔挡,分割出两方截然不同的天地。 在擦到最深处的一个柜格时,江荻动作微微停住,神色淡漠地盯着那枚祈福牌。 木牌明显上了年月,字迹已经模糊褪色,上面蒙了层薄灰,灰头土脸的吊挂着。 像是被遗忘很久了。 ——“愿吾一家平安健康,愿吾孙江荻幸福快乐,在爱里长大。” 江荻默默垂眼,片刻后很低的笑了下。 声音在无人的殿里显得有些突兀。 他将祈福牌取下,慢慢仰起头,注视着那尊高大威严、睥睨众生的神像,眼底冰冷一片。 “你一点也不灵。” 他这么说。 …… 殿门被吱呀推开了,山林间潮湿的空气瞬间灌入。 耳边的喧闹声再次变清晰,江荻感到来者的脚步朝他接近,在身后停下。 “祈福牌在哪里买?” 嗓音温沉,和此时的山雨融为一体。 江荻把手上的牌子随便擦了擦挂回去,头也不回道:“别买,骗人的。” 陆是闻敛眉,视线在他挂回的祈福牌上浅浅落了下,掠过那行字。 你把手拿开! 第30节 抬眸。 “会灵。” ……… 作者有话说: ---------------------- 闻子哥,以后有你来爱荻宝,我们都懂[撒花] 第21章 小兔子 殿外探出两个头。 吕科:“学霸在跟荻哥说啥?” 庞阳:“听不清,什么灵不灵的,学霸好像要买祈福牌。” 吕科:“呵,原来学霸也蹭玄学,难怪学习好。” 声音停了下,又继续。 庞阳:“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求签筒?” 吕科:“好像是,要不咱也进去求求?要钱不?” 庞阳:“不知道,按说求签不要,解签才要。” 吕科:“那没事,百度也能解。” 庞阳:“你想求啥?” 吕科:“下周考试能不能换体育老师监考?造孽啊,已经连续三次惨遭老梁强监了。” 梁主任:“要是不能呢?” 吕科:“傻不傻,那当然是再好好求下神仙,让老梁当天拉肚……我操!” 意识到刚刚接话的不是庞阳,吕科吓得跳起来,脑子疯狂运转着自救,“操……操心呐!我们梁主任每天真是操不完的心呐!” 老梁狠狠拍了他脑袋一巴掌:“你知道就好!” 雨势渐渐转小,最后陆是闻还是求了一块祈福牌,江荻没看他具体写什么,让他自己找地方挂好,先行出了门。 梁主任召集同学们继续往山顶出发,趁整理队列的间隙,自己又悄悄跑去求了一支签。 “天灵灵地灵灵,市联考四中平均分能不能超过五中?” 五中是四中的老对头,双方都属于不咋样里的也还行。 梁主任深吸口气,把手伸进签筒,挨个摸了遍,最后鼓起勇气抽出一支—— 下下签。 纵然梁主任此前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此时也还是像个膨胀的气球,肉眼可见地瘪了。 “主任可是在求学习事业相关?”道长高深莫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梁主任一愣,暗叹高人难不成还真有些道行,讪笑着点头称是。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长是怎么知道的?” 道长掐着胡子,意味深长地笑笑:“其实前两天五中的吴主任也来过,还专门供了灯。” “?” 梁主任顺着道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桌案上果然放着一只许愿灯,上书几个大字—— “五中联考夺魁!” 梁主任蔑笑:“呵好大的口气,当省重点是吃干饭的?!” 道长提醒:“边上还有行小字。” 梁主任立刻凑近,眯起眼: “实在不行…超过…四中…也…可以?” 无耻!! 梁主任扭头:“道长,这灯要怎么供?!” 道长弯起眉眼,眸底闪过一丝精光,掏出二维码:“只要998!” …… * 孤鹜山顶峰有一片草坪,靠近崖边还有一处观景台。 梁主任组织各班拍完照,让他们就地解散吃午餐。 江荻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从陆是闻书包里拿出两个饭盒,递了一个给陆是闻。 陆是闻将盖掀开,眉梢很轻地扬了下。 江荻掰开筷子,夹起一块炒蛋塞进嘴里。 刚嚼两下还没顾上咽,就觉得头顶忽然多出好几个脑袋。 江荻冷着脸把饭盒往怀里护了护:“吕科你敢把口水滴老子饭上,老子把你头摘下来。” “我没看你!”吕科反驳,眼直勾勾盯着陆是闻的饭盒,“……小章鱼香肠、小熊猫饭团、那白白的是什么?水煮蛋??” 陆是闻:“小兔子。” “好厉害啊!都是你自己做的吗?!”旁边被吸引来围观的同学问。 “手好巧呀!像个动物园!” “果然学霸除了学习好,什么都会!” 陆是闻扭头,淡淡看了身旁埋头吃饭的人一眼,回答道:“不是,我不会做饭。” “那是在哪儿买的?下次我也要买!” “还有我!实在太可爱了呜呜呜!” “会不会很贵啊?” 见陆是闻不语但眉心舒展,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吕科心里“当”的一声,悟了! “我知道了!”吕科凑到陆是闻耳边,模仿湾湾腔语气暧昧地说,“学霸,是不是你女朋友做的?爱心便当~厚?” 陆是闻又抬眼看江荻。 吕科:“你不用看他,我荻哥虽然脾气差,但很讲义气不八卦,不会乱说的……欸,你什么时候谈的啊?哪个学校的?有照片没?” 江荻扒饭速度越来越快,脸也越来越黑。 他现在恨不得穿回昨天晚上,把那个半夜闲得没事干,爬起来做饭的自己亲手掐死。 没事失什么眠?! 失眠刷什么萌宠视频?! 好端端的萌宠区为什么会推送做料理的?! 为什么要一时兴起,手欠照着那料理博主的教程做饭?! 煮点速冻饺子它不香吗! “欸?荻哥你的菜好像跟学霸是一样的。”吕科又有新发现,“不过没他的好看,你的像边角料。” “。” “我记得你现在住学霸家吧?他女朋友昨天去家里做饭了?长啥样?” “不知道。” “你没见着?” “嗯我瞎。” 陆是闻用筷子轻轻戳了下小兔短短的尾巴,想要开口,江荻连忙用眼刀威胁他闭嘴。 让吕科知道饭是他做的还了得?! 又是章鱼又是兔子的,以后他六亲不认、杀人如麻的形象不彻底崩了,要他面子往哪儿搁? 陆是闻像是读懂了江荻的眼神警告,唇角若有似无向上翘了下,对吕科说:“还没谱,要是以后能确定下来,再介绍你认识。” “这还没谱?!都给你做饭了。”吕科笃定道,“信我,她一定喜欢死你了。” “是么。” “啧,百分之百!……哎,荻哥你别吃那么快,也让我尝一口嫂子的手艺。” “滚。” …… 江荻胆战心惊吃完这顿饭,发誓以后再也不手贱了。 他偏头扫了陆是闻的饭盒一眼,里面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剩。 江荻迅速将两人的饭盒盖上,塞回书包,决定待会儿要是吕科再提就直接把他打失忆。 下午天彻底放晴。 阳光灿烂,蝉声阵阵,又恢复成盛夏该有的样子。 梁主任照计划展开一系列拓展训练,见大家基本都累掉半条命后,心满意足的宣布拉练结束。 一行队伍踏着晚霞浩浩荡荡下山。 回去的路上明显比来时安静,一上大巴立刻睡倒一片。 江荻也有点蔫,倚着座椅靠背,半耷眼皮放空。 视线一垂,好巧不巧看到了陆是闻的手机屏幕。 你把手拿开! 第31节 他正要把兔子水煮蛋的照片设屏保。 江荻愣了下,顿时睡意全无,下意识去捂陆是闻的手机。 “你特么…”江荻咬牙小声问,“什么时候拍的。” “你吃饭的时候。” “快删了!” 陆是闻没动。 江荻夺过手机果断删掉,又到最近删除里二次清理了遍,这才把手机还给陆是闻。 见陆是闻也没说什么,江荻松口气,自顾自闭了会儿眼,再次睁开: “待会儿我去跟吕科说一声,让他别把你有女朋友的事乱讲,免得传到老梁耳朵里给你惹麻烦。” 陆是闻嗯了声。 江荻:“我说你是不是傻,就说是你家保姆做的不就行了?” 这次陆是闻没搭腔,等江荻睡着,默默点开云相册,看了眼备份的兔子照片。 锁屏。 …… 大巴到达学校门口时天已黑透。 梁主任在简要发表了三个大点,十二小点的拉练心得体会后,宣布解散。 吕科揽着庞阳找到江荻,说附近新开了家火锅很正宗,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 江荻睡了一路,这会儿也觉得有点饿,扭脸看陆是闻。 陆是闻点头,江荻扭回来:“去。” “……”吕科,“哥,你整的学霸像你家长一样。” “不会说话就闭嘴。” 庞阳跟着傻笑:“那什么,今天这顿我请。” 见江荻和吕科一起看他,补充道,“今天我生日。” “不是,你不魔羯座男孩嘛?”吕科问。 “改日子了。”庞阳说,“我妈找大师给我算了下,过今天我能考重本,我妈让我这两年都先按这个时间过。” 吕科、江荻:“……” 虽然不忍拆穿,但要是庞阳都考重本了,那他俩努努力去个清北应该也不是没可能。 火锅店生意很好,江荻他们没提前订位置,只能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排排坐,等着被叫号。 反正也是闲着,三人干脆开了把王者。 “学霸打吗?”吕科问。 “他不打。”江荻按了准备,“他要努力学习考重本。” “也对。”吕科挑选英雄,驴唇不对马嘴的接话,“学霸有女朋友,打游戏要被管。” 江荻手一滑,秀了个标。 这话题是特么绕不过去了。 不明缘由的吕科啧啧:“行了荻哥,知道你连胜三把,怎么突然一下这么高调呢。” 江荻:“……” 陆是闻正在回消息,闻言应了声:“没事,他也打。” “真的?!”吕科狂按加油键,“那你俩岂不是能甜蜜双排?不过我不爱跟情侣玩。我射手,情侣拿辅助总不跟我。” “说的好像跟你,你能带飞一样。”江荻反怼,趁进入游戏时用手肘撞了下陆是闻。 这把对手很菜,匹配到的另外两个队友也不拉,他们很快拿了胜利。 一局打完,号没往前叫几个,肚子倒是更饿了。 “廖北他们也在这家吃饭。”陆是闻将视线从手机上撤回,“他跟店老板是朋友,刚让老板给咱们加了个桌。” “靠,还得是学霸!”吕科起身,“走走走,一刻也等不了了。” …… 作者有话说: ---------------------- 掐指一算快入v啦,这两天再随下榜隔日更(下章更新在周三),周五入v当天有“三合一”超长章掉落,还有小红包发射! [亲亲][亲亲]感谢大家的陪伴啊啊啊! 第22章 惩罚卡 沸腾的火锅很快被端上来,江荻在路上给庞阳订的蛋糕也到了。 刚吹完蜡烛,廖北带着陈大宝他们从二楼下来。 “我看看,这是哪路兄弟过生日呢!”陈大宝一条大花臂拎着两瓶啤酒,嗓门又大,像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引得不少顾客纷纷扭头。 廖北踹了他一脚让他收敛点,慢悠悠走到桌边,跟陆是闻和江荻点头打了声招呼:“桌子是从老板家搬的,有点晃,人家平时自己吃饭用,将就着坐吧。” 吕科和庞阳见到廖北有点紧张,坐的一个比一个直。 廖北一边搭一人肩:“听江荻说了,之前台球赛哥俩也帮了不少忙,往后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随时招呼。” 吕科、庞阳互看一眼,虽然还是怕,但也是真的兴奋。 廖北是什么人,陈大宝都得管他叫哥!攀上这门亲戚,从此再也不怕那些职高的臭鱼烂虾找碴了。 四舍五入,他俩现在好歹也是个哥! 一群人互相打趣寒暄一番,在发现廖北他们虽然看起来吓人,其实还挺好相处后,吕科和庞阳也放松下来,喊他们一起吃蛋糕。 吕科给自己倒了杯可乐,边喝边拿眼瞟不远处正跟廖北低声说话的陆是闻,眼底又生出几分羡慕。 他轻轻撞了下江荻:“欸,荻哥,学霸跟北哥到底怎么认识的啊?” “邻居。”江荻不想透露太多廖北的私事,“以前是。” “啧啧,过去还是太小瞧学霸了。”吕科咂舌,掰着指头细数,“你看人家就是跟咱不一样哈!长得帅,学习好,还有牛逼大哥当邻居……你说凭啥老天爷造人的时候,总把所有好的往一个人身上死命堆?” 江荻没搭腔,借着从锅里捞菜,状似不经意地往陆是闻那边瞥。 正低头听廖北说话的陆是闻微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轻声应两句,不慌不忙端起杯子喝一口水。 不知他们说到什么,陆是闻忽然掀起眼皮,也朝江荻这边看了眼。 漆黑的眼眸被灯光映的更深,唇边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一下,就又移开了。 江荻的心蓦地就有点乱。 陆是闻刚那是什么表情? 别是在聊自己什么糗事吧?! 吕科还在一旁掰手指:“…他家有钱,听说还有狗,我也想养,但我妈说家里有狗没我……哦对,他还有个会做饭的女…唔!!” 江荻面无表情,夹起个牛肉丸直接塞进吕科嘴里。 “操烫烫烫烫!!”吕科被烫的眼泪花都下来了,扇着舌头嚷,“我知道你羡慕,但你烫我也没用啊,我特么也单身!” 傻逼。 庞阳一脸郑重其事:“实在不行你俩都像我这样改个生日吧,兴许能逆天改命呢?我真觉得最近自己的脑子变灵光不少,也比以前爱笑了。” 俩傻逼。 …… * 吃完火锅,一群人仍觉得不尽兴,庞阳提议去ktv。 两边火锅的钱最后都是陆是闻趁他们不注意付的。庞阳还有预算,说什么也要请。 “我妈说了这钱得花,不然不吉利。”庞阳家是做生意的,不差钱,当即就要打车。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响应。 吕科:“换个地方,别去魅影,老梁也爱在那儿唱。” “我知道有一家!”陈大宝说,“离这儿不远,走着就能到,不用打车。” 江荻和陆是闻原本不想去,回家还要遛狗,一扭脸就见庞阳一副可怜巴巴,欲言又止的倒霉样,像是上一秒被拒绝,下一秒人生就会变灰暗。 廖北也跟着帮腔:“就玩一会儿,十二点前肯定结束,我明天也得去学校给小楠开家长会。” 江荻下意识又去看陆是闻,被吕科勾住肩:“行了荻哥,学霸没意见!他平时肯定被管得严,难得出来玩!” 江荻生怕这逼接着就要说出“被他女朋友管得严”,不再多说。庞阳、吕科互换眼色,一边一个把他架住,欢天喜地往ktv走。 大概想着吕科他们还是学生,陈大宝这次难得贴心,找的这家ktv挺正经,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隐藏项目。 吕科把直男歌单挨个点了一遍,庞阳又要了些啤酒果盘,一群人个顶个会耍宝,ktv瞬间被“动次打次”的音乐和笑骂声点燃。 在场没谁是专业的,来唱歌纯就是图气氛,把平日那些痛快与不痛快借机嘶吼发泄出来。 “一首《我的好兄弟》送给你们!”陈大宝抢过话筒,伸长胳膊左边搂着俩跟班,右边揽着吕科、庞阳,“荻哥、北哥、闻哥,一起啊!” 廖北点了根烟,把另个话筒递过去:“我歇歇,你们先唱。” 陈大宝也不客气,梗着脖子便开始嚎。情至深处,在挨着他的跟班和吕科脸上一边响亮亲了一口。 “朋友的情谊呀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那些岁月我们一定会记得~呃额~~” “朋友的情谊呀我们今生最大的难得,像一杯酒,像一首老歌~~~” 你把手拿开! 第32节 尾音到最后已经跑到天花板,江荻被震得向后撤了撤,腿一不小心碰到身边人的膝盖。 他侧目看了眼,就见陆是闻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瓶矿泉水,跟此时乌烟瘴气的环境格格不入,像被流氓强行绑来买单的。 江荻忽然想起陆是闻有洁癖,ktv这种地方应该很少来。 像是觉察到他的目光,陆是闻也偏过头,五官在跳动的幽蓝光线里忽明忽暗。 江荻把腿收了收,跟陆是闻拉开些距离,陆是闻微微垂了下眼,掀起。 “你刚刚跟廖北说什么?”江荻问。 陆是闻像是没听清,轻轻“嗯?”了声,把头埋低。膝盖在不经意间又和江荻挨在一起。 江荻放大声音:“我说你刚刚吃火锅的时候,跟廖北说什么?别是在骂老子吧。” 陆是闻笑了下:“没有,他说你不讲话的时候看着挺人模狗样的。” “……” 江荻一时竟不知这是在夸他还是骂他,冷着脸问,“你怎么说。” “我说讲话的时候也好。” “。”江荻满意了。 陈大宝他们轮换着唱了好几首歌,又逼廖北唱了两首,注意力转向沙发上的江荻和陆是闻,冲他们嚷嚷:“欸,你俩别聊了成不?有话留着明天去你们学校再说!” 吕科、庞阳喝了几杯酒,胆子也变大不少,点头附和:“就是就是,都同桌了,一天天哪儿那么多话聊?” 陈大宝拿起桌上的骰子:“不会唱歌,骰子总会玩吧?七八九来不来?” “这个好,这比唱歌有意思。”廖北掐灭烟跟着坐回去。 眼下总算没了噪音,江荻眉心松动些,问陆是闻:“会么。” 见他不答,主动解释,“就是把摇出的骰子点数相加,七点可以任意指定其中一人喝酒,八点喝半杯,九点一整杯,其他点数换下一人。” 陆是闻嗯了声:“大概懂了。” 廖北觑了两人一眼,见陆是闻一脸认真听江荻讲解,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他以前没少跟陆是闻在一块喝酒,这小子玩骰子能特么玩出花来,几乎想要几点就投几点,还跟自己分享过摇骰子的技巧,这会儿在这装什么小白? 但廖北没拆穿,从跟班手里接过骰盅一晃:“我先来。” 呼呼啦啦的声音混在随机播放的音乐里,乱成一片。 廖北“啪”地将骰盅倒扣。 三点,两点,两点。 “七,江荻喝。”廖北撬开瓶啤酒给江荻倒满,把盅传给陈大宝。 “可以的哥!”陈大宝竖起拇指比了个赞,也左右开弓一通猛摇。 他刚刚唱的嗓子直冒烟,其实挺想喝酒,但最后偏偏摇出个“六”来。陈大宝一拍脑门嚷嚷:“下一个下一个!” 接下来几轮,吕科和庞阳各自喝了半杯。 江荻也摇到一回“七”,还了廖北一满杯。 陆是闻平安跳过,俩跟班一人喝了一杯。 玩酒桌游戏为的就是喝酒,啤酒被一瓶瓶撬开,酒花泛着白色的泡沫溢出,在桌面晕成一小滩。 后来江荻像受诅咒了似的接连摇出好几次“九”,回回都要自罚一满杯。 酒精冲上脑门,连带着犟脾气也上来了。 他将腕上的串珠摘掉,抓过陆是闻的手往上一套,把袖子捋到胳膊肘。 “九!九!九!九!九!”吕科和陈大宝拍着桌子狂吼。 江荻绷着脸,劈里啪啦一顿摇,将骰盅“啪”的一扣,一点点掀开。 靠。 吕科:“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九!!牛逼我荻哥!” 陈大宝:“出门左转买彩票吧兄弟!你这什么运气?!” 江荻咕咚一口将酒喝光,砰的放在桌上重新倒满,把骰盅递给陆是闻。 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转过去,陈大宝摸着脑袋纳闷道:“等下,陆是闻你到现在是不是连杯子还没沾过?” 吕科探身:“学霸你…别是作弊了吧?” 此话一出,江荻也不由跟着怀疑起来。微眯起眼,死死盯着陆是闻的手。 陆是闻配合的摊开手掌,方便他检查。 没发现什么异样。 江荻催促:“快点。” 陆是闻点头,拿过骰盅。 有一说一,他的姿势还挺像那么回事。 张开的虎口卡在骰盅边沿,在骰盅即将离开桌面时手腕利落向上一带,江荻甚至看到里面飞速旋转的骰子。 陆是闻摇盅的速度极快,次数却不多,江荻看到他腕间的手串跟随他的动作一起上下划动,摩擦过突起的腕骨。 陆是闻把骰盅扣回桌上,揭开,骰子仍在因惯性持续打转。 两点,五点,三……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将又一次安全跳过时,最后那枚骰子在停下的前一秒,突然轻轻翻了个面。 九点! “哈哈!总算到你了学霸!!”吕科拍手大叫,“快喝快喝!” 陆是闻话不多说,端起一旁的酒,干脆的喝光。 江荻:“…欸你。” 陆是闻咽下,看着江荻停在半空的手,这才像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不怎么愧疚道:“我是不是拿错了。” “不是吧学霸,你怎么把我荻哥的酒喝光了?” “统共就剩这点酒,你喝了待会儿让江荻喝什么!” 廖北在旁不动声色的看着,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 陆是闻这酒挡的未免也太过明显。 廖北心领神会,重新叼了根烟:“喝完这圈散了吧,时间不早了。” “不是,怎么也得把剩下这些都喝完再走啊!”迟钝如陈大宝,“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你说是吧北哥!” 啧,这傻子。 骰盅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江荻。 身为今日气运最佳的他,毫无意外上手就掷出个“八”来。 江荻现在已经基本认命,面不改色端起酒杯给自己倒酒。 刚凑到唇边,被陆是闻抬手按住。 “明天还要上课。” 这话说的虽然煞风景,但也没毛病。 吕科被敲响警钟,抬起胳膊闻闻身上,又朝庞阳吹气:“你快闻我嘴里有酒味不?” 庞阳深吸一口:“浓度爆表但问题不大,待会儿出去抽根烟压压就好了。” 吕科:“欸嘿~有道理。” 江荻想起身,顿时觉得一阵头重脚轻。 今晚他喝的最多,速度又快,这会儿脑袋多少有点发蒙。 陆是闻状似不经意的在他背后扶了下。 陈大宝喝的第二多,一听真要结束,从沙发那头匍匐过来,大着舌头喊:“江荻你别跑!最后剩的这杯酒是养鱼呢!” 江荻最烦别人说他玩不起,端起酒杯就要闷,再次被陆是闻挡住。 “那什么,不喝也行,随便搞个惩罚算了。”廖北见状打圆场,“要不江荻你唱首歌?” “到时间了北哥。”跟班小心翼翼提醒,“现在只能唱拒绝黄赌毒。” “那不行!都是带人声的,连个伴奏也没有。”陈大宝从沙发上蹭起身,晕晕乎乎往桌上摸,“惩罚卡,那不是有惩罚卡!” 他抱起装卡片的盒子递到江荻面前,江荻不耐烦扫了眼,伸手下去随便摸了张掏出。 在看清上面的字后,他的脸肉眼可见僵住了。 ……刚是谁说这ktv正经来着? 陆是闻看到江荻手上的卡,也跟着愣了下,接着微微扬起眉。 陈大宝夺过卡片一字一句念:“值此……良辰美景……请君跳一曲……劲爆辣舞……为大伙助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大宝笑得酒都快清醒了,“跳钢管舞吧江荻!钢管舞够辣!欸,别说你又要选喝酒啊,晚了!” 江荻觉得他和陈大宝好不容易才达成的那一丁点和解,又特么破碎了。 当初是为什么没把他直接打死在厕所? 陈大宝丝毫没察觉到江荻的杀意,贱兮兮凑近:“要不再给你个机会,你重新抽一次?”说着体贴的把盒子凑回去,抖了抖。 江荻看看他,又看看盒子,心说我信你个鬼,这里边绝对有诈! 果然,陈大宝的跟班趁他不注意,附到江荻耳边悄咪咪说:“荻哥,我看要不还是…就这张算了?” 跟班偷偷瞄了眼正扭脸冲吕科他们傻笑的陈大宝,再次扭头小声说,“惩罚卡被宝哥偷偷换过,现在里边口味最轻的就是这张……其他都是什么法式热吻、小鸡儿撞大树之类的,你也不好施展啊。” 此时陈大宝把脸转了过来:“怎么样,要重抽不?” 江荻深吸口气,脸色阴冷,真心实意的发问道:“陈大宝,你特么是变态么。” 一个罗汉局,搞个鬼的法式热吻! 你把手拿开! 第33节 想吻谁? 想恶心死谁! “这都不重要兄弟,愿赌服输!”陈大宝大手一挥,“赶紧,从咱们里边挑个钢管出来!” 江荻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自己八成躲不掉,强忍着想把所有人集体打失忆的冲动,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最后落向吕科。 刚要开口,身旁忽然传来个轻飘飘的声音。 陆是闻:“我吧。” …… 作者有话说: ---------------------- [星星眼]后天入v啦,大家记得来看大肥章哦! 第23章 乱 包厢里静了几秒, 江荻也一脸懵逼的扭头。 这人脑子是坏了吗?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爱凑热闹! 还是吕科最先反应过来,捂着肚子狂笑不止:“我靠学霸你太损了哈哈哈哈!是想近距离观察我们荻哥的表情吧!!” “哦哦哦原来如此!”陈大宝也拍脑门,“坏, 最坏的就是你!” 陆是闻见江荻的表情变臭,淡淡解释:“不是, 我个子高,他操作起来方便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特么操作!!”廖北和陈大宝笑得更夸张。 此时廖北脸上的猜疑、惊愕已经彻底藏不住了。 一个离谱到有些邪门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应运而生, 疯狂挑战着他的既往认知。 他从不怀疑自己和陆是闻之间的深厚情谊, 但今天这事要换成自己…… 起码陆是闻不会给他当钢管。 “快, 快开始!”陈大宝忍不住掏出手机对准江荻。 陆是闻侧目扫了他一眼, 廖北立刻在陈大宝脑袋上抡了一巴掌:“白痴,收起来。” 江荻又深深吸了口气, 呼出,手揣在兜里站起身。 踢踢陆是闻的鞋:“靠墙边站着去。” 见陆是闻不动, 有点不耐烦地催促:“你特么不是要当钢管儿?!” 陆是闻轻轻嗯了声,跟江荻一起走到墙边。 江荻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 拽过陆是闻的衣领往墙上粗鲁一推, 两条胳膊直接勾上陆是闻的脖子。 陈大宝火速拿手机找了首劲爆舞曲,用话筒当扬声器:“扭起来江荻!把自己打开!!” 吕科、庞阳他们也被气氛点嗨了,暂时抛掉对江荻的敬畏心, 吹着口哨鼓掌起哄。 “贴近点荻哥, 你俩中间都能再塞下一个我了!”庞阳说, “放心!今天一出门大家绝对集体失忆!” 吕科:“对对,我用我兄弟庞阳的性命起誓, 出门就忘!” 江荻在心里挨个把他们杀了一遍,终于再次抬起头,盯向陆是闻。 陆是闻微垂眼眸, 模样看起来还挺镇定,没表现出什么令他不爽的多余情绪。 昏暗的光照在他脸上,衬得鼻梁越发高挺。薄唇抿着,睫毛下方落了片冷淡淡的阴影。 ……怪不得总有女生跑来班里看他。 江荻机械地吞了口唾沫,交叉在对方颈后的手紧了紧,又朝陆是闻靠近了些。 他刚喝了不少酒,吐出的气息也比平时烫。带着点酒精味,若有似无扫在陆是闻颈间。 陆是闻喉结微不可见轻轻滚了下,后背与墙壁紧贴着,仍低敛眸子,专注睨着江荻。 江荻把心一横,将自己的胸口撞向陆是闻,快速扭了两下屁股,一撤半米远。 “跳完了。”他宣布。 众人:“………???” 吕科:“哥你在做广播体操么?第四节…体转运动?” 庞阳:“我虽然没看过钢管舞,但知道一定不是这么跳的。” 比天高、比地阔:“就好像看到了打群架,把人逼到墙角的自己?” 陈大宝不满大叫:“犯规!!不带你这么耍赖的!!”他边说边给江荻做示范,“你得这么扭,腿要抬起来盘他身上,往前这样子顶胯!” “顶你大爷的胯。”江荻冷声,“寂寞就回去看片。” 说完拉着陆是闻就走。 一群人全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江荻的脸越绷越紧,像是一下有了特异功能,能听到他们的心声。 他们说,兄弟我看你也就到这儿了,以前还以为你是多么狂放不羁、潇洒痛快、牛逼坦荡的一个人,没想到居然如此扭扭捏捏、畏手畏脚、输了还玩不起…… 以后我们都不怕你了呢…… 还要把你是怂逼的事说出去呢…… 要让大家都不怕你了呢…… 江荻默默停住脚步,回过身。 下一秒,把陆是闻的手往自己肩膀上一搭,硬生生抬起一条腿勾住了他的腰。 陆是闻猝不及防,云淡风轻的脸上虽没起什么明显波澜,瞳孔却控制不住的微微放大,扶江荻肩膀的手不由加重。 江荻疼的咝一声,皱皱眉,顺势又用腿夹住他,把陆是闻往自己跟前带了带。 为了帮对方站稳,陆是闻垂在身侧的另一只胳膊顿了下,犹豫着慢慢抬起,握住江荻架在他腰间的大腿。 陆是闻的掌心很烫,江荻隔着裤子布料都能清晰感受到。 两人保持着这个严丝合缝的姿势静止了一会儿。 直到江荻放下腿,率先将距离再次拉开。 “欸,这还差不多嘛——”陈大宝说,“虽然还是像在打架,但勉强算你过关吧。” 江荻拿手指了指陈大宝:“你给老子记住。” 陈大宝一脸委屈:“北哥你看他!!” “啧别喊我,救不了你。” 江荻回头看陆是闻,发现他还笔挺的立在那儿。 黑沉的眼眸深不见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荻怀疑自己刚刚的举动吓到他了,再怎么说陆是闻也算个正经人,以前肯定没参与过这种恶劣游戏。 ……但活该!谁让他跟着瞎凑热闹,长个教训也好! 江荻抬手蹭了蹭有些发烫的耳朵,心说这ktv的破空调一点也不制冷,真黑! 他面无表情问陆是闻:“怎么样?爽么?下次还敢不敢当钢管?” 陆是闻眸色轻闪,这才稍稍回过神。 没出声。 江荻确定他是真吓傻了,多少还有点快意,拽着陆是闻一开包厢门:“回家。” …… * 这一路陆是闻都没开口说过话,到家后,上楼换了件外套,给陆易拴上绳子,牵着出了门。 江荻先前被陆是闻挡了酒,这会儿也清醒了,想着反正没事干,跟在他身后一起来到院子里。 两人出了独立院落,在小区里走着。 夏夜虫鸣窣窣,空气中荡涤着花香,天空挂着一轮明月。 江荻原本也不是话多的人,但见陆是闻全程像哑了一样,莫名就有些憋闷。 ——不就是用腿勾了下他腰?至不至于闹别扭到现在? 再说还不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当钢管的? 又想凑热闹又矫情,现在还冷暴力人,烦不烦。 江荻边走边在心里骂,到了一处转角,陆是闻忽然停住。 江荻走在稍靠后的位置,一脑门撞他身上,抬头不爽开口:“你差不多得——” “了”没出口,就见陆是闻从外套兜里掏出个打火机。 当着他的面,“咔哒”点了根烟。 江荻:“……?” 这是越来越不拿他当外人了。 陆是闻默默抽了会儿烟,这才终于像是看到了江荻,漆黑的眸子隔着白色烟雾,深的意味不明。 江荻想嘲笑他没见过市面,太嫩,话在嘴边转了转,最后说出的是:“今天确实有点过火,我也不知道陈大宝这么变态,还以为只贴一下就完事了。” “……” “你也是,下次再碰上这种局面,别傻不拉几往前凑。”江荻教训道,“这帮人脏得很,什么乱七八糟的活都敢整,你是不知道那些惩罚卡里有什么。法式热吻,舔耳朵,小鸡儿撞大树……钢管舞算口味最轻的。” 说到这里,江荻自己也觉得庆幸:“还好没抽到那什么鬼的法式热吻,不然我……” 你把手拿开! 第34节 “你要跟谁亲?” 江荻眨了下眼,觉得陆是闻这脑回路真特么挺清奇。 重点是他跟谁亲吗?重点是他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你会为了面子,跟在场的人接吻么。”陆是闻视线移向江荻的脸,“以前也玩过这类游戏?” “没玩过。”江荻打断放狠话,“但我会为了面子,直接把你们揍咽气。” 陆是闻轻轻嗯了声。 又过了会儿。 “那你接过吻么。” “?”江荻这下是真懵逼了,他才刚从那个糟糕的女朋友话题里逃离没多久,怎么又绕到了接吻上。 要说吕科脑残也就算了,连陆是闻都变得对这种话题感兴趣,是天太热了烧得慌? 见陆是闻还看着他,江荻在“废话,老子经验丰富”和“没有,老子不喜欢跟人换口水”之间选择了后者。 顿了顿,又特意补充道:“老子对跟女的谈恋爱没兴趣。” 陆是闻往唇边送烟的动作缓了下。 江荻也意识到这话似有歧义,纠正:“靠,对男的也没有!老子就对谈恋爱没兴趣!” 他伸手夺过陆是闻夹在指间的半截烟,叼进嘴里。 陆是闻很轻地吞咽。 ……不是不喜欢跟人换口水。 江荻火速将那根烟抽完,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陆是闻注视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末了牵着陆易缓步跟上。 …… * 这晚江荻做了个很抽象的梦—— 体育课练引体向上,别人的单杠都是横的,到了他就变成竖的。 体育老师的脸换成陈大宝,让他双腿攀杠向上爬。 江荻怎么爬也爬不到头,一直到达城市上空,挥着翅膀的关逢喜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说江荻没交过路费,禁止通行,然后单杠一下子消失了,江荻开始急速坠落。 就在此时,一只手将他拉住。 江荻抬头,最后看到的是那条沉香木手串。 再睁开眼,天已大亮。 江荻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盯着天花板缓了会儿神,从床上坐起,去卫生间洗漱。 打开卧室门的时候,与从书房出来,正打算回房间的陆是闻撞了个正着。 陆是闻身上还穿着睡衣,头顶和额前的碎发有点凌乱。眼皮轻轻耷着,少了些平时的沉稳矜贵,多出几分颓懒。 见到江荻,他也愣了愣,低低地问:“起了?” 嗓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沉。 江荻很少见陆是闻不修边幅的样子,视线在他脸上和书房门间来回了下:“你又没睡?” “睡了。”陆是闻朝他走近,手搭了下江荻的肩,“不小心睡过了,我先去洗漱。” 见江荻还盯着他的脸看,肩上的手指微拢,忍不住挪到江荻脑袋上轻轻揉了把。 然后赶在他变脸前收回去。 江荻看着陆是闻关上房间门,抬手整了整被揉乱的头发。 自己最近是不是对他太友善了?简直造次。 江荻下了楼去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开火热油。 等陆是闻来到一楼,餐厅桌上已摆好两份早餐。 陆易的食盆里也添满了,它正摇着尾巴狼吞虎咽,连主人都顾不上理。 陆是闻拉开座椅,应该是才洗过澡,江荻闻到一股清爽的薄荷沐浴露味。 先前的疲怠一扫而光,陆是闻又恢复成那副端正得体的样子。 “咖啡机我不会用,要喝自己煮。”江荻嚼着半片烤吐司说。 他一直欣赏不来咖啡,觉得这玩意儿除了苦就没别的,还不如喝中药。 陆是闻拿了咖啡杯到一旁磨豆子,等待时将腕上的东西取下,放到江荻面前。 江荻低头瞥了眼,是那条手串。 “戴着。”陆是闻捣腾着他的咖啡。 江荻把手串套回去,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天一直戴着,昨晚乍一摘还有点不习惯,总觉得手腕空落落的。 两人吃完饭出了门,路上江荻都还在担心,等会儿到了学校,吕科和庞阳那俩傻子会不会又拿昨天他跳钢管舞的事开涮?会不会独乐乐还不够,又跑去找马超、冯亮他们众乐乐?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一直到放学,向来三分钟不说话就会被憋死的吕科都没往后扭一次头,只是一味的叹气。 在不知道叹了多少声后,江荻终于被烦的受不了,一脚踹上他凳子。 吕科身体晃了晃,慢慢转身,江荻被他哀怨的表情吓了一跳,问旁边的庞阳:“他搞什么。” 庞阳也跟着“哎”了声,拍拍吕科的肩:“这得让他自己跟你说。” 吕科脉脉望着江荻,欲言又止半天,终于幽幽开口道:“荻哥啊…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 吕科双目无神,魂不守舍的喃喃:“昨晚我回家的时候,走到十字路口忽然刮起阵风,一股很好闻的味道飘了过来,很香很甜,我这辈子都没闻到过……然后我就遇到了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瀑布似的黑发,她也注意到了我,隔着马路朝我看。那一瞬间,我的心脏仿佛停止跳动,哎……” “……”江荻认真思索了几秒,问,“你撞鬼了?” “什么撞鬼!鬼哪儿有她那么漂亮?”吕科强调,接着又叹气,“兄弟可能是…恋爱了吧,一箭穿心、一眼万年那种。” 江荻觉得自己刚刚就不该问,起身去厕所,吕科赶忙抓住他衣角:“你还没回答我,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撒手。” “哎…也对,你还是个孩子。” “傻逼。”江荻冷冷说,“你都不认识人家,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万一是个教导主任呢?万一是男的呢?” “靠,怎么可能是男的!” 庞阳小声补刀:“其实也说不准。” “哎,我跟你们没话聊。”吕科摇头,忽然看向陆是闻,“学霸应该能理解吧!毕竟你是有女朋…” 他一顿,想起江荻警告过他别乱说,传到老田耳朵里对陆是闻不好,把话咽了下去,自言自语,“反正学霸肯定懂我。” “他懂你个屁。”江荻说,“傻子才特么相信一见钟情,是吧陆是闻。” 陆是闻写完最后一道题,搁下笔起身:“不是要上厕所,一起。” 江荻看看他,总觉得陆是闻表情很淡。 大概是跟他相处久了,江荻竟从这张脸上捕捉到一丝丝不快。 他不确定的探究,陆是闻垂眼,和他对上视线。 下一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陆是闻用了些力,江荻的头发瞬间被揉乱,推拒着骂了句脏话。 那只手滑到后脖颈,贴着皮肤不轻不重掂了掂,像在惩罚一只不听话的猫。 “把手拿开。”江荻挥掉陆是闻的手,总觉得被对方碰过的那小块地方有点烫还有点发麻,使劲搓了几下。 脖子后的皮肤原就比别处嫩,很快红了。 陆是闻视线浅浅停留,挪开,遮掩掉暗藏的情绪。 …… * 下午考试又是梁主任监考,为避免相互作弊,他让大家把桌子拉开,单人单桌。 教室里一片怨声载道,只有江荻果断起立,搬着桌子去到最后贴墙根坐着。 老梁难得见他配合,忍不住夸了几句,最后话又绕回陆是闻,感慨道:“近朱者赤啊,最近连江荻都听话懂事不少。” 江荻没吭声,他其实是受够了思春的吕科唉声叹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当众制造一起流血事件,吓着老梁。 考试一直进行到晚自习前,江荻把白卷交给课代表,跟他换了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站起准备叫陆是闻去吃饭。 刚走到他跟前,兜里手机响了。 江荻掏出一看,是宠爱医院的小鹿打来的。 他按下接通。 “江荻你在学校?” 江荻嗯了声。 小鹿:“是这样,我刚出门的时候看到关老爷子了,他跟一个男的一起进了老城棋牌室。” 小鹿语气有些担忧,“那男的就住医院附近,前段时间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讨债的正满世界找他,还来我医院问过几次。” 江荻脸色沉下来,他知道那家棋牌室,关逢喜没事总爱和几个老头聚在这里聊天打牌,还曾被诓着花高价买了个仿古砚台,得知是假货后差点被气住院。 小鹿:“你赶紧和你姥爷联系一下,我怕他被骗。” 江荻抿唇,说知道了,小鹿还想再交待两句,江荻已经挂了电话。 “晚饭你跟吕科他们去吃,我有点事。”江荻和陆是闻交待完,转身就走。 刚迈出一步,胳膊被拉住。 你把手拿开! 第35节 “你电话声音有点大,我听到了。”陆是闻顿了顿,“一起。” 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平静,仿佛狂风暴雨到了他这里也会变得云淡风轻。 江荻扭头,如今他自然不会再把陆是闻当成一个寻常的书呆子看,毕竟谁家好人会跟廖北那群混社会的称兄道弟。 但他就是不想陆是闻卷入自己家的破事里,更不愿他看到自己在面对关逢喜时,无能狂怒的窝囊样子。 “不用。”江荻尝试抽手没抽开,疲惫混着愤怒担忧一起涌上心头,不禁加重语气,“我说过,你没必要管我。” “江荻。”陆是闻唤了声,幽沉的眸子在此时竟令人有些安心,“你也管过我,这样才公平。” 江荻愣了下,反应过来陆是闻说的是之前台球赛的事,一时竟找不到理由反驳。 趁他语塞,陆是闻拉着他直接出了教室…… …… * 夜晚的老城昏暗阴森,路旁还有烧纸留下的灰烬。 棋牌室就藏在这条巷子末尾,门被一块脏兮兮的棉布帘遮着,微弱的光透过缝隙渗出来。 江荻和陆是闻在门前停住,还没掀开布帘,就已听到里面传出的嘈杂声。 “关老爷子,您还要我说多少遍?您这钧瓷是现代高仿的,是不是手工烧制都两说,最多也就值百十块钱。” “扯他娘的蛋!”关逢喜大骂,“老子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晚清上等货!” “晚清?我看是晚上清仓处理的还差不多。” 一阵笑嚷伴着呼呼啦啦的洗牌声后,男人语气已变得有些不耐烦:“快别在这儿站着了,是你跟我说今天来找我买银元,我才一直给你留着没出手,结果你就带了这么个破烂来,还说要跟我换。都这么大年纪了,好意思么您?” “钧瓷是我从老杨头那儿收的,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汝阳人,还能有假?!你小子到底识不识货!”关逢喜嗓门更大,但隐约已带上一丝不自信,“不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儿子,他儿子能作证!” “谁卖您的,您找谁去。反正要拿这么个破烂来换我的银元,门都没有!” “你!”关逢喜的声音静了下,再开口明显软和下来,多出几分示好,“你就再看看,真不是孬货!就再、再看一眼……” 啪。 有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 江荻和陆是闻互看一眼,脚一迈同时冲了进去—— 屋子里乌烟瘴气,支着几张麻将桌。 关逢喜坐在地上,手捂着腰,他旁边还滚落着一只钧瓷小壶,壶盖摔掉一块。 江荻二话不说,上前先将关逢喜扶了起来,关逢喜看到他一时也有些错愕。 “你小子怎么来了?” 江荻没回话,在确认关逢喜无恙后,抬眼冷冷看着牌桌上的一众人。 “谁推的。” 在场人里有些认识江荻,知道关逢喜这个外孙不好惹,示意大家别乱说话。 江荻视线一一寻过,最后落向其中一个男人。 他之前见过他,就是在家里差点用银元,把陆是闻的手串从关逢喜手里换走的那个。 江荻问关逢喜:“是他么。” 关逢喜一把推开江荻:“你少管我!”说着把钧瓷壶捡起,小心翼翼吹了吹,心疼的直倒气。 “关老爷子,别傻了,这真是高仿货。”男人畏惧江荻,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起身拿过关逢喜手上的壶,解释给他听,“喏,看见壶底写的字了吗?梧、州……梧州在哪儿知道不?在广西。您告诉我,广西哪儿会产钧瓷?” 关逢喜也傻眼了,张着嘴喃喃:“不能够啊…这是老杨头临死前给我的,他说是好东西。” “他人都没了,就算骗你又能怎么样,你难不成还下去找他?”男人重新坐回牌桌,对江荻说,“这老爷子脑子怕是糊涂了,你赶紧带他回去。” 关逢喜仍陷在巨大的打击里,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尾椎骨一个劲发疼,身子颤了颤险些又摔倒。 江荻忙去扶,关逢喜悲愤交加,竟将怒气全部发泄到江荻身上,抬手便打。 江荻下意识闭眼,意料中的拳头却迟迟没落下。 他眉心皱了皱,睁开,只见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关逢喜的手腕。 “壶我要了,你跟我们走。”声音不轻不重,却极有震慑力。 关逢喜怔住,保持着这个动作扭头。 “你?”关逢喜认出陆是闻,瞬间再次窜起火,“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拿,言而无信!” 陆是闻沉默的看着他,淡声问:“那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关逢喜神色变换,被问的明显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底气道:“少、少废话,你说你要买,你能出多少?” “他银元卖你多少。” “五千!”男人凑热闹不嫌事大。 陆是闻眉梢微扬,低声重复:“…五千。”他掀起眼皮,“凭什么。” 男人一听不乐意了,从兜里掏出块绒布,仔细翻开:“小子,今天就给你涨涨见识。”他将包着的银元拿出来递过,得意笑道,“怎么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袁大头。” 陆是闻没接,借着头顶的光浅浅扫了银元一眼,再次看关逢喜:“您走眼了。” 走眼是文玩圈黑话,指东西是假的,买主上当了。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男人的脸顿时绿了:“臭小子你说什么!” 陆是闻不与他多言,拉着同样满脸意外的关逢喜和江荻往外走。 “站住!”男人冲上前堵着门,几乎咬牙切齿道,“诚心来臊老子面子是吧?想害老子?” 男人平时没少做倒买倒卖生意,不少人都从他手上收过文玩,这要是传出去他手上的是假货,今后别说这条路被堵死,他这人怕是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陆是闻还是不理他,男人伸手就揪陆是闻领子,同时转头对众人大声道:“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小子根本不识货!” 江荻抓着男人的手将他推开:“你再碰他一下试试。” 男人气疯了,也顾不上面子,转头改扑江荻。 陆是闻将江荻往自己身后拽了把,挡在他前面。 陆是闻比男人高出大半头,居高临下睨着他,男人一时竟被慑到。 “好。”陆是闻点头,“我来跟你科普下。” 他从男人手上接过银元,语气无波无澜,“这袁大头虽然在色泽和雕刻工艺上都花心思做了旧,但颜色发黑发暗,不同于真的油润,一眼贼光,细节部分就更糙了。” “那是因为年代太久,经手的人又多,难免有磨损!” “姑且先不论这些。”陆是闻手指夹着银元侧过来,“真正的银元长久传世,侧面齿痕也会受到相应磨损,无论齿口的深度、距离都不会一致。再看你的,几乎完全对称,明显是在车床上统一压出来的。” 男人打死也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遇到行家了,嘴唇开合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陆是闻当着他的面,夹银元的手指一松,银元“当啷”落地。 “你他妈做什么!” “声音这么脆,含银量根本不够。”陆是闻淡淡瞥男人,“好歹也是做文玩生意的,就一点听不出来?” 他话音微微停顿,“还是明知有假,故意骗人。” “这这…本来就是捡漏,走不走眼全凭本事!” “哦。”陆是闻笑了下,“原来知道是假货。” 陆是闻说的云淡风轻,男人的脸却随着他的一字一句,有红转白再到铁青。 没等他继续申辩,棋牌室里已经有人不乐意了,曾在男人手上买过串珠的光头拍案而起:“赵老二,你卖老子的那条小叶紫檀怕不会也是假的吧!” “还有我那条砗磲!” 一群人也没心思打牌了,纷纷起身将男人围住。 陆是闻见状,与江荻换了个眼色,带着关逢喜离开棋牌室…… …… * 把关逢喜送到家里,江荻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回学校还能赶上最后一节晚自习。 若是平时就他自己,江荻肯定二话不说翘课了。但现在陆是闻还在,江荻不想他受牵连,拉着陆是闻便要离开。 “等等!”关逢喜将两人叫住,他到现在都没完全缓过劲。 “老头子今天也算碰上高人了。”关逢喜咂舌,竖起一根手指问陆是闻,“你真的就只看了那么一眼,就知道银元是假的?” 陆是闻嗯了声。 关逢喜顿时觉得自己这些年是白玩了,看陆是闻的眼神也变了,探究中带着几分肃然起敬。 他转身回屋,不一会儿拿了串备用钥匙扔给江荻,对陆是闻说:“小子,以后没事常来,咱们多交流交流。” 陆是闻没回话,江荻原本不想拿钥匙,但又怕关逢喜真出什么事,随便把钥匙往兜里一揣:“走了。” 陆是闻站着不动:“手机给我。” 江荻皱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把手机递过。 陆是闻点开他的微信收款码,直接扫了五千过去,对关逢喜说:“这是钧瓷壶的钱,之后让江荻按月打给你。” “不用。”江荻直接拒绝,要点退还,陆是闻按住他的手放轻声音,“买定离手,规矩。” 江荻才不管什么规不规矩,他刚刚已经听男人说了,壶是赝品,就算陆是闻同情自己,也不该当冤大头。 关逢喜也不知道陆是闻是唱哪出,但放着大好买卖岂能不做,当即忙不迭点头:“行行,我也不白要你的,今后要是淘到好物件,一定拿来跟小友一起赏玩。” 陆是闻说好,这才和江荻一起出门下了楼。 楼道外,江荻挣开陆是闻。 “你特么有病是不是?关逢喜上当受骗是他活该,摊上这么一老头是我活该,都不关你陆是闻的事!再说这破玩意儿是假的,你买它干什么?拿来当尿壶?!” 江荻一气,说的话也冲,陆是闻抱着手臂看他,一副颇有耐心的样子。 任江荻发泄完后才道:“谁说是假的。” 你把手拿开! 第36节 江荻愣住。 此时刚好有辆空车路过,陆是闻招手唤停,拉开车门把江荻塞进去,自己也跟着坐到后排。 “师傅,四中。” 车子缓缓启动,江荻仍盯着陆是闻的脸,一动不动。 他紧张时嘴唇就会不自觉的抿紧,显现出颊侧的梨涡,让人很想戳一戳。 陆是闻交叠在膝前的手指微微屈了下,温声开口: “晚清时期,有个姓危的人从河南汝阳流亡到广西梧州,在那儿开办了一家窑厂。因为各种原因,窑厂产出的钧瓷并不多,更鲜有流通市场的。但也是因为受了当地气候影响,钧瓷在烧纸过程中居然产生变化,有部分形成一种特殊的颜色质地,根本无法复制,后来这些钧瓷更是成为孤品,可遇不可求。” 陆是闻偏低的嗓音响在耳边,语气不急不缓。 江荻甚至觉得要是历史老师讲课也是这种声音,他考试都能多拿几分。 江荻轻轻咽了口唾沫,目光移向那只钧瓷壶。 “你说这就是…那什么孤品?” “嗯。”陆是闻顿了下,将壶拿起来,展示给江荻看,“上面的纹路叫蚯蚓走泥,得此纹价值会更高。你姥爷的朋友没骗他,这壶真的是好东西,只可惜刚才摔坏了一点,等我回去联系工匠,看看能不能修复。” 江荻半天没说话,陆是闻察觉后微微偏头,就见江荻一脸神色复杂的斜着他。 狐疑开口:“你特么别是在诓老子吧。” 陆是闻低低笑出声,实在没忍住又抬手在江荻的脑袋上揉了把:“没诓你,我真赚了。” 江荻有些怔神,他很少听陆是闻像现在这样笑,让他莫名想起关逢喜那台老式收音机里的深夜电台,磁性中夹着一丝丝电流。 虽然他没什么文化,但也觉得陆是闻刚刚说的那一长串有理有据的东西,应该不至于是现编出来的,终于放下点心。 江荻兀自整理着头发沉默一会儿:“还有件事。” 他再次扭脸,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把手串给关逢喜?他到底答应了你什么。” 出租车转弯驶入主路,堵在半道。 司机是个暴躁老哥,一个劲按喇叭,嘴里嘟嘟囔囔抱怨:“屁大点地方还堵车,市政那帮饭桶是干嘛吃的!” 江荻怕钧瓷再被磕碰,将其捞到怀里抱着。 五千块钱呢,比他命都矜贵。 陆是闻看着他这一举动,心没来由变软,如实道:“我让他今后对你好点,别再说伤人的话。” 江荻轻嗤:“他能做到就见鬼了。” 陆是闻不语,江荻静了两秒,闷闷唤了声:“陆是闻。” 他抿唇,像是发问也像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车跟随队伍钻入地下道,光瞬间暗去,陆是闻的脸也融于黑色。 江荻半天等不到回话,探身往陆是闻跟前凑,想尝试看他表情。 车猛地一刹,江荻差点撞到陆是闻身上,那股清幽的檀香味瞬间放大。 他抬头,迎上对方深不见底的眸子,带着若有似无,他尚不太能理解的情绪。 陆是闻:“你觉得呢。” …… ----------------------- 作者有话说:入v啦[星星眼]感谢大家的支持呜呜呜,本章有小红包掉落~咻咻咻~ 之后还会开启抽奖,jjb和实物都有!目前计划的是针织“虎哥”钥匙扣! 文中涉及文玩相关知识,在网上查了些资料,半学半编,作者并不专业,大家多多见谅呀!(再次鞠躬) 第24章 记挂 我觉得呢…… 我特么哪儿知道。 江荻翻了个身, 手枕在脑后,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 床上被褥有些皱,显然是被他翻来覆去卷乱的。 江荻朝房门扫了眼, 起身打算到冰箱里拿瓶冰水喝。 在二楼过道,他默默停住, 视线转向尽头的书房—— 门没关严,里面还亮着灯, 但很安静。 鬼使神差的, 江荻慢慢走近, 站在门口将门缝轻轻推开了点。 陆是闻的书房也有个露天阳台, 此时推拉门半敞,他正站在外面打电话。 声音很低, 间或简短的回应几句,更长时间都是在沉默。 江荻隔得远, 也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 等陆是闻挂断电话,并没急着回屋, 独自对着夜色又静了会儿, 偏头点燃一根烟。 外面起了微风,跳动的火苗被吹的一摇一晃,陆是闻点火的速度有点久。 他之前已经洗过澡, 此时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纯棉t恤, 宽松的浅灰色休闲裤, 依旧是让人忍不住暗自羡慕的身条,但江荻却总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平时挺拔。 有些疲惫, 有些……孤独。 像是觉察到身后的视线,陆是闻在此刻转过头。 江荻愣了下,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来不及敛去的陌生沉郁。 他一时呆在原地, 不知该进该退。 “我…”江荻僵硬地咳了下,“渴了出来喝水,见书房门没关,以为进贼了。”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这话是真特么蠢!什么贼进屋偷东西还开灯?! 陆是闻最后抽了口烟,将烟头掐灭,从阳台回来关上推拉门,朝江荻走近。 江荻本能要退,快速说了句早点睡,转身便走。 下一秒,胳膊被拉住,轻轻往里一带,头顶伸出的手将门直接顶了回去。 江荻皱眉抬头,陆是闻眼底的负面情绪已消失不见,回归往日的风轻云淡。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烟草的味道,混合着夜间露水和沐浴乳的清香,钻进江荻的鼻子。 江荻在“你想干嘛”和“我要喝水”间短暂犹豫了下,最后说的是:“你站得远,我什么都没听到。” 陆是闻笑笑,嗯了声,把转椅拉到江荻面前,让他坐下。 从桌上端起水杯递给江荻。 江荻接过喝了口,水还是温热的,喝进去喉咙和胃里都变得很暖。 好像是比喝冰的舒服。 江荻边喝边打量陆是闻的书架,整整有四面墙,里面整整齐齐排放着各类书籍,有的光看书名就让江荻觉得心累。 其中有几本是讲古代文玩的,他在关逢喜屋里也见过。 江荻忍不住道:“你怎么净是些老头儿爱好?一天天养花、搞文玩、盘手串……干脆带俩核桃去学校。” “老头也打台球?”陆是闻把水杯接过,将余下那点喝完。 江荻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用的是陆是闻的水杯,舔了舔嘴唇:“老头不打,小流氓打。” 陆是闻又笑了下。 江荻起身:“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睡,总熬夜会猝死。” 陆是闻说好,很自然的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药,掰了两粒。 江荻刚迈出半步的脚停住。 “你怎么了。” “没事,安眠药。”陆是闻端起杯子去接水,江荻将他挡住,视线落在陆是闻手里的药片上,脸沉下来。 “这玩意得有处方吧?不能乱吃。”江荻说。 陆是闻的安眠药一看就不是寻常药店能买到的那种,盒子上的名字他也看不懂,反正不是什么安神补脑液、疏肝解郁胶囊之类的。 “有,我在医院开的。” “不吃不行?”江荻眉头皱得更深,“也不怕吃多了变傻。” “不会。”陆是闻解释,“按剂量服用很安全。” 安眠药的确有一定副作用,医生也告诉他了,但比起每晚睡不着觉,影响几乎忽略不计。 江荻皱眉,紧盯着药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仿佛陆是闻拿的不是安眠药,是鹤顶红。 陆是闻莫名就又想起了城隍庙那只叫“虎哥”的橘猫。 如果现在轻轻在江荻的脸上戳一下,他会不会也“嘭”的炸毛? 陆是闻手指不露痕迹的蜷了下,按捺住想这么做的冲动,说:“我吃药很久了,你看我有变傻么。” ……这倒是没有。 如果陆是闻都算傻的,班里就真没一个聪明人了。 但江荻还是不想他吃,伸脚将转椅绊过来,把陆是闻往椅子上一推。 陆是闻猝不及防坐下,但也没挣扎,背靠着椅子,微微抬头注视江荻,颇有耐心的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江荻往墙上一倚,冲陆是闻一递下巴:“说吧。” 陆是闻略扬了下眉,轻轻“嗯?”了声,江荻不耐:“话疗。” 你把手拿开! 第37节 见陆是闻不语,接着道:“你怎么了,为什么,是谁让你不开心?” “……” 江荻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强硬了点。 给陆是闻戴个手铐就是审讯现场。 他叹口气,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软和些,问:“因为刚才那通电话?” 陆是闻看着他,沉默了下:“算是吧。” “……嗯。” 江荻又不知道对话该怎么继续往下进行了。 四下安静了一会儿,正当江荻以为本次话疗将以失败告终时,陆是闻低低开了口。 “电话是我爸打来的。” 江荻眸子颤颤,垂下与陆是闻对视。 “我刚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和我妈离婚了,我们当时还没从桐城搬走。” 陆是闻顿了顿,缓声说,“我被法院判给我妈,他净身出户,这些年一直过的不如意,开雕塑工作室赔本,做生意被骗,后来和他前司的一个会计好上,前两年结了婚。刚刚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他老婆怀孕了,想借点钱。” 陆是闻语气不痛不痒,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为什么离婚?”江荻问,“他出轨了?” “没有。”陆是闻说,“他是山里出来的,父母死得早,也算勤劳上劲考进大学,认识了我妈。我妈家境殷实,两人谈恋爱时就遭到我姥爷的极力反对,但我妈当时说什么都要跟他好,还把姥爷给她攒的嫁妆钱全拿来支持他搞艺术,未婚先孕有了我。” “开始他对我妈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但日子久了,他就渐渐开始觉得我妈和他没有共同语言,脾气霸道强势,不尊重他。他觉得自己身为男人,却没了应有的自尊,说什么都要跟我妈离婚。我妈骄傲了一辈子,从来只有她选择不要谁,没有谁敢不要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所以离婚后也没少给他使绊子,他职业频频受阻,跟我妈有关系。” “你说法院把你判给你妈。”江荻说,“那你怎么没跟她住一起,为什么自己回桐城。” 话及此处,江荻忽然一怔,想起陆是闻之前跟他说过,他的父母各自都有家庭。 江荻:“她也不要你了,还是…他们对你不好。” 陆是闻摇头:“是我自己要回来的,那家人对我也还算客气。” 他没有告诉江荻,当他做出这个决定时,他曾亲眼看到苗玉兰和他身边的男人,不约而同轻轻松了口气。 毕竟,没有人希望家里一直有个赖着不走的客人。 江荻“哦”了声,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咙又有些发涩。 他很难找到什么话安慰陆是闻,因为安慰也没用,就像现在但凡有个人站他面前,说什么能够和他感同身受之类的话,他都要冷冷回对方一句“你放屁”。 他也懒得当个理中客,判断在这段乌七八糟的破事里,究竟谁对谁错。 他只知道自始至终,陆是闻都是无辜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陆是闻温声开口。 江荻看他,下意识问:“什么”。 陆是闻悠悠抬眸,静了下,缓声说:“桐城有一个我一直记挂的人,我想回来见他。” 江荻呆呆“哦”了声。 “那你见到没。” “见到了。” 江荻点头,大概也猜出陆是闻说的是谁,难得认真的开口: “说真的,廖北这人我虽然之前一直看不顺眼,但最近几次相处下来觉得他人还行,挺仗义的。” 陆是闻眼底划过几分错愕,反应过来后,有些气笑的低喃着重复: “…廖北。” 神特么廖北。 就算涵养如陆是闻,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讲了句脏话。 “嗯。”江荻抿唇,中肯地说,“我知道你是放不下兄弟,廖北可以,你没看错人。” 脸颊的肉突然被揪起,扯住捏了捏。 江荻咝了声,拍掉陆是闻的手:“你找死?!” 陆是闻起身,把药片收回盒子,关进抽屉。 江荻揉着脸看他放弃吃药,暗自松了口气,觉得今晚的话疗应该还是起了些作用。 他对陆是闻说:“今天你救了关逢喜,也算帮我一个忙,今后睡不着别一个人闷着,可以找我,我勉为其难听你讲讲,不收你钱。” 陆是闻自顾自整理着桌子,又到书柜前挑了本书,半晌后才淡淡说了句好。 江荻总觉得他语气似乎有点无力,但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当是陆是闻还沉浸在先前的感伤里。 他去到客房,拖了个懒人沙发回来。 往书房墙角一放,自己向上一摔,翘着腿一声不吭玩起游戏。 耳边时不时传来陆是闻翻书的声音,有点好听。 江荻玩着玩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视线也渐渐模糊。 当陆是闻偏过头时,就看到江荻安静的团在懒人沙发上睡着。 一只胳膊松垮垂下,手机还虚虚握在手里,屏幕停留在游戏开局的界面上。 陆是闻合书起身,来到他跟前,弯腰把手机取过按灭。 蹲了下来。 江荻醒着的时候凶,睡着的样子却很乖,只是总习惯将自己蜷起来。 陆是闻无声的注视着他,片刻后伸手将他有些长了的碎发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江荻眉心微微拧了下,没有醒。 ——关于那句“记挂的人”,陆是闻当然是有意对江荻说的,想借此进一步探查对方的心意。 很显然,江荻完全没有意识到。 陆是闻抿唇,深色的眸子像看不见底的湖沼。 他明白有些事不能急,就算他已经发现最近自己的耐心似乎越来越经不起挑战。 但起码在不知道江荻的心思前,绝不能贸然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 他永远不会逼迫江荻选择他不想选择的人或事,包括他自己。 但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存在可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势必会抓住。 …… ----------------------- 作者有话说:龙:荻宝啊!你不开窍啊!!! 江荻:= =啊? 陆是闻:…… 本章小红包继续~~~[撒花] 第25章 找猫 江荻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松软的大床上。 他缓慢眨了下眼,思考昨晚到底是怎么回的房间。 完全没印象。 ……陆是闻别是给他下安眠药了吧。 江荻坐起身,抓了把睡的潦草的头发, 绷着眼皮下床洗漱。 去到一楼客厅时,房子里又飘着那股熟悉的咖啡味。 江荻在餐桌前坐下, 目光下移,看着面前摆的吐司和几片……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 他拿起叉子将那黑乎乎的东西戳起来, 试图辨认。 “我叫了外卖, 马上就到。”陆是闻喝着咖啡, 语气难得有些无奈, “想试着煎培根,好像失败了。” 江荻扯了下唇:“自信点, 把好像去掉。” 陆是闻笑笑。 见陆是闻也不是什么都全能,江荻心情莫名有点爽, 拿起吐司边吃边时不时往陆是闻脸上瞟。 “你昨晚睡没。”江荻问。 “睡了。” “吃药没。” 陆是闻没说话,江荻知道他多半还是吃了, 咀嚼速度放慢。 “为什么非要靠吃安眠药才能——” “学习压力大吧。”陆是闻从纸抽里拿了张纸递给江荻, 让他擦嘴角的果酱。 他自然不会告诉江荻,是因为那段时间父母总吵架,大晚上还在摔东西, 苗玉兰经常深更半夜突然闯进他房间, 歇斯底里的冲他发泄。 陆是闻担心苗玉兰想不开, 即使很困也不敢睡,久而久之形成习惯。 江荻直觉陆是闻没说实话。 他有个屁的学习压力, 像他这种人难道不该是轻轻松松就能上重点、考满分? 但江荻也没多问,咽了吐司说:“昨晚你扛我回屋的?” “不是”陆是闻顿了顿,“我抱的。” “?!” 你把手拿开! 第38节 陆是闻轻描淡写:“你很轻。” 江荻想想那画面就觉得臊得慌, 一个大男人抱另一个大男人回屋睡觉,太特么诡异了! 他冷着脸:“以后别抱了,直接把我摇醒。” 陆是闻嗯了声,轻啜口咖啡,视线在江荻有些发红的耳尖上,不露痕迹的落了下。 …… * 进到班里,江荻就注意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的文艺委员方晓桥眼睛通红,她同桌正在不断安慰她。 “太变态了!”同桌义愤填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江荻向来对班级话题不感兴趣,拎着书包从旁边过时,就听方晓桥哭着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周我在垃圾桶里也看到过一只猫!脖子上勒着铁丝,嘴里全都是血呜呜呜……” 江荻轻轻皱了下眉,脚步放缓。 陆是闻也跟着停住。 吕科一扭脸看到江荻和陆是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江荻冲方晓桥递递下巴:“什么情况。” 吕科似有顾忌,舔了下嘴唇,片刻凑上前压低声音:“她家楼下的流浪猫不知道被谁杀了,死的特惨!那只猫还怀了孕,肚皮被划开,里面的小猫全被剖了出来,就扔在它旁边,一共三只呢!” 方晓桥还是听到了吕科的话,瞬间又回忆起今早看到的惨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哭得更厉害,接连干呕了好几下。 “在哪儿发现的。”江荻胃里也不太舒服。 “杜松子街。”吕科说,“跟城隍庙离得不远,就隔条马路。” 江荻对这条街道很熟悉,他经常去那附近买菜。 因为地处老城,横七竖八的巷子多,隐蔽性好。又紧挨着菜市场,方便觅食,不少流浪猫都会选择在这里生活。 虎哥算是它们的小头头。 不过虎哥那么凶,长得又丑,应该不至于被盯上吧…… 可那是变态,万一就喜欢又丑又凶的。 像是猜到江荻所想,陆是闻说:“不放心的话,放学去看看。” 江荻回到座位,佯作漫不经心:“没不放心,它都在老城待那么久了,比人活得都好。” 话虽这么说,但江荻心里仍感到七上八下。 中途给小鹿发消息,对方也没回他,可能是在忙。 晚自习前,江荻终于忍不住起身。 吕科见状忙问:“荻哥你又翘课啊?”顿了下又说,“晚上老梁讲卷子,他说谁敢缺勤,明天就不用来学校了。 “那不正好。”江荻往外走,陆是闻也默默跟着收拾东西。 “你留下。”江荻说。 最近陆是闻总总跟他混在一起,梁主任生怕陆是闻跟他学坏,动不动就把人叫到教导处谈心。 连老田都跟着被谈了好几回话。 陆是闻还想说什么,江荻冷声道:“不想被转班,就乖乖等到下课。” 他把书包往肩上一挎,抬眸正对上陆是闻的眼神,终是稍稍叹口气,“我只去城隍庙找找,它没事我就回来。” …… * 陈旧的木门“吱呀”被推开,月下的凤凰树自带一种神性,静静俯瞰老城。 江荻抬腿迈入,先把虎哥经常出没的地方找了一遍,没找着。 从口袋里掏出路上买的猫罐头,揭开盒子,放在树下。 虎哥这猫有个特异功能,鼻子灵,要不是投胎生错物种,送它去当警犬绝对能立大功。 果然,江荻只抽了一根烟的功夫,就听到树上发出窣窣响动。 一道橘色的影子跳上房梁,喵了声,咚的坠在他面前。 江荻眉心微微舒展,唇角牵起:“笨猫,又肥了。” 虎哥用尾巴尖扫了下江荻的裤角,算跟他打了招呼,接着便一头埋进罐头里,库库狂炫起来。 江荻手机震动,掏出看是陆是闻刚发的消息—— 【闻:找到虎哥没。】 江荻动动手指回复。 【d:找到了,就在城隍庙。】 他打开摄像头,给正在狼吞虎咽的虎哥拍了张照,发过去。 【d:一会儿它吃完,我先把它送去小鹿那儿待几天。】 【闻:嗯。】 【闻:刚刚梁主任问你去哪儿了,我说我胃疼,你去帮我买药。】 【d:他信了?】 【闻:没有。】 江荻轻嗤,他信了才有鬼。 【闻:但我向他保证,会把他晚自习讲的题再给你讲一遍,直到你学会。】 ?? 江荻打字速度变快——“不用!你直接跟他说我困了回去睡觉就行……” 没等他发送,陆是闻的消息又传过来。 【闻:他说教不会就连我一起罚。】 【闻:小猫猫流泪.jpg】 所以你在瞎特么保证什么! 【d:这表情真丑。】 “闻”撤回了消息。 那天他在群里看到吕科用,觉得有点像江荻,就顺手保存了。 放下手机的陆是闻,继续平静做题。 此时教室里闹哄哄一片,梁主任临时有事没来,让班长盯着上自习。 前排的吕科百无聊赖打了个呵欠,羡慕叹气:“早知道老梁会放鸽子,我也跟荻哥一起逃课了。” 他扭头想看陆是闻的卷子写完没,好借来抄,就见对方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一边腾出一只手,时不时拿起手机回消息。 【d:马上回去。】 陆是闻微微牵唇。 【闻:好。】 吕科叹气叹得更大声。 世风日下,连学霸都在开小差! 太不像话了! “欸,学霸。”吕科往陆是闻跟前凑凑,想趁机偷窥他的手机屏幕,“又跟女朋友聊天呐?” 陆是闻面无表情将手机倒扣,收进桌斗,很自然的“嗯”了声。 “哎谈恋爱真好……”吕科转身托腮,又想起他那个在十字路口邂逅的真命女孩。 直到到现在自己都没搞清楚,她到底是人是鬼…… 不是,姓甚名谁。 …… * 江荻把虎哥送到宠物医院,小鹿今天确实很忙,连手机没电关机都不知道。 她最近也听说了附近有虐猫变态的事,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愤怒。 “他大爷的,别让老娘抓住他。”小鹿咬牙切齿,“不然我非把他对小猫做的事,在他身上通通做一遍!” 江荻看着虎哥轻车熟路钻进属于它的猫箱,悠悠哉哉舔起毛,用手戳了戳它吃的溜圆的肚皮。 对小鹿道:“你最近遛狗的时候也小心点,店里别没人,和琳琳起码要留一个看着。” “知道。”小鹿点头,“已经和琳琳交待过了,下午还在店里新安了几个摄像头。” “嗯。” 江荻不想耽误小鹿下班,起身打算走,经过货架时,又顺手从上面拿了两包冻干零食,扫码付账。 “犬用冻干?”小鹿问,“给陆易啊。” “昂。” “它爸呢?” “在学校上晚自习。” 小鹿忍不住感叹:“你呀,平时抠的跟什么似的,都快把自己饿成干了,还舍得给狗买吃的……回去记得让小陆给你报销!” 她边说,边又给江荻拿了个袋子装狗零食,“陆易真幸福,有两个爸疼它。” “我不是它爸。”江荻接过袋子,“是它爷。” 小鹿笑着拿逗猫的毛线团丢他:“快滚!” 江荻出了宠物医院,往四中方向走。 你把手拿开! 第39节 在巷口的拐角与一个男人撞上。 此时室外的气温还很高,一点风也没有,男人却穿着宽大的风衣,头戴毛线帽,两只手以一种非常古怪的姿势托着肚子,里面像有什么东西不规则的拢起。 在与江荻相撞时,那东西甚至还蠕动了一下。 江荻闻到男人身上有股刺鼻的味道,几乎瞬间就意识到,是血腥气。 男人顾不上跟江荻道歉,一低头径自绕开他,朝某个方向匆匆走去。 江荻皱眉转头,发现那正是去杜松子街的路。 他沉口气,几乎毫不犹豫的快步跟上…… …… ----------------------- 作者有话说:[撒花]专栏新开了一本《小虎牙》,应该是个不会太长的校园小甜饼,喜欢的宝们可以收藏下! 本章小红包继续掉落~~ 今晚“大眼仔”会有【虎哥】针织钥匙扣抽奖~!欢迎参与呀! 第26章 营救 一片云将月光遮住了, 杜松子街冷清幽暗。 江荻站在矮墙边,茂盛的爬山虎将他单薄的身影遮挡。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破败筒子楼—— 几分钟前,那个男人进了二楼尽头的屋子, 不一会儿拎着个黑色塑料袋出来,去往筒子楼后的垃圾回收站。 江荻弯腰, 把给陆易买的狗零食小心藏在爬山虎下面。 借着夜色三步并两步上了楼,来到屋子门口。 老旧的木门已经腐朽, 窗边摆着一盆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干枯吊兰。 男人大概是觉得自己马上会回来, 并没锁门, 黑洞洞的门缝像豁牙老头的嘴, 从里面发出阵阵垃圾混杂腐败物的恶臭。 江荻偏过头换了口气,将门轻轻推开。 刚往里走一步, 脚下就踩到一滩黏糊糊的东西。 他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微微眯起, 借着仅有的一点天光低头看—— 好像是一块烂肉。 令人作呕的味道更加浓郁,江荻咽了口唾沫, 压下胃里的不适, 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单间,几乎被垃圾和杂物堆满,桌上放着泡胀的碗面, 旁边是吃了一半, 已经馊了的西瓜, 下面压着不少q涩小卡片,墙上胡乱贴了许多张十分辣眼的涩q海报。 江荻的目光停在其中一张海报上。 那是某个知名宠物品牌的猫粮宣传广告, 上面有一只长毛波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非常机灵可爱。只是此时混在一众涩q海报里, 难免显得突兀且怪异。 屋内忽然发出响动,江荻警觉,随动静找寻声音来源。 在床下。 江荻走到床边,慢慢俯身,掀开布满油腻和污渍的床单,朝里看去—— 还没他书包大的笼子里,关着好几只大小不一的猫。 因为太拥挤,它们的头和尾都扭曲在一起,江荻一时无法确定数量。 小猫瑟瑟发抖,其中一只正用脑袋用力从笼子缝隙往外挤,惊恐放大的瞳孔在黑暗中发出悚人的光亮。 ……妈的,畜牲。 江荻牙都快咬碎了,伸长胳膊试图将笼子够出。 小猫受到惊吓,发出凄厉惨叫,一口咬在江荻的手指上,顿时冒出血。 江荻轻轻咝了声,却没松手,放缓语气低声哄: “没事…没事…马上就好…好小猫。” 就在他差一点要把笼子从床底下拖出时,只觉得后背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巨痛。 江荻猝不及防,猛地前趴,额头“咚”一下撞在床脚。 …… * 陆是闻做完一道题,又撇了眼手机。 距离江荻最后给他发消息已过去快一个小时。 期间陆是闻问他什么时候回,到哪了,江荻也没回复。 陆是闻把手机揣进兜里起身,不顾吕科喊他,毫不犹豫往教室外走。 老梁才开完大会,匆匆赶往五班,刚进门就跟陆是闻撞个正着。 老梁愣愣:“是闻你……” “胃疼,去买药。” “?”老梁眼睁睁看着陆是闻步下生风,几乎瞬间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说胃疼还走这么快,一定是疼太厉害,急着吃药。 秉着对好学生的人道主义关怀,老梁探出脖子朝楼下喊:“买完药就赶紧回家休息,我给看门的陈大爷打招呼。” 陆是闻停住,稍弯腰给老梁鞠了个躬。 老梁欣慰的笑了。 这孩子真好! …… * 陆是闻先到城隍庙找了一圈,没看到江荻,又马不停蹄赶往宠物医院。 医院黑着灯,早下班了。 陆是闻给小鹿打电话,听她说江荻早走了,眸子一点点变沉。 他跑的快,此时胸口起伏,呼吸有些急促。 江荻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陆是闻直接拨了另一个号码。 “喂,是闻。”接电话的是廖北,他正在家给廖楠辅导功课。 陆是闻:“帮我个忙,查一下杜松子街近几个月有没有新搬来什么人。” 他边说边分析对方可能具备的特点,沉声,“行为举止奇怪,租房住,夜间会独自出门,不喜欢跟街坊邻居走动……不讲卫生,家里可能会发出异味。” 虐猫事件是最近才发生的,此人大概率不是老街坊,租户的概率较大。 因为要处理动物尸体,需要晚上才更不容易被发现。 这种人多半性格孤僻,日常不善交际,和附近的人关系应该会比较疏远。 而此时正值夏天,就算及时清理,也很难完全掩盖掉尸体腐败的味道或者血腥气…… 如此,真想找到这人,其实并不难。 廖北很少见陆是闻主动开口要求他帮忙,当即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话不多问,直截了当道:“行,交给我吧。”顿了顿又说,“你在哪儿呢?我过来找你?” “不用,直接在杜松子街汇合。”陆是闻挂断电话,想都不想朝杜松子街跑去。 …… * 江荻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正埋头吃泡面的男人。 对方很瘦但淤肿,一看就是长期缺乏锻炼,不然刚才从背后敲江荻的那一闷棍,足以让他爬不起来。 江荻的额头肿了,很疼还有点发晕,腿、胳膊和腰也分别挨了几下,好在都不是要害。 ……菜逼。 这要换自己动手,对方现在已经是横的了。 男人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扯过衣角擦擦嘴,转头看江荻。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放在人堆里立刻就会找不见。 他起身来到江荻跟前,绕到他背后,检查了下绑在江荻手腕上的麻绳。 不久前,他刚用这条绳子,勒死过一只黑猫。 “小弟弟,不经过人家同意就偷偷溜进别人家,很没礼貌哦,是要被打屁股的。”男人一张口就发出一股刺鼻的臭味,熏得江荻反胃。 要不是他现在手被绑着,绝对把这傻逼头打掉。 男人说完又自顾自笑了几下,像是觉得自己很风趣。 旁边笼子里的小猫在此时叫了声,男人被吸引,注意力回到笼子上。 “不过既然来了……哥哥带你看好戏,好不好?”男人蹲下,打开笼子门,将一只小猫掂了出来。 再次扭头,“你也很期待吧?” 江荻眸色冷下来,不妙感垄上心头。 他面无表情:“你敢动它一下,老子绝对在你身上十倍奉还。” 这话还有这眼神,若搁在平时,男人势必会被震慑到。 但现在他也知道江荻根本动不了,胆子当即变大,恶狠狠踢了脚椅子,脸上仍带着笑意: “好凶啊小弟弟,就像生气的小猫一样。” 江荻这辈子还没受过如此侮辱,被绑在身后的手尝试挣脱,但很艰难。 他抿唇咬紧牙,将手腕默默往两边撑,尽可能用力摩擦麻绳,尝试解绑。 你把手拿开! 第40节 手腕很快就磨破皮了,渗出血,火辣辣的疼。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发现绳子系的并不完全是死结。 江荻吞口唾沫,摩擦得更快。 男人似乎很享受江荻愤怒的眼神,将小猫拎到他面前,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把锋利的美工刀,虚虚贴着猫肚皮。 “小弟弟,你们学校有没有上过生物课啊?”男人咧开嘴,“一看你就不是会认真听讲的乖小孩,哥哥今天给你补补课。放心,不收钱,不过一会儿老师要提问哦。” 冒着寒光的刀刃指向一处:“喏,这里是肠子,别看它长得小小一个,肠子可长了……这里是肝……这儿是肺,这儿是心……这里……”男人嘿嘿笑了下,“是小鸡鸡。” 江荻的怒火随着男人变态的话语直飙脑门,冲的耳朵嗡嗡响。 嘴唇被他咬烂了,泛着血腥气。 “你喜欢哪里?哥哥待会儿把它剖出来送你。” 江荻闭眼,深吸口气。 他明白这时候绝对不能刺激到男人,竭尽全力压制住暴戾,淡声道:“你先把它放了,想要什么你说,能办到的我会去办。” “你会去办?”男人怔了下,下一秒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浑身发颤的怒吼,“骗人!!你们他妈的都骗我!!说要跟我结婚,转头就跟别的男人滚床单!!说给我升职加薪,第二天就他妈把老子开了!!老子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小猫拼命挣扎,在男人手上狠狠咬了口。 男人痛叫着手一松,小猫立刻逃脱钻到床底下。 “连你也敢欺负我……”男人眼中升腾起一抹杀意,刚要到床下逮猫,就听旁边的椅子发出剧烈摩擦。 江荻:“别动它!” 男人突然僵住,在肮脏杂乱的房间里,像一具毫无灵魂的僵尸。 而后,他奇异的平静了下来,一点点别过脸。 “小弟弟,我好像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 男人神经质的扭动脖子,转身来到江荻跟前,俯身看着他,“…你的嘴唇怎么破了?” 男人伸手,在江荻的嘴角轻轻刮蹭了下,捻了捻,放到鼻子下嗅。 江荻强忍恶心,背后的手摩擦的一次比一次更重。 “你这个表情…比小猫还要可爱。”男人笑了,凑近江荻的脸,压低声音,“小弟弟,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他说着,把手缓缓探向江荻腰间,勾住他的裤带试图解开。 江荻双眼倏地瞪大。 要知道在他过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里,最侮辱人的一种便是扒掉对方的裤子,扔到大马路上。 他曾经这么对陈大宝做过,大宝为此怨恨了他很久。 这傻逼现在居然敢这么对他?! 挑衅是吧?! 身后的麻绳“噌”一下被江荻挣断。 他二话不说,抄起椅子狠狠朝着男人的脑袋抡去。 王八蛋,老子干//死你! …… ----------------------- 作者有话说:大家久等了啊啊啊!放心,荻宝没事,我们荻宝的战斗力值得信赖! 以及笨蛋如我,居然把抽奖设置搞错了,再发起还要等很久[爆哭][爆哭] 于是决定每章连发小红包到周四!! 第27章 心意 陆是闻带着廖北、陈大宝一众赶到的时候, 江荻正将男人摁在地上,面无表情的一次次挥拳猛砸。 哪儿疼就专挑哪儿打,捶年糕什么样他什么样。 男人抱着头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眼见一声比一声叫得惨。 忽然,江荻似有所感回头, 借着冰冷月光幽幽撇向门外。 他唇边还噙着血,手上也有, 陈大宝和跟班顿时被他这副样子吓傻了, 紧抱成一团。 陈大宝、跟班:“qaq!!!!” 担心再这样下去真出事, 陆是闻迅速上前, 一把从身后将江荻抱住:“够了,江荻。” 江荻气刚撒到一半, 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劝,手脚并用挣脱陆是闻: “你撒手!老子今天非得废了他!王八蛋还敢扒老子裤子?老子把他脱光了扔步行街去!” 陆是闻抱江荻的动作一僵。 “你说什么。” 陆是闻声音有点低, 江荻背对着他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继续咬牙切齿骂:“他想挑衅我, 要扒了我裤子让我丢人!门都没有!老子弄死他!” 陆是闻仍抱着江荻, 片刻,抬起眼。 男人见好不容易有人来阻止江荻,刚缓了口气, 就又被他身后投来的眼神再次吓怔住。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冰冷, 阴沉, 带着随时都会将他千刀万剐的杀意。 他想要他死! 男人被捶懵的脑子里突然就闪过这个念头,顿时如坠冰窟。 陆是闻视线慢慢移向不远处, 那里躺着一根钢筋,不知道男人先前用它对猫做过什么。 廖北见状,几步走向钢筋, 弯腰捡起,状似不经意的藏在自己身后:“是闻,先报警。” 陆是闻淡漠的眼神这才有些许恍动,一点点下沉。 廖北悄然吞咽了下,只觉得攥钢筋的手心出了一层汗。 他曾见证过陆是闻最混沌至暗的时期,深知这副温文尔雅的漂亮皮囊下,究竟流着怎样的骨血。 廖北怒踹了趴在地上的男人一脚。 傻逼,算你命大。 陆是闻把江荻扶起来,掰着他转过身。 江荻额头上的包鼓得很明显,周围还有一圈淤紫。 陆是闻不发一言,抬手碰了下,江荻咝着往后撤,又被陆是闻卡着后脖颈固定。 “还伤哪儿了。”陆是闻问。 江荻不太习惯对方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印象里陆是闻语气虽然总淡淡的,但对他讲话时却温声细语,起码挺客气,不像现在这么硬。 江荻轻轻吸了下鼻子:“没了,脑门是不小心磕到床角。” “那也还是去医院看看。”廖北接话,“皮肉伤是小,万一磕出个脑震荡,傻了怎么办。” “就是就是!”陈大宝也跟着附和,“你要真傻了,我肯定会忍不住报当日之仇,到时你八成都不知道怎么还手,还要流着口水,冲我笑呢。” 陈大宝说着,忍不住脑补了下画面,把自己逗得嘿嘿直乐,比傻子像傻子。 “你再笑个试试?老子现在就让你傻我前面。”江荻冷冷威胁,又道,“不用去医院,我先把猫带回城隍庙。” 说完,他抬脚想去拾猫笼,突然只觉得后膝窝一阵酸沉,险些一个平地摔。 陆是闻眼疾手快将他架住,江荻这才想起,刚刚他的腿上好像也被男人敲了闷棍。 “别逞强了兄弟。”廖北叹口气,对陆是闻道,“你先带他去医院,拍个片子检查检查,待会儿警察来了我跟他们走一趟,等处理完去医院跟你们碰头。” 他说着,又点了根烟叼进嘴里,冲江荻的腿递递下巴:“也别让他自个儿走了,是闻你背着……” 话未说完,陆是闻直接将江荻打横抱了起来。 江荻猝不及防,双眼瞪大,脸腾一下红了,只觉得头顶发出烧开水壶般的锐鸣。 “卧槽陆是闻你特么放老子下——” “别动。” 陆是闻紧了紧抱江荻的手,将人托稳,转身出了屋子,留下陈大宝一众大眼瞪小眼。 陈大宝:“陆是…咳,我闻哥力气真够大的哈。” 比天高:“感觉一手能打我俩吧。” 比地阔摇头:“仨吧。” “三带一吧。”廖北收回目光,偏头点着火,“两个你,一个他,再加个陈大宝都不够他揍。” 陈大宝瘪嘴:“北哥,我觉得你有点看不起我。” “知道就好。” “……”陈大宝羡慕的说,“不过看闻哥对江荻这么好,真特么挺羡慕的,这就是铁血男儿该有的温柔与气度。” 比天高、比地阔跟着点头:“嗯嗯,神仙兄弟情!” 廖北没搭话,慢慢吐出口烟。 他到现在都还没从刚刚那一幕里回过神。 去他大爷的神仙兄弟情! 就陆是闻看江荻那眼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洗! 脚下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你们能不能……先帮我……喊个救护车?” 廖北又朝男人使劲踹了脚:“再死一死,警察马上到。” …… 你把手拿开! 第41节 * 医院。 江荻捏着自己的ct片从诊室出来,交给陆是闻。 “就说了没事。” “还有一张颅内的没出来,再等等。”陆是闻说。 江荻觉得没必要,但一想钱都花了,不拿白不拿,在长廊的凳子上坐下。 他是真的很烦来医院,尤其是夜间,白擦擦的光照得他发寒。 江荻扭头看了陆是闻一眼,转回去。 过会儿又看一眼。 陆是闻很沉默,时不时敲两下手机回复信息。 江荻悄咪咪斜下些目光,想看陆是闻在跟谁聊天。 “廖北。”陆是闻直接公布答案,“事情暂时处理完了,他这会儿过来。” 江荻哦了声,对于自己的偷看行为有点尴尬。 下一秒,他忽然站起来:“完了,我把陆易的狗零食落杜松子街了。” 陆是闻拉住江荻,让他坐回去,接着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个包装袋。 江荻一看,正是他买的犬用冻干。 “在爬山虎下发现的。”陆是闻说。 江荻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是我买的?” “里头有宠爱医院的发票。”陆是闻顿了下,“还好有这个,不然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你这不都找到楼下了么。”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随随便便玩消失,连个防身工具也没带,就揣着两包狗粮。”陆是闻沉默,“江荻,你想干嘛。” 陆是闻语气不重,平平淡淡的陈述,但江荻莫名就有点紧张,想想大概是心虚。 他小声嘴硬:“这不是事发突然,我根本没顾上。” 陆是闻拿眼撇他,江荻抿唇把头调向一边。 过了几秒,含糊的道歉:“对不起。” 廖北赶到的时候,就见江荻和陆是闻两人肩并肩坐在椅子上。 江荻垂着头,难得老实,看到廖北后脸上的沮丧马上消失,恢复成平时那副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散漫表情。 挺逗的。 护士推门说ct结果出了,让江荻进去。 陆是闻起身也想跟,廖北连忙快步上前将人唤住,给陆是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外面说话。 陆是闻又看了江荻一眼,和廖北一起出了医院门。 两人来到树下。 廖北从兜里摸出烟盒,递给陆是闻。 陆是闻:“不抽。” “还恼着呢?”廖北自己叼了根烟点着,夹在指间,吐了个烟圈说,“那男的之前就有案底,盗窃、偷电动车电瓶,虽然金额不大,但是惯犯……哦对,还在公交车上摸过别个姑娘屁股,总之就是彻头彻尾一人渣。” “明天还得让江荻去趟派出所,再跟警察详细说说情况。” “嗯。” 廖北看着陆是闻的脸色,似是犹豫了下,试探地开口:“兄弟,说好了你先别急啊……” 他顿了顿,“江荻之前说那变态要扒他裤子,不只是为了挑衅他吧。” 陆是闻不语,从廖北手上劫过那盒烟,磕出一根。 廖北“操”了声:“真他妈恶心!你可千万不敢告诉江荻,能给他气疯。” “我已经气疯了。” 廖北点头:“呵,看出来了。” 他又兀自抽了会儿烟:“那什么,我再问你个事,你还是先别急啊。” 陆是闻淡淡睨廖北:“你也可以不问。” “不行,不问我急。”廖北弹弹烟灰,尝试组织了下语言,“……你跟他,究竟什么情况?” 觉得自己还是表意不清,廖北索性一咬牙直截了当道,“你他妈别是喜欢上江荻了吧!” 四下陷入短暂的寂静。 陆是闻沉不见底的眼神只是有瞬间微恍,很快就又恢复成坦荡的平静。 “这么明显么。”他轻飘飘问。 廖北一拍脑门又骂了声:“废特么的话,也就陈大宝那群二逼还看不出来!不然你把老子也打横抱起来?!” “算了。” “……”廖北虽然早已看出端倪,但现在听陆是闻亲口承认还是一时不太能接受,咬着烟磨牙,“以前也没听说你是……是……你,什么时候的事儿?” 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陆是闻自己其实也有想过。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江荻—— 最初遇到对方时,他只知道自己很羡慕他,江荻拥有着他从不曾拥有的爱。 他开始对这个总是出现在城隍庙里的少年充满好奇,所以总是忍不住一次次前往那里,躲在对方看不到的角落,默默注视他。 看他逗猫、看他在太阳下打盹、看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冒充小道童、看他乖乖清扫凤凰树下的花瓣…… 后来自己鼓足勇气,来到他面前,借着捐香火钱,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当时未能说出口的话,后来一度成为自己内心深处莫大的遗憾。 于是几年后,他又重新回到桐城,却发现少年早已不是他最初看到的样子。 他的眼里没了曾经让他为之恍神的亮光,浑身是伤,城隍庙里也再听不到他和关逢喜相互打趣的声音。 他从一个被捧在所有人掌心的宝贝,沦为老城里需要打架争食的流浪猫。 这一刻,陆是闻控制不住的感到心疼。 也是在这一刻,他突然一下就搞清楚了自己对江荻的情感。 不只有羡慕、好奇……他想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见陆是闻半天不说话,廖北将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欸,问你话呢,到底什么时候的事儿?” 陆是闻不露痕迹的收回思绪。 “很早,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 只是那时的自己还不懂。 看着廖北用看外星生物般的眼神盯着自己,陆是闻轻轻拍了下他的肩:“暂时先不要让江荻知道,替我保密。” “我特么能跟谁说去!”跟谁说谁都不信呐! 那可是江荻! 这跟要和阎王爷搞对象有什么区别? “他要是直的呢。”廖北忍不住还是出言提醒,“就照他那一根筋的样子,别个扒他裤子,他都觉得人家是要跟他掐架,怎么看也钢铁直。” “那我就什么也不说,默默护他一辈子。” “你……”廖北惊叹摇头,最后竖起大拇指,“施不望报,兄弟牛逼。” …… -----------------------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码字搞晚了,大家久等!! 第28章 上药 依旧是个闷热的夜晚。 江荻从医院回来后, 身上出了一层汗,蛰的背上的伤口又痒又疼。 一进屋,他就快步回了房间, 将身上的脏t恤脱掉,总觉得上面还沾着那死变态家里恶心的味道。 门被叩响几声, 江荻背对着说了句进来。 陆是闻拎着药拧动把手,在看到江荻后, 正打算迈入的脚步无声的停住。 江荻光着上半身, 正低头解裤带。 他真的很瘦, 两侧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一扇一扇, 上面还遍布着淤紫。 虽然只是受的皮肉伤,但因为皮肤薄, 伤的部位又多,看起来还是很触目惊心。 陆是闻的视线顺着江荻的后背落向他腰间那一大团乌青, 眉心终于忍不住深蹙起来。 江荻见身后的人半天不说话,侧头看他, 被陆是闻阴沉的表情吓了一跳。 他看不到自己的后背, 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单从陆是闻的样子来看,多半伤的挺花里胡哨。 江荻轻轻扬了下眉梢:“别大惊小怪, 以前比这更精彩的都有。” 他边说边指给陆是闻看, “左肋骨这里, 被一群来城隍庙闹事的傻逼用钢管砸过,不过最后全被我干趴下了。” “后腰这里, 抓小偷的时候被他用小刀扎过,你仔细看还有道疤。那小偷后来也被我打到半死,送去派出所的时候抱着警察叔叔的腿一直哭, 求人家把他关起来,说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遇到我……” “还有屁股上面,尾椎骨这里,被职高一小子使阴招,用钉鞋踹过一脚。那小子太特么坏了,一天到晚堵吕科要钱,最后我把钉鞋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你把手拿开! 第42节 江荻说着说着,竟还有点自豪,全然没注意到陆是闻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停止炫耀,对陆是闻说:“我要洗澡了,你把药放这儿,快出去。” 陆是闻站着没动。 他一直觉得这些年,他的情绪已经稳定到就算世界末日来临,他也能有条不紊的计划好最后几小时应该做些什么。 直到看着江荻,在他面前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点小得意的炫耀自己受过的伤,他才知道那些所谓的无波无澜、平心静气,其实根本经不起这人的刺激。 哪怕一星半点,都要山洪暴发。 怎么就…这么会气人。 “快点。”江荻不耐烦催促。 陆是闻舒口气,抿唇:“医生不让你碰水,容易感染。” “不会,我糙。”江荻说着就要进浴室,陆是闻快走几步将他拉住。 陆是闻:“我接水给你擦。” 不等江荻回话,又道,“还是我帮你洗,免得沾水。” 江荻绝不可能让陆是闻帮他洗澡,虽说都是大老爷们儿,自己有的陆是闻也有。 但要当着他的面光屁股还是觉得臊得慌。 正想着该怎么把陆是闻轰走,自己已经被按坐在马桶盖上。 客房的浴室是干湿分离,陆是闻打开水管,调好温度,把毛巾放在下面浸湿拧干。 抬起江荻一只胳膊。 “举好。” 江荻的小臂上也有一块伤,应该是受击时本能抬肘挡留下的。 陆是闻小心避开那处,沿着手臂从上至下仔细擦着,擦完又换另一只。 陆是闻的力度正好,水温也合适,照理说应该很舒服。 但江荻就是放松不下来。 印象中,上一次有人给他擦澡还是小时候他爸带他去公共浴室。 洗完出来,在小卖店给他买了瓶酸奶。 ……是什么牌子来着?比一般味道更酸,瓶口包了张纸,要用吸管扎开,喝到最后太稠了还得拿管子搅一搅。 江荻乱七八糟想着,尝试转移注意力,一抬眼看到墙上的镜子。 浴室温度高,镜子上蒙了层雾气,平时有衣服挡着还不太明显,这会儿看陆是闻的肩膀怎么比自己宽这么多? 腰上也没赘肉,像他们这种整日埋头学习的,长成这样对得起每天久坐的那几个小时么。 见江荻半天不说话,陆是闻分了点眼神给他,就看到江荻绷着脸,神情严肃的盯着镜子。 放下的两只手还在很小幅度的对比衡量着什么。 陆是闻垂眼,没戳破江荻那点小心思,转过身涮洗毛巾。 关水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唇角扬起。 上身和后背擦完,陆是闻让江荻把长裤脱了。 这次江荻说什么都不肯。 他的手又没断,弯腰擦个腿的活还是能干。 陆是闻也不再强求,出了浴室回自己房间洗澡。 江荻确定他走远,果断打开淋浴,拿着花洒又把自己能冲到的地方重新洗了遍,这才觉得彻底舒服了。 洗完澡,陆是闻又来给江荻上药,让他盘腿坐在床上。 拧开药剂瓶的瞬间,江荻直接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靠,这什么生化武器?”江荻说着就想跑,被陆是闻抓着手腕给拖回来。 陆是闻:“中药,我刚刚查了下,网友都说效果好。” “你信谁不好信网友。”江荻又要溜,这回陆是闻眼疾手快握住他的后脖颈,在那点软肉上轻轻掂了掂,“乖一点。” 陆是闻掌心很热,江荻脖子后的皮肤又敏感,当即像窜过一阵酥麻的电流,起了层鸡皮疙瘩,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使劲搓着被陆是闻碰过的地方,耳尖发烫道:“你特么又把老子当狗逗?” 只有在撩猫逗狗时,江荻才会去捏它们的后脖颈,可陆是闻总对他这么做。 还乖一点,他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乖一点! 徘徊在屋外的小狗本狗陆易,听到有人喊“狗”,像得到允许般用头拱开门,跑了进来。 两个前爪一扒,趴在床边,吐着舌头眼巴巴盯着陆是闻手里的药瓶。 陆是闻把瓶口往它鼻子前凑了凑,陆易只闻了下就连退好几步,站在墙角汪了声,一脸戒备。 “看吧。”江荻冷声,“连狗都嫌。” 陆是闻不再与他多分辩,直接用棉签蘸了药水贴在江荻下巴上。 江荻倒吸口凉气,这玩意不仅臭,还巨疼无比,像一把盐洒在溃疡上,又拿牙签使劲戳了戳! 陆是闻掰正江荻的脸,看他疼得拧起眉,也没想到这药会猛烈成这样。 江荻不是个娇气的人,除了怕打针,一般小伤都不放在眼里。 这是疼坏了。 陆是闻放低些声音:“再忍忍,我轻点。” 见江荻说什么都不肯来了,陆是闻沉默片刻后,颔身微微靠近。 在江荻下巴上轻轻吹了口气。 陆是闻刚刷过牙,还带着股清新的薄荷味。 江荻一动不动,缓慢眨了下眼,目光一点点下移。 陆是闻敛着眸,神情很淡。 吹完后掀起眼皮和江荻浅浅对视了下,再次垂下。 江荻喉结轻轻滚动,原本用来挡陆是闻的手笨拙的攥着他的衣角,既没松也没推开,不伦不类的僵持着。 看到药水已经风干,陆是闻才默默撤身。 “还疼么。” 江荻“啊”了声,下意识道:“疼…”接着反应过来,迅速改口,“…疼都不疼!这药确定能管用?” 见对方逞强,陆是闻点头嗯了声:“那我再多给你上点?” “不、不用了。” 陆是闻牵牵唇,没再继续逗他,放柔手上的动作。 像是又要下雨,没关严的窗户外飘进潮湿的泥土味,连带着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 屋里的空调柜机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浴室内水管滴下一滴水。 陆易原地转了两圈卧下,懒洋洋瞥着床上坐着的两人,最后实在难忍困倦的合上眼。 气氛很舒适,很安稳。 陆是闻又蘸了点药,涂在江荻的肩胛骨上,看他的肌肉下意识绷紧,再控制着慢慢放松。 “江荻。” 陆是闻唤了声。 他声音不大,有些沉,与窗外树影摇晃的沙沙作响融为一体。 江荻等了会儿没等到下文,闷闷“嗯”声,带着点忍疼的鼻音。 四下又一阵不长不短的静默。 “像刚刚那样…你会觉得讨厌么。” 陆是闻语气如常,药水沾到皮肤,又泛起难耐的灼烫麻痒。 江荻抿唇等待这一轮不适的过去,还以为对方是在问他刚刚拎自己后脖颈的事,没好气道:“废话,不然老子也捅你痒痒肉一下试试?看你喜不喜欢。” “我是说帮你吹伤口的时候。” 陆是闻顿了顿,轻声重复,“会讨厌么。” 江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点慌。 陆是闻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下就把先前的画面与感受尽数带了回来。 药抹在下巴上很疼,被薄荷味的呼吸吹过后又变得凉凉的,之后莫名其妙开始发烫…… 像特么中毒了一样。 江荻嘴唇动动,挪开点视线:“就、就那样吧。” 陆是闻静默了下:“是讨厌,还是不讨厌。” 陆是闻这人说话处事向来识分寸,进退两端皆有余地,难得像现在这样刨根问底。 江荻没来由的有些焦躁,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屈起又张开。 最后很小声且迅速地咕哝了句:“不讨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话说完,就觉得身后给他上药的手稍稍停顿,变得放松。 “嗯。” 陆是闻应道。 “那我继续吹了。” “………哦。” …… 你把手拿开! 第43节 ----------------------- 作者有话说:闻哥快给荻宝呼呼~ 第29章 拍拍 江荻小时候用过一种紫药水, 涂在伤口上消炎止疼,就是难看。 有次他妈往他鼻子底下抹了点,活脱一个小日本, 被关逢喜笑了很久。 眼下这瓶药比起当年的紫药水来说,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荻使劲扭头从镜子里看他的后背, 觉得自己像被斑点狗精附身了。 好在陆是闻比关逢喜有道德,没笑他。 因为怕把床单、被子弄脏, 等陆是闻走后, 江荻又在房间里转悠了会儿, 跑去窗边抽了根烟, 默默看了会儿雨,打了两把王者…… 接着拎起衣服, 拉开房间门,蹑手蹑脚去到一楼客厅。 陆易已经习惯了江荻的存在, 探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尾巴。 江荻冲它比了个“嘘”, 来到沙发前, 把衣服铺在上面,这才满意的放心躺下。 大概是体力真的耗空,江荻刷了几条萌宠搞笑视频后, 很快睡着了。 陆是闻从卧室出来, 推开客房门没见着江荻后, 下楼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黑暗空旷的客厅里,一个清瘦的身影窝在沙发上, 双腿蜷起背对着他,躬成一道单薄的弧度。 旁侧的抱枕被他顺手捞进怀里抱着,身下还垫着自己的衣服。 陆是闻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扎了下, 有些喘不过气,放轻脚步上前。 江荻睡的很熟,下巴垫着抱枕,呼吸均匀。 陆是闻无声的注视着,既舍不得将人叫醒,又舍不得让他这么睡。 最后还是沉了口气,弯腰伸手轻轻拍了拍江荻的脸。 江荻睡的迷迷糊糊,眼皮艰难抬了抬,惺忪地望着陆是闻。 意识混沌时,说的话也老实:“就在这儿睡…身上脏。” “不行。”陆是闻托着江荻的脑袋,就要将人抱起来,江荻不耐烦挥开他的手。 陆是闻抿唇,片刻后竟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江荻睡。 江荻就算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陆是闻黑暗中的凝视,忍了几分钟终于不情不愿坐起来,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 “陆是闻,你怎么这么烦人。” 陆是闻没吭声,直到江荻挪着步子乖乖上楼,才一言不发跟上,将人押回房间,掀开被子,把江荻塞了进去,起身关上灯。 窗外的雨还在哗哗啦啦下着,江荻整个身子被包裹在松软的床上,是比睡沙发舒服太多。 他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抓着被角瞟床边的人。 “你怎么还不走?” “怕你跑。” 江荻冷笑:“你不去当牢头都可惜。” 陆是闻不语,他是挺想把江荻关起来的,每天看着他,不让他受一点伤。 江荻翻了个身背对陆是闻:“别站这儿,你这样老子睡不着。” 他本意是想让陆是闻快离开,岂料对方闻言后低低嗯声,下一秒贴着床边坐了下来。 床轻轻下陷。 江荻:“……?” 他翻回来,“我让你别站这儿,没说让你坐这儿。” “我房间的空调好像坏了,明天找师傅上门维修。” “你家三层楼,八间房。” “另一间客房没收拾,还有一间以前我爸妈在住,我不想…”陆是闻静了下,“算了,我去书房里坐着。” 他说完就要起身,江荻从被窝里探出手一把将陆是闻的衣角攥住。 陆是闻垂眸看他,江荻木着脸盯着一处。 书房里没床,陆是闻去了八成又得坐一整晚。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会儿,江荻松开手,默默往旁边挪出个位置,看也不看陆是闻的说: “我身上臭,不怕熏就上来。” 陆是闻轻轻“嗯?”了声。 他其实只是想待在这里,等江荻睡着后再走,没想到对方居然愿意分出床给他睡。 江荻不再理他,闭着眼把被子往上牵了牵,半张脸埋进去。 陆是闻看着他有些发颤的睫毛,静了片刻,抬手慢慢解开外衣扣子,在江荻空出的位置躺了下来。 大概是陆是闻没事总喜欢待在书房,又爱在里面点檀香,他的身上也沾染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木味。 很好闻。 江荻怕把自己身上的药味弄到陆是闻身上,又往床另一边靠了靠。 陆是闻伸手把他捞了回来:“再挪掉地上了。” 陆是闻掌心很热,和清冷矜持的檀香味形成鲜明对比。 江荻只穿了件t恤,冷不丁被陆是闻扶着肩膀勾回来,只觉得自己被烫了下,身体一僵。 陆是闻很有分寸的将手移开,但江荻仍是觉得肩头残存着对方的体温。 他从有记忆起就是自己睡了,不习惯身边有人。 原先浓重的困意经过先前一番折腾,本就散的差不多,眼下更是越来越清醒。 ……要不干脆把吕科叫起来,陪他打游戏吧。 “江荻。”耳边传来陆是闻低沉沉的声音。 江荻稍微偏过点头,听他说。 陆是闻静了会儿:“你睡不着的时候,一般会干什么?” “不干什么,硬睡。” 这句话半真半假,真的是现在的确如此,有时候为了避免跟关逢喜爆发冲突,就算他不困也会假装睡着。 假的是在更早更早的以前,他会光着脚跑到关逢喜的房间,让关逢喜给他讲故事。 关逢喜故事讲的很烂,一个地主老财剥削劳动人民的事儿能翻来覆去说。 但他就是爱听,也可能是故事太无聊,他总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我刚把陆易从狗肉贩子手上救回来的时候,它夜里总会惊醒,然后没完没了的大叫,吵得邻居忍不住跟物业投诉。” 陆是闻嗓音低缓,江荻一直很羡慕他这种声线。 “我妈要把它送走,我不肯,就把它带到房间,每回它叫的时候,就会给它拍拍背。大概是觉得有我在它身边,陆易很快就会平静下来。” 陆是闻的声音停了。 片刻之后,一只手放到了江荻的后背上。 隔着薄薄的布料,缓慢而匀速的一下下轻轻拍哄。 “睡吧。”陆是闻说。 江荻的脊背又跟着绷紧,嘴唇动动想说你敢把老子当狗哄? 但陆是闻拍的他确实很舒服,情绪也跟着慢慢松懈下来,眼皮竟奇迹般开始发沉。 ……真见鬼,一个总睡不着觉的人,怎么这么会哄另一个人睡觉? 这是江荻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觉察到身边的人呼吸变得绵长,陆是闻的手无声的停下,却没马上撤开。 冷泉般漆黑的眼眸里藏匿着许多情绪,却独独没有睡意。 他轻轻翻了个身,面向江荻的后背。 因为太瘦,他甚至能看到对方t恤下若隐若现的脊椎骨线条。 该怎么才能把他再养胖些,怎么才能把他这些年没补足的营养,用最快速的方法通通补回来……陆是闻这么想着,手指划过江荻背上突起的骨节。 也许是觉得痒,江荻转过来对着陆是闻,并没有醒。 陆是闻注视着他的脸,良久轻轻闭了下眼,再次睁开,还是没能驱散眼底那抹暗色,反而越发加深。 他觉得有些口渴,想起床喝杯水,但又怕吵到江荻,只能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耗着。 此时此刻,陆是闻竟又有些后悔留下,舍不得和受不了反复摧残着他薄弱的意志,比安眠药带来的副作用强烈得多。 最后,他的目光缓缓落向江荻微张的嘴唇。 喉结微不可见轻轻滚了下,撑着床探起些身,一点点朝江荻凑近。 一缕微弱的光在黑暗中亮起。 陆是闻动作停住,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扰的燥郁,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又低头看了江荻一下,把动作放到最轻的摸过床头的手机,撇了眼上面的消息。 掀开被子,小心翼翼下床出了房间。 消息是相熟的律师发来的,之前帮苗玉兰打过好几次官司,回回大获全胜,在业界也颇有威望。 陆是闻回到书房,把电话拨了回去,对面很快接通了。 “又没睡啊小闻?”电话那头有点吵,律师最近在国外出差,这会儿应该是白天。 你把手拿开! 第44节 陆是闻淡淡嗯了声,目光扫向桌上的烟盒,顺势拿起走去阳台。 “你发我的资料我看过了。”律师说,“在国内虐待流浪动物目前还没立法,顶多算作道德问题,判不了。” 陆是闻点燃一根烟,没急着开口,安静的听着。 律师:“不过他还曾有过多次盗窃、猥亵未遂等行为,这绝对是触犯了法律的,不过涉案金额都不大,犯罪情节不算非常恶劣,估计判也不会太久。” “如果那些流浪猫已经被人收养,算不算侵害他人财产?”陆是闻缓声问,“把人绑到家里,也构成非法拘禁了吧。” “这个当然。”电话那头的律师愣了下,“等等,谁被拘禁了?你现在安全么?” “我没事。”陆是闻顿了顿,沉声,“只是想知道根据目前情况,数罪并罚,从重处理,能判多久。”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也明白了陆是闻的意思。 “就我的经验来看,这种人渣多半经不起细查,身上的事也绝不可能只有这些,等我回国再详细了解下情况。放心,加上你刚才说的那两点,怎么也该够他喝一壶的。” “好,等你回国见面聊。”陆是闻向律师道了谢,挂断电话。 他将剩余的烟抽完,回屋洗了个澡。 出来时雨已经停了,房檐上的积水滴滴答答落在窗台,激起细碎的水花。 夏季的天亮的早,此时东方已微微泛起鱼肚白。 陆是闻靠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闭目小憩了会儿,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够过空调遥控器,设置系统上锁。 在确保空调开不了后,将其扔进床头柜。 …… ----------------------- 作者有话说:我来咯!! 第30章 外套 江荻眼皮颤了颤, 困倦地掀开。 床边已经没人了。 他伸手过去摸摸,没有余温。 ……怎么就真被陆是闻拍睡着了呢。 江荻一动不动,越想越觉得臊, 忍不住啧了声,非常看不起自己。 他举起一只手, 借着窗帘透进的光,面无表情打量。 片刻后, 把手放到自己身上, 学着陆是闻的力度轻轻拍了拍。 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江荻不信邪, 翻了个身犹犹豫豫闭上眼, 又尝试拍陆是闻昨天拍过的地方。 陆是闻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正努力把手向后抻, 给自己拍背的画面。 陆是闻静了两秒,出声:“江荻, 你背疼么。” 江荻身子一僵,“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脸瞬间红了。 他抵着下巴, 别过头干咳了声:“有、有点,你家床也太软了。” 陆是闻抿唇,像是意识到他刚刚的行为原由, 低低嗯了声转身:“醒了就起吧, 今天出去吃早饭。” 说完离开, 给江荻留下充足的自我和解时间。 关上门的瞬间,陆是闻唇角忍不住翘起来。 ……居然自己哄自己, 怎么这么好玩。 屋里的江荻见人走后,又直挺挺把自己摔了回去。 将被子往上一拉盖住脸,鲤鱼打挺似的弹了几下, 无声的崩溃。 雨下了一夜,清早好像有点转凉了。 江荻洗漱完从浴室出来,甚至感觉到一丝冷,看了眼空调并没有开。 桐城这见鬼的天气,跟有病一样。 他又深吸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找了个棒球帽扣在头上,拉开房门。 陆是闻正在走廊里等他,单肩背着书包侧倚在墙上,低眸划着手机。 他今天穿了件黑外套,黑休闲裤,拉得身条更加修长,少了几分平日的书卷气,看着有点酷。 听到动静,陆是闻抬眼看江荻,稍稍皱了下眉。 “你这么穿不行。”陆是闻把手机揣回兜里。 江荻来的时候没带厚衣服,他也不喜欢穿太多,觉得碍事,随口扔了句不冷,拎着书包就往楼下走。 被陆是闻拽着后衣领给拉回来。 “我给你找一件。” 陆是闻说完往房间走,江荻忙将人拦住:“真不冷。”顿了下又说,“我身上一股药味,再把你衣服熏臭了。” “臭了可以洗。”陆是闻把人推开,轻描淡写说,“不嫌你,睡都睡了。” “?”江荻觉得他这话说的有歧义,想了想好像又没毛病。 两人昨晚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陆是闻早被腌入味了,应该闻不太出来。 陆是闻给江荻找了件浅色外套,江荻认识这牌子,大四位数的价格,自己带来的那一箱衣服裤子加一起都没它贵。 江荻把外套穿在t恤外面,看起来松松垮垮。 他装作不经意地偷偷将袖子往上捋了捋,掩藏掉长出的一截,被陆是闻拉着胳膊放回去: “你猜长袖为什么要设计成长袖?” “……”江荻绷紧唇,心说这人管他比他妈以前管得都严。 见总算把人捂厚实,陆是闻这才带着江荻一起出了家门。 事实证明,这件卫衣还是有它存在的必要性。 室外温度比室内凉了不少,空气中还带着股潮乎乎的湿气,明明昨天还热的要死。 陆是闻带江荻去的是一家港式茶餐厅。 看门脸就知道死贵,是江荻平时进都不会进的那种。 陆是闻点了几个蒸笼,又要了一大锅海鲜砂锅粥。 江荻看着锅里那饱满硕大的瑶柱扇贝,觉得这顿吃下来之后的一整星期,他恐怕都得当和尚吃素了。 “我有卡。”陆是闻盛了一碗粥给江荻,“先吃,不够再点。” “。” 呵,多虑了,该死的有钱人。 隔壁桌的几个年轻人正在聊最近新上映的恐怖片,说是刚在日本上映时还吓死过人。 江荻边吃边听他们说—— “我在电影院看的时候简直惊呆了!那种尺度居然都没被删减?” “算是近些年我看过的鬼片top1,其他的最后不是人扮鬼吓人,就是闹鬼两分钟,说教两小时,这个真挺刺激的。” “哎只可惜没有女朋友,不然那种场合趁机搂搂小腰,拉拉小手的不要太合适!” “你说得对。” 江荻上次看鬼片还是和吕科、庞阳他们一起在数学课上。 一韩国片,叫什么名字他忘了,因为懒得看字幕,每回鬼出来时他才斜眼瞄两下。 最后片子没把人吓住,被从后门冲进来收手机的老梁吓了一跳。 “放学一起去看么。”陆是闻已经点开了购票窗口,“十点半刚好有一场。” 江荻回过神:“不看。” “我有点想看。” “那你自己去。” 陆是闻抿唇,又默默看了购票信息一眼:“上面说两张票打七折,更划算。” 江荻心说你这么贵的早饭说点就点,是会摊这点小便宜的主? 陆是闻将手机按灭放在一边:“算了,虽然挺感兴趣,但等影院下映了再在网站看吧。” 江荻夹起一只蟹黄烧卖,面无表情看着陆是闻用勺子轻轻搅拌海鲜粥。 都特么快搅泄了也不往嘴里放,咀嚼速度不由自主跟着变慢。 最后实在忍不了,抓起陆是闻的手机递给他:“你请。” 陆是闻接过,熟练支付:“嗯。” …… * 班里,吕科一见到江荻就从前座后仰过来。 “大新闻荻哥,那个虐猫的变态被抓了!”吕科激动道,“方晓桥说早上街道办的人还去杜松子街了解情况,真特么大快人心!” 他话音突然一顿,又往江荻脸上凑了凑,歪着脖子:“靠,江荻你长犄角了?” 江荻脑袋上撞的包还没散,就算用帽子遮着,也还是能隐约看到。 他把帽檐又往下压压,将吕科的脸推走。 吕科鼻子抽了抽:“你身上怎么有股学霸味儿?香香的。” 他看看江荻衣服上的logo,反应过来,“这是学霸的外套吧?你干嘛要穿他外套?” 你把手拿开! 第45节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江荻不耐烦,“但凡把问题留在课上问,你也不至于还坐我前面。” “嘿嘿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吕科笑笑,伸手,“快脱了给我穿穿,我拍张照发个朋友圈。” “滚蛋。” 此时庞阳也侧过来,他刚看完一个主播发的视频解说,讲的就是最近上映的那部鬼片。 “这个有点带感啊!晚上电影院走一波?”庞阳说。 “好好好,首映那天我就想去看了,一个人不太敢。”吕科接话,“荻哥、学霸,一起呗?人多热闹。” “我看看票啊……十点半这个合适。”庞阳点击购票。 “别买我俩的。”江荻说,“我俩买过了。” “??这么巧?”吕科探头看庞阳手机,“卧槽,为啥这么贵?!快赶上一张密室逃脱的票了。” 庞阳摇头:“不知道,可能火吧。” 江荻出声提醒:“你直接买两张,能打七折。” “真的假的?”庞阳选了两张票,“…没啊,还是原价。” “限量的,最后两张特价被我买了。”陆是闻面不改色,语气自然。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有钱人就能买到特价票,老百姓就只能看全价的。”吕科嚷嚷,“我要到上头告状!” “我补差价。”陆是闻说。 吕科话音一转:“要是全天下的有钱人都像学霸这样,世界该变得多美好。” …… * 晚上,四人打了辆车到电影院。 换完票已经可以进影厅了。 吕科、庞阳坐在江荻和陆是闻前面一排,就像把位置从教室平移到了电影院。 灯光很快暗下,一段咿咿呀呀的念咒后,电影开始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搭配鬼片阴森的基调,影院根本不管室外已经降温,把空调开的很冷。 坐旁边的小情侣还没等鬼出来,已经黏在一起。 女生钻进男人怀里,娇滴滴地说:“老公,人家好冷呀,会不会很吓人?” 男人用外套把她裹着哄:“不怕不怕,老公在呢,老公抱抱看。” 你侬我侬的对话传进江荻耳朵里,肉麻的受不了。 他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嚼。 前座的吕科也装模做样往庞阳怀里偎:“阳阳,人家也怕怕,你抱……卧槽你手别抖,可乐滴老子裤子上了!” 庞阳正襟危坐,他从灯一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哆嗦了。 江荻嗤笑了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椅子上。 电影的节奏挺快,情节比较套路,但气氛渲染的还不错。 在简单交待了几个人物的关系后,就进入正题,让他们踏上作死之路。 “欸,你们看那个村长,长得像不像梁主任?”吕科压低声音,“老梁啥时候背着咱们进军演艺圈了?还会说日语?”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庞阳感慨,“哎呀,这张脸放在电影里,更吓人了。” 吕科又想把这个大发现同步给江荻,扭过头,被江荻卡着脖子转回去:“知道了,像老梁,闭嘴。” 吕科乖乖坐好继续看,江荻却被他这句话说的彻底出了戏,也觉得那个演员越看越像老梁。 在他惊恐的被鬼追着乱跑时,竟还有点爽。 一个好端端的恐怖片彻底变成爽剧。 爆米花快被他吃到见底,江荻这才想起陆是闻一直都没伸手拿,把爆米花桶往他那边递了递。 陆是闻没动。 江荻偏头,就看到他正安静的靠在座椅上,双手环抱闭着眼,胸口很轻地上下起伏。 荧幕的光投射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 下巴到脖子的位置没入阴影里,只有突起的喉结沾着一点高光。 江荻几乎没有看到过陆是闻睡着的样子。平时还好,一阖眼就显得生人勿近,好像跟整个世界分隔。 江荻把头转回去,继续看电影,心说那就让他睡,陆是闻昨晚应该又没睡好。 就这么看了不到两分钟,江荻的目光再次移到陆是闻身上。 影厅这么冷,不会感冒吧。 江荻抿唇静止了会儿,拉开外套拉链,将其脱了,探身盖在陆是闻身上。 刚要撤回去坐好,陆是闻忽然无声的睁开眼,用一双幽深的眸子望向他。 江荻愣了下,下意识就说:“怕你冷…” 接着又改口,“老子热。” 陆是闻没说话,垂眸看了眼身上的外套,把它重新盖回江荻身上。 江荻:“真的热,我都出汗了。” “盖着。” 陆是闻低沉沉说,嗓音带着才睡醒的沙哑,听的江荻耳朵有点麻。 外套是真的挺大,能把江荻整个人罩在里面。 就在江荻懒得再管陆是闻,随他便时,只觉得一只手从外套下伸了进来。 将他的手握住。 江荻身体僵硬了下,下意识想抽走,握他的手微微用力。 “江荻,你的手很暖和。” 陆是闻说完,保持着这个姿势再次闭上眼。 此时电影里的女鬼一个闪现出现在大荧幕上,吓得吕科、庞阳,还有身边的小情侣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尖叫。 江荻麻木地转脸与女鬼对视,直到下一个画面出现,还是觉得很吵。 又仔细听了听,发现竟是自己的心跳。 …… ----------------------- 作者有话说:江荻:这鬼好吓人,我心率都变快了。 第31章 对象 电影快结束的时候, 吕科又想找江荻说话。 一转脸,就看到江荻搭着外套,正襟危坐在椅子上。 吕科眨眨眼:“荻哥你为啥盖外套?” “冷。” “哦。”吕科顿顿, “那你为啥不把外套穿上?” “热。”江荻不耐烦,“扭过去认真看。” 吕科还想再说, 但又怕江荻揍他,乖乖把头转了回去。 江荻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此时他的手还隔着外套, 被陆是闻握着。 虽然帮兄弟暖暖手是很正常的事,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黏糊糊不太舒服。 江荻往陆是闻那边瞟,对方仍安安静静靠着, 丝毫不见醒的迹象。 他又尝试抽手,陆是闻眉头很轻地拧了下, 眼皮颤了颤,握得更紧。 江荻怕把他吵醒,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任他拉着。 殊不知黑暗中的某人, 在他不注意时,唇角不露痕迹地向上牵起。 …… 终于,电影在那个酷似梁主任的角色一声惨叫中落下帷幕。 片尾字幕开始滚动, 陆是闻赶在影厅的灯光亮起前, 准时醒了过来。 江荻总算能解放了, 把手收回,在裤子上蹭蹭汗, 将衣服穿了回去。 边提拉锁边说:“导演要是知道你从头睡到尾,八成得气疯。” “学霸睡着了?!”庞阳一脸不可置信,他已经被吓惨了, 现在都还被深深的恐惧支配着,发自肺腑冲陆是闻比了个大拇指,“您是这个。” “荻哥你脸怎么这么红?”吕科把最后一口可乐嘬完,“刚刚就忽冷忽热的,别是冻发烧了吧?” 他说着就要往江荻脑门上摸,被江荻把手拍下去。 陆是闻漫不经心朝江荻脸上扫了眼,江荻将外套领子一立,遮住下巴:“看屁看,走了。” 四人出了电影院,觉得肚子有点饿,在附近随便找了家烧烤摊。 吕科和庞阳还沉浸在先前的电影里,边吃边聊剧情。 江荻拿了个羊肉串嚼着,听他们说。 越听越觉得情节陌生。 你把手拿开! 第46节 他的记忆就像被由中间截断了一半,从陆是闻拉住他的手开始,后面的情节全变得模模糊糊。 只记得陆是闻的指尖很凉,掌心又很热,干簌簌很清爽,不像他出了很多汗。 期间陆是闻像是睡迷糊了,还将手指从他指缝里穿过,滑过他指缝的时候有些痒。 直到电影演完,陆是闻把手松开,他的记忆才续上。 “荻哥你觉得呢?”吕科给江荻递话茬,“我觉得主角挺活该的,不作死就不会死。” 江荻回神,咽下羊肉,垂着的手握紧又舒开:“嗯,谁让他长得像老梁。” 吕科点头:“没毛病。” 几人又吃了一会儿,吕科说天太冷想喝点酒暖身子。 刚要去点,老板搬着一件啤酒过来,放在他们面前。 吕科:“??老哥您有读心术?还是我俩太惺惺相惜。” 老板笑呵呵往不远处一指:“那边那几个小姑娘送的。” 吕科疑惑转头。 僵住了。 眼睛一点点瞪大。 江荻也注意到吕科的表情,顺着他的目光转头—— 角落的位置上坐着三个女生,正朝他们这边张望。 中间那个一看就是老大,手里夹着根细烟,指甲镶碎钻,发尾还漂着几缕红。 左边的小妹见江荻看她们,冲他招手打了个招呼,被中间那个一瞪,赶紧把手放下。 右边的开了瓶啤酒,递给女老大,挤眉弄眼冲她使眼色。 女老大一撩头发,拿过酒瓶子,原先翘起的长腿一蹬,站了起来。 两小妹也忙跟着起身。 “我靠…”石化的吕科在此时终于灵魂着陆,脸腾一下胀红,压低嗓嘴皮不动的连声道,“是她,是她,就是她!” 庞阳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接梗:“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操不是!”吕科用气声一字一句,“十字路口的…真、真命女孩!” 庞阳:“?!” 江荻稍稍扬眉,又朝女老大看了眼。 小皮衣、长筒靴,身高一米七,气场七米一,反正跟吕科口中的仙气飘飘沾不了一点边。 这期间,女老大已带着她的小老妹走到四人跟前。 庞阳立马推吕科:“兄弟,还愣着干嘛?快喊人呐!” 吕科浑身僵硬,怔怔注视着眼前这个令他日思夜想的人,向来能说会道的一张嘴,此刻愣是憋不出半句话。 女老大居高临下,淡淡瞥着他们,徐徐吐出个烟圈。 末了,挑唇一笑。 吕科人再次没了。 他像是被勾走魂魄般晃晃悠悠站起来,忽然一想自己的样子好像有点傻,又强撑着恢复正常,拳抵下巴咳了声,搬出练了无数次的低沉气泡音: “…嗨,好巧,没想到能再次遇见,不知道你还欸、欸欸欸???” 吕科被一巴掌忽开了。 女老大:“闪开,别挡道。” 没等他反应过来,女老大已经一脚踩在吕科的板凳上,弯腰凑近江荻。 “江荻是吧。”女老大开口,“前段时间我在城北的ktv门口见过你,想找你要个联系方式,不小心把你跟丢了。” 江荻想想,应该就是和陈大宝他们摇骰子那次,问:“有事?” 女老大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技校挖掘机专业胡小蝶,加个微信。” 见江荻不动,她眯了眯眼,“没别的,就是姐们儿看上你了,想泡你。” 此话一出,现场诡异的静了。 江荻:“?” 庞阳:“?!” 吕科:“qaq?!!” 陆是闻:“……” 江荻反应了得有一分多钟,才逐渐理解到对方口中的“泡”字,被这样的神展开惊呆了。 胡小蝶看他还是没反应,目光转向江荻放在桌上的手机。 伸手去够。 刚要碰到,手机被另一只手拿走,顺势放进江荻的外套口袋。 胡小蝶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偏头想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坏她好事。 这一看,微微愣住。 眼前的男生神色平淡,眉眼如墨,一张云淡风轻的性冷淡脸却带着该死的性感。 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他个子很高,肩膀很宽,身材很好。 如果说江荻是她喜欢的酷拽小男友型,那这个人绝对就是她理想的完美老公型。 以前怎么没发现四中帅哥这么多? 此刻胡小蝶不免陷入短暂神伤。 要是能两个都要该多好?可她偏偏是个纯爱战神。 胡小蝶强行按下了她那些贪婪的想法,甩甩头,再次看江荻。 江荻也终于回过神,出声:“不了,学习忙,没兴趣。” 吕科默默斜了他一眼,心说兄弟你看看你自己,哪点像是会特么忙学习的样子,借口找的也忒随意了。 胡小蝶明显不信:“没谈过怎么知道没兴趣?我追你,你又不吃亏。” “就是就是,我们小蝶姐可是技校一枝花!别不识抬举。”小老妹接话。 江荻此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确实收到过女孩子的告白,但那些女孩胆子都比较小,只敢试探性的问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或是偷偷递一张纸条。 像胡小蝶这么强势直接的还是第一次见。 就在他思索着该怎么拒绝时,身旁飘来陆是闻不轻不重的声音: “他有对象。” 现场再次静了。 所有人包括江荻在内:“……?!” 陆是闻淡淡撇江荻,云淡风轻说:“今天的事,你对象要是知道了,会生气吧。” 江荻错愕的跟陆是闻对视几秒,而后最先反应过来。 要么说还得是学霸脑子活! 他扭过头对胡小蝶说:“嗯,有对象了。” “你刚刚不是还说没兴趣?”胡小蝶狐疑问,“怎么一下就有对象了?” 江荻又看陆是闻,陆是闻道:“学校管得严,他不方便讲。” “哦,对。”江荻转脸重复,“管得严,不方便讲。” 胡小蝶纳闷:“不是,你回答就回答,总看他干嘛?” 江荻有些不耐烦,起身打算先去结账,胡小蝶将他拦住:“我知道你在撒谎,我早打听过了,你一直单身,别的女生怕你,都不敢跟你谈。” 江荻站住。 有了陆是闻的谎言打底,他现在福至心灵,也成功获得新思路。 江荻泰然自若扭脸:“谁说我对象是女的?” “………” 现场陷入了今晚第三次沉默。 吕科、庞阳的嘴张到能塞下一个鸡蛋。 江荻转身回到陆是闻跟前,扯过他的胳膊挎着,看胡小蝶:“所以你猜我为什么总看他。” 话说完,江荻都忍不住要为自己鼓掌。 这下对方该彻底放弃了! 江荻用手肘顶顶陆是闻,示意他也给点反应。 陆是闻一动不动。 ……啧。 刚刚脑子还那么快,现在怎么又傻了? 江荻强忍别扭,晃了晃陆是闻的胳膊,硬着头皮尬演: “咳,那什么,别生气了…宝贝。” 最后那声“宝贝”叫得太烫嘴,江荻险些咬了舌头。 但陆是闻还是听清了。 片刻后,低低嗯了声。 胡小蝶怎么也没想到,仅仅只是几句话功夫,她的理想男友和完美老公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在一起了? 你把手拿开! 第47节 怪不得这么一大帅哥,偏偏不谈恋爱! 她带着三分迟疑七分震惊,但还是强撑着嗤了声:“别、别逗了。” 江荻扯过陆是闻的领子,在他脸上蜻蜓点水的碰了下,又挑眉看胡小蝶。 胡小蝶:“……” 她仰头把自己手里那瓶酒咕咚咚一饮而尽,“啪”往桌上一放。 胡小蝶:“打扰了,祝你们幸福。” 话毕拖着两个同样原地震惊,之后又露出一丝兴奋表情的小老妹,火速离开现场。 …… ----------------------- 作者有话说:小蝶姐很酷,后续会变助攻[墨镜] 第32章 分班 人走后, 江荻抱起桌上胡小蝶请的酒,打算先放到老板那儿,等什么时候她们再来就还给她。 走出好几步, 发现吕科他们全没跟上,回过头—— 只见三人还一动不动杵在原地, 齐刷刷看着自己。 吕科用手托着下巴,努力把张大的嘴关上, 几秒后再次张大。 “江…咳, 你那是在唬她的, 对吧。”吕科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江荻冷声:“废话, 不然还来真的?” “哈、哈,我就说。”吕科自圆着逻辑, “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再来找你了,对吧。” 江荻:“。” “但你刚刚亲学霸那一下…”庞阳咽了口唾沫, “实话说演技真好,我差点也跟着信了。” “信你大爷。”江荻冷着脸, “你忘了上次打篮球, 你牙撞老子下巴上,还啃了老子一口。还有一次真心话大冒险,你和体委嘴对嘴吃过一根意大利面。” “对哦。”庞阳觉得在理, 况且他也知道学霸是有女朋友的。 再说江荻, 电线杆弯了他都弯不了。 吕科也不再多想, 上前一拍江荻肩膀道:“兄弟,下次这种事你放着让我来就行, 我肯定配合!别找学霸了,他脸皮薄,没看脖子都红了。” “放你来, 你就彻底没戏了,不是还想追她?”江荻说完,朝陆是闻淡淡撇了眼。 陆是闻脸上没太多表情,但好像是比平时呆一些。 发现江荻看他后,慢慢把目光移过来,与之相撞。 喉结滚了下。 江荻原先还不觉得有什么,被陆是闻一看,莫名也感到有些不自在。 抱啤酒的手紧了紧,转过身去找老板。 直到看江荻掏出手机扫码付账,陆是闻才慢半拍回神,快步跟上,抢在他前面付了钱。 …… * 翌日,江荻到学校后先去了趟厕所。 踩着铃声进班时,被讲台上的老田吓了一跳。 要知道老田这人一直比较佛,早自习看班上同学没睡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个缓冲时间,等后半晌再让课代表领读。 但今天不一样。 他两手叉腰,怒目圆睁,乍一看还以为被关公附体了。 扭脸朝门口的江荻扫来时,江荻愣是下意识站直了些,喊了声“报告”。 老田神情复杂地望了他一会儿,终是叹了声气,示意江荻先进来,顺便把门关上。 “通知个事儿啊。”老田两手撑在讲台,语气间透着点无奈,“刚刚我们全体高二班主任在一起开了个会,这次市联考,可能会依照考试结果重新进行分班,不排除要划分尖子班、平行班和基础班,到时班主任也要做相应调整。” 此话一出,班里顿时哄乱起来。 学习好的虽然也想去尖子班,但毕竟跟班上同学相处久了,班级氛围又好,自是舍不得。 加上老田的人缘一直不错,去到新班级还得重新适应。 学习差的同样不爽,且不论爱不爱学习,这个年纪的人都好面子,自不会喜欢被别人分为三六九等。 老田自己其实也是不赞成这么做的。 他太清楚如此以来,所有人的成绩只会越拉越大,最后彻底两极分化。 尖子班的老师难免会为了升学率的压力,让孩子卷生卷死,到时候一个个弯腰驼背近视眼,一点年轻人的朝气也没了。 基础班的呢,久而久之可能会得过且过,到了高考就听天由命、自求多福。 但这毕竟是学校的决定,他也深知这么做的原因,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道:“要是你们真的不想分班,就好好备战联考。梁主任承诺,只要各班的平均成绩较之前几次有所提升,重新分班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老田顿了下:“你们总得给我个和他叫板的资格。” 吕科原本正把头埋在桌下吃煎饼果子,闻言煎饼也变得不香了,哀嚎着去抱他的亲亲同桌庞阳。 “我的儿,爹舍不得你啊!!” “问题不大。”庞阳说,“你、我,江荻,就咱仨那成绩大概率还得分到一个班,就是……” 他声音弱下去,吕科也紧接着会意,两人一起默默扭头,望向后排。 江荻正在手机上玩单机小游戏,也不知怎么搞的,总是死。 他眼皮绷着,盯着屏幕上出现的game over看了几秒,退出重开了把。 ——不就是分个班么,又不是学校开不下去要他们集体辍学。 换到差班以后更没人管,他想干嘛干嘛。 也不会再有老师有事没事跑来后排跟他同桌说话,搞得他每回觉都睡不踏实。 吕科叹口气,有些担忧的问:“学霸,你以后会不会就不跟我们玩了啊。” 陆是闻没说话,看着江荻玩游戏。 吕科自顾自神伤:“我五中的兄弟就是因为分班,和他谈了两年的女朋友吹了,俩人之前好得像被胶水黏在一起似的……人类的情感还真是脆弱。” “也不能再抄学霸答案了。”庞阳跟着叹气,“我妈还答应我,这次考试要是进步,就给我换个新手机。” 吕科:“算了,好马配好鞍,郎才配女貌,原是我们不配。” 江荻控制的游戏小人又死了。 他把手机塞回裤兜,刚想埋头补眠,脑门被一只手撑住。 陆是闻:“离联考还有两周,还有时间。” 江荻推开他的手,说了句我无所谓。 开玩笑,他从侥幸升入高中后就几乎没怎么学过习,两周时间够干个屁。 况且一个高二,十一个班,是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把平均分提上来的吗? 之后一整堂课,班里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下课后,老田让班长把关于分班的民意调查表发下去,吕科、庞阳二话不说,在是否同意分班一栏选了否。 陆是闻也干脆利落选否,刚把表交上去,一班的学委站在他们班门口,往里探头。 “那个,可以帮我叫一下你们班陆是闻吗?”一班学委红着脸小声说。 坐第一排的同学扭头:“学霸,有人找!” 语气多多少少带着些八卦。 陆是闻看江荻还在睡,起身朝教室外走。 刚出门,江荻就支愣起头,一脸起床气。 一班学委是跟朋友一起来的。 陆是闻站在走廊:“什么事。” 学委腼腼腆腆地说:“你们班主任也跟你们说了分班的事吧?”她顿了顿,“虽然我也不想,但这事恐怕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在想要是真的分了,我能不能跟你坐同桌?老师那边我去说。” 她说的是实话。 一班原本就是四中最好的一个班,她在班里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也有从初中到现在一直就在一起的好朋友,其实很舍不得。 但如果真要分班,她还是希望能跟尖子坐同桌,两个人互相帮助,争取把成绩再往上提升一些。 教室里的江荻蹭的站起来,吓了吕科一跳。 吕科:“荻哥你干啥?” “厕所。”江荻头也不回往外走。 吕科看着他的背影喊:“不是课前刚去过?” “上你家厕所了?” 吕科摇头叹气。 他荻哥虽然瘦,但平时身强体健,一打八不是问题,怎么还肾虚呢。 “陆同学?”一班学委见陆是闻半天不表态,疑惑地唤了声。 接着一抬头就看到他的视线正追随一道从他们班出来,在两人跟前慢悠悠经过,中途又折返回来,站到不远处,漫不经心问其他男生要打火机的人。 直到那人再次进了厕所,才默默将目光收回。 陆是闻:“我也不想分班,不如想想该怎么把班里的平均分提高吧。” 一班学委愣了下,这种连老师都头疼的问题,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把手拿开! 第48节 陆是闻说:“中午放学,叫上其他几个班的学委、班干一起讨论一下,最好能制定出一个冲刺方案。” “啊…” “学校分班的目的,无非是想提高升学率。”陆是闻语气平和,“把期望集中在一小部分人,不如覆盖绝大多数,只要最后能拿出好的结果,校领导也不傻。” 一班学委咬唇点点头:“你说得对,没有谁应该被放弃!那我现在就去通知其他班的人。” “嗯。”陆是闻淡淡道,“中午十二点,我们在……” 他话音又停住。 刚才去厕所的人回来了,按照原路径从他们跟前经过。 漫不经心的把打火机还给其他男生。 再经过。 进班。 耳边传来声很低的笑。 一班学委愣愣,看着眼前唇角微扬的人。 不确定的问:“陆同学,你是在笑么?” 陆是闻收拾起情绪:“没。” 他清了下嗓子,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十二点,在篮球场汇合。” …… * 回到班的江荻,几步来到座位前,拿过陆是闻的笔,在自己空白的民意调查表上刷刷签上一排大字。 ——不同意分班,高二(5)班江荻。 字迹很用力、很潦草、快把调查表戳烂了。 神特么的郎才配女貌。 待在五班跟自己坐同桌,还委屈他了是吧。 “这要给谁?”江荻问吕科。 吕科呆呆答:“给、班、班长。” 江荻抓起调查表就往前排走。 吕科见状连忙将人叫住:“那个兄弟!” 江荻不耐皱眉。 吕科指指他手里的表:“匿名问卷,不用写名儿。” “……” 吕科:“也不用写字,你直接在‘否’上打勾就行。” “。” …… ----------------------- 作者有话说:是谁醋了我不说[捂脸偷看] 第33章 直男 此时, 四中的大会议室里已炸开锅。 老田等人把收集到的民意调查表摆在梁主任眼前。 “主任您看,这就是同学们的意见,几乎是一边倒的不同意分班。” 他从那一沓厚厚的表中专门抽出两份:“这个, 是年级第一陆是闻同学的。这个,是年级倒数江荻同学的, 两人都选择了‘否’。” 老田强调,“江荻同学还专门用写字的方式表达他的不满, 您看看, 调查表都快划烂了。” “他有什么好不满的?”梁主任黑脸, “就是他回回拉低你们班平均分。” “其实也不是的。”穿碎花裙的语文老师温声细语说, “江荻同学虽然在学习态度上还需加强,但单看语文这一项, 他的基础并不差。” 老田闻言赶忙也跟着找补:“是是,这孩子猴精, 但凡能把精力多花点在学习上,一定能进步飞速。” “我也挺喜欢这孩子。”政治老师道, “平时浑是浑了点, 但从不跟老师叫板,见面还知道主动跟人打招呼,大大方方、敞敞亮亮。” 梁主任端着茶杯听老师们替江荻说话。 他其实也不讨厌江荻, 只是怕他的宝贝好苗子陆是闻跟江荻待久了长歪。 但就目前来看, 好像也还行。 老田:“咱四中历来最大的特色就是不增设尖子班, 把鲶鱼放进沙丁鱼群,刺激整片水域的活性, 虽然跟一中、二中这种省重点没法比,但也没掉队不是?” “是啊。”数学老师接话,“我看咱四中的孩子就各是各的, 很有个性,鸡兔还同笼呢。” “你别给我扯鸡兔同笼。”老梁道,“要是高考题也能出的把鸡兔分开,各算各的,我指定不分班。” 梁主任揉揉嗡嗡响的太阳穴:“行,大家的意思我清楚了,但话语权得靠实际行动争取,回去告诉那帮小崽子,我的决定取决于他们这次的表现,散了吧。” …… 梁主任的意思很快被传到各班,见事态果真还有周旋余地,后两节课的学习气氛明显都要浓厚许多。 老梁走在长廊,透过一排排窗户看,心头喜忧参半。 同学间团结自然是好事,但自古起义叛乱就是因为太抱团。 在路过五班时,老梁特意停住脚步,扒小窗户往里偷瞟。 和最后一排一双冷漠戒备的眸子撞上。 跟防贼似的。 老梁刚要做手势让江荻专心听讲,就见他同桌伸出一只手把江荻的脑袋掰了回去,面对黑板。 老梁紧皱的眉心有些许放松,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中午放学,各班班委聚集在篮球场。 戴眼镜的男生说:“刚刚我去跟我们老班商量了下,他也赞成我们这么做。我有一套英语学习的方法,还挺速成,可以分享给大家,大家再把这个方法普及到各班。” “我在物理这块也有点心得。”另个戴牙套的女生说,“真题集我都带来了,待会儿去学校门口的复印店印出来,大家一人一份。” “我押题准。”二班的班长接话,“这两天把可能会考的题整理出来,同步你们,顺便再去跟各科老师探探风声。” 一班班委:“我课间的时候去找了年级组长,他同意这段时间的晚自习让我们自由串班,咱们各自负责擅长学科,为同学们答疑解惑。” 她转头看陆是闻,脸又有点红:“陆同学是年级第一,各科成绩都很好,能不能……” “明白。”陆是闻颔首,“我打游击。” “嗯嗯太好了!”一班学委的眼睛亮起来,正想借机再跟陆是闻多说几句,顺便加个微信,忽然就感到不远处的篮球架下投来一道轻飘飘,但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偷偷瞟去,男生站没站相的倚着球架,半耷眼皮,一副颓懒的样子。 “那个,江同学是在…”一班学委有些紧张,虽然她经常在校园里见到江荻,但同学两年还从没跟他说过话。 平时闺蜜们也总聚在一起说他长得很好看很厉害,但只敢背地讨论,毕竟大家都听说过他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恐怖传闻。 “在等我。”陆是闻说。 一班学委担忧望他,按理讲陆是闻和江荻应该不是一路人才对。 想起课间时江荻也动不动就出现在陆是闻附近,一班学委严重怀疑陆是闻是哪里得罪了他,江荻要找陆是闻麻烦。 众班干商议完方案,二班班长提出中午一起聚个餐。 一班学委连忙赞成:“陆同学我们走吧!” 毕竟人多,江荻应该不敢对他做什么。 “你们去。”陆是闻淡淡说,“我跟江荻约好一起。” “要不…叫上他一块?”戴眼镜的男生码着胆子问。 陆是闻掀起眼皮看江荻,江荻冷脸回看。 从外套兜里掏出包小饼干撕开,面无表情塞了片到嘴里嚼。 陆是闻敛眸笑笑:“不了,他害羞。” 众班干:“……” 朋友你是怎么从那张麻木不仁的脸上,看出他害羞的? 陆是闻转身朝江荻走去,江荻借着篮球架的力直起身,小声嘟囔了句:“怎么这么久。” 陆是闻抬手揉了把他的头,江荻骂了声将陆是闻的手拍开,迅速朝身后众人撇了眼。 众人连忙把目光移开。 再扭头时,两人已经走远。 …… * 学校外小吃店。 江荻要了两碗面,又从冰柜拿了两听可乐。 正要递一听给陆是闻,就见他正低头看手机。 二班班长新建了个群,把各班班干拉进去。 这会儿群里正在探讨—— 【胡城(二班):大家都在了吧?稍等我把轮班表发进来,之后咱们就按这个串班。】 【大天(四班):okk】 你把手拿开! 第49节 【王恰恰(七班):收到】 【冯月(三班):辛苦老胡!】 【宋斐儿(一班):@闻,陆同学,我加你好友啦,方便的时候麻烦通过下!呲牙.jpg】 【胡城(二班):学委,你怎么不加我??狗头.jpg】 【王恰恰(七班):狗头.jpg】 【陈南(十班):狗头.jpg】 【大天(四班):狗头.jpg】 【宋斐儿(一班):我正在挨个加!怕陆同学没看到!!】 【胡城(二班):身为群主,反正我不是第一个被加的。】 【陈南(十班):反正我也不是第一个被加。】 【大天(四班):反正我也不是。】 后面一群人都在跟队形。 一班学委不说话了。 江荻原地杵着瞥陆是闻屏幕,就见他微信里果然多出一条新添加消息。 陆是闻正要点通过,一抬头就看到江荻绷着眼皮紧紧盯着他的手机,动作停住。 “给我的?”陆是闻望向他手上的可乐。 江荻“哧”的拉开拉环,猛灌一口:“想屁吃,要喝自己买。” 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有一听,硬着头皮强行补充,“这罐也是我的,我最爱喝冰可乐。” 陆是闻轻轻嗯了声,别过头。 嘴角压了压,控制着没扯上去。 江荻:“……” 他这表情不是在憋笑吧。 笑个屁! “江荻。”陆是闻掰开筷子,送到江荻手里,“你是不是也不想分班。” 江荻刚要反驳,陆是闻接着又道:“吕科跟我说你在调查表上写了不同意。” 话音顿了下,“不想跟我分开?” 江荻一屁股坐回对面,抢过筷子埋头扒面条:“老子就是嫌麻烦。” “嗯。”陆是闻应声,不动声色的把江荻的小动作、微表情尽收眼底,“也不想我加一班学委,是么。” “你爱加不加,关我毛线事。” 陆是闻抿唇沉了下。 “其实昨晚,我也不想你加技校那个女生。” “??”江荻面条吃一半,咬断望他,下意识就问,“为什么。” 陆是闻不语,深潭般的眸子沉静的注视着江荻。 又过了片刻,轻声道:“你想想看。” 江荻皱眉,心说我特么哪儿知道。 他继续大口吃面,陆是闻的目光持续落在他身上,不急不躁,颇有耐心。 而与之相反,江荻的心绪却开始莫名变的有些慌乱起来。 突然,他低低骂了声操,再次抬头看陆是闻。 脸上透着一丝顿悟后的意外。 陆是闻眸色沉了沉。 江荻咽下嘴里的面条,不太确定地说: “所以…你喜欢的是…那一型?” 这样一切都有解释了。 怪不得陆是闻当时要主动站出来,帮自己扯谎,不让胡小蝶加他。 原来他不喜欢成绩好的,喜欢英姿飒爽大姐大! 陆是闻深吸口气,重重闭了闭眼。 江荻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捋:“你特么怎么不早说啊?我当时就该找庞阳帮我,之后你再和吕科公平竞争。原本你胜算应该更大,但她现在大概已经误会我俩是……啧,我说你下次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 见陆是闻不说话,江荻更加确认自己的推测。 江荻:“但我不想你加一班学委不是因为我喜欢她……是因为我……不对,我没不想你加一班学委……我就是……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急于想理清楚但又好像越理越乱。 深藏的某种情绪令他感到焦躁、陌生。 反正陆是闻就是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初和自己坐同桌可是他选的。 脑袋被人屈指敲了下,手指穿入柔软的发丝揉了揉。 力道有点重。 江荻不爽想还手:“靠,说了别摸老子头!” “都想揍你了。”陆是闻低低说了句。 江荻没听清,就见陆是闻起身又到冰柜里拿了罐冰可乐。 站在那儿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 这,至于这么渴么。 …… ----------------------- 作者有话说:陆是闻:…… 江荻:不儿,他咋了? 龙:儿啊,长点心吧! 第34章 吹发 晚自习, 陆是闻照计划去其他班“打游击”了。 来五班的是二班班长,给大家分享自己整理出来的易考题。 因为有了统一目标不分班,班上人都非常给面子的认真听他说, 就连平时那几个混的也异常默契的埋头各干各,尽量不制造多余噪音。 二班班长有点播音腔, 说话底气浑厚、字正腔圆。 然而他标准的普通话一传进江荻耳朵里,就自动升级为天书。 江荻强打精神听了会儿, 最后实在按捺不住打了个呵欠。 他耷着眼皮, 把手探进桌斗摸手机。 碰到一页纸。 掏出一看, 是那天考试时, 老师让他照抄的陆是闻的考卷。 要知道江荻的桌斗比他书包都干净,历来只用来放手机, 充其量再塞瓶水。 他明明记得晚自习前这张卷子还不在…… 江荻将卷子拿到桌上,陆是闻留的那些详细笔记还在。 他大致扫了眼, 挪开视线,垫着卷子玩手机小游戏。 过了会儿, 又低头瞟了眼。 吕科也正在努力听二班班长讲题和开小差之间左右摇摆。 只觉得身后有人戳了他一下。 吕科立刻倒戈开小差, 扭过头小声问:“啥事荻哥。” 江荻绷着脸欲言又止: “那个,黄…” “黄忠是吧。”吕科立马接话,“削了, 新赛季被削的谁也打不过!特码的, 这是在演苦肉计还是在演我?” “兄弟, 演苦肉计的那是黄盖吧。”庞阳也跟着侧过脸,“周瑜打黄盖。” “哎, 都姓黄,差不多!你快别跟我提周瑜,对面中路一用他我就火大。” 江荻啧了声:“谁问你黄忠削没削, 老子是问…” 他左右看看,清清喉咙,话音压得极低,囫囵含糊着说,“黄、黄冈真题实训,带没?” 吕科傻了,好半天才从嘴里呆呆挤出一句“啊?” “黄冈真题实训。”江荻有点烫嘴,不耐烦道,“带了就给我,快点。” “啊…哦。”吕科懵着脸够书包,把里面皱得像卷油饼纸似的黄冈真题掏出来,递给江荻。 看他对着卷子上的批注,翻到其中一页,后半句“我靠”才吐了出来。 …… 你把手拿开! 第50节 * 陆是闻回班,隔着窗就看到江荻一手托着下巴,另只手拿着笔。 眉头绞在一起,死死盯着那本《黄冈真题实训》。 像是被击败了,他的头“咚”撞向桌子,一动不动趴了会儿。 又慢慢蹭起身,抓了把头发继续盯。 如此重复了好几遍。 直到陆是闻在他旁边坐下,把江荻正要往嘴里放的笔杆拍掉,才顿时回神,本能就要把卷子倒扣。 “别咬。” 陆是闻将笔抽走,江荻这才发现那根笔是陆是闻的。 上面还沾了点自己的口水,江荻的脸“腾”地胀红。 “我、我给你擦擦。”江荻夺笔,想往自己袖子上蹭。 陆是闻抬高手臂,两人有身高差,江荻一下没抢到。 陆是闻很自然的把笔收进文具盒:“还有五分钟下课,回去再学吧。” 江荻看着自己咬过的笔被对方关了起来,吞了口唾沫:“哦。” 前排的吕科马上开始翻闲话:“学霸你不知道,我们荻哥学的可认真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嘴上说无所谓跟我们分开,其实特别舍不得,感动的我都一怒之下做了半套卷子,不能让他独自战斗!” “可不是。”庞阳也说,“荻哥不想你去尖子班,好同桌一辈子。” “嗯嗯,我们家哥哥好努力哦。” “虽然好像不太奏效。” 江荻抄起《黄冈真题》扔回前排桌上。 好端端两个人,偏要长了张嘴! 陆是闻看着江荻,轻轻嗯了声,笑了下:“我知道。” 江荻的脸更红了,铃声刚一响,抓起书包窜出教室。 陆是闻不慌不忙起身跟上,动作一顿,看向桌上的卷子—— 几何题被歪歪扭扭做了辅助线。 “解”的后面跟了两排解题过程。 第二排就写错了。 大概是也发现行不通,那道题被孤零零晾在那里,改去做下一道。 陆是闻将卷子对折,装进书包。 …… * 回到家,江荻和陆是闻先一起去遛了狗。 期间谁也没开口提学习的事。 之后两人各自到房间洗澡。 江荻擦着头发出来,栽在床上捞过手机。 洗澡前他在群里问吕科他们要不要打游戏,结果到现在都没一个人回他,江荻甚至怀疑自己被单方面屏蔽了。 江荻待着无聊,来回来翻了几次身也睡不着,决定找陆是闻一起看电影。 站在对方门外时,他就又有点后悔。 马上要联考了,陆是闻也得复习吧,总不能自己不学还影响别人。 江荻放下抬起要敲门的手,转身想走。 门“咔哒”被打开。 “江荻。”陆是闻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荻停下回头。 陆是闻也才洗过澡,此时光着上半身,只穿了条灰色休闲裤,脖子上挂着条毛巾。 他的手还握着门把,浴室门没来及关,带着热气的沐浴露味从室内飘出。 “我听到外面有动静。”陆是闻问,“怎么了。” “没怎…” 江荻突然就有些忘了自己是为什么会站在这儿。 他没见过陆是闻光膀子,就算之前受伤,他给自己擦澡时也穿着衣服。 现下没了遮挡,对方的身材彻底暴露在江荻眼前。 肩膀宽平,果然没有一点赘肉,肌肉紧实匀称又不显得夸张,薄薄一层沿着胸口覆盖向劲瘦的腰腹。 江荻酸了,心里瞬间奔腾过无数句凭什么。 陆是闻神色平静的直面江荻的打量。 直到看他把视线别扭撇开,才又把门开的更大些:“进来吧。” 江荻哦了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话的挪动步子进入房间。 陆是闻背对他走到衣柜前找了件t恤换上,又去到浴室,不一会儿拿了个吹风机出来。 “坐床上,我给你吹吹。” “不用。”江荻抓了把头发,“一会儿它自己就干了。” “湿着睡觉会头疼。” “还不想睡觉。” 陆是闻不再跟他多说,拉人到床边,按着江荻的肩膀让他坐下,把吹风插头插进插座。 呼呼声回荡在屋里。 江荻一动不动坐着,陆是闻站在他面前。 一手拿吹风机,另只手伸进江荻的发丝间,贴着头皮拨动。 力度恰到好处,江荻被揉的有点舒服,但就是放松不下来。 他稍稍撩起点眼皮,最先看到的是陆是闻的腰。 虽然已经被衣服遮住了,但江荻总忍不住想起他刚刚赤|裸上半身的样子。 ……到底是特么怎么练的! 现在学打台球还来得及么? 头顶和额前的头发被吹干,陆是闻扶着江荻的后脑勺,给他吹发尾。 “低头。” 江荻照做,两人离得很近,江荻脑袋一垂,恰好抵在陆是闻小腹上。 两人同时一僵。 江荻甚至感受到对方的肌肉有瞬间绷紧,隔着单薄的布料,释放出略高的体温。 就,腹肌挺硬的。 江荻想把头往后撤,后脑勺的那只手压了压,没让他动。 手上的吹风机持续运作,陆是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唇比平时抿得更紧。 “卷子我带回来了。” 陆是闻嗓音有些哑,“你总共做了三道题,一道错了,一道暂时没解出来,还有一道原本应该能做对。” “你不然干脆说我三道全错。”江荻说话时,吐息浅浅扫过陆是闻的小腹。 那里本就敏感,陆是闻呼吸又沉了几分,喉间滚了下,最后还是主动往旁边侧侧身。 太难捱。 温热的沐浴露味淡了些,江荻周围的空气总算开始流通。 他肩膀微微下陷,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待会儿我们分析一下,争取今晚先把这三题攻克。”陆是闻说。 “没戏。”江荻甩掉鬓角滴下的一颗水珠,“这两年我都没怎么听过讲。” “我找语文老师了解过,你的文言文很好,虽然语文较其他几科而言不好拉开分,但这次不是高考,对提高总分是有优势的。” 这点江荻倒不反驳。 他很小的时候,关逢喜就教他背唐诗宋词、文言文,还曾拿过小学生古文朗诵二等奖。 吹风机被陆是闻关上。 拔掉插销。 屋内又恢复安静。 “江荻。”陆是闻顿了下,手指仍埋在柔软的发间,“知道你在为了不分班做努力,我很开心。” 江荻微怔,那只手又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陆是闻垂眼:“脸怎么红了。” “?!”江荻急忙把陆是闻的手挥开,将吹干的头发重新揉乱,“还不是你屋太热,师傅到底什么时候上门修空调?” 陆是闻盯着他头顶翘起的一小撮头发看了几秒,帮他压下去。 “明天。”陆是闻把吹风机收好,“去书房。” …… * 你把手拿开! 第51节 书房里依旧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檀香,陆是闻待在这里,瞬间就和整个环境融为一体。 他搬了把椅子放在桌前,让江荻坐下,拧开台灯。 “先从这道差一点做对的开始。”陆是闻用笔将题干重点划出来,“你的思路是正确的,只是没注意审题。” 陆是闻讲题时表情很淡,语调沉缓的保持在同一个频率里,不会像数学老师讲课时那么激情昂扬。 划完题干,握笔的手松散支着桌面,偶尔转一下笔。 橘色的光映在他侧脸上,睫毛垂着,嘴唇抿成一条冷冷的线。 江荻看着,大概也能明白这人为什么会这么受女生欢迎。 之前宠物医院的琳琳沉迷看小说,他无意间扫过几眼,书里描写的高冷帅哥差不多就长陆是闻这样。 无端,江荻好像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怀疑是不是最近没睡好,心率有点不齐。 照这样说,陆是闻的心脏会不会也不好? 陆是闻讲题的声音停了,侧目朝旁边人看。 江荻正揣着手臂,靠在椅背上。 单薄的眼皮下敛,像是在听他说话,又像在放空,连自己停下都没发现。 一根笔凑过来,在江荻颊侧的梨涡上轻戳了下。 江荻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陆是闻把卷子往他跟前推推:“做吧。” 江荻接过笔,尝试写了两行。 又卡住了。 “我好像…不行。” “嗯。”陆是闻情绪很稳定,“我再讲一遍。” “陆是闻。”江荻低低唤了声,皱眉,“我要拖后腿了,分数大概会很低。” 陆是闻静了片刻,将卷子重新摆回两人之间。 “别想没用的。” 江荻没应声,有一下没一下捻着腕上那条串珠。 要是陆是闻真去了尖子班,那也是自己不争气。 不过到时他应该就会有新的圈子,再这么赖在他家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尽力就好。”陆是闻的声音把江荻的思绪拉回,“你考得低,我就努力再考高点,把平均分拉回来。” “总之不会跟你分开。” …… ----------------------- 作者有话说:江荻:腹肌真硬,直男羡慕。 第35章 夜宵 江荻扭头, 怔怔看陆是闻。 迎上对方沉静的眉眼后,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好像一下就受到安抚,平静下来。 后半晌, 江荻的注意力明显变得更集中。 在把那三道大题全部吃透后,又在陆是闻的引导下多做了一套加强题。 大概是成果显著, 江荻竟越学越精神。 陆是闻留他在书房,自己下了楼。 …… 江荻将题做完, 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又有点想抽烟。 刚起身要去阳台, 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焦糊味。 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看香炉。 陆是闻今晚没焚香。 江荻轻轻蹙眉, 与此同时,书房的门被陆易拿头顶开, 站在门口原地转了个圈,冲江荻“汪”了声, 边退边往楼下瞟。 告状似的。 江荻跟着陆易快步下楼,看到眼前的景象后, 一句“卧槽”没憋住, 硬生生吐了出来。 “陆是闻。”江荻沉着脸静了几秒,认真发问,“你是教我教的想不开了, 要点房子?” 此时客厅里烟雾弥漫, 不知道的还以为上了凌霄宝殿。 陆是闻站在半敞开式的厨房里, 身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正有些头疼的盯着燃气灶上的砂锅。 像被一道极其复杂的高等数学题困住了。 听到江荻的声音,转过头,隔着滚滚浓烟, 难得无措的抱歉道:“看你学的投入,想给你做夜宵来着。” “……”江荻几步迈入厨房,戴上隔热手套,将砂锅从灶上端下来。 还行,没全傻,起码知道关火。 江荻面无表情:“你这不是做夜宵,是谋杀。” 他掀开锅盖,被里面乌漆嘛黑的东西熏得又往后撤撤脸,“多亏陆易来报信,不然明天一准上报纸。男高中生因辅导同桌学习,情绪崩溃,自焚至两人一狗殒命豪宅。” 陆是闻往后站站,给江荻腾出路。 江荻将锅里的浆糊倒进垃圾袋封好,往砧板上撇了眼:“这做的什么。” “皮蛋瘦肉粥。” “……”除了黑,其他真看不出来。 江荻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把锅刷干净。 将剩余的皮蛋切碎,瘦肉焯水,重新换了点米放进锅里熬。 一扭头,就看到陆是闻和陆易一人一狗杵在墙边。 江荻抿抿唇,把脸转回去。 忽然又有点想笑。 在他眼里,陆是闻一直是个近乎完美的存在。 成绩好、脑子活、有见识、情绪稳定…… 偶然撞到这样一幕,他反而觉得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厨房里亮着灯。 锅碗瓢盆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陆是闻静静注视着在料理台前忙碌的清瘦身影,眸间向来深沉的光变得有些柔软。 他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低头看陆易,垂手在它脑袋上揉了把。 用只有自己和狗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家里没他不行,对么。” 陆易“汪”了声以示认可。 皮蛋瘦肉粥煮好了,江荻又另炒了盘鲜蘑菜心,一并放在桌上。 客厅和厨房的窗都被打开,烟已经散的差不多。 江荻给陆是闻盛了碗粥,一抬头发现他身上还系着围裙。 造型挺帅。 下次别系了。 两人坐在一起吃夜宵。 江荻原本还不觉得饿,经此一折腾胃也空了,连着吃了两碗。 正要先收拾碗筷去洗,忽然注意到陆是闻的手背有一块红。 “手怎么搞的?” “煮粥的时候烫了下。”陆是闻不以为意,“用凉水冲过,没事。” 江荻啧了声,到客厅的茶几柜下翻药箱。 陆是闻没拦,等江荻拿着棉签和药膏回来时,主动把手伸了过去。 江荻用棉签蘸药膏,涂在陆是闻手背。 陆是闻手指微屈了下。 江荻看他:“疼?” 陆是闻神色平静,被问后才稍稍拧起眉,嗯了声:“有点。” 江荻怎么看他也觉得不像是很疼的样子。 但又一想烫伤确实难忍,之前他跟人打架遭暗算,被架着胳膊往上按烟头。 虽然后来他把那根烟直接倒插进了那傻逼的鼻孔里,但胳膊还是留了疤。 “娇气。”江荻小声吐槽,却还是放轻手上的动作。 陆是闻沉默的看着他给自己上药。 江荻的睫毛很长,随着眨眼的频率时不时轻颤几下。 专注时,梨涡便又若隐若现起来。 你把手拿开! 第52节 陆是闻的手臂略往上抬了抬: “吹吹。” “?” 江荻不爽,心说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矫情。 但对上陆是闻深色的目光后,嘲讽的话就又说不出来了。 ……好歹人家也是为了他大半夜跑下来煮粥。 前两天自己受伤时,陆是闻也帮他吹了。 有来有往。 江荻绷着眼皮,一点点朝陆是闻的手背凑近。 吹了口气。 药膏的味道有点清凉,但不难闻,比江荻之前用的恶魔药水强多了。 他喉间很小幅度的滑了下,又往前凑凑。 鼻尖不小心碰到陆是闻的手指骨节,陆是闻食指很轻的蜷起又舒展。 桌下的陆易还以为两人是在偷吃什么好东西,扒着陆是闻的膝盖往上探头。 陆是闻一条手臂抬着,另只手不动声色的将陆易拍开。 得知自己遭到主人嫌弃的陆易,不满的“呜呜”两声,扫着尾巴到一旁趴下。 翻着眼看看江荻,又看看陆是闻,从鼻子里叹了声气。 上完药,江荻把棉签扔进垃圾桶。 刚要将药膏物归原处,陆是闻又说,脸上好像也有点疼。 “脸怎么会疼?”江荻调回来,抬起陆是闻下巴,“你把头伸锅里了?” “可能是揭盖的时候,被蒸汽熏到。”陆是闻答得自然。 江荻骂了句白痴,掰着陆是闻的脸,在灯下粗鲁的左右检查。 “哪儿?” “右颧骨下面,嘴角往上。” 江荻眯起眼。 别是自己太笨,半天教不会,把陆是闻气长痘了吧? “你那天亲的位置。” “唔,那天亲的位……” 草! 江荻蹭一下弹开,脖子到耳朵迅速发烫,咬牙切齿骂,“你特么用不用说这么明确?!” 陆是闻心平气和:“怕你找不到。” “老子不瞎!”江荻直接把药膏挤在陆是闻脸上,“好了,就是熬夜长痘。” 江荻迅速拧着药膏盖子,好几次手滑没拧上。 接着冲去客厅,拉开柜子,把药膏往里一扔,“啪”的关上。 “江荻。” “说!” 陆是闻顿了顿,淡淡道:“是我家客厅的空调也坏了么?” “?” “你脸很红。” ……靠。 …… * 也不知是不是药膏起了作用,陆是闻脸上的痘最后也没长出来。 反倒是第二天清早,江荻的下巴上冒了小小一颗。 他长了将近十八年,这还是第一次起痘,觉得有点新鲜。 到班后,吕科也凑上来,盯着江荻的下巴左看右看。 “哥啊,啥事这么着急上火?”吕科想了想,悟了,“是不是因为我和庞阳昨天都没回你微信,生气了?” “这事真不怨我俩,他昨天因为学习的事被他妈骂了,守着他背英语,手机放在一边不敢碰。我吧,泡脚的时候手滑,手机掉洗脚盆里了,现在还没修好呢。” 江荻懒得听他废话,脸对着墙壁补眠。 昨晚他做了一宿梦—— 自己走在烈日炎炎的大沙漠里,十几台空调对着他吹,还特么都是热风。 有只猴子敲锣打鼓跳过来,很欠揍的问他:是你的脸红,还是我屁股红? 中途醒来,江荻干脆把空调温度设置成十六度。 早上陆是闻叫他起床时,差点以为进了冷藏室,把江荻拎起来强行给他泡了杯板蓝根,看他喝完才出门。 桌斗里的手机震了几声,江荻将一只手探进去摸索,疲困的低头撇了眼。 是关逢喜打来的。 每次都这样,丝毫不管是不是上课时间,也不管江荻当时在干什么,接通后说的无外乎就是些让他给自己买东西、家里什么又找不见了、不然便是要钱花。 江荻有些不耐的将手机塞回去。 过了会儿,还是拿出发了个【?】。 对面没再打来。 江荻抬头瞄了眼讲台,恰好跟老田撞上视线。 “醒了?”老田停下讲课说,“那就顺便听听,是这次的易考题。” 江荻困得厉害,但“易考”俩字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 他撑着脑袋,懒洋洋直起身,又无意识的去摸下巴上的痘。 被陆是闻压着手腕按回去。 江荻斜向陆是闻,对方正专心致志看黑板。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边学习边管他的。 “你侧脸长眼了?”江荻嘀咕。 陆是闻没理他,把自己的习题册往两人中间挪了挪。 手指屈起,轻叩其中一题。 江荻抿抿唇,跟着半懂不懂的瞎听,后半节课倒也没再睡。 下课铃打响,陆是闻被老田叫去办公室。 江荻把手机拿出来,关逢喜还是没回他消息。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电话拨过去,一个陌生号码切进来。 江荻按下接通。 “请问是关逢喜的家属么。” 江荻眉心轻轻蹙起,原本散漫的神色瞬间沉了几分。 “是。” “这里是人民医院,关逢喜今早摔了一跤,应该要住院。有些手续需要办理,家属请尽快来一趟。” 嘟。 电话挂断了。 江荻蹭的起身,冲出教室。 …… ----------------------- 作者有话说:[爆哭]没存稿了啊啊啊啊,明天请一天假捋一捋后面!本章小红包掉落~ 第36章 磁带 江荻赶到病房外时, 隔着门就听到关逢喜的嚷嚷声。 “哎呀说了没事就没事!快放我回家!” “老先生你先躺好,别再闪到腰。” “你就让大夫给我开两贴膏药,实在不行我自己去药房买, 哪儿那么费事儿!” “您还是别乱动了。” 江荻一拧门把手进去,正跟护士较劲的关逢喜看到他后先是愣愣。 接着冷脸一摆, 扬起眉毛“哟”了声: “这是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不是不接电话么。” 江荻见关逢喜倒还算生龙活虎,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些, 转向一旁的护士。 “给您添麻烦。”他说。 护士看看眼前单薄清瘦的少年, 又往他身后瞄了眼, 确定来的只有他一个后才问:“你是病人家属?” 你把手拿开! 第53节 “不认识!让他滚蛋!”关逢喜先一步抢着说。 江荻没理他, 冲护士略一点头:“这是我姥爷。” 护士:“你父母呢?” 这下江荻和关逢喜都没说话。 江荻抿唇,淡淡道:“有什么事您和我说就行。” 护士犹豫了下, 叹口气:“跟我来吧。” 江荻随护士一起出了病房,去到另一间诊室。 戴眼镜的中年大夫见到江荻后也懵了下, 问护士:“怎么来了个小孩儿?” “我也纳闷呢,你…” “爸妈不在了。”江荻语气轻描淡写, 之后就看到医生和护士的脸上露出整齐划一的错愕。 很快又生出几分怜悯。 这样的表情江荻过去见过很多次, 他不喜欢,于是学着让自己看起来更不好惹。 谁敢这么看他,他就狠狠瞪回去。 但这里是医院, 面前是医生, 关逢喜那把老骨头还等着人家治。 医生拉开板凳, 让江荻坐,拿了关逢喜的ct放在观片灯下: “老爷子今天逛早市的时候摔了跤, 被路人送到医院。骨头没事,就是腰扭了,这段时间生活起居应该会受到影响。” 他顿了顿, “按说只需要在家静养就行,但老爷子说他是眼前一黑突然摔倒的,我就又给他做了进一步检查,发现他有脑梗塞。虽说目前程度不重,但这病必须引起重视,尽快干预,不然还是很危险的。” 江荻脸上还比较镇定,只是后背随着医生的话微微坐直。 揣在兜里的手无意识揪着布料,抬眼问:“要怎么治。” “我建议是让他先住院,等病情稳定后再慢慢调养。”话及此处,医生有些犹豫地打量江荻,“只是不知道你们家的经济情况怎么…” “有钱。”江荻立刻说,接着撇过头,“…爸妈还留了些。” “那就好。”医生划了单,“抓紧去办住院手续吧,之后回家给老爷子收拾几件换洗衣服。” 江荻点头,接过单子起身。 医生忍不住还是多安慰了句:“别太担心,脑梗塞也算是老年常见病了。积极配合治疗,平时多注意养护,基本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江荻低声道了句谢,冲医生轻轻鞠了个躬。 出了诊室。 他没有立刻回病房,到外面偏僻的角落抽了根烟。 手机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还有几通未接来电,都是陆是闻打的。 江荻来得急,银行卡还在书包里装着。 先前关逢喜总想偷他手机,有几回趁江荻不注意还偷瞄过他输开机密码。 江荻不放心,就把银行卡和网银解了绑。 正在回学校取还是让陆是闻帮他送卡之间纠结,对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江荻手指蜷了下,接通。 “在哪儿。”陆是闻偏低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气息有点不稳,周围还有汽车鸣笛,不像是在学校。 江荻顿顿,实话实说:“人民医院,关逢喜摔着了。” “马上到。” “那什么。”江荻将人唤住,“你能先帮我回班取趟银行卡不?在我书包夹层里。” “我有。” 陆是闻说完就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陆是闻站在了江荻面前。 “人怎么样?” 江荻掐灭烟头:“腰扭了,医生说关逢喜有脑梗塞,要住院。” 陆是闻上前一步,搭了下江荻的肩:“我去办手续,你先回病房。” 江荻很慢地摇头:“关逢喜不待见我,这会儿回去再把他刺激着。”他抬头看陆是闻,“我办手续吧,你先把钱转我,之后还你。” 陆是闻不再多言,直接转了一万块钱给江荻,问了关逢喜的病房号。 江荻转身去缴费,陆是闻又把他叫住。 静了下,说,“没事,我在呢。” …… * 陆是闻到病房的时候,关逢喜正靠在床上,看对面一个小男孩给他爷爷剥橘子。 “爷爷吃,不酸!” 小胖手掰了一瓣橘子,送到老人跟前,老人眉开眼笑张开嘴。 关逢喜神色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眉眼间流露出短暂的羡慕后,又隐隐变得排斥,把脸扭向另一边。 与进门的陆是闻撞上。 “你?” 关逢喜有点意外,但想起这小子是文玩高手还不差钱,收敛起脾气,甚至还对陆是闻咧嘴笑了下,“又来找那小王八蛋?” 陆是闻没应声,上前帮关逢喜把病床调试舒服后才说:“来得匆忙,没带水果。” “别,不爱吃那东西,齁得慌!” 关逢喜嗓门放大,像是故意讲给对面病床听的。 陆是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关逢喜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从裤兜里掏出一枚白色扳指,放在手心摊开。 关逢喜:“你给掌个眼?” 陆是闻敛眸往那扳指上浅浅睨了下:“哪儿弄的。” “这你别管!老头子就是因为它才摔的跟头。”关逢喜也顾不得腰疼,兴冲冲问,“你就说开不开门?” 开门,文玩圈黑话,指东西一眼真。 反之,不开门就是一眼假。 “多少钱。”陆是闻问。 关逢喜伸手比了个二:“两百。” 陆是闻眉梢轻轻扬了下。 关逢喜咂咂嘴,见骗不过,只能又追加了两根手指。 陆是闻看着他不说话,关逢喜知道自己多半又“打眼”了,当即败了兴致,蔫兮兮歪回病床上。 江荻办完住院手续回来,看到的就是两人一躺一坐。 陆是闻低头划手机,关逢喜臊眉耷眼、唉声叹气,丝毫没了先前跟自己叫嚣的气焰。 听到动静,陆是闻抬眼:“办好了?” 江荻嗯了声,上前把手里拎的一袋橘子放在床头。 橘子是他在医院门口买的,老板说包甜。 关逢喜只朝那橘子瞟了眼,便吵闹着让江荻拿走,没好气说:“老子今天是捅了橘子窝了?” 江荻没理他,对陆是闻说:“你先回学校,等会儿我还得去苍南街一趟,给老头收拾几件衣服。” 陆是闻本想跟他一起,但也清楚江荻肯定不同意,沉默片刻起身:“晚自习前我过来。” 江荻也很明白陆是闻,现在能乖乖听话走已经不容易了,点了下头。 关逢喜一听这是让他住院,翻身就要下床,被腰伤疼的呲牙咧嘴,还是说:“不住院!消毒水的味道我闻不惯!” 江荻被他闹的窜火,搬起关逢喜的腿放回床上,冷冷吓唬: “知道你为什么会摔倒么?医生说你脑子堵了,不住院治疗大概率会痴呆,会瘫痪,躺在床上死都死不了,到时只能眼睁睁看我把你那些破铜烂铁全扔出去。” 这话多少还是起了点震慑作用。 关逢喜吹胡子瞪眼,骂着“小王八蛋你敢”,气势终是弱下去。 …… * 医院门口,江荻和陆是闻分了头。 看陆是闻上了出租车,江荻也转身朝苍南街走。 人民医院和苍南街都在老城区,相距不远。 站在楼道时,对门邻居恰好往外扔垃圾,见到江荻像见瘟神似的皱眉,嘴里含糊的骂了句。 被江荻拿眼一瞥,砰地把门关上。 江荻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股久了没通风的潮霉味又弥漫开来。 不同于陆是闻家,总有股干干净净的檀香。 江荻进屋,照例先打开窗通风,随手将茶几上关逢喜剥的花生壳扫进垃圾桶,把拧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矿泉水倒掉,瓶子捏扁。 房间里比上一次回家时更乱,厨房水池中的碗筷已经发霉长毛了,和腐败的食物残渣堆在一起。 江荻拧开水龙头,挤了小半瓶洗洁精将碗筷泡着。 又把地拖了,将成山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这才去到关逢喜房间。 这两天降温,可关逢喜的床上还铺着凉席。 你把手拿开! 第54节 大概是夜里觉得冷,又不知道从哪儿扒拉出来一条过冬的厚棉被。 铺在凉席上,显得不伦不类。 ……陆易的狗窝都比他讲究。 江荻在床边杵了会儿,有些恍神。 接着屈起一条腿跪在床上,想把厚被子捞过来放一边,将凉席卷起来。 被子一抖,从中掉落出一张照片。 江荻弯腰捡起,在有些昏暗的室内垂眼看—— 那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已经泛黄褪色,边角因为受潮卷起,手捏的位置有些皱,应该是时常被拿起来端详,上面还有一块拇指大小的凹陷。 江荻一动不动的看着。 良久在床边坐下来,从兜里摸烟盒。 打火机没气了,接连两次没打着。 江荻有些机械地擦着滚轮,被碎发遮挡住的眼里没什么情绪。 好不容易将烟点着,江荻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吐出。 照片上的电影院因为经营不善,前两年已经倒闭了。 现在那里盖了家商超,不知是不是风水不好,也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以前江荻他们一家四口几乎每周都会到这里看电影。 拍照片那天他还记得,是关逢喜生日,看的是一部大导演拍的谍战戏。 江荻前一天晚上熬夜,躲在被窝里偷偷打游戏,电影后半程直接睡死过去,被关逢喜拎着拍照时都还没清醒。 于是妈妈就笑着把刚洗完的手伸进江荻脖子里,他爸找了工作人员帮忙举相机。 关逢喜最坏,说江荻笑起来像哭一样难看,从身后用两只手揉扯他的脸。 画面就这么被定格下来。 江荻觉得蠢爆了,但家人都说喜欢。 记忆一经掀起,便如同洪水泄闸般,不受控制的汹涌翻腾。 只是江荻无力的发现,那些曾经鲜活的历历在目,也开始像这张旧照片一样,蒙上层昏黄斑驳的尘。 咔哒。 寂静的房中突然响起突兀一声。 江荻回神看去,发现是桌上那台老式日立牌录音机发出的。 如今这款录音机也可以算作古董了,市面上早已没有。 据说能折现卖挺高价,倒是关逢喜一直没打过它的主意。 江荻弹了下烟灰,把烟叼在嘴里,走到桌前。 关逢喜最近应该是用过录音机,但一直没关电源。 等里面的磁带播完,录音机就会发出“咔哒咔哒”提示关闭的声音。 江荻按了停止键,把磁带仓打开。 里面放置的是一盘黑色磁带,也没贴标签,不知道具体内容。 鬼使神差的,他又将磁带推回仓里。 倒带。 暂停。 播放。 一段呲呲啦啦的噪音过后,关逢喜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那时他还不酗酒,嗓音比现在亮一些,也更年轻。 ——“唱啊傻小子!跟你妈一起唱。” ——“凭什么我唱你不唱?” 稚嫩的语气带着嚣张。 江荻咬着烟嘴扯了下唇,小时候的自己真傻的冒泡。 ——“凭什么?凭老子是你姥爷!” ——“你倚老卖老!” ——“略略略。” ——“爸,你也一块唱,这儿正录着呢。” 是梦里才会出现的温柔声音。 ——“哎我不会唱。” ——“少来,这歌还是你教我的。小宝,去把姥爷抓过来。” ——“江小宝!你个小叛徒,枉老子平时偏袒你!” 又一阵呲呲啦啦的噪音。 女人轻轻哼唱的声音悠悠响起。 “长路奉献给远方 玫瑰奉献给爱情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爱人 白云奉献给草场 江河奉献给海洋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朋友……” 沧桑和青涩两个声音,在此时总算也别别扭扭加入进来。 交织在一起,有种生硬中带点认真的滑稽感。 “白鸽奉献给蓝天 星光奉献给长夜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小孩 雨季奉献给大地 岁月奉献给季节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爹娘 ……” ----------------------- 作者有话说:久等啦!今天长长[奶茶] 文里出现的歌是苏芮的《奉献》,也是首老歌啦,很好听! 作词:杨立德 作曲:翁孝良 第37章 闹剧 陆是闻回学校后, 先主动找老田说明自己离校的原因,替江荻补了假。 又迅速整理好当晚“打游击”要用的资料,交接给二班班长。 等下午最后一堂课下课, 第一个起身离开教室。 途中,他给江荻打了通电话。 响了好几声江荻才接。 “在家还是医院。”陆是闻问。 电话那头静了会儿:“家。” 陆是闻嗯了声, 挂断,眉心轻轻拧起。 江荻的语气虽然和平时没多大区别, 但他总觉得对方现在情绪不太对。 陆是闻招手拦了辆车, 赶往苍南街, 捎带着在路上联系了靠谱的保姆中介, 让他们尽快找一名护工。 江荻还要上学,关逢喜近段时间又行动不方便, 平时需要人在旁照顾。 做完这一切,车已停在江荻家楼下。 陆是闻付完钱推门下车, 轻车熟路走进楼道,来到二楼。 天色将晚, 晚霞穿过楼道内的镂空雕花漏窗洒下。 灰色的水泥楼梯光影交错。 江荻家的房门是虚掩的, 陆是闻推门进屋,最先闻到的是一股烟味。 他环视四周,目光落向其中一间卧室。 你把手拿开! 第55节 里面正断断续续传出歌声。 陆是闻上前, 在门口停住。抬手轻叩房门, 喊了声江荻。 对方没应。 陆是闻将手移向门把, 拧动。 房门“吱呀”开了。 更为浓重的烟味漫了上来。 室内被火红的夕阳铺满,老旧的家具静守在黄昏里。因为逆光看不清具体样式, 沦为冷硬的几何线条。 江荻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立在窗边。 指间的烟头积攒起长长一截灰烬,随燃烧无声掉落。 桌上的录音机又一次播放完毕, 咔哒停止。 江荻这才像稍稍有了反应,伸手机械的倒带、暂停、再次播放。 直到那些对话又从头响起。 陆是闻喉间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的朝江荻走近,与他并排站着。 又过几秒,伸长胳膊,却不是搭江荻的肩,而是直接将人揽进怀里。 聪明如陆是闻。仅仅只是结合屋里的信息和江荻的状态,便将一切猜的七七八八。 江荻的身体微僵了下,藏在碎发下的眸光颤颤,却没推开陆是闻。 可能是烟抽多了,嗓子有点疼,江荻艰难吞咽。 “我…咳,我刚没听见你来。” 一开口,他自己就先被吓了跳。 哑得像破锣。 陆是闻仍保持着揽他的姿势,说没事。声音低低的问:“东西收拾完了?” “嗯。” “还打扫了房间,洗了衣服。” 江荻抿唇:“…嗯。” 揽他的手移到江荻头上,轻轻揉了揉:“乖。” 江荻莫名其妙被夸了句,蹙起眉。 陆是闻是不是眼瞎? 他冷漠、凶狠残暴、骨头硬、脾气差,到底哪儿乖了? 江荻又把夹烟的手凑到唇边要抽,被陆是闻劫走,含进自己嘴里,抽完最后一口捻灭。 这下江荻彻底没烟了。 陆是闻敛眸,看向桌上的录音机。 “里面说话的小孩是你?” “……”江荻不太想让陆是闻听,要把录音机关掉,陆是闻按住他的手。 江荻:“我小时候的声音真白痴,像傻子。” “不会。”陆是闻笑笑,“很可爱。” 很可爱。 看来陆是闻不只是眼瞎,还耳背。 眼见天光比先前更暗,江荻转身到一旁,把给关逢喜收拾好的衣物一件件装进行李包,想着尽快赶去医院。 陆是闻见状也上前帮忙,两人在仅剩的残阳里各做各的,彼此沉默。 当房间彻底融于黑暗前,陆是闻终是先出声唤了江荻。 他沉默了会儿,问:“你和关逢喜,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个问题其实埋藏在陆是闻心里很久了,无论是自己过去的记忆,还是磁带里的对话,江荻与关逢喜之间的情感无疑都是深厚的。 ……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他们成为如今的状态。 江荻装衣物的动作停住,接着变慢。 摇头。 正当陆是闻以为是他不想说,也不打算继续追问时,江荻淡淡开口: “我爸妈出差的时候出了车祸,人全没了。那之后关逢喜就大病了一场,把自己锁在屋里好几个月,谁都不见,也不见我。” “再后来,他像是想通了、接受了,也愿意出门了。”江荻扯起唇角,眼底闪过一抹戏谑,“他变得谁都乐意见,每天就跟停不下来似的疯狂串门,唯独还是不乐意见我。” 陆是闻:“有问过他为什么吗。” 江荻掀起眼皮,撇陆是闻。 陆是闻当即就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如果关逢喜愿意说,那他和江荻的矛盾也不至于延展至今。 “他是在你父母走后才迷上捡漏的。”陆是闻用的不是疑问句。 江荻点头:“我爸妈以前在民俗研究所上班。” 江荻没再多说。 他自然明白关逢喜沉迷文玩的真正原因,是想借此作为情感寄托。 只是他不能眼睁睁看关逢喜把整个家都败干净。 逝者已逝。 活着的还得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 …… * 两人拎着行李包,离开苍南街,去往人民医院。 和关逢喜同病房的老人被家属接去散步还没回来,江荻和陆是闻赶到时,就见两个跟关逢喜差不多岁数的老头,正聚在病床前,跟关逢喜边打扑克边胡溜八扯。 俩老头江荻都认识,平时就总跟关逢喜混在一起,喝酒打牌,鼓捣文玩。 往好听点说是老哥们,往难听说叫狐朋狗友。 江荻还记得这个小团伙以前统共有四人,其中一个去年心脏病突发没了,原本的麻将局也只能改为现在的斗地主。 见江荻进门,狐朋和狗友一起扭脸看他,又调回去看关逢喜。 也没跟江荻打招呼,就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等着爷孙俩上演好戏。 关逢喜拍拍病床:“欸欸欸,别愣着,赶紧出牌!” “到我,三带一对!” “啧,过。” “你们声音小点,这儿不是自己家。”江荻从陆是闻手上接过行李包,走到病床前,将包放在一边。 关逢喜白了他一眼,嘀嘀咕咕骂:“孙子管老子,反了天了。” 江荻懒得跟他废话,看了眼时间,准备去食堂给关逢喜打饭。 晚上护士还要来给他量血压。 探身取饭盒时,江荻动作忽然一滞。 眼眯起来,又仔细嗅嗅。 “关逢喜。”江荻冷声,“你喝酒了?” 话说完,屋里短暂安静了下。 陆是闻也跟着微微皱眉。 两个老头互相看了眼,没敢支声。 倒是关逢喜仍若无其事的出牌: “嘿嘿,我炸!” 关逢喜一扔牌,对狐朋和狗友说:“甭搭理他,继续继续。” 江荻将他手里的牌粗鲁夺过,往床上一摔:“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你跟谁嗷嗷呢!”关逢喜也炸了,要不是腰上有伤,恨不得原地跳起来,“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江荻气的脑瓜子嗡嗡响,一把掀开关逢喜的被子,又将床头柜抽屉全部拉开找酒。 关逢喜抄起枕头就往江荻身上砸。 不偏不倚,恰好被江荻看到床头褥子下的突起。 江荻快速将其掏出,是一瓶开了封的二锅头。 好在喝的并不多。 江荻咬牙睨向俩老头:“你们买的?” 其中一个老头讪笑着打起哈哈:“这不是看你姥爷扭了腰,喝点酒正好能活血。” “是啊是啊。”另个老头也跟着说,“我们年纪都这么大了,老关没事就爱整两口,年轻人别剥夺我们老人家的乐趣。” “他有脑梗。”江荻黑着脸,一字一句,“你们这样是要他死。” “哎,哪儿那么夸张,喝一点没关系!是吧老关?” 关逢喜一句“就是”还没出口,江荻冷冷骂了句“放屁。” 这下另外两个老头也不乐意了。 狐朋:“老关这不行啊,小孙子都要骑你头上拉屎了。” 你把手拿开! 第56节 狗友:“还好我没孙子,不然没老死也得先被小崽子给气死。” 关逢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这人平生最要面子,眼下江荻居然敢在他的老哥俩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顿时只觉得一张老脸被扔在地上踩。 关逢喜抓起身边一切可以用来扔的东西砸向江荻。 边砸边骂:“老子砸死你!咱俩都甭活了!” 江荻闪也不闪,任由那些拖鞋、水杯、行李包、扑克牌砸在他脸上、身上,四散着掉落。 直到陆是闻快步上前,将他拉到一边。 这一刻,江荻的神情竟异常淡定,甚至可以说是淡漠。 站在那里,安静得注视面前撒泼的人。 灵魂又开始熟练的抽离。 眼前怒不可遏的关逢喜和记忆中那个总带着点小狡猾,嘴上不饶人,却还是会在关键时无条件偏袒他,会在深夜偷偷往零食柜里塞薯片的小老头叠化在一起。 虚实变换,错乱交织。 最后通通归于孤鹜山道观里的那枚祈福牌—— 愿吾一家平安健康,愿吾孙江荻幸福快乐。 江荻忽然低低笑出声。 肩膀轻轻颤抖。 下一秒,他推开陆是闻,重新站回关逢喜床边。 抓住关逢喜的手,将二锅头交给他,按着他的手握紧酒瓶,移向自己的头。 “砸。” 语气无波无澜:“有种砸死我。” “江荻!”陆是闻掰江荻的手,关逢喜也不知是被吓到还是心虚,握酒瓶的手本能的一个劲后撤,大喊着骂,“兔崽子你松开!他娘的快松开!!” “江小宝!!” 江荻死死攥着关逢喜,眸底仍冰冷一片。 突然,他用另只手肘一下撞开陆是闻,拽着关逢喜的手就往自己头上狠狠砸去。 陆是闻急忙用手掌捂住江荻的额头,将他整个人紧紧护在怀里。 酒瓶在距离陆是闻手背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停住。 怀里的人面无表情。 但陆是闻能感觉到,他正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一阵针扎般的心疼席卷而来。 陆是闻仍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只手从身后牢牢箍着江荻的腰,另只手捂在他脸上,抬眼睨向早已被吓傻的狐朋狗友二人组。 “懂法么。”陆是闻沉冷开口,“要是今天关老爷子因为喝酒出事了,你们是要付连带责任的。” “需要我告诉你们,一条人命值多少钱?还是过失致人死亡罪该判多少年?” 俩老头面面相觑。 他们此前从不知道,劝人喝酒这事儿还会违法? 眼下也是受到巨大惊吓,又被陆是闻这么一警告,只觉得两条腿像面条似的不住发软。 强撑着对关逢喜说: “那什么,老关!你、你好好休息,我俩过两天再来看你!” “对对对,你安心养病,别那么大火气,有话好好说!” 话毕,两人弓背猫腰,一溜烟逃出了病房。 …… 第38章 迷路 转眼病房里又只剩下三人。 静的落针可闻。 关逢喜试探的往后撤手, 这次江荻没再紧抓着他不放,一点点松了。 关逢喜立刻将二锅头抽走,塞到身后, 用被子捂着。 江荻抬手扒拉掉陆是闻捂在他脸上的手掌,嘴唇动了动, 有些沙哑地说:“陆是闻,你快把老子勒死了。” 陆是闻这才默默把箍在江荻腰间的胳膊移开。 江荻一言不发拎起饭盒, 离开病房, 全程都没再看床上的关逢喜一眼。 关逢喜盯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最后也只是冷着脸把头调向另一边。 陆是闻没有犹豫, 转身跟了出去。 医院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显得很冷清。 江荻到窗口要了碗小米粥, 看还剩什么菜就随便盛了点,把饭盒交给陆是闻: “你去给他送一下吧, 我在楼下院子里等你。” 陆是闻接过,江荻抿唇顿了顿, 又说, “等医生给他检查完你再下来。” 陆是闻站着没动,幽沉的眸子注视江荻,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拒绝。 “江荻, 不许乱跑。” 江荻偏过头, 轻轻抽了下鼻子。 很小幅度地点了点。 两人兵分两路, 江荻出了住院部大楼,直接过马路到医院对面的小卖店买了包烟。 接着折返, 回到院子里,在路灯下的长椅前坐下,点燃一支。 抽了口后, 仰起头。 从这里能看到关逢喜所在的病房。 亮着灯,不知道同病房的老人回去没有。 刚刚那瓶二锅头,差点就砸在陆是闻手上。 自己用的力气很大,瓶子一定会碎,陆是闻的手会受伤。 他的手很好看,写字也漂亮,还会打台球…… 幸好及时刹住了。 一只球滚到江荻面前。 他收回视线垂眼,一个小男孩跑到他跟前将球抱起,眨巴着大眼看他。 男孩:“你咋还抽烟?” 江荻面无表情,给小男孩递烟盒:“你也来一根?” 小男孩捏着鼻子后退,江荻勾勾唇,还是先把烟捻灭掉了。 不远处传来一句: “小宝!” 江荻和男孩同时“欸”了声。 江荻愣愣,小男孩扭头朝对方挥手:“来了爷爷!” 说完小鸟似的跑远。 江荻看着他的背影一蹦一跳奔向老人身边,老人假模假式在他脑门上敲了下,小男孩大叫着去踩老人鞋,被老人一把架起来飞了一圈。 江荻又将头低下去,掏出手机,打开了单机小游戏。 …… * 陆是闻推开病房门,护士和医生正一脸严肃站在床边。 闻声,医生看向陆是闻,见来者长得面生,问:“来探病的?” 陆是闻嗯一声,撇床上的关逢喜。 他正靠在床头,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醺红,时不时打个嗝,眼神迷离。 陆是闻心下一沉,先去找那瓶二锅头。 刚刚急着追江荻,一时竟忘了将酒瓶拿走。 医生看出陆是闻认识关逢喜,语气不由加重,生气道:“怎么回事!病人现在不能喝酒,这点常识也没有吗?还喝了这么多!不要命了是不是?!” 陆是闻没解释,走上前冲医生颔首:“抱歉。” 医生也知道眼前的少年应该不是病人家属,叹了口气:“他外孙呢?你告诉他以后这种事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不然够后悔一辈子的。” “是我们疏忽。”陆是闻礼貌问,“老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目前暂时没异常,就是喝醉了,但今晚最好留人陪护,密切观察。”医生记录完病情,又看了眼关逢喜,无奈摇头,“也是不省心,跟我爸一个样。” 话毕带着护士离开病房。 陆是闻把饭盒放在床头,见关逢喜这副样子,也知道晚饭多半吃不成了。 关逢喜飘忽忽打量陆是闻,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问:“你…你怎么还不走?那小王八蛋都走了…” “脑子还清楚?”陆是闻问。 关逢喜咧嘴一笑,拍拍胸脯:“开玩笑!老头子我千杯、千杯不醉!” 你把手拿开! 第57节 陆是闻点头说好,返身到门口。 下一秒将门一关,拎过椅子在关逢喜面前坐下。 “那聊聊。” “老子跟你…跟你聊不着。” 陆是闻无视他的话,单刀直入:“为什么这么对江荻。” 关逢喜怔了下,脸上闪过一丝恍惚,小声嘟囔:“关你小子屁事。”说完将嘴唇紧绷起来。 陆是闻没急着说话,任由关逢喜在紧张与沉默中跟他对峙良久,这才开口淡声道: “我来说,你听着。” 关逢喜眉头皱起来。 陆是闻:“你的女儿、女婿在车祸中丧生,你沉浸在悲伤里走不出来。你想找人为这一切买单,但又不知道能找谁。你憋屈又毫无办法,所以将所有愤怒痛苦迁怒到江荻身上,拿他当出气筒。” “你他娘的放屁!”关逢喜破口大骂。 “你甚至在想为什么当时死的不是你,或者还不如你们一家人一起死在车祸里。” “你认为你和江荻但凡开始向前看,就是把逝去的亲人遗忘在过去,不断反刍痛苦才能让你扭曲的心理变得痛快些。” “并且,一个人痛苦还不够,你要拉着江荻一起。身为一家人,你觉得他也有义务承担这份痛苦。” “胡说八道!你小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关逢喜气喘吁吁,胡子都在跟着颤抖。 陆是闻适时闭了嘴,避免进一步刺激到关逢喜,加重他的病情。 他当然知道自己刚刚纯属是在胡说,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从喝醉的关逢喜嘴里,撬出一句深埋在心的真话。 他想赌一把。 关逢喜直起身,怒目圆睁的瞪着陆是闻,想伸手揪他领子。 快要触及到的时候,动作又生生停住。 僵在半空那只枯槁的手死死握拳,片刻后终是有些泄力的垂了下去。 筋疲力尽靠回床头。 或许是心中的苦闷积压太久,又没人能说。 又或许是酒精上头,脑筋变得混沌不清,在一阵长久的静默之后,关逢喜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喃喃说了句: “她说不能……不能告诉……江小宝。” 随着这句话,一切又都回到了那一天—— 北方的冬季不常下雨,可那一年却尤为反常。 窗外雨声淅沥,电视里播放着天气预报。 江荻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眼皮半耷玩着手机,最后实在耐不住困意闭上眼,顺手捞过关逢喜订的《老人春秋》杂志盖在脸上。 关逢喜正用一个水盆泡脚,扭脸就看到小崽子七仰八叉栽在沙发里,旁边还扔着袋开封的虾条。 他嗤笑了声,团起擦脚毛巾想扔过去吓江荻一跳,终是没舍得。 关逢喜擦干脚,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女儿、女婿今天回家,照理说这个时间点应该到了。 关逢喜离开客厅,到卧室打电话。 像是心有灵犀般,还没等他拨号,女儿关菲就先把电话打了过来。 “喂爸,干嘛呢?” “在泡脚。”关逢喜夹着电话歪在床上,“你儿子江小宝在沙发上睡的像个小猪。” 电话那头传来关菲的笑声。 关逢喜问:“快到了吧?事情办的还顺利不?” “嗯,挺顺利的。”关菲说,“我刚跟小宝他爸商量了下,这不是小宝快生日了么,他一直想要一双球鞋,咱们榕城没专卖店,我们现在离槐城不远,那儿有,就想顺便拐一趟,给他买回来当礼物。” “现在?”关逢喜有点犹豫,“都这个点了,什么专卖店还没下班?” “我打电话去问了,人家晚上十点才下班,说愿意再等我们一会儿。” “天气预报说晚上下暴雨呢,我看甭折腾了。” “难得来出差,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宝想要那双鞋好久了。”关菲打开导航,定位槐城高速,“我们走高速过去只要一个小时,你给我们留个门别反锁啊。” 关逢喜啧啧道:“要不说你是亲妈,我是后姥爷。” 关菲在那头笑:“别别,谁不知道你最疼小宝?” 见拗不过,关逢喜只能叹口气,让关菲他们开车小心。 “放心吧爸。”关菲顿了顿,又特地嘱咐道,“对了爸,你千万不能告诉江小宝哦!不然就不是惊喜了。” 关逢喜压低声音:“嗯嗯,知道的,绝不告诉他!” 嘟。 电话挂断了。 那晚关逢喜没回屋睡觉,把江荻轰起来撵进卧室后,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守门。 后半夜果然下起暴雨,关逢喜在半梦半醒间惊醒,又把电视声音调小些。 客厅里只有屏幕透出的一丁点光。 厨房的水管发出滴答滴答的水声。 关逢喜起身,到厨房把水龙头拧紧,朝窗外无边的夜幕看了眼。 回到房间,又给关菲打电话,想问他们怎么还没到家。 然而电话那头迟迟无人接听,关逢喜在屋子里转悠了好几圈,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悬荡荡的感觉。 联系不上关菲,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到玄关翻出把雨伞,开门下楼,站在楼道口漫无目的的干等。 天像漏了似的,瓢泼的雨下个没完。 闪电伴着雷声时不时划破夜空,敲打在遮雨棚上,劈里啪啦作响。 不远处的街道偶尔会经过几辆车。 车灯亮起,卷着水花疾驰而过,又再次转暗。 每到这时,关逢喜就会歪着雨伞,把头探出去瞅一眼。 待车开远才重新把脑袋收回来。 “小兔崽子……” 关逢喜立了立领口,嘟嘟囔囔骂,“你爸妈为了哄你,也算是拼了命了。” 就这样,关逢喜在门口从下雨等到雨停。 又下大,又停。 这场雨的时间太长了,好像总也下不尽。 他的脚站的有点酸,靠在墙上,沾了一身灰。 要让关菲看见,肯定要抱怨他不讲究。 天色从漆黑转向墨蓝,再一点点变淡。 关菲和女婿还是没回来。 二楼的房门忽然响了一声。 关逢喜回头,就看到江荻穿着短袖短裤,踢拉着拖鞋从楼上跑下来。 手里还拿着移动电话。 看着他,蹙着眉头。 关逢喜骂了句小王八蛋,穿成这样出来小心冻死你! 江荻没动,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地说: “好像…有诈骗电话。” 轰隆。 清晨的最后一声惊雷宣告了雨的结束。 连带着的,还有什么也一起跟着崩塌了。 …… * 关逢喜自认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贪财、懒惰、神经大条,没事去古玩市场捡个漏还总被骗。 他这辈子最恨骗子。 可偏偏在此时此刻,他竟发自真心的希望又是哪个死骗子打电话来骗他。 多少钱他都给,真的。 只要对方告诉他,自己就是闲着无聊,恶作剧打电话来诓他。 关菲的心脏不太好,为了鉴定车祸结果,需要由交警带法医采血。 当关逢喜被叫着前往太平间,看江荻被两名警察带着从里面出来,告诉关逢喜让他看管好小孩,不要让他乱跑,并安慰关逢喜请他节哀后,关逢喜熬的通红的眼才机械般地缓慢眨了下。 四周充斥着消毒水混福尔马林的味道。 钻进鼻子里,令人作呕。 关逢喜当着警察的面狠狠踹了江荻一脚:“老子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嘛!” 江荻被他踹的身体向前踉跄,脸上却仍是一副茫然。 你把手拿开! 第58节 他呆呆看着关逢喜,下一秒忽然哇的吐了出来。 警察忙上前给江荻递水,向关逢喜解释:“尸体还没处理,孩子看到那样的画面难免会受刺激,建议您也先别进去。” 关逢喜疯了似的上前抓住江荻摇晃:“你吐什么!那是你妈!就是被撞成泥了,那也是你妈!!” 江荻还在止不住的呕吐,警察把关逢喜和他强行拉开,勒令关逢喜冷静下来。 江荻抱着垃圾桶,整个头恨不得扎进去。 吐到只剩酸水的时候,才用袖子抹抹嘴,扶墙撑起身,再次一步步朝关逢喜走近。 “不是昨晚八点就该到家的么……” 江荻的嗓子被胃酸刺激,异常沙哑,“为什么会绕路……不是早就该到的么……” 关逢喜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天旋地转。 所有声音都仿佛沉在水底,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你想知道?”关逢喜缓慢点头,颤抖着说,“好…我告诉你…就是因为…” 他声音突然硬生生卡住,嘴无声的开合。 耳边又响起关菲那句—— “爸,千万不能告诉江小宝哦!” 不能告诉江小宝…… 小宝会愧疚…… 他不能让他在愧疚里长大…… 知道的,绝不告诉他。 “关逢喜…”江荻喃喃,“你说啊。” 关逢喜用手捂住脸,喉头剧颤,一字一句艰难往外逼着话: “因为…因为临时又有新工作…要、要去槐城…回不来…” 胸口处传来钻心的疼。 他死死揪着衣角,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嚎啕痛哭:“有工作!回不来!……再也回不来了!!” …… …… * 那之后,关逢喜大病了一场。 把自己反锁在屋里谁也不见。 这期间,他总在断断续续做梦。 梦里他对打电话来的关菲说,不许去槐城,立刻给老子回家! 关菲无奈还了几句嘴,但还是乖乖答应了。 有时候他又梦到关菲小时候,也像江荻这么大,自己教她唱歌,关菲说等她将来有了孩子,也把这首歌教给她的小孩。 关菲唱歌比自己好听,一定会把小孩教的更好。 忽近忽远的歌声在他脑海中盘旋: “白鸽奉献给蓝天,星光奉献给长夜,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 还梦到过关菲结婚的时候,他挽着她的手,将她交给新郎。 然后装作满不在乎的说,总算把这疯丫头给嫁出去了,转头就又哭的涕泗横流。 最常梦到的,则是他们一家四口坐着车,沿着一条被凤凰花瓣铺满的小路,慢慢往前开。 经过熟悉的城隍庙、电影院、回到苍南街温馨的小家里…… 关于关菲死前给他打的最后那通电话,以及电话里的内容,被关逢喜连同自己的生命力一起埋葬。 烂在肚子里,这些年谁也不曾讲过。 他想保护外孙,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但他又始终无法释怀。 每每看到江荻,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晚,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执意让女儿回来! 他守着秘密,困在无边的雨夜里横冲直撞,就是走出不来。 拧巴的心情在难捱且漫长的岁月中变了质。 化为隐形的利刃,不断攻击自己也攻击着江荻。 关逢喜就这么迷路了。 迷了很多年。 …… * 窗外起风了,像是又要下雨。 病房里的关逢喜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此时如同灵魂抽离般,筋疲力尽的瘫坐在床上,像一具空荡的躯壳。 四下寂静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关逢喜轻轻啧了声: “娘的,不小心被你小子诈出来了。” 陆是闻不语,就在关逢喜挥手想让他离开时,慢慢抬起眼。 眸色幽沉。 “可江荻又有什么错呢。”陆是闻抿唇,看关逢喜,问,“就因为他想要一双球鞋?” 陆是闻顿了顿,一字一句说,“自始至终,江荻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曾经爱他的姥爷,如今不爱他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关逢喜僵坐着,染了几分醉意的眼底似有无数情绪涌动。 陆是闻:“你出于对他的保护,选择对他隐瞒,可你自己却终日陷在拧巴和混乱里,控制不住的一次次伤害他。你把对自己的怪罪,转嫁到他身上,江荻难道就不委屈?” 关逢喜低头,攥紧被角。 良久,慢慢将头埋进掌心。 终是泣不成声。 陆是闻默默起身:“无论初衷如何,伤害已是事实。” 他沉声,“关老爷子,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陆是闻说完,转身走到门口,拧开病房门—— 脚步一停。 走廊长椅上,江荻正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医院冰冷的光照在他身上,比平时看起来更加单薄。 陆是闻神色恍了恍,下意识先伸手去摸江荻的头发,看他有没有被淋湿。 江荻被触碰,身子微微颤了下,抬起头,别别扭扭说: “外面下雨了…我、我就先上来。” 话未说完,被猛地拽入一个紧实温暖的拥抱里…… …… ----------------------- 作者有话说:关逢喜的错,不为他洗白。 就像闻哥说的,不论初衷如何,伤害已是事实。 只希望他能就此清醒过来,还荻宝一个爱他的姥爷。 第39章 想 陆是闻抱得很紧, 江荻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陷进对方身体里,和他融为一体了。 这个身型曾让他嫉妒,但此时此刻, 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江荻尝试放松身体,将下巴垫在陆是闻肩上, 闭了闭眼。 就这么又过了会儿,陆是闻低低的声音才在耳畔响起。 “都听到了?” 江荻抿唇, 觉得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闷闷嗯了声。 抱他的手又往里收紧, 江荻甚至感受到来自陆是闻胸口的声音。 一下一下, 沉稳有力。 “陆是闻。”江荻张张嘴,装作没什么大不了地说, “我没事。” 陆是闻不说话。 江荻强调:“真的,起码现在知道关逢喜为什么这么对我了。” 陆是闻还是不语。 走廊上偶尔有人经过, 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两个少年后,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江荻动了动想抽身, 就听到抱他的人好像吸了口气, 慢慢吐出。 这个拥抱的时间很长,长到江荻甚至怀疑陆是闻睡着了。 他有些生硬的唤:“陆是闻,还要抱多久?” 你把手拿开! 第59节 顿了下, 又问, “别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 这次陆是闻终于接话了,宽大的手掌扶着江荻后脑勺, 又把他往自己肩头压了压。 无数细节在此刻串联到一起。 所以江荻总是很烦下雨…… 所以他讨厌医院,害怕打针…… 亲眼目睹母亲尸体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独自面对关逢喜一次次的恶言相向, 面对那些朝他砸来的东西时,他又在想什么…… 陆是闻轻声开口:“在想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江荻总觉得陆是闻的声音有点哑。 无端,他的喉咙也跟着发酸,用力眨了眨眼。 所以说人果然不能被太温柔的对待。 这不瞬间就开始矫情、软弱了么。 陆是闻肩头的衣服慢慢湿了一块。 滚烫的水渍晕开小小一片。 陆是闻抱江荻的手放松,想侧过脸看他。 江荻用脑门不轻不重撞了下他肩膀:“转回去。” 陆是闻抿唇,说好。 手臂重新移到江荻的后背上,像那个夜晚一样,一下下拍哄。 直到江荻平复了情绪,主动将身体撤开。 …… * 之后,陆是闻被江荻轰撵着回去喂狗。 等他走后,江荻又朝病房门看了眼,沉了口气推门进入。 同病房的老人还没回来,可能是病情稳定,被家人接回去住了。 关逢喜躺在床上背对江荻,被子牵的有些靠上,几乎蒙着头。 江荻走上前,摸了摸饭盒。 里面的饭菜还是温热的。 “关逢喜。”他淡淡喊了声,“你饿不饿。” 床上的人没理他,就在江荻转身要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时,忽然听到被子里传来低哑的呜咽声。 断断续续,没有外面的雨声大。像是咬着被子,从喉咙里挤压出的。 江荻嘴唇动动,最后还是选择沉默,关掉病房的灯。 “你饿了就叫我。”江荻说完不再吭声。 不得不承认,在不会说话这点上,他绝对遗传了关逢喜。 放狠话的时候可以面无表情一口气撂出几百字不重样,真到了需要好好交谈时,就又变成哑巴。 不像陆是闻虽然惜字如金,一旦开口就总能说到重点。 江荻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依赖陆是闻。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江荻掏出手机,想打两把游戏转移注意力。 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又打开微信,鬼使神差点进了和陆是闻的对话框。 江荻啧了声正要退出。 对面竟同步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 江荻停住,盯着对话框。 陆是闻发了一条小视频来。 江荻点开,陆易昂首阔步走在深夜的小区,像个视察领地的将军。 它脖子上系着熟悉的牵引绳,另一端牵在陆是闻手里。 陆是闻没露脸,全程只有手出境。 牵引绳套在他腕上,在指间绕了圈,不怎么用力的勾着,突显出分明的骨节。 “陆易。”视频里的人低唤一声。 走在前面的狗停住,扭头看。 摄像头又往前凑了凑:“打个招呼。” 陆易果然听话的“汪”了声。 手在它头上轻轻拍了拍:“说想他了。” “呜汪?” “说想江荻。”语气平平淡淡,“想吃他做的饺子,煮的面。” 江荻唇角忍不住翘起。 这是欺负狗不会讲话? “说让他别不开心,还有我…”话音顿了下,“们。” “……呜。”陆易做不到。 “说喜欢他。” “喜欢江荻。” “很喜欢。” 江荻轻嗤,片刻揉了揉鼻子,喉结很小幅度的滚了下。 虽然知道陆是闻是在逗狗,但不知为何,他的脸和耳朵还是有点发烫。 视频到这里结束了。 江荻屈起手指—— 【d:欺负狗,你就这点能耐?】 对面又开始“正在输入……” 江荻等了半天,陆是闻都没发来,又绷着眼皮敲—— 【d:还想吃饺子想吃面,到底是谁想吃?】 这次陆是闻秒回。 【闻:我。】 江荻这才想起,陆是闻陪了自己一晚上,到现在还没吃饭。 【d:冰箱里冻了饺子,你煮一下。】 发出去又赶紧撤回。 就陆是闻上次点房子的光荣事迹,还是别让他进厨房比较好。 【d:你点外卖吧。】 【闻:嗯。】 江荻抬起眼皮,朝病床上看了眼。 先前的呜咽声已经停了,被子缓慢的上下起伏。 江荻垂眸—— 【d:关逢喜睡了,目前一切正常。】 【闻:好。】 【d:你也睡会儿。】 【d:安眠药能不吃就不吃。】 陆是闻又是半天不回。 【d:?】 【闻:我也想江荻。】 江荻一下把手机反扣住。 特么的。 逗狗就逗狗,逗老子干嘛! …… * 夜深了,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 黑暗中,一双浑浊的眼睛无声睁开,拉开被子,默默注视倚墙坐着陷入浅眠的少年。 一阵细窣后,关逢喜掀被下床,蹑手蹑脚走到江荻身边。 久久看着。 他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这么仔仔细细看过眼前的人。 曾经圆嘟嘟的小脸一不注意就褪去了原先的婴儿肥,有了少年的棱角。 你把手拿开! 第60节 只是睡着时仍保留着儿时的小习惯,嘴唇抿着,露出和他妈一样的梨涡。 苍老的手试探地想要靠近,在即将贴向江荻颊侧时又微微停住。 不上不下僵在半空。 最后叹口气,有些心虚的放下。 颓力转身,取过自己挂着的外套返回,轻轻盖在江荻身上。 小兔崽子怎么就…… 怎么就长大了。 关逢喜回到床前,混沌的目光落向床头柜。 上面除了饭盒,还有江荻今天给他买的那袋橘子。 孤零零缩在墙角,像当年被自己从太平间强行抓回家后的小孩。 关逢喜从袋子里拿出一颗橘子,慢慢剥开,捏了一瓣放进嘴里。 橘汁爆开,强烈的酸涩瞬间充斥口腔。 甜个屁,兔崽子也叫人骗了。 关逢喜艰难将橘子咽下,却没有停,一口接一口塞进嘴里。 吃完,又去拿,用沾着果汁的手不断擦嘴抹脸。 总也擦不干净。 江荻就是在这满屋的橘子味里被活活呛醒。 他隔着夜色和距离,沉默地望着正在狼吞虎咽吃橘子的老人。 这些年若干个无眠夜里,关逢喜到底又是怎么过来的…… 守着那张全家福,或是把磁带翻来覆去听,直到新一天来临。 没完没了,周而复始。 像是被酸到了,关逢喜咳嗽起来。 担心怕把江荻吵醒,他佝偻着腰使劲捂自己嘴。 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关逢喜,胃不要了。” 关逢喜慢吞吞转过头,脸上早已一片狼藉。 被撞见如此丢脸的一幕,他本能就想像往常那样装作满不在乎的抱怨,说老子就是口渴,小兔崽子还不快点给我倒水喝? 可话音到了嘴边,却又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小、小…” 最后那声“小兔崽子”终究没喊出来。 变成了生疏到几乎已经蹩脚的,小宝。 …… -----------------------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今天有点短短。 第40章 汤圆 两天后, 陆是闻找的护工到岗。 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大婶,看着利利落落,人和善话也不多。 关逢喜原本吵着不要, 被江荻连哄带威胁一通镇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配合。 一切暂归平静, 眨眼间距离市统考的日子也快到了。 早自习,陆是闻又被梁主任叫出班特殊关照。 吕科兴冲冲扭脸:“荻哥你知道不, 学霸生日快到了!” 正在困意和背单词之间痛苦挣扎的江荻, 闻言抬抬眼皮。 吕科:“我刚去办公室找老田补作业, 看见他的学生信息表, 就下下周。” “几岁生日。”江荻问。 “十八啊!”吕科抢答,“按年纪排学霸老大, 我老二,庞阳老三, 你最小!…嘿嘿巧了,按成绩排也这顺序。” “我老大吧, 我生日已经过完了。”庞阳仰过来说。 吕科:“滚, 你那是造假!” 江荻冷笑了声:“在老子这儿只能按拳头排大小。” 话虽这么说,但江荻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介意。 之前那些司机、护士都说陆是闻像他哥,结果居然真比他大。 想想陆是闻平常跟他说话的时候, 好像也挺让着的。 他还以为是陆是闻怕他!现在看倒更像是在哄? 当他小屁孩么? 于是当陆是闻进班,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 江荻面无表情开口问:“你比我大?” 陆是闻愣愣,被江荻没来由的一句搞得不明所以, 低低“嗯?”了声。 江荻冲他伸手:“我不信,掏出来我看看。” 陆是闻沉默几秒:“……在这儿不合适吧?” 江荻心说我就让你掏个身份证,有什么不合适的, 就见吕科和庞阳也一起转头,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精彩表情。 吕科真诚:“荻哥,你好污哦。” 江荻“操”了声反应过来:“老子特么说的是身份证!身份证掏出来我看看年龄!” 陆是闻把脸别开,唇角抿了抿。 江荻斜他:“你是在笑么?” 陆是闻说了句没,乖乖掏身份证给他看,最后实在没忍住低笑出声。 江荻抄起课本就往他身上扔。 撞上陆是闻忍笑的眼睛时,才知道对方早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还故意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神特么在这儿不合适吧? 在家就合适了?! 清晨的光落在陆是闻脸上,映入他深潭似的眼睛里。 陆是闻笑声很轻,温温沉沉的,有点好听。 江荻瞬间就又有点心跳加速,凶狠地剜了陆是闻一眼,心说老子迟早被气出心脏病。 吕科又问:“学霸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陆是闻接收完江荻的眼刀,又不露痕迹朝他耳垂扫了下,才收回视线淡淡说:“还没想,不怎么过生日。” “那可不行!”吕科说,“以往也就算了,但这可是十八岁!十八的男人一朵花,以前不能干的事以后就都能干了!” “你想干啥?”庞阳笑道,“洗荤桑拿啊?” “哎,别打岔!”吕科挥挥手,“总之你好好计划下,兄弟提前把那天空出来。” 庞阳:“也对,生日还是得看重,影响未来运势的。” 陆是闻点头,说自己考虑考虑。 这才打发了吕科和庞阳的喋喋不休。 江荻托着下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爸妈走后他也不过生日了,更是没参加过什么生日会,对送礼物这件事完全没经验。 他兀自想了会儿,觉得有点头疼。 陆是闻这么有钱应该什么也不缺吧? 江荻抓了把头发,偷偷朝陆是闻瞟了眼。见对方没看自己,掏出手机。 打开百度—— 哥们儿生日要送什么礼物? 江荻按下搜索往下划,无外乎都是些耳机、篮球之类的东西。 陆是闻会不会打篮球他不知道,但台球杆确实已经堆了满满一屋子。 江荻删除,重搜—— 铁哥们儿生日送什么礼物? 特么的。 这不就是把刚才的信息重新来一遍。 狗逼百度偷懒。 江荻将页面划到底,也没找到什么有用信息。 干脆顺着更多搜索词条,一个个挨着点。 送哥们儿什么礼物比较损? 哥们儿生日的十个助兴恶作剧。 什么礼物送哥们儿便宜又不low。 你把手拿开! 第61节 送哥们儿的女朋友什么礼物,她才能多看我一眼…… 啧,真贱。 就在江荻想要关掉百度,并且近期都不打算再点开时,一条相关搜索映入眼帘—— 该送暗恋很久的哥们儿什么礼物? 江荻皱眉,将这句话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愣是没搞明白其中的逻辑。 什么叫暗恋很久的…哥们儿? 搜这个的人到底男的女的? 江荻又悄悄瞄了陆是闻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心虚。 确认陆是闻没注意他,江荻迅速点了这条搜索。 不看不知道,一看这种情况还特么的挺多! 江荻抬起一只手托腮,借机挡住自己和陆是闻。 低头看—— 【本人男生,和他是同桌也是好兄弟。他很帅很温柔,声音也好听,我成绩不好,他就主动给我补课。我生病了,他二话不说翘课陪我去医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竟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看到他的眼睛,我就会控制不住心跳加速。听到他在我耳边说话,我腿都软了。总想黏在他身边,看他跟别的女生说话就生气,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 操! 江荻一秒退出。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荻把手机一关扔进柜斗,有些呆滞而缓慢的搓了搓脸。 片刻过后,又把手机掏出来,将浏览记录一口气通通删除。 ……百度真是越来越傻逼了。 但有一说一,这症状怎么特么的…跟自己还有点像?? 耳边传来不轻不重一句: “你在干嘛?” 江荻吓了一跳,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少管闲事!” 身侧的人眉梢轻轻扬了下,看着江荻把椅子往墙边挪了挪,恨不得钻进墙缝里。 珍爱生命,远离百度! …… * 就这样,江荻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直到放学。 到家后拽着书包带一路上楼。 摊开课本,拿出卷子,从没如此积极主动的做起题来。 陆是闻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没多问。 辅导江荻到了临近午夜,两个人肚子都饿了。 江荻下楼煮了点汤圆,破天荒端着碗又回到书房,边吃边学。 连绵阴雨后,今晚天气总算变得晴朗。 夜来香经雨水洗涤,香气更加浓郁。从纱窗外徐徐飘来,与屋内的檀香混在一起,闻起来很安神。 ……但江荻就是静不下来。 当他把一套函数公式,成功写在了一道立体几何题上后,陆是闻终是开口将人唤住。 “今天先到这儿吧。” 陆是闻说完,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又沉默了下,说:“江荻,其实不用太懊恼送礼物的事。” 江荻一下被说中半个心事,本能就想反驳。 陆是闻语气温沉:“今年有你陪我一起过,我比什么都开心。” 江荻愣住。 陆是闻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笑了下:“真的。” 扑通、扑通。 心率又开始不齐了。 江荻粗鲁挥开陆是闻的手,很凶但没什么底气地说:“再摸老子头,就把你手剁了。” 他将自己的习题册连同卷子一起,一股脑胡乱塞进书包。 心跳的越快,脑子反而越像运行飞速的计算机,信息一个劲往外冒—— 【看到他的眼睛,我就会控制不住心跳加速。 听到他在我耳边说话,我腿都软了。 总想黏在他身边,看他跟别的女生说话就生气。】 江荻陷入无声的凌乱,后悔今天为什么非要手贱去查百度。 那玩意儿就特么有毒,打个喷嚏都说你得癌! 他对陆是闻…… 怎么可能。 江荻视线一瞥,看到桌上放的汤圆,决定先吃一个压压惊。 几乎是狼吞虎咽的,他拿起勺子舀了颗囫囵塞进嘴里。 烫!! 黑芝麻馅料在嘴里化开,江荻觉得整个口腔瞬间像充斥满滚热的岩浆。 他本能就想先吐掉,但陆是闻的书房很干净,根本没地方吐。 他又想干脆咽了,可是芝麻馅还在不断往喉咙里灌,烫得他要死,根本咽不下去。 正不上不下的饱受煎熬。 一只手火速捏住他下巴,将他的嘴掰开。 修长的手指探入口腔:“吐出来。” 江荻僵住,感受到陆是闻手指曲起,勾着汤圆往外抠。 他喉结艰难滚动,汤圆被取出时甚至看到上面还牵连着银丝。 舌尖还在发麻,但刚刚的触感却格外清晰。 ……陆是闻好像,好像卷到他舌头了! 江荻慢吞吞咽了口唾沫,看着陆是闻起身走到一边,将汤圆扔进垃圾桶。 “烫着没有。”陆是闻蹙眉,毫不在意被弄脏的手。 江荻怔怔摇头,目光下移。 陆是闻指间还沾着粘稠的黑芝麻馅。 陆是闻返回,忙着帮江荻查看口腔,随便从纸抽里抽出张纸把手指擦干净。 “张嘴。” 江荻脑子像断电了似的一片空白,竟真的乖乖听话把嘴张开。 陆是闻撑着他的口腔内壁仔仔细细检查,确定只是被烫红,并没有受伤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傻不傻。” 他将手撤开,江荻慢半拍的把嘴合上。 喉间又缓慢吞咽了下。 陆是闻抬眼,在看向江荻时也微微愣了愣。 眸色不由自控的变沉。 江荻脸被呛得通红,眼睛蒙着一层水雾,浸的比平时更黑更湿润,瞳仁还在茫然的发颤。 陆是闻觉得再这么看下去怕是要出事,闭了下眼,将目光默默收回。 “你…”江荻脊背僵硬,笨拙地舔舔嘴唇,“快去洗手。” 陆是闻低低嗯了声,转身出了书房。 走路速度比以往要快。 江荻听着卫生间传来哗哗水声。 又呆呆怔了几秒,接着一头将脸狠狠埋在书包上。 …… ----------------------- 作者有话说:[亲亲]荻宝开窍倒计时…… 第41章 荒唐 最后那碗汤圆江荻说什么也不碰了。 陆是闻就着碗把剩余的几颗吃完, 拿到厨房洗。 再上楼时,就见江荻房间的门开着。 陆是闻想问他舌头还疼不疼,进屋走到卫生间外—— 你把手拿开! 第62节 江荻正对着水池, 面无表情刷牙。 嘴上沾着白色泡沫,牙刷在他手上都快重影了。 “别这样刷, 牙龈要坏。”陆是闻提醒。 江荻动作顿了下,刷得更快。 呵, 牙龈坏? 他人现在都快坏了。 江荻含了口水, 咕噜咕噜漱掉。 这已经是他刷的第三次牙。 嘴里现在除了强烈的薄荷味什么也没有。 但邪门的是, 陆是闻刚刚把手指伸进口腔的触感却怎么也刷不掉。 就这样, 江荻舌尖发木,带着这种诡异的感受进入睡眠。 毫无意外又做了梦。 这次的梦不再像以往那么抽象, 非常真实。 前半段就是把在书房里吃汤圆的事又重演了一遍,只是后半段发生了变化。 汤圆不见了, 陆是闻修长的手指却并没有退出去,而是慢条斯理在他嘴里翻搅。 磨过他的齿尖, 绞着舌头, 慢慢探向更深处。 江荻被弄的上不来气,只能生理性吞咽,朝着对方作乱的手指咬下去。 食指微微蜷起, 带着些许威胁意味的压他舌根, 江荻喉咙一紧, 只能被迫张的更开。 终于,手指慢慢退出去, 江荻总算松了口气。 还没等他开骂,取而代之的则是对方带着温度的嘴唇。 江荻猛地弹了下,从床上坐起。 黑暗中眼睛睁得很大。 在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极为荒唐糟糕的梦后, 他紧绷的肌肉才有些许放松。 但也仅仅只是放心了一秒,就又陷入更巨大的震惊。 他居然梦到自己…… 和陆是闻亲嘴?! 特么的聊斋志异都不敢这么写! 江荻掀开被子下床,冲进卫生间,多此一举的将门反锁。 坐在马桶上用手掌捂住脸。 良久过后倏地起立,又开始默默找牙刷,挤牙膏…… 明天、明天就特么去把那条帖子举报了! …… * 第二天是周六。 照计划江荻和陆是闻要去医院看关逢喜。 陆是闻一早起床遛了狗,顺便买了早点回来。一进屋恰好和从楼上下来的江荻撞个正着。 江荻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绷着的眼皮下面泛着淡淡青色。 陆易冲他叫了声,神采奕奕摇尾巴,陆是闻弯腰替它把牵引绳解了,陆易朝江荻哒哒哒跑去。 江荻摸了摸它的头。 “没睡好?”陆是闻把早点放在桌上问。 江荻恹恹嗯了声,拉开椅子坐下,又打了个呵欠。 陆是闻从厨房拿来碗筷:“洗脸刷牙没?” “……” 废话,他牙都快刷没了。 江荻夹了个小笼包,刚要往嘴里放时忽然停住。 破天荒吹了几口气。 陆是闻很轻的扬眉梢:“学乖了?” 江荻冷冷瞥他一眼,低头继续吹。 陆是闻把插了吸管的豆浆递给江荻,江荻不经意扫见他握豆浆杯的手,最先的反应是把嘴巴抿紧,目光撤开。 殊不知他的小动作尽数落在陆是闻眼里,手指在豆浆杯上虚虚拢了下。 不禁也想起昨晚…… * 吃完饭,江荻回房间换衣服。 再到客厅时,就见陆是闻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神色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冷淡,听到动静后抬眼朝江荻看了下,低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知道了,待会儿见。 挂断电话,陆是闻起身:“抱歉,临时要见个人,不能陪你去医院了。” 江荻哦了声,看着陆是闻穿外套,犹豫了两秒佯作漫不经心问:“见谁。” 陆是闻默了下,像是叹了声气。 “我爸。” 江荻愣愣:“他不是在北京么?” “说我快过生日了,回来看看我。”陆是闻拉上外套拉链,又在头上扣了顶鸭舌帽。 对江荻说,“要是今天回来的晚,能帮我遛下陆易么?” 江荻点头。 陆是闻又习惯性想揉他头,被江荻侧脸避开。 江荻眉心轻轻蹙着,仰头看陆是闻: “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和你…” “一起去”未说出来,陆是闻温声打断:“不用,他很啰嗦,烦。” 江荻又哦了声,心说其实倒也不会烦,毕竟自己现在吃住全在陆是闻家,吃人嘴短。 但又觉得自己死乞白赖非要跟着去也太上赶着,站在原地,默默看陆是闻穿衣服。 像是猜到江荻的心理活动,陆是闻伸手帮他扶正帽檐:“别担心,我跟他没什么矛盾。” 江荻小声嘟囔“狗才担心”,又把陆是闻给他整理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 …… * 两人在别墅区门口分了头。 陆是闻不在,江荻也不想花冤枉钱打车,顶着大太阳慢悠悠朝公交站走。 到了医院,关逢喜正跟同病房的老张头聚在一起打扑克玩“抽老鳖”。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和老张头建立起深厚的病友情谊。 见到江荻,关逢喜出牌的手顿了下,有些别扭的偏头咳了声,摸摸鼻子。 现下两个人也算彻底没了秘密,但多年来的对抗导致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特别自然的和平共处。 护工冯姨倒是热情,把刚削好的苹果拿给江荻吃,笑眯眯说:“医生今早来给老爷子检查了,各项指标基本正常,脑梗塞也有好转,应该过不了太久就能出院啦。” 江荻谢过,把在门口买的葡萄放在床头。 边上传来轻飘飘一句:“又买的什么?” 江荻半天才意识到关逢喜是在跟自己说话,不咸不淡怼:“葡萄,爱吃不吃。” 关逢喜努努嘴:“不会又是那卖橘子的卖你的吧?那就是个黑心商贩。” “行了老关,你看人家江小宝对你多好!”老张头说完扭头对江荻笑,“你姥爷就这破脾气,刚来住院的时候还看不惯我呢,别跟他一般见识!” “去去去,废特么什么话,换你抽牌!” 江荻确实也懒得跟关逢喜一般见识,搬了把椅子靠墙坐着。 过了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老张头怎么知道他叫江小宝? 江荻抬头看关逢喜,和对方贼溜溜偷瞄他的眼神撞在一起。 关逢喜连忙把头调了回去,抽张牌往床上一扔:“哎哟!!” “哈哈,抽着老鳖了吧!”老张头撕了张纸条贴在关逢喜脸上。 江荻垂下头。 半晌,轻轻牵了牵唇。 答案只有一个。 关逢喜私下里一定也是这么叫他的。 “小江啊,你在这儿陪你姥爷一会儿,我去把葡萄洗了。”冯姨说完,拎过江荻买的葡萄去盥洗室。 江荻又在病房里坐了会儿,起身走到关逢喜跟前。 用手指戳了下他。 “干嘛。”关逢喜抽牌没回头。 你把手拿开! 第63节 江荻顿了顿,语气不冷不热说:“带我一个呗。” 关逢喜没回话,把手上的“对子”出了,将牌一扔。 老张头:“干啥?我还没抽呢。” “老东西你聋啊?没听到江小宝也想玩?” “哦哦哦,行,那重来!” 接下来大半天,江荻都在病房里陪关逢喜和老张头打牌。 到了饭点就去食堂打饭。 转眼三人脸上、身上都被贴满了画着老鳖的纸条。 江荻又撕下一张,绷着脸冲关逢喜勾手:“脸伸过来。” 关逢喜大骂:“臭小子,懂不懂什么叫一致对外?” “啧,少废话。” 关逢喜瘪嘴,不情不愿把脸往江荻跟前凑,江荻在他下巴上“啪”贴了张老鳖。 “你等着!”关逢喜咬牙切齿,“老子非得让你彻底变成小王八蛋!” “嗯,我等着,老王八蛋。” “混账东西!”关逢喜作势又要暴捶江荻头,手快挨到他时却收了力,最后在江荻脑门上轻轻弹了下,“没大没小。” 午后的阳光照进病房,并不刺眼,暖洋洋洒在人身上。 和江荻当年在城隍庙凤凰树下打盹时的一样。 见天色晚了,江荻陪关逢喜打完最后一局,将扑克牌收起来。 “走了,明天再来。”江荻说。 关逢喜拉长语调嗯了声,状似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 江荻勾唇,戴上帽子离开。 走出两步后停住,背对着关逢喜说了句: “好好养病,臭老头。” …… * 回到陆是闻家时恰逢日落。 陆易憋了一天,这下总算见到人,前爪一扒搭到江荻身上,催促他带自己出去遛弯。 江荻给陆易拴好绳,牵着出了门。 路上他又掏出手机,点开和陆是闻的微信对话框。 聊天内容少见的只有单向发出的几条。 【d:见到人没?】 【d:在和关逢喜打牌,他好傻。】 【d:买的葡萄好酸,老子又被坑了。】 【d:晚上回来吃饭?】 【d:几点回?】 江荻从头往下看。 越看越觉得自己特么的就像个舔狗!陆是闻是那个装死不回的渣男。 正打算再给对方发消息的手生生顿住,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扔。 拉特么倒! 爱回不回! 江荻带着陆易继续走,穿过树影摇晃的街道,斜阳铺满的小巷。 最后狗都快遛烦了,时不时放慢脚步歇歇,他还在一直闷头向前。 耳边突然传来“当啷”一声。 江荻停住。 这动静他再熟悉不过,是钢管划在地上的声音。 江荻掀睫,只见巷尾依次走出好几个人。 因为逆着光,江荻一时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到墙上拉长的影子。 他微微眯起眼,直到那些人手握钢管、木棍,一步步朝他逼近,才辨认出带头的人正是城南的猴子。 猴子见到江荻也是一愣。 “怎么是你?” 这段时间,猴子始终忘不掉自己在台球厅受的侮辱,一直派小弟暗中打听。 得知姓陆那小子就住在附近,每天会走这条路遛狗,专门在此盯梢。 猴子冷声问:“那小子呢?” 江荻一挑眉梢:“什么那小子?这儿只有你老子。” “草!!” 猴子大骂,要说当日之事他姓江的也有份。 今天就跟他算笔总账! 猴子大手一挥:“妈的,给我上!” …… -----------------------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明天跟大家请一天假哦 第42章 技校一枝花 一群人将江荻团团围住。 陆易似是感受到敌意, 耳朵竖立,朝江荻脚边后退半步,呲牙发出警告的呜声。 众人被慑到, 一时间竟谁也不敢冒然上前。 江荻弯腰,迅速而低声说了句跑, 迅速解开牵引绳。 猴子举起棒球棍:“都他妈愣着干嘛!给我照死打,真出事老子一个人扛!” 说着率先朝江荻冲上去。 下一秒, 一道黑色闪电般的影子猛地跃起, 一口咬在猴子拿球棍的胳膊上。 “啊啊啊啊!”猴子痛叫出声, 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球棍哐当落地。 跟班见状忙上前扶,猴子将人一推:“先宰了这条狗!!” 两个壮汉先前收了猴子不少好处, 当即握紧钢管,照着陆易脑袋就夯。 陆易从两人中间纵身跳过, 反口狠狠咬向其中一人的屁股,刺啦撕掉一块布料。 江荻看准机会, 抄起猴子掉落在地的球棍, 精准击向壮汉肩关节。 壮汉只觉手上一麻,钢管被江荻夺过握在手里,一手持球棍, 一手拿钢管, 笔挺的立在红彤彤的残阳里, 眉间染上几分寒意。 久了没活动筋骨,真当他菜逼? 猴子咬牙, 将手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 只见巷尾的岔道里,顷刻又冒出好几个人。 随着一阵发动机的呼啸,一辆摩托车穿破人群直勾勾冲陆易撞来。 江荻心下一沉, 登步跑向陆易,躬身将它一把推开。 疾驰的摩托车从他身侧嗖的擦过,江荻重心不稳双膝擦地,顺势侧身翻滚到一边。 摩托车一个调头,再次拧油门。 “回家!”江荻低吼。 正蓄力要再次发动攻击的黑犬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扫向面前一众。 像是知道寡不敌众,俯下脊背,在摩托又向它飞速撞向时朝侧面闪避,又冲江荻“汪”了声,冲出包围,头也不回狂奔而去。 “呸!”猴子朝地上吐了口痰,“怂人养怂狗。” 他夺过跟班手上的木棍,照着江荻腹部狠狠砸下:“老子让你横!!” 预料中的惨叫声并未传来,猴子一愣,木棍竟被江荻稳稳抓住,借着冲力一抽,猴子竟被他带倒在地。 江荻直接翻身将人摁在身下,死死卡住猴子的喉结,施力上提: “都别动。” 经常打架的都知道,这处是命门,搞不好真出人命了。 跟班连忙喊:“别别,都停手!” 江荻再次把目光转向猴子,脸上冷冰冰一片,手上力气又加重几分:“谁怂?” 猴子要害被对方掐着,此时不敢再狂:“我、我怂、我怂!” 江荻拽着猴子耳朵上的九个耳环,一个个往下扯,疼得猴子嗷嗷叫。 江荻:“带着你的人滚,再让老子见你一次,就往你身上扎九个同款。” “是是是!!” 你把手拿开! 第64节 猴子连声答应,江荻又睨了他一眼,将卡在对方喉结上的手松开。 猴子使劲一搡江荻,连滚带爬到自己人那边,转身大喊:“干他!!” 兵不厌诈!是江荻自己蠢! 这回连一直在猴子身边阿谀奉承的跟班也看不下去了。 犹犹豫豫站在原地:“哥,这有点不地道了吧?” 猴子一巴掌呼到他脸上:“你敢忤逆我!” 跟班捂着脸,皱眉:“你刚都认怂了,出尔反尔,以后兄弟们在老城还怎么混?” 此话一出,身边的打手、混混们也纷纷附和。 出来混还是得讲点道义规矩的。 况且猴子认怂孬种的样子他们也见到了,再看向猴子的眼里多多少少生出些鄙夷。 怪不得城南风评近来变这么差,先前一票兄弟洗手不干时他们还不理解。 猴子眼见自己好不容易招兵买马来的弟兄,眼下又要策反一批,气的咬牙切齿,上前对准一个壮汉踹了一脚:“别忘了你还收了老子钱!” 大汉先是被陆易咬了屁股,现在又被猴子踹,气不打一处来:“大不了还你!” “你!”猴子哽住,又看另个绿毛,“别忘了你舅奶还租着我家门面房!” “喊她搬咯。” “混蛋!!”猴子恼羞成怒,竟开始原地封赏,“今天只要谁能把他干趴下,老子城南一哥的位子就让给他!” 不得不说,这话让在场众人又有些心动。 都混社会了,哪个不想当大哥? 就在其中几人又重新攥起手上的家伙,打算把江荻再次围住时。 不远处传来个带点烟嗓的女声—— “我看谁在这儿撒野?” 江荻觉得声音有点耳熟,抬眼看去。 只见另一拨人从巷口走来,人数比猴子那边还多。 猴子最先认出前面带头的,一时间有些错愕。 胡小蝶? 她怎么来了?? 胡小蝶带人到江荻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猴子:“你啊。” 猴子被半路杀出的胡小蝶搞得摸不清头脑,戒备道:“胡小蝶,这是我们城南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胡小蝶当着他的面,不慌不忙点燃根细烟,慢悠悠吐出口气,点头:“城南的事我是不管,可你们在技校门口搞事,当我是死的?” 猴子这才意识到可不是么。 此处不偏不倚,恰好在技校附近。 胡小蝶又往前迈了步,抓着江荻手腕,问猴子:“知道他是谁么?他是你姑奶奶我的追求对象,你的姑爷爷!……敢对你姑爷爷下手,你说姑奶奶我该不该管?” “什……?”猴子被胡小蝶一番话绕懵了,心说特娘的犯规了吧,城北怎么还搞联姻这套?!真无耻! 胡小蝶柳眉一横:“还不快滚?” 猴子深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况且技校人多离得又近,保不齐胡小蝶一个电话再摇出个百八十号人来,当即黑着脸扭头冲众人吼:“走!” 城北一众也都不傻,清楚今天这架是彻底打不起来了。 将手上的钢管、木棍往地上一扔,跟着猴子离开。 巷子里转眼就只剩江荻,胡小蝶,还有技校的人。 江荻弯腰捡起地上的牵引绳,整理好塞进口袋,冲胡小蝶道了声谢。 胡小蝶拦住他的去路,冲江荻膝盖递递下巴:“这怎么弄的?给他们拜年啦?” 江荻嗤笑:“可不可能。” 胡小蝶也跟着笑笑:“跟我来吧,给你消个毒。” 江荻想说不用,但又觉得胡小蝶毕竟是为他解围,一声不吭的跟上。 胡小蝶遣散技校众人,只留了那两个小老妹,带着江荻去到技校汽修间。从装钳子、扳手的工具箱里翻出一瓶双氧水,把江荻往油漆桶上一按。 “没棉签,将就弄吧。”说完拧开瓶盖,将双氧水直接淋在江荻膝盖上。 江荻没忍住抽气:“草。” 胡小蝶把瓶子抛给小老妹,问江荻:“怎么就你一个?…你老公呢?” “??” 江荻愣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胡小蝶在说谁。 胡小蝶瞥他:“就那高高瘦瘦的帅哥,你俩不是在处对象?” “……”江荻想起来了,低咳了声别开脸,“有、有事,出去见人了。” 又顿了顿,强调,“不是老公。” “哈??你居然不是受?” 江荻微微蹙眉:“什么受?” 一旁小老妹插嘴:“哎呀,就是下面那个嘛!” 另个小老妹:“偶尔也可以在上面,你懂的,就那个姿势,昨天咱俩还在漫画里看过。” “哦哦哦,对对对,嘻嘻嘻……” 两个小老妹捂嘴笑起来。 江荻还想问什么在下面,忽然一愣。 从脖子到脸变得涨红。 “胡扯!老子怎么可能会在下面!”江荻气急败坏,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把重点搞错了。 他当时只是不知道怎么让胡小蝶死心,拉着陆是闻随口扯了个谎! 什么上面下面! 胡小蝶啧声,颇为认真的又打量江荻一番,还是想象不出他在上面的样子。 见江荻一脸紧绷,“啪”拍了下他的肩:“我说你紧张个屁呀!放心,老娘现在对你已经没想法了。” 她有些得意,“老娘移情别恋了!” 江荻紧张当然不是因为怕胡小蝶还惦记自己,闻言硬邦邦“哦”了声。 小老妹说:“我们蝶姐最近在网上认识了个帅哥,俩人正搞网恋呢。” 提及网恋对象,胡小蝶不由叹了口气,漂亮的脸蛋也跟着皱起来,骂:“大爷的,别提那个狗渣男!” 她忿忿不平,“老娘从早上到现在,已经给他发好几条消息了,狗东西连回都不回!” 江荻:“……” 好巧,他也没收到回复。 小妹赶忙安慰:“姐夫可能有事在忙,没看到吧?” “什么事连看眼手机的功夫都没有?”胡小蝶更加不爽,“亏老娘还想问他晚上要不要见个面,一起吃晚饭。” 江荻:“……” 胡小蝶寻求认同的扭脸问江荻:“你说是吧?” 江荻:“…………” 此时维修间外传来“汪”一声犬吠。 卷闸门被“唰”的拉开,胡小蝶拎起老虎钳起身,眯眼。 在看清来者后,眉梢往上一挑: “你老公来了。” …… * 陆是闻呼吸急促,隔着距离,确认江荻平安无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陆易先一步朝江荻扑来,跳起舔江荻的脸。 江荻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知道是陆易跑去找陆是闻报信了。 胡小蝶扔掉手里的老虎钳,在另一个油漆桶上坐下,二郎腿一翘的看戏。 陆是闻快步走到江荻面前,扶着他两个肩头,将人前后左右,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眼一垂落向他擦伤的膝盖: “还伤哪儿了?” 江荻像个值钱古董似的被翻来覆去一通检查,觉得别扭,把陆是闻的手挥开,漫不经心说:“没了,就擦破点皮。” 陆是闻抿唇,眉心还是没松开: “对方是谁。” “城南的猴子。”一旁的胡小蝶接话,“十几个人围堵你亲亲宝贝对象自己,不过放心,你对象可牛逼了,愣是没吃亏。” 陆是闻沉默听着,并没纠正胡小蝶的称呼。 倒是江荻捂着脸,头扭的恨不得跟后脑勺调个。 ……亲亲宝贝对象个鬼啊! 胡小蝶看戏不嫌事大,继续添油加醋:“你亲亲宝贝对象说,你出去见人了,留他孤零零一个被别人欺负。” “我没说!”江荻头皮发麻,看胡小蝶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又瞄了眼陆是闻,咬牙,“我就说你去见人了,后半句没说。” “对不起。” 你把手拿开! 第65节 “?” 陆是闻低声,“约见面的地方没信号,没看到你发的消息,下次不会了。” 江荻没想到对方会第一时间主动跟自己解释回消息的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愣愣哦了声。 陆是闻转身蹲在地上:“上来,我背你。” 江荻啧了声:“起开,老子腿又没断。” 说完对胡小蝶道,“欠你个人情,加个微信,以后有事就说。” “免了。”胡小蝶摆摆手,“我怕你旁边那位吃醋。” 她站起身,往外轰人:“快走吧,姑奶奶要被你们这对小情侣秀瞎了!看不了一点。” 两个小老妹:…… 其实我还想看? …… ----------------------- 作者有话说:[猫头]来啦 第43章 话题 膝盖破皮这种伤在江荻看来, 就跟撕了个指甲上的倒刺皮一样,不值一提。 但陆是闻等他洗完澡后,还是将人强行按在椅子上, 认真给他上了药。 动作比胡小蝶温柔多了,一点也不疼。 之后陆是闻又在经常吃的一家私房菜馆订了餐, 和江荻边看电影边等。 这期间,陆是闻的手机一直在响, 被他随手按掉。 江荻佯作无意瞟了眼, 来电显示:陆远航。 “你不然就接, 不然就关机, 一会儿一按累不累?”江荻开了罐可乐说。 陆是闻还在等廖北的消息,在得知今天对江荻动手的人是猴子后, 陆是闻第一时间联系廖北,对方这会儿已经派人到城南打探消息去了。 陆是闻抿唇, 终是在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时接通。 江荻捞过遥控器,把电影音量调小。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也没想到这次陆是闻会接, 确认半天才试探地喊了声: “是闻?” “什么事。”陆是闻语气很淡, 江荻将屁股往后挪了挪。 见陆是闻没看他,又悄悄往对方身边倾。 “啊,我就是想问问你没事吧?”陆远航说, “今天咱们话还没说完, 你突然就跑了, 我很担心。” 陆是闻没急着说话,倚向沙发靠背, 一条胳膊随意搭在上面。 江荻稍微往后,就能碰到陆是闻的手。 陆是闻:“你说。” 陆远航语塞了下:“其实也…说的差不多了…” 电话里传来阵细窣,陆远航那边像是还有人在, 急切的小声催促着什么。 陆远航又支支吾吾半天,终像下定决心般开口: “是闻,你手头最近宽裕么?”他顿了顿,“之前跟你说过的,我老婆,你孙淼阿姨怀孕了。前两天做产检,医生说她胎位不正,要提前做干预,如果你手头宽裕的话,能不能再借我点?” “要多少。” “不多!先借一万吧。”陆远航说,“等我这边资金周转过来马上还你,真的!你看我每次都还了的,对吧?……你知道的,我和孙淼年纪都大了,能怀上个孩子不容易,我这些年也……” 陆是闻淡声打断:“银行卡号发我。” “欸欸!”陆远航忙不迭应声,这才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解释,“是闻,你千万别多想,我这次来桐城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见见你。” 陆是闻无声笑笑,到底是真如他所言,还是奉命行事,不用猜也知道。 但他并没拆穿,只简短嗯了声:“先挂了。” “等下!”陆远航叫住,“你今天走的急,生日礼物也没拿,我买了明天一早回京的票,你看我寄个同城快递给你,方便吗?” “不用了。” “好歹也是我和孙淼的一片心意。” 陆是闻短暂沉默了下:“心领了,但我穿不下l码。” 电话那头的陆远航这才像反应过来,尴尬道:“哎,你看都怪我,脑子里还是你以前的样子。” “能退就去退了,衣服不便宜。”陆是闻说。 他同样没有拆穿,陆远航把衣服给他的时候,他看到了包装袋里没来及取出的发票。 地点是桐城一家商场,一看就是在仓促间临时买的。 “好吧。”陆远航叹了口气,还想找些什么话题跟陆是闻聊,但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局促道,“是闻,那我就先走了,欢迎你以后到家里做客。” 陆是闻脸上还是没展露多少情绪,一旁的江荻却因这句话皱起眉。 “做客”两个字充斥着客气与生疏,像根针似的在他心里扎了下。 这人确定是陆是闻亲爸么? 江荻又想起,陆是闻之前跟他说过,他父母各自有家庭。 如今看来,竟没有一个是属于他的。 陆是闻就这样守着一栋偌大的空房子,带着一条救下的狗,独自生活在这里。 待到逢年过节,便以客人的身份,受邀前往父母家里做客串亲戚。 那时的他,又在想些什么? 陆是闻挂断电话,一扭脸就看到耷拉着脑袋,想心事的江荻。 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轻轻捏了捏江荻后脖颈。 江荻一抖,拿眼斜他。 却没像平时那样凶巴巴放狠话。 他喉结滚了滚,嘴抿紧又张开,最后没头没尾地开口说: “一个人住大房子特别爽,想躺哪儿躺哪儿,一三五睡这张床,二四六那张床,星期天打地铺,滚来滚去也不用担心掉下去。要是愿意,还能把廖北、陈大宝、吕科、庞阳他们全叫来开party,音乐放到最大声,反正没人管。哦对,还可以开民宿赚外快,那些背包客不爱住酒店,就喜欢民宿,不过你好像也不缺钱……” 话到后来,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恨不得咬断舌头。 死嘴真笨。 身边忽然传来声低沉沉的笑。 江荻停住,有些自暴自弃的拽了把头发,闭闭眼: “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是在安慰你。” 陆是闻嗯了声:“我信。” 江荻抬眼看他,陆是闻唇边还噙着丁点笑意,任由幽蓝的荧幕光落在漆黑的眼底。 陆是闻:“不过我现在不用一个人住了。” ……该死,又是这副表情,这种语气。 每次陆是闻拿出这种态度跟他说话,江荻就会心律不齐。 此时门铃响起,送餐的到了。 陆是闻下楼取,江荻默默关掉电影,跟在他身后。 陆是闻订的菜量不大,但个顶个精致。 插个蜡烛,再倒两杯红酒,就是烛光晚餐。 江荻看了眼,真心实意发问:“你要提前过大寿?” 陆是闻把江荻那份牛排拿到自己面前,帮他分切好,递过去: “受伤了,给你补补。” 江荻叉了块放进嘴里嚼,一股人民币的味道。 他边吃边又有意无意瞥陆是闻,试图从对方脸上探寻出他现在的心情。 担心陆是闻还在为刚刚那通电话糟心,江荻难得花时间思索起该找个什么话题,转移陆是闻注意力。 最后决定把胡小蝶拉出来遛遛。 “那什么,胡小蝶移情别恋了。”江荻有些生硬的开口。 陆是闻轻轻“嗯?”了声,掀起眼皮。 知道江荻是在故意没话找话,很配合地往下接:“哪个学校的。” “不知道,网恋。”江荻说,“她小老妹说长挺帅,但网上照骗特别多,保不准从哪儿盗的图。不过她是胡小蝶,谁敢骗她就是在找死。” 陆是闻夹了片炙烤三文鱼,放进江荻盘子里:“还聊什么了。” “聊她原本想约那人见面的,但对方不回消息。”江荻啧了声,“这么看没准就是照骗,说不定还是个中年脱发油腻男。” 陆是闻笑了下:“盼别人点好。” 江荻又有点词穷,脑子忽然一转,灵光乍现。 “对了。”他皱起眉,刚吃进去的西兰花在腮帮顶出一个小小的圆,“你知道什么叫受不?” 陆是闻切牛排的手一顿,硬生生停了好几秒,才又慢慢继续切。 你把手拿开! 第66节 “从哪儿听的。”陆是闻语无波澜。 “胡小蝶说的。” 陆是闻淡淡嗯了声,又问:“怎么会突然聊起这个。” 江荻想起自己拉陆是闻在胡小蝶那里撒的谎,有点说不出口。 他看着陆是闻,狐疑地眯起眼:“不是,你还真知道?” “以前了解过。”陆是闻不动声色说。 江荻更特么疑惑了,西兰花含在嘴里,半天没咽下去:“你了解这个干嘛?” “感兴趣,看过相关电影。”陆是闻顿了顿,“我还知道相对应的那个叫攻。” 江荻忽略掉陆是闻那句感兴趣,像是被开启新大门,认真思索片刻: “……那这个攻是不是比受更厉害?更能打?” 什么叫…更能打。 陆是闻严重怀疑胡小蝶是不是在给江荻做科普时,出现偏差。 江荻还在说:“反正从字面意思看,攻就是更牛逼。” “不存在谁更厉害,也有很厉害的受。”陆是闻顺着江荻的话,反问,“…更能打,你是指在什么地方更能打?” 顿了下,还是决定帮江荻明确:“床上么。” 江荻瞬间就把陆是闻的话跟先前胡小蝶小老妹的话串上了。 不知为何,乍一听“床上”俩字从陆是闻嘴里冒出来,头皮还有点麻。 尼玛真是这意思啊!! 胜负心顿时就特么又起来了。 凭什么胡小蝶说他是受! 且先忽略自己是直男这件事,就算真当gay了,凭他这么强悍凶猛又能打,怎么也该是上面那个吧! 江荻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冷冰冰问陆是闻:“那你看我,我像攻还是受?” 陆是闻切牛排的动作彻底停下。 放了刀叉,抽出纸巾擦手。 再看向江荻时,眼神已变得有些沉。 江荻意识到陆是闻可能误会了什么,慌忙解释:“靠,我特么就问问!老子直男!” 陆是闻没说话,就在江荻以为他是对这个话题反感时,开口: “直男会看到一个男生,动不动就脸红么。” 他声音很低,比起问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偏偏此时陆易听到门口有动静,“汪”的叫了声,陆是闻的声音被覆盖大半。 江荻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陆是闻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急不得。 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他摇头:“没什么。” 半晌又再次掀眸:“那我像攻还是受?” 江荻想想陆是闻打台球时的样子,又想想他的身材和腹肌,似乎也不像是会被压在下面的样子。 说:“攻吧。” 陆是闻眉心舒展。 江荻紧接着又说:“你像攻,我也像,咱俩都是。” “……” 陆是闻觉得自己应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 ----------------------- 作者有话说:(拍拍闻子哥肩膀):哎…… 第44章 摔跤 凌晨一点, 被开启新大门的江荻还是没抵挡住好奇心,又手贱打开了百度。 越查越震惊。 原来这个受还分很多种,高贵冷艳的叫女王受, 很会撩拨的叫钓系受,身体不好的叫病弱受, 口嫌体正直的叫傲娇受…… 还有一种更牛逼! 跑步的时候会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哭的时候是嘤嘤嘤, 打出来的嗝居然还特么是牛奶味! 攻也分很多种, 冰山、忠犬、爹系、疯批、阴湿男鬼…… 江荻从来没听说过这些名词, 觉得太尼玛新鲜了。 他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蒙住脑袋,黑暗中手机的屏幕光照在脸上, 总是懒洋洋半垂的眼睛睁得老大。 在看到一个标题为【>双男///欸嘿//新番】的指路链接后,江荻想也没想点了进去。 封面画的是个宿舍, 看起来像大学。 穿运动背心的黑皮男生把另个白白净净穿t恤仔裤的男生抵在床架上。 画面还挺清新的,江荻目光移向下方的在线观看, 打开。 缓冲跑了几秒—— “嗯啊啊…达咩…” 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猝不及防从手机里冒出, 钻进江荻耳朵里。 江荻吓得“草”了声,本能想降低音量,结果手一滑不小心按到放大, 整个房间瞬间回荡起男声拔高的尖叫。 “啊啊啊啊一库!!” 与此同时, 房门被敲响。 江荻呆住, 下一秒竟做出一个蠢到令人发指的举动。 他把手机“嗖”的扔飞了。 啪。 手机摔在地毯上,屏幕朝上, 画面里的两个男人还在热火朝天的交战。 不得不说,手机质量是真好,这都没摔坏。 江荻连滚带爬下床, 不慎被床脚绊了下差点摔倒,倒吸一口凉气。 “江荻?”屋外响起陆是闻的声音,“怎么了。” 手机里的男人带着哭腔,达咩达咩的叫,江荻迅速捡起把屏幕锁了,冲陆是闻说:“没事!我尿急去厕所绊了下!” 陆是闻静了两秒:“开门。” “不…”江荻本能就要拒绝,但一想这样不是更怪,抓紧手机藏在身后,硬着头皮打开门。 走廊微弱的光投进。 陆是闻穿着睡衣,手上端着杯子,应该是才接水回来。 黑沉的眸子在江荻脸上浅浅落了下。 问:“你在干什么。” 江荻抓手机的手攥的更紧,掌心出了一层汗,脊背绷得笔直。 “没、没干什么。”他声音有些颤,脸生硬撇开,“有事?” 陆是闻看向他背着的手,似是思索着什么,片刻才将目光收回:“我听到你房间有动静,在看视频?” 好家伙。 上来就猜中了。 江荻含含糊糊“嗯”了声:“看…摔跤比赛。” 陆是闻眉梢很轻的上扬:“哦。” 靠! 他是不是不信! 江荻欲盖弥彰:“真的!一个黑皮把一个白皮按在地上一通猛揍,鼻血都打出来了,特血腥。” 陆是闻点头,又沉默了下,抬手揉揉江荻头。 “睡前还是别看这么…”陆是闻沉吟,斟酌了下措辞,“…刺激的东西。” “……”江荻脑浆都快烧开了,头顶呜呜直响,低头咬牙,“知道了。” “快睡。”陆是闻放缓声音,“不早了。” “唔,你也、也快睡。” “嗯。” 陆是闻转身,江荻急忙关门。 陆是闻又停住:“想看的话,明天可以投到影音室荧幕上,我跟你一起。” “?!!” 一起个锤子一起!! 你把手拿开! 第67节 江荻迅速说了句“不用了!”,嘭的关上门。 陆是闻看着紧闭的房门,听到江荻“咔哒”反锁,再次转身。 藏在阴影里的唇角压了压,扬起。 这么看,家里的隔音好像也不是很好。 …… * 江荻回到床上,依然惊魂未定。 小时候关逢喜给他讲熊瞎子半夜装成父母,敲门抓小孩吃的故事,他都没像刚刚那么慌过。 大爷的陆是闻,比熊瞎子吓人! 手机被粗鲁丢在一旁,江荻扯过枕头盖在脸上。 就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快被活活憋死时,才将枕头挪开。 黑暗中的胳膊一点点从被子里探出去,摸索到床头柜,抓过手机“蹭”的收回。 又一会儿再次伸出,拉开床头柜,勾着耳机,一并塞进被子里。 在反复确认耳机插进手机,并且绝不会漏音后。 江荻才再次犹犹豫豫,打开了那部“摔跤题材”的动漫。 日语他听不懂,于是只能看字幕。 动漫一共更新了六集,每集很短,讲的是一对欢喜冤家一路同学到大学。 白皮那个暗恋黑皮,但他以为黑皮是直男,直到黑皮过生日,一群同学跑去喝酒,白皮以为黑皮喝醉了,借机跟他表白,然后就被黑皮按在宿舍床上……达咩达咩雅蔑蝶了。 台词相当露骨,场面极其劲爆。 还特么是高清没码。 江荻看到后来整个人都石化了,只会一味发出“我靠,牛逼啊”的由衷惊叹。 就这么过了极度混乱崩溃的一晚,第二天江荻顶着一对熊猫眼出现在陆是闻面前。 相较对方的清爽,他就像是刚从熊瞎子的洞穴里逃出来一样,身心俱疲。 陆是闻喝了口咖啡,漫不经心扫向江荻眼下的乌青。 “后来又看了?” 江荻一僵,烤吐司差点从嘴里掉出来。 陆是闻又问:“战况怎么样。” 江荻怕陆是闻起疑,开始睁着眼胡说八道: “就,白皮赢了。他挺牛逼的,黑皮把他压在床…咳,地上,一技直拳砸白皮的脸。白皮避开,抬脚踹黑皮,坐到了黑皮胯上,梆梆梆一通捶。然后黑皮左勾拳,打白皮的脸,白皮不讲武德,朝黑皮胳膊咬。黑皮掐他脖子,扯他头发,疼得白皮嗷嗷叫。白皮小宇宙爆发用脑门撞了黑皮的头,黑皮被撞的眼冒金星,当场昏迷,然后……” 话没说完,对面的陆是闻已经忍不住笑出来。 江荻话音一顿,绷着脸看他,陆是闻总显得冷淡的眉眼此时弯着,咖啡杯因为他在笑,里面的液体轻轻晃动。 大概是在尽力控制憋笑,好让江荻别太尴尬。 沉沉的声音更像是从胸腔发出。 传进江荻耳朵里,像带了细细密密的电流。 此时就算江荻再迟钝,也知道陆是闻多半猜出他看的不是摔跤。 强作镇定地说:“怎么了,就许你感兴趣看电影,不许我好奇看个片?” 陆是闻忍笑点头:“允许。” 江荻叉起烤肠当作陆是闻的喉管咬。 陆是闻把牛奶往他面前推了推:“只是最好循序渐进,别一上来就看太劲爆的。” “我特么怎么知道会这么18x!”江荻无语,“那封面画的可清新了,老子还以为是什么甜甜的校园爱情!” “你会喜欢校园爱情么。” “?”江荻愣愣,“我还是更喜欢看摔跤。” “嗯。”陆是闻顿了下,“我挺喜欢的。如果可以,也希望能开启一段。” 江荻没再接话,闷声嚼烤肠。 不知为何,听陆是闻说他想要开展校园爱情,江荻心里居然还隐隐有些不爽。 ……这样他就得花更多时间去陪女朋友了吧。 到时自己站在旁边,看他们拉小手亲小脸,跟个大傻子似的。 不对,自己凭什么就非要站旁边! 离了他陆是闻还活不成了?? …… * 吃完饭,两人前往学校。 江荻刚往座位上一坐,就觉得前排笼罩着一团黑气。 抬头看,发现正是从吕科身上发出的。 江荻眼一垂当没看见。 这傻逼三天两头犯抽,懒得管。 然而吕科并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江荻,身子一扭扑过来,欲哭无泪:“完了,荻哥,兄弟这下全完了!” 见江荻不理他,又自顾自继续说: “我从道上朋友那里打听到了胡小蝶的企鹅号,这段时间一直在跟她打游戏聊天。这不是知道她跟你告白失败,最近正失恋嘛,兄弟就各种花心思安慰,前几天一个没忍住,就跟她告白了。” 江荻玩手机的动作一停,总算舍得分吕科一眼。 旁边的陆是闻也破天荒把视线从习题册上移开。 吕科:“我想着要是被她拒了就彻底死心,谁知道她居然接受了,还要约我见面!!” “所以你装死没回她消息。” “嗯啊!!”吕科狂点头,忽然一愣,“不对,你咋知道?” 江荻没回他这句,无所谓说:“那去见呗。” “问题就在这儿啊哥!”吕科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老实坦白,“最开始她找我要照片,我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心虚了。脑子一抽,发了张网红照过去。” “……?”江荻看他,“你还真是个照骗。” “我这不是也没想到会进展这么顺利,还想着等她真正爱上我的灵魂后再跟她坦白的!” 吕科懊恼,“你说我现在去做整容还来得及么?要不学霸你借我点钱,我放学飞一趟韩国?” “我觉得你不然还是跟她老实说吧。”庞阳接话,“兴许人家一心软就原谅你了呢?” “会么?!” 江荻:“会。” “真的呀?!” 江荻凉凉一笑:“会杀你。” 吕科:“qaq!” 短暂燃起的希望,瞬间又破灭了。 …… 第45章 联考 时间一晃, 到了市联考当天。 离四中大门还有段距离,江荻就听到学校大喇叭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歌声。 好像是《真心英雄》。 无疑,绝对是梁主任放的。 江荻又拧开矿泉水瓶, 咕咚咚喝了几口,被陆是闻把瓶子拿走: “少喝点, 待会儿考试要上厕所。” 江荻咽下,哦了声。 今早他为了考试中途不犯困, 破天荒让陆是闻给他煮了杯咖啡。 无糖无奶那种, 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 到现在舌根都是苦的。 “别紧张。”陆是闻说, “先挑会做的题写,选择题不要空, 实在不会就蒙。” 江荻停住脚步。 实话说过去每场考试,他都从没放在眼里过, 可能是不知者无畏,也可能是压根没在这上面寄予过希望。 但这次不同。 “陆是闻, 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也想不起来。”江荻蹙眉,诸多杂念还是不可自控冒上来。 真考砸了怎么办。 陆是闻会不会觉得他特不争气,教了这么久也教不会。 万一陆是闻真因为自己转班了, 那…… 揣在兜里的手被抓着, 牵出来。 江荻愣愣, 扭头看身边的人。 你把手拿开! 第68节 袖子被捋起,露出腕上的串珠。 陆是闻温沉道:“教你个蒙题大法。随便选一颗珠, 依次往后拨,心里默念a、b、c、d,想停就停, 轮到哪个就选哪个。” 江荻嗤笑:“灵么。” “灵。”陆是闻顿了下,抬眸,“江荻,我在陪着你。” …… * 两个人被分到不同考场,一个在走廊最头,一个在最末尾。 铃声敲响,监考老师将卷子发下。 江荻小声吐了口气,稳稳心神,看向眼前的试卷。 不得不说,陆是闻对他的特训挺有效,有几道数学大题江荻不久前刚做过。 虽然部分数值和条件变了,但总体而言换汤不换药。 教室里鸦雀无声。 到了考试过半,巡考的梁主任从门口经过,隔着窗看到同学们都在埋头奋战,甚是欣慰地点点头。 他目光忽然一停。 只见靠墙那张桌前,江荻正一手执笔,一手在桌下,不知摆弄着什么。 老梁顿时警铃大作,从后门进入教室,快步走到江荻跟前。 捉贼似的擒住桌下那只手: “呔!” 江荻被吓了一跳,老梁迅速将他袖口翻开,在看到江荻手上既没有小纸条,也没藏手机,只有一串檀香木珠后,纳闷挠头。 最后恍然大悟,压低嗓音:“让你小子平时不好好念书,现在念经也没用。”说着抓过江荻的试卷,举起来看。 “欸…”梁主任把脸凑近卷子,原先阴沉的表情一点点变开朗,“欸嘿?” 江荻啧了声:“你能不打扰别人么。” 梁主任又把卷子来回来看了几遍,还给江荻,难得给了他几分好脸色:“行行,快做。” 虽然卷子上还是有不少空白,但老梁亲眼看到其中几道题是做对了的。 这小子还真转心性了? 江荻其实并没用陆是闻教他的蒙题大法。 但这场考试当真让他有点get了盘珠子。 别说,是挺静心的,怪不得陆是闻平时情绪总这么稳定。 上午考数学和英语两门,江荻一直做到交卷前一秒。 在确保会做的题应该都做了,填空选择能蒙的也蒙完了,他才交了卷。 走廊外已经吵闹起来,门口聚着不少人,其中不乏有等对象的。 江荻收拾东西起身,到讲台领了手机,打算问陆是闻在哪儿。 刚出门开机,身后传来陆是闻的声音: “这儿。” 江荻回头,对方正倚墙站着,出挑的身高混在人群里十分显眼。 江荻朝他走过去,陆是闻递上矿泉水。 江荻拧开喝了两口,抬头:“最后那道题我…” “考完就不想了。”陆是闻垂眸看了江荻一眼,今天阳光很好,照在他头发上,显得有些毛茸茸。 陆是闻知道一定很柔软很好摸,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下,压制住想伸手揉一揉的冲动。 江荻要面子,这里还有其他同学,肯定又要炸毛。 中午,两人在学校门口的面馆随便吃了点。 饭点人很多,坐在他们旁边的是隔壁班一对小情侣。 女生咬着奶茶吸管问对面男生:“早上给你的皮筋,你一直戴着吗?” 男生晃了晃手腕:“戴着呢宝宝。” “嗯!下午考试也要戴着。”女生认真说,“我绑头发的时候特意许了愿,让你旗开得胜!” “考完我也会一直戴着的,宝宝。” 江荻听得直肉麻。 至于每句话后面都特么带个宝宝么? 待会儿被梁主任抓现行,你俩就笑了。 但鬼使神差的,他悄悄把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手上的串珠。 吃完饭,江荻和陆是闻回班,结合下午理综的考试重点又简单复习了会儿。 看时间差不多,陆是闻借上厕所为由,送江荻去考场。 “吕科说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下。”江荻边走边说。 提及吕科,他又忍不住笑了声,“这傻逼心真大,胡小蝶那边的烂摊子现在都没想好怎么收场,还有心思庆祝。” 经过教导处时,老梁从窗户探出半个脑袋。 他上午考试一结束,就马不停蹄跑去翻江荻的卷子,在确认这小子千真万确是进步了后,激动的拉着老田聊了半天。 这会儿再看江荻也觉得顺眼了,拉开窗喊了他一声,没话找话道:“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江荻总觉得老梁叫他就没好事,唇边弧度消失: “我…不能笑?” “能笑!”老梁心情很好,“下午也给我好好考啊。” 说完乐呵呵把头缩回去了。 江荻被老梁莫名其妙的搭讪整的摸不着头脑,看向陆是闻,不太确定的问:“我最近是不是又干什么惹着他了?” 一脸笑里藏刀,怪瘆人。 陆是闻牵唇:“看来你上午考的挺好。” “真的?!” 陆是闻嗯了声。 江荻被他说的也有点开心,这样陆是闻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 到了考场门口,江荻站住:“你去厕所吧,尿快点,要开考了。” 接着转身进教室。 “江荻。” 陆是闻将人唤住,片刻轻声嘱咐,“手串戴好。” 江荻哦了声,不知道他干嘛突然说这个。 走出几步后,蓦地一停。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中午那俩小情侣的对话—— “我特意许了愿,让你旗开得胜。” “考完我也会一直戴着的,宝宝。” 江荻默默咽了口唾沫。 觉得自己脑抽了,居然会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是闻径自上前,张开手臂将他抱住。 江荻身子一僵。 “上午干得很漂亮,下午再接再厉。”陆是闻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行的,荻宝。” 江荻再次愣了。 他刚刚… 叫自己… 什么?? 一丝红晕迅速从脖子攀上脸。 江荻一把推开陆是闻,后退了半步,怔愣的看着对方。 陆是闻脸上依旧云淡风轻,江荻甚至怀疑自己刚刚幻听了。 ……荻宝?! 陆是闻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拿他开涮?! 就不怕自己一拳一个,让他直接变国宝?! 监考老师开始唤同学们进考场。 江荻面红耳赤,凶巴巴冲陆是闻比了比拳头。 有些仓惶的逃进班,还险些绊了自己一跟头。 下午考试,他又盘着珠子念了半天经,好不容易才把急速跳动的心率平复。 搞得专程来看他的老梁不禁又产生怀疑,摘了江荻手上的串珠研究半天,确保不是什么作弊新道具,才把东西还他。 再三叮嘱江荻认真考试,别嘀嘀咕咕乱念咒。 …… * 你把手拿开! 第69节 就这样,市联考在众人紧张而有条不紊的进行中结束了。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刚一响,笼罩在四中上空的压力罩便彻底粉碎。 当晚,吕科喊着一帮同学吃自助烤肉。 老田也去了,在众人接二连三的起哄声中,痛快决定这次聚餐就用班费。 有了先前各班尖子生团结一致为大家补课,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考试成绩大概率差不了。 个别发挥失利的开始还有些愧疚,在其他同学的安慰下,后半程也渐渐将愁云驱散,融入欢歌笑语。 几个女生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天。 江荻把牛肋条放在烤盘上,声音不经意间传进他耳朵。 文艺委员方晓桥拿着一条刺绣手绢给好朋友展示:“就是在杜松子街那边的店,有个阿姨开了刺绣速成班,我就是在那里做的!” “好好看啊!”另个女生说,“一节课贵不贵?” “可便宜了!而且是现场挑料子,选图案,阿姨会帮你参谋,初学者会建议你选择比较简单的纹样。我这个小蝴蝶就是阿姨帮我选的,当天就能完成,包教包会!” “好棒呀,我也想学,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嗯嗯!这周我有钢琴课,下周末!” 江荻默默把牛肋条翻了个面。 等烤熟后,心不在焉塞进嘴里咀嚼。 ……手绢么。 陆是闻生日就要到了。 先前一直没想好该送他什么礼物,查百度又不靠谱。 这么说来,自己倒还真欠他一条手绢。 只是刺绣这玩意儿,肯定得人心细有耐性。 他手笨,拎把长矛刺人还差不多。 江荻眼底不禁闪过几分思索…… …… 第46章 轰隆 考试告一段落, 结果已定,江荻悬着的心也不得不暂时放下。 聚完餐回家后,江荻闲的没事心血来潮, 拉着陆是闻打台球。 他虽然是个半吊子,但胜在悟性挺高。 陆是闻简单跟他讲了要领, 又带着他打了两局,便渐渐有了手感。 初学者一旦上道, 就总想尽快精进。 江荻用巧粉擦着球杆, 问陆是闻: “之前你跟猴子比赛的时候, 那个像贪吃蛇似的窜来窜去的球, 怎么打的?” “需要计算角度。”陆是闻说,“想学?” 江荻确实有点想学, 但又怕难度系数太高,迟疑道:“难么。” “不难。”陆是闻将手上的球杆立在一旁, 随便找了两枚球放在案上,拍拍江后背: “趴好。” 江荻点头, 听话弯腰, 摆好手架支杆。 陆是闻:“球杆瞄准母球右下方。” 江荻照做。 陆是闻低声:“再往下。” 江荻又把杆头向下瞄了瞄。 陆是闻抿唇看了片刻,挽起袖口,站到江荻身后。 一条胳膊撑在球桌上, 也俯下身, 拉着江荻握杆的手调整好位置。 声音自后方传来:“打的时候注意控制力度, 把边库回弹假设成一个夹角。” “你这说的太抽象了。”江荻皱眉。 陆是闻将江荻支球杆的手摆正: “出杆。” 江荻“啪”的把球打了出去,还是撞到了障碍球。 “太用力了。” 陆是闻将母球捡回来, 重新摆好。 江荻再次做出击球姿势,纳闷嘀咕:“我总觉得我姿势好像不对,打的时候特难受。” 他说着活动了下脖子, 来回调整姿势,还是觉得别别扭扭不趁手。 后背忽然贴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陆是闻撑在桌上的手移向江荻架杆的手背,五指穿过指缝。 另只手和江荻一起握住球杆,牵引着他向上抬。 “背别弓着,塌腰。”陆是闻下巴虚虚垫在江荻肩头,说话时呼吸轻拂在他耳畔。 江荻只觉得脊背一阵发麻。 过去陆是闻也这么教过自己,但当时两人的距离远不像现在这么近。 江荻喉间滚了滚。 隔着衣服布料,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陆是闻敛眸,在对方发红的耳垂上淡淡看了眼,语气还是很自然:“别紧张。” 江荻猝不及防被戳中心事,身子更僵,咬牙反驳:“紧张个屁,指导你的!” 陆是闻没还嘴,扶着江荻的手边定位击球角度,边温声纠正:“放松,头别歪,力量不要全给到球桌,腰腹给力。” 江荻原本心里就乱,被他说的更加手足无措,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有些急道: “到底是哪儿放松,哪儿用力,你倒是给我指一下。” 陆是闻沉默,片刻后松开握江荻的手。 绕过腰,移向他的小腹。 手掌隔着t恤微微施力下压:“收紧。” 江荻瞬间弹了下,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他怀疑陆是闻用的沐浴露里是不是有某种成分让他过敏,每次闻到都头脑发昏、心跳加速。 但又一想,两人用的是同款,他闻自己身上怎么就没事。 球杆瞄准面前的母球,一下击打出去。 被撞击的彩球灵活绕开障碍物,碰向边库反弹。 精准入袋。 江荻总算松了口气,下意识偏头去看陆是闻。 柔软的发丝恰好扫过对方鼻梁。 陆是闻嘴唇悄无声息抿紧,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安静与江荻对视。 神情依旧平淡,只是那双沉水似的眼眸比以往更深。 屋里此时只开了球案上的一盏顶灯。 四下寂静一片,徐徐晚风从窗外吹进来。 也正因此,江荻更加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吵得厉害。 陆是闻该不会也听到了吧? “还打么。”陆是闻轻声开口。 江荻眸子颤颤,移开,有些心虚地说:“不、不了。” 陆是闻没再接话,过了几秒,起身撤开。 江荻与之相贴的后背忽然一凉,竟有种什么东西被从心里抽走的错觉。 他几乎是逃般的离开台球室,冲进自己房间。 钻进浴室,把水调到最大,对着头一通猛冲。 直到头皮被自己抓的刺疼,江荻才将泡沫冲尽。 这全程他都是睁着眼的,因为但凡只要一闭上,满脑子就都是陆是闻的脸。 幽沉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抿起的嘴唇…… 江荻彻底慌了。 他发现刚刚在和对方对视的时候,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瞬间…… 想亲陆是闻?! 这特么到底什么情况!! 在这之前,江荻从没对任何人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当真吓得够呛。 他尝试追本溯源,觉得一定是最近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多了受影响。 你把手拿开! 第70节 互联网害人! 而此时的三楼台球室,陆是闻站在窗边,指间夹着一根烟。 浓到化不开的眸色与黑夜融为一体。 台球静静散落在球桌上没来及收拾,烟头已积攒起长长一截烟灰。 方才的肢体接触是他有意为之,并且江荻所有的神色、状态、小动作也都被他尽收眼底。 陆是闻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认,江荻对他是有感觉的。 只是该如何引导江荻认识并接受这件事,似乎又成了难题。 陆是闻抽完最后一口,将烟捻灭。 视线落向台球桌边的手机。 刚刚江荻跑得太快,连手机都忘了带。 陆是闻拿过,出了台球室,一路下楼去到客房外,站在门口敲门。 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过了许久,房门才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陆是闻递过手机,一条胳膊从门缝伸出来,一把夺过就又要关。 陆是闻及时将房门顶住,垂眸睨向头发湿漉漉还没来及擦的人。 江荻现在根本不想见到陆是闻,但闻到对方身上好像有股烟味,又忍不住抬眼看他。 结果刚和陆是闻撞上眼神就又后悔。 他发现自己现在完全不能和陆是闻对视。 陆是闻眉头稍皱了皱:“眼怎么这么红?” 江荻愣愣,硬邦邦哦了声:“洗头的时候被蛰到。” “别揉,我给你拿眼药水。”陆是闻说着转身,被江荻叫住,“不用!我…那什么,我睡一觉就好了。” 陆是闻还想说什么,江荻语速很快,状似不耐烦道:“别磨磨唧唧,早点睡。” 话音顿了顿,又说,“这周六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午饭你自己解决。” 话毕还没等陆是闻回应,江荻把门“嘭”地关上。 接着将耳朵贴向门板,听外面的动静。 直到走廊传来离开的脚步声,他才稍微喘了口气,脚一软差点溜着门滑下去。 …… * 这之后,一丝微妙的气息开始在两人之间弥漫…… 就比如吃饭的时候,江荻总要和陆是闻岔开坐,进食速度也比平时快。 大课间,江荻不是起身上厕所就是去抽烟,反正就要借口出教室。 陆是闻跟他说话,他手上必须得拿个东西,全程盯着,不给陆是闻眼神。 原本嫌吕科话多,现在也乐意跟他聊天了,搞得吕科到后来都看出他和陆是闻不对劲。 趁陆是闻被老田叫走时,深表担忧的问:“兄弟,你是不是跟学霸吵架了?” 江荻低头玩手机小游戏,闻言眼也不抬说:“没。” “那你干嘛冷暴力别个?”吕科忍不住替陆是闻说话,“人家学霸对你多好,又教你学习,又请你吃饭,还让你住他家大豪宅,做人不能没良心。” 江荻啧了声:“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我就是觉得学霸可怜,那么高傲一人,这两天跟你说话都低三下四、小心翼翼的。上课给抄笔记,下课给买奶茶,你睡着给调空调,生怕你着凉……”吕科叹气,“讲真,哄女朋友也就这样了。” 江荻心一抖,本能怼:“谁特么是他女朋友。” 吕科愣愣,不明所以:“我就是类比一下,你这么激动干啥?” “没事儿别瞎类比。”江荻看着屏幕上的game over,烦躁的把手机扔进桌斗。 吕科生怕被殃及池鱼,刚要识趣转身,又被江荻叫住。 江荻眉间带着思索,兀自沉默一会儿,犹犹豫豫开口:“你那时候对胡小蝶…什么感觉?” “我靠,当然是喜欢啊!”吕科一提胡小蝶就来劲,“别那时候,我这时候也爱死她了!” “我意思是,你怎么知道那是…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于江荻而言太过陌生,就连发音也有些生硬。 吕科立刻开始悉数起来:“你看啊,我一见她就心跳加速,不敢跟她对眼神,连话都说不利索。哪怕隔着屏幕,看她发消息也会紧张半天。” ……草。 吕科:“不见她的时候吧,就想的要死!反正不管什么事,最后都能跟她扯上联系。脑子里全是她的脸,就觉得这人怎么会这么好看,性格也好,总之哪儿哪儿都完美!” 特么。 又全中了。 这边吕科说的头头是道,江荻却越听越发虚。 他将手伸进发间,胡乱揪了把,自欺欺人问:“…难道对兄弟就不会有类似感觉?” “哈??” 江荻冷着脸,顺着自己的话强行往下圆: “你当时看陆是闻比赛进球的时候,是不是也心跳加速了?还总夸他长得帅又有钱,刚刚还说他这儿好那儿好……” “停停停!”吕科打断,简直被他荻哥的逻辑整的哭笑不得,“你清醒一点,我又不会想跟学霸接吻!” “…………” 吕科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说:“喜欢一个人,是会忍不住想跟他接吻的。”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江荻的世界天崩地裂。 …… * 陆是闻回教室时,就看到一脸笑的夸张的吕科,和面无表情,却带着一丝丝死感的江荻。 他默默坐下,吕科秉着帮江荻和学霸破冰的心思,立刻主动跟陆是闻分享: “学霸学霸,你知道你刚才出去的时候,荻哥问我什么吗?” 江荻草了声,忙要捂吕科嘴。 吕科话比他手快:“他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陆是闻眉梢轻轻扬了下,朝江荻瞥了眼。 吕科:“我跟他说,是会想和对方接吻。”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说,吕科拍拍江荻肩,“荻哥,不信你问学霸,他想不想跟他女朋友接吻?” 江荻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四下找了找,没发现什么凶器能直接捅死吕科。 “你别听他说。”江荻硬着头皮,“我是在问他和胡小蝶的烂摊子…” “想。”陆是闻顿了顿,淡淡补齐整句话,“我想跟他接吻。” “你看是不是!!”吕科眼泪都快笑出来,捂着肚子说,“荻哥也太特么纯了,刚还拿你举例子来着,说对兄弟难道就不会——唔唔唔唔!!!” 江荻抄起矿泉水瓶,直接杵进吕科嘴里。 …… ----------------------- 作者有话说:今天的荻宝对世界产生了怀疑,让我们恭喜荻宝开窍。 [鼓掌][鼓掌][鼓掌][鼓掌] 第47章 信物 周六, 江荻起了个大早,赶在陆是闻去遛狗时火速出了家门。 刺绣班开在杜松子街一个老小区里,江荻七拐八绕找了很久才找到。 他从兜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口罩戴上, 站在门口,手抬起放下了好几次, 愣是没敢敲门。 正艰难做思想建设,教刺绣的李婶碰巧开门取东西, 被杵在外面的男孩吓了一跳。 “哎哟!” 李婶捂着胸口, 上下打量江荻一番。 接着指指墙, 好心提醒, “以后外卖直接放鞋柜就行,那儿不是贴着呢。” 刺绣班门口墙上果然贴着张“快递外卖请放这里”的温馨提示。 江荻愣愣, 见李婶拿了东西又要关门,连忙将门挡住。 “…不是送外卖的。”江荻脊背有些僵硬, 又把帽子压了压,偏过头, “…想绣手绢。” “维修什么的?”李婶没听清。 “绣。”江荻咽口唾沫, “绣手绢,送人。” 要知道来李婶这里学刺绣的基本都是跟她差不多年纪,退休在家没事干的老年人。 偶尔来几个年轻的, 也全是小姑娘。 看着眼前瘦瘦高高的男孩, 李婶一时还没太反应过来。 你把手拿开! 第71节 等好不容易回神, 立刻拉着江荻进门,风风火火冲屋里喊:“你们快瞧, 这小伙子说他要跟我学绣手绢!” 屋里除了李婶还有四个大妈,闻言不约而同一起抬头。 四个人,八只眼, 就这么齐刷刷盯着江荻。 下一秒直接炸开锅。 “哎呀,还真是个大小伙子欸!” “这年头居然有男孩来学刺绣,李姐你名声在外啊!” “这么热的天还捂这么严实,快把帽子摘了!” “来来,坐老姨边上,小伙子看着多精神!” 江荻一动不动呆立着。 向来面对凶神恶煞的流氓混混也能临危不乱、游刃有余的他,此时竟对眼前几个叽叽喳喳的大妈手足无措。 恨不得原地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李婶给他搬来把椅子:“想绣个什么花样?选什么料子?以前接触过刺绣没?” 江荻摇头。 大妈甲:“哎,你就说要绣给谁吧!” 大妈乙:“还能是谁,女朋友呗!” 大妈丙:“啧啧啧,小伙子真有心呐,你女朋友好幸福!” 大妈丁:“你们矜持点行不行,没看人家都不好意思说话了?……要我说,送女朋友就该绣牡丹,花开富贵!” 大妈甲:“土老帽,现在年轻人不喜欢这些!还是鸳鸯吧,鸳鸯喻意好!” 大妈乙:“太难了,小伙子绣不好的,我看不然来朵玫瑰花?” 大妈丙:“这个好,漂亮又简单!” 江荻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问李婶:“这个能绣么。” 众大妈也围上来。 大妈甲:“小猫啊?” 江荻很快一点头。 大妈乙:“我觉得还是玫瑰好。” 江荻选的是一张虎哥的照片。 原因很简单,虎哥长得够丑,没准绣的越难看就越像。 李婶拿起照片端详:“这个倒是不难,要不你就只绣个猫头吧,这样快些。我再给你挑个容易上手的料子?” 江荻立刻嗯了下,顿了顿,低声道谢。 接下来,他便在李婶的指导下,先用笔将图描在布料上。 而后固定,穿针引线,一点点开始绣。 大妈们此时也不管自己手上的活做没做完,把江荻团团围着,七嘴八舌指点—— “这里不能这么绣,要用回针。” “平针可以,不信你问李姐!” “哎呀,这么拿针不对!” “小伙子还在上学吧?” “你跟你女朋友谁大?” “有照片没?给我们看看!” 江荻被吵得脑仁嗡嗡直响,好几次差点扎到手,直至夕阳下山才勉强完工。 看着宛若蚯蚓爬的针脚,他严重怀疑这玩意儿到底还要不要送。 李婶接过手绢,帮江荻修整,安慰道:“第一次能绣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关键是心意。” “就是就是。”大妈甲接话,“这可是你亲手做的,你女朋友一定会喜欢!” “你不然再绣个字?把你女朋友的名字绣上。”大妈乙说。 “我看行。”李婶点头,问江荻,“你女朋友有没有小名?” 江荻原想拒绝,但见几个大妈都眼巴巴热切望着他,喉结滚了滚: “…那就,闻。” 犹豫了下,还是纠正道,“其实不是送女朋…” 大妈甲:“听见没!叫雯雯!” “雯雯?”大妈乙感慨,“这名字一听就是大美女。” 李婶拿针线给江荻:“你自己绣还是我帮你?” 江荻实在坐不住,站起身:“我回家再弄吧。” 李婶看时间也不早了,点点头,把手绢还江荻:“那咱们加个微信,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 江荻将手绢叠好揣进兜里,又向李婶和大妈们道了谢。 火速逃离刺绣班…… …… * 回到陆是闻家时,天已擦黑。 江荻推开小院门,一路往别墅走。 在花架前停住,默默后退了半步—— 原先的空地上停了一辆黑色大奔。江荻依稀觉得见过这车,想了想好像是第一次和陆是闻在城隍庙见面的时候。 他收回目光,来到别墅前。 伸进兜里摸钥匙的手顿了下,改按门铃。 过了会儿,大门从里面打开。 江荻抬眼,在和面前一脸错愕的苗玉兰撞上视线后,暗自感叹果然没冒然开门是对的。 他嘴唇动了动,冲苗玉兰轻轻弯腰:“阿姨好。” 苗玉兰手里拿着手机,微微蹙眉打量江荻,同时还在跟电话那头聊: “对,后天晚上。不用买蛋糕,我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你人来就行。” 陆是闻从楼上下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江荻,上前将他拉进屋。 苗玉兰眉头皱得更深,三言两语讲完电话,问陆是闻:“…这是?” “同学。之前跟你说过,现在住这里。”陆是闻语气很淡。 苗玉兰又朝江荻看了眼,不太确定的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江荻一时尴尬,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在城隍庙。” “怪不得。”苗玉兰眉梢轻挑,“你当时还抱了只脏兮兮的流浪猫。” “……”江荻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初见时自己给苗玉兰留的印象肯定不好。 陆是闻低声问:“事办完了?” 江荻含糊嗯了声。 陆是闻:“热不热,先去洗个澡。” 江荻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苗玉兰看他的眼神里充满戒备。 “那什么。”江荻随便找了个理由,“我还要去医院看关逢喜,你和阿姨聊。” 陆是闻擒住他手腕:“护工给我发消息,说带你姥爷去散步了。” “哦,我可以在病房等。” 陆是闻看着他沉默了下:“那你等我换件衣服和你一起去。” “小闻!”苗玉兰闻言连忙道,“我餐都订好了,马上送到。” 见陆是闻不语,她才又有些犹豫的对江荻说,“那个你…” “江荻。”江荻报名字。 苗玉兰点头:“小江也一起吃晚饭吧。” …… * 苗玉兰点了一大桌饭菜,只简单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视线紧跟陆是闻给江荻夹菜的手。 印象里他这个儿子平时虽然谦和有礼,但待人的距离感也强。 还从没见他对谁这般殷勤过。 正纳闷着,手机再次响起,是一条视频邀请。 苗玉兰起身对陆是闻和江荻说:“你们吃,我接个电话。” 说完拿起手机匆匆上楼,关上房门。 陆是闻又给江荻盛了碗汤:“她是临时回来的,没跟我说。” “给你过生日?” 陆是闻牵唇,淡淡笑了下:“算吧。” 江荻还是觉得打扰他们难得的母子相见不太好,思索着道:“要不我今晚回苍南街住,关逢喜快出院了,我刚好把屋子打扫下。” 你把手拿开! 第72节 “她不住这里。”陆是闻猜出江荻所想,“她的房间没收拾,订了酒店。” 顿了下又说,“况且住这儿也不方便跟家里视频。” 江荻知道,陆是闻说的应该是苗玉兰现在的家。 倒也能理解,毕竟当着曾经的儿子跟现任老公、孩子唠家常,难免有顾忌。 苗玉兰再下楼时,手里还拿着一个精美礼盒。 “小闻,这是送你的礼物。”她说着将盒子打开,“刚从拍卖会下来,喜欢么?” 江荻跟着看盒子。 微微一愣。 ——里面是一条做工十分精美的手绢,不用猜也知道贵得要死。 完蛋。 自己送陆是闻的礼物居然和苗玉兰的撞了! 还是乌鸦撞凤凰那种! 陆是闻只浅浅扫了眼,便将盒子接过放到一边,对苗玉兰说谢谢。 苗玉兰还在不断讲述这条手绢的工艺和艺术价值,说是苏州一位国宝级刺绣大师亲手制的,全国也不过三条。 江荻埋头扒饭,越听越觉得自己兜里那条压根送不出手。 吃完饭,苗玉兰喊陆是闻去书房说话。 江荻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几秒后直挺挺仰栽下去。 掏出手绢,面无表情举在眼前。 上面的虎哥瞪着一双大小眼,嘴歪鼻子斜的与他对视。 还真是……丑的伤心。 江荻手一松,手绢轻飘飘盖在他脸上。 他闭眼自顾自想措辞。 ——“看,桐城城隍庙小霸王亲手绣的,全国只有一条哦!” ——“礼轻情意重,真心价更高,还请朋友笑纳。” ——“收下,敢嫌弃就打死你!” 算了。 不如干脆就说自己忘记准备礼物了,陆是闻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就在江荻即将自暴自弃时,房门“咔哒”被拧开。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手忙脚乱把手绢藏到身后。 还是被陆是闻发现了。 “藏的什么?”陆是闻关门走过来。 见江荻绷着脸不说话,自问自答道:“给我的礼物?” 江荻有时候是真恨这人太聪明。 知道瞒不住,索性抓过陆是闻的手,把手绢胡乱塞给他。 “我看你家好像缺块抹布。”江荻不带感情道,“今天路过两元店随手买的。” 陆是闻垂眸,将手绢轻轻展开,抚过上面歪七扭八的图案。 “哪家两元店?”他问。 “就城隍庙附近。”江荻说,“只剩一条,小老板一块五卖给我。” 话毕他就又有点心虚。 说一块五会不会太贵了? 陆是闻低低“哦”了声,又看向上面的图案:“那好厉害。” 什么好厉害? 江荻疑惑抬头,就见陆是闻眼底浸着笑意。 陆是闻:“居然还是虎哥的造型。” “你看得出是虎哥?!” 江荻眼睛一亮,顿时又觉得自己绣的好像也不算太差? 然而他不知道,这副表情落在陆是闻眼里,竟是说不出的可爱。 陆是闻没忍住,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把:“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谢谢小老板。” 江荻嘴角没忍住扬起,又迅速压回去。 陆是闻既然都看出是虎哥了,证明他已经知道这条手绢是自己绣的。 陆是闻:“但是江荻,你知不知道送一个人手绢代表了什么。” 江荻愣愣,这他还真不知道。 陆是闻沉沉望他,静默片刻: “在古代,手绢会被当作恋人间的定情信物。” “……??”江荻一慌,“不是!我那什么……” “江荻,我收下了。” …… ----------------------- 作者有话说:大家久等!!!! 第48章 局外人 若搁在以前, 江荻肯定一个枕头朝陆是闻扔过去,让他少拿自己开涮。 但现在,他竟连直视对方眼睛的勇气也没有。 自从发现自己居然想亲陆是闻, 并从吕科那里得到证实后,江荻就知道自己糟糕了。 他也曾换位思考, 要是知道吕科或者庞阳想亲自己,他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只想到一半就被雷的七荤八素, 恨不得一巴掌将两人扇去外太空。 同样, 如果陆是闻知道了他变质的心思, 会不会也后悔当时收留自己? 江荻根本不敢想, 陆是闻那时看他的眼神。 过去他曾被太多种眼神刺痛,带着怜悯、恐惧、厌恶亦或是幸灾乐祸。 久而久之也练就了一套处理方法, 要么麻木无视,要么直接动手。 但对陆是闻, 这两种方法他好像都做不到。 脑子里一团乱麻。 作用到肢体,就又是本能回避。 江荻将目光撇开, 佯作不耐:“狗屁的定情信物, 老子就是觉得欠你一条手绢,这下咱俩两清。” 下巴被捏住,陆是闻脸上仍风轻云淡, 手上却用了些力, 把江荻的头掰回来, 迫他仰起。 “好好说。” 陆是闻语气不重,但江荻对上他的视线, 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些心虚。 唇抿了抿,没再继续放狠话。 陆是闻这才将手撤回,眸色缓下来。 摸了摸他的头:“嘴怎么这么硬。” “没我拳头硬。”江荻扒拉开脑袋上的手, 问,“你妈走了?” 陆是闻嗯了声。 江荻点头:“我听她说后天要在家给你办生日会,到时把廖北、吕科他们喊来一起,还是分两拨?” “分开吧。”陆是闻淡淡,“我妈请的都是她生意场上的朋友。” “哦。”江荻觉得也对,一群大人在场,还都是成功人士,他们说话玩闹肯定不自在。 江荻:“那就大后天,你生日当天再约廖北他们,我后天晚上先去医院看关逢喜,结束给我发消息。” 陆是闻想说什么,但似是又思考了下,终是没强留。 江荻对此还有点意外,他以为陆是闻多半要让自己陪他。 但江荻确实又很怕那种场合,加上他历来不受大人待见。 于是生日会当天晚上,江荻和陆是闻在学校门口分头,独自前往医院。 …… * 关逢喜较前段时间更加生龙活虎了。 江荻一进病房就见屋里坐着好几个人,都穿着病号服,把关逢喜围在中间,听他眉飞色舞的吹牛逼—— “当时那刀疤脸,抄起我的宝贝花瓶就往地上砸。老子卷起袖子要跟他干,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那小外孙直接冲进厨房拎了把菜刀出来,愣是追了刀疤脸两条街,吓得对方屁滚尿流爬到我面前,求那小祖宗放他一马!老子飞起一脚,去你的吧!!” 病房里发出叫好声。 老张头一扭脸看到江荻,忙跟大家伙介绍:“这不,这就是老关他外孙!” 你把手拿开! 第73节 另个老头激动接话:“你姥爷正在跟我们讲,你爷孙二人是怎么一起斗恶霸的!” 江荻眉梢微微一挑。 他怎么记得故事不是这样? 当时刀疤脸摔了关逢喜的花瓶,关逢喜吓得缩在茶几底下。 自己的确去厨房拿了刀,关逢喜还不忘一路小跑撵在他屁股后面喊:“别真把人打残了,他还欠老子二百块钱!” 江荻意味深长看关逢喜,对上老头子心虚的表情,呲牙咧嘴给江荻一个劲使眼色。 江荻扯扯唇没拆穿,把买的水果放到床头,漫不经心说:“是,我姥爷老当益壮,一脚就把刀疤脸踹出三米远。” “听听!”关逢喜立刻拍胸脯,“从此再没人敢招惹我们爷孙。” 过了会儿医生来查房,把聚众病号挨个撵回病房。 关逢喜这才冲江荻竖起拇指:“行,你小子够意思。” 江荻没理他,倚在墙上划拉手机。 关逢喜给江荻扔了个苹果:“赏!” 江荻没接住,被苹果砸了下,不耐烦弯腰捡。 关逢喜纳闷问:“怎么这时候来了?就你一个?” “不然你还想见谁?”江荻懒得抬眼。 “姓陆那小子呢?”关逢喜问,“怎么这两次都没见他。” “在家。”江荻轻描淡写说,“他妈回来了。” 关逢喜点头:“难怪。” 他捋着胡子感慨,“要我说姓陆那小子真不错,学识渊博,遇事沉稳,出手还阔绰……前途不可限量!” “只可惜不是你孙子。”江荻替关逢喜补了后半句。 关逢喜探过身开玩笑道:“你还真别说,你小子但凡是个丫头,我保准撮合你俩!” 江荻玩手机的手一停:“关逢喜,能不能消停点?” “我说真的!”关逢喜义正词严,“他是个丫头也行,我要有小陆这么个孙媳妇,做梦都能笑醒!” “你觉得他是能看上咱家穷,还是你能折腾人?”江荻冷笑,心里居然还有点点泛酸。 势必是看不上的吧。 关逢喜瞬间不服气了,干瞪着眼想反驳,又觉得江荻说的好像在理。 最后底气有点不足:“起码你长得还算凑合,有鼻子有眼的。” “没鼻子没眼那是妖怪。”江荻把手机揣起来,给关逢喜倒水拿药,“医生让你静养,静养知道什么意思不?就是少说废话。” 关逢喜翻了个白眼,脖子一仰把药吞下去。 …… * 一直到探视时间结束,江荻才从医院离开。 关逢喜欲言又止半天,最后变着花样,扭扭捏捏套他话,明里暗里打探江荻有没有想过回家住。 江荻没明说,他最近其实也在纠结这事。 待在陆是闻身边,他总觉得以对方的聪明才智,迟早会发现自己揣的那点心思。 到时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倒不如借此机会拉开点距离,这样自己也有时间冷静下。 兴许过段时间就正常了呢? 然而之所以迟迟没拿定主意,就是因为江荻发现—— 自己居然特么的舍不得! 他早就习惯和陆是闻每天待在一起了。 夜晚的风带着潮湿,吹在身上也不觉得清凉。 江荻搭最后一趟末班公交到了陆是闻家附近,慢悠悠朝别墅区走。 陆是闻家灯火通明,客人应该还没离开。 担心吓到人,陆易被拴在院子里。看到江荻后,冲他摇着尾巴叫了声。 江荻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出头。 他没急着进屋,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抽了根烟,又刷了会儿视频。 等到手机只剩一格电,还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才挪着步子到门口按门铃。 开门的是个陌生女人。 戴琥珀珠串的手上端着酒杯,疑惑问江荻: “找谁?” 人堆里的苗玉兰插空抬起头,看到江荻后也先是愣愣,接着对女人说:“哦,是小闻的同学。” 女人应声,敞开门,江荻微微点头打招呼,侧身进入。 ——别墅里一改平日冷清的样子,空气中充斥着香水混合各类食物的味道。 所有的灯被打开,亮如白昼,特地请来的厨师正将饭后甜点、水果轮番送到桌上。 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个偌大的三层蛋糕,跟电视剧里的一样。 完好无损,应该是还没顾上切。 屋内男男女女共有十几个,皆是精心打扮,三两成群的谈笑风生。 苗玉兰一袭水蓝色连衣裙,脖颈上戴着金镶玉翡翠,游走在众人间,借着请他们品尝糕点,拟定之后的生意往来。 而这全程,江荻都没有看到陆是闻。 他有些迟疑上前,等苗玉兰与客人碰完杯,才礼貌地问:“阿姨,陆是闻在哪儿?” 苗玉兰这才反应过来,四下找了找,不确定地说: “好像…在楼上吧。” 她从傍晚起就一直忙于工作社交,毕竟好不容易能借儿子过十八岁生日,把平时那些不太能见到的大客户邀来,自是不能错过洽谈机会。 江荻独自上楼,视线落向走廊尽头的书房。 直觉告诉他,陆是闻就在里面。 江荻慢慢走近,站在外面,叩了下门。 书房里一片寂静,江荻等了会儿,将手放在门把上,轻轻拧动。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烟味从里面漫出来,纵是江荻这样的老烟枪,也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书房里没开灯。 借着深重的夜色,江荻看到一个雕塑般高大的轮廓正静静倚靠在书架上。 屈起一条腿,席地坐着,指间的烟头火光还在明灭跳动。 江荻张张嘴,一时竟没发出声音。 此时楼下的欢声笑语还在不断传来,与书房内的一室暗沉,做出强烈分割。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可这不是……陆是闻的生日会么。 自始至终,好像没有一个人在意他是否在场,甚至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是名义上的主人公,却又像是被扔在黑夜里的局外人。 江荻的喉咙突然就有些发涩,心里某个位置像被人狠狠攥着,喘不过气。 怪不得陆是闻今天没留他在家里,是怕自己看到他难堪落寞的样子。 所以过去的他,到底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些别有用心的需要,以及用完即弃的抛下? 江荻几乎瞬间就理解了,自己在问陆是闻“他妈是不是要给他过生日”时,对方那句带着一丝无奈的“算吧”。 江荻迈腿,来到陆是闻跟前,一言不发垂眼看他。 陆是闻像是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在黑暗中无声的与江荻对视。 江荻闻到他身上有股很明显的酒味。 向来挺拔的腰板有些倾颓,幽深的眼眸蒙着层若有似无的醉意。 这是喝了多少。 “回来了。”嗓音被烟熏得沙哑,语气仍是温沉,“不是说等我结束给你发消息?” “探视时间到了,被轰出来。”江荻说。 陆是闻点头,一手撑着书架,有些懊恼的牵唇:“丢人了,我去洗个澡。” 说完刚起身,又被江荻一把推坐回去。 后背撞上书架,发出咚的闷响。 陆是闻皱眉,呼吸沉了沉。 还没等反应过来,江荻伸手将他紧紧抱住。 柔软的发丝埋在颈间,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闷: “总憋着脾气不发,活该你失眠。” 江荻揪着他的衣服骂。 你把手拿开! 第74节 “傻逼,干嘛这么懂事啊…” …… ----------------------- 作者有话说:闻子哥的家庭不像荻宝家那么极致,但更温水煮青蛙,父母表面上好像放不下他,其实都最先把他放下了[托腮] 第49章 夏池 陆是闻身体有一瞬间僵硬, 黑暗中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就又沉了下去。 垂在身侧的胳膊顿了顿,绕向江荻后背, 将人搂住。另只手摸过旁边的烟灰缸捻灭烟头。 屋里一时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陆是闻身上还沾着淡淡的烟酒味,和檀香混在一起, 熟悉又陌生。 江荻一动不动,也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谁在抱谁。 心疼之余, 那股令他手足无措的慌乱感又涌了上来。 他小幅度撤了下, 身后的手又默默用力: “再抱会儿。” 陆是闻声音很低, 江荻和他严丝合缝贴着, 觉得胸口都在发震,连带着心脏也跟着扑通直跳。 “几点了。” 江荻喉结滚了滚, 问。 抱他的人拿过手机,屏幕光短暂亮了下:“十二点。” 江荻哦了声, 又顿了顿:“生日快乐,陆是闻。” 对方没说话, 后背的手上移, 扶着江荻的后脑勺往自己肩窝压。手指穿入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揉。 江荻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鼻息间全是对方带着体温的味道。 大概是喝了酒, 陆是闻身上比平时烫, 江荻甚至怀疑对方已经听到他错乱的心跳了。 心虚间脸变得更红, 只能庆幸房间里没开灯。 “我们出去吧,待在这里好烦。”江荻用话音遮掩心跳, “就是外面有点热。” 陆是闻还是不语,在江荻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往他肩膀上咬一口借机挣脱时,才慢慢将手收回。 江荻不由松了口气, 爬起身:“起来。” 陆是闻朝他对自己伸出的手看了眼,将其拉住。 江荻把人带起来。 …… 苗玉兰正与一个珠宝商谈扩渠道的事,就见江荻拉着陆是闻从楼上下来,朝玄关走。 她愣了愣:“小闻,你去哪儿?” 没等陆是闻开口,走在前面的江荻头也不回,不冷不热道:“带他过生日。” 陆是闻掀起眼皮,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江荻的侧脸。 嘴唇抿着,眉心微微蹙起,面无表情盯着前方,一副不太爽的样子。 陆是闻敛眸,唇角不易察觉勾了下:“嗯,不用管我们。” 苗玉兰嘴唇动动,欲言又止。 她向来礼貌懂规矩的儿子,见到客人居然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就这么被一个小混混拽着直冲冲往外走,也太失礼了。 昨天在书房,自己其实就已经跟陆是闻讲过,不希望他和江荻走太近,担心他受影响。 陆是闻破天荒展露出不耐烦的态度,在这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她这个儿子万事不喜形于色,苗玉兰一直觉得这是沉稳懂事的表现,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但碍于还有外人在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恰巧合作方又问她关于细则的事,苗玉兰连忙笑着回应,转移了注意力。 江荻趁机将陆是闻拉出别墅…… …… * 天气依旧很闷热,连蝉都燥的睡不着,大半夜还在玩命似的叫。 陆是闻把陆易的绳子解开,牵着它和江荻一起出了别墅区,走在无人的街上。 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陆是闻将牵引绳交给江荻自己进店。 没过会儿,拎着一袋啤酒和一瓶蚊不叮出来。 “要带我去哪儿?”陆是闻问。 江荻其实也不知道去哪儿,单纯就是不想陆是闻憋在那栋大房子里。 他漫不经心说:“不知道,就瞎遛遛。” 接着视线落在陆是闻拎的那袋酒上,“还喝?” 陆是闻笑笑:“之前的酒已经醒了。” 江荻停下看他:“你很想醉?” 陆是闻没说话,江荻等了会儿,随便一点头:“那找个能坐的地方。” “我知道一个。”陆是闻说,“就是有点远。” 江荻无所谓耸肩:“反正也没事干,走呗。” …… * 当两人一狗穿过四五个巷子,两个地下道,再加一个小土坡后。 江荻看着眼前的小树林,斜向陆是闻: “你管这个叫有点远?” 陆是闻拨开头顶的树枝:“穿过去就到了。” 江荻环视黑漆漆的树林,觉得自己现在就算被陆是闻杀了埋在这儿,八成都没人发现。 脚下的陆易倒是兴奋,将荒草踩得沙沙响。 江荻只得跟上,他在桐城生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好在树林并不深,很快两人就穿了过去。 视野再次变的开阔,月光洒下,眼前竟出现了一汪小池塘。 蛙声阵阵,丰茂的苇草随风轻轻摇晃,很像小学语文课本上的图片。 两人在岸边坐下,陆是闻拿出蚊不叮,先把江荻从头到脚喷了一遍,又往自己身上随便洒了点,接着把陆易的牵引绳解开,让它自己去放风。 江荻从塑料袋里摸出两罐酒,递了一罐给陆是闻,“哧”的拉开。 啤酒还带着凉意,一口气灌下去顿时清爽不少。 江荻咽下,擦擦嘴,抹了一脸蚊不叮味。 他侧头去看旁边的陆是闻,对方也正仰头喝酒。 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抓铝罐的手被凝着的冷汽沾湿,顺着手腕流进袖口。 江荻收回视线,将剩余的半罐酒咕咚咚喝完,罐子捏瘪。 他觉得自己真是中毒了,居然觉得陆是闻这副样子……很特么性感。 两人就这么谁也没理谁的喝了会儿,江荻已经开始觉得上头。 再看陆是闻,仍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傻逼酒量怎么这么好? 江荻不禁腹诽,接着就又开始怀疑,先前在家的时候,陆是闻到底喝了多少? “欸。”江荻用胳膊肘捅陆是闻,“别光喝,说点什么。” 陆是闻握着酒罐看他:“好。” 江荻啧了声:“好什么好,你开头。” 陆是闻抿唇沉默了下: “关逢喜怎么样了?” “……”江荻不太想在这时候聊关逢喜,敷衍道,“精神着呢,快该出院了。” 提及关逢喜,江荻不由就又想起对方今天的试探。 看得出来,关逢喜是很想自己回家住的。 但要是此时跟陆是闻商量,他又有些开不了口,尤其是在看到陆是闻独自待在书房里的时候,原本纠结的心直接倒戈向留下。 江荻收回思绪:“不说他了,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这个地方?”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耳边又传来开啤酒的声音。 江荻扭头,陆是闻望着池塘,眸色与水面一样平静无波。 “遛狗的时候发现的。”陆是闻顿了下,“爸妈闹离婚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来,一坐就是一天。” “你不上学?” 陆是闻目光收回,转向江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那时候比你能逃课。” “?”江荻确实有点不信。 陆是闻:“每天就跟着廖北他们喝酒打架,有时候实在不想回家,就睡在台球厅里。” 你把手拿开! 第75节 江荻脑补了下陆是闻打架的样子,觉得简直比自己上台领奖状还抽象,问:“后来呢?” “后来廖北不带我玩了。”陆是闻喝了口酒。 江荻忍不住嗤笑:“嫌你菜啊。” 陆是闻勾勾唇。 他没告诉江荻,那段时间不少人都知道廖北身边有个人,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 有一次没控制住情绪,差点用钢筋穿破对方的肺,把廖北吓坏了,说什么也不让他再跟人动手。 “那又是怎么洗心革面,摇身一变成学霸了。”江荻好奇。 陆是闻把酒喝完,重新开了一罐:“无聊吧,闲着没事干,不打架了就学习。” “靠。”江荻骂了声,“我特么怎么觉得你在凡尔赛?” 陆是闻递酒给他,和江荻碰了下。 “再后来也不怎么来这儿了。”陆是闻说,“发现了更有意思的去处。” “哪儿?” 陆是闻抿唇,沉沉看他:“城隍庙,见到一个小孩儿,跟他姥爷在院子里放风筝,风筝挂在树上,他爬上去够。” 江荻愣住。 陆是闻很早以前就见过自己? 陆是闻轻声:“我当时很羡慕他,有那么爱他的家人,就总跑去偷看。” “等等。”江荻有点印象了,“你是不是有一次,坐在门口台阶上,那天特别热?” 他语速变快:“还有一次,你到城隍庙进香,我还问你叫什么,后来我被关逢喜叫走了。” 有青蛙跳进塘里,扑通一声。 水面荡起层层波纹。 陆是闻的嗓音被酒精浸润,低沉温缓,融入寂静的夏夜。 “江荻,你记得我了么。” 江荻的神色恍了恍,酒劲冲的他脑子有些迟钝,蒙尘的记忆却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似乎是有这样一个人,总默默站在僻静的角落。 每当自己察觉到他的视线,向他寻去时,看到的似乎又只有一闪而过的背影。 陆是闻捏着酒罐,陷进一个浅坑: “其实今天你能带我出来,我很高兴,这段时间我总觉得你在故意躲我。” 江荻心颤了下,嘴上仍反驳:“扯淡,你是个什么鬼?老子躲你干嘛?” 陆是闻无波无澜的控诉:“吃饭不和我坐一起,也不看我,宁愿跟吕科聊八卦也懒得跟我说话。” “我那是,我…” “江荻,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江荻被问的有些发慌。 陆是闻垂眼,一言不发的喝酒,好像很落寞。 江荻顿时就觉得自己像个乱耍性子的渣男,女朋友受冷落,心里难过还不敢冲他发脾气。 他懊恼的抓了把头发:“不是你的问题。” 陆是闻掀眸看他。 江荻心突突跳,见面前还剩最后两罐酒,索性全部打开,一次性给自己灌下去。 冰镇的酒非但没帮他冷静,反而让他更加焦躁。 他觉得脑门嗡嗡直响,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咕嘟咕嘟沸腾,迅速窜到头顶。 陆是闻将他手里的酒夺走了:“不能这么喝。” 江荻绷着脸抢过,把仅剩的最后一点喝光,将罐子捏扁,“当啷”扔进草丛。 “陆是闻…”江荻打了个酒嗝,眼神已有些涣散,声音不知为何竟变得委屈,“我好像病了。” 陆是闻眸间沉了下,不动声色引导:“怎么了。” 江荻攥着胸前的布料,眼睛被酒精冲的潮湿:“这里总会莫名其妙,突然就开始跳,还喘不上气。” “心脏疼?” 江荻点点头,又摇了摇:“不是疼,就是跳太快了,恨不得从嗓子里蹦出来。头也会晕,身上烫,像发烧了。” “总这样么。”陆是闻低声询问,“多久了。” “也不是总这样,就只有……”江荻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埋越低,“…在看到你的时候。” 四下静了片刻。 江荻的下巴被抬起来,迎上陆是闻幽潭似的眼睛。 “江荻,我没听清。” 江荻草了声,拧眉:“你就说我特么是不是不对劲!” 陆是闻淡淡:“之前那句。” 江荻闭眼,死死咬了咬牙。 拉特么倒吧,反正老子已经喝多了,大不了原地装死,明天翻脸不认账! 捏在他下巴上的手被猛地掰开,江荻扯过陆是闻领子,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而后恶狠狠,挑衅似的盯着。 三秒。 三秒老子就晕你面前! 醒了就演失忆! 一阵风“哗啦”吹起,荒草齐齐倒向一边,空罐子哐啷啷作响。 江荻默念,身子一软就往陆是闻跟前栽,准备来个强制断电。 额前的碎发被轻轻撩开,江荻眼皮轻跳了下。 还没来及睁,温热柔软的唇就已落在了他的眉心。 江荻眼睛倏地瞪大,呆呆望着眼前的人。 一时间,蛙叫与蝉鸣通通化为乌有,世界寂静一片。 只听陆是闻贴在他耳畔低声说: “是么,那我早就不对劲了。” …… ----------------------- 作者有话说:(递话筒)闻子哥,你现在幸福么?[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本章小红包掉落!!咻咻咻~~ 第50章 男朋友 有那么几分钟, 江荻的大脑都是空白的。 不知道身处何地,也不知道现在是醉是醒。 夏虫又开始喧噪,闷热潮湿的空气里全是防蚊液的味道。 像是想把江荻的魂拽回来, 陆是闻又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下。 江荻喉结滚动,慢慢眨了眨眼。 良久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 “我脸上…有蚊不叮。” 他听到陆是闻低低笑了声:“嗯, 蚊不叮,我叮。” 江荻不知道这人现在为什么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脑子里全是对方刚刚那句“那我早就不对劲了”。 早就…… 是什么时候。 在他之前吗? 这话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意思?自己没误会吧? 而后, 江荻做了个很傻的举动。 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掐了一下。 嘶疼。 不是做梦。 陆是闻把他手拿开, 揉了揉。 江荻眸光轻晃, 移向陆是闻,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也喝多了。 陆是闻看出他的心思, 牵唇:“没醉。” “哦…” “江荻,我喜欢你很久了。” 江荻刚续上的脑电波“啪”的又短路了。 之后是怎么离开的池塘, 怎么回的家,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 你把手拿开! 第76节 只记得陆是闻在路上接了苗玉兰的电话, 对方说要送客人, 之后直接回酒店,让陆是闻不用收拾屋子,她喊了保洁明天一早来。 到家后, 陆是闻打开门, 屋里果然保持着宴会结束后的残局。 桌上的三层大蛋糕完好无损摆在那里, 一旁的蜡烛原封不动。 陆是闻打开窗户通风,将没吃完的水果放进冰箱。 江荻把碗碟扔进洗碗机, 从厨房出来时还拿着把刀。 “蛋糕切一下吧。”他不看陆是闻的说,“太大了,没地方搁。” 陆是闻点头, 接过刀把蛋糕分成几等份,将一块带草莓的装进盘子里,推给江荻。 江荻又改盯草莓:“你给自己也切一块。” “吃不下。”陆是闻顿了顿,看江荻,“能跟你分一块么。” 江荻抿唇没吭声。 稍纵脑袋很快一点,把盘子默默挪到两人中间。 苗玉兰订的蛋糕不算太甜,口感绵密醇厚,一尝就知道很贵。 陆是闻捏了一颗蓝莓给陆易,将它打发走,坐在江荻旁边看他吃。 江荻被对方不加掩饰的注视搞得脸发烫,埋头挖宝藏似的挖蛋糕,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腮帮都跟着鼓起来。 最后实在忍不住,抬眼:“你别看我,吃自己的。” 陆是闻嗯了声,目光仍停留在江荻脸上。 江荻把蛋糕咽下,刚想放狠话,陆是闻伸手将他嘴边沾的一点奶油抹掉。 指腹若有似无扫过江荻嘴唇,过电似的麻了下,江荻火速从纸抽里拿纸给他。 陆是闻没接,很自然的把奶油吃了。 江荻头顶“腾”一下又开始冒烟,半天没说出句囫囵话,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还用手!” 陆是闻轻飘飘掀起眼皮:“想我用别的?” 江荻开始还没听明白,给陆是闻拿餐具:“这不是有勺有刀有叉子,你爱用哪个用哪……” 话音突然顿住,接着整个人石化当场。 特么的… 到底是自己不纯洁还是陆是闻不纯洁!! 陆是闻看着江荻快烧着的脸,不忍再逗他,接过江荻递来的纸,把手擦干净:“不逗你了,慢慢吃。” 正要起身给两人倒红茶,江荻把自己叉了蛋糕的叉子送到陆是闻嘴边。 还是低着头不看他。 见陆是闻不动,又僵硬的将叉子往前凑了凑。 陆是闻张嘴,把蛋糕吃进去。 江荻立刻收回手,就着陆是闻用完的叉子,叉掉盘子里最后一点蛋糕,光速塞进嘴里。 …… * 凌晨四点半,江荻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片刻,突然掀起被子捂住头,用力翻腾了两下。 而后再次挺直,一动不动。 像这样一套动作,他已经做过无数遍了。 头脑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烫。 江荻抓过空调遥控器,怒把温度调到十六摄氏度,面无表情做起仰卧起坐。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他心里默默数着数,试图调动注意力。 结果到后边就又变成节奏一致的—— 他和、陆是闻、谈恋、爱了? 靠!! 江荻咚一声躺倒,手遮住脸用力搓了搓。 ……是谈恋爱了吧? 毕竟陆是闻都说喜欢他了。 可是自己好像还没回应? 主动亲陆是闻那下算不算? 是不是还得买束花,约个会,用蜡烛摆个爱心什么的? 江荻根本没有这方面经验,现在完全手足无措。 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多,紧接着又开始忧虑—— 陆是闻真没喝多么?毕竟醉鬼都爱说自己没喝醉。 万一明天早上一起来,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或是把自己当成了某个女生,那现在翻来翻去不睡觉的自己,就真成了纯纯一大傻子。 江荻一咬牙,干脆从床上弹起来,开门冲到陆是闻的卧室前。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敲响房门。 屋里传来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门从里面打开,陆是闻穿着睡衣,神色清醒,应该也还没睡。 江荻忽然就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呆呆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陆是闻视线微微下垂,落在江荻脚上:“怎么不穿鞋?” 江荻“啊?”了声,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光着脚的。 陆是闻拉过他手腕,将人领进屋,带到床边让江荻坐下。 江荻看到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本没合上的书,陆是闻刚刚应该正在翻,被自己的突然敲门打断。 陆是闻给他倒了杯温水,见江荻正对着书发愣,温沉道:“没事,反正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江荻哦了声,抬头,脑袋又被对方揉了下。 不知为何,江荻已从最初的排斥抵抗,变得有些享受。 陆是闻的手很有力,摸他的时候却很温柔,揉的他很舒服。 陆是闻:“有事?” 江荻嘴唇动了动,拿水杯的手握紧又放松,脚陷在柔软的地毯上,时不时互相踩。 陆是闻一言不发站在床边,耐心等待着。 又过了会儿,江荻终于像是下定决心,再次望向陆是闻。 “我就是来问一下,我俩现在是什么关系?”江荻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随意点,“我比较笨,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今天我亲了你,你也说你喜欢我,那我俩是不是就算在一起了?” 话及此处,江荻就又变得有些不自信,但还是尽量维持着冷酷表情说: “要是你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你就全当我今天喝多了,亲你那下是在发酒疯。我也忘了你说的那些话,咱俩就继续当……” “当什么。”陆是闻淡淡开口,“亲过、告过白的室友兼好同桌?” “……”江荻一时语塞,觉得他俩好像是不太清白了。 下一秒,他的后脑勺忽然被固定住,陆是闻挺拔的身型俯下,吻向他的嘴唇。 没有进一步发展,也没有浅触即止,带着几分强势的力度紧紧贴合在一起,宣告着事实已定。 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江荻,我不是渣男,会对自己说出的话,做过的事负责。” 江荻下意识舔舔嘴唇,咽了口唾沫。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在此刻彻底降落。 他别开脸,低咳了声:“我、我也不是,会对你负责的。” “嗯。” 陆是闻笑笑,“谢谢男朋友。” …… * 最后江荻没有回客房住,被陆是闻搬着脚放到床上。 “卧槽脏…” “没事。” 台灯被关上,天边已隐隐泛起鱼肚白。 陆是闻伸手将江荻捞进怀里,滚烫的胸膛挨着因紧张而僵硬的后背,就这么一直抱到天亮。 后来江荻在半梦半醒间,又做了个清明梦—— 火红的凤凰花铺满天地,枝桠上静静落着一只风筝。 自己一身青色道袍坐在树下,慢悠悠记录来往香客的捐赠明细。 直到有一只手从身后绕过,穿入指缝,牵着他一笔一划写下了那个名字。 陆是闻。 …… * 阳光落在江荻的眼皮上,他眉心皱了皱,缓缓睁开,看着眼前一尘不染的房间,陷入恍惚。 直到搭在他腰间的手又往里收了收,后背再次落入结实的怀抱,江荻眼中的困意才迅速消失。 你把手拿开! 第77节 他正跟陆是闻躺在一张床上! 虽然以前也睡过,但现在毕竟关系不一样了。 他们昨天,好像谈恋爱了。 “早。”身后传来陆是闻低沉沉的声音,带着清晨刚醒不久的哑。 江荻想翻身,又不想直面对方,最后只能背对陆是闻很冷酷无情的嗯了声。 他曾因为打架,在偏僻的巷子里醒过来。 因为离家出走,在公园长椅上醒过来。 但这还是第一次,在特么的一个男人的怀里醒过来! “陆是闻,老子腰要被你勒断了。”江荻硬邦邦说。 陆是闻的手又习惯性伸向江荻脑袋:“你早上说梦话了。” “??”江荻扭过来。 他也不清楚自己睡品到底怎么样,反正关逢喜说他小时候一睡觉就上演哪吒闹海。 江荻绷着脸紧张问:“我说什么。” 陆是闻顿了下,看着他淡淡复述:“你说‘陆是闻,轻一点’。” “?!!”江荻吓得一猛子坐起来,“草,不可能!” 他的确做了梦,但他发誓那个梦非常单纯健康无污染! 江荻:“老子就梦见你拉着我,在树底下写字……啧等下,我好像串上了。那个墨蘸的有点多,写在纸上会晕开,所以我才喊你轻一点。” “嗯。” “真的,你别不信。”江荻脸上已泛起杀意,“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信。”陆是闻看着眼前耳朵快红透的人,问,“我拉你写的什么字?” 这个江荻也不想说,写名字这种事怪肉麻的。 他一掀被子,光脚跑下床,直接冲进浴室,头也不回扔了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 作者有话说:大家久等啊啊啊啊!! 第51章 …… 一周后, 市联考的成绩出了,四中平均分不仅稳超老对手五中一大截,甚至直逼省重点三中。 梁主任春风得意, 早上抓着迟到学生训话时,都忍不住在怒吼里掺了几声突兀的笑, 听起来更瘆人了。 关于全员大分班的事自然也就作罢。 关逢喜出院那天,江荻和陆是闻一起到医院接他。 在陆是闻的示意下, 江荻慢吞吞从书包里掏出成绩单。 关逢喜:“什么玩意儿?存折?” 江荻没搭理他, 关逢喜狐疑的将其打开:“数学74…英语78…语文108…理综…” 他松口气, “哎哟, 成绩啊,我还说这要是存款余额, 老子又得被吓出脑梗。” “已经进步多了。”陆是闻说。 关逢喜点头:“知道,这小子从上高中后, 数学就没上过50分。”说完冲护工一招手,“小冯, 带我去散散步。” 护工应着, 将关逢喜搀出病房。 两人走后,江荻边把成绩单收回去,边见怪不怪的对陆是闻道:“我说什么来着, 别指望从这老头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他其实很高兴。” 江荻轻嗤:“没看出来。” 然而事实很快就摆在他眼前。 江荻到主治医生那里办出院手续, 签字道谢后刚想走, 又被主治医生喊住。 江荻还以为对方要跟他交待什么注意事项,就见医生起身走过来, 拍了拍他的肩: “你们现在数学满分150是吧,再加把劲,争取期末考能及格。” “……?” 医生一脸宽慰:“数学74, 也快了。” 江荻抿唇,沉默许久:“风都吹到你这儿来了?” 刚查完房的护士接话:“英语78,比之前提高了20分呢。” 江荻:“……” 接着从办公室出来回病房,过往病患看到他后,也纷纷主动打招呼—— “小江,听说你这次考挺好啊?” “你姥爷刚刚来我们病房报喜来着。” “嗐,也来我屋了。” “语文考了108是吧,不错不错,起码三位数!” 江荻走了一路,脸丢了一路。 站在窗户往下看,就见关逢喜正站在花坛前,眉飞色舞拉着别人聊。 手舞足蹈的样子十分夸张,恨不得下一秒原地翻个跟头。 江荻用手缓缓遮住脸,闭眼啧了声。 ……这医院以后能别来就别来了。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冲下楼,把关逢喜抓回来。 绷起的唇角抿了抿,最后很轻地上扬。 小学考双百那次,关逢喜好像也是这副欢天喜地的样子,闹得整条街都知道。 …… * 等关逢喜再散完步回来,像是下了个重大决心,一把扯过江荻,带到陆是闻面前,把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从今往后,这小子我可就交给你了,不考上大学就不让他进家门。” 江荻“靠”了声,心说先前明里暗里问自己要不要回家住的,不是你是吧? 关逢喜一本正经:“你俩谁大?” “我。”陆是闻淡淡。 关逢喜冲江荻一努嘴:“叫哥。” “?”江荻懵了,“叫大爷的…” 关逢喜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叫什么大爷!别乱辈分!” 江荻捂着头反驳:“别瞎安排成么!你就问他,我敢叫哥,他敢不敢吱声?” 说完扭头用眼神威胁。 陆是闻眉梢轻轻一扬,没说话。 “看见没!”关逢喜搡江荻,“快喊,喊完我还有话要说。” “不喊。” 关逢喜俩眼一翻就往床上栽:“头…我头好疼…来人呐,快叫医生,我别是脑溢血了吧!” 江荻看出关逢喜八成在装,但也怕他病才刚好,再一激动给整犯了,有些无奈道:“关逢喜你别闹。” 关逢喜一副“我看你能把我怎么着”的表情,扯起嗓子嚎的更欢。 江荻被闹得受不了,又撇了陆是闻一眼。 咬紧牙,磨磨蹭蹭从齿间憋出一句生硬的:“哥。” 声音很小,像蚊子哼。 陆是闻静了下。 “嗯。” 关逢喜的头立马不疼了,整理好衣服,对两人一本正经说: “老头子虽然混账了一辈子,但谁带着孬心眼,谁又是真心待你好,老子心里门清……江小宝,老头子对不起你,害你在泥潭里陷了这么些年,而今是他把你亲手给捞出来,今天我做个见证,你俩现在就拜把子,往后福祸同享、生死与共。” 江荻听着前半句还挺正常,后半句“拜把子”一出来,他表情就又僵了。 凭他和陆是闻现在的关系,这“把子”怕是真没得拜。 但一想刚刚陆是闻那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样子,江荻心里莫名还有点爽,胳膊肘捅捅陆是闻,报复性一笑: “怎么样,拜把子么,哥哥。” 这次换陆是闻不说话了。 江荻更痛快,抱拳就要给陆是闻作揖,陆是闻把他手按下,对关逢喜道:“不用搞这些形式,我会对江荻好。” “那不行。”关逢喜摇头,“一家人总该有个说法。” 他打趣,“不拜把子,难不成你俩还要拜堂啊?” 这话说完,屋子里短暂静了下。 江荻凉幽幽抬眼:“关逢喜,劝你别乱说话。” 你把手拿开! 第78节 待会儿真有了可咋整? 关逢喜全然不知江荻这一眼的重量,哈哈大笑:“拜堂也行!能有小陆这么个孙媳妇,老头子巴不得!你看你俩啥时候把洞房入了?” 江荻把胳膊一抱,烂摊子扔给陆是闻。 陆是闻笑笑,很自然地说:“起码要他成年吧。” 江荻额角一跳,你特么还真敢接话。 关逢喜乐的直喘气:“哈哈,想不到小陆你还挺幽默?” 江荻面无表情看关逢喜,心说乐吧,等真知道那天看你还乐不乐的出来。 …… 果然,这之后关逢喜再没提过想让江荻回苍南街老宅的事,只说学习空闲,让他多带着陆是闻回来看看。 冯姨也被陆是闻涨了工资,从护工变成全职保姆。 这段时间冯姨一直把关逢喜照顾的很好,甚至有病友把她错认成关逢喜的老伴,关逢喜也从最初的排斥变得接受,一口一个夸冯姨细心。 晚上江荻做了一桌菜,关逢喜拿出他珍藏多年的好酒。 被江荻管着,也没敢贪杯,最后只嘬了一小口。 吃完饭,江荻跟着陆是闻离开苍南街,回家先遛了狗洗完澡,看时间还早,和陆是闻一起窝在影音室看电影。 陆是闻洗了盘车厘子,让江荻选片。 江荻在手机上随便挑了部喜剧投屏,想着这么多明星,应该不会太难看。 结果电影才刚演了二十分钟,他就已经开始不耐烦的挪屁股。 等到三十分钟,江荻忍不住开口骂:“这特么是拍来洗钱的吧?” 陆是闻递了颗车厘子到他嘴里,江荻看对方好像还挺坐得住,也懒得再换一部,在群里喊了吕科、庞阳一起打王者。 匹配到的队友素质跟吕科有一拼,没一会儿俩人就开始对骂,最后全开了麦,隔空问候对方祖宗。 江荻嫌吵,直接把喇叭关了,两条腿盘在沙发上,换了个坐姿。 “核。”陆是闻在旁边说,“吐了。” 江荻盯着屏幕哦了声,把车厘子核吐出来。 反应了下才发现,陆是闻是用手接的。 他赶在“回城”的时候扭头:“你别用手,脏不脏。” 陆是闻说了句没事,又送了一颗到江荻嘴里。 江荻把目光移回来,舌头将车厘子抵向腮帮,操纵英雄回塔下。 心里忽然就有点软,但嘴上仍在小声吐槽:“假洁癖啊你。” 电影里的喜剧演员还在卖力制造尴尬的笑点,影音室时不时传来“double kill”的语音播报。 到后来江荻也默许了陆是闻喂他,递就吃,伸手就吐核。 车厘子很新鲜,咬下去饱满多汁,不一会儿就干掉大半盘。 江荻咽下,又习惯性张嘴,车厘子在他唇边碰了碰,捏蒂的手轻轻上抬。 江荻正打到关键,无意识的仰头去够,眼睛还紧跟屏幕。 像一只被逗弄,急于吃到食的猫。 陆是闻将手又举高了点,江荻跟着仰脖子。 一滴水落在他鼻梁上,江荻半天够不到,不耐烦的腾出一只手压陆是闻胳膊,一口将车厘子吃进去。 动作太快,牙尖在对方指腹划了下。 陆是闻指节微曲,江荻冷笑:“活该。” 他继续低头玩游戏,陆是闻默不作声收回手,喉结微不可见的滚动。 拇指和食指很轻的碾磨,最后拈起一颗车厘子放入自己嘴里。 …… 几局打下来,江荻活动了下手腕,退出游戏,仰靠在沙发上刷围脖。 看到其中一条时,他手指微微停了下—— 【>双男///欸嘿//新番】最新话来撸!观看地址http:assdv... 江荻最先的反应,是把屏幕光调暗了,接着偷偷往陆是闻那边瞄了眼。 对方还在看电影。 江荻抓着手机起身,有点刻意的打了个呵欠:“困了,回屋睡觉。” 陆是闻将目光收回来,视线在江荻手机上浅浅落了一秒。 江荻本能把手机往后藏。 陆是闻点头:“晚安。” 江荻将对方独自扔在影音室,回到房间,关上门。 迅速刷完牙,关灯上床,插好耳机,顺带把被子一拉将自己盖住。 而后,点开了那串观看网址。 缓冲标识一圈圈转动。 江荻目不转睛紧盯着,不自知的咽了口唾沫。 一秒。 两秒。 三分钟过去,并没有画面出来。 江荻皱眉,反复退出又登入,还是没动静。 偏偏此时吕科还在“哐哐哐”给他弹消息,江荻懒得看,迅速上划。 ……不会是尺度太大,被河蟹了吧。 就在他研究了半天也看不了,决定老实睡觉时,手机又震了下。 江荻打开微信准备骂人,发现消息是陆是闻发的。 “闻”拍了拍“你”。 江荻疑惑,回了个“?”过去。 对方“正在输入”了会儿…… 【闻:你是不是按到投屏了?】 啪! 手机狠狠砸在脑门上。 …… ----------------------- 作者有话说:(摇晃)荻宝!荻宝你醒醒! 第52章 暗涌 此时此刻, 江荻也顾不上疼了,嗖一下窜出房间,登登登冲上楼, 一掌劈开影音室的门。 偌大的屏幕上,黑皮和白皮果然正准备激情互动。 特么的网速好极了, 一点也不卡! 陆是闻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 以一种十分松弛的姿势面对屏幕。 仿佛正在播的不是什么h//动漫, 而是很有逼格的科教类节目。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与江荻的聊天对话框, 听到动静, 他目光浅浅投过来。 江荻耳根已经红到滴血,根本不敢跟陆是闻对视, 上前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哔”关掉屏幕,脑子里一个劲呜呜跑火车。 牙被他咬得咯嘣响, 开口时语气凶的要吃人: “你特么就让它一直这么放?!” 陆是闻没说话,室内少了光源, 陷入一片漆黑。 江荻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但也能清楚感知到,陆是闻的目光此刻就落在他脸上。 “这是你上次看的…摔跤比赛么。”陆是闻语气如常,末了淡淡点评, “是挺刺激的。” 江荻这会儿尴尬到一定地步, 反而生出一种“大不了不活了”的淡定感, 面无表情麻木道:“啊,不小心点到, 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推我这儿来了,大数据吧。” 陆是闻沉默了下:“有可能。” 江荻嗯了声,机械转身, 同手同脚准备离开。 岂料屋里太黑,他走的又急,一个没留神绊到沙发,整个人猛地向前栽去,硬生生砸在了陆是闻身上。 脑门狠狠磕到对方下巴。 江荻一声惊慌的“我草”和陆是闻的闷哼叠在一起。 他连忙扑腾着要起身,黑暗中一只胳膊却牢牢箍上他的腰。 “别乱蹭。”嗓音带着冷,语气虽和平时无异,但隐隐染上几分克制的沙哑。 江荻像被慑到,立时不敢再乱动弹。 视觉受到干扰,其他感官就变得更加敏感。 他听到两人交织的呼吸,一个急促一个沉缓。 陆是闻稍分//开腿,让江荻好有个着力点,江荻一条膝盖弯曲,跪在陆是闻两腿间,手摸索着想去撑沙发,一不小心又按到遥控器。 你把手拿开! 第79节 滴一声,屏幕再次亮起。 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源源不绝从身后传来,面前的陆是闻也被照亮。 江荻看到了他幽沉的眼睛,敛去往日的温和从容,透出一丝压抑下陌生的攻击性。 下巴被自己刚刚那下撞红了一块,嘴皮也破了,渗出血丝。 江荻忽然就有些相信陆是闻打架很凶的事了。 “你…嘴破了,我给你拿冰块。”江荻咽了口唾沫说。 陆是闻没吭声,良久后轻轻闭了闭眼,扣在江荻腰间的手拍了拍: “起来。” 江荻赶快爬起。 此时,他们谁也没心思再顾及还在播放的动漫,江荻甚至觉得“嗯嗯啊啊”的叫声很吵。 他僵坐在一边,偶尔瞟一眼陆是闻,直到对方取过遥控器,将动漫关了,起身往影音室外走。 江荻下意识将人拽住。 陆是闻像是叹了声气:“去卫生间。” 江荻松手,呆呆哦了下。 影音室转眼只剩江荻一人,他看着蓝幽幽的待机屏幕,捞过一旁的抱枕,抱在怀里。 抱枕是陆是闻专门拿来放这儿的,江荻看电影的时候总喜欢打瞌睡。 他换了个姿势,将腿蜷起,身子忍不住往门口侧。 陆是闻没回房间,去的是三楼走廊的厕所。 门是关着的,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尿个尿,至不至于要这么久。 江荻耷拉着眼皮想,红晕才刚从耳朵退到脖子,又慢慢回升。 他使劲用手搓了搓脸,一瞥见茶几上有进口烟,磕出根叼在嘴里,却半天没找到打火机。 卫生间终于传来冲水声,接着是洗手的声音。 门被打开又关上,陆是闻回到影音室,把打火机放回茶几。 江荻闻到他身上带着股淡淡的烟味,烟瘾被勾的更大,抓过打火机,把自己嘴里的烟点燃。 打火机上还带着一丁点水渍,应该是陆是闻洗完手留下的。 陆是闻又随便找了个纪录片看,江荻闷不吭声抽烟,两人谁都没理谁。 江荻被这种诡异的安静搞得悸动焦躁,将烟夹在指间,尽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碰了陆是闻一下。 怀着说破无毒的心思道:“别尴尬,不就是去玩个小鸟,都是男的,能理解。” 陆是闻移回视线: “什么玩小鸟?” 江荻一愣,心说卧槽不会吧,陆是闻难道真的只是尿得慢而已? 他搬起石头砸自己脚,顿时被臊的无地自容,别开脸低咳了声:“没什么,就是奇怪你怎么还洗手。” 陆是闻又顿了下:“所以你上完厕所不洗手的么?” “胡扯!老子当然洗!”江荻不想再继续这个由他开启的糟糕话题,把烟掐灭,“我回屋了。” “不过这次确实洗起来更麻烦,用了三遍洗手液。”陆是闻将手伸到江荻面前,“你替我闻下,还有没有那个味道?” “?!”江荻瞪大眼,他着实想不通,这人到底是怎么顶着张正人君子的脸,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开出黄腔的! 他恶狠狠冲陆是闻竖了个中指,脚下生风一溜烟回房间了。 …… * 次日,吕科一见江荻就哀怨的问:“荻哥,我昨天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我?” 江荻冷笑,心说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一直给老子发消息,老子至于手滑把小h//漫投到屏幕上? 吕科:“嘤嘤嘤,你不爱我了。” 江荻:“滚,老子现在只想宰了你。” “荻哥你别凶他了。”庞阳扭过来,“胡小蝶昨天才把科儿拉黑了。” 江荻扬眉,不怎么同情道:“谎言被戳穿?” “不,是我主动坦白的。”吕科唉声叹气,“她问我为什么一直找理由不见她,我实在不忍心再骗,一咬牙就说了。” 江荻:“怎么说的。” “我说‘我因为一点小小的不自信,拿网红照片骗了姐姐,姐姐不会生气吧~~~~’,最后还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江荻:“。” 庞阳:“。” 连陆是闻都难得抬起头,送了吕科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接着她又回了我三个表情!”吕科找出跟胡小蝶的聊天记录。 非常简洁明了—— 微笑.jpg 拇指.jpg 抱拳.jpg 江荻沉默了下,一反常态的耐心劝吕科:“最近放学,最好别一个人到处乱走。想吃什么就吃,想要什么就买,别舍不得花钱。” “qaq!!”吕科飞扑到江荻身上,用力摇晃,“昨天找你就是为这事,荻哥你可得救我!!” 江荻嫌弃的把吕科推开,冷声:“我怎么救你,老子半条命还是胡小蝶救的。” “不用刻意做什么的,只要让我跟着你就行!”吕科看陆是闻,“对了学霸,你家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我看我最近还是不要回家比较好。” “没有。” “别呀,谁不知道你家三层楼,我可以付房租,但我知道你一定不稀罕这点臭钱!”吕科求人心切,苍蝇搓手手,“好不好学霸,我发誓绝不妨碍到你!” “会妨碍。”陆是闻轻描淡写,“我得谈恋爱,不方便。” 江荻正喝水,一口差点没喷出来。 昨晚和陆是闻在影音室发生的那些,顷刻又历历在目。 吕科还不死心:“不是,你每天带江荻这么大一电灯泡在身边都没不方便,多我一个怎么就不行啦?” “江荻可以。”陆是闻顿了顿,轻轻一牵唇,“况且没他我也谈不了。” “??”吕科不明所以,“咋的,还得他站旁边给你喊加油?这活我也能干!” “不过学霸,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吕科意味深长,忽然一愣,“欸,刚刚没发现,你嘴唇怎么破了?” 陆是闻轻飘飘瞥了江荻一眼,若无其事说:“天干,上火。” “哦…”吕科忙着拍马屁,“荻哥,你快拿矿泉水给学霸润润!” “我拿你血给他润润。” 此时老田揣着讲义进班:“吕科,脸长脑袋后头了?转过来。” 吕科又冲江荻和陆是闻谄媚一笑,用口型说了句“就这么定了哈”,没等被拒绝,迅速将身子扭回去。 江荻现在恨不得把陆是闻拖去厕所揍一顿。 自己一天到晚殚精竭虑,生怕俩人的事被发现。他倒好,就差跑去教导处,当着老梁的面撒把喜糖了! 心里虽然骂,但手还是伸进桌斗,掏出一瓶西瓜霜喷剂,递到陆是闻跟前。 碰碰他手背。 陆是闻敛眸:“什么时候买的。” “少废话。”江荻盯着讲台上老田堪忧的发际线,“拿去喷,可能有点疼,自己受着。” 陆是闻抿唇:“谢谢,但我看不见伤口。” “找女生要镜子。” 陆是闻不再多说,默默接过西瓜霜。 也不打开,就拿在手里把玩。 江荻冷眼旁观了会儿,终是耐心全无的一把夺过,拧下盖子,探身上前帮陆是闻喷。 老田正用手指蘸着唾沫翻书页,一抬头就见教室最后排,江荻强行掰着陆是闻的头,脸都快贴别个嘴上了! 他吓了一跳,连忙大吼:“江荻!不许耍流氓!!” …… ----------------------- 作者有话说:久等!!! 第53章 芦镇 江荻曾因为迟到、旷课、早退、打架、成绩烂被拎去办公室受教育的时候不计其数, 这特么还是第一次因为耍流氓。 他把西瓜霜喷剂往老田桌上一放。 老田疑惑:“这啥?” “耍流氓用的凶器。” 老田懒得理他,问旁边的陆是闻:“是闻你说。” 你把手拿开! 第80节 “江荻见我嘴唇破了,主动帮我喷药。” 老田又看江荻:“他嘴怎么破的?” “?”江荻挑眉, “这你也问我?” 老田心说别是你打的就行。 他拍拍江荻的肩:“乐于助人是好事,就是别那么粗暴, 人家是斯文孩子,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江荻凉凉扯唇没说话。 这斯文孩子抽烟亲嘴开黄腔的时候, 你是没见过。 两人出了办公室, 江荻刚要拖陆是闻去厕所算账, 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看了眼, 按下接通。 陈大宝的大嗓门立时从里面传来:“江荻,陆是闻在你旁边没?电话给他。” 江荻冷声:“你不是有他号码, 直接联系不行?” “哎,我这不是想着你们在学校, 怕他手机被没收。”陈大宝催促,“快点, 找他有急事。” ……真体贴, 就不怕我手机被没收。 江荻把电话扔给陆是闻。 陈大宝听电话那头换了人,连忙说:“闻哥,你试试联系下北哥, 我们全都找不到他。” “出什么事了。”陆是闻问。 江荻掀起眼皮看他, 装作不在意的往听筒前凑凑。 陈大宝:“北哥早上接到廖楠学校的电话, 火急火燎出门了,这会儿市场监督的来查消防, 他一直没回来。” 陆是闻沉了下:“知道了,你先配合人家工作。” “欸,放心吧, 我们就是有点担心他。”陈大宝说,“北哥走的时候脸色不好,我们又不敢多问。” 陆是闻嗯了声,挂断电话还江荻。 拿自己的手机给廖北打。 电话通了没人接,陆是闻又重拨了几遍,还是联系不上。 “不然去廖楠学校看看?”江荻说。 记忆里,廖北这人总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一下这么急估计是真出了什么事。 陆是闻点头,返身回老田办公室,不一会儿带出张假条。 要么说还是好学生翘课方便。 “你回去上课,我尽量中午前赶回来。”陆是闻温声说。 江荻没吭气,看陆是闻出了校门,熟门熟路绕到体育器材室后,垫着几块碎砖纵身一翻,稳稳落地,站在路口等。 当陆是闻看到两手揣兜,一脸嚣张表情睨他的江荻,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但也知道自己劝他肯定不听,抬手在江荻脑袋上揉了把。 江荻很满意陆是闻识趣,招手拦了辆车,两人一起赶往特殊学校…… …… * 廖楠所在的春雨学校只有两个班,启智和启明,中间隔着很长的过道。 启智班招收的主要是精神、心智上不太健全的孩子,启明班则是视力、听力有障碍的。 江荻和陆是闻在监控室外,找到了面色阴沉的廖北。 见着二人,廖北闪过短暂错愕,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陈大宝又骚扰你们?” 陆是闻没接话:“找到小楠没有。” 廖北靠着墙摇头,本能想翻烟抽,又想起这里是学校。 “看监控她是被启明班的一个男孩带走了。”廖北说,“那小孩是聋哑人,平时在班里挺浑,趁课外活动的时候领着廖楠从食堂墙下的狗洞钻出去,门卫刚好换岗,没及时发现。” “老师呢,也没发现?”江荻皱眉。 “学生多,老师得优先管那些身体状况更差的。”廖北闭了闭眼,“小楠不犯病的时候,生活各方面还算能自理。” 说话间,启智班的班主任吴老师匆匆跑过来。 像是也吓坏了,脸色煞白:“校长已经安排所有没课的老师到附近找了,也通知了警察,我刚听别的小朋友说,林小聪跟他们讲,要带廖楠去芦镇找她妈。” “放屁!”廖北骂了声,一直压抑的怒气终于忍不住爆发,“找警察有用么?!失踪没超过24小时不予立案!” “小楠情况特殊,不受这个限制。”陆是闻拍了下廖北的肩,“冷静点。” “我特么怎么冷静?!找她妈?去阴曹地府兴许能找着!带她走的那小子就是个混混,万一把小楠给……”廖北咬牙,说不下去了。 江荻也黑了脸,从廖北的话里能听出,他妈应该已经去世,廖楠摆明就是因为脑子不清楚,让人坑了。 吴老师已经快急哭,还是憋着将话说完: “小朋友还说,廖楠的文具盒里有一张她妈妈的照片,林小聪就是看了照片,才说见过她妈妈,就在芦镇,林小聪本身也是镇上的人。但是我们学校的小孩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话说不清楚,也问不出更多情况。” “暂时也只有这个线索了,先去镇上找找吧。”陆是闻沉声对吴老师说,“您把林小聪的家庭住址给我们,这期间如果小楠回来,麻烦第一时间跟我们联系。” “一定一定。” 三人离开学校,廖北先掏出烟狠狠闷了几口。 强行压下燥郁,转头对陆是闻说:“我自己去芦镇,你们回学校上课。” “下午没课。”接话的是江荻,“梁主任发神经,让全校大扫除。” 廖北不太信,看陆是闻,陆是闻冲他轻轻一点头。 廖北知道这事他一个人也干不了,陈大宝他们又不靠谱,把烟抽完抿了抿唇。 “谢了兄弟。” …… * 桐城离芦镇不远,但还是要搭城际客车。 途中陆是闻又找了个理由给老田发消息续假,江荻则是一个电话拍给关逢喜。 关逢喜正在遛弯,不耐烦接起:“有屁快放!” 江荻猫下腰,捂着听筒小声说:“你帮我给班主任打个电话,就说我下午要带你去医院复查。” “混蛋!又翘课去哪儿玩?”关逢喜大骂。 “不是玩。”江荻抬头看了眼廖北,又弯腰,难得放软语气,“朋友出了点事,我去帮忙。” “你看老子信你不?!” 江荻啧了下,小暴脾气又上来了,陆是闻及时劫过手机: “老爷子,是我。对,我跟江小宝在一起。嗯,放心。” 陆是闻边低声回应,边腾出一只手,拎着江荻后衣领将他捞起来,免得一直佝着腰难受。 陆是闻:“好,过两天我带他一起去看你……别买,假的。嗯,不用看,假的。” 江荻面无表情听着,这臭老头子还真是一找到机会就要陆是闻帮他“掌眼”。 陆是闻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江荻夺过手机揣进兜:“找死是吧,江小宝也是你能叫的?” 陆是闻牵牵唇没说话,江荻知道他现在心事重,就陆是闻与廖北的交情,自是也把廖楠当成半个亲妹妹。 客车抵达芦镇的时候已是下午,客运站人不多,但充斥着一股浓重的乡镇气息。 天闷得厉害,像憋了场大雨没下,三人不敢多歇,马不停蹄赶往林小聪家。 开门的是个老太太,见到江荻他们后先愣了愣:“你们找谁?” “林小聪住这儿吧。”江荻问。 没等老太太回话,廖北迈步就往屋里闯。 老太太慌忙上前拦:“你干什么!” “林小聪把我妹藏哪儿了?” 老太太张张嘴:“小聪…小聪中午是回来了,还带了个小女娃。” “人呢!” 老太太吓坏了,结结巴巴:“去他赵姨那儿了,说要带女娃找她妈。” 此话一出,三人不约而同都稍稍松了口气。 这起码就证明,林小聪并没打算害廖楠,而是真的回了芦镇。 “可能是认错人了。”陆是闻说,廖北点点头,态度也平和了些,“赵姨住的远么?” “不远,就在斜对角,种香椿树那家。”老太太还是很紧张,“小聪他…没在外面惹祸吧?他爸妈都在深圳打工,家里只有我一个。” “没有。”陆是闻安慰,留下自己的电话号,“小聪要是回来,给我打电话。” …… * 香椿树旁的屋门紧闭,廖北连敲了一阵也没人开。 正打算四下问问屋主去哪儿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带着点口音的声音: “有什么事儿啊?” 廖北回头,整个人倏地一僵。 陆是闻跟着看去,也微微愣了下。 ——站在那儿的女人,眉眼间居然真的和廖北她妈有几分相似。 但也仅仅只是像,气质神态完全不同。 你把手拿开! 第81节 廖北眼底闪过若干情绪,终还是很快镇定下来,问:“请问林小聪有没有带一个小女孩来找过您?” “小聪?他不是在市里读书吗?”女人奇怪道,“我不知道呀,我今天一早就回村办事了,这刚回来,家里没人。” 此时隔壁五金店老板也探出头:“之前是有俩小孩找你,我跟他们说你去北郭村了。” 廖北点头,掏出手机就搜北郭村定位。 陆是闻按住他的手:“现在不能确定他们就是去了村里,也可能知道屋主不在,到别的地方玩了。” “分头吧。”江荻说,“你俩在镇上待着,我去村里。别走岔了,俩小孩回来又找不见人。” “小楠之前跟你没见过,就算找到你也带不走。”廖北思索,“八成还得是我,或者陆是闻去一个。” “我去。”陆是闻淡淡,“他们回来的机率更大,你就在这儿等着。” 女人犹豫插嘴:“这会儿去北郭不好找车,我坐的邻居家摩托,他晚上还得回去,可以搭你们,不过只能坐一个人。” 陆是闻谢过,对江荻说:“你和廖北一起在镇上。” 江荻嘴唇动动,没接话。 拐角传来摩托车响,女人慌忙小跑上前,将邻居唤住,接着冲他们喊:“谁要去就赶紧,一会儿天黑了。” 果然,太阳躲进厚密的云层,只露出道白擦擦的暗边。 起风了,香椿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陆是闻转身往拐角走,江荻下意识一把将他拉住。 一句“好像要下雨”卡在喉咙里,又深知目前这种情况,不快点找到廖楠更不行。 最终,江荻默默撒开手。 “注意安全。” “嗯。”陆是闻轻轻应声。 …… 第54章 野道 天越来越昏沉, 云压的很低,在连绵一阵滚雷过后,豆大的雨点急速落了下来。 廖北站在檐下, 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眼。 半小时前,陆是闻打电话来说, 他已经到北郭村了,正前往村委会拜托村干部协助找廖楠。 廖北在心里默念一定要找到, 一偏头就看到江荻正叼着烟, 无声的与打火机对抗。 手指一次次摩擦齿轮, 就是点不着火。 廖北摸出自己的火机, 递上前,这才注意到江荻的手居然一直在发抖。 他微微拧起眉:“怎么了。” 江荻摇头, 将烟凑到廖北的火机上点燃,几乎是急切的深吸了一口, 慢慢吐出,这才低声道了句谢。 纵然廖北现在满心都在记挂廖楠, 却也还是觉察出了江荻的不对劲。 “你在害怕么。”廖北问。 江荻被说中心事, 抿唇没吭声,藏在额发下的眼死死盯着雨幕和越发变暗的天色。 恍惚间,遥远的记忆里传来尖锐的鸣笛与刹车声。 “几点了。”江荻开口。 “七点半。”廖北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今天估计回不了桐城, 晚上在镇里找个宾馆吧。陈大宝那边我交待过, 他们晚上就待在我家,万一小楠回去有人开门。” 江荻点头, 静了会儿,又像是自问自答地说:“八点…能回来么。” “你说是闻?”廖北探究着他的脸色,有些不解的回话, “可能要晚点,毕竟在下雨。” 江荻眸色颤了颤,“下雨”两个字像针尖般在他心头狠扎了下。 此时房门打开,赵姨从里面出来,想唤两人进屋避雨。 廖北见江荻一动不动,对赵姨说:“不用,我俩在这儿淋不着。” 赵姨无奈也只能由着,嘴张了张,有些迟疑地问: “小伙子,你会换灯泡吧?我屋里的灯泡突然憋了。” “会。”廖北说,“我给您安。” “欸欸,太谢谢了!” 廖北又望了江荻一眼,转身跟赵姨一起回了屋。 刚把灯泡装好,陆是闻的电话打了过来,廖北急忙接通。 “找到小楠了。”陆是闻那边雨声也很大,“两人走错路,被邻村的村民送回来。淋了点雨,没受伤,村里安排车载我们回镇上。” “我操……”廖北仰头抹了把脸,再开口嗓音已是沙哑,“我操……” “别操了,江荻呢。” “哦,在门口抽烟。” 陆是闻嗯了声:“你跟他说,我手机找人的时候摔了下,现在开不了机,让他别担心。有事打这个号,是司机的。” 廖北这才注意到,陆是闻是用别的号码给他打的电话。 “知道了。”廖北说。 想起刚刚江荻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叮嘱,“你快点回来,让他不担心好像有点难。” 挂了电话,廖北赶忙出屋跟江荻同步消息。 “找到小楠了!是闻正在……”廖北话音一顿。 檐下空荡荡一片,抽了半截的烟软塌塌泡在雨水里。 江荻不见了。 …… * 夜色更深,暴雨冲刷的乡道泥泞不堪,要走很长一段路才有一盏灯。 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按着喇叭发出刺耳长鸣。 江荻停住,擦了把脸上被溅到的泥水,又继续往前。 他记得摩托车就是往这个方向去的。 手机进了水,屏幕最后停留在给陆是闻拨打电话的界面,闪了闪,彻底黑了。 江荻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准确而言,是一种灵魂抽离后的木然。 脑子里的信息七零八散,碎的不成逻辑。 他只知道天黑了,在下大雨,爸妈说过八点会到家,但是没回来。 陆是闻也没回来,是自己松开他的手,现在他得去找他,那天就是因为自己没找,爸妈才不在的。 人死后采不出血,要打开胸腔,原本红润的皮肤会变得像蜡纸一样苍白,长出黑紫色的斑块…… 太平间里很冷,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作呕,关逢喜让他不许吐,但他就是控制不了。 江荻胃里一阵翻搅,忍不住干呕了下,却没有放慢脚步。 在一个交叉路口,他有些迷茫的抬起头。 闪电划破夜空,破败的路牌短暂亮起,陷入黑暗。 上面写的好像是芦镇、北郭村。 又好像是桐城、槐城。 江荻缓慢眨了下被雨蒙着的眼,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他又掏出手机,机械性的用手指一次次划动漆黑的屏幕,长按开机。 终于,在不知道尝试了多少回以后,一个陌生的号码突然切了进来。 江荻呆呆看着,却不敢去接。 当时也是这样,一通电话直接换来了两份死亡证明。 手机震动声归于沉寂,屏幕花的什么也看不清。 江荻凭借本能又去拨陆是闻的号码,手一滑恰好点到再次打入的电话。 他慢慢,把手机凑到耳朵上。 “江荻!” 熟悉的声音有些不稳,从浸了水的听筒里传来,滋滋啦啦失了真。 江荻喉结动了动,一时竟没发出声,只能用冻得冰冷的手指死死抓紧手机。 “江荻,你在哪儿。” “我不要球鞋了…” 江荻抬起胳膊,胡乱揉了揉眼,“我错了…你回来。” 电话里的声音停住,只剩很沉的呼吸。 江荻又开始恐慌,下意识唤:“陆是闻?” “我在。”陆是闻放缓语气,轻声问,“你先看看四周,都有些什么。” 江荻有些慢半拍的左右看看: “路牌…北郭村,8公里。” “嗯,还有呢。” “农田。” 你把手拿开! 第82节 “嗯。” “公交站。” “露天的还是带棚子?” “有棚子。” “好。” 陆是闻吸了口气,温沉嘱咐:“现在先到棚子下面,待在那儿别动,我去找你。” “我电话坏了。” “没关系,我能找到。” “陆是闻…” “乖,等我。” …… * 陆是闻将手机还给司机,司机连声感慨:“下这么大,这小伙子到底是怎么一口气跑到这儿的?” 说着又打开车内暖气,将雨刷力度调大,“不过他说那地方离咱不远,快到了。” 陆是闻没说话,沉默的盯着连天雨幕,一股强烈到化不开的自责感席卷全身。 胸口如同被巨石压迫,疼的他喘不过气。 良久,低低骂了声操。 暴雨、黑夜、乡道、车…… 这些信息交织在一起,无疑会勾起江荻那段摧毁式的创伤。 他怎么就没发现,怎么就没在江荻拉他的时候,及时察觉出对方的异样。 司机被眼前人散发出的低气压搞得不敢多说话,只能在可控范围内,把车速加快。 等到又转一个弯,探身眯起眼:“欸,那是他吧?” 陆是闻立刻抬头,借着车灯的光朝前看去—— 风雨中的公交站牌前,一道单薄的身影正孤零零立在那里。 穿着被打湿的短袖,耷拉着脑袋,手里紧握手机,时不时抹一把脸上的水。 陆是闻一拉车门冲了下去,快步上前的同时,脱掉从村委会临时拿的外套。 在江荻听到动静,茫然抬头的瞬间,将人一把裹住,紧紧搂入怀里…… …… * 车内,江荻虽穿着厚外套,身体仍止不住一个劲打颤,显然是冻透了。 陆是闻让司机把空调暖风开到最大,车窗很快便凝起一层雾。 江荻侧目看后座,廖楠和林小聪两个小屁孩正蜷在那里,头对着头,睡得很熟。 他又把外套裹紧些,下一秒被陆是闻再次捞进怀中抱着,将他脑袋按向肩窝,调整了下坐姿,好让江荻靠的更舒服些。 江荻下意识去看司机,见他在认真开车,这才稍稍放松,不再抵抗。 陆是闻身上很暖和,还有股干净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江荻不自觉又把头往他颈间埋了埋,一场惊魂未定后,翻涌而来的是极度脱力下的困倦。 “睡吧。”陆是闻胳膊绕到江荻后背,轻拍了拍。 江荻强撑着眼皮,夜车所带来的不安还是没能完全消散。 就这么一直坚持到了镇上,司机把他们送到宾馆门口,江荻才总算松了口气。 廖北得到消息,一早就等在宾馆外。 见到江荻后连忙上前,不明真相的他难免有些恼火:“卧槽你特么上哪儿了!穷乡僻壤的,也不怕遇着坏人?” “方圆几十里,最坏的就是你。”江荻没什么精神的反怼。 廖北还想再说,被陆是闻一个眼神制止。 陆是闻:“房间开好了?” “啊,好了。”廖北掏钥匙,“标间不够,给你俩一人开了间大床,我和小楠一屋,记得把身份证给我。” “退一间,我俩一个够了。”陆是闻说完,没等廖北和江荻反应过来,拉着江荻直接进了宾馆。 “哥哥?”一只手拽着廖北的衣角,他回神,视线下移,迎上廖楠天真的笑脸。 廖楠:“哥哥,林小聪说咱妈没死呢。” 一旁的林小聪“咿咿呀呀”打手语,廖北看不懂,在特殊学校学了点手语的廖楠跟他翻译:“林小聪说,咱妈就在镇子上,明天带我们一起去找。” 廖北扯了下廖楠的小辫子,凶巴巴吓唬:“下次再敢乱跑,看老子揍不揍死你!” 廖楠委屈瘪嘴,林小聪上前推了廖北一把,亮了亮自己干瘦的腕子。 廖楠:“林小聪说,好男人不打女人,要跟你比划比划。” 廖北嗤笑了声,又朝林小聪胳膊上的骷髅头贴纸扫了眼。 八成是想冒充纹身,已经被雨冲花了。 他曾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了这么久,一不小心,却也差点变成那样的人。 廖北揉了把林小聪的头,让廖楠给他翻译: “你跟这小子说,等他真的长成一个好男人后,咱俩再比划。” …… ----------------------- 作者有话说:拍拍江小宝 第55章 小宾馆 镇上的宾馆不比市里, 装潢老旧,设置简陋。 因为天潮,房间里还泛着股若有似无的霉味。墙角的漆皮落了, 湿答答糊在地面。 陆是闻打开昏暗的灯,把江荻推进厕所, 取下花洒调节水温。 好在热水还是有的,逼仄狭窄的空间很快聚满水汽。陆是闻示意江荻脱衣服洗澡, 见他站着不动, 了然转身就要出去。 手刚放在门把上, 衣角被拽住。 陆是闻微微敛眸, 拉他的人低着脑袋,湿透的额发遮了眼睛,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和一丁点尖尖的下巴。 “你衣服也湿了。”江荻闷闷地说。 陆是闻说没事你先洗,拉他的手并没有松, 反而有些固执的揪紧。 陆是闻看着他沉默了下:“一起洗,可以么。” 江荻没说话, 过了几秒, 垂着的头很轻一点。 陆是闻掰开江荻攥他的手指,开始脱衣服。 江荻不是第一次见陆是闻赤//裸上身的样子,但当那宽阔结实的身型坦然暴露在眼前时, 他还是有些不自然的把头又往旁边撇开点。 陆是闻将湿透的上衣随手挂在门后, 又开始脱裤子。 江荻忽然就有些后悔, 想说不然你还是出去吧,但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不做人, 最后只能咬紧牙把自己衣服、裤子一股脑扒干净,全当进了男澡堂。 固定花洒的架子不牢固,陆是闻只能用手举着喊江荻过来。 江荻哦了声, 四肢僵硬的往陆是闻身边挪了小半步。陆是闻像是叹了声气,勾过他的肩直接将人带到自己跟前,让江荻背过身站好。 热水浇在身上,江荻只觉得尾椎骨麻了下,本能打了个哆嗦。 “烫?”陆是闻问。 江荻摇摇头,尽量做到眼观鼻,鼻观口地说:“你自己先冲。” “不用。”陆是闻拍拍他脑袋,“低头,闭上眼。” 江荻心脏突突跳,手足无措间只得顺从。 陆是闻挤了点洗发水到他头上,把花洒放到一边给江荻洗头。 宾馆自带的洗发水有些劣质,陆是闻没敢给江荻用太多,手指伸入发间,贴着头皮力度适中的揉搓。 江荻被揉的很舒服,但就是放松不下来。 头顶的泡沫被冲掉,一部分沿着发尾流向耳后,又被陆是闻悉心用手挡着耳朵拿花洒洗净。 身体慢慢暖和起来,羞耻心也随之复苏。 江荻想起自己先前一副落水狗的样子被陆是闻找到,还在电话里胡言乱语,不免一阵羞臊,绷着眼皮硬邦邦道: “我今天犯傻逼了,你最好主动忘了。” 身后的人没吭声,正当江荻要扭头威胁“不然就打到你失忆”,陆是闻从后将他抱住。 江荻一愣,陆是闻手臂又收紧了些,低声说:“是我犯傻逼了。” 江荻狠话没撂出来,嘴唇动了动抿起:“没,你当时急着找人。” 对方反过来的安慰非但没减轻陆是闻的负罪感,反而让他更加心疼。 “江荻,心怎么这么软?” 江荻没用什么力的握握拳:“老子拳比较硬,要不要试试?” 陆是闻没再说话,继续抱着江荻,一时间只能听到哗哗流水声,以及排风扇的嗡嗡转动。 没了衣物遮挡,江荻的背此时严丝合缝挨着陆是闻胸膛。 你把手拿开! 第83节 更要命的是,他的腰还贴在对方紧实的小腹上。 厕所空间原本就狭小,温度还在持续升高。 陷入短暂安静后,肌肤相贴的触感变得尤为强烈,从挨着的地方一路烧到脸。 江荻小口咽了下唾沫,发现自己除了臊,对于这样的接触好像并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 不经意间,视线落向墙上的镜子,布满水汽的镜面反射不出全部,但两人模糊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已经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陆是闻的肩怎么比他宽这么多?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平时也没觉得自己这么瘦。 ……那动漫里是不是也有这剧情? 江荻乱七八糟想,觉得不能再看了,真要是控制不住举了小旗,自己现在光着屁股连藏都没处藏。 他扭动着挣脱:“陆是闻,你身上很热。” 用力间腰胯本能向后抵去,陆是闻呼吸微微一促,两人同时僵住。 在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什么,江荻头顶“呜”一声又开始烧水壶。 陆是闻则是无声的闭了闭眼,平复呼吸,撤身把江荻放开。 江荻立刻转过来面对他,将镜子抛在身后。 他更后悔了。 这特么还不如对着镜子! 陆是闻的脸被水溅湿,水珠从他发梢滴落,滑过高挺的鼻梁,抿紧的唇,蜿蜒流向下巴。 不笑时就会显得有些淡漠的眸子此时隔着雾气,如磁石般黑沉沉压着他。 “我,那什么,不是故意的。”江荻像只煮熟的虾子。见陆是闻不语,下一秒做出个相当突兀的动作。 他伸手把陆是闻的眼捂住了。 陆是闻没动,任由他捂着,喉间轻轻滚动。 江荻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儿看,被陆是闻和镜子前后夹击,只能低头。 “………” 他又把眼移回来了。 妈的有点自卑。 陆是闻将江荻的手挪开,继续帮他洗,语气因克制有些冷淡。 “洗完先出去,把空调暖风打开,别感冒。然后用内线给廖北打电话,房号302,我提前让他去镇上买了衣服,喊他给你送来。” 江荻干巴巴哦了声,夺过花洒,劈头盖脸将身上最后一点泡沫冲干净,迅速出了厕所。 等门关上,陆是闻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水温调到最凉。 …… * 廖北接到电话来房间给江荻送衣服,被他的造型逗乐了。 江荻身上卷了条大白被子,只露了脑袋,像个蚕宝宝。 “里头是光的?”廖北叼了根烟在嘴里,冲他递递下巴。 江荻懒得理他:“衣服、烟留下,人赶紧滚。” 廖北没跟他呛声,好脾气的把衣服、毛巾、牙刷递过,又把兜里的烟盒、打火机一并给江荻,朝厕所瞥了眼:“是闻还在洗?” 江荻磕烟嗯了声。 廖北点头:“镇上好多店下班了,随便买了两件‘老头衫’,你俩先将就穿。内裤也没见有卖的,不过都大老爷们,直接溜光筒吧。” 廖北交待完回了自己屋。 江荻把衣服掏出来,一套是标准的白背心灰裤衩,拿把蒲扇就能去胡同口遛弯,顺带跟关逢喜拜个把子。 另一套花里胡哨,叼根烟再穿个人字拖,去夜市收保护费绝对好使。 江荻在两套衣服间抉择了下,决定还是穿那套关逢喜同款,把花衬衫和毛巾隔着厕所门给陆是闻递进去。 然后就站在原地等。 他还有点想看陆是闻穿上什么样。 厕所水声已经停了一会儿,陆是闻半天没出来。 江荻点烟敲门:“别挣扎了,我也没好到哪儿……” 门“咔哒”打开,江荻抬头一愣:“…去?” 他从没想过,这种审美已经堪称猎奇的衣服居然还能被穿出眼前这种效果。 陆是闻才洗过的头发被随便撩到脑后,只垂下几缕碎的搭在额前。 花衬衫将他身上原本儒雅的气息冲淡,多出几分恣意颓懒。 原本毫无版型可言的料子被宽阔的肩膀撑开,瞬间就在价格后面添出好几个零。 江荻觉得那些时尚杂志上的模特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啧… 原来“没好到哪儿去的”只有他自己。 陆是闻看到一身小老头打扮的江荻也稍稍愣了下,随即嘴角牵起。 江荻脸立刻黑了:“再笑?” 陆是闻帮他把领口向上拉了拉,顺手劫过江荻嘴里的烟含着,到窗边晾衣服。 江荻盯着陆是闻两条长腿,不知又想到什么,轻轻揉揉鼻子上前帮忙。 “陆是闻。”江荻递晾衣称,目光往他身上斜,“…你溜光筒?” 陆是闻嗯了声,接过衣架把自己内裤挂好,又挂另一条。 江荻脸一红:“草,你怎么把我的也洗了。” “湿透了。” 江荻想说不是这意思,他从有记忆起内裤就是自己洗,连他妈都不好意思麻烦。 收拾完,陆是闻打电话到前台要了两碗泡面,还让人煮了壶姜汤。又用廖北的手机给关逢喜报了平安。 江荻原本还没觉得饿,一揭开泡面盖肚子就开始叫,三下五除二的连面带汤扫荡干净,又被陆是闻强行灌了几口姜汤。 接着火速刷牙,一掀被子钻进去。 陆是闻拿了干毛巾过来,想把江荻捞起给他擦头发。 江荻这会儿骨头架都快散了,水母一样瘫着不动。 陆是闻弯腰托他头,江荻耷拉眼皮半真半假道:“你现在敢动我,我就敢咬死你。” 陆是闻被他赖唧唧还不忘耍狠的样子搞得勾勾唇,返身关了灯也坐回床上。 靠在床头,一手垫着毛巾在江荻脑袋上擦,另只手摸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打开,音量调小,一下下换着台。 “就看这个。”边上的人懒洋洋出声,“西游记。” 陆是闻换台动作停住,放下遥控。 宾馆的电视质量也很差,画面还带着雪花点。 江荻闭着眼边享受陆是闻的服务边听动静。 剧情刚开始不久,孙悟空要去东海龙宫找兵器。 小时候,关逢喜也总爱带着他看西游记,要么就是三国演义、水浒传的连轴。 熟悉的剧情让江荻感到安心,困意慢慢滋生,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陆是闻偏头,就见江荻已经把脸埋进枕头,面对着他睡得很熟。 他把毛巾拿开,手指穿入柔软的发丝摸了摸。 看干得差不多,关掉电视也准备躺下。 一条胳膊忽然朝他伸来,搭在陆是闻两腿间。 陆是闻皱眉,劣质短裤的布料太薄,又是在黑暗中,所有感官都会被放得更大。 他拎起江荻的胳膊轻轻挪回去,刚要再躺,江荻又搭上来了,口中还在含含糊糊呢喃着梦话。 陆是闻手指穿过江荻指缝,将他老实扣着,俯身凑近想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只见江荻嘴唇张了张: “老龙王…你的定海神针…借俺老孙耍耍…” 陆是闻直接被气笑了。 …… ----------------------- 作者有话说:荻宝别急,有你耍的时候- - 我继续写! 第56章 动静 江荻是被不知道第几次响起的摇床声, 活生生闹醒的。 他掀起沉重的眼皮,判断了下方位,确定在隔壁房间。 ……草。 就是头牛也特么该歇歇了。 你把手拿开! 第84节 江荻生无可恋翻了个身。陆是闻正平躺着闭目轻蹙着眉, 一下下揉按额角,显然也被吵得不行。 听到动静, 他睁眼和江荻对视了下。 “醒了?”嗓音沉哑。 “。” 江荻将手插进发间,烦躁薅了把。 此时天还没亮, 将停不停的雨敲打玻璃窗。 随着隔壁又一阵哐哐当当, 江荻倏地坐起。 身下的床也没好到哪儿去, 吱嘎叫了声。江荻忽然像是受到启发, 屁股又尝试往下压了压。 吱嘎吱嘎。 他微微眯了下眼,撇向身旁的人。 “陆是闻, 我俩也来。” “……”陆是闻看着他没接话。 江荻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歧义,脸一红:“靠, 我意思是咱俩也摇床,闹死他们, 老子指定比他晃的凶!” 陆是闻抿唇, 静了下:“大早上非要说这些?” ……大爷的越解释越\黄。 江荻决定直接展开行动,抓着床头就摇。 吱吱呀呀的晃动声瞬间清晰响起,江荻停了停, 把头凑近墙。 对面静了, 似乎也在隔空观察。 江荻冷笑了声, 晃床力度更大,肆意发泄着起床气。 隔壁房间的两人好像交谈了几句, 暧昧笑起来,接着非但没就此罢休,反而又开始卷土重来, 喊得比先前更带劲了。 江荻暴脾气噌一下上来,照着床垫一通拳脚,只当是早起晨练。 身上的背心因为太宽松,肩带滑落到胳膊肘,露出大片肩膀。 江荻无暇顾及,顺手拎过枕头按在床上猛砸,床身晃动中还夹杂着一声声闷响。 一番操作下来,江荻把自己累的够呛,低低喘着粗气。 再扭脸看陆是闻,对方正环抱手臂靠在床头,默不作声任他发作。 江荻啧了声:“陆是闻你特么行不行,就指着老子一个人动?” 忙都不知道帮一下,还坐那儿看上戏了,和着被吵醒的没他是吧? 就在江荻翻身下床,打算先上个厕所再继续时,胳膊被陆是闻一扯又给拖回来。 “干什么。”江荻没好气。 “虽然这层楼只开了三间房,但除了你我还有对面两个,廖北和小楠也在。”陆是闻顿了顿,“你这样会被听到。” 江荻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可能会打扰到廖北他们,报复心瞬间削减大半。 陆是闻视线在他露出的肩膀和锁骨间很轻的落了下,抬手把江荻的肩带撩上去。 江荻将他手挥掉,胸口还在起伏,呼吸急促。 下一秒,陆是闻捂住他的嘴:“别喘了。” 语气隐约带了点命令意味,让人不爽,江荻偏头就要反抗。 脖子被从后方握住,陆是闻修长的手指还带着淡淡肥皂香。 “我受不了。” …… * 隔壁总算消停了,江荻绷着脸去厕所,撞到洗漱完的陆是闻,往旁侧身让对方先过。 厕所里也有股肥皂味,江荻想起那只捂他嘴的手,和在他耳边低声说的那句“受不了”,耳朵又红了几度。 他打开水管,将凉水调到最大,狠狠搓了把脸。 ……特么谈个破恋爱,连气都不敢喘。 收拾好后天已渐亮。 两人还要赶最早一班回桐城的车,见来时的衣服只有内裤干了,又不敢多耽搁,只能穿着身上这套下楼退房。 开门时恰好与隔壁拿外卖的黄毛撞个正着,江荻凉嗖嗖瞥去,与黄毛对上眼神。 黄毛看到江荻也是一愣,上下来回打量着他,一副“我擦看不出来啊”的表情。 江荻眉梢一跳,掰着手腕就想上前,被身后的陆是闻扯过。 黄毛的眼顿时瞪大了,嘴也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老公~~你干嘛呢~~”屋里传来尖细的女声。 黄毛一整个大卧槽,将门哐当关上:“媳妇我跟你说!!” …… 廖北已经退了房,正等在宾馆外抽烟。 廖楠站在不远处的房檐下伸手接雨水玩。 见江荻和陆是闻出来,廖北扭脸,把烟夹在手上吐出口气。又咝了声,意味深长的先摇头再点头。 陆是闻无视他的一套动作问:“吃了早饭再走?” 廖北咂舌,意有所指:“还…没吃饱?” 江荻不明所以,心说就特么昨晚上吃了桶泡面,怎么可能饱。 廖北借着算房钱把陆是闻拉到一边,又朝江荻看了眼,压低声音:“你俩在一块儿了吧。” 用的是陈述句。 陆是闻一笑。 廖北草了声:“昨晚上还办事儿了?……你特么不是洁癖么?这么一小破宾馆……我操,真不是我说你,下手也太忒狠了点,动静听的老子都屁股疼!……那小阎王爷也乐意?” 因为太惊讶,说话多少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是,到底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看他都是一大直男……算了,你特么看着也像大直男,到底怎么搞定的?谁先表的白?……靠,老子现在就像追剧被卡了广告,眼一闭一睁直接跳大结局了!” 疑惑太多一句话也问不完,最后廖北只能择其最重点:“我看宾馆里什么都没有,你俩…没戴啊?” “不久前谈的。”陆是闻淡淡,“他亲的我,我表的白,他还没成年,你想的有点多。” “……”廖北张张嘴,“那昨晚声音怎么那么大?” “被隔壁吵得睡不着。”陆是闻想起江荻在床上凶巴巴揍枕头的样子,不由牵起唇,“我俩在闹着玩儿。” “呵,真特么会玩儿。” 廖北挥挥手,被陆是闻三言两语打发了。 但说实话,他也是真心挺替对方高兴。 “你俩家那边…尤其是你妈那边…”廖北顿了顿,也觉得此时提这个败兴,点点头,“算了,走着说吧,反正你小子向来有主意。” 就在江荻等的耐心全无,打算上前一拳一个把陆是闻和廖北打晕带走时,两人总算舍得回来了。 他们在客运站附近随便找了家早点摊兑付完,上了回桐城的车。 路上江荻又靠着陆是闻的肩膀睡了一觉,廖北看向两人,就见陆是闻阖目倚着靠背,一只手还扶着江荻的头,免得他受颠簸。 廖北给整羡慕了,拍拍旁边抠手的廖楠,让她给她哥也揉揉腿。 …… * 桐城汽车站,几人分了头。 江荻和陆是闻火速回家换了身衣服,给陆易添水加粮,领它在小区里遛了一圈。 等到学校时,第二节课刚下课。 陆是闻去办公室找老田说明情况,江荻先进班。 刚到座位前,就见吕科扒着窗台,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嘴里一个劲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 窗户临着校外街道,对面有家卖臭豆腐的,一到快中午就开始起锅热油。 江荻被熏得头疼,拿眼斜吕科:“你要跳就跳,不跳赶紧把窗户关上。” 吕科听到江荻说话,“嗖”一下把脑袋缩回来。 “荻哥你去哪儿了qaq!” 江荻想说你管得着么,吕科根本不给他开口机会,声泪俱下说:“胡小蝶发了江湖追杀令,现在整个技校都在找我,哥们儿这下真要没命了!” 说着他又拉江荻往外看: “那个,留脏辫的……那个,穿吊裆裤的……还有那俩,吃臭豆腐的,都尼玛是胡小蝶的人!一大清早就在校门口埋伏我!哥,你说我该咋办!” 江荻想了想:“等死吧。” “qaq!!!” 庞阳拍着吕科肩膀安慰:“没事啊科儿,咱门卫大爷挺厉害的,他们应该进不来,起码你在学校的时候很安全。” “你可拉倒吧!上次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溜号,大爷愣是没发现!” 吕科控诉,“还有上学期,荻哥抽完烟没找着垃圾箱,随手把烟头捻进大爷的花盆里,大爷追着他的背影喊‘吕科别跑’!” 江荻:“……” 吕科:“我宁愿信你考清北都不信门卫大爷!” “靠,咋还拉踩呢。”庞阳不爽嘀咕,他是真觉的自己改完生日运气变好了。 此时坐前排的同学回头。 “吕科有人找。” 你把手拿开! 第85节 “说是你表姐。” 前半句话把吕科吓了一跳,后半句又稍稍松口气。 跟着表情一僵。 他特么什么时候有过表姐!! 只见一个穿黑夹克,戴棒球帽的高挑身影踏入教室。 发尾的一缕红落在肩上,金鱼尾巴似的弹跳。 走到后排,轻轻扬起帽檐,唇角一挑。 胡小蝶:“我的儿,可让老娘好找!” …… * 陆是闻从老田办公室出来,站在长廊往操场看,就见江荻倚着篮球架,对面还站了个戴帽子的女生。 像是觉察到陆是闻的视线,江荻懒洋洋抬眼。 伸手食指弯曲,冲他勾了勾。 陆是闻转身从最近的楼梯口下楼。 江荻这才将目光收回,对胡小蝶道:“你撕票吧,这忙我帮不了。” “别别别撕票啊!!”吕科杀猪般哀嚎,“荻哥你行行好,帮兄弟一把,来世兄弟给你做牛马!” 叫声吸引路过的同学,胡小蝶转头冲几人亲切一笑:“没事,我弟不好好学习,当姐的正教育他。” 等他们走后才又扭回来,看江荻:“真的不帮?” “帮不了。”江荻想翻烟抽,觉得自己刚才纯属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就该让胡小蝶把吕科直接带走。 陆是闻来到跟前,认出女生是胡小蝶,冲她轻轻一点头。 吕科一看来了救兵,只差跪下抱陆是闻大腿:“学霸,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陆是闻没说话。 吕科连忙补充前情提要: “小蝶姐有个关系特好的邻居,刚从北京回来,是北影导演系高材生!她说要回老家拍毕设,让小蝶姐帮她找俩男主演!姐看了剧本,觉得特别适合你跟荻哥,想找你俩帮个忙……不然她就弄死我qaq!!!” …… ----------------------- 作者有话说:久等啦!! 第57章 选角 吕科一口一个毕恭毕敬的“小蝶姐”, 把胡小蝶叫得既爽又不爽。 恭敬是好事,但一想之前在网上和吕科俩人喊对方喊得那叫一个花,心里多少还有点没来由的空荡。 其实这次来四中, 她主要还是想请江荻帮忙,料理吕科是捎带的, 也没打算真把他怎么样。 但吕科显然被吓惨了,见江荻拉着陆是闻要走, 心一横挡在两人面前:“要走, 要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qaq!” “好说。”江荻一点头, 捋起袖管就要先把吕科变尸体。 胡小蝶调整了下假睫毛:“江荻, 算我欠你个人情呢。” 她抬眼,“真是我特好一姐姐, 我们整条街就数她有出息。小时候家里没人管我,都是她隔着防盗门给我送饭吃, 不然我早饿死了。” “别的事都能管。”江荻站住没回头,“打架、讨债、揍吕科, 都行, 但演戏这种我做不来。没办法,面瘫,小学演课本剧都是第一个被淘汰的。” “我姐说没有烂演员, 全看导演调教的好不好。”胡小蝶语气难得放缓, “要不你俩先看下剧本?很感人的, 不骗你。” “什么很感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吼,梁主任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 冲到胡小蝶跟前。 “你哪个班的?染的这是什么头发?!” 胡小蝶刚想说死老头滚边去,吕科连忙将她拉开,冲梁主任讨好堆笑:“主任, 这我表姐!” “表姐?”梁主任狐疑的看看吕科和胡小蝶。 一个臊眉耷眼,一个盘正条顺,长得一点也不像。 嗯,是表的没错。 梁主任哦了声:“表姐干嘛来了?” “她好朋友从北影毕业,回桐城拍短片,想来咱学校挑演员!”吕科很有眼色的接话。 梁主任一听大喜:“好事儿啊!要不要我通知各班主任配合下你们?有介绍信没?” “可以开。”胡小蝶见这主任还挺识趣,也收起一身社会气,客客气气道,“已经挑好了,就在你眼前。” “吕科?”梁主任有点意外,“他演啥?汉奸呐?” 吕科:“……” “不是他。”胡小蝶冲一旁的江荻和陆是闻递下巴,“是他俩。” “哈哈哈我就说嘛。”梁主任拍拍脑门,“也不能什么人都来演戏。” 吕科哀怨:“主任,是我最近又有哪里得罪你了?” 江荻原以为来了个搅局的,心里还有点窃喜,眼见老梁居然很支持,低咳了声帮他提词:“咳,高三了,学生该以学习为……” “啧,你最没资格说这个。”老梁摆手,他其实是挺鼓励学生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多参加课外活动。但一看陆是闻,又觉得江荻的话似乎在理。 老梁推推江荻,对胡小蝶道:“这个你可以带走,另外一个…” “不会耽误学习。”胡小蝶撩了下头发说,“拍摄最多四天,我们可以协调时间,都集中安排在周末。” 老梁这下放心了,问陆是闻:“是闻感兴趣么?” 陆是闻当然不感兴趣,但一想江荻在镜头前的样子…… “先看看剧本吧。”他说。 胡小蝶:“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发你们!” “也给我发一份。”梁主任兴奋,“有合适我的角色我也能演!实不相瞒,我曾经的梦想就是当演员!” …… * 中午放学,江荻和陆是闻先找地方修手机。 都是小毛病,问题不大。 开机后胡小蝶的剧本也发来了。 午休时,江荻趴在桌上眯了会儿没睡着,犹豫了下,把剧本点开,想着反正看看也不花钱。 ——剧情很简单,一个品学兼优、性格敏感内向的高中乖乖仔,因为家里欠钱不得不在餐馆刷盘子。 有天被讨债的找上挨了一通揍,乖仔发现其中带头的混混有点眼熟,居然是曾经对他特别好的邻居哥哥。 他觉得熟悉又陌生,因为哥哥性情大变,凶狠又暴力。乖仔坚信哥哥也是不得已才变坏,开始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 最后两个活在泥潭里的人相互拯救,一起迎来新生。 ……剧情有点俗套,但写得不错,跟小说似的。 江荻又随便瞄了几场戏,觉得这混混哥打架斗狠的样子和自己还挺贴。 再看乖仔,眼泪巴巴一脸可怜相,十句台词里有八句都在喊“哥”。 “哥你怎么了”、“哥你疼不疼”、“哥你又要丢下我么”…… 江荻不由自主带入了下陆是闻…… 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江荻坚如磐石的心变得有些动摇。 虽然演戏令他痛苦,但听陆是闻弱唧唧喊自己“哥”却很快乐。 陆是闻写题间隙偏头,就见江荻耷着眼皮,一手撑着脸,一下下划拉手机。 眉心一会儿皱起,一会儿又舒展着轻轻往上扬。 “好看么。”陆是闻问。 “还行。”江荻没抬头,把手机递到陆是闻跟前,手指叩屏幕,“里头这倒霉蛋学生仔很适合你。” 陆是闻垂眸淡淡掠过几行字:“他还有个哥?” “邻居家的,高中没毕业改行当混混了。”江荻懒洋洋说,“估计就是想让我演这哥。” 陆是闻静了下:“是么。” “废话,主演就俩人。” 江荻又大致通篇翻了遍,还行,邻居混混的戏基本都是打斗,台词也少,压力全在乖乖仔身上。 “江荻。”陆是闻淡声,“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荻斜他,陆是闻的目光仍停在剧本上。江荻跟着瞥了眼,恰好是混混捏着乖乖仔下巴,逼他把眼泪咽回去,不然就揍他。 江荻觉得陆是闻一定是怕了,这种哭唧唧的角色谁演谁难受。 稍纵,他唇角冷冷挑起一抹弧度。 恶劣的心思一经出现,便愈发迅速的蔓延滋生。 ……泪汪汪,红着眼,喊自己“哥”的陆是闻么? 好极了。 “江湖救急,能帮一把是一把。”江荻藏住他那点邪恶想法,状似无所谓道,“况且胡小蝶之前救过我。” 你把手拿开! 第86节 陆是闻又静了片刻:“好吧。” 江荻挑衅的微眯起眼:“陆是闻,你别是怂了?” “不怂。”陆是闻轻轻收回视线,“我很期待。” …… * 转眼周六,胡小蝶把众人约到技校仓库。 她今天心情格外好,见到江荻和陆是闻后主动上前一勾江荻脖子: “够意思,姐们没看错你。” 江荻避开,撇一旁的吕科:“他怎么在这儿。” “别管他,抓来打杂的。”胡小蝶说着,给两人介绍,“这个是制片宋甜,编剧乔木子,都是北影的,这个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导演,叶然。” 江荻顺着看去,其余两个倒像艺术生,除了那导演。 t恤衫、牛仔裤、马尾辫、巴掌小的鹅蛋脸上戴着脑袋大的黑框眼镜。 要是胡小蝶不说,还以为是哪儿跑来的小学生。 “叶然姐,快看我给你找的两个主演怎么样?!”胡小蝶在面对叶然时也没了平日里的霸气,像个急于邀功的小女孩。 叶然愣了愣,这才红着脸回答:“太、太合适了!” 下一秒她忽然原地立正,给江荻和陆是闻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小蝶你先给两位同学拿饮料,我去去就来!”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出仓库。 啊啊啊啊啊! 叶然躲在墙后无声咆哮,掏出手机点开“导演一班”群。 【叶然是你祖奶奶:我靠!老娘这把要火!!!】 【叶然是你祖奶奶:都出来给我奏乐给我舞!】 【搬砖请勿扰:演员找着了?】 【片场农民工:我靠好羡慕,我们组还在找!】 【叶然是你祖奶奶:简直是天选!天选!比之前找的那几个学表演的合适多了!安详去世.jpg】 【片场农民工:发红包!】 【搬砖请勿扰:伸手。】 【剧本好难写:伸手。】 后面一群+1的。 叶然发了个大红包出去。 【继准画分镜呢:我好像错过一个亿?】 【叶然是你祖奶奶:呜呜呜闹闹,你知道他俩有多帅嘛!!】 【继准画分镜呢:别叫我闹闹= =】 【继准画分镜呢:不信有我帅。思考.jpg】 【叶然是你祖奶奶:梆梆给你两拳!不管,后期上剪辑台记得帮我!】 【继准画分镜呢:okk】 叶然揣起手机深吸口气,又把眼镜往上推推,遮住两只放光的眼睛。 转身回了仓库。 “那个…请问…你们已经看过剧本了么?”叶然又变回腼腆样子,小声问。 “发他们了。”胡小蝶接话,“看完才答应帮忙的。” 叶然点点头:“没关系,人物和剧情上如果有什么建议都可以提!我们是学生组,可能不太专业,两位同学请多包涵!……另外关于拍摄的事小蝶也跟我说了,放心,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学习重要……” 想想应该也没什么其他要交待的,叶然特意看向江荻。 “江同学,你的角色塑造起来比较有难度,辛苦了!” 江荻嗯一声:“打戏我行。” “打戏?”叶然愣了愣,弱弱指陆是闻,“打戏的话…陆同学的可能会比较多哦。” “?” 江荻拧眉,心里隐约升起一丝不安。 但他还是尽量平静地问,“他不是演那欠债的么,我看都是抱头缩墙角挨揍的。” “啊…”叶然有些尴尬,求助的望了胡小蝶一眼,又扭回来,“是不是哪里误会了呀?…你演的是小寒,就是家里欠债那个,他演的是你邻居哥哥。” “…………” 四下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江荻面无表情开口:“吕科你过来。” “咦??”吕科突然被叫到,指自己,“我吗?” 江荻点头。 吕科莫名其妙上前。 江荻一个单手锁喉掐住他脖子。 转头问胡小蝶:“我现在就让他死你面前,还能反悔么。” …… ----------------------- 作者有话说:今天的荻宝也很想炸地球[捂脸偷看] 第58章 叫哥 “不要啊荻哥!!”吕科被卡着脖子扑腾, “我是死不足惜,但你都答应别个了,爷们儿说话得算数!” 江荻冷着脸, 恨不得回到过去,把那个答应胡小蝶的自己一刀杀了。 但也觉得现在临时说要撂挑子不干, 多少有点不仗义,况且耽误的还是一群人的事。 他看向叶然商量:“能不能换一下, 我演邻居混混。”江荻顿顿, 刻意强调, “我比他有经验。” “这…”叶然为难, “你还是更像弟弟,身高也合适。” “。”江荻又默默中了一箭。 他把陆是闻拉到叶然跟前:“你看他, 斯文、白净、弱不禁风。你再看我,凶狠、冷酷、残暴无情。怎么也该他演弟弟。”说着用胳膊肘顶陆是闻, 小声威胁,“快说, 说你想演。” 众人目光看看江荻, 再看看陆是闻。 江荻咬牙一脸倔强,神情间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慌乱。 陆是闻沉稳自若,在面对某人不讲理的要求时, 只是好脾气的牵唇, 眸子里带着点无奈。 就这个年上感爽!! 心直口快如胡小蝶:“江荻, 你知道你这副样子很可爱么?” 编剧乔木子由衷点头,跟制片宋甜咬耳朵:“这么看好像更合适了。” “嗯嗯, 我也觉得。” “……?”江荻突然就有点不太能理解“可爱”这个词。 叶然安慰:“不然江同学先试试?实在太难把握的戏也可以让木子现场改。” “对哒,我会跟组!”乔木子说。 再拧巴下去就矫情了,江荻也不想被人瞧不起, 终是闭眼叹口气。 胡小蝶见状忙给叶然使眼色,叶然招手唤宋甜:“给江同学和陆同学量一下尺寸,通知服化道,今晚抓紧时间把服装赶出来!明天试妆!” …… * 从技校离开后,江荻和陆是闻先回苍南街看关逢喜。 一路上江荻都没搭理陆是闻。 他还是想不通,凭什么他这么屌,却要演哭唧唧的小倒霉蛋。 凭什么他陆是闻就只是比自己高了那么一点点点,就能演大哥? 活该现在的电影越拍越烂! 到家后冯姨已经做好晚饭,吃饭时江荻仍是心不在焉,一个没留意说漏了,被关逢喜知道他居然要去拍微电影。 短暂怔愣过后,关逢喜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演电影?哈哈哈哈哈!”桌子哐哐作响要被砸烂,关逢喜恨不得背过气去,“还演个品学兼优的小可怜儿?哈哈哈哈品学兼优!” 江荻抓过关逢喜的酒杯一口气闷了:“关逢喜,你很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荻额角突突跳:“咱俩关系能到今天这步不容易,非得再把它整破碎?” “不破碎不破碎!”关逢喜难得没骂回去,擦着眼泪问陆是闻,“小陆你演什么?” “演他邻居哥哥,误入歧途当混混了。” “人才、导演是个人才啊!”关逢喜竖起大拇指,张罗着道,“快快,你俩现在就演一段,排练排练!” 陆是闻看江荻,见他已经快掀桌了,温声说:“台词还没背,改天吧。” 你把手拿开! 第87节 关逢喜显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没再继续为难,问:“什么时候开拍?老头子到时也去凑…” “你敢去凑热闹,我就敢把你屋里这些破烂全卖了。”江荻面无表情盛汤。 “哼!谁稀罕!!”关逢喜翻了个白眼,“请老子都不去!” 吃完饭,江荻又陪关逢喜看了会儿电视。 关逢喜嫌他烦,嚷嚷着让陆是闻赶紧把这臭小子领回家学习。 出门时起了阵北风,一片泛黄的叶子盘旋而落,空气里隐隐带了些干燥的凉意。 秋天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到了。 江荻两手揣在兜里走得飞快,陆是闻不慌不忙在后面跟,倒也没拉开太大距离。 在一个路口,两人停下等红灯。 江荻穿得单薄,被风一刮还有点冷。 一条胳膊伸过来,将他往怀里揽了揽。 江荻脊背一绷想撤开,旁边的人轻声开口: “江荻,叫我哥会让你很为难么?” “……”江荻想说对。 这个年纪的男生,面子大过天,嘴上自然也不能吃亏。 陆是闻敛眸看他:“可我本来就比你大。” “吕科、庞阳也比我大,在我这儿都是孙子。”江荻嘴硬。 陆是闻静了会儿,伸手揉他头:“没关系,不想叫就不叫,我会去和导演商量改台词。” 顿了顿又道,“虽然确实很想听。” 江荻愣愣,这人脾气也太好了。 要知道他之所以会答应帮忙,完全是误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听陆是闻管自己叫哥听到爽。 这事儿要换成自己,保准不同意改词。 江荻吸了下鼻子,撇开脸:“主要是当老子当习惯了,就算是台词也…再说我特么还很想听呢。” “哥。” “?”江荻错愕回头,迎上陆是闻淡淡的眸子。 一句“哥”喊得坦坦荡荡,随秋风钻入江荻耳朵,不仅没像他以为的那么讨好示弱,反而有种自己被纵容了的感觉。 江荻喉结滚了滚,几秒后僵硬的“昂”了声。 红晕顺着脖子爬向耳朵,鼓膜被磁性的嗓音搔得有些痒。 见江荻一副想占人便宜,却好像被占了便宜的样子,陆是闻忍笑又低唤了声:“脸红了呢,哥哥。” “……!”江荻脸上的红顿时更深几度,“谁脸红!你身上怎么这么烫,热死了!” 此时绿灯亮了,江荻甩开膀子大步往前走。 只可惜同手同脚,像个机器人。 特么的陆是闻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怪物? 不去当声优都可惜! 该死……怎么叫得这么好听? …… * 次日,城隍庙附近。 江荻看着破败的街道和一整排“风水相宅”、“麻衣看相”的招牌,不得不承认叶然她们很会选景。 这环境瞬间就把救赎感拉满了。 他又瞥一旁的墙下,乔木子和宋甜正蹲在那儿跟虎哥玩。 虎哥扬着下巴,眼眯成一条线,被两个女生摸得尾巴尖都在颤。 “小猫咪,你好乖啊!” “请你吃猫条,来帮我们客串呀?” 虎哥夹着嗓子“咪~”了声,乖巧蹭蹭女生裤管。 江荻冷笑,死太监真能装。 叶然从服化道组的同学那里接过服装,分别递给江荻和陆是闻: “咱们待会儿先试下妆,顺带走一走戏,和各部门磨合一下。”说着又问宋甜,“你们昨天踩点的时候,找到换衣服的地方没?” “附近有个公厕,就是有点脏。”宋甜说,“都是男生,也不用脱光,不行就在这儿换吧。” “城隍庙可以换。”江荻打死都不想在女生面前脱衣服,暗自庆幸今天城隍庙关闭,关逢喜没来。 他从兜里摸出钥匙,示意陆是闻跟自己走。 北京来的叶然等人一直以为像这种名胜古迹,出入起来肯定不方便。 在看到江荻把门一推,大大方方进去后,不约而同露出惊讶的表情。 一旁负责看东西的吕科得意洋洋道:“怎么样,牛不牛逼!城隍庙太子爷!” “你很爱说话是吧?”胡小蝶斜了他一眼,“那你是啥?” 吕科立刻变乖巧:“我是技校一枝花的修勾,汪!” …… * 凤凰花依旧开得似火。 关逢喜说这种花生命力很顽强,有光就能向上长。 江荻把陆是闻撵去长廊尽头的小屋,那是临时休息室,有桌有床有柜子,他小时候偶尔会在里头午睡。 自己则是去到对面杂物间。 叶然给他准备的是一套校服,不同于四中那种大众蓝白款,白衬衣搭配米色针织毛衫,下身是条黑色西裤。 衣服应该是新的,熨烫的平平展展。 看着就很乖仔,活该被欺负。 江荻有些嫌弃的换上,没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傻相。 他拉开门走出,抬眼朝陆是闻换衣服的小屋看。 对方还没出来。 城隍庙外的叶然等人正在热火朝天分配着工作,江荻转身去到树下,点燃根烟,打算平复下情绪,顺便等等陆是闻。 他还有点好奇陆是闻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与此同时,陈大宝带着比天高、比地阔两兄弟刚从附近的网吧出来。 他们约了晚点和廖北一起吃饭,这会儿见人还没到,闲的没事干,便在街上乱转悠。 来到城隍庙前,就看到门口聚着一群人。 三个好事之徒连忙上前凑热闹,被胡小蝶一句“滚”吓得也不敢多问,只能扒着城隍庙门往里看。 “这干啥呢?”陈大宝挠头。 “我看门口架着机器。”比天高接话,“不会是拍电影吧?” “我靠还真是!”比地阔说,“你们看那个背对咱站的人,会不会是明星?” 比天高:“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眼熟?应该在电视上见过。” 比地阔:“可惜看不到脸。” “特娘的这还不好办!”陈大宝一清喉咙,冲城隍庙里粗声喊,“欸!你哪个?” 树下的人身型一滞。 接着迅速把头埋低,往树后躲。 “嘿嘿,这小明星还害羞了!”陈大宝傻乐,又偷偷往胡小蝶那边瞄了眼。 见胡小蝶没注意他,冲两个小弟一使眼色,三人直接进了城隍庙。 难得见明星,当然要离近看! 陈大宝像个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边搓手边自以为友好的笑着靠近—— “你是明星么?” 对方不回话。 陈大宝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陈大宝很快没耐心了,心说什么破明星还耍大牌,连脸都不给看。 他伸手就去搭对方肩:“啧,问你是哪个!” 话音未落,陈大宝头发被猛地揪着向后扯。 “你特么说老子是哪个!” …… ----------------------- 作者有话说:久等!!!! 第59章 试妆 你把手拿开! 第88节 区区两秒之内, 陈大宝已觉得自己和死神擦了无数次肩。 惊慌中求生欲促进脑转速,他急中生智道:“江荻你今天穿的真水灵!” 江荻额角一跳,脸更黑了。 廖北忙完事前来赴约, 同样也看到了城隍庙外的胡小蝶等人。 他和胡小蝶不熟,但各自在老城盘据一方, 对彼此多少都有了解。 正想上前打个照面,就听城隍庙内传来陈大宝的哀嚎。 廖北与胡小蝶互看一眼, 一前一后越过门槛—— 夕阳斜照下, 身型单薄, 穿着斯文秀气的少年正将五大三粗、臂带纹身的大汉反扭着抵在树上。 手指弯曲, 逼近大汉眼睛,感觉下一秒就要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另外两个小弟站在原地, 想上又不敢,一脸的窝囊相。 廖北骂了声, 快步上前救陈大宝,心说这哪儿来的小王八蛋, 也太不把他们城北的放眼里了。 陈大宝也是真丢人, 白长这么大块头。 胡小蝶“欸”了声,还没来得及解释,廖北已冲到树下, 拽着少年领子将二人分开。 生风的拳头刚要落, 在看清对方的脸后猝然停住。 接着眉梢一扬:“我去?” 胡小蝶跑过来, 见到江荻后也是一愣,随即“哇哦”了声。 廖北上下打量江荻, 忽然就有点承认陆是闻这小子的眼光是真的很可以。 小阎王爷现在看着,就特么跟从漫画里走出来似的。 “你们这是在干嘛?”廖北问。 江荻没接话,胡小蝶替他回答道:“拍微电影, 江荻跟他老…” 顾忌着不确定廖北和陈大宝他们知不知道江荻与陆是闻的关系,胡小蝶顿了下,“江荻跟陆是闻来帮我忙。” “哈,新鲜。”廖北了然点头,又四下看看,“陆是闻呢?” “屋里。”江荻一扬下巴给他指了指。 “了解,刚好找他有事。” 廖北说完大剌剌往小屋走,到跟前想都没想推门就进,嘴里还随口打趣道,“最近怎么这么有闲心?…” 他话音一促,微微眯起眼。 正对的墙上挂着面镜子,陆是闻背身站着,嘴里含根烟,一手拿电话,另只手慢条斯理的系衬衣纽扣。 为了贴合人物,扣子并未系到最上方,解了两颗,乍一看少了几分矜持,多出些随性。 橙红色的天光从偏窗照进,熨烫平整的黑衬衣将他原就比例出众的身条削得更加傲人。 也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跟他说了什么,陆是闻淡漠的眼底敛着一丝厌倦。 一抬眼看到身后的廖北,微微拧了下眉,冲他很轻的颔首,示意他等等。 廖北没找到地方坐,索性就揣着手臂顺势靠在墙上,听陆是闻打电话。 对方叼着烟颓冷的样子,一下就又让廖北想起了当时陆是闻跟他一起混的日子。 那时自己也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从不晓得什么叫怕。 是眼前这人给他切切实实上了一课,让他知道原来人在真正漠视一切,包括漠视自身生命的时候,下手会有多重,又会多么不给双方留后路…… 从那之后,廖北再不敢带陆是闻打架。 陆是闻挂了电话,转身看廖北,把烟盒抛给他。 廖北点了根,冲陆是闻一勾唇:“好学生当太久,都快忘了你这副样子了,闻哥。” 陆是闻笑笑:“来帮人拍个毕设。” 廖北才不相信陆是闻是自愿的,冲屋外撇一眼:“小阎王爷揽的事儿吧?” 陆是闻没接话,问:“你怎么在这儿?” “跟陈大宝他们约在附近吃饭,看到城隍庙门口一堆人,过来凑个热闹。”廖北换了个姿势站,“你们几点结束,晚上一起?” “不好说,你们去。” 廖北点头,恢复正色:“跟你说正事儿,我一哥们儿今天在人民医院见到你爸了,还带着他媳妇,俩人在走廊上吵挺凶。” “知道,我也刚接了电话。”陆是闻淡淡,“他们嫌北京医疗太贵,打算回来把孩子生了,在桐城又没房子,问我能不能回家住。” “草,平时对你不闻不问,只有借钱的时候才出来冒个头,好意思么他?”廖北被气笑,顿了顿又问,“那你怎么说?江荻不是还在你家住着?” “我说可以在外面帮他们租房,回来住不方便。” “就是啊,万一哪天你妈也杀回来,那才热闹。” 此时院子里的江荻终于等烦了,手机往兜里一揣,几步来到小屋前。 “他们是给你准备了一条开裆裤么?光着屁股不好意思出门?”江荻说着不爽抬头,与侧目朝他看来的陆是闻撞上视线。 两人不禁都怔了下。 大概是在树下站久了,江荻头上还落了片凤凰花瓣。 皮肤被身后的一片火红衬得更白,衬衣扣很乖很规矩的系到最上方,外面还套着件质地柔软的米色毛衫。 眼睛藏在略长的额前碎发下,被陆是闻盯得有些不自在,眸光颤颤,别扭的瞥开。 两只手下意识想往口袋里揣,发现裤兜太浅,只能局促的捏紧衣角。 “再看揍你。”江荻冷着脸小声嘀咕。 陆是闻眸色又沉了沉。 走上前,伸手帮江荻把花瓣拿掉。 他忽然就有些不想拍了,不想这样的江荻被别人看到。 甚至有点烦躁。 像是觉察到了陆是闻的气场,江荻眼皮动动,迟疑掀起,不太自信地问:“我看着是不是特傻冒?” 陆是闻喉结滚了下:“没有,很可爱。” 江荻僵硬的“哦”了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被陈大宝夸的时候,他恨不得直接把对方那俩眼珠子摘下来。 但被陆是闻夸就…… 不过可爱这词他还是不喜欢! 旁边传来声响亮的口哨。 廖北:“欸,别特么秀了行不行?把老子当个人看。” 陆是闻轻轻扬了下眉,头一次觉得他这兄弟很多余。 胡小蝶带着叶然她们也跑来围观,看着眼前的两人,叶然再一次像阵龙卷风般冲了出去,在班级群里狂发一通疯。 胡小蝶也暗自神伤了那么一小下。 帅哥恋爱了,对象不是我。 之后叶然安排江荻和陆是闻大致走了几场戏,主要是布置一下机位,设计好调度,并不需要怎么演。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原本正式拍摄的时间安排在下周六,但江荻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态度,说可以直接放在明晚。 反正要拍的那场戏自己没什么词,全在挨打。 至于陆是闻,他脑子聪明,一晚上时间够背了。 叶然也着急赶进度,一听江荻这么配合,当即又给他来了个九十度弯腰。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 ----------------------- 作者有话说:[求求你了]今天短短,明天粗长! 第60章 爆珠 回到家, 陆远航又给陆是闻打来电话,无外乎还是找房子的事。 语气间带着尽可能的亲近与讨好,却显得更加拘谨生硬。 陆是闻让江荻先去洗澡, 自己回了书房,关上门。 江荻和陆易互看一眼, 撕开包奶宝。 “要吃么。” “汪!” “不给。”江荻心不在焉逗狗,视线仍停留在陆是闻上楼的地方。 大概是了解了陆是闻家的情况, 他对陆远航的印象始终不好。似乎这人每次打电话来, 都是打着关心的幌子, 实则另有目的。 相较而言, 苗玉兰和陆是闻的关系还稍微更像母子,虽然也没好到哪儿去。 江荻还是给陆易吃了两颗奶宝。 正要上楼, 目光一瞥看到被随意扔在玄关的纸袋,里面是他和陆是闻拍摄用的服装。 江荻犹豫了下, 上前拎起,将其一起带回房间, 把两套衣服并排摆在床上对比。 怎么看也还是觉得, 陆是闻那套更适合自己。 想起胡小蝶她们一致表态他更适合演倒霉蛋乖乖仔,江荻就一阵不爽,火速把身上的t恤裤子脱了, 将陆是闻的衣服套上。 站在镜子前, 不甘心的打量。 ……怎么这么大。 你把手拿开! 第89节 衬衣松松垮垮垂在身上, 丝毫没有陆是闻穿着时版型立体的样子。 衣摆几乎能盖到屁股,袖口位置长出一大截。 江荻甩了甩, 特么像唱戏的。 最离谱的还是那条裤子,平时看陆是闻肩宽腰窄,裤腰怎么这么松? 就在江荻不死心, 强行把衬衣往裤子里塞,看能不能显得顺眼点时,房门被人一拧推开。 “江…” 陆是闻声音顿住。 江荻“靠”了声,偷穿别人衣服的行为被撞正着,手一抖裤子直接顺着腿滑了下去,堆在脚踝。 陆是闻望着他光着两条腿,一脸局促又羞恼的看自己,忽然就忘了是来找江荻干嘛的。 原先与陆远航通话时的那点阴云也随之消散。 想着反正衬衣够大能遮屁股,江荻干脆踩着裤子迈出来,走到陆是闻跟前。 “烟呢。” 江荻边问边翻陆是闻的衣兜和裤子口袋,“知道你抽了,给我一根。” 陆是闻单手抓住他两个手腕,不让他乱摸,视线一垂恰好落在江荻敞开的领口。 突起的锁骨延展向颈侧两边,之前没细看,右边的锁骨上居然还有一颗很小的痣。 陆是闻喉结滚了下,目光移开,替江荻把领子往上牵了牵。 手指碰到锁骨,略施了点力的揉压,吸了口气。 “裤子穿好。”陆是闻松开江荻,弯腰给他拾裤子。 “不用。”江荻没找到烟,心痒,“我洗澡。” “江荻。”陆是闻沉默片刻,终像是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有自制力。” 江荻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懵:“你怎么了?” 话刚出口,陆是闻返身快步上前,抬起他的脑袋,俯身吻向江荻嘴唇。 江荻身子一僵,不清楚陆是闻为什么要亲他。 但想着反正都谈了,况且陆是闻的唇很软很舒服,他也喜欢,于是伸手勾上陆是闻的脖子。 陆是闻吻得更重,一条胳膊绕到江荻身后按他的腰,两人贴得更紧。 天气转凉,屋里已不需要开空调,但耳边布料摩擦的声音以及越发沉促的呼吸还是将室内温度点燃。 身体明明贴的严丝合缝,可江荻不知为何越亲心里就越空,总想再进一步做些什么弥补。 与此同时,他的腿也有些发软,陆是闻似有觉察,换了个姿势让江荻背靠着墙,再次覆上,边亲边掀起眼睫看他。 江荻稍微侧过头,换了口气,舔舔被磨得发烫的嘴唇。 “陆是闻,你抽的是薄荷爆珠?” 陆是闻低低嗯了声。 “影音室那盒,还是新的?…没尝出来。” 陆是闻没说话,看着眼前早已耳朵红透,呼吸不畅,却还在强作镇定没话找话的江荻,觉得再这么亲下去就真收不住场了。 “我去厕所。”陆是闻哑声放开江荻。 还没等转身,江荻一把扯过他衣领,将陆是闻拽回来。 “再给我尝下。” 江荻绷着脸又把自己凑上去。 …… * 之后两人各自去了卫生间,江荻抵着墙壁,被冰凉的瓷砖一激,几乎瞬间投了降。 他咬牙站在花洒下洗手,庆幸还好陆是闻不知道,不然脸就丢大了。 洗完澡出来,扔在床上的衣服已叠的整整齐齐。 窗户被打开,丝丝夜风吹入,江荻发烫的脑袋总算冷静了几分。 他没再出去找烟抽,歪在床头玩手机。 原本想进“峡谷”的手鬼使神差移向微信,等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打开了和陆是闻的对话框。 江荻手指蜷了蜷。 【d:洗完没?】 删掉。 【d:刚才爽么?】 删掉。 【d:不就是亲了个嘴,老子还没伸…】 草,删掉。 最后江荻拖了枕头在胸前抱着,屈起两条腿,把手机搁在枕头上。 【d:你以前不会还跟别人亲过吧= =?】 江荻一狠心按下发送。 然后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等。 虽然两人刚刚只亲了嘴唇,但只亲嘴就这么舒服才邪门! 况且最后结束时,陆是闻还抬着他下巴,迫他仰起,偏头吻他喉结,用牙在上面不轻不重磨了下。 江荻当时就麻了,差点没站稳,还发出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特码的这么熟练,怎么看也不像新手! 陆是闻半天没回,就在江荻忍不住要冲去他房间时,屏幕上终于出现了“正在输入……” 【闻:在洗澡。】 江荻:“……” 洗这么久。 【闻:没跟别人亲过。】 【d:那怎么这么会亲?!】 “d”撤回一条消息。 【d:哦。】 重新输入。 【d:我也没有。】 【闻:嗯,我知道。】 江荻搓搓脸,有点高兴,紧接着就咂摸出不对味来。 ……什么叫他知道? 自己亲嘴的时候表现很差么?! “闻”正在输入…… 【闻:之前研究过。】 【d:?】 江荻愣了下,反应过来陆是闻回答的是他撤回的那句。 脸又开始发烫。 【d:你很闲?研究这个干什么?】 “d”撤回一条消息。 【闻:舒服么?】 【闻:你喉结很敏感。】 【d:知道你还咬!】 对面静了下。 “闻”引用【舒服么?】 草…… 江荻把脸埋在枕头上吸了口气。 【d:。】 【闻:嗯。】 【闻:我继续努力^_^】 “^_^”个鬼! 江荻把手机扔一边,换个姿势趴着。 过一会儿,再次伸长胳膊够回来。 【d:除了亲嘴,还研究什么了?】 问完又想撤回。 陆是闻没给他机会。 【闻:所有的。】 【d:……】 你把手拿开! 第90节 【d:多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闻:放心,会好好学。】 【d:……】 江荻打开和吕科他们的群,找出那张“你好骚啊”的表情包,转给陆是闻。 陆是闻回了张截图过来,江荻点开,是一张日历。 自己生日那天被重点标记。 【闻:期待更多实践。】 【闻:小猫加油.jpg】 江荻直接把手机按关机。 被子蒙住头。 …… * 第二天一早,江荻刚进学校就被梁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他想了想也不记得最近又干了什么惹到老梁,轻车熟路往墙边一站,打了个呵欠,打算挨完训就回教室补觉。 ……傻逼陆是闻,昨晚非跟他说些有的没的。 害他做了一宿梦,半夜还爬起来把内裤洗了。 “你站那儿干嘛?”老梁一回头看到自觉罚站的江荻,愣了下冲他招手,“过来,来这儿坐。” 江荻摸不清老梁要干嘛,一听让他坐下,心里一咯噔。 最先反应是老梁不会发现他和陆是闻谈恋爱了吧。 此前江荻也做过假设,万一哪天事情真的暴露,他就咬死不认。 要是老梁拿出证据,他就说是自己逼陆是闻的。 总之不能让陆是闻有事。 老梁走到饮水机前,拿出一个纸杯,接着打开他的宝贝茶叶罐,捏了一丁点茶扔进杯子里,沏上水。 “来,喝茶。”老梁把杯子放到江荻面前,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荻表面镇静,心更紧了。 “不渴。”他沉了下底气,看老梁,“有事说事。” 老梁脸上笑意稍敛,一点头返身关上教导处的门。 “那我可就说了啊。”老梁顿了顿,“你和陆是闻……你们演的那个戏,开始拍了没?” 江荻一句“跟陆是闻没关系”都到嘴边了,被老梁莫名其妙的问话搞得缓慢眨了下眼。 “没…呢?”他说。 “好好好!”老梁搓手,颇为感慨道,“剧本我看了,非常感人!哎呀,两个少年相互救赎什么的……令人为之动容。” 江荻皱眉,觉得老梁越来越奇怪,纳闷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梁主任话音稍停:“你看你和是闻都是我学生,又是这部戏的男主角……能不能帮我跟导演说说,让我也去串个戏?角色我都挑好了!就演里面那个善良正义的班主任!” “你要走后门?” “什么走后门!我堂堂四中教导主任用得着走后门?”梁主任语气一转,再度堆笑,“这不是也想借此机会完成下年轻时的梦想,再说我又有这么多年的教学经验,称得上是本色出演。” 见老梁找自己就只是为了演戏,江荻暗自松口气,转身道:“今晚把导演微信号推你,你自己跟她说。” “要不现在推?” 江荻头也不回出教导处:“怕你没收我手机。” ……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久等啦!! 第61章 片场 晚自习, 江荻和陆是闻得了梁主任特批,允许他们提前离开。 虽然批不批的对江荻而言也没什么区别,但路过门卫室他还是刻意放缓脚步。 等大爷发现冲出来骂人时一抖手里的“条子”, 抬起下巴。 陆是闻忍笑看着江荻一脸冷酷却难掩骄傲的样子,待大爷给他们开门后, 礼貌道了谢。 城隍庙。 叶然他们已经把场地布置好了,实话说灯光机器一架上显得还挺专业。 剧组其他人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下就冒出来。 这其中, 江荻还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陈大宝, 热闹没凑够是吧?”江荻上前就要拎他领子, 陈大宝后撤着嚷嚷, “谁特么凑热闹了,老子来演戏的!不信你问胡小蝶!” 比天高、比地阔连忙点头。 江荻眯起眼不太信。 胡小蝶:“是, 叶然姐昨天见了他们仨,觉得长得有个性, 让他们来客串下讨债的。原本廖北也要来演你学长,但他妹今天从学校回来, 他得看他妹。” “江同学、陆同学, 你们来了!”叶然忙碌间插空跟两人打招呼,“台词已经没问题了吧?咱们今天整体拍摄任务不重只拍最开始两场,小寒在打工餐馆后面的巷子里被讨债的找上, 小寒认出带头的人是阿城。” 小寒就是江荻要饰演的倒霉蛋。 阿城是陆是闻演的邻居哥。 江荻点头, 叶然招手唤来化妆组的同学:“两位演员形象很好, 不需要怎么化妆,简单打个底就行。” “明白!” 叶然扭脸对江荻和陆是闻说:“那就辛苦你们抓紧时间准备了, 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导演!我们哥儿仨是不是也得化妆?”陈大宝跃跃欲试。 叶然迅速打量他们几眼,摇摇头:“不用啦,各位是本色出演非常完美。” …… * 在桐城这样的小破城市, 能有个剧组来拍戏无疑是件新鲜事。 以至于住在城隍庙附近的居民也都拿着瓜子、抱着孩子、拎着小板凳跑来看稀罕。 好在叶然他们工作做的比较到位,提前让胡小蝶找了一帮技校的维护秩序。 加上夜色又深,除了近距离围观基本看不清江荻的脸,不至于让他丢脸丢到全老城。 但等江荻真的站在摄影机前时,还是不可自控的紧张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 他偏头看旁边的陆是闻,对方正姿势松弛的低头玩手机。 屏幕上是一篇关于宋代钧瓷鉴赏的文章,时不时动动手指把配图放大研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装的。 这逼绝对是在装淡定! 觉察到江荻的视线,陆是闻抬眼看他,江荻咽了口唾沫把头调回去,也想拿手机打两把单机小游戏转移下注意力。 手刚要揣进兜里,另只手伸过来。穿过他指缝轻轻夹了下。 江荻吓了一跳连忙看四周。 好在没人注意他们。 江荻用口型骂了陆是闻一句,紧张的情绪倒是被冲淡不少。 此时叶然上前给演员讲戏: “江同学,待会儿你就从那边那个转角走过来。”她帮江荻指了指,又从道具同学手上接过一盒饺子给江荻。 “这份饺子是你打工的餐馆老板看你可怜送你的。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饿的胃疼,但还是决定把饺子带回家给你病重的外婆吃。” “呜呜呜太惨了。”比天高、比地阔接话。 叶然又看陆是闻:“陆同学,你带着讨债众人迎面堵江同学,把他领到巷子里去。这里我的摄影机会持续跟你们。” “比天高同学,你负责推搡江同学让他还钱。” “比地阔同学,你就抢江同学手里的饺子摔在地上。” “陈大宝同……陈大宝同学请不要吃道具。” 陈大宝正捏饺子的手停住,摸头讪笑:“我就想尝尝饺子啥馅儿的。” “现在是猪肉大葱。”胡小蝶在旁凉飕飕道,“待会儿不够了就改用人肉。” 陈大宝打了个哆嗦,乖乖把饺子放回去。 叶然接着说:“这场戏的核心目的就是阿城奉命要逼小寒还钱,小寒认出阿城不想他离开,具体我不做太多设计,给各位留够表演空间。” “好。”陆是闻颔首。 于是,拍摄正式开始。 江荻深吸口气,按照规定调度去到小街转角,待叶然一声令下,抱着装饺子的饭盒往城隍庙方向走。 秋虫唧唧,路灯电压不稳忽明忽暗,从监视器里看倒挺很有质感。 叶然给陆是闻使了个眼色,陆是闻带着陈大宝一众迎面朝江荻走来。 陈大宝平日在戏外被江荻打压的够呛,眼下总算得了光明正大的报复机会,心里一万个痛快,当即借题发挥上前挡住江荻的去路一搡他肩: 你把手拿开! 第91节 “上哪儿啊!?” 江荻身子晃了晃,抬起头。 陈大宝嘴唇张张,忘词了。 满脑子就特么只剩下“我靠他不会打我吧!”。 陈大宝急中生智,一扭脸冲陆是闻喊:“哥,这小子瞪我!” 江荻嘴角抽了下,赶忙压回去。 咔哒。 打火机跳动火苗,将烟点燃。 陆是闻吐了口气把烟夹在指间,隔着白色烟雾淡淡注视江荻,抬腿朝他走近。 神情与平时无异,并没有刻意装凶耍狠,但可能是换了身装扮,陆是闻的气场比平时显得更冷峻阴沉。 一步步靠近时,江荻竟莫名感到了一种受压迫感。 这感觉令他陌生,不由轻轻皱起眉。 ……所以过去那个跟廖北混在一起的陆是闻,也是现在这样么。 陆是闻来到江荻跟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敛向他手中的饭盒。 “装的什么。” 这句是台词,江荻也照着剧本里演,把饭盒往身后藏:“饺子,给外婆的。” 语气有些生硬,不太好惹的样子,但叶然并没喊停。 陆是闻饰演的阿城点点头,很大度的没再管饭盒,冲漆黑偏僻的深巷微微一递下巴。 “自己走过去。” 江荻愣了愣,他记得剧本里写的好像是阿城让手下押着小寒进巷子? 殊不知监视器前,叶然等人已经屏住呼吸。 编剧乔木子小声嘀咕:“自己走过去……这么带感的词我怎么没想到?” 只有胡小蝶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再清楚不过其实是陆是闻不想别人碰他的亲亲宝贝对象。 见江荻还站着不动,陆是闻演的阿城出言提醒:“别让我说第二次。” 身后的陈大宝等人不知为何,后背因为这句话凛起层寒意。 以前只听北哥说过让他们没事别招惹闻哥,他们还不明所以。 ……闻哥现在这副样子真不像是演的qaq! 导演还是不喊停,江荻只好继续往下接戏。 他转身走在最前面进入巷子,陆是闻和陈大宝一众跟在后头。 巷子是死巷,没多深就被一堵墙封上。 里面也被剧组事先布了灯,但较刚刚的街道更加昏暗。 江荻饰演的小寒走到尽头,比天高硬着头皮上前推他。 力量没控制好,江荻撞到墙上嘶了声,比天高立刻原地抱头一蹲: “荻哥我错了!!” 这下叶然不得不叫停。 陈大宝上前敲打比天高脑门:“搞什么你!” 比太高捂着脑袋嗷嗷:“宝哥你自己不是也怂了!” “放屁!我怎么可能怂!” “你刚刚连词都忘了!” 叶然赶快笑着打圆场:“大家表现得都特别好!尤其是陆同学!” 她看向陆是闻的眼里充满欣赏,觉得这人不去考表演系简直可惜,真诚道,“接下来你也只管自我发挥,感觉非常对!” 陆是闻点头,走到江荻跟前,弯腰替他拍拍身上沾的墙灰:“撞疼没有。” 从戏里一出来,陆是闻身上的冷戾不在,又恢复成温和的样子。 “没。”江荻说,“别拍了,待会儿还得弄脏。” “回家我洗。” 叶然有些疑惑的望着低声交谈的两人,若有所思,继而又有些不确定的去看胡小蝶。 胡小蝶给了她个“你猜得对”的眼神。 叶然恍然大悟,小声喃喃:“怪不得…” 这简直太完美! 她之前还担心两个人没有很强的羁绊感。 现在看完全是自己多虑了! 要火,这片子要火!! 在和摄影沟通后,叶然决定不需要重拍一遍,直接从巷子里那段戏开始。 江荻也怕耽误大家时间,让比天高、比地阔别怂,自己扛揍只管放开了来。 陈大宝买了三罐啤酒,和比天高、比地阔一人灌了一罐下去壮胆。 拍摄继续。 这次比天高没再像之前那样畏手畏脚,借着酒精上头,拿出平时跟城南茬架的气势,一把将江荻推到地上恶狠狠道:“小子,识相就快还钱!” “没钱。”江荻念台词,“你们杀了我吧。” “哈哈杀了你?想得美!”比地阔冲过来抢走江荻手上的饺子一摔,还顺带踩了几脚。 江荻额角跳了下,忍住不发。 陈大宝:“你特么踩个屁啊!快数数有几个饺子,咱们就往这小子身上烫几个窟窿眼儿。” 说着还真点了根烟。 剧组众人:…… 不愧是真流氓。 乔木子:艺术来源于生活! 余下的戏就是小寒被讨债的一顿暴揍。 陈大宝他们演嗨了,摩拳擦掌就要上前,被陆是闻叫住。 他踱步到江荻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片刻扔掉烟头,从陈大宝手上接过作为武器的皮带。 不慌不忙将其对折,抬起江荻下巴。 皮革冰冷的质感让江荻忍不住一抖,心说陆是闻别特么是玩真的吧。 之前导演不是说这段可以靠后期剪辑来着? 但转念一想来真的就来真的,都答应演了就索性敬业到底,免得剪辑后还是不行再重拍。 依照剧情,这里原本应该是阿城用皮带将小寒绑住带头殴打。 江荻都已经做好要豁出去的准备,却只听皮带“啪”一声掉落。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江荻只觉得身子一轻,竟被陆是闻单手拎了起来。 下一秒重重撞向身后的墙。 江荻打架经验丰富,几乎瞬间就知道这一下必定轻不了,下意识闭眼。 然而就在身体即将接触墙壁时,拎他的人却突然减慢速度。 最后江荻是被快起慢落,很温柔的抵在了墙上。 甚至连后脑勺也被对方用另一只手及时护住。 要知道在急速运动中,想控制力道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这一刻,江荻彻底确信陆是闻没有骗他。 廖北不带他一起打架,也绝不是因为他太菜。 “怕了么。” 陆是闻饰演的阿城问。 江荻缓缓睁眼,确实有被陆是闻刚才那一下吓到,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演戏的事被他短暂抛诸脑后,眼底尽是对陆是闻的重新审视,以及意外中的一丝丝茫然。 “小江同学这个眼神真好啊!”叶然在监视器前激动的说,“我脑子里小寒认出城哥的画面也是这样!” 乔木子:“是啊是啊,脆弱可怜又倔强,还有点不可置信,看的我都心疼了!” 宋甜:“剪进片花里!” 胡小蝶则是暗自咂舌,不愧是能搞到江荻的男人。 身手真牛逼。 “给你两天时间,再不还钱就不会是只吓唬你一下这么简单了。”陆是闻面无表情往下顺台词,“都是出来混口饭吃,别让我为难。” 江荻回过神,急忙抓住陆是闻的手。 他就只剩下最后一句词,说了就完事了。 “你是城哥么?!” 江荻急着结束,语速不由加快,居然意外很贴合角色情绪。 陆是闻饰演的阿城没说话,转身带人离去。 最后只淡淡扔下句:“你认错人了。” 你把手拿开! 第92节 咔!! 收工!! 叶然又又又疯了。 …… ----------------------- 作者有话说:我今天粗长了!(挺胸抬头) 第62章 熟人 接下来的拍摄比大家预想的更顺利。剧组主创在集体商量后, 决定对小寒这个角色做调整,削弱人物身上原有的胆小怯懦,加强坚韧倔强的特质, 这也让江荻演起来舒服太多。 转眼又一周过去,桐城彻底入了秋。 礼拜六, 江荻和陆是闻拍完戏回家,在别墅门口撞见了陆远航和他挺着大肚子的老婆孙淼。 这是江荻第一次见到陆远航, 实话说比他想象中长得高大。 之前听陆是闻跟他打电话, 江荻总觉得这人说话软绵绵的, 自动把他脑补成了矮个子小白脸。 不过想想倒也不奇怪, 毕竟陆是闻肩宽腿长,父母自然矮不到哪儿去。 看到陆是闻, 陆远航连忙迎上来,江荻看到他手里还拎了一箱牛奶和一袋水果。 又没换塑料袋, 附近商超的大logo就在上面印着。 “打你电话你没接…”陆远航嘴唇动动,在“小闻”和“是闻”之间犹豫了下, 也不知道叫哪个更合适。 最后有些局促的笑笑, “你给我们看的那套房子我们确定要租了,明天就去跟房东签合同。你孙淼阿姨非说要登门感谢,我就带她过来, 顺便认个门。” “这就是小闻吧?”孙淼扶着腰上前, 视线在陆是闻和陆远航之间来回了下, 状似开玩笑道,“长得跟爸爸不像呀。” “也像, 身高像我,五官像他妈。”陆远航接话。 “我就说,小闻长得比你好看多了。”孙淼揶揄, 借着偏头挽头发,做了个意味不明的表情。也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但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江荻拧了下眉,向来词汇量匮乏的脑子里莫名就冒出一个成语,蛇鼠一窝。 “这位是?”陆远航注意到江荻。 “他同学。”江荻抿唇,还是礼貌道,“叔叔阿姨好。” “啊…好。”陆远航仍有些奇怪,印象里他这个儿子的领地意识很强,从不会随便把人带回家。 果然是太久不相处,性格变了么。 “远航,过来搀我一下,腰站酸了。”孙淼在旁说。 陆是闻掏钥匙:“先进屋吧。” 陆易自己在家待了一天,听到动静早早守在门边。 陆是闻刚一开门,它就“汪”一声往身上扑。 “呀!”孙淼被吓了一跳,脸都白了。 陆是闻及时拎住陆易后颈,低声让它安静。 陆易向来听话,但今天也不知怎么搞的,耳朵高竖,一脸防备的盯着陆远航和孙淼,嘴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我带它到院子里。”陆是闻取过牵引绳给陆易拴好,拉着出门,江荻也默默跟在后面。 孙淼毕竟是孕妇,他们也担心被吓着出危险。 这期间,江荻还听到身后的孙淼和陆远航小声交谈。 “怎么养条这么大的狗?” “小闻从狗肉车上救的,我当时也不同意他养。” “怪不得,土狗不通人性的。” 江荻握拳,放屁的不通人性,陆易是他见过最有灵性的狗! 他想回头瞪,被陆是闻按着脑袋转回来,轻轻揉了揉。 把陆易拴好后,江荻蹲下与它四目相对。 “知道你不喜欢他们。”江荻捏捏狗嘴,低声,“咱俩一样。” 陆是闻也没急着回屋,打开院子里的水龙头,插上管子给植物浇水。 过了会儿对江荻说:“不然今天你先回苍南街住?” 江荻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是想让他眼不见为净。 若放在平时,江荻肯定二话不说拔腿开溜了,但现在他也不想陆是闻独自留下面对那两口子,于是道:“不回,关逢喜太烦。” 陆是闻扭头看他,江荻眉梢一挑:“你再敢撵我下试试?” 陆是闻笑笑没再说话,继续浇花。 两人愣是在院子里磨蹭了很久,才重新回到屋里。 晚上陆远航原本要请吃饭,孙淼却说要亲自下厨犒劳陆是闻。 结果刚把冰箱里的菜拿出来,又说腰疼站不住,江荻看不过眼直接捋起袖子进了厨房。 陆是闻跟进去想帮忙,江荻一句“你拉倒吧”都到嘴边了,顿了顿又咽下去,把切好的黄瓜放进盘子:“这个凉拌。” 陆是闻点头:“要用什么调料?” 江荻起锅热油,嘴角凉凉勾起:“随便。” 他相信陆是闻的惊天厨艺,只要吃不死人就行。 最后除了陆是闻那盘凉拌黄瓜,江荻还是做了四菜一汤,味道都不错。 陆是闻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又给孙淼倒了杯果汁,一起碰了个杯。 “小闻,阿姨敬你一杯。”孙淼说着,假模假式要起身,被陆远航拦下笑着说,“都是孩子,别搞这么正式。” 孙淼感慨道:“看小闻这么懂事,我更期待宝宝出生了。”她摸摸肚子,笑吟吟望着陆远航,又看陆是闻,“我一直想要个男孩,但远航想要女孩,小闻觉得弟弟好还是妹妹好?” “……”江荻埋头扒饭,心说你俩就是生个猴也不关陆是闻事。 陆是闻往江荻碗里夹了块排骨,语气淡淡:“都行。” 孙淼接着说:“女孩其实也行,女孩跟爸亲。” “都亲!”陆远航接话,小心翼翼看陆是闻,“是闻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往我工作室跑,还非要我按照你的样子做雕塑,把石膏往自己身上抹。”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那时候才几岁?”孙淼状似不经同意提起,“欸,我记得你那工作室后来是被小闻他妈砸了是吧?” 陆远航脸黑了黑,没接话,暗暗扯孙淼袖子:“都过去了,还提这些干嘛。” 接着他转移话题,“是闻,这次多亏你帮忙看房子,我和你孙淼阿姨都特别满意。我太久没回桐城,对这里不熟悉,要不是你,我俩指不定还要花多少冤枉钱,是吧老婆?” 这次孙淼没立刻开口,见陆远航一个劲给她递眼色才敷衍应承道:“是啊,要么说还得托熟人办事放心呢。” “对对,那些房屋中介可黑了。”陆远航附和。 一句“熟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带过,陆远航也没留意。 江荻一碗饭还没吃完就觉得撑了,胃一个劲犯胀。 在他看来,这两口子简直莫名其妙。 尤其是孙淼,嘴上说是来表达感谢,实则明里暗里都在挑拨陆是闻和陆远航的关系。 真不想来往,干嘛还一再麻烦陆是闻? 之后陆远航和孙淼又装模做样夸了陆是闻一通,说他办事周到贴心。 两人屁股一个比一个沉,愣是坐到接近十一点,陆远航才提出要走。 陆是闻把他们送出院子,江荻将碗筷泡进水池,打算遛狗回来再洗。 出门被凉风一吹,江荻总算喘了口气。 点燃根烟叼着,忽然就觉得自己过去和关逢喜的相处好像也不算太糟? 起码能你一拐杖我一拖鞋的互扔,落个痛快。 “给我一根。”陆是闻说。 “没了,就一根。”江荻把烟从嘴里拿出来,递给陆是闻。 陆是闻很自然的接过,含进嘴里。 江荻偏头看他,就见陆是闻隔着夜色注视某处。 江荻也跟着看去,陆远航和孙淼还没走远,正在一棵树下拉扯。 孙淼的嗓音尖,声音清晰传过来—— “我说什么来着,这么快就能找到房子,肯定没尽心在糊弄你。” 陆远航上前拉她:“你来前不是还说房子挺好的嘛。” “你也知道是来前?”孙淼挺着肚子转身,“你那儿子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给咱们就租老破小,你好歹是他爸,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留咱们下来过夜。” “还不是怕你认生,觉得不自在。” “少来!”孙淼说,“新租的房子连个电梯也没有,我这么大肚子多不方便呀!” “也就二楼…” “又不是你怀孩子!” 到后来陆远航也有点急了:“你就说你什么意思吧?” “你找个机会跟你儿子商量,这段时间让他先搬出来,就说我怀孕上下楼不方便,住一楼好些。他反正是一个人,又是大小伙子,出去租个单间也够了。” “不可能!”陆远航打断,见孙淼要发作,又赶忙缓下语气劝,“房子是他妈的,时不时还会回来,撞见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三,怕她干什么!” “可你这不是要让她儿子搬出去住嘛?她那个脾气要是知道了,能善罢甘休?” 你把手拿开! 第93节 “你就是怂!”孙淼骂了句,也总算被说动了,陆远航见状进一步安慰,“媳妇儿,咱就先住着,真要是不方便,到时再让是闻给咱们找新的。” 两人正说着,一枚小石子“啪”扔在他们脚边,吓了孙淼一跳。 江荻径自上前,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冷漠睨向陆远航: “给你们租那套房,是因为距离医院最近。那片只有老小区,我和陆是闻已经跑遍了,二楼是能找到的最低的楼层。知道你们手头紧,陆是闻跟房主谈了很久对方才答应押一付一,最后……” 江荻喉咙有些发堵,越说越替陆是闻感到悲哀和委屈。 “叔叔,陆是闻净身高188,l码他穿不上。商超就在马路对面,水果牛奶我们也可以自己买。” 陆远航愣住,万万没想到自己和老婆的对话竟会被人听到,一时间羞愧的无地自容。 刚想庆幸还好儿子不在,陆是闻也从江荻身后缓步走出。 陆远航脸一白,当即就要解释:“是闻你听我说!” 陆是闻正在讲电话,闻言轻飘飘掀起眼皮,示意陆远航噤声。 接着继续对电话那头温声说:“嗯,我确定,不租了,会双倍支付相应违约金,给您添麻烦。” 电话挂断。 陆是闻再次抬头,语气如常:“既然不满意,那还是自己找吧。” 江荻:卧槽爽! …… ----------------------- 作者有话说:久等啊啊啊 第63章 过招 陆是闻这通电话一打, 陆远航和孙淼便是说什么也没用了。 两人走的时候,一个脸黑的像今晚的夜,一个白的像头顶的路灯。 陆远航最后又难过的看了陆是闻一眼, 陌生且失望地说:“小闻,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冷漠?” 陆是闻语气无波无澜:“是你不了解我。” 待夫妻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江荻默默将视线收回,移向身旁的陆是闻。 还是很淡然的样子, 但江荻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一定不好。 江荻又垂眸看陆是闻抓手机的手, 指尖蜷了蜷慢慢凑上前, 戳戳陆是闻手背。 陆是闻将手抽开, 把手机放回口袋。 江荻以为他是不想理人,刚要作罢, 陆是闻又把手伸回来,与江荻相扣。 江荻嘴角轻勾了下, 开口时仍一副很拽的态度: “陆是闻,你刚才有点帅。” 陆是闻笑笑, 江荻怕他不信, 强调道:“真的,很牛逼。” “跟你比谁帅?” 江荻挑起一边眉:“允许你更帅一秒钟。” “这么好。”陆是闻揉了揉江荻的头,轻声说, “回家了。” 到家后, 两人先将房子简单收拾了遍, 各自回屋洗澡。 江荻擦着头发出来,在床和房门之间短暂抉择了下, 最后拿着吹风机开门,去到陆是闻房间门口。 抬手敲了两下,直接拧门把手。 陆是闻正靠在床头回消息, 闻声掀起眼皮。 见江荻在门口杵着,视线落向他手里的吹风,拍了拍床。 江荻挪着步子上前,陆是闻又往里移了点给他腾出位置,接过吹风机。 江荻踹掉拖鞋爬上床。 陆是闻的床和他这个人一样干净讲究,被褥没有一丝褶皱,比高档酒店里的还平整。 吹风的呼呼声回荡在房间里。 陆是闻分开两条腿,让江荻盘腿坐在中间,背对着他。 两人都没说话,陆是闻的手指很有力,动作却温柔。因为经常握球杆,指腹还有层薄茧,按摩头皮的时候很舒服。 江荻微微眯起眼,身体也不由跟着放松,往后抵在陆是闻胸膛上。 目光一瞥扫到床头柜上的剧本,伸手够来懒洋洋的看。 陆是闻翻的那页就是他们接下来要演的戏。 阿城决定要脱离混混组织,找到头目“田爷”求他应允,被田爷要求以江湖规矩处置,断阿城两根手指。 江荻已经很熟悉这个角色,阿城的父亲欠债被打死,母亲拿他当赚钱工具。好不容易遇到恩人田爷,帮他还清家里的债务,却也只是把他当成一条听话的狗,一旦敢有二心,立马除之而后快。 其中阿城有句台词,是他被田爷打到半死,意识陷入模糊时对小寒说的。 他说,其实我以前也是有家的。 江荻看到陆是闻在剧本上做标注的笔迹,在这句台词上很轻的划了下。 不像是特意勾出,更像一时恍神不小心手滑。 吹风声停止,陆是闻关闭电源。 江荻把剧本放回原处,不知为何竟也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被尖锐的笔尖划了一道。 他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陆是闻,但他向来最不擅长这个。 江荻有些挫败的抓了把头发,脑子里迅速思索以前自己心情不好时,都是靠什么发泄。 最后想到一招,扭过身一本正经的对陆是闻说: “你起来,咱俩打一架。” 陆是闻被他没来由冒出的话搞得一愣,却也没急着问为什么,垂眸安静注视。 江荻撑着床就要起身:“打一架心里就痛快了,我试过的,有用。” 见陆是闻还不动,江荻拽他胳膊,“你之前把老子撞墙上那下不是挺厉害?正好过两招,看咱俩到底谁更厉害。不想打的话,掰腕子、摔跤、都行。” 江荻说着手上用力,陆是闻胳膊忽然一撤,下一秒竟反扣住江荻手腕,往前一带。 江荻重心不稳朝陆是闻跪去,以为对方出招了,左手改勒陆是闻脖子,再次被擒住。 眼看两只手都被桎梏,江荻想用腿,却因为这该死的跪伏动作施展不开,被陆是闻拖拽到身前。 “卷子做多了,手酸掰不了手腕。”陆是闻嗓音温沉,“摔跤…我当然也很想,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 江荻开始还不明所以,心说摔个跤分什么时候,在迎上陆是闻深色的眉眼后,忽然意识到对方口中的摔跤指的是什么。 ……红晕迅速从脖子升到脸,低低草了声。 “江荻。”陆是闻轻唤,“你是想安慰我么。” 江荻抿唇木着脸,没说是也没否认。 陆是闻等待了会儿,又说:“但安慰的方式不止这些。” 江荻眸子微颤,片刻有些生硬的偏过头,很轻的吞了口唾沫。 “松手。”他小幅度挣扎。 陆是闻看着他,默默将手放开。 江荻沉了口气,把头扭回来。 而后就着这个跪伏的姿势一点点探身上前。 仰起点下巴,凑近陆是闻的嘴唇,轻轻贴上。 陆是闻的脊背微不可见僵了下,随即很快放松,低下头好让江荻亲的更方便。 江荻边亲边时不时抬眼看陆是闻,他发现对方也是睁着眼的。 有些冷淡的眼型微垂,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占据主导,而是一副等待江荻自行发挥的样子。 带着点置身事外,像个冷静的旁观者。 江荻的自尊心顿时就有些受挫,不禁加重触碰的力道,脸也越发红。 觉察到陆是闻往后撤身,江荻手撑着床垫,下意识又朝他爬近,再次抵上。 舌尖试探地伸出,在陆是闻的唇缝间轻轻扫了下。 陆是闻的呼吸瞬间沉了,眸色变暗,再也无法佯装淡然。 手伸向江荻脑后,穿入柔软的发丝,拉扯他的头发,又温柔揉按他的头皮。 江荻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陆是闻的呼吸里还有薄荷牙膏的味道,嘴唇也带着丝凉意,但舌尖掠过后,却像碰到火苗般让他整个口腔都烧了起来。 后脑勺的手仍未放开,当然也没再强迫江荻继续,只是发泄般又重重揉了几下,以至于江荻的头皮都在火辣辣发麻。 江荻已经臊到不敢再看陆是闻,做了个非常鸵鸟的姿势,埋头把脸撞在陆是闻肩膀上。 他听到陆是闻似是叹了口气,手从他的发间抽离,移向后背轻轻拍抚。 也不知道怎么就发现他还在一直咬舌尖,陆是闻低声喊他别咬。 江荻莫名其妙生气,不让咬就干脆直接一口啃在陆是闻锁骨上。 陆是闻闷喘了声,又拉他头发。 “江荻,别找事。” 江荻悻悻松口,把陆是闻一推,连滚带爬钻进被窝,被子一掀蒙住头: “老子今晚在这儿睡。” 你把手拿开! 第94节 陆是闻坐在床上,看着被子里拱起的人型,又兀自缓了会儿神,这才起身关灯,去了洗手间。 江荻隔着被子恶声恶气喊:“动作快点!老子也要去!” …… 半夜起了很大的风,吹哨一般嗖嗖响,连带着窗户都在震动。 树叶被卷着纷纷落下,枝头又空了一片。 陆是闻伸手把江荻踢开的被子重新给他盖好,正要阖眼,就听江荻在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间,不爽的嘀咕。 “等树叶全部掉光,我就成年了。” …… * 周日一早,气温又比前一天下降了好几度。 出门和叶然他们汇合前,陆是闻专门盯着江荻围上自己那条羊绒围巾。 江荻开始还不乐意,被风一吹瞬间老实。 拍摄地点定在老城一家茶舍,路上江荻和陆是闻还专门给大家带了早餐。 到达茶室后,江荻发现除了陈大宝、比天高、比地阔外,还来了不少城北和技校的人。 不出意外都是来串戏的,毕竟今天是全片的重场,都是大场面。 因为江荻饰演的小寒人设改了,他现在倒也不太担心再在众人面前丢人,视线大致在茶舍里环了一圈,最后问叶然:“是拍田爷那场吧?” “嗯嗯,对的!”叶然点头。 江荻皱眉:“可那不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你们从哪儿找的演员?” 叶然红着脸,冲他眨眨眼:“秘密哦!” 江荻对这个秘密没多少探索欲,心说可能就是从什么老年艺术团请的吧。 他刚睡醒没多久还有点乏,见大家都在各司其职的忙碌,起身走开,打算到门口抽根烟醒醒神。 老城的秋天氛围很浓,矮墙下种了不少秋海棠和一串红。 对面的平房旁边还有棵桂花,风一吹带着甜丝丝的香气。 江荻被冷空气激的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抬头。 ——从这里也能看到城隍庙的凤凰树,一棵南方植物非要头铁长在北方,那就得经得起雪,扛得住冻。 不过这么多个冬天都熬过来了,今年一定也可以。 江荻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磕了根叼在嘴里。 刚要点火,就听屋里的叶然在喊制片宋甜接人。 “快点,田爷的演员到了,你到门口迎一下!” 江荻也顺着朝巷口看,就见一个穿中式唐装的人正脚踩一辆共享单车,风一般从远处往这边骑。 车轱辘磨在地上都快擦出火花了,大墨镜几乎遮住整张脸。 脖子挂的仿真金链子上还吊了个关公,被甩出大摆锤的效果。 江荻轻轻一扬眉梢。 够专业的。 那人见到江荻,车速瞬间更快。 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喊什么,风太大也听不清。 江荻轻嗤了下,低头点烟。 耳边传来“嘎叽”尖锐刹车声,江荻手里的打火机被一把夺过。 那人怒摘墨镜:“我让你住嘴听到没有!!” 江荻冷脸抬头。 愣住了。 烟从嘴里无声掉落。 我靠。 梁主任?? …… ----------------------- 作者有话说:[亲亲]久等!! 第64章 片场2 老梁难得抓住江荻现形, 这小子鬼得狠,跑得又快,就算知道他抽烟, 每回也很难逮正着。 老梁得意摇晃手里的打火机: “这下你怎么说?” 江荻收回震惊,恢复漫不经心道:“没抽, 这是道具。” “胡扯!你演的角色根本不抽烟!”老梁非常自信,为了能有个演戏机会, 他早把剧本翻来覆去背熟了。 连带着两个主角的台词也背了, 心说万一他这俩学生戏演的太差, 导演临时决定换年龄换背景, 再让自己顶上也不是没可能。 “是陆是闻的道具。”江荻脸不红心不跳,“他嫌呛, 让我帮他点上。” “……”这倒合理,毕竟陆是闻这么乖, 肯定不会抽烟。 此时宋甜出了茶舍上前:“您好,请问是梁老师吧?” 梁主任的脸一秒从凶神恶煞变得春风化雨, 堆笑握宋甜的手:“感谢领导…啊不, 导演能给我这个机会。” “我不是导演。”宋甜说,“导演在里面,您跟我来。” “好嘞好嘞!”梁主任说着屁颠颠跟在宋甜后头, 还不忘警告的瞪了江荻一眼。 大概是大家的骨血里多少都对教导主任有所忌惮, 在得知老梁的身份后, 陈大宝等一众混混也变得老实了不少,嘴里叼着烟的都自觉将其收起。 老梁见到陆是闻, 先是被他一身社会气的打扮搞得愣了愣。 接着更加骄傲,一口一个夸陆是闻帅,演流氓都一身正气, 像警察卧底。 不像江荻,穿的人模狗样,一开口就贼邪性。 江荻早习惯了老梁的拉踩,懒得搭理他,坐在一旁让化妆组的同学给他上妆。 宋甜把叶然叫到老梁跟前和他打招呼,老梁一听对方是导演,忙又要和叶然握手,叶然吓得赶紧先给老梁鞠了一躬。 “梁主任好,我以前是一高毕业的。” “好好好!怪不得这么优秀。”老梁脸都快笑裂了,意味深长叹了口气,“希望我们四中以后也能多出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才!” 叶然不好意思的应了几句后道:“实在对不起梁主任,我们班主任的演员已经事先定好了,只能委屈您演一下田爷,只是这个角色可能不太正面,但戏份多。” “理解!很理解!”梁主任忙不迭接话,“虽然我这人性格比较腼腆,但还是有信心能把这个角色演好的。为此我还专门做了人物分析,主要分为四个大点,八个小点,你听听啊……” 叶然赶紧打住:“主任有心了!我先安排化妆组的同学给您简单收拾下,咱们之后聊。” “欸,不用简单收拾,认真收拾!” 江荻化完妆,见陆是闻正坐在一旁看手机,朝他走过去。 本意只是想提醒对方一下,今天梁主任在,让他别跟自己太亲近,免得被看出什么。 结果陆是闻见江荻过来,下意识把手机翻了个面。 江荻脸瞬间黑了。 这还是陆是闻第一次不让他看手机! 藏什么?有什么好藏的? “你跟谁聊天。”江荻耷拉眼皮问。 “没谁。” 江荻更气了。 陆是闻抬眸,就见江荻面无表情死死盯着自己倒扣的手机看。 沉了下,叹口气:“陆远航。” 江荻拧起眉:“他又干嘛?” “说想找我谈谈。” 江荻冷笑,心说有个屁的可谈,自己有了新老婆,就把旧儿子当跑腿的、提款机,压根不算个男人。 但这毕竟是陆是闻的家事,江荻也不好多管,最后问:“你怎么说,去谈么。” “我说没空。” 江荻哦了下,爽了。 等江荻被叶然叫去给他讲戏时,陆是闻才又再次淡淡撇向手机屏幕。 陆远航接连发了好几篇小作文,前面都在追忆过去,说苗玉兰当时多么强势,自己也是不得已才选择离婚,不是真心想扔下陆是闻。 问陆是闻还记不记得廖北家出事以后,苗玉兰是怎么态度大变,要求陆是闻不许再和廖北往来。 还联系业委会一起,以总有社会闲散人员来廖北家闹事,严重影响小区治安和业主生活质量为由,要把人挤兑走。 接着又长篇大论表达陆是闻把房子退租了,他和孙淼现在有多难,自己压力有多大,对于陆是闻不近人情的做法有多么讶异与伤心。 最后,忽然很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陆是闻: 你和住在家里的小男生关系很亲密吗? 陆是闻起先只是草草掠过,在看到最后一句话时,神情不由变沉。 你把手拿开! 第95节 陆远航向来说话都很书面,但“亲密”这个词用的还是微妙。 他在脑海里迅速过了遍自己昨晚和江荻的相处,确认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这才在陆远航又问他要不要出来聊聊时,回复了没空。 陆远航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转眼拍摄开始,老梁上一秒还很和颜悦色跟陆是闻传授表演心得,让他别紧张,要忘记自我全身心投入到角色中去,真听真看真感觉。 下一秒导演一喊“开拍”,他直接飞起一脚便朝陆是闻踹去。 变脸之快吓得摄影机后面的江荻都愣了下。 真尼玛狠,陆是闻这辈子怕是还没被老师这么踹过。 陆是闻身手矫捷,原本完全可以凭借巧劲,不动声色地避开,再按照剧情要求的那样假装吃痛。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像是短暂恍了神,老梁那下竟真的结结实实踢在陆是闻身上。 陆是闻眉头拧起,但缓了缓还是顺着往下接戏,再次挺直腰板任由“田爷”教训。 “我靠,刚刚那下是真的假的?”陈大宝揉揉眼,不太确定地小声问,“你们主任平时也这么踹人?” 此时此刻他是真庆幸自己退学早,不然高中三年下来不死也特么被踢废了。 江荻给了陈大宝个眼神让他闭嘴,抿唇沉默注视。 怎么会没躲开?以陆是闻的反应速度绝不应该的。 这家伙在想什么…… 老梁也愣住,先前对戏的时候,他都跟陆是闻商量好了。 自己这脚会真踹,到时陆是闻再撤身,让自己踹了个空差点摔一跤。 这是他专门给自己设计的动作,想着能再增加点喜剧效果,导演也同意了的。 见导演没喊停,老梁只能强作镇定的继续往下演。 他清了下嗓子,拉长语调说:“家、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今天你既说要洗手不干,我也总得给弟兄们一个交待。” 老梁饰演的田爷一挥手,一众手下混混从门口鱼贯而入,站满一屋子。 田爷从身后抽出把雪茄剪,灵活在指间转了个圈。 这也是老梁设计的,得知要演这个角色,在家没少练。 “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老梁演的田爷慢条斯理,“今天不要你命,只要你两根手指。看是你自己来,还是田爷我帮你?” 现场没人敢吭声,许多个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这主任真没在道上混过吗?! “咔!” 叶然喊停,接下来机位将会转到茶室外,江荻饰演的小寒拿着从田爷家偷的皮箱,赶来救阿城。 皮箱里都是钞票和足以扳倒田爷的犯罪证据,他要将这些东西当众抛洒,导致田爷手下的人展开疯抢,借机救走被打成重伤的阿城。 拍摄一停,江荻立刻推开人群,快步到陆是闻跟前。 叶然等人也赶忙围上来查看情况,宋甜从医药箱里拿出云南白药:“陆同学,你快先喷一下!” “不是说好要闪开的么!…是闻你、你怎么样了?” 老梁吓坏了,既自责万分又心疼的够呛。 这要是一不小心把陆是闻伤着,他该怎么跟学生家长交代? 万一打到骨头连着筋,再伤了脑神经末梢,影响高考,四中的升学率不得彻底完蛋! 陆是闻摇头笑笑:“怪我。” 江荻此时也顾不得老梁在场,不由分说便要掀陆是闻衣服。 被陆是闻按住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肚。 好在老梁虽然演技在线,打架却是外行,陆是闻身上只是红了一块,不算太严重。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趁大伙忙着转场,江荻皱眉狐疑问陆是闻:“你刚刚跑什么神。” “梁主任穿的太怪了,我挪不开眼。” “草。”江荻被这个理由气笑,便也没多想。 正要问陆是闻喝不喝水,忽然只觉得一道目光从茶室外飘过来。 江荻扭头,一个脑袋“嗖”的缩了回去。 因为动作太笨拙,撞到门口的道具箱,哎哟了声。 江荻无语的闭闭眼,大步迈出。 那人见他出来,脚底抹油调头就开溜。 “关逢喜,你搞什么鬼。” 听到江荻认出自己了,关逢喜逃跑的身影一滞,不情不愿转过身。 俩眼一翻嘴一瘪:“没啥,老子碰巧路过。” “小江,你姥爷让我给你们熬了梨汤。”保姆冯姨拎着个保温桶过来,“说秋天干,喝点梨汤滋补润肺。” 江荻闻言,略扬了下眉梢。 关逢喜嘴硬:“就是梨买多了吃不完浪费。” 陆是闻也跟着出来,关逢喜一见他,顿时喜笑颜开:“来小陆,快把梨汤给大家分分。” 江荻不想陆是闻搬东西,接过冯姨手上的保温桶,冲关逢喜道:“还不走?打算留下串个角色?” “拉倒吧!脑子有病才跟你们这帮小孩过家家!” 碰巧经过的梁主任:“…………” 关逢喜最后还是没走,不知道从哪儿搬了个小马扎远远坐着,抻长了脖子看。 冯姨知道他其实很想看江荻演戏,一个劲劝老爷子不然就坐近点,被关逢喜果断拒绝。 过了会儿才咕哝着原因:“你不懂,坐太近容易穿帮,到时他们还得重拍。” “你们爷孙俩真是一个脾气。”冯姨笑着说。 关逢喜颇有些得意,嘴上仍不服哼道:“搁老子年轻那会儿,指定演的比他好。” …… ----------------------- 作者有话说:大家七夕快乐呀!![亲亲] 第65章 晴空 梨汤转眼就被剧组成员一扫而光, 中场休息后拍摄继续。 江荻饰演的小寒将皮箱里的钱和犯罪证据往天上一撒,田爷手下顿时乱成一锅粥展开疯抢。 他一把拉过陆是闻的手,趁乱逃出茶室, 钻入曲折的小巷。 摄影机持续跟在两人后面,掌机的是个膀大腰圆的男生, 一通下来差点没给他跑废。 好在专业素质过硬,又有稳定器加持, 画面还是很稳的。 最后一场戏的取景放在城隍庙。 江荻把门一推, 恰好刮了阵北风, 地上的花瓣被“哗”的卷起迎面吹来。 两人瘫倒在檐下, 背靠斑驳的墙壁,疾跑过后呼吸都有些不稳。 江荻偏头看身旁的陆是闻。 不得不说, 化妆组的同学是真给力,陆是闻脸上被画了道鲜红的血口。 因为出了汗, 红色顺着脸颊流下,一时竟分辨不出真假。 江荻明明知道这是在演戏, 心却还是被莫名其妙扎了下。 之后的剧情是掌握了田爷证据的警察将其一众迅速包围, 阿城也因为先前帮田爷做过不少坏事,警察找到城隍庙把他带走。 而现下就是两人最后的独处时光。 或许是城隍庙这一场景太过熟悉,又或许这里基于江荻和陆是闻而言, 都有着特殊意义。 江荻看着斑驳树影, 忽然就生出几分恍惚。 依稀只觉得和陆是闻相遇还是昨天的事, 但仔细想来,两人又的的确确共同经历了太多。 “那天…我就是在这里把你捡回去的。” 陆是闻轻声开口。 说的明明是台词, 但江荻眼前浮现的却是他们多年后重逢在凤凰树下。 陆是闻掏出手绢让他擦血污,然后在聒噪的蝉鸣里补全当时没来及讲完的话。 “…你当时还在发烧,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家, 也不去医院,我把你藏在房间里,还怕被我妈发现,找到你家人把你带走。” “后来你经常辅导我功课。”江荻接词。 陆是闻饰演的阿城笑了下:“现在辅导不了了,课本上的东西我已经记不清楚,但你也不再需要我,我知道你的成绩非常好。” “这次换我辅导你。” 两人静默一阵。 江荻饰演的小寒问:“这些年你到底搬去哪儿了?我问过邻居,也去过你学校,大家都说不知道。桐城不大,但我就是找不到你。” “不重要了。” 江荻抿唇,片刻点点头:“总之我们又遇到了,对吧。” 对吧。 你把手拿开! 第96节 “嗯。” 江荻收拾了下情绪接着说:“你家门口的香樟树还在,你说那是你小时候和爸妈一起种的。夏天蚊子多,你说用香樟树叶泡酒涂在身上可以驱蚊……隔壁养的大黄去年下了崽,你刚搬走的那段时间,它总跑去你家屋外等你给它喂吃的。你说你妈做的饭难吃,整条街只有我和大黄捧场……” 陆是闻安静地听着,眼神有些深远。 江荻不知道他是在想词,还是想起了什么其他。 末了,陆是闻很轻的牵唇:“是啊,其实我以前也是有家的。” 江荻眸光颤颤,这句台词曾被陆是闻用笔不经意划过。 他有些分神,没来由就想起初中美术课时,老师曾让他们以“家”为主题画一幅画。 那时爸妈还在,江荻家人多,画了一整堂课也没画完。 ……所以不同学校的课程是一样的么?陆是闻是不是也画过? 他父母当时应该正在吵架,陆是闻家房子这么大,会不会和自己一样画了很久? 没有家人的房子,应该就不能算是家了吧。 城隍庙外传来警鸣。 阿城马上就要被警察带走。 他垂眸注视身边的人,脸上展现出从未有过的轻松与释然。 “我生日时你给我唱的那首歌,能不能再唱一次?” 剧本里并没规定要小寒唱哪首,只注明要抒情、最好带点怀念感。 江荻先前跟叶然再三声明自己不会唱歌,但叶然说唱得好不好不重要,情绪到位就行,大不了之后再加背景乐。 于是江荻沉默了下,回忆着老磁带里熟悉的旋律,低低开口…… “长路奉献给远方,玫瑰奉献给爱情,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白云奉献给草场,江河奉献给海洋,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朋友……” 声音很轻,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沙哑。 明明是只有离他最近的人才能听到,但不知为何,坐在巷口的关逢喜忽然停止了吹牛。 慢慢仰起头,望向秋日的晴空。 “白鸽奉献给蓝天,星光奉献给长夜,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雨季奉献给大地,岁月奉献给季节,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爹娘……” 城隍庙大门被警察破开,故事也走到了结尾。 陆是闻饰演的阿城默默起身,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江荻一把拉住他的手。 “以后又有家了。” 这句话剧本里没有,但叶然看过素材后果断决定保留。 一场由“吕科江湖追杀令”掀起的短片拍摄风波,终于在桐城金灿灿的秋阳里,圆满画上句号。 …… * 晚上,一群人去火锅店吃杀青饭。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大家关系自是熟络不少。 叶然想给江荻和陆是闻敬酒,但实在不会喝,又觉得不喝会不会显得见外,一番纠结下来还是硬着头皮开了瓶啤酒。 刚往杯子里倒,被陆是闻挡住:“明天要上课。” 江荻递了罐苹果汁给叶然,自己也开了罐:“我爱喝这个。” 叶然感激万分,对江荻和陆是闻的好感值简直达到巅峰。 众人碰完杯,边吃边聊拍摄中的趣事,最后话题不由就转到江荻和陆是闻的高考志愿上。 “我听梁主任说,陆同学的成绩非常好,有没有想过考来北京?”叶然问。 江荻正用筷子夹鱼丸,闻言动作稍顿,默默把鱼丸放到碗里裹调料。 他和陆是闻此前还从没聊过这事。 更准确而言,江荻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要考哪所大学。 单指他那点分,就算继续上学,充其量也只能在桐城混个大专了。 乔木子接话:“是呀,北京好大学特别多,陆同学你有想报考的专业吗?” 这题江荻会,陆是闻有一屋子历史书,八成也会考相关专业。 鱼丸被陆是闻夹出来,换了颗新的给他。 “蘸料裹太多了,咸。” 说完很自然的把那颗齁咸的鱼丸放进自己嘴里,这才回答刚刚的问题,“还不确定。” 江荻悄悄松口气,接着就又蹙起眉。 什么叫还不确定?这都快高三了。 “江同学呢?”乔木子问江荻。 已知江荻和陆是闻关系的叶然道:“江同学大概会和陆同学考同一所大学吧?” “……”江荻觉得再借他俩脑子估计也没戏。 “江荻可以去陆是闻学校看大门!”陈大宝凑热闹,“这小子能打,绝对没人敢翻墙去网吧!说不准还能混个保安小队长当呢!” “我觉得靠谱!”吕科也跟着乐,“荻哥你考虑考虑。” 胡小蝶瞥他一眼:“都大学生了还翻什么墙?都是刷卡进出。” “那也有门禁啊,你以为都跟你们技校似的?”吕科下意识反驳,被胡小蝶按着脑袋撞在桌上。 胡小蝶:“看不起技校的是吧?” “没没没!开挖掘机的女人最帅了!汪汪!” 叶然再次端起杯:“总之你们以后要是能来北京的话,一定联系我!” “还有我!” “+1” 乔木子和宋甜也说。 之后的火锅,江荻吃的都有些心不在焉,借着出去抽烟,又打开该死的百度。 搜索—— 【异地恋能长久吗?】 网友投票里说“不能”的占多数。 江荻木着脸想把百度关了,一只手伸过来将其拿走。 江荻草了声要抢,陆是闻浅浅扫了眼内容,把手机还给他。 “我不同意。”陆是闻说。 “你不同意有屁用,你又不是教育局领导。” 就算教育局领导也不能想考哪儿就考哪儿。 “我可以留在桐城。” “你敢!”江荻下意识威胁,“老子现在就跟你分手。” 这话说完,陆是闻脸色明显可见的沉了,看向江荻的眼神里难得带着些警告。 “江荻,这话以后不许说。” “……”江荻抿唇撇向一边,被陆是闻捏着下巴转回来。 江荻挥开他手,往火锅店瞟,还好没有认识的人出来。 “我靠你傻逼么,不怕被人看见?!”江荻凶巴巴骂。 陆是闻不为所动,敛眉注视他:“再说我就当众亲你。” “?!”江荻脸腾的红了,咬牙切齿半天愣是想不出更有震慑力的话还击。 陆是闻语气不重,但怎么听也不像在开玩笑。 最后江荻只能没好气道:“错了。” 陆是闻嗯了声,态度这才放缓。 “离高考还有段时间,我有把握帮你提高成绩。志愿的事可以慢慢想,前提是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 江荻没吭声,他当然相信陆是闻,但也确实不怎么相信自己。 落下的功课太多了,哪儿可能说提升就提升?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绝不能耽误陆是闻。 算了,要真考不上,他到时就去北京跑外卖,还能给陆是闻赚生活费。 不过陆是闻家那么有钱,应该不需要自己。 或许当个保安小队长也…… “江荻,市联考那次你排年级第几?” “四百多?记不清了。” “之前呢?” “垫底,这个记得清。” “嗯。” 陆是闻顿了顿:“在很短时间内就能进步这么多,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不知道。”江荻心不在焉道,“出奇迹了吧。” “江荻,你就是奇迹。” 你把手拿开! 第97节 …… ----------------------- 作者有话说:我们都是奇迹! 第66章 馄饨 陆是闻到家后先洗了澡, 他脸上身上被涂了不少化妆品,很不舒服。 洗完推开浴室门,就见江荻出现在他房间里, 站没站相歪靠在墙上,手里还拿着那瓶当时他受伤时, 医生给开的猛药。 听到动静,江荻掀起眼皮看陆是闻, 对方只穿了条休闲裤。 江荻视线下移向对方腹部, 草了声。 老梁踹他那一脚先前在片场看还只是红了一块, 这会儿周围都淤青了。 这人是特么练过佛山无影脚? 江荻一晃药瓶, 直起身走到陆是闻跟前,不由分说又把他推回浴室。 拧开瓶盖用医用棉签蘸了就往陆是闻肚子上捅。 陆是闻皱了下眉, 没喊疼。 “我自己来。” “少废话。”江荻弯着腰,这种时候就恨不得把陆是闻的腿锯一截下来。 长这么高干嘛, 摸天啊? “出去涂吧。”陆是闻垂眸看他,“你这样累。” “药太臭了, 上次我涂完满屋都这味, 好几天散不掉。” 陆是闻不再多说,任由江荻给他上药。 那块淤青面积还挺大,一半露出来一半被裤腰遮住。 江荻佝着背是有点不方便, 干脆把陆是闻往洗手台上一搡, 单膝跪着动手解他裤带。 陆是闻喉结很轻地滚了下, 两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砖,一言不发垂眸安静看江荻操作。 江荻又蘸了点药水, 凑近那块伤观察,皱眉:“真尼玛狠,你是不是得罪老梁了?” 说着又用手指戳了戳。 陆是闻呼吸微沉了下, 小腹收紧,薄唇也跟着抿起。 江荻以为对方是觉得疼,在心里把老梁骂了一通,还是放轻手上动作说:“明天去学校你腰别挺那么直,装虚弱会不会?找他敲笔医药费。” 见陆是闻不吭声,江荻抬起点头:“老子跟你说…” 脑袋上落下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往下按:“右边的位置还没涂到。” “哦。”江荻换了根棉签继续。 浴室里还有刚刚陆是闻洗完澡留下的沐浴露味,和药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倒也没那么难闻。 陆是闻的手自从搭在江荻头上后便没再离开,有一下没一下揉着。 江荻的头发很软,十分柔顺的和他总绷着脸的主人唱反调。 等药全部上完,江荻满意的把瓶子盖好,没怎么多想的帮陆是闻吹气,方便药水吸收。 一只手顺势抓向陆是闻的腿,下一秒被陆是闻捞起来,在他唇角蜻蜓点水般亲了下。 “小直男。” “?”江荻心说我又咋了,在迎上陆是闻深邃还带着点无奈笑意的眼神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刚刚的姿势有多暧昧。 “靠…”江荻别开脸吐槽,“你脑容量怎么这么大?” “嗯?” 江荻:“一天天刷那么多题,还装得下黄色废料。” “有没有可能是你太迟钝了。”陆是闻忍笑。 “放屁。”一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按他的头,江荻浑身发烫,恶狠狠道,“就特么该再给你补一脚!” …… * 这个年纪的男生长得快饿得也快,江荻赖在懒人沙发上打了两把游戏,晚上吃的那点火锅就消化的差不多了。 他扫了眼桌前看书的陆是闻,欸了声:“你饿不?” “还行。” 江荻放下二郎腿,站起身晃悠到楼下,打算找点东西吃。 从冰箱冷藏柜里翻出包速冻小馄饨。 江荻进到厨房开火烧水,不一会儿就听到楼上传出动静,陆是闻也跟着下来了。 “帮你。” 江荻下意识用手护锅,防贼似的:“不用,你离厨房远点。” 陆是闻没走,取过围裙帮江荻系到腰上。 等水开了,江荻撕开包装袋往锅里扔馄饨,又取出两个碗备调料。 见陆是闻还杵在旁边,不耐烦瞥他,陆是闻温声说:“教我一下。” “干嘛要学?”江荻历来都觉得能者多劳,不能者不用劳,要不是因为关逢喜是生活残障,他才懒得做饭。 陆是闻要学做饭自然是因为不想每次总让江荻忙,但他顿了顿还是说:“学霸不能有短板。” “装逼。”江荻轻嗤,腾出一只手拉开调料柜,“把虾皮和紫菜用纯净水泡了,两个碗里加盐、味精、胡椒、酱油。” 陆是闻嗯了声,伸手去够。 江荻额角一跳:“学霸,那特么是醋。”他无语的把酱油瓶递给陆是闻,心说真能给人添乱。 厨房里亮着灯,时不时发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和所有平淡幸福的家庭一样。 江荻绷起的唇角抿了抿,轻轻上扬,又突然反应过来陆是闻还在边上,连忙压回去,抄起筷子夹了个馄饨看熟了没。 殊不知他的微表情都尽数落在了陆是闻眼里。 “江荻。” “。” “我俩这样像不像小两口过日子。” “……” 该死他怎么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像个屁。”江荻耳廓发红却还在嘴硬,“明明是老子给儿子煮饭。” “陆远航不会煮饭。”陆是闻研磨着胡椒,“像老婆给笨蛋老公煮饭。” “你再多废话一句老子现场给你煮个老公。” 江荻冷声说完,忽然一愣,接着一把扯过陆是闻领子,“特么把话说清楚,谁是老公!” 陆是闻轻飘飘看他,见江荻的脸色又沉了几度,好脾气道:“你。” 江荻这才松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陆是闻语气里带着点纵容,但不重要。 馄饨煮好,江荻盛了几个不加盐的放凉,端给陆易。 吃完后,陆是闻收拾碗筷放进洗碗机,江荻倚在墙上看他的背影,淡淡唤了声: “陆是闻。” 他顿了顿,状似不经意问,“北京哪所学校有兽医专业。” 陆是闻洗手,关上水管:“你说动物医学?” 江荻不知道具体学科叫什么,含糊嗯了声。 陆是闻转身:“农大还有农学院,农学院的分数线更低。” “。” 原来这俩还不是一个学校。 江荻用手机搜了下近几年的分数线…… 怎么觉得两个他都没戏。 陆是闻关上厨房灯走过来:“想当兽医?” “就随便问问。”江荻把手机收起。 他的确有过这个念头,在很小的时候。 当时想法也单纯,就只是觉得那样每天都会有很多小动物陪他玩,不会无聊。 后来随着糟心事越来越多,他终日辗转在对生活的精打细算,和与关逢喜的相处里,这种想法也就很少再冒出来,觉得只要饿不死就行,其他都太遥远了。 现在忽然又提起,他自己都有些陌生。 “适合你。”陆是闻揉揉他的头,“善良、细心、有正义感。” “你说的这三个词就没一个是我。” “动物都有灵性,会主动亲近善良的人。”陆是闻勾手唤来陆易,江荻垂眸,陆易吐着舌头摇尾巴,哪儿还有最初威风凛凛的架势。 “傻狗。”江荻撸了把狗耳朵。 “冲一把吧,江荻。”陆是闻看着他。 江荻没回话,有一下没一下顺陆易的毛。 你把手拿开! 第98节 良久,低着的头很轻一点。 “嗯。” …… * 接连几场秋雨过后,树上的叶子又掉落不少。 早自习,才间歇性发疯决定努力读书的吕科一会儿一个呵欠,最后实在忍不住脱下外套往身上一盖,自我安慰道:“春困秋乏,人之常情……” 安详闭眼前,他最后看了下庞阳。 这逼正把大包小包的薯片零食往桌斗里塞。 吕科眨眨眼:“兄弟这是?” “快冬眠了,提前囤点物资。” 吕科了然点头,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您!” 此时老梁刚好巡逻到五班门口,忽然脚步一停,趴在了窗户上,眼直勾勾看向最后一排。 吕科瞬间坐直,随便抽出本书翻开。 待老梁快步进入教室,直冲冲朝他奔来,连忙抖手上的书:“正背着呢,主任。” 老梁没理吕科,径自从他跟前经过,一个急刹车。 接着不可置信地揉揉眼。 他当然不是震惊吕科正“背着呢”,他是震惊江荻居然没“睡着呢”! 老梁身体前倾朝江荻凑近,江荻正背单词背的烦躁,只觉得眼前出现道阴影,下意识抬头。 “我靠。”他吓了一跳。 老梁这会儿压根顾不上让江荻别讲脏话,呆呆吞了口唾沫。 江荻默默和他对视两秒,胳膊肘捅陆是闻:“你有水么。” “我不渴。”老梁仍沉浸在惊讶里。 “那你咽什么口水。” 老梁看着江荻手上的英语书,心说那当然是被你吓的。 “我说…”老梁眯起眼,压低声音,“你别是因为演戏代入角色太深,还没走出来吧?” “……”江荻觉得老梁大清早就这么邪门,更像演戏演疯了。 “梁主任,过来视察工作?”班主任老田推开后门,见梁主任站在江荻边上,还以为江荻又闯了什么祸,上前打圆场。 离近也看到他拿着英语书,微微一愣,而后迅速把梁主任拉到一边问:“您又打算要分班呐?” “没呀!”梁主任视线还在江荻身上,看他跟陆是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不耐烦的抓了把头发。 接着拿起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往书本上写写画画。 梁主任下巴快惊掉了。 “这小孩突然这样,我还有点怕。” “是挺反常…”老田跟着说,“不过知道学习终归是好事。” “也对。” 梁主任震惊了会儿也就想开了。 在江荻被他盯的忍不住撇过来时,学着年轻人的动作握拳撤肘,用口型说了句“加油!”,一只眼还俏皮的眨巴了下。 江荻:“……” 更邪门了。 …… ----------------------- 作者有话说:久等!!! 祝大家新学期开心、健康、成绩提高高高高高! 第67章 聘礼 仅是半天, 江荻就觉得自己脑子里灌了几十斤浆糊,抬头晃荡低头沉,趁着最后一堂自习课稍微眯了会儿, 梦到的都特么是ability、abandon…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江荻收拾东西站起来, 保姆冯姨今天请假,恰好关逢喜又要到医院复查。 原本说什么也不让江荻陪, 但江荻怕老头子办事毛手毛脚, 搬来陆是闻当幌子, 说自己刚好要和对方到医院附近办事。 一听小陆也来, 关逢喜立马欣然接受了,出门前专门揣了枚铜钱, 想让陆是闻给他掌眼。 东西是地摊上买的,很便宜, 关逢喜自从病愈后也收敛了不少,花钱不再大手大脚, 实在心痒就偶尔花个十块八块图一乐呵。 秋风刮在脸上已经隐隐有了割肉的感觉, 道路两旁堆了不少干枯的叶子,被昨夜的雨水打湿,散发出腐枝混杂泥土的味道。 医院附近的街口有人在卖烤红薯, 陆是闻见江荻停下看了眼, 直接让老板挑了个大的。 江荻想说不要, 陆是闻付完钱把红薯塞给他:“拿着暖手。” 事实证明医院门口还是有良心商家,卖红薯的比之前那卖橘子的靠谱多了, 红薯烤的外焦里嫩,揭皮的时候还挂着焦糖。 江荻暖着暖着就开始往嘴里放,眼一撇见陆是闻看他, 咀嚼动作一停。 “有事?” “给我咬一口。” 江荻皱眉:“刚才怎么不多买一块?” “就想吃你的。” 江荻小声骂了句毛病真多,把红薯凑到陆是闻跟前。 陆是闻俯身咬了口,咽下:“甜。” 两人边走边吃一个烤红薯,到了门诊大楼,关逢喜已经在门口等。 他是吃了饭来的,冯姨临走前给他煮了面,在看到江荻手上的红薯皮后嘟囔:“你俩就吃这个?” “不饿。”江荻顺手将红薯皮扔进垃圾桶。 “你不饿人家小陆也不饿?”关逢喜翻了个白眼,“好歹是你拜过堂的把兄弟。” “……” “我俩待会儿吃,先进去。” 医院里人来人往,关逢喜闲不住,候诊时拉着陆是闻一个劲聊,掏出铜钱放在掌心努嘴问:“看看咋样。” 陆是闻扫了眼,神态没什么变化。 关逢喜知道多半还是假货,无所谓的笑道:“八块钱,我就觉得还挺好玩,不过这做工一看就真不了。” 陆是闻从他手上接过,在指间灵活游走,略一点头:“是挺衬手。” “送你了!”关逢喜很大方道,“闲的没事当核桃盘。” 陆是闻牵唇:“谢了。” 江荻往旁斜视,这种时候就觉得陆是闻像个老头。 除了帅点、高点、聪明点、台球打的好了点、学习牛逼…… “江荻。”陆是闻叫他,“陪我去买瓶水。” “腿脚不利索还得我搀您?”江荻不耐烦。 陆是闻一揽他脖子,在耳边很轻地说:“有事。” 两人来到自动贩卖机旁,江荻扫码:“喝什么?” “收好。” 陆是闻把铜钱放进他手里。 江荻不明所以:“老子马上十八,不是八十,谁特么盘这破…” “你姥爷捡着漏了。” “???”江荻缓慢眨了下眼,“卧槽,真的假的?” “几千块是有的,但别跟他说。” “为什么?” 陆是闻淡淡看他:“你想他再脑梗一次么。” “……” 有道理。 …… * 关逢喜复查完,各项指标基本正常,江荻见老头子跟陆是闻聊的意犹未尽,让陆是闻留下陪他,自己去取药。 折腾一番下来,江荻总算松口气。 他又把铜钱掏出来看了眼,决定到外面找个地方抽根烟,冷静一下。 秋天的阳光已经不毒辣,午后气温稍有回升,软绵绵洒下还挺舒服。 江荻找了个背人的地方站着,把烟含进嘴里,懒洋洋欣赏泛黄的爬山虎。 刚把烟点着,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是小江吧?” 江荻扭头,向来脸盲的他第一反应是…这谁? 你把手拿开! 第99节 在从对方眉眼间零星捕捉到一丝陆是闻的影子后,当即反应过来。 陆远航。 下一秒,江荻果断将烟掐灭往背后藏。 比见到老梁时还麻利。 虽然他不喜欢陆远航,但对方毕竟是陆是闻他爸。 “叔叔。”江荻礼貌喊了声。 陆远航笑着上前,拍拍江荻肩膀。 没了陆是闻在跟前,陆远航显得也没那么拘束,很通情达理地说:“没事不用藏,我不跟你们老师说。” 而后自己也摸出烟盒,问江荻,“有火么?” 江荻递过打火机:“您收着吧。” “你怎么办?” “我抽完这根就戒了。”江荻随口胡说。 陆远航笑笑,点着烟深吸了口,呼出。 “是闻抽烟么?” “他不抽。”江荻本能接话,继而又有点心虚。 陆远航点点头:“也对,是闻有洁癖。” “嗯。”看来心虚是多余的,这人确实不了解陆是闻。 江荻并不想跟陆远航久待,于是找理由开溜。 “叔叔,我姥爷还在等我。” “姥爷怎么了?”陆远航像是听不懂人话。 江荻耐着性子解释:“之前脑梗,已经恢复差不多了。” “那就好。”陆远航顿了顿说,“我爱人也来复查,在门诊三楼。” “哦。” 江荻社恐都特么快被整犯了。 陆远航弹了下烟灰:“没事就好,我刚才在门口看到是闻和你一起,还以为你俩谁病了呢。” 他说着侧过头,半开玩笑道:“我还看到你们一起吃烤红薯,是闻明明有洁癖,以前连我的洗脸毛巾都不用。” 江荻揣在兜里的手指微蜷了下,面上仍不动声色: “我俩打赌,他输就得吃我的剩嘴半儿,我输就得给他买一星期午饭。他怕脏,我怕穷,然后他输了。” 陆远航没急着说话,目光又在江荻脸上停了几秒,这才笑道:“我说呢,你们年轻人可真有意思。” 江荻再次转身。 陆远航见状急忙将他叫住:“小江,叔叔多占用你一分钟可以吗!” 江荻耐心快耗光了,闭了闭眼还是停住。 陆远航往前走了两步,语气缓下来,带着点请求。 “之前是叔叔阿姨不好,回去我也说孙淼了,能不能替我们劝劝是闻,让他别往心里去。” 就在江荻思考着该怎么回话时,陆远航接着又说:“你看…他把房子退了,我和孙淼阿姨现在还住在酒店里,一天要花几百块钱呢。是闻那孩子心好,知道了肯定也难过。” 江荻这下连思考都省了,在心里冷笑声。 说了半天还不是因为房子。 “叔叔,我跟陆是闻关系很一般。”江荻漫不经心道,“他跟我姥爷关系更好,我跟他的狗关系更好。所以你家的事,我和他说不着。” 陆远航愣了下,随即扑哧笑出声。 “你这小伙子也太逗了!” “。”江荻没觉得有哪儿逗。 陆远航冲江荻手腕递递下巴:“是闻的吧?” 江荻脸一僵,他的袖口刚才因为抽烟怕被烧到,顺手给捋起来了。 陆远航指的正是他腕上套的串珠。 江荻索性把谎撒彻底:“哦,也是陆是闻打赌输我的。” “你知道这串珠值多少钱么?” 陆远航最后抽了口烟,将其熄灭,“还不只是钱的问题,这串珠是陆是闻的姥爷临终前送他的,是闻一直很珍惜。” 他似笑非笑,“他姥爷还说,要是他以后看上哪家姑娘了,就把串珠送亲家当聘礼。” 这个江荻是真没想到。 许多信息在此时对上,怪不得陆是闻会那么轻而易举便将其送给关逢喜。 在自己帮他要回来时,又说让自己戴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上前,搭着江荻的肩把他往后拉,挡在他和陆远航之间。 “是闻?” 陆远航有些欣喜,接着又变得小心翼翼,“还没吃饭吧?我看附近有家川菜馆,等会儿叫着你孙淼阿姨,我请客。小江也一起!” “不了,下午还有课。”陆是闻语气很淡。 陆远航一拍脑门:“对对,我都过糊涂了!那就改天找个周末,不耽误你们学习。” 陆是闻没应声,拉过江荻转身。 走出几步后停住,回头:“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 顿了顿补充,“最好电话说。” …… * 关逢喜见两人回来,不满瘪嘴:“臭小子干嘛去了?” “厕所。” “医院里没厕所?你找树根撒尿啊!” 江荻懒得跟他斗嘴,满脑子还是先前陆远航说串珠的事。 把关逢喜送回家后,江荻和陆是闻修改目的地,让司机把他们拉去四中。 路上陆是闻一直没说话,最后江荻憋不住问:“你就不好奇陆远航跟我说什么?” “让你劝我别把事情闹太僵。” 答对了。 “他和他媳妇还住在酒店里……不是,你爸巨婴么?就不能自己去找房子?”江荻拧眉,“别特么是还在打你现在这套房的主意。” “不会,他也怕我妈知道。”陆是闻说。 那就好。 车子转过一个弯,导航里郭德纲的声音播报着前方路况。 江荻耷拉眼皮抠手腕上的串珠。 “陆是闻。” 陆是闻低低“嗯”了声。 江荻抿唇:“这手串…你姥爷送你的?” 话问完,陆是闻偏头望向江荻。 过了会儿才问:“谁告诉你的。” “废话,当然是陆远航。”江荻说,“他还告诉我,你姥爷让你看上谁,就把这玩意儿当聘礼。” 陆是闻又是许久没说话,黑沉的眼底带着些摸不透的情绪。 江荻顿时有点不爽:“你那什么表情?” 说着就要摘手串,被陆是闻按住。 陆是闻语气恢复温和:“聘礼都收了,不许反悔。” “谁反悔?”江荻心说我还怕你想反悔! 陆是闻揉揉他头:“我刚刚在想别的。” 江荻看他。 陆是闻沉吟了下:“姥爷送我串珠的时候只有我和他两人在场,聘礼的事更是连我妈都不知道。” “我姥爷那么瞧不上我爸,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 第68章 荻花 江荻面色跟着沉下来, 他其实也在担心陆远航会不会看出什么。 这人给他的感觉很怪,表面上就是个软弱缺乏担当的小男人,总习惯把自己摆在弱势一方。 但刚刚在和自己说话时, 又总给江荻一种不太舒适的被试探感,莫名让他想起苍南街阴暗楼道里结网的蜘蛛。 不过转念一想, 就算他知道串珠的特殊含义,毕竟也没有实锤。 到时自己和陆是闻只要咬死不认就行了。 之后陆远航又联系过陆是闻几次, 无疑还是想找机会约他见面。 你把手拿开! 第100节 陆是闻都以学习忙为由拒绝了。 最后一次是告诉陆是闻, 他已经找到了新房, 离医院不远, 问陆是闻认不认识什么靠谱的家政公司,想找个钟点工给他和孙淼做饭。 陆是闻把之前介绍冯姨的公司推给他, 别的也没多说。 天一日凉过一日,转眼树上的叶子也快要落光。 从此刻到期末考试期间还要经历三次小考。 在陆是闻的辅导下, 江荻一开始的进步可谓是肉眼可见,成功引起班上不少人的危机感, 也给了一些后进生信心。 五班的学习氛围因此达到史无前例的浓厚, 老田私下里偷哭了好几回。 看着第一次小考发下的成绩单,江荻自己都觉得意外,心说我特么怕不是个天才? 但这样的喜悦并没能持续太久, 第二次江荻就失了利, 又退回之前市联考的时候。 等第三次成绩出来, 他直接自闭了。 ……这尼玛跟没学的时候有什么两样! “怪我。”陆是闻说,“题没押准。” 江荻当然知道不怪陆是闻, 就算神仙也不可能次次都显灵。 更何况高考的时候没人知道会有什么题,归根结底还是他基础太差。 吕科这次考的还不如江荻,原本心态挺稳, 一看居然连庞阳都进步了,顿时怨气爆棚咬牙切齿道:“自己的失败固然沮丧,可兄弟的成功更令人糟心!” 他最近也真够倒霉,先是手机掉学校厕所,再是跟马超他们躲巷子里抽烟被梁主任抓现形。 好不容易花空心思和胡小蝶手下的小老妹搞好关系,就被告知胡小蝶又谈恋爱了,最近正跟个黄毛打得火热。 “你们说我现在去把头发染黄还来不来得及?”吕科不甘心问。 庞阳:“你就是染成绿的也没戏,人家压根不喜欢你。” “谢谢,我现在不想跟进步之星说话。”吕科礼貌微笑。 江荻撑着脑袋坐起身,踢踢庞阳凳子。 庞阳扭脸。 江荻看了他一会儿:“你妈之前给你找的那大师…” “对吧!早告诉过你们,信自己不如信玄学!”庞阳一副‘哥们儿总算想通了’的表情,从桌斗里掏出手机,“生辰八字,这就让师父给你算算。” “我靠,我也要算!”吕科接话,“实在不行咱都改个生日。” 庞阳捣鼓了一会儿:“草,师父回我了!” “怎么说?!”吕科凑上前。 “他说荻哥这生日看着是有点问题,最好今年先别过,等明年再…” “不行。” 吕科、庞阳:“??” 两人一起扭脸看一旁正帮江荻分析试卷的陆是闻。 吕科:“学霸,你在跟谁说话?” 陆是闻随手将一个知识点圈出来,头也不抬淡淡道:“生日不能乱改,是不是江荻。” “……” 江荻揉揉耳朵,偏过头含糊的嗯了声。 大课间,陆是闻去了学校会议室。 作为稳年级第一,他要和年级组长以及各科任课老师一起分析三次小考的情况,制定接下来的学习计划。 等再回来,第三节自习课已经快结束。 陆是闻进入教室,隔着座位就看到角落里的江荻正埋着头,一条胳膊挡在脸前,另只手在卷子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抬起揉眼睛。 哭了? 陆是闻皱眉朝他走去。 “江荻,一次考试而已,你……” 他话音顿住,跟着眉心很轻一挑,“你在做什么。” ——江荻的卷子上被他拿铅笔画了只虎哥。 虽然抽象但还挺传神。 旁边吐舌头的狗应该是陆易。 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江荻不爽抬头,见陆是闻正盯着他卷子,也跟着低头看。 靠。 一不小心,怎么画了这么多? 江荻刚刚本想再研究下错题,翻来覆去还是不会做。不知不觉间跑了神,恰好小鹿又给他发来虎哥的照片。 江荻闲着没事干便开始依葫芦画瓢,这会儿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不只画了虎哥,还有陆易、猴子、乌龟、鸟、山羊……总之题是一道没写。 “看不出来么,老子在自暴自弃。”江荻说着就把卷子往桌斗塞。 陆是闻先一步抢过,认认真真观摩他的厌学简笔画。 唇角抿了抿,头轻轻偏向一边。 江荻一把扯过自己的卷子:“笑屁!” “江荻。”陆是闻忍笑,“怎么这么可爱。” “什么东西可爱?!”吕科这会儿也闲得发慌,闻言侧身凑热闹,歪头看江荻手里的卷子。 “我去?牛逼啊荻哥!你画的?” “陆是闻画的。” “不可能,学霸才刚回来。”吕科指着其中一个动物问,“这是鸡//吧?” “滚,老子不是变态。” “哎我意思是,这画的是小鸡//吧!” “。”江荻冷漠收卷子,“这是吕科,像么。” “嘿嘿我看更像庞阳。” 吕科又嘴贱几句,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们去过虹峪公园没?就是以前的老动物园,孤鹜山脚下那个。” 江荻去过,小时候跟爸妈还有关逢喜一起。 吕科:“听说快干不下去了,最近在搞活动,两人同行一人免票,周末咱四个一块啊?” “行!正好我这次考试进步了,我妈应该能多给点零花钱。”庞阳附和。 要是换去其他地方,江荻肯定二话不说果断拒绝。 但老动物园确确实实承载了不少他的记忆,关逢喜说江荻他爸就是在这里把他妈骗走的。 桐城是个发展相对缓慢的城市,乍一看十几年前和现在几乎没太大区别。 但其实每天又在悄然发生变化,许多曾经出现过的东西已经慢慢消失。 就比如那座出现在全家福里的电影院…… 如今动物园也要关闭了。 “学霸、荻哥,你俩怎么说?”吕科问。 江荻默默收回思绪,状似无所谓道:“我都行。” “学霸呢?” “嗯。” …… * 周末天气不错,江荻昨晚和陆是闻去吃了烤肉,回来懒得洗外套随手扔在一边。这会儿拿到鼻子前闻了闻还有股油烟味,嫌弃的又去翻衣柜。 不知不觉间,客房的衣柜里已经基本都是他的东西了。 江荻从柜子最下面找出套白色卫衣,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怕不耐脏统共没穿过几次。但好像现在的气温正适合,江荻把卫衣套上,又随便蹬了条牛仔裤。 站在镜子前照照,有种跟他凶狠气质不搭的弱鸡感。 正纠结要不要再换一件,陆是闻推门进来,看着眼前的江荻很轻的一扬眉梢。 “是不是很傻逼。”江荻皱着脸问,“估计是打折时候买的。” “没。”陆是闻上前帮他把兜帽整理好,手指不经意掠过白净的脖子,“清纯男高。” “清纯你大爷。” 陆是闻今天穿的恰好也是件卫衣,款式乍一看和江荻的差不多,但江荻知道他那件起码能买自己这身几十套。 江荻又偷瞄镜子,除了陆是闻比自己高了点,其他倒还挺般配。 俩人穿的有点像…… “情侣装。” “。”这人有读心术。 江荻扣上棒球帽,陪陆易玩了会儿便和陆是闻一起出了门。 两人没打车,慢悠悠去到附近公交站。这里恰好有一路车能直达孤鹜山脚下。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江荻眼皮上,他打了个呵欠又有点犯困。嫌座椅靠背太硬硌腰,便顺势往陆是闻身上歪。 陆是闻调整了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 “陆是闻。”江荻闲的没事,懒洋洋叫。 陆是闻正在手机上浏览一篇文玩科普,闻声划屏幕的手停下听江荻说。 你把手拿开! 第101节 “你之前来过动物园没。” 陆是闻嗯了声。 “跟爸妈?还是学校组织的。” “和廖北。” 江荻轻啧了声:“真阴险,你俩出来玩不带廖楠。” “不是来玩。”陆是闻退出科普文章,“动物园后门有个野湖,人少,都爱约在这儿。” “靠,打群架啊。” 陆是闻笑了下没说话。 江荻到现在也还是不太能接受陆是闻曾经当过混混,挥挥拳头:“当时是咱俩不认识,不然老子一拳把你打回家老实写作业。” 陆是闻按下江荻的拳,手没有撤回,顺势将他的指头掰开五指穿过。 江荻挣了下没挣开,别过脸任他攥着,心里乱七八糟的想,陆是闻混的那会儿好像是自己还在家老实写作业。 抵达虹峪公园门口时,吕科和庞阳已经到了。 四人买票入园,里面冷冷清清根本没什么人。 江荻看着所谓的天鹅湖,早已被荒草覆没。 湖面漂浮着大量水藻无人打捞,天鹅压根没见着,顶多有几只野鸭半死不活的划水。 “我咋觉着上当了呢?”吕科一脸无语,“活该干不下去,整个动物园里最活跃的动物是蚊子。” “可能是没人来,懒得管了吧。”庞阳撕开包薯片,“这湖边长得是什么?” 吕科:“草。” 江荻:“芦苇。” 陆是闻:“荻花。” “这是花?”庞阳自动排除前两个答案,“长得跟狗尾巴似的,不过毛茸茸还挺可爱。” 陆是闻轻轻嗯了声:“经常被当作思念的象征,风吹起的时候就会把思念带到牵挂的人身边。” “不愧是学霸。”吕科拍马屁,“不过咱四个大老爷们确定要站在这破湖边赏花?” “继续往前走吧。”庞阳也拍死只蚊子说。 陆是闻侧目看江荻,就见他正有些恍惚地注视着茂盛的荻花丛。 微风吹拂着荻花微微摇晃,也扫过江荻额前的碎发。 绒絮无声飘落在湖面上。 江荻默默收回神转身,和陆是闻并排走在庞阳、吕科后头。 记忆像是笼上一层柔和的光圈,女人穿着碎花裙牵着只到她大腿的自己,在热闹的湖边蹲下,掰碎面包喂天鹅。 她也曾教过自己该怎么区别芦苇和荻花,但江荻还是认错了。 又一阵秋风吹过,江荻听到身旁的陆是闻低低唤了他一声,偏头迎上那双温沉的眉眼。 “是他们在想你。” 陆是闻说。 …… * 四个人最后只用了不到两小时,就把整个动物园逛完了。 园子的占地面积其实不小,但当真是没什么动物。 猴山上统共就俩猴,一个没有耳朵,一个没有尾巴。狮虎山里有一头老虎,就是很老的虎,连路都走不稳了,估计还追不上江荻。 熊山倒是有熊,瞎了两只眼,当之无愧的熊瞎子。 孔雀园的孔雀像得了皮肤病,别说开屏,连毛都没几根。 好在这些动物的伙食还挺好,饲养环境也干净,应该不是疏于照料造成的。 在鹿苑门口,他们遇到一名饲养员,上前一问才知道他还是动物园园长。 像是没料到居然真有人来,园长态度非常热情,递了篮苔藓给江荻笑着说:“你喂,不收钱!” 吕科皮笑肉不笑的瘪嘴:“是不该收钱了叔,你这动物园有点坑人。” “我也没招啊。”老园长点燃根烟叹口气,“现在根本没人来动物园,经营不下去。年初我刚把员工全部遣散,能送走的动物也都送走了,就只剩下这些老弱病残。” “我一直在联系公益机构,但他们也难,一时接收不了,现在只能干耗着。” “那你就陪着耗呗?”吕科问。 “不然咋整?这不是一直在等主管部门拿主意。”老园长苦笑,“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动物都是我以前救助的,养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了,真让我把它们送走还舍不得。” 他叹口气:“就这样吧,能养一天是一天,反正只要有我口吃的就饿不着它们。” 抽完烟,老园长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好好玩。 最后实在不好意思,主动提出不然干脆把票钱退给他们,被几人拒绝。 看着他拎着饲料桶,一瘸一拐消失在园区里,就仿佛连同这陈旧破败的动物园和那些不被接收的动物一起被时光抛弃了,几人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舒服。 江荻把剩的一点苔藓喂给那头裂唇的梅花鹿,伸手摸了摸它缺乏光泽的皮毛。 “一定回来看你。” …… ----------------------- 作者有话说:掐指一算,江小宝生日快到了[星星眼] 第69章 打赌 晚上, 江荻照旧窝在懒人沙发里打游戏。 头发刚洗完吹干,他嫌额前碎发太长挡眼,干脆找根皮筋扎了个小揪。 “我给你做了试卷分析, 过来看一下。”陆是闻合上笔帽,侧目向沙发上的人。 江荻手指划动屏幕, 没抬头,游戏音效频频传出。 陆是闻默默看了他几秒, 也不催促, 把头转回来换了套卷子做。 江荻原本还沉浸在小考遭受的打击里, 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见陆是闻不理他了又有一点点心虚。 这是生气了还是懒得再管他了? 江荻划拉手机的力度更重,翘着的二郎腿倒了个个儿, 两条腿伸长,光着的脚丫子轻轻碰了下。 等一局游戏打完, 拖着懒人沙发挪到陆是闻跟前。 “要不要这么自恋?”江荻垂眼硬邦邦问,“满分卷好看么?” 陆是闻见他过来, 将自己的试卷对折, 又抽出江荻的48分重新摊好。 江荻坐回懒人沙发上,发现这样就只能看到陆是闻的膝盖,跟陆易视角差不多。 “我去搬凳子。” 江荻懒洋洋起身, 陆是闻蹬开转椅拍拍自己腿:“不用。” “??”江荻脸一烫骂了句滚。 陆是闻笑笑, 轻声道:“去吧。” 江荻绷着脸要走, 转身又定住。 老子特么还能让你把我调戏了? 随即眼一闭心一横,抓着转椅两个扶手用力一拽, 挤进书桌和陆是闻之间,笔挺挺坐到了对方腿上。 一动不动,拿后脑勺对着他。 “从哪题开始?” 陆是闻没说话, 视线微微一垂落向江荻通红的脖子。 江荻见对方半天不开始,心跳之余竟还有些爽。 让你没事瞎撩! 活该! “到底讲不讲?”秉着诚心要整陆是闻,江荻故意又把力量集中在屁股上往下坐。心说老子好歹一顿饭能吃两碗米,不信压不死你! 屁股果然被陆是闻用手掌不轻不重拍了下: “坐好。” “鸡儿压断了?”江荻冷笑。 陆是闻很轻的扬了下眉,轻飘飘道:“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关老子屁事!” 陆是闻不再跟他斗嘴,就着这个姿势一条胳膊绕过江荻的腰搭在他身前,修长的手指“咔哒”推开笔帽。 “先看最后这道大题。” 时钟滴答滴答走着,书房里檀香袅袅,只有陆是闻低沉平缓的讲题声。 江荻不知道别人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腻歪,反正以前他看到学校里那些小情侣吃饭时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都觉得肉麻。 但换成自己和陆是闻就…… 反正家里现在也只有他俩。 陆是闻这人肉垫子还挺舒服的。 卷子上有一部分题陆是闻以前都给江荻讲过,尤其那道立体几何,只不过是第一次小考倒数第二题的变形。 你把手拿开! 第102节 当时江荻明明做对了,这回不知道怎么搞的又没做对。 陆是闻将类似情况的题都标注出来:“我觉得你是心态问题。江荻,考试的时候在想什么?” 陆是闻声音很近,就在江荻耳朵边。 偏低的嗓音一如既往像带着磁,没有任何嘲讽和责怪的意思,非常耐心。 江荻觉得这人要是去当家教,课时费一定很贵。 而事实确实也如他所言,虽然江荻脸上总摆出一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心里很看重这几次考试。尤其是当他第二次小考失利后,就更害怕第三次还考不好。 他已经答应陆是闻要试着冲一把,也知道陆是闻为了他花费太多心思,占用了大把时间。 陆是闻原本就不欠他,他也急于向对方证明自己还有救,但实际情况却事与愿违。 杂念一多,更无法专心解题了。 觉察到江荻在跑神,屁股下的大腿颠了颠。 江荻身子一晃连忙扶桌子:“草,你别颠我。” “说话。” 江荻觉得被颠的感觉太奇怪了,完全失控,让他想起商场里那种投币一元就会摇摇晃晃,播放“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的玩具。 “在想考砸了怎么办。”江荻别开脸老实回答。 陆是闻静了会儿,让江荻先放笔,淡淡道:“起来。” 江荻以为他总算累了,麻利起身。 陆是闻拉着他手让江荻转过来正对自己,等江荻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两腿叉开,面对面重新坐回陆是闻腿上。 头顶扎的揪揪被陆是闻抬手解开,皮筋套在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将江荻额前散落的碎发撩起再次绑好。 比江荻自己胡乱扎的舒服,一点也不扯头皮。 “江荻,要是有一群人围攻你该怎么做。” 江荻愣了愣,不知道陆是闻干嘛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答:“有墙先往墙边站,后背抵在墙上绝对不能亮出来。” 陆是闻嗯了声:“其中一个挥拳打你脸呢。” “朝相反方向避,反拧他手腕踹肚子。” “对方先踢你。” “侧身踩脚,踹他迎面骨。” “发现打不过又跑不了怎么办。” “那就照着一个往死里揍。”江荻皱眉,“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是闻看他,笑了下:“所以你在打架的时候,也会想‘打输了怎么办’么?” 江荻愣愣,小声道:“废话,当然不会。” “考试也是一样的。” 陆是闻语气温沉,“冷静下来,大脑会告诉你该如何反击。” …… * 等把三次小考全部复盘结束后,陆是闻又找了几道例题给江荻做。 夜色渐深,屋外的秋虫不知何时已不再鸣叫,天地寂静无声。 江荻不经意抬头,就看到有什么飘在玻璃窗上。开始还以为是下雨了,等接二连三又落了好多才意识到,那是凝结的雪花。 “下雪了?”江荻活动酸沉的脖子,“今年也太早了点。” 陆是闻下楼给他泡了杯热巧克力,回来就看到江荻推开阳台门,站在外面边看雪边抽烟。 陆是闻返身回屋取了厚外套,出来给江荻穿上,顺势用热巧换走他手上的烟,和江荻并排站在阳台。 楼下有对晚归的小情侣像是吵架了,男生每次去拉女生的手都会被对方甩开。 女生转身想走,男生快步上前从身后把女生抱住。 后来男生把女生转过来,低头吻她。女生挣扎了几下放弃了,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一会儿左扭扭一会儿右扭扭,亲得难舍难分。 江荻其实一直不太能理解亲嘴为什么头要动。 他之前跟陆是闻也亲过,脑袋就不会像这样转来转去。 觉得总盯着人家接吻有点变态,江荻别过脸喝热巧克力,眼皮一抬和陆是闻黑沉的眸子撞在一起。 陆是闻指间还夹着半截烟,外套随意披在身上。不笑时就会显得有些冷淡的五官此时融在雪夜里,见江荻看他,默默把嘴里剩余的烟吐出。 “怎么了。” 江荻又喝了口巧克力,移开目光:“没事。” 又过了会儿。 “陆是闻。” “嗯。” 江荻朝楼下的小情侣瞥了眼,俩人还在亲。 他下意识压低点声音问:“你有烟瘾没?” “没有。” 江荻想想也是,陆是闻抽烟的频率并不算高,基本只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抽。 他说:“那下次别抢我烟。” “不想你抽。”陆是闻将烟捻灭,“打个赌吧江荻。” 江荻看他。 陆是闻顿了顿:“过年之前,我学会做饭,你正式戒烟。我办不到就把做出的东西全吃掉,你做不到就要当着全班人的面对我说……” 陆是闻思忱了下,淡淡牵唇,“说‘好哥哥,我不乖’。” “我是闲的么!跟你打这破赌。”江荻冷嗤。 他其实也尝试过戒烟,因为担心会得肺癌死在关逢喜前面,将来没法给老头子送终。 但生活中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实在太多,每次都没戒成功。 不过转念又一想,似乎从遇到陆是闻开始,他的生活就一直在慢慢变好…… 最后江荻问:“我要是戒了呢。” 陆是闻笑笑,伸手搭向他的肩,俯身凑近耳边低声说: “我会给你比抽烟更好的体验。” …… * 江荻刷完牙躺在床上,总觉得鼻息间还有股淡淡薄荷爆珠的味道。 陆是闻最后那句话像带着钩子,让他在冰天雪地里愣是头脑发热,稀里糊涂答应了对方的赌约。 冷静下来后的江荻觉得自己这样很完蛋,必须做点什么反将陆是闻一军。 他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再一次打开浏览器直白搜索—— 【怎么才能把对象亲到跪下叫爸爸!】 搜出来的内容乱七八糟。 【让人下跪是不当行为,请采取更文明的矛盾解决方式。】 【真受够了!为什么死直男都喜欢听别人叫爸爸啊!】 【呜呜呜爸爸请狠狠抽我!(递皮带)】 江荻找不到有用信息,只能老老实实挨个搜—— 【如何接吻会显得比较厉害?】 【怎么在接吻过程中取得掌控权?】 【接吻的注意事项。】 【为什么接吻的时候脑袋要跟着动?】 …… 就这样,认真学习大半宿的江荻觉得自己强的可怕,梦里都是他把陆是闻抵在墙上,亲到对方面红耳赤,两腿发软,上不来气的样子。 房门被轻轻推开,陆是闻担心江荻睡觉不老实着凉,轻手轻脚到床边帮他掖被角,顺便打开空调设置暖风。 见江荻的手机屏还亮着,拿起想帮他关掉。无意间看到停留的页面,陆是闻动作停住,接着在黑暗里很低的笑了声。 锁屏,把手机放回床头。 没忍住又弯腰在江荻眉心亲了下。 …… ----------------------- 作者有话说:久等!!! 第70章 经验之谈 次日, 江荻下楼看到正在煮咖啡的陆是闻,主动找他要了一杯。 昨晚研究太久接吻技巧,这会儿困得厉害, 就连刷牙的时候都没忍住站着睡了会儿。 陆是闻把咖啡放到他面前,江荻端起当中药似的咕咚咚憋气灌了。 他至今也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喝这玩意儿喝的那么享受, 自虐狂么不是。 你把手拿开! 第103节 “回房间又学习了?”自虐狂陆是闻轻啜了口咖啡。 江荻想想刻苦钻研的自己,怎么不算呢, 于是含糊嗯了声。 陆是闻点头:“那很努力了。” 江荻拿了片吐司涂满厚厚一层果酱压嘴里的苦味, 耷拉着发沉的眼皮嚼。 思绪发散时就又想起昨晚陆是闻被他亲的受不了求饶的梦, 唇角冷酷一挑。 陆是闻跟着笑下, 低头慢条斯理切火腿。 江荻看他:“你笑什么。” “为你的上进感到高兴。” 江荻眉梢微扬,心说你现在就尽情笑吧, 等被老子的超高吻技亲到站都站不住时,看你还笑得出来。 “不过…”陆是闻把切好的火腿分给江荻, 掀起眼皮,“有不懂或是不理解的地方还是可以问我, 有时候资料讲得很笼统, 也不见得全面。” “哦。”江荻没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陆是闻又说:“没事多交流。” …… * 这之后江荻真的开始戒烟,毕竟赌约已经立下,要他当众对陆是闻说什么“哥哥, 我不乖”, 跟让他当众光屁股跳舞也没多大区别了。 教室里, 江荻含着薄荷糖,用舌尖将其顶到腮帮, 侧目瞟向窗外。 外面那棵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几乎掉光,风一吹残雪便从光秃秃的枝桠上簌簌坠落。 身旁的座位空出来,陆是闻一下课就出去打电话了。 最近他的电话好像格外多。 起初江荻还担心是不是陆远航又作妖, 或者他妈那边有什么事,可每回陆是闻接完电话回来,心情看起来好像都还挺不错。 江荻隐隐觉得应该和自己的生日相关,说不期待是假的。 但又怕最后是他自作多情,激动还不敢太激动,于是两人的对话时常就变成这样—— “谁找你?” “朋友。” “男的女的?” “男的。” “我认识不?” “不认识,长辈。” “没事吧?” “没事。” “别骗我。” “没骗你。” 最后连吕科都听不下去了,在对话又一次从身后响起时,扭过脸责怪:“至不至于荻哥,人家学霸女朋友都没你查岗查得严!” “你知道个屁。”江荻嚼碎薄荷糖,“老子是怕他对感情不忠诚。” “不会。”陆是闻笑笑,“对象太厉害,我怕。” “啧啧啧。”吕科感慨,“一看学霸跟女朋友感情就特稳定,每次只要一提就会笑,连话都变多了。”他话题忽地一转,“对了,胡小蝶跟那黄毛又分了!” 江荻:“为什么?” “傻逼黄毛劈腿,别个女孩以为胡小蝶是小三来找她,最后发现是黄毛脚踩两只船。” “胡小蝶说既然如此就砍他两只脚,把黄毛吓得直接连夜跑路。”吕科一拍桌子痛快道,“不愧是我小蝶姐,哥们儿的机会又来了!” 庞阳:“算了吧兄弟,我找师傅给你算过,你俩真不合适。师傅还说你命犯桃花劫,再这样下去没准有血光之灾。” “滚滚滚!”吕科挥手,“只要蝶姐赏机会,老子命都给她!” 吕科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追胡小蝶,又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中唯一谈过恋爱的陆是闻身上,兴冲冲问: “学霸,你跟你女朋友谁先追的谁?” “我追的他。”陆是闻坦然说。 “我靠,那得多迷人!” 陆是闻淡淡嗯了声:“把我迷坏了。” 江荻脑袋往下低,一道题反复读了三遍也没读通。 吕科还在问:“那你是怎么追到手的?给我传授传授经验!” 陆是闻像是思考了下:“大概就是故意到他经常去的地方装偶遇,找理由把他骗回家,再借机勾引他。” “勾、勾引??”吕科万万没想到会从学霸嘴里听到这个词。 就连庞阳也跟着来劲了:“怎么勾引的?!” “怎么勾引的…”陆是闻轻喃重复,转头,“江荻,我是怎么勾引的?” “我特么哪儿知道!!”江荻炸了,“你话别这么密!崩人设了懂不懂!” “荻哥你别这样。”吕科抱怨,“说明咱学霸认识你以后变开朗了。” “老子还能再让他变自闭。” 吕科觑了江荻一眼,看陆是闻:“没事学霸,你接着说。欸不对,你怎么勾引的女朋友,荻哥确实不应该知道吧。” “有时候会跟他交流。”陆是闻很自然地说,“江荻人好,偶尔还会给我出主意。” “放屁!”江荻咬牙,“老子是教你洗完澡不穿上衣,还是教你吃别人嘴边的奶油?!” “啧,高手。”吕科冲陆是闻竖起大拇指。 陆是闻没说话,默默把这些让江荻记忆深刻的点记下。 而后轻飘飘对吕科道:“我又想了下,这些方式对你好像不太适用,会被打残。” “……” 吕科觉得他说得对。 最后这个话题是被江荻用武力强行镇压下来的。 一下课就把陆是闻拖进厕所,咣当摔上隔间门。 等再出来,陆是闻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江荻的嘴唇却有点肿。 刚刚他正要骂陆是闻,被对方掰着头亲下去,最后还不轻不重在他下唇咬了口。 江荻瞬间就忘了自己想骂什么,只能压低嗓音恶狠狠威胁:“你给老子等着。” 回教室前,江荻还做贼心虚绕到后门,喊对面小卖部老板给他塞了包最辣的辣条。 吕科看着江荻辣肿的嘴唇,向来什么便宜都占的他,愣是没敢打那包辣条的主意。 陆是闻贴心给江荻递了盒纯牛奶,江荻把吸管重重一插,闷不吭声嘬。 吕科缓慢咽了口唾沫:“我小时候看西游记,被那个吸人血的蟒蛇精吓出心理阴影……” 他顿了顿由衷道,“江荻你现在吸牛奶的样子跟她好像啊。” 江荻“啪”挤爆牛奶盒:“你脖子伸过来,我还能更像。” “不了不了,俺老猪皮糙肉厚不好吸,你还是吸陆长老的吧。” 江荻瞥陆是闻,对方正用纸巾慢条斯理擦桌上溅出的牛奶。 擦完桌子又擦手。 见江荻望过来,说:“你弄了我一手。” “。” 神特么弄一手。 …… * 不管准没准备好,期末考试还是来临了。 这天清早,江荻在学校门口遇到了专程“随便遛到附近”的关逢喜,从他手上接过一个饭盒。 江荻揭开,里面是两个煎蛋和一根火腿肠。 小时候每次考试前他妈都会专门做给他,意味着拿100分。 煎蛋边沿有点糊,一看就不是出自冯姨之手。 关逢喜眼盯着别处,很不耐烦道:“早饭做多了拿出来喂猫的,一路也没遇到猫,你吃了吧。” 江荻已经吃过饭,看着那卖相极其不佳的煎蛋、火腿肠,着实没什么胃口。 但还是没什么表情的全部吃完,扯着陆是闻袖子,也盯着别处说:“你接着遛,我俩走了。” “等下。”关逢喜将他叫住,见江荻回头,又改成望天,“好好考,考完跟小陆一起回家吃饭。” “哦。” 江荻应声,转身继续往前走。 迈出几步后,嘴角忍不住扬起。 …… 进入学校,陆是闻仍像之前联考时那样先把江荻送到考场。 没有多余的嘱咐,只说了句他会第一个站在教室外等他出来。 当卷子发到江荻手上时,有一瞬间他还是不可自控的感到紧张。 江荻没急着动笔,闭眼深吸口气。 你把手拿开! 第104节 ——“你在打架的时候,也会想‘打输了怎么办’么?” ——“冷静下来,大脑会告诉你该如何反击。” 江荻渐渐平复下来,再次睁眼开始答题。 灰色的天空又在静静飘雪。 往年这个时候,他总是懒得吃早饭最后一个晃悠进考场,在老师无奈的注视下往桌上一趴,困了就睡,不困就干耗着直到考试结束。 不担心成绩,不期待生日,不盼望过年。 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被生活抽打着麻木的转完一圈又一圈。 江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了,不是变得更成熟,而是依稀又变回那个会爬上凤凰树够风筝的更早的自己。 他不知道这到底算进步还是退步,他只知道,倘若不慎从树上摔下来时,也会有一个人稳稳将他接住。 清脆的铃声响彻校园。 江荻赶在考试结束前一秒做完最后一道大题。 虽然还是有很多不会,但他起码能确定,陆是闻帮他复习过的那些一定是做对了的。 乌云有了隐隐散去的架势,阳光从云缝间洒下,斑驳的落在走廊上。 江荻把卷子交给监考老师,抬眼往窗外看。 陆是闻挺拔的身影正立在教室门口,和路过巡考的梁主任交谈着什么。 梁主任脸上堆着笑,满意的拍拍陆是闻的肩,在往教室瞄并成功与江荻对上视线后,冲陆是闻努了努下巴。 陆是闻跟着扭头,光恰好落进那双湖泽般沉静的眼眸里。 江荻起身,朝他走去。 …… ----------------------- 作者有话说:[亲亲]来了! 第71章 滚烫 下午最后一门考试结束, 江荻和陆是闻一起回了苍南街。 老城街道两旁已积了薄薄一层雪,房檐下结了冰溜子,水滴时不时“啪嗒”落进花盆里。 几个小孩在巷子里追逐打闹, 用冻得通红的手收集窗台和车顶的雪往对方领口里塞。 在路过其中一间平房时,江荻不经意透过窗往里看, 坐在桌边的大娘已经开始用红纸剪新年的窗花。 小城市的年总会比大都市来得更早,年味也更重, 只是过去几年江荻都没有认真感受过。 冯姨照例又做了一桌子菜, 关逢喜把他的破烂拿到陆是闻跟前显摆。 在确定破烂确实只是破烂后也没太沮丧, 借着往嘴里扔花生米, 佯作随意的问江荻生日什么打算。 江荻轻飘飘瞥了陆是闻一下,说:“不知道, 可能会跟朋友出去?” 见陆是闻没接话,江荻心里难免有些打鼓。 他的生日眼看没几天了, 可陆是闻直到现在也没跟自己透露过任何。 不过以对方细致的性格应该不至于忘记,这点江荻还是有信心的。 关逢喜哦了声没再多说, 吃完饭跑到一旁看电视。 江荻帮冯姨收拾完碗筷, 侧目朝沙发前的关逢喜又看了眼。 “最近城隍庙那块是不是有早市?”江荻问。 “啊。”关逢喜没回头,一下下换着台。 “放寒假了,改天带我去见识见识?” “有什么好见识的, 就是卖点青菜萝卜、锅碗瓢盆、破铜烂铁。”关逢喜酸溜溜道, “反正跟我这个糟老头子待在一起肯定没跟朋友好。” 江荻看关逢喜瘪嘴翻白眼的样子, 忍住没笑,淡声道:“那就我生日第二天吧, 你到时别睡懒觉。” “开玩笑!老子平时起得比鸡都早!” 江荻点头:“早上六点半,我来接你。” “哼。” 等江荻和陆是闻离开后,关逢喜黑着的臭脸立刻原地消失了。嘿嘿乐了两声, 屁颠颠跑回房间给老伙计挨个打电话吹牛逼,说自己孙子不去网吧非要陪他逛早市,撵都撵不走! …… * 期末考试结果是在江荻生日前一天晚上出来的。 较第一次小考总分统共提高了八十多,班主任老田亲自打电话来祝贺。 毫无意外,陆是闻依旧稳坐年级第一。 纵然江荻装的再淡定也还是难掩心头激动,跑到小区对面的商超拎了一整箱酒,拉着陆是闻边喝边看电影。 期间江荻时不时就拿起手机瞄一眼时间,每到一个整点他的心就跟着跳快几分。 电影演的什么他完全不知道,趁陆是闻出去打电话,又在脑子里反复默背先前查的接吻技巧。顺便剥了颗薄荷糖含在嘴里。 接吻不能操之过急,要在气氛到了的前提下循序渐进。 第一步先把嘴贴在一起,动作尽量放轻。 ……这个他知道,之前就和陆是闻做过。 第二步用嘴唇摩擦对方的嘴唇,如果嘴皮太干可以事先涂点润唇膏或者喝点水。 ……嗯,喝酒应该也是一样的。 江荻咕咚咚又给自己灌了一整瓶下去。 第三步观察对方反应,要是不排斥就可以用舌头舔舔他唇缝。 ……这个自己好像也做过?陆是闻肯定不会排斥,敢排斥就揍他! 第四步把舌头伸进对方嘴里,撬他的牙齿。 也可能不需要撬,对方同样很期待和你接吻。 接着用舌尖去勾对方的…… 草。 江荻又拉开一罐酒,决定再冷静冷静,省得被陆是闻看出他紧张。 妈的陆是闻怎么电话打了这么久! 江荻甩甩头,拿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低。 大概是酒喝太猛了,他现在浑身都在发烫,想要降温也只能不断拉开冰镇啤酒,一次次的升温降温又升温。 然后第五步…… 第五步是什么来着? 口腔上颚是很敏感的地方,在深吻时可以尝试…… 尝试…… 陆是闻再回到影音室时,就看到江荻软绵绵瘫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啤酒罐,眼神迷离盯着一处,像在努力思考回忆着什么。 他皱了下眉,上前夺过江荻的酒。 江荻慢半拍的抬头看他,脸上带着醉态的红,想说话却先打了个酒嗝。 “怎么喝这么多?”陆是闻低声问,把罐子里残余那点替江荻喝了,在他旁边坐下。 下一秒,江荻忽然一个跨坐骑到陆是闻身上,两条腿分开跪在沙发两边。 陆是闻看到他一只脚上还蹬着个要掉不掉的拖鞋。 “陆是闻…”江荻的嗓音被酒精浸润的有些哑。为了固定喝晕摇晃的身体,用手勾着陆是闻脖子,努力让目光聚焦。 沾了酒的嘴唇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湿润的光泽,抿了抿,懊恼地问:“第五步要干嘛?我头有点昏,想不起来…” 陆是闻开始还以为江荻喝多了在问他题,将对方额前的碎发拨开,温沉道:“考试已经结束了。” 江荻呆呆看着他,迟钝地摇摇头:“不是这个。” 他咽了口唾沫,伸出手一根根掰手指:“第一步,嘴要贴在一起……第二步摩擦嘴唇……第三步舔舔……第四……” 下巴被捏住,陆是闻直接偏头堵住了江荻剩下的话。 “这题我会。” “我教你。” 时钟走向十二点。 投影上的剧情还在继续,但此刻根本无人在意。 暧昧的水声与交错的呼吸混在电影背景音里,江荻脚上的拖鞋被陆是闻单手脱去,手掌握住他的脚腕,修长的手指在突起的踝骨上反复磨过,直到那处变红才又顺着小腿移向蜷起的腿窝。微微收力,捞着江荻跨坐得更近。 唇瓣被分开,同样带着淡淡酒味的呼吸扫在江荻脸上。比以往喝的酒更烈,烧的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 脑袋里只剩嗡嗡一片,只能下意识把陆是闻的脖子搂得更紧。 “放松,宝宝…” 温热的舌尖轻轻顶住他牙关,江荻迷茫的想问陆是闻是在叫谁,嘴一张便被对方趁势吻得更深。 手从江荻的脸颊挪到颈间,握住他的脖子,拇指打着圈揉他喉结,逼出江荻更为混乱的呼吸。 多余的电影台词与音效在此刻通通消失不见,以至于当江荻听到自己鼻息间发出难耐且陌生的低喘后,吓得不知所措的睁大眼,慌乱间又喊了声陆是闻。 陆是闻低低嗯了声,说我在,稍微撤开点距离让江荻呼吸。而后再次覆上去,含住对方因紧张卷起的舌头轻吮。 江荻头皮顿时又一阵发麻,只觉得身体酥软一片,腰不可自控的往下塌。 你把手拿开! 第105节 陆是闻顺势后仰,倚靠在沙发背上,让江荻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前,一只手按住江荻的腰继续深吻。 江荻觉得自己先前那些功课算是彻底白做了,只能在陆是闻的引导下重新实践,一次次艰难完成吞咽,笨拙的学习呼吸。 上颚被扫过时,他蓦的一抖,环在陆是闻脖子上的手指张开,在他后背徒劳的抓了几下。 他感到陆是闻后背的肌肉绷紧,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把对方挠伤了,要把陆是闻推开。 “没关系。”陆是闻放在他腰间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提醒他专心,片刻后低低笑出声,“…小猫。” 江荻想还嘴,但对方压根不给他机会。每次快要被亲到上不来气时,才会稍微允许他休息下,没等缓过神就继续。 直到意识彻底陷入恍惚,陆是闻才终于撤离,将他放开。 电影早已经结束,投影重新变成待机状态下的蓝。 江荻此刻就像一条离水的鱼,只剩下张着嘴本能的吐气。 陆是闻用手指将他唇边残留的水渍抹去,又在他嘴角很轻的亲了下,隔着幽蓝的光微微垂眸看他。 “酒醒了?”陆是闻问,嗓音同样带着沙哑。 江荻默默把头偏向一边,喉间滚了滚,半天才含糊地应了声。 舌尖和嘴唇还在发麻,大脑因为缺氧始终连接不上信号,闪烁着无数雪花点。 陆是闻拍拍他屁股,让江荻从自己腿上下来,接着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 江荻一言不发把水喝了,又低头找拖鞋,晕晕乎乎趿拉着要回房间。 陆是闻关上投影,默默跟在他身后,在路过自己房间时问:“回屋还是一起睡?” 江荻站住没说话,呆呆愣了几秒,转身进了陆是闻房间。 之后他是怎么被对方带到卫生间刷的牙,又是怎么换好睡衣、爬上床盖的被子,江荻都有些记不真切。 只记得陆是闻把窗帘拉开了,外面还在簌簌落雪。碎雪把天地映得比平时更亮,光秃秃的树梢上还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 陆是闻在他旁边躺下,像平时那样一下下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在拍哄与酒精的双重作用下,江荻的眼皮渐渐开始发沉。 半梦半醒间,他觉得自己被人翻了个面揽入怀里。熟悉的檀香气息被体温中和,闻起来十分安心。 江荻忍不住又把头往对方胸口埋了埋,感受着陆是闻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轻柔的抚摸。 彻底睡去前,他听到对方在他耳边低声说: “十八岁了,江荻。” “生日快乐。” …… -----------------------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大家!! 荻宝终于成年了,明天继续! 第72章 星光 再睁眼时陆是闻已不在床边。 昨夜打开的窗帘被体贴拉上, 室内光线昏暗。 江荻看着床上空出的位置轻轻松了口气,下一秒抬手摸了摸自己嘴唇。 他其实已经醒来一会儿了,但就是不敢睁眼, 生怕和陆是闻对上视线。 虽然俩人这恋爱也谈了不止一天两天,可像昨晚那样的深吻却是第一次。 江荻咽了口唾沫, 忍不住又开始回味。在恍惚、悸动、羞臊过后,一种隐隐的不甘涌上心头。 ……特么陆是闻怎么这么会亲, 连一点表现机会都不给自己留。 今晚, 今晚必须扳回一局! 江荻摸过床头的手机, 陆是闻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临时有事要出去, 午饭前会回来。 江荻回了个“。”,从床上爬起来进到浴室。 洗完澡出来站在衣柜前, 他挨个把里面为数不多的几套衣服拎出来,面无表情做比对。以前没注意, 自己审美怎么这么统一? 江荻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件黑卫衣换上, 又找了条阿迪的运动裤。 裤子还是前年买的, 打完折也要好几百块钱,着实让他肉疼了一把。 江荻将裤带系紧,当时买的时候想着能穿久点就故意挑大一号。也可能是这两年自己长高了, 裤腿没有以前长, 只是裤腰好像变得更宽松。 江荻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抓了抓头发。看着好像也还行,起码和陆是闻站在一起不会太拉跨。 捯饬完看了眼时间, 离中午还有一会儿,便开始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悠。 陆易还以为江荻是在跟它玩,也乐此不疲跟在他屁股后头楼上楼下乱蹿。 就这么打发了大半天时间, 江荻又回到屋里,觉得好像还是另一件灰色卫衣比较帅。 吕科和庞阳在群里@他,问晚上要不要出来聚聚。 江荻歪靠在床头敲字—— 【d:有约了,改天。】 【科神:除非你要陪女朋友,不然我会恨你的。微笑.jpg】 【庞然大阳:微笑.jpg】 【闻:可爱.jpg】 【科神:??】 “闻”撤回一条消息。 【庞然大阳:学霸刚刚发错群了吧?】 【科神:应该是哈哈哈!学霸是不是又跟女朋友撒娇呢?@闻 @闻】 江荻关掉群聊,私敲陆是闻。 【d:饿。】 对面很快回复——【在路上了。】 【餐厅已经订好,外面冷穿厚点。】 江荻翻坐起来整理了下头发,套上加绒外套直接到院子里等。 雪下了一夜这会儿已经停了,空气中依然充斥着冬日特有的凛冽味道。 陆是闻回来时就看到江荻正站在花架下低头踩雪,身后是开得正好的圣诞蔷薇。 见到他后,江荻立马换做一副等到不耐烦的样子,挪着脚步上前:“怎么这么久。” 陆是闻抬手帮他掸去肩上蹭到的雪,目光移向他的脸:“好帅,江荻。” “我平时不也这样。”江荻绷着脸装作满不在乎说。 陆是闻笑笑将他揽过:“先去吃饭。” 陆是闻选的是家日料店,从开业起生意就异常火爆,平时根本订不到。 店里暖气开得很足,陆是闻脱掉外套随手搭在一边。江荻看到他里面穿的是件黑色高领毛衣,修身的款式趁得身材比例更加优越。江荻觉得杂志上那些模特大概也就这样了。 吃完饭陆是闻说要再带江荻去个地方,江荻也没多问跟着上了车。 临近年末,不少在大城市忙碌的人也陆续回来了。 桐城的街道比平时更加热闹,路两旁不少商店已经在提前卖年货,音响里的刘德华又开始一年一度的“耶咦耶咦耶咦耶啊喔~” 车子开了一路也堵了一路,在江荻忍不住昏昏欲睡时才总算抵达目的地。 此时太阳恰好落山,天地被晚霞染成一片橙红。 江荻下了车,看着眼前老旧复古的动物园大门,扭头问陆是闻:“这会儿已经闭园了吧?” 陆是闻没说话,给司机付钱后拉过他径直往里走。 一早就等在那里的老园长看到两人后立马迎上来,没等江荻跟他打招呼先一把握住他的手。觉得好像不够有诚意,又退后两步冲江荻鞠了个躬,还未说话眼圈就先红了。 “感谢你为动物园捐款!这笔钱来得太及时了,我们的熊瞎子、虎瘸子总算能过个好年!”老园长激动说着,从怀里掏出捐赠证书交给江荻。 “放心,你捐的所有钱只会用于饲养和救助残疾动物,绝不会作其他用途。请允许我代表园区内所有动物向你表达诚挚的感谢!” 江荻呆呆接过证书低头看,捐赠人一栏写的是他的名字。 捐赠数额…… 江荻被1后面跟的那一串0吓傻了。 卧槽十万! 他知道陆是闻很有钱,但那应该也是他妈给他的吧?这么花真的没问题?! 园长将两人领进园区,和陆是闻换了个眼神后对江荻道:“你们慢慢转!放心,我们这里虽然没人但很安全,赶在晚上九点前出来就行。” 说完就先离开了。 江荻和陆是闻慢慢往天鹅湖走,江荻仍然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在湖边,他默默停住,一脸严肃问陆是闻:“我要是现在去跟园长说,你是未成年偷拿了家里钱,让他退款。园长能同意么。” 陆是闻忍笑看他:“捐款要提供身份信息,我是正儿八经的成年人。” “不是,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不都是你妈给的?!”江荻着急,“你妈知道么?她会不会打断你狗腿?” “不用跟她说。”陆是闻温声道,“我自己的钱。” 顿了顿又补充,“闲钱。” 江荻一脸狐疑看他,这事儿多少有点颠覆自己对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认知。 不过仔细想想,陆是闻好像一直也不是什么普通男高。 你把手拿开! 第106节 “园长说被捐助的残疾动物会以捐助人的姓氏命名。”陆是闻淡淡悉数,“江小虎、江小熊、江小猴、江小鹿……”他一笑,“还挺可爱的。” “……”江荻理着头绪,“所以你最近总打电话,就是在忙捐赠的事?” “嗯,以你名义做捐赠的话还有些手续要办。” “陆是闻。”江荻将他叫住,在残存的一缕天光中微微蹙起眉,片刻后低声说,“你这样会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的。” 陆是闻敛眸,静静注视眼前的人。 “我什么都没有,没钱、没见识、没本事、我好像真的没什么能给你。”江荻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渣男,陆是闻是那个拎不清的顶级恋爱脑。 “陆是闻,你是不是傻。” 话刚说完,江荻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北风吹过,湖边荻花上的残雪纷纷落向水面。 陆是闻沉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大概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自己。” 哪怕那些善良、勇敢、真诚、正义……诸如此类的所有形容词加在一起,也依然无法将你全部涵盖。 江荻的眼睛被人捂住了。 与此同时,他听到陆是闻在他耳边倒计时:“五、四、三、二……” 江荻的心跳和倒数声交织在一起。 “一。” 陆是闻将手拿开,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璀璨星光。 湖心、树梢、小径、灌木丛,一切可以看到的地方无不闪烁着荧荧灯火,将这座独立在小城市一隅的孤独动物园点缀的既真实又梦幻。 老园长一手提着蛋糕,另只手牵着那只裂唇的梅花鹿款款朝他走来。 梅花鹿的脖子上还挂着串银色的铃铛,随踱步发出阵阵清脆细碎的声响。 远处偶尔响起的几声兽鸣震得荻花轻晃,一时竟分不清那些飘散着的到底是雪还是花。 “江荻,我不需要你报答。” 陆是闻在星火斑斓中望向他,低声说。 “但如果非要,那就和我相爱一辈子吧。” …… ----------------------- 作者有话说:[害羞][亲亲][星星眼] 第73章 奶油 月亮升上中天的时候, 两人才从动物园离开。 路面结冰,司机不敢开得太快,等回到家时已经快零点了。 江荻怀里一直抱着陆是闻买给他的蛋糕, 赶在生日过完前将包装盒拆开。 蛋糕是双层的,中间用奶油做出虎哥和陆易的形象。蛋糕师傅的手艺相当高超, 连表情都雕缀的惟妙惟肖。 陆是闻要给江荻戴生日王冠,江荻嫌太傻没让。见陆是闻要切蛋糕还有点舍不得, 伸手去挡:“你把虎哥和陆易给我留下来。” 陆是闻笑了下说好, 刀往旁边挪了挪切掉一块。 江荻用盘子接, 陆是闻直接把蛋糕拿在手上凑到江荻嘴边。 江荻皱皱眉, 看陆是闻不动,犹犹豫豫张嘴咬了一口。 绵密的奶油在唇齿间化开, 不仅甜而不腻,还有股淡淡坚果的味道。 等江荻咽了, 陆是闻又往他嘴里送。两人谁都没多说话,就这么一个默默投喂一个默默吃。 短暂的别扭感过去后, 江荻竟觉得被陆是闻这么伺候还有点爽, 省得他待会儿洗手了。于是心安理得往沙发上一靠,边玩手机边就着陆是闻的手吃蛋糕。 然而他游戏打得并不专心,满脑子都是对方先前在动物园里对他说的话。 江荻试图转移注意力, 又蓦地想起昨晚落入被动的局面好像还没有扳回来。 一块蛋糕吃完, 陆是闻问他还要么, 正自顾自思索该怎么找机会亲服陆是闻的江荻心不在焉道:“不要,饱了。” 陆是闻嗯了声, 伸到江荻嘴边的手却并没撤回。 江荻抬眼不解看他。 陆是闻淡淡:“还有点奶油别浪费。” 江荻蹙眉,心说你十万块钱的巨资说花就花,还在乎这点奶油? 陆是闻和他对上视线, 轻声:“舔干净。” 江荻呆了下,眼一垂瞥向陆是闻的手。 修长的指节上果然还附着了不少奶油,掌心和腕间也带了点。江荻不知一下联想到什么,头顶“嘭”一下冒烟了。正要抄起茶几上的纸抽砸陆是闻,对方已将沾着奶油的手贴向江荻唇边,指腹在他唇瓣上抹过。 江荻再次僵住,只觉得嘴皮黏糊糊不舒服,下意识舔掉。陆是闻的手指趁势探入他口腔,撬开牙关,弯曲勾他的舌头。 这样的场景江荻曾在被汤圆烫到的那晚梦到过,但梦里的感觉远不如现在这般真实。 呼吸间尽是奶油的甜气,刺激着敏感的味蕾从口腔直逼大脑。江荻本能去抓陆是闻的手,被对方用另只手轻而易举抓住按在膝盖上。 一根手指被舔干净后,陆是闻浅浅抽出,没等江荻稍微喘口气就伸入另一根。 江荻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力气也像被抽空。趁着还没彻底丧失攻击力,在陆是闻指尖狠狠咬了一口。 陆是闻呼吸微沉了下,任由他咬着。与如此恶劣行径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他深邃沉静的眼眸。 不带有丝毫玩味与挑逗,温和且专注,仿佛真的只是在耐心等待江荻把一块蛋糕吃完。 江荻思维已经彻底短路,最后一丝理智居然是别真的把陆是闻咬伤。 他慢慢将牙齿松开,像是任命般闭眼,用舌尖舔了舔对方被咬的指腹。陆是闻低低说了句怎么这么乖,把手指抽离,取而代之的则是落下的吻。 江荻一直在找的机会终于来了,但此刻他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夺取主动权。 像是看出他眼底隐隐流露的不甘,陆是闻放缓了吻他的力度,引导着他与自己互动。 江荻模仿陆是闻的动作,一如无数次学习他的解题思路。含住对方舌尖,试探地滑过他上颚。 陆是闻喉结重重滚动,呼吸也越发的沉,江荻像是受到鼓励般伸手搂他的脖子将吻更进一步加深。 陆是闻顺着江荻的姿势倾身,一只手按他肩膀让江荻仰靠在沙发靠背上,唇齿相贴间传出的声音成功将室内的温度点燃。 随着细微的衣料摩擦声,江荻只觉得腰间一凉。出门前精心挑选的灰色卫衣被推上去,陆是闻的手指勾向他的裤带,不费什么功夫便将其解开…… 江荻瞳孔蓦地放大,身体止不住一弹,又被压了回去。 “草,陆是闻!”江荻惊喘,后半句话因为对方的触碰陡然变调,陆易还在! 陆是闻嗯了声,并未停下,在陆易听到自己的名字,好奇朝他们屁颠颠过来时,偏头不轻不重命令:“上楼。” 陆易耳朵动动,非常顺从主人的指令哒哒哒跑向楼梯,弃江荻于不顾。 陆是闻再次把脸偏回来,用黑沉的眸子静静俯看江荻。 他手上的奶油已经没了,但仍带着粘腻湿滑,在摩擦间融化。江荻被不堪入耳的动静折磨得浑身发烫,不得不紧闭双眼。然而视觉受限后,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更加强烈。 “舒服么江荻。”陆是闻贴在他耳畔问,磁一般的嗓音在此时带着令人意志松动的蛊惑。 江荻咬紧嘴唇不语,生怕一不小心再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感到陆是闻的动作停了,茫然间睁眼,只觉得视线蒙了层朦胧的雾气。 陆是闻注视着他的眼睛,眸色像暗不见底的深海,却仍是很有耐心的继续问:“想我怎么做,要继续么。” “轻一点,还是重一点。” “快还是慢。” ……哪儿特么这么多废话! 江荻眼里的水汽积攒更多,抬手去咬自己手腕,被陆是闻拉着放下。 “说出来,想要我怎么对你…” 江荻觉得身体好像变成一只船,被海浪一波波推上顶峰又打入海底。 掌舵者分明很有经验,好几次眼看就要停泊靠岸,却又偏偏停止航行,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最后江荻几乎是哑着嗓子不断催促陆是闻快点,难受,错乱间将那些难以启齿的真实所需说了个遍。 对方像是很轻地笑了下,说好。 下一秒,江荻身体猛然躬起,彻底陷入空白…… …… * 洗手间传出哗哗水声。 江荻一动不动仰在沙发里,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咬牙骂了句,抬起胳膊盖在脸上。 刚刚结束后,江荻一个翻身也想对陆是闻“礼尚往来”,被按着手挪开。 陆是闻在他手指上亲了下,说今天辛苦了,下次再说。 江荻简直不知道该形容这个人是体贴还是狡猾,起身迈着发软的腿回屋把裤子换了,接着满屋找烟抽。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愣是没找着。 陆易又摇着尾巴跑来拱他,江荻撇它一眼,小声骂了句:“叛徒。”想了想好像这狗玩意和他主人才是一伙儿。 这晚江荻睡得相当沉,连做梦的力气也没有。早上是被不知道哪个等不及过年的人用炮声惊醒的。 桐城这样的小城市不禁燃,每年初一、十五还会在城隍庙组织放烟花。 江荻扭头朝身边看了眼,陆是闻已经起床了。近段时间他吃安眠药的次数越来越少,江荻每回想起还有点自豪。 火速洗漱完出了房间,江荻打算先回自己屋把昨天扔在卫生间里的裤子洗了。刚打开门就和上楼的陆是闻撞个正着。 满血复活的江荻二话不说上前算账,离近才发现陆是闻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正在接电话。 你把手拿开! 第107节 看到他后示意他噤声,把手里的东西给他。 江荻低头一看正是自己那条裤子。已经被洗干净烘干,还带着洗衣液的清香。 陆是闻神色很淡,偶尔简短回应电话里的人几句。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上楼的脚步停住,眉心轻轻皱起:“有必要么。” 江荻抱着裤子倚在墙边,冷着脸默默听他通话。 从对方的只言片语里能判断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苗玉兰,大概是希望陆是闻过年的时候能到她那边。 陆是闻又讲了几句,淡淡说知道了,挂断电话。 再看向江荻时,眼底的不耐随之敛去,恢复成温沉的样子。 “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陆是闻上前揉揉他头,“我买了早饭,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蛋糕。” 一提到蛋糕,关于昨晚的记忆瞬间又如狂风暴雨般向江荻袭来。 他挥开陆是闻的手威胁:“你再敢说一句蛋糕试试?” 陆是闻笑笑,很配合的没再提。 江荻顿了顿,问:“你妈喊你去她那儿过年?” 陆是闻嗯了声:“她老公那边的亲戚今年都会过去,长辈说想见见我。” “哦。”江荻应道,心里突然就有点失落。 他都计划好过年期间要把陆是闻拉到苍南街,跟关逢喜一起。除夕夜吃饺子看春晚,要是不好看就出去放炮或者压马路。等大年初一再去城隍庙逛庙会、看烟花。 “你妈在哪儿?” “深圳。” 江荻没去过深圳。就知道在南方,有很多凤凰树,冬天比桐城暖和基本不会下雪。 “什么时候走?”他又问。 “后天。” “坐飞机?” “嗯。” 江荻点头:“别带陆易了,它过年跟我。” “好。” 江荻又静了会儿,转身下楼吃饭。 陆是闻从身后拉住他手。 “我会赶在初五前回来,晚上可以视频。” 江荻嘴唇动动,心说谁特么要跟你视频,老子还得打游戏、上大分、有的是事情做。 “我这次没带安眠药,不看到你会失眠。”陆是闻温声道。 “。”江荻轻啧了声,“你真麻烦。” …… ----------------------- 作者有话说:[星星眼] 第74章 烟 陆是闻走的这天是凌晨。 桐城没有机场, 他要先坐车前往临市再飞深圳。 江荻在他轻手轻脚下床进入浴室就睁开眼。 这小半夜他一直没睡熟,期间时不时摸过手机看一眼时间,在心里默算陆是闻还有多久就要走了。 每到此时, 陆是闻就会伸手把他往怀里搂。 陆是闻冲完澡出来,身上还带着股清爽的沐浴露味。 到床边俯身在江荻眉心亲了下, 低声说:“走了。” 江荻哦了声,被子耸了耸要起身, 被陆是闻按着肩膀压回去。 “别起, 接着睡。” 陆是闻说完又帮江荻把被子捂严, 穿上大衣拎起行李箱。 下楼看到陆易时, 揉揉它头:“乖一点。” 陆易摇摇尾巴。 陆是闻叫的专车已经等在外面,他抬手开门, 就听到身后传来噔噔噔的下楼声。 陆是闻转身,楼梯口的人又停住, 不看他的揉揉鼻子。 “外面冷,你到深圳了再换衣服。” 陆是闻很轻地嗯了声, 片刻张开手臂。 “过来抱抱。” 江荻抿唇, 但还是姿势别扭地挪着步子走到陆是闻跟前。 陆是闻将人抱进怀里,江荻的脑袋埋在他肩上,声音闷闷地说:“到机场给我发消息。”顿了顿, “起飞前也发, 还有落地, 到地方也…” “我也舍不得你。” “。”江荻嘴硬,“老子就是怕你被绑票。” “在家好好的。不许抽烟, 尽量别跟姥爷吵架。别打架,别乱跑,记得吃早餐。” “啧, 你真啰嗦。”江荻小声抱怨,却没把陆是闻推开。直到屋外的专车闪了两下车灯,陆是闻才将人放开。 江荻抬头看他:“陆是闻,早点回来。” …… 直到车彻底消失在黑夜里,江荻才转身慢慢回了房间。 蹬掉拖鞋掀开被子,躺在陆是闻之前躺过的位置。 枕头上还带着对方的余温,江荻翻了个身趴在上面深深吸了口气。屋里很安静,只有设置成暖风的空调亮着一个小灯。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江荻觉得眼睛有点酸,栽在枕头间使劲闭了闭,继而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尼玛矫情。 就这么挺到天亮,江荻收到陆是闻到机场的消息。他爬起来也去洗了个澡,之后给陆易喂饭、把门窗锁好,临出门前又返回去把陆是闻给他的羊绒围巾围上,带着陆易回了苍南街。 开门的是关逢喜,今早冯姨也回老家过年了。见到江荻牵的狗,关逢喜吊起眉梢“哟”了声:“哪儿来的小畜生?” “陆是闻的狗。” “贵客!” 江荻把在街口买的豆浆油条扔在桌上,给陆易解开牵引绳,把它的食盆和小毯子找地方放好。 陆易像是知道接下来几天自己大概都会住在这儿,一改在家的傻气,很有礼貌地卧在门边也不乱跑。 在关逢喜忍不住蹲下跟它对视时,温顺的用脑袋顶顶关逢喜手背。 “欸嘿,这狗成精了?”关逢喜边拍陆易脑袋边对江荻说,“比你都透气儿。” “洗手吃饭。”江荻从厨房拿了碗筷,招呼关逢喜。 家里被冯姨收拾的干干净净,米面粮油一应俱全。 吃完饭两人到商超买了点年货,下午关逢喜要去老伙计家串门,江荻被吕科、庞阳他们喊着到网吧打游戏,午饭就随便要了桶泡面。 陆是闻不在,江荻觉得生活好像一下就又回到了以前。 马超叼了根烟:“十二中那帮傻逼最近真几把狂!昨天下午跟他们打球,手黑也就算了,居然当着女生面骂老子是菜狗,纯特么欠揍!” “草,这你都能忍?!”冯亮跟着点烟。 “忍不了一点!”马超砸着键盘骂,“这不球赛一结束老子回去路上就把带头那货堵了,劈头盖脸一顿捶,屎都差点没给他打出来!” “你怎么也不喊我们一声?”冯亮不爽,“那几个傻逼住哪儿?下午再去揍他们一顿给我兄弟出气!正好江荻也在,看他妈谁还敢狂!” “不去。”江荻越塔杀了个人,“你不都打回来了?” 马超:“报复就要报到他服!这不是你说的?” 江荻想想,自己居然还说过这么脑残的话? “十二中的是吧?”江荻问。 马超点头。 江荻掏出手机直接拨了个电话,言简意赅道:“我。你们学校有人打脏球,还骂我朋友。我朋友还手了,这事儿两清。你让他们也别闹,高三了都安分点,多干点正经事比如写几套卷子背背单词。嗯,就这样,挂了。” 江荻干脆利落挂断电话:“文明点,以后能动嘴尽量别动手。” 马超、冯亮:??? 不是兄弟你咋了! “哎,荻哥长大了。”吕科颇为感慨,“别说,你刚刚打电话的样子真像咱学霸!” 庞阳:“我也觉得,尤其是语气。” “我像你爹。”江荻面无表情喝了口可乐。 刚放到一边的手机震了下,江荻拿起看了眼。陆是闻说他已经落地了,苗玉兰让司机开车接他,正在路上。 江荻回了个知道了,按灭屏幕继续打游戏。 过了会儿又掏出来—— 【d:吃午饭没。】 陆是闻很快回复。 【闻:吃了,飞机餐。】 你把手拿开! 第108节 【闻:你吃的什么?】 江荻扫了眼桌上的泡面桶,自动省去“康师傅”三个字。 【d:牛肉面。】 【闻:嗯,晚上有家庭聚会,结束找你。】 【d:。】 【闻:亲亲.jpg】 【d:拳头.jpg 拳头.jpg 拳头.jpg】 “荻哥,你要热就把围巾摘了。”吕科看着江荻红了的脸说,“虽然这家网吧的暖气是不太管用,但戴羊绒围巾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少管闲事少吃屁。”江荻又把围巾往脸上遮了遮。 …… * 放下手机的陆是闻抬眼注视窗外。 不同于桐城的天寒地冻,深圳路两旁的树还是深绿色的。 苗玉兰给司机打电话,让他直接把陆是闻送到饭店,她老公程峰那边的亲戚已经到了。 “跟小闻说一下,让他把车里我给他准备的衣服换上。”苗玉兰在电话里嘱咐,“别穿的太随意。” “好的。”司机应声,挂电话后从后视镜瞄了眼。 精致的包装袋被扔在后座,和陆是闻隔着很开的距离。 司机犹犹豫豫说:“是闻,你妈让你到饭店后先把衣服换了再进包间。” 陆是闻没应声,司机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叹口气:“我稍微多说一句哈,你妈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你弟弟那边的亲戚对你有点……”他尝试斟酌用词。 “防备。” 司机讪笑:“不过这也在所难免,毕竟你妈妈太能干,这些年攒下不少家底。她也是为了让你看起来更优秀,将来好给你留更多东西,不落人口舌。” 司机跟了苗玉兰很多年,难免会站在她的立场,“你妈心里还是有你的。” “明白。” “那就行!”司机点头不再多说。 陆是闻兀自沉默半晌,将包装袋取过打开。 里面是一件奢侈品风衣,像这类衣服都被他放在柜子最深处,平时上学根本不会穿。 到了饭店,司机停好车。陆是闻开门下来,司机也跟在后面。 “行李先放车里,我待会儿帮你送回家。” 陆是闻颔首,司机继续跟。 “还有事?” 司机有些为难地笑笑:“你妈让我看着你把衣服换了再走。” “会换的。” 司机搓搓手,眼底透着几分无奈:“小闻,你看我也就是个打工的。” 陆是闻抿唇,片刻后轻轻闭了闭眼压下胸口的憋闷,一言不发再次转身。 司机见状松口气,连忙追上去。 …… * 苗玉兰订了全饭店最大的包间。 陆是闻推门而入时,偌大的圆形餐桌前已坐满了人。 服务员正将茅台倒进正中间两个老人的量酒器里。老先生的腿上还坐着个小男孩,老太太正将面前的甜羹往他嘴里喂。 见到陆是闻,十几双眼睛齐齐朝他看来。 包间里短暂的静了下。 苗玉兰身边的男人最先起身招呼:“是闻你来了。” “程叔叔。”陆是闻礼貌点头。 程峰笑笑:“我先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二位是鑫鑫的爷爷奶奶。哦鑫鑫就是你弟弟程鑫,去年他奶奶找师傅给他算了下,师傅说他八字缺金,就把‘焱’改成‘鑫’了。” “从左到右依次是鑫鑫的大伯、大伯母还有鑫鑫的堂哥。二姑、二姑父。鑫鑫的小姨和小姨夫。你应该都是第一次见。”程峰像是思索了下,问身旁的苗玉兰,“我看要不就让是闻跟着鑫鑫喊吧。” “那不得先喊你声‘爸’呀?”小姨开口道。 程峰有些局促,苗玉兰拉拉他袖子,对当中两个老人说:“爸妈,这是小闻。小闻坐,待会儿先给长辈们敬一圈酒。” “是啊是啊,大小伙子能喝酒了。”程峰在旁接话。 陆是闻挨着苗玉兰坐下,老先生身上的鑫鑫见状扑腾着跳下来,跑到苗玉兰跟前要她抱。 苗玉兰将鑫鑫抱到腿上:“鑫鑫喊哥哥。” 鑫鑫咬着手指看陆是闻,仰头懵懂问苗玉兰:“他是谁?” “之前太小,估计不记得了。”程峰说。 苗玉兰解释:“妈妈跟你讲过的呀,他也是妈妈的儿子。” 鑫鑫瘪瘪嘴不乐意了:“我才是妈妈的儿子。” “你们都是。” 鑫鑫快急哭了,红着脸大声重复:“我才是妈妈的儿子!” 也许是出于对母亲的占有本能,鑫鑫凶巴巴对陆是闻说:“你走!我妈妈只喜欢我!”他委屈问苗玉兰,“妈妈你是不是最爱我?你不喜欢他对不对?” 现场一时陷入尴尬。 鑫鑫没有马上得到苗玉兰的回应,眼泪迅速升出眼眶,“哇”一下哭起来。 两个老人的脸色顿时也变得有些难看,余下亲戚神情都有些复杂,要么是笨拙打圆场,要么是事不关己的喝茶看戏。 鑫鑫堂哥正处在熊孩子的年纪,见他哭了幸灾乐祸扮鬼脸:“哦哦,你妈妈不要你喽~” 鑫鑫哭得更伤心,歇斯底里嚎啕起来。 苗玉兰拿起桌上的消毒毛巾要给他擦脸,鑫鑫一把挥开,冲陆是闻大叫:“你走!我妈妈不要你!” “我来我来。”程峰接过毛巾,“不好意思啊是闻,鑫鑫小不懂事。” 鑫鑫抓着苗玉兰脖子上的项链:“妈妈你说!你说呀!妈妈只要鑫鑫不要他!” “嗯。” 回答他的是陆是闻。 他淡淡看了苗玉兰一眼,再次垂眸向她怀里哭闹的小孩,“她只喜欢你,只要你,没人能把她抢走。” “是闻…”苗玉兰慌乱。 陆是闻轻轻握了下她的肩。 果然,听陆是闻这么一说,鑫鑫的哭声瞬间弱了许多。 苗玉兰咬唇,感激的小声对陆是闻说谢谢,拿毛巾给鑫鑫擦脸。 “鑫鑫不哭,妈妈要鑫鑫,最爱鑫鑫了……” 在母亲的安抚中,鑫鑫渐渐止住哭声,却仍在委屈的一个劲打嗝。 陆是闻起身礼貌对众人道:“抱歉,我去洗手间。” 说完转身离开包厢。 深圳的夜晚不像桐城那么寒冷刺骨。 高架桥堵得水泄不通,城市霓虹斑斓闪烁,充斥着汽车喇叭与陌生难懂的语言。 陆是闻走出饭店,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兀自找了个避风的角落站着。 良久,从风衣口袋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烟。 …… 第75章 三只小熊 江荻和吕科他们从网吧出来后, 在附近找了家小砂锅店吃饭。 吃完不尽兴,又商量着去撸串续摊。 江荻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你们去,我回了。” “这才刚不到九点!”马超说, “吃完网吧继续啊。” 好不容易迎来寒假,又是年前家长都在忙没人管, 正是放纵的时候。 “有事。”江荻说完转身朝他们摆了下手,独自往苍南街走了。 手机待在兜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下午陆是闻跟他说晚上有家庭聚会后就再没和江荻联系过。 到家江荻先给陆易喂了饭, 带它到楼下遛了一圈。在街口遇到串门回来的关逢喜, 两人一狗一起上了楼。 关逢喜一进屋就往沙发上一瘫, 打开电视, 边喝茶边剥沙糖桔。 江荻在另一侧坐下,时不时捞起手机看一眼。 折腾一番下来这会儿已经接近十一点。 别说家庭聚会, 就是春节联欢晚会也快该结束了。 电视上在重播《情深深雨濛濛》,这剧江荻他妈以前爱看, 江荻只知道里面有个叫“雪姨”的特牛逼,其他也不了解。 你把手拿开! 第109节 此时依萍正红着眼眶写日记—— “书桓走的第一天, 想他想他……” “书桓走的第二天, 想他想他想他……” “书桓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想他……” 在书桓走了不知道第几天的时候,江荻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皮:“关逢喜, 你就不能换个台?一老头子天天沉迷偶像剧。” “哟喂, 您在看呐?”关逢喜咂舌, “我还以为你眼珠子长手机上了呢。” 江荻懒得理他,满脑子都是陆是闻怎么还没给自己发消息。 不是说好视频的么? 早知道就跟吕科他们撸串去了。 狗玩意儿说话不算话! ……不会出什么事吧? 江荻瞥了关逢喜一眼, 看对方迅速把脑袋调过去,点开和陆是闻的对话框。 ——【d:书桓?】 “d”撤回一条消息。 尼玛偶像剧真洗脑。 ——【d:陆是闻?】 江荻等了会儿,对方还是没动静。 又发。 ——【d:还在聚?】 “d”拍了拍“闻”。 终于, 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闻:刚到宾馆。】 江荻暗自松了口气,继而又微微皱起眉。 宾馆? 陆是闻没住他妈那儿? “闻”向你发起视频邀请。 江荻起身回了房间,关上门,从书包翻出耳机戴上。 按接受。 屏幕卡顿几秒,画面里出现陆是闻仰拍的脸。 “等下。”低沉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江荻抿抿唇靠在床上。 长得帅就是爽,这种死亡角度也能轻松拿捏。 滴一声,陆是闻刷卡进了房间。 他把手机支在桌上,脱掉风衣挂好,这才重新返回椅子前坐下,调整手机角度。 江荻总算能把人看清了。 “吃什么吃了这么久?”江荻问。 “海鲜。” “现下海抓的?” 陆是闻笑笑,抬手解开最上方的衬衣纽扣。 江荻看着对方凸起的喉结和骨节分明的手,脸有点发烫。好在手机像素有限,陆是闻应该发现不了。 “没见你穿过这件。” 陆是闻嗯了声:“我妈买的。” “哦。”江荻看着他顿了顿,“怎么住宾馆?”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网卡,陆是闻一时没说话。 “陆…” “人多,住不习惯。” “唔,自己住更自在。” 江荻盯着视频里的陆是闻,总觉得对方好像很累。 “陆是闻,你心情不好?” “没。” 江荻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你就是心情不好。” 这回陆是闻没反驳,沉默片刻:“嗯,不好。” 他隔着屏幕轻声说,“你哄哄我。” 江荻愣愣,他这辈子最不会的就是哄人! 可对方是陆是闻,得是发生了多不愉快的事才能让向来沉稳自若的他这么难过? “…该,怎么做。” “是你哄我。” 江荻心说我要是知道还会问你? 就在他绞尽脑汁,准备再次打开百度搜时,陆是闻缓声开口:“要不跳个舞。” “?” 江荻一句跳你大爷都到嘴边了,又不忍心在此时骂陆是闻,咬咬牙咽回去。 最后硬邦邦道,“跳不了,老子钢管落深圳了。” 耳机里传来陆是闻的笑,江荻看到他眼睫低垂,唇边还带着一丁点弧度,心里冒出的先一步感受是心疼。 陆是闻:“逗逗你。” 江荻:“我会跳三只小熊。” 两个声音叠在一起。 江荻:“……”妈的说早了。 “好。”陆是闻略向后靠了靠。 他身后是一整面落地窗,外面全是林立的高楼大厦,亮着万千灯火。 只不过没有一个容得下他。 江荻话说出去收不回,见陆是闻一副耐心等待的样子,默默吞了口唾沫。 起身下床确保房门反锁,把手机拿到书桌前架着,退后几步。 “咳。” 他清清嗓子,垂在身侧的两只手虚虚握了握又松开。 下一秒慢慢举过头顶,做出小熊耳朵的姿势—— “有、有三只熊住在一起,熊爸爸、熊妈妈、熊宝宝……” 江荻边僵硬扭屁股,边绷着脸红着耳朵唱。 “熊爸爸胖胖的,熊妈妈很漂亮,熊宝宝也非常可爱。呜呼,呜呼,太棒……” 他正在转圈,动作突然硬生生顿住—— 棒个头!!江荻你特么是脑残吧!! 唱什么不好唱三只小熊?!还爸爸妈妈熊宝宝!纯属是在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这事儿要换成自己爸妈刚走那两年,他不把唱歌这傻逼打成半身不遂都不算完!! 见江荻停下,陆是闻轻轻扬眉:“怎么不唱了?” 江荻转到一半的身体扭回来,快步到桌前抓起手机,将耳机重新插上塞入耳朵。 “忘、忘词了。”江荻偏过脸掩饰尴尬,“你等我想想,再换一个。” “宝宝。” 陆是闻低唤了声,“我好想你。” 陌生又亲昵的称呼猝不及防透过耳机钻进耳朵,像有电流一下击中鼓膜。 江荻浑身都跟着麻了下。上次和陆是闻接吻时,他好像也这么喊过自己。 “你特么别瞎叫…”江荻头顶突突冒烟,强作镇定,“老子在外面好歹是大哥。” 陆是闻牵唇:“那私下能叫么。” “看、看情况。” 江荻说完再次瞥陆是闻,觉得他心情好像比之前好些了。看来三只小熊的杀伤力也没那么强。 “你明天什么安排?”江荻问。 “要陪我妈见几个生意伙伴。” “哦,那早点睡。” “好。” “我挂了?” “嗯。” 江荻顿了顿,冲陆是闻勾勾手:“脸凑过来。” 你把手拿开! 第110节 陆是闻静了下,伸手够手机。 “再近点。” 陆是闻又把手机拿近些,英俊的五官在屏幕上放大。 江荻隔着屏幕在陆是闻唇上迅速亲了口,撤开。 “晚安!” 还没等陆是闻回应,“嘟”挂断视频。 而后继续紧盯屏幕。 很快,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闻:我还没亲。】 【d:回来补。】 对面静了会儿,又发来一条语音。 江荻把手挪上去,紧张点开。 陆是闻温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爱你,宝宝。” …… * 次日早,陆是闻接到苗玉兰的电话,让他先回家汇合再一起去赴局。 苗玉兰在深圳的房子没有桐城的大,但还是位于黄金地段,在一栋高档小区的顶层。 陆是闻进门的时候,鑫鑫的奶奶和二姑正在教他背英语。鑫鑫手里拿着火龙果,吃的满嘴红,就是不愿配合。 二姑没注意到陆是闻,见鑫鑫不背佯作生气道:“你看看昨天那个哥哥,将来你要是不超过他,你妈就不要你了。还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哥哥!” 鑫鑫瘪嘴又要哭,奶奶忙上前哄。一扭头看到玄关换鞋的陆是闻,冲二姑使了个眼色。 鑫鑫抓起地上的乐高积木丢陆是闻,陆是闻敛眸。 鑫鑫有点害怕,但还是冲上来把乐高捡起藏在身后,气鼓鼓说:“这是我的!你不许抢!” 陆是闻径自绕过他,冲二姑、奶奶颔首。 二姑有些尴尬的笑笑,借口找鑫鑫小姨聊天回了客房。 苗玉兰边穿大衣边从楼梯上下来:“来了小闻,先吃早餐。” “不用,我在酒店吃过了。” 苗玉兰点点头,让保姆给自己打了杯蔬果汁喝完,拿过车钥匙对鑫鑫奶奶说:“妈,我带小闻出去谈事,今天让程峰陪你们。” 老太太说了句方言,见苗玉兰听不懂才改为普通话:“我是说,中午回来吃饭吧?” “不了,有饭局。”苗玉兰说完冲陆是闻递递下巴,两人去地库开车。 …… 深圳一大清早就开始堵,苗玉兰戴上墨镜,对着后视镜拢头发。 “抽空赶紧把驾照考了,妈送你辆车。” 见陆是闻不说话,她偏头望副驾,嘴唇动了动:“小闻…昨晚谢谢你。” 陆是闻这才稍稍把侧向窗外的视线收回,顿了顿:“不用。” 前方车辆开始挪动,苗玉兰踩下油门。 两人又陷入沉默。 “…其实我没想到你能答应来。”苗玉兰目视前方,勾唇笑了下,“放心,妈心里有数,这次让你来深圳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他们见见你。你表现得很优秀,相信未来我把手头那点东西留给你的时候,他们也不能多说什么。这两天还要继续保持,别被他们挑出什么毛病。” 回答他的仍是持续静默。 苗玉兰微微皱眉:“妈在跟你说话。” “我答应你来不是为了要你的东西,更不是为了在他们面前示威。”陆是闻抿唇,黑沉的眼底带着苗玉兰无法触及的情绪。 “是因为你说姥爷去世以后,你娘家没人了。你说你慌。”陆是闻淡淡道,“所以我才来。” 苗玉兰愣愣,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有在电话里说过这些。 细想起来,她对陆是闻的感情真的很复杂。 从最开始和陆远航在一起时,认为陆是闻是他们爱的结晶,发誓一定要把他培养成才。再到和陆远航婚姻破裂,和程峰重新组建家庭,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陆是闻是她迈向全新人生的拖累。 直至现今,在潜意识里又把陆是闻当成唯一能让自己卸下防备的靠山。 比起儿子、他甚至更像是一个娘家人、自己人。 “能问你一个问题么。”陆是闻淡声,“我希望是实话。” 苗玉兰收回思绪:“你问。” “你和程峰结婚,到底是不是因为爱。” 车内再次安静。 苗玉兰打开转向灯,驶下高架。 “他家在福建是一个很有势力的大家族,对我拓展未来的事业有帮助。”苗玉兰说。 陆是闻沉默片刻:“他对你呢。” “我们一样。” “懂了。”陆是闻不轻不重,“情感对等就好,不要辜负别人。” 他轻轻敛眸,片刻再次抬起:“但不管怎么样,那个小孩是无辜的。别把他算计进去,既然生下来就该对他负责。” “小闻…”苗玉兰的心像被刺了下,这样的对话本不该出现在母子之间,却偏偏最适合现在的陆是闻说。 “妈对不起你。”苗玉兰把墨镜往上扶了扶,隐藏眼眶的酸胀。 一架向北的飞机划过云层,留下一道长长白线。 桐城是不是又在下雪? 他起床了么? 陆是闻平和且礼貌道:“祝诸事顺利,新年快乐。” …… ----------------------- 作者有话说:久等!!! 第76章 除夕 除夕前一晚, 桐城再次面临大降温。 江荻睡到半夜被冷醒,下床打开小太阳,把陆易放进自己屋, 又从柜子里抱了一床毛毯去关逢喜房间给他盖上。 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快被冻透了。 他把脑袋钻进被窝,此时就格外想陆是闻。 通常这种时候, 陆是闻总会先他一步醒来,将空调暖风调到舒适的温度, 再把他搂进怀里。 所以人真的不能被惯着, 一旦习惯了被悉心照料, 猛一下对方不在身边时就会变得矫情起来。 江荻按亮手机, 蒙着被子打游戏。 微信突然震了下。 【闻:还不睡。】 江荻:? 【d:你在我家安监控了?】 对面输入—— 【闻:你把战绩分享到朋友圈了。】 江荻点开朋友圈一看还真是。 【d:手滑。】 【闻:别玩了,乖乖睡觉。】 江荻嫌弃地瞥了眼那个“乖乖”。 【d:你怎么还没睡?】 【d:失眠?】 【闻:在想你。】 【d:……】 【d:大半夜的想我干嘛?】 【闻:你猜干嘛。】 【d:……】 江荻觉得身上好像热了点, 将头伸出去换气。 【d:雪下好大。】 【闻:别踢被子。】 江荻翻了个身侧躺,继续回复。 【d:我睡着了又控制不了。】 【d:刚才就被冻醒了。】 你把手拿开! 第111节 【d:脚指头现在都是麻的。】 他发完又觉得自己作, 陆是闻该不会以为他在撒娇吧?! 江荻想撤回发现已经超时。 陆是闻半天没回复,估计是被他矫情走了。 【闻:买了两床鹅绒被, 明早到。】 【d:??现在还给送快递?】 【闻:钞能力。】 【d:。】 【闻:耳机在旁边么。】 【d:= =要现场直播怎么想我?】 【闻:你想看也可以。】 【d:老子看个弟弟!!】 【闻:行。】 江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 偏偏陆是闻这狗玩意儿还就真敢往下接!! 看来确实闲得发慌! 江荻红着耳朵, 面无表情祭出了那张“你好骚啊”的包情包。 下一秒陆是闻的语音打了进来。 江荻插上耳机,按下接听,毫无感情说:“你好黄, 举报了。” 陆是闻笑了声。 “稍等, 给你放首歌。” 对面一阵细窣, 有些怀旧的旋律通过耳机悠悠响起—— “如果伤感比快乐更深 但愿我一样伴你行 当抬头迎面总有密云 只要认得你再没有遗憾 …… …… 任面前时代再低气温 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需一个人 任未来存在哪个可能 和你亦是最后那对变更” 歌词是粤语的,江荻不太听得懂。 他用听歌软件识别, 发现这是一首张国荣的老歌,叫《最冷一天》。 “唯愿会及时拥抱入眠 留住这世上最暖一面 茫茫人海取暖渡过 最冷一天 ……” 咔哒。 江荻听到陆是闻那边传来很轻一声。 “陆是闻,你在抽烟?” 陆是闻静了下, 笑笑:“狗耳朵。” 江荻很受不了他隔着耳机这么笑,总觉得像被电流打了。 “别笑,震得耳朵痒。” “嗯。” 江荻又把耳机往耳朵里塞塞:“你这两天是不是总抽烟?嗓子有点哑。” “还好。”陆是闻像是吐了口气,江荻甚至能脑补出他那边的画面,心里顿时又有些发涩。 “别抽了陆是闻。”江荻抿唇小声道,“你搞的我也想抽。” 陆是闻低低应了声,片刻是关窗户的声音。 “掐了。” “昂。” 之后陆是闻继续给江荻放歌,江荻戴着耳机把手机放在床头。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开始慢慢涣散,呼吸也一点点变沉。 迷蒙间他听到陆是闻跟他说了晚安,江荻嘴皮动动想回应,但实在没有力气。 这晚他做了个很不错的梦,梦里他和陆是闻去了动物园,天上在下雪却一点也不冷。 江小虎、江小熊它们都没被关在笼子里,湖面是从南方飞回的天鹅。 关逢喜也在,比现在看起来更年轻,手里拿着他的老式收音机悠然自得的边逛湖边听评书。 而荻花纷飞的深处,爸妈正撑着小船缓缓行向岸边…… …… * 江荻的被子是被人“哗”一下掀开的。 他眉头皱了皱掀开眼,眸间是浓重的起床气—— 差一点江小猴就要打赢江大猴,吃到胜利的香蕉了。 “你有病吧关逢喜?” 江荻捞着被子又往头上罩,被赫然放大的一张贼眉鼠眼脸吓了一跳,腾的坐起来,“我草!” 脑袋和对方撞在一起,对方先“哎哟”了声,捂着脑门叫唤:“小江荻,你什么时候练的铁头功!” 江荻呆呆看着他,怀疑自己梦还没醒,并且开始向离奇的方向发展。 特么梦什么不好非要梦到孤鹜山上的臭道士。 道长见江荻一动不动,眼珠子滴溜溜转,随即开始用手指在江荻眼前画符说:“魇着了吧?一看就是!莫慌,贫道这就为你做法驱邪,待会让你姥爷把钱转我啊。” “行了张尊友,老子的钱你也坑?”关逢喜倚在门口嚼吧油条,冲江荻嚷嚷,“醒了就快起,有事儿跟你说。” 十分钟后。 江荻看着面前叠的整整齐齐的青衣道袍,额角一抽。 “休想,老子不干。”江荻说着就要跑,被关逢喜和张道长一前一后堵击。 张道长谄媚拉他:“哎呀!若非重要事,道爷不下山。这不是今年道观和城隍庙想联合把初一庆典办的热闹些。一时缺人手,这才想找你来帮忙嘛!” 他挥挥袖子,“放心,香火用途绝对正规!我们已经跟福利院、特殊学校说好了,除了拿一部分用做修缮维护,余下全部捐赠。” 江荻将信将疑,但一想这道士平日虽然奸诈了些,倒也真没干过什么中饱私囊的事。道观里还挂着不少慈善机构送的锦旗。 江荻面无表情:“帮忙可以,衣服不穿。老子又不是道士。” “那是青衣居士服,能穿。”张道长笑眯眯说,“工作也特简单!就是帮着记录一下香火钱,往树上挂挂祈福牌,敲个钟什么的。你以前干过,有经验!” “你自己不会敲?” “我跟你姥爷还有别的事要干。”张道长给关逢喜使眼色,“是不是老关?” “嗯嗯嗯。” 张道长:“这事儿往小了说是攒福报,往大了说就是为民俗文化做宣传,推广桐城旅游业的发展!这可是正儿八经在积德行善,是不是老关?” “嗯嗯嗯。” “。”啧,屁话一套套的。 “那就这么定了哈!”张道长起身,“我还得回道观做些准备工作,明晚城隍庙见!小江荻你记得试下衣服合不合身。” 接着没等江荻开口,张道长迅速作了个揖,脚底抹油开溜了。 江荻黑着脸斜关逢喜,关逢喜咽下油条用帕子擦手。 他一见江荻吃瘪就忍不住想乐,憋笑道:“那什么,我也得赶去城隍庙。街道下午来人,还要帮着装点呢。” 关逢喜又捏了个包子:“走了!” 嘭。 门关上了。 “…………” 江荻歪靠回沙发,眼一瞥看到茶几上放凉的豆浆,端起咕咚咚灌了。抬手薅了把头发。 真特么一大清早就乌烟瘴气! 江荻掏出手机,和陆是闻的通话记录结束在凌晨四点,是对方挂断的。 想着反正陆是闻过年不在,自己也没事干,去城隍庙帮帮忙也不是不行。 江荻拎起道袍回房间换了,站在镜前。 ……尺寸合身的像被精心算计过。 你把手拿开! 第112节 江荻觉得自己头发太长,看起来邋遢。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根用来绑零钱的皮筋,冲干净叼在嘴里,把额前碎发抓到脑后扎了个丸子。 有一说一,看着有模有样的。 将来要是没考上大学,跑去北京哪个道观里扮道士也不是不行。 兴许还能成网红。 …… * 中午江荻买菜做了饭去城隍庙给关逢喜送,下午就干脆待在那儿,帮忙挂个灯笼贴个彩。 忙完太阳也落山了,两人回家路上买了挂鞭|炮,到家又开始和面拌馅包饺子。 当然,主要是江荻在干,关逢喜负责瞎指挥。 等饺子出锅春晚也开始了,关逢喜拿出酒杯,给自己和江荻满上。江荻单独盛了盘饺子进屋,摆在他爸妈的相片前。 也没说话,只静静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今年除夕关逢喜和江荻难得没吵架,坐在桌前边看电视边吃饭。江荻拍了张饺子的照片发陆是闻,对方过了好久才回复,让他多吃点。 问他在干嘛就又不见了。 江荻有点不爽,心说大年三十不给老子磕头拜年也就算了,还尼玛玩消失? 他索性把手机往边上一扔,爱咋咋!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桐城上下鞭|炮|声齐鸣。 江荻披了厚外套跟关逢喜一起下楼,天地已彻底变成一片雪白。 江荻点根烟凑近炮|捻,顺势把烟含进嘴里,被关逢喜一巴掌拍掉。 “放完赶紧上楼!”关逢喜竖起领子,“一说话牙都给老子冻没!” “你先上,我打个电话。”江荻把烟头捡起。 “什么电话不能回家打?”关逢喜哆嗦搓手的动作一顿,眯起眼,“你小子别是有情况吧?交女朋友了??” 江荻脸一烫:“胡扯!家里信号不好。” 关逢喜又打量了他几眼,最后被冷风刮得实在受不了,这才嘀嘀咕咕先转身进了楼道。 江荻确定他走后,给陆是闻拨去语音。 一连好几次,对方总算接通了。 “陆是闻你个…”江荻一肚子脏话到嘴边,突然停住微皱起眉,“你那儿怎么这么乱?” “在外面。”陆是闻的声音时断时续,“刚才没信号。” “?” 深圳不是国际大都市么,信号居然比桐城还烂。 陆是闻像是正在走路,嘈杂的声音来回变换。 江荻总觉得他在边走边找信号,呼吸有些喘。 “你那边没事吧?”江荻语气变严肃,“没跟你妈在一起?” “没。” 听筒里又一阵呲呲啦啦。 与此同时,老城的城隍庙内传来悠悠钟声。 江荻叹口气:“你先专心走路,等信号稳定了再说。” “现在呢。” “这会儿好点。” “嗯。” 陆是闻应该停下了,沉促的呼吸仍隔着手机,一下下轻扫在江荻耳边。 江荻默默换了只耳朵,揉揉耳垂。 “新年快乐宝宝。” “咳。”江荻握手机的指节抓紧,“新年快乐。” 他顿了顿,“你那边是不是很多人,别瞎叫。” 后面这句再次被信号中断。 江荻无奈只能给陆是闻敲字,提醒他注意安全。 “对方正在输入……” 【闻:等我。】 …… 第77章 归人 江荻以为陆是闻这句“等我”的意思是说他会尽快回来, 让自己等他。于是没怎么多想的发了个“哦”过去。 旧岁在大雪纷飞中辞去,又在同一片大雪里迎来新年。 早上天没亮,桐城便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唤醒。江荻赶着去城隍庙, 和关逢喜吃了点昨晚剩的饺子便出了门。 今年这场雪下得格外大,积雪几乎能没过脚脖。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一步一个脚印。 到城隍庙的时候吕科、庞阳他们也来了。除此之外还有闲的没事做的胡小蝶、陈大宝一群人。 初一庆典是桐城人的大事,但凡有点时间就都会跑来帮忙。 江荻搬了梯子让吕科帮他扶着, 爬上去往凤凰树梢挂红绸。 听到动静的虎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 脖子上还挂着个小铃铛。江荻在宠物医院见过这铃铛, 应该是小鹿送它的新年礼物。 虎哥叫了声, 在树上悠然迈步,哪儿忙在哪儿添乱。 江荻用手把它拨开, 虎哥不爽递爪,被江荻掂着后脖颈往下扔。四肢稳稳落地, 陷出四个深坑。 “这猫真肥。”廖北也带着廖楠来了,挽起袖子利落的铲雪堆到一边。 廖楠蹲在她哥旁边堆雪人, 胡小蝶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个蔫唧唧的胡萝卜, 给雪人当鼻子。 吕科看着陪廖楠玩的胡小蝶,眼珠子恨不得飞她脸上:“哎,要么说有爱心的女人怎么看怎么迷人。” “你特么给老子扶稳。”江荻从梯子上爬下, 擦了把汗。 廖北忙完走过来给他递烟, 江荻没接:“戒了。” “戒了?我记得你烟瘾不是挺大的。”廖北挑眉, 继而很快就猜到是怎么回事,笑笑叼根烟到旁边站着去了。 看着江荻忙上忙下, 拿手机拍张照给陆是闻发过去。 【龙腾台球厅廖北:忙碌小阎王。】 【闻:好看,多拍。】 【龙腾台球厅廖北:烟钱。】 陆是闻直接发了个200块红包。 廖北啧了声没点,趁江荻不注意往这边瞟, 又火速抓拍了几张。 【龙腾台球厅廖北:你不让人家抽烟?】 【闻:嗯。】 【龙腾台球厅廖北:真有本事!】 【闻:?】 【龙腾台球厅廖北:没啥,觉得你牛逼,连小阎王爷都给教乖了。】 【闻:你抽烟离他远点,别让他吸二手。】 【龙腾台球厅廖北:拇指.jpg】 中午街道办来送饭,众人简单吃完没敢太耽搁接着忙活。 等一切准备就绪时太阳已经落山,红彤彤的灯笼亮起,与白茫茫大雪交相辉映。 张道长踩着一地爆|竹碎屑出现在城隍庙内,完美避开集体劳动。 他今天也换了身新衣服,头发胡子比之前更白了,一看就是昨晚刚染的。 与此同时各家各户已经吃完晚饭,开始陆续朝老城涌来—— 原先卖香烛黄纸的商家摇身一变,在店门口支起卖炒栗子、烤红薯、冰糖葫芦的小摊招揽生意。 被大人扛在脖子上的小孩戴着虎头帽,手里拿着小风车,任北风刮的呼啦啦直响。 往日清净破败的老城区顿时被浓厚的年味渲染,喧闹声一片。 “江小荻!!” 江荻正站在挂满祈福牌和大红绸缎的凤凰树下歇脚,就听到人群里有人喊他。 抬眼一看,只见张道长推开拥挤人潮向他急匆匆走来,一把将他拉住。 “哎哟喂,你怎么还穿着常服!”张道长将人往廊下带,“快去把道袍换上!…那个谁,你俩抓紧时间搬桌子到树下!毛笔、墨、还有记录用的册子都别忘了!” 张道长把江荻推进屋,边替他关门边冲里面喊:“快换!换完出来!祈福的人都开始排队了!”他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我了个无量天尊!!” 江荻忙了一天这会儿累得够呛,要不是外面太吵都想先仰这儿睡一觉。 随着“咚”一声钟响,庆典正式开始。结霜的窗外,张道长手拿拂尘蘸着从孤鹜山带来的井水洒向攒动的人群,拖长音调念着祝祷词。 也不知是真在做法还是瞎胡乱喊,反正江荻一句没听懂。 他耷拉眼皮慢悠悠把外套脱了,将道袍换上,又从兜里掏出皮筋把头发扎起来。 额前的发丝太碎,有几缕没绑住落下。江荻懒得再管,打了个呵欠推门出去,边面无表情说着“借过”,边侧身灵活避开汹涌人潮。 你把手拿开! 第113节 “救命!刚刚经过那小道长好帅啊啊啊!” “现在当道士也要看脸的嘛?!” “应该不会吧,那老道士长得就一般。” “妈耶我还是第一次发现道袍穿着好好看!” “你闪光灯关一下,别让人家发现了!” “啊啊啊他刚刚是不是看我!” “道士能结婚不??” “你猜我请祈福牌能不能加他微信?” 江荻来到树下,半条命都快被挤没了。 正帮他记录祈福名单的吕科和庞阳一抬头,不约而同爆发出一句“卧槽!” 吕科倏地站起身,瞪大眼:“不是,道长你谁?!” “也太帅了吧哥!”庞阳忍不住感慨,“跟从动漫里走出来的一样。” 吕科:“这衣服还有没??给我也拿一套!” 江荻二话不说打算脱了送吕科,被买糖葫芦回来的胡小蝶按住。 胡小蝶:“你甭给他,他穿上像收破烂的。”说着再次上下打量江荻。 ……这随意疏懒的气质、这白白净净的俊脸、还有这纸片人似的小身板,真不愧是她胡小蝶看上过的男人! 姓陆的吃真好! 请祈福牌的桌前因为江荻的出现,瞬间聚集起更多人。 站在队尾的张道长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用手肘撞撞关逢喜:“我说什么老关,让小荻来绝对错不了。” “那是。”关逢喜得意,“也不看这谁孙子。” “嘿嘿说真的,不然以后干脆让小荻跟我混吧。” “滚蛋!他将来是要上大学的!” 张道长咂舌:“你之前不是还说他不是读书那块料?” “开窍晚行不行?”关逢喜说,“这次期末考进步不少,数学78…英语85…语文113…理综…” 临近午夜,城隍庙内外依旧热闹非凡。 社区煮了八宝粥和年糕分发给众人。廖北也拿了一份,喊陈大宝给江荻送去,自己则是把廖楠抱起来举高,等待即将绽放的烟花。 随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只听“砰砰”几声,绚烂的烟花划破夜空,在城隍庙上方炸开。 人们在鎏金四散与白雪纷飞间互道新年好,将气氛烘托至最高\潮。 所有环节到此已基本结束,忙碌的工作人员也总算有机会能喘口气,说笑着仰头注视璀璨的烟花。 江荻撂下笔,活动酸胀的手腕。 见大家都在看烟花,从怀里掏出手机。 并没收到新消息,陆是闻应该还在参加家庭聚会。毕竟他们家麻烦规矩多,一时半会儿估计完不了。 江荻打开照相机调转摄像头。 他肩膀和头顶落了星星点点的雪,睫毛上也沾了点,不知道还以为中了玄冥神掌。 江荻大致把雪拍干净,又想起吕科他们说自己现在这样挺帅。 趁没人注意,火速自拍了两张,发给陆是闻。 【d:道爷造型怎么样?】 撤回。 【d:和以前你见我的时候像么?】 撤回。 【d:不太上镜,凑合看。】 撤回。 一双长腿悄然迈过城隍庙积雪的门槛,绕开人群,从檐下径自朝他走来。 到了跟前,屈指轻叩桌面。 江荻正忙着编消息,头也不抬淡淡问:“祈福?” 对方静了下。 “捐香火,两万。” 手机啪嗒落地。 江荻猛地抬头,在迎上那双带笑的漆黑眼眸后,嘴唇动了动低声骂了句:“……草。” 又几簇烟花骤然绽放,人群随之振奋高呼。 谁也没注意到,先前坐在凤凰树下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奔跑的脚步穿过横七竖八的巷道,穿过一排排矮房,穿过冰天雪地……迎着北风像是要飞起来。 紧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透过冰凉的皮肉渗入滚烫血液…… 这一刻,所有喧嚣都被抛在身后,无人深巷内的白雪覆了厚厚一层,屋檐倒挂着晶莹的冰柱。 江荻将陆是闻一把推到墙上,攥着他衣领目光灼灼的逼视。 下一秒狠狠吻了上去。 陆是闻的嘴皮很干,像是很久没喝水了。江荻用舌尖舔过,伸进口腔顶他。陆是闻很配合地张开,一只手环过江荻的腰,将他往自己跟前带。 揉按在腰间的力气越来越重,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怎么这时候回来…”江荻分开哑声问。 “太想你。”陆是闻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再次吻上去。直到江荻被亲到两腿发软,又把他调了个反制在墙上继续。 陆是闻的亲吻远不如他这个人温柔,强势凶狠,却能精准找到每一处敏感点,极赋技巧性的搔刮舔|弄。 江荻觉得氧气在一点点流失,眼前蒙上的不知是泪还是融化的雪花。 他努力偏头喘气:“坐什么回的?飞机票不好买,又是雪天。” “绿皮硬座,晚点了好久。”陆是闻掰过他下巴,语气温沉,俯身啃舐他喉结的动作却毫不客气。 江荻脖子后仰,陆是闻及时用手垫在他脑后。 绿皮硬座…… 陆是闻怎么能坐绿皮硬座? 江荻记得小时候和他爸去槐城,绿皮火车里又脏又挤,臭气熏天。 陆是闻那么爱干净,一定难受死了。 “你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在火车上?” “嗯。” “你在挨个车厢走着找信号?” “嗯。” “陆是闻你…” “专心点…” 吻从最初的急切到后来逐渐变得缠绵,耳边仍持续响起烟花腾空声,却又若即若离,像隔着好远。 在最后一束烟花飞散,视线短暂亮起重归黑暗,陆是闻总算舍得将人放开。 江荻嘴唇发麻,唇齿间尽是对方的味道。 他缓慢眨了下眼,驱赶掉附着的雾气,很轻地咽了口唾沫。 “陆是闻…” “我是不是还没说过,我也爱你。” …… ----------------------- 作者有话说:[三花猫头]小情侣终于又见面啦! 第78章 呼吸 这晚陆是闻跟江荻回了苍南街。陆易好几天没见主人, 前爪扒在他身上,顶着跟小学生一样高的块头,发出嘤嘤嘤的奶腔撒娇。 陆是闻揉揉它头, 示意它下去,接着从行李箱里拿出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 连夜在绿皮火车上待太久, 身上的味道着实称不上好闻。 江荻家的水压不稳定,淋浴喷头还有点堵塞, 忽冷忽热。担心陆是闻着凉, 他提前打开了小太阳, 又从床板下面扒拉出个老式暖水袋灌上, 塞进被子里。 关逢喜推开门冲江荻招手:“你床那么小,俩人睡不挤?不然去街口宾馆给小陆开间房?人家大少爷, 睡不了硬板床。” “我垫了厚褥子,硌不着他。”江荻催促关逢喜睡觉, “快,明天早起还要去看爸妈。” “欸。”关逢喜还是觉得怠慢, 不放心叮嘱, “那你晚上贴着点墙睡,别把人家挤床下了。” “放心,我俩抱着睡。” 关逢喜只当江荻开玩笑, 嘿嘿笑着敲他头, 回了自己屋。 等陆是闻洗完澡出来, 江荻也火速进去冲了个。只洗个头的功夫,水温就来回来变了好几次, 一会儿冻得人打哆嗦,一会儿又能烫掉一层皮。 江荻心说明天还是让陆是闻回他的大别墅吧,犯不着跟自己过苦日子。 回到卧室, 陆是闻已经靠在床上了。身上那套名牌真丝睡衣跟他狭窄破旧的房间极不相称。乍一看真有点落魄少爷那味儿。 你把手拿开! 第114节 陆是闻掀开被子让江荻进来,江荻接连睡了好几天冷被窝,猛地钻进焐暖的被子,觉得整个人都像泡进了温泉,舒服的直接躺下。 陆是闻摸摸他头:“吹风机在哪儿?” “没有。”江荻闭眼享受温暖。 陆是闻蹙眉:“这几天你都湿着头发睡?” “用你枕头上那枕巾擦的。”江荻懒懒抬眼皮,状似不耐烦道,“别矫情了少爷,明天就撵你回家。” 陆是闻想下床拿干毛巾,江荻伸手抓他胳膊:“外头冷,凑合睡吧。” “你头发长,不擦干头疼。” “老子不认识你的时候也这么过来的,没见哪儿疼。” 陆是闻没再多说,取了自己的枕巾给江荻擦头发。 这让江荻一下就又想起在芦镇宾馆那晚。 “台灯关了。”江荻指挥。 陆是闻腾出一只手关掉台灯,卧室陷入黑暗,只有窗帘缝隙洒落的一丁点月光。 江荻翻了个身,在夜色中静静注视陆是闻,片刻抬手拽他领子。 陆是闻没动,微微敛下眼眸。 “做什么。”话语间多少带着些明知故问。 “你特么说做什么。”江荻冷着脸,“亲嘴儿。” 见陆是闻还在看他,唇边噙着一点笑,江荻负气将人一推,“老子不亲了。”说完就往墙边挤。 下一秒,下巴被对方用了点力掰回来,江荻刚想骂,一开口就先尝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便宜牙膏味。 清凉到有些刺激的程度,从舌尖迅速延展至整个口腔,被唾液冲淡又开始急速升温。 炙热的呼吸一经交织,瞬间便将多日未见的两人点燃。江荻的睡裤很松垮,陆是闻拉开裤腰探进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按住对方的手,下意识往门那边看。 家里的隔音不好,他怕关逢喜听到。 陆是闻又去亲他的鼻梁、耳朵,在他耳边轻声说:“松手,不弄出来你难受…” 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江荻也憋得厉害,绷着脸咽了口唾沫,最后自暴自弃的把手慢慢拿开,偏过头。 一波波细浪随着对方的掌控变得越来越剧烈,到后来暖水袋被江荻直接踢出被窝,掉到床下。 他难耐地张着嘴急促呼吸,陆是闻喊他小点声,却又故意恶作剧似的控制着速度忽快忽慢,每次在江荻即将攀上巅峰时就停下,等他好不容易唤回点神智又立刻继续。 江荻被折磨的眼前很快积起雾气,手伸进被子拍打陆是闻握他的手,哑着嗓子骂:“你特么的陆是闻…老子要坏了!!” “不会。”陆是闻用另只手牵住他挪向自己,自始至终,黑沉的眸子都没从江荻脸上移开。 江荻被烫的“草”了声,手忍不住一紧,听到陆是闻胸腔发出隐忍的闷喘。 江荻的脸腾一下红透,想道歉又想骂他活该。陆是闻控制着呼吸,牵引他去解自己裤带。凛冬在炙热的接触间变回盛夏,并不怎么管用的小太阳在房间里释放着多余热量。 抵达顶点时,江荻狠狠咬上陆是闻刚才帮他擦头发用的枕巾,他感到浑身力气都被掏空,眼前白花花一片。偏偏他的手还被对方握着,显然事情到此并没结束。 江荻感到既累又羞耻,红着耳根恨不得咬碎牙的问:“陆是闻…你还要多久!” “再等等。” “妈的快点!” 男人在这种时候就总忍不住想比一比,比不过又会特别烦躁。 该死的陆是闻不是说他聚会吃海鲜了么?里面肯定有海参!菜市场卖鱼那老伯说过,这玩意儿最特么补了! 江荻乱七八糟想着,直到他觉得自己手腕发酸快断了,陆是闻才再次俯身重重亲上来…… …… * 房间重新归于宁静,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噔噔噔”脚步声。 走到书桌前,噌噌噌抽纸,又把纸抽狠狠扔到床上,“唰”的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凛冽的寒风刮进来,驱散屋内暧昧的味道。 月光映着白雪笼入,房间被照的比先前更亮。 江荻粗鲁攥着手里的纸巾扭头,陆是闻正靠在床上,慢条斯理的擦手。江荻太清楚那上面沾的都是什么,目光一下像被灼到,僵硬撇开。 他现在根本没法直视陆是闻的手。 与此同时,自己的手腕也在隐隐发酸。 “过来别冻着。”陆是闻见江荻不动,抬眼看他,“我给你揉手。” “……”江荻额角突突跳,怒回到床上,“揉个屁!当自己金箍棒?” 陆是闻没吭声,不知想到什么,嘴角轻轻扬了下。 落了下风的江荻瞬时更加不快:“你脸抽筋了?” 陆是闻别过头,压压唇角:“没。就是突然想起你在芦镇那晚说的梦话。” “?”江荻狐疑,“我说什么。” “你说‘老龙王,定海神针借俺耍耍。’” “草!”江荻一枕头砸过去,接着没忍住也笑出声,“我特么…这么傻逼的么?!” “不傻,很可爱。”陆是闻捞过江荻重新盖好被子,将人搂在怀里暖着。 江荻拉陆是闻的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你去洗一下。” “不用。” 江荻啧了声:“赶紧,别逼老子踹你。” 两人先后到厕所洗了手,江荻又把用完的纸通通扔进马桶冲了。 等再次躺好时已是凌晨两点多。 “睡吧。”陆是闻在江荻额头亲了下。 江荻嗯了声,也不知是因为刚才的释放还是因为陆是闻回来了,他竟生出一种脑子飘飘然,心却落了地的踏实感。 睡意很快席卷全身,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 按桐城习俗一般是大年初五祭祖扫墓。但江荻不讲究这个,年初二一早便和关逢喜去了南郊墓园。陆是闻也一起。 墓园建在半山腰,道路两旁种着郁郁葱葱的松柏,上面还覆盖着皑皑的雪。时不时被风吹落,雪屑便从枝头簌簌落下,混入带着烧纸味道的潮湿泥土。 因为不是扫墓的日子,墓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寂静冷清。 江荻踩着雪经过一座座墓碑,在其中紧挨着的两座墓前停住。 ——这是自父母离开后,他和关逢喜第一次共同前来探望。 墓前很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杂草。江荻和关逢喜心里自是明白,对方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都会时不时前来清扫。 江荻弯腰将枯萎的花抱起,换上几枝新鲜腊梅。是陆是闻在山下买的。 关逢喜触景生情,眼眶不禁又有点泛红。碍于江荻在边上也不好意思表露,只能借着掸墓碑上的雪,偷偷擦眼角。 江荻装作没看到,背过身把酒倒进酒杯,是他爸和关逢喜都爱喝的泸州老窖。 接着将酒和他妈爱吃的冬枣一起放在墓前,默默注视了相片上的人一会儿,将目光转向旁边的陆是闻。 陆是闻似有所感偏头和他对视,江荻冲他递递下巴,两人一起去到松树下站着。 “冷不冷。”陆是闻替江荻整了整衣领。 江荻摇头,脸上没太多表情:“今年没见着卖冻梨的,我妈喜欢吃,以前冬天还会自己做。” “之后看到有卖的再来给她送。” “嗯。” 陆是闻又看了江荻片刻,上前伸手将人抱住。 江荻身子小幅度僵了下,却没躲开,小声说:“关逢喜在。” “知道你是怕姥爷难过,才一直忍着。” “我没,我…” 江荻脸埋在陆是闻肩头,沉默半晌闭了闭眼,自暴自弃说:“你肩膀给我趴会儿。” “好。” 陆是闻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抚,江荻吸了口气,原先还没觉得有多难过,被对方一哄反而鼻子隐隐泛酸。 “陆是闻,别拍了。”江荻一动不动闷声说,“我趴会儿就能好。真的,哪儿那么软弱。” “知道。”陆是闻顿了下,“但我向爸妈保证了,以后都会哄着你。在我跟前你可以哭,也可以软弱。” 江荻用脑门轻撞陆是闻的肩,后知后觉抬起头:“你刚叫他们什么?” “爸妈。”陆是闻温声道,“我还跟他们说,会替他们一直照顾你。” 这辈子。 下辈子。 …… 让你再也不必独自面对黑夜里的暴风雨。 …… 第79章 门锁 下午冯姨提前回来了, 说她儿子在的包工队临时拿了个工程,初三就要开工。她在家闲得没事做,又担心关逢喜照顾不好自己, 看有到桐城的车票就让儿子给买了。 你把手拿开! 第115节 关逢喜很高兴,当晚难得大方掏腰包请大家下馆子, 还主动给冯姨夹菜。 江荻总觉得他俩的相处状态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也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吃完饭, 江荻和陆是闻收拾了东西, 带着陆易从苍南街回到别墅。关逢喜一听马上高三了, 陆是闻要帮江荻补习功课便也没多留。 别墅区里梅花开得正好, 物业很殷勤的给业主老爷们发了新年大礼包。陆是闻家过年期间没人,礼包就挂在院落的铁艺栏杆上。 江荻提着礼包, 陆是闻先去开门。等江荻踩雪到了门前,就见陆是闻将钥匙插进门锁里, 却没拧动。 “你过年回来过么。”陆是闻问。 “没。”江荻说完,也微微皱起眉, 几乎瞬间警觉起来, “门被动过?” “钥匙不太好拧。”陆是闻语气没多重,继续开门,“先进屋。” 房间里倒没有什么被入侵过的痕迹。江荻还是不放心, 催着陆是闻去检查值钱的东西有没有丢失。 陆是闻着重找了几个地方说没有, 安慰江荻明天早上去物业查下监控就好。 “要不现在就去?”江荻说, “你们小区安保室不是24小时都有人值班?” 江荻一想自己不在的时候门锁可能被撬过就觉得膈应。自己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万一陆是闻家被盗窃了, 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对方交待。 虽然陆是闻肯定也不会怪他。 陆是闻拗不过江荻,给安保打了电话让那边调取监控。物业自是知道住在这里的人他们都得罪不起,不出十分钟便出现在门口。 来的还是个管事儿的, 搓着手一脸歉意。 “陆先生,我们刚查过监控,年三十的时候是有人进了您家院子。值班保安是新来的,看身型还以为是您呢就没在意。” 物业拿出手机上的视频交给陆是闻,一个劲道歉,“我已经严厉批评他了,这确实是我们工作不到位!您放心,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陆是闻接过手机划动视频,江荻也凑身看—— 视频上的男人穿着黑色羽绒服,围巾几乎捂着脸,身型乍一看确实和陆是闻有几分相像,只是稍矮了些,倒也不全怪保安会认错。 纵然江荻平时脸盲,也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人就是陆远航。 陆是闻把手机还给物业,简单说了几句让他们注意加强防范便让人离开了。 “是你爸吧。”物业走后,江荻问。 陆是闻轻点了下头。 江荻纳闷:“他怎么还有你家钥匙?你妈也同意?” “应该是偷偷藏了一把,我妈不知道。”陆是闻淡淡说。 早在他当初回桐城的第二天就让人把门锁换了,苗玉兰那边也没给钥匙,为的就是私人领域不被打扰。 江荻想想就觉得烦:“他回来干什么?也不跟你讲一声。”这行为说好听叫回家看看,说难听就特么是溜门撬锁下三滥。 “不管他。”陆是闻把空调暖气打开,“你先去洗澡,我再到书房检查检查。” 江荻点头,又犹豫了下:“你不找他问问?” “不用。” 江荻抿唇,念着陆远航是陆是闻亲爹也不好多说什么,这要换其他人他早冲去揍了。 这晚江荻还是被陆是闻搂着睡的。 别墅区很安静,不同于老城一大清早就开始吵,躺在床上就知道谁家做了什么饭,谁家夫妻在吵架,谁家的小孩又被打了…… 江荻迷迷糊糊不知道睡到几点,忽然听见陆是闻用很低的声音在讲电话。 他眼皮动动艰难掀起,陆是闻正靠在床头。 觉察到动静垂眸看了他一下,伸手把江荻的眼遮住。 “接着睡,还早。” 说完掀开被子下床,出了卧室。 “你说。”陆是闻拿手机下楼。 电话里的人是陆远航:“你刚刚在跟谁讲话?” “我妈。” 陆远航静了下,像是叹了口气:“小闻,我知道你已经回桐城了。小江跟你在一起么?” 陆是闻蹙眉,眼神冷下去。 陆远航:“我马上就到家附近了,待会儿咖啡厅见吧,我请你喝杯咖啡。” “不用。” “我觉得有必要。”这次陆远航语气难得强硬,“这件事关于你和小江。” 陆是闻握手机的手紧了下,脸上仍不动声色。 陆远航:“二十分钟后见。” …… * 陆是闻回了卧室,江荻正躺在床上刷手机。 见陆是闻进来,目光移到他脸上。 陆是闻从衣柜里拿衣服:“我出去一趟。” 见江荻还看他,主动解释,“陆远航来了。” 江荻抿抿唇,坐起身也开始穿衣服,被陆是闻返回按住肩膀。 “就在门口咖啡厅,不会去太久。”陆是闻轻声说。 江荻不吭声,总感到陆远航这次找陆是闻没憋好屁。他很想跟着去,但又觉得人家父子俩说话,他个外人在场好像也挺怪。 陆是闻揉揉他头:“难得放假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江荻顿顿,不放心道,“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是闻笑笑,说好。 …… * 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吧台前的小店员边打呵欠边恹恹擦着咖啡杯,听到门响强行露出职业笑容:“欢迎光…” 话未说完便先愣住,接着脸一红。 虽然她还沉浸在过年综合征里没回过神,但上班第一天就让她接连遇到一个帅男人和一个帅男生,也是挺幸运的。 “请问喝什么?”店员问。 “美式谢谢。”陆是闻说着径自朝靠窗的座位走去,店员看到那个英俊男人抬头看了帅男生一眼,冲他点点头。 陆是闻拉开椅子坐下。 “小姑娘做的手冲不如老板的好喝。”陆远航搅拌咖啡笑道。 陆是闻没应他这句。 陆远航自识无趣,又问:“在深圳年过的还好么?你妈那边人多,不习惯吧。” 陆是闻还是没接话,等咖啡上来端起喝了口,这才淡声道:“有话直说。” 陆远航看着他,搓搓脸佯作沉默片刻,终是点点头:“那爸就开门见山了。” 空气静了几秒。 “你和小江…”陆远航斟酌着用词,“你们是在谈恋爱么。” 陆是闻掀起眼皮,脸上倒是没太多陆远航以为的惊慌和意外,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 但陆远航为了证明,还是点开手机相册,推到陆是闻面前。 陆是闻敛眉浅扫了眼,是年初一自己和江荻在巷子里接吻的照片。 当时城隍庙上空正在放烟花,“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环境又时亮时暗。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感到有类似闪光灯的东西闪了下,还以为是烟花。 “我陪你孙淼阿姨去祈福,不小心看到了。” 陆是闻眉稍微挑,悠悠撇陆远航,不轻不重道:“你们到偏巷里祈福?” 陆远航脸色变变,有点心虚,但转念一想现在他才是占主导权的那个,脸色沉下来:“是闻,我还是想你亲自给我个解释。” “是。”陆是闻几乎没有一秒迟疑,“你已经看到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陆远航“砰”的拍了桌子,“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不正常的!!” 见陆是闻依旧镇定自若,陆远航更加气恼,扯开领带透气,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似是痛心疾首道:“是闻…爸对你、对你真的很失望,你怎么就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了!” 陆远航红了眼眶,闭目深吸口气平复情绪,端咖啡的手止不住颤抖。 而这全程,陆是闻只是无波无澜的看着,仿佛在旁观一场拙劣演出。 陆远航再次睁开眼:“爸知道这些年对不起你,疏于对你的管教。你清楚我当时离开家也是被逼无奈,孤身一人去北京闯荡要是再带上你,那就是咱俩一起过苦日子,爸实在不忍心……但。” 陆远航语气加重,“我真的一直以为你妈会把你照看好的。” 话及此处,陆远航状似压抑了下情绪,悔恨道:“要是早知如此,法院当初把你判给她的时候,我就该据理力争。” “我该清楚她是个多狠心的人,才离婚没多久就和别人组建新家庭,把你抛在一边不管不顾,以至于让你走上歪路……变成、变成一个、一个……” “这事我和你妈都有责任,当然你妈的责任更大。要是你在我身边,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变成、变成……变成一个同性恋。” 最后三个字简直像要烫了陆远航的嘴。 他痛心疾首:“是闻,爸真的太失望、太伤心了。你根本不知道这两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每天晚上失眠做噩梦,无数次想打电话质问你母亲,但又怕以她的性格会伤害你,也会伤害小江。你清楚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想干什么。”陆是闻出声打断。 陆远航愣住,不可思议地看陆是闻:“我想干什么?我当然是想劝你及时止损,不要一错再错!” 陆是闻不语,沉冷的眉眼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器,直接穿透陆远航内心,看得他无端紧张起来。 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畏惧眼前这个少年。 你把手拿开! 第116节 更准确说是男人。 “我查过监控,年三十你去家里撬锁,很抱歉锁被我换了。”陆是闻顿了顿,再次问,“所以你在找什么。” “我……” “你拿到照片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妈,而是先来见我,为的又是什么。” 见自己弯弯绕绕说了一大通,最后还是被陆是闻一语道破。陆远航心知自己既要达成目的,又要彰显家长身份的想法大概实现不了,兀自陷入沉默。 良久,他像是下定决心般再次抬头。 “是闻…你姥爷是不是留了东西给你?他知道你妈不清楚这其中的价值,怕她乱搞,所以都给你了。” 话既开口,陆远航索性一股脑道:“其中有一套猴票对吧。你把它暂时借给我,我明年打算开个人艺术巡展,需要一笔启动资金。等资金周转过来,一切稳定了,我一定按照邮票当时的市值把钱全部还你。” 陆远航边说边小心观察陆是闻脸色,“爸的职业理想你是清楚的,这些年就算屡屡碰壁也从来没熄灭过。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所以你的职业理想是要靠敲诈勒索获得。”陆是闻笑笑,替他总结。 “我是实在没办法!”陆远航激动道,“大丈夫自古成大事不拘小节,我知道这么做不合适,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了。是闻,我想你也不希望你的母亲知道你们俩的事,如果你答应帮我,我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懂了。”陆是闻又喝了口咖啡,站起身。 陆远航眼看事成,也跟着拿起外套,准备和陆是闻回去取邮票。 陆是闻扫码付钱:“你去跟她说。” “什…”陆远航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可以告诉我妈。” 陆是闻轻描淡写说完,再不看陆远航一眼,直接离开咖啡厅。 “是闻!!”陆远航拔腿要追,被店员拦住。 “先生您还没付帐呢!” “我儿子刚付过了。” “不好意思,他只付了那杯美式的钱。” …… ----------------------- 作者有话说:陆远航真是我写的所有家长里最讨厌的一个了= = 隔壁梁豪是真撒比,这就是个虚伪自私的伪君子! 第80章 信任 陆是闻走后江荻也没再补觉, 心里总悬着似的惴惴不安。 他爬起身下楼煮了点小馄饨,没忍住给陆是闻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 与此同时房门响了下,陆是闻带着一身凉气从外面进来。 江荻脑袋连忙探起, 觉得自己这样很傻又缩回去,视线仍追着陆是闻脱衣服, 走到他跟前捏了捏他的肩。 “有我的么。”陆是闻语气如常。 江荻进厨房给陆是闻盛了碗,陆是闻解开袖口将袖子挽上去, 一抬头再次和江荻探究的目光撞上。 江荻嘴唇动动:“陆远航跟你解释他为什么撬锁没?” “说了。”陆是闻把自己面前的热馄饨推给江荻, 很自然的换过他那碗放凉的吃。 江荻默默等他下文。 “乖, 先吃饭。” 江荻皱眉, 也顾不上这句“乖”顺不顺耳,问:“你俩说什么了。” 陆是闻咽下馄饨, 见江荻一点没动筷子的意思,也不继续吃了。 “陆远航拍到了我们接吻的照片。” “?!!”江荻直接吓站起来, “什么时候!” “初一晚上,在城隍庙那边的巷子。”陆是闻说, “他应该早起疑了, 故意跟过去。” 江荻呆滞了会儿,低低草了声,薅了把头发。 ——当时自己实在没忍住亲了陆是闻, 他还以为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烟花上, 没人会发现才对。 “陆远航想以此为要挟, 从我这里要姥爷留下的邮票。之前偷偷撬门也是为了找那个。” “特么要脸么!”江荻骂道,“…那邮票, 很贵?”问完又觉得这压根不是重点,严肃对陆是闻说,“打死都不能给。” “江荻。”陆是闻默了下。 接着起身到江荻跟前蹲下, 抬头看他。 片刻,拉过江荻的手。 “你先别急,认真听我说,好么。” 江荻任陆是闻拉着,微微拧着眉。 陆是闻目光依旧沉静:“陆远航大概率会把我们的事告诉我妈,我原本没想到会这么快,但这也是我们迟早都得面对的。” “江荻,你要相信我可以处理好一切。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我们分开,我会把所有事全部处理好。” 记忆里,陆是闻很少会这么严肃的跟自己说话,江荻也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直以来他都在很小心的藏匿着和陆是闻的关系,生怕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自己烂人一个无所谓,但陆是闻跟他不一样。 像是猜出江荻心中所想,陆是闻握他的手用力:“江荻,我不会动摇,你也不许。不该想的不要想,除非你真不喜欢我了,否则任何外力都不能影响我们在一起。” 陆是闻握他的手很有力,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带着巨大的能量,江荻觉得就算陆是闻现在编谎话骗他,自己可能都会听。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江荻抿唇,也一改往日的急躁或漫不经心,“陆是闻,我应该做点什么。” 陆是闻笑了下:“答应我,还有信任我。” …… * 次日黄昏,一辆黑色大奔下了高速路,急速驶向桐城。 司机偷偷朝后视镜瞄了眼,苗玉兰正一言不发盯着手机,肩膀止不住发颤,保养极好的指尖一下下不耐敲着真皮坐垫。 车内空气被她周身散发的气场冻结。 北方多地都在下大雪,天气恶劣。航班受到影响不是延迟就是取消飞行。 昨天他临时接到苗玉兰通知,开了一天一夜的车从深圳赶回桐城。司机跟了苗玉兰很久,见惯了她为事业运筹帷幄、机关算尽,还显少有像现在这么慌乱。 电话响了一声被苗玉兰接起。 “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苗玉兰铁青着脸,“今后要是敢让我知道你把照片发给第三个人,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几乎是从齿间逼出声,“陆远航,我苗玉兰当初怎么就瞎眼看上你!连亲生儿子都害,你他妈就是畜牲养的!” 话毕她“啪”摔了电话,吓得司机又一哆嗦。 苗玉兰仰在后座,只觉得头痛欲裂,一下下揉按眉心。 起初刚接到陆远航电话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在她心中陆是闻一直成熟稳重有分寸,绝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这次深圳行,程家人也都亲眼目睹了儿子的出色表现,总算让她松了口气。 直到看见陆远航发来的照片……儿子居然、居然和那个小瘪三! 杀千刀的陆远航还在电话里高高在上的指责她,说就是因为她没把孩子教育好,才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 他还说自己清楚苗玉兰现在嫁的是个大家族,传统观念极强,若是让那边抓了陆是闻的短,不仅苗玉兰为大儿子铺路的计划泡汤,她从此也会处处矮人一头。 “五十万。”陆远航最后开价,“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这样的。苗玉兰,今后请尽好一个当母亲的责任。” “王八蛋…”苗玉兰额角突突跳,对司机怒道,“就不能再开快点!!” …… * 江荻刚在陆是闻的辅导下做完一套卷子,就听到楼下的陆易叫了几声,不一会儿传来门铃响。 “你继续写。”陆是闻起身下楼开门。 江荻接着在演算纸上推不等式,铅笔“咔哒”断了。 他把断掉的笔芯扔进垃圾篓,换了根灌铅,连弄了好几次都没把笔芯放进笔里。 一楼突然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江荻心一紧,“腾”的起身就往楼下跑。 忘了穿鞋,差点被滚在地上的水杯绊到。 苗玉兰赤红着眼,在看到江荻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就要冲上去,被陆是闻抓住胳膊。 “江荻,先上楼别下来。”陆是闻轻声说。 见江荻站着不动,陆是闻分了点眼神给他,江荻知道对方是在示意自己别忘了之前答应他的话,咬咬牙僵硬转身,慢慢上了楼。 陆是闻这才又把目光落向脸色惨白的苗玉兰。 与其怒不可遏的样子相反,陆是闻平静坦然。 苗玉兰语气颤抖:“我找人分析过那张照片,没有后期处理过的痕迹。陆是闻,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话及此处,苗玉兰的语气多少带上一丝不自知的恳求与侥幸,她多希望这一切如自己所想。 “告诉妈,你是不是被姓江那小孩威胁了?是不是他带坏你?他赖在家里不走,也是强迫你收留对不对?……儿子你别怕,跟妈说实话,妈会帮你解决一切。” 陆是闻淡淡看着眼前自说自话的女人,直到她再一次发怒大声质问,喊陆是闻答话,才平静开口道:“他没有威胁我,是我先喜欢的他,喜欢很久了。” “啪!” 苗玉兰一巴掌甩在陆是闻脸上。 陆是闻偏了偏头,身体仍一动不动笔挺的直立,扭回来接着说:“他开始不知道,是我穷追不舍,死皮赖脸,真要说强迫也是我强迫他。” “陆是闻!!”苗玉兰彻底崩溃了,她的儿子那么懂事、那么完美,他本该按照自己的计划,将来顺理成章接替她的事业,再依靠程峰家族的人脉一步步爬上顶峰。 你把手拿开! 第117节 她不允许他走错路,更不允许任何人毁了他! 江荻其实一直都站在楼梯口,听到响亮的耳光声也顾不了那么多,再次跑下楼挡在陆是闻前面。 视线停在对方脸上的巴掌印和破了的嘴角,转头对苗玉兰说:“你别打他。”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收了陆远航好处?”苗玉兰咬牙,“收了他多少,我可以付双倍。” 江荻突然就又有些抽离,像守着电视看一档三流狗血家庭伦理剧,只差苗玉兰往他脸上摔支票了。 “你冷静些。”陆是闻对苗玉兰说,“你知道除非我想,否则没谁能逼迫我。” “你闭嘴!”苗玉兰再次扬手,“你知道我为了给你铺路,花了多少心思!” “在深圳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不需要你那些东西。”陆是闻语气沉缓。 “笑话!”苗玉兰嗤笑,“你当你现在住的房子是谁的?吃的穿的用的,上学的所有花销又是谁给的?……陆是闻,就算谈生意也该有来有往,我掏钱你办事,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她说着掏手机,“我现在就给你们校长打电话,你明天跟我回深圳。” “不可能。” 陆是闻语气不轻不重,同样也不带有丝毫商量。 他不经意看向江荻的脚,忽然眉间一沉—— 江荻的脚是光着的,被碎裂的玻璃碴扎到,地板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下一秒,陆是闻直接打横将江荻抱起,转身快步去卫生间。 “草…陆是闻!”江荻慌张骂。 苗玉兰眼睁睁看到儿子抛下自己,抱着那个把他教坏的小流氓扭头就走,气得抄起茶几上的茶具朝他砸去。 高档钧瓷在陆是闻身后炸开,陆是闻脚步不停。 苗玉兰怒骂:“滚出去!离开我的房子!” “可以。” 陆是闻打开淋浴花洒,关上卫生间门,“但我不会和他分手。” …… * 水哗哗流着,陆是闻把江荻按在马桶上,半蹲着帮他冲脚上的血。 江荻其实没感觉到疼,准确而言,要不是陆是闻发现,他都不知道自己划伤。 房门传来“砰”一声巨响,苗玉兰像是离开了。 陆是闻置若罔闻,一声不吭仔细检查江荻的脚。 确认没有扎到玻璃碴,才起身到客厅取药箱。 江荻低头看他给自己消毒,心里乱的不像话。 “你先去拿冰袋给自己敷敷脸。” 见陆是闻动作不停,江荻用脚蹬他,陆是闻握他脚腕的手紧了紧:“别动。” 语气有点冷,江荻知道他现在心情也不好,没再反抗。 “陆是闻,你妈以前打过你没?”江荻耷着眼皮问。 陆是闻不回话,片刻后出声道:“不是让你在楼上等,为什么不听话。” “这事儿换成你,要是我被打了,你会猫起来当孙子?” 陆是闻抿唇,沉默撕创可贴。 江荻还是不放心:“你说你妈会不会真找校长让你退学?” “只要我不同意,校长不会轻易放人。” 这倒是实话,学校还指望着陆是闻考重本拉高升学率,校长势必舍不得他这块香饽饽。 “那她要是不给你出学费了呢。” “我还有积蓄。” “哦。” 四下静了会儿。 “那要是你妈真把你撵出去该怎么…” 陆是闻抬眼:“你不打算收留我?” 江荻愣愣,他当然不会让陆是闻流落街头。 但苍南街的破房子冬冷夏热,陆是闻进他房间时都得低着头才不至于被门框撞到,还总有蟑螂总顺着下水管爬到他家。 陆是闻当了十几年少爷,吃香喝辣还有洁癖,能习惯过这样的穷日子? “收留我么,江荻。”陆是闻又问了一遍。 江荻垂着脑袋,良久过后终是缓慢点了点。 “总之不会让你变流浪汉就对了。” 陆是闻笑笑,洗干净手后摸摸他头: “真可靠。” …… ----------------------- 作者有话说:大家放心,不会分开! 第81章 香水 这晚江荻趁着陆是闻洗澡, 溜到门口便利店买了包最便宜的烟,回来路上一连闷了三根。 大概是有段时间没抽了,劣质烟草冲的脑子发晕还有点恶心, 不出意外晚上做了恶梦。 他梦到陆是闻穿的破破烂烂,蹲在天桥底下和一群打零工的挤在一起。耳朵别着一根“民工烟”, 手上的饭缸里没一点油水。 一个秃头大肚的老板从包里掏出两张一百块塞进陆是闻领口,笑的一脸猥琐, 说小哥模样真俊, 以后跟了他保准吃香喝辣。 然后自己就从后面冲出来, 拿刀把老板捅死了。陆是闻红着眼让江荻快跑, 要替他去找警察自首。 江荻大汗淋漓地惊醒,手一摸旁边发现陆是闻不见了。 他飞快下床出了卧室, 就见书房的门半掩。轻轻推开,陆是闻正站在阳台外面抽烟。 江荻抿抿唇, 默默上前。 陆是闻偏头看到他,把烟含进嘴里脱掉外套给江荻披上。江荻通过味道, 知道陆是闻抽的烟应该就是自己先前买的那盒。 “背着我偷买烟, 嗯?”陆是闻轻声。 江荻心虚了下,但还是冷着脸抢过烟盒,也给自己点了根, 还嘴道:“怎么不说你还偷我烟抽呢。” 两人并排站着各自抽了会儿。 陆是闻可能不习惯抽便宜烟, 被呛得咳嗽两声。 江荻想让他抽不惯就别抽了, 转念一想陆是闻以后大概也没什么钱买好的,让他适应适应“民工烟”也行。 想着想着心里就又开始发酸。 ……虽然陆是闻一再要求自己相信他, 自己也的确答应了,但如今现实问题摆在眼前不可能不去考虑,他相信陆是闻一定也正在发愁。 没有收入来源, 就算积蓄再多也只能是吃老本。 就算高中能吃,大学呢? 陆是闻成绩这么好,万一不得不去打工赚学费,会不会影响他的发展? 江荻太清楚没钱的日子,每天精打细算辗转在鸡毛蒜皮的生活琐碎里,说完全不会耽误到学业势必是不可能的。 马上高三了,学习压力大,万一营养跟不上又该怎么办? 还有苗玉兰,陆远航,保不齐接下来还会不会给他使绊子…… 江荻用力抽了一口烟吐出,心里的憋闷还是没办法随着烟圈散出去。 但他不想把这些掏出来对陆是闻讲,陆是闻已经够烦了。 天上零零星星落雪,今年冬天未免太过漫长。 陆是闻抽完最后一口,把江荻的一并拿过捻灭,推他肩膀:“进屋,别着凉。” 江荻喉间滚了滚,咽了口唾沫,终是点点头和陆是闻一起离开阳台…… …… * 清晨,江荻无声地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困意,带着熬通宵后的红血丝。 陆是闻也起来了,两人穿好衣服出门遛狗,江荻被寒风吹得缩起脖子。 陆是闻从他手上接过牵引绳:“回去把围巾戴上,我在这儿等你。” 江荻原本想说不用,见陆是闻一副不予反驳的样子,小声嘀咕了句麻烦,慢吞吞转身往家走。 取过羊绒围巾往脖子上系。 正要再次出门,手机突然震了下。 江荻掏出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陆是闻的妈妈,我正在苍南街你家楼下,请尽快来一趟,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江荻心先是一沉,却也并没觉得太意外。 然而接下来一条信息就让他再没办法冷静了。 【我已知晓你家里的全部情况。你姥爷患了脑梗,他年纪大了,我也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刺激。】 你把手拿开! 第118节 【别让是闻知道,速来。】 江荻握手机的手攥紧,唇不自知的绷起。 什么叫知晓他家的全部情况? 江荻事先也有想过,如果关逢喜有朝一日发现自己和陆是闻的关系,他该怎么应对。 答案是还没想好,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再把关逢喜刺激犯病。 苗玉兰除了会拿这件事刁难关逢喜,会不会再跟他提起死去的爸妈? 这是关逢喜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即便是在自己和关逢喜关系最恶劣的时候,也鲜少会跟对方主动提及这些。 关逢喜会受不了。 一定会。 江荻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把手机揣回口袋,捂严围巾,从后门出了别墅…… …… * 黑色大奔静静停在苍南街路边,依旧和破败的街道格格不入。 偶尔经过的老城居民忍不住停下,好奇围观,心说这是谁家的有钱亲戚回乡过年。 苗玉兰是独自开车来的,她昨晚同样彻夜未眠,找了桐城的人脉替她调查江荻家的事,包括医院、当年处理那次车祸的交警。 ……越查越愤怒,儿子就算真的喜欢男人,也不该找个这么烂的。与此同时她也越发确信,江荻的接近一定另有目的。 没准他那个姥爷也参与其中,毕竟对方也是个贪财懒惰、爱占便宜的老流氓,子女不在便想借外孙再找个人吸血。 如果真是这样,她一定不会放过这爷孙俩。 苗玉兰没有化妆,向来精致的脸上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翻出墨镜戴上,掩盖掉通红憔悴的眼睛。 清晨的雾还没完全散去,街口缓缓走来一个人。 苗玉兰墨镜后的眼轻轻眯了眯,不由抓紧方向盘,整个人警惕起来。 在江荻到她车边停下时,降下些车窗对他说:“上车。” 江荻面无表情,拉开后座的车门。 车内有一股女士香水味,江荻早上还没吃饭,闻到这甜腻腻的味道有点反胃,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了压。 苗玉兰发动车子:“找个咖啡厅?” “不用。”江荻淡淡说,“喝不惯那个。” 苗玉兰没再多说,把车驶入偏僻巷道停下。 “小江。”苗玉兰唤了声,短暂的开车停车,已让她把情绪重新整理好。 “阿姨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是闻么?” 江荻神情微滞了下,实话说他没想到苗玉兰一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 稍纵,江荻点了下头。 “好。”苗玉兰深吸口气,“那我就跟你聊聊我原本对他未来的规划。” 苗玉兰从旁边拿出一份文件袋,“这里面是国外最知名的几所大学,我已经全部打点疏通过了,其中有好几位顶尖专业的教授都表示对陆是闻十分青睐。我计划等他高中上完就送他出国,他会受到最好的教育。” “我不知道是闻跟你讲过多少,当初我太年轻,不顾我父亲的反对强行和陆远航结了婚,生下是闻,为此我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虽然这话不好听,但不同阶级有不同阶级的生活,经历的事,所拥有的眼界都是不同的。想做到阶级跨越更是不可能。这点陆远航就是例子,就算他穷其一生也还是没办法成为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不允许我的儿子走上我的老路。” “这些年我一直忙工作,从某种方面来看,再次结婚也是在为以后的事业做积累。我也不藏着掖着,实话说我的小儿子性格软弱,头脑也不如是闻聪明。换句话说,他从出生起就不完全属于我,而是属于那个家族,我只有是闻一个。” 话及此处,苗玉兰点燃一根女士香烟,沉默的抽着。 她只有在最烦躁的时候才会抽烟。 苗玉兰吐出烟雾:“我会把属于我的一切,包括财产、人脉、所有的东西全部给陆是闻。但前提是他绝不能被我老公那边的人抓住任何把柄,否则这些年我精心为他做的一切就通通作废。” “而你,你就是那个把柄。更准确而言,对于传统家族这简直就是丑闻。不仅是闻会得不到他本该拥有的,未来的发展也势必会受阻。你们还小,根本考虑不到这些,但这就是现实,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小江,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先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是闻。如果是,你舍得他为了你前途尽毁么?真要如此,你和陆远航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车内一片死寂。 江荻被香水味腻的受不了想开窗,抠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个是按钮。 苗玉兰帮他降下点车窗。 果然有钱人连开的车都很麻烦。 “陆是闻没跟我提过这些。”许久,江荻开口,“我只知道他总是一个人。” “未来他也将会是一个人,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亲人都可能对他别有用心,这是他的必修课。” 苗玉兰说,“是闻现在之所以能够叛逆,说那些很想当然的豪言壮语,也是建立在他从小就拥有优渥的生活环境,吃穿不愁的前提下。” “小江,阿姨愿意单独找你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了解生活的艰辛。你父母走得早,跟姥爷活在这座毫无发展可言的小城市,应该清楚一分钱掰成几分花的日子有多难。是闻跟你不一样,说白了连他的狗都比普通人吃得好、用得贵。你忍心他今后过着像你这样的生活?你忍心因为你们一时天真的固执,让他在这里困一辈子?” 江荻的手机一次次响起,反复出现陆是闻的来电显示。 他默默把电话挂断。 信息跟着叮叮叮传送过来—— 【闻:在哪儿?】 【闻:江荻。】 【闻:接电话。】 【闻:苗玉兰是不是找你?】 【闻:宝宝,告诉我你在哪儿。】 江荻看着不断显示的消息,脸上没太多表情,只是将手机攥的更紧。 他好想回去。 又一阵漫长的静默。 【闻:江荻,信我。】 “小江,相信阿姨。”苗玉兰轻叹口气,“我是陆是闻的母亲,永远不会害他。” “我想如果你妈妈还在,也一定会像我保护他一样,拼尽全力保护你。” “阿姨也不想动用强制手段,不是看在你的面子,而是你的母亲。” “放过是闻,跟他分开吧。” …… * 苗玉兰驱车赶往桐城最高档的饭店。 难得回来一趟,她正好可以借此约见一个合作方。 手机震动,苗玉兰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 “是闻。” “江荻在哪儿。” 苗玉兰皱眉,她非常不能接受儿子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陆是闻对她一直是包容的、温和的,即使两人之间总隔着距离,但陆是闻也从未忽视过最基本的礼貌。 但念在现在是非常时期,苗玉兰深吸口气:“我这会儿没跟他在一起,他已经走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 “只是以你母亲的身份,跟他讲讲道理。”苗玉兰沉声道,“小江比你懂事。” 电话那头静了,苗玉兰调整蓝牙耳机,一字一句:“他也比你更能认清现实。” “除了照片,我还有很多能证明我和江荻关系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苗玉兰神色冷了。 “不需要陆远航,我也可以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在一起。” “陆是闻!”苗玉兰一个急刹车,再也压不住火,“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别再找他,也不要伤害他家人。”陆是闻疏冷的声音隔着听筒,苗玉兰忽然就生出一种儿子要彻底离她远去的恐慌。 陆是闻:“我不需要你为我做那些,也不在乎程家人怎么看我。先前去深圳,尽量在他们面前维持你想要我展现的样子,也是因为不想你为难。但如果你再继续这样,我会亲自告诉他们。” “你威胁我?!” “就当是吧。” 滴。 陆是闻挂了电话。 …… * 天依旧昏沉的厉害,雪短暂停了会儿,又开始没完没了的下。 街上行人匆匆,一个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揣着手。 江荻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天桥、穿过地下道、再抬头时面前是一条被铁丝网拦着、废弃的铁轨。 这条铁轨过去经过桐城,延向槐城,一直通往北京。 只不过后来荒废了。 铁轨的那边就是城外,江荻忽然发现桐城真的很小,从东向西、从南向北,甚至徒步就能跨越。 它本不应该困住那些拥有翅膀的人。 江荻转身沿原路返回。 他的手机真的太旧了,被室外温度一冻,电量直接消耗殆尽关了机。 你把手拿开! 第119节 最后好像还闪了下,切断了陆是闻打入的电话。 不知不觉天已擦黑,城市亮起星星点点的灯。 酒吧一条街上聚着各色人等,江荻穿行而过,和醉汉撞了肩。 醉汉骂骂咧咧要揪江荻领子,被他拿眼一扫愣是没敢上前。 江荻又把围巾拢了拢,上面还有熟悉的淡淡檀香味。 廖北才跟人喝完酒从酒吧出来。前些天他的台球厅刚装修完,负责的老哥人挺实诚,知道他家情况后,在挑选装修材料时特地找了最便宜实用的,替他省了不少钱。 作为回报,廖北自然也大方把人请到像样的酒吧。 廖北喝了不少,在跟装修老哥称兄道弟的寒暄几句后在门口分别,领着城北一众往台球厅返。 隔着马路,看到了对面咬着烟往前走的江荻。 廖北愣愣,这小子不是特么戒烟了么? “你们等我下。”廖北吩咐完,快步过了马路,拍江荻肩。 江荻回头,在撞上那双恍惚黯淡的眉眼后,寥北一句“来潇洒啊”的玩笑话硬生生卡在嘴边。 继而皱起眉。 “怎么就你一个?陆是闻呢?” 江荻没说话。 廖北觉察出他状况不对,摸出手机就要给陆是闻打电话,被江荻按住。 “别。”江荻顿了顿,“我这会儿不想见他,也别跟他说你碰到我。” 廖北更特么觉得不对劲了,见江荻要走,急忙将他拦着。 江荻闭了闭眼,低声:“廖北,我不想跟你动手。” 趁廖北犹豫,抽手离开。 廖北啧了声,跟城北两个跟班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暗中跟着。 想了想还是给陆是闻去了电话。 对面响了会儿才接通。 廖北草了声:“你又怎么着小阎王爷了?” “你见到他?”陆是闻呼吸沉促,吓了廖北一跳。 “啊,在酒吧街。”廖北纳闷说,“他看起来不太对,我正让人跟着呢,你赶紧过来。” 顿了顿又专门叮嘱,“找着了可别说是我打小报告,显得我怪不仗义,咝我说你……” 嘟。 陆是闻那边撂了电话。 …… 第82章 纸 陆是闻赶到酒吧门口的时候, 廖北正一边一脚踹向两个跟班的屁股。 小个子跟班捂着屁股委屈巴巴:“真不怨我们北哥,实在是那小子太贼了!” “是啊北哥!”胖跟班一脑门虚汗,“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发现了, 在巷子里曲里拐弯一通绕,我们又不熟悉地形……这才跟、跟丢了。” “还特么好意思说?怎么不干脆把你俩也整丢了呢!”廖北作势又要揍, 见陆是闻来了,无奈上前叹口气, “我说你家小阎王可真能跑。” 陆是闻没吭声, 睨向两个跟班:“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南边!”跟班整齐划一用手指着一处。 陆是闻转身就走, 廖北忙将人拦住, 皱眉打量他。 ——印象中陆是闻还很少有像现在这样阴沉的样子,看的廖北难免都有些发怵。 “是闻你…”廖北顿了顿, 泄气道,“见着江荻别跟他急, 有话好好讲。他看起来真不太好。” 陆是闻闭眼深吸口气,末了什么也没说的搭了下廖北的肩, 快步朝南去了。 …… * 夜间北风更烈, 南城比北城人烟稀少,去年还起了大火,残存着没来及修缮的废墟。 江荻买的那包烟早被他抽完了, 看到小街尽头还有家亮灯的小卖店, 进去新买了包拆开。 从苍南街离开后他就一直在抽烟, 这会儿嗓子像被斧子劈过,又干又疼。 看到货架上蒙着灰尘的啤酒, 顺手拎了件,又让老板给他拿了根一块钱的圆珠笔,撕了张纸, 在小卖店门口的高门台坐下。 拉开拉环,咕咚咚灌了一整罐下去。 捏扁罐子,再次点燃烟。 江荻一天没吃饭,现下便宜酒混着劣质烟,一个进胃一个进肺,很快就有些上头。 好在思绪总算清晰了些,江荻叼着烟晃晃昏沉的脑袋,按开圆珠笔—— 陆、是、闻… 只写了三个字,笔就停住了。 江荻盯着纸看了会儿,默默将其划掉,伸手够酒。 再接着往下写。 转角,城南的猴子刚从发廊出来,趁洗头小妹送他,在别个屁股上贱兮兮揉了把,引得小妹一阵笑骂。 猴子佯作凶狠,拍拍洗头小妹的脸:“长得这么翘,不就是给人摸的?”说完很得意的带着两个跟班扬长而去。 洗头小妹往地上啐了口:“呸,死瘪三!真当自己还是大哥?” 自从猴子在城南失了人心,如今日子也不好过。 但他当老大当惯了,出门在外脸还是得要的。于是花钱从农村雇了两个有力气没处使的草包,一左一右跟在旁边给他撑场面,也好防止被哪个看不惯他的敲闷棍。 正想找个能过夜的浴池凑合一晚,隔着距离就看到小卖店门口坐着的人。 猴子眯起眼辨认,一句“草”从齿间逼了出来。 “江荻…” 猴子牙咬得咯咯响,长期积攒的憋屈与恨意“蹭”窜上脑门。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猴子四下看看,确认只有江荻一个,神经质的扭动了下脖子带人走上去。 江荻还在跟手里的笔和纸较劲,忽然只觉得头顶笼起一道阴影,掀起眼皮。 在和猴子短暂对视两秒后再次垂下。 “老子心烦,别来找死。” 江荻的眼神有些虚焦,猴子注意到他旁边还歪七扭八扔着不少空酒罐,知道他多半醉的够呛,胆子瞬间更大了。 这样千载难逢的报仇机会怎能错过!猴子当即就去揪江荻衣领,将人拎起来。 果然,不费吹灰之力! 江荻像是很难受,微微拧起眉。 刚才酒喝得太急,也没注意看保质期,别是变质了。 猴子摇着江荻的身体冷笑:“怎么样,没想到会落到老子手上吧!” “你大爷…”江荻掰猴子手,“别特么晃了。” 话音刚落,“哇”一声呕在了猴子身上。 “我操!!”猴子猝不及防被吐一身,先是呆了一下,接着挥拳便朝江荻脸上砸。 江荻偏头闪避,但因为酒精作用动作变得比平时迟钝,还是被猴子的拳头擦到脸。 他舔舔腮帮,下一秒屈膝狠狠撞向猴子腹部。 猴子惨叫弯腰,回头冲两个跟班吼:“还不把他给老子按住!!” 跟班互看一眼,捋起袖子就要上前。江荻这会儿正有气没处撒,见有不怕死的主动送上门,索性决定拿他们开刀。 小卖店老板对此情形早已见怪不怪,骂骂咧咧说“要打到一边打”,“哗”拉下卷闸门。 江荻取掉羊绒围巾搭向一边。 那是陆是闻的,溅上血就不好了。 江荻用后背抵着卷闸门,目光淡淡。 在两个壮汉朝他飞身袭来时,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恍神—— ——“江荻,要是有一群人围攻你该怎么做。” ——“有墙先往墙边站,后背抵在墙上绝对不能亮出来。” ——“其中一个挥拳打你脸呢。” ——“朝相反方向避,反拧他手腕踹肚子。” ——“对方先踢你。” ——“侧身踩脚,踹他迎面骨。” ——“发现打不过又跑不了怎么办。” ——“那就照着一个往死里揍。” ——“冷静下来,大脑会告诉你该如何反击。” 啧。 你把手拿开! 第120节 江荻扯唇笑了。 自己还真是…没教陆是闻一点好。 南城破巷深处持续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嚷、痛呼,还有拳拳到肉的撞击声。 筒子楼亮起灯光,有人往下泼水破口大骂,在目睹激烈的战况后又悻悻关上窗,拉严窗帘。 眼见两个壮汉已经被打得歪倒在地,一个鼻血糊满脸,一个气儿只出不进。 而江荻仍骑在其中一人身上,面无表情挥拳一次次猛砸。 猴子在短暂惊惧过后也彻底红了眼。 他暗暗将手伸进屁股兜,捏住那把锋利的刀片。 是在刚才的发廊偷拿的,猴子原打算防身用。 “老子特么弄死你…老子弄死你!!!”猴子抽出刀片猛的朝江荻扑去。 寒光在雪夜里忽地一闪,竟硬生生悬在半空。 猴子不可置信的扭脸,还未等反应过来,一阵钻心疼痛就先席卷全身。 他甚至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手腕被反扭着一松,刀片落入另一只手中。 猴子汗如雨下,嘴一咧就要喊痛。 一声惨叫还没发出,只感到脖子一凉,刀片不偏不倚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猴子嘴张了张,喉间发出声带摩擦出的“嗬嗬”声,除此以外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与此同时,他感到裆下一热,竟活生生给吓到失禁了。 “滚。” 陆是闻低沉的声音裹挟着寒意,让猴子控制不住发抖,心脏几乎骤停,如坠冰窟。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此前根本没有真正感受过死亡逼近。 “滚、我滚…这就滚!”猴子脸色煞白,眼泪喷泉似的夺眶而出。 脖子上的刀片又微微向下压了半寸,像在极力克制着才没有划破他的皮肉、割断血管。 最后,陆是闻夹刀片的手指向内一收。 猴子立马连滚带爬匍匐出好几米远,这才软着腿哆哆嗦嗦想站起来。 接连好几次没站稳,又扑通跪下去。 原先跟在他旁边的两个跟班此时早已吓傻,既恐惧还不敢跑,丢了魂似的瘫坐在地。 被陆是闻拿眼一扫,从五大三粗的身体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早知道外面这么可怕,就该在家乖乖种地了! 陆是闻不再理会二人,径直一步步走到江荻跟前。 两个壮汉见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屁滚尿流仓惶逃窜,转眼就消失在街巷尽头…… 四下恢复宁静。 陆是闻垂眼,带着些居高临下,一言不发注视着江荻。 空气在此刻仿佛凝滞,充斥着强烈到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不知过了多久,江荻眸子颤了颤稍稍撇开,抬袖胡乱擦了把脸。 他的腮帮被猴子那一拳砸的酸胀,这会儿八成已经肿起来了。 江荻撑墙想起身,膝盖刚弯曲又被陆是闻推坐回去。 再起,再被推。 一次一次,无声的对抗着。 江荻终于蹙眉,抬头瞪陆是闻:“你特么有病?” “江荻,你是要跟我分手么。” 江荻被问得一愣,眉皱得更深。 陆是闻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会儿,移向江荻身旁掉落的纸笔,弯腰去捡。 江荻骂了声,连忙要夺,被陆是闻钳住手腕,疼得他倒抽了口气。 陆是闻没有放松力气,拿着纸仍沉默地看着他。 黑沉的眉眼冷的让人害怕。 “这是什么。”陆是闻语气平淡,“给我的?分手信么。” “说话,江荻。” 江荻咬咬牙别过头,陆是闻抿唇克制了下情绪,这才将目光落到那一页纸上。 微微怔住。 ——《陆是闻饲养计划!》 早饭:二十块。 (牛奶、面包、鸡蛋必须有!) 午饭:四十块。 (肉、蔬菜、米饭或其他主食类) 晚饭:四十块。 加餐…… 教辅资料…… 陆易的狗粮开销…… 狗罐头…… 电暖器…… 二手空调…… 二手双人床…… …… …… “没、没要跟你分手。”江荻语气发闷,呼吸间还带着酒味,“就是想自己先试着规划下。” 见陆是闻不说话,江荻懊恼地抓了把头发:“…陆是闻,我尽量让你过得别太差吧。” “为什么要自己跑走不跟我讲。” “……” “为什么不接电话。” “……” “为什么说不想见我。” “……” “为什么不相信我能处理好一切。” “我说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江荻被问得烦躁,“再说你还不是也没信我?!”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的确,在跟苗玉兰见完面后消失了整整一天,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不见陆是闻,他不担心自己是要分手才有鬼。 空气又静默许久。 陆是闻终是闭眼沉了口气,把那页用来记账的纸认认真真抻展叠好,小心揣进口袋。 在江荻跟前蹲下。 “对不起。”陆是闻低声说,“我刚刚态度不好,吓到你了。” “你是个什么鬼能吓到我。” 陆是闻抬起眼:“江荻,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 ----------------------- 作者有话说:不分不分我们不分! 第83章 梅家楼 陆是闻没有告诉江荻自己是怎么找到他的, 但当江荻脚下又开始发飘,被陆是闻背起来时,才发现对方浑身上下已经被冻透了。 陆是闻穿的还是早上遛狗时那件外套, 因为没想走太远,只有单薄一层。 江荻摘下围巾给他系, 说实话心里没点愧疚是假的。 “不用,你戴着。”陆是闻停下, 托江荻屁股的手臂往上掂了掂, 继续往前走。 在南北城交界的涵洞下, 两人总算拦到一辆出租车。 到家后江荻又吐了一回, 陆是闻冲了杯蜂蜜水给他,把手搓热放在江荻胃上暖着。 期间江荻有几次主动想找陆是闻讲话, 都被勒令乖乖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前, 江荻含糊念叨了句什么。 陆是闻俯身,听到他说的是“安心学习, 老子赚钱养你”。 陆是闻将被子牵了给他盖好, 搭在江荻肚皮上的手轻轻捏了捏。 …… 你把手拿开! 第121节 * 江荻一觉睡到快中午,下楼发现陆是闻正在厨房熬小米粥。 奇迹般没有糊锅,除了水和米的比例没太掌握好, 味道还是可以。 陆是闻到底在过年前学会了做饭, 但江荻的戒烟计划却失败了。 不过见对方也没以此找他说事儿, 江荻便装作不记得和陆是闻打过赌。 “待会儿带我去哪儿?”江荻舀着小米粥问,他还记得昨晚陆是闻跟他说的话。 “梅家楼。” “?” 梅家楼在西城, 并不是一栋楼,而是桐城最大的古玩交易市场。 之前关逢喜总爱往那儿跑,但因为水太深, 距离又远,上过几次当后也不去了。 江荻对这些不感兴趣,没跟着去过。 见陆是闻似乎不打算多跟他解释,江荻也没再问。 两人吃完饭出门叫了辆车,朝西城出发…… 初五过后,街上的人明显增多,很多店铺也开了。 古玩市场里更是热闹,若非江荻亲眼看到,当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喜欢这个。 当然,像陆是闻这么年轻的还是少数。两人往市场里一站,像两个走错地方的异类。 道路两旁摆着不少地摊,摊主一个二个长得奇形怪状,也不似其他做小买卖的那么热络,只在有人蹲下询价时才爱答不理交谈两句,一副鼻孔看人的架势。 陆是闻全程没停留,江荻跟在他旁边扫过形形色色的人,觉得有点新鲜。 他突然就想起吕科被没收的那本盗墓小说,之前在同学之间还挺火,里面好像也提过类似这样的市场。 江荻用胳膊肘撞陆是闻:“你说这儿有没有干那什么的。”他一时想不起书里的黑话,“倒…倒…” “倒斗。” “对。” “之前有。”陆是闻淡淡,“不过近些年少了。” 江荻来了兴趣:“你见过没?长什么样?” “一个鼻子两只眼,人样。”陆是闻轻轻扬眉,“问这个做什么。” “就觉得倒斗挺刺激。”江荻揉揉鼻子,“那粽子、尸鳖这些到底又是真的假的?” 陆是闻拍了下他后脑勺:“倒斗违法,49年出土后的东西也不许交易。出土和传世是两个概念…” 他话音稍停,视线落向街边一个店铺。 相较其他店面而言,这家无论是面积还是装潢都要讲究得多。 “进去看看。”陆是闻冲江荻递递下巴。 两人一起进店。 柜台里坐着个二十多岁的伙计,见来的是两个高中生,也懒得招呼。 陆是闻屈指轻叩了下玻璃板:“劳驾,那支玉杆毛笔我看看。” 小伙计打了个呵欠,把头扭过去装没听到。 陆是闻也不恼,又重复了遍,小伙计这才不情不愿起身从展柜里把笔掏出来:“小心点儿拿!” 陆是闻拾笔简单端详:“多少钱。” “八千。” 陆是闻笑笑,把笔还给伙计,伙计没好气夺过放回去:“不买你看什么,净给老子添乱。” 江荻脸瞬间黑了,正要开怼,小伙计突然倏地站直,两眼放光:“我去,杨爷?!” “陆爷?!” 被叫“杨爷”的中年男人完全没顾上理会小伙计,快步上前惊讶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江荻:?? 这屋里还有其他姓陆的? 没等江荻反应过来,杨爷一把握住陆是闻的手,扭头冲小伙计大骂:“兔崽子还不赶紧看茶!知道你面前站的人是谁吗?!快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小伙计显然也搞不清楚状况,但见梅家楼大名鼎鼎的藏家“杨爷”都这么说了,赶忙应声回屋喊老板。 杨爷这才再次对陆是闻作揖道:“好久不见陆爷,我刚在门口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想到真是您呐!” 陆是闻回作个揖:“杨爷。” “欸欸,不敢当!” 不一会儿,老板从里屋出来,见到陆是闻后先“哎哟”了声,扶扶鼻梁上的宝石老花镜:“陆爷!幸会幸会!” 他先前听小伙计学嘴,说店里来了个什么“陆爷”,一时还没对上号。 直到看见杨爷身边站的年轻人,才隐约猜到他身份。 “老吴还没见过陆爷吧。”杨爷殷勤道,“苗纳川苗老先生的外孙,别看年纪轻轻,本事大了去了!” “久仰久仰!这眉眼一看就错不了,跟苗老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吴老板也只是有幸在拍卖会上见过苗老一次,并不认识。但深知这位老人家是当之无愧的收藏界泰斗,他外孙更是习得苗老一身亲传本事,手握藏品样样大开门。 小伙计正躲在老板身后探头探脑,被拎着领子踹到陆是闻跟前。 吴老板:“快,喊陆爷!” 伙计怎么看眼前这小子也不过跟自己差不多大,甚至还更年轻些,居然是位“爷”?! 吴老板又踢了他一脚:“喊呐孙子!” “陆、陆爷。”小伙计挠头叫了声。 吴老板向陆是闻赔罪:“实在对不住陆爷,这孙子入行晚,没见过世面。” “没事。”陆是闻颔首。 江荻已被这一连串的“爷”啊“孙”啊的彻底整懵了,觉得梅家楼这地方真神奇,仿佛跟自己不在一个世界。 再看陆是闻也有些意外,虽然他不懂收藏界的论资排辈,但单看两个年龄都可以当陆是闻他爹的男人对着他点头哈腰,也知道陆是闻的地位应该不低。 特么的果然不是普通男高! 杨爷:“陆爷今天来是…” “之前收了个小物件,想托钱老爷子帮忙送拍。”陆是闻说,“学习忙,暂时顾不上这些,进店是因为碰巧看到了展柜里的笔。” “送了!”吴老板一拍手,喊小伙计,“快,给陆爷包上。” “不必。”陆是闻婉拒,温声道,“您把它收好,这笔有一定收藏价值。” 他说完再次看杨爷,“我不能多留,已经和钱老爷子约好了,下次再和二位交流。” 杨爷原本听说陆是闻带了宝贝来,还想借此机会掌个眼,万一能直接从他手上收了就更好。 但得知对方来是找钱老帮忙送拍卖会的,也不敢截胡,不然今后他在行当里真就别混了。 杨爷忙做顺水人情:“钱老在后面茶房,我带陆爷过去?” 陆是闻点头,杨爷立刻热情开道。 陆是闻和江荻在杨爷的引领下穿过古玩街,在一家古朴幽静的院落前停下。 “这地方我可进不去,就送您到这儿了,您留神门槛。”杨爷顿了顿终是忍不住说,“下回陆爷要是得了新宝贝,也烦请给我瞜一眼。” “一定。” 陆是闻说完,带着江荻进了院子。 杨爷愣是在身后又目送了他们很久,才颇为遗憾的转身离开。 陆是闻偏头看江荻,在迎上对方探究的目光后,揉揉他脑袋。 “不习惯我这么说话?” “。”江荻木着脸,“陌生,跟特么拍电影一样。” 陆是闻笑笑。 “陆是闻。” “嗯。” 江荻咽口唾沫,“你这么牛逼的么。” ……陆爷。 江荻之前打架的时候也逼人叫过他“爹”或者“爷”,但都是对方怕他,绝不会像刚才那俩人似的心甘情愿、毕恭毕敬。 “收藏圈不看年龄只看资历。”陆是闻说。 “哦。”这么一想,没准关逢喜到了陆是闻跟前,也得喊声爷。 院子是两进两出,虽然桐城很小但也是名副其实的古城,城隍庙附近也有类似这样的院子。只不过多数都很破旧,被分割成好几户人住,远不如这座气派。 江荻和陆是闻到了前厅外,恰好有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出来抽烟。 见到两人,他先愣了愣:“你们是…”下一秒很快反应过来,“陆爷吧!来来,快请!” 青年上前递名片,也不知怎么就分出江荻和陆是闻谁是谁,把名片给陆是闻:“我姓王,北京轩宝斋寄卖行经理。钱老先生他们都在里面了。” 陆是闻接过名片,与王经理点头示意,跟他一同进前厅。 江荻犹豫:“我…要不还是在外面等你。” “一起。”陆是闻拉住他手径自跨过门槛—— 厅内檀香袅袅,从铜鹤炉里徐徐飘出。 四周装潢同样古色古香,陈设乍一看和陆是闻家还有点像。 当中摆着一方乌木茶台,左侧的老人一身盘扣唐装,正给坐主位的老人倒茶。 你把手拿开! 第122节 相较他的贵气讲究,主位老头就显得随意太多。大白汗衫黑布鞋,摇着把破蒲扇,像刚从早市遛弯儿回来。 见到陆是闻,主位老头冲他轻轻一点头:“来了孙子。” “钱爷。”陆是闻唤。 钱老爷子一挥蒲扇:“过来坐我跟前。” 王经理连忙把自己的板凳往旁边挪,还很有眼色的给江荻搬了一把挨着陆是闻放。 陆是闻拉江荻坐下。 “小王,让他们再拿点茶来。”钱老爷子吩咐。 “得嘞。”王经理麻利点头,转身出门。 钱老爷子这才扭脸,视线在江荻身上寥寥扫过,往他手腕落了几秒。 “叫什么。”钱老爷子问。 江荻刚要开口,陆是闻替他答话:“江荻,是我的…” 钱老爷子:“心上人。” 江荻蹭的站起来,瞳孔地震。 这特么是个什么老妖怪?!! 怎么看出来的! …… ----------------------- 作者有话说:被刷新三观的荻宝:……陆是闻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男高? 闻子哥(慢悠喝茶):说了哥不差钱。 第84章 无忧【小修】 陆是闻先也是微微怔了下, 片刻后轻牵起唇。 钱老爷子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放心,人老了什么没见过,不稀罕。老程也不是外人, 不会到处乱讲。”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横竖不过年轻人谈个恋爱的事儿, 也碍不着谁。”穿着讲究的程老爷子笑着应和。 钱老用蒲扇一拍板凳,吩咐江荻:“坐, 你也过来坐爷边上。” 江荻还是很纳闷钱老爷子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有些僵硬的重新坐好。 嘴唇动动, 忍不住道:“钱老爷。” 特么嘴瓢了。 钱老钱爷喊哪个不行, 喊个钱老爷。 “甭叫老爷,又不是地主老财。”钱老爷子也被逗乐了, “叫钱爷爷,听着亲切。” “钱爷…爷。” 室内暖意盎然, 钱老爷子摇着扇子倒也不觉突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钱老说,“不是老头子眼毒, 这不是苗纳川给他未来孙媳妇的聘礼都在你手上戴着?” 此话一出, 江荻和陆是闻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这事原是苗纳川在病床上同陆是闻交待的,并无旁人在场。 陆是闻不动声色一笑:“这您都知道。” “知道,但知道的统共就那几位。除了我和老程, 另外三个也都是纳川的至交。” 话及此处, 钱老爷子不由瘪嘴, “想当年我为了要这手串,可是向苗纳川开出很高价的。结果那小老儿死活不给, 非说什么要留给他孙媳妇儿。” 程老接话:“前些年在北京宝德拍卖会上也见过一条差不多的,我们哥几个还聊起纳川这档子事儿来。” 提起苗纳川,程老眼底难免显出几分怅然, “纳川那小老儿不厚道,招呼也不打就丢下我们几个老伙计,先跑去那边享清福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望向陆是闻:“对了,当时在拍卖结束后的酒会上,我还见到了你那小子爹。也不知他是怎么混进来的,到处以纳川女婿的身份自居,蹭吃蹭喝。” 钱老冷冷嗤笑:“苗纳川这辈子最看不上的就是他那前女婿,玉兰还真是半点没遗传到他老子的眼光!” “好在隔代传,小陆比他妈、他小子爹都强。不然老苗就是走了,怕也要合不上眼。”程老爷子说。 话及此处,陆是闻和江荻心里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陆远航之所以会知道手串背后的意义,应该就是在那次拍卖晚宴上偷听到钱老、程老他们讲话。 此时王经理拿着青瓷茶瓶过来,俩老爷子默契的都没再提江荻和陆是闻关系的事。 见王经理要泡茶,钱老用蒲扇打他手背,冲陆是闻一努下巴:“让他来。” 陆是闻顺从,挽起袖子,取过茶台上的紫砂壶。 一系列烹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潇洒。 高冲低浇、淋盖热罐,懂茶的一眼就能看出是行家。 王经理颇为讶异的赞不绝口,钱老和程老则是互看一眼,各自笑了。 曾经苗纳川为他女儿、女婿丢的面子,现下总算让他这孙子给挣回来。 陆是闻把茶分给众人,也给江荻倒了杯。 江荻不懂品茶,但确实有被陆是闻刚刚那套动作秀到。 特么比火锅店里功夫扯面的师傅还6! “带的东西呢?”钱老端起茶盏轻啜,“拿出来给爷瞜瞜。” 陆是闻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用深色绒布包裹着的东西,交到钱老手上。 钱老放下蒲扇、茶盏,将其慢悠悠揭开。 “开门儿。” 他一拍桌暗叫道。 “这是…玛瑙鼻烟壶吧。”王经理也跟着认出来,“看造型该是康熙年的呢。” “当时能衬得起这种鼻烟壶的可不是一般人,起码要在朝廷当官。”程老接过,认真端详着问陆是闻,“这是你姥爷留给你的?” “不是。”陆是闻答,“是我在昌平一个农户手里收的。” “昌平…” 钱老爷子喃喃,再次从程老手上接过鼻烟壶。 沧桑干瘪的手一点点仔细摩挲过壶身。 在看到上面赫然刻着“璋柳”二字后,钱老眸色下沉:“错不了,这是太医冯璋柳的东西。” “这…”程老和王经理都不认识这个叫冯璋柳的,只知道康熙年间比较出名的大太医叫刘声芳,很受皇帝赏识。 程老冲钱老作揖:“还请老哥赐教?” “你不知道他也正常。”钱老叩着桌面,“小孙子,你来跟他们讲。” 陆是闻点头,接过话茬,不急不缓的娓娓道—— “冯璋柳祖籍山东,家里世代行医。进入太医院后,他曾以极快的速度一路做到右判,却在鼎盛时期毅然辞官回乡。当时康熙帝还未经历第四次南巡,刘声芳也还没受到赏识。正史对于此人的记录并不多,所以不知道确实很正常。” “不过民间倒是有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有人说他是得罪了孝庄太后,有人说他是不想沦为派系斗争的牺牲品,选择辞官保身。也有人说他沉迷方术,四海云游去了……” “而在昌平的小浦村也流传着关于他的事,说当时村里爆发瘟疫,冯璋柳恰好云游到此,无偿帮村民治病,在十里八村颇受爱戴。到冯璋柳暮年时又重返小浦村,并写下三十三道药方托人带出去,广为流传。” 陆是闻温声,“我也是在偶尔翻杂书的时候看到,去年刚好去了昌平,见这鼻烟壶挺别致,就花了几百块给收了。” “多、多少??”王经理怀疑自己听错。 “记不清了,六、七百左右。” “怎么样老程?”钱老抖着胡子道,“就问你服不服?” “我服我服。”程老笑着摆手,“你这年轻人手快眼毒,当真了不得!苗纳川后继有人、后继有人!” 陆是闻在此时也切入正题:“钱爷,程爷,我马上要考大学,时间紧任务重,想麻烦二位帮我把鼻烟壶拿去送拍。你们都是我姥爷的生死至交,事情拜托给二位我就放心了。” 王经理原本看到鼻烟壶,还想私下里劝陆是闻要不要考虑把东西放他寄卖行,他来找买主。 再一听鼻烟壶背后的故事,又盘了盘陆是闻和两位老爷子的关系,也知道这笔生意自己没资格做,很识趣的没再开口。 江荻全程并不在意这东西有多大收藏价值。 他只关心到底值多少钱,够不够覆盖陆是闻的大学学费和生活开支。 于是找了个众人喝茶的机会,试探地问:“那个…” 江荻抿抿唇,犹豫道,“请问这东西要是卖了钱,能供他读到大学不?” 此话一出,现场陷入短暂沉默。 半晌后,只听钱老爷子突然放声大笑,连带程老爷子和王经理都跟着摇头笑起来。 江荻:……? 他这话有问题? 江荻不解望向陆是闻,发现对方唇边也噙着一点笑意。 趁王经理出门买茶点,钱老爷子用蒲扇使劲拍拍江荻肩膀。 “小子,别说你俩生不了娃,就算真弄个出来,也够那娃娃读到大学了!” …… * 江荻是懵着进院子,也是懵着出院子的。 站在门口,他一脸深重的问陆是闻:“那鼻烟壶拍卖了,以后还能再买回来么。” “不要了。” 陆是闻淡淡说,“我个人其实不喜欢收藏鼻烟壶。” 你把手拿开! 第123节 “。”不要了,关逢喜听到这话怕是得疯。 “为什么不喜欢。”江荻又问。 陆是闻轻飘飘觑他:“因为总会让我想起你背着我偷抽烟的事。” “……”胡溜八扯!你收藏鼻烟壶的时候老子还不认识你呢。 江荻忍忍没还嘴:“可…我就是觉得卖了可惜,又不什么破烂二手家具。” 江荻越想越放不下,薅了把头发抬起眼:“陆是闻,你那儿还有没有别的了?”这样的话卖一个也不至于太心疼。 “鼻烟壶就只有这一个。”陆是闻看着江荻抓的乱蓬蓬的头发,抬手帮他整理,“不过其他更值钱的东西,我倒还有不少。” “…………” 还有不少。 呵呵有钱人。 “江荻,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来这儿么。” 陆是闻问。 江荻顿了顿,难得老实回答:“你想让我知道你不缺钱,也不需要靠父母,我之前的焦虑都是多余的。” 的确,从到梅家楼开始,江荻对陆是闻的认知就一直在不断刷新。 当然之前也总刷。 不同于对方直接拿银行卡给他看,江荻明白陆是闻除了有钱,还有着绝对赚钱的实力。 这么一想,昨天躲起来抽烟喝酒列计划,纠结该买哪款二手空调更划算的自己,活脱就是个大傻帽! “虽然看到你为我们以后的生活精打细算,我会很高兴。但我更希望能让你安心。”陆是闻说。 “对不起…”江荻抿唇,片刻后别开脸小声道,“我不该不信任你。” “所以现在能信了?” “嗯。”江荻很快一点头。 陆是闻轻声说了句好。 下一秒,他突然扛起江荻,大步往马路边走。 “我c!陆是闻你干什——” 屁股被“啪”地拍了下。 陆是闻招手拦下辆出租车,把江荻塞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进去,报了别墅地址。 没等江荻胀红着脸骂完,只听陆是闻道: “下面我们来算算昨天的账。” …… ----------------------- 作者有话说:闻子哥发现江小宝不信任他,先庆幸还好不是分手,再把人背回家,想办法打消小宝顾虑,最后再算账! [猫头][猫头][猫头] 第85章 算账 江荻一直觉得, 有错不敢认的是孬种。 所以当陆是闻说要找他算账时,他就做好了挨打立正的准备。 到家后,陆是闻照例先给陆易喂了饭, 去浴室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接着问江荻想吃什么,打电话到附近的私厨点了餐。 等餐送达, 江荻的耐心也差不多快耗尽了。 ……不是要算账么? 算呐! 高低不过就是让陆是闻揍一顿,虽然不久前也见识了这人生气时的样子, 但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横竖一个头点地的事儿, 搞什么心理压迫精神攻击! 就好比打针前非要先拿个酒精棉往人身上抹, 凉嗖嗖的就是不扎, 纯特么在搞心态! 于是在陆是闻往江荻碗里夹菜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打算怎么跟我算账?” “先吃饭。”陆是闻道。 “。” 江荻绷着脸, 唇抿成一条线,“你不说我吃不下去。” “一会儿凉了。” 江荻狐疑地探究陆是闻脸色, 见对方神情自然,这才犹犹豫豫动筷子扒饭。 一顿饭吃得忐忐忑忑, 像小学时候组织抽血, 一个班一个班排队等待的感觉。 吃完饭,陆是闻把餐盒收拾好装进塑料袋,重新坐回桌前, 这才抬起眼。 江荻知道总算要开始清算了。 他靠墙边站着, 眼往四处大致一瞟。 挺宽敞, 待会儿打起来方便。 但又一想其实不宽敞也没事,他是不会还手也不会逃跑的。 “需要我再总结一下么。” 陆是闻开口问, 语气不重。 “不用。”江荻痛快道,“不接你电话、不回你消息、酗酒抽烟违反约定、不信任你,是我不对。” 他顿了顿强调, “但我没有想过跟你分手。” “我知道。” “陆是闻,你揍我一顿,我不还手。”江荻坦然说,“这事换谁肯定都得生气,在这种时候不声不响躲起来不见你,换我也怀疑你想分手,我也会揍你的。” 陆是闻不语,安静听他说。 江荻:“真的,你忍到现在脾气够好了。” 这是实话,若换成自己,根本做不到像陆是闻这样先把所有问题解决完再算账,绝对先爆炸再说。 江荻倚墙立起身,来到陆是闻跟前,一副即将慷慨就义的样子。 “揍脸、揍肚子、踢迎面骨,随你。”反正离开学还有几天,就算伤了也没关系。 即使被人看到,也可以说是跟猴子打架,“你注意避开点胃,刚吃完饭,吐了还得收拾。” 陆是闻站起身,这人的身高还真是先天就自带压迫感。 江荻默默咽了口唾沫,抬头直视陆是闻。 下一秒,他手腕突然被反握着向前一拉。 江荻重心不稳踉跄了步,陆是闻按着他的后背让他趴在了桌子上。 屁股上啪啪就挨了两下。 江荻先是一愣,在意识到被打的部位后,红晕迅速从脖子爬到脸,在头顶“嘭”的炸开。 “…………??!!” 他想过陆是闻会揍他,会使用冷暴力,也可能只是三言两语说他几句,事情就这么算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居然会打他的…… 江荻活这么大也就小时候太淘,被他妈按在腿上揍过几回屁股。这种惩罚小屁孩的方式,陆是闻怎么、怎么能用在他身上!! 江荻变卦了,他撑起身子就要反抗。 陆是闻压着他的腰又打了一巴掌。 也不知道用的什么邪门功法,疼倒是没多疼,关键是很响! 江荻脸都快臊红透了。 “卧槽你别!” “不是随我?” “那你也不能揍老子、老子的!” “揍屁股你才能记住。” 的确,羞耻比疼难捱多了! “江荻,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我为什么生气么。”陆是闻闭眼深吸口气,心头压抑的后怕自始至终也没能消散。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猴子那把刀片真的割伤你颈动脉,我又找不到你,怎么办。” 江荻眸子颤了颤,扑腾的动作稍稍收住。 顷刻间,陆是闻夺刀片抵向猴子脖颈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江荻从没见过陆是闻露出那样的表情。 阴狠、冰冷、决绝…… 他是真有可能要了猴子的命。 “颈动脉的位置很浅,就在皮下1-2厘米的位置。”陆是闻低声,“江荻,你出了事,让我怎么办。所有我们憧憬过的未来,又该怎么办。” “……”江荻垂下眼眸,撑桌子的手指不由蜷起。 直到现在,他才也彻彻底底感觉到了后怕。 如果陆是闻当时没有夺下刀片,他们的人生很可能就此会走向覆水难收的境地,坠入深渊。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了的…… 你把手拿开! 第124节 还好没有发生。 万幸没有发生。 “你揍吧。”江荻重新乖乖趴好,这么一想,陆是闻把他屁股揍烂都不亏。 “不会再跟你玩失踪了。”他说,“对不起。” 陆是闻叹口气,把江荻捞起来,替他整理蹭皱的衣角。 “江荻,我是认真想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我也。”江荻嘴唇动动,“我错了。” 像是为了履行打赌输掉的惩罚,他顿了顿,用很小的声音艰难说:“…好哥哥,我不乖。” 空气静了一秒,头顶传来陆是闻无奈的笑。 脑袋被用力搓了搓。 “下次再这样就扒了裤子打。” “不会了。” “乖。” “陆是闻。”江荻抿抿唇,别扭将视线移开,“今天这事儿不许让别人知道。” 他好歹堂堂城隍庙小霸王,要让人知道被按着揍了屁股,以后脸还往哪儿搁! “嗯,不让人知道。” “还有我刚刚叫你那声,也别让人知道。” “哪声?” “好哥哥。” “在呢。” 江荻抬头对上陆是闻带笑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占了便宜,抡起袖子咬牙道:“那现在是不是该换老子跟你算账了?” 陆是闻轻轻扬眉。 江荻:“在小卖店门口你是不是推我来着?五次,你起码推了我五次!当老子不倒翁啊你!” “抱歉。” “少废话!过来趴这儿……草,陆是闻你别往楼上跑!!孙子!!” …… * 开学前一天,陆是闻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带着陆易一起和江荻离开别墅,搬到了苍南街。 关逢喜从陆是闻手上接过一沓厚厚的信封,打开粗略一点,眼都直了。 “这段时间打扰了。”陆是闻温声,“我会尽快找到房子。” “您这是离家出走?体验贫民生活?还是落魄少爷被扫地出门了?”关逢喜八卦问。 江荻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关逢喜解释自己和陆是闻的关系,生怕他刨根问底,非逼陆是闻说出离家原因。 但关逢喜没这么做,把钱往信封里一装,在茶几上磕了磕:“不过房租都收了,你爱待多久待多久。再说我家就是正儿八经的穷苦老百姓,够你体验的。” 陆是闻颔首道谢。 关逢喜又把信封还给他:“这是那小王八蛋这段时间在你那儿蹭吃蹭喝的开销,咱算两清了哈。” “?”江荻多少对关逢喜这老财迷还有点刮目相看。 关逢喜冲他使眼色,这买卖一点不吃亏! …… * 北风不知在何时悄然转了向。 几阵南风轻拂,城隍庙内的凤凰树依稀泛青吐露新芽,墙角的迎春花也开了。 清晨,关逢喜自告奋勇去遛狗,在老城街坊们或好奇或谨慎的目光下招摇过市,像个凯旋的老将军。 有了这狗,看谁还敢跟他摆谱甩脸子! 江荻和陆是闻已经去学校了,关逢喜回家打开电视,边吃早饭边等冯姨过来。 门响了,关逢喜应声去开,心说是小冯今天没带房门钥匙? “小冯中午吃…”关逢喜边说边开门,在看到屋外站着的苗玉兰后先是愣了愣,疑惑问,“你找谁?” “您。”苗玉兰摘下墨镜,露出有些憔悴但仍然冷静透彻的眼眸,“我来找您谈笔生意。” 客厅里。 苗玉兰坐在沙发上,目光睨着戒备的陆易和同样一脸警惕的关逢喜。 “我是陆是闻的母亲,我儿子现在住你这里。”她用的是陈述句。 “我没收他钱。”关逢喜第一反应是对方家长来找自己要钱。 苗玉兰没接他这句,目光浅浅在屋中环视了圈,秀眉微蹙。 ——陆是闻宁愿住这样的地方都不肯向她低头么。 苗玉兰吸口气,控制了下情绪:“我就直说了,您外孙江荻强迫我儿子跟他谈恋爱,这事您知道么。” “……?” 关逢喜愣住,尝试理解对方的话,“你说…臭小子、跟你儿子、谈…恋爱?” 关逢喜突然爆发出一连串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之前没听小陆说过啊,您、您是说相声的吧哈哈哈哈哈哈!” 苗玉兰眉梢高挑,脸色越发铁青。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到关逢喜面前。 关逢喜乐颠颠低头看。 表情凝在脸上,笑不出来了。 “我姑且当你是不知道。”苗玉兰冷声,“否则利用自己的亲外孙敛财,未免太不要脸。” “你嘴巴放干净点。”关逢喜语气也沉下来,目光自始至终没从照片上移开,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胸口窜上脑门,耳朵嗡嗡响。 “这照片也、也不能证明什么。”关逢喜像是反驳,也像在自欺欺人,“他俩关系好,没准就是朋友间开开玩笑!” “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么。”苗玉兰恨声嗤笑,“当然,您也可以问问您外孙。” 苗玉兰抬腕看了眼表,再次面对关逢喜:“我时间不多。不管您是什么态度、什么想法,总之我不允许任何人毁了我儿子。” 她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枚精致的盒子,推至关逢喜面前打开。 “翡翠玉佛,才从缅甸运过来。”苗玉兰道,“让您外孙跟我儿子分手,不管用什么方法。这个就送你。” …… ----------------------- 作者有话说:大家国庆快乐!!!本章小红包发送~~ 第86章 房子 关逢喜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翡翠。 他手上只有一块和田玉, 还是他女儿关菲以前在新疆出差时给他买的。 关逢喜像是入了迷般将手探向小盒,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仔细端详,轻轻抚摸翡翠表面。 口中不断呢喃:“太美了…太美了…” 苗玉兰没什么表情地瞥他, 挎包起身戴上墨镜:“务必尽快处理。” 说完便走。 “等等。” 关逢喜将人叫住了。 他又最后不舍地看了翡翠佛一眼,再抬头时脸上已恢复成往日的不着调, 往沙发上懒洋洋一瘫。 “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家情况。”关逢喜咧嘴笑了下,“我跟那小王八蛋关系一直不好。不, 是很差、非常差, 恨不得把对方掐死那种。他管不了我的事儿, 我也懒得管他。” 苗玉兰脸色冷了, 转过身。 关逢喜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据我对他那点了解,这小子平时浑是浑了些, 不学无术、迟到早退、打架斗殴全当是家常便饭……但他还从没干过逼人处对象的事儿。” “我说了,不信的话您可以亲自问他。”苗玉兰说。 “不用问, 他爱干嘛干嘛。” “你!”苗玉兰咬牙,愤然点头, “怪不得那孩子如此没家教, 作为他的长辈,您居然就任由他胡来?” “还是那句话,我不相信江小…江荻能干出这种事。”关逢喜语气不耐, “就算他俩真在一块儿, 那也是、也是两情相悦。” 最后四个字关逢喜是淆着舌头说的。 “他俩都是男的!”苗玉兰忍不住厉声道, “你外孙不正常,凭什么要拖我儿子下水!” “你特大爷的才不正常。”关逢喜虽然脑子也一团浆糊, 但还是本能护短,“说了管不了就是管不了,你跟我扯这些也没用。” 他把装翡翠佛的小盒盖上, 推到苗玉兰跟前:“拿好不送。” 苗玉兰没接,低眉看了盒子几秒,深吸口气再次抬眼。 “再加一块云南冰种,回去后我让人给你寄来。我知道你对这些感兴趣,也应该识货,不难知道这块翡翠的价值。” “知道,老子门儿清!”关逢喜并不否认,冲苗玉兰竖起大拇指。 跟着便话锋一转,“只不过我因为这些东西摔过跟头,还摔出个脑梗来,小命差点都给搭进去。老头子不能再在这上面栽跟头了。” 关逢喜哈哈一笑,冲苗玉兰摊手,爽朗道,“不好意思啊,老头子不喜欢宝贝啦!” 你把手拿开! 第125节 苗玉兰是摔门走的,还被楼道里放置的杂物绊了下,险些摔倒。 她跺跺高跟鞋,掸去身上的灰尘上了车,重重一拉车门。 简直,一点消防意识也没有! ——在生意场体面惯了,面对关逢喜这样的底层小市民,她居然一时有些摸不清路数。 她怎么也想不通,作为一个正常家长,在得知这种事后理应像自己一样着急才对。 而作为一个不称职的家长,就更该为她的投其所好埋单。 她明明有着十足把握,怎么会…… 而此时屋里的关逢喜一屁股摔回沙发上,手捂着脸哀叫连连。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缅甸翡翠!! 一块差不多就能把他家房买下来! 他真是硬生生扛住了敌人的糖衣炮弹!英雄啊他! 关逢喜突然像想到什么,又“蹭”地坐直。 “小王八蛋…”他掏出手机给江荻打电话,对面没接,不一会儿发了个消息过来。 【d(江小宝):?】 关逢喜按住语音说话—— “臭小子惹事精%#*^*%##+……” “杀千刀的%#}^*+=#……” “老子我%#*^*%##+……” “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回来!!” 关逢喜气喘吁吁一通输出,看着接连发去的几段语音咬咬牙,又挨个点了撤回。 【d(江小宝):在上课,稍等我出去听。】 【喜相逢:出去个屁!!给老子认真听讲!!不许玩手机!!】 …… * 苗玉兰驱车到别墅,将钥匙插进门里才发现锁已经被换了。 看着不知道密码的密码锁,她兀自怔了会儿神,缓缓在门口坐下。 她一直觉得这里是家,蓦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物业正忙着催园丁修剪植物,栽种春天的花苗,大老远看到苗玉兰坐在屋外,匆匆上前。 “苗女士,您回来啦!”物业小张是个人精,殷勤道,“咱们办公室还有过年的年货,稍等我让人给您也拿一份。” “不用。”苗玉兰不怎么真诚地牵唇,“回来看看儿子。” 小张笑着应,突然一拍脑门:“哟,瞧我这记性。您儿子昨天刚把房门钥匙放到物业,说要是您来了就把钥匙给您,我这就去拿。” 说完匆匆跑开。 十分钟后,苗玉兰站在客厅里。 她环顾四周,慢慢坐到沙发上,摘下墨镜。 父亲苗纳川刚把这套房买来送她时,她总觉得这里大极了,有好多房间,也不知道都能拿来做什么。 她楼上楼下来回跑,怀揣无数对未来的憧憬规划着。 哪里放梳妆台、哪里当茶室、哪里给她将来的宝宝做婴儿房…… 后来她和陆远航结了婚,父亲一怒之下搬离这里,房子被陆远航用很多画具颜料石膏堆满,连带他那些不切实际的艺术梦,一下把房子撑的好像也没那么大了。 再后来,她开始渐渐不满足于留在桐城,这栋房子更是越看越不顺眼。 它是那么老旧、过时。待在里面,成日面对那个胸无大志、天真且愚蠢的男人总让她感到窒息。 她想逃离…… 而此时此刻,她重新独坐回这里。不知为何竟一下就又觉得房子变得好大好空,仿佛所有人和回忆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了。 苗玉兰从包里翻出一包烟,含了根点燃。 习惯性地抛弃情绪后,她开始认真思索起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眼下这个棘手问题。 或是除了钱,还有什么其他筹码能够牵制住陆是闻。 想了很久,发现真的没有。 她根本不清楚现在的儿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每天在想什么、干什么。 她了解到的全部也仅仅只有陆是闻呈现在她面前的样子。 又或者说,是她想要陆是闻成为的样子。 而真正的儿子,她早已捉摸不透了。 恍惚间,苗玉兰掏出手机,拨通四中校长的电话。 对面响了几声接起。 “周校长,我是苗玉兰。” “您好,是闻母亲!” 苗玉兰嘴唇动动,语气有些迟疑:“有件事找您帮忙,我想替陆是闻办理转……” 她话音停住。 冥冥之中总有个声音始终在提醒她,如果真这么做,她就要彻底把儿子弄丢了。 校长等了会儿,见苗玉兰一直没说话,疑惑问:“您说…要帮是闻什么?” “不好意思打扰了。” 苗玉兰低声说了句,挂断电话。 她又呆呆坐了会儿,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准备下午就回深圳。 接着在房间里挨个转了一圈,点开了和陆是闻的对话框。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看着自己打出来的文字,苗玉兰却迟迟没有按下发送。 最后,她将那些字一个个删除,手机扔包里。 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洋洋洒进屋。她侧目望向庭院,一下被初春的光线刺到眼。 她仿佛看到光的尽头,年轻的自己正拿着水管,精心浇灌她心爱的蔷薇。 小男孩摘下开的最好那朵,踮脚要帮她戴在鬓旁。 苗玉兰重新把墨镜戴回脸上,无声地捂住了嘴…… …… * 中午放学,江荻和陆是闻立刻赶回苍南街。 关逢喜发来的消息让他们意识到,老头子很可能已经知晓了两人的关系。 果然一打开门,江荻就看到关逢喜歪靠在沙发上,冯姨正将疏通血管的药拿给他吃,帮他顺着胸口不住安慰。 见江荻回来,关逢喜抄起拖鞋猛朝他砸去。 江荻熟练避开,微拧起眉:“你这破习惯到底还能不能改?” “你他奶奶的!”关逢喜一下窜起来,用手指着江荻,胡子发颤,“给老子说清楚!你们、你们到底怎么一回事!!” “哎哟老爷子你先消消气。”冯姨将人拉住,“别再把自己弄住院了。”说着冲江荻使眼色,让他先不要顶嘴。 关逢喜怒极反笑:“住院?甭这么麻烦!直接把老头子拖进太平间算拉倒!!” 他左右找能扔的东西,看到沙发旁支着的拐棍,抓起冲上前,照着江荻劈头就揍。 陆是闻把江荻往后一拉,拐杖不偏不倚砸在他身上。 陆是闻呼吸沉了下没躲,江荻夺过拐棍扔在地上,对关逢喜冷声道:“你有气冲我撒。” “人家家长都找上门来了!……你、你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是。”江荻笔挺站着淡声道,“原本还想找机会再跟你讲,现在不用了。” “你!你怎么敢!!” 关逢喜怒火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只觉得两眼一黑就向后仰。 江荻和陆是闻连忙将他搀住,扶到沙发上坐好。 “您先别急,我们回来就是要解决问题。”陆是闻低声安慰,扭头对冯姨说,“刚刚街道的人让去社区一趟,辛苦…” “欸欸,我去就行!”冯姨知道他们应该是有话不好当着自己面讲,不放心的在围裙上蹭蹭手,劝道,“小江啊,好好跟你姥爷说话,啊。” 这爷孙俩简直一个脾气,个顶个的硬。 幸好有小陆在。 江荻原先还在路上告诫自己,无论关逢喜怎么闹都尽量不跟他急。 一见他动手打陆是闻,脾气也上来了,现下多少有些后悔。 “我错了姥爷,刚刚态度不对。”他给关逢喜倒了杯茶,递到跟前,“咱聊聊,聊完你再揍我,我不躲。” …… ----------------------- 作者有话说:回来啦!! 明天恢复日更! 你把手拿开! 第126节 第87章 发烧 关逢喜看着江荻送到眼前的茶没接。 他不接, 江荻就一直端着。 良久,关逢喜终是泄气般接过喝了口,江荻紧绷的肩膀这才小幅度回落。 “我妈有来找你。”陆是闻问。 关逢喜看向陆是闻的神色复杂, 虽然他在苗玉兰面前表现得很无所谓,但也担心自家小兔崽子会不会脑筋一时抽风, 做出恃强凌弱、欺男霸男的糊涂事。 “小陆你跟我说,是不是小王八蛋他强迫你。”关逢喜道, “你大胆讲, 真要是这样老子打断他狗腿!” “不是。”陆是闻温声, “您应该看得出来, 我们感情很好。” “那这…” “是我先喜欢上他,也是我追的他。”陆是闻说, “江荻担心您身体,才一直没告诉你。” 关逢喜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在他的认知里,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女搭配才生的出娃娃。 两个男的居然也能在一起, 这简直闻所未闻! “关老爷子,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乱。”陆是闻耐心询问,“您先告诉我,我妈她有没有刁难您。” 关逢喜摇摇头, 想想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你妈拿了块缅甸翡翠送我, 要我把你俩分开。” “你收了?”江荻皱眉。 “放屁!”关逢喜一听他说话就来气, 狠踹了江荻一脚。 江荻硬生生挨下来,眉心却微微舒展。 看关逢喜的态度就知道, 他应该是没收。 江荻小声说了句牛逼。 关逢喜拍他脑袋:“后面那个字给我咽回去!” 江荻哦了声,顿顿:“你好样的。” “我就说你小子最近怎么安生不少,原来在这儿埋伏我呢!”关逢喜拍桌子, “你是不是不把我气死就不算完?!” “那你之前不还撺掇着我俩拜堂?还说真要找个陆是闻那样的孙媳,你做梦都能笑醒。” “老子那是在开玩笑!!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关逢喜大骂,“再说老子是让你找孙媳,不是…” “孙媳又不见得非是女的,想的话你也可以叫他孙媳,是不是陆是闻。” “你!!”关逢喜险些又背过气,江荻连忙举手做投降状。 陆是闻给他使了个眼色,让江荻先别说话,这才又对关逢喜道:“其实您只是担心这条路会不好走,怕江小宝受委屈,对么。” 关逢喜一下被说中心事,嘴上仍强硬:“老子才没有!” “那您能告诉我们,您还有其他什么顾虑。” “……”关逢喜默默喝茶,没再继续反驳陆是闻的话。 “之前在孤鹜山的道观里,我看到您挂的祈福牌。”陆是闻顿了下,“‘愿吾一家平安健康,愿吾孙幸福快乐,在爱里长大。’这是您最大的心愿。” 关逢喜眸色恍恍:“破神仙一点都不灵。” “江荻也是这么说的。”陆是闻道,“但我告诉他会灵,因为我背着他偷偷向神仙发了誓,会永远爱他。” 关逢喜愣了愣,再次将目光放在江荻身上。 不得不承认,因为自己困在过去走不出来,他亲手把江小宝变成了浑身戾气、自我封闭的江荻。 而正是陆是闻的出现,才又一点点把他变回了曾经的江小宝。 “我说不出那么多大道理。”关逢喜叹口气,“我只知道没爸妈的小孩会遭人议论,没儿女的老头子也会。只要和大家不一样,就是在跟全世界唱反调。”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江荻抬起眼,认真道,“关逢喜,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你能站我这边,就足够了。” 末了,他轻轻勾起唇角,“况且,你不是已经在这么做了。” 将拿翡翠的手放下,义无反顾伸向自己。 那是属于至亲之间最真挚的本能。 “谢谢,姥爷。” 关逢喜看着江荻的笑容,恍惚间和曾经那个缠着自己讲故事的小屁孩重合在一起。 他还记得当初写祈福牌时的心情。 幸福就好,只要江小宝幸福就好了。 这么看,天上的神仙好像也不是全然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去看看你爸妈。” 许久过后,关逢喜低声喃喃,“你俩一起,跟他们说一声,也让他们放心。” …… * 安抚好关逢喜后,陆是闻独自下楼给苗玉兰打了通电话。 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总之再回来时他告诉江荻,苗玉兰已经回了深圳,应该再不会做出什么其他举动了。 也的确,关逢喜是苗玉兰能用来压制陆是闻的最后一步棋。现下再没什么值得他们在乎,或是解决不了的问题。 就算有,他们也会毫不退缩的一起面对。 一切至此尘埃落定。 …… 当晚,卸下包袱的两人在江荻房间里复习。 陆是闻拿着英语书让他默写单词。 “abolish。” “a-b-o-l-i-s-h?” “嗯,什么意思。” “废除、废止。” “很好。下一个,access。” “a-c-c-i-d...” “再想想,access,通道。” “a-c-c-i-d...” 陆是闻用笔将“access”圈住:“accident.” “草,我刚刚背的好像是这个?”江荻咬笔杆,“accident,事故。” “别咬。”陆是闻将笔从江荻嘴里拍掉,“accompany。” “a-c-c...特么acc怎么这么多,老外真烦。” 陆是闻又翻一页:“above,在……”他低咳了声,清清嗓子,“在什么什么的上面。” 江荻笔停住:“你是不是不舒服?下午一直在咳。” “没。”陆是闻垂眸看江荻的听写本,“快写。” “嗓子怎么哑了?”江荻狐疑打量他,“眼也很红。” 他伸手摸陆是闻的头,表情沉下来:“陆是闻,你在发烧。” 这人到底怎么搞的!发烧没一点感觉的么?? 江荻想骂,这才想起陆是闻去城南找自己那晚就只穿了件很薄的外套,八成当时就伤了风。 他这人的身体简直和性格一样,总要把所有事情全部处理完,才敢把病或情绪发出来。 神人,也不知道怎么控制的。 江荻一扔笔:“等着,我给你拿体温计。” 他快步出房间,一拽门跟正趴外面偷听的关逢喜撞到。 关逢喜做贼心虚先开口:“我要进屋拿东西!” “你不会敲门?” “我在自己家敲什么门!” “你在自己家偷什么听?” “这不是…怕一开门撞见些不该看的嘛。”关逢喜嘀咕。 江荻顾不上理他,到茶几下面翻出医药箱,拿了体温计回房间。 “小陆怎么了?”关逢喜跟过来问。 “可能感冒了。”江荻甩着体温计,“没事,你早点睡,我看着他。” “成。”关逢喜还是不太放心,“那你机灵着点儿啊,实在不行到诊所打个吊瓶。” 江荻嗯了声,关上屋门。 陆是闻确实发烧了,三十八度四。 江荻端了水和退烧药让他吃,把人强行按在床上。 陆是闻看着江荻给他垫枕头盖被子,牵唇:“我还没洗澡。” “洗个屁澡。”江荻骂,“再着凉烧傻了,让老子跟傻子过一辈子?” “嫌弃?” “废话。”江荻把陆是闻的手塞回被子。 陆是闻:“过来陪我躺着。” 你把手拿开! 第127节 江荻小声骂了句“事儿多”:“冲个澡马上来。” 天还没彻底回暖,江荻就着忽凉忽热的水迅速洗完澡,又找到修电热水器师傅的名片,打了电话让他明天上门维修。 之前怕花钱一直没舍得。 关了灯再回床上,陆是闻滚烫的身体便贴上来,伸手把江荻抱进怀里。 “你真是…快赶上暖水袋了。”江荻调整姿势让陆是闻抱的更舒服。 陆是闻将头埋向他颈间,深吸口气。 江荻被他炙热的呼吸扫的浑身发麻,推推陆是闻胸口,又用手探他头:“那药怎么不管用?我看了没过期。” “不会这么快。”陆是闻嗓音沉哑。 江荻怕用手测不准确,用温度计又花时间,干脆蹭起身撩开陆是闻头发,把唇贴向他额头。 陆是闻将胳膊绕到江荻脑后,贴着他后颈轻轻揉按:“没事,我现在很放松。” “就是因为放松病才一下子发出来了。”江荻捞过手机看时间,“你先睡,要是再不退烧就带你去医院。” “姥爷睡了?” “嗯。” 陆是闻手指抵着江荻脖颈凸出的一小块骨头摩挲,江荻拍他手:“你能别每次都像拎猫似的拎我么。” 陆是闻没说话,因发烧冰凉的手移向江荻的头,五指穿入发丝收拢。 “也别像摸狗似的摸我。” 陆是闻按着江荻的头往下,江荻叹口气,心说这人生病的时候可真磨人! 他绷着脸,顺着陆是闻的力度,把唇从他额头挪向嘴唇。 陆是闻的嘴皮有些干,应该也是烧的。江荻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让那里变得湿润。 陆是闻呼吸变沉,轻轻拍江荻后腰:“亲一下就好,深了怕传染。” “哪儿那么多废话。”江荻不耐烦,掐着陆是闻下巴迫他张嘴。 这几天他们的神经始终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现下总算能喘口气,江荻也急于借此释放压力。 他不顾陆是闻阻止,撬开他齿关。 陆是闻的口腔同样灼烫,在反抗无效后索性也就由着江荻去了。 唇舌交缠的力度由温柔变得炙烈,江荻干脆跨在陆是闻身上,两手撑着床,又怕压到他,全程悬着腰。 陆是闻握着江荻的胯骨:“这样累。” 江荻蹙眉:“压到你。” “不重。” 陆是闻略扬起头再次将他吻住,胯骨上的手慢慢滑向他腰,有些重的揉捏了几下,撩起单薄的t恤。 江荻一抖,身体像过电般窜起酥麻,软在陆是闻身上。 修长的手指带着凉意,自上而下数过一节节椎骨,抵达尾椎。 在那儿稍作停留,从后面拉开了松垮的睡裤…… “?!!!!” 江荻眼睛倏地瞪大。 陆是闻的手在他的…… 我靠烧疯了吧!! …… ----------------------- 作者有话说:[吃瓜][吃瓜][吃瓜][吃瓜] 第88章 药 江荻像个被扔进泳池的旱鸭子, 扑腾着胳膊腿从陆是闻身上窜下来,迅速退到床沿。 ……他自己都没碰过那个地方!! 江荻拽着裤腰,脸被高温蒸到快要滴血。 陆是闻刚刚只是浅浅往里探了下, 但强烈的触感仍挥之不去。 “你特么烧傻了?!”江荻压着嗓子咆哮。 他感到浑身发烫,估计现在拿体温计量一下, 烧得比陆是闻都狠。 与此同时,身体某处也不可自控产生变化, 他知道陆是闻也是。刚逃开的时候他不小心坐到了。 江荻翻身下床要去厕所解决, 软着腿走出两步又停住。 ……这样晾着陆是闻会不会很可怜? “你先去。”江荻咬牙坐回床上。 “不用。”陆是闻抿唇平复情绪, “过会儿就好了。” “……”江荻烦躁地抬手捋了把脸, 又担心陆是闻起床去厕所再着凉,在黑暗的房间里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战。 可能是血液上头把理智冲散, 也可能是楼下的野猫叫得他焦躁难安,江荻咽了口唾沫滚过发紧的喉咙, 踹掉拖鞋将被子一掀钻了进去。 陆是闻眸间闪过片刻疑惑,跟着呼吸一沉, 手抓住江荻的头, 轻扯他的头发向后拉,低声道:“乖,先上来。” 江荻没理他, 被子里氧气稀薄, 脑子像煮沸的开水咕嘟嘟响个没完。 他笨拙解着陆是闻裤带, 见对方慌了,心里竟产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 就特么许你耍流氓?! 陆是闻脖颈蓦地后仰, 发出压抑闷喘,向来理智温沉的眼眸在瞬间染上化不开的侵//略性。 原先阻止江荻的手压着他的后脑勺抵向自己。 江荻被烫到,竟一下傻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突然记起之前在手机上刷到某篇文章里说, 一对小情侣为了找刺激在发烧的时候乱来,心脏骤停噶掉了。 他偏头向后撤身,陆是闻见江荻挣扎也没逼他继续,闭眼沉沉吸了口气,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 “你发着烧好像不能吧。”江荻脸颊发烫,呼吸同样不稳,“容易挂。” 陆是闻黑沉的眸子盯着他,被气笑了:“你这么整,我现在就快挂了。” 江荻以为陆是闻身体不舒服,忙要起来:“要不你还是自己平复下,背背单词古文什么的,转移下注意力?” 说着就又要下床,“我给你拿条凉毛巾。” 胳膊被陆是闻拽着朝前一带,江荻摔回床上。 下一秒两人位置对调,陆是闻按住江荻肩膀,蒙上了被子。 “陆是…我c!!”江荻一口咬住自己手腕。 “我不能,你可以。” …………… * 陆是闻拉开床头柜,从纸抽盒里抽出几张擦嘴。 江荻捂着眼,胸口仍在剧烈起伏。视觉受限后,其他感官就变得尤为敏感。 床头柜的开合声、抽纸声无限在他耳边放大,连带着还有一股难以启齿的味道。 “舒服么。”陆是闻把纸搦起问。 “……”江荻别过脸,咬牙切齿,“去刷牙!” 他现在心里像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懊悔不已。 刚才为什么不让陆是闻自己去厕所!!! 江荻把外套恶狠狠往陆是闻身上一扔:“披上!纸记得丢马桶冲了!” …… 陆是闻出了一场汗,在天亮前退了烧,只剩嗓子还有点哑。 江荻不得不感慨这人的身体素质,早饭后又盯着陆是闻吃了两粒感冒药巩固。 “这药还挺管用。”江荻看了眼药名,“之后再买盒备着。” “管用的可能不是药。” 江荻不解看陆是闻,陆是闻顿了下,淡淡:“昨晚不小心咽了点。” 江荻耳朵腾一下又红了,做贼心虚往关逢喜房间瞄了眼,冲陆是闻比划拳头:“病好太快了是吧?再让你躺两天?” 陆是闻笑笑,不再逗他。 江荻埋头扒饭,速度恨不得快出残影。 …… 天一日比一日更暖,几场春雨过后,老城的柳条抽出绿丝,柳絮在斜风中打着旋,飘荡在错综蜿蜒的街巷。 一片草长莺飞,春光明媚的景象。 自从关逢喜接受了江荻和陆是闻的关系后,就像彻底发现了新大陆,单是趴房门外偷听就被江荻抓包过好几次。 不仅如此,似乎所有事到最后都能绕回两人身上。 看个电视剧,见男女主在车站深情拥吻,关逢喜瘪瘪嘴:“大庭广众搂搂抱抱,像什么话。” 接着眼神幽幽飘过来,“你俩不会也……” “没有。”江荻面无表情。 你把手拿开! 第128节 看个小品,听俩演员你一句小乖乖,我一句小甜甜的叫,关逢喜肉麻得不行。 接着眼神飘过来。 “你俩……” 江荻:“都是直接喊名字。” 碰巧听到首歌,里面有句词是“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样的心情,那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 关逢喜眼神飘过来:“现在是不是特别有感触?” 江荻:“我听《朝你大胯捏一把》更有感触。” 关逢喜不知道那是什么,听名字不像正经歌。 看到动物世界里,两头狮子在广袤的非洲大草原上进行交\配。 关逢喜眼神飘过来…… 江荻忍无可忍:“关逢喜,过分了啊。” 关逢喜这才把眼瞥回去了。 高三生活像是被一下子抽了帧,按了加速键,即便在四中这样的普通高中上空,也笼罩起一片无形的高压网。 下课在走廊上追逐打闹的人明显减少,校外的小巷里也变得冷清,连梁主任都不必总去抓抽烟了。 紧张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氛围与室外的明媚春光形成鲜明对比,一直到“一模”考试结束,才稍稍有所放缓。 而后,情人节到了。 这天恰逢周日,近段时间江荻学习相当拼命,像是憋足了一口气要在期末考的基础上再次有所提升。 也不知是天干还是熬夜熬多了,考试时还流了鼻血,差点连作文都没写完。 于是陆是闻果断调整了他的复习节奏,把江荻递给他检查的卷子对折放在一边:“晚上去看电影?新上了几部片口碑都不错。” 江荻也被一大堆单词、真题搞得晕头转向,想着总不差这一天两天,点点头:“顺便吃个烤肉,馋了。” “好。” 情人节的电影院热闹非凡,随处可见腻腻歪歪、打情骂俏的小情侣。平时顶多卖五块钱一朵的玫瑰花愣是被炒到后面多出一个零。 江荻没选爱情片,挑了个动作喜剧,等陆是闻取票时掏出手机。 吕科拉的群里正接连蹦出新消息—— 【科神:卧槽出去吃个饭,差点没被挤死!】 【庞然大阳:我家楼下也全是人,刚转了一圈果断回来煮泡面了。】 “科神”拍了拍“你” 【科神:@d 上号!】 江荻动动手指回复—— 【d:在外面。】 【科神:微笑.jpg】 【科神:熏么?】 【d:?】 【科神:恋爱的酸臭味,熏么?】 不熏。 挺香的。 【庞然大阳:话说学霸这会儿在约会吧?】 【科神:这不废话嘛!】 陆是闻冒了出来。 【闻:正在。】 【闻:陪对象,先不回了。】 【科神:捏鼻子.jpg】 【庞然大阳:捏鼻子.jpg】 【科神:@d 荻哥快保持队形!】 呵幼稚。 江荻把表情包存了。 【d:捏鼻子.jpg】 鼻梁被人用手指轻轻刮了下。 江荻抬头,陆是闻抱着一大桶爆米花站在他跟前,顺势抽走他手机揣进兜里。 陆是闻:“你也不许回了。” …… 第89章 老情人 “你别把我鼻子刮塌了。”江荻撤身, 顺手抓了把爆米花。 正往嘴里塞,就觉得临近的柱子后投来一道暗搓搓的目光。 只一下又缩回去,过会儿再露出来。 江荻不用猜就知道是关逢喜。 这老头放过去绝对能当特务队长。 “算了, 由他吧。”陆是闻也有些无奈。 “由不了一点。”江荻捋起袖子大步朝柱子后走。 平时在家偷听墙角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玩跟踪, 别改明儿真搬个课桌坐他和陆是闻后头一起上课了。 江荻一把揪住正要拔腿开溜的关逢喜,发现他今天居然还特地打扮过。 深檐礼帽牛皮鞋, 脸上还架着副黑墨镜。 更像特务了。 “干嘛干嘛干嘛!”关逢喜嚷嚷, “就许你来看电影, 不许我来?电影院又不是你开的!” “你是来看电影的么。”江荻没好气。 “怎么不是!”关逢喜晃着手里的电影票, “老子买了票的!” 江荻看关逢喜果然拿着票,还是两张, 疑惑问:“你跟谁来的?” “逢喜我回来…”话音顿住。 江荻循声看去,跟着一愣。 冯姨? 等下, 她刚刚叫关逢喜…逢喜?! ………… 四人站在检票口外。 江荻面无表情盯着关逢喜,关逢喜翻着白眼望天花板, 冯姨局促地拿着五十块一朵的玫瑰花, 求助瞅着陆是闻,陆是闻很轻地扬了扬眉。 一旁的检票员实在受不了:“请问你们看哪一场?别站在这里,挡到其他人了。” 陆是闻说了声抱歉, 拉着江荻往旁边撤。 江荻被拖着还一个劲扭头瞪关逢喜。 关逢喜小声咕哝:“现在相信老子真是来看电影了吧。” “……”江荻倒情愿他是来跟踪的。 广播开始提示购买动作喜剧的观众入场。 大概是日子特殊, 多数情侣选的都是爱情片, 看这部的人不多。 于是四人又一起进了同一个影厅。 江荻在座位上坐下,关逢喜和冯姨在隔着他们两排远的前面。 一支吸管递到江荻嘴边, 他目不转睛叼住默默喝可乐,见关逢喜起身朝他这边走…… 到跟前站定…… 从他怀里抢走了那桶爆米花,大摇大摆回去了。 “老流氓。”江荻从齿间逼出评价。 陆是闻:“我再去买。” “不吃了, 齁。”江荻现在是真一点吃不下去,其实想想他早在之前就隐约察觉到关逢喜和冯姨之间的微妙状态,只是觉得太离谱,自我否定了。 影厅的光暗下去,电影开演。 身边没买到爱情片的小情侣刚开始还比较规矩,没过多久就抱在一起,亲得啧啧响。 这事儿一旦开始就仿佛会传染,越来越多成双成对的也加入进来。 就好比一个人被罚站可能尴尬,要是大家都站起来,坐着的那个反而最难受。 江荻尽可能无视掉周围,他刚抓爆米花的时候手上沾了焦糖,此时融化在手心黏糊糊不太舒服。 陆是闻拉过他手,撕了张湿巾给他擦,而后五指穿过指缝没再放开。 江荻忽然又想起上次看恐怖片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被陆是闻拉着,最后电影演的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我后来没睡着。”像是同频到江荻的脑电波,陆是闻轻声,“拉着你就没舍得睡。” 你把手拿开! 第129节 江荻扭头,迎上陆是闻深色的眉眼,陆是闻用另只手捏掉江荻粘在唇边的爆米花碎屑,很自然地放进自己嘴里。 江荻脸一烫:“你要不再去买一桶?” “不用。”陆是闻说,“你嘴上的比较甜。” “……”江荻脸更烫了,僵硬把目光调向荧幕。 和前排的关逢喜撞上。 虽然室内光线昏暗,但江荻依然能感受到对方灼灼的眼神。 很显然,刚刚那一幕被关逢喜看到了。 旁边的冯姨扯扯关逢喜袖子,指指荧幕,关逢喜这才不情不愿把头转了回去。 江荻松口气。 然而不多会儿,他就看到关逢喜捏起一粒爆米花喂到冯姨嘴边。 冯姨拍了下他手,示意后面有人,关逢喜固执地抻着胳膊,最后冯姨还是无奈地把爆米花吃了,悄悄回头。 江荻:“……” 冯姨尴尬地笑了下。 关逢喜用手挡住她视线:“甭搭理他。” 一场电影在江荻和关逢喜的无数次眼神交战后迎来大结局。 依旧不知道演了什么。 灯光亮起,观众纷纷离场。 江荻也要站起来,陆是闻按住他肩:“待会儿找个地方吃宵夜,咱们一起。” 江荻知道这个“咱们”还包括冯姨和关逢喜。 陆是闻:“江荻,互相尊重。把你不放心的事搞清楚就行。” 江荻抿唇沉默了下:“知道了。” …… * 潮汕砂锅粥店里不少人,依旧情侣居多。 江荻他们找个角落的位置坐着,关逢喜尿急先进了厕所,陆是闻和江荻换了个眼神起身:“这家店的海鲜要现选,我去一趟。” 桌上一时只剩江荻和冯姨两个。 江荻见冯姨紧张的搓衣角,给她倒了杯茶。 冯姨接过道谢,不好意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进电影院呢。” 她顿了顿,鼓足勇气,“小江,我知道你有话跟我说,你说就是了。” 江荻这人向来不爱绕弯子,闻言点点头:“你和我姥爷什么时候的事儿。” “也是过年回来才说开的。”冯姨握着茶杯,“但我们互相喜欢很久了。” 江荻额角跳了下,在他的世界里关逢喜似乎总和生活琐碎、省不省心、健康与否联系在一起。 江荻姥姥走得早,他没见过,记忆里的关逢喜一直都是一个人,江荻便自然而然忽略掉其实他也存在情感需求。 “小江,我懂你是怕我对你姥爷有别的想法。”冯姨说,“这些年关于保姆诈骗、保姆破坏别人家庭、保姆虐待老人的新闻不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你放心。” 江荻没否认,这确实是他最担心的。但冯姨照顾了关逢喜这么久,应该知道他根本没什么积蓄,只有一套破房子。 从目前来看冯姨应该并不清楚自己和陆是闻的关系,就算真知道,想从关逢喜这里套陆是闻的钱也根本不可能,毕竟连陆远航都没能得逞。 江荻一时还真想不出她和关逢喜在一起能获得什么。 “但我会用时间证明的。”冯姨真诚道。 虽然江荻管冯姨叫“姨”,但她今年也六十多了。 冯姨没读过什么书,被老公抛弃后便独自带着儿子从农村来城里打工,将儿子养大成人。如今已是晚年也丝毫不敢懈怠,在医院当护工、到餐厅端盘子、给人做保姆…… 这大概是她所能说出的最质朴的承诺。 世间人心叵测坏蛋多,但不能因此就不相信有真情在。 况且还有自己和陆是闻,不会让关逢喜涉险。 “您儿子知道么?”江荻问。 “还不知道。”冯姨为难笑笑,“我还在想该怎么跟他讲。不过我儿子也说,希望我晚年能找个伴。” 江荻兀自静了会儿:“冯姨,关逢喜这人毛病多,说话难听脾气倔,还爱贪小便宜。” 他停顿,片刻抬眼,“但我其实很爱他。” “我晓得。”冯姨冒出句方言,“老关虽然嘴硬,但心肠比谁都软。平时跟他说什么,他看着不上心,其实都记得。你姥爷也很爱你的。” 关逢喜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就见江荻正在跟冯姨说话,暗叫不好,一阵风似的冲上前。 “呔!你们讲什么!” 江荻漫不经心喝水:“我问冯姨,你这么烦人,她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兔崽子你!”关逢喜作势拍江荻头,“当然是看我英俊潇洒、博学广识、勤劳踏实。” “你听听哪个词像你。” 冯姨捂嘴乐了,关逢喜本来还担心江荻不同意,现下见他也没多说,不由松了口气,心情变得颇好。 待陆是闻选完海鲜回来,趁冯姨去洗手,关逢喜立刻凑上前八卦道:“小陆,江小宝这么烦人,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江荻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报复是吧?” 关逢喜用胳膊肘捅陆是闻:“说说、快说说。” 江荻又给自己倒了杯水,状似不在意地端起来,偷偷支棱耳朵。 “少喝,待会儿吃不下饭。”陆是闻把水拿走,这才又回答关逢喜的问题,“很多,他的一切我都喜欢。” “啧高手!”关逢喜竖起大拇指,下次他也这么说。 …… * 吃完饭,江荻给关逢喜和冯姨叫了辆车,接着说自己吃撑了,要跟陆是闻遛着回。 关逢喜心领神会,“啪”一关车门:“师傅我们走!” 看车子驶入夜色,陆是闻偏头问:“谈话顺利么?” 江荻嗯了声:“冯姨对关逢喜像真心的,两人情投意合。” “那就好。”陆是闻温声,“对了,情人节礼物我放在你枕头下了。” “草。”江荻一下反应过来,这段时间他没命般冲刺“一模”考,不小心忘了这茬。 “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所以…” 淦,这话说出来好渣。 江荻硬着头皮,有些不敢直视陆是闻的眼睛。 下巴被轻轻抬起,陆是闻俯身吻上他嘴唇。 “没关系,我自己拿。” 江荻嘴里还有饭店送的薄荷糖,此时糖还没化,被陆是闻卷着舌头轻吮,连带溢出的津液也一并掠走。 最后将薄荷糖换入口中,当着被亲到有些失神的江荻,嚼碎咽了。 替他抹干净嘴角:“好甜。” …… 第90章 消过 为了不当关逢喜和冯姨的电灯泡, 也不让关逢喜再当自己和陆是闻的电灯泡,两人加快了找房速度,以冲刺高考为由在四中附近的家属院寻了套两室一厅。 房子比较老旧, 家具陈设也被岁月磨去棱角。好在采光不错,卧室有一道小木门通向露天阳台, 紧挨着一棵偌大的梧桐树。 天气好的夜晚站在外面,还能看到屋顶的星星。 家属院离小鹿的宠物医院也不远, 江荻学习压力大时就会过去帮忙。 听说他打算考去北京, 小鹿着实震惊了一把。记忆中这个少年总是遍体鳞伤的和老城烟火与那棵凤凰树融为一体, 小鹿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离开。 与此同时, 她也是由衷替江荻感到高兴。 “这段时间你消停点,狗脾气该收就收。”小鹿看着给虎哥挠下巴的江荻说, “不是还想加入动物保护协会?人家公益组织要看你过往履历的,见你档案里一大堆打架斗殴, 还以为你多残暴,指定不给通过。” 江荻懒洋洋嗯了声, 见时间差不多了斜挎起书包慢悠悠往学校走。 陆是闻中午被留校参加“一模”考总结会。成绩昨天就出了, 江荻虽然没退步,但也没什么太大提高,仿佛进入到一个瓶颈期, 搞得他近日十分焦躁。 昨晚在家刷题时, 忍不住又搬出要去北京跑外卖陪读那套, 被陆是闻亲得起了反应,抱到腿上抓着他两只手不让他释放, 直到江荻抖着弓起腰,咬牙承认错误才作罢。 而后骂骂咧咧继续学到深夜。 江荻眼皮跳了下。 陆是闻真是越来越欠收拾。 到了教室,吕科刚去技校给胡小蝶送饭回来。自从他无意在胡小蝶小老妹那里得知胡小蝶因为作息不规律得了胃病, 时不时就要到诊所输液后,便开始每天定时定点给胡小蝶送饭。 起初胡小蝶还嫌他烦人,久而久之也随他去了。 吕科像取得了阶段性大胜利,终日乐此不疲,还买了一大堆菜谱鼓捣起养生餐来。他同桌庞阳自然而然沦为了试毒工具。 时间像一只飞速旋转的陀螺,一晃“二模考”也如期来临。 二模的整体难度较一模而言更大,考试结束的铃声刚一响,整个校园便淹没在一片怨声载道里。 年级组长率领的判卷大军再次展现出惊人实力,次日成绩便出来了,梁主任办公室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咆哮。 你把手拿开! 第130节 “江荻呢!!把江荻给我叫来!!” 江荻到教导处时,梁主任正拿着他的卷子,一会儿眯起眼凑近,一会儿瞪大后撤。 江荻抬手敲门,在梁主任“嗖”一下飞来的目光注视下,喉结滚了滚喊了声“报告?” 梁主任冲到他面前,鼻尖对鼻尖。 江荻皱皱眉:“别这样,怪恶心的。” 梁主任抽出张空白卷给他,又拔掉胸口挂的心爱钢笔:“倒数第二道大题,现在做!” “我没作…”弊没说完,江荻懒得跟他解释,抓过卷子就近往墙上一抵开始写。 陆是闻不放心跟过来,就看到江荻一手按卷子,一手拿着笔趴在墙上。 他脚步无声的停住,片刻后唇角微微上扬。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荻的努力,最近更是几乎到达废寝忘食、昼夜不分的地步。 就像城隍庙内那株火红的凤凰树,明明喜暖却偏偏扎根在北方土地,一次次抗击着暴雪严寒,等到太阳出来就会拼了命向上长,直至冲破云层,开出绚烂的花。 梁主任看着江荻潦草的狗爬字,就算再难认也还是辩出确实是正确答案。 “好好好!”他激动鼓掌,像个肥硕的海豹,先重重拍了下江荻肩,又去和陆是闻握手,“是闻劳苦功高、功不可没!” “江荻自己争气。”陆是闻说着去看江荻,和他目光撞上,江荻把脸撇开了,两手揣兜做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江荻这次考试进步很大,说说想要什么奖励?”梁主任问。 江荻说没,拽着陆是闻要走,动作忽然一滞。 好像还真有一个。 江荻回过头,嘴唇动动:“我有两个打架的记过,能不能抵消掉。” 梁主任闻言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江荻根本不会在乎这种事。 原先的江荻也的确不在乎,但听小鹿说可能会影响到他以后参加动物保护组织,说一点不介意是假的。 梁主任见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活动下脖子清清喉咙,准备借机教育江荻一番,语重心长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想当年你…” “不能算了。”江荻又要走。 “等等!”梁主任将人叫住,下定决心,“这次先消一个。剩下的等到三模,三模考试的整体难度是最接近高考的,要是你还能保持二模的成绩或者更高,就把另一个也消了。” “真的?”江荻问。 “不怕你宣传,其他人也一样。”梁主任整整衬衣领,“其实老师也不是故意要跟你们过不去。身为光荣的人民教师,我最大的心愿就是……” “一言为定。”江荻说完,和陆是闻一起离开教导处。 …… * 阳光洒在教学楼长廊上,教室的窗玻璃倒映着越发葱郁的树影。 江荻把校服外套拉链解开,被晌午的太阳晃得有些犯困,打了个呵欠。 “下节课自习,可以睡会儿。”陆是闻说。 江荻摇摇头,二模卷子的错题他还没订。 “你先回教室,我去厕所冲把脸。”江荻拐弯进厕所,陆是闻跟上,拧开旁边的水龙头洗手。 吕科从隔间出来恰好看到江荻,忙上前拉他:“荻哥,老梁找你啥事儿啊?!” “你特么蹲完坑不洗手?”江荻洗着脸骂。 “哦哦哦。”吕科乖乖洗手,见江荻好像很凉快的样子,学着他的样子冲了把脸,撩起衣服随意一擦。 江荻关上水管也掀t恤,被陆是闻拉下来,遮住刚露出的一小截腰,递纸给他。 陆是闻才洗过的手有点凉,指腹触碰到江荻皮肤时激的他一哆嗦。 “冻死了。” “冻死还掀?”陆是闻顺手给他抻衣角。 一旁的吕科总觉得两人哪里怪怪的,但又一时说不上来,很粗线条的抛到脑后,冲陆是闻伸手:“学霸也给我一张纸。” 陆是闻把整包扔给他。 吕科边擦手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老梁没骂你吧?” “没。”江荻说,“老梁说三模考试要是考好,就把我的处分给消了。” “卧槽真的假的?!” “不只是我,谁考的好都这个处理办法。” 吕科激动了:“那我抽烟被抓的事岂不是也能消??” 江荻刚想“嗯”,忽然一愣:“不是,你高中三年就只被抓过抽烟?” 他怎么记得以前打架逃课吕科次次不落? “这不是每回打架你都先上了么。”吕科嘿嘿笑,“也没给兄弟留什么表现机会,其他的破事儿就更小了,压根入不了梁主任眼。” “……”记起来了,当时去台球厅救陆是闻的时候也是,吕科给了他一块砖头一包烟,跑得比狗都快。 吕科握拳:“就这么决定了!三模考试一雪前耻,重新做人!” 上课铃敲响,三人回了教室。 吕科往座位上一坐居然真的开始用功,回头想找陆是闻问题,被江荻踹了凳子:“排队。” 等江荻在陆是闻的讲解下订正完一道错题后,陆是闻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三模考后有两天假,有没有想好做什么。” 江荻抬抬眼皮:“先睡一天再说。” “睡醒之后呢。” “不知道。”江荻笔停住,“你想做什么。” 陆是闻抿唇静了下:“江荻,我们现在搬出来了,做什么都比之前在你家更方便。” 江荻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又写完一个“解”后,从脖子到脸开始迅速变红。 像是为了证实他的想法,陆是闻淡淡说:“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了。” 江荻草了声,一把捂住陆是闻嘴。 这特么,正上课呢!! 吕科一扭头就看到学霸的嘴被他荻哥捂着,忍不住指责:“荻哥,就算你听不懂学霸讲题,也不能捂人家嘴啊。”顿了顿,“而且学霸被捂,你脸红什么?” “我特么做不出题憋得慌!” 江荻恶狠狠用眼神威胁陆是闻闭嘴,这才松开手。 余下的时间陆是闻在老田的安排下,往返于教室前后打游击,谁有不会的问题可以单独问他。 旁边的座位空出来,江荻却无心再做题了,满脑子都是陆是闻刚刚那句“进一步”。 如今他们已经接过吻、也互相解决过,那天陆是闻还用嘴给他…… 更进一步,不就只剩…… “你这不是都做出来了么。”吕科探着脑袋盯江荻试卷,“怎么还憋啊?” 江荻把吕科脸抵回去:“再跟老子说话让你没命考三模。” 他心脏突突狂跳,乱七八糟的信息以“进一步”为原点洪水泄闸般倾涌而出。 ……之前好像还和陆是闻探讨过有关攻受的话题? 当时俩人还没好,江荻觉得这事也只是稀奇,跟自己本身没什么关系。 现在看来不得不更仔细的思考了。 江荻闭眼深吸口气,尝试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觉得好些了。 首先,陆是闻怎么看应该也不是受。 就那身高、体型、还有拿刀片抵猴子颈动脉的狠戾样子。 嗯陆是闻是攻。 …… …… …… 特么陆是闻是攻自己是什么?!!! 要他被陆是闻压在身下…… 他真想象不到! 江荻左右看看,一手撑着脸将头埋下去,从兜里掏出手机迅速打开搜索引擎。 虽然这破玩意儿一次忙也没帮上,还净搜出不靠谱的东西。 但不得不说,当人类陷入迷茫时,网络就是最好的朋友。 …… 第91章 卤鹅 陆是闻再回到座位, 就看到江荻手抵额头脸朝下,一动不动盯着试卷。 还以为他又有哪道题不会做,陆是闻抽走试卷。 “哪题?” 江荻被吓了一跳, 藏在卷子下的手机露了出来。他慌忙要往桌斗塞,手一滑连抓两下没抓到, 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陆是闻弯腰先他一步捡起,不经意朝屏幕瞟了眼, 神情微微一滞, 接着很自然按了锁屏还给江荻。 你把手拿开! 第131节 江荻一把抢过揣回兜里, 全程不敢和陆是闻对眼神。 ——他原本只是想查与攻受有关的内容, 不知怎么点着点着关键词,信息量就变得越来越大。 在看到一个男的因为干这事儿进了医院, 上厕所都不敢使劲只能吃流食,向来天塌了当被子盖的江荻彻底懵了。 特么, 这么惨烈的么。 “陆是闻。”江荻吞口唾沫,一脸严肃, “我觉得高三了, 一切要以学习为主,其他的事可以先放放。” 要是自己一不小心把陆是闻搞伤,他高考是不是还得站着写题? “也好。”陆是闻顿了下, 缓声, “不过你不用担心, 技术得当的话不会有问题。” “可是我也不确定自己的技术!” 陆是闻拿过他错题本检查,随手划重点。 几秒后, 圈题的手一停:“…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技术行不行。”江荻薅了把头发,“万一不小心把你再干进医院了。” “荻哥你们在聊啥?”吕科扭头,“为啥要把学霸干进医院?” “聊考驾照。”陆是闻平淡, “江荻打算考驾照,担心开车技术不行。” “哦哦!我也打算毕业考驾照来着,到时咱报一个驾校?” “再说。”江荻不耐烦把吕科的脑袋掰过去。 陆是闻目光放回错题本上。 题圈了一半再次停下,抿唇深吸口气: “宝…” 脑子一乱差点喊江荻“宝宝”。 陆是闻清了清嗓子。 之前他和江荻从未聊起过这方面,虽然有几次江荻很执着于谁是老公谁是老婆的问题,但自己觉得那只是称呼,无所谓怎么样只要江荻高兴就行。 同样,他也理所应当的默认自己是上面那个。 但很显然,江荻似乎也是这么想他自己的。 陆是闻头有点疼,觉得眼下这件事比他面临过的所有棘手问题都更难处理。 正思考该怎么找个机会认真和江荻沟通,老田朝他们走来。 “是闻,刚刚梁主任跟我说等三模结束后学校要召开全体高三年级的誓师大会。”老田说,“你最近有空的时候准备一下发言稿,到时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 “好。”陆是闻心思根本不在演讲上,转笔速度都比平时快。 江荻看出陆是闻烦躁,以为他害怕了,等老田走后难得体贴地小声道:“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多研究研究。” “别瞎研究。”陆是闻用笔敲了下江荻头。 江荻总觉得他表情里带着点一言难尽。 老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对了江荻,那天高三还有个集体大合唱,要从每班选几名同学到台上领唱。咱班是班长和文艺委员,梁主任点名要你和她们一块上。” “?!”江荻起身就往教室外走,老田赶忙将他拉住,“干什么去?” “教导处找老梁。” 老田笑了:“他说你找他也没用,合唱曲目定的是《奉献》,梁主任说之前你们演短片的时候他听你唱过,省得再学了,让你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我理解他…”大爷。 “梁主任还说别忘了你有一个记过在他手上。”老田拍江荻肩,貌似同情的脸上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江荻面无表情:“你听这是人民教师该说的话么。”简直土匪,四中完蛋了。 吕科看江荻一副吃苍蝇的表情,忍不住乐:“哈哈哈荻哥你真棒,班长和文艺委员都是女生,只有你一男的!” 老田咝了声,像被提醒到:“你说得对哈。”他一拍手,“吕科你也上。” “……?”吕科用手指自己。 “对,两男两女正好。” …… * 江荻被这个不幸的消息打蔫了,之后一整天都很低气压。 值得意外的是,陆是闻似乎也总心不在焉,被英语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第一次需要庞阳跟他提醒讲到哪儿了。 晚上到家,两人遛狗经过楼下熟食店,老板正将刚出锅的卤鹅挂在倒钩上。 陆易停下吐着舌头看,江荻知道它馋了打包了一份。老板相当热情,还送了江荻他们两罐啤酒。 等复习完洗了澡后,陆是闻去厨房把卤鹅热了,顺带切了个鹅腿焯水去盐给陆易。 余下的拿到茶几上,喊江荻过来吃宵夜。 “找个电影看。”江荻往沙发上一仰,冲陆是闻递下巴。 “看什么。” “随便。” 陆是闻打开电视,江荻顺手关掉客厅的灯,捞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等陆是闻挑完片后,扔瓶啤酒给他,自己也拿了罐。 陆是闻单手抠开拉环,发出“滋”一声。 江荻一手拿酒一手准备开,默默朝陆是闻瞥了眼,也改用单手。 好像单手是更帅。 啤酒他之前放在冰箱里冻过,一下肚激起清爽的凉意。 江荻觉得连毛孔都跟着放松,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身体靠在陆是闻身上。 陆是闻很自然地将人揽住。 陆是闻挑的是部近些年上映的台湾片,拍得很唯美。 主角是两个少年,一个内敛安静一个恣意张扬。 江荻开始还觉得他俩是好兄弟,捏起块卤鹅边吃边跟陆是闻猜剧情:“看吧,待会儿他俩就得为女主角打起来。” 陆是闻没说话,取下江荻脖子上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随着剧情进展,江荻渐渐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这女主角怎么还没出场? 直到他眼睁睁看到内敛安静的学霸将喝醉的校霸扛回家,在校霸开玩笑问他想听以后的女朋友喊他宝贝还是老公时,将人按在床上堵住他的嘴,才知道女主角大概到结局也不会出现了。 光影在昏暗的客厅跳动,不得不说湾湾电影的尺度是真特么大。低沉的大提琴混杂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呼吸,透过音响回荡在不大的房间里。 江荻挪挪屁股,又去喝酒,不知为何竟有种跟爸妈一起看动物世界,碰巧遇到动物在交\配的羞耻感。 导演当真是有点东西在的,画面虽然露骨却极富美感,江荻觉得比他之前看的那部动漫强。就是未免搞太久了。 他伸手够手机,又有点舍不得错过剧情,绷着脸看电视,将手机一会儿按亮一会儿按灭。 “认真看。”陆是闻把他手机拿走,语气自然。 江荻又去拿毛巾:“我自己擦。” “手油。”陆是闻抬抬胳膊避开,继续给他擦,“不是要学技术?” “……”江荻红着耳朵咬牙,“我自己一个人学就行。” “这是两个人的事。” 直至此刻,江荻可以完全确定陆是闻绝对是故意的了。 他仰头一口气把酒喝完,见陆是闻那儿还有,抓过一并喝干净。 把罐子捏扁。 而后,扯过陆是闻领子。 陆是闻低头看着他没动,也不嫌弃江荻的手之前摸过卤鹅。 江荻攥陆是闻的手又紧了紧,拽着人往自己跟前带。 “做什么。”陆是闻问。 “亲嘴。”江荻语气有点凶。 他看到陆是闻像是很轻地笑了下,下一秒只觉得天旋地转,被陆是闻按着肩膀压在了沙发上。 江荻缓慢眨了下眼,之前接吻时陆是闻还从没像这样压过他。胸口相抵,他甚至听到了两颗心脏交叠在一起的跳动声。 电视里已经到了第二天,阳光明媚,少年骑着单车飞驰在绿油油的麦田。 但江荻现下根本没功夫看,陆是闻拇指指腹反复磨过他喉结,趁江荻吞咽撬开唇齿探向更深处。 这回陆是闻亲得很重,江荻甚至感受到他亲吻中带着的侵略感,好不容易才学会的呼吸顷刻又变得错乱。 江荻用手去推陆是闻胸口想喘气,被牵了举过头顶抓着。 氧气一点点流失殆尽,脑子里嗡嗡一片。 茫然中江荻感到陆是闻屈起一条膝盖挤进他腿间,向上顶了下。 江荻闷哼,脖子猛地上扬,腰跟着一弹又被按着压回去。 眼里因缺氧蒙上的雾气漫了出来,两只手被桎梏在头顶动弹不得。他只能像无人掌舵的帆船一样在一波波海浪中浮浮沉沉。 即将抵达时,陆是闻掌握节奏的手突然停下来,江荻本能就要扑腾着挣脱。 “手脏宝宝,别碰。” “那你特么倒是快!”江荻忍不住哑声骂。 陆是闻还是没动,微微垂眼自上方认真观察着江荻的表情。 目光一寸寸经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耳朵,很有耐心。却让江荻无端想起将猎物压在利爪下的猎豹,总要在进食前先仔细欣赏一番。 你把手拿开! 第132节 江荻要崩溃了。 “哥,难受。”江荻别过红透的脸,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冷静示弱。 陆是闻俯身,将他眼角溢出的潮湿吻去。 贴在他耳边温柔、低声地说:“叫老公。” …… 第92章 翻墙 电影什么时候结束的江荻不记得了, 只记得当他实在受不了狠狠咬上陆是闻的肩膀,从喉间逼出那句蚊子哼般的“老公”后,陆是闻非但没有让他释放, 反而用拇指指腹堵着他,上瘾似的接连又哄他叫了好几声。 好像还说了些别的, 江荻不忍再想。 等陆是闻把他放开抽纸擦手时,江荻飞起一脚朝他踹去, 被轻而易举抓住脚腕。 “听话, 这会儿别惹。”陆是闻嗓音也哑的不像话, 抿唇缓了会儿神, 这才拾起拖鞋套到江荻脚上,起身进了厕所。 江荻见他占完便宜就要跑, 跟着撵过去,被陆是闻关在门外。 江荻冷脸砸门:“开门, 老子也要洗手!” “等会儿。”陆是闻声音很闷,江荻听到门板响了声, 像是有人将后背抵在上面。 他脑子里瞬间出现许多画面, 还未褪去红晕的脸再度发烫,又敲几下门。 厕所里静了会儿,传来陆是闻低沉沉的叹息:“去沙发上坐着。今天没准备, 不想你疼。” 江荻先是愣了下, 在理解到陆是闻这句话的意思后, 头顶“啪”的炸开,一拳抡在门板上, 骂着调头走了。 到时看咱俩谁疼吧! …… *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在连绵细雨不要钱似的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后,终于到了三模考当天。 江荻起了个大早, 和陆是闻在楼下早点摊吃完早饭,慢悠悠朝学校走。 这段时间两人没再进行更深一步的接触,又恢复成在单独相处时亲亲嘴,在课桌下偷偷拉个手的寡淡生活。 不是不想,主要是太忙。江荻也想尽量考好点把之前记得过抵消,顺便摸底下高考真正的难度。 陆是闻的考场依旧在走廊第一间教室,江荻和他隔着几个,却也不是最末尾了。 到学校时考场里已坐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有平时压根不把考试放在眼里的。 事实证明梁主任的法子很奏效,谁都想赶在毕业前把自己的黑历史留在高中不带走。 江荻和陆是闻在考场门口分了头,到座位坐下,掏出单词册打算再背背。 他身后的位置还空着,江荻不经意扫了眼,桌角贴纸上写的居然是吕科的名字。 江荻掏手机看眼时间,平时这个点吕科应该已经给胡小蝶送完饭,回教室补觉了。今天居然还没到? 考场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坐满。 又过了十几分钟,监考老师也到了,开始吩咐大家把课本收起来,手机交到讲台上。 江荻把单词册塞进书包,拎着拿到统一位置放好。 视线再次落向那个空着的位置,这会儿人一多就显得格外突兀。 监考老师走到座位前确认学生信息:“有谁认识这个叫吕科的同学?” “我。”江荻走过来。 监考老师皱眉:“他请假了?” 江荻没听说,昨晚吕科还在群里问考完试去哪儿庆祝,活跃得很。 “我联系下他。”江荻道。 监考老师对学生带手机这件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闻言点点头:“快,还有十分钟开考。” 江荻拿着手机出了教室,拨通吕科电话。 接连几次都没人接。 江荻眉心微微蹙起,隐约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正当他再一次拨电话时,吕科的号码先一步切过来。 江荻迅速按接听。 “你特么搞什…” 江荻话音一顿。 电话里非常嘈杂,伴随着还有“哐当哐当”的噪音。 江荻记得这个动静,应该是老城香油作坊机器运作的声音。 他没说话,耳朵凑近听筒—— “大哥你们行行好,我今天真有急事!!” 说话的是吕科,随着话音还在挪动脚步,像是被人围了。 “去你妈的!有急事还来给那臭娘们送饭?你是她养的狗啊?!” 有钢管划地,朝吕科逼近,吕科吓得快哭了:“别别别,哥你们就说是钱的事还是人的事?钱我有,你们要多少?” “妈的快看他身后藏了什么?!” 有人大骂,接着一阵骚动,只听吕科“啊”的惨叫,钢管结结实实夯在身上,发出沉闷撞击声。 电话“嘀”断了,也不知是被强行挂的还是手机砸坏,只剩机械冰冷的忙音。 嘟、嘟…… 江荻试着再打,对方已暂时无法接通。 一只手从身后拍了下江荻肩,江荻一惊猛地回头,迎上陆是闻深色的眉眼。 他愣了下,眸底的冷意这才慢慢褪去。 陆是闻手里拿着瓶矿泉水,江荻伸手接,陆是闻握着没松。 “怎么了。”陆是闻问。 江荻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陆是闻看着他正要再问,监考老师从考场探出头。 “同学,快进考场了!” 江荻抿唇吸了口气,摇摇头:“没事。水给我,你赶紧回去考试。” 他说完用了点力从陆是闻手里夺过水,转身回教室。 陆是闻抓住他胳膊:“关逢喜出事了?” “没有。”江荻不耐烦啧了声,“好好考,考完门口等我。” 陆是闻静静注视他脸,在监考老师又一次出声提醒他们马上打铃时,轻轻松开手。 江荻快步进入考场。 清脆的铃声响彻校园,监考老师打开试卷袋,一抬眼见江荻还握着手机站在那儿,拍着讲桌催促:“干什么呢!手机交上来回你座位,要发卷了。” 江荻抓手机的手紧了紧,再次朝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看了眼。转身朝监考老师鞠了个躬。 下一秒从后门跑出去。 …… * 校园里寂静空旷,除了高三年级在考试,高一、高二也正在上课。 潮湿的塑胶跑道被太阳暴晒,蒸腾起一股类似橡胶的味道,让人喉咙发紧。 江荻来到体育器材室后面,熟练的找砖头垫脚。 也可能是这处逃课胜地被梁主任发现了,江荻找了半天愣连一块砖也没见着。 头顶的烈日明晃晃很刺眼,一滴汗从额角滚落。江荻捋起袖子擦了把,嘴唇抿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堵吕科的人是谁? 他这人怂得很,应该不会跟人结仇,是冲自己来的? 吕科总跟他混在一起,被连累到了。 …… …… 陆是闻应该已经在考试了吧。 结束前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该怎么跟他解释。 …… …… 陆是闻会生气。 …… …… 但难道就不管吕科了? …… …… 你把手拿开! 第133节 江荻心里一团乱麻,动作却不敢停。他侧目看向不远处停着的自行车,好像是门卫大爷的。 江荻上前将车扛起,生锈坏死的锁不经拽,被他狠扯几下从中断开。江荻把自行车立在墙下,一只脚踩了上去,手扒向墙沿。 就在他要借力翻出去时,视线一瞥看到腕上的手串。 沾了墙灰,原本乌沉光滑的表面浮起薄薄一层白。 江荻翻墙的动作无声地停住。 片刻后,他重重闭了下眼,咬牙骂了声,手一松跳回墙下。 掏出手机,拨通陆是闻的电话。 他知道陆是闻的手机已经交了,就算打也没用。但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在跟他讲,必须、必须得让陆是闻知晓这件事,起码要告诉他自己去哪儿了。 他答应过的,不会再一声不吭擅自跑掉。 手机沉闷的震动声自身后传来,在安静的校园里尤为清晰。 江荻怔了下,呆呆回头。 陆是闻不知何时正沉默地、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 敛眉瞥了眼手机,将其挂断。 江荻看到陆是闻像是很轻地松了口气,眸中深不见底的沉郁慢慢缓和下来。 抬脚朝他走近,站定。 陆是闻没有告诉过江荻,他其实一点也不会说谎。看着江荻从教室后门跑出,一路狂奔下楼,去到器材室,踩着自行车翻墙,陆是闻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揪起。 还是没改。 他毫不犹豫的选择跟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直到看见江荻翻墙的动作停下,焦急却还是先给他打来电话时,陆是闻紧绷的神经才总算有稍许放松。 他伸手,揉了下江荻的头:“乖。” 江荻想说你特么是鬼么,走路不带一点动静。但现下没时间,江荻简短跟陆是闻交待了电话里的内容,以及自己听到香油作坊的声响,两人从后墙一翻而下,朝着油坊跑去。 陆是闻在路上直接报了警…… …… * 吕科的手机摔在地上,被人用钢管狠狠砸了几下彻底坏了。 他脑瓜子嗡嗡响,适才给江荻打电话被发现,他的后脑勺、膝盖和后背接连挨了好几下,现在胃里翻江倒海一个劲犯恶心。 额头有黏稠的液体流下来,吕科看到为首的黄毛在他面前蹲下,用手扇他脸:“就是你在追胡小蝶?” 吕科对这人有印象,之前从胡小蝶小老妹那里看过他和胡小蝶一起拍的照片,就是那个脚踩两只船被胡小蝶发现的狗逼渣男。 特么的不是被教训了一顿跑路了吗。 “就是他!”黄毛身后的人接话,吕科认出他是胡小蝶隔壁班的。为了追胡小蝶,吕科几乎快把技校的人认全了。 黄毛身后的人不屑道:“像条狗一样,没事就往技校跑,胡小蝶根本瞧不上他。” 黄毛往吕科脸上吐了口痰,目光一瞟看到摔在一旁的饭盒,起身拿脚踢到吕科面前,再次蹲下身扒拉那些饭菜。 拾起沾满土的煎蛋喂到吕科嘴边,好声道:“吃了,吃了今天就饶了你。” 吕科一听急忙问:“真的?!” 黄毛挑了挑眉毛。 吕科心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毫不犹豫张嘴把煎蛋吃下去,有点咸。 围观的人顿时哈哈大笑。 黄毛又扇了吕科一巴掌:“真他妈贱。” 吕科这会儿哭都哭不出来,昨晚他听胡小蝶的小老妹说胡小蝶去网吧包夜了,想着她应该又一夜没吃饭,专门做了好消化的健康餐来网吧找她。 没想到让这些提前在此盯梢的王八蛋抓个正着,还被认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荻哥会不会来救他。 吕科挣扎了下,尽量还是维持着笑脸问:“我能走了吧?”扬手不打笑脸人,这是他一贯坚持的真理。 “你特么想得美!”黄毛变卦,自从被胡小蝶打了,他心里就一直没咽下这口恶气。好不容易东山再起,说什么也得给她点颜色看。没想到胡小蝶还没收拾,先抓到她养的狗。 抱着存心侮辱胡小蝶的心思,黄毛眼珠子一转想出个好点子。 他扯起吕科头发,咧嘴道:“这样,你骂胡小蝶,越脏越好,说胡小蝶是他妈狗娘养的,骂得老子高兴了,老子就放你走。” 黄毛假模假式地举手发誓:“真的,这次真放你。你不是还有急事儿嘛。” 吕科的脸已经被打肿了,眼眶也青紫一片睁不开。 听黄毛这么说,刚刚还不断求饶示弱赔好脸的吕科忽然安静下来,费力撑着浮肿的眼皮看着黄毛。 黄毛等得不耐烦,拍吕科头:“骂啊!吓傻了你?!” 吕科闭眼,攥起拳艰难吞咽了下,片刻后咬牙点了点头。 “胡、胡小蝶是、是……” “你他妈声音能不能大点儿?!” “胡小蝶是……” “再大点儿!” 吕科一口咬上黄毛耳朵: “胡小蝶是你祖奶奶!!听见了么臭傻逼!!!” …… 第93章 闷雷 胡小蝶和小老妹从网吧出来, 被太阳晃得打了个呵欠。 “几点了?”她问。 “九点多了姐。”小老妹说。 胡小蝶恹恹点头,继而又轻皱了下眉。 平常这个时间,吕科早把早餐送她跟前了, 今天居然还没出现? 果然是受不了放弃了么。 呵呵男人。 “你俩先去学校吧,老师点名替我答个到, 我回家补觉。”胡小蝶说完朝出租屋方向走,拐入破旧逼仄的巷道。 总有不知死活的人在头顶的电线杆上晾衣服, 每回经过这里都要滴她一头水。 附近香油磨坊凌晨就开始做工, 哐当哐当的噪音吵得胡小蝶头疼。 在一处转角, 她停了下来, 微微眯起眼。 被堆砌杂物遮挡的不远处,一群人正将一个死狗般躺在地上的人围着, 往他身上撒尿。 这样的事在老城并不少见,胡小蝶这会儿困得很也懒得管, 转身打算换条路走。 脚下不小心踢到什么,发出“坷啷啷”声响。 胡小蝶不耐烦低头, 眸子蓦地一颤。眼底倦意瞬间褪去, 下一秒她猛地抬起头再次朝那群人看去。 她踢到的,正是吕科每回给她送饭时用的餐盒! 人堆里的黄毛最先听到动静,扭脸朝胡小蝶这边瞟。他被咬伤的耳朵还在淌血, 在看清路口的胡小蝶后, 布满血污的脸上生出扭曲笑意。 巧了么不是。 黄毛抖了抖身子, 拉上裤链。往手心吐口唾沫接过跟班递来的钢管。 刚要迈腿,只觉得脚下一绊, 裤腿竟被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死死攥住。 “小蝶姐…快跑…” 吕科明明使了很大劲,可开口时嗓子里一个劲发腥发甜,像被黏糊糊的东西堵住了。 他艰难吞咽, 进而更用力的圈住黄毛腿,发动全身力气再次大吼:“跑!!!!” “去你妈的!!”黄毛用钢管狠狠捣向吕科胳膊、后背。吕科此时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是依靠本能抓着黄毛不撒手。 胡小蝶的一个小老妹匆匆追来。 “小蝶姐,你家门钥匙还在我包…”小妹话音一促,还没等她看清眼前状况,胡小蝶用力推了她一把,“回去喊人!!” “别放她跑了!”黄毛怒吼,几个混混快步冲上去,被胡小蝶拦下抓着一个人胳膊往前一拽,那人被惯性带的踉跄下,胡小蝶抬脚便踹上他裤|裆,又用挎包照着另一人的脑袋抡去。 “臭娘们儿!”黄毛大骂,胡小蝶收拾完两个跟班,从腕上捋下皮筋将头发一扎,又瞥向滚落在旁摔裂的饭盒。 她知道她跑不了了,也没想过要跑。 胡小蝶一步步朝黄毛他们走近,抬起下巴冷声道:“放他走,姑奶奶陪你们耍。” “胡小蝶,你他妈别是真看上这小子了吧?!”黄毛一说话又牵动受伤的耳朵,疼得咝了声,“站那儿别动!兜里的东西拿出来!还有包,包也扔过来!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包里藏着水果刀!” 胡小蝶脸上没什么表情,将皮衣口袋翻开,挎包往地上痛快一丢。 黄毛:“过来!” 胡小蝶抬脚,黄毛又喊:“谁让你用走的?…爬、过、来。” “王二毛,你又皮痒了想让老娘给你松骨?”胡小蝶嗤笑,“爬过去,我看还是你先爬过来给我磕几个响头比较实在。” 旁边的混混提醒:“别跟她废话!这娘们儿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待会儿技校那群人赶来就不好办了。” “妈的…”黄毛朝地上啐口痰,“上!!” 率先举起钢管朝胡小蝶冲来。 胡小蝶找准机会,手摸向后腰,在黄毛到她跟前时一个弯腰避过他砸来的钢管,掏出防狼喷雾照着黄毛的眼睛就喷了上去。 “啊啊啊啊!”黄毛顿时捂脸惨叫,拿着钢管一通乱挥。 你把手拿开! 第134节 其他人见状也群拥上前,胡小蝶寡不敌众,不时落了下风。 她胳膊被棒球棍猛地一夯,喷雾掉落在地,只觉得一道阴影劈头而来,下意识抬手挡住要害。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现,胡小蝶睁眼,就见一只手从她身后接住球棍反向一拧,混混被硬生生踹的向后连退好几步,扑通坐在地上。 胡小蝶怔愣回头:“江荻?” “欠你的人情还清了。”江荻抢过棒球棍,朝另个人砸去,黄毛见状也顾不得眼睛疼痛,抡起钢管大叫着朝江荻扑来。 还未等江荻避开,黄毛胳膊肘突然一麻,竟是被扭了麻筋。 下一秒他喉结被人从身后掐住上提,耳边传来淡淡一声:“别动。” 黄毛立时僵在原地。 不光是因为脖子被锁,他感到后腰还顶上一个冰冷、尖锐的物体,不偏不倚抵着肾脏。 黄毛怕是利器,忙惊叫制止:“都他妈别动!!” 所有人一看也都不敢擅自上前。 腰间不断传来刺痛,黄毛感到那尖锐的东西正一寸寸划开他皮肤往里扎,吓得冷汗直流。 “给你三次机会,猜猜是什么。”身后的人还在问,语气不轻不重,“针筒?锥子?螺丝刀。” 随着低语,那东西往更深处钻。 因为看不到,黄毛的恐惧随着身后人的话语持续攀升,只觉得自己流了很多血,外衣都湿透了。 相较于实打实的受伤,精神压力才更折磨人,黄毛猜不出抵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很快崩溃了,连声讨饶道:“别、别,有话好说!” 江荻不动声色往陆是闻手上瞟,只有从他站的角度才能看清,黄毛腰上不过是一支钢笔,溢出的墨水在他衣服上晕开。 巷口传来骚动,胡小蝶的小妹带着技校一众匆匆到达。与此同时,巷子另一头赶来几个警察,大叫着喊他们不许乱动。 江荻暗自松了口气,撂下球棍。跟随黄毛的混混见情况不妙,心知跑不掉,也都纷纷扔了家伙,老实抱头蹲下。 江荻侧目看陆是闻,陆是闻点头,钢笔在他手里灵活打了个圈移开,“咔哒”合上笔帽。 胡小蝶顾不上别的,快步跑到吕科跟前,将早已意识不清的人抱到怀里,抹着他额头的血摇晃:“喂,醒醒!!别装了!!” 吕科闭着眼没动,胡小蝶咬咬牙就把他往自己肩上扛,江荻和陆是闻连忙上前。 黄毛眼看警察到场,唯一的去路又被技校那伙人堵死,万念俱灰下一股混杂着强烈恨意的不甘涌上心头。 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绝不!! 黄毛趁混乱慢慢后退到墙角,弯腰拾起胡小蝶的包。 胡小蝶正把吕科架到陆是闻背上,只觉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去死吧!!!”黄毛嘶吼,拔出水果刀朝胡小蝶胸口狠狠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胡小蝶身体突然被人重重一撞,一道身影飞扑挡在她身前。 鲜红的血液顷刻间喷溅而出,映在她放大的、震惊的眼底,像极了城隍庙纷飞的凤凰花瓣。 万籁俱寂,只听胡小蝶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吕科!!!!” 陆是闻一脚踹在黄毛肚子上,将人踢飞出去。江荻抢下掉落的水果刀,警察一边一个把仍在疯狂挣扎咒骂的黄毛压在地上,喊技校的人:“快打120!” 胡小蝶拼命用手按住吕科的腹部,滚烫的血液从她指缝涓涓渗出。 视线模糊成一团,胡小蝶顾不上擦,只是颤抖着、放轻声音喃喃地哄:“挺住,给我停住,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吕科呆呆望胡小蝶,目光已有些涣散,疼痛正随着越发模糊的意识一点点远去…… 原来他一直最怕的受伤,也不过如此。 吕科嘴唇轻轻开合了下,似是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小,胡小蝶听不清,只能将耳朵贴向吕科唇边。 “小蝶姐…” 吕科艰难吞咽,慢慢扯起嘴角,“煎蛋好像…有点咸…” “你别吃了哈…” 巷口救护车呼啸。 闷雷滚滚,又一场暴雨要下。 …… 第94章 保证 抢救室亮着红灯, 江荻和陆是闻在医院楼下向警察简单说明情况后,再回来就看到吕科的外婆正被他姨妈陪着,焦急等在走廊。 胡小蝶一动不动坐在长椅上, 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沾血的纸。 上面被吕科歪七扭八抄了首歌词,前两天他还在问胡小蝶, 等三模考试结束后能不能来学校看自己登台唱歌。 胡小蝶当时沉迷打游戏,懒得听他废话果断拒绝了。 陆是闻伸手揽江荻肩:“过去吧。” 江荻站在楼梯口没说话, 陆是闻侧目, 就见他目不转睛望着抢救室的门。 稍纵, 喉间干涩滚动, 低声说:“陆是闻,我可不可以抽根烟。胃难受。” 语气听起来很平淡, 但陆是闻还是可以清楚察觉到他此时身体僵得厉害,显然是被医院的环境勾起应激反应。 “不抽好不好。”陆是闻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话梅糖, 剥开凑到江荻嘴边。 自从江荻开始戒烟,他总习惯在兜里放几颗糖。 江荻偏头避开了, 仍直直盯着“抢救中”的指示灯。 “吕科那傻逼很怂…每回打架数他跑得快, 连处分都没背过。”江荻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有些想不通地喃喃,“昨晚不都还在群里说屁话么, 谁给他的勇气敢飞身挡刀?真特么出息了。” “换我也会这么做。”身边的人顿了下, 轻声, “你也一样。” 抢救室的门开了,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出来。 江荻和陆是闻快步上前, 胡小蝶更是瞬间蹭起身,一群人将医生围住。 “大夫,我外甥怎么样了?!”吕科姨妈焦急问。 医生摘下口罩, 神色凝重:“患者脾破裂失血过多,虽然已经手术为他止血,但目前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术后更要防止进一步的腹腔感染。” 胡小蝶:“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这不好说。”医生叹口气,“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但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总之先尽力保住命要紧。” 话音刚落,吕科外婆就泣不成声。在她印象里,外孙成日就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会比自己更早躺在病床上。 一小时后,吕科被转入icu。 吕科外婆和姨妈还是明事理的,在得知事情经过后并没怎么责怪胡小蝶。江荻、陆是闻还要去警察那边做更详细的备案,就算不放心也只能先行离开医院。 江荻隔着玻璃窗最后看了吕科一眼,他身上插满管子,戴着呼吸机。 江荻记得吕科有段时间爱看科幻电影,还说很羡慕那些改造人,躺着什么都不用干,插了机械仪器睡一觉,醒了就能满血复活。 以前最不爱听他说话,不知怎么现在一下就又都想起来了。 从警局出来后,陆是闻先给律师打了电话。黄毛他们已经被依法拘留,下一步就是对其发起诉讼。 案情非常直观,送他们吃几年牢饭肯定是没跑。现下最要紧的是为吕科家争取更多赔偿。 雨还在不停下,空气闷热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陆是闻和江荻的手机上分别有一排未接来电,几乎都来自梁主任和老田。甚至连多日不与陆是闻联系的苗玉兰也给他发消息,质问他为什么没参加考试。 陆是闻回了个“晚些说”,与江荻商量后决定还是先回学校。 教导处里,梁主任正黑着脸两手交叉拇指飞速打转。一会儿站起来转悠几圈,到窗边看看雨,一会儿又扑通坐下,二郎腿来回来倒腾个儿。 桌上的杯子被他端起放下再端起,愣是喝不进一口。 一旁的老田劝:“您先别急吧。” “怎么能不急?!”梁主任大骂,“太不像话了!等他们回来一律记过!记大过!还有你,你也一起记过!” “记记记。”老田这会儿也紧张得不行,不久前他接到派出所电话,说有个他们班的学生受伤了在医院抢救。彼时年级组长也正跟他反映,江荻开考前从教室后门跑了。 不仅如此,借口上厕所的陆是闻还一并不见了。 老田起初的最先反应,受伤的应该是他们其中一个,细问后才知道居然是吕科。 “派出所那边说警是陆是闻报的。”老田顿了顿,“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们,吕科那孩子是在来学校半道上被劫的,打电话给江荻求救,江荻担心才赶过去。是闻又是怕江荻出事才…” “你还替他们说话?!” “这、警察也这么说。” “谁说的都没用!通通给我记过!退学!开除!!” 梁主任夹起公文包就往外走,老田连忙跟上:“您干嘛去?” “广播站通报!!” 梁主任一拉门,恰好和赶来的江荻、陆是闻迎面撞上。 他先是一愣,紧接着由脸到脖子一路胀得通红,嘴唇不停颤抖。 “你、你们…大爷的…” 梁主任破天荒爆了句粗口,下一秒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他肥硕臃肿的身躯径自朝两人重重压来。 张开手臂,一把将他们圈住,红着眼哑声道,“吓死我了!!” …… * 得知吕科的状况,并从陆是闻口中重新了解一遍事情经过后的梁主任,关严教导处门窗,拉下窗帘,当着老田和两个学生的面点燃一支烟。 抽完什么也没说的推门出去了,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两套卷子,往桌上一扔,看也不看他们地说: 你把手拿开! 第135节 “最后一场考试应该赶不上了。给你们半下午时间做准备,晚自习来这儿补考,我让年级组长看着你们。” 江荻有些意外的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田连忙用胳膊肘捅他:“赶紧!还不快谢谢主任?” “谢…”江荻抿抿唇,“谢谢主任。” 梁主任没理他,冲陆是闻招手:“你跟我出来。” 两人站在走廊上,雨将脚下的水泥地板打湿,在潮闷的午后泛着盈润光泽。 梁主任背着手,沉默了会儿终于开口: “最后几个月我考虑把你转去一班。这件事之前就跟你们田老师商量过了,他虽然舍不得但还是赞成。” 他顿了顿,“虽然咱学校没有划分重点班,但一班的学习氛围和教学进度都更适合你。我知道你跟小江关系好,和班上的同学也都有感情,可高考毕竟不是儿戏……刚才我已经和你母亲联系过,她也非常赞同。” “我不会转班。”陆是闻语气不重,却不带丝毫商量余地,“五班挺好,不会影响我成绩。” 这梁主任当然知道,要是会影响早影响了,他只是怕再出什么意外。 陆是闻是四中最大的希望,也是最有可能考上顶尖大学的。虽然这么想很自私,但他实在担心陆是闻再跟江荻待在一起,难免又生出什么事端。 从见到陆是闻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孩子从不属于桐城的土地,他属于天空。 而身为人师,自己有义务将其托举到更高的地方,哪怕会被现在的他不理解。 念及此处,梁主任咬牙狠狠心:“事情已经决定了。转班手续我全部签过字,下周一你就到新班级去。” 哐当。 教导处的门被推开,门板撞到墙“吱呀”反弹。 梁主任应声看去,陆是闻也跟着回头,只见江荻从里面走出,隔着点距离站定。 “补考我会超过二模。”江荻说,“高考也会加油。” “志愿定了,第一个是农大,第二是农学院,专业是动物医学。” 梁主任此前不少跟江荻打交道,请他来教导处更是家常便饭。 每次站在这里,两人最多的对话就是“为什么又迟到?”、“为什么又翘课?”、“为什么又打架闹事?”、“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消停点?”。 仔细想想,自己好像还从没问过江荻,你对未来又是怎么打算的?也曾展望过吗? 江荻:“毕业后我想开一家宠物医院,再加入动物保护协会。平时有空就去做做义工,带流浪动物来我这里看病不收钱。” “高考前不会再打架了,也不会迟到、睡觉、玩手机,再有一次我自己申请退学。” “五班很好,田老师很好,是我不懂事总连累他挨骂。” “之前背的处分不用消,这次的也可以记上,我会认真反省,写检查或者体罚都可以。” 最后,他抬起眼,一字一句道:“别让陆是闻转班,我们会一起考去北京的。” 江荻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这之后四下陷入了一片安静,雨声又变得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梁主任才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将目光移向老田。 老田低头擦眼角,记忆里眼前寡言的少年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什么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记得在每一年教师节准时给自己发短信,记得往黑板擦上喷一点水,防止他吸入太多粉尘。 “我信。”老田清清嗓子,有些温吞地笑笑,“还有时间,五班一起努力。” 他说着,冲梁主任拱手,“再给我们个机会,我也舍不得放是闻走。” 雨势好像小了,云层间露出一丁点湛蓝的天空。 不知是哪棵树上的知了昏了头,不合时宜的唧唧叫了几声。 “以前没发现,你小子还挺能说。” 末了,梁主任跺跺脚甩去鞋上沾的水,背手转过身,“但光说没用,晚上的补考看你表现了。” …… 第95章 并肩 晚自习, 江荻和陆是闻来到教导处。 站在门口时,江荻让陆是闻先进,自己去趟厕所。 雨下透了, 春末夏初的夜尚存着几分凉意。江荻把水管开到最大,捧着一遍遍往脸上泼。 ——黄昏时候他又给胡小蝶打了电话, 吕科情况不好,下午在icu突然发生休克, 好在抢救得及时, 但目前依旧没有丝毫苏醒迹象。 胡小蝶说吕科外婆年纪大, 让姨妈先带她回去了, 晚上自己留在医院。 江荻使劲搓着脸,水流溅在洗手池里荡开一丝丝红, 又迅速被冲淡。 他捏着鼻子擤,口腔里都是腥的。一只手迅速将水龙头拧上, 江荻想扭头,后脖颈被人按住向下压。 “别擤, 头低好。” 陆是闻腾出另只手帮他捏住鼻翼, 直到将血止住才从兜里翻出纸,塞进江荻鼻子里。 “可能上火。”江荻吐出口血沫,见陆是闻手上也沾了血, 拉他去冲。 陆是闻抬手避开没说话, 江荻借着厕所不太明亮的光看他, 就见陆是闻抿着嘴唇,眉心蹙得有些深。 “没事我…”江荻轻吸了下鼻子撇开脸, “我就是毛细血管细,不疼不痒的。” “胃还疼么。”陆是闻问,“有没有恶心想吐。” “不疼。”江荻皱皱眉, “没有,真没事。” 陆是闻又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年级组长在厕所外喊他们快点,才终是闭眼深吸口气,转过身。 喉结滚动,压下胸口积攒的梗塞。他当然知道江荻为什么会流鼻血。 突如其来的意外、来自本能恐惧死亡的躯体反应、为了留住自己,急于脱出口的保证……每一项都如同江荻心里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是闻从未像现在这般无措过,但他也明白,有些事终将要江荻自己去面对。 年级组长将卷子发到两人手上,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他也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心里觉得梁主任未免太不人道。换成他自己,估计也很难在这个时候静下心好好考试。 可是高考在即,时间总是公平且残酷的,从不会为谁停下。 年级组长看了眼表:“现在开始答题。” 江荻吐了口气,被堵着的鼻子发痒,总忍不住想用手揉。 他把止血的纸团拔出来扔进垃圾篓,拿起笔在卷子上填好姓名、班级、学号。 余光撇见陆是闻就坐在不远处,若不是因为这场意外,两人八成这辈子都不会同时出现在一个考场里。 江荻将目光落回卷子上,第一场考数学,密密麻麻的方程、几何、不等式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反着刺眼的光。 他心跳加速,扑通扑通恨不得跳出嗓子眼。 掌心冒出粘腻的汗,笔握在手里总打滑。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被硌得生疼,卷子上也浸了手汗,边沿皱起。 江荻咽了口唾沫,开始阅读第一道选择题。 他觉得很眼熟,发誓自己之前绝对做过类似的。但此时此刻,大脑就像程序错乱了一样,乱七八糟的信息不可自控的一个劲往外冒。 医生的话语、锋利的水果刀、飞溅的血、吕科浑身插满的管子、生命体征仪冰冷的滴滴声…… 他现在怎么样了,还能再醒过来么。 江荻胃又开始翻腾,鼻子里残存的血痂味道令他作呕。 他甩甩头深呼吸,尝试去看后面的。 陆是闻告诉他,遇到不会做的题不要纠结,先把会做的写完。 年级组长注意到江荻脸色不好,走到跟前看他的试卷。 见江荻划掉a、c两个选项,年级组长暗自松口气,跟着也一起紧张起来。 在江荻的笔移向错误答案时,他几乎要开口提醒了。但忍了忍还是没出声,又到陆是闻那边看。 陆是闻已经答完了最后一道选择题,卷面一如既往的准确漂亮。 但此时年级组长却丝毫没像平时那样愉悦,反而越发担忧。 他听梁主任说江荻想考去北京,跟陆是闻一起。 但真的能做到吗? 其实桐城也有还不错的三本和大专,或许也不用把自己逼太紧,考个本地的学校也不错。起码对于江荻而言已经很了不起了。 江荻抬眼看了下墙上的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而他现在连选择题的一半还没做完。 说好的要超过二模,他下午还信誓旦旦跟梁主任保证过。 现在这个情况,怕是连期末考的分数都难以超过。 他开始后悔自己说了那些大话,他根本做不到,甚至怀疑之前的二模考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脑子里越来越乱,心也越来越慌,江荻鼻子开始发酸,他抬起袖子用力擦擦眼睛继续做题。 陆是闻要转班了,他会失望吧。明明已经在很努力的教自己,到头来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怎么就、怎么就他妈的一点不争气! 江荻将卷子翻了面直接去看大题,那些线条、公式像重了影,擅自移动起来绞成一团。 纸张被他揉皱,画辅助线的铅笔头“咔嚓”断了,留下一个难看的污点。 他很努力的想把题重新看一遍,一次、两次、根本读不通顺。 一滴滚烫的液体“啪嗒”砸在卷子上,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江荻粗鲁地抹开,卷子因此变得更脏。 你把手拿开! 第136节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透明的水渍已变成鲜红一片。 “快先别做了!”年级组长开口制止,“去厕所洗洗。” 江荻却像压根没听见似的,年级组长四下找纸,陆是闻递过一包纸巾,隔着桌子扔给江荻。 年级组长想让陆是闻劝劝,陆是闻却没抬头,只是嘴唇抿得更紧,答题的字迹因手抖变得钝重、潦草。 “别管他,让他做。” 陆是闻淡淡说。 声音有些哑。 只有他自己清楚此时他绝不是不想抬头,而是不敢。 他怕他会失控,会拉起江荻什么也不管的起身就走。 他知道江荻并不想这样。 江荻抽出一张纸巾随便团了团塞进鼻子里,重新换了根笔。 年级组长记得江荻高一刚入学时,也是这样塞着鼻子,脸上带伤,懒洋洋杵在班级队伍最末尾,站没站相的听梁主任在台上训话。 当时自己从他身后经过,还拍了他的肩,让他注意点精神面貌。 年级组长用拳抵着下巴低咳了声,故意放大音量: “那什么,我尿急,你俩自己做自己的,不许东张西望啊。” 说完迈步到陆是闻跟前,拿脚轻轻碰了下陆是闻的鞋,转身出了教导处。 躲在墙角,偷偷往里看。 屋内一时只剩下江荻和陆是闻两个人。陆是闻闭了闭眼,计算公式的笔停下,终是控制不住的掀起眼。 江荻鼻子里的纸又渗出不少血,陆是闻觉得心脏像被死死搦着不断向内挤压。 片刻过后,他将手慢慢移向旁边的草稿纸,迟疑地动笔—— b、b、d、a、c、d、a…… 陆是闻再次停住,看向江荻。 自始至终,江荻都没往他这里瞄过一眼。 只是固执的、倔强的死死盯着面前的考卷。 陆是闻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将写着答案的草稿纸撕下捏成团扔进废纸篓。 而后,他放下了笔。 在外偷看的年级组长见状皱起眉。 要知道他已经违背纪律和自己的身份,有意在放水。怎么这两个人竟连一点互帮互助的意思也没有? 年级组长忽然发现,自己教学十余载,或许真得没有自以为的那么了解这帮孩子。 他们原比自己想的要更勇敢、坦荡。 江荻隐约察觉到陆是闻停笔了,抬头看他,迎上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眸。 像无数个辅导自己学习的深夜,不出声打扰、不贸然干预,只是耐心而安静的等待着。 然后在每一次做对的时候伸手揉揉他头,低声夸一句“很棒”,或是在做错后笑笑,温声提醒他“再想想”。 一瞬间,江荻烦杂慌乱的心绪竟奇迹般平复下来。 ——冷静,大脑会告诉你该如何反击。 江荻重新把卷子翻回上一面,调整呼吸,把脑海里盘错缠绕的信息一条条梳理好。 冥冥之中,他感到有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无形地将他握住。 带着干燥、温和、令人安心的触感。 年级组长整理好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返回教导处,踱步到江荻跟前。 在看着他奋笔疾书的答题,并明显找到一些章法后,紧绷的身体也随之一点点放松。 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拍拍江荻肩。 他又来到陆是闻旁边,陆是闻的进度仍停留在最后一道立体几何的大题上。 年级组长有些不解,虽然这题较前面而言稍微难了点,但以他对陆是闻的了解,要做对也是轻而易举。 他俯下身读了遍,要不是这题是他亲自选的,他甚至要怀疑题是不是出错了。 “这题…”年级组长顿了顿,“不该吧?” “再等等。” 陆是闻轻声说。 年级组长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也只能点点头重新坐回去。 这世间总有一场战役要靠你独自完成。 值得庆幸的是,有一个人始终默默陪在你身边,耐心地等待。 而后不论成功与否,继续与你并肩。 清脆的下课铃打响,教学楼传来阵阵嬉笑打闹。 考试时间快到了,年级组长却没有出声催促。 他起身把教导处的门关上,回头见江荻看表,踮脚将墙上的时钟取下倒扣。 “这梁主任也真是,表不准了都不知道调一下。” 年级组长拍拍手上的灰尘,示意江荻低头看卷子。 “还有时间,接着做。” …… 第96章 奉献 第一场考试结束, 江荻稍稍松了口气。同一时间,陆是闻快步冲出去,等再回来时手上拿着在附近超市买的冰袋。 不顾年级组长在场, 敷到江荻额头上。 江荻想躲,陆是闻按着他脑袋不让他动。江荻抬眼看他, 示意陆是闻有旁人在,陆是闻抿唇闭了下眼, 片刻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江荻也不知道他在对不起什么, 但冰袋贴在脑门上挺舒服, 加上陆是闻也没做出什么更多举动, 便由着他敷。 接下来三场考试比先前顺利很多。其他人已经放学了,校园里空荡荡很安静, 一时间只剩笔尖划在卷子上的沙沙声。 等终于结束,已时过午夜。 年级组长将两人的卷子整理好, 叮嘱他们不要在外多逗留赶紧回家,而后在校门口和两人分别。 迎面拂过的风里已悄然带上几分初夏的暑气。 到家遛完狗, 江荻进厨房煮了两碗泡面, 兑付吃了几口就又开始胃胀,放了筷子。 “今晚别学了。”陆是闻也跟着搁筷子。 江荻嗯了声,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在厕所又给胡小蝶发消息。 只有三个字, 醒了么。 胡小蝶回了两个, 没有。 陆是闻把没吃完的泡面倒掉,将碗洗干净。见江荻还没出来, 到厕所外敲门,里面这才传出哗哗水声。 陆是闻拿了吹风机等在外面,待江荻洗完拉他坐到床上给他吹干头发, 接着掀开被子将人塞进去,替他掖好被角,自己去洗漱。 再回来,就见江荻拿着手机,盯着黑了不知多久的屏幕发呆。 陆是闻把他手机拿走放到床头,关掉台灯,上床将人搂进怀里一下下揉着江荻细软的发丝。 两人都没说话,窗外时不时有车经过,车灯投在天花板上短暂亮起又暗去。 江荻翻了个身面对着陆是闻。 稍纵蜷起腿将身体躬起来,拽住陆是闻衣角。 陆是闻任他揪着,手绕到江荻后背拍抚。 “睡不着?” “嗯。”江荻闷闷应,又沉默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江荻再次出声:“陆是闻,说点什么。” 陆是闻说好。 他调整了个姿势平躺着,一条胳膊枕在脑后。 隔了会儿,轻缓地开口: “从前有个小男孩,住在森林的最深处。他有个神奇的能力,可以听懂动物的语言。小动物们很喜欢他,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找小男孩求助。有一天来了一只小橘猫,喵喵叫着扒男孩家窗户。小男孩打开窗听到橘猫说,喵,我不舒服,你快帮我看看。” “那橘猫是虎哥?” “嗯。”陆是闻笑笑,顿了下接着讲,“小男孩说你哪儿不舒服?小橘猫说…” “蛋蛋不舒服。”江荻闭着眼勾唇,他还记得当初刚见到陆是闻时,他就是这么说虎哥的。 陆是闻捏捏江荻后颈:“小男孩就把橘猫带回家里,给它治病,小橘猫很快就康复了。又过了几天,来了一只大黑狗。小男孩问你也不舒服么?大黑狗说我不是不舒服,我是来替主人传话的。” “小男孩又问,你要传什么话?大黑狗吐着舌头说…” 陆是闻沉默,深邃的眼眸在安静如水的夜里轻轻放软,嗓音温沉: “它说我的主人很爱你,非常爱,胜过这世间所有一切,胜过他的生命……” 嘴唇被狠狠堵住,陆是闻闭了闭眼,按着江荻的头将吻进行得更深。 扫过痕痒的上颚,柔软的舌尖,每一处都不放过,直至浅尝到唇瓣上滑落的湿咸。 “陆是闻。” 你把手拿开! 第137节 江荻抿唇,低哑地问,“吕科会死么?” 攥陆是闻领子的手过于用力,指节凸起,指尖泛着苍白。 “他会不会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不会。”陆是闻再次将人吻住。 “陆是闻…你能不能别死在我前面?…让我先死,行不行…” 回应他的是更为炙热的亲吻,江荻觉得他快被陆是闻揉碎进身体里了。 “呼吸,宝宝…” 江荻没有听从,有些凶狠地持续啃咬陆是闻的嘴唇。 眼前蒙了层雾气看不真切,他稍稍撤离喘着:“你不然给我一粒安眠药。” “不用。”陆是闻像是轻轻叹口气,片刻贴在他耳边柔声说,“我会让你睡着。” 下一秒,江荻被陆是闻翻身压在身下,衣摆推了上去。 江荻感到自己被啄吻、舐咬,传来强大而细密的阵阵电流。 他身体止不住向上躬起,大脑受本能驱使,短暂变得空白…… 这个夜晚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在陆是闻的掌控下去了多少次,只记得最后他忍不住一遍遍嘶哑的喊他停下,直至筋疲力尽,彻底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然大亮。 …… * 窗外麻雀叽叽喳喳叫着,阳光透过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照进屋内。 江荻眼皮有些浮肿,盯着窗户愣了会儿神,掀开被子。 接着像意识到什么,垂眼往身下扫,又面无表情把被子蒙上了。 陆是闻煮完粥进卧室,和江荻眼神撞上。 江荻冲他朝衣柜递递下巴:“内裤。”嗓音哑的吓了他自己一跳。 陆是闻找了条干净内裤给他,江荻接过塞进被子里换了,又把外裤套上,脱掉睡衣穿t恤和校服。 陆是闻站在床边,视线轻轻一低,落向江荻的胸口。 昨天他睡着以后,陆是闻掀开他衣服检查,发现胸前那里有点红肿,去药箱翻了药膏给江荻涂。 这会儿看还是没全消,陆是闻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顺手放的药膏,挤了些在指腹。 “衣服撩起来。”陆是闻一手撑着床沿。 江荻扭身避开,拉校服拉链的动作飞快,低声迅速说了句不用。接着就轻轻拧了下眉,t恤布料确实磨得他不舒服。 “我自己可以。”江荻用手从陆是闻指腹刮走药膏,调转方向背对陆是闻,叼着衣摆把药膏胡乱抹在胸口,很快放下。 陆是闻到衣柜里翻出件自己的t恤让江荻换,宽松舒适不少。 “下次不咬那么重。”陆是闻有些自责。 江荻团起t恤朝他砸去,踢拉着拖鞋快步到卫生间洗漱。 两人吃完早饭离开家往四中走,今天是高三年级的誓师大会,到学校后操场上已聚集了不少人。 相较于其他班级的聒噪喧闹,五班显然比往日安静不少。 学生之间往往藏不住秘密,关于吕科受伤的事大家或多或少都已知晓。 吕科这人虽然嘴贫爱犯贱,但其实人缘不错。平时还不觉得,这下突然缺席,整个班级好像一下都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前后对齐,挺胸抬头。”老田边整理班级队伍边说,“马上高考了,别一副蔫唧唧的样子,都打起点精神。” 走到江荻和庞阳跟前,他默默看了眼两人中间腾出的突兀位置,嘴唇动动想说什么。 庞阳嘴里还塞着没吃完的面包,见状难看的咧了咧:“给科儿留的。” 老田点点头,终究没让他们站得更整齐些,向后走去。 庞阳把面包咽下,偷偷别过头用袖子撸了把脸。之前明明就提醒过吕科那傻逼,让他流年多注意,可能有血光之灾,偏不信! 两人从高一起就是同桌,一起作弊一起上课开小差。 现在自己快要上战场了,这小子居然就这么拍拍屁股背叛革-命。 死叛徒。 梁主任匆匆来到五班,催陆是闻抓紧时间到主席台边候着。大会马上开始,等校长讲完话他就要代表全体高三上台演讲。 “那几个领唱的同学,快点也跟着一起去!” 江荻从队伍里走出,跟在班长和文艺委员后头,与其他班被选出的同学汇合。 梁主任让他们按照规定好的次序站位,三班班长提醒:“主任,这儿还空出一块位置呢,要不要再调整下?” “不用。”梁主任摆摆手,看似无意地说,“留那儿吧。” 他站在江荻旁边,眼仍盯着操场上的学生队伍,时不时举起手里的大喇叭嚷嚷几句。 过了会儿,拍拍江荻肩:“考得不错,之前记得过给你消了。” 江荻偏头看了梁主任一眼,转回去哦了下。 又顿了顿,低声,“谢谢。” “考卷也给吕科留了套,你放学拿给他。”梁主任把喇叭换到另只手上,揉揉鼻子,“等他醒来让他写,别一天到晚只想着偷懒。” 誓师大会开始,校长致完开场词,陆是闻登上主席台。 一如既往的端正、挺拔、有条不紊。 台下响起雷鸣般掌声,江荻在台侧默默看着。 时光的纵深于此刻一下被拉开,无数回忆与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一帧帧交织浮现。 挂在凤凰树上的风筝、坐在城隍庙台阶上的孤独身影、重逢后的对话、台球赛时的互望、道观里的祈福牌…… 充斥防蚊液味道的池塘、芦镇暴雨中总也走不完的夜路、大雪纷飞下漫天的烟花、星光斑斓的动物园…… 还有很多、很多。 而后,他感到有一束目光向他投来。 江荻隔着距离抬头与之相视,太阳恰好在此时冲破云层。 他看到那人站在光里,而他此刻同样站在光里。 梁主任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窍,没在像过去那样烦人的、几个大点几个小点来回来喋喋不休。 待陆是闻演讲结束,他只简单做了几句总结,便示意领唱的同学上台。 复古舒缓的旋律自广播站那台总是破音的喇叭传来。 朗朗歌声回荡在校园里,随风飘出矮墙、飘进七拐八绕的小巷、飘入桐城的烟火—— “长路奉献给远方,玫瑰奉献给爱情,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白云奉献给草场,江河奉献给海洋,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朋友……” 苍南街的老槐树下,关逢喜正手舞足蹈跟几个老头吹牛。 冯姨站在旁边,无奈却包容地摇着头,催促关逢喜快回家吃饭了。 龙腾台球厅里,陈大宝斗地主输了掀桌,勒着比天高、比地阔的脖子,让他们把赢的钱通通吐出来。 破旧整洁的出租屋,廖北缝补着廖楠的裙子,咬断针脚的线头。 廖楠偷偷藏起他的烟盒,将一枚棒棒糖送到廖北嘴边。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不停地问,我不停地找……” “不停地想……” 虹峪动物园,驼背老园长用毛刷梳理那只裂唇麋鹿的皮毛。 烟雾袅袅的孤鹜山道观,张道长偷偷拔掉一根真的白发。 宠爱动物医院,小鹿骂骂咧咧将一窝不知道是谁扔在她门口的小猫抱进店,着急忙慌泡奶粉。 “白鸽奉献给蓝天,星光奉献给长夜,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 “雨季奉献给大地,岁月奉献给季节,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爹娘……” 人潮汹涌的都市中,妆容精致的女人短暂停下工作,凝望蓝天,伸手想试图抓住什么。 最后涩然笑笑,奔赴下一场会议。 南郊青山上的墓园野花开放,两个墓碑静静依偎在一起,沉睡的人永远守候着幸福的梦。 而此时安静的病房内,生命体征检测仪发出“滴滴”响声。 自始至终一直被胡小蝶抓住不放的手,忽然很轻地动了动…… …… ----------------------- 作者有话说:掐指一算,正文大概还有小几万字就结束啦,大家番外想看什么??[亲亲] 第97章 又一夏 某个日落时分, 桐城的蝉就像约定好一般,先由一个带头,而后此起彼伏叫了起来。 以至于江荻的手机在桌斗里震了半天他都没听到, 等发现是胡小蝶后连忙回拨过去,接着在老田不解的目光中倏地站起身, 握紧手机,闭眼深吸口气。 “吕科醒了。” 班里短暂静默片刻, 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响彻教学楼。 考虑到医院不便去太多人,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 老梁、老田只叫了江荻他们几个素日和吕科关系最近的同学先去探望。 推开病房门, 就看到胡小蝶正把吕科的病床往上摇。 你把手拿开! 第138节 躺了太久,医生让他适当坐一坐防止肺部受损。 吕科脸色还有些憔悴, 见江荻和庞阳进来,他还是强撑精神冲两人打招呼。 “荻哥, 兄弟这回没怂,是不是很爷们儿?” 江荻没说话, 庞阳原本还挺淡定, 看到吕科终于忍不住“嗷”的一嗓子朝他飞扑过去,将人狠狠搂住。 “卧槽疼疼疼疼!” 庞阳在吕科身上蹭鼻涕:“兄弟,我差点都以为你要错过高考了!” “……”吕科咧咧嘴, 他睁眼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得知高考还没过去, 觉得要不自己还是再昏迷一段时间,被胡小蝶一巴掌扇清醒了。 江荻把在路上买的百合花交给胡小蝶, 问吕科:“感觉怎么样?” “脱胎换骨!”吕科说,“就是特想吃火锅、烤肉、麻辣烫,医生不让。” 老田和梁主任刚去医生那里问了情况, 此时也进入病房。 吕科抬手“哟”了声,老田和老梁也抬手“哟”了声。 在看到二人手里分别拿着的教辅资料和卷子后,吕科的笑容肉眼可见僵住,虚弱扶头:“哟喂…咝,不成,我得再躺会儿。” “少来!”梁主任笑道,“医生说你只要能醒,就离康复不远了。距高考还有几天,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是啊是啊,不管结果怎么样,重在参与嘛。”老田也跟着说,“我和几个科任老师都说好了,之后每天晚自习都会有一位老师来医院帮你补课。” “……?”吕科扭头看胡小蝶,“小蝶姐,你要不再给我一巴掌,我又做噩梦了。” 几人聊了会儿,老田晚上还得回班看晚自习,梁主任也要开会,见吕科确实没什么事了彻底松口气。 知道有老师在场不自在,老梁让江荻他们留下再陪陪吕科,先行离开了医院。 两人走后,气氛随意起来。 胡小蝶将插着吸管的杯子凑到吕科嘴边:“喝水。” 吕科很自然地接过。 庞阳看看胡小蝶又看看吕科,豁然开朗地拍了下吕科肩:“恭喜啊兄弟!” “恭喜啥?”吕科无语,“哥们儿肚子上现在还有个窟窿,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不是说这个!”庞阳道,“当然是恭喜你追爱成功。” 吕科正喝水,闻言被呛了下连连摆手。 这一摆,胡小蝶表情一滞,黑了下去。 庞阳不明所以:“啥意思??…你们现在难道不是在谈恋爱?” “没有的事儿!”吕科没注意到胡小蝶脸色,正气凛然道,“兄弟绝不干道德绑架的勾当,我和小蝶姐清清白白!” 江荻淡淡撇胡小蝶,就见她额角隐约已有青筋暴起。 吕科仍在不知死活地说:“通过这次受伤我也想明白了,之前对小蝶姐那么穷追不舍,应该也给她造成了不少困扰。” 他颇为感慨地叹口气,掷地有声道,“从此我愿与小蝶姐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 “吕科…”胡小蝶咬牙,上前一把掐住吕科脖子,“你去死吧!!!” “哎呀呀呀呀呀!”吕科扑腾胳膊,“荻哥救我!!” 江荻默默转身:“傻逼。” “庞阳!庞阳救我!!” “啧啧,佛渡世人不渡哈批。”庞阳跟着摇头,忽然一愣,“欸,学霸呢?”他记得刚刚在病房外学霸还在,之后好像就没跟着一起进来。 “我去找他。”江荻说完出了病房。 夏天的夜黑得晚,此时晚霞散尽,天边只留一道窄窄的红。 江荻来到走廊,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向空荡的楼梯。 吕科的病房在四层,再往上就是天台。 平时通往那里的门都是锁的,今天却微微虚掩着。 江荻抬脚上了楼梯,伸手将门推开—— 一阵并不算清凉的晚风吹来,晾挂的白色床单徐徐荡起,发出扑棱棱响声。 江荻挥开遮挡视线的床单,抬起眼,陆是闻挺拔的身影正背对他站在天台边沿。 一手虚虚搭着围栏,嘴里的半截烟在夜色中跳动着细微火光。 江荻没动,站在原地静静看他。 只见陆是闻徐徐吐出口气,将烟夹在指间。 白雾上升又马上被风吹散,宽阔的肩膀微不可见地下沉。 这一刻,江荻竟奇迹般共感到了对方的情绪。 他这才发现自从吕科受伤昏迷开始,所有人都处在一种极度压抑恐慌的状态里。似乎有一根无形的引火线将大家串联在一起,只需一点火星就能让紧绷的情绪爆炸。 而自始至终,陆是闻看似一直都是最沉稳、平静的那个,有条不紊的向警察和校领导陈述经过、联系律师……以至于江荻差点就忽视了,他其实也在为此紧张揪心。 像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陆是闻偏头看来,随意将烟捻灭,冲江荻轻轻一招手。 江荻抿唇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买的烟?” “你们跟吕科说话的时候。” 江荻啧了声:“真卑鄙。” 陆是闻牵牵唇,很自然地把江荻揽住。江荻没有避开,和他一起并肩眺望着桐城的灯火。 “陆是闻。”江荻唤了声,藏在额发下的眸子轻轻恍动,语气一如既往冷硬,“你情绪是不是稳定到有点变态了?” 没等对方回话,他顿了下接着说,“偶尔发个火、爆个粗口、哭一场,也没什么关系吧。” 风中依稀带着点潮气,两人的衣衫被浸染的有些润。 梧桐花开了,若有似无的清甜弥漫在空气里,远处传来汽车鸣笛。 “对不起,下一次换我来扛。” 江荻侧过身,仰头注视陆是闻,认真道,“你就试着软弱一点,因为我会变得比现在更勇敢。” 哗啦—— 白色床单高高飘起,遮挡住两个身影。 陆是闻俯身将人吻住。 …… * 此时病房里,庞阳很没义气的抛下被胡小蝶虐待的吕科,尿遁去了厕所。 他前脚刚一走,胡小蝶后脚就把门锁上了。 吕科呆呆望着返回的胡小蝶,对方刚掐他掐的很疼,但吕科却莫名感到有点开心? 几个意思?为什么自己说要和胡小蝶义结金兰时,她反应会这么大? 吕科最先的想法还是胡小蝶看不上自己,但隐隐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终于,他码起胆子问:“那个,小蝶姐…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为异姓姐弟?” 胡小蝶危险地眯起眼。 吕科打了个哆嗦,真诚道:“其实你不用介意,我不会因为救了你就要求你对我怎么样的,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胡小蝶还是不说话,又朝他逼近一步。 “我是很喜欢你没错啦,当然也很希望你能喜欢我…”吕科有些语无伦次,比划着说,“但我只想你是因为我是我而喜欢我,不是我为你挡刀子,你要报答才喜欢我,那根本不是喜欢,我不想你委曲求全你明不明……唔?!!” 吕科瞳孔骤然放大。 胡小蝶揪着他衣领使劲在他嘴唇上咬了下,将他推开,痛快一抹嘴:“再说?看我打不打死你?” 吕科石化在床上,傻了半天才“咕咚”吞了口唾沫。 胡小蝶挑眉:“还说不?” “不、不了。” 胡小蝶拖过凳子,一只脚踩上去:“从明天起,老娘会盯着你复习。考上哪儿老娘跟你去哪儿,考不上老娘开挖掘机养你,有没有问题?” “没、没问题。” “很好。”胡小蝶一点头坐下,翘起二郎腿,“我这人最讨厌别人骗我,正式处对象前我要你完完全全对我坦诚。”她顿了顿,“说,你小子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吕科现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飘飘然、不真实的状态里,闻言哪儿敢瞒胡小蝶,连忙搜肠刮肚将藏着的所有秘密一口气吐出—— “我特别怕鬼!之前跟荻哥他们去看恐怖片,我差点尿裤子,还好庞阳比我更害怕,没被他们发现。” “之前给你送的健康餐有一些是我自己做的,还有一些是我姥帮忙做的。没办法太难了,我怕你吃了拉肚子。” “跟你网恋的时候我说我有过一个女朋友是蒙你的,怕你看不起我。” “其实我觉得你身上这件皮衣不好看,有点土。” “卧槽还有一个事儿!”吕科一拍脑门。 胡小蝶:“快说!” 吕科咬咬牙,在心里默默跟江荻说了句兄弟对不住了,将心一横道: “其实…江荻和学霸…他俩压根就不是一对儿!!” 胡小蝶愣住,吕科话一出口索性彻底豁出去。 “之前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荻哥才谎称自己在跟学霸谈恋爱。假的!人家学霸有女朋友!他俩都是正儿八经的大直男!!” 这之后,胡小蝶许久没说话。 吕科举起双手投降:“没了!真没秘密了!最大的秘密就是这个了!” 胡小蝶嘴唇动动,缓缓开口:“胡扯。” 你把手拿开! 第139节 十分钟后,医院上空突然爆发出吕科的震惊三连—— “不是!!” “等等!!!” “啊?!!!!!” …… -----------------------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 第98章 闻荻 时间的陀螺飞速旋转, 不管准没准备好,高考的日子也如期到来。 临考前三天,全体应考生放假, 晚自习梁主任踱步到原属于高三年级的楼层,在空荡的教室外挨个驻足良久。 而后取过扫把和簸箕, 一间间的清扫,将凳子推到桌下, 没来及写完的试卷收拾带走。 最后拿起粉笔, 把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由“1”改为“0”。 这期间, 江荻和陆是闻抽出半天时间去了趟孤鹜山道观, 恰好遇到旅游团到此参观。 张道长简直乐疯了,手拿拂尘一副两袖清风的样子替人排忧解难, 其实宽大的袖袍里一边藏着一个二维码。 “江小荻!”见江荻他们进门,张道长连忙上前, “来得正好!殿里挂祈福牌的柜子这两天刚上油,你去把祈福牌拿出来挂到那边的榕树上!” 道长打量着陆是闻, 顿了下, “算了,你负责递,让这个小兄弟挂!” “凭啥?”江荻冷脸问。 “凭他高咯。” “……”江荻眼皮一跳, “我是说凭啥要给你当免费劳动力。” “嗐这话说的!”张道长一挥拂尘, “这不是你们马上高考, 贫道有心要让你们积功德嘛。” 不远处有人唤道长求祈福牌,张道长边应声边冲江荻他们招呼, “快点啊,神仙就喜欢办事麻利的!” 殿内弥漫着一股焚香混杂松节油的味道,午后的阳光透过朱红的木窗静静洒落, 光影斑驳。 江荻和陆是闻来到柜前,发现里面又多出不少新的祈福牌。 两人用绒布掸去浮土,一人抱了一摞走出大殿,去往榕树下。 江荻搬把梯子熟练爬上去:“还是我挂,你给我递。” 陆是闻说好,没拆穿江荻那点在身高上的不平衡。 江荻边从陆是闻手里接过祈福牌,边随意掠过上面写的字。 看到有特别奇葩的,忍不住吐槽—— “胡大力,男,35岁,身高162cm,体重……这该挂公园相亲角。” “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台词怎么有点耳熟?” “希望能见一次圣诞老人……这事儿你跟太上老君说没用。” “求电脑自己会码字……啧,这和之前那想码字暴富的是一个人吧。” 夏日的风裹挟着热浪拂过树梢,树影摇晃沙沙作响,祈福牌随之摆动。 江荻活动了下发酸的胳膊,掰掰手腕,还是把这些离谱的许愿牌一一挂在树上。 “换我。”陆是闻说,“你下来歇会儿。” “不用。”江荻系着许愿牌,冲他伸手,陆是闻又递了一个过去。 ——“愿吾一家平安健康,愿吾孙江荻幸福快乐。” 江荻看了眼没多言,把这枚有些陈旧的牌子默默挂好,扶正。 大约一小时后,整棵榕树上已被挂满祈福牌。红彤彤的垂在绿影间,像盛开的花,又像跳动的火。 江荻拍拍手:“还有没?” “有。” 陆是闻拿起最后一块祈福牌给他,江荻接过不经意撇了眼,微微怔了下。 潇洒利落的字迹十分眼熟,几乎出现在他每一页卷子上。 或是批注,或是清晰记录下每一步的解题思路。 而现在,祈福牌上只有寥寥五个字—— 他想即我愿。 …… * 张道长送走旅游团,看着入账信息笑容藏都藏不住。 他搓搓脸,返身朝江荻他们走来。站在树下满意地仰头看,冲江荻努努下巴:“来都来了,你不写一个?” 说着到一旁拿了个空白许愿牌和一支毛笔,递给江荻,“来吧,不收你钱。” 江荻爬下梯子,并没有马上接。 他偏头看陆是闻,喉结动了动: “要不…一起?” 陆是闻看他,很轻地点了下头。两人去到石桌前,江荻把许愿牌放在桌上,弯下腰。 陆是闻站在他身后,手绕过来握住江荻拿笔的手。 江荻曾在梦里见过这幅画面,耳朵有些泛红。陆是闻的五指陷入他指缝,带动僵硬的手腕。 一笔一划,与梦境重合在一起。 太阳开始西沉,飞鸟归巢,天际遍布火烧云。 两人将祈福牌挂在树梢,赶在天黑前告别张道长下山,道观又重新恢复宁静。 一缕晚风袭来,拨开舒卷的云层。 山间月光皎洁,笼着枝头轻晃的那两个字—— 闻荻。 …… * 考试前一天,江荻四点半就从床上爬起来,摸黑套上衣服裤子要往书桌前坐,被陆是闻抓着手腕拖回去,塞进被子里抱住。 “再睡会儿。”陆是闻没睁眼,下巴抵着江荻头顶,嗓音沙哑。 “到早上了。” “凌晨。” 江荻也很困,但死活就是睡不着,屈起脚踹陆是闻的腿:“撒手,很热。” 屋里空调开得二十二度,江荻纯属是在找借口,等陆是闻往旁边挪了点后,再次想要起身。 陆是闻无声地睁开眼。 江荻啧了声:“真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全特么是ability、臣密言臣以险衅、fx=ax^2+bx+c……我靠,你把手拿开!” 天将亮不亮的时候最容易擦枪走火,江荻被陆是闻握住,很快就无暇去想别的了。 等一切结束,他筋疲力尽睡了个很沉的回头觉,再醒时陆是闻已经起床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神清气爽,稳稳接住江荻朝他砸来的枕头:“早。” “早个屁!”江荻咬牙,“收拾收拾还能赶上吃晚饭。” 这之后的时间,江荻几乎没再离开过书桌。陆是闻也由着他,中午随便蒸了点速冻小笼包,让他边吃边学。 下午那会儿有快递员敲门,陆是闻起身去开,再返回时手里多出一把钥匙。 寄件人是苗玉兰,钥匙是陆是闻家大别墅的。 与此同时她还发来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注意检查好你们的准考证,别落东西。】 不是你,而是你们。 陆是闻回复了个【好】,将手机扔在一边。 直到太阳落山前,江荻的学习状态都还算平稳。随着天光一点点暗下去,夜幕再次降临,他的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陆是闻果断叫停了复习进程,晚饭后打着遛狗名义,将人拽出去透气。 江荻心里躁得慌,也没管陆是闻要带他去哪儿,就闷头跟着走。 渐渐地,周遭喧嚣的人声隐去,小吃摊各种食物混在一起的味道也被青草和树叶的气息覆盖。 江荻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那片长得很像小学课本图片的小池塘。 一时间江荻竟有些恍惚,同样的夏夜,同样的月色,同样的虫鸣与蛙声,同样的两人一狗。 他曾在这里借着酒意向陆是闻坦白心声,也在这里得到了回应。 他们在这里亲吻。 “还是很紧张?”陆是闻问。 江荻抿唇,如实道:“有点,一想到明天要高考就…” “那就不想高考,想想以后。”陆是闻顿了下,偏过头,“等到了北京,打算找个什么样的房子?” 江荻沉默了会儿,顺着陆是闻的话往下说:“跟我们现在住的差不多吧。烂些也行,北京房租贵。” “不用考虑钱。” “。”也是。 你把手拿开! 第140节 “没关系,你接着说。” “最好离学校近一点,或者挨着地铁口,海淀区?” “海淀很大。” “陆是闻,我…” “装潢呢?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都行。不用太大,采光好点,最好也能有个露天阳台。”江荻眸子颤颤,“陆是闻,我要是考试真的失利…” “阳台外也有梧桐树?” “嗯,开花的时候好闻。” “有道理。” “我考试失利的话…” “江荻。”陆是闻将他唤住,稍作停顿后淡淡道,“有些话我之前一直没跟你说,是因为想鼓励你尽全力拼一把,现在你已经做到了。” 江荻怔了怔,看着眼前的人。 陆是闻温沉的声音融于苍茫夜色: “江荻,不论你最后考得如何,你依然是奇迹。” …… 不知是谁在附近练习拉小提琴,拉得很难听,断断续续半天也不成调。 之后两人又乱七八糟聊了些有的没的,比如吕科知道他们在一起后下巴吓脱臼了,被胡小蝶自作主张安回去,挨了医生一顿臭骂。 比如关逢喜在秘密计划和冯姨办婚礼,想让他俩当花童,又不好意思开口提。 比如最近有个市一高的小子,好像还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会长,成天没事就爱往台球厅跑,黏在廖北屁股后头,跟吃错药似的。 再比如叶然前不久发消息给他们,说短片粗剪已经出来了,等成片完成就发给他们看。 到最后,江荻心情彻底放松下来,也懒得管有没有蚊虫,在池塘边坐下向后仰,躺在草间。两只胳膊垫于脑后,抬头看漫天星河。 陆是闻在他旁边坐下,一条腿屈起,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过了会儿,悠悠开口:“江荻,考试结束以后干吗。” 江荻这会儿难得懈怠,闻言掰着手指头懒洋洋算—— “事还挺多,班长通知晚上聚餐吃自助烤肉,第二天拍毕业照。之后可以去趟动物园,看看江小猴、江小虎它们。接着睡特么个三天三夜,把游戏掉的段位升上去。对了,还得提前到网上找找房,顺便等成绩。也可以提前去趟北京,爬爬长城、吃吃卤煮烤鸭之类的,然后再……” 发现陆是闻全程都没接话,江荻疑惑扭脸,就见对方唇边噙着笑意,抱着手臂耐心听他讲。 见江荻停了,很轻地扬眉:“说完了?” “不是,你那什么表情?”江荻有点不爽,“我哪句话戳到你笑点??” “没,只是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陆是闻顿了下,轻声重复: “我是问考试结束以后,干么。” “……………?!!” ……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让我康康]下一章就到大家期待的那个了!对,就是那个! 第99章 手拿开 江荻实在想不通, 陆是闻到底是怎么能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开出惊天动地的黄\腔的! 夜间湿度大,陆是闻怕江荻着凉, 拉着他手将人拽起来。 “回去了。” 脚向前刚迈了步,陆是闻就觉得胳膊坠了下, 停住侧过头。 只见江荻被他拖着,脸扭向一边。 喉结滚了滚咽口唾沫, 却还是强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绷着眼皮道:“干、干呗。” 说完脸瞬间又红了好几个度。 陆是闻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江荻甩开被他拉住的手, 大步向前走。 一不小心同手同脚,差点被土坑绊了下, 被陆是闻眼疾手快一扶。 江荻冷冰冰想,你特么现在就笑吧。到时不把你干腿软, 老子原地改名叫江狄,草字头不要了! …… * 日出月落, 这场面对全体高三应届生, 为期两天的战役正式打响。 至此一些事画上暂时的休止符,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结束。 新的序幕已悄然拉开,从此刻起重新归于原点。年轻的生命将各自奔赴更为广阔的天地, 或征战星辰大海、或展翅翱翔云间, 又或是脚踏实地继续砥砺前行。 而每一个方向都会面临全新挑战, 也会目睹不一样的美丽风景。 走出考场的一瞬间,江荻被盛夏的烈日晃了眼。耳朵里的蝉鸣渐渐放大, 不断有人从身旁经过,穿着不同的衣服,脸上带着各色表情, 像攒动的波涛汇聚成一片汪洋。 但江荻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陆是闻,如同曾经无数次那样早早就等在教室外面,让他出来就找得到。 两人隔着涌动的人群,安静对望。 江荻的灵魂这才彻底归位,意识到高考真的已经结束了。 只见陆是闻逆光站立着,片刻冲他轻轻张开手臂。 江荻有些别扭地往别处看,待陆是闻好脾气的笑了下,主动朝他走近时,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跳到了对方身上。 陆是闻稳稳将人托住。 “我都做完了的。”江荻气息有些喘,“感觉比三模考简单,有好几道题都被你押准了,我应该能做对,但也不敢完全保证。” “考完就不想了。” “嗯。” 发现自己还挂在陆是闻身上,江荻连忙跳下来,尴尬的吸鼻子:“去烤肉店吧,班级群说晚上直接在店里集合。” 陆是闻揉揉他头,嗯了声。 …… * 仅仅只是一瞬间,大家就都卸下了高中生这个身份。 聚餐时,女生们聚在一起讨论之后想换个什么样的新发型,或是要不要趁暑假结伴旅游,不然就去追个星。 有些胆大的男生更是没了顾忌,当着老田的面掏出一包烟,贱兮兮问:“老班你看这是啥?” “臭小子!”老田作势要没收,但终是没这么做,无奈道,“烟还是要少抽,更不许在公共场合抽。” “知道知道,高中三年都被梁主任抓出经验来了,最会找没人的地方。” 老田没再多说,叫着几个男生一起去柜台,不一会儿抱着两箱酒回来。 他酒量其实一般,但作为班主任自然而然就会最先沦为被灌对象。没多久就脸红脖子粗地歪倒在座椅上,红着眼多愁善感起来。 “你们…嗝!你们是我带过最不省心的一届!”老田醉醺醺喃喃,“但我还是舍不得你们…” 江荻帮班长把老田架到一旁休息,重新坐回陆是闻边上。 陆是闻面前放着瓶打开的酒,看样子没喝几口。江荻也懒得再开一瓶,直接拿过对嘴喝。 之后抹抹嘴,还给陆是闻,陆是闻给他夹了块烤好的牛肉,也就着瓶口喝了口。 这事儿要搁在其他人眼里,自是再寻常不过。兄弟之间别说同喝一瓶酒,邋遢起来同穿一个裤衩也不是没可能。 偏偏看到的人是吕科。 他刚夹起的虾掉进盘子里,本能又要张大嘴,想起不久前下巴才脱臼过忍住了。 江荻正嚼着陆是闻给他的牛肉,只觉得一道目光从旁投来。 带着点躲闪,被难以掩饰的强大好奇心战胜。 江荻咀嚼速度放慢,面无表情瞥过去,吕科马上低头吃东西。 等江荻收回目光,再次斜眼往他和陆是闻这边瞟。 就这样不知来回来了第几次,江荻终于忍不住起身朝吕科座位走,拖了把椅子往他跟前一坐:“对,我俩谈了,第一次见胡小蝶那会儿还没,之后没多久谈的。” 吕科看着他,顿了顿:“啊。” “不是故意瞒你跟庞阳。”江荻淡淡,“一直没找到机会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老子以前没喜欢过什么人,男的女的都没,之后应该也不会再喜欢上其他的。” “……”吕科心说那可不,守着学霸那么优质的,再移情别恋除非脑子有病。 但他其实好奇的并不全是这个,毕竟最震惊的时候已经过了。 江荻又给自己开瓶酒:“还有什么问题你一起问,别特么没事儿总偷看我,怪变态的。” 吕科嘴唇动动,犹豫着道:“那…兄弟可就真问了啊。” “问。” 吕科悄咪咪凑到江荻耳边,撩了眼学霸,捂嘴压低嗓音:“你跟学霸…你俩在床上的时候,到底谁干谁!” “噗!!!”江荻一口酒喷出,猛咳起来。 特么让你问,也没想你上来就问这么劲爆的! 吕科是真挺纳闷,在他心目中他荻哥虽然看着白净,实际猛的一批,不说毁天灭地也足以令人闻风丧胆。 可学霸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下面的。 你把手拿开! 第141节 吕科之前问过胡小蝶,胡小蝶不告诉他,说死直男懂个屁。 但他就是很想知道啊! 赶在吕科要帮江荻拍背顺气前,陆是闻先一步将人带回去。给江荻倒杯热茶,用纸巾细心替他擦衣服上洒的酒。 吕科看到他荻哥有些不耐烦地推学霸手,被学霸钳住手腕低声说了句什么,接着就老实了。 此时尚被蒙在鼓里的庞阳凑过来,笑着调侃:“你看荻哥在学霸面前跟小媳妇儿似的。” 吕科只觉得头顶“当”一声,豁然开朗! 冲庞阳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您!” 紧接着连连咂舌,陷入更大的震惊,脑海里顷刻飞奔过无数限制级画面…… …… * 聚餐一直进行到晚上十点半,后半程江荻因为吕科的话心绪飘忽,再融入不进任何话题。 满脑子都是待会儿回家该怎么办,说点什么,先从哪一步开始? 他借着喝酒状似不经意撇陆是闻,对方正被旁边几个同学拉着聊天。 视线扫过去时,陆是闻也若有所感朝他看,嘴上还在自然回答着同学的问题,黑沉的眉眼却没从江荻脸上移开。 就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江荻心跳得更快了。 结束后同学们先把老田送上出租车,又在店门口玩闹了会儿。不少人觉得不尽兴提出续摊,江荻和陆是闻说有事没跟着一起。 胡小蝶也来找吕科,强行掰过他忍不住扭向江荻、陆是闻的头,将人提溜走。 “邻居在群里说单元楼停水了。”陆是闻对江荻道,“不然晚上回别墅住?” “嗯。”江荻一点头,片刻有些多余的补充,“停水,停水是不方便。” “确实。” 陆是闻笑笑,江荻低咳了声,埋头加快脚步:“那先回去接陆易。” 等到了别墅后,陆是闻让江荻先洗澡,自己去换床上用品。 江荻拿了衣服飞速进到浴室,在马桶上坐下,发了会儿呆。 用手捂住发烫的脸捋向头发,用力薅了把。 ……他还是想不到一会儿该怎么开头!! 江荻打开热水站在花洒下,挤了洗发水搓了一头泡沫,又用比平时多出一倍的沐浴露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了好几遍。 直到皮肤发红恨不得搓掉一层皮才关水,套上衣服,开始绷着脸刷牙。漱完口呵气闻了闻,确认除了牙膏味没别的了,这才打开浴室门。 陆是闻没在他房间里,被子倒是已经换好了。铺得平平展展,一丝褶皱也没有。 其实没多大必要,待会儿还不是要弄乱。 江荻面无表情想。 他转身离开房间,到书房转了圈,也没看到陆是闻。 抬脚去往三楼。 影音室的门敞着一条缝,里面隐约透出光影。 江荻站住,抬手触摸门板,却没有立刻推开。 喉间缓慢滑动了下,咽口唾沫。 陆是闻,是想在这里么。 边看电影边……好像也还不错。 江荻闭眼沉口气,推开门。 陆是闻正穿着睡衣,姿势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应该也才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干,身上带着凝了水汽的檀木香。 见江荻进来,陆是闻拍拍沙发。 江荻在他旁边坐下,背挺得比平时直,盯向前方的投影—— 一个头发稀疏的老专家正拿着个奇形怪状的瓶子,认认真真做讲解,说是什么什么朝代的,在什么什么地方出土,多么多么具有研究价值。 江荻眼皮越绷越紧,端起陆是闻的水杯喝了口, 手指蜷在膝盖上,一下下不耐地轻叩。 卧槽什么意思? 确定看这破玩意儿能硬起来?? 特么的陆是闻什么怪癖! 就在江荻忍不住快爆发时,老专家终于舍得放下了瓶子。 下一秒又拿起个香炉:“再瞧这个炉子,从它的花纹和颜色我们可以初步推断出……” “陆是闻。”江荻淡淡唤,“你还要看多久。” 听陆是闻很轻地“嗯?”了声,江荻顿顿,“考试已经结束了,明天不用早起。” “嗯,难得。”陆是闻自然接话。 该死,这傻逼不会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吧? 他都提醒到这步了! 终于,陆是闻拿过遥控器让老专家闭嘴了。 影音室瞬间没了光源,陆是闻在黑暗里说:“那干点别的?” 江荻总算松口气,心道你特么可算想起来了,故作镇定地冷冷“嗯”了声:“要干什么?” 陆是闻似是思索了下,站起身。 “打台球?” 江荻:“…………” 老子打你可以么? …… * 母球“啪”被击中弹出去,彩球四散。 陆是闻将杆撑在地上回头:“到你。” 江荻冷着脸抓过一旁的球杆走到案前,弯腰俯身,球“嗖”的撞向库边反弹,入了袋。 “进步好多。”陆是闻夸。 江荻皮笑肉不笑地嗤了声。 他现在把球当陆是闻脑袋打,准头是挺不错。 两人你一杆我一杆地打了几场,谁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与此同时,江荻的耐心和怒气值正一降一升的飞速拉开距离。 他抬眼看陆是闻,打球姿势摆那么帅有个屁用?妈的他是不是不行!! 不行乖乖躺好就是了,出力的可是自己! 在陆是闻打完一球,又示意江荻出杆时,江荻把球杆支在了墙上。 “不打了,我上厕所。”说完大步往门口走。 经过陆是闻身边,看他伏在球桌上瞄准,终是没忍住愤怒退回来,在他身后粗鲁地顶撞了下,掉头出门。 “王八…” 脏话没骂完,江荻突然被抓着手臂一下拖回来。跟着脚下一轻,屁股被托着抱到了台球桌上。 江荻错愕抬头,看到了陆是闻忍笑的眼睛。 下一秒,陆是闻扶着他后脑勺吻了上去。江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躺在球案上,两条长腿被陆是闻捉着往身前拉,在江荻耳边低笑说:“本来想逗逗你的。但是宝宝,你真的太可爱了,我忍不住。” 球桌上方的顶灯照得江荻有些睁不开眼,他看到陆是闻高大的身影俯下,将光挡住。 他再次被深深吻住,撬开唇齿,温柔而热切地探索。大脑又熟练地开始缺氧,陆是闻适时让他换气,微微拉开距离牵连出一条银丝。 接着自上而下亲吻他的额头、眉心、鼻尖、下巴、喉结……宽松单薄的t恤被撩开,陆是闻指腹捻着,激起江荻更为剧烈地颤抖。 门外传来狗蹄子哒哒哒上楼的声音,在外面刨门。陆是闻没管,掰着江荻下巴继续和他接吻,腾出一只手解他裤带。 江荻忽然想到什么,低低骂了声去挡,有些尴尬地别过脸:“那玩意儿…我好像落出租屋了。” 陆是闻没应,手伸到球桌下,江荻眼睁睁看到他从台球落入的底袋里掏出一盒未拆封的草莓轻薄无感。 “……?”江荻惊呆了,“什么时候买的?” “你洗澡的时候。”陆是闻在灯下拆包装,江荻被细窣的声音臊得脸发烫,僵硬移开视线。 陆是闻垂眸淡淡撇他一眼,撕包装的动作停住。 江荻只觉得手里被塞了个什么东西,不解地看陆是闻。 “帮我戴。” 江荻愣了下,随即头顶“嘭”一下又炸开了。 陆是闻牵过他手,像无数次握着他做题一样,撕开最后一层,凑近自己。 江荻脑子现在完全宕机,隐约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但又根本来不及细想。 陆是闻身上那股总能带给他安心的檀香香,此时化作高浓度烈酒,一个劲往江荻鼻里钻。 渗入毛孔、混入血液、不留余地的窜上迟钝的大脑。 江荻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只能乖乖听从。 视线逐渐变得朦胧,他感到自己两条腿被陆是闻架在肩上。 对方修长的手指撤离时牵出水光,江荻又习惯性去咬手腕,被按在桌面上。 你把手拿开! 第142节 指尖触碰到临近的台球,推着它向前滚动,轻轻撞上另一颗,在黑夜中发出清脆声响。 江荻终于溃不成军哭喊出声,本能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将陆是闻抱得更紧,徒劳地在他后背抓挠,划出一道道红痕,喊他的名字。 每一句都得到了回应,噙去江荻眼角溢出的泪,轻轻哄着他说:“我在。” 不知过了多久,江荻的身体被翻了个面,趴伏在台球桌上。 他两腿发酸不得不服软,承认自己站不住了,陆是闻将一条胳膊绕到他身前,按住他小腹,另只手穿入江荻撑在球桌上的指缝。 “宝宝,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教你的打球姿势?”陆是闻在他耳边温柔询问,见江荻抖得根本没功夫回答,耐心重复,“塌腰,收腹。” 江荻身体一绷,抖得更厉害。 妈的好深。 陆是闻低声说:“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 这一晚,江荻彻头彻尾认清了一个事实,情绪越稳定的人越不能招惹。 之后陆是闻又哄着他来了好几次,从台球室到了影音室再到卧室,每个地方他都能变出一个盒子。 嘴上越温柔,态度越卑微,就越狠。 最后江荻是被抱进浴室的,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和羞耻心,任陆是闻认真将他清理干净,放回松软的大床上。 他感到陆是闻又在他嘴唇蜻蜓点水般啄吻,对他说我爱你晚安。 江荻嘴唇动动想回应,无奈实在说不出话,勾着陆是闻的小拇指牵了牵。 再睁眼天光已然大亮,江荻撑着浮肿的眼皮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 在陆是闻给他倒温水喝时,抬脚朝他踹去,接着咝了声咧咧嘴。 陆是闻很体贴地给他找了条宽松的裤子,在江荻执意要将秋天的毛衣、围巾通通裹上时,哄着他只套了件薄长袖。 “下次不这样了。”陆是闻歉道得挺真诚。 江荻没吭声,他现在根本不能听对方用温柔的语气讲话。 陆是闻等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又问:“没哪里不舒服吧?肚子疼不疼?” “。” “待会儿再上点药。” “。” 陆是闻沉默了下,动手解他裤带:“我看下。” 江荻气急败坏:“你把手拿开!!!” 于是,在烈日似火的炎炎盛夏,等待拍毕业照的少年一身长袖长裤,帽檐压得很低,站在队伍靠边的位置,一脸冷酷看向他旁边温文尔雅的人。 被相机“咔嚓”定格下来。 …… ----------------------- 作者有话说:[三花猫头]下一章就正文完结咯!! 第100章 奇迹【正文完】 等成绩这段时间, 两人多数时候都窝在家里。有些事一旦食髓知味,浅尝即止自然就再无法满足了。 起初江荻多少还有些不服气,过程中总想扳回一城。可惜陆是闻这个学霸在领悟力和技巧性上都十分高超, 且非常擅长举一反三。 被强制搞断电了好几次,江荻也彻底摆烂了, 只是威胁陆是闻绝不许对外讲。 这期间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关逢喜日常复查要去的人民医院与桐城民政局就隔着一条街。某天陪他检查结束,隔着马路就看到陆远航和孙淼从民政局里出来。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还未站定孙淼反手就甩了陆远航重重一耳光, 指着他鼻子臭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还有多少女人!不, 说这话根本就是在抬举你!陆远航, 你到底还算不算男人?靠外头的女人包养,她那岁数都能当你妈了!!” 孙淼嗓门尖, 此话一出周围迅速聚起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陆远航站在中间,脸红一阵白一阵, 伸手拉孙淼胳膊压低声音:“你发什么疯?回去再说!” “还回去个屁!咱俩已经离婚了,今后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一点关系!”孙淼边嚷嚷边对围观众人讲, “就是这个男人, 在我怀孕期间出轨,和不止一个富婆上床,简直就是人渣下三滥!” 人群议论纷纷, 自是少不了冷嘲热讽、嫌弃鄙夷, 陆远航这人此生最好面子, 立起衣领拨开人群就要离开。 孙淼还在他身后骂:“你就是欺负我没钱没本事,但是陆远航, 你的那些好大姐要是知道你同时把她们当提款机,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就等死吧!!” 陆远航快步过马路,身体忽然一僵。 隔着不足数米距离, 他看到了站着的陆是闻。 关逢喜不认识陆远航,正听热闹听得来劲,就见对方呆呆往这边张望,有些懵圈。 江荻让冯姨先带关逢喜快走几步,偏头看陆是闻。 陆是闻神色如常,脸上没太多情绪。陆远航像是犹豫了下,还是朝他和江荻走来,下意识摸了摸肿起发烫的脸。 “是闻。” 陆远航只是叫了声,就又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 像是为了在儿子面前挽回最后一点尊严,陆远航叹口气闭了闭眼,解释道,“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梦想。” “。”如果不是顾忌着陆是闻,江荻现在已经要笑出声了。 陆是闻淡淡:“那就祝你成功。” 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竟让陆远航感到了一种空前的挫败感。 他摇摇头,在心里又强行做了遍自我催眠,这才问:“你们两个现在这是…” 话音未落,他手机就响了起来。 陆远航看了眼来电显示,赶忙清清嗓子接通,脸上挂起笑意:“喂安迪姐?是,已经办完离婚手续了。不用来接,我自己过去……当然,我们会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等挂断电话再抬头,陆远航发现陆是闻和江荻已经不见了。 他下意识回头,只能看到天光中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陆远航嘴张了张想喊,但终是没出声。片刻,他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抻了抻衣角和衣领,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某高档洗浴中心的地址。 那是江荻最后一次见到陆远航,之后的生活中陆是闻也显少会提到这个名字。 只是偶尔从一些旁支末节的地方隐约听说,陆远航因为得罪了某个很有势力的情人,一直在四处逃亡,桐城和北京更是不敢回了。 他的个人艺术展终究还是没办起来,所谓的梦想化为泡影,破碎的彻彻底底又悄无声息…… …… * 高考结果出来当天,江荻和陆是闻去了虹峪动物园。 出发前,江荻竟在别墅院子里见到了虎哥。要知道这里离老城有一定距离,江荻不知道虎哥到底是怎么找来的。 见到他后,虎哥还算热情的冲他“喵”了声。 接着径自绕开江荻,去蹭陆是闻的腿,呼噜的像发动机。 陆是闻蹲下,一如最初那样挠虎哥下巴,虎哥爽得四脚朝天翻了肚皮。 江荻虽然有些吃味,倒也觉得虎哥这猫挺有良心,久了没见他们还知道上门拜访。 他回屋把昨晚吃剩的鱼头热了扔给虎哥,虎哥嗅了嗅,叼起鱼头钻出院子。 江荻更好奇,要知道这肥猫但凡遇到好吃的绝对不留,当下就得一扫而光。 江荻和陆是闻跟着虎哥一路来到小区栽种的绣球丛,就见虎哥把鱼头放在地上叫了声。 不一会儿,花丛间动了动,钻出一只长毛三花,身后还跟了好几只毛茸茸的小猫。 三花起初见到江荻他们还有点胆怯,但看虎哥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迟疑下后上前亲昵地蹭蹭虎哥脖子,虎哥也在它脑袋上舔了下。 其他小猫则是欢欣雀跃分食虎哥带来的鱼头。 “难得,虎哥都当爸爸了。”江荻牵唇,下一秒突然意识到不对。 它特么个死太监怎么当爸爸!! “爱吧。”陆是闻说。 “。”不然呢。 江荻拿手机给虎哥、三花拍了几张照发朋友圈,配字:太监也有情,太监也有爱。 收获一波“666”…… 虹峪动物园比之前来的时候人多了不少。 老园长在江荻和陆是闻的建议下,专门建了个微\博,把这些老弱病残动物们的故事发在上面,居然真火了起来。 有不少人在评论区问,为什么这些动物都姓江,老园长开始还一条条回复,之后实在顾不过来,便由着大家猜。 去年冬天,天鹅湖里突然飞回好几只天鹅。之后就留在这里,等开春越来越多。 江荻和陆是闻走到湖边,就看到一位年轻的妈妈正带着个小男孩,用面包屑喂它们。 见江荻蹲在他们旁边,妈妈让小男孩分一些面包给他。 小男孩指着湖畔问:“妈妈,那些是什么草?” 妈妈被难到,不确定地说:“芦苇吧。” “荻花。”江荻看着湖面摇曳的倒影,淡淡道,“秋天被风吹起的时候像雪一样白,会……” “会把思念带到牵挂的人身边。” 身后的声音和他的话语同时响起。 …… 你把手拿开! 第143节 动物园深处有一处没有名字的小山坡,坡顶伫立着一座废弃灯塔。 据说很早以前,这里是除了孤鹜山外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桐城。 江荻和陆是闻爬上去时太阳恰好落山,晚霞将眼前的一切染红。 两人在灯塔旁的草地坐下,看夕阳一点点消失不见,成群归鸟翱翔在云层间。 天色越来越暗,取而代之的是一盏盏亮起的万家灯火,像无数星星坠落在桐城。 “苍南街在哪儿?”江荻问。 陆是闻抬手指了下,接着平移:“那儿是城隍庙。” “看到了,凤凰树很显眼。”江荻说,“那边是四中。” “嗯,再往西是台球厅。” “那边是技校,一高、五中、电影院……啧,这么一看南城果然最破。” “陆是闻,家在哪儿呢?” “我身边。” ……还真是张口就来。 江荻顿顿,又换了个方向看,耳朵有些发烫:“那边,那是小池塘吧?后面是铁轨。芦镇是在……” “铁轨向北。” “哦。” “再一直向北。” “那不就出桐城了?” “嗯。”陆是闻轻轻应了声,说,“然后就到了北京。” …… 月上中天,晚风静静吹拂柔软的青草、茂密的树叶、少年被掀起的短发。 江荻扭头:“几点了?成绩是不是要出了?” 陆是闻应声,将手机递给他。 江荻迅速登陆网页,先是熟练输入了陆是闻的准考证号,按下确认。 接着发出一声低低的“我草”:“…牛逼。” 陆是闻拿过手机,只淡淡看了眼总分便退出,开始输江荻的考号。 江荻身体不由绷直,咽了口唾沫。 下一秒竟做出个非常幼稚的动作,伸手把眼睛捂住了。 “准备好了?”陆是闻问。 江荻蒙着眼僵了会儿,轻轻点了下头。 陆是闻笑笑,将他挡在眼前的手拉下,把手机递到江荻手里,牵着他一起挪向确认按钮。 “五、四、三、二……” 时光在此刻重叠,江荻生出一瞬间恍惚,又想起之前自己过生日时,陆是闻也是这样轻声在他耳边倒数。 而后,他看到了满目星光。 …… …… “一。” …… …… …… 世界万籁俱寂。 江荻撞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心脏扑通扑通,逐渐跳动成同样的频率。 他听到陆是闻对他说: “江荻,我们去北京。” …… * 又是一个凤凰花盛开的时节,城隍庙内那棵百年古树伸展开枝桠,红色笼罩在整片庙宇上空。 一片凤凰花瓣不知乘了几阵风,飞过老城的街巷、飞过新城区待起的高楼…… 飞过校园、教室、操场、和每一处记录着他们故事的角落…… 最后缓缓飘落在江荻肩头,被陆是闻小心翼翼藏入口袋。 未来,他们还将带着这片凤凰花,去往更多地方。 见证新的奇迹。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北京近几天很冷,还记得刚开文正是最最炎热的时候。 感谢大家在整个夏季的陪伴,一起见证江小宝和闻子哥的故事,也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包容呜呜呜[爆哭] 敲下【正文完】几个字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也在飞速走马灯…… 为他们每靠近彼此一步感动欣慰,为他们又顺利度过一个难关松一口气,也在深夜为卡文和工作偷偷掉过小珍珠…… 这些记忆全部历历在目,却在此刻自动淡化了那些痛苦、焦虑,加深了幸福、快乐。 语言在表达情感的时候总会变得苍白,但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你们是我书写的动力!!是你们给了我坚持的勇气! 后续还会有番外和联动,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写了四个校园故事了啊啊啊啊! 果然少年的真挚情感永远值得被歌颂!! 我们番外见啦![点赞][点赞][点赞] 本章小红包掉落咻咻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