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的未婚妻选择退婚后》 第1章 《龙傲天的未婚妻选择退婚后》作者:培养基【完结】 文案: 薄倦意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他七岁筑基,十三岁结丹,乃是薄家不出世的天才,也是仙门剑尊唯一的亲徒。 按理来说他这辈子本该没什么烦恼,可偏偏在一次秘境探险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这才知道自己原是一本龙傲天小说里面的炮灰。 主角秦悬渊只是个出身于末流小家族的废柴,却一路奇遇,随便走走都能捡到灵器法宝,随手一招都有美女入怀。 而他薄倦意作为跟主角有婚约的炮灰,则因为身份地位看不起前期弱小的男主,以至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被变强之后的男主啪啪打脸,颜面尽失,连带师门也惨遭灰飞烟灭 想到男主的所作所为和他身后庞大的后宫团,薄倦意从秘境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退婚! #这未婚夫不能要了,必须退!# 秦悬渊一生悲苦,亲人俱灭,七情断绝,修成魔道眼见飞升在即,却因心魔死在了雷劫之下。 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千年前,那会儿他还是个连灵气都聚集不起来的废材。 只是跟记忆中不太一样的是,这一世他似乎多了一个身份高贵的未婚妻? 秦薄两家婚姻作罢之后,仙门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为了不让薄倦意感到伤心,老祖特意找来了各种青年杰俊,只为哄薄倦意一笑。 于是今天有仙道首座高徒相伴游园 明天有妖族少主送花献美 后天还有魔门圣子想要报恩以身相许.... 薄倦意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等到秦悬渊终于一路闯关升级来到上界时,就看见自己那位未婚妻的身边美男环绕,各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讨得美人欢心。 秦悬渊:......他的老婆,好像要没了。 秉着不让自己再度沦为炮灰的信念,薄倦意在挑选道侣时特意擦亮了眼睛,在一众相貌俊美的仙君中选择了一个其貌不扬、浑身裹着黑布看起来穷不拉几的剑修。 这剑修出身平平,相貌平平,性格更是又闷又沉。 别人不理解,薄倦意却是一眼就看中了。 长得一般?挺好啊,不会跑出去到处沾花惹草。 性格沉闷?没关系,反正他不喜欢油嘴滑舌的男人。 至于穷这一点,那就更不是问题了,他有的是钱,养对方一辈子都没问题。 而薄倦意对这位道侣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变强,变得比那个秦悬渊还要强!” 秦悬渊本人:???我赢我自己? 世人都说秦悬渊和薄倦意之间是云泥之别,薄倦意是不染尘埃的明月,秦悬渊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烂泥。 然而正是这么一个最初谁都看不起的野小子,却一路栉风沐雨、斩踏荆棘,把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明月揽在怀里。 阅读指南: 1、万人迷苏爽小白文,可能会有狗血桥段,建议不带脑子观看。 2、主角看到的未来是个同人文,里面秦悬渊做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3、外表清冷如仙的万人迷美人受x重生前是魔头重生后扮猪吃老虎的龙傲天攻 4、猫咪丹修和他的大狗保镖剑修的故事 5、攻不是真的长的一般喔,是伪装的 6、双初恋双洁1v1,主角很多箭头但他只回应跟正攻的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穿书轻松 万人迷 主角:薄倦意秦悬渊(鬼剑)薄云烨 一句话简介:什么垃圾未婚夫?我不要 立意:珍惜身边人,远离负面情绪 第1章 绑定系统 上界,中央大陆,云风谷。 这里本是个不被外界打扰的僻静之处,眼下却因为一个上古秘境的出世而变得热闹不已。 无数得到消息的修士从四面八方赶赴过来,将这一片小小的山谷挤得水泄不通。 有御剑的、有驾驶灵兽的、有驱使法器的、还有乘坐宝车的……各种仙家手段,琳琅满目,看得众人几乎是应接不暇。 “这剑气的威力……莫非是万罡剑宗的弟子?!” “流云飞车,是云水阁的仙子来了!” “你们看那里,银袍星纹,为首的怕不是辰星楼这一代的天骄东方术?!” 随着秘境开启的时间越来越近,一些大势力也逐渐开始进场,一时间山谷上空灵光阵阵,瑞气千条。 底下的散修们平日里哪能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他们纷纷连声惊叹,深感今日能够大开眼界。 然而很快,这些散修就发现天上那让他们既憧憬又敬畏的大势力在到了山谷之后,似乎不约而同的,将中间那块地段最好也是最为开阔的位置给空了出来,仿佛是特意留给谁一样。 正当众人对此感到不解之际,一艘足以遮天蔽日的庞大仙船缓缓从远处驶来。 一声清亮的凤鸣骤然穿透云层。 众人抬眼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六只通体绮丽的大鸟,它们其状似凤,尾羽修长,背生五彩纹,翺翔在云间时周身雪浪翻涌,自有一股高洁凛然的出尘仙气。 有眼界的修士一眼就认出来这些巨鸟为五彩鸾凤。 鸾鸟者,是凤凰与其他鸟类交合生下的混血眷属,虽然血统不纯,却因为含有一丝凤凰血脉使得它脱胎于寻常的妖兽,一经出世,迅速会引来各方的争抢,哪怕是放眼整个上界也找不到几头。 可眼下这极为稀少且珍贵的存在却被人暴殄天物地用来牵引仙船,将那高傲的凤凰属族当成了拉车用的工具…… 实在是好大的手笔! 这才略微一个照面,对方的架势就已经让底下众多修士瞠目结舌。 此时云雾微微散开,霞光重现,露出了正坐在鸾鸟上方的数十位貌美婢女,她们皆身穿华丽的宫装,云鬟雾鬓,容姿冶丽,恍若九天玄女于世。 而她们的身后,在那仙船的甲板上又站有数百名玄铁覆身、手持利刃的甲士,他们气息厚重,威势赫赫,如众星拱月般将仙船的楼阁护持在中间。 除此之外还有十名剑傀、五名元婴两名化神及若干道童。 队伍浩浩荡荡,一眼看去仿佛望不到头。 这样的仪架,这样的排场,就连一些二三品仙宗的宗主出行恐怕也有所不及。 “这是何人?”……竟然敢如此嚣张? 底下的修士诧异道,余下未尽的话他没敢说出来,但这却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心音。 “你们快看船上的标志!万象印,那是太衍神宗的徽记!” 忽然,有认出来仙船所属的修士惊呼一声,而他的话音还未落,又有一人道:“凌霄花!那些甲士是出自薄家!” 山谷四周顿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无论是太衍神宗,还是薄家都是踩一脚能让整个中央大陆抖三抖的庞然大物,在他们的面前,刚刚还让众人敬畏的几个大势力都算不上什么了。 这下刚刚还对来者如此嚣张姿态感到不满的人也不敢吭声了。 鸾鸟上面的婢女丝毫不知道下面那些修士心中的感慨,就算是知道了,她们也不过傲然一笑,毕竟类似这样的事情她们早就经历得多了,对众修士的态度也已经习以为常。 等仙船在空地上方停好之后,当即就有一名年长些的婢女走出,款步来到了船上的楼阁门前。 “少主,云风谷已到。” 柔柔的嗓音穿透了门口的结界,唤醒了里面正在假寐的少年。 激荡的灵气撞击上丹炉,引动丹火淬炼迸发出阵阵绚丽的霞光,一下……两下……如此重复三四次之后,杂乱无章的灵气终于平顺下来,只余下最精纯的那一股回归到少年的身上。 薄倦意睁开双眼,狭长漂亮的凤眸明光湛湛,潋滟至极,四周还未散去的灵气笼罩在他的身上,仿佛洒下了一层朦胧的微光,映衬着衣饰上的玉石和金线,光华润泽,如珠壁交辉,明月生晕。 少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尾处的那一抹殷红好似桃花染就,鸦羽般的睫羽微微低垂,遮盖住了眼底的霜色,浅浅淡淡的,像是雪地枝头上盛放的白梅,孤冷绝艳。 婢女进来为他束发,银色的发丝用金冠高高竖起,赤色凤纹覆于其上,两侧的长缨顺着肩头倾泻,以金丝缠绕,并缀有两颗莹白的蚌珠,垂落在胸襟前散发着温润而又柔和的光泽。 在映玉看来,整个中央大陆就没有比自家少主更加钟灵毓秀的人物了。 也不知是何等佳人才堪为作配…… 这样的思绪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又被映玉马上压回到心底。 不管怎么说,少主的婚事都不是她能置喙的,自有薄家和尊上会进行安排。 薄倦意没有注意到婢女的那点心思,他此时正心不在焉地坐在窗边,眉宇笼着清愁,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得知云风谷有个上古秘境要出世之后他的心里就一直有股特别的感觉。 第2章 就好像有什么关联着自己的大事即将要发生了一样。 修士不会无缘无故产生这种错觉,奈何薄倦意思来想去也想不到自己这个万年不出门的性格会遇到什么大事,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手里正研究着的丹方,选择来云风谷这边看一看。 而这一看,就让他怒火中烧,气愤不已。 …… 秘境开启以后,薄倦意就发现自己似乎是和众人分开了。 他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宽敞的宫室,里面很大,却只在台阶上放了一面跟人差不多高的镜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一股强大力量吸纳进了镜子的里面。 不知过了有多久。 地面上白光一闪,一道人影重新出现在这间宫室内。 那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肤如凝雪,皎若秋月,然而这本该是极为清冷的容色却在这一刻因为眉宇之间的怒意而硬生生冲淡了那股冷傲矜贵的气质。 薄倦意眉头紧皱,眼尾被气得浮现出了淡淡的薄红,底下的那颗红色泪痣也犹如肆意燃烧的鲜血。 “荒唐至极!” “秦悬渊你怎么敢!!” 宫室内回荡着薄倦意怒不可遏的嗓音,一道凌厉的白光闪过,墙壁上赫然多出来一道极深的缝隙。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薄倦意手里的长鞭,足以可见他此时是有多么的气愤。 【滴——检测到炮灰的愤怒值,正在绑定中……】 【绑定成功!宿主您好,拯救系统666竭诚为您服务。】 原本摆放在台阶之上的镜子凭空漂浮着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薄倦意的面前。 可看见它只会让薄倦意心里的怒火更盛,他想都不想就打算一鞭子甩过去。 下一秒,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面镜子就像躲避值点满了一样,以极其圆润的方式在地上滚了个圈,险而又险地躲开了抽过来的鞭子。 【等、等等——!我乃上古仙品窥天镜,你不能这么对我!】 镜子拟人化的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薄倦意冷冷地看着在地上耍泼打滚的镜子,凌厉的凤眼一挑,“你刚刚显现的那些东西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这就是你的未来!】 镜子也委屈啊,它就如实把薄倦意身上会发生的事情展示出来,没想到差点换来一顿毒打。 为了能取得薄倦意的信任,镜子赶忙又掏出……没错,是真的有两根半透明的胳膊从镜面内掏出了一本书来。 【我从不骗人,不信你看这个!】 那是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书,上面还用毛笔写了四个大字——剑途逍遥。 一股三流地摊八卦小说的味儿迎面扑来。 “……” 薄倦意掀了掀眼皮,纠结了片刻后还是选择屈尊纡贵地拿起这本书。 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随手翻开的一页就是主角打脸的戏码。 【太衍神宗,仙山之巅,生死擂台处。 黑衣剑修独自站在台上,他背后是灼热的日光,身前是一柄古朴厚重的巨剑,隔着众多的弟子,他的目光却只看向最中间那道冷傲高贵的身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薄倦意,你昔日欺我辱我,看不起我下界出身!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你被我秦悬渊退婚了!”】 “……” 薄倦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但他还是保持着良好的耐心将这本书继续看下去,然而越看他的神情就越冰冷,等全部看完,他的脸上已经是一片寒意了。 剑途逍遥,正如它名字那样,这是一本关于小人物一边打怪升级,一边坐收后宫,逍遥自在无法无天的故事。 主角秦悬渊只是一个下界小家族族长的儿子,因为年少时被检测出有武学的根骨被寄予厚望,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到了可以修行的年岁,这位武学天才却无法聚集半点玄气。 就这样,主角一朝之间从天才沦为了废物,直到二十岁以前,他都始终只会一些粗鄙的拳脚功夫。 不过龙傲天主角毕竟是龙傲天,转机很快就来了,这一天秦家遭遇了外人袭击,阖府上下都被灭门了,唯独秦悬渊因为外出逃过一劫,他回来看见亲人的尸体,悲愤之下竟以血泪打开了祠堂的机关,从里面找到秦家先祖留下来的一枚龙纹玉佩。 秦悬渊滴血认主后,发现这枚玉佩竟然是一个仙品法宝,里面自成一个小世界空间,还有大量秦家先祖收集的功法和灵石。 靠着这些东西,秦悬渊成功聚集了玄气,与此同时他也得知自己并非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而是继承了秦家先祖的神帝血脉——噬灵之体。 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前期有根骨却无法修炼,必须吞噬大量的灵气才能冲破关窍,而一旦修炼,他们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有噬灵体的人天生经脉要比寻常人更加宽广,能够容纳更多的灵气,底蕴也要更为深厚,同境界之内基本无敌手,甚至他们还能越级挑战。 从这一刻开始,秦悬渊就走上了他的逍遥之路,被仇家追杀逃到荒冢却能意外捡到把断剑,并获得剑灵承认,进入上古秘境还能在一众上界弟子中抢到真龙传承,别人求而不得的珍宝,于他而言就是街边的大白菜,一抓一大把。 甚至在源源不断的机缘中,秦悬渊还遇到了各色各样的美女,她们或美艳或清冷或机灵,但无一例外,这些女人都会为秦悬渊所迷,不仅献上自己还把身后的势力一并送给了秦悬渊。 后者也来者不拒,但凡是有点姿色的女人都被他收入后宫,成为名副其实的人生赢家。 而薄倦意呢? 第2章 身份高贵的未婚妻 在《剑途逍遥》这本书内,薄倦意只是个出场没几次的炮灰。 书里没有写明原因,但是有记载薄家的老祖曾在薄倦意小时候就定了一门婚事,而缔结婚约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主角秦悬渊。 如果薄倦意是个女子,那么按照《剑途逍遥》这本书的基调自然是龙傲天主角来到上界又收获一美,平白得了个身份高贵,背后站有大势力的正宫妻子。 可偏偏薄倦意是个男子。 于是这大好的喜事也变成上界大势力羞辱主角的一道力证。 当龙傲天主角带着收来的美人从下界飞升上来,无意中得知自己在上界还有一位未婚妻时,他赶忙就拿着定婚信物一路找到薄家,结果被不明缘由的守门护卫看见他身边的一群娇妻美妾嘲讽了一顿。 龙傲天主角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气? 他当场就把定金信物摔碎,并放话道要让薄倦意以后给他赔礼道歉。 这事传到薄家老祖的耳中,顿时引起了老祖的愤怒,他派出人手想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但每一次都能被秦悬渊化险为夷,甚至在逃命的途中收获无数机缘,期间又有无数美人倾心在暗地帮助他…… 因此这一通下来薄家老祖的追杀不仅没能打倒龙傲天主角,反而让对方实力大涨,同时他跟一个小辈计较的事情也传扬开来,惹来很多与主角交好势力的讨伐,指责薄家和太衍神宗不顾颜面。 听到消息的薄倦意气不过,扬言要和秦悬渊在生死擂台对决。 结果可想而知,炮灰哪里是能碰瓷主角的,薄倦意输了,输得很惨烈,骄傲了一世的他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给秦悬渊赔礼道歉,还让出了本命丹炉送给秦悬渊,而秦悬渊马上就把它给了自己的爱妾,一个有炼丹天赋的痴情妹子。 羞辱之意几乎是明晃晃摆在了脸上。 薄倦意当然是不堪其辱,回去就气急攻心吐血死了。 龙傲天主角得知这事以后,还颇为遗憾地说道:“可惜了那张脸,要是这薄少主是个女人就好了……” 说罢,他随即又继续与身边新得的双胞胎美人厮混起来。 薄倦意看到这儿已经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好了。 他看完这本书只觉得荒唐极了,无论是里面的剧情还是‘薄倦意’的遭遇都让他有种被侮辱了的恶心感。 他是谁? 薄家的少主,太衍神宗剑尊的亲传弟子,中央大陆历史上最年轻的丹王。 以他的前途和身份地位,要什么未婚夫没有? 秦悬渊算是个什么东西。 论说天赋,整个中央大陆疆域广袤,灵气充沛,成百上千年来诞生的天才俊杰如过江之鲫,秦悬渊修炼速度虽然很快,但在薄倦意看来他耽于女色,修炼过程又充满了各种机缘巧合,经常一遇陷境往往还没开始磨练就马上会有贵人或者奇遇将他拯救出来。 而这样人品堪忧、实力全凭走狗屎运的家伙哪里配成为主角,配得道成仙? “若是秦悬渊这种家伙都能成为天道之子,这天道怕不是个瞎子!” 薄倦意冷声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堪称大逆不道。 第3章 镜子想阻拦都阻拦不住,只见一道惊雷落下,刚好劈在了薄倦意的脚边,留下了一道焦黑色的痕迹。 这是来自天道的警告。 薄倦意看见破损了一角的衣袍,却是忽然间笑了起来,不过是气笑的。 “怎么?他秦悬渊是主角,我薄倦意就非得成为他的踏脚石吗?!” “这天道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镜子在一旁听到这话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一样,连忙上前自荐道:【宿主别慌,其实我的本体是炮灰拯救系统,只不过目前暂居于这窥天镜内……但这些都不重要!我敢保证,只要你按照我的流程来就一定可以避开未来被炮灰的命运!】 ——炮灰? 这个词可真恰当,他的存在在那本书里可不是一缕被主角随手拂去的灰吗? 薄倦意垂了垂眸:神情颇有些心灰意懒:“哦?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镜子没有察觉到薄倦意的不对劲,它还在兴致冲冲地勾画着自己的计划:【首先我们要先找到主角,然后在他还弱小的时候给他帮助……唔!】 【唔唔唔!!!】 薄倦意只听了个开头就知道这镜灵出的主意有多离谱了,他懒得跟对方废话,直接用鞭子将窥天镜一捆就丢到储物戒里面。 要他不计过往帮助秦悬渊?门都没有! 薄倦意并没有完全相信对方说的话,那些他所看见的未来是否真实也有待商榷。 ……他想他还需要先确认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薄倦意也没有了继续想要探索这个秘境的心情,他掏出一块令牌,用灵气催动将它对着天空一拍。 下一刻,一道耀眼的光束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这是太衍神宗一种特殊的联络方式,一般是在情况比较危险或者紧急的时候才会用到。 很快,那些跟着薄倦意进来的剑傀和护卫就赶了过来。 为首的元婴期修士先是紧张地打量了薄倦意一眼,见薄倦意身上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痕迹才略微放下了心。 “少主,您没事吧?” “没事。”薄倦意摇摇头,“召集尔等是我欲打算先行返回宗门。”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至于薄倦意为什么大老远跑过来一趟结果没待几天又着急着要走……他们并不会去深究质疑。 这些人只是恭敬道:“悉听少主吩咐。” 于是外面的人只看见那艘气派无比的仙船和浩浩荡荡的护送队伍进入秘境没多久就离开了,而留给他们的只有对太衍神宗这种大宗门无限的向往和憧憬。 仙船来时是不紧不慢,不过回去的速度则要快上许多。 薄云意归心似箭,两名化神期护卫释放的威压使得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妖兽和人胆敢阻拦仙船的前进,而太衍神宗和薄家的标志更是让路过的城池纷纷大开绿灯,一路放行。 不到三天的时间,薄倦意就从云风谷回到了太衍神宗所在的上衍郡了。 恢弘繁华的城池匍匐在脚下,远眺像是坐落于棋盘中的棋子,星罗密布,鳞次栉比,若仔细去看这些城镇的结构,会发现那些点线之间亦有规律,仿佛冥冥之中蕴含着大道之意。 作为一品大宗,整个上衍郡都被囊括在太衍神宗的势力范围中,严格意义上来说,走过刚才的城门就代表他们已经进入到太衍神宗之内了。 但外面这些面积宽广的城池还没能真正触及到太衍神宗的核心,在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一些凡人和没什么修为的杂役,他们所属于太衍神宗,世世代代都为宗门效力。 而跨过这些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来到后面的群山才算是正式抵达到了太衍神宗宗门的所在之处。 只见下方山势连绵,峰峦起伏,宛如无数条巨龙盘桓在苍茫大地上,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头。 光是看着这宗门驻地,就足以能窥见太衍神宗的底蕴之深厚了。 这里囊括了四季变化,有琪花瑶草,琼楼玉宇,亭台楼阁等巍峨的建筑之间错落有致,气势磅礴,大宗风范赫然浮现在眼前。 当仙船凌空而过的时候,底下一行正在爬着蜿蜒山道的人纷纷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那、那是……?” 这是一群新入门的弟子,他们很多来自于偏远地区,哪里见识过这样庞大的仙船。 “黑底红纹,那是内宗弟子。”带领他们的师兄一脸即是骄傲也是羡慕地开口。 “只要进入内宗我们也能乘坐这样大的仙船吗?” 看着新弟子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师兄失笑着摇了摇头,“那当然……是不行的,薄师弟和我们这些寻常的弟子可不太一样,不过现在说了你们估计也不懂,且把精力放在修炼上,内宗还不是你们现在可以想的事情。” “等到你们哪一天有机会鱼升龙门进入到内宗里面,到时就能知道薄师弟是何等的风仪了。” 说到这里,师兄感叹地又幽幽补了一句“那可是我们太衍神宗最惊艳绝才的一大美色啊。” 这些新弟子对此还懵懵懂懂,但心里却暗暗记下了师兄的话。 他们要好生修炼,争取早日看见他们太衍神宗的美色……啊不是,早日进入到内宗! 薄倦意还不知道他的一次出行激励了无数个刚入门的弟子,他此时乘坐着仙船越过了一座座高峰,周围的景色也从温暖的春季走到了严酷的寒冬。 而他们要去的地方——神霄绛阙正位于这霜天雪地的最深处。 那里朔风凛冽,雪虐风饕,寻常人根本不敢加以靠近,也只有修炼了无情杀伐道的邃霄剑尊才会把这样险峻的地方作为道场。 然而绕过前面的风墙,进入到内部又是另一番的景象。 里面繁花盛开,浓绿的翠色与雾凇沆砀、上下一白的景致几乎是奇迹般地同时出现在一处,恍惚间有一种四季混乱的错觉,让人一时间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能在寒冷的雪境中弄出可以媲美百花谷的环境,显然要花费的心血是不计其数的。 整个太衍神宗上上下下都知道神霄绛阙之所以积年累月都要维持这澹宕的春色,全是因为邃霄剑尊怜惜他那体质稍弱的弟子,不忍对方受其严寒之苦才费劲心力打造出这样的一个世外桃源。 薄倦意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他看着四周熟悉的场景,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内室看见那道高大的身影时,彻底达到了巅峰。 积攒了一路的难过和委屈在这一刻仿佛都得到了宣泄的出口,薄倦意此时就像是雏鸟归巢那般急急忙忙地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这还是自打他成年以来,薄倦意第一次抛下所谓的礼教矜持做出如此亲密而又稚气的姿态。 “老祖。” 他将自己埋入对方的胸膛,嗓音低低的,颤抖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委屈。 被薄倦意唤作老祖的男子有着一身极其骇人的气质,他并不老,相反还很年轻俊美,五官轮廓都极为深邃三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冷淡的黑眸犹如寒潭般深不见底,透着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缄默。 只不过他的气势实在是太过于冰冷了,哪怕仅仅坐在榻上也仍然给人予一种无端地禁欲和冰冷,就像是被冰雪淬炼过的刀剑一样,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清冷的锋芒。 而这样一个冷漠到极致的人物,这会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抱在膝上。 “我的月伴儿,是谁惹得你伤心了?” 第3章 求老祖怜我 男人的声音很冷,却在看向薄倦意的时候带上了一丝温情,仿佛冬日沉封的冰雪开始消融。 薄倦意红着眼眶,纤长卷翘的睫羽上还粘附着几颗泪珠,这会听到男人说的话,甚至都顾不上难过,脸颊一红,颇有些羞恼地喊道:“老祖,都说了多少次了!我长大了,不要再唤我这个名字了。” 月伴儿是薄倦意幼时的乳名,他那会还小,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精致漂亮得跟个女娃娃似的,家里人又喜欢将他打扮成小姑娘的模样,衬着一头稀罕的银发,凡是来薄家拜访的客人都说他像是天上太阴娘娘座下的小仙童。 久而久之,家里人就开始喊他叫月伴儿。 等到成年以后,薄倦意自认自己已经长大了,不愿意再被喊这样幼稚又带点女气的称呼,薄家人这才改口。 不过薄云烨却依旧喜欢这样喊。 他抚摸着薄倦意的头顶,一下、一下,执剑的手轻轻地穿过柔软的发丝。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月伴儿。” 薄倦意被这么一哄脸色更红了。 每次都是这样,老祖总会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如此亲密肉麻的话。 他揉了揉发烫的耳根,知道自己拗不过对方,也就不再去纠结这个称谓的问题了。 而经过这么一轮的打岔,薄倦意原本激烈起伏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下来,他也终于有时间问出了那个被他惦记了一路上的问题。 第4章 “老祖,你是不是在我小时候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 “嗯。” 薄云烨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 薄倦意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随即开始疯狂往下坠。 他甚至都忘记了要掩饰身上的不自然,紧张又艰难地问道:“那……那我能知道那人是谁吗?” 薄倦意没有质疑老祖为什么不经过他的同意就私自给他定下了亲事。 哪怕是成了修士,大家族的子弟婚丧嫁娶也依旧是一件复杂的事情,背后常常有各种的纠葛,当然他相信老祖不是那种会拿子孙后辈去换取利益的人,但这中间肯定也有着其他的原因,不然老祖是不会那么快就给他安排婚事的。 只不过薄倦意仍然还抱有着最后的一丝幻想。 同时他心里也在默默祈祷:不是秦悬渊不是秦悬渊……只要不是秦悬渊就是让他跟个灵兽结婚他都愿意! 可惜,薄云烨的下一句话还是使得薄倦意的希望落空了。 “一个下界小家族出身的幼子,应该是姓秦。” “秦悬渊?”薄倦意忍不住接话道。 薄云烨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应是此人。” 好了,石锤了,就是秦悬渊。 薄倦意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他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到了此刻他反倒是变得更冷静了,在窥天镜内看见的画面一点点重新在脑海中浮现。 被秦悬渊打碎丹田…… 被秦悬渊当众羞辱…… 被秦悬渊灭去薄家满门…… 而画面的最后一幕定格在了某个悬挂着大量白幡的地方。 面容苍白的少年躺在冰棺上,丹田破碎,了无生气,唇角还溢着一抹血,倘若不去感受那早已经停止跳动的脉搏,还以为少年只是睡着了。 那一天,神霄降阙的百花都凋零了。 白衣剑尊跪在佛龛前,手持菩提,神情悲切,形似一尊已经死去了多日的泥像。 他念着招魂咒,那满目的血色却已然是入魔的征兆。 从仙堕魔,不过一夜之间。 直到天光大亮,他都始终没能唤来月伴儿的一丝魂魄。 至此,那位神姿高彻、一剑封寒的剑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想要一心想要为爱徒复仇的剑魔。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薄倦意别提有多难受了。 他知道老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也知道老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邪魔之道。 薄倦意甚至都不敢想象,当他的死讯传到对方的耳中时,老祖是该何等的悲伤痛苦,以至于一夜堕魔。 书中寥寥的几笔,却将他们这些配角最深刻的苦难轻描淡写地掠过,徒留活着的人还要承受着日复一日的煎熬。 主角……炮灰…… 薄倦意在心底默默咀嚼着两个词,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也不甘心他们整个薄家就这样沦为主角的踏脚石。 “老祖,我想退婚。” 说这话的时候,薄倦意的语气格外坚定,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选择忤逆老祖的想法。 他不想和那位所谓的龙傲天主角有任何的关系。 不说秦悬渊和薄家之间的仇怨,就是光秦悬渊一路招惹的那些莺莺燕燕,薄倦意就绝不能忍他。 他薄倦意想找什么类型的未婚夫没有?难不成还非得看上那个秦家小子跑去女人堆里为他争风吃醋抢什么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的名分吗?! 呸!美得他! 他要退婚,和这个龙傲天男主断的干干净净才好! 薄云烨这次没有再回话了,他低着头,那双素来冷沉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靠在他怀里的少年,像是在思量着薄倦意到底是说的一时气话还是真想要就此退婚。 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的身上的视线,薄倦意咬咬牙,他跪了下来,正如小时候每次犯错撒娇那样伏在了薄云烨的膝上。 “求老祖怜我!” 他死死攥着薄云烨的衣袍,泪水早就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滑落了脸颊。 少年纤瘦的身姿透着一股子的倔强,泛红的眼尾还噙着泪珠,犹如像是一朵被雨露打湿过的海棠,睫羽颤巍巍地抖动着,当真是可怜极了。 头顶蓦然传来一声轻叹。 随后薄倦意就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温柔地托起,下一刻,柔软的帕子落在了他的脸上,上面湿哒哒的泪水也被人动作极轻地擦拭掉了。 衣摆拂过榻上,黑发与银发缠绕蜿蜒。 薄云烨的动作温柔而又细致,让人很难能够想象的出来堂堂一位剑尊竟然也会放得下身段来做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看着这样的老祖,薄倦意的鼻头一酸,差一点没能忍住又哭了出来。 苍白手指缓缓勾起他的下巴,薄倦意仰着头,只见老祖正垂眸看着他。 灯光摇曳中,面容俊美的男人神情冰冷,恍若高堂之上的神像,无情无欲,无爱无怖,仿佛冰雪铸就而成。 他用冰凉的指腹碰了碰薄倦意那哭红的眼尾,在少年敏感的瑟缩中将残余的泪水尽数抹去。 “你若不喜这桩婚事,退了也无妨。” 薄倦意愣了愣,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诧异地瞪大着双眸,那张漂亮的脸蛋此时也显得有点呆呆的。 “老祖……”他喃喃开口。 或许是觉得这样怔愣的少年很是可爱,薄云烨忍不住揉了揉薄倦意的头发。 “本就是我擅自为你做了决定,既然你不愿,这婚事便作罢。” 说罢,他又叹息般地说道:“月伴儿,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快乐,那些会让你难过会让你伤心的事情,都由老祖来帮你解决。” “老祖!师父!” 薄倦意情难自禁地红了脸,他往前一扑,整个人都依偎进对方的怀里,柔软的脸蛋还埋在对方的衣襟上蹭了蹭。 薄云烨也不在意自己身上那些被蹭乱的褶皱,他打横将薄倦意一把抱起,在后者的惊呼声中开口道:“不哭了,老祖带你去摘果果。” “我都多大了还摘果果……”薄倦意嘴里说着嫌弃的话,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紧紧揽着男人的脖子,丝毫没有从对方身上下来的意思。 男人的怀抱很温暖也很宽阔。 常年执剑的手臂结实有力,在这样的怀抱里,薄倦意甚至都感觉不到一丝的颠簸,于是慢慢地、慢慢地,憋了一路心事又哭了好一会儿的少年就在他最熟悉的港湾里忍不住累得睡了过去。 就在薄倦意阖上双眼的那一刻,四周陡然安静了下来,风声、鸟鸣声都不见了,天地间一片寂静。 有剑傀想要上前从尊上的怀里接过小少主,结果却被薄云烨的一个眼神给定在了原地。 白衣剑尊的神情淡漠,他似乎唯一的柔情都只给了怀里的少年,对待旁人,哪怕是自己亲手炼制的剑傀也从不被他放在眼里。 “取本尊的令牌去主峰,请宗主派个人到下界将月伴儿的婚事退了。” 第4章 不般配 清晨,天还刚蒙蒙亮,城门外的车队就已经排起了长龙。 远道而来的裘皮商人坐在车架上,拿着食水分发给四周一大早就赶来排队入城的村民。 “老人家,在下初来乍到,不知这红岩城内是哪位当家?” 老人接过馕饼,感激地向商人拱拱手,又朝对方指了指城墙上的旗帜,“城内如今是秦家做主。” 红岩城只是位于东澜国南部的一座不起眼的下等小城,因为资源低劣的原因,城内居住的多数都是一些无法修炼的普通老百姓。 而能够拥有武者的就只有城内的四大家族。 这四大家族中又数秦家最为昌盛,秦家主是玄品武师,这一任的红岩城城主,他的三个儿子也都很有名。 老大颇有经商天赋,在他手里秦家的资产是蒸蒸日上,连带红岩城也成了这附近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香饽饽,吸引了无数商人慕名前来。 老二是最有出息的,五岁时查出来体内有玄气,被路过的白河门三长老收为徒弟,这在极少出修炼者的红岩城里可谓是最有前途的了。 至于老三秦悬渊…… 提及他,周围的村民都是一副摇头叹气的模样。 商人不解,连忙好奇询问。 老人叹了叹气,说道:“这在我们红岩城也算是桩奇事了……” 原来这秦悬渊是红岩城内出了名的‘废物’。 据说他在三岁的时候就测出了有极好的武学根骨,比他那进了宗门的哥哥还要出色,整个秦家都对他给予了厚望,可谁能想到后来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位本该十拿九稳的天才却并没有在到了修炼年纪聚集起玄气了。 他无法吸收玄气,自然也就没办法修炼,不能修炼,那就跟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无论秦家这些年想了多少办法,秦悬渊就跟大街上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始终都聚集不起一点灵气。 第5章 或许是因为天才沦为废物的故事格外充斥着戏剧性,整个红岩城内的人都对秦悬渊这废物的名号并不陌生,连村里的妇人教育孩子也常常会说你要是不努力,以后长大了就跟那秦悬渊一样没用。 村中妇人愚昧,并不知道修炼不光靠努力,也得靠天赋。 在秦家看来,秦悬渊无法聚集玄气可能是他们一开始检测的时候就测错了,这三少爷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学天赋,只是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许是当年的族老弄错了呢?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少,事到如今,除了秦家主仍然不肯放弃以外,秦家上上下下谁不把秦悬渊当成个笑话来看? 据说这秦三少爷自己都自暴自弃了,整日躲在后山的庄子里不肯见人。 “难不成这三少爷还真就没办法修炼了吗?”商人又问道。 四周的村民闻言摇摇头:“应该是不成了,去年秦二少爷请来了白河门的长老来看,人家长老说这……这是什么经脉闭塞的体质,三少爷注定是与修炼无缘啦。” “这样啊……”商人似是一脸惋惜地慨叹了一声。 待城门开启,商人道别了村民,却没有顺着人群的方向前进,而是驾驶着马车掉了个头就往回赶。 他一路来到了城外的林子里,这里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处营地。 被村民们口中神化的白河门中的诸人就站在营地的外面,见到商人回来,连忙有等候多时的弟子一脸讨好地走上前。 “前辈……” 他嘴上恭敬,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商人不耐烦地给赶走了。 “师父,这人好生嚣张啊!”一位黄衣少女见到这一幕心中气不过,柳眉一竖,当即就想要找那个商人算账,结果被身边的老者给拦了下来。 “莺儿,不得无礼!” 老者怒斥了一声,随即他神色又是复杂又是激动地说道:“你们知道这些人是谁吗?!他们可是从上界来的……” 说到后面那两个词的时候,老者的声音陡然低了很多,他像是在忌讳着什么似的,但刚刚的音量也足以让周围的弟子们都听清了。 “上界?!”黄衣少女惊呼了一声,“那……那他们岂不是仙人?!” 他们白河门在东澜国南部也算是个比较大的门派了,门内藏书中就有记载天下之大,除了他们认知中的四方国家以外,这片大陆上还存在着另一个更大的世界。 那里的人都不练武,他们自称自己为修真者,奉行的是另一条修炼道路,记载中还描写了他们的斗法,仅是随意出手就能呼风唤雨,上天入海,令天地变色,几乎无所不能。 在下界众人看来这不就是仙人的手段吗? 因此,上界在他们眼里也成了神话中的仙界,是得道成仙的人才能去的地方。 “或许,这一次说不定是我们白河门的机缘到了……” 老者捋了捋胡须,看向营地的目光格外坚定。 另一边,商人径直来到了营地内最大的一个主账里。 他掀开衣摆跪了下来,朝上首端坐的男子神色恭敬道:“公子,打探清楚了。” 随后商人没有隐瞒,他把村民说的每一句话一字不漏的全都复述了一遍。 声音回荡在账内,座上的男子越听眉头蹙得越紧,等到商人彻底汇报完,他更是直接冷哼出声:“不般配。” 从身份地位到天赋实力,这秦悬渊就没有一样是能拿得出手的,这样的人如何能跟薄师弟结为道侣? 商人没有应声,但他的心里也是觉得这秦三少爷配不上。 毕竟薄少主何其尊贵,又是自幼由剑尊亲自放在身边抚养长大,将之视若珍宝,更别说薄少主如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丹王级别的炼丹师了。 纵观整个中央大陆,也找不出第二个像薄少主这样惊艳绝才的人物。 反观秦悬渊,下界小家族出身,年近二十却连最基础的聚气都还做不到。 两人之间的差距何止云泥之别? 不般配,着实不般配啊。 商人暗自在心里摇了摇头。 此时谷麟的心中也已然有了决断。 他是个谨慎的性格,哪怕在接到宗主传令时纵使不解为什么剑尊会给薄师弟找一个下界出身的联姻对象,可他还是在抵达下界之后没有贸贸然就找上秦家,而是选择先让手下的人去调查一番。 然而派出去的几个下属,每一个带回来的消息都表明了这秦悬渊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甚至连太衍神宗最外层的杂役都比对方要强。 如果说之前还是因为剑尊的命令,那么在听完属下的汇报之后,即便没有剑尊的同意,谷麟也绝对会千方百计让这个婚约作罢。 他的薄师弟绝不能被这样一门亲事所拖累! “走,即刻前往秦府!” …… 神霄降阙今日显得格外安静。 倒也不是说以往就不安静了,事实上作为太衍神宗唯一一处位于雪地深处的洞府,这里长年与世隔绝,鲜少会有外人涉足,冷寂孤独才是这里的常态。 不过今天却跟以往又有所不同。 剑尊不喜外人入内,因而神霄降阙内能够留下来的就只有剑傀。 这些傀儡制物能自行操纵身体,如今它们全都放缓了动作,小心翼翼的,尽可能减少一切会发出来的声音,默契地维持着周围的宁静。 在它们的影响下,园内那些五颜六色被豢养的鸟儿也不叫了,一个个瞪着黑豆大小的豆豆眼,乖巧地站在枝头上。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不打扰到里面正在安眠的小主人。 薄倦意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在梦里,他把秦悬渊踩在脚下狠狠痛扁了一顿,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出去,因此当他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只可惜这只是个梦。 薄倦意颇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他懒懒坐起身,绸缎似的银色长发如水般倾泻下来,铺满了肩头。 “傀一。” 他下意识想喊剑傀来为自己束发,但话音落下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回应。 薄倦意纳闷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 说陌生是因为这里并不是他平日里居住的地方,而说熟悉则是因为在他还小的时候,这里曾经是他无数次过来玩耍探索的秘密基地。 直到这会,薄倦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似乎是睡在了老祖的房间里。 他身下的这张榻上甚至还有个缝了胳膊的布偶娃娃。 薄倦意看着它,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记得这个娃娃。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老祖时,对方蹲下身给了他一个老虎形状的布娃娃。 小时候的薄倦意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帅气的布老虎,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只是他后来有一次外出玩耍时似乎是摔了一觉还是什么,回去之后就发起了烧,等到醒来,老祖已经给他准备了另一个新的娃娃了。 薄倦意原以为是自己把不小心布老虎给弄丢了,为此还伤心难过了好一段时间。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机会再看见它的一天,还是在老祖的房间里。 跟记忆里相比,这只布老虎几乎没有丝毫的变化,它被保存得很好,甚至身上断掉的胳膊也被人用线缝起来了。 结合此时所在的位置,那个人是谁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第5章 撒娇耍赖 这并不仅仅只是个例。 除了这只布老虎以外,薄倦意还在房间里发现了很多他曾经或丢弃或遗失的玩具,它们眼下全都被好好地收了起来,摆放在整个房间最显眼的位置上。 似乎是随着他的成长轨迹,架子上的东西也从他儿时玩的风车逐渐到后来修炼时用的第一把小木剑,再到被他弄坏的丹炉…… 看见的越多,薄倦意的心情就越是复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伴随着长大,他跟老祖之间的关系也渐渐走向了疏远。 他开始不再整天缠在对方的身边,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跑到对方的怀里诉苦。 薄倦意以为这就是自己独立长大的证明。 可直到他在窥天镜内看见薄云烨几欲疯魔的样子,他这才醒悟过来这些年他因为炼丹的缘故忽略了对方多少。 仔细算算,他似乎很久都没有和老祖一块坐下来说过话了,甚至这间屋子他在成年之后也再也没有涉足过。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薄云烨却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在默默陪伴着他。 薄倦意揉了揉泛酸的鼻尖,他走出房门,视线看过去的第一眼就情不自禁地被那道凛然而高大的身影所吸引。 坐在树下的男子乌发白衣,一身气质冷然无欲。 岁月似乎一点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反而随着时间的沉淀,赋予了他犹如勘破尘世般沉稳、从容的气度。 第6章 就像是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光是坐在那里都足以让人感到强大和畏惧。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手里还握着凿刀的男人头也不抬,嗓音低沉而冷冽:“过来。” 薄倦意拨弄了两下腰间悬挂的流苏,他低着头,默默往薄云烨的身边又凑近了一些。 他走得很慢,若是有意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步伐迈的很小,说是走,几乎也跟蹭没什么区别了。 之前情绪上来的时候薄倦意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睡了一觉,脑袋清醒过来之后心里反倒是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窘意。 ……太丢人了。 明明都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却还是趴在老祖的怀里又哭又闹的。 薄倦意想想都觉得脸红。 偏偏薄云烨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他的视线在薄倦意散落在身后的银发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怎么不梳头发就跑出来了?” 薄云烨的眉头皱了皱。 被这么一提醒薄倦意才发现自己此时出现在老祖面前的形象是有多么衣冠不整。 不仅衣服没换,头发也没梳,一整个乱糟糟的。 薄倦意这下子是真的脸红了,连耳根也有了发烫的趋势。 他看着薄云烨,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那老祖帮我梳。” 说完薄倦意自己都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几秒过去,脸颊的红晕一点点蔓延上来,到最后薄倦意干脆直接破罐子破摔,直接带着孩子气的撒娇耍赖道:“我要老祖帮我梳头发!” “好。” 薄云烨敛下眉眼,在薄倦意看不到的地方,男人冰冷的眼底也隐隐浮现出一抹笑意。 …… 那边师徒感情正好,这边秦家的气氛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刚过正午,就有门口的护卫急匆匆来报,说有一群有自称是太衍神宗的人前来拜访。 而他们此行的来意似乎是为了和秦家主商谈昔日曾经与三少爷定下的一桩娃娃亲。 护卫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颇有些纳闷,仿佛是在说咱们三少爷还有这一门亲事? 殊不知在场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也懵了。 “家主,那废……三少爷何时与外人定了亲啊?” 别说其他人了,秦家主自己都很懵,但他不能把这句话给说出来,只能强装淡定地吩咐护卫:“先把贵客请进来。” 护卫应声退下。 想了想,秦家主又喊来另一个下人,“三少爷在哪?去把他喊过来。” “是。” 下人领命后径直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还没靠近,他就听见了一阵猎猎的破风声。 用木头搭建的练武场上,体型俊美高大的青年赤裸着上半身,仅穿着一条宽松的麻布裤子在炙热的太阳底下对着沙包练拳,一滴滴汗水沿着肌肉的曲线滑落,在阳光的照射下对方的身上仿佛抹了一层桐油。 他的皮肤并不白皙,而是呈一种健康的小麦色,隆起的肌肉结实饱满,微微紧绷的姿态让人丝毫不怀疑其中所蕴含的力量。 一拳落下,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伫立在场内的木桩剧烈晃动着,然而随后摇晃了几圈又慢慢平稳下来佁然不动了。 下人见状,眼里流露出了浓浓的鄙夷。 在他看来,这三少爷就算有再厉害的拳脚,可无法凝聚玄气也终究不过是一些粗鄙的、登不上台面的功夫。 废物就是废物。 下人撇了撇嘴,不过想到家主的命令,他还是上前喊道:“三少爷,家主叫你即刻前去议事厅。” 而青年就像是听不见下人的喊话一样,他一拳拳打在木桩上,拳劲如风,出手凛冽。 啪得一声。 有水桶粗细的木桩骤然裂开,上面的木头直接碎成了一片片,在空中化为木屑。 看着这一幕的下人不知为何忽然脖子一凉,恍惚间有种秦悬渊捶断的不是木桩,而是他的脖子一样。 青年不紧不慢地收回势,他拿起放置在架子上的巾帕擦了擦身上的汗液,过了良久才似乎像是刚刚发现站在一旁的下人似的。 冷傲不羁的眉峰一挑,秦悬渊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被那双漆黑幽暗的瞳孔盯着,下人的脸色微微一白,他张了张嘴,态度不再趾高气扬,反而有点磕磕巴巴的。 “家主请您过去一趟……有贵客前来,约莫是为了您的亲事……” “我的……亲事?” 秦悬渊拧了拧眉,像是没想到下人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亲事?他哪里来的亲事? 又有谁愿意嫁给他这样的一个废人? 秦悬渊冷笑着,笑意却不及眼底。 “带路。”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亲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 “这、这不是陈门主吗?怎么劳您亲自上门了?” 秦悬渊到的时候,议事厅内格外热闹,秦家上上下下,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经来了。 他似乎是最晚来的那一个。 当秦悬渊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秦家的整个议事厅都诡异地安静了一两秒。 各种形形色色的眼神投射了过来。 有好奇的、有不屑的、有等着看好戏的……也有愤怒嫉恨的…… 而无论是什么样的目光,秦悬渊都坦然若之。 他只向坐在上首的秦家主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就找了个角落站了起来。 按照秦悬渊在秦家的地位,他做出这个举动其实并不意外,秦家人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可落在谷麟一行人的眼里,就是这秦悬渊浑身粗鄙,没有丝毫的礼数。 谷麟又看了看周围只顾着迎合讨好他们的秦家人,脸上的神情逐渐沉了下去。 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些人会成为他薄师弟的姻亲。 所幸,尊上还是清醒的。 今天一过,秦悬渊和薄师弟便再无任何瓜葛。 想到这里,谷麟也不想再继续拖延下去了,在婢女准备上前斟茶的时候他摆了摆手,丝毫没有要给秦家人留点面子的打算。 “秦家主,我就直说了,在下此次前来是奉了长辈的命令,想要解除昔日的一桩旧事。” 秦河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白河门门主赶忙先提醒道:“秦家主,这几位可都是上宗的使者,有什么事情还是早点说开比较好。” 听到这里,秦河的眼皮跳了跳。 连白河门门主都要如此恭敬的对象…… 他心下一凛,态度又恭敬了几分,“不知贵客所指的是哪桩旧事?” 谷麟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了半枚刻有凌霄花图案的玉佩。 “秦家主可记得此物?” 见到那玉佩的第一眼,秦河怔愣了片刻,随即某个久远的记忆忽然被挖掘了出来。 那时他还不是家主,家里实际掌握大权的还是他的父亲。 有一天他贪玩,跑到了待客的前院里。 在那他看见了一个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人物。 对方一袭白衣胜雪,就站在门前,递给了他父亲一块玉佩。 后来秦河才知道,对方似乎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来他们秦家是为结亲的。 在父亲去世之前,他当着三个孙子的面把玉佩给了秦悬渊。 只是那会儿的秦悬渊还是秦家寄予厚望的天才,秦河也就没有在意,直到现在要不是谷麟找上门来,他几乎都快要忘记这桩旧事了。 不过想到自家那个已经二十岁了还是未能测出一丝玄气的三儿子,秦河的脸上就止不住泛起一丝苦笑。 “秦家主应该是想起来了。”谷麟继续道:“那秦家主也应该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 “起初定下这桩亲事是因为我宗长辈与你们秦家祖上有过那么一些的情分,但贵公子……” 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秦悬渊,话里未尽的意思几乎人人可知。 秦家人瞬间了然,对喽,这些人看着就来历不凡,据说和秦悬渊定亲的那位身份也颇为高贵。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看得上秦悬渊这个废物呢?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在场的众人看向秦悬渊的目光就近乎是赤裸裸的把嘲讽挂在了脸上。 议事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古怪,秦家主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定了定神,看向谷麟,说道:“老夫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 谷麟挑了挑眉,直截了当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是来退亲的。” 第6章 同意退婚 “退亲?!” 纵使已经有所预料,但谷麟的一句话还是犹如沸水砸进了油锅里,在场的秦家人都忍不住开始低低地小声议论起来。 “果然是来退婚的……” “我就知道秦悬渊这个废物哪能那么好命?现在看吧,人家都来退婚了,真是丢死人了。” “要我说啊,老太爷当初定亲时就该选二少爷才对,真正的天才始终都是天才,哪会像某人一样好端端的就忽然无法聚气了呢?” 第7章 “我要是他,我都没脸站在这里了。” “唉~烂泥就是烂泥,始终都扶不上墙。” 秦悬渊站在客厅的角落里,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丝毫没有要顾及着他的意思,又或者是那些人故意想要说给他听一样,嘲讽的话语一句的声音比一句要大。 明明他是当事人,但在场却没有一个人会把放在眼里。 这就是秦悬渊自打确认无法修炼开始在秦家的处境,人人鄙夷,人人可欺。 他当初在秦家有多么风光,现在登高跌重就有多么的狼狈。 重活一世,再一次经历这些的时候秦悬渊已经不会被这些人的言语所影响了,他听着他们的讥讽声,脸上的神情格外很平静。 若是此时有人回过头来,会发现站在角落里的青年眼底满是一片漠然的神色。 他就像是一个完全将自己抽身剥离开来的旁观者,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出荒唐可笑的闹剧。 唯独在看向谷麟手里的那半块玉佩时,秦悬渊的眼里才隐隐有一丝的波动。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块玉佩和他们秦家祖传的那块是同一个材质。 ……莫非秦家祖上还真的跟这些人有什么渊源吗? 而谷麟和秦河的对话还在继续。 谷麟丝毫不在意这些秦家人的态度,他看着秦河,姿态虽然称不上是高高在上,但那处于绝对实力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漫不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从他的言行举止间流露出来。 “当然了,此事说到底秦家并无过错,秦家主要是有什么条件可尽管开口,无论是丹药法宝还是功法秘籍,太衍神宗都会尽量满足秦家的要求。” ——丹药、法宝、功法秘籍。 这三样东西可谓是直接说到秦河的心坎里去了,更别说一旁的秦家人,那脸上的喜意仿佛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降临在了他们头上一样。 就连白河门门主看向秦河的眼神里也包含着一份羡慕。 下界资源贫瘠,谷麟随手漏出来的一点东西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极为珍贵的宝贝了。 对此秦河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作为家主,他的目光势必要比其他秦家人更加长远。 “这桩亲事乃是我父生前一直心心念念牵挂着的,老夫身为人子,不敢愧对父亲临终时的遗愿。”秦河故作为难地叹息了一声,紧接着在谷麟面露不悦之前,他又赶忙找补:“然犬子确实性格顽劣不堪,要不这样……您看我这位二儿子如何?” “悬渊虽然无法修炼,但他哥哥,我儿铉泽却是自幼聪慧,早年间还跟着白河门的几位长老潜心修行,如今也已正式迈入武者中期了。” 秦河一边说着一边还招了招手,让一旁的秦铉泽走上前来。 在谈及这位二儿子时,秦河无疑是感到有几分骄傲的,与他刚刚对待秦悬渊的态度几乎是截然不同。 而面对秦家父子这样的作态,谷麟差点没被他们给气笑了。 “我想你们应该是不了解我们太衍神宗,也不了解我薄师弟在宗门内的地位。” 一直侍立在谷麟身旁左右的下属当即抬了抬下巴,语气矜傲道:“在上界能被誉为一品宗门的总共不过百数,而我太衍神宗位居前三,门内弟子数以万计,金丹元婴更是多如牛毛,像贵公子这样修为的……” 他顿了顿,目光挑剔地将秦铉泽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扯了扯嘴角继续把那未完的话给说出来。 “……恐怕还当不上最外等的杂役。” 秦河和秦铉泽两父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似乎是怕他们还不够受刺激,谷麟抚掌笑了笑,应和道:“正是如此,而我那薄师弟资质出众,七岁筑基,十三岁结丹,如今十九岁已经是宗门乃至整个上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丹王,我们太衍神宗将之捧在掌心呵护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委身于你们小小的一个秦家?!” “我就只有一句话,这婚事你们不退也得退!” “……”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化神期的气势放在下界几乎无人可挡,秦家人在这样沉重的压势下被吓得是两股战战,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河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他自认自己已经足够见识宽广,哪怕是白河门门主也不能让他有这样害怕的感觉。 然而面对谷麟,他却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 秦家远不是对方的一招之敌。 在如此巨大的地位悬殊面前,秦家根本就没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格。 意识到这点以后,秦河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他甚至已经明白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多么可笑。 “是我……” “我愿意接受退婚。” 秦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平稳低沉的嗓音给打断了。 秦悬渊无视所有看向他的视线,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我同意退婚。” 他径直看着谷麟的双眼,目光不偏不倚,不卑不亢。 在几乎能压垮人整个身体的威势下,秦悬渊的脊背始终都是挺直的,对比那些已经被吓得快坐在地上的秦家人,他的姿态越发显得独树一帜,鹤立鸡群。 见状,谷麟这才终于正眼看向了这位自从进来开始就一直被他忽略的当事人。 “你倒是个聪明人。” 秦悬渊闻言也不恼,漆黑的双眸平静淡漠,透着有些不合岁数的沉稳。 “只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第一我想要一张你们太衍神宗出品的防御符,第二我想要一枚延寿丹。” 这两个东西对于谷麟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灵符丹药要多少他有多少,而他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性格,拿出来给秦悬渊的都是放在上界也能接着用的。 秦悬渊接过来之后看都没看,直接就把这两样东西都丢给了秦河。 随后在谷麟的注视下,秦悬渊缓缓说出了他的第三个要求。 “我想知道他的名字。” 第一个要求是为了偿还秦家曾经对他的栽培,第二个要求是为了报答秦父对他的养育之恩,至于这第三个要求,则完完全全是秦悬渊自己的私心。 他想知道,和他定亲的这一位叫什么。 不过秦悬渊不知道的是,在薄云烨的影响下,整个太衍神宗都对薄倦意有点保护过度了,一旦牵扯到有关薄倦意的各种事情,马上就能拉响他们脑海中的警报。 谷麟狐疑地盯着秦悬渊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怀疑对方是不是真心想要解除婚约。 秦悬渊就这样站着任他打量,神情坦然。 “……”过了片刻,谷麟沉默地收回视线。 “既然婚约解除,你和师弟便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恕我直言,你在下界,师弟在上界,如无意外,你们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见面。” 谷麟说的话极不客气,却也是事实。 下界与上界之间的差距又何止是跨越时间、距离所能够弥补的,别看他们进入下界容易,但下界之人想要进入上界却是千难万难,数万年过去了,能够飞升上来的依旧是凤毛麟角。 以秦悬渊的这个资质,修到死也未必能走得出这红岩城。 更何况……有一句是谷麟没有说的。 那就是他根本不想让一个下界的穷小子知道薄师弟的名字。 秦悬渊没能如愿,但这依旧不妨碍他对这位未婚妻……不,应该是未婚‘夫’的好奇。 在谷麟将那半枚玉佩收回去之前,秦悬渊还是瞥见了上面刻着的一个字。 ——意。 ……薄意? 秦悬渊在心底默默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垂下的眼睫微微遮盖住了眼底的阴影。 而在此时,远处在上界的薄倦意却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有谁在背后说他吗? 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连薄云烨什么时候将他的头发已经束好了都不知道。 “好了。” 薄云烨最后往上面插了一根簪子,那火红色的宝石鲜艳如血,事实上这也确实是血,还是龙族身上的精血。 倘若是让妖族看了,肯定会跳脚地大喊道暴殄天物。 龙族浑身上下都是宝贝,更别提是其中最重要的精血了,仅是一滴都能价值数十万灵石,都可以直接买下一座中等规模的城池了。 而薄倦意就这样明晃晃地把一座城戴在了头顶。 什么叫做宠?!薄云烨这样宠孩子的方式传出去估计能惊掉一堆人的下巴。 薄倦意对此倒是早就习惯了,他从小到大的衣物、配饰什么的全都是老祖一手承包的。 他甚至还觉得这个颜色有点太艳了。 薄云烨却道:“好看。” 少年的那一捧银发像是纯白无暇的新雪,发间的那一抹红色正好增添了几分亮意,红与白交织在一起,衬得少年的容色也犹如灼灼盛放的桃花。 明媚且张扬。 第7章 天命之子 第8章 红岩城外,城门口今日依旧是车水马龙。 在等待排队进城的队伍里,有一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其中却显得格外突出。 他穿着简陋的麻布衣衫,面色红润,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又细嫩,一看就像是没怎么在外劳作过的模样,与四周面黄肌瘦的村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再看他的身上,既没有任何的行李也不像其他人那样会在后面背个背篓,双手空荡荡的,仿佛这趟入城只是为了出来郊游踏青一样。 少年丝毫没有察觉他在一众大包小包等着进城的人群中有多么的显眼。 此时鱼龙混杂的队伍里已经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就连城门的守卫也频频将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 偏偏那少年自己却对周遭情况的变化浑然不觉,他还在好奇地东张西望着,时不时嘴巴长大,露出一副意外又惊讶的表情来。 “哇,这堵城墙好高啊!系统,原来这就是真实的古代世界吗?” “是的宿主,前面就是红岩城了。” 一道冷冰冰的电子音响起,然而除了少年以外,在场的其他人似乎像是根本就听不见一样,一个个都对少年身边的异常视若无睹。 只有得到了回应的少年神情激动不已,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要知道就在几天之前,他还蜗居在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吃着泡面羡慕着网上刷到的那些有钱人。 没想到眼一睁一闭,他就赶上了时髦的穿越浪潮。 少年的真名叫秦远,他来自科技发达的现代,但却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穷屌丝,毕业之后他就跑去干销售,结果干了几年也没干出头,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说。 他特别喜欢那种落魄男主崛起打脸反派迎娶各路美女的爽文,每每在这个时候,他都将自己代入进主角的视角里,幻想自己也能有这样一路开挂的人生。 而《剑道堕魔》是他最近新看的一本,只是跟他以往钟爱的类型不同,这本书的作者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疯狂虐主角。 写主角在家族被欺负,又写主角家破人亡,还写主角被邪修捉去经历生死不如死的折磨,一本书的前半部分基本上全都是在虐主角,而到了后半部分,那作者更是逆天,直接就把主角给写死了。 连死法都很敷衍,就写主角在渡劫时被雷劈死了。 是的,没错,被雷劈死了,龙傲天爽文里的主角不仅没有大放异彩吸引无数小弟追随,甚至连后宫也没有收一个就直接死在雷劫里。 堪称是史上最憋屈的男主了。 这个结局一出,评论区的底下几乎全是在问候作者家人的。 秦远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实在是觉得太憋屈了,所以气不过干脆自己动手写了一本《剑道堕魔》的同人,他将其取名为《剑途逍遥》,而里面的剧情也都被他全部魔改了。 内容怎么龙傲天怎么来,还把《剑道堕魔》里面出现过的女角色都安排成主角的后宫,各种脑洞大开,把他曾经yy过的狗血桥段也全写上。 对此,他还美名其曰是在帮书里面的主角逆天改命,倘若这主角要是真实存在,估计还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他呢。 不过秦远还没把这本同人创作写完,他就突然穿越了。 他的灵魂附身在了一具刚刚死去的少年身体里,巧的是对方也叫秦远,是某个秦姓大家族一个偏远分支的庶子。 虽然名义上也是个少爷,但跟普通的百姓也没什么区别了,他们一家子都住在村子里,过着和村民一样的生活,甚至还因为食物短缺,这个叫秦远的少年活活给饿死了,等再次睁开眼,身体里的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秦远了。 而不光是穿越,秦远还发现他身上还有个系统。 对方自称是天命系统,是为了专门辅助有大气运的天命之子而诞生的。 秦远当时一听就两眼发光,穿越、系统、天命之子……这个套路简直不要太熟悉! 那些爽文小说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果不其然,当他询问系统以后,对方告诉他他就是天道钦定的命运之子,穿越来到这里是为了拯救世界的。 “未来修真界会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届时九州倾覆,山河崩塌,无数仙人会在这场浩劫中陨落,只有你才能阻止这一切悲剧的发生。” 听完系统的一席话,秦远顿时心潮澎湃,他当即把家当搜刮一空,丝毫没有考虑这具身体的父母和兄弟姊妹们失去家中仅存的口粮之后会不会饿死,直接就连夜离开了村里,按照系统给出的提示,一路往红岩城走来。 如今看着高大巍峨的城门,秦远的心里也不禁升起了一股豪情。 ——今日起,他秦远的逆袭之路就从这里开始了! “闪开!” 然而秦远的豪情壮志才燃起来没多久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嗓音给打断了。 因为他站在门口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城门的守卫嫌弃他挡道,二话不说就把秦远推到了道路的边上。 只是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倒霉,秦远踩的位置刚好就有一片烂叶子,他脚底一滑,整个人平地摔了个狗啃泥。 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城门口就又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那是一排长长的车队。 打头的是白河门一行人,其次两个骑着火焰狮虎兽的黑甲武士,他们身材魁梧,黑甲没有覆盖的地方鼓起健壮的肌肉,一看就知道充满了力量。 而在他们的后面,一架外形极其奢华的马车粼粼驶来,车厢皆以灵玉雕刻,上面刻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 红岩城只是一座边陲小城,城内的居民哪里见识过这等气派的出行方式。 往日嚣张至极的守城护卫赶忙开启城门放行,原本热闹的入城队伍也在这一刻哑了声,所有人都走到两旁让出前进的位置来。 可这样一来倒霉的还是秦远。 他本来因为就崴了脚站不起来了,现在人群这一退,他躲都躲不开,只能被人群裹挟着挤来挤去,甚至混乱中他的身上还被人踩了好几脚。 “别挤了!别挤了!这里还有人呢!”他大声喊着。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不知道是谁推了他一把,秦远眼冒金星地就摔在了马车前进的方向。 走在前面的白河门弟子见状,皱起眉高声训斥道:“这哪来的乞丐?还不快把人拖走?惊扰了贵客你这贱民赔得起吗?” 秦远的脑袋还疼着,然而一听到有人骂他乞丐他顿时就不干了。 “你才是乞丐呢!” 这位白河门的弟子也没想到秦远还敢还嘴,他平日里被这些平民追捧惯了,听到这话当场就一掌打了出去。 秦远直接被击飞在地。 这会他是真骂不出来了,他嘴里满是血沫,五脏六腑就像是被灼烧了一样剧烈抽痛着。 秦远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连撑起身子都不能。 “系统!系统!” 他一边痛呼,一边在脑海中疯狂喊着系统。 “说好的我是天命之子呢?!这npc竟然还敢打我!你快帮我杀了他!” “我没有权限可以随便杀人。” 系统冷冰冰地拒绝了。 可秦远哪管那么多,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被一个小说里面的路人甲角色给羞辱了。 “那你给我开金手指啊,什么力量什么道具都好!我要让他知道谁才是主角!” “抱歉,由于宿主还没有开始做任务,积分商城暂时处于关闭状态。” “那我先赊账!” “抱歉,系统不接受赊账。” “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你这个系统有什么用!” 接二连三被系统拒绝,秦远气得都快吐血了,明明他看的小说里那些系统一个个格外牛逼,就跟多啦a梦的百宝袋一样,主角要啥有啥,怎么偏偏轮到他就摊上了这么个垃圾的系统! 天命系统此时还不知道秦远的心里已经开始嫌弃它没用了,它还在好声好气地劝说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残酷,只有强者才拥有话语权,你别看你现在受一个小角色欺负,但你要是完成了我颁布的任务,有了积分以后你在商城里想换什么就换什么。” “功法丹药秘籍,你换了这些以后还怕实力提升不上去吗?到时候这些人对你而言不过是随意可以处死的蝼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系统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秦远的怒火很快就被安抚了下去,他转念一想,对啊,他可是天命之子,干嘛要跟一个小小的npc计较。 等他变强了,这些人他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这样想着,秦远咬牙支起身体,一拐一拐地就想找个客栈先行住下。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喂!你没事吧?” …… 当丹炉开始剧烈晃动的时候,薄倦意熟练地往身前布下了一道禁制。 第9章 “砰——!” 随着一声巨响,淬于火中的丹炉瞬间就炸了。 裂开的碎片飞溅在地上,由于薄倦意布下的禁制及时,整个房间里头就只有他的身上是干干净净的。 “又失败了。” 薄倦意喃喃道。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炼制失败了。 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瓶颈,隐隐有一层隔阂挡在他的前面,可他却看不见也摸不着,反而越是焦急,失败的速度就越快。 ……看来他得出去走走了,不能再这样闭门造车了。 薄倦意叹了叹气,他喊来剑傀重新将丹室打扫干净。 随后想了想,他又托起一只白色的鸽子。 “你帮我告知老祖一声,我准备离开宗门外出一趟。” 第8章 护道人 瞪着豆豆眼的信鸽浑身上下圆滚滚的,光看它的体型,很难让人想象这居然会是一只鸽子。 薄倦意都已经快托不住它了,只能用手指梳了梳小家伙身上的羽毛就将它放飞了。 胖乎乎的鸽子先是在空中用翅膀扑棱了两下,虽然摇摇晃晃,看得人胆战心惊的,但最终它还是稳住了身型,成功起飞。 由于它身上有着薄倦意留下来的气息,神霄降阙内的诸多禁制也对它完全开放,信鸽一路畅行,在选择走大门还是走窗户的抉择中,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窗户。 圆球般的小身子努力挤啊挤啊,脑袋先进来了,然后是拼命往前伸的小爪子,一只、两只……翅膀也进来了,最后是横向宽度最广的腰围…… 或许是用力太猛了,在艰难地把自己拔进来之后,头重脚轻的信鸽一个不留意就猛地一头栽倒了下去。 啪叽一下。 它脸朝下地砸在了一双柔软的大掌上。 “咦?这是个什么东西?”温润清冽的嗓音在它的头顶响起。 信鸽呆呆地抬起头,黑黢黢的豆豆眼里倒映出了一个青衣男子的身影。 似乎是察觉到信鸽的目光,男子蓦然勾唇笑了笑,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也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温雅和熙,又似春风拂面。 信鸽一下子就看呆了,豆豆眼也开始迷糊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 男子一张嘴,那股好端端的气质瞬间就全毁了。 “这是你养的鸽子?!啧啧啧……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胖的鸽子,你确定你养的不是一头猪吗?” “啾啾啾!!!”你才是猪! 听懂对方话里的意思,原本还乖乖巧巧的信鸽顿时炸毛了,扬起翅膀就往男子的脸上拍了一巴掌过去,随后又以不符合它体型的速度迅速用尖尖的鸟喙啄了对方一口。 “哎哟!”青衣男子狼狈地捂住脸,看见薄云烨过来,连忙喊道:“你快管管你家的肥鸟!” 薄云烨没有搭理他,他接过飞来的鸽子,在听见薄倦意给他传音的那一刻,白衣剑尊周身冷冽的气息明显缓和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乐正岚这会不仅是脸疼,还有点牙酸。 嘶……好吧,他一个孤家寡人实在是没办法理解这种深厚的‘祖孙情’。 倒是另一件事情反而更让他感到好奇。 “听说你把当年定下的那桩亲事给退了?” 薄云烨嗯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只是语气淡淡道:“月伴儿不喜欢,那此事便作罢。” 果然…… 这个回答很符合薄云烨一贯的风格。 薄倦意喜欢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海底的珍珠薄云烨也会费尽心思去寻来,而薄倦意不喜欢的,哪怕薄云烨曾经为了这场婚事奔走数月,也能化为一句轻飘飘的此事作罢。 宠孩子宠到了这个份上,恐怕整个上界也就只有薄云烨了。 乐正岚在心底暗自感慨,不过他却没有想要去劝对方的意思。 “退了也好,秦家……到底已经没落上万年了,后辈竟没一个是有出息的,当真是世事无常。” 薄云烨不语,显然是默认了乐正岚的话。 “那既然如此……”乐正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扬唇一笑:“我猜你早早为倦意定亲是想给他找个护道人吧?” 护道人,虽然眼下这个词汇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了,但在上古时期,一些世家贵族和王族为了不让自家精心栽培的继承人中途陨落,往往会给他们选择一位乃至是数码的护道人。 只是后来在漫漫的时间长河中,很多家族或是彻底消失或是衰落,渐渐的,已经没有几个家族能供得起真正的护道人了。 而在对待薄倦意的事情上,薄云烨向来是慎重得不能再慎重,他给薄倦意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因此,他会为了薄倦意找一个护道人的事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毕竟一个娇弱的、又极具天赋的炼丹师太容易引起外界一些人的觊觎了。 薄云烨再怎么厉害,也终究有看管不到的地方,这时候护道人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他们能以命抵命,换被保护者的安全。 只是让乐正岚感到咂舌的是,薄云烨在做这些的时候,薄倦意还是个小孩子呢! 那么小就把对方一生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只能说他每每会为薄云烨的操作感到吃惊时,对方总能继续刷新他的三观。 乐正岚默默吐槽,脸上却正了正神色,接着开口:“你要给倦意找位护道人,我身边恰好就有一个很适合的人选。” “你看看我这徒儿,天生仙魔混沌之体,化神期后期修为,又与你家倦意年纪相仿,再说身份,殊白是我亲徒,也是虚羽宫的少宫主,论资质论地位,怎么也不算辱没了薄家的小少主。” 乐正岚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我的徒弟很优秀,要不要送到你家白菜身边考虑一下。 甚至他还嫌这把火烧的不够旺,又把站在后面的青年拽到身前来。 “殊白,你觉得你那薄师弟如何?” 游殊白还没有反应过来,嘴上已经下意识地开口:“师弟……很好。” “那师父送你进薄家当个上门女婿怎么样?” 这句游殊白倒是听清了,他垂了垂眸,刚想开口一股强大的威势瞬间朝着他压了下来。 薄云烨冷冷地看着他,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人冻结。 游殊白不肯屈服,咬着牙硬是强撑着不让自己跪下来。 咯吱咯吱。 在沉重的压迫下,游殊白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传来即将要崩溃的声音。 汗水滑落下来,打湿了地面。 而就在游殊白快撑不住的时候,他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 是乐正岚出手了。 “好了好了,对着个小辈生什么气,知道你疼爱倦意,但我徒儿也不差啊,实在不行,要不抬入府给你家倦意做个小你看怎么样……诶——!” 后面是重物被甩出去的声音。 “剑修就是粗鲁!” 乐正岚扶了扶歪掉的发冠,仗着薄云烨不可能追上来打他,站在殿外小声谴责了一句。 游殊白对此倒是很平静,他向乐正岚拱了拱手,“师父,我想去找师弟。” “唉,徒大不中留啊。” 乐正岚假模假样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你去吧,什么时候你要是真能把薄云烨的心肝儿给娶回我们虚羽宫,那师父就算是死都瞑目了。” …… 浣心堂。 这里是太衍神宗内宗平日里供弟子们颁布接取任务的地方,也是整个内宗最热闹的所在之处。 弟子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当鸾凤降临在他们上头时,很多人甚至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看见那道火红色的身影,众人才蓦然反应过来。 “是薄少主!”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也就是这一声打破了刚刚的寂静。 无数弟子顿时沸腾了起来,一个个伸长着脖子也要拼命往前挤。 有传言曾道,太衍神宗最美的不是花海绚烂的旎裳谷也不是水色潋滟的晴玉湖,而是红衣美人撑着伞在树下回眸看过来的那一刻。 似是天地间最惊鸿的一笔,无声无息地落在他们心上。 也是自打那时开始,那颗梨花树下每天都有无数想制造偶遇的弟子前去蹲守徘徊,俨然成为了太衍神宗一大热门的景点。 薄倦意并不知道他的到来引起了弟子间的轰动,因为是在宗内,他连剑傀也没带,一个人坐着鸾凤就来了。 看见周围频频走过的人群,薄倦意还觉得今天来接任务的人似乎特别多。 “小少主!” 一位圆脸的管事弟子硬生生挤开人群,麻溜地小跑着就冲了上来。 其他错失了先机的弟子没有他那么快,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冲到薄倦意的面前。 “在下金万宝,今日在堂内任职,小少主过来是想接什么类型的任务?我这还有本册子,每种不同的任务在上面都做了划分,小少主不妨看一看。” 第10章 金万宝的口才显然很好,再加上他人长得讨喜,一顿话说下来薄倦意不仅没有感到唐突,反而还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笑。 这一笑金万宝直接就愣住了,连薄倦意什么时候从他手里拿走了册子都不知道。 采药的、护卫的、找东西的、除魔的……册子上面林林总总详细划出来几十个区域,每个区域又按照任务难度的高低进行了排序,这样一来,想找某种任务的人拿到册子之后自然就一目了然了。 而这样的归纳看似简单,实则却十分繁琐。 修道之人讲究时间,很少有人会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琐事上面。 因此当薄倦意看见这册子的第一眼就颇为觉得稀奇。 他看着眼前的圆脸修士,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有心了。” 你有心了…… 有心了…… 心了…… 这句话不断在金万宝的脑海中回荡,多少个日夜里不被人理解的难过和对那些人嘲笑的愤怒都在这一句话中被逐渐抚平。 他忍不住痛声大哭,在一众弟子异样的目光中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 而等他的情绪好不容易缓和下来,金万宝这才发现薄倦意选的任务居然是那个他忘记划掉了的。 “哎呀,完了!坏事了!” 第9章 师弟,可爱 薄倦意是在浣心堂的门口碰见了游殊白。 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对方实在是太好分辨了。 白发银眸,金纹玄衣,身负巨阙。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荫的间隙洒落下来,照在了那人半张如霜雪般清冷禁欲的侧脸上,将他的发丝和肩膀都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青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道边的树下,周身静默的气息和那一身生人勿扰的孤高都让他与周遭热闹的人群划分出了明显的隔阂。 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万事万物都无法在他的眼底留下任何的痕迹。 直到—— 他看见了薄倦意。 平静如冰湖的眼中骤然泛开了层层的涟漪,身旁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在这一刻虚化了,游殊白的眼里倒映出来的只有红衣少年的身影。 “殊白哥哥!” 薄倦意也感到很惊喜,曾经熟悉的儿时玩伴就站在他的面前,这怎能不让他高兴? “师弟。” 游殊白颔首应声,冷淡的双眸中也染上了一丝暖意。 “你的修为又提高了?”薄倦意来到他的身边,一双漂亮的凤眸好奇地将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 游殊白也不避,任由薄倦意牵起他的手按在他的脉门上。 而他则是低头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想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光全都看回来一样。 “嗯,已经……是……化神期了。” ……也终于有资格可以保护你了。 后一句话游殊白没有说出来,他垂了垂眸,选择默默将它藏在了心里。 薄倦意丝毫没有察觉到游殊白的情绪变化,他看着气息变得愈发深厚的青年,不禁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好厉害呀,我到现在都还没能突破元婴期。” 按理来说,他的修炼速度其实并不慢,哪怕是在上界,能在百岁之内结成金丹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更别说薄倦意还是在十三岁那年就步入了金丹期。 当时消息一出,薄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踩烂了,无数贺礼如流水般送到他的手里。 要不是碍于薄云烨的威名,一些爱才的大佬们甚至都想直接上手把这颗好苗子给抢回去了。 即便后来薄倦意因为沉迷炼丹对修炼有所懈怠,但他成就金丹的记录还一直高高悬挂在太衍神宗的碑堂内,往后数年也无人打破。 足以可见薄倦意的天赋是有多么出众。 只是奈何他身边的妖孽天才实在是太多了,耳目濡染之下薄倦意自然也就并不觉得自己的资质有多厉害。 但游殊白却没有因为这一句夸奖就自恃甚高。 乐正岚曾经和他说过:“薄云烨这样的人物,纵穿古今也未必能找得出来第二个,你别看现在那些所谓大宗门出身的天骄一个个吹得有多么声势浩大,放在当年,他们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薄云烨一分一毫。” “一剑封寒,引动九霄,这可不是一句虚话,你要亲眼见过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惊艳了一个时代的天才,有他在身边,你那薄师弟未来寻找道侣的眼光恐怕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 乐正岚的这一席话游殊白记了很多年。 为此,他宁可闭关潜心修炼数年,哪怕错过了陪伴对方成长的时间,他也要尽所能的达到师父口中那可以站在月伴儿身边的资格。 毕竟游殊白心里清楚,薄云烨光是在暗地里为薄倦意配备的护卫中就有不乏有练虚合体的大能,化神期只不过是堪堪能达到了及格线。 想要真正能站在师弟的身边,他还仍需继续努力才是。 薄倦意还不知道游殊白已经开始疯狂向内卷了,他此时正在想着一件事情。 在那本《剑途逍遥》中,除了他这个倒霉的炮灰以外,游殊白的结局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龙傲天主角在上界逃亡的过程中,一路偶遇了不少容貌出色的女修,其中就有出身虚羽宫的小师妹。 小师妹性情天真烂漫,又因为年纪小受师门宠爱被养的不谙世事,龙傲天主角随口几句情话和制造几个小惊喜就让她丢了一颗芳心。 甚至为了和主角的其他女人争宠,她还做出偷窃师门重宝的事情。 而这种背亲弃义、人人唾骂的行为在龙傲天主角看来却是小师妹对他爱得不行的证明。 原话是这么说的。 “她都是因为太过爱我了才会这样,如果我不收下岂不是要辜负了一个弱女子的一片真心?我做不到,我想你们也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请以后不要再针对湘湘了。” 主角后宫团里面的女人听到这句话,都觉得主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因为这事她们也成功摒弃前嫌地接纳了余湘湘,认对方做了姐妹。 至于游殊白。 他则是被描写成那种龙傲天小说里面三番四次上门挑衅的炮灰师兄。 为了追查师妹的下落和找回师门重宝,游殊白几次与主角交手,最后一次差点要将主角就地斩杀时,余湘湘忽然从后面袭击,游殊白没想到会被师妹背叛,一时不察受了重伤,濒死之下还被主角硬生生抽去了仙骨,挖掉了双眼。 没了仙骨的支撑,他体内灵气与魔气之间的平衡也被迅速打破,游殊白很快就在众目睽睽下堕了魔,主角团就在一旁冷眼看着,直到游殊白彻底转化为魔修时被主角以除魔卫道的名义给一箭穿心了。 于是这一趟下来,虚羽宫不仅损失了重宝,丢了名声,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少宫主还被当成魔头给除掉了。 乐正岚那会刚好处在突破的关键时期,得知爱徒惨死的消息,他心中悲恸,灵气暴乱,没能成功突破就半道陨落了。 虚羽宫也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元气大伤,余湘湘事后更是假借乐正岚的遗命接管了宫主一职,虚羽宫从此有名无实,成了主角手底下的又一大势力。 而龙傲天主角也靠着从游殊白身上抽出来的仙骨修为精进一日千里,那双能看破虚妄的眼睛也被他拿去炼制了法宝。 可以说,游殊白死的很惨,就连死后也无法安宁。 得知对方的未来会如此惨烈,薄倦意蹙了蹙眉,担忧地看着游殊白说:“你以后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不仅要提防敌人,还得小心你的同门,不要随便把身后交给别人!” 游殊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好端端地就跳到了这里,但他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好,我会注意。” 同时,他的心里也想着:关心他的师弟,可爱。 薄倦意却还仍然不放心,亲眼看见过游殊白未来是怎么被坑得连块骨头都不剩,他现在看游殊白就像是在看一个特别好被欺负拿捏的软包子一样。 更何况他很清楚对方看似冷漠、难以接近,实则却是会因为宴会人太多说不好话而紧张到偷偷跑去角落里哭泣。 思及至此,薄倦意又拉着游殊白叮嘱道:“还有!要是遇见一个姓秦的家伙,你一定不要手软!有多狠打多狠!” “师弟……讨厌……他?” 游殊白眨了眨眼,在薄倦意看不见的地方,他身后背负的巨阙似有所感地轻轻振动,仿佛只要薄倦意一点头,他就马上会去把对方给杀了。 师弟不喜欢的,都该死…… 澄澈银白的瞳孔隐隐有一瞬间变得通红。 而在薄倦意看过来时,游殊白的双眼又恢复到了正常的模样。 “岂止是讨厌?!若是有机会,我会让他像条狗一样跪在我的脚下!” 想到主角的那些所作所为,薄倦意就满脸厌恶。 游殊白没有说话,而是暗自记下了师弟不喜欢一个姓秦的人这件事,他此时还不知道,他以后会有多么讨厌秦这个姓。 第11章 “师弟,这个,给你。” 游殊白不愿意薄倦意为了别人而生气,他拿出来一个储物袋递到薄倦意的面前。 薄倦意接过之后神识一扫,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符咒。 其中一张曾经能卖到上千灵石的引雷符就跟大白菜一样躺在里面,他数了数,大概有上百张的样子。 要是放在实际的战斗中,光是这些引雷符都能将对面活活给劈死了,连渣都不剩下的那种。 但薄倦意更在意的是游殊白是从哪里收集来了那么多的符咒。 这也太多了。 似乎是察觉到薄倦意心中的疑惑,游殊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师父说……我要静心……画符……可以……让我静下来了……” “所以这些都是你画的?”薄倦意瞪大了双眼。 “嗯。”游殊白的头低得更下了,垂落在额间的发丝几乎都快要把他的眼睛给遮盖了。 “师弟……不喜欢……可以用符砸他!” 游殊白说的很慢,但话里面的意思却很直白。 要符,他有的是,师弟凡是讨厌谁都可以直接找他拿符砸过去。 薄倦意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游殊白的意思,他看着满满一储物袋的灵符,心中一时间格外复杂。 说起来他和游殊白虽然从小认识,但和游殊白想的不一样,他小时候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真心想和游殊白做朋友的。 小时候的薄倦意有薄家有太衍神宗,还有薄云烨在背后护着,说是万千宠爱也不为过,在整个中央大陆,他几乎是可以横着走。 这也导致薄倦意曾经有过一段极为娇纵的时期。 第一次跟游殊白见面时,薄倦意才只有五岁,被薄云烨抱在怀里,对外面的世界都很好奇。 在那场宴会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当时还是个小少年的游殊白。 白发银眸,精致隽秀,像是雪中诞生的精魄。 而那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也让他和在场的众人都显得与众不同。 薄倦意的眼睛霎时一亮,当即他就觉得对方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趴在老祖的怀里,撒娇说要那个漂亮哥哥来当陪他玩。 这个玩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给他当玩具。 五岁的薄倦意丝毫不觉得他要一个活人来当他玩具有什么不对。 后来,他在角落里又遇见了这个小哥哥。 游殊白是乐正岚从外面带回来的,据说是雪地里面捡到的孤儿,发现他时他正跌跌撞撞地跟在狼群后面,靠着捡些狼群不要的碎肉勉强果腹。 乐正岚见他白发银眸,不似寻常人家的小孩,一查探之下才知道游殊白是天生仙魔混沌之体,体内生有仙骨,那双异于常人的银色双眸也如琉璃般纯净照破人心。 这样的体质简直万年难遇,乐正岚顿时起了爱才之心,将人带回到虚羽宫悉心培养,并取名为殊白,殊是特殊的殊,白则取自他那白发和眼睛。 只是游殊白到底在野外生活多年,不仅说话有点结巴,那一头古怪的白发和银眸也让他迟迟无法融入人群。 被排挤得多了,游殊白就会偷偷躲到角落里哭。 薄倦意来的时候,小少年的眼眶还是微红的。 “我想和你玩。” 不过薄倦意却一点也没有体谅少年的心,他理直气壮地要求对方来陪自己玩。 “你……你不怕……?他们……说我……是妖怪……白头发……白眼睛……” 可对于游殊白而言,薄倦意却是这场宴会中唯一肯愿意主动接触他的人。 “白头发怎么了?”同样是银白色的头发,薄倦意自小得到的都是夸奖,所有人都将之称为神迹,这种态度也影响到了他。 他扬着下巴,软绵绵的嗓音透着一股高傲的意味:“我家里人都叫我月伴儿,他们夸我是太阴娘娘座下的童子。” 游殊白这时候才发现这个长相可爱漂亮的弟弟也有着一头白发。 而在他身上觉得丑陋奇怪的白发,放在对方的身上他却并不讨厌。 反而还让他觉得本该如此。 白色头发的弟弟可爱得就跟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游殊白的心中又是激动又是不安。 他的眼睫颤了颤,低低地开口:“我……我说话容易紧张……” “那你就不说,别人跟你说什么你都嗯就好了!” 薄倦意淡定地挥了挥手。 “你是乐正叔叔的徒弟,虚羽宫上下就属你和乐正叔叔最尊贵,你干什么要怕他们,是他们该怕你敬你才对。” 游殊白讶异地微微放大了瞳孔,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理论,也从来没有看见有人能把我身份很厉害这种事情挂在嘴上。 偏偏薄倦意却做的很自然。 他生来尊贵,又有万千宠爱,这种对身份的认同几乎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他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很奇怪为什么游殊白会把自己搞的那么狼狈。 在比自己小孩的弟弟面前,游殊白头一次感到了羞愧。 也因此,当薄倦意再提议要和他一起玩时,游殊白并没有拒绝。 薄倦意也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玩具。 只不过小孩子的喜爱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在老祖给他制造了傀一之后,游殊白在他的心里就沦为了第二。 再后来,游殊白闭关,两人从此断了联系。 要不是今天游殊白忽然出现在浣心堂的门口,薄倦意恐怕直到很久都想不起来这位童年时陪他玩的漂亮哥哥了。 只是让薄倦意没想到的是,在他已经忘记了对方的时候,对方却不忘在修炼中还记得要给他画符。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语气故作嫌弃地开口:“这么多,到时候我扔得都要手酸了。” 游殊白闻言也没有生气,他那冷冰冰的脸上神色严肃,“我争取下次……画个……更好的……” “笨蛋!” 薄倦意面无表情地骂了他一句。 随后在游殊白怔愣的目光中,少年抱住了他。 “谢谢。” 低哑的嗓音轻轻地落在了游殊白的耳畔,也落在了他的心尖。 第10章 剑傀傀一 这是……? 师弟……抱住了他? 银白色的双眸紧紧收缩,游殊白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然,冰冷的内心也瞬间被一股名为欣喜的情绪所充盈。 远处的薄雾笼罩在山峦上,霞光漫天,但游殊白却根本没有任何心思来欣赏这样的美景。 他满心满眼都是怀里的少年。 温暖柔软的触感将他包裹,冷冽的幽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这一刻仿佛和游殊白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重合了。 他抱着长大后的月伴儿,将对方紧紧地拥在怀中,骨肉相融,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而现在愿望终于实现了,师弟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与年少时的幼童不同,薄倦意如今已经长大了,稚嫩的眉眼变得精致昳丽,身上也有了少年人独特青涩的轮廓曲线。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游殊白能感觉得到他掌心下的腰肢纤细、柔韧、不胜一握,正正好好可以被他揽入怀中。 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契合。 不可避免的,游殊白的眼神暗了暗,某种炙热难言的情愫也在这一刻悄然滋生。 同样的白发,同样的清冷出尘,两位少年人相拥在一起,浅红色的霞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周遭的环境好似也被渲染上了一层暧昧的光影。 这一切美好得像是在做梦一样,游殊白不忍打破这样的氛围,他只想这场梦能做的再长一点。 然而梦境终有醒来的那一天。 这个拥抱并没能持续太久,薄倦意很快就松开了手。 幽香逐渐远去,留给游殊白的只有不舍的怅然。 但他很快就选择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师弟……喜欢就好……” 那张冷冰冰的面瘫脸是游殊白最好的保护色,薄倦意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一个拥抱就能让对方心中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他唤来徘徊在附近的鸾鸟,抚摸着对方的冠羽,“我接了个宗门任务打算去外面历练一下,殊白哥哥是要准备回虚羽宫了吗?” “不……不回!要跟你一起!” 听见薄倦意准备离开,游殊白猛地抬起头,一时间紧张到链接巴也都忘记了。 他紧紧抿着唇,银色的双眸湿漉漉的,像是只害怕被丢下的大犬一样。 “师弟,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薄倦意摆了摆手,语气不以为意:“我有傀一可以保护我。” “主人。” 刚念叨着,对方就过来了。 来人的身材很高大,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外袍,臂上用金线绣有凌霄花的图案,精瘦的腰身上还挂着一枚刻有“一”字的令牌。 玄铁打造的面具覆盖在对方的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下半张脸。 第12章 ——剑傀。 游殊白的眸色一凛,他对来者并不陌生。 因为就在薄倦意将他带到薄云烨面前的第二天,薄云烨就制造出了剑傀。 一个能完完全全按照薄倦意的喜好设定的傀儡产物。 似乎是感受到了游殊白的目光,傀一朝着这边看了过来,漆黑空洞的眼珠虽无半分情绪却仍莫名给人予一种十分强烈的压迫感。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无需言语,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自然而然地开始在周围蔓延。 然而,最终率先移开目光的是傀一。 他在薄倦意的面前单膝跪立下来,让自己的小主子可以随时俯视着看他。 “主人,仙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出发。” 作为薄家的少主和太衍神宗的亲传弟子,薄倦意出门是有一套专门的排场,其中就有甲士、侍女以及随行的护卫长老等等前前后后共有数百人。 看似夸张繁杂,却也是太衍神宗对门内弟子的一种奖励机制,与此同时,能获得这种殊荣的优秀弟子在外也能显露宗门威风,让人看清大宗门的底蕴。 不过这一次薄倦意是想锻炼一下自己,寻找突破的瓶颈,仙船出行的架势太过张扬,更何况带那么多人前呼后拥的也失去了可以历练的机会。 他对着傀一摇了摇头:“我们乘坐鸾凤出行就够了。” 傀一对此当然没有任何的意见。 他认主的对象是薄倦意,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哪怕实际制造他出来的人是薄云烨也一样。 剑傀只有一个主人。 甚至过分一点,就譬如眼下,薄倦意只想带他一起出去,那傀一可以根本不打招呼的就将薄云烨娇养的珍宝从对方身边带走。 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傀一跪在地上,被面具覆盖的脸庞隐没在光影交错的分割之间,明明灭灭,晦暗不清。 薄倦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年累月的默契也让傀一下意识明白了小主人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抱了起来。 两人的体型差在一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薄倦意于傀一而言实在是太过娇小了,他感觉自己抱着对方就像是在抱着一只猫。 一只轻飘飘的,又格外名贵漂亮的猫。 而这只猫对他意义过于珍贵,以至于男人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紧绷了起来。 薄倦意被他动作轻柔地放在了鸾凤的身上,他的前面还添了个小茶几,吃食果饮一应俱全,足以可见侍奉者的用心。 待做完这一切以后,傀一又默默地退到了薄倦意的身后,以一种拱卫保护的姿态守候在对方的身边。 游殊白眼睁睁看完了这整个全程,他沉默地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任何能够插手的地方。 剑傀做的太好了,完全取代了他。 正如当年,薄倦意想要一个长得好看的玩具,薄云烨就能立马制造出剑傀来陪伴对方。 他的存在始终都像是多余的。 银白的双眸渐渐变得黯淡,游殊白攥紧着掌心,神情一片低沉。 然而下一刻。 一条用白线编织的络子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坐在鸾凤上面的少年逆着光,眉目精致肆意。 “这是回礼,殊白哥哥,等我回来咱们再聚。” 心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游殊白深吐出一口气,他将络子放于胸口的位置上,神色微动:“我,等你。” 于是等到乐正岚慢悠悠赶过来时就得知了一个噩耗。 他的徒弟不打算回家了,而是要待在太衍神宗内,眼巴巴地想当别人的上门女婿…… 哦,这个上门女婿还是个后备役,能不能转正还不一定。 面对这样的情况,乐正岚能怪自己徒弟吗?不能啊,少年人的感情本就躁动朦胧,更何况两人还是竹马竹马,薄倦意又偏生长了那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他那纯情的毛头小徒弟会情窦初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没法指责对方抛下他这个师父,他只能把自己的一腔委屈去朝薄云烨哭诉,然后被对方毫不客气地再一次丢出外面。 …… 红岩城内,谷麟一行人的来去并没有影响到这里的生活,只是百姓在茶余饭后之间又多了一笔可以闲谈的话题。 而在客流量最大的药铺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一位面容俊朗,约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先行从马车上跳下,他身着宝蓝色的锦袍,头戴玉冠,手执折扇,整个人看起来就显得风度翩翩。 此人正是秦远。 他这会已经是今非昔比了,和刚来红岩城那副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模样不同,他眼下穿着华服,坐着马车,任谁见了他都得先喊声公子。 而这一切都是莺儿给他带来的。 想到这里,秦远脸上含着笑,赶在其他人动手之前,他连忙掀开帘子,温柔又体贴地将坐在上面的黄衣少女搀扶了下来。 柳莺儿虽然其实并不需要人扶,但她就是偏爱秦远对她这幅温柔小意的作态。 坐在马车上迟迟不肯下来也是想等着对方主动伸手。 如今秦远递上台阶,她自然是顺梯而下,在旁人一众羡艳的眼神中与秦远手牵着手走进了面前的这家药铺。 “让你们管事出来!” 一进来,秦远就扬着下巴高声喊道。 店内的小二见他们架势颇大,又看见柳莺儿的衣服上有白河门的标志,忙不叠就朝还在招待着的客人告罪一声,脚步匆匆地就到里间去喊管事了。 而其他的客人见状,纵使心有愤怒也不敢吭声,只能远远地躲到一旁。 没办法,世道如此,如今全国上下都以武者为尊。 白河门在东澜国南部的威望甚至比皇帝还要高。 柳莺儿早就习惯了这些平民对她的畏惧,然而才没来到这里几天的秦远这是第二次直观的感受到修炼者甚至是大门派在民间的地位。 他不禁兴奋地对着脑海中的系统说:“这就是修炼者的特权啊……什么皇帝都是狗屁!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然后,再让全天下的人都跪在我面前!” “不错。”系统很欣慰他有这个心。 “只要集齐那五味药草,任务完成后你就可以获得一枚洗髓丹了。” 闻言,秦远心中的火热更甚,他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日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了,待管事一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求对方拿出系统所需的那几种药草。 不料管事却是有些发愁,“公子需要的草药本店都有,只是那一味活血草已经被另一位客人先预定了。” 秦远哪管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听到管事的话,他直接一脸不耐烦:“我出双倍的价钱,你把活血草给我拿过来!” “这……这……”管事也很为难,他们开店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客人既然已经预定了,他们要是贸然反悔那以后谁还敢来他们这买东西? 因此,秦远的话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而眼瞅着任务即将就能完成,管事却偏偏一副磨磨蹭蹭的态度,秦远的心里越发着急。 就在此时,柳莺儿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活血草在你那?快给本姑奶奶交出来!” 秦远抬眼望去。 发现柳莺儿指的是刚刚被小二抛下的那名顾客。 对方站在柜台前,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脸上也像是用了什么道具蒙蔽了一样,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盖上装有活血草的玉盒。 然后,在秦远和柳莺儿怔愣的目光中冷冷地吐出一句。 “滚。” 第11章 断绝关系 柳莺儿哪里遇见过敢这样不给她面子的人? 她脸色一沉,扬起手里的鞭子就想抽打过去。 关键时刻,秦远站了出来,他虽然也气愤那个黑衣人不识好歹,但面上却摆出了一副谦和有礼的态度。 “这位兄台,你手里的活血草正是我急着要用的,要是你愿意让出给我,秦某愿出双倍的价钱来买!” 秦远这一句话说得格外大气,脸上的神情也像是不把这些钱放在眼里的模样。 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里已经在开始直抽抽地滴血了。 他如今吃穿用度全是柳莺儿在花钱,口袋里本来就没几个子,现在买完这些药恐怕真就一点也不剩,还得找系统先借一部分…… 可就在秦远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大放血的时候,黑衣人却依旧冷冷道。 “不卖,不给,不想让。” 直接一套拒绝三连。 秦远尚且还能忍,柳莺儿却是彻底忍不了了。 “你这个贱民别给脸不要脸了!” 她高高挑着眉,神色气愤不已,眼底流露出来的轻蔑分明就没有把面前的这些普通人当成是人来看。 在柳莺儿看来,她是修炼者,天然就和这些一辈子都庸庸碌碌的平民百姓不同,她能看中对方的东西是那个人的福气,这些贱民就该心甘情愿地把她想要的东西双手捧着送上来。 第13章 而现在黑衣人不给就是当众落了她的面子! “莺儿莫气。”秦远连忙哄着柳莺儿,他此举并不是为了想帮那个黑衣人,而是作为柳莺儿的男伴,他不能事事都只让对方出头,自己却缩在后面。 这样他还怎么在柳莺儿的面前树立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形象? 因此,秦远想都不想就先暂且将柳莺儿安抚住,随后自己整了整衣衫走到了那黑衣人的面前。 “我想你应该不知道我们是谁。” 说这句话时,秦远的嘴角噙着笑,胸膛挺起,似乎是想做出一派优雅从容的姿态出来。 只可惜黑衣人的个头比他还要高大。 站在远处时还好,差距并不算很明显,然而秦远一走近,他身高上的缺陷近乎是一览无遗,硬生生地矮了对方一截,他想要与黑衣人对视还必须得仰起头来。 而这样清晰明了的对比,只要不是瞎了眼的人都能看得出。 “噗嗤——!” 不知是谁最先开始起的头,药铺内零零散散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哄笑声。 秦远自然是也听见了这些笑声,他咬了咬牙,面皮绷紧。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等他得到洗髓丹,他一定要先教训一下这些贱民! 以及…… 秦远的目光阴恻恻地落在了那黑衣人的身上。 还有这个藏头藏尾连张脸都不敢露出来的鼠辈! “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我身后的那位小姐可是白河门门主的女儿,整个白河门的掌上明珠!要是得罪了她,那后果想必你肯定不愿意看见。” 秦远自知已经丢了面子,也不再继续搞什么谦虚客气的这一套了。 他以为听了他这番话的黑衣人会被白河门的名号给吓住,然后乖乖把东西给交出来。 可实际却是…… 黑衣人一动不动,声音冷漠:“那又如何?” 微微上扬的语调,话语中那淡淡的嘲讽感几乎是迎面扑来。 这下子就算是秦远也劝不住柳莺儿了。 她美目含怒,打定了主意要给这个贱民一个教训。 “来人!” “大小姐!” 同她一起过来的几个白河门的杂役弟子纷纷上前,将黑衣人团团包围住。 旁边原本还在围观的那些客人见这边一副似是要打起来的架势,顿时赶忙作鸟兽散了。 热热闹闹的药店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除了欲哭无泪的管事和小二,现场就只有黑衣人和柳莺儿、秦远一行人了。 “既然你不肯把活血草交出来,那你今天也别想再踏出这个店门了!” 柳莺儿一声冷哼,手上骤然多了一抹黄色的光芒。 这是黄品武者的玄气。 看见这抹淡黄色的气团,管事更是如丧考妣。 “完了。” 他闭着眼不忍再看,心里已经清楚那黑衣人多半是没救了。 普通人和武者,想也知道倒霉的会是哪一方。 他现在该思考的应该是如何和那两位公子小姐道歉,挽回刚刚因为迟疑而给对方留下的坏印象。 玄气撞击进肉/体,然而发出惨叫的却是秦远。 他前一秒还在洋洋得意着等着看那黑衣人的惨状,可下一秒,他甚至都没能看清楚对方的动作,柳莺儿打出去的招式就砸回到了他的身上。 好巧不巧,柳莺儿为了给黑衣人一个教训是特意下了死手的,而秦远如今还只是个普通人,要不是危急时刻系统及时出手挡了那么一下,秦远这会就不是趴在地上哀嚎了,而是早就成了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了。 “秦远!” 柳莺儿被秦远惨叫声吓了一跳,她连忙扑到对方的身边,又是喂药又是传渡玄气的,一顿忙活下来,刚刚还站在那儿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一群惴惴不安的杂役弟子面面相觑。 秦远好不容易才幽幽醒来,得知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不仅没事还跑了的时候顿时胸口一痛,再次吐血晕了过去。 至于被他们记恨不已的黑衣人则在离开药店之后脚步一转,往城主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回到秦家,秦悬渊把披在外面的斗篷脱下。 他拿起油灯扔在斗篷上面,将这整套行头都烧了个干净。 而等他刚刚把这些痕迹收拾好,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三少爷,家主喊你过去。”是下人站在门外。 自从谷麟带人上门退婚以后,秦悬渊在秦家的地位就更加尴尬。 毕竟废物到连未婚亲家都要千里迢迢主动过来退亲的这种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秦悬渊还是头一个。 这事一传开,红岩城内就更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了。 没了亲家的扶持,秦悬渊连最后一丝可以依仗的靠山也没有了,眼瞅着他翻身无望,别说是那些小姐少爷,就连秦家的下人也逐渐不把秦悬渊当成一回事。 就像是现在,下人扯着嗓子通报了一声,也没管秦悬渊听没听见,他把话带到就转身走了。 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去其他少爷小姐的房里候着,说不定哪天得了主子们的青眼,他也能留在房内当差。 秦悬渊没有在意这些下人的冷待。 甚至比起被旁人重视,他更愿意就这样冷冷清清的。 前世经历的种种,早已经让他无法真正能做到毫无芥蒂地去与旁人亲近了。 …… 依旧是那个议事厅,秦河坐在上首的位置。 见到秦悬渊踏着光走进来的那一刻,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不知为何,秦河竟然在这个已然被他放弃了的小儿子身上感受到曾经那位白衣人给他带来的那种气势。 可当他再定睛看去,秦悬渊依旧和以往一样,平平无奇,气息虚浮。 秦河的眼底划过一抹失望,原本想要和对方谈话的兴致也在这大起大落间消弭了几分,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 “你想过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你大哥擅长经商,秦家的家业我是一定要交给他来管的,你二哥……我昨天已经当着诸位宗老的面宣布他为下一任家主了,他有能力,又和白河门交好,他做家主秦家有望能更上一层楼。” “至于你,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倒是城外有几处庄子,虽然远了点,但不失为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你平日也喜欢待在后山,不如就去那儿吧。” 秦河话里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就是变相想将秦悬渊驱赶出秦家。 对于这个儿子,他有过期待,有过希望,曾经更是将其视为秦家的骄傲,而眼下他却像是想甩掉什么麻烦的包袱一样,甚至还没等秦悬渊加冠就想把人给打发得远远的了。 对此,秦悬渊脸上的神情淡淡,平静得就跟马上要被赶出秦家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不要庄子,明天也会自己离开秦家。” 秦悬渊丝毫不介意把‘离开秦家’这四个字挂在嘴边,他这样坦然的态度倒是让秦河的面上有些挂不住。 赶儿子走是一回事,被赤裸裸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悬渊啊……”秦河试图缓和下语气,可秦悬渊却不耐烦他这副做出了选择又想装慈父的嘴脸。 没等秦河说完,秦悬渊就直接打断道:“那张防御符和延寿丹已经足够偿还秦家前些年对我的栽培,吃穿用度这方面我房内还有五百两银子。” 秦河听到这里时已经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 “至此,我和秦家两清了。” “你……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秦河大怒。 相比之下,秦悬渊冷静得根本不像话,他看着秦河,眼底漠然的神色宛如像是在看个陌生人。 “我是来通知你的,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他又说出一句让秦河暴跳如雷的话。 秦河这会已经气得连两侧的胡须都在发抖了。 偏偏秦悬渊生怕气不死他一样,紧接着又开口:“对了,还请你把那枚定亲信物还给我。” 秦河的嘴唇都在颤抖,他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怒吼道。 “滚!” 秦悬渊刚刚才对秦远说的话,如今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还回来了。 第12章 温热的触感 像他们这样的世家权贵定亲一般都会有信物作为凭证。 谷麟当日来退婚的时候拿出来的玉佩只有半枚,秦悬渊就猜测到应该还有另外半枚的存在。 果不其然,秦河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那边确实是给过定亲信物。 只不过不知道是中途出了什么原因,总之谷麟退婚的时候像是不知道他们这边还有另外半枚的玉佩,而秦河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闭口不提想私自将信物留下,好日后以此还能和这些大人物攀上交情。 倘若这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秦悬渊并不会在意它到底是在谁的手里,然而偏偏这枚的玉佩的材质和给他的感觉都跟秦家祖传的那枚很像…… 第14章 秦悬渊皱了皱眉,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他的眸光愈发暗沉。 秦河最终还是把那半枚玉佩拿了出来。 他到底还要点脸,贪墨儿子定亲信物的这件事情传出去也不好听。 但经此一事,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可谓是彻底破裂了。 秦河甚至都不愿意再多看秦悬渊一眼,连忙挥手将人赶了出去。 秦悬渊也不在意秦河的态度,他接过玉佩就走。 在经过花园的时候,他迎面遇见了正准备去见家主的秦铉泽。 两兄弟甫一见面,气氛丝毫不见有任何的热络,反而显得格外僵硬且疏远。 秦家三兄弟都并非同一生母所出,老大的年纪最长,他接管家里生意的时候底下的弟弟妹妹还没长大,又因为他早早就检测出不适合修炼,故而彼此之间倒也没有多少的利益冲突。 可秦铉泽只大了秦悬渊六岁,在秦悬渊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差不多到了懂事的年纪了。 因此对他来说这个新出生的弟弟并不是他的血脉亲人,而是他的竞争者,要分薄秦家对他关注的讨厌鬼。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秦悬渊三岁时就被族老认定有极佳的修炼天赋,未来肯定是秦家的助力。 这一句话彻底改变了秦悬渊在秦家的地位,也让秦铉泽的日子变得不好过起来。 以前他是秦家万众瞩目的天才,可等到秦悬渊崛起,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每每回想起那段被秦悬渊光芒掩盖的时光,秦铉泽总是还会心有余悸。 不过嘛……世事就是那么无常。 谁能想到族老的检测会出了错,昔日的天才也会变成人人可欺的废物,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退了婚。 想到之前在议事厅看见的那出好戏,秦铉泽再看向秦悬渊的时候目光已然带上了些许的怜悯。 “三弟。”他主动走上前打了声招呼,伸出手还想拍一拍对方的肩膀以示亲昵。 然而秦悬渊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连句回应也没有就绕过秦铉泽走了。 后者冷不丁碰了一鼻子灰,秦铉泽的手还维持在半空中,脸色别提有多僵硬了。 不过秦悬渊还真不是故意要给秦铉泽难看。 只是于他而言,无论是秦家的人还是秦家一切事情都已经是昨日的种种了。 他在锁灵阵中待了太久,久到大部分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堪了,对秦家的印象能记住的也只有被灭门时的惨状。 那天他因外出侥幸逃过了一劫,等他回去看见的就是一具又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秦悬渊事后盘点,发现除了他以外秦家上上下下竟无一活口。 祠堂内死的人是最多的,秦河和秦家的一些族老都死在了这里,秦悬渊也正是在这里找到了那枚被藏起来的、秦家祖传的那枚玉佩。 直到后来,秦悬渊才知道了秦家被灭门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这枚祖传的玉佩,而他后来所遭遇的那些痛苦和折磨也是源于这枚小小的玉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个道理秦悬渊在锁灵阵里面足足花了上千年的时光来领会。 可以说是极其刻骨铭心了。 他回到房间,把两枚玉佩都摆在桌上。 左边是他那未婚妻给的定亲信物,上好的暖玉雕刻了一只栖于梧桐的凤凰,旁边应该还有着什么,结合他那天在谷麟手里看见的那半枚有着凌霄花图案的玉佩,这整枚玉佩合在一起应该是凤鸟噙着凌霄花的模样。 而反观他们秦家祖传的玉佩,也是一样的材质,上面的图案雕刻的却是一条龙。 一条黑色的,被锁链束缚住,看起来有些不祥的龙。 在凡间,龙是天子的象征,按理说秦家并没有资格能使用这种带有龙纹的东西,除了这个以外,秦悬渊也从来没有在秦家看见过有其他任何和龙相关的事物。 因此对于这枚玉佩上的黑龙到底代表了什么,秦悬渊至今也没有头绪。 他揉了揉额角,想把手里的玉佩放下。 然而就在这两枚玉佩不小心碰到一块的时候,淡淡的金光从这两枚玉佩身上溢出,它们就像是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很快,在秦悬渊错愕的目光中,一道灵光飞进了他的体内。 他的眼前骤然一黑,等到他的视线再次恢复时,秦悬渊发现自己所处的场景已经完全变了。 他似乎并不在秦家,也不在红岩城,而是在……天上? 大团大团的浮云慢悠悠地漂浮在四周,青色的巨鸟身轻如燕地穿梭在其中,每一次的振翅都能卷起庞大的气流。 但坐在上面的人却感觉不到一点颠簸。 这时,秦悬渊听到他的头顶传来了声音。 “主人,小心冷。” 这是一道低沉的、属于成年男性的嗓音。 “没事。” 后面响起的那道则明显是个少年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像是珠落玉盘。 所以这是一主一仆准备出行? 秦悬渊的心头微微一动,可就在下一刻,他的视线又黑了。 傀一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了薄倦意的身上,他看着自家小主人有些苍白的面色,唇角不由地紧紧抿起。 鸾凤就算再平稳,也终究比不过仙船来得舒适。 早知道小主人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说什么也要将对方抱到船上去。 薄倦意也是头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 他接的任务在雁城郡,那里已经是中央大陆的边缘且临近下界,跟太衍神宗所在的上衍郡近乎是地图一东一西之间的距离。 前两天的时候还好,薄倦意尚有精神来观赏沿途的风景,可一连在天上飞了十几天,再好的风景他也要看腻了。 如今坐在这里,他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怏怏的。 傀一来给他披衣服的时候薄倦意连动都不想动,乖乖地就任由男人像打扮娃娃一样替他整理衣物。 头上垂下来的长缨、腰间的悬挂的玉链、锦囊、流苏…… 傀一还眼尖地看见薄倦意颈上佩戴的红绳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上面串着的半枚玉佩也歪歪斜斜地滑落在衣襟处。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告罪了一声,将那枚玉佩重新放回进薄倦意的衣服里面。 而秦悬渊那边的视角也再次变黑了。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隐隐感觉外面透了点光,却又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感觉到他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一面是像布一样柔软的东西,一面却是温热的、富有弹性的触感。 联想到刚刚听见的声音,秦悬渊突然就沉默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惊人又大胆的揣测。 而鼻尖萦绕着的某种犹带着暖意的馨香似乎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他似乎、好像、或许是变成了某一样东西,被那个少年戴在身上,然后又被放置在了对方的胸前。 秦悬渊此时就是那枚玉佩,玉佩能感受到的一切也会同步传递给他。 因此,薄倦意的体温,肌肤的触感他都能感觉得明明白白。 更糟糕的是,衣襟里面的空间狭隘,迅速攀升的温度也让秦悬渊的心底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躁意。 近距离的亲密紧贴,在呼吸间的起伏之中,玉佩与肌肤不断摩擦,对方的体温也一点点浸染到了他的身上。 这对秦悬渊来说,这样亲密无间的接触是他从未有体验过的。 四周冷冽的幽香密不透风地将他紧紧包裹住,那是属于另一人的气息,干净又淡雅。 纵使秦悬渊不喜欢任何香制品一类的东西,也不得不承认它是好闻的。 像是冷傲的梅花,清冷幽香,沁人心脾。 只是在此时此刻,这股冷香经由暖意的催发,似乎也染上了几分暧昧的温度,秦悬渊身处其中,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他无法动弹,只能被动地去感受。 玉佩是冷的,少年的肌肤却是温热的。 一冷一热之间,秦悬渊感觉自己好像也变得燥热了起来。 “咦?” 薄倦意正打算研究丹方的时候忽然感觉胸前微微一烫,他低头取出前不久老祖给他挂上的玉佩,伸手一握,发现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这枚玉佩真的在发烫。 另一边。 秦悬渊的身体猛地一颤。 赶在能看见少年的长相之前,他的意识被弹了出来。 第13章 鳞心石 紧闭的房间内,油灯早已经燃尽,可直到过了很久也迟迟没有人去重新点燃。 在这漆黑的环境中,周遭的一切都安静得有些可怕,偌大的房间里只能听见男人低低的喘息声。 ——炙热、粗重。 像是掺杂着某种深沉的欲念。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静默坐在桌边的青年缓缓站起身,他重新换了套衣服,趁着夜色来到后山的训练场。 第15章 在这里,秦悬渊脱下上衣,露出精壮而又饱满的胸膛,上面的肌肉线条流畅,虬结有力,每一寸似乎都充满了强大的爆发力。 虽然还介于青年与成熟男人之间年纪,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具常年锻炼的身体已经具备了成熟男人该有的力量和轮廓。 是非常标准且完美的强健体魄。 夜晚的冷风吹拂而过,秦悬渊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凉意。 他的心是躁的,身体也是燥热的。 这具过于年轻的身体不仅有着极高的可塑性,还很敏感,经受不了半分的撩拨。 是的,秦悬渊将这一切都归结是身体的缘故。 他来到训练场,击打木桩也是想把体内的那股躁意慢慢发泄出去。 秦悬渊绷紧着下颚,唇角微微抿起,几乎绷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的眉眼淡漠,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然而那双漆黑幽深的瞳孔却像是淬了一团火。 每一下,秦悬渊都砸得很重,巨大的力道近乎要将木桩整个拦腰折断。 “砰——砰——” 这一晚,训练场上的声响就没有停歇过。 …… 薄倦意把玉佩拿在手里仔细检查了一下,却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异常。 那点发烫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就好像刚刚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奇怪。” 他微微蹙起眉心,碍于实在没什么头绪,薄倦意只能又把玉佩重新放了回去。 毕竟任他再怎么想也绝不可能想得到相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会有另一个人的意识附着在玉佩上。 而且加上他身上的配饰众多,没一会儿薄倦意就把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 此时,展现在他眼前的风景也变了。 草木覆盖的土地逐渐被荒漠所替代,清秀翠绿的山峰也变成了一块块裸露的岩石。 鸾凤经过了长达十几天的跋涉,终于飞到了雁城郡。 这里风沙漫天,地广人稀,一眼望去除了枯木就还是一片枯木。 薄倦意又花了一天左右的时间才找到了有人类居住的城市。 说是城市,其实更像是一个个部落的聚集地,最外围甚至连堵石墙也没有,只有几个拦路的关卡。 薄倦意让鸾凤缓缓降落下来,他和傀一在远处先把斗篷穿上,薄倦意那一头显眼的银发也被兜帽包裹了进去。 “走吧。” 稍稍整理了一下,两个人又重新往前继续走。 他们的这幅打扮在这里并不显得突兀,为了遮蔽风沙,当地的居民也有很多会把自己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的。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时不时会有外乡人跑到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淘金,守着关卡的几个汉子没怎么刁难就让薄倦意他们进去了。 而在绕过一个土堆之后,热闹喧嚣的气氛迎面扑来。 眼前似乎是一处露天的集市,许许多多的摊位随意地铺在地上,商家朝着路过的行人不断吆喝,倘若不是地上摆的都是一些法宝灵药,材料矿石之类的东西,光看这热火朝天的画面,恍惚间还让人以为自己是来到了凡间的菜市场。 “老板,你这张灵符要多少钱?” 就在薄倦意的左手边,一个明显也是外来者的修士在跟摊主讨价还价。 薄倦意看了一眼,发现那修士手里拿的是一张定身符,不过看其成色,应该只是个下等品级的定身符。 然而老板却一开口就要一百灵石。 薄倦意心里清楚,那张灵符顶多只能卖个三十灵石,一百灵石完全就跟直接抢钱没什么区别了。 类似的场景还在集市内的各处不断发生。 三十灵石的灵符卖一百,八十灵石的丹药卖两百,法宝就更别说了,几乎每个摊主都说自己摊位上东西大有来头。 一问怎么有来头,那就能从上古洪荒时期开始说起。 最扯的是薄倦意还听见有个摊主说他手里的那块镜子是传说中的仙品法宝窥天镜,能窥探天机,看见未来,唬得一些路人一愣一愣的。 也让待在薄倦意储物袋里面的镜灵系统气得上蹿下跳。 【冒牌货!那是个冒牌货!我才是真正的窥天镜!】 系统666委屈极了,它身为上古仙品法宝,被塞进储物袋里备受冷落也就算了,现在外面竟然还有冒牌货敢来冒充它! 这谁能忍?! 它愤愤地咬着小手绢,胖乎乎的触手隔空往外一拍。 摊位上的老板还在说着他获取窥天镜经历的各种陷境,下一秒,他手里的镜子就突然碎裂成两半。 谎话猝不及防地就被戳穿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嘘声,转头就散了。 “诶!别走啊!除了这个窥天镜,我摊上还有不少宝贝呢!” 老板连忙挽留道,只可惜经过刚刚的意外,已经没有人再相信他的话了。 “能把你手里的镜子给我看一下吗?” “能能能!!!” 老板本以为今天的生意就要砸在手里的,不料却居然还有人过来询问,他立刻扬起笑脸,抬头一看—— 来人披着一件雪白的斗篷。 宽大的兜帽下,少年的容色清丽淡雅,他的眉目精致如画,眼角下的那颗红色泪痣似是用朱砂点上去的一样,明晃晃的,勾人极了。 老板一下子就看呆了。 直到少年身边那个高大的护卫用冰冷的视线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老板这才蓦然回过神来。 “你看吧,虽然我确实有说谎,但我敢拍着胸脯保证这东西你走遍整个集市你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薄倦意接过镜子的残片用神识一探,发现老板确实没有说错。 这东西还真就很难再找出第二个来。 ——鳞心石。 这东西单论价格其实并不珍贵,它无法入药也不能炼器,是一个相当鸡肋的存在,一般而言很少会有人去收集这玩意。 也是这老板奇思妙想,竟然用它打磨成镜子来骗人。 薄倦意接的宗门任务是找一味叫龙血花的灵药,而往往有鳞心石的地方就会有龙血花。 所以在窥天镜的镜灵把这假货弄坏之后,薄倦意既是想要赔偿老板,也是想打探出对方是在哪里找到这些鳞心石的。 得知薄倦意是对这石头的来处感兴趣,老板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咱们做生意的,这进货渠道可是机密中的机密,恕我无法告知二位。” 薄倦意不置可否,他朝傀一看了一眼。 后者递了个储物袋给老板。 老板拿到手神识往里一扫,差点没被储物袋里面灵石散发的光芒给闪瞎了眼。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薄倦意的目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不但是个漂亮的小美人,还是个财神爷啊! 薄倦意淡淡道:“这镜子我买了,关于它的消息我也要。” 老板这下也不讲究什么机密不机密的了,“这石头是我在古战场上捡到的,不远,就挨着一处白骨堆,我先前听人说那边曾经陨落过龙族,想着说不定能留下点什么,谁知道哪里就一堆破石头,我卖了大半月了也没人来买,只能尝试换个新的方式来看看。” 至于这什么新的方式……咳咳,不用说大家就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薄倦意得了消息,也不管储物袋里面的镜灵乐不乐意,他把那两块鳞心石丢了进去。 集市还有很多摊位。 但这里售卖的东西良莠不齐,基本上没有几个是能入得了薄倦意的眼。 他逛了一会就决定先找个落脚点休息一下,等到明天再去古战场找老板所说的白骨堆。 只是有时候麻烦往往会自己找上门。 薄倦意刚想要带着傀一离开这里,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紧接着而来的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别让它跑了!” “快找找!就在这里!” 一群打手模样的大汉推开路上的行人,眼瞅着就要走到薄倦意他们面前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一阵骚动。 有路人大喊道:“跑了!笼子里的妖兽都跑出来了!” 这些打手回头一看,只见他们摊位笼子上的锁头不知何时被咬断了,里面的妖兽这会全都跑了出来。 四散的妖兽很快就在人群密集的集市引发了各种混乱。 傀一见状连忙护着薄倦意先行离开。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薄倦意才有空去看那团扑到他怀里的是个什么东西。 第14章 不许用尾巴蹭 被提溜起来的时候,灰毛团还在拼命地挣扎。 它身上很脏,外面的毛发就像是在泥潭里打过滚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动还好,一动起来那成结的泥土块就夸夸往下掉。 “……” 薄倦意看着自己被蹭黑的袖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把它弄干净些再带到我面前来。” 第16章 他有些嫌弃地把灰毛团丢给傀一。 而原本在他手里使劲挣扎的灰毛团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手里却陡然变得乖巧了起来,宛如像被捏住了命运的咽喉,整张脸上唯一能看得清楚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朝薄倦意看了过来。 只可惜它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埋汰了。 这幅故作卖萌的模样不但没能讨得薄倦意的怜爱,还让本就看它不顺眼的男人对他更加不喜。 于是接下来清理的画面就变得十分残忍了。 薄倦意没有去在意傀一是如何处理这只灰毛团的,只知道他再次看见这只灰毛团,已经是对方被洗干净了的模样。 傀一用了一个竹篮子把它装着拎过来,之前还活蹦乱跳的灰毛团这会也不蹦了,它蔫答答地躺在里面,双眼无神,气若游丝,仿佛随时有可能要死掉了一样。 然而当它的视线瞥见薄倦意的身影之后,目光霎时就顿住了。 薄倦意喜洁,衣服被弄脏后他根本无法忍受上面的污秽,在傀一处理灰毛团的时候他也去洗漱了一下。 如今他仅是穿着一件里衣就出来了。 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滑落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半划过精致漂亮的锁骨,最终没入进微微敞开的衣领里面。 一半则滴落蜿蜒在木质的地板上,在白嫩赤裸的双足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的洇湿的水痕。 银发美人满身氤氲的水汽,他的脸颊被热气熏蒸出了淡淡的粉色,就像是桃花的花瓣被揉碎了汁液浸染上去,雅致的玉颜染上了薄粉,在暖色的烛光下显得明艳且动人。 毛团直接就看呆了,它愣愣地趴在竹篮的边缘,连什么时候薄倦意将他抱起来也不知道。 不过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在毛团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它的尾巴已经紧紧缠在了薄倦意的手腕上,尾尖更是亲昵地蹭了蹭薄倦意的手背。 那模样要多讨好有多讨好。 看着这一幕,傀一的眸色微沉,“主人,这东西来历不明,还请不要和它太过亲近比较好。” “没事。” 薄倦意垂下眼帘,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褪去表面的泥浆之后,灰毛团也不再是灰毛团了。 原本雪白柔顺的皮毛重新显露出来,那条蓬松漂亮的尾巴摇啊摇啊。 “狐狸?” 薄倦意好奇地抬起了那根漂亮的大尾巴。 然而刚刚还趴在他怀里享受抚摸的小家伙就像是蓦然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刷得一声就用爪子拍开了薄倦意的手,尾巴还紧紧贴在双腿之间,仿佛想挡住点什么。 可即便如此,薄倦意也已经看清楚了。 “原来还是只小公狐。” “嘤……” 听见这句话的狐狸整一个都僵住了,它的身体抖了抖,过了好半响,身上有白毛覆盖的地方才开始一点点浮现出了一层粉意,尾巴也从原本的挡身体变成了挡脸。 “噗~” 薄倦意被它这幅生动形象的模样给逗得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这一笑,他身上那股清冷疏离的气质也被冲淡了几分。 狐狸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脸上的红晕不知不觉间更加明显了。 “小家伙,你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或许是心情好,薄倦意也难得乐意多陪对方玩一会儿。 刚刚在摸它尾巴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只小家伙身上似乎有被喂了禁灵散的痕迹。 这东西经常被一些修士用在捕捉的妖兽上,使其灵力溃散从而无法逃脱,是一种比较阴损的药物。 正规的修士一般都不屑于去用这种方式,往往只有黑市上的一些商人才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薄倦意也检查过了,这只小狐狸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低级灵狐。 只不过白狐的颜色较为稀缺,又兼之幼年期的时候体型娇小可爱,在市面上很受女修的喜欢。 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只小狐狸才被那些黑市商人给盯上。 狐狸能听得懂人话,它点了点头,随后又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姿态将自己埋入进薄倦意的怀里,耳朵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只有傀一看见了,这只讨人厌的狐狸不仅一边往自家小主子的身上靠,一边还试图将尾巴伸进薄倦意的衣领里面。 他微微眯起双眼,脑海里已经闪过十几种可以将狐狸剥皮的方式。 ……这边气候冷,正好可以做条白狐围脖给主人,或者手捂也不错,刚好够暖和。 而一旁还在努力和美人贴贴的狐狸猛不丁地打了个冷颤,它回头看了一眼,恰好撞见傀一那带着杀意的冰冷目光,整只狐顿时就不好了。 薄倦意见它抖得厉害,还以为真是不小心冻着这只小家伙了,他连忙将对方往怀里带了带。 什么叫意外之喜? 这就叫意外之喜。 狐狸本来还想着能待在薄倦意的怀里待着就好,没想到这一下直接就和美人近距离贴在一起了。 它的脸埋在薄倦意的胸膛上,爪子搭在了对方的衣领边缘。 刚刚沐浴过后的身体还残存着些许的水蒸气,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狐狸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底下的肌肤是有多么的柔软细腻。 嫩嫩滑滑的…… 莫名的,狐狸的脑袋里面忽然就浮现出了这几个字。 “不许用尾巴蹭。” 就在这时,薄倦意板着脸严肃地开口。 而随后的一句话更是让狐狸大脑绷紧的那条线彻底断了。 “很痒。” 少年只是陈述着他的感受,可他丝毫不知道他现在这幅浑身湿漉漉的、衣衫不整的样子说出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么强大。 如果情绪能化作实质的话,薄倦意都可以看见他怀里的这只狐狸此时已经脑袋开始冒烟了。 不过纵使没有那么形象,薄倦意也注意到了狐狸的异常。 他摸着对方过于滚烫的身体,眉心轻轻蹙起。 “怎么那么烫?是发烧了吗?” 薄倦意自认没有御兽宗弟子的本事,他看不出来狐狸有什么毛病,只能先给对方喂上几颗丹药。 然而小狐狸的体温是半点没降,反而对方还更加粘人地用头顶蹭着薄倦意的掌心。 傀一见状实在是忍不住,他走上前,将几乎快要黏在薄倦意身上的狐狸给‘撕’了下来。 “这狐狸应该是病了,属下先带它下去治疗。” 他冷声开口。 “也好。” 薄倦意点点头,他对御兽一道并不了解,神霄降阙虽然养了很多鸟,但这些鸟平日里都是剑傀在负责喂食打理。 因此,在他看来,小狐狸交给傀一照顾远比自己随便上手要好。 可被傀一拎在手里的狐狸就不那么想了,它激动地发出嘤嘤嘤的叫声,那声音凄厉好像傀一下一秒就要将他剥皮拆骨了似的。 没办法,薄倦意又把它接了回来。 一到薄倦意的怀里,狐狸就忙不叠连手带脚包括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也一起缠住薄倦意的身上,那黏糊的劲儿生怕会再次被傀一给捉了去。 傀一虽然不赞同,但薄倦意既然不同意他将狐狸带走,他也只能忍着想要杀掉这只狐狸的冲动。 闹了这么一通,窗外的天色渐渐晚了。 连续十来天都在赶路,薄倦意这会也累了。 丹修本就一个比一个还要身娇体弱,长途跋涉对他们而言不亚于是一种折磨。 傀一细心地观察到了这一点。 他走到薄倦意的身后,挽剑的手温柔地捧起那银白的发丝,用灵力将上面的水珠一点点烘干。 这个过程中,薄倦意已经困得昏昏欲睡了。 鸦色的睫羽耷拉下来,遮盖住了那双漂亮的凤眸。 “傀一……” 少年轻轻唤了一声,平常时清冷的嗓音也在睡意的侵染下变得绵软沙哑。 即便是在意识迷迷糊糊之中,薄倦意喊的也仍然是身边最为亲近熟悉的那个人。 傀一陪伴了他很多年,他看见过薄倦意无数私底下时的模样,可不管是哪一次,每当薄倦意露出这幅对他信赖依靠的样子时,他的心里总是忍不住会被触动。 再冷硬的内心也会在对方的面前柔软下来。 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随后动作轻柔地将薄倦意抱起放在了已经整理好的床榻上。 睡着了之后的少年显然很乖巧。 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纤长卷翘的睫羽全都垂拢下来,安静、宁和,丝毫没有白天那幅醒时给人的清冷矜贵的疏离感。 也只有这个时候,傀一才觉得自己和主人之间的距离并不是那么遥远。 若是…… 心中的欲念才刚刚起了个头就瞬间又被傀一否定了。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更何况……能有机会陪在对方的身边已经是他求之不得的幸运了。 第17章 ——他不能奢求更多。 第15章 打下兽宠印 相隔万里之外的距离。 体型巨大的花斑虎正大口大口吞吃着今天狩猎到的美食。 一只被咬断的喉咙的狐狸死相凄惨地被它踩在脚下,尚且温热的血液流淌在草地上,很快打湿了身下的这一片泥土。 忽然,一旁的林子里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还在享受美味的花斑虎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它的脑袋就被飞驰而来的利箭给捅穿了。 灵光闪过,随着一声轻响,花斑虎的脑袋砰得一下就炸开了,碎裂的血肉飞的到处都是。 有两名侍从打扮模样的人走上前,他们挪开花斑虎的尸体,仔细检查了一下那只被吞吃了一半的狐狸。 不一会儿,这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各自有了数。 他们转身走到一个身形有些消瘦的男子面前,弯腰恭声道:“回禀殿下,不是小公子。” 原本正闭眼打坐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眼,他的面容苍白,模样却极为俊美,像是超越了性别,眉目疏冷,容姿隽永,宛如九天之上的谪仙。 山川湖畔,清风明月都不及他的半分容光。 而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更是世所罕见,似大海深处的那一抹幽蓝,给人予一种神秘、浩渺的深邃感。 只可惜这本该完美无瑕的一张脸,却偏偏因为男子脸上攀附的那两道血红色的魔纹而硬生生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也使得男子这张谪仙般的脸庞蓦然平添了几分妖异的感觉。 他听完那两人的汇报,语气不带有任何的情绪,嗓音淡淡道:“一只筑基期的老虎,他要是能蠢到会被对方杀死,那也没必要救了。” 两位侍从闻言,哪敢真顺着男子的话讲下去? “小公子天赋异禀,福星高照,定会没事的。” “有殿下您的教导,区区一些灵智未开的野兽哪能伤得了小公子半根狐毛。” 他们俩一人一句,叽叽喳喳的,既夸了那位小公子又顺势捧了一下眼前的男子。 可谓是滴水不漏,哪边也不得罪。 而男子微敛着双眸,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到底是喜还是怒。 只有他自己清楚,从刚才开始,他的心跳速度就蓦然加快了许多。 激动、兴奋、喜悦…… 这些本不属于他的情绪宛如潮水般一股脑地涌现上来。 他的身体也在这一刻微微发烫。 ……似乎与他血脉相连的那一端,此刻正处在极端亢奋的状态下。 “嘤~~” 薄倦意是被一团暖烘烘的东西给拱醒的。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雪白的幼狐低着头想要往他的衣领里面钻。 他揪住对方那根毛茸茸的大尾巴,稍稍用力就将整只狐狸都提溜着拎了起来。 “嘤?” 身体蓦然腾空,小狐狸似是还没能反应过来,爪子还往前扑腾了两下。 等到看见薄倦意注视过来的视线之后它瞬间就不动了,模样乖巧,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尾巴还有意无意地缠上薄倦意的手腕。 然而面对它的卖萌,刚醒来的少年却……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跑到床上来了?” “下次不许上床,我讨厌任何会掉毛的东西出现在我的床上。” 薄倦意冷冷地开口。 ——心冷如铁,无可转圜。 狐狸嘤嘤了两声也没能唤来薄倦意的改口,它只能沮丧地垂下了大尾巴,整只狐都散发着失落的气息。 薄倦意没有惯着它,他把狐狸拎起放到地上。 “傀一。” 他轻轻喊了一声。 那道相伴了十几年的身影也一如既往地在一刻出现在了薄倦意的身边。 “主人。” 傀一的双手捧着早已经准备好的干净衣物。 那是一套水碧色的衣衫,从头冠到配饰再到鞋子都准备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傀一早早就搭配好了的。 薄倦意也不觉得自己被这么侍奉有什么不对,从他一出生就被定为薄家的少主之后,整个薄家上下都是围着他打转。 后来到了太衍神宗,薄云烨只会比薄家更加娇纵薄倦意。 月伴儿,从薄倦意这个小时候的乳名也能看得出薄家人是有多么喜爱他。 狐狸亦步亦趋地跟在薄倦意的身边,看见傀一拿来的衣物后它立刻明白对方这是要换衣服了。 意识到这一点,它的眼睛瞬间亮了亮,脑袋拼命仰起,试图想再看清楚一点。 然而下一刻。 一块白布轻飘飘地盖在了它的头顶。 它伸着爪子想要把这块布给扯下来,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鼻尖敏锐地闻见了上面残余的冷香。 “嘤???” 过了好一会,狐狸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盖住它的这块白布竟然是薄倦意刚刚脱下来的里衣。 “……” 它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脸却越来越红,要是有毛发复盖,恐怕脸上的红晕都能被人发现了。 等薄倦意换完衣服,回过头一看就看见那只雪白色的幼狐正把脸埋在他的衣服上,身后那根大尾巴还摇得格外欢快。 薄倦意:“……” 不会是昨天晚上烧傻了吧? “过来。” 生怕这狐狸真的变得又蠢又笨,薄倦意赶紧把对方喊到自己的身边。 此时傀一正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梳发,对方熟练地将那一头银发用带子绑了个发辫,又取来几颗玉珠点缀在发尾上。 薄倦意挠了挠狐狸的下巴,想了想,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对铃铛。 薄倦意拿着铃铛在狐狸面前晃了晃,然后才道:“你要是想走我现在可以放你离开,你要是留下来那就做我的兽宠,和我定下契约。” 狐狸当然是选择了留下。 它还讨好地伸着舌头舔了舔薄倦意的手腕。 那小模样怎么看都怎么狗里狗气。 薄倦意挑了挑眉,却没有训斥对方这种越界的行为。 他用簪子挑破指腹,取出一滴精血。 狐狸也紧随其后交出了自己的妖丹,血融进妖丹里面,很快妖丹上就多了一圈红色的咒语。 这便是契约完成了。 在这场关系中,薄倦意为主,狐狸为仆。 而作为仆宠的那一方,狐狸的身上也有了属于薄倦意的烙印——一朵开在它爪子上的凌霄花。 同样的印记也出现了相隔甚远的男子身上。 他若有所感地低下头,隐隐发烫的手背上,一枚凌霄花的印记赫然浮现在上面。 “这、这是兽宠印?!” 旁边的侍从颤颤巍巍地开口。 他们双眼瞪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谁的胆子那么大?竟然敢给他们妖族的少主打下兽宠印?! 男子没有回话,他盯着那朵凌霄花的印记看了很久,眉心不知不觉就紧蹙了起来。 对方……究竟是在干什么? 狐狸在干什么? 狐狸现在忙着撒娇。 被薄倦意收为兽宠后,它的待遇直在线升,不仅脖子上有了专属的小铃铛,还能待在美人的怀抱里被抱着走。 它这安逸的样子甚至还引来了傀一的不悦。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估计这只小狐狸现在已经够死了个几百来回了。 而抱着一只白狐的薄倦意甫一现身在集市上也迅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就算再怎么遮掩,薄倦意那身矜贵从容的傲气也是掩盖不住的。 大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小少爷,身上穿的是千金一匹的‘天水晴’,这种颜色的纱锻只有海族的那些鲛人才能编织,而要请他们出手,耗费的何止是寻常的金银钱财。 更别说薄倦意身上的那些配饰随意拎出来一个价值都已经超过了他身上的这件衣服。 稀罕精贵的白狐被他抱在怀里,不仅不突兀反而异常和谐,就好像这样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合该养这种好看又稀少的兽宠。 唯独昨天跑了一大堆货物的商人脸色有些难看。 他认出来被薄倦意抱在怀中的白狐就是昨天给他搞出了个大麻烦来的那个货物。 但他却不敢吭声,甚至连跑到薄倦意面前质问对方的勇气也没有。 毕竟那小少爷的后面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护卫。 他看似沉默地跟随在自家主人的身后,冰冷强大的气息却震慑住了一众心怀鬼胎的宵小。 有傀一在身边,薄倦意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那些目光。 他丢了块灵石给离自己最近的车夫。 “就你了,去城外。” 车夫没想到馅饼会砸在自己的头上,他看了看手里精纯的灵石,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两位请上车。” 车夫牵来了一架绑着两头骆驼的车轿,这是当地的特色,在雁城郡什么交通工具都不如骆驼好使。 第18章 薄倦意来之前就已经了解过这边的风俗,因此也没太过惊讶,抱着狐狸就进了车厢。 与此同时,在下界,又是一个不眠夜。 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避开了街上巡逻的护卫出现在秦家的附近。 “系统。” 黑夜中,一道故意压低的气音在墙角响起。 “你确定今天是秦家被灭门的日子吗?” 秦远趴在墙根上,他穿了一身夜行衣,脸上还模仿电视剧那样蒙了块黑布,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此刻他紧紧眺望着墙里面那灯火辉煌的场景,有些不太确定地向系统询问道。 第16章 秦家失火 系统老神在在;“不会错的,明日便是秦家主五十岁的生辰,为了给他过寿,所有在外的秦家人都回来了。” 也正是因此,当灾祸降临的那一刻,偌大个秦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能逃脱,全都被屠戮干净。 秦家也从原本红岩城的一霸变成了一段令人唏嘘不已的历史。 不过秦远在意的并不是这些秦家人,他在意的是主角。 “那、那秦悬渊也在这里面吗?” 说实话,此刻的秦远的心中是五味陈杂的。 一方面‘秦悬渊’作为书中男主有气运加身,即便前期各种受虐,但到了后期还是成功推翻了仇人,并且使用的复仇手段极为残忍。 那原著作者就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一样,把这一段描写的额外详细,什么人彘砍手砍脚都是轻的了,偏偏主角在一旁还能云淡风轻地看着。 这种桥段要是放在书里那肯定是爽点,可要是放在现实里…… 秦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但话说回来,另一方面他又给‘秦悬渊’重新杜撰了一本同人小说。 在创作的过程中秦远可以随意拿捏‘秦悬渊’和书中任何一个角色的生死,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也让他忍不住将自己代入上帝的视角,好像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创造主,书里的角色人物都是比他低一等的存在。 这两种情绪在秦远的心中不断拉扯,同时他那犹豫的心思也反映到了脸上。 系统生怕秦远会产生动摇,见状忙不叠呵斥道:“你别糊涂了!秦悬渊是主角不假,可你是天道钦定的天命之子,是为了救世而来的,你想想,世间的气运皆有定数,若秦悬渊他日崛起,人人赞颂的就只有他,哪还有你什么事?!” “更何况,你甘心一辈子待在下界吗?!你不完成任务就无法获得积分,没有积分你就提升不了实力,只能处处受气,那天在药铺遇见的黑衣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秦远听到前半段话时还颇有些不以为然,他心里当然认同系统所说的他是命运之子的话,但他却并不觉得秦悬渊能越得过他,毕竟他来自未来,又提前知晓了整本书的剧情,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小说里面的人物? 然而真正让他放到心上的是系统的最后一句话。 在药铺发生的事情是秦远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屈辱。 那天回去以后,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七天才感觉自己缓过一口气来。 这是秦远人生中最绝望的几天,柳莺儿在一开始还愿意亲自照顾他,可等新鲜劲儿过去以后,娇蛮任性的大小姐哪肯天天像个小婢女一样待在他的身边,很快就跟另一个新来的小白脸跑去玩了。 白河门中的那些杂役惯会踩高捧低,见大小姐都不来看,他们一个个也各种拖拉敷衍,到最后连汤药也断掉了,要不是有系统愿意赊账提供积分,秦远估计真就得死在那里了。 他把自己遭受的一切都算在了那个黑衣人的头上。 秦远发誓自己迟早会报复回来。 而在这之前,类似的耻辱他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你说的对,主角又算得了什么,我是天命之子,这些金手指给他一个废物还不如给我,至于他的仇,以后我会帮他报的。” “没错,就是这样,等会秦家前院打起来的时候你就直接去后面的祠堂,到时我会提醒你玉佩放在哪里。”系统这才堪堪满意了。 以防中途又生什么变故,它又紧接着蛊惑道:“秦悬渊有秦家血脉,你也有,他可以解除玉佩上的禁制你也可以,有了秦家至宝在手,你就算是一头猪你都能成仙!” 话糙理不糙,虽然秦远总觉得系统用猪来比喻是不是在暗地里骂他,但他一想到原著中的关于这枚玉佩的描写…… 秦远的呼吸顿时就急促了起来。 …… 又过了不知道有多久。 月黑风高的夜晚,秦远在外面喂了无数只蚊子,他蹲在墙根蹲得脚都麻了也没看见有什么人闯入秦家。 就当他以为是系统在耍他的时候,忽然间,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来了!”秦远瞬间精神了。 这会已经接近半夜,多数秦家人都已经入睡了,他们明天还要起来忙活家主的寿宴,必须得早早就养足精神。 变故也就是在这一刻发生了。 一群气息诡异的黑袍人杀了进来,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冲着秦家的祠堂来的。 守卫的阵法被破坏,院子里的异响也惊醒了昏睡的秦家人。 秦河和一众族老最先赶出来,看见黑袍人想要往祠堂的方向走,他们连忙在半道将人拦截下来。 “哪来的贼子,竟然敢闯入我秦家?!” 黑袍人默不作声,可一出手就直接击穿了一位族老的丹田。 手段之狠辣让人不禁感到胆颤。 而秦河的面色也有些难看,他能感受到这些黑袍人的实力远在他和一众族老之上,如果真要拼命,秦家未必会是他们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缓和下来:“诸位深夜来我秦家可有什么要事?若是要些金银财宝我秦家可出上万之数。” 黑袍人还是一动不动。 秦河咬了咬牙:“十万!” 黑袍人依旧没动。 “二十万!” 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秦河整个人都是肉疼不已的,二十万已经是秦家快一半的家产了,也是他这个家主能调动的最大数字。 再多,秦家就算挺过这一关也要衰落了。 只可惜黑袍人要的不是钱财,他们真正要的东西在那祠堂里面。 眼见秦河一行人迟迟不肯让开,黑袍人不再犹豫,迅速出掌击向秦河的心脏。 “家主/父亲!” 来不及阻止这一幕的秦家人痛声大喊,就连秦河也以为自己要必死无疑了。 然而, 一道白色的灵光闪过,巨大的结界阵法拔地而起,将在场所有的秦家人都笼罩了进去。 黑袍人想要上前却被一层看不见的隔阂给挡开。 “这、这是……?” 秦家人一脸诧异,唯独秦河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防御符。 上面的灵气微微有些黯淡,显然是已经被自动被激活了。 而就在秦家人心情感到无比复杂的时候,有下人急急忙忙从祠堂的方向跑来。 “不好了!后面走水了!” “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下人的一句话成功吸引住了两拨人的主意。 秦河一边警惕着结界外的黑袍人,一边嘱咐下人和婢女赶紧去灭火。 黑袍人此刻也顾不上这些秦家人了,他们赶忙冲向祠堂,想要趁火势加剧之前找到这次的任务目标。 秦家人也连忙跟了上前。 另一边,在前院最混乱的时候,秦远也浑水摸鱼地爬墙进了秦家。 踩在青石砖上,秦远也不得不感慨自己的好运气。 他翻进来的隔壁院子就是秦家供奉先祖的位置。 原本守在这里的护卫也跑去前院了,秦远这会走在这里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任何人会跳出来拦他。 “快,玉佩被藏在了阵法下,你先用血滴到符阵上前!”系统在脑海中催促道。 秦远不知道还要用血,他找不到刀,只能敲碎花瓶用瓷片来割破手指。 “血太少了,割手腕!”系统又喊道。 “怎么要那么多血?秦悬渊不是一下子就打开了吗?” 秦远忍不住有些抱怨。 “秦悬渊是秦家嫡系,血脉纯正当然不需要那么多。”系统也有它的道理。 靠! 这不是变相在说他血脉不纯吗? 秦远嘴上骂骂咧咧的,手里的动作却不慢。 毕竟已经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个玉佩说什么他也要得到! 一滴滴血没入进青砖里面,那地底下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将流淌到缝隙之中的血液全都吞噬吸收了进去,一点痕迹也不留。 秦远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好……了……没……?” 他现在连说话都非常吃力。 “好了!” 第19章 随着系统的一声大喊,秦远面前的青砖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内是一个古朴的木盒。 “快打开它!” 用不着系统的催促,秦远已经连扑带爬地来到了木盒的面前。 他满怀欣喜地打开。 下一刻。 笑容蓦然僵在了他的脸上。 “空的?!怎么会是个空的?!” 秦远看着空空如也的木盒,有些不可置信地大喊着。 “不可能啊,玉佩就放在这里的。”系统也傻眼了。 可哪怕秦远把缝隙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是没能找到那一块消失不见的玉佩。 满心的期待就这样落了空,秦远整个人都傻了。 于是等到秦家的众人和那些黑袍人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鬼鬼祟祟蒙着面的人趴在地上,怀里还揣着一个木盒…… 同样是在秦家,无人关注的角落里。 秦悬渊收拾好了行礼,他遥遥地往火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即转身离开了这个曾养育了他近二十年的地方。 而那枚被秦远苦寻不得的玉佩就挂在他的腰间,与另外只有半枚的玉佩放在一块,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的柔光。 第17章 龙王坟 滚滚的黄沙漫天,灼热的气流一阵接着一阵。 寻常人若是没有任何防备就这样行走在外头,恐怕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炎热的太阳给晒死。 而得益于车轿上设置的阵法,哪怕外面已经是酷暑难耐,里面却依旧清清凉凉,维持在一个能让人感到最舒服的温度下。 车夫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 虽然这车还是他的车,但里面的装潢已经变得连他都不认识了。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傀一从来都不会让薄倦意受委屈。 他把车厢内一切能换的东西都换了,又往桌面摆放了糕点果子和解暑的梅子汤。 以及不知道是不是要敲打某个得意忘形的狐狸,傀一还给薄倦意的脚下铺上了一层崭新的狐皮。 嗯,还是纯白色的那种。 狐狸:“……” 嘤! 它满眼含泪地将自己埋进薄倦意的怀里,毛茸茸的大尾巴抖啊抖啊,那模样别提有多么楚楚可怜了。 薄倦意安抚地揉了揉它的耳尖,又取出来一枚丹药喂给怀里的小狐狸。 车夫眼尖,一眼就看出来薄倦意拿出来的是兽灵丹。 这种丹药能强化妖兽的血脉,现在市面上一颗的价格将近要五百灵石,而且是有价没市,一般人就算侥幸得了几颗也不会随意乱用,他们往往要留着给自己的本命灵兽提升品级。 像薄倦意这种眼都不带眨一下地就给宠物狐狸喂的做派,车夫还是第一次见,即便这枚丹药不是他的,他看得也不免有些心疼。 一个除了好看就一无是处的狐狸吃兽灵丹不是浪费吗? 不过薄倦意却并不觉得浪费,他炼丹的成丹率很高,一炉丹药最终能留下的有十之八九,寻常人感到稀罕的东西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神霄降阙的鸟为什么一个比一个胖? 还不是有个天天拿极品丹药当糖豆给他们喂的小主人。 狐狸跟了薄倦意,也算是蹭上了神霄降阙那些鸟儿才有的待遇了。 它吃的开心,一时间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委屈地嘤嘤嘤。 ……好一只会变脸的狐狸。 车夫不禁啧啧称奇。 “前方就是荒原战场?” 把狐狸安抚好了以后,薄倦意这才有空看向车夫。 后者点了点头,黝黑的脸庞上还带着被热浪热出来的汗水。 “我们喊那叫刹海,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古战场。” 刹海,在佛教的语言中是水陆的意思。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脚下的这片地区还不是沙漠,而是一片泽野。 数万年前,人、妖、魔三族在这里展开了一场大战,战争持续了上千年,期间有无数生灵陨落,尸山血海,整片泽野流的都不是水,而是粘稠的鲜血。 书籍中但凡是有记载这场战役的,都会不约而同地提上一句:那是一副宛如末日般的景象。 人族元气大伤,却也成功把侵略进他们家园的妖魔两族赶了出去。 自打那以后,三族定下互不侵犯的条约,上界的格局也迎来了最稳定的一段时期。 人族人数众多,又是战役的获胜方,占据了中心位置最好也是最广袤的大陆。 妖族分出了海族、羽族和陆上走兽这三部分,海族镇守东部的无边海,羽族和陆上的走兽则退隐到南部的万妖之都。 至于死伤最惨的魔族,只能灰溜溜地跑到西边从极幽渊的深处,轻易不再出来。 而雁城郡地势特殊,刹海以前是三族交汇之处,后来成了三族的战场,再后来到现在,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众多修士热衷的‘掘宝地’。 不管是曾经遗留下来的法宝,还是埋藏在地底下的妖兽尸骨,凡是能翻找到一星半点,都足以让普通修士一夜暴富。 因此,这里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修士前来,当地人也做起了向导、拉车的生意。 车夫就是其中之一,他主动告诉薄倦意:“你们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龙王坟,只有那里才有最显眼的白骨。” “龙王坟?”薄倦意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车夫见他好奇,也不隐瞒:“对,这也是我们当地的一个传说了,据说在那场大战中,先后陨落了十几条龙,其中有一条就掉在了附近了。” “当时的先祖听见异响还以为是地动,跑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条金色的巨龙。” “那龙身很长也很高,目所之及都是它的身体。” “但奇怪的是这具龙尸在第二天的时候就消失了,先祖此后也再没有看见它重新出现过,一代一代传下来,大家也都管那里叫龙王坟了。” 这说法倒是和那个地摊老板说的能对得上。 薄倦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狐狸的尾巴。 既然有龙族陨落过,那么那里能有鳞心石的踪迹也就不奇怪了。 倒是车夫提醒了一句:“虽然这话说出来可能扫公子您的兴,但我还是要先说清楚,龙王坟我也带过不少客人前去,可那里除了沙子就是石头,没什么好稀奇的,公子要想淘点宝贝,不妨到战场的中心走一走。” 薄倦意知道车夫是好意,不过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龙血花而来。 这东西入药是极上乘的材料,还是破劫丹的主药之一。 薄云烨的生日就要到了,薄倦意想在老祖的生辰的那一天炼制出破劫丹送给对方。 也正因此,龙血花对他而言不止是一个宗门任务。 车夫见薄倦意的主意不变也就不再劝了,反正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来这里也不是真的为了寻宝来的,好奇、好玩、有趣才是他们会选择的目的。 他走出去拍了拍骆驼,加快了车速。 不到半日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那个地摊老板口中的白骨堆旁边。 从这里开始骆驼就没办法行走了,再往里只能步行。 薄倦意披上宽大的斗篷,将狐狸抱在怀中。 他没有要求车夫跟着他们进去,而是让傀一再拿出一袋灵石。 “你在外边等着,我们进去里面看看。” 车夫拿了灵石自然也乐得清闲。 “那公子您到时候出来喊我一声就是了。” 薄倦意点点头,他还想把狐狸留在车上,但后者怎么也不愿意,小爪子紧紧勾着薄倦意的衣服,嘴里还嘤嘤嘤的。 无奈之下,薄倦意只能把狐狸也给带上。 一人一狐一傀儡就这样继续往深处走。 第18章 归去归去(重修) 白骨堆,正如其名那样,四周都是散落的白骨。 这里是整个刹海地势最低的位置,源源不断的流沙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经过了千年万年,最终形成了这白骨累累的堆积之处。 薄倦意的衣袍被风声吹得猎猎作响,他带着狐狸和傀一走进这里,感觉就像是走入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 距离得近了,那高高垒在地面上的骨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它们上面早已经没有了血肉,只有一根根白色的巨骨在风沙的呼啸中泛着森冷的光泽。 这些埋葬的都是曾经在上古时期叱咤风云的大妖,他们为了族群而战,最终魂归异乡,只余下那一具具骸骨伫立于此,风沙侵蚀不坏,雨水腐蚀不穿,经历了数万年的时光,仍然让无数赶赴而来的修士能从这庞大的尸骨中窥见他们昔日的风采。 人行走在其中,似乎也会感觉自己变得格外渺小。 “呜——” 有呜咽的风声从远处传来,带来了一阵凄冷之意。 薄倦意站在骨堆下,仰望着累累的白骨,耳边仿佛还能依稀听见数万年之前那苍莽的号角声。 第20章 兵戈相接,冲天的厮杀,怒吼。 一幕幕激烈又壮阔的战斗在眼前浮现。 先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守疆拓土,驱赶妖邪。 如此种种……这才有了如今人族兴盛的局面。 可以说,没有这些先辈的牺牲,人妖魔三族也不会达成最终的和平。 薄倦意犹记得在薄家族谱的第一页,从那位身为女子却极具传奇的家主开始,往下数十位薄家嫡系都死在了这场三族的战役中。 这是薄家的荣耀,也是薄家的伤痛。 甚至薄家内部曾隐隐有传言说,薄家最神秘的老祖,薄云烨也曾参与过这场战役,是唯一一个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薄家人。 传言是否真实还有待商榷,但薄倦意作为薄家的后人,他自然知晓自己今天能够享受的一切离不开这些先祖的牺牲。 思及至此,他拿出了一截线香。 火焰点燃的一瞬间,白烟袅袅地散在了风中。 空气中传来了少年的歌声。 狐狸听见薄倦意的声音时还以为是在对它说话,然而当它仔细去听才发现少年唱诵的是祭文。 低哑的嗓音宁静、平和,带着某种能够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在这荒凉苍茫的大地上,薄倦意一个人的声音就传了很远很远,远到仿佛能够触及彼岸。 风声凄凉幽怨,渐渐地,渐渐地,唱悼的韵律和风声融合在了一起。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那些曾经死去的亡魂也好似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他们茫然地看着桑海变成了苍田,看着身后无人收殓的尸骨,看着后人为他们唱诵的挽歌。 他们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然死去,原来属于他们的时代也已终结。 昨日犹生,今日为魂。 这渺渺万载的光阴,跨越的是生与死的距离。 “时间可过得真快啊……” 一抹幽幽的叹息落下,带出了无限的惆怅。 众鬼静默不语,直到香火燃尽,才有一位穿着倩红色长裙的女子婷婷袅袅地走到薄倦意面前。 她笑了笑,脸上的笑意明媚且肆意。 “谢谢你,人族的小家伙,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继续蹉跎多少岁月。” 薄倦意没想到他的无意之举会将亡魂唤醒,“晚辈力所能及之事,只愿前辈能早登仙途。” 他没有接受女子的谢意。 后者脸上的笑意更盛,她被薄倦意这幅严肃正经的模样给逗得笑出了声。 “真可爱。” 女子伸出手想去揉一揉薄倦意板起来的脸颊,临到头却改变了主意。 她像个长辈那样温柔地抚摸过薄倦意的头顶,指尖划过银色的发丝,最终停留在鬓边—— 一朵浅白色的小花被她别在了薄倦意的耳后。 “这样才对。” 女子满意地笑了。 “我如今这幅样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了,这朵荼蘼花就算是我送你的礼物,权当圆了我们这场相隔了上万年的缘分罢。” “前辈……” 薄倦意还想推辞,可女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柳腰轻摆就转身走了。 而下一个上来的是个浑身充满了戾气的魔修。 他头上长着犄角,语气却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可怕。 “是你将我唤醒的?怎么还是个小奶娃娃?”他看着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少年,轻声啧了一下。 “罢了罢了,我奉重虽然为魔,却也知道有恩必报,你今日帮我了大忙,你以后就是我魔族的座上宾了,倘若我子孙不绝,他们将任你差遣。” “……” 薄倦意有些哭笑不得,他摇了摇头,“前辈言重了……” 道谢可以,任他差遣就不用了,不然他怕老祖忍不住会一剑砍过去。 只可惜眼前的这位魔修是个霸道的性格,他说出来的话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薄倦意不接受也得接受。 甚至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和前面的女子一样,摸了摸薄倦意的头顶。 只不过魔修的手劲儿大,傀一给薄倦意梳好的头发都被弄乱了。 有了这两位的开头,余下的众鬼不知道是不是不甘示弱,一个个也陆陆续续走到薄倦意的面前道谢。 “你是我人族的后辈?很好,有你这样的薪火存在,我人族何尝不能再兴盛个千载万载!” “唉,人族真是出息了,这么漂亮的娃娃怎么就不是我妖族的呢?” “你能和我说说现在还有青岚宗吗?那是我的家,我师父师娘和我那些师兄弟们都在山上还等着我回家,可惜我还没能和他们道别……” “万年之后的天空也是这样的明媚,谢谢你,让我还能再次看一眼这个世界。” “真好啊,没有战乱的世界,如果那家店还在,我一定要买一壶酒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偷偷告诉你,我埋了很多的宝贝,那是我准备娶媳妇用的,不过现在也用不上了,就都给你了。” “我没有亲人了,唯一的老娘也葬在了岐山,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我带份桂花糕去那里看一看吗?” “湖州城的雪停了,我也该去找她了。” …… 众鬼一个接着一个走来,他们絮絮叨叨,说什么的都有。 没有头绪也没有前因后果,想到哪里说哪里。 说是向薄倦意道谢却更像是在说一些道别的话。 一些曾想要说给至亲之人却未能来得及说出的话。 时间最过无情,或许在他们记忆中,自己上一秒还在战场上拼死厮杀,下一秒却已然匆匆万年过去了。 他们熟悉的亲人、家园都不在了。 万般情绪无处可诉,无处能寄托。 他们只好用这种方式在这世间留下最后的几句只言词组。 而薄倦意此刻的更像是一位聆听者,他从一开始面对众鬼的善意还有些不知所措,到后面慎之又慎地记住了他们每一个的面孔和说的每一句话。 以灵力为笔,刻录进玉筒里。 一句一句,越来越多亡魂的故事被记录下来。 薄倦意的脸上也渐渐冒出了汗珠,他先前在唱诵祭文的时候就已经消耗了不少灵力,现在为了能更好收录亡魂的话,他用的是最严谨也是最不容易丢失的方式来记录。 每一笔都极耗心力。 可哪怕薄倦意已经脸色微白,他也没有让亡魂停下来,始终认真专注地把每一个字都记录了上去。 还是最开始的女子注意到了薄倦意那藏在袖子下,那纤细、玉白、微微打颤的双手。 众鬼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面前的这个少年只有金丹期的修为。 金丹期。 放在灵气充沛的上古时期,妖族七八岁的小崽子都有元婴期的修为,金丹期估计只有一些刚出生的幼崽才会如此弱小。 而少年的岁数于他们而言也确实如同幼崽。 实在是太小了。 让一个本该需要保护的幼崽为他们耗费心神,众鬼的良心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被摸头的时候薄倦意还有些懵,他的唇瓣微微抿起,原本被傀一梳好的发辫这会也彻底乱了,银白色的发丝凌乱地垂了下来。 一双漂亮的凤眸也因惊讶瞪得圆溜溜的,水润茫然,衬着那雪白的肤色像极了一只被摸了肚子的狸奴。 虽然良心很痛,可看着这一幕,几乎每一个和薄倦意对话过的亡魂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连据说最高冷也最讨厌小孩的魔修也不例外,甚至还有热辣奔放的魔修小姐姐差点就要亲在了薄倦意的脸上。 还是薄倦意拼命拒绝,贡献出脸蛋让揉才逃过一劫。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缕缕金色的光芒就这样从众鬼的身上流入进薄倦意的体内。 队伍的最后一位是个人族的女修。 她穿着甲胄,长相飒爽,笑起来仿佛有万千星辰落入她的眸中。 “我们吃过很多苦,也流了很多血,可看见你,我忽然发现这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她没有想要记录下来的任何事情,只是轻笑着对薄倦意道:“现在是你们的时代了,我也要和你说声再见了。” 薄倦意握着玉筒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往女修身后看过去,发现原本漫长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尽头。 他蓦然回过头,而那些曾和他道过别的众鬼就站在他的身后。 见薄倦意看过来,他们摆了摆手,做出一副告别的动作。 “再见了,人族的小可爱,希望以后有缘我们能在仙界再见。” 随着红衣女子的最后一句话落下,一道漆黑的巨门显现于世。 那是幽界之门,特意为了引渡亡魂而来。 众鬼也似感应到了召唤,魂体开始震荡。 数万年之前,他们是对手也是仇敌,可在数万年之后,他们却一起共同踏上了这条轮回路。 第21章 “等等!” 薄倦意眼底闪过一瞬的恍惚,他想要上前拦住他们,可没等他跑过去,鬓角别着的小黄花就掉了下来。 少年下意识弯下腰想把小花捡回来。 可风沙一吹,花瓣飘零四落,一下子就淹没在茫茫的黄沙之中。 最终什么也没有剩下。 而就和这朵花一样,待薄倦意重新抬起头,那些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内。 ……他还没有跟他们说再见。 薄倦意微微抿起唇,睫羽轻敛下来,神情有些落寞。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少年低落的情绪,刚刚没入他体内的金光浮现出来,如同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少年环抱在其中。 天际也响起阵阵仙音,霞光万道,似有凤鸣龙吟之声在云层回荡。 下一刻。 比薄倦意身上的金光还要耀眼的光芒直直地从天幕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功德金光?! 狐狸诧异地瞪大了的双眼,连尾巴也不晃了。 它忍不住伸着爪子拍了拍旁边的男人。 “……” 没有回应。 狐狸疑惑地扬起脑袋,却看见傀一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 第19章 修为提升啦 身形高大的剑傀自从踏入这里开始就变得格外沉默,面具遮盖住了他的脸庞,让人无法分辨他此时的神色。 狐狸眼见对方迟迟不动,忍不住又戳了戳男人的小腿。 “嘤?” 你没事吧? 傀一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垂着眸,放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攥起,力道之大,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明显凸起浮现出来了。 狐狸这时才发现男人浑身紧绷,气息沉重,仿佛是在极力忍受着某种痛苦一样。 “归去……归去……” 冥冥之中有道声音一直在傀一的耳畔不停地呢喃着。 “莫要留恋……莫要执迷……” “归去……归去……” ——去? ——去哪里? 傀一的眼底有一瞬间的失神,可很快他的眸色就再次变得清明。 待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男人抿了抿唇,双眸骤然冷了下来。 ——他哪也不想去,他只想待在主人的身边! 那道声音见他迟迟不为所动,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 就像是在念着经咒。 一声接着一声。 “归去……归去……” 傀一始终不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似是在被强行抽离,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这具躯壳挣脱。 眼前不断有各种画面闪过,最终却定格在了暖色的烛光下,少年困倦时轻声唤他的模样。 “傀一。” 绵软的一声落下,男人垂在眼睑的睫羽蓦然颤了颤。 狐狸原本还在担心傀一到底有没有出事。 然而下一刻,它就整一个被男人给拎了起来。 傀一揪起地上的狐狸,他不顾对方的挣扎,冷声嘱咐道:“看好主人,不用管我。” 随即他将狐狸往薄倦意的方向一丢,自己却转身往反方向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走去。 刚被扔出去的那一刻狐狸还是气愤的,但它没想到傀一说走就走了。 看着男人的背影,狐狸一愣,下意识想要抬腿去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可刚迈出一步它又想起来薄倦意还在旁边,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好奇,把爪子又收了回来。 天幕上的金光还在持续落下。 万丈金光洒满了薄倦意的周身,耀眼夺目,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 而在淡金色的光辉笼罩下,少年双目紧闭,被金光簇拥环绕,眼尾下的那颗红色泪痣也好似漫天的神佛因悲悯众生而流下来的一滴血泪,艳红如血。 如此庞大的功德金光,狐狸还是第一次见。 寻常的修士一辈子身上能有一两缕的功德金光已经是世所罕见的善人了。 更多的一些的也就只有那些讲究普度众生的佛修亦或者是有大造化的人身上才会有。 它也曾听说过人族那边有专门修功德的修士,他们一生只做善事,留在凡界帮助凡人,不杀生也不求回报,每天过得苦哈哈的却自得其乐。 可即便是这些人,他们能得到的功德金光也不如少年身上的耀眼。 死在战场上的亡魂何其之多,他们生前杀戮太重,死时含怨,尸骨又曝露荒野多年,薄倦意的无意之举,却是让他们从怨气中清醒过来,有了能重入轮回的机会。 他们感激薄倦意,心甘情愿将自身所余下的最后一点灵力送出。 天道见证了这一切,故而才降下了这场的金光。 薄倦意沐浴在金光中,他朦朦胧胧地感觉此前一直隐约触碰得到,却无法打破的隔阂似乎消失了。 那股积郁在心中的闷气也缓缓消散,连半点痕迹都没有剩下。 一股股精纯的灵力自发地在丹田内循环,速度比以往都要快很多。 一遍两遍三遍…… 薄倦意身上的气息逐渐攀升。 金丹后期、金丹圆满、元婴初期、元婴中期、元婴后期。 最终,薄倦意的修为稳定在了元婴大圆满,堪堪一步就能突破化神。 这速度不说是人族,哪怕是得天独厚的妖族也没有一次能连跳六个小阶段的。 十九岁的元婴,这天赋说出去谁能不震惊? 更重要的是,修为一下子提拔那么快,旁人多少都会有一些根基不稳的情况。 可薄倦意却没有。 他的灵力是亡魂们自愿送出的,又经由天道的功德金光加以巩固,修为不仅凝实,连经脉都被拓宽了不少,灵力游走在其中,畅通无阻,再无滞塞。 渡劫的雷云迟迟才飘来,象征性地给了那么一点小雷就又飘走了。 过程之快,堪称是狐狸见过最轻松的一场雷劫了。 薄倦意甚至都没有察觉到雷劫的来过,他拼命吸收着周身的功德金光,眉心处隐隐有一枚火红色的印记浮现,却又在下一刻消失不见了。 远处仙音袅袅,凤鸣声高亢,一时间压过了龙吟。 处在下界的秦悬渊似有所感,他取出微微发烫的定婚信物,上面的凤凰羽色鲜亮,光华熠熠,对比之下,一旁的黑龙就显得要黯淡很多。 五爪皆被锁链束缚,挣脱不得,黑漆漆的鳞片上没有一点光泽。 他试着将心头血融入进去。 血液在玉佩上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吸收了进去。 玉佩依旧没什么变化。 秦悬渊的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他继续逼出心头血,滴落在玉佩上。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玉佩终于泛起了一点灵光。 黑龙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咆哮着冲进了秦悬渊的眉心。 后者双目一黑,再次睁眼时已经来到了一处高大宏伟的宫殿。 有一名无面人驻守在这里。 他看见秦悬渊的到来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只是嗓音平淡地询问:“你用什么?” 秦悬渊毫不犹豫地说出他的答案。 “用剑。” 无面人点点头:“剑阁十二试炼,通关即可获得钥匙。” 这和上一世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秦悬渊的眸色动了动,但他没有退却,反而战意沸腾地看着眼前拔地而起的十二层楼阁。 上面上书——剑阁。 铁画银钩,气势磅礴。 冲天的剑意一拥而下,秦悬渊却抗住了所有的压力,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进了里面。 …… “快找找,那小子就在这附近!” 下界,城郊附近。 戴着面具的黑袍人四散开来,谁也没注意到,身后茂密的灌木丛内正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秦远忍着痛楚一动不动地趴伏在长满了倒刺的灌木丛内,他手里的符纸发出莹白的微光笼罩在他的周身,在旁的人看来,这片灌木丛就只是一片灌木丛,连神识扫过去也发现不了什么异常。 黑袍人检查一番也没有发现躲在里面的秦远。 时间紧迫,他们不得不放弃这里,转而去其他地方继续寻找秦远的身影。 看着那些黑袍人逐渐走远,秦远却没有轻举妄动,他又等了一个时辰,确认黑袍人是不会再折回来之后才起身站了起来。 “滚开,真晦气!哪来的穷叫花子,别挡在这里碍事!” 这已经是秦远第三次走到客栈被人赶了出来。 他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刮得一条条,哪还有先前那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看上去跟路边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客栈的小二甩了甩汗巾,做出驱赶的姿势,还把两个客人吃剩下的馒头扔到秦远的脚下。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秦远当即就涨红了脸,跳脚着大喊道:“我不是要饭的!我是秦家的少爷,我有钱,我要进去消费!” 第22章 小二可不管那么多,里面还坐着不少食客,就秦远如今的打扮放对方进去他们生意还做不做了? “你一个臭乞丐算哪门子的少爷,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秦远当然不想走,但他不走,小二却有的是办法‘帮’他走。 被丢进小巷里的那一刻,秦远的嘴里还在愤愤不平地咒骂着。 “你们等着,我可是天命之子,等我变强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们!” “呸!什么天命之子,身上连个子都没有,还是好好做你的乞丐去吧!” 小二听到这话讥笑了一顿,临走时还把丢给秦远的馒头踩了一脚。 “嘶~” 秦远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着四周乱糟糟、臭烘烘的地方,又看了看远处几个躺在地上的乞丐,这才发现小二是把他扔进乞丐窝里来了。 这是真把他当成上门要饭的乞丐了? 秦远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系统,你说好的那天是秦家被灭门的日子呢?怎么他们全都还活着!” 现在好了,秦家在悬赏他,那群黑袍人也在追杀他! 就是因为那一个破木头盒子! 他说里面没东西,可根本就没人信。 秦远这些天一直在东躲西藏,连睡觉也没敢睡,生怕下一秒黑袍人就将他捉了去。 而他受那么多罪是谁的原因?还不是系统给了他错误的消息。 系统没有理会秦远的愤怒,语调依旧冷冰冰的。 “系统不会出错,秦家的玉佩就在祠堂。” “那你说为什么里面会是空的?”秦远也怒了。 “系统不会错。” 系统只是反复强调这句话,可在秦远听来就像是对方在强撑着找借口一样。 他不愿意再理系统,后者也在介意秦远动不动就埋怨的性格。 一人一系统的关系在一刻达到了冰点。 天色暗沉下来,秦远的肚子也饿了。 他这时候想起来小二丢给他的那两个馒头。 那两个馒头早就冷了,上面还被小二踩了一脚,留下了大大的一块黑印子。 秦远看着这馒头的模样,怎么也下不去口。 他以前就算生活再落魄也没落魄到会去捡地上没人要的馒头来吃,上面那黑色的脚印看着就让人反胃。 然而就在秦远犹豫纠结的时候,被馒头诱惑着的乞丐们无声无息地围了上来。 秦远会嫌弃这个脏了馒头,乞丐们可不会,他们饿着了什么都吃,如今看见个愣头青不藏着掖着也就算了,还明晃晃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拿出来。 他们等了一会,见秦远没有吃的打算便几个人传了传眼神,待秦远发觉不对劲的时候,他前后左右都被乞丐们包围了。 “你们要干什么?” 秦远慌张地大声叫喊着。 但他的力气哪比得过那么多的乞丐,一下子就被打得趴了下来。 手腕的伤口蹭在地上,重新裂开,鲜血不断涌出,又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血液纷纷流到了秦远的身下,被他怀中的木盒给吸收了。 一道白光闪过,巷子里还哪有秦远的身影? 只有一滩鲜血。 余下的乞丐们见到这一幕都以为大白天见鬼了,连忙吓得慌乱而逃。 而秦远则出现在一处宫殿内。 有人问他:“你用什么?” “剑。” 秦远不知道,这将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后悔的一个字。 第20章 藤蔓缠绕 这场功德金光足足降下了有一个时辰,那天际的金色霞光才逐渐散去。 幽界之门也悄然关闭。 黄沙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是上边原本高高垒起的白骨全都消失不见了,或许以后再来这白骨堆就要改为叫黄沙堆了。 狐狸拔腿就往薄倦意的方向跑。 刚刚天降功德的场面动静不小,刹海附近的修士应该都看见了,那黑不溜秋的家伙不在,它得保护好美人才是。 然而意外往往发生在让人,啊呸是让狐最猝不及防的时候。 狐狸马上就要跑到薄倦意的身边了,它的尾巴也高高翘起做好了等待抚摸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薄倦意胸前悬挂的玉佩发出一阵亮光。 大地传来剧烈的晃动,一声长长的龙吟自地底的缝隙响起。 带着恒古悠远的气息,龙吟声震耳欲聋。 在刹海内听见的修士实力稍微弱点的都感觉到体内一阵血气翻涌,哪怕已经死了千年万年,龙的威严仍然不损分毫。 狐狸勉强扒拉住面前的一根枯枝,因为地动扬起来风沙迷住了它的双眼。 而等到它的眼睛能够再次视物的时候,少年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 看着空荡无人的四周,狐狸直接就愣住了。 它的美人呢?它那么大的一个小美人呢?! …… 被狐狸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薄倦意却是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里草长莺飞,鸟语花香,像是某处不被外人所打扰的世外桃源。 而薄倦意就摔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一只正在旁边啃食青草的小白兔见状,蹦蹦跳跳地跑到少年的身边。 它试探着脑袋去拱了拱少年的颈窝。 薄倦意迷迷糊糊间就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他的脖子上蹭来蹭去,他茫然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兔子? 或许是少年温热的体温吸引了它们,一大群毛茸茸的兔球正趴在薄倦意的身上,要不是薄倦意及时醒过来,他可能都要被一堆兔子给埋了。 ……但白骨堆哪里来的兔子? 薄倦意蹙了蹙眉,往四周一看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那茂密的树丛和翠绿的草地绝对不是雁城郡该有的风貌。 更关键的是, 薄倦意拎起一只兔子,后者用红通通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他敢保证雁城郡不会有只出现在南地的幽影兔,大漠炙热的气候和风沙是无法让这种只食新鲜青草的娇贵生物活下来的。 所以可以肯定,他现在已经不在那片古战场上了。 想到这里,薄倦意将兔子放下来,他试着联系傀一,却发现这里像是有什么禁制一样,他没办法联系上外界,所有放出去的神识也都被弹了回来。 秘境? 类似的情况薄倦意只在一些特殊的秘境上见过。 不过具体到底什么情况…… 他微垂下睫羽。 还得先查探一下才能知道。 薄倦意把蹭到他身上的兔球一个个拎下来,后者倒也乖顺,蹭了蹭少年的小腿就主动跑开了。 薄倦意在原地停留了一下,过了片刻才沿着兔子走过方向前进。 幽影兔的灵智不低,它们嗅觉出众,对危险有着极高的敏锐度,也因此往往它们走过的地方一般不会有什么大型的野兽在。 这个地方是薄倦意第一次来,出于谨慎考虑他暂时还不想和这里的掠食者对上。 走了快半个时辰,薄倦意除了最开始遇见的那群幽影兔以外就没有碰见过其他的野兽。 当然也没有碰见过一个人。 这片草地很大很大,如果不考虑其他的因素,单论风景来说这里还是很不错的。 可薄倦意见识过神霄降阙在冰雪中万木齐发的壮观,再看这四周的景色就多少显得有些单薄了。 尤其是这里给他的感觉总有点哪里不对。 “沙沙——” 树叶被风吹起,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薄倦意抬起双眸,循声望前看去,发觉那竟然是一棵树冠茂密的参天大树。 大树的树干很粗,一层又一层的枝丫上还垂落下一条条长长的枝蔓。 被风一吹,枝蔓轻轻晃动,摩擦间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也就是刚才被薄倦意听见的沙沙声。 “这是……?” 他迟疑地往前走了两步,在靠近树干的时候,薄倦意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灵力比外面要更丰沛,还有一股极为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 灵气团没入体内那一刻,元婴轻震,他的四肢百骸都传来舒泰的感觉。 “呼……” 薄倦意不由地呼出了一口气,灵气运转一圈后,他刚刚提升的境界也巩固了很多,隐隐有冲破关窍之势。 经过了这么一遭以后,薄倦意再看这棵大树的目光已经俨然不同了。 他认出来这是一棵悟道树。 观其叶片的成色,应该在此生长有上万余年了。 这东西在整个上界都找不到几棵,要不是薄倦意从小熟识草木,恐怕也不能迅速就将它辨别出来。 《太乙木经》有云:凡木历经红尘,有缘者可成道,成道后能清心明目者有提升悟性之效,是为悟道树。 悟道树的作用就只有一个。 第23章 那就是能够提升人的悟性,帮助人更快领悟到属于自己的道。 光是这凭这一点,整个上界就有不少修士为它趋之若鹜。 薄倦意虽然早就坚定了他在丹道一途上的决心,但不妨碍他在看见这棵悟道树之后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动。 悟道树的叶子、枝条都是炼丹的上好材料。 他拿出一把用玉打磨的小刀,对着眼前的大树比划了两下,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刀比较好。 最终,薄倦意选定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枝桠。 他挽起衣袖,两三下就爬上了树枝。 垂在树枝下方的翠绿藤蔓微不可闻地动弹了一下。 这动静稍纵即逝,薄倦意处在上方并没有感受得到,他还在小心翼翼地将叶片完整地从树上取下来。 藤蔓等了一会儿,见没有薄倦意没有发觉,它才开始缓缓挪动。 一点一点……悄无声息。 它就像是一位老练的猎手,知道在捕猎的时候要尽可能放缓一切动静,不去惊扰到陷阱中的猎物。 薄倦意并非没有警觉,可他防备的更多是嗜血的野兽,而藤蔓的气息早就跟悟道树融为了一体。 借着树叶的遮蔽,很难让人发现它的异常。 等到薄倦意意识到危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粗壮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四肢,将他拖离了树枝。 由于先前藤蔓并没有释放出任何恶意,薄倦意身上的那些防御法宝和禁制也没有被触发。 以至于藤蔓很轻松地就将少年束缚了起来。 “什么东西?!” 薄倦意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给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挣动着手腕,可他一动,藤蔓就立刻缠紧,它的蔓茎很柔软,缠紧后也没有使薄倦意感觉到疼痛,只是这种受制于人的姿势还是让他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 “放开。” 薄倦意冷冷地呵斥一声。 然而藤蔓对此却充耳不闻,它缠绕在少年的身上,亲昵紧密地贴着那细腻柔软的肌肤。 薄倦意只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在他的身上攀爬,那藤蔓的外表粗粝,与柔嫩的肌肤摩擦而过的时候往往能引起少年生理性的一阵轻颤。 而在薄倦意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根比其余要深一些的藤蔓小心地勾住了他的腰带。 似乎是嫌弃少年身上的衣物太过碍事,藤蔓试图想要将这里给解开。 一道凌光闪过。 刚刚才触碰上薄倦意腰间的藤蔓就被切断了一截。 残缺的枝蔓掉落在地上。 如它一般的还有它的兄弟姊妹。 小刀被灵力操控着齐刷刷地砍断了所有的藤蔓。 “好狠心的小美人!” 空气中蓦然传来一声幽怨的嗓音。 第21章 要来一起双修吗 “何人鬼鬼祟祟?出来!” 听见那道怪异的嗓音,薄倦意冷着脸,手里立刻取出一条火红色的长鞭。 鞭身环绕着暴烈的火气,甫一出现空气中就瞬间多了几分灼热的气息。 大抵是所有树木都本能地厌恶着火焰,那些还想靠近薄倦意的藤蔓这会儿纷纷避之不及。 见状,粗壮的树干上逐渐浮现出一张人脸。 紧接着,诡异的画面就出现了。 那张人脸像是从树干中挣脱出来了一样,露出了人类的胳膊、胸膛还有大半个腰腹,而再往下则是一条滑溜溜的蛇尾。 这半人半蛇的妖物也不知在这里活了有多久,完全撑起来的体型几乎快有整棵树那么高。 薄倦意必须得仰着头才能看清楚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有些阴柔妖异的面孔,过于苍白的肤色,藏青色的蛇鳞自眼尾一路蜿蜒覆盖了半张侧脸,即便如此,他的长相也并不算难看,反而相当清秀,有着雌雄莫辨的感觉。 但薄倦意不喜欢对方看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打量着猎物般,贪婪、黏腻又蠢蠢欲动的目光。 原本灵气清明的悟道树也在这妖蛇的衬映下变得阴气森森了起来。 见薄倦意在看着他,那蛇妖也不躲不避,还上前挪动了几步,从树叶的阴影中走出,像孔雀开屏似的展示着自己赤裸的、充满了雄性魅力的上半身。 “小美人,跟我双修可比你摘几片破叶子好多了。” 说着,他还朝薄倦意抛了个媚眼,语气意味深长道:“我保证,你会爱上那滋味的。” 薄倦意的神色平淡,丝毫没有被蛇妖的这几句话激怒。 少年垂着双眸,鸦羽轻拢下来的模样看上去很是乖巧,就连他的声音也很平静,清清脆脆的,冷淡又带着一股子软糯的好奇。 “你是什么东西?蛇妖?”薄倦意有些不解。 对方却笑道:“那种低等的东西怎配和吾相提并论?吾可是有着上古血脉的巴蛇,论跟脚论出身不比龙凤逊色,你若跟了我,以后得道成仙自是不在话下。” 哦,说到底还是个蛇妖。 薄倦意心想道。 至于对方那什么不比龙凤逊色的话他压根信都没信。 要有本事对方也就不会躲在这里了,还得要靠伪装成悟道树来欺瞒过路的修士。 龙凤再没落也不屑于此。 巴蛇此时还不知道他已经被面前的小美人在心里给鄙夷了,他的目光正一寸寸流连在薄倦意的身上。 在薄倦意一开始踏足他的领地时,巴蛇就注意到了这个小美人。 毕竟少年长得实在是太符合他的喜好了。 一副清冷姝丽的长相,身上还有着大世家教养出来的高傲矜贵的气质。 被藤蔓摩擦过身体时小美人的眼尾还敏感地泛起了一抹薄红,像是无暇的冷玉沾染上了娇艳的姝色,真是美而不自知。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欺负,玷/污和弄/脏。 最好是能将小美人的傲骨折断,让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只能在他的身下流出情动祈求的泪水。 种种淫邪的念头在巴蛇的脑海中闪过,他难耐地摇了摇粗长的蛇尾,竟然是当着薄倦意的面就开始自/渎了起来。 薄倦意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这蛇妖会胆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发起了情,直到听见对方那逐渐粗重的呼吸声,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做什么。 少年眼底的眸色就沉了下来。 他微微抿起唇,脸蛋绷得紧紧的。 从外表上看少年依旧没什么表情,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时已经是生气到了极点。 薄倦意的嗓音冰冷:“你叫什么名字?” 巴蛇听到这话还以为是小美人也对他有意,连忙喜出望外地回道:“我叫柳玉茗,不过你也可以唤我一声玉郎或者是……相公。” 哪怕是到了现在,巴蛇的脑子里还是在想着如何占小美人的便宜,以至于长鞭抽打过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暴烈的气浪裹挟着猎猎的风声,鞭影的目的也很明确,抽打的就是蛇妖下三路的位置。 薄倦意一出手就直接冲着废掉对方去的。 在千钧一发之际,或许是归于每个雄性对那一处的危机感,巴蛇挪动腰身,险而又险地在地上滚了一圈,以一种无比惊险的方式躲过了那堪称是致命的袭击。 长鞭擦过蛇尾,甩在草地上的那一刻泥块崩裂,一道蛛网般裂开的缝隙赫然显现于此。 看到这一幕,柳玉茗什么淫/秽/不/堪的念头都没了,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自己差点就阴沟里翻船了! 自古以来就没有男人对自己的命根子不宝贝的,何况还是巴蛇这种性情淫邪、平时里不知祸害了有多少娈童少女的生物。 他当即就愤怒地眯起了那双狭长猩红的眸子。 “好啊!我视你如心肝,还想着和你一起极乐快活共求长生!可如今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将你炼成我的淫/奴,以后日日夜夜都只能在床上服侍我!” “你算什么东西?一条只敢躲躲藏藏的蛇妖。” 薄倦意冷哼一声,论呛人的本领他并不逊于他人。 而他越是这样高高在上,轻蔑鄙薄,就越能戳中柳玉茗那自卑敏感的内心。 尤其是薄倦意说的还都是实话。 为了能吸收龙气,他特意伪装成悟道树躲藏在这里近上万年,空虚冷落的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漂亮的小美人送上门,结果却是个带刺的。 柳玉茗又气又怒:“小美人还是且留着点力气,待会还有得是你叫的时候!” 说罢,一根惨白的骨笛出现在他的手里,柳玉茗轻抚着上面的纹路,脸上还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上一个敢反抗我的,已经被我炼制成骨笛,不过我可舍不得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还是让你做我的淫/奴吧!” 柳玉茗吹奏起笛音,四周的藤蔓顿时被他操控着朝薄倦意袭来。 之前是因为没有防备,但这一次薄倦意却没有那么容易再被藤蔓所近身。 第24章 他甩出游殊白给他的引雷符。 天边立刻落下了几道惊雷,藤蔓还没靠近就被落雷给劈成了渣渣。 柳玉茗不信邪,又唤来了一堆藤蔓。 这次薄倦意直接掏出了上百张引雷符。 万雷轰鸣,整个草原都被惊动了,无数动物误以为是天劫降临,纷纷吓得四散而逃。 曾经有买过引雷符的买家这么说道:如果一张不行,那就两张,两张不行那就三张,至于三张往上,抱歉他是个穷鬼买不起那么多。 而柳玉茗也算是第一个见证了那么引雷符同时使用的人,啊不,是妖。 那棵假的悟道树直接就在雷光下成了灰烬,别说是藤蔓了,连片叶子都没剩下。 柳玉茗由于体型巨大也没能跑得掉,那条粗长的蛇尾被雷击打得皮开肉绽,上面的鳞片脱落下来,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内底。 空气中还散发一股焦糊焦糊的味道。 而造成了这一切的少年却连衣角都没有乱,薄倦意抬了抬下巴,细长的凤眸高傲地注视着趴在地上的蛇妖,神态矜贵从容。 “畜生就是畜生。” 柳玉茗本以为自己会生气,可他看见薄倦意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却莫名感到了兴奋。 小美人根本就不知道,他那轻慢的眼神,高傲的神态对于一个心怀不轨的妖而言是有多么诱人。 真想啊……把他拖拽到身下,用炙热的那一处…… 柳玉茗舔了舔唇,视线打量着少年纤细的腰身。 薄倦意注意到了柳玉茗的眼神,他一鞭子抽过去,实打实地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后者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可即便如此他也贼心不改,故意当着薄倦意的面开口:“唔!美人儿,力气再大点。” 薄倦意顿了顿。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越发难看。 他冷冷地望着柳玉茗,手里的长鞭换成了刚刚的小刀。 “你的话太多了,我不喜欢。” 凌厉的刀锋一转,眼瞅着就要刺破蛇妖的心脏。 可刀剑没入体内的那一刻,薄倦意直觉感到有些不对。 下一刻,柳玉茗的身体就像是戳爆了的皮球,一大股粘稠的绿色汁液喷溅出来。 薄倦意这才发现他用刀刺向的根本就不是蛇妖,而是一群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真正的柳玉茗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半空中还留下了他的一句话:“小美人,以后再会了,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届时今天发生的种种我都要连本带利地让你偿还回来。” 他这是被那条蛇妖给耍了? 薄倦意的脸色这会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那冰冷的神态还带着森森的杀意。 倘若柳玉茗敢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定要杀了对方! 少年寒着脸,他把接触过蛇妖的小刀和鞭子用火烧了个干净。 碰过了对方的东西,他嫌脏。 然而做完这一切以后,薄倦意还是感觉到他的周身有那蛇妖的臭味。 他想了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薄倦意记得就在那边,似乎有一处干净的湖泊。 第22章 不速的闯入者 薄倦意沿路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个在林子里的湖泊。 他嫌厌地看了一眼被绿色黏液溅到的靴面,转身开始脱掉身上的衣物。 纤白的手指划过腰间。 一抹云纹绣银的腰带被指尖勾着缓缓抽出,水碧色的外纱纷纷扬扬落下,随后是洁白的中衣…… 一件一件,从少年的身上全都褪了下来。 修长白皙的双腿迈开,薄倦意就这样径直走入进湖水中。 湖面荡开涟漪,一层层向外扩去。 他来到了湖泊的中心,这是一个很小的湖泊,水深才堪堪没过腰部。 许是白天吸收了充足的日光的缘故,夜晚的湖水虽凉,却并不寒冷。 少年掬起一捧水浇打在身上,任由水珠在莹白的肌肤上滚落,留下一道道湿润潋滟的水痕。 被放下来的银发如同海藻般在水面铺陈散开,又被薄倦意拨弄到身前,露出一小段白皙细腻的颈子。 他泡在湖水中,微凉的晚风吹拂在脸上,这里风景很好,成群的杜鹃花就盛开在水边,潺潺的水流自高山上流淌下来,一线的银白飞流直下,最终没入进湖水中。 远处慢悠悠地游来了一群小鱼,它们并不怕人,反而环绕在薄倦意的周身,时不时摆尾,又时不时跃出水面,恶作剧般将溅起来的水珠都甩在少年的身上。 还是薄倦意放出自身温和的灵气才使得这些小鱼乖乖听话,一个个排着队想要去蹭他的手,吸食灵气。 这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和谐平静,如果不是有不速之客的话…… 夜晚的林子格外安静,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当听见那窸窸窣窣的声响时,与鱼群嬉戏的薄倦意立刻警觉地抬起头,他看向身后一片漆黑的灌木丛,黛青色的眉宇微蹙,神色不悦地呵斥道。 “什么人?!” …… 苍翠茂密的林子里,一场激烈且攸关生死的追赶逃亡正在上演着。 一只体型硕大的成年幽影兔在林间仓皇奔逃。 它的速度很快,哪怕已经筋疲力尽了也不肯停下,就像是身后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在追赶着它一样。 秦悬渊不紧不慢地缀在幽影兔的身后,犹如猫捉老鼠般,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也是赶巧,他从剑阁通关以后被无面人传送到这里,一落地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这只膘肥体壮的大兔子。 送上门来的晚餐岂能拒绝? 秦悬渊当即就用剑气锁定住了这只兔子。 只可惜幽影兔生性机敏,感到危险来临的那一刻马上就撒腿跑了。 秦悬渊也不着急,他选择慢慢地吊在幽影兔的后面,一边消磨着对方的体力,一边在脑海中领悟着刚刚从剑阁得来的几个招式。 就这样,一逃一追,一人一兔很快就往林子的深处走去。 听见有流水声的那一刻,秦悬渊不由地分神了片刻。 也就是这一错眼,幽影兔瞬间跳入灌木丛中跑得没影没踪了。 一身黑衣的青年眸色一沉,他皱了皱眉,从树枝上跳下来跟着进入到了灌木丛中。 无视掉那些阻拦的斜枝,秦悬渊寻着在幽影兔上留下的剑气继续往前走。 水声越来越大,他拨开了眼前遮挡住视线的草丛。 下一刻,皎洁的月光照射过来。 与此同时秦悬渊的视线也蓦然撞入进了一片朦胧的莹白。 月色如水,碧波荡漾。 水帘垂挂瀑布下,有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这边。 银白如霜的长发从肩头倾泻蜿蜒下来,被水打湿后紧紧黏贴在身上,遮盖住了那底下若隐若现的风光。 对方似乎浑然不觉四周已经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他还在逗弄着水面上的鱼群,银月的清辉温柔地洒落在他的身上,从秦悬渊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对方低垂下来的侧脸。 那是怎样的一副容色? 少年的眉目清艳,皮肤白皙胜雪,眼尾下一点泪痣如同最艳丽的朱砂,又好似囊括尽了世间动人的姝色。 清冷和旎丽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的风格在少年的身上近乎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 他站在一池清辉,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头的银发比月光还要皎洁,犹如异闻志怪中记载的鲛人。 静若松生空谷,神若月射寒江。 美得出尘缥缈也不真实。 或许是鱼群摇头摆尾的模样憨态可掬,少年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眉宇间的郁色被一扫而空,那双明亮澄澈的凤眸盈满了狡黠的笑意,在月光的折射下,像是落满了天上的星辰。 秦悬渊控制不住也无法避免地被这抹笑容吸引住了所有的目光。 “叽叽!”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跑没影的幽影兔从灌木丛中冒了出来。 它这一声瞬间引起了湖中少年的注意。 秦悬渊只见对方回过头,那清冷绝艳的面容犹带着几分怒气。 对方渐渐走近,伴随着荡漾的水声。 离得近了,秦悬渊依稀还能闻见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冷香,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氤氲而又暧昧。 “咦?” 前方传来少年疑惑的声音。 “怎么是只兔子?” 薄倦意还以为是有人躲在岸边,然而等他走近,却发现是只胖胖的幽影兔被困在了灌木丛上。 “真蠢。” 他用手指戳了戳兔子的脑门,随后把幽影兔抱起放在地上。 后者还不想着逃跑,而是鼻尖动了动,似乎是嗅见了什么,湿漉漉的三瓣嘴凑到了薄倦意的指下。 “你也想吃灵气?” 薄倦意挑了挑眉,逗弄得把手举高,引得兔子焦急双腿直立着往上蹦了蹦。 第25章 他常年炼丹制药,身上浸润着丹香,灵气也是偏温和那一类的,薄倦意早就发现了他的灵气很受小动物们的欢迎,尤其是鸟类,小时候他走到哪都有一大群鸟儿跟着他。 神霄降阙如今豢养的诸多鸟类都是那时候来的。 稍稍逗了一下,薄倦意就把指尖伸到了幽影兔的嘴边,一边给对方喂食着灵气,一边抚摸着对方毛茸茸的耳朵…… 然而这边亲亲热热,却苦了还躲在灌木丛后的秦悬渊。 体型高大的青年不得不藏匿在树干后。 他并非有意躲藏,只是在少年回过头的那一刻,身体下意识地选择了往后躲。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局面了。 他只能期待对方赶紧离去。 不然…… 秦悬渊抿了抿唇,抱剑的双手微微收紧。 一息、两息、三息…… 时间渐渐过去,就在秦悬渊心跳逐渐加快的时候,身后蓦然传来—— “好了,不能再吃了,你该走了。” 少年似乎是将兔子放开了。 幽影兔蹦蹦跳跳,正大光明地从秦悬渊的脚边离开了。 他没有妄动,而是等身后的呼吸声走远才握着剑准备起身。 “果然,你躲在这里!” 清脆冷淡的嗓音蓦然在秦悬远的耳边响起。 漆黑的瞳孔一瞬间放大,秦悬渊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感到脖颈处传来一股拉力,下一刻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了起来。 他的脊背重重地砸了柔软的草地上。 “呃!” 秦悬渊闷哼一声,待他抬起眼,迎接上的就是那清冷漂亮的少年神色冰冷的目光,再往下是锁骨和半遮半露的胸膛…… 上面还粘附着水珠,在月光下,那雪白如玉的肌肤也好似蒙上了一层盈润的水光。 而那什么也没有穿的双腿正踩在他的身上,只要少年的动作稍微大一点,底下那隐隐约约能窥见的风光就会彻底显露出来。 “……” 意识到眼前的情况以后,秦悬渊有些无措地扭开了头。 可他这一动,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像缠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低头往下一看,发现那是一条腰带。 观其上面的纹样,应该就是刚刚从少年身上脱下来的,他还能在上面闻见那股与少年身上同源的冷香。 这一刻,秦悬渊更沉默了。 “别动!” 薄倦意拽着手里的腰带,冷冰冰地质问道:“你这个人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 秦悬渊无法,只好把自己追赶着幽影兔来到湖边的事情说出来。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抱歉,我并非有意闯入。” 薄倦意对此将信将疑,他眯着一双漂亮的凤眸,手里的动作却依旧没有松开。 腰带逐渐绷紧,秦悬渊不得不仰起头,这个姿势也让他被迫将敏感脆弱的喉结暴露了出来。 这种受制于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秦悬渊垂下双眸,他敲了敲剑鞘。 藏于鞘中的长剑受到主人的感应顿时飞了出来,一抹剑气闪过,青色的腰带被斩断成了两截。 薄倦意只感觉手上一轻,下一刻黑衣青年就挣脱了他的束缚。 秦悬渊握住了薄倦意的脚踝,轻轻一拽,就将踩在他身上的少年拽倒了下来。 瞬间,两个人的位置就发生了颠倒。 从原本的薄倦意在上,秦悬渊在下变成了秦悬渊在上,薄倦意在下。 “!!!” 容色清丽的少年蓦然睁大了双眼。 第23章 “冒犯了” 秦悬渊的这一举动太过迅速也太过突然了。 薄倦意的注意力还放在了那柄剑上,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直接抓住他的脚踝,下一秒他就被秦悬渊一把拽倒在地。 整个人都猝不及防地被摔在了草地上。 看着原先还被他踩在脚下,如今却欺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少年先是不可置信,随后细长的凤眸里迅速攀升起了怒意。 “放肆!” 薄倦意愤怒地以灵气汇聚成长鞭,他扬手一抽,狠狠将鞭子打在这个胆敢冒犯他的人身上。 秦悬渊自知理亏,他不躲不避,硬生生接下了这一鞭。 “啪!” 再温和的灵力在感应到主人的愤怒时都会变得异常锋利,长鞭抽在了秦悬渊的胸膛,力道之大甚至破开了他外表的衣衫。 凌厉的鞭风很快就在那饱满健硕的胸膛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红痕。 薄倦意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要不是秦悬渊此前在剑阁内淬炼过一番,恐怕以他目前的境界被这么打一下五脏六腑都要受损。 于是当少年仍不解气还想要继续抽打的时候,秦悬渊当机立断用手扣住了薄倦意的手腕。 他指尖轻轻一点,就暂时以剑气封住了少年的经脉。 不仅如此,为了以防万一,秦悬渊还将薄倦意的手腕举过头顶用那根断掉的腰带缠了个结。 这下子薄倦意是想动也没办法动了,他被彻底禁锢在男人的身下,无法动弹。 “你!放开我!” 薄倦意又惊又怒,他拧着眉头,一张玉白的面容也微微泛起了愠怒的神色。 说话间,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姿势有多么的暧昧。 由于要压制着身下的少年,秦悬渊和薄倦意的身体几乎是紧紧贴在了一块,仅隔着一层衣物的距离,秦悬渊甚至能感觉到少年那柔软细腻的肌肤就抵在他的胸膛。 或许作为身娇体弱的丹修,薄倦意的体型是较为纤瘦的类型,待穿上衣袍时,衣袂飘飘,那体态自有一股风流灵动的少年感。 只是放在眼下,跟压在他身上的秦悬渊一对比,这差距就格外明显了。 在无法修炼的日子里只有靠经年累月的淬体早就使得秦悬渊的个头跟成年男性一样高大、健壮,即便有斗篷遮盖也仍然掩盖不住那修长的身躯。 此刻他们摔在一处,从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体型高大的男子将身下的少年环拥在怀中,他们发丝缠绕在一起,好似鸳鸯交颈,抵死缠绵。 这无疑是一个极为暧昧的距离。 秦悬渊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一个人,而薄倦意显然是第一个。 清冷漂亮的少年就这样躺在他的身下,愤怒的情绪让对方的五官都陡然蒙上了一层艳丽的色彩,眼尾的那一抹薄红更是犹如盛放的海棠,灼灼明媚,肆意又张扬。 银白色的长发铺陈在少年的身后,发丝在草地上蜿蜒逶迤,愈发显得旖旎。 一眼看过去,竟然不知是那落下来的月色更皎洁,还是那片裸露在外的肌肤更白。 没错,薄倦意上来的时候比较仓促,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袍。 在刚刚的激烈动作中,少年没有注意到他身前的衣襟已经散落了大半,露出了莹白玉质的胸膛。 而再下一点…… 秦悬渊谨守着风度克制地没有继续看下去,他起身脱下身上的斗篷,默默将它盖在了薄倦意的身上。 “你……!” 犹带着对方体温的衣物落在他的身上,薄倦意还有些不解。 直到他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窥见了水面中的倒影。 少年的脸色这才骤然一变。 而秦悬渊这时候已经转过了身,他的脸上还带着隐匿容貌的面具,朦胧的雾气遮盖住了他的长相,只能听见那低沉平缓的嗓音。 “冒犯了,今日之事是我的过错,这是赔礼……抱歉。” 秦悬渊拿出一枚火红的晶石。 这是他通关剑阁得来的奖品,也是他身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把晶石放在了薄倦意的身侧。 随后也不等少年的回应,秦悬渊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林子里,他的身法很轻,只是那急匆匆的背影怎么看都怎么有点仓皇。 对比起来时,秦悬渊近乎是用了快两倍的速度离开的。 “……”跑了?! 薄倦意没料到这个浑身上下裹在黑斗篷里面的怪人居然说跑就跑。 他蹙了蹙眉,有些不甘心地咬住了下唇。 而这时薄倦意也发现了他被封住的经脉已经解开了。 有了灵气,那捆住双手的腰带就不再是问题。 柔软的布料轻飘飘地落下,束缚住薄倦意的桎梏也一并消失了。 只不过经过了这么一糟,少年也歇了想要继续玩水的心情。 薄倦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而秦悬渊丢下的那件斗篷则被他丢在了原地。 别人穿过的东西,他才不要。 只是在准备离开的时候,薄倦意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一抹亮亮的东西。 他看着那颗拦路的小石头,想了一会才记起来这是对方留下来的什么赔礼。 薄倦意的神色淡淡,显然没有把这个赔礼给放在心上。 第26章 类似的东西他多得很,拿来当弹珠玩都绰绰有余。 秦悬渊留下来的这颗也就颜色看着鲜亮点,但这并不足以让薄家最金尊玉贵的小少主弯下腰来去捡。 直到薄倦意在经过时感应到了一丝火气。 他停下了脚步,目光有些疑惑地再次看向了那颗石头。 而这一看便发现了其中的异常。 “这是……龙晶?”薄倦意的眼底闪过一抹讶异的神色。 传闻龙晶只在无边海的归墟里面才有,而无边海内有数量庞大的海族镇守,外人难以深入,且龙晶在海族内部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根本就不会轻易外流。 距离上一颗龙晶在中央大陆现世已经过了千年,这一千年下来,龙晶价格节节攀升,已经达到了令人瞠目咂舌的程度。 可即便如此,龙晶的稀缺性也使得追捧它的人一年比一年多。 毫不夸张点讲,那怪人拿着这龙晶甚至都可以要求大宗门内的长老收他为徒了,哪怕他的资质再差。 不过让薄倦意更在意的是,对方一个连筑基期都没有的人,身上怎么会有龙晶的存在? …… 另一边。 秦悬渊通关剑阁不久,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也跌跌撞撞地从高楼内摔了出来。 这人便是秦远。 他的血染在木盒上以后被传送到了这里。 起初无面人问他用什么武器的时候,秦远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他用剑,他当时心里想的全都是当个剑客多帅啊,看电视剧里面的那些主角都是御剑飞行的。 何况他如今来到了修仙小说里面,那更应该要用剑了。 这个想法也一直持续到了他进入了剑阁。 直到被剑阁里面的影子反复血虐以后,秦远就再也说不出他觉得用剑更好的这句话了。 太tm痛了! 那些剑气挥到在身上的那一刻,秦远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甚至连第一关都过不去,最后不得已之下他还是选择求助了系统。 系统刚开始还不肯,说这是磨练,让秦远必须靠自己闯过去。 秦远那会已经疼得不行了,系统说什么他都不听。 无奈之下,系统还是帮助他作了弊。 出来的时候,无面人的语气都是冰冷的。 “你,不合格!” 秦远听到这话当即就跳了起来:“凭什么?!我明明已经通关了不是吗?!” 无面人没有表情,可这一刻秦远似乎还是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嘲讽的意味。 “我虽然看不出来你使用了什么手段,但你的心不诚,剑也不诚。” “剑阁不认可你的成绩,你还是就此离开罢。” 秦远还想要据理力争,可无面人已经不愿意听他的狡辩了。 他一挥手,秦远就被抛出了现在的这个空间。 “我屮艹芔茻……” 摔在泥潭里的时候,秦远的嘴里还在不停地谩骂着。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很有素质的人,骂的话也格外难听,系统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打断了他。 “你先别骂了,先看看四周。” 四周? 秦远抬眼望去,只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不由地抱怨道。 系统却很激动:“这是龙骨秘境啊!” “龙骨秘境?”秦远还是一脸茫然,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是龙骨秘境?!”他惊讶地向系统问道。 “没错,你不是看过原著吗?秦悬渊就是在这里得到了真龙传承。” 秦远哪能不知道,这可是秦悬渊除了秦家祖传的玉佩以外最大的一个金手指了。 只不过秦悬渊得到传承已经是在书中后期的时候,那会儿他刚从邪修的手里逃了出来,跑到了一处荒漠上,血滴在沙地无意间竟开启了某位龙族遗留下来的秘境。 在秘境中,秦悬渊误食了龙遗留的精血,龙血改造了他的身体,让他得以能够修炼。 而获得传承后,秘境更是成为了他一个人的宝物,后面秦悬渊能顺利复仇也跟这传承密不可分。 想到这里,秦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秦悬渊这会估计都还在红岩城内继续当他那废物少爷,离真正开启秘境还有好几百年呢。 如今秘境就在他的眼前…… 秦远搓了搓手,眼底精光一闪。 送到嘴边的肉,焉有不取的道理? 第24章 金龙龙骸 秦远这边在摩拳擦掌地想要提前去抢主角的金手指。 另一头,薄倦意却在林子里迷了路。 他从小方向感就不太好,只是日常出行身边总跟着一堆人,他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自有其他人会为他将一切都安排好。 然而这里有着禁制,他无法联系上外界,也和傀一断了联系。 眼下这只有他一个人,若是其他的地形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可偏偏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走了一刻钟之后,薄倦意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这块大石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见这块石头了。 就连上面的苔藓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这是又绕了回来吗? 薄倦意默默地停了下来。 他蹙着眉看了看四周,高大的树木杂乱无章地矗立在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一眼扫过去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让人看得眼晕。 薄倦意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哪边是能走出去的。 就在这时,被他关进储物袋里面的那块窥天镜似乎开始闹腾了起来,在储物袋里面上蹿下跳,试图吸引着薄倦意的注意。 【我、我可以带路!】 镜灵激动地大喊着。 被关了那么多天,它终于找到了能够让它有用武之地的机会了! 这话说来也心酸,寻常的修士要是得了个仙品法宝不说把它当个祖宗一样供起来,也是爱若珍宝,哪会像薄倦意一样?将它扔在储物袋里不闻不问。 好不容易有一次能够出来放风的机会还是它竭力争取来的…… 镜灵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 不过经过了漫长的小黑屋改造,它现在也知道了薄倦意不爱听那些话。 因此这次出来以后它不再嚷着叫着要让薄倦意去感化主角,而是老老实实地当个指路的工具。 【这边。】 窥天镜的镜身漂浮在薄倦意的身侧,它伸着胖乎乎的透明触手往前指了指。 “你对这里很熟?”薄倦意有些好奇地问道。 镜灵一听,这不是证明它的时候到了吗?! 它连忙得瑟地抖了抖:【我能通过去,知晓未来,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哦?”薄倦意挑了挑眉:“那你告诉我那姓秦的什么时候死?” 【……】 四周的环境在这一刻是显得如此的安静。 过了良久,才传来镜灵弱弱的嗓音:【天、天机不可泄露……】 薄倦意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这破镜子的德行他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只要不牵扯到他那位前未婚夫,它一定能叭叭说个没停,但要是跟秦悬渊沾一点边,对方就哑火了。 嘴里吭哧吭哧憋半天都是那让他赶紧趁着主角还弱小的时候去抱大腿的这种话。 也因此对于这个回答薄倦意倒也算不上失望,因为他本来就没对这镜灵抱有什么期待过。 反而是镜灵看着不说话、眼睫微微低垂下来显得格外安静漂亮的少年,不知为何有种莫名心虚的感觉,就好像让少年流露出这幅落寞的神色是一种重大的罪行一样。 它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你怎么能舍得看他难过呢! 镜灵狠狠地唾弃着自己,越想它越是感到愧疚。 于是,在薄倦意一句话都没有说的前提下,镜灵主动开口提到:“我知道这里有个机缘!” “?” 少年疑惑地歪了歪头,垂在肩上的银色发丝滑落下来,露出了那半边雪□□致、惹人轻怜的面容。 看着这一幕,镜灵一颗石头做的心也在这一刻软化成了水。 在薄倦意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镜子的镜面好似也微微泛红了起来。 “咳咳!”镜灵连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它又是主动又是积极地飞到了前面。 “宿主快跟我来!” 薄倦意看着骤然变换了个态度的镜子,神色有些不解,像是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如果他身处在现代,就会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还有个词叫做抖/m。 不过此时,鉴于镜灵的“热情”,薄倦意还是选择跟上了对方。 而镜灵也没说谎,甚至它还下了极大的血本,将薄倦意带到了一处祭坛上。 这里是整片树林的最深处。 第27章 明月高悬于空,洁白的月光如雾如纱般倾落下来,照在了那具庞然大物的身上。 蜿蜒的身躯盘旋匍匐在地,如山岳般高耸,几乎占据了半边的天空。 它的头颅低垂,两根峥嵘的长角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明明是双目紧闭,却仍然给人予一种威严万分的气势。 这是……龙? 薄倦意瞬间就愣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看见了早已经在中央大陆消失了近上万年的龙。 有关于龙族的记载流传至今的并不少,几乎他们都共同描述了龙族的造型雄伟。 至于是怎么样的一个雄伟,那必须得亲眼见过才知那种震撼。 而薄倦意此刻也体会到了那些笔者为什么会终其一生去追求这种生物。 实在是太瑰丽也太壮观了。 这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苍劲嶙峋的线条带着远古蛮荒的粗犷,它就静默地匍匐在祭坛上,那种强大的压迫感近乎是铺天盖地的袭来。 而在它的身下,数不清的龙血花盛开,一朵挨着一朵,簇拥在一起,犹如一张巨大的花毯。 薄倦意在外界苦苦寻觅的龙血花,却在这里遍地生根了。 这算不算是误打误撞、阴差阳错了? 他看向一旁的窥天镜,后者似乎是紧张得不行,两只胖乎乎的触手扭扭捏捏地绞着手指。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镜灵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薄倦意这是在感谢它。 这一瞬间,激动、欣喜这两个词都不足以来形容它的心情。 它就像是在被冷落打击了很久以后,终于得到了认可。 ——啊啊啊啊!!!! 薄倦意就这样诧异地看着在他说完那句话以后,窥天镜跟抽风了一样上蹿下跳。 他等了一会,然而对方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依旧亢奋得停不下来。 薄倦意眼见时间逐渐过去,干脆以灵力为鞭将窥天镜捆了个结结实实。 【嘿嘿。】 镜灵对此也不恼,它现在可一点都不介意这个他曾经讨厌的鞭子了,甚至还用镜面害羞地去蹭了蹭少年的灵力。 “别发疯!”薄倦意忍无可忍地说道。 【哦哦哦……好!】 察觉到薄倦意已经冷下了脸,镜灵马上恢复了正常。 它犹豫了片刻,主动解释了这里。 【你的那未婚夫……】 “嗯?”薄倦意冷冷地瞥了它一眼。 后者立即改口:【前未婚夫!秦悬渊就是在这里获得了机缘。】 【你面前的这条龙是在三族战役中陨落的金龙。】 陨落? 薄倦意往那巨龙的方向看去。 那庞然的身躯上一片片金鳞闪烁,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在月色下,这些鳞片就像是一幅会流动的画。 如果不是镜灵所言,旁人估计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条龙已经是没了气息的。 它是那样的鲜活,仿佛随时还能睁开双眼腾空一跃在云海中翺翔。 【它是最后一条纯血的金龙,在三族战场上死后身躯意外掉落进了这个秘境里。】 按照原本命运的轨迹是秦家灭门后,秦悬渊遭受到不明势力的追杀,他一路坎坷的逃亡,在途中遇到了很多危险,也结识了几名红颜知己,其中的一名红颜知己恰好有进入秘境的资格。 于是秦悬渊便跟着她进了这处秘境,在各种险象环生中他和红颜知己来到祭坛,他们看见了这具龙骸。 秦悬渊的血将残存在龙骸里面的龙魂唤醒过来。 最终经过重重考验,他获得了金龙的传承。 可以说,带薄倦意来这里镜灵真的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它自称炮灰拯救系统,原本要做的就是不和主角作对,从而改变炮灰的命运。 眼下它偷偷带着薄倦意过来,已经是冒着可能影响主角命运的风险。 因此镜灵悄悄摸摸地凑到薄倦意的耳边:【咱们捡点龙血花就走吧。】 【那传承是留给主角的。】 “留给那姓秦的?” 薄倦意垂着眸又重复了一遍。 镜灵连连点着头:【对对对,有了这个传承,主角才能变强。】 “等他变强后来太衍神宗杀我吗?” 薄倦意的语气淡淡。 镜灵却一下子被这句话给堵得语塞了。 然而神色冰冷的少年越过它缓缓走上前,凤眸静静地注视着那头庞大巍然的金龙。 薄倦意抬起手,一抹灵光跃动在他的指尖。 “你说要留下传承给那姓秦的,可我不愿,龙血花我要,传承我得不到也不给他!” 说着,薄倦意将凝聚的灵气砸向那具龙骸。 镜灵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气没入进金龙的体内。 下一刻。 龙吟声咆哮怒吼。 一道巨大的虚影出现在龙骸的上空。 “是谁惊扰了吾的好梦……咦?” 虚影本来是尤为愤怒的,可话才说到一半,他就像感应到了什么,口吻逐渐转为了讶异。 “这是哪家的小凤凰跑到本王的地盘上来了?” 第25章 难养娇气得很 金龙已经在此沉睡了近上万年。 他于战场中陨落,死后无法回归大海,只能寄身在秘境里面。 在漫长的时光中他也曾想过会有一天,有龙族的后裔来到这里将他唤醒。 只不过…… 让金龙没有想到的是,他确实是被唤醒了,但不是被他们龙族的小辈给唤醒的。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只异常罕见的凤族幼崽。 他低下头,惊讶的目光径直地落在了薄倦意的身上。 少年站在祭坛的边缘,或许是夜晚的林子比较寒冷,他披了一件火红色的狐裘在身上,艳丽温暖的绒毛在脖颈处围成了一圈,越发衬得那张漂亮的脸蛋白皙胜雪,好似一块精雕细琢的羊脂玉。 柔软、稚嫩、易碎。 这是金龙在看见薄倦意的那一刻,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来的三个词。 他却觉得无比贴切对方。 于他相比,少年实在是太娇小了。 龙族得天独厚的体型摆在那里,哪怕是化为人形金龙也有近两米高的个头了,在他的面前,任何生物都显得是那么渺小。 他必须得一直低着头才能看见跟前的少年。 “你是这头金龙?” 袭击人家的尸体却被正主抓了个正着……镜灵在一旁慌得不行,薄倦意却丝毫没有一点心虚的感觉。 他淡定地回望着金龙的视线,甚至还反客为主地质问起了对方。 然而下一刻, 金龙就做出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举动。 他把薄倦意抱了起来。 还是那种跟抱小孩一样,穿过腋下直接举高提起。 “啊!” 薄倦意猝不及防地惊呼了一声。 他的身体蓦然腾空,视野也瞬间拔高了一大截。 金龙将怀里的小少年放在了他的臂弯上,这是离他心脏最近的一个位置,只要薄倦意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对方的这一缕魂魄就此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散。 秦悬渊自然也就得不到这个传承了。 但薄倦意没有那么做,他只是不习惯和外人这样亲密的接触,在稳住身形以后顿时皱着眉往后仰了仰,尽可能地和金龙拉开了距离。 虽然少年没有说出来,可那嫌弃之意近乎溢于言表,连掩饰都不带掩饰的。 金龙见状也不生气,反正在他看来凤族的那一群家伙都是这个德行。 喜洁爱美,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礼泉不饮,处处精细,处处讲究。 ——难养娇气得很。 不过或许也正是这样,比起族内那些动不动就打架、顽劣不堪的龙崽子,金龙看薄倦意是怎么看都怎么喜欢,只觉得那漂亮的小少年几乎那一点都长在了他的心坎上。 小小的,很可爱,被斗篷包裹着的样子就像是一颗软软糯糯的雪团子。 而他一只手就能将这颗团子给抱起来了。 这么一想,金龙抬手轻轻地颠了颠薄倦意的体重。 少年轻飘飘的,坐在他的手上感觉还没有一只猫儿重。 并且从见面的第一眼他就发现了,少年的气息孱弱,修为竟然才只有元婴期,就连刚出生的龙崽都不如。 金龙的神色一沉,当即有些不悦地开口:“凤族是怎么把你养成这样的?!这也太不负责了!” 要是换他来养,指定能把怀里的小凤凰养得白白胖胖的,一天可以吃九顿的那种! 薄倦意不知道为什么金龙会将他认成是早已经绝迹了的凤凰,他无奈地解释道:“我是人。” 说着,他似乎是怕金龙不信,又补了一句:“我父母也是人。” “不可能!” 金龙想都没想就否定了。 第28章 他转过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坐在他臂弯上的少年,过了片刻,当薄倦意以为对方要说出什么正儿八经的论据时,金龙却凑到他的颈边,像个痴汉一样嗅来嗅去。 “没错啊,这个气味我不会认错的。” 薄倦意没想到金龙会突然来这么一遭,他满脸黑线地将对方推开。 金龙没有用力去抵抗,顺从地把脸倒到了一边,只是在少年想要把手收回去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握住了薄倦意的手。 “?” 薄倦意一脸问号。 而金龙却格外正经严肃:“刚才不够严谨,我摸一下你的经脉再确认确认。” 他嘴上这么说着,内心则是一片荡漾。 啊!原来这就是凤族小崽崽的手啊。 软软的……滑滑嫩嫩的……跟他们这些龙族的大老粗就是不一样。 薄倦意有些狐疑,但看金龙神色凝重、煞有其事的模样,他又不太确定了起来。 只有镜灵在旁边气得跳脚:【不可以!你不能摸!啊啊啊宿主!这条色龙是在占你的便宜!】 【他居心叵测!他图谋不轨!他、他他坏事做尽!】 镜灵在气愤之下连续蹦出了好几个成语。 薄倦意被它吵得脑瓜子嗡嗡的,而金龙摸了半天又还在摸…… 他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摸够了吗?” “怎么可能够、咳!够了够了!” 金龙赶紧见好就收,他定了定神,语气笃定地开口:“我不会认错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气息很微弱,但我能感觉到你体内有凤凰精气的存在。” “凤凰精气?” “对,这是凤族的本源,只要有精气存在,凤凰就不会死,而凤凰精气也只能留存在凤凰的体内。” 就跟他们龙族的内丹一样。 金龙之所以陨落也是因为他的内丹破损严重,无法治愈过重的伤势才导致他最终客死他乡。 不过这个金龙就没有跟薄倦意说了。 那些往事血不拉几的,万一吓到幼崽了怎么办? 毕竟…… 他看着身旁乖巧的少年,眼底一片怜爱。 这只小凤凰的身体那么孱弱,又娇娇软软的,一看就不适合去战场上打打杀杀。 合该将他带回到龙宫里,用珍珠和珊瑚点缀起来。 薄倦意还不知道金龙已经有了想把他掳走的想法,他还思考着金龙所说的话。 不过思考着思考着,他就看见了金龙那满是怜爱的眼神。 “……” 这条龙,好像看着有点傻。 薄倦意沉默地撇开了头,并且还把刚刚金龙所说的那些话踢出了大脑。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人了,有关于他的身世薄家记载的一清二楚,薄家现在还有很多侍从是当年看着他出生的。 他可以肯定自己就是人类。 而金龙可不知道薄倦意的内心想法,他见少年坚持不肯承认,心里对凤族愈发的不满。 可怜的小崽崽,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虐待,竟然连自己种族都不认了。 于是,一个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另一个以为对方是另有苦衷才想要隐瞒,有关于小凤凰的话题就这样被揭过去了。 薄倦意想让金龙把自己放下来。 可金龙却带着来到了自己的那具龙骸面前。 “想不想要上去坐一下?” 他指着自己的大脑袋,兴致勃勃地开口。 这一幕要是让万年前的那些龙族看见,眼珠子估计都能滚落下来。 这可是龙首!整条龙身最具威严的地方。 是想随便坐就可以坐的吗?! 龙族天性高傲,生来就不受拘束,除了伴侣以外哪怕是自己生的小崽子也不可能让对方坐上来。 对于那些哭着吵着要坐的龙崽,成年的大龙就一句话:“造反了你!敢爬你老子的头顶!” 而此时,金龙却抱着薄倦意来到自己的头颅面前,像哄小孩子玩玩具一样哄着对方去坐自己的脑袋。 薄倦意顶着金龙期待的目光,毫不犹豫地…… 就选择了拒绝。 “我不要。” “真的不想吗?”金龙还在继续劝,“这可是龙首,坐上去很威风的!” 薄倦意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心动的迹象,他神色很平静,语气也很冷淡:“我没有去坐别人尸体的爱好。” 这一句话就让金龙瞬间沉默了。 他看了看面前双目紧闭的巨龙,又看了看自己近乎透明的身躯。 一种心酸的沉默在空气缓慢发酵。 而就在他把话题快聊死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灵力的波动。 金龙大手一挥,半空中蓦然浮现出一块像是镜面一样的东西。 上面照出了两道人影。 “这是……那个家伙的血脉?” 金龙疑惑地说着什么,但他后面的那些话太过含糊,薄倦意并没有听清楚。 他只是听见金龙抱怨道:“啧!上万年过去了也不见得有人会来,这一来就一下子来了俩……” ——真是麻烦。 金龙的嘴里嘀嘀咕咕的。 薄倦意挑了挑眉:“他们这是冲着你的传承来的。” “是啊,真是让龙死后都不能安心。”金龙叹气地附和了一声。 关键是还打扰到他和小凤凰一起相处的时间了! 这是最不能饶恕的! 他眯了眯眼,目光在那两道人影的身上都扫视了一圈,最终他敲定了主意。 “你喜欢……不!不行!你不能喜欢他们,你看他们哪个觉得比较顺眼?” “嗯?”面对金龙这冷不丁的问话,薄倦意还有点懵。 金龙则是笑了笑,语气随意又散漫:“你看他们哪个人顺眼,我就把传承给哪个人。” 第26章 想偷回窝里去 金龙的这话说的轻松,仿佛他要给出去的不是在外界能引起轰动的龙族传承,而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大白菜一样。 被迫拥有了‘大白菜’决定权的薄倦意:“……” 他抿着唇,却还是试图口吻严肃地对着金龙提醒道:“传承不是一件小事,你要慎重一点。” 起码得先挑选挑选人品,像那种品行不好的、还喜欢到处不劳而获和沾花惹草的一定不要选! 薄倦意的神情很严谨,他也认为他是很认真地在跟金龙探讨这个问题。 殊不知金龙此时只顾着在看着少年脸颊微微鼓起的模样被萌得心肝都在打颤。 他这会哪还管什么传不传承的,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只漂亮的小凤凰崽崽。 要是他身后有尾巴的话,这会估计早就兴奋地摇来摇去了。 ——真可爱啊…… ——就连生气的样子也是那么可爱…… ——想偷回窝里去了。 金龙的目光有些蠢蠢欲动。 #他那该死的收藏癖好像又犯了。# 薄倦意没有注意到金龙的那点小心思,他迟迟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有些疑惑地歪着头仰起脸看向身前的男人。 金龙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心底的那股痒意伸手掐了一把少年柔软白皙的脸蛋。 不过他倒是记得小凤凰崽崽有洁癖,掐也只敢掐那么一下,马上就把手撤回来生怕会惹恼了对方。 而薄倦意:“……” 男人的举止太过明目张胆,他想装作看不见都没办法。 薄倦意微微恼怒地捂住了被金龙掐过的地方,他的脸皮薄,一生气脸上就会浮现出淡淡的红晕,跟个小姑娘家家抹了胭脂似的,艳丽漂亮极了。 “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听见了没有?”似乎是怕金龙没有听清,薄倦意还一巴掌拍在了男人的胸口。 “好好好。”而金龙则嘴上应承着,心里其实还挺美的。 他巴不得薄倦意能多打两下。 反正他皮糙肉厚,以小凤凰那点力道打上去根本就不疼。 他反而更担心对方的手有没有打疼。 但是碍于少年如今已经提高警惕了,金龙只能遗憾地放弃了想要去检查小凤凰崽崽的手这一念头。 而对于薄倦意在意的传承问题,金龙还是做出了回应。 “我已经死了。” 所以? 薄倦意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这两个字。 金龙也不跟他兜圈子,他坦然地笑着,英挺的剑眉一挑,颇有几分狂傲不羁的意味。 “所以,我现在只管让自己开心就好。” 区区一个传承而已,他们龙族靠的是本体自身的强大,族内之间的传承也不过是一种资源不浪费的方式,可若是真指望着事事去依靠他人,这样的龙即便修为提升上去了也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届时对方只能期待自己永远不要遇到同族,不然,空有修为却实力懦弱的龙最终只会沦为其他龙崽的养分。 第29章 弱肉强食,海中的生存法则就是如此残酷。 更何况,这是他的东西,他想给谁就给谁。 但看着少年眉头微蹙的样子,金龙还是手贱地去摸了摸他觊觎已久的那头银发。 “不过……只要你愿意亲我一口,我生前的所有宝贝都给你。” 薄倦意:“???” 他就知道,他不该对这头金龙抱有任何的期待。 薄倦意拍开了金龙乱伸的爪子,放弃劝说对方之后,他把注意力放到了半空中显现出来的画面中。 他此前有镜灵带路,一路上很顺利地就来到了祭坛这边。 而画面中的这两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一个误入了有妖兽镇守的水潭,一个闯进了有诸多幻粉灵蝶的山洞。 在这个过程中,薄倦意还发现其中一个人有点眼熟。 对方似乎就是刚刚他在湖边遇见的那个怪人。 秦悬渊正在与一头恶蛟缠斗,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通过金龙的法术传递到了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面前。 这头恶蛟原本只是水潭的一条小蛇,但沾染龙气的时间久了,久而久之就脱变成蛟,将这方圆数十里的范围都当做了它的狩猎场。 秦悬渊一踏入这里就被它盯上了。 这可是送上来的美味。 恶蛟满心欣喜,它以为它将秦悬渊视为猎物,却不知秦悬渊是主动过来找它的。 上一世的时候秦悬渊在慌不择路之下也曾来到过这个水潭。 只是那时候的恶蛟已经生出了双角,实力远比现在还要强大。 秦悬渊几乎是九死一生地才将恶蛟杀死。 这一世秦悬渊本来没打算徒生那么多的波折。 可在遇见那少年之后,他为了赔罪把龙晶送了出去,此前为了偿还秦家,他又把自己所有的积蓄给了秦河。 可以说,秦悬渊现在穷得只剩下怀中这把在城内让铁匠打造的剑了。 他必须得想办法赚点钱了。 很明显,恶蛟就是他盯上的那个‘钱’。 作为在水潭里称王称霸了上百年的蛟蛇,恶蛟浑身上下都是宝,剥皮拆骨后能卖上不少的价钱,更关键的是,秦悬渊已经杀死过对方一回了,他很了解恶蛟的弱点都在哪。 剑光穿过层层防护的鳞片,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块与其他鳞片都不一样的地方。 恶蛟倒下的时候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才筑基期左右的人类能将它杀死。 大团大团的血花将水面染成了红色,黑衣青年持剑挽花,将剑身上附着的血珠抖落下来。 他起身走到岸边,沾了水的衣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饱满结实的肌肉轮廓。 金龙见到这一幕下意识地去挡住薄倦意的视线。 这人怎么回事?! 光天化日之下连个衣服都不披实在是有伤风化! 万一把他的小凤凰带坏了怎么办? 金龙不满极了,又见薄倦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看,心里瞬间直泛着酸意。 “哼,我身上的肌肉比他好看多了,这可是在战场锻炼出来的!跟那些虚架子可不一样,而且这人还藏头藏尾,连杀个小小的蛟龙都要废那么久的功夫,可见实力着实不佳。” 为了拉回少年的注意力,金龙可谓是不遗余力地在吐槽着自己的后辈。 薄倦意没有搭理他,转而看向画面中的另一位。 对比起秦悬渊,秦远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他闯入的山洞是幻粉灵蝶的巢xue。 这会正值幻粉灵蝶的繁殖期,不论是雌性还是雄性都格外躁动。 可想而知,秦远的到来完全触动了它们敏感的神经。 这些灵蝶一拥而上,很快把秦远包围了。 系统见状,只能又一次出手将秦远带离陷境。 只是幻粉灵蝶的名字中既然含有一个幻字,那么说明它的鳞粉上很可能会有致幻的作用。 秦远逃出来不久就陷入进了幻觉之中。 他嘴里一下子叫嚷着:“我命由我不由天!”“莫欺少年穷!”“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 一下子他又露出了那种猥琐的笑容:“嘿嘿,莺儿……我的莺儿……你跟了我,我包管你不会后悔!” 系统也受不了他这脑残般模样,连忙大声喊道:“醒醒!秦远!这都是幻觉!” 而秦远正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哪可能愿意醒来? 他对系统的提醒充耳不闻,被喊烦了他就干脆一声大吼:“老子是天命之子,要你来管!” 就是这一句话,让远处正在观看着画面的薄倦意脸色一变。 天命之子,他记得在那本《剑途逍遥》的书中,那龙傲天主角就是这么向别人介绍自己的,他称自己为天命之子,是天道选定匡扶救世的宠儿。 结果还真有一堆人相信,并且追随在他的身后。 薄倦意听来却只觉得讽刺。 所以这人就是那秦悬渊? 他看着画面中秦远那神志不清的丑态,心里愈发觉得厌恶。 这人到底哪点配当主角了? 还好,他已经将婚约给退掉了,不然对着这么一张脸,他岂不得天天膈应得要死? 金龙时刻关注着坐在他臂膀上的少年,见薄倦意面露不喜,他当即眯起了双眼:“小凤凰是不喜欢他?” “我讨厌他。” 薄倦意还是头一次表露出他对一个人的恶意。 以前他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一个人也顶多是将对方无视掉,可现在,想到窥天镜内看见的未来,他却不想忍了。 “好,你不喜欢,我就不选他。” 金龙没有问薄倦意缘由,小凤凰不喜欢,他就不选秦远。 薄倦意的一句话,就轻飘飘地决定了这场传承的归属。 金龙将还在痴心妄想的秦远丢出了树林,手指一点,属于秦悬渊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这里。 看见薄倦意和金龙时,秦悬渊的目光明显愣了一下。 但他还是先行了一个晚辈礼:“见过前辈。” 金龙倨傲地点点头,他又先看了看薄倦意的神情,见少年的神色没有任何不对后他才转头打量着秦悬渊。 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第27章 真是个怪人 “你的魂魄似乎有异。” 金龙的实力远在秦悬渊之上,他一眼就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个后辈并不简单。 秦悬渊也未曾想过能隐瞒着金龙,他缓缓点了点头,回道:“机缘巧合下,有过一些奇遇。” 可不是奇遇吗? 重活一世这种事情…… 倘若不是亲身经历,秦悬渊也不敢相信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存在于世。 金龙虽然有些好奇,但他见秦悬渊并不多言,知道对方是不想过多提及这件事,恰好,他也不是一个喜欢追究到底的性格,秦悬渊不谈,他也干脆不再继续询问,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毕竟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把传承给下去,好留出点时间来陪一下他可爱的小凤凰崽崽。 金龙有预感,天道能允许他的残魂留存至今,为的恐怕就是今天这一出。 而等他的剩余价值被彻底榨干,那等待他的估计就只有是被卸磨杀驴的下场了。 ……就如同上万年前,天道对龙族做下的那些事情一样…… 想到这里,金龙看着秦悬渊的目光也变得无比复杂。 噬灵之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家伙也是噬灵之体。 要是对方还活着,说不定龙族也未必会走到那一步…… 秦悬渊看不懂金龙的情绪,正如他并不了解秦家和那枚龙纹玉佩背后的秘密。 他前世来到祭坛的时候,金龙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神识,只余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冷冰冰的、像是傀儡般遵循着某种命令一样把传承交付给他,整个过程仔细想来也诡异。 而眼前的金龙明显会说会笑,跟前世那副模样简直是大相径庭。 有时候秦悬渊也搞不懂了,他以为他重活一世可以搞清楚上辈子发生在秦家和他身上的厄运,结果到头来还是迷雾重重。 金龙叹息一声,他的神情忽然就有些索然,可他还是对着秦悬渊说道:“你与我来吧,既然小凤凰喜欢你,那这传承就是你的了。” 秦悬渊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的神色一怔,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那被金龙抱在臂弯的少年身上。 这一次,两人的位置似乎又发生了颠倒。 少年坐在高处,秦悬渊必须得抬起头来仰视才能看得清。 与湖边那匆匆一见已然不同。 此时的薄倦意衣冠穿戴整齐,仅是那最外面披着的狐裘都是秦悬渊眼下掏出全副身家也买不起的。 何为金尊玉贵,何为世家琳琅。 这一刻在薄倦意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第30章 秦悬渊忽然意识到,他此前为了赔罪给出的龙晶,或许还不足以能让对方看得上…… 薄倦意丝毫不知道秦悬渊此刻心里的触动,他只是拍了拍金龙的肩膀,让对方把他放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他并不想参与。 事关于龙族自己内部之间的传承,饶是金龙不介意薄倦意也不会跟着去旁观。 反倒是金龙依依不舍的,不想把已经到手的小凤凰放下。 “真的就不能亲一口吗?” 金龙委委屈屈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他的长相并不差,是那种硬朗英挺的类型,抿起唇来不怒自威,很有凡间所说的帝王面相的感觉。 可此时他厚脸皮地凑到薄倦意的跟前,眼睫低垂,一副没有小凤凰的亲亲他就要死掉了的模样。 “不行。” 薄倦意拒绝得很快,也很无情。 他的眉眼淡漠,任由金龙怎么说他都不接茬。 金龙最终只能一脸沮丧地败下阵来,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秦悬渊站在一旁一言未发,只是在被金龙带走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再次望向薄倦意所在的方向。 伫立在祭坛边缘的少年也刚好回过了头,明月在他的身后,皎洁的清辉照映在了他的脸上。 如珠玉生辉,冷冷清清的,仿佛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们的视线相撞,却又在下一刻分开。 “真是个怪人。” 薄倦意也注意到了秦悬渊的目光,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对他而言,如今的秦悬渊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等金龙他们的身影一消失,他就来到了祭坛上,用灵力包裹着双手将龙血花轻轻摘下。 而有了龙血花,破劫丹就可以炼制了。 到了这个地步,薄倦意此行称得上算是圆满,他的目的达成,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少年的眼尾微微上翘,清冷的眉宇如春水照花,一颦一笑间,那眼底潋滟的波光好像能戳进人的心里。 只可惜这样的美色稍纵即逝,在场也只有镜灵看见了。 不过在另一边,此情此景却落入了秦悬渊的眼中。 “漂亮吧?”金龙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这些小凤凰就是这么招人稀罕,可惜我活了那么久也就遇见过这一个。” “凤族可宝贝他们的小崽子了,平日里想见都见不到。” 金龙跟秦悬渊吹嘘着,丝毫不提他们龙族因为像个猥琐痴汉一样诱拐人家的幼崽,以至于全族上了人家黑名单的事情。 秦悬渊虽然不知道有这段‘渊源’,可他无法否认金龙的话,因为…… 他看着画面中的少年。 心想,确认是……很招人稀罕。 然而下一刻,金龙的话锋一转:“不过你就别看了,那些凤凰都爱美,你个黑漆漆的人家看不上的。” 要喜欢也是喜欢他这种金灿灿,亮闪闪的,能提供安全感的成年靠谱大龙。 余下的话金龙没说,但他脸上的神情已经明晃晃地显露出了这个意思。 面对金龙的挑衅,秦悬渊神色未变,他依旧平静地抱着他那柄在外人眼中看来破破烂烂甚至是有点可笑的凡间铁剑。 “传承可以开始了吗?” 青年的语气有些冷淡。 见刺激不到对方,金龙撇了撇嘴,他手一挥,两人的眼前瞬间多了一口血池。 “接受传承之前得先让你用龙血淬炼一下。” 金龙那嫌弃的眼神就差直接明说秦悬渊的身体太弱了。 即便秦悬渊日夜锻炼的体魄看上去是如何的完美,但放在金龙的眼中看来也不过是一副徒有虚表的花架子。 更何况…… 金龙又盯着秦悬渊看了一眼。 “我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但你身上……有股我很讨厌的血气。” 浓郁的,作呕的,这几乎是每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的噩梦。 而让金龙震惊的是,秦悬渊身上围绕的血气和煞意几乎不逊于他在战场上感受到的。 如此庞大的血气凝聚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样的情形只能让他想到了一类人。 ——邪修。 邪修,魔修,这两个词经常会被人搞混。 但实际是他们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魔修的组成很复杂,有天生的魔族,有后期堕魔的修士,还有一些灵根被污染或者是不想被过多被拘束的人,总之魔修中可能会有好人,也可能会有坏人。 而邪修却无一例外,全是以人肉为食,以人命作乐,喜欢虐杀甚至是拿生人来抽魂炼器,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底线,手上不知沾染过多少的鲜血。 那些枉死者的怨气附着在他们的身上,久久萦绕不散,就像是围着腐肉的苍蝇一样。 金龙在战场上杀的最多的也是这群害人的玩意。 也因此他才不解为什么秦悬渊的身上会有邪修的影子。 跟之前一样,秦悬渊同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走进了血池中,看着满目的血色,鼻尖仿佛又闻见了那熟悉的、让人恶心的味道。 有些记忆并不会随着转世重生而消失。 它只会犹如附骨之疽般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 阴雨连绵,细密的雨丝给天地都披上了一层纱幕。 城内倒污水的小巷子里,往日除了乞丐无人会问津的地方,今日却一反常态的来了很多人。 为首是一个黑袍人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仔细搜!” 黑袍统领下令,其余的黑袍人纷纷涌入进小巷内。 里面乞丐被吵醒,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割断了脖子。 大量血液汇聚到地面上,渐渐掩盖那摊早已经干涸的血迹,直到将乞丐都杀干净了,黑袍人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的踪迹。 “报告统领,未能找到。” 黑衣统领皱了皱眉,他看向身边的老者,之前有几次的抓捕就是靠着对方手里那些千奇百怪的符箓。 老者摇了摇头:“老朽并未能察觉到那人的踪迹。” “又是这样!”黑袍统领愤恨地一掌击打在地,被雨水泡过的泥地直接裂开了一条巨缝。 “你再用寻踪符试试!我就不信他那么能跑!” 或许是感觉受到了质疑,老者的神色有些不悦:“老朽说没有就是没有,与其比起在这里发泄情绪,统领该想想如何和圣君大人交代。” 听到圣君这两个字,黑袍统领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这并不是冷,而是身体本能地对这两个字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铁青着一张脸,看向老者的目光也是阴沉沉的:“这就不劳张老费心了,我再怎么样也是血祖的人,而张老你就不同了,听闻圣君大人最近在寻找一个丹修,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说完,不顾张老扭曲的神色,黑袍统领带着下属转身离开。 第28章 陷入危机(含入v公告) 微凉的雨丝飘落到一串佛珠上,下一刻被人轻轻拭去。 那是一双苍白的手,清瘦却不羸弱,在褐色佛珠的衬映下更显得像是匠人静心打造的艺术品。 然而在场的人都很清楚,就算这双手常年握着的是一串代表慈悲的佛珠也改变不了它曾经取走过无数条性命的事实。 偌大的天地间沉寂的可怕,只有细微的雨声和黑袍统领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他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战战兢兢。 指腹捻过一颗颗佛珠,忽然间那只手触摸到了一颗与其他佛珠都不一样的珠子,它很普通,是凡世的小孩子最喜欢玩的那种琉璃弹珠,在一排万年檀香木制成的佛珠中显得尤为突兀。 然而这双手的主人却像是极为爱惜一般,动作轻柔又小心地摩挲过它光滑的周身。 一下……两下…… 那双手的主人不停地爱抚着它,就连雨丝也无法沾染分毫。 空气中这一霎那间的气息变化底下的众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诧异。 ……圣君大人此时的心情似乎还算可以? 而黑袍统领跪在地上,精神高度紧绷着,心里边直打鼓。 他拼命祈求着圣君大人千万不要生气。 千万不能生气。 也不知道是他的祈祷有用,还是他今天真的命不该绝。 当看着那群恐怖的白骨骷髅簇拥着轿撵渐渐远去时,黑袍统领忍不住跌坐在地,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了。 盘旋于空的鹫鸟振了振羽翅,棕色的瞳孔有些疑惑地再次看了巷子里一眼,却又在下一刻飞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见状,黑袍统领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也是他倒霉,出了一次任务竟然碰上了难得出趟门的圣君。 他能凭借着血祖的关系在张老面前硬气,却绝不敢在圣君面前硬气,在戮杀城只要消息还算有点灵通的人都知道,圣君向来讨厌血祖的亲信。 第31章 想到那些死相凄惨的同僚,黑袍统领不禁在心底打了个寒颤。 …… 远在下界发生的事情薄倦意无从得知。 他还在寻找着秘境的出口。 他此行目的就是为了龙血花而来,现在东西已经到手了,薄倦意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停留。 “你知道这里怎么离开吗?”他朝镜灵询问道。 【完了,完了……】 镜灵像是没有听见薄倦意说的话一样,自从刚刚开始,它就这样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模样,嘴里念念叨叨,反反复复都是这两个字。 【这下子剧情全乱了……】 宿主横插一手让主角失去了最重要的金手指之一,而没了龙族的传承,主角怎么变强? 不变强主角还怎么进入到上界? 不进入上界主角还怎么最终成神? 镜灵真是越想越觉得前途黑暗。 它明明是来改变宿主沦为炮灰的命运的,现在好了,大腿没抱上,反而还把人家主角的机缘给断了。 这下子可真是结恩不成反结仇了。 而薄倦意却丝毫没有镜灵的这些担忧,因为他压根就不会按照镜灵的想法去讨好那姓秦的。 见了面他不把人打一顿都算好的了,还跑去抱大腿?简直是荒诞可笑。 薄倦意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眼看着镜灵还是哭哭啼啼地哀嚎个没完,他干脆一鞭子抽过去。 世界瞬间就安静了。 镜灵也老实了,嘴里也不再喊着完了完了。 “清醒了吗?”薄倦意问道。 镜灵赶紧控制住窥天镜上下‘点头’。 清醒了,绝对是清醒了。 “所以你能告诉我这里该怎么走才能走的出去吗?” 薄倦意指了指面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树林。 镜灵乖乖作答,不敢有丝毫隐瞒:【现在还出不去,得等传承结束,这个秘境认主后自然就会关闭了。】 也就是说他还得暂时留在这里。 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薄倦意有些沉默地垂下了双眸,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少年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镜灵的心里又涌上了那股该死的负罪感。 看着少年微蹙的眉心,它感觉自己的良心都在隐隐作痛。 它、它怎么可以舍得让自家的宿主难过呢?! 又一次的自我谴责之后,镜灵再一次退让了自己的原则。 【不过我能带你去找这秘境里面的资源。】 薄倦意这下是真的有点惊讶了,在他印象里,镜灵偏心那姓秦的简直偏到骨子里去了,带他去祭坛也是千叮嘱万嘱咐他只能采集地上的龙血花,怎么一下子就忽然那么大方了? 而镜灵想的很简单,反正主角也没能拿到传承,那么这秘境里面的东西便宜了那怪人还不如便宜他的宿主。 至少…… 它羞答答地瞄了薄倦意一眼。 至少用这些东西还能借花献佛,博美人一笑。 这么一想,镜灵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劲了,它冲到前面,兴奋地在前方为薄倦意引路。 薄倦意挑了挑眉,注视着镜灵的目光有些若有所思。 ……他觉得,他好像找到了可以拿捏对方的方式了。 镜灵此刻还不知道它的未来即将要彻底沦为被薄倦意掌控,它还在沉浸在自己终于把美人给哄好了的喜悦之中。 这处秘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镜灵一共带着薄倦意走了三处有好东西的地方,皆是灵草灵花茂盛之处。 寻常的天材地宝薄倦意根本看不上眼,也就只有可以用来炼丹的灵植能够让他比较感兴趣。 恰好,龙骨秘境上万年都没人来过,里面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花花草草了。 薄倦意跟着镜灵一路走,一路采集。 遇到妖兽他也不惧,有老祖和宗门给的诸多法宝和游殊白的灵符,基本上没有一头妖兽能伤得了他。 反倒是这些将薄倦意视作猎物的妖兽,成为了他巩固修为的磨刀石。 镜灵在一旁摇旗呐喊,妖兽死了它就冲上去把那些可以利用的部位收集起来,薄倦意全程不用沾手。 饶是薄倦意已经习惯了被人服侍,但看见镜灵这幅无比积极的模样还是有些不忍直视。 ——太狗腿了。 对方似乎早就已经忘记了它的身份是仙品法宝的这件事情了。 镜灵还在勤勤恳恳地收集着,它还伸着胖乎乎的触手往左前方一指:【那里还生长着天心草。】 这也是正是薄倦意所缺的。 他点了点头:“带路吧。” 镜灵麻溜地走到了前面,只是这一次,并没有之前那样的顺利了。 天心草生长在潮湿的地方。 越是往里面靠近,四周的树木就越是高大。 眼前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 薄倦意还能听见泥地里有窸窸窣窣虫子爬过的声音,空气也仿佛萦绕着一股潮湿的腥气。 他皱了皱眉,这样的环境一点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对于还爱干净的人来说。 “快点走吧。” 薄倦意此时只想赶紧采摘完天心草就离开。 所幸,他前方的那块湿地上正长着一大片的天心草。 薄倦意依旧是以灵力覆在手上,动作轻轻地摸到了植物柔软的茎秆。 然而变故也就发生在了这一刻。 薄倦意只感觉到手腕一阵麻痹,他低下头,一道赤红色的纹路正沿着他触摸到天心草的指尖一路蔓延到了手上。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也传来了男人低声的呢喃。 “终于抓到你了,小美人,这一次我看你怎么逃。” 第29章 明月有霜 阴冷潮湿的气息从身后袭来。 薄倦意眉心一动,他迅速掏出三张引雷符往身后扔去。 天降落雷,一时间沼泽地上雷光大作。 但空气中却并没有传来雷击过后那股该有的焦糊的气息。 “同样的招数,我可不会再上第二次的当了。” 低哑的嗓音伴随着丝丝的吐息声,一道高挑的身影滑到薄倦意的面前。 那阴柔妖异的长相,那覆满了半张脸的蛇鳞以及那条近一人高的蛇尾。 不是柳玉茗还能是谁? “是你。” 薄倦意的神情并不意外,在这秘境里面,能与他结仇的妖兽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堆材料躺在他的储物袋里,唯独只有这条蛇是跑掉了的。 而柳玉茗则似乎很欣喜薄倦意能记住他,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眉眼肆意。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那可真遗憾,我当时就应该要杀了你才对。” 面对柳玉茗的撩拨,薄倦意的语气平淡又嘲讽,带着高高在上的态度。 这副高傲冷淡的神色也惹得柳玉茗的心里直泛起了某种躁动的痒意。 他丝毫不惧薄倦意话中的威胁,反而还漫不经心地轻笑道:“但你现在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小美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做我的双修伴侣,那些寻常修士所求的灵器法宝,我都会为你一一寻来,要么就成为我众多小奴其中的一个,当一具没有思维的傀儡。” “我想聪明人都应该知道要怎么样选择。” 柳玉茗显然对自己实力很有自信,他放低了嗓音,折下了身段,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将自己处在了小美人的追求者的位置上。 只可惜…… 小美人却并不怎么待见他这个追求者。 薄倦意冷冷地睨了柳玉茗一眼,他的眼尾微微上抬,那一抹薄红也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透露出旖旎动人的风情。 “我的选择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去死。” 说罢,趁着柳玉茗因美色而晃神的那一瞬间,薄倦意抽出了佩戴在腰间,像是装饰品一样的长剑。 剑出鞘身,冷冽的凌光如濯濯秋水,似一抹月华倾练,照映出了满山的寒雪。 这是老祖送给他的成年礼。 与薄云烨自己所用的本命灵剑邃霄是同一种材质所铸,只是从外表上看,薄倦意的这柄明月湖更小巧也更精美。 白色的剑穗缠绕在剑身上,剑柄处还镶嵌了宝石珍珠。 ——堆金砌玉。 它被美人握在手里,不像一柄可以杀人的神兵利器,更像是可以拿来把玩的精美器物。 柳玉茗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艳,他舔了舔下唇,看向薄倦意的目光无比炙热。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真是人美,剑也美。 只是这样美的美人不应该去握住那容易割伤他们的冰冷刀刃,那双白皙如玉的手更适合握着艳丽的红绸,亦或者是抚弄某个更为炽热的东西…… 想到这里,柳玉茗的眼神也暗了下来,以一种黏腻的、不怀好意的视线在薄倦意的身上打量。 【啊啊啊宿主他在看你!】 镜灵见到这一幕可气坏了,仗着柳玉茗看不见它,它跑到对方的头顶狠狠伸着软乎乎的触手啪啪啪往柳玉茗的脸上扇。 第32章 一边扇还一边骂:【不许看!你这条肮脏卑鄙的臭蛇!】 薄倦意已经挽起了剑势,看到镜灵的这幅作态之后差点没忍住泄了气。 好在,最后一刻,剑光还是落了出去。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凝结了。 有什么细微的东西从天上飘落了下来。 镜灵伸出手一看,原来是冰花。 随即它抬起头,发现周遭的环境不知不觉间仿佛像是进入了寒冬。 树枝上的叶片覆盖上了一层层薄薄的白霜,潮湿的泥土也冻结成了块,连带着里面还在爬行的虫子。 整个世界,都变得沉寂凋敝了。 柳玉茗最错误的是他在看见薄倦意抽出剑的那一刻仍然选择了轻视。 他只注意到了那柄剑的外表,却忽视了上面散发的寒意。 薄倦意的安危是薄云烨最重视也最在乎的事情。 他决不允许月伴儿会陨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因此在炼制这柄剑时,薄云烨不但用了天底下能够搜集来的、最好的材料,他还刻进了自己对剑的感悟,让薄倦意虽然不是剑修,却仍然可以靠着他留下来的剑意,发挥出这柄剑七八成的威力。 长虹贯出,凛冽的寒光破开了猎猎的风声,带着金戈铁鸣之声。 当柳玉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避无可避了。 剑光已至,上面附着着凝实到了极致的寒意。 柳玉茗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让他赶快逃离,可他逃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抗下了这一剑。 粗壮坚硬的蛇尾匆忙地挡在了身前。 这样做的结果是柳玉茗护住了最关键的心脉,但他那条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蛇尾却被剑气割开了一条很深的口子。 要不是他在最后拼命抽动妖丹里面的真气,恐怕那小美人的这一剑已经将他的蛇尾都斩了下来。 幸好……幸好…… 柳玉茗才刚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无数的冰花从他的伤口处蔓延,顷刻间就爬满了整条蛇尾。 在这样的情况下,柳玉茗的伤口不但得不到愈合,他下半身的反应也变得异常迟缓。 而与此同时,薄倦意的下一剑已然将至。 趁他病,要他命。 薄倦意可不会因为柳玉茗受了伤就也跟着发起呆来。 他要做的是让对方彻底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裹挟着这满天的霜雪,明月湖在少年的手中犹如灵动的白练,明明有着似水柔软的剑身,偏偏招式却极为冷冽凛寒。 像极了锻造出它的那个人。 整个中央大陆也是整个上界最让人畏惧胆寒的剑修。 柳玉茗像是认出了什么,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可在生死危机之前,他根本来不及去深思。 他现在满脑子全都是想要活下来。 他要活下来,他不想死,他还没能得到那颗龙丹! 柳玉茗仰头长啸一声,他阴恻恻地看了薄倦意一眼,随后赶在剑气来临之前蛇尾一摆滑入进了沼泽之中。 雪白的剑光没入进泥沼,却像是被什么吞噬掉了一样,泥潭的表面依然平静,而落下去的剑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了? 薄倦意蹙了蹙眉心,他当然不是担心柳玉茗跑了,即便对方跑得再远,可那蛇尾的伤势一日未能恢复,他便能追寻着上面的冰花找到柳玉茗的踪迹。 不过此时,他更担心的是柳玉茗还会躲在暗地里酝酿着别的什么招式。 这家伙就跟个阴沟里的老鼠似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跑出来恶心人。 似乎是为了应证他的想法。 薄倦意感觉到他的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晃动感。 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土地崩裂。 那黑漆漆的沼泽咕嘟咕嘟地在往外冒着泡,像是煮沸的热水,仿佛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埋藏在里面下一秒就要冲出来了一样。 而确实也有东西从那里探了出来, 先是庞大的头颅、再到长长的身体。 一个庞然大物从沼泽中冲出。 它的体型无比巨大,节节攀升,光是从泥潭中站起来的部分就已经高过了附近的树冠,遮天蔽日,如楼阁般大小的头颅将高悬于空中的月亮都挡住了。 它矗立在沼泽之上,那可怖的身影甚至在前方投下了一大片晦暗无光的黑色阴影。 薄倦意认出来这是巴蛇的本体。 在某些志怪传闻中,巴蛇被描述为是形似龙的生物,它的体型很大很大,宛如一座山陵般,是不折不扣的攀天巨蛇。 不过…… 看着这随着蛇身的挺立,那原本依附在上面刷刷往下掉的污泥,薄倦意的脸上蓦然闪过了一抹嫌弃的神色。 是否像龙还另说,但光是这巴蛇生活的环境就已经能让人感到不适了。 他无法想象那条威风凛凛的金龙会趴在这里,以龙族的骄傲也不可能会堕落至此。 可见这两者之间还是相隔着天壤之别。 而柳玉茗自然也没有错过薄倦意脸上的嫌弃。 他当即身形一僵,而后心底涌现出来的便是一股恼怒。 或许是出于自卑的心理,以往对于那些被他强掳过来的美人,柳玉茗都从未在他们的面前显现过本体,他披着那副斯文俊秀的外表,也真就以为自己能当得了那一声玉郎。 可眼下,在他最喜欢的小美人眼中,他看见的是无比丑陋又无比肮脏的自己。 柳玉茗恨啊,他恨自己的出身,为什么只是一条蛇,他恨自己没有实力,只能躲在这泥巴池里面才能不被那金龙察觉。 他恨自己也恨这世间的一切,他将自己所遭遇的不幸都归结于是天道不公。 “嘶!!!” 巨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四周垂落在树枝上的藤蔓受到指使瞬间‘苏醒’过来,如蜘蛛吐丝般从四面八方朝着薄倦意袭去。 即便被长剑砍断,后面仍有源源不断的藤蔓等着上前。 它们犹如潮水,密集地聚集在薄倦意的周边,只待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将被它们困住的少年给擒拿到本体的面前。 这里是柳玉茗的领地,他在这扎根了近上万年,早已经将这片沼泽完完全全地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 林海不绝,藤蔓就取之不尽。 因此,在柳玉茗看来,哪怕薄倦意有通天本事也绝不可能逃得掉! 更何况…… 柳玉茗的目光落在了薄倦意那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 少年的肤色白皙,哪怕有一点点的颜色沾染上去也会异常明显,那赤红色的纹路攀爬在腕间,显得艳丽而又刺目。 快了,时间就快到了。 巴蛇眯起那双阴冷的竖瞳。 而在底下与藤蔓厮杀的薄倦意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下一刻,他便发觉体内的灵气运转似乎出现了问题。 原本顺畅的经脉像被什么东西阻塞住了,灵气运转间也逐渐变得有些凝滞。 薄倦意挥剑的手微微一顿。 藤蔓见势蜂拥而上,拼命想要将那高洁如仙的美人拖拽下泥潭。 可还没等它们触碰到薄倦意的衣角,被少年执在手中的明月湖就爆开了一阵白光。 距离薄倦意最近的藤蔓纷纷被冰霜冻结住了。 这一举动顿时将四周的藤蔓震慑在地,它们犹豫地挪动着躯体,徘徊在少年的身侧蠢蠢欲动。 薄倦意横剑挡在身前,他的身如蒲柳,眉眼却冷淡若霜雪,风骨内敛,端的是世间少有的清雅。 然而只有薄倦意自己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并不好。 那凝滞的阻塞感一直从手腕逐渐蔓延到了大半个身躯,他能感觉到,随着他动用的灵力越多,经脉的损伤就越大。 并且…… 薄倦意眨了眨眼,可眼前的场景却骤然变得模糊扭曲。 有那一瞬间,他整个视野都是暗的。 ——是那天心草! 薄倦意低下头看了看掌心,只见那赤红色的纹路已经遍布了他的手臂,甚至它此时此刻还在不断地往上蔓延…… “我观察了你一路,知道你喜好这些灵草,而这片天心草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上面沾了我的蛇毒,你若是不想修为尽毁,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柳玉茗身为有上古血脉的巴蛇,他的天资倒也不差,有两个与生俱来的天赋,一个就是隐匿气息,之前在薄倦意的手里逃脱也是靠的这个本事,而另一个嘛……就是这蛇毒了。 它的毒素看似很弱,实则却能迅速侵入体内,封闭住经脉。 无声无息,让人常常防不胜防。 【卑鄙!无耻!】 镜灵忍不住对着柳玉茗破口大骂。 它只气它的能力都用在了预知未来的方面上,没有任何攻击手段,不然它绝对要冲上去让那条臭蛇好看! 第33章 “咳……!” 就在这时镜灵听到它的身旁传来一道低低的咳嗽声。 它回过头,却见薄倦意正掩着唇在低声咳嗽。 身形单薄的少年脸色异常苍白,他的眼睫垂落下来,无力地轻拢在眼睑上,犹如脆弱的蝶翼般,似乎一碰就碎。 【宿主……】 镜灵担忧地走上前。 离得近了,它还注意到薄倦意那握着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而那双往日潋滟流转的凤眸此时空茫一片,像失去了光泽的琉璃,雾蒙蒙的。 少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身上那股易碎的脆弱感掩都掩不住。 镜灵看着简直快心疼坏了。 “六六六?” 这时,薄倦意轻唤了它一声,他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镜灵称呼自己为拯救系统666。 【我在!】 镜灵听到薄倦意的声音连忙激动地应道。 薄倦意垂了垂眸:“好的六六,我现在需要你帮我。” “我看不见,我需要你告诉我那条蛇的位置。” 【好!】 镜灵点点头,又反应过来薄倦意可能看不见,它赶忙喊了声好。 得到镜灵的允诺,薄倦意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这一刻,耳旁那些嘈杂干扰的声音也消失了。 薄倦意听不见任何的声响,他的意识正与剑沉浸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在这样紧要的关头里,薄倦意的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了以前跟老祖学剑的场景。 “月伴儿,练剑是需要专心的。” 覆雪深处,白衣剑修眉目高远,他手持着银色的长剑,那淡漠的眼神就像是万里冰封的积雪,透着极致的寒意。 可唯独在看向面前的少年时,他的眼里是有暖色的。 薄云烨一点点纠正着薄倦意的姿势,在对方身上,他的耐心也得到了无限放大。 “你的心念太杂,剑意并不纯粹,这样的剑杀不了人。” “那我该怎么做?”薄倦意疑惑地问道。 “你闭上眼,感受我的灵力。” 薄云烨说着,指尖点在了少年的腕间。 与薄云烨那外表神姿高彻的出尘模样不同,他的灵力却极为锋利,宛如一柄出鞘的剑,冰冷凛冽,透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将一切都冻结。 彼时的薄倦意还尚未成年,稚嫩的经脉甫一接触到这样寒冷的灵力,他当即就疼得不想练了。 “老祖,好疼。” 少年咬着下唇,眼眶红红地就想退缩。 然而薄云烨的手掌压在他的肩膀上,任由少年怎么挣动都无法挣脱开。 “老祖……” 薄倦意又哀求一声。 可薄云烨还是不为所动,他的神色很平静,静得像是那无欲无求的大道化身。 “月伴儿,专心。” 他的嗓音冷冽,握着少年的手却沉稳有力。 一剑挥落,漫天的风雪也停顿了。 同样呆住的,还是被薄云烨拥在怀中的少年。 “月伴儿,你要静下来。” ——你要静下来。 这是老祖在那天练剑结束对他说的话。 薄倦意一直都记得。 可他却始终无法真正领悟。 什么是静? 他沉下心来难道还不够静吗?他待在练剑室里一个人挥剑难道还不够静吗? 然而那天惊鸿游雪般的剑势就像是一场幻梦,他后来怎么也没能再使出来第二次。 不过眼下,薄倦意却隐隐感觉到他似乎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失去了视力,他无法依赖目光给他带来的种种消息。 他必须得摒除杂念,只依靠自己对剑的熟练度。 何为心静? 心若不止,静无止静。 心中无法放下的太多,又何来真正的心静。 在周遭藤蔓的虎视眈眈之下,本该是极为危险的情势,薄倦意却一反常态地闭上了双眼。 他不去看,不去听,也不去想,他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沉浸在剑身上。 没有像其他剑修那样经过了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 没关系。 明月湖是他而为生的,他了解它,它也了解他。 他只需要……相信它。 相信自己的剑! 薄倦意闭着眼,灵力在这一刻浸润在银白的剑身上。 它们交融,共鸣,然后—— 【宿主!那条蛇在你右侧!】 出于某种危机感,柳玉茗在看见少年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便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习惯也救了他好几条命。 因此,在意识到可能会有危险的那一刻,柳玉茗当机立断做出了反应。 巨大的蛇头猛地俯冲向地面。 镜灵提前一步预知了柳玉茗的动作,它想到薄倦意刚刚的叮嘱,忙不叠大喊道。 它的声音很大,却无法被少年听见。 薄倦意此时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从明月湖身上反馈过来的、某种玄而又玄的感应上。 倘若有其他修士在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少年这是陷入了顿悟的状态。 这时候薄倦意根本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也不会被外物所触动。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形如木石。 镜灵焦急得不行,它想冲上去挡住巨蛇。 可它只是一具虚影,巨蛇看都没看见就直接穿透了过去。 近了,近了。 巴蛇张开血盆大口,那混着涎水的獠牙狰狞可怖。 与它对比,纤瘦漂亮的少年显得格外娇小。 薄倦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看着这一幕,柳玉茗的眼底泛着疯狂的神色。 既然对方怎么样也不愿意和他相好,那干脆他就把少年吞进肚子里去。 让对方与他真正意义上地血肉交融! 他嘶吼一声,蛇口大张着就想要将少年吞下。 关键时刻,薄倦意动了—— 美人手执长剑,剑光急霜如昼,挑破了黑夜。 天地涤荡一清。 有簌簌的细雪落下,下一刻,素白的指尖抹过剑身,缓缓将霜雪拂落。 柳玉茗还维持着那副张开嘴的动作,它的双目暴凸,猩红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天边升起了第二轮明月。 银发少年就站在新月的笼罩之下,月光披散在他的发间,是那么明亮,却又那么遥远。 就像是眼前的少年一样……他想触碰却怎么也够不着。 巴蛇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柳玉茗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的贪欲上。 或许他死之前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可在这一刻,一切都随着他的魂魄消散而终结了。 沼泽重新安静了下来。 失去了操控它们的人,藤蔓也纷纷回到了原本的树枝上。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宿主……】 镜灵急切地飞回到薄倦意的身边,它刚想要查探自家宿主的情况,却见握着剑的少年身形微微晃了晃,随即无法控制地往后倒下。 衣袂蹁跹,如同一只坠落的蝶。 【宿主!】镜灵急了! 就在薄倦意即将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及时将他揽在了怀中。 月色下,只穿着一条粗布长裤,袒露着上半身的男子面容冷峻,他的眉骨高挺,五官三维深邃,长长的黑发此刻粗乱地披散在身后,犹带着几分潮湿的水汽。 秦悬渊是一路赶过来的。 他此前浸泡在龙血里面淬炼,吸收吐纳间,被他一直贴身放在身上的那半枚定亲信物开始莫名发烫。 与此同时,他在修炼中也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就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与他关联之深的人或者是事情出了什么意外。 他第一反应就是秦家有可能出事了。 但为秦家招来灭门之祸的玉佩他已经带走了,没了会引人觊觎的龙纹玉佩,秦家在下界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家族,何况还有那张防御符在,想对秦家出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么…… 秦悬渊的眸色一动,他的目光径直地落在了那半枚发烫的玉佩上。 除了秦家以外,在这世上如果说还有另外一个人可能和他有些关系的话…… 那就只能是他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了。 握着手里的定亲信物,秦悬渊没有多想便决定遵循着心中的感应前去看一看。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没有错。 看着倒在他怀里的少年,秦悬渊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过来了。 不然,依靠对方如今的状态独自待在这密林中恐怕会很危险。 “你……”他的话音才刚起了个头,秦悬渊便敏锐地发现了什么。 他拧着眉看向薄倦意那仿佛没有焦点的双眼。 第34章 “你的眼睛看不见了?” 男人的嗓音有些诧异。 薄倦意抿了抿唇,他有意地避开了秦悬渊看过来的视线,语气淡淡道:“暂时中了点毒素,无碍,等过会就好了。” 秦悬渊没有信薄倦意的这套说辞,他抓起少年的手腕,目光在触及那赤红色的纹路时骤然一顿。 ——赤磷蛇毒。 这玩意他并不陌生。 在上一世的时候秦悬渊就体验过这东西的厉害。 只要他敢稍稍露出一点想要反抗的念头,就会有人过来将蛇毒洒入进他的伤口。 反反复复,经年累月,他的灵力始终得不到恢复,经脉也在蛇毒日复一日的折磨下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想到那些糟糕的过往,秦悬渊的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冷意。 正当他沉浸在这段回忆中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少年蹙着眉轻呼了一声。 “你捏疼我了。” 秦悬渊神色一怔,连忙将手松开。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经下意识地说出了那句:“抱歉。” “又是道歉,你一个晚上已经跟我说了三次道歉了。” 薄倦意看不见秦悬渊的脸,自然也就不知道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对方的耳根蓦然泛起了红意。 秦悬渊确实这一天说的抱歉比他两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在少年的面前,他总是在犯错。 他有些无措地垂下了双眼,“抱……你、你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薄倦意的体力早就在刚才与藤蔓的鏖战中消耗了不少,而最后的那一剑更是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此刻已经站不住了,但秦悬渊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他也不想露怯。 “应该能。” 他攀附着男人的肩膀,勉强支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可还没走几步,少年的身形就摇摇欲坠地要倒了下来。 “唔!” 薄倦意先是感觉到了一阵失重,随后他整个人都扑进了男人炙热的胸膛。 他的头顶也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秦悬渊将面前的少年打横抱起,他的手臂搭在薄倦意的腰间,牢牢地将对方环护在自己的怀中。 “你身体不适,还是我带你出去吧。” 薄倦意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秦悬渊就像是能未扑先知地提前预料到了什么,并且还打断了薄倦意想要说的话。 “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可以给我点钱,就当是雇佣的费用。” 秦悬渊虽然也想说薄倦意之前在金龙面前帮了他,他这是在还欠下恩情,但他知道薄倦意是不会接受的。 少年的出身一看就不同寻常,他的性格高傲,于他而言随手给出去的东西给了就是给了,他根本不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所以直接说不用是不行的。 果不其然,谈到是雇佣,薄倦意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他抬了抬下巴,眉眼矜贵,“一万灵石,雇佣你一天。” 秦悬渊虽然猜到了薄倦意会很有钱,但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有钱。 随随便便就是一万灵石。 在下界,一枚灵石差不多就能换一百两白银,他在秦家这些年的吃穿用度总和也没有超过五百两,他打造的这柄最普通的铁剑只花费了十两。 而这些加起来甚至都还没有薄倦意给的一个零头那么多。 这还仅仅只是一天的价钱。 秦悬渊突然就有些沉默。 他原以为杀了那头恶蛟,靠着那恶蛟的皮囊和妖丹自己也算是有点钱了,至少他可以不用继续住在野外,多出来的钱他还可以再锻造一把好一点的剑。 结果到头来他才发现,有些事情是不能比较的。 越比较,越心酸。 薄倦意还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就让秦悬渊的三观当场刷新了。 他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秦悬渊的手很稳,薄倦意被他抱着感受不到多少的颠簸,渐渐地,渐渐地,少年就忍不住在对方的身上睡着了。 秦悬渊的脚步一顿,再次走动时,他的动作显然放轻了很多。 踩着破晓的天光,他抱着薄倦意走出了这片沼泽。 经过祭坛时,那威风凛凛的金色巨龙已经快要消失了。 金龙连维持最后的人形也有些艰难。 他想到自己给出传承后会逐渐消散,但他没有想到这个时间会那么快。 天道……竟然连这点时间也不给他。 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啊不,是让龙感到欠揍。 “前辈。” 秦悬渊抱着沉睡的少年来到金龙的面前。 “是谁伤了他?” 金龙看出了少年身上的虚弱,脸上顿时愤怒不已。 秦悬渊回道:“是一条蛇,鳞片是藏青色。” 他赶过去的时候,现场除了少年就只有那条蛇了,加上薄倦意身上的蛇毒,所以他揣测是那条蛇袭击了少年。 ——蛇? 金龙愣愣,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好啊,那条肮脏的东西上万年前没能死在我的手里,竟然还敢跟着我进入这个秘境!” 巴蛇在上万年前就已经到处淫/乱作恶,不知祸害了多少貌美的女子少年,可谓是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的存在。 金龙没把这样的一个角色放在眼里,殊不知,对方却酝酿着想要偷窃龙丹的阴谋。 联想到这前因后果,金龙简直怒不可遏。 尤其是对方居然还想打小凤凰的主意。 倘若不是柳玉茗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金龙还真想让对方试试龙焰灼烧的痛苦。 “小凤凰……” 在心里痛骂了一万遍那条该死的蛇以后,金龙迟疑地看向秦悬渊怀里的少年。 后者平静地开口,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 “中了蛇毒,眼睛暂时看不见,我准备带他出去外面找人医治。” 金龙也知道这事耽搁不得,加上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他走到自己的身躯下,从龙骸中取出了那枚柳玉茗算计了上万年都在渴望的金色龙丹。 “这东西给你,要如何利用是你的事情,至于我的尸骨,你若有心就送我回躺归墟吧。” 无论在外漂泊多久,他们龙族的宿命最终还是想回到那片大海。 秦悬渊答应了。 他接过那枚龙丹,也接过了对金龙的承诺。 将身后的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金龙伸出手想要再最后一次触碰薄倦意的脸颊。 沉睡的少年很乖,没有再拒绝他的触碰。 金龙终于能得偿所愿。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嗓音却带着遗憾。 “可惜了……我们没能生在一个时代。” 不然他说什么也要把这只小凤凰拐回到他的窝里。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他们终是没有缘分。 秦悬渊沉默地看着金龙的魂魄缓缓消散在空中,只留下一副永远不会再动的躯壳。 或许是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他并没有什么感伤的情绪,反而还在思考。 对方的鳞片金闪闪的,他能不能拔下来一枚换点钱去找个可以治疗蛇毒的大夫? 第30章 佛陀不渡 秦悬渊最终还是没有去拔金龙的龙鳞。 他离开秘境后来到了一处小镇,这镇子不大,整个镇上也就只有一家客栈。 客栈的掌柜是个普通人,不认得什么灵石妖丹的,秦悬渊空有一个秘境的物资却连间房都订不起。 这可能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最为窘迫的时候了。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用身上唯一值钱的那柄铁剑做抵押才从掌柜的手里要来了房间的钥匙。 掌柜刚开始还不情不愿,他的眼神在薄倦意腰间徘徊了一圈,视线一直黏在那缀挂着蚌珠的流苏上舍不得挪开。 “剑……本店一般都不收武器之类的东西啊,倒是你怀里那位小公子腰上的珠子……” 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秦悬渊就一剑插在了柜台上。 雪白的剑身照出了掌柜那张神色惊恐的脸庞。 只见秦悬渊又再次平静地问道:“真的不收吗?我这柄剑很锋利的。” “……” 掌柜颤抖地咽了咽口水,看着差一点就能戳到他脸上的铁剑,他哪敢说个不字啊,连忙点着头:“收……收……” “但本店只有一间房了,客官要是不介意的话这边马上就能入住!” 一间房。 秦悬渊皱了皱眉。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条件了,他总不能带着怀里的少年去野外风餐露宿,先不说这娇气的小少爷能不能适应,光是野外恶劣的条件也不适合病人来养病。 思及至此,他还是向掌柜订下了房间。 “银子我过两天会给你。” 掌柜连连点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他现在只想把这一言不合就掏剑的瘟神给送走。 第35章 他赶忙把钥匙往秦悬渊手里一塞。 “本店有热水,一桶热水需加收五文钱,可与房钱一并结清。” 又是一笔开销。 秦悬渊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心里却在思量着得赶紧先把那头恶蛟给卖掉了。 等手里有了钱,吃穿用度也不必那么拮据。 住宿的地方在二楼。 秦悬渊找到了他们的房间,他推门进去,先将怀里的少年放在床上。 银色的发丝蜿蜒倾泻,纤长的睫羽垂拢下来。 沉睡中的少年眉目宁静,似乎是感受到了身下柔软的触感,他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被褥,双手交叠,像是只猫儿似的将自己陷入进棉花里面。 而男人硬邦邦的肌肉就这样被他毫不犹豫地舍弃掉了,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地留恋。 倒是秦悬渊看着这一幕莫名有种像是自己被少年用过就丢的错觉。 但他很快就把这有些荒诞的念头给抛在了脑后。 屋内只有一张床。 薄倦意已经睡在了上面,秦悬渊干脆搬来张凳子守在床边坐下,落座的一瞬间,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摸腰间的那柄剑,却蓦然摸了个空。 秦悬渊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剑抵押给店家了。 他垂了垂眸,一时间竟有些不太适应眼下的情况。 无论是从不离身的剑还是身旁突然就多了一个人。 或许是上辈子的经历太过惨痛,他早就习惯了踽踽独行的生活。 一个人,一柄剑,哪怕是幕天席地,披霜冒露他也不在意。 可却没有人告诉过他,要该如何去照顾另一个人。 并且这个人还是他的未婚妻…… 秦悬渊低着头,视线落在了薄倦意熟睡的那张脸上。 他也没有想到缘分会那么奇妙,他在湖边遇见的少年就是他那位据说出身高贵的未婚妻。 对方不知为何也出现那秘境里,身陷险境。 当看见薄倦意倒下的那一刻,秦悬渊完全是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 他接过少年的身体,将对方从秘境中带了出来。 ——总不能放任对方落入危险的境地。 他这么告诉着自己。 在秦悬渊看不到的地方,镜灵一直在盯着他,见这小子还算老实,它才放下心来。 只是想到原本该给主角留着的金手指让对方得了,它又有些气呼呼地伸着触手敲了敲秦悬渊的脑袋。 镜灵丝毫不知道,它打的这位才是它一直心心念念的主角。 …… 薄倦意做了个梦。 修士不会轻易做梦,一旦陷入了梦境通常就是有什么与自身休戚相关的事情要发生了。 薄倦意以为他会梦见窥天镜给他看过的那些属于未来的画面。 可实际上他却行走在一片焦土之上。 准确点来说,是他的这具身体走在了破败的废墟里。 四周都是难民,他们面黄肌瘦,只剩一点皮囊还附着在骨头上,犹如皮包骨般,像极了一具具干瘦的骷髅。 整个前进的队伍都是安静无声的,透着一股死寂的静默。 薄倦意跟着他们走走停停,一路来到了一处山顶上。 这里的难民更多,他们或坐或躺,拥挤在不大的地方,神色透露着疲惫和麻木。 有年幼的婴儿因为饥饿而哭闹,但母亲却没有充足的奶水,只能割破指尖用血来喂养。 也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饥寒交迫之中。 更有对生活感到绝望的人,选择了投缳自缢。 这些都是薄倦意看见的景象。 一副悲惨凄凉的众生相。 他停了下来,想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东西,但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触感。 薄倦意低下头,他看见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沉沉的锁链所束缚住,一碰,上面还显现出了血色的咒。 ——奇怪。 难道他梦见的这个人是一名囚犯吗? 薄倦意对咒术并不了解,他看不出来锁链上写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这种东西不像是中央大陆该有的。 更像是西边那里的风格…… 薄倦意只能先默默记下这些咒的大致模样。 队伍还在继续往前走。 薄倦意抬起头,他发现队伍里的这些人跟刚刚路过的难民有些不太一样,刚才的那些难民脸上只有满目的绝望,他们意志消沉,坐在那里也跟行尸走肉别无二致。 然而队伍里的这些人虽然也骨瘦形销,但他们的神色却充斥着希望。 看上去多么新奇啊。 一群已经饿的快死的人,眼里却满是希望。 薄倦意一开始还不解,直到他看见了一间破庙。 一位老僧在庙前布施,他身着绘有金莲的袈裟,手持十六颗舍利。 只要是有人上前,他都会送上一碗热粥。 难民接过热粥,顾不得粥水滚烫,他们连吞带咽地将米粥灌入腹中,等喝完后,他们又走到墙根下,缓缓闭上了双眼。 一个,两个,三个…… 但凡是喝了粥的难民都是如此。 薄倦意心下一惊,因为他看出来了,这些难民闭上眼之后根本就不是睡着了,他们是死了,在睡梦中死去了。 离世时,这些的人脸上还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一幕何其荒诞又诡异,偏偏队伍里没有一个人停下。 他们都在向往着,向往着能得到那份粥。 很快,队伍就轮到了薄倦意。 他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僧,发现对方竟然还是一位渡厄僧。 渡厄渡厄,本是为了普度众生,救苦救难来的,可对方做出来的事情却跟两者完全相违背了。 每送上一碗粥,渡厄僧的气运衰败一分,他修满功德的袈裟也变得愈发黯淡。 即便如此,只要难民需要,他依然会面带善意地将热粥送上。 一瞬间,薄倦意的心情颇为有些复杂。 还是对方先开口出声。 他看了一眼薄倦意身上那沉重的锁链,问道:“施主因何而来?” 薄倦意刚想回答,就听见一道声音从自己的口中传出。 “我想求大师渡我。” 那是极为粗粝的嗓音,像沙石磨过坚硬的铁片一样,嘶哑难听。 薄倦意一怔,过了半会儿他才后知后觉这声音是他现在这具身体自己发出来的。 但面对这个请求,渡厄僧却是摇了摇头:“施主命格奇特,亲人俱灭,七情断绝,是一生无亲无缘的悲苦命。” “我渡不了你,你的劫数还未完。” “劫数?难道我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劫数?” 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渡厄僧默然。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施主是因,也是果,因果相循,是世间常理。” 而渡厄僧没有说的是,这是天劫,是天道降下的劫数,非人力能够转圜。 “若施主真想要寻求个答案……” 后面的几个字渡厄僧没有说出来。 但薄倦意认出来对方所说的是天道二字。 还没等他细想,面前的渡厄僧就像是不愿再回答一样,他挥了挥袖。 薄倦意只感觉到一股很强大的灵力朝自己砸了过来。 他胸口一闷,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从梦中醒来了。 周遭嘈杂的声音瞬间一拥而入。 他听见外面有人脚踩木板走过的声音,他还听见更远处传来了商贩叫卖的喊声,喧喧嚷嚷,异常热闹。 这不是他的房间。 神霄降阙不会有这样的吵闹。 薄倦意蹙了蹙眉,有些慌乱地想从床上站起身。 但他忘记了自己此时是看不见的,慌乱之下,他差一点踢到了摆在床边的那张凳子。 好在有一双手及时托住了少年的脚踝。 “小心!” 第31章 雇佣关系 秦悬渊一进来就看见薄倦意正摸索着准备下床。 他赶忙将手里的布兜放下,眼疾手快地上前护住了少年。 “前面是张椅子。” 秦悬渊出声提醒道。 薄倦意闻言侧了侧脸,银白色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肩上,柔和了那眉宇间的清冷,眼睫轻轻颤动间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这是双目失明的人经常会做出的一个动作,因为他们看不见,得靠声音来分辨说话的人处在哪个位置。 薄倦意也是迟缓了一会儿才抬眼找到了秦悬渊的所在之处。 “谢谢。” 他客气地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少年的神情太过平静,若是不仔细去观察那双眼睛,恐怕一般人根本就发现不了他现在是看不见的一个状态。 秦悬渊敛了敛眉,低声道:“不用,你要是再伤着了,我没那么多钱给你治病。” 他这是实话,也是事实。 毕竟他现在兜里确实没几个子。 第36章 对于一个穷困潦倒不仅是剑修还是散修的秦悬渊来说,看病是一件格外金贵的事情。 他自己生病受伤都是随便吃点药就熬过去了。 但少年不同,对方从打扮到气度一看就是大世家里精贵娇养出来的,吃不了这种苦。 薄倦意还不知道他已经被秦悬渊当成了娇气的瓷娃娃,他在听到男人的回应时沉默了一瞬。 从小就在薄家和太衍神宗的呵护下长大的小少主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识过会有修士穷到连治病的钱也没有。 他想到梦境里看见的难民,又想到初见时对方那一身黑漆漆的打扮。 秦悬渊忽然就发现薄倦意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变了。 明明那双漂亮的凤眸依旧还是一片雾蒙蒙的样子,然而秦悬渊却从其中看出来有几分怜悯的意味。 只见少年摸索着拆下了挂在发尾的铃铛,那是用赤金打造的,看着虽轻,但分量却不小。 他把铃铛递给秦悬渊,下巴微抬地开口:“我现在经脉封闭打不开储物袋,你要是缺钱先拿这个去换点钱用吧。” 薄倦意的语气很稀松平常,就好像他手里拿着的不是金子,而是随随便便什么东西一样。 说罢,还怕秦悬渊不肯接受,少年又语气淡淡补了一句:“我身上最便宜的东西就是这个了。” 于薄家出身的小少爷而言,哪怕是海底的鲛珠,天上的星砂摆在眼前都未必会多看一眼,与之相比,金子可不是最便宜的东西了吗? “……” 秦悬渊从未阔过,他承认他体会不到这种有钱人的朴实无华。 但…… 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炫富的话由面前的少年说出来却并不惹人反感。 或许是对方的态度太坦然了,也或许是矜贵高傲的小少爷本就长着一副合该被人万千宠爱捧在掌心里的模样。 薄倦意说这种话只会让人感觉理所当然。 甚至换太衍神宗的那些随从过来,也会一脸傲然地开口,金子?再好的金子也不过是勉强能给他们小少主做个点缀。 薄倦意平时戴得最多的还是薄云烨送的各种各样的东西。 能让渡劫期的剑尊看入眼的东西,那都不是一句绝非凡品就能衡量的。 秦悬渊还没能真正见识过薄倦意以往的那些排场,但不妨碍他看薄倦意的目光已经从一位漂亮易碎的小少爷变成了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特别有钱大方的小少爷。 而对方此刻坐在客栈的床上,银发逶迤,半垂着双眸,那满身清冷疏离的气度与周遭简陋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真真像是一只落了难的小凤凰。 小凤凰安安静静,即便是坐在床上,他的仪态也是符合世家标准的。 唯独在气氛逐渐转入无言的时候,薄倦意冷不丁地开口道:“你的手,可以松开了吗?” 秦悬渊一愣,他低下头,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的手仍然还握着少年的脚踝。 薄倦意看不见,自然不知道身材高大的男人此时是半跪在他面前的。 从秦悬渊这个角度看去,少年的腿型笔直且修长,因为膝盖微微屈起的动作,亵裤还往上卷起一截,露出了底下那白皙莹润的肌肤。 ——娇嫩、柔软。 与秦悬渊常年握剑的双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宛如最名贵的瓷器,在男人的注视下,少年的趾尖微微蜷缩,修剪圆润的甲面还泛着淡淡的粉色,落在秦悬渊的掌心时,那绷紧的足弓像极了展翅欲飞的蝴蝶,流畅而优美。 似乎是嫌男人手心的温度太低,少年还蹙着眉抱怨了一句:“好冰。” 秦悬渊是刚从外面回来的。 他一大早上就出去把那恶蛟的肉给卖了,这个镇子太小,他是走到隔壁大一点的那个镇才卖掉的。 这东西在下界不好出手,识货的人少,寻常的武者可能连蛟是什么都没见过,还以为秦悬渊是从哪打来的山珍野味。 最后还是当地一户姓薛的大家族把这恶蛟肉给买了下来。 秦悬渊得了银钱,在那镇子买了些必要的东西才赶回来。 因为惦记着薄倦意一个人还在客栈里,他也不久留,脚步急匆匆的,连斗篷上沾染的霜雪都还未拂去。 男人进来的时候还带着的满身的寒意。 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忙松开了手。 “抱……”秦悬渊刚开口就想到少年上次说他总是在道歉的那些话,他抿了抿唇,语气生硬地改口道:“你要洗漱吗?我买了一套新的衣服,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 到了薄倦意这个境界,洗漱清洁之类的事情一个法术就能轻轻地解决。 但他眼下经脉封闭,一点灵力也用不了,还以为要就这样忍耐一会,没想到男人主动开口提出。 薄倦意想都不想就应道:“要。” 秦悬渊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他站起身,走到楼下跟掌柜要了热水,又亲自拎着木桶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才把热水给倒满。 屋内并没有设立专门的洗浴区域。 因此,秦悬渊在倒完水后自觉地走到了门外。 “有事的话你可以叫我,我就在门口。” 薄倦意坐在床边,听到门扉关阖的声音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走到浴桶的边缘。 因为视力受阻,往常很轻松就能做到的事情如此也变得磕磕绊绊了起来。 即便有镜灵的提醒,薄倦意还是不免撞上了浴桶好几次。 他疼得眉心紧紧蹙起,想要吸气却还是都忍下来了。 镜灵在一旁看得心疼,但它只是个虚影,帮不了薄倦意什么,只能在少年想要找东西的时候负责指明方向。 秦悬渊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把香皂、衣物那些都尽量放在了浴桶边缘的架子上,方便少年能摸索到又不会被水打湿。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透过门板一路传到秦悬渊的耳中。 男人紧闭着双眸,守在门口,脑海中却在演练着各式各样的剑招。 他心无外物,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之中,将不同的剑招分解拆练。 直到门被从里面打开,他才蓦然反应过来—— 屋内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薄倦意正站在门口,他穿着秦悬渊给他买来的新衣,素白的锦袍,雪衣银发,三指宽的腰带缠绕在他那纤细的腰身上,勾勒出盈盈一握的曲线。 尚不及弱冠的少年身姿窈窕,单薄风流,如鹤羽般形状的大氅披在他的肩上,随着少年走动间,流云曳地,给人予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 如雪中仙临世,晃得秦悬渊一时挪不开眼。 这件衣服是他亲自挑选的,在成衣店里,秦悬渊一眼就看中了这一件。 他想过少年穿白色很好看,但他没想到,这件衣服对方穿上去会那么适合。 薄倦意的肤色本就白皙,白色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柔软干净、凛然高洁,在自然的光线下恍若一尊白玉美人。 “我洗完了。” 许是刚沐浴过的原因,少年的身上还带着些许的水汽。 屋内也氤氲着一池淡淡的暖香。 秦悬渊的脚步一顿,随即又神色平静地将浴桶内的水倒掉,至于薄倦意脱下来的那些衣服,他也收起来打算找个浣洗娘子洗干净后再还给对方。 全程下来,都是秦悬渊一个人在忙碌。 薄倦意还想帮忙,但还没等他挨着半点就被男人给拦了下来。 “你看不见,我来。”秦悬渊顿了顿,又道:“这也是雇佣的一部分。” 薄倦意这才想起来他说过要用一万灵石雇佣对方一天的话。 他当时只是想着对方能带他出秘境就好。 这种临时的雇佣模式在上界很常见,一些世家子弟出门历练也会请大宗门的弟子护持,但往往这些被雇佣的弟子都只是负责雇主的生死,并不会像秦悬渊这样,连帮他买好干净的衣物和提热水给他洗漱的这种小事都顾及到了。 ——细无巨细,方方面面。 薄倦意想了想,他好像也没有别的能报答对方的办法。 “给你的酬劳我会额外再加一笔。” 每当秦悬渊以为薄倦意足够阔绰的时候,少年总会再刷新他的认知。 只是干点活就能获得这么多的灵石。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有多少人前仆后继地赶到这小少爷的身边。 他揉了揉眉心,却没有拒绝这笔多加的灵石。 薄倦意也像是找到了可以和秦悬渊沟通的相处方式。 那就是加钱,加钱和加钱。 说实话,秦悬渊能坦然接受这笔灵石他才能放心。 薄倦意不缺灵石,相反,要是秦悬渊什么也不要,那么这段短暂的雇佣关系他估计就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对了,你会弄头发吗?” 在等待秦悬渊打扫房间的过程中,少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第37章 薄倦意的头发一向都是由傀一在打理,可如今对方不在,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也有诸多的不方便。 秦悬渊看了看少年那一头柔顺的银发,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尽量。” 他从未给人梳过头,拿起梳子的那一刻手臂上肌肉都紧紧绷了起来。 那柔软的银发就像是上好的绸缎,滑滑溜溜的,一不小心就从指缝中滑落了下去。 秦悬渊只能一次又一次重新去聚拢发丝。 执剑的双手也在此刻变得无比的笨拙。 生怕会扯疼少年,秦悬渊连稍微用点力都不敢,只能虚虚地拢着一束头发,用发带在上面缠绕了几圈。 最终绑成了有些松松散散的模样。 虽然样子不太美观,但好歹是绑住了。 薄倦意看不见,他只能凭感觉察觉到好像是弄完了。 “这么快?已经弄好了?” 面对少年的疑问,秦悬渊看着自己忙活了半天的成果,撇开头,还是故作镇定地回道:“好了。” 尽管薄倦意隐隐约约感到好像哪里有点不对,但他轻轻甩了甩头,没有感觉到头发松散下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秦悬渊怕薄倦意还会记起问他头发的时候,他赶忙咳了咳,开口道:“你中了赤磷蛇毒,这毒好解,用天心草和碧根花就能解。” 恰好这两种药材秘境都有,熬药用的东西他也买来了,只是客栈内人来人往,熬药的时候必须得有人在旁边看着。 薄倦意听出了秦悬渊的言下之意。 他揪着对方的衣袖,毫不犹豫地说道:“我陪你一块去。” 秦悬渊哪可能真让薄倦意陪着自己在药炉子旁边站那么久,他叹了叹,缓声道:“客栈内有吃食茶水,我已经找掌柜订了个靠窗的位置,你先在那里坐着等我一会。” 既然对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薄倦意自然也不会非得就要跟着一块去熬药。 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然而就在即将出门时,秦悬渊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顶带有白纱的帷帽。 他把帷帽盖在了薄倦意的头上,看着白纱将那张清冷昳丽的脸庞缓缓遮盖住。 “这样就好了。” 薄倦意好奇地摸了摸,却只能摸到一片纱。 所以……这是一顶有纱的帽子? 第32章 赎回铁剑 这会儿还没到中午。 客栈内的生意并不算好,他们这里只是个小镇子,鲜少会有外来的客人过来住宿,偌大个大堂也只是零零散散地摆了几张桌子。 薄倦意跟着秦悬渊下楼时掌柜正清闲地躲在柜台后面数着他那点银子。 听到楼梯上载来的动静,掌柜抬起头,一下子就怔愣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这样的小地方何曾见识过如此出众的人物? 一袭白衣,银发皎洁。 少年踩着光从楼梯上缓缓走下,那披在肩上的大氅也随着走动的弧度摇曳轻摆,衣袂翻飞,恍若真如那高洁的白鹤在云中蹁跹舞动一样。 步若凌波,姿若流云。 徐徐渡步而来时,宛如的画卷中的美人走进了现实。 秦悬渊挑选的衣服做工其实算不上有多好,跟薄倦意之前穿的那些要用最昂贵的料子聘请巧工楼最好的绣娘织成的衣服完全比不了,可架不住少年的身段优越,硬生生把只有五分的衣服穿成了十分的样子。 即便看不清面容,但那周身清冷若仙的气质也让足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仅是掌柜,在场就连其余几桌吃饭的客人也都看楞了。 秦悬渊的本意是想用帷帽遮挡住少年那张惹人瞩目的面容,却没想到这样半遮半掩的模样反而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看着越来越多人把目光落在薄倦意的身上,他拧了拧眉,上前两步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怎么了?” 薄倦意见秦悬渊停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秦悬渊冷冷地将那些人的视线都扫视了回去,回过头却道:“没什么,我带你去人少一点的地方。” 说罢,他直接带着薄倦意找了个最偏僻的位置,这里有屏风隔着,离门口还有段距离,一般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我去后厨煎药,你先在这里坐着等我,若是……” 秦悬渊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会儿,他要离开的时间不短,少年一个人待在这总归是让人放不下心。 薄倦意似乎是察觉到了秦悬渊的迟疑,他挑了挑眉,开口道:“我虽然现在无法使用灵力,但也不是一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 说着,他手腕一转,明月湖骤然出现在那白皙的掌心上。 剑身颤鸣,哪怕没有出鞘,秦悬渊也能感觉一股强大且冰冷的剑意锁定了自己。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流露出一点对少年的恶意,这柄剑会在下一刻瞬间刺穿他的身体。 好剑! 秦悬渊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薄倦意的手上。 剑修最在意的就是剑。 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来明月湖绝非凡品。 这一柄真正的、可以杀人用的剑,而非像它的外表展现出来的那样,只是华丽的装饰品。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吧?” 薄倦意轻抚着明月湖的剑身,仰起头向秦悬渊笑着说道。 秦悬渊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想岔了。 纵使少年再怎么看着柔弱,但对方到底不是凡人,而是修士。 他想起那日退婚时谷麟曾说的‘我那薄师弟七岁筑基,十三岁结丹,更是上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丹王。’ 短短的一句话,足以可见少年的天资出众。 秦悬渊离开后,薄倦意听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足音。 或许是失去了视觉,他的听力反倒是要比之前更敏锐一些,客栈内走动、吃饭的声音,客人们闲谈的话声以及掌柜拨弄算盘的声响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秦悬渊走到了柜台那边,掌柜拨弄算盘的声音停了下来。 两个人似乎短暂地交谈了什么。 但隔得有点远,秦悬渊又压低了嗓音,薄倦意听得不是很清楚。 他只听见掌柜在秦悬渊走后,抱怨地嘀咕了一句:“不就是一柄破铁剑吗?有什么好稀罕的,早上问现在也问,真要有钱就赎回去啊,还不是穷鬼一个!” ——铁剑? 薄倦意愣了一下。 过了好半晌他才想起来之前在湖边时对方的腰间确实是有那么一把铁剑。 所以……那人是把铁剑抵押给这间客栈了? 他蹙了蹙眉,又想到对方在触碰到他的时候那一手握紧握出来的剑茧。 这人应该是个剑修吧。 所有修士中就数剑修最为清苦,其中又以散修里面的剑修尤胜。 对方看着不像是那些宗门弟子,能锻造一柄剑于他而言或许并不是一件易事。 想到这里,薄倦意站起身,他缓缓走到掌柜的面前。 “那柄剑抵押了多少钱?” 秦悬渊端着药碗回来时,少年正靠着窗边虚虚地望着外面。 虽然无法视目,但一花一草落下的声音也能够吸引薄倦意的注意。 他很少会有如此闲下来的时候。 出身在大宗门,又是被薄家寄予厚望的少主,薄倦意在渡过了孩提时期就一直不停地重复着炼丹、提升修为这两件事情。 他事事要强,事事想要做到最好,为得到别人的一份夸奖,他愿意付出十分的努力。 现在仔细想来,他在这个过程中也确实也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薄倦意伸出手,他的指尖接过一朵打着旋落下的合欢花。 绒粉色的花朵娇妍艳丽,被少年轻轻地放置在窗边,衬着窗外明媚的春景,这一幕像是画一样。 秦悬渊静静地在原地看着,直到少年回过头他才走上前。 “该喝药了。” 他把药碗放在薄倦意的面前。 苦涩的药味一下子就冲淡了刚才的花香。 薄倦意拨了拨垂在身前的皂纱,肉眼可见的,他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俨然是对喝药这件事情有所抗拒。 他幼时身体不太好,那会老祖也是天天端了各种药给他喝,直到长大后病情有所好转这个情况才有所改善。 没想到眼下居然还要喝药。 薄倦意抿了抿唇,他闻着那浓重的药味,心里不知道多少次把那柳玉茗又拉出来重新打了一顿。 秦悬渊在喝药这方面不可能惯着薄倦意,见药快了凉了,他直接端着碗把药递到了少年的唇边。 薄倦意刚张了张嘴,一股苦涩的液体就被灌了进来。 秦悬渊的手很稳,满满当当的药在他的手里一点也不晃,全都被他喂进了少年的口中。 “咳咳……!” 药碗挪开时,薄倦意忍不住低下头咳嗽了起来。 第38章 秦悬渊默默地递上了一块干净的手帕。 “不喝药这毒解不了,还需三贴才能完全将这蛇毒化解。” 薄倦意接过手帕,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愤愤的力道说明了他此时并不是很想听见秦悬渊说的这句话。 秦悬渊也不恼,他想着的是下次喝药时,还得再买一份糖来。 薄倦意不知道秦悬渊的打算,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那股可怕的药味。 “对了,你……” 秦悬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他的目光却无意间瞥了那被少年放在身侧的铁剑。 如此简陋的剑鞘,和旁边无处不精美的明月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不是他的那柄剑还能是谁的? 秦悬渊眉心一跳,他的视线直直地看着那把剑,下意识地开口:“它怎么在你这?” 薄倦意浅啜着茶水,听到秦悬渊这么问,他眨了眨眼,语气平静道:“我帮你把它赎回来了。” “你用什么赎的?”秦悬渊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揣测。 果不其然,少年回道:“一颗珠子。” “……” 秦悬渊这下子已经不单单是眉心在跳了。 他低下头,薄倦意腰间挂着的流苏上赫然少了一枚珠子。 少年身上的饰品都是他昨天晚上亲自摘下来过的,里面的每一样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珠子别看个头不起眼,那成色却是价值比黄金还贵。 别说买把破铁剑了,买下这间客栈都绰绰有余,那掌柜人老眼精,也认出来这是个好东西。 秦悬渊原本早上就想赎回剑,但掌柜缓过了昨晚的那劲儿来又开始坐地起价。 非要秦悬渊付双倍的房钱才能将剑拿回去。 秦悬渊当然不想当这个冤大头,殊不知他是没上钩,但有一个不缺钱的小少爷却替他把剑赎回来了。 眼下这价值一颗鲛珠的铁剑正摆在他的面前。 秦悬渊的心情却格外复杂。 薄倦意倒是没想那么多,类似的珠子他多的是,对他来说一颗鲛珠的价值还不如秦悬渊的这柄铁剑。 虽然他们二人是雇佣的关系,但既然秦悬渊没有先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薄倦意也不介意帮对方一把。 秦悬渊也知道少年不在意这点钱,他叹了叹气,心里却是又记下了这份人情。 “快吃快吃,待会武师大人的寿宴就要开始了!” 就在这时,大堂内其他几桌的客人动作忽然变得急促。 他们匆匆把账结了,又匆匆往外赶去。 薄倦意听见了声音,他好奇地往门口‘看’了过去。 秦悬渊见感兴趣,出声解释道:“隔壁镇上薛家的家主今日过寿,在镇内摆了流水席,这些人许是过去吃席的。” 也正是因为薛家家主过寿,那条恶蛟肉才能顺利被薛家买走。 那薛府管家还头疼没个稀罕点的东西来讨好主家呢。 而此时的薛府也并不像外界想的那样正喜气洋洋地准备着寿宴,反而后宅的气氛陷入了一片冷凝之中。 第33章 薛家姐妹 薛家。 薛家主年逾五十,她资质不错,早早就突破到了玄品武师,虽然后面再无精进,但在白河镇里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连带着薛家在附近也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 而就是这样人人钦羡的好人家,却在最近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先是薛家的三小姐落水后发了高烧,醒来后居然性格大变,行事作风跟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后又是有风声传出不少人都看见这三小姐带着个丫鬟天天往乞丐聚集的地方跑,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名声。 结果这三小姐被家丁捉回去后还没消停两天,这薛家就又出事了。 并且还是一桩足以称得上是惊天丑闻的大事。 “你、你们……!” 今日的寿星,本该在外头接受着众人祝贺的薛家主此时却气愤地看着院子里跪着的一男两女。 其中那两女正是她奉若掌上明珠的女儿,薛家的二小姐薛玉菀和三小姐薛瑶盈。 这两姐妹现如今一个满脸气愤,一个哭哭啼啼。 二姐薛玉菀捂着脸,她的发鬓松乱,衣服被人抓破了,那张白皙的小脸上赫然还有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原本如花似玉的美人也在此刻看着凄惨极了。 见到薛家主带人前来,她当即放声痛哭:“娘!妹妹要杀我!” 这一句话可不得了。 在场的仆人心下一惊,再看薛家主,她的脸色已然是铁青一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家主愤怒地出声,她扫了一眼陪在两位小姐身边的丫鬟,后者颤颤巍巍地把整件事情都抖了出来。 起因还是这三小姐薛瑶盈。 她在大病初愈后就一直往外边跑,别人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但她的贴身丫鬟却知道薛瑶盈去那些乞丐转悠的地方是在找人。 但具体是在找什么人,丫鬟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薛瑶盈一直都记挂着这件事,隔三差五都要出去一回。 被关在家里没办法出去以后,薛瑶盈还不肯放弃,一边谋划着跑出薛家,一边贿赂了薛玉菀身边的嬷嬷,让对方时刻盯着薛玉菀。 今天这事就是因为那个嬷嬷给薛瑶盈通风报信,说二小姐带了个受了伤的男人回来,就偷偷藏在了柴房里。 薛瑶盈一听,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跑到了薛玉菀的住处,正好撞见了薛玉菀给那个男人包扎的场面。 薛玉菀见妹妹就这么闯进来,猛地被吓了一跳。 却不料薛瑶盈走到床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原来这就是天命之子吗?怎么感觉也不厉害啊……” “算了算了,梦里姐姐就是因为救了他才有以后那般的好命,眼下对方还没醒,我一定得把握住了。” 说着,薛瑶盈就让丫鬟和嬷嬷把那受了伤昏迷的男人抬到她的房间。 丫鬟哪敢啊,她以为三小姐跑过来是想抓奸的,没想到小姐竟然要把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抬到自己房间,这太荒唐了。 薛瑶盈却说什么都要把这个陌生男子给带走,为此还和薛玉菀发生了冲突。 两姐妹就这样争执了起来。 最终是身体更为柔弱的薛玉菀落了下风,被薛瑶盈按在地上撕了衣服还扇了巴掌。 下人进来时,薛瑶盈还坐在薛玉菀的身上。 而闹到这种地步,后院发生的事情自然是隐瞒不住了。 薛家主听完丫鬟的所述,脸色这会儿是彻底阴沉了下来。 她自诩也是女中豪杰,带领着薛家蒸蒸日上,又精心挑选了几位长相出众的男夫人,还生了那么一对可人的女儿。 薛家主原本预计着这两姐妹的天赋都不算差,好好培养一番,不说以后能接手薛家,也能到那些门派里面精心潜修谋个前程。 今天是她的寿宴,本该是最适合让这俩女儿露面的机会,结果没想到转头姐妹俩就在后院闹出了为了抢一个男人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丑闻。 薛瑶盈也委屈啊。 她在发着高烧的时候忽然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很真实,里面的细节她现在都还能回想的清清楚楚。 梦里,她那个好姐姐有一天瞒着家里人带回来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因为不忍心对方就这样死去,她将男子安置在柴房,不仅送了伤药还时不时带些她自己做的吃食过去。 男人醒来后,他在薛玉菀的挽留下留在了薛府。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样萌生了情愫。 后来男人伤好不告而别,薛玉菀还大病了一场,心里却始终想着对方,她拒绝了众多追求者,一心苦苦等候,终于等来了那个男人。 对方自称是来报恩的,还向薛家提了亲。 薛家主当然是不同意这件婚事,奈何薛玉菀执意要嫁。 薛瑶盈那会还笑话她这个姐姐是被外面的野男人迷昏了头,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薛玉菀救的这个男人有多么厉害,对方是从上界来的,据说是天道选定的天命之子,大能们都争相与他交好。 而因为早年的恩情,男人对薛玉菀向来颇有照顾,还用了不少天材地宝让资质平平的薛玉菀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炼丹师。 与之相比,一辈子也没离开过白河镇的薛瑶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玉菀越过越好,而她资源有限,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武师。 这梦太可怕了。 薛瑶盈从梦中醒来以后仍然能感受到那份嫉妒,如同野草般在她内心疯狂生长。 她想,既然薛玉菀能救那天命之子,那她也能。 有了救命恩情,她说不定也能跟着对方一起去上界,成为尊贵的炼丹师。 只是薛瑶盈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她已经提前跑去那巷子里找了,结果还是让薛玉菀把人给带了回来。 第39章 薛家主可不知道薛瑶盈心里的这些成算,她见对方一脸不忿,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区区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你们闹成这样把薛家的脸都丢尽了!” 薛瑶盈满不在乎,她看了一眼薛玉菀,眼底闪过一抹坚定的神色。 于是,薛家主就听到薛瑶盈说出了让她感到两眼一黑的话。 “娘,我对他一见钟情,此生非君不嫁!” 而秦远刚好也在薛瑶盈说这句话的时候醒了过来,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两道视线。 一道火辣张扬,一道哀婉幽怨。 …… 客栈内。 薄倦意并没有继续询问下去,因此他并不知道这个薛家是薛玉菀那个薛,也就是窥天镜给他看的‘未来’中,那个在生死擂台上,主角把他的本命丹炉转手赠予的爱妾。 秦悬渊把药碗撤了下去。 他见薄倦意一直往窗外‘看’,目光微微顿了一下。 “你要出去走走吗?” 薄倦意回过头,只听见男人开口:“这镇子有座城隍庙,那里很多商贩会在附近摆摊,你要是还想买什么我可以带你过去逛一逛。” 说罢,秦悬渊伸出了手。 薄倦意垂了垂眸,他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将手放在了男人的掌心。 莹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搭在宽大的手掌上,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柔软、纤细,秦悬渊甚至不敢用力抓握,只能虚虚地牵起薄倦意的手。 他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似乎是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少年,秦悬渊特意放慢了脚步,让薄倦意能跟上他。 “这里有一处酒家。” “左边是肉摊。” “香料店。” …… 秦悬渊知道薄倦意看不见,一路上他都把沿途经过的地方用言语转述给少年听。 尽管他的话不多,但却把每一个店铺都说出来了。 薄倦意也顺着秦悬渊的话在脑海中对这处小镇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很普通也很平常的凡间小镇。 这里没有修士,也没有多少修炼者。 薄倦意和秦悬渊行走在街道上,就如同像是两个寻常出门的远客一样。 越是靠近城隍庙,周遭叫卖的声音就越是繁杂。 空气中也传来阵阵食物的香气。 “到了。” 秦悬渊适时提醒了一声。 其实不用他提醒,薄倦意也能感觉到四周逐渐变得拥挤了起来。 他不习惯跟外人触碰,面对接踵擦肩的人流,他只能被迫地不断朝秦悬渊的方向靠拢。 先是手臂,随后是身体。 不知不觉间,中间隔开来的距离就这样无限被拉近。 直到薄倦意撞进了男人的胸膛。 “小心。” 秦悬渊没有说什么,他顺势抬起手揽住少年的肩膀,将对方护在他的身侧。 “这里人多,你跟紧我。” 薄倦意还是头一次面对这么拥挤的人群,听到秦悬渊的话,他想要推开对方的手下意识地就放了下来。 而秦悬渊的下一句话也瞬间将他的注意力从肩膀上的那只手转移开。 “你要糖吗?” “什么?” 薄倦意起初还以为是他听错了。 没想到男人又说了一遍。 “前面有卖桂花糖。” 薄倦意恍惚了一瞬,这才意识到秦悬渊带他来到了一家饴糖铺。 铺内的架子上摆满了颜色金黄的糖糕,晶莹剔透。 薄倦意看不见,但他能闻见那股桂花的香气,一丝一缕的,掺杂着甜腻的气息。 第34章 桂花糖 这家铺子在这条街上似乎很受欢迎。 尤其是附近的小孩子几乎全聚集在了门口,他们买不起,但也舍不得走,一个个都眼馋地趴在门框边上看着货架里的糖糕。 铺子里售卖的桂花糖是一种软糕,要做的晶莹剔透,还要做的颜色鲜亮,更关键的是它上面会洒上一层裹了桂花碎的蜂蜜。 这就注定了这款糖糕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消费得起的。 铺子里也不是没有其他更便宜的糖制品,但秦悬渊看了一眼还是挑选了这款桂花糖。 无他,只有它是最好看也是用料最昂贵的。 他自己虽然能忍受自己在野外餐风露宿,饿的时候也可以随便抓只兔子来果腹,但放在少年的身上,秦悬渊也说不出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就选择了他能给到的、在允许的范围内、最好的东西。 就像是少年本不应该这样落魄。 他适合住在最好的居所,过着万人宠爱的生活,而不是跟他挤在一间房间内,连吃穿用度都要尽可能地节省。 薄倦意不知道秦悬渊心中的这些想法,他听着耳边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莫名有种秦悬渊把他成小孩来哄的错觉。 一般只有大人才会给那些不喜欢喝药的小孩子来买糖。 而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薄倦意抿了抿唇,他刚想开口拒绝。 但秦悬渊已经先一步对着老板说:“这些,我买下了。” 老板原本看着秦悬渊穿得一身黑扑扑的还以为这单生意又做不成了,谁曾想竟是他走了眼。 他连忙将糖糕装好,这种桂花糖价格昂贵,用的也是精巧的木盒子来装,一块块放进去,模样别提有多好看了,很受一些夫人小姐们的喜欢。 “客人,您要的桂花糖。” 秦悬渊接过木盒,也是直到这会,老板才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他愣了愣,看了看戴着帷帽的薄倦意,又看了看秦悬渊,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 忽然,老板像是想到了什么,失笑着朝秦悬渊挤眉弄眼地递了个眼神。 难怪呢。 他说这人怎么看着不像是有钱能买得起的样子,原来穷小子是想攀上这大户人家娇养的明珠,当着那千金小姐的面展示自己的本事来了。 秦悬渊看到了老板的眼神,知道对方是误会了,但他没有解释。 毕竟他自己也清楚,他和薄倦意生来就不是一类人。 他有自己要走的路,这条路太苦太累。 而薄倦意,他是金玉世家的琳琅,也是高悬于空的明月,对方迟早会回到属于他的世界里去,没了婚约的拖累,也许他家里人还会再给他重新安排一门更好更般配的婚事。 对方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和他这个被退了婚的未婚夫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秦悬渊带着薄倦意离开铺子的时候,门口的那群小孩都投来了热烈的目光。 其中一个小男孩看着秦悬渊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凑到另一个小女孩的耳边,悄悄开口:“夕娘,等我长大,我也给你买那么多的糖吃。” 被唤作夕娘的小女孩瞬间就红了脸。 两个人说话间,没有注意到走在前边的那道雪色身影微微回过了头。 薄倦意自然是听见了两个小孩子说的悄悄话。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秦悬渊就用桑皮纸包着一块桂花糖递到了他的面前。 “尝一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男人的嗓音冷硬,听不出有太多的情绪。 薄倦意被这么一打岔,也顿时把刚刚升起那一抹思绪给抛在了脑后。 他就着秦悬渊的手轻轻抿了一口那桂花糖,上面桂花蜜腌制得时间刚刚好,并不会太甜,口感很柔滑。 作为薄家最受宠的少主,薄倦意吃过山珍海味不少,一块凡间所制的桂花糖于他而言算不上什么惊艳。 但察觉到秦悬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时,薄倦意停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说着,他也从木盒中拿出一块桂花糖,凭着感觉,他将糖糕伸到秦悬渊的唇边。 秦悬渊向来不爱吃这种甜腻的东西。 可面对少年递来的糖糕,他的眸色微微动了动。 下一刻,高大的男人低下头,一口咬住了那晶莹剔透的桂花糖。 再次抬起头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秦悬渊的唇瓣擦过了薄倦意的指尖。 触感很轻,一碰即分。 然而对方的唇是热的,少年的指尖却很冰凉,温热的触感落在指尖,那点热意仿佛也沾染在了上面。 薄倦意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而秦悬渊却恍若未觉,神情依旧淡漠平静。 浓郁的桂花蜜在他的舌尖逐渐化开,甜滋滋的,就像是能将人内心的苦也随之冲淡了一些。 木盒中还余下了不少的桂花糖。 但薄倦意尝过一块后就对它失去了兴趣。 秦悬渊见状,将木盒盖好,打算等到薄倦意下次喝药的时候再拿出来。 城隍庙前的这条街道还很长,薄倦意一边慢慢顺着人群的方向走,一边听着周围烟火气息十足的叫卖声。 跟他以往逛过的那些集市不同,这处凡间小镇的街道虽然不大,但却足够热闹。 第40章 还不到日落就已经有不少摊贩出来售卖了,到了夜晚这里或许会更加喧闹。 而在薄倦意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四周,有很多人也在注意着他。 秦悬渊已经拒绝了无数试图想要上前和薄倦意搭话的人。 他沉着脸,目光冰冷,若不是顾及眼前的这些都是凡人,恐怕他早就将那一身凌厉的剑意爆发开来,逼退这些胆敢觊觎少年的人。 碍于美人身边有那么一尊黑面神,不少人也只敢暗戳戳地看。 唯独一个穿着单薄的女童鼓起勇气跑到了薄倦意的面前。 “漂、漂亮姐姐!买花吗?” 她怯生生地开口。 却是让薄倦意愣了一下。 谁?姐姐?是说他吗? 少年戴着帷帽,旁人看不清他的面容,而在女童的心目中,对方看起来就像是话本中描述的仙女 穿着白衣,戴着白纱,漂漂亮亮的,一看就和周围的人不一样。 薄倦意还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别人认错性别。 可他也不能去跟一个孩子计较。 他想了想,从女童的花篮中抽出了一束花。 那是朵盛开的杜鹃,花朵开得又大又艳,被少年握在手上,成为了那凝白之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而这抹明艳的色彩却被薄倦意转送给了秦悬渊。 “谢谢你的照顾。” 说着,少年把花枝放在了秦悬渊的掌心。 秦悬渊能感觉得到,在薄倦意把花给他的那一刻,周遭响起了一阵哀痛的叹息声。 无数人在此刻梦碎。 只有秦悬渊感觉他像是身处在梦中。 只是没能等他理清这股情绪,变故横生—— 街道的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人群骤然变得混乱。 秦悬渊当机立断将少年抓到身边。 “发生什么事情了?” 薄倦意蹙了蹙眉。 秦悬渊没有说话,他牵着薄倦意的手,目光扫视一圈,立刻找定了方向带着少年在混乱的人群穿梭。 薄倦意艰难地跟在男人的身后,人群密密麻麻,场面乱糟糟的。 女童早就消失不见了,地上只有她留下的花篮被人践踏得不成样子,连带着薄倦意送给秦悬渊的那朵杜鹃也碾碎成了花泥。 但此刻秦悬渊却无暇去顾及。 ——那是魔气。 他不会认错的。 这处凡间小镇里……出现了魔气。 秦悬渊的神色凝重。 偏偏就在这时,就在他们撤退的方向又爆发了一阵尖叫声。 这次的声音距离他们很近,秦悬渊抬眼一看,刚好对视上了一只浑浊、猩红的眼球。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眼前这些竟然是—— 血俑。 “统领大人这是着急了?” 若是秦悬渊在这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他们刚刚出来的客栈。 一位黄衣老者站在屋檐上,他看着远处惊慌奔逃的百姓,嘴里却不慌不忙地质问着身边的人。 “我记得圣君可没说要用这种方式来找人。” 听着黄衣老者的话,黑袍统领的脸上面无表情。 “有些人没什么本事,我也只好用我的方式了。” 黄衣老者冷哼出声:“谁知道那小子是怎么跑的!跟条泥鳅一样,还浪费了我两张寻踪符。” 说完他话锋一转:“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别到时候惹来上界的注意就好。” “死几个凡人而已,这下界天天死人,那些秃驴老儿哪能管的过来?”黑衣统领满不在乎地笑了,“血俑也饿了,放它出去吃几个活人,剩下的就捉来放到地宫里面去,刚好上一批的已经炼化的差不多了。” 黄衣老者倒并不是真的就在意那些凡人的生死,他担心的是此举会不会招来圣君大人的厌恶。 黑衣统领也想过这一点。 但要是还找不到那个取走秦家至宝的小子,他面临的不仅是圣君,还有血祖的怪罪。 他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得尽快找到那盒子里面的东西! 第35章 血俑 “妖怪!有妖怪吃人了!” “快跑啊——!” “别走,救我!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在那只血红色的人形生物显露出模样以后。 人群瞬间爆发了更大的恐慌。 居住在小镇子里的凡人这辈子恐怕都没见识过这样可怖的生物。 那是一只外形像被剥了皮的人类,它有着健全的躯干和四肢,头顶着牛羊般的犄角,除却正常的眼睛,在它的额头还有着第三只眼。 也就是秦悬渊刚刚对视上的那只腥红色的眼珠。 此时,那颗诡异的眼珠正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的人群,仿佛是在欣赏着这些即将会被它吞入腹中的猎物一样。 甚至它的眼底还人性化地闪过了贪婪的神色。 它一边看,一边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手里那截断掉的胳膊,尖利的牙齿撕开血肉,露出了里面森森的白骨。 看到这一幕,街上的众人吓得更是慌了神。 各种尖叫声此起彼伏,六神无主的行人、摊贩纷纷想要往后退。 一片混乱中,秦悬渊和薄倦意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秦悬渊皱了皱眉,他看着不断挤压的人群,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不等那血俑上来,光是推搡间就很有可能会死不少人。 这里不能待了。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径直落在了那座城隍庙上。 那是这附近唯一的高处。 里面的香客还不知道这外头发生了什么,都在好奇地看着下边。 秦悬渊眸色一动。 薄倦意只听见男人在他耳畔说了一句:“失礼了。” 随即他感觉自己的腰身被一把揽起,整个人撞入进温热的怀中。 风声在耳旁呼啸,混乱的尖叫逐渐远去。 几个起落间,秦悬渊就抱着薄倦意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倒是城隍庙内的人被秦悬渊的这个出场方式给吓了一跳。 过了片刻,才有人战战兢兢地上前:“莫非您是武者大人?” 秦悬渊垂着眸,没有承认也没有拒绝,这落在旁人的眼中就是默认了,他们看向秦悬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尊敬。 “武者大人,敢问下方发生了何事?” 有不了解情况的香客围了上来。 秦悬渊简短地挑了重点:“有妖怪在吃人。” 之所以没有说是血俑,是因为秦悬渊知道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讲,妖怪的意思远比血俑要直观很多。 果不其然,听到有妖怪在吃人,现场霎时一片哗然。 有人连忙想要跑回家,也有人觉得这里更安全,呼吁着大家去把外面的大门合上。 吵吵闹闹中,反倒是一开始引起瞩目的两人没什么人再关注了。 秦悬渊带着薄倦意找了个角落,这里的位置比较偏僻也比较安静。 “刚刚那是什么?” 因着之前情况混乱,薄倦意一直等到了这里他才有空向秦悬渊询问。 “是血俑。”秦悬渊道。 “血俑?”薄倦意愣了一下,这又是个他从未听说过的词。 秦悬渊解释道:“是一种将活人装进俑内,在血池中浸泡数百天炼化出来的怪物。” “这个过程中,被关进俑内活人会一直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但他们无法挣脱,只能被束缚在俑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与俑融合,从此成为只会嗜血吃肉的妖魔。” 薄倦意哪里听说过这么恶心的东西,他当即蹙着眉心,面露嫌恶:“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怕不是那些邪修的手段!” 秦悬渊默然,他敛下眉眼,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恐怕这整个世间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那些血俑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 粗长的锁链穿透了肉体,一寸寸,将他钉缚在高台上。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滴落在地面沿着那弯弯绕绕的咒术刻痕流淌进池子里。 高台的四周是一片满目的血色,沸腾的血水深不见底,一个个巨大的茧俑就浸泡在其中,那里面不断传来痛苦的哀嚎和剧烈的挣扎。 他们想要摆脱这种折磨,可最外表的茧俑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牢牢地将里面每个人都困死了在其中。 秦悬渊最开始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也会愤怒,可他越是愤怒,伤口流淌出的血液就越多,里面转化的速度也就越快,被束缚在里面的人也越痛苦。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最终经过血水的浸泡,外面的茧俑一点点收缩,逐渐压缩着里面活人的生存空间,直至他们的皮肉彻底与最外层的俑融为了一体。 那时候什么哀嚎惨叫也没了。 生前被硬生生这么折磨炼化出来的魔物,他们的内心只有无穷无尽的恨意,出来面对活人也绝不手软。 第41章 秦悬渊看见过无数次他们吞吃人肉的场面,甚至连饲养他们的邪修也会一不小心就沦为了口中食。 而最让他难以忘记的是一个失败品。 能够转化成功的血俑终究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坚持不到融合的地步就已经痛死了。 这种死俑没有价值。 那些邪修弟子会定期清理掉这些失败品。 秦悬渊就这样看着,看着他们破开茧俑,将里面不成人形的尸体撕扯出来。 而那天其中一个被拖出来的人意外地还有着呼吸,他微弱地喘着气,薄薄的茧俑黏连在他的皮肤上,半落不落的,底下的肌肤早已经面目全非。 他看见了被钉在高台上的秦悬渊。也看见了秦悬渊身上流淌的鲜血。 他逐渐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变得激动,变得愤怒。 哪怕声带已经嘶哑了,他仍然还用那破损的声音谩骂道:“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要让我遭受这种痛苦……你该死……你为什么还没死!” “呜……你死了我就能解脱了……!” 那人呜咽着,说完这最后一个字,他在痛苦和愤恨中死去了,死的时候他的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秦悬渊,腥红的眼珠下是两行浑浊的血泪。 这大概是每一个被装进了俑内的活人的心声。 他们恨秦悬渊为什么不能早点死,也恨秦悬渊为什么让他们遭受那么久的痛苦。 而秦悬渊…… 他在不断地尝试死亡的过程,渐渐学会了接受这种被怨恨的麻木。 旧的伤口愈合,新的伤口又出现。 血池内的茧俑也来来去去,每天都有无数平民百姓被抓到这里,融合、炼化,最终成为没有理智的怪物。 …… 而就在秦悬渊沉浸于回忆中的时候,薄倦意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男人的情绪有些不对。 他拍了拍秦悬渊的肩膀,蹙着眉喊道:“静心” 少年的嗓音疏冷清脆,如碎玉轻击。 落入秦悬渊的耳中,他猛然从那满目的血色中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薄倦意那张清冷昳丽的面容。 少年此刻蹙着眉,显然是有些担忧。 “你怎么了?” 秦悬渊攥紧着掌心,他低垂着双眸,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没什么。” 那些糟糕的事情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说来平白污了少年的耳朵。 薄倦意倒也没有在意秦悬渊那略微冷硬的态度。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而他们只是雇佣关系,远没亲密到可以无话不说的地步。 秦悬渊不想说,他也不问。 只是…… 他听着秦悬渊那久久无法平复的心跳声。 薄倦意忽然开口:“你如果想要去杀那个血俑就去吧。” “镇上大多都是些凡人,要是任由那血俑继续吞食,恐怕这镇子里面的活人都难逃一死。” 秦悬渊按着铁剑的手一顿。 而薄倦意听着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忍不住冷声呵斥道:“你我都是修士,除魔卫道本就是职责,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秦悬渊抿了抿唇,却是有些迟疑:“那你……” 按道理来说,少年雇佣了他,他就该尽职尽责地保护好对方,如今情况危险,他若是离开对方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对此,薄倦意抬了抬下巴:“这里很安全,我也不是没有自保能力,你去把那血俑杀了吧,这种害人的东西不应该活在世上。” 说到最后一句,少年的语气冰冷,带着浓浓的厌恶。 “我讨厌这东西,所以你替我去杀了它。” “……” 这次秦悬渊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身,只见他将胸口破开,取出了位于心脏附近的龙丹。 在薄倦意看不见的地方,秦悬渊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他强行忍受着龙丹剥离的痛苦,将它放入薄倦意的掌心。 “你拿着它,如果遇到危险,我会回来。” 薄倦意只感觉有一颗冰冰凉凉的珠子落在他的手上,他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你小心一些。” 秦悬渊嗯了一声,他拿起那柄铁剑,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外面的街道眼下已经空无一人了。 血俑蹲在地上,它的面前是一具内脏被掏空了的尸体。 秦悬渊赶来的时候,血俑正咀嚼着一截人类的指骨。 听到脚步声,那血红色的人形怪物抬起头,视线触及到秦悬渊的身影时,它那额头上的眼珠顿时露出了垂涎的目光。 ……又有一个猎物送上门来了。 它丢下手里的残肢,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秦悬渊所在的方向。 殊不知秦悬渊正等着它过来。 被激活的龙血在体内肆意沸腾燃烧,面对危险,秦悬渊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龙生来就渴望战斗。 而剑修也从不畏惧战斗。 铁剑铮鸣,剑锋划过皮肉—— 这边的情况很快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 “咦?这是?!”黄衣老者惊疑地开口。 秦悬渊刚开始出现时,他和黑袍统领并不在意。 区区一个才筑基期左右的小子,估计要不了一会儿就得成为血俑新的口粮。 可谁曾想,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预料中所想的那样血俑将这个赶来的新猎物吃掉。 而是他们以为万无一失的血俑死在了对方的剑锋下。 黑袍统领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放出去的血俑虽然是一只新出茧不久的‘幼儿’,可在下界那些武者武师连炼气期不到的修为,一只刚出生的、筑基期后期的血俑已经足够可以大开杀戮了。 然而眼下却有一个人活生生地打了他的脸。 “再放几只血俑下去!” 面对黄衣老者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黑袍统领愤怒地开口。 第36章 各自为战 浓郁的血气笼罩在镇子的上方。 几乎是转瞬间,这之前还热闹不已的街市就沦为了一片血腥的人间炼狱。 那些被啃食过的、面目全非的尸身随意地抛弃在了路边,血水流淌了一地。 踩在这样的道路上,秦悬渊的内心却很平静。 他上一世曾一人独自斩杀过成千上万的血俑,剑锋之处,整个戮杀城都染上了铺天盖地的血色,浓郁的血腥味笼罩在魔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那是让人感到绝望的血俑尸潮,密密麻麻的,宛如蜂拥而至的蚁群,一眼望去竟没有尽头。 秦悬渊已经数不清他杀了有多久。 只知道杀完最后一只血俑的时候,从尸山血海中走出,他身上沾染的血气连佛门最圣洁的功德金莲也无法彻底洗净。 他不是邪修,却胜似邪修。 甚至那一身可怕的血气比一般的邪修还要惊人。 这注定了他不会被那些自喻品行高洁的仙门修士所认可,终其一生他都游走在正邪之间,不被世人接纳。 而秦悬渊这次面对的是一只还很稚嫩的血俑。 它贪婪地看着秦悬渊。 若是它稍微再成熟一点,它会意识到有危机感正在提醒着它赶紧逃离,可它还处在懵懂的幼年期,这个阶段的血俑脾气暴躁、冲动易怒,它们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危险。 它只是凭着本能,感觉要是将眼前的这只猎物吞食,它就能顺利脱离幼年期变得更加强大。 对变强的渴望让它下意识地战胜了对危险的恐惧! “呜——!” 血俑的嘴里发出类似于是婴儿啼哭的叫声,它四肢趴伏在地,以极快的速度爬行到了秦悬渊的面前。 那双弯曲尖利的爪子目的明确,径直地朝着秦悬渊的心脏袭去。 之前被血俑袭击的那些百姓就是这样死的。 它以为秦悬渊也会这样死在它的利爪下。 只是,让它没能想到的是,先前还无往不利的招式这一刻却被剑鞘挡了下来。 一袭黑衣的男人面无表情,他将剑鞘甩出,在血俑愤怒的目光中,秦悬渊反手将藏于鞘中的铁剑一寸寸拔出。 剑锋出鞘的那一瞬,铁剑发出一声铮鸣,冷白的刃光倒映出了秦悬渊那无暇冰冷的眉眼。 他握着剑,体内的龙血战意汹涌沸腾。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秦悬渊没有师父,也没有师门。 没有人教他该如何去用剑,他的剑招都是在生死之间靠着自己的领悟得来的—— 杀戮之式。 第一道剑气挥出。 血俑的手臂被整整齐齐地削了下来,它吃痛地尖叫一声,随即口中再次发出那婴儿的啼哭。 刺耳的叫声包含着怨恨和不甘,强烈的负面情绪最容易影响到人的心神。 只可惜…… 类似的声音秦悬渊早在无数个被困缚于高台上的日日夜夜就已经听习惯了。 第42章 他丝毫不为所动,敛着眉眼全副心神只专注于一件事情。 抬手,落剑。 剑锋蓦然刺入血俑的身体。 “咔咔——” 刺耳的声音从伤口处传来。 那是剑身碎裂的声音。 凡铁终究只是凡铁,秦悬渊找工匠用不到十银钱锻造的这柄铁剑终于在历经各种磨难、还斩杀过恶蛟之后,在血俑这里……断了。 即便有剑气的包裹,铁剑在没入血俑体内的那一刻,剑身还是被那坚硬的骨头给震碎了。 秦悬渊并不慌张,他握着断裂的剑刃,继续亲手将它一寸寸推入进血俑的心脏。 还未成熟的血俑没有鳞甲的保护,心脏就是它们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 剑尖插入进心脏,血俑的嘴里发出长啸,声音之凄厉,带着濒死时的痛苦。 临死前,它额头上的眼珠怨毒地望着秦悬渊。 秦悬渊不紧不慢,拎着剩余的半截断剑插进那只眼睛里。 噗嗤一声—— 这只血俑顿时再也没有了声音,它直挺挺地往后倒下,摔在了地上。 咔嚓。 秦悬渊往血俑的尸体上丢下一枚火石,火焰瞬间将这只怪物给吞没了。 在燃烧的火光中,刚才还在大开杀戒的血俑逐渐化为了焦黑的灰烬。 然而,就在秦悬渊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男人微微抬起头。 街道两侧店铺的屋檐上,不知何时又来了几只血俑,它们趴在高高的屋顶上,猩红的眼珠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秦悬渊。 而这会儿,秦悬渊的手里已经没有剑了。 …… 薄倦意握着手里的珠子,上面还残留着秦悬渊离开时的温度。 他好奇地将珠子举到眼前,却又因为什么都看不见而无聊地把它给放了下来。 外面的那些人还在忙活着如何加固庙内的大门。 他们搬来很多重物,一股脑地将这些堆在门后,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抵挡那吃人的妖怪。 但薄倦意知道这都是徒劳。 如果是邪修炼化出来的邪物,普通的凡人根本就无力去阻挡。 他只能希望秦悬渊那边能够解决得顺利一些。 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情是经不住被惦记的,越担心什么越容易来什么。 镇上的居民刚把东西堆好,门外就蓦然传来了重物撞击的声音。 “砰——砰——” 这沉闷的声响不停地回荡在门口,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诡异。 门内的百姓害怕得面面相觑。 没有人说话,他们不知道外面撞门的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半晌,才有人哆嗦着靠近了门板,嗓子发干地喊道:“……谁、谁啊?” 话音落下,撞击声也停了。 可还没等门内的众人松上一口气,撞门声便再次响起。 这一次比之前还要激烈,与此同时,门外还响起了血俑兴奋地叫声。 那异于常人的啼哭声顿时引起了门内众人的警觉。 “是妖怪!” “是那吃人的妖怪来了!” 随着一声惊呼,意识到妖怪来了的众人瞬间被吓得纷纷往后退去。 而在不断的撞击下,那门板也不堪重负,轰得一声就破开了一个大洞。 先是一双如鹰般弯曲诡异的利爪扒在洞口的边缘,紧接着一个长长的犄角从外面伸了进来,然后是血红色的头颅……身体……双腿…… 很快,这只妖怪便在众人的目光中完完全全地显现出了它的模样。 它有着人类的身形。 最外表是一层好似没有皮肤的血肉肌理,那腥红的肉就黏连在身躯上,让人看着诡异而又恶心。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脸上可以明显看出有五官的轮廓,以及……脸部动起来时那丰富的表情。 这只血俑显然已经有了类似于人的智慧。 它进来之后并不着急对面前的众人去做什么,反而跟猫捉老鼠般欣赏着这些猎物眼中对它的恐惧。 庙内的百姓全都躲在一处,他们惊恐地看着这个可怖的妖怪在他们的眼前来回渡步。 仿佛在挑选着哪个看起来更可口更美味一些。 最终,血俑在一个妇人的跟前停下。 它选出了第一只想要吃的猎物。 那只生长于额间的眼珠直勾勾地看向妇人怀里的婴儿。 “不、不!你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不知道打哪来的勇气,妇人拎起身边的一根木头就砸向了血俑,在场其余的众人见状,也纷纷抄起能够拿到的东西猛地朝那妖怪砸了过去。 这点磕碰对于血俑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但让它感到恼怒的是,这群猎物居然敢反抗! 它脸上的五官因愤怒变得扭曲,尖锐的利爪倏地抓向人群所在的方向—— 气流在空中飞掠而过,所及之处,有肉眼难以看见的细微冰霜在地面迅速蔓延。 雪白的剑身如急速飞坠的流星,顷刻划过,赶在利爪落下之前,长剑以最快的速度刺穿了血俑的手掌。 其势之汹,连带着血俑也被长剑拖行数十米,直到撞上了墙壁才停下。 而那柄剑的剑身依旧插在它的掌心,将它钉在了墙壁上。 “……” 庙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死里逃生的众人还没能从刚刚的恐惧中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们回过头,视线蓦然撞进了一片雪色之中。 身披鹤羽大氅的少年从角落中走了出来,曳地的衣袍如云浪般在他的脚边翻涌。 薄倦意头上的帷帽早在之前就在人群中被挤掉了,此时他一头似霜雪凝聚的银发,精致淡漠的面容在烛光的晕染下也显得格外缥缈,衬着背后的神灵像,少年就像是从古朴的神龛中走下来的仙人。 ——钟灵蕴秀,凛然高洁。 有人一眼就认出了薄倦意是刚刚和那位武者大人一块进来的。 他的脸上闪过激动:“您、您也是修炼者吗?” 只见少年朝他轻点了一下头,嗓音清冽:“你们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把那妖怪引开。” 说着,薄倦意张开手,明月湖感应到了他的召唤,剑身颤动着回到了他的手中。 凌厉的剑风割破了掌心的肌肤,一滴滴血珠从伤口处渗出,沿着白皙的腕间滑落了下来。 寻常人可能闻不见,但对于对血味极其敏感的血俑而言,薄倦意那一身含有精纯灵气的血液无疑是比琼浆玉液还要诱人的东西。 香得它直挠心抓肺。 薄倦意就只是举着手在血俑的面前晃了晃。 对方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庙内的那些百姓,一路跟着少年来到了外边的林子里。 这里位置更加空旷,且四周没有除了薄倦意以外的第二个活人。 恰好适合他来解决这只恶心的怪物。 薄倦意的神情沉静,他握着手里的明月湖,一袭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血液从他的伤口流下,浸染在雪白的剑身上逐渐被明月湖所吸收。 他现在身负蛇毒,无法运转灵力,想要杀死血俑只能选择用取巧的办法。 那就是利用血液中所蕴含的灵力来催动明月湖。 风声呜咽,薄倦意低垂着双眸,鸦色的睫羽轻拢下来,遮盖了他的双眼。 他无法视物,便用心去听。 听那一花一叶落下的声音,听那血俑的四肢在地面爬行而过的声响。 世界在这一刻被拆分成了无数个细小的碎片。 而薄倦意像是坐在棋盘上的执棋人,他看着碎片在棋盘上不断演进。 这一瞬间,血俑的动静在他耳中也像是被刻意延长了一样,变得缓慢,变得沉笨。 它的每一步都走在了薄倦意的意料之中。 终于,血俑来到了少年的面前。 薄倦意拔出长剑。 金戈声起—— 一轮皎洁的明月在他的身后冉冉上升。 第37章 明月共潮生 在秘境与柳玉茗的那一战中,薄倦意隐隐感觉自己领悟到了某种意象。 他看不见景物,也听不见声音,五官封闭,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海底。 这里一切都是寂静的,一切都是虚无的。 时间在这里成为了最渺小的存在。 然而有一条游鱼却不甘愿活在这样冷寂荒芜的世界里。 它拼命向上游动,哪怕遍体鳞伤它也要游向天空。 最终,在靠近海面的时候,它听见了潮水涌动的声音,也听见了空灵辽阔的鲸鸣。 那是一群远航而来的座头鲸,它们在海面遨游,在月下嬉戏。 游鱼感觉自己受到了鼓舞,它终于勇敢地跃出了水面,在那一刻,它看见了—— 夜幕下,明月悬于高空,皎洁的清辉倒映在海面。 波光粼粼,宛如细碎的金银洒落了一地。 第43章 这是游鱼短暂的一生中看过的最美也是最梦幻的景色。 而薄倦意感觉自己此刻就是这一尾游鱼,他缓缓扬起剑,剑光与月色重叠辉映。 当剑势落下时,潮声抵达了顶点。 湖泊在这一刻变成了大海,凛冽的冰霜也化为了汹涌的海浪。 一次惊涛,伴随着海浪的呼啸。 明月湖裹挟着漫天的水流以千钧之力冲向血俑。 海浪的威力是巨大的,砰得一声,爬行到薄倦意面前的血俑就被咆哮的水龙整个撞飞了出去。 它撞在了粗壮的树干上,又被明月湖插进了胸口。 一瞬间。 粼粼的波光碎开,水汽氤氲蒸腾间,肉末横飞,血雾弥漫。 这一幕像极了雾凇沆砀,冰花齐舞成一片的模样。 只不过,冰霜包裹的是血俑的身体。 而在这冰霜血雨中,白衣出尘的少年握着剑,他脸上的神情比庙堂供奉的神明还要漠然,眼尾下的那颗泪痣也在纷纷扬扬的冰雾下透着一股冷艳的意味。 少年身后的那轮明月恰好也在此时回归到了属于它的高空。 ——四海升平,明月共潮生。 这就是属于薄倦意的剑意。 虽然还只是初具雏形,却已经能够引动天地奇观。 镇上躲起来的居民凡是看见这轮明月的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大白天的,月亮就升起来了呢? 黄衣老者和黑袍统领也看到了树林那边的异状。 后者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开口:“还有一个?” 黑袍统领想过此行可能会不顺,但没想过会这么不顺。 区区一个下界的凡间小镇,怎么今天忽然就冒出来了两名修士? 莫不是老天爷都在和他作对?! 想到这里,黑袍统领的神色沉了下来。 偏偏坏事还一桩接着一桩。 秦悬渊那边,几只血俑一起出来狩猎将他团团包围,眼看就要落入陷境,他手腕一翻,掌心处赫然出现了一抹森冷的白影。 那是恶蛟的一节脊骨,上面还附着尖锐的骨刺。 秦悬渊将恶蛟剥皮拆骨后,留下来的骨头并没有卖,他本想留着等到上界再请人用这些蛟骨锻造一柄合适的长剑。 没想到却是在这里先用上了。 对于剑修而言,手中无剑,心中的剑却不会消失。 只要手里有东西,任何物品也可以是剑。 他握着蛟骨,目光明锐且坚定,蛟骨在他驱使下也犹如最锋利的剑刃,与血俑的利爪相撞—— 摩擦的刹那间,刺啦一声,火星在骨刃下骤然迸发。 星星点点的火光飞溅过秦悬渊的侧脸时,男人的神情平静,眉睫纹丝不动,火光照亮了他的眼底,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看着血俑就像是在看待一件冰冷的死物。 手臂一抬,骨刃往上撞向血俑的身体,借着这股力道,秦悬渊硬生生用蛟骨将血俑挑起再反手砸向地面。 砰—— 用青石砖铺设的路面在巨大的冲击下裂开了蛛网般的裂痕。 血俑躺在地上,它四肢挣扎着想要起来反抗,可还没能等它从地面上爬起,锋利的蛟骨就已经朝着它的心脏刺下! 秦悬渊出手迅速,不等其他血俑包围上来就干脆利落地先解决掉了一只。 从蛟骨刺入血俑的心脏,再到被拔出,全程下来不超过三秒。 秦悬渊动作随意地将蛟骨上沾染的血液抖落,他抬起双眸,视线看向被他这一手震慑到的那几只血俑。 他缓缓开口,嗓音冷沉道:“还有谁要来?” - 黑袍统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派出去的几只血俑落入了下风。 他紧紧咬着牙,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搐。 要知道血俑的制造可并不容易,得要寻找有灵根的凡人,还得要收集大量新鲜带有怨恨的兽血。 他这次出来血祖总共也就赐下了十来只血俑。 要是在这里死得太多,他回去也没办法向血祖的交代…… 黑袍统领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他转头看向黄衣老者,“你在这里继续寻找那小子的下落,我先把这捣乱的家伙给解决了。” 他放这些新生的血俑出去可是想着让它们在外好好狩猎饱餐一顿,而不是为了给这家伙喂招来了! 这人本领不俗,待他拿下,一定要将对方炼成品质最上乘的血俑…… 黄衣老者站在原地目送着黑袍统领远去,他依旧老神在在。 他效忠的是圣君,所以并不像黑袍统领那般慌张,甚至还巴不得血俑死的越多越好。 毕竟圣君大人的势力越强,他的地位自然也就能水涨船高。 “笨蛋、笨蛋!” 然而就在黄衣老者准备等着看好戏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字正腔圆的骂声。 伴随着翅膀扇动的声响,一只鹫鹰从天空落下。 一见到它,黄衣老者的神情顿时有些慌张。 “迦楼罗大人,敢问是圣君有何吩咐吗?” 说这话时,黄衣老者的态度格外谦卑,他恭着腰身,半点也没有自己作为受人追捧的符修却对着一只鸟儿如此恭恭敬敬而感到屈辱。 被称呼为迦楼罗的鹫鹰是圣君豢养的灵宠,但凡是在戮杀城待上过十年八年的人都知道,这位主可并不是普通的鸟。 对方生气起来那是比圣君还要狠厉、残暴的存在。 此时鹫鹰站在屋顶的飞檐上,它抖了抖身上的领羽,棕褐色的瞳孔在看向黄衣老者的时候不自觉地微微眯起。 “你们私自放这些脏东西,该死!该死!” 它嘴里口吐着人言,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 黄衣老者知道鹫鹰指的脏东西是底下的血俑,他跪下连忙为自己开辨:“这都是那奴子的主意!属下一直在劝他啊!” 鹫鹰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在黄衣老者错愕的目光中,他的头颅和身体分离了开来。 他最后看见的一副画面是鹫鹰轻蔑的眼神。 迦楼罗可不管这是谁的主意,它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恶心的东西,不论黄衣老者有没有参与,但对方既然没有阻拦也没有汇报,那就是对向上的欺瞒。 而黄衣老者错就错在他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圣君看重他,他就能随意触碰雷区。 殊不知,圣君向来不喜他这种擅长自作主张的下属。 …… 另一边,薄倦意听着血俑逐渐微弱下去的叫声,他以为这只怪物已经必死无疑了。 裹挟着水龙的剑势带有千钧之力,血俑的大半个身体都在剑气的威势下被炸得粉碎,哪怕是妖兽也绝不可能在失去了半个身体的情况下还能继续活着。 薄倦意将明月湖从血俑的体内缓缓拔出。 忽然间,他手上的动作一顿,耳边似乎传来什么细微的声响。 而在薄倦意看不见的地方,血俑的身体正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愈合着,裸露在外的心脏猛烈跳动,洞开的胸口生长出了肉芽,随后是密密麻麻的鳞片。 近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血俑的身体就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它的背后还多了一截蜥蜴似的尾巴。 若是秦悬渊在场,定能认出来薄倦意面前的这只血俑已经步入了成熟期。 它身上已经有长有鳞片和尾巴,等到再过一段时间,随着血俑吃的人类越多,体内血气越充盈,它会逐渐在后背生出双翅,届时的血俑才是真正的完全体。 ——也是秦悬渊前世所有仙门修真者的噩梦。 但此刻薄倦意还不知晓这鬼玩意的厉害,他也不像秦悬渊那样知道血俑的弱点。 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的时候,薄倦意几乎是瞬间就侧身躲开。 一截长长的蜥尾与他擦肩而过,尾尖猛地一头扎进了泥土,发出了好大的一声巨响。 不难想象,要是薄倦意没有及时躲开,这巨尾恐怕就要将他的身体刺穿了。 “呜——!” 血俑在后面长啸一声,这种跟野兽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报复心极重,薄倦意差点将它杀死,血俑深深记在了心里,它那三只眼球全都恶狠狠地盯着薄倦意,尖锐的利爪朝少年的后颈径直挥下—— 铛——! 泠泠的寒光闪过,明月湖挡在了薄倦意的身后,少年负手行剑,披在肩上的大氅也随之滑落了下来。 银色的发丝被风吹起,鸦色的睫羽轻轻颤动。 薄倦意的肤色极白,像无暇细腻的新雪,不笑时眉宇间天然透着淡漠疏离的冷意,清清浅浅的,这让他看上去会有一种脆弱、易碎的精致感。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需要被人好好保护在怀中的美人,当他拿起剑时,身上的气势却比霜雪还要凛冽。 精巧的长剑在白皙的指尖流转,灵气爆发的震荡将血俑逼退了数十米。 第44章 薄倦意紧闭着双眼,明月湖在他的手中也变成了一道柔软、灵活的水流。 每一次挥动都迎合着潮声的起伏。 在月色下,在海面上,游鱼尽情地追逐着鲸群。 水浪连成一线,海面节节攀升,一时间将天幕都遮盖住了。 没有人发现,明月的光辉在这一刻变得尤为耀眼。 光华璀璨,熠熠生辉。 “去!” 随着少年的一声轻喝,明月湖带着汹涌的浪潮再次朝着血俑袭去。 一次不行,就两次。 薄倦意不信,那怪物还能一直重新爬起来! 而这一次,明月湖刺向的位置是血俑的心脏。 血俑胸前洞开的伤口才刚刚好,又紧接着被明月湖捅了个对穿。 它倒是想阻拦,可尾巴还没碰到长剑就被剑气一寸寸将骨肉削下。 海水无法阻挡,浪涛之势不可逆。 明月湖有着薄云烨和薄倦意两个人的剑意,后者稚嫩,却有前者的指引。 就像是薄倦意初学剑时,薄云烨亲手将他练会每一个剑招。 而在如今,薄云烨的剑意依旧宛如最沉稳挺拔的高山,无声无息地护持在薄倦意的身后。 雪白的剑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铮——! 剑身轻鸣,剑穗微微晃动。 “呵呵!!!” 血俑嘴里发出嘶哑的喊声,在它的心脏处,一柄莹莹的长剑穿透了过去。 水浪凝结成冰。 血俑的肢体和头颅都被一整个冰冻住了,原地瞬间多了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 它这下是彻底死得不能再死了,身体被完全冻住,连再次复活的可能也被断绝了。 薄倦意拔出剑,没了支撑,冰雕轰然向后倒下。 “唔……!” 脱战之后,薄倦意才感觉到身上的情况有些不妙。 他掌心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为了催动明月湖,少年将手掌割得血肉模糊。 刚刚还不觉得,现在一松懈下来,那被刻意忽略的晕眩感瞬间涌了上来。 以及之前被压制的蛇毒也在蠢蠢欲动,随时都有侵入心肺的可能。 ——得赶紧先离开这里! 薄倦意紧紧蹙着眉心,他连掉在地上的大氅也没捡,拿起明月湖就脚步匆匆地想要回到城隍庙内。 而一直潜藏蛰伏在暗处的妖物也终于找到了机会。 薄倦意一直专注着跟那只血俑缠斗,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察觉,还有另一只血俑早就悄悄地躲在暗处盯了他们半天。 这第二只血俑显然要比上一只更有智慧。 它懂得运用战术,知道先让同类去吸引薄倦意的注意,等到对方死后,少年放松了警惕之时,它再从躲藏的树丛中飞身掠下。 它知道少年那柄剑很厉害。 所以血俑瞄准的正是薄倦意的双手。 腥臭的气味伴随着呼啸的风声落下,等薄倦意意识到危险时,血俑的利爪已经扎进了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刚刚赶到和忽然出现在天幕中的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手。 霜白的剑气和黑色的刀光一同绞碎了这只偷袭的血俑。 情况转变的太快也太突然。 薄倦意还没反应过来这第二只血俑就已经死了。 他愣了愣,随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少年惊喜地喊道:“老祖?!” 第38章 随我回去医治 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豁口,就像是骤然被人撕裂了一块。 一道白色的身影显现在树林的上空。 他的到来,带着极为霜冷的寒意,甫一现身,周遭的空气仿佛都瞬间凝结了一样。 天地一寂,万物无声。 鸟吟、虫鸣乃至于叶落的簌簌声都消失了,整片树林在这一刻静得出奇。 月色的清辉恰好落在了白衣人的眼底,照出了那漆黑的瞳孔中无边的冷寂,无波无澜,好似一块不会融化的坚冰。 薄倦意的冷,更多的是体现在外表上,少年就像是一捧雪,虽然看着清冷疏离,实则却很柔软,只要稍稍靠近就能这捧雪捂化成水。 而白衣人的冷则如同那封存于极寒之地的冰山,凝聚着万年的孤寂和寒冷,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畏惧。 畏惧那冰山之深不可测,畏惧那冰山之锋利刺骨。 当他的目光落下时,隐藏在阴影中的来者也忍不住呼吸一顿。 那眼神平静漠然,不带有任何的一丝情绪,然而被他盯住的一瞬间,来者还是有一种血液被冻结的寒意。 仿佛内心那掩藏最深最隐秘的思绪也被对方看透了一样。 但白衣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他的眼中倒映出了少年的身影,眸色依旧冷冽,却在沉寂的冷意之外多了一抹微不可查的余温。 “月伴儿。” 白衣人缓缓开口,嗓音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淡漠。 薄倦意却并不惧怕男人的话语中的冰冷,他眨了下眼,白皙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惊讶的喜色。 “老祖!” 他这下可以确认真的是老祖来了。 薄云烨微微颔首,然而当他的视线触及到薄倦意手臂上的伤口和那双明显照不出他身影的眼睛时,他眸色顿了顿,眼底的那点温情瞬间犹如潮水般散去。 “月伴儿,告诉老祖,是谁让你受伤的。” 薄倦意不知道他此时的模样是有多么狼狈。 一番和血俑打斗下来,秦悬渊为他绑的发带已经松了,银发全都倾泻下来披散在肩上,为本就在生病中显得苍白的面容增添了一份孱弱的破碎感。 没了大氅的遮盖,少年的身姿也在一袭白衣的衬映下看着愈发清瘦,好似一尊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他虚弱地用剑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无力垂在身侧的手臂还在不断往下滴着鲜血,血珠蜿蜒过腕间,满目艳丽的红与那凝白的肌肤对比异常刺眼。 此情此景如何让薄云烨不感到愤怒? 他精心养育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只是出去一趟就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 以薄云烨的实力,自然不会看不出薄倦意身上中的是赤磷蛇毒。 蛇妖性/淫,最好年轻貌美的少年少女,而薄倦意的容貌又恰好会吸引到这些卑劣肮脏的东西。 薄倦意没察觉到老祖已经生气了,面对薄云烨的问话,他下意识挺直脊背乖乖地回道:“遇到了一个蛇妖,没打死让他跑了,后面中了埋伏,不小心沾染到了有蛇毒的天心草。” 说完,怕薄云烨想要替他报仇,薄倦意又补了一句:“那蛇妖已经被我杀死了。” 就是尸体没有带走,他嫌柳玉茗会脏了他的储物袋。 薄云烨也不会去追究这些,他从半空中走下,径直来到薄倦意的面前。 执剑的双手握住了薄倦意的手臂,冰冷的指尖轻轻一抹,少年手上的伤口瞬间恢复如初。 至于体内的蛇毒…… 薄云烨的双目沉沉,语气不容置喙地替薄倦意做下了决定:“随我回去医治。” ——现在就回去? 薄倦意愣了一下,他想到还没回来的秦悬渊,又想到自己还欠着对方的报酬没有付…… 破天荒的,他没有立刻同意老祖的话,而是朝薄云烨问道:“能不能再等一下?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在这里等他回来的。” 薄云烨没有问那人是谁,他只是垂下眉眼,声音沉冷:“蛇毒已经在你的体内蔓延至深,若不及时治疗,你的经脉恐会有损。” 而经脉一旦损伤,再想修复起来极为困难,其中还免不了要吃上一番苦头。 薄倦意也知道老祖是好意,“可是……” 他的脸上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是他让秦悬渊出去的,总不能他这里先失了约,让对方回来找不着他平白担心。 薄倦意不想走,薄云烨也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带他离开。 但薄云烨却不想看见月伴儿会为此而难过伤心。 他沉着双眸思索了片刻,挑选了个折中的方式:“我让剑傀留下,由他代你转告。” 说着,薄云烨抛出一枚木雕,木雕在落地后迅速化为了人形。 佩戴着面具,身覆凌霄花图案的剑傀身形高大,即便是弯下腰也需要少年抬头才能看得见他。 而薄倦意只是隐约感觉到面前似乎又多了一道身影。 他知道那是剑傀。 少年抿了抿唇,他向薄云烨求助道:“老祖,我需要五万灵石。” 薄倦意跟秦悬渊说好雇佣对方一天给一万灵石,从秘境到出来不过才两天的时间,多出来的那三万灵石除去杂七杂八的费用,更多的是他对于秦悬渊的补偿。 无论是一声不吭就走也好,还是让剑傀代为转告也好,都是他没能如约等候对方。 甚至相处一天了,薄倦意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 第45章 他跟剑傀形容的时候只说了那人穿着一身黑斗篷,随身带着铁剑,修为大概在筑基期左右。 “若是他回来找我,你把这五万灵石给他,顺便帮我说一句,要是有缘的话,他来到上界后可以到太衍神宗来找我。” 剑傀低声应下:“少主放心,属下一定把您的吩咐带到。” 他的声音很冷也很陌生。 薄倦意也是直到这时候才发现,他的面前的这个剑傀并不是傀一。 对方察觉到了薄倦意脸上的疑惑,不等薄倦意询问便主动开口:“属下是傀十二。” “那傀一呢?” 薄倦意赶忙问道,在众多剑傀中,他最熟悉的还是傀一。 傀十二没有马上回答,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薄云烨一眼,见尊上并不阻止才缓缓说道:“傀一已经回到宗内了。” 薄倦意眨了眨眼,悬起来的心瞬间落下了一半。 傀一已经回去就好。 他还担心对方会不会还在那古战场里面。 薄云烨见状,瞳孔深处闪过一抹暗色,他从储物空间内拿出披风披在薄倦意的身上,又亲手将系带系好。 “以后就让傀十二来陪你如何?” 男人似是不经意地开口。 “……” 傀十二在一旁猛然攥紧了掌心。 可薄倦意却想都没想:“不行!” 他脱口而出就是拒绝。 随即意识到傀十二还在旁边,少年又忙道:“十二也很好,但我还是想让傀一照顾我。” 从五岁到如今,薄倦意早就习惯了有傀一在身边了,其他剑傀再好,在他的心里也不如傀一。 “我只要傀一。” 薄倦意又重复说了一遍。 薄云烨指尖微顿,却还是答应道:“好,那就不换。” 而傀十二的目光也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黯淡了下来。 天幕上的裂痕再次扩大。 薄云烨揽住薄倦意的腰身,强大可怖的剑意形成一个圆圈环护在他们的四周,将两界甬道内的罡风乱流全都阻挡在外。 自始至终,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眼,薄云烨都没有把躲在暗处的那人放在心上。 而薄倦意就更是不知道现场还有着第三个人。 …… 目送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身影。 殷长厌从树荫中走出。 他怔怔地望着天空,连什么时候鹫鹰回到了他的身边也没有发觉。 ——我看见他了。 他在心中说道。 奇怪的是,迦楼罗却好似能听见他的心音一样,激动地扇着翅膀。 “小美人!” 它还飞到殷长厌的面前用爪子比划了两下。 殷长厌点了点头。 ——是他。 再次得到确认,迦楼罗这下子已经不仅仅是开心了,它挥着翅膀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俯冲到殷长厌的面前。 “你有和他见面吗?说话了吗?有提到我吗?” 迦楼罗一下子连问了三个问题。 殷长厌都摇头了,他紧紧抿着唇,神色郁郁。 ——他没有看见我。 在那个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少年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对方的身上。 ——不过快了,很快我们就能去找他了。 殷长厌敛下眉眼,将所有情绪锁在眼眸的深处。 第39章 一剑封喉 到了薄云烨这种境界,即便他不去刻意施压,那一身擎天撼地、犹如天道降临般的气势也依然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对比之下,薄倦意之前的那剑意化形不过是茫茫中的一渺。 远在街道上的秦悬渊和黑袍统领都感应到了这股强大的威压。 前者还算沉稳,后者的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如此强大的压迫感,怕不是他在这里做的事情不小心引来了上界那些老怪物的注意? 黑袍统领心下一慌,而越想他的心里就越是没底,总觉得可能是他哪里的收尾工作没做好或是露出了马脚。 毕竟他们在下界做的事情严格来说根本就经不起细查,只是上下界之间有着隔阂,下界又多是一群蒙昧的凡人,如非必要平日里鲜少会有修士留意到这边的情况,这才让他们抓一些活人回去炼制血俑的事情至今都没被发现。 但如果真是上界来人了……那事情可就变得麻烦了,说不定他回去也要受罚…… 黑袍统领皱着眉暗暗思索着,等他再次看向秦悬渊的时候,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 而秦悬渊并不像黑袍统领那样慌张,却也仍然忍不住频频将目光往后望去。 他在意的是那股威压传来的方向距离城隍庙所在的位置很近…… 想到还在那里等着他的少年,秦悬渊垂了垂眸,眼底划过了一抹沉沉的暗光。 ——看来他得尽快把这些碍事的家伙给清理掉了! 某一瞬间,若是有人近距离观察的话,会发现秦悬渊此刻的瞳孔已经变了,变成了像是蛇类一样的竖瞳。 深邃的血红色,明亮、耀眼、如同鲜血在燃烧。 黑袍统领顿时生出了浓浓的危机感。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直觉,猎物在被野兽盯上时,往往会有这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黑袍统领的动作已经够快了。 他在直觉到来的时候立马就做出了反应,聚集着灵气挡在身前,同时迅速往后撤去。 只可惜…… 比他先一步抵达的是森白的蛟骨上泛着的寒光。 这人……! 黑袍统领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秦悬渊的速度很快,黑袍统领都没能看清他的身影,对方就已经逼近到了他的面前。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速度,黑袍统领几乎是避无可避。 他咬紧了牙关,不能退那就只能迎上去了! 黑袍统领握着刀锋与蛟骨相撞,碰撞的一瞬间,从对面而来的沉重力道震得他手上虎口发麻。 秦悬渊的神情冷肃,蛟骨在他的手中挥臂如使。 挑、刺、劈、转…… 各种剑招在他的手下好似行云流水般挥动,每一下都带着猎猎的风声。 黑袍统领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被迫迎击着秦悬渊的招数,可对方却像是不会疲惫一样。 剑招越来越快,剑势也越来越凶猛,让人近乎应接不暇。 只要一个错漏,很有可能就会是他的死期! 而秦悬渊无法感同身受黑袍统领此刻的压力,他的脑海中只想着一件事。 ——那就是赶紧杀死所有会阻碍他回到薄倦意身边的人! 幽暗的瞳孔中划过一抹红光,秦悬渊的耳旁也传来一声浑厚的龙吟。 黑袍统领只感觉有一股恐怖的力量在骨刃尖凝聚。 秦悬渊周身的气流在不断震荡,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他的身后。 黑色的漩涡急速旋转着,它的后面仿佛连接着浩瀚的虚空,周遭的灵气都被漩涡掠夺一空。 从上方往下看,以秦悬渊为中心,这整条街道都形成了一片真空区域。 这里的灵气都汇聚在了漩涡之中。 黑袍统领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他这会早已经忘记了在下来的时候还想着要将对方炼制成血俑的事情,他现在只想跑。 赶紧跑,有多远跑多远! 然而剑势远比他想象的来的要快一些。 随着秦悬渊掷出蛟骨,一头黑色的巨龙从漩涡中冲出。 ——痛。 剧烈的痛楚从身体传递到大脑。 黑袍统领还维持着往前冲的姿势,只差一步的距离,他就可以逃出秦悬渊的视野范围。 可就是那么一步,他这辈子也无法再跨越过去了。 五脏六腑在黑龙的冲击下被震得粉碎,连带着全身的骨头也在之后一块块断裂了开来。 只剩下一具皮囊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黑袍统领倒了下来,他的神色痛苦极了。 仅剩的灵气在缓慢地修复着他的身体,然而侵入进他体内的黑气又不断腐蚀着新生的器官。 如此反反复复,黑袍统领恨不得能当场死去。 他看向秦悬渊的目光也充满了哀求。 “求求你!杀了我吧!” 这一幕何曾熟悉。 秦悬渊的脸上有些恍惚。 曾经的他也是这样,趴在地上,在痛苦中不断寻求着解脱。 然而自身那怪异的自愈能力又每一次地将他从死亡在线拉回,无穷无尽,仿佛这场折磨永远不会有尽头。 不过…… 秦悬渊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哀嚎的黑袍统领。 他冷声道:“我跟你们不一样的是,我没有欣赏别人痛苦的恶趣味。” 于他而言,死亡才是这些人最好的归宿。在其他地方消耗心力才是在浪费时间。 没过多花里胡哨的技巧,秦悬渊选择的是最普通也是最实用的招式。 第46章 一剑封喉,干脆利落。 黑袍统领终于得以解脱。 而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秦悬渊那双异于常人的血红色竖瞳。 联想到之前的黑色虚影,黑袍统领蓦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诧异地看着秦悬渊,割破的声带含糊地发出了最后几个字。 “呵……你、你才是……呵……!” 话还没有说完,黑袍统领的瞳孔就涣散了,他死的时候还在紧紧盯着秦悬渊,双眼因用力暴凸在外,一副典型死不瞑目的模样。 对此,秦悬渊的神色却很平静,对方已经死了,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一枚火石下去,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他看了一眼地上焦黑的人形,转身就打算离开这里。 在路过街口的时候,秦悬渊敏锐地感觉到了里面有一道细微的呼吸声。 他眉目一凛,蛟骨重新出现在手中。 “出来!” “不要杀我!”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一个‘箩筐’急急忙忙站了起来。 它下面长着一双腿,推开那些伪装的东西之后,一张稚嫩的脸庞从杂物中露出。 ……是那个卖花的女童。 秦悬渊眸色一动,手里的蛟骨却依然没有放下。 女童见状,连忙解释道:“我躲在这里那些妖怪就找不着我。” 秦悬渊这才留意到这里是街上处理垃圾的地方,气味并不好闻,但却能很好掩盖女童身上属于活人的气息。 以她的年纪,能想到这些确实不容易。 秦悬渊垂下双眸,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抛给了对方一锭银子。 在小女孩惶恐不安的眼神中,男人淡淡地开口:“这是买花的钱。” “这太多了,那朵花只要两文钱就够了!” 小女孩一惊,当即就要把银子还给对方。 然而等她从成箱的杂物中下来的时候,秦悬渊已经离开了。 独留小女孩握着银子在原地。 她看了看秦悬渊的背影,最终还是咬咬牙拿着这锭银子跑回了家。 “姐姐,我有钱可以给你治病了!” - 呼啸的风声在耳旁掠过。 秦悬渊足尖轻点,身轻如燕地穿梭在各个屋檐上,没有血俑的阻拦,他很快就回到了城隍庙内。 原本躲在这里的百姓早在薄倦意引着血俑离开的时候就赶忙各自逃回家了。 毕竟没了大门,谁知道那妖怪还会不会再回来? 等秦悬渊回到时,看见的就是一片狼藉。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匆忙地走进庙内,却见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正站在里面。 对方像是在等着他来一样,看见他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意外。 而秦悬渊的视线却是落在了那人的衣服上,在那里,一朵艳红的凌霄花栩栩如生。 他的目光微沉,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 黑袍统领死后,他留在戮杀城的魂灯也熄灭了。 看守着魂灯的弟子不敢有所耽搁,他脚步匆匆就往外赶,一路上遇到的侍从纷纷向他行礼,他却一刻也不停。 “这是怎么了?” 见他一副面色紧张的模样,侍从们好奇地低声议论了起来。 “是魂殿出事了吗?” “看他去的方向应该是地宫。” ——地宫。 似乎是触及到了什么禁忌一样,谈到这个话题的侍从瞬间噤了声。 走在前面的魂殿弟子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可他却好似恍若未闻。 他径直来到一处入口,沿着向下的楼梯慢慢地走着。 这里是地宫,是血祖平时最经常待的地方,也是戮杀城的众人最不愿意来到的地方。 地宫内的环境幽暗阴湿,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石墙上溅落斑斑血迹,即使来过这里很多次了,魂殿弟子仍然无法习惯这样的环境。 距离的越近,兽类的哀嚎声便越发清晰。 走过拐角,魂殿弟子先是踩在了满地的血泊上,随即他抬起双眼,映入眼帘是一头长着双角的黑蛟,它趴伏在地上,巨大的锁链贯穿了它的身体,将它牢牢束缚在地。 弟子刚刚踩到的鲜血就是从它身下撕裂的伤口处涌出来的。 在江河里为王称霸的黑蛟如今在这里只能像是案板上的一块肉,奄奄一息吊在锁链上任由宰割。 “不对……还是不行!!!” 第40章 两万灵石 地宫入口极为狭小,可一旦通过楼梯,面前的视野便瞬间豁然开朗。 不过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却算不上有多么美好,甚至可以用尸山血海来形容。 这里是地宫的中心,也这整座地下宫殿最为宽广的地方,面积有足足一个广场那样大,除去黑蛟,还有无数披毛戴鳞的妖兽,它们都被锁链洞穿了身体,锁在了铜柱上。 从伤口流下的鲜血浇灌在铜柱上,又被铜柱内中空的机关源源不断地运送进池子里。 四面八方的血液汇聚于此,粘稠的鲜血将池面都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里面还浸泡着大大小小的茧俑。 这些茧俑的表面就像是会呼吸似的有着明显的起伏,宛如里面包裹着某种活物一般,有些茧俑还能隐隐约约透过薄薄的俑皮看见后面的那张狰狞的人脸…… 面对那些注视着他的怨毒的视线,魂殿弟子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他埋头径直走到了血池中间的祭台上。 在这里盘坐着一个老者。 被戮杀城众人噤若寒蝉的血祖从外表上看来跟寻常六七十岁的老人没什么区别,松弛的脸皮,耷拉的眼袋以及那一身掩盖不住的老人斑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苍老无比。 只是这样的神态,出现在普通人的身上是很正常的事情,凡人寿数不过百年,生老病死往往都很短暂。 然而换到这位亲手创建了戮杀城的血祖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奇怪。 人族修士不论是魔修还是仙修,俱都是修为越高寿命越长,而他们的容貌也在灵气的维持下可以永葆青春。 哪怕是喜欢白发鹤颜的一些修士,虽然外表看着老态,但他们的精气和神韵却依旧是充沛旺盛的。 可反观魂殿弟子面前的老者,他的周身萦绕着一股沉沉的死气,仿佛已经走到了油灯枯尽的地步,衰败之相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让人难以想象,就是这样的一位老人,却能成为魔域八大城的城主之一。 只见他此时正盘坐在丹炉的面前,看着炉内浑浊的丹药,老人忽然跟发了疯似的将丹炉猛地一挥。 在外界能引得众人哄抢的极品丹炉连带着里面那颗费劲心血炼制的丹药就这么被碾成了齑粉。 “不对!不对……又失败了……!” 他嘴里不停地在呢喃着这句话。 似乎犹嫌不够解气,老者还抓来旁边倒在地上的黑蛟,他伸手探进它的伤口内,在黑蛟的哀嚎声中硬生生地将一颗珠子模样的东西从里面掏了出来。 这是一条修炼上千年的黑蛟,如果继续修炼下去,有朝一日获得大机缘很有几率能够蜕变成龙。 只可惜它的成仙之路却在今日被斩断了。 没了妖丹,它别说是化龙了,一身的修为还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黑蛟亦有灵智,见到老者要取走它的内丹,它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了强烈的恨意。 只可惜巨大的锁链不仅束缚了它的身体,还锁住了它的修为,让它连为自己报仇也做不到。 它的仇恨完全没能影响到老者。 他捻起黑蛟的妖丹,脸上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不行,还是差了一点,这样练出来的丹药还不够完美。” “看了必须要用真正的龙丹和龙血才行……” 说着,老者像是才注意到等候在一旁的魂殿弟子。 “何事前来?”他问道。 魂殿弟子连忙把黑袍统领魂灯熄灭的事情说了出来。 寻 常的弟子死亡当然用不着惊动到老者,但黑袍统领不同,他是替血祖去办事的,魂殿弟子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走这一趟。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并没有错,老者听完之后冷哼了一声,“不堪大用。”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定下了黑袍统领的死因。 魂殿弟子低眉敛目,不敢吭声。 他只听见老者又问道:“阿厌那孩子呢?” 魂殿弟子忙道:“圣君还在下界。” 下界? 老者没有立刻出声,他闭着眼沉吟了片刻,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让他回来,下界那边我自会再派人过去。” “是。” 魂殿弟子心下一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声道。 不用想都知道,当他作为中间人把血祖的话传递给圣君那边时,势必会将后者给得罪。 他只能祈祷圣君大人此刻的心情或许还算不错……得知这件事情的怒火能够小一点…… 第47章 …… 城隍庙内。 秦悬渊还在和这个忽然出现在此的男人对持。 傀十二不动声色地将秦悬渊打量了一番。 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蔑视也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就像是随意的一眼。 可秦悬渊还是感觉到了不适。 他并不喜欢对方的这种眼神,就跟是在打量着某种商品一样,而他就是那个被审视的对象。 而傀十二接下来的话也让秦悬渊的心猛然一沉。 “很感激阁下这些天对我们少主的照顾,这是五万灵石,另外还有我们尊上给的三十万灵石,一共三十万,还请阁下收下。” 傀十二拿出一个储物袋。 只要神识往里面一扫,就能看见满满当当的灵石在储物袋内堆砌成山。 三十五万灵石,哪怕只是下品灵石也很可观了。 普通的散修就算积攒一辈子也未必能够有那么多的灵石。 何况这还是在下界。 秦悬渊并不富裕,这是肉眼能看出来的,他穿着简单耐脏的黑衣,没有过多的花纹,身上披着的斗篷还是粗制的麻布材质。 按理来说,骤然能得到这样一大笔的灵石,他应该是开心的。 可秦悬渊却看都没看那些灵石一眼,他冷冷地注视着剑傀,问道:“他人呢?” “少主已经回去了。”傀十二这话说的理所当然。 薄倦意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能和秦悬渊相遇已经是偶然的缘分,他迟早会回到属于他的世界里去。 秦悬渊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的那么快。 连一声道别也没有…… 他抿了抿唇,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过这种思绪只在一瞬之间,他没能来得及去分辨,也没有去深究。 秦悬渊只是当着傀十二的面从那个储物袋里取走了两万灵石。 “这些就够了。” 按照当初的约定,两天就是两万,再多的,秦悬渊不想要也不会去要。 他有着自己的准则。 说完这句话,秦悬渊没有继续待在这里,他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在夜露冷风中离开这个小镇。 来时是两个人,到了离开的时候,他的身上却只剩下了一盒还未吃完的桂花糖。 而秦悬渊走的方向是往南。 在那里,十年一度的金银盛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 与此同时,在仙船上,薄倦意也在惦记着秦悬渊。 他不知道傀十二有没有把灵石送到,也不知道秦悬渊会不会受伤。 对方的修为不高,让他去对付那些怪物一样的东西想来并不容易。 薄倦意蹙了蹙眉,他将手掌搭在心口,却蓦然触碰到了一个圆滚滚的硬物。 ……咦? 薄倦意愣了一下,随即他想起来这是秦悬渊给他的那颗珠子。 之前与血俑作战的时候,他怕会弄丢就跟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缠在了一起,没想到放着放着他就把这颗珠子的事情给忘记了。 没能把它交给傀十二和灵石一起还回去。 “怎么?是哪里还疼吗?” 薄云烨从外面一进来就看见薄倦意神色怔怔地捂着胸口,他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上前来到薄倦意的身边。 听见老祖的声音,薄倦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事。” 他没有说秦悬渊给他的那颗珠子。 或许是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或许是觉得没必要,总之,薄倦意隐瞒了他和秦悬渊认识的事情。 薄云烨也没有去细究。 对他来说,只要月伴儿能平平安安比一切都重要。 至于下界认识的人,说到底,对方会再次出现在薄倦意面前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薄云烨也从不在意除了薄倦意以外的人。 倒是薄倦意莫名有丢丢的心虚,虽然他不知道这股心虚感从何而来,但他还是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薄云烨的面前。 那是一颗火红色的龙晶。是秦悬渊之前在湖边给他的赔礼。 这东西贵重且稀缺,他留着没什么用,却是能送给老祖。 然而薄云烨在看见这颗龙晶后,没有多说什么,他袖口一扫,薄倦意的怀中骤然出现了一堆的龙晶。 即便薄倦意看不见,但那沉甸甸的、甚至还多得还能滚到地上的分量也足以证明他怀里此时坐拥着的是怎样的一笔的财富。 外界稀少到一颗难求的龙晶,他现在却有满满一怀。 薄倦意瞬间沉默了。 饶是他从小到大都见识过老祖的身家是有多么深不可测,但在这一刻还是被震惊到了。 薄云烨却很平静,这些人人争求的宝贝也没能在他的眼底留下一丝的痕迹。 看着薄倦意愣住的模样,他语气淡淡道:“这些你拿去玩吧。” “或者你要是喜欢,我命人编了络子串起来给你戴。” 薄倦意的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他挂着一串龙晶到处招摇的画面。 “……” 他赶忙摇了摇头,拒绝了薄云烨的这个主意。 “这样就好!” 薄倦意不喜欢,薄云烨也不强求。 只是想着,月伴儿既然不喜欢这个,那就找其他的更好的东西,龙晶不行,就换成麒麟的眼泪。 翻遍整个上界,总能找到合意的。 第41章 往事回忆 仙船没有停留,径直往上衍郡所在的方向前进,有薄云烨在,一路上并没有哪些不长眼睛的宵小敢来冒犯。 再一次回到神霄降阙,这一处薄倦意从小在这里长大也是最为熟悉的地方。 凛冽的寒风朔雪在接触到少年的那一刻也骤然褪去了所有的锋芒,风势变得温柔、变得和缓,雪花轻轻落在了白皙的掌心上,很快便在薄倦意的掌心上融化了一颗小水珠。 这里的风雪早已经与薄云烨的剑意融合在了一起,在这个世上,薄倦意是薄云烨唯一不会去伤害的人。 他将这冰雪严寒之地打造成了终年繁花盛开的居所,为的就是给这一朵世间最难养育的话提供最适宜的温室。 停驻在枝头的鸟儿感应到了主人回归的气息。 它们纷纷扑棱着翅膀,从树上飞跃而下,一个接着一个乖巧地落在了薄倦意的周身。 而其中众多会飞的鸟儿里面还掺杂着一只白色的毛团。 抚摸到这和别的鸟儿不一样的触感时,薄倦意愣了一下,他有些不确定地又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耳朵。 这才可以肯定—— “小家伙,是你呀。” 在古战场上被传送到秘境以后薄倦意就和小狐狸还有傀一分开了,不过当初定下的兽宠契一直没有异样,他倒也不担心对方会出事。 只是让薄倦意感到意外的是,对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甫一见到他,狐狸立刻委屈地嘤了一声。 这些天它的经历之精彩,一点也不比薄倦意要差。 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后,狐狸在原地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任何可以进入秘境的入口。 发现继续待在这里只能是做无用功之后,它便回头沿着傀一离开的方向走,终于,在一个石头的后边,它找到了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男人。 起初它还以为傀一只是身体不适,可很快狐狸就发现对方身上隐隐有魂魄剥离的征兆。 按道理来说,剑傀是傀儡,傀儡是死的,他们没有自己的意志,行事全凭制造出它们的人是如何去设定的。 而这样的死物怎么可能会有魂魄。 就算是有魂魄,他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活人了。 幽界之门受到天道的感召现世,引渡那些还停留在世间的亡魂进入轮回。 傀一的情况自然也被幽界之门归属到了亡魂一类,并且在所有停滞的魂魄都已经回归到九泉之下时,唯一不肯离去的傀一就被幽界之门认定为是执念过重。 它一声声的呼唤就是想让傀一的魂魄回到‘正途’。 只可惜,傀一确实是执念过重,他不愿意离开他的小主人,哪怕是以这种死物的方式,他也要陪伴在薄倦意的身边。 为此,他甚至可以强行压抑住灵活被剥离的痛苦,硬生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留在了这个躯壳内。 不过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的魂魄不稳,几度昏迷之下倒在了岩石的后方,直到被赶来的狐狸发现。 少年不见了,这人又倒下了,狐狸没办法,只能拖着傀一在茫茫的沙漠中行走。 好几次他们都差点陷入进了流沙之中,幸好狐狸谨慎,一路走走停停,及时避开了这些沙坑,也避开因为功德金光而引来的一大批修士。 车夫那边是回不去了,就在狐狸以为它要拖着傀一在沙漠中艰难求生的时候。 ——薄云烨来了。 白衣剑修的出场很朴素也很简单,他没有乘坐任何花里胡哨的法宝,狐狸只感觉眼前微微一晃,一道冷然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第48章 看见对方的那一刻,狐狸的心头瞬间就响起了警报,它全身上下的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让它快速逃离! 这样可怕、这样强大的气势,它只在它的母亲,妖族现任的妖王洛水天姬的身上感受到过。 而眼前的这人,甚至比它的母亲还要更加深不可测。 狐狸整只狐都僵硬在了原地。 所幸,白衣剑修的注意力并不在它的身上。 薄云烨指尖一点,躺在地上的剑傀就化为一枚木雕回到了他的手中。 狐狸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就看见薄云烨要走了。 它顿时一急,连忙嘤嘤出声。 只可惜,薄云烨始终没有理会狐狸的任何动作。 狐狸见状,它生怕自己被抛下,赶忙跑上前,胸前的铃铛微微晃动,发出了清脆的铃声。 也正是这枚铃铛的声音,让白衣剑修的脚步一顿。 薄云烨那冰冷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狐狸的身上。 他看见了那枚戴在狐狸脖子上的铃铛,上面还有着薄倦意的气息。 白衣剑修的视线冷冽刺骨,正当狐狸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的时候,它听见了对方说了一句—— “跟上。” 狐狸就这样顺利地蹭进了太衍神宗的内部,被薄云烨丢到树下,和那群鸟儿待在一起大眼瞪着小眼。 以上就是狐狸这些天的经历。 它在树下瞪得眼睛都快瞪酸了,薄云烨才终于把薄倦意带了回来。 而分开了那么几天,再次回到薄倦意的身边,狐狸变得更粘人了,薄倦意走到哪它都亦步亦趋地跟上。 就连少年休息,它也要拽个蒲团趴在床脚,还时不时睁开眼往床上看一看,似乎害怕薄倦意又会消失不见一样。 反反复复这么折腾着,狐狸反倒是把自己折腾累了。 它从万妖之都一路来到这里没少经历坎坷,这些天又担心受怕,闭上眼不一会儿它就进入到了梦乡。 梦境中,它又回到了幼年期的时候。 那是狐狸最不愿回忆起的一段痛苦经历。 作为妖王的血脉,它天生孱弱,更没能继承母亲的天赋,在所有同龄的妖崽都开始修炼时,它却连最基础的化形也做不到。 母亲对它很失望。 更是直接当着所有臣下的面,说不该生出它这个废物来。 它是她高傲、不可一世的生涯中唯一的那个污点。 妖族奉行弱肉强食的法则,狐狸这样明晃晃遭受妖王嫌弃的废物,是王宫内所有孩子欺负的对象。 它们揪它的毛发,将不能化形的它吊在了树上,还用石头来砸它。 狐狸没有办法,在又一次被拦截欺负的时候,它跑了,跑出了妖王宫,甚至跑出了万妖之都。 在外面,它遇见了只有五岁的薄倦意。 那么一点大的幼崽,被另一个少年抱在怀里。 他们是来看花的。 南边的气候温暖,在冬季也有花开。 恰好离这里最近的一座城要举行赏花宴,城主广发请柬,还邀请了虚羽宫,乐正岚没空就把这件事情推到了游殊白的头上。 薄倦意知道后,说什么也要跟着来一起看一看。 于是,这趟本是游殊白一个人的行程,瞬间变成了两个大宗联手,浩浩荡荡数百人出行的场面。 这样浩大的规划把这里的城主都给吓了一跳,又是亲自招待又是各种嘘寒问暖。 趁着其他人被城主拖住的时候,游殊白才带着薄倦意偷偷溜了出来。 狐狸撞见他们时,少年正抱着幼崽在山间行走,那幼崽一看就平时娇贵惯了,他披着颜色鲜艳的披风,雪白的毛边在他的脸侧围了一圈。 在这满是雪水的泥地上,他的鞋底却依旧是干干净净的,那鞋尖缀着的明珠几乎要在阳光的照射下晃瞎旁人的眼。 他似乎看见了躲在树后的狐狸,那双还显得圆润幼态的凤眸微微往上一挑。 幼崽诧异地咦了一声。 “怎么会有只小狐狸在这?” 游殊白也看见了这只狐狸,同时他也看出了这是个狐妖。 他的眉心皱了起来,游殊白当即就想要带着薄倦意离开。 可幼崽又道:“它的颜色也是白色的。” ——白色。 游殊白知道,薄倦意对白色似乎,当初挑选他为玩伴也是因为他有着一头异于常人的白发。 这只狐狸的发毛恰好也是雪白的。 只是在逃跑的过程中,它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到了一些泥土,但这依旧无损狐狸那一身没有杂色的雪白皮毛在光下是那样的好看,那样的柔顺。 游殊白的眼底却一下子蒙上了一层暗色。 他不喜欢月伴儿的注意力会被旁的事物给引走了,他更不喜欢,会有其他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取代他在月伴儿心中的地位。 月伴儿喜欢白色,他就再也没有遮掩过他的白发。 而类似的存在,月伴儿的身边只有他一个就够了。 其余的,不该存在…… 游殊白没有发现,他看着狐狸的眼神有多么冷。 狐狸却注意到了,在常年受欺负的过程中,它对恶意极为敏感,少年尚且还很青涩,掩藏情绪的本领做的还不够好,他的目光晦涩暗沉,里面酝酿的,是一种名为叫做嫉妒的情绪。 他在嫉妒它被那幼崽看见。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说不上来是出于什么心理,狐狸选择了示弱。 它主动向薄倦意露出了伤口,也露出了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果不其然,幼崽从少年的怀里下来了。 他打量了一眼它的伤势,说道:“你快死了。” 薄倦意的语气很平静。 小狐狸只有巴掌大小,腹部下却有一条几乎贯穿了大半个身体的伤口,以那流血的速度,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小狐狸很有可能活不过今天。 狐狸自己也知道,但它回不去。 妖王宫不是它的家,里面的人巴不得它能够早点死。 它只能出来搏一丝微乎其微的生机。 而上天似乎也是眷顾着它的。 送来了一名小仙童到它的面前。 此时的小仙童却并没有狐狸想的那样善良柔软,他看着狐狸雪白的毛发,心里想着的却是这皮子适合给老祖做个手捂。 只不过…… 小狐狸实在是太小了,即便是缝制手捂也很勉强。 薄倦意比划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完美的东西,配不上老祖那样的人物。 想到这里,他瞬间就对这只狐狸失去了兴趣。 随手丢下一份伤药后,他回到了游殊白的身边。 狐狸却忍不住看着幼崽的背景,直到对方消失在它的眼前它也依旧没有收回视线。 这是平生第一次,狐狸受到了来自他人的善意。 它那对世间厌恶、充满了恨意的内心,在这一刻微不可闻地颤了颤。 …… 旧事重现,狐狸却依旧仍能感受到当初自己心中那久久无法平息的心情。 如无意外的话,它伴随着这场美梦继续沉睡下去。 然而。 它眼前的景象就像是镜面被打碎了一样骤然变得四分五裂。 雪景,花,幼崽都不见了。 只有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狐狸在看清来者的面容后,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是你?!你怎么来了?!” 第42章 兄弟见面 美梦化为了层层碎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意识空间。 狐狸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它的目光很冷,雪白的毛发一整个炸开,脊背绷紧弓起,俨然是一副不欢迎对方的模样。 而站在狐狸对面的,是一个容姿清隽的男人。 他有着一张极为禁欲俊美的面孔,玉冠高束,长发披肩,鸦青色的祭袍穿在他的身上,不仅没有掩盖住他那一身疏冷清贵的气质,反而还显得庄重且威严。 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更是平静、深邃,犹如海底深处散发出的那一抹弧光,幽蓝与暗隙的阴影在流光中交融,呈现出的是一种格外独特的色泽。 ——美丽却也足够神秘。 就像是在男人的身上,既能找到属于妖族王血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也能找到那些仙门修士时常挂在嘴边的以万物为刍狗的那种不悲不喜、淡漠出尘的感觉。 光风霁月,君子端方,不外乎如是。 可偏偏狐狸最讨厌的也是对方这幅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派道貌岸然的模样。 妖就是妖,装什么无暇高洁? 装的再好,那也是妖。 “你来这里做什么?”它冷冷地开口,话语中丝毫没有乍然见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的欣喜。 而男人的神情却比它还要冷漠,“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第49章 回去?回哪? 回那个时时刻刻都想要它命的妖王宫吗? 狐狸的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白光闪过。 地上已经没有了狐狸的身影,出现在原地的是一个与男人有着近乎一模一样长相的银发青年。 他们的面容几乎一致,无论是那眉眼还是五官的轮廓都像是在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差。 然而两个人的性格和气质却完全是天差地别。 身着祭袍的男人端重沉稳,他仿佛把禁欲两个字都刻进了骨子里,言行举止间都透着分寸和疏离。 而同样的一张脸,出现银发青年的身上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与男人相比,银发青年的神态要更柔和,他不似男人那样,连表情都一板一眼的,那双天生的桃花眼在他的脸上是潋滟多情的,轻轻一眨,就荡漾着勾人的神色。 眼波流转间,妖冶的魅惑感油然而生。 可以说,两兄弟一个隐忍克制得像是清修寡欲的仙,一个却艳光四射,妖魅张扬,将本就出挑的容色更添了一份勾魂摄魄的色气,活脱脱是世人眼中最刻板的狐妖的模样。 虽为双生,可除了相似的血脉和那张相似的脸,二者的身上简直没有任何的共同点,而这种种的不同,也注定了这两兄弟彼此间的关系也有着天堑般的隔阂。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面对男人说的话,洛清澜毫不犹豫地就给出了他的答案。 好不容易能来到薄倦意的身边,他怎么可能再回去那个无趣又古板至极的地方? “你不该跑出王宫。” 而洛清霁敛着眉眼,语气平淡的像是在阐述着某种事实。 “你的实力太弱,外面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听到这话,洛清澜嘲弄地笑了笑。 他可没傻到以为他的这位好哥哥是真的在关心他,他们血脉相连,又互为双生,但凡一方折损,另一方势必会受到影响。 而跟他这个废物不一样,洛清霁生来便被钦定为是下一任的妖王,天赋卓绝,世间罕有,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大长老都被惊动,甚至亲自指引教导。 如果说洛清澜是妖族人人都知道的废物,那么洛清霁就是整个妖族最引以为傲的太子。 也因此,当得知这两兄弟居然感官共通的时候,身为妖王的洛水天姬丝毫没有犹豫地就放弃了她的这个小儿子,将对方直接关押圈禁在王宫内,为的就是不影响她那惊艳绝才的大儿子。 洛清澜从小到大的感受到最多的就是这种偏心。 所有人都在打着为他好的旗帜,实则却嫌弃他会拖累洛清霁。 想到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洛清澜垂下双眸,讽刺道:“我自知天赋实力都不如你,可难道就因为这一点,你和母亲要把我关上一辈子吗?” “当然不是。”洛清霁的眉头微微拧起,他不知道洛清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对方是他的弟弟,又不是路边随意捡的猫猫狗狗,怎么可能一辈子都把他给关着。 “我已经向母亲请示,让你随我到焚火镜内修炼。” 若是还小的时候,洛清澜说不定还会为此感到激动,可现如今他对妖族只有恨意。 “我不回去。”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你所谓的很好就是上赶着给人类的修士当兽宠吗?” 洛清霁不能理解,按他的设想,洛清澜就应该乖乖和他回去修炼,而不是在这里和一个普通的妖兽一样去对一个人类讨好献媚。 “要是能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就算是当兽宠,我也甘之如饴。” 洛清澜却笑了,在那些受妖欺辱的日子里,是薄倦意的那份善意支撑着他渡过了漫长的岁月。 他后面还偷偷溜出去过好几回,每一次,幼崽总是嫌弃却又会给他送来各种各样的伤药。 也正是靠着这些药物,他才能活过那段最无力的幼年期。 而这些是洛清霁不知道也无法理解的。 他只觉得他根本和洛清澜沟通不了。 这让他有些烦躁,他并不喜欢这种超脱掌控之外的感觉。 洛清澜的心情倒是很不错,他看着洛清霁那冷肃古板的表情,挑着眉笑道:“哥哥不会是还没有喜欢的人吧?” “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也能体会到我现在的感受,他笑起来你也会跟着开心,他难过你也会伤心,你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想要和他待在一起,不过仔细想一想,以哥哥的性格,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有人喜欢吧?” 洛清澜说着,眼底还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只可惜他的话并不能撼动洛清霁的心神。 什么情,什么爱,于洛清霁而言都没有修炼更为重要。 洛清澜说的话在他眼里看来可笑至极,为了一个人类,自甘当个宠物是何等荒谬的事情。 然而洛清澜既然执迷不悟,洛清霁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反正等他把对方带回去,他自有办法让洛清澜忘掉那个人类! “离焰!” 随着洛清霁开口,一抹熊熊燃烧的火线化为了绳索朝洛清澜捆去。 而洛清澜不躲不避,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已经放弃了挣扎,接受要被带回去的命运一样。 但熟知对方性格的洛清霁见状,却直觉感到哪里有些不对。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一看。 只见不知不觉间,有一个阵法正布在了他的脚下。 洛清澜自知正面迎斗他肯定是打不过他这个哥哥的,但这里是他的识海,只要他想,有很多办法可以对付洛清霁。 先前他说的那些话也是故意想要吸引住洛清霁的注意,从而顺利地布下这锁灵阵。 “我想做什么不需要你来管,上一世我没能陪在他的身边,这一次说什么我都不愿再和他分开。” 隔着阵法,洛清澜远远地看着里面的洛清霁,他的眼睫低垂,被睫羽遮盖的眼底眸色晦暗复杂。 “哥哥,你什么都有了,所以你不会理解我的感受。”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他也可以什么都不争,他唯一想要的只是能留在对方的身边。 ——仅此而已。 …… 当薄倦意死的消息传到万妖之都的时候。 洛清澜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薄倦意是谁?他是薄家的少主,太衍神宗的天骄之子,更是薄云烨爱若珍宝的亲徒。 怎么可能忽然间就死了呢? 薄家呢?太衍神宗呢?薄云烨呢?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薄倦意死去吗? 洛清澜不愿相信。 他从万妖之都跑到上衍郡,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不眠不休,只为得到一个薄倦意没有死的真相。 然而当他来到上衍郡,听见的却是——薄倦意身死,薄云烨堕魔的消息。 “那姓秦的修士据说是天命之子,薄家得罪了就是在得罪天道啊,你们看薄家如今的情况,那薄小少主死了,留在太衍神宗内的剑尊也堕了魔,薄家的气数恐怕就要走到尽头喽。” “这薄家还不是咎由自取?我听闻那天命之子拿着定亲信物找上门,却不料被羞辱了一番,这换成我我也生气。” “嘘,你们小心点别乱说,要是让剑尊听见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现在哪还有什么剑尊啊,只有叛出宗门的邪魔了,各宗各派都在发布悬赏要除掉这魔头呢。” 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街头巷尾遍地都是,洛清澜一路听过来,他的心也逐渐慢慢沉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他就这么一直走到了太衍神宗。 一抬眼,满目缟素。 神情哀痛的弟子带着洛清澜来到了灵堂。 这里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牌位,弟子告诉洛清澜,薄倦意的尸体已经被薄云烨带走了,连他们也不知道在哪。 看着空荡荡的灵堂,洛清澜忽然间明白为什么薄云烨会堕魔了。 连世间留给他的最后一丝暖意也没了,这修道修的还有什么意义? “那个姓秦的修士在哪?” 洛清澜问道。 他恨,恨这个姓秦的修士害死了薄倦意,也恨薄云烨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对方,而他更恨的是自己没能早一点陪在对方的身边。 离开太衍神宗后,洛清澜没有回妖族。 既然他的月亮已经陨落了,凭什么凶手还能依旧在外逍遥呢? 他要报仇。 他要找到那姓秦的,然后杀了他! …… 薄倦意一进门就看见睡在蒲团上的狐狸滚到了地面上,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着什么梦,毛茸茸的耳朵一抖一抖的,嘴里还呜呜咽咽地嘤嘤叫唤。 蛇毒解开之后,他的视力已经恢复如初了,现在看东西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就连狐狸上面的每一根毛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第50章 以至于当看见狐狸的眼角流下的泪水的时候,薄倦意还愣了一下。 ……这是做噩梦了吗? 不对,狐狸也会做梦吗? 薄倦意揪着对方的后颈把狐狸从地面上拎了起来。 似乎是有所察觉,狐狸缓缓睁开了双眼。 从漫天的缟素到眼前少年鲜活的面孔,狐狸眨了眨眼,还以为仍然在做梦。 直到薄倦意屈起指尖弹了弹它的小脑袋瓜,狐狸这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梦,少年还没有死,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43章 共享感受 白茫茫的意识空间内,一座巨大的阵法犹如囚笼将洛清霁困缚在其中。 眼见无法挣脱,男人干脆直接闭目打坐。 他的神情沉稳平静,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还被困在阵法之中。 洛清霁无视了一切外物的因素,就这样佁然不动地修炼了起来。 九条巨大的狐尾虚影在他的身后显现,然而跟幼狐那毛茸茸的、充满了萌感的姿态不同,男人的这九条尾巴已经完全是成熟的形态。 柔顺的毛发在红光的流动下显得华贵异常,轻轻晃动间,修长的曲线中还掺杂着肉眼可见的力量感。 让人毫不怀疑,这看似柔软的大尾巴要是一下子砸到身上来会有多么恐怖。 灼热的火浪在男人的周身翻涌,洛清霁紧闭着双目,碍于此刻是正处于洛清澜的识海内,他并没有抽取周遭的灵气,而是在体内默默运转着焚天诀。 一重……两重……三重…… 法诀才刚刚过半,他就感觉到洛清澜那边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波动。 那是一种悲伤、痛苦的情绪。 或许实在是足够铭心刻骨,这骤然爆发开来的情绪格外强烈,洛清霁几乎是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那种心脏快要窒息的感觉。 沉静的面容被打破,男人拧着眉按在胸口上,他抿了抿唇,冷淡的薄唇紧紧绷起。 与此同时,洛清霁深蓝色的双眸中也划过了一抹疑惑的神色。 ……洛清澜那边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出于这样的好奇,洛清霁破天荒的,运用了一个平时他基本上不会使用的小法术。 意识通过相连的血脉,洛清霁将自己的神识附着在洛清澜的身上。 眼前的场景先是模糊了片刻,随后便渐渐清晰了起来。 “怎么就哭了?是做噩梦了吗?” 透过洛清澜的眼睛,洛清霁看见了一双白皙的手。 那双手纤细、漂亮,一看就是常年养尊处优被娇养出来的模样。 五指嫩白如玉,像是用最细腻的羊脂玉雕刻出来的一样,唯独在指尖处微微泛着一层淡淡的浅粉色。 洛清霁恍惚了一瞬,而等他反应过来,这双手已经抚摸过洛清澜的头顶了。 轻柔的力道从头顶一直延伸到了脊背。 洛清澜舒服地抖了抖耳朵。 而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也如有实质地落在了洛清霁的身上。 被困在阵法中的男人身体蓦然紧绷,但随着薄倦意的手抚摸过洛清澜的尾巴时,他身后的狐尾虚影也像是触电般的停顿了一下。 “唔!” 狐族的尾巴是他们全身上下最为敏感的地方,一般连父母都不能随意触碰,只有最亲密的伴侣才可以。 洛清霁从出生开始就跟着大长老修炼,别说是亲密的伴侣了,寻常的妖族就算见了他也是恭恭敬敬的。 若无意外,以前没有人敢碰,以后也不会有人敢有这个胆子。 可偏偏洛清霁却能与他的双生弟弟共享彼此的感受,薄倦意在洛清澜身上的每一次触碰,都会反映在男人的身上。 耳朵、爪子、尾巴…… 每一下的感受对洛清霁而言都是新奇且刺激的。 他的喉结动了动,原本好不容易重新运转的法诀也在这一刻前功尽弃了。 平静无澜的心绪也被彻底搅乱,逐渐荡开了层层的涟漪。 洛清霁迅速断开了神识的连接。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冷静沉稳,只是那动作却怎么看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而另一边的触碰还在继续。 狐狸并不知道洛清霁也在关注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它眨了眨还含着泪水的眼睛,看着少年略微担忧的神色,它鼻头一酸,蹭得一下就钻进了薄倦意的怀里。 “嘤嘤嘤!” 狐狸一通嘤嘤嘤地乱叫,只可惜薄倦意并不是那些御兽宗的弟子,狐狸叫嚷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 他只是看着自己被弄皱的衣服忍不住蹙了蹙眉。 “你要是敢把眼泪蹭到我的身上,你以后就到外面跟那些鸟一起住。” 这句话的杀伤力极大,狐狸的哭声瞬间一停,只有眼泪还在眼眶中打着转。 薄倦意嫌它这幅样子傻傻呆呆的,又拿来浸过了温水的手帕擦了擦狐狸那张哭花了的脸。 “好了。” 重新打理了一番后,薄倦意又给狐狸戴上了新的小铃铛。 雪白的幼狐踩在地面上,毛发蓬松,颜色看起来崭新崭新的。 它走到薄倦意的脚边,仰起小脸,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 薄倦意与它对视了片刻,他似乎看出了狐狸的意图,挑了挑眉说道:“我要去炼丹,你也要跟着去吗?” “嘤~”狐狸立刻点点头,为了表示它的决心,它还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勾住了少年的脚踝。 身体力行地证明着它想跟在少年的身边。 见狐狸眼巴巴地看着他,薄倦意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反正是在宗门内,倒也没什么危险。 只是…… 他对着狐狸叮嘱道:“出了外面不许乱跑,宗门内人多眼杂,你要是跑丢了被人扒了皮子我可救不了你。” 薄倦意这句话当然是在吓唬狐狸。 太衍神宗人人皆知薄倦意的身份,狐狸戴着有凌霄花图案的东西,只要不是没长眼睛的,谁敢去动一下这薄家小少主的灵宠? 而狐狸……洛清澜也相当配合地瑟瑟发抖。 雪白的幼狐似乎害怕极了,它爬到薄倦意的肩上,还将脸蛋埋进了少年的颈间。 “……” 薄倦意拽了它的尾巴两下,没拽动。 他干脆放弃和狐狸较劲,就当是多了一条围脖。 - 因为经历了柳玉茗的事情,薄云烨已经不放心薄倦意只带着一个剑傀就出门了。 他给薄倦意重新安排了人,出行的规模不减反增。 哪怕是在宗门内,薄倦意随身也要再跟着数十名剑傀。 薄倦意一出门,就看见这些剑傀已经等候在外了。 而打头是上次跟在老祖身边的傀十二。 “傀一呢?” 薄倦意却觉得有点奇怪,好像自从他回来以后就一直没看见过傀一。 傀十二回道:“傀一受了伤,尊上已经让他回到炼器室内修养了。” 剑傀和人类不同,他们的血肉都是薄云烨用铁金木制造出来的,受了伤也无法使用伤药愈合,只能在器炉内重新锻造。 不过傀十二没跟薄倦意说的是,重新锻造出来的剑傀往往已经不是上一个了。 他们会变成新的剑傀,表面看上去却跟以前没有什么差别。 而傀一……因为他的看护不力,导致薄倦意在秘境差点遇险,薄云烨已经准备想要销毁这个剑傀了。 薄倦意还并不知道傀一的处境,他没有看过剑傀重塑的画面,只是听到傀十二这么讲,他点了点头。 “那等我回来再去看他。” 傀十二没有说话,可垂落下来的睫羽却轻轻颤了一下。 …… 浣心堂依旧人来人往。 时间对于修士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间,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很多人怕是连一个任务都还完不成。 薄倦意那天碰见的圆脸的管事弟子也仍然还在门口推销着他的册子。 鸾凤降落的那一刻,他也是所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 看似圆滚滚的身体却比任何人都要灵活。 薄倦意刚扶着傀十二的手从鸾凤的背上走下来,就看见对方从旁边蹿了出来。 “小少主。”圆脸弟子笑了笑,态度恭敬却不会显得过分谄媚。 薄倦意在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会儿:“你叫……金什么来着?” “在下金万宝!” 圆脸修士丝毫没有觉得薄倦意没记住他的名字会有什么冒犯,相反,少年还对他还有点印象才是让他感到无比欣喜的。 这意味着他金万宝也在太衍神宗的小祖宗面前露了脸了! “我认得你,上一次你也是在这里。” 一提到这个名字,薄倦意瞬间回想起来他的任务就是从对方手里接的。 金万宝倍感荣幸,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个憨憨的笑容。 “是我,您的任务是完成了吗?” 第51章 “完成了。”薄倦意从储物袋内取出三枚龙血花。 金万宝看了一眼,都没什么问题,灵气充沛,观品相还是上品龙血花。 他连忙用玉盒装了起来,又在任务册上打下已完成的标识。 做完这一切后,金万宝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上次是我弄错了,这任务本来应该已经要取消掉的,小少主此行没遇见那些魔修吧?” “魔修?”薄倦意好奇道。 金万宝摸了摸鼻子,“最近有不少弟子在雁城郡一带看见有魔修的踪迹。” 雁城郡? 那不就是古战场所在的地方吗? 这些魔修去哪里做什么? 薄倦意蹙了一下眉。 倒是金万宝神色如常,他们每天要跟大量的任务打交道,遇见各种各样的情况不胜其数,魔修时不时也会有一些异动,只要留意着他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好。 他告诉薄倦意也是因为这事确实是他的失职,有异常地区的任务应该作为重点任务标记出来,让后面接取任务的弟子能有准备再去。 不过金万宝也是没想到,那么多的任务里面,薄倦意偏偏挑中了这一个。 所幸,薄小少主并没有遇见那些魔修,不然要是出了事,他就是太衍神宗的千古罪人了! 薄倦意不知道金万宝那跌宕起伏的心情。 他还在想着金万宝所说的,雁城郡出现了魔修的事情。 ——不会跟金龙有关吧?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又被薄倦意给否定了。 白骨堆下还有一处秘境的事情就连车夫这些当地人都不清楚,相隔万里之外的魔修又怎么会知晓? 或许是另有缘故也说不定。 第44章 主角小弟 提交完任务以后,薄倦意带着剑傀离开了浣心堂。 他乘坐着鸾凤径直来到了一处满山翠绿的高峰,刚一靠近,一股精纯的草木灵气便扑面而来。 倘若仔细望去,会发现这满山翠绿的景象并不是因为这上面有郁郁葱葱的树木,而是在山坡上环绕着山体开垦出了一片片灵田,它们呈梯状分布,从高到低就像是个三角形。 而在灵田上面又种植了大量的灵花灵草,期间还有穿着粗布短打的杂役行走在田间精心饲弄着这些灵植。 这里是芷蘅峰,是内宗丹修、医修弟子们聚集和上课学习的地方。 薄倦意以前也在这里跟着那些长老学习过如何炼丹,毕竟薄云烨并非全能,世界上也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譬如当白白嫩嫩的幼崽吵着不想练剑而是想当一名炼丹师的时候,向来无所不能的剑尊下意识地就沉默了,在背后偷偷弄毁了数十座炼丹炉以后,薄云烨带着薄倦意来到了芷蘅峰。 这也是太衍神宗的人第一次看见这位被剑尊藏起来的珍宝。 雪白漂亮的幼崽趴在薄云烨的怀里,身子软软的,娇贵细嫩的模样仿佛从出生下来就没落过地,一直被男人捧在掌心里呵护娇养着。 彼时已经是开春的季节,他的身上却还披着厚厚的狐裘,围着脖颈的一圈白边毛茸茸的,衬得那张小脸也显得无比玉雪可爱。 甫一出现,幼崽就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小孩子是看美丑的,漂亮得跟个瓷娃娃一样的薄倦意无疑是芷蘅峰内最受欢迎的存在。 而大一点的弟子也忍不住一颗被萌化了的心,在对待初来乍到的小师弟面前温声软语的。 直到—— 他们被只学了三个月丹药知识的薄倦意给凌虐了之后,他们才认清了现实。 什么需要爱护照顾的小师弟?分明是他们才是要被爱护的那一个! …… 鸾凤熟门熟路地降落在山顶,马上就有巡逻的守卫走了过来。 无论是医修还是丹修,那都是一个比一个还宝贝的存在,兼之芷蘅峰内还种植了不少稀有且贵重的灵草,因而这里的防护措施也要比其他地方要更严格。 薄倦意取出了令牌,守卫看过无误后才放行。 跟剑傀类似,这些守卫也是傀儡制物,不过他们只忠于宗门,从太衍神宗创立开始便一直守护着宗门的平安。 相比起其他各处供于弟子们学习的地方,芷蘅峰内并没有多少人。放眼整个中央大陆,医修和丹修的人数都是最少的。 炼丹是个极为复杂的过程,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资源才能培养出一名炼丹师。 假设有天赋的情况下,这名炼丹师得先学习一段非常繁琐冗长的草药知识,还得购买丹炉、炭火、药材,这其中每一样的品质都影响着最后的成丹。 因此,炼丹其实是一件非常烧钱的事情,它需要通过不断的实践来积累经验。 可就算是这样,大部分的炼丹师终其一生也只能堪堪摸个门槛,给寻常的街头铺子提供一些丹药。 在这重重因素的限制下,导致外界虽然对炼丹师极度追捧,可真正踏入此道的人却没多少。 修道修道,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能成就大道,飞升成仙。 但要是能在其他领域有所进益,又何必在丹道一事上蹉跎光阴呢? 也只有真正热爱炼丹的人才能不顾外物世界的影响,专心沉浸于此中。 不过说了那么多炼丹的难处,那炼丹就没有什么好处吗? 有的! 毫不夸张的讲,炼丹师是整个中央大陆最有钱的一批人。 好的炼丹师走到哪都是受人追捧的香饽饽,一些级别高、有名气的炼丹师只有别人求着他们的份。 而这些炼丹师的身边也往往跟随着大量的拥护者。 一路走过来,薄倦意已经看见有好几个炼丹师被他们的拥护者众星捧月地围着去上课。 那模样,那排场,换到其他地方都会异常瞩目,但在芷蘅峰内却极为常见。 这里的丹修基本上都出生于世家大族,能培养出一个有天赋的炼丹师,整个家族也跟着受益,他们看待族内有炼丹天赋的族人就跟看着眼珠子一样。 对比之下,薄倦意带着十来个剑傀的模样已经算是十分‘低调’的了。 可这也是他以为的‘低调’,事实上,薄家的凌霄花标识一出,全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悄悄关注着这边。 但凡是太衍神宗内的人,没有人会不认识这朵凌霄花。 而剑傀虽然看着不如那些拥护者声势浩大,却个个气息沉稳,黑衣敷面,给人予极重的压迫感。 有傀十二走在前面,不用开口,众人就纷纷让出了一条道来,就连那些娇贵的炼丹师也乖乖地退到了一旁。 待薄倦意走过,他们立刻激动地聚在一起。 “是薄师弟诶!没想到我今天那么幸运,刚好能遇到薄师弟过来。” “他还是那么可爱!也不知道剑尊怎么养的,我家弟弟就跟个死猴子一样。” “你们看见了没?师弟还抱着一只白狐……不行了,太可爱了,我回去也要养一只!我也要跟师弟有同款!” “比起这些,难道你们没发现薄师弟的修为又精进了吗?” “……” 现场的气氛骤然沉默了片刻。 过了好半天才有人哭丧着脸道:“师弟不仅是丹术,现在就连修为都要比我高,我这辈子还能赶上薄师弟的脚步吗?” “应该,大概,或许……不能了……” “呜呜~不要打破我的幻想……” …… 身后发生的事情薄倦意并不知晓。 他正看着眼前这一幕以多欺少的画面。 “霍天陵,别以为长老夸赞你两句你就得意了,你个不知道打哪来的私生子就该跟你那不知廉耻的娘一样滚得远远的!” 在拐角处,一个锦衣宽袖的公子哥带着两三个随从堵住了去路,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杂役打扮的男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又是一个富家公子欺凌穷苦弟子的场面。 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哪怕是门风严谨的太衍神宗也无法完全杜绝此类事件。 薄倦意本来没打算多管,只是准备待会告知执法堂的长老一声,届时自有训诫弟子过来处理。 然而那一声霍天陵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其余路过的弟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见薄倦意站在原地,有机灵点的人马上开口:“前面那个是霍家的三公子,穿着杂役衣服的是霍家新认回来的,他娘是玉倾仙子,不过听说在十几年前就怀着孕和人私奔了,最近才回来认祖归宗。” 这事不算什么秘密,芷蘅峰内都传开了,外头还有不少人在看霍家的笑话。 当年轰动一时的玉倾仙子,跟外面的野男人无媒茍合,还怀着孕私奔了,怎么看这都是一桩脸上无光的丑闻。 偏偏就在霍家以为风波就快要平息的时候,霍天陵带着玉倾仙子的信物找上门了。 第52章 当着大庭广众的面,霍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件事情。 但也因此,霍天陵在霍家的处境可谓是非常糟糕,说是少爷,却跟个奴仆差不多,到了该修炼的年纪,霍家甚至还随便把霍天陵往外宗一塞,让好好的一个少爷去当最下等的杂役。 而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说来也奇怪,这霍天陵长得人高马大的,倒是颇受草木的喜爱,他侍弄的灵植都比别处的要好,长老们都很喜欢他。” 那弟子说到这里还有些闷闷不乐,作为炼丹师,他当然也有邀请这霍天陵来他这干活,但对方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准确点说,霍天陵拒绝了芷蘅峰所有弟子的邀请,他宁可一个人干着最苦最累的活,也不愿意接受别人抛来的橄榄枝。 这也是霍三公子敢频频过来找茬的原因。 霍天陵没背景,也没后台,在芷蘅峰还不得人心,可不就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吗? 薄倦意不在意这些世家的阴私内幕,但听着霍三公子那越说越过分、明显还带有侮辱性的话,他皱了皱眉。 “十二。” 傀十二当即上前把那霍三公子制服住。 薄倦意看都没有看这霍三公子一眼,语气淡淡道:“同门欺凌,送去执法堂让长老裁定。” “是。” 傀十二将开不了口的霍三公子转交给另一名剑傀,由那名剑傀带去执法堂。 霍家的几个随从见状,还想严声厉色地搬出他们的身份。 可一看见剑傀身上的凌霄花,这些人又瞬间就蔫了。 薄倦意没有理会这几个随从,他走到霍天陵的面前。 从刚刚被骂开始对方就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像是已经忍受惯了。 薄倦意只问道:“听说你侍弄草木的本事不错,我在芷蘅峰也有几块灵田,你要是愿意,就来帮我管理吧。” 霍天陵没有出声。 薄倦意也不介意对方的态度,他丢下一枚令牌在霍天陵的面前。 “你想好了再来。” 说罢,薄倦意带着剑傀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没有去看霍天陵到底有没有接受那枚令牌。 于薄倦意而言,这不过是一件随手的小事。 直到他走到一半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为什么他刚刚会觉得霍天陵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了。 因为在窥天镜给出的未来中,龙傲天主角身边有个小弟似乎就叫霍天陵。 第45章 炼制破劫丹 身为龙傲天,主角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小弟? 霍天陵就是其中的一个。 主角遇见他的时候霍天陵正因为犯了错被宗门所驱除,只能在外边流浪,险些差点饿死街头。 恰好主角带着后宫团的两个红颜知己路过看见了,或许是想在表现两个女人面前表现自己,又或许是出于一时的好心,总之主角丢给霍天陵两个馒头。 也就是这两个馒头,让霍天陵在后期成为对龙傲天主角最忠心耿耿的那一个,指哪打哪,绝不废话,简直比狗还忠诚。 书中介绍道,霍天陵因为身世的缘故,处处遭受排挤,他的性格呆板执拗,只认死理,主角有恩于他,他为了偿还恩情就选择跟在主角的身边,专门替主角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是名副其实的一条恶犬。 想到书中的这些记载,薄倦意抿了抿唇,颇有些膈应。 可他既然已经把令牌送出去了,拿回来又显得他很小气。 ——怎么做都怎么不对。 薄倦意郁闷之下干脆在心里又把那姓秦的拉出来骂了一遍,等到气顺了,他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反正对方也是在灵田侍弄灵植,太衍神宗又那么大,他总不能次次都能遇见对方,看不见就当这个人不存在好了。 等到来到丹室的门口,薄倦意已经彻底把这件事情给抛在了脑后。 跟马上要给老祖炼制破劫丹相比,其他的事情一概都不重要。 他把狐狸交给傀十二,“你们在外等我。” 炼丹需要格外专注,排除杂念,心无旁骛,由于这是要送给老祖的礼物,薄倦意必须慎重得不能再慎重。 他这次炼丹甚至也狐狸也不许进去。 而狐狸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黏人,什么时候该听话,不用薄倦意嘱咐,它自己就乖乖窝在了傀十二的肩上。 后者设下结界,跟一排剑傀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靠近。 有剑傀在,薄倦意并不担心有人会闯入的问题。 丹室,顾名思义就是炼丹师炼制丹药的地方,在芷蘅峰内,丹室又分为上中下三等,而薄倦意使用的这间便是上等丹室。 这里的灵气更为充盈,还配有四季轮转阵法,可以随时调节各种不同属性的丹药在炼制时所需的环境气候。 类似的配置,神霄降阙内,薄云烨为薄倦意准备的丹室也有。 按理说他根本没必要舍近求远,来芷蘅峰这边炼丹。 但薄倦意是想给薄云烨一个惊喜,在神霄降阙内炼丹固然方便,可在那里很容易会被薄云烨察觉到。 神霄降阙是薄云烨的道场,可以说那整片区域都笼罩在他的神识之下。 薄倦意想偷偷摸摸搞点事情还真不容易,他只能跑到芷蘅峰这边来。 - 先用令牌将阵法激活,感受着逐渐遍布在丹室四周的灵气,薄倦意没有去看丹室内原本的那座丹炉,而是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尊颜色玉白的小炉。 伸手一抛,小炉落地后瞬间变大,几乎快有一人高的大小。 它通体色泽莹白温润,质地似玉非玉,乃是一种蚌类的外壳。 若有识货的人看见,说不定能认出这是——蜃。 一种只出现于神话传说中的生物。 据海图志记载,海底有蚌焉,大者为蜃,小者为珧。 它们栖息在无边海的深处,鲜少为外人所见,且因为有致幻的功效,常常待它们苏醒时,释放出云雾,海面上便会出现海市蜃楼的奇观。 渔人稍不注意的话,很有可能会被此迷惑,从而失去回家的方向。 在万年以前,三族还未交战的时候,蜃蚌作为奇珍异宝,只有龙族才有资格享用,后来随着龙族销声匿迹,蜃也跟着消失了。 薄倦意拿出来的可能是中央大陆现存唯一的一个蜃蚌了。 观其成色,莹润的炉身看上去已经完全玉化,说明这只蜃生前恐怕已有上万年的修为,称之为是蜃王也不为过。 它的外壳被制成了炉身,蜃珠则镶嵌在炉盖上,哪怕时隔千年万年,也依旧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与明月湖一样,这尊蜃炉也是薄倦意的本命法宝,而能用得起蜃来制造丹炉的,整个中央大陆也就只有薄倦意仰仗着薄云烨才能有这个底气。 毕竟薄云烨活了有多久没人知晓,哪怕是薄家年纪最大的长者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家谱有记载开始,对方就已经存在了,甚至薄家还有传闻,说薄云烨曾亲历过那场三族大战。 虽然传言未必真实,但薄云烨活了很久的事情却是薄家人人皆知的共识。 如此积累下来的底蕴,早已经不是用一句丰厚可以来形容的。 薄倦意是薄云烨唯一放在身边又亲手带大的,他恨不得能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送到薄倦意的面前。 区区一个蜃蚌,别人寻觅不到,而薄云烨却舍得在薄倦意还未显露出炼丹天赋的时候跑到无边海深处捕捞到这么一只蜃王。 果不其然,在一众制造丹炉的材料中,薄倦意一眼就被这只蜃蚌所吸引住了。 幼崽哪懂得什么稀不稀罕,他只是觉得这个大贝壳长得漂亮还会发光。 而制成丹炉后,它也意外地和薄倦意的属性很相和,加之由于蜃壳自身带有的幻化能力,它可以在丹炉内构造出最适宜的环境来让丹药成形。 别看这好像似乎没什么,但丹药成形这一步是整个炼丹过程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丹药,丹药,都无法成形,又怎么能算得上是丹?就连最顶尖的炼丹师也不敢保证说自己每炉都能成丹。 而薄倦意的成丹率却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每十炉丹药内,他可能才会损失一炉。 这是个很恐怖的数字。 最好的天赋配上最好的丹炉,成就了薄倦意十九岁的丹王之名。 …… 玉白的丹炉甫一出现,就把略显昏暗的丹室都照映得蓬荜生辉。 薄倦意跪坐在丹炉的面前,他袖口一挥,一旁的托盘上瞬间多了十几种药材。 上面的每一样都是他这些年精心收集来的。 光是主药就有问心莲、碧水根、麒麟血魄、寿元果等等,以及最后他在金龙龙骸下摘取的龙血花,这些皆是稀有且名贵之物。 薄倦意收集了那么久也不过才堪堪找到能炼制三份的量,这意味着他只有两次失败的机会。 第53章 饶是他从小到大已经炼制过无数次丹药了,但在一刻薄倦意还是有些紧张了。 破劫丹已经失传了很久,除了所需的药材难寻以外,它的炼制难度也是导致它失传的一大原因。 炉火升起。 薄倦意选用的是清心木的主枝来作为燃烧丹炉的炭木,它的效果和悟道树类似,都是能使人静心宁神的东西。 至于使用的丹火,他用的是丹室配备的赤极焰,这种火焰取自赤烈兽,虽然名字听上去很暴烈,但却是难得的温和之物,适合大部分丹药的炼制。 火焰与木炭相撞,迸发出火光,一股木质的清香在丹室内弥漫开来。 薄倦意闻见后瞬间感觉头脑一阵神清气爽,原本在开始之前焦虑的心情也稍稍褪却了不少。 他定了定心神,从托盘中取出第一样药材——问心莲。 炼丹最基础的一步就是处理药材。 不同的药材有不同的处理方法,在正式学习炼丹之前,每个炼丹师都需要大量重复地去炮制各种各样的药材。 药材处理的好不好,能直接影响到一个丹药的品质。 因此,薄倦意在这一步上尤为小心细致。 他轻轻地抚弄过莲瓣,灵气在他的手下近乎被压制成了最柔软的棉花,如同小刷子似的一点一点地清理着问心莲的周身。 随着灵气刷过,一颗颗的黑色珠子也从问心莲的体内被逼了出来。 这些都是问心莲在生长过程中所蕴含的杂质,这种东西不仅于丹药无益,还会使得最终的成丹也掺杂进不干净的东西。 而送给老祖的礼物,薄倦意想做的是最完美的产物。 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也不计灵力在大量流失,细致地把问心莲所含有的任何一丝杂质都给逼了出来。 单是处理这一种药材就快耗费了一个时辰。 最后处理完,杂质尽数除去,却不损伤莲瓣一毫。 问心莲依旧晶莹剔透,若仔细看去,会发现它的颜色比刚刚还要通透。 薄倦意来不及欣赏他耗费心力的成果,紧接着他又处理下一样药材。 如此循环往复,待前面的药材都处理干净了,他体内的灵力也挥霍一空了。 薄倦意赶忙服下一枚回灵丹,盘膝打坐恢复灵力,丹室内底下的聚灵阵也在此刻发挥了它的功效。 有阵法在,这里灵力恢复的速度比外面要快上不少。 薄倦意很快就回到了之前的状态,而眼下等待他处理的也就只有一样龙血花了。 他当时采摘的都是最大、年份最悠久的龙血花,或许是常年饱受金龙的龙气浸染,这株龙血花整体呈金色,它的茎秆是透明的,表皮附着着一根根细丝,就像是人体内的血管一样,里面还有金色的血液在流淌。 出乎意料的是,这株龙血花是所有药材中杂质最少的,不需要多加处理,它就已经是最完美的状态了。 薄倦意只需要除理掉它表面沾染的灰尘。 待到这一步,所有药材全都处理完毕,丹炉的温度也达到最佳的时候,薄倦意按照每种药材的属性,依次把它们加入进炉内。 而到了这一刻,炼丹才刚刚开始。 控制火焰,观察药材,每一个步骤都马虎不得。 这些药材在进入丹炉内以后,按照次序,在高温的作用下迅速化成了丹液。 薄倦意现在要做的就是用灵力去捶打这些丹液,将里面的杂质都捶打出来,做进一步的提纯。 这一步有很多炼丹师会嫌麻烦就跳过了,或者是随意地捶打两下,并没有真正将杂质剔除到位,而往往这样炼制出来的丹药服下后也会有杂质留存在人体。 久而久之,就会在体内积少成多,进而损害根基。 那些服用丹药会导致根基不稳的说法也正是由此而来。 薄倦意在正式炼丹的第一天,长老就教导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图省事就跳过了这一步,他一直谨记至今,哪怕是在炼制最寻常的丹药,他也没有去掉锤炼提纯的这个过程。 如今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若是说先前的灵力是柔软的棉花,细致且温柔,那么薄倦意此刻的灵力就像是一把坚硬的巨锤,不断捶打着丹炉内的灵液,使它们融合缩小。 最终从一滩液体凝练成龙眼的大小。 而此时的丹液还是松散的,会在丹炉扭来扭去,跟个淘气的孩子一样。 薄倦意用灵力将它们包裹住,慢慢地揉捏,让这个淘气的孩子安静下来。 这一步不能急。 薄倦意闭上双目,专心致志地把注意力都放在丹药的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炉火升高,丹液在灵力的操控下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位于顶端的蜃珠也释放出一丝雾蒙蒙的白气,环绕在丹液的周身。 它们逐渐凝固,慢慢显现出圆润的形状。 “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在丹药即将成形的最后一刻,激荡的丹液猛地溃散了。 丹炉发出一声闷响,直接炸炉了。 所幸薄倦意早早就在身前设置好了结界,丹炉炸开的灵气震荡并没有打到他的身上,但丹药炼毁了的事情也让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忙活了那么久,眼见即将成功的时候来那么一下,尽管薄倦意并没有一次就能成丹的想法,可看见自己的心血化为了一团废渣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一颗心跟着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吗? 没能难过太久,薄倦意咬了咬下唇,他赶忙调理好心态,从丹炉内掏出了里面的废渣。 黑漆漆的废渣散发着难闻的糊味。 薄倦意却并不介意,他仔细地翻看着这些废渣,寻找任何一个可能引起失败的原因。 但按理说他已经把药材上杂质都剔除干净了,里面留下的都是最纯洁的物质,难不成是火候的原因? 薄倦意看了看那缕赤红色的火焰。 那明亮的火苗散发着精纯的火气,它的气息温和,仿佛没有一点攻击性。 这样的火焰,无疑能让性情同样温和的草木比较容易接受。 薄倦意将每一株药材都放到赤极焰的附近感受一下,其中大部分的药材都对赤极焰并不排斥。 唯独只有龙血花在靠近的时候,赤极焰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火焰蓦然低伏了下去。 薄倦意这才反应过来,他手里的龙血花是在金龙的龙骸下采集的,上面沾附的龙气霸道,非一般的凡火可以压制。 赤烈兽顶天了就是个妖兽,怎么可能压过驰骋海洋的真龙,还是金龙这种修为超过了上万年的巨龙,能撑到快要成形再炸已经是薄倦意走运了。 找出了原因,薄倦意的心情还是没能好转。 ……赤极焰不行,又有哪种丹火能压制龙气呢? 薄倦意尝试了好几种丹火,但无一例外,全都在龙血花靠近的时候这些火苗就蔫了下来。 太衍神宗虽然富庶,但给弟子提供的丹火品质最高的也没能比龙气更加厉害。 薄云烨倒是也为薄倦意找过不少的丹火,但这种东西不像是寻常的天材地宝,有固定的地方可以寻找,好的丹火是自然诞生在天地间的,它们的踪迹虚无缥缈又极善隐藏,是否能找到全凭运气。 找了那么多年,薄倦意也始终没遇到合乎心意的丹火。 而很显然,那些他都看不上的丹火,龙血花就更看不上了。 毫无意外,这些火焰全都折戟。 一时间,薄倦意就只能看着这株龙血花陷入了僵局。 第46章 凝聚丹火 难道就没有什么火焰是能压制住龙气的吗? 薄倦意托着腮沉思道。 他一边用手指拨了拨龙血花的花芯,一边在脑海中搜索着他所知道的那些名贵丹火。 青灵焰……玄霜火……幽幻真火……无量地焰…… 种种丹火在薄倦意的心中闪过,但都被他一一否定了。 不,不行。 这些也都还不够资格。 眼见只差那么一步丹药就能炼成,薄倦意看着手里的龙血花也不免开始焦躁了起来。 ……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薄倦意垂了垂眸,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用神识戳了戳待在储物袋内的窥天镜。 “你不是号称什么都知道?我现在要炼制龙血花,该用哪种丹火才行?” 无奈之下,薄倦意选择了向镜灵求助。 镜灵被戳得晃了两个跟头,它捂着脑袋,忙不叠地开口:【龙族生来强大,说是天地霸主也不为过,能与之并肩的只有凤族,也只有凤族的火焰能灼伤真龙。】 镜灵这话说的不假。 龙与凤凰都是天地间最尊贵的神兽。 在上万年前,他们的地位不分伯仲,龙居深海,凤凰栖息丹xue,一个带领着天下水族,一个带领着天下羽族,彼此互不干扰,互不侵犯。 第54章 而在如今流传的诸多传说中都提到过凤凰能浴火重生,在即将死去的时候,凤凰会从梧桐树上下来飞往高高的天幕,在天地神灵的面前跳一场有关于死亡和重生的祭舞。 待到一舞完毕,他们的身上会燃起一阵火光,这些火就是涅槃之火,也是凤族的本命真火。 此火的威力极强,能焚烧世间万物,遇水不熄,专克一切邪祟。 且由于凤凰能涅槃重生的特性,此火也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焚烧过后,在灰烬之中亦有一线生机。 一死一生,恰好契合了天数有常。 即便是龙族坚硬的外鳞,也抵挡不过可以直接灼烧灵魂的生命之火。 薄倦意不是没有听过凤凰的传说。 可问题是,自那场三族战役过后,龙族退守无边海一直隐世不出,凤凰更是无所踪迹,在中央大陆消失了上万逾年。 眼下他要到哪里才能找得到这凤凰真火? 而镜灵到这个时候就哑巴了,薄倦意再想问它,它就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此事有关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薄倦意冷着脸将窥天镜又重新丢回进储物袋。 他的第一个问题虽然已经解决了,可却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冒了出来。 薄倦意没有气馁,相反,越是到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反而越是平静。 炼丹遇到难题是常有的事情,但只要找对办法,多大的难题也总能可以解决的。 既然凤凰真火找不到,那就没有什么可以替代它的东西吗? 带着这个问题,薄倦意开始翻阅起了古籍,在茫茫的书海中,他一看就看了三天。 终于,在一本残破的旧卷中,薄倦意看到了一种略微偏门的方法。 那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云游道人无意中发现的。 他只是一名散修,想要炼丹却苦于买不起昂贵的炭火,于是他干脆从自己的紫府内凝练出一缕真火来,这样得到的丹火不仅全然受自己所掌控,还能随着自身的修为提升而不断增强。 到后来,这个道人飞升成仙,他的真火也随着他在雷劫的试炼下蜕变成神火,一度力压那些自天地诞生的灵火一头。 不过那道人也在卷中说明了,这个方法并不适合所有人,得本身根骨要与火有缘。 换句话来说就是想凝炼出丹火,首先得要有火种。 有人的体内生来就有火种,有人的体内就是与火绝缘,这跟每个人的五行有关。 薄倦意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哪一种。 但不妨碍他想试一试。 在看见那紫府凝聚的真火能随着自身实力一起提升的时候,薄倦意就不可避免得有些心动了。 外界的灵火再怎么好,它们也无法做到与契约者百分百契合。 甚至它们的品级在收服之前是什么样的,收服之后就是什么样的,想要进一步提升就只能喂大量的天材地宝,这个过程不仅慢,而且这些灵火在壮大后还可能会反过来噬主。 这也是薄倦意一直谨慎着没有随意契约丹火的原因之一。 若是彼此不相合,强行契约只能是互相折磨。 薄倦意要就要是能听他话的,能完全受他掌控的丹火。 而没有什么是会比自己的紫府内凝练出来的丹火更合乎自身。 …… 打定了主意,薄倦意当场就按照这本旧卷所描述的方法将神识沉入进丹田内。 这里是全身灵气运行的起点,也是最终点。 在丹田最深处的位置,一个小小的、紫色的、像是婴儿一样的虚影正蜷缩漂浮在中心,由经脉运行过后所余下的那一股最精纯的灵气被源源不断地送进它的身体。 这是薄倦意的元婴,它就相当于是一个缩小版的自己。 薄倦意好奇地看了两眼,随后头也不回地扭开了脸,他绝不承认这个紫不拉几的东西会是他。 他催动着神识来到了丹田的另一边,这里还是白茫茫一片,那上面白色的东西并不是雾,而是浓郁到极致的灵气,由于太密集地挤在一起,看起来就跟雾一样。 薄倦意的神识就站在这一片雾气中,而他接下来要做到就是压缩这些灵气,将它们凝练出火意。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 灵气是虚无缥缈的,它们漂浮在丹田内,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想要全部聚集在一起并不容易。 但多不容易薄倦意也没有退缩。 他不断催动神识,在灵气互相挤压互相碰撞的激荡间,隐隐有火光在其中浮现。 这说明他体内确实存在有火种。 这个发现让薄倦意的心神一振,原本因为压缩灵气而导致的疲惫感瞬间一扫而空。 他赶忙加大对灵气的控制,操控着它们不停地融合、压缩。 灵气震荡,整个丹田都颤动了起来。 ——疼! 薄倦意感觉最明显的便是丹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人在拿着斧子要硬生生劈开那里一样。 他紧紧咬住下唇,连什么时候牙尖刺破唇瓣也没有察觉。 薄倦意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的紫府中。 一下、一下。 终于! 在不断千锤百炼的压缩下,那些灵气在震荡剧烈到极致的那一刻,砰得一声,他的丹田内蓦然凝聚出了一丝火苗。 那火苗还很微弱,只有大概一小缕的模样。 薄倦意却是猛地长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到底还是成功了…… 然而他的心神刚松了下来,异变突生—— 薄倦意都没有发觉到,他胸前的那半枚玉佩忽然就冒出来了一团红光。 这团红光的目的明确,它径直扑入进薄倦意的体内,甚至还钻进了少年的丹田里面。 红光在薄倦意的丹田内逐渐拉长,变成了一只体型圆滚滚的鸟类。 它张开尖尖的小喙,嗷呜一口,就把薄倦意刚凝练出来的丹火给吞掉了。 速度之快,薄倦意还没能来得及阻止,他的丹火就没了。 少年的神识当场就愣在原地。 而那罪魁祸首却还懒洋洋地打了个膈儿,悠哉悠哉的,它扑棱着翅膀,最后一屁股坐在刚刚丹火所在的地方。 一坐下,它的身形便缓缓消散而去,留下的是一团泛着金色流光的火焰。 ……这是? 薄倦意睁开双眼,他手掌一翻,上一刻还在丹田内见过的火焰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炙热、明亮。 那瑰丽的红色中掺杂着如流沙般的金光,星星点点的,美得有点不太真实。 . ……这是他的丹火吗? 薄倦意有些不确定地用手指试着触碰了一下。 炙热的火焰看似凶猛,却在少年接触到那一刻骤然变成了温软的绵羊。 它黏黏糊糊地缠在了薄倦意的指尖,火焰半点也没有灼伤到那细嫩的肌肤。 这确实是他的丹火没错。 无论是从气息,还是不会伤害他这点,都符合那道人所说的本命真火的特征。 可……刚刚的那个红光又是什么? 薄倦意好奇地在这团丹火中查探了一圈。 不过很可惜,他并没有找到什么异常,甚至连那只鸟的踪迹也找不到。 对方就像是纯然的、为他所生的丹火一般,仿佛刚才的那些画面只是他的幻觉。 而类似的事情,那道人在这本旧卷中也没有提及,他上面只写道:聚灵气,凝丹火,紫府动,丹火出。 其中并没有记录有异象的发生。 ……所以这只是他个人的特例? 薄倦意微微沉吟了片刻,却直觉哪里有什么不对, 但碍于他现在没什么头绪,这丹火又确实找不出问题,即便他心里有所疑惑,也只能暂时把问题先压了下来。 目前最要紧的是先测试这丹火的能力。 他抛出一缕,火光撞上丹室内摆放药品的柜子,几乎是一眨眼间,那柜子就变成了一团灰烬。 ——好强的威力! 薄倦意已经能想象到如果将它附着的武器上,那杀伤力会有多么惊人,并且他还能感受到这火焰与他心意相通,犹如伴生,操控起来就跟在操控着自己的身体似的,异常的灵活自如。 当然,作为丹火,它在炼丹上面的表现也尤为重要。 薄倦意拿它去靠近了龙血花。 丹火与龙气相撞,竟是丹火压盖住了龙气。 龙血花轻轻晃动,最终‘不情不愿’地先行服了软。 有用! 薄倦意的眼底当即浮现出了一抹喜色。 第47章 丹霞弥漫 在最开始凝聚丹火之前,薄倦意已经做好了新生的丹火可能会不被龙血花接纳的准备。 他的境界只有元婴,所诞生的丹火品级自然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却不想,待他把丹火靠近龙血花,那泛着金色流光的火焰与龙气相撞,竟然是龙气率先败下阵来。 第55章 就像是遇见了什么天敌,龙血花的花瓣全都蜷缩在了一起,仿佛是想要将自己重新包裹住。 如果龙气能说话,它们这时肯定忍不住冲着薄倦意咆哮道:“不带这么玩的!” 龙族的强大之处在于他们的肉身是世间一等一的强悍,覆盖着全身的鳞片坚硬至极,能无惧任何的攻击,所有强大的手段到了他们的眼前都是挠痒痒。 凤族虽然不像龙族那样有着坚硬的外鳞,但他们的火焰却能直接灼烧灵魂,就算是再皮糙肉厚的龙,那灵魂也是脆弱的,架不住被这么烧一下。 眼见那火焰张扬舞爪地扑过来,龙气可不得乖乖服软吗? 薄倦意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他看着最头疼的龙血花也被解决了,心下蓦然安定了不少。 但很快他就又发现了,这丹火极其消耗灵力,才出来这么一小会儿,他丹田内的灵力就快被这丹火抽空了。 薄倦意只能暂时先把火焰收回去。 他吞下回灵丹,盘膝而坐,闭目凝神,感受着丹药进入到体内的那一刻化为暖流在经脉各处间循环游走。 一颗颗极品灵石也跟不要钱似的摆放进阵眼内,让丹室的灵气始终都维持在一个充盈的状态下。 等到枯竭的灵力再度恢复,薄倦意调整好心态,又把烧焦的废渣和炉灰处理掉。 一个清洁诀过后,丹室内一切都焕然一新。 薄倦意也开始了他的第二次炼丹。 依旧是还是那一套流程,去除药材内的杂质,依次将这些药材添入进炉内。 整个过程中薄倦意的手法娴熟,动作行云流水。 这其中是数以万次的实践积累所给他带来的手感,许多步骤不用看他都早已经铭记于心。 薄倦意仔细控制住对丹火的输出,一旦发现体内灵气不支,他就得赶忙服下回灵丹,无论如何在炼制的过程中都不能让丹火中断。 这是个极耗费心神的过程,需要薄倦意做到一心两用。 他要一边关注着炉火,一边不停地‘捶打’丹液,将里面的杂质‘捶’出来。 体内的灵力空了又再度补充,补充完的灵力又提供给丹火,反反复复,灵气不停地循环运转,薄倦意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在这样高强度的压榨下,他经脉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强,而他那元婴后期大圆满到化神之间的隔阂也不知不觉中微微松动了一下。 丹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这代表丹炉内的炼制也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成丹! 薄倦意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失败的。 这一次他尤为小心,用灵力先包裹住这些丹液。 挤压,揉搓,旋转。 就跟凝练丹火一样,薄倦意把所有丹液都固定在一起,使它们在灵气操控下渐渐形成了一个圆形。 噼里剥啦—— 丹火燃烧着炉灶内的清香木,木头在火焰发出了清脆的爆裂声。 此时丹室内的温度已经攀升到了一个让人有些坐不住的地步。 薄倦意的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却连擦拭的功夫也没有。 火光倒映在他的瞳孔,薄倦意的神情却愈发紧张。 他看着不断晃动的丹炉,心里不免回到了第一次炼丹时那种又激动又害怕的心情。 已经有了雏形的丹药在炉内高速旋转着,一圈又一圈,慢慢地,可以看见它的外表,是一层漂亮的银色。 灵气震荡,一股肉眼可见的灵气波动以丹炉为中心向四面扩散。 一声闷响过后,丹炉里的异动已经平息,只有一枚圆滚滚的银色丹药在灵气中显现了出来。 至此,破劫丹算是炼制成功了! 薄倦意心头一动,他连忙打开炉盖,将里面的那枚丹药取出。 一股霸道的香气袭来,光是闻见那么一丝,薄倦意都能感觉到他全身的灵气在躁动。 倘若不是他的心智足够坚定,又记挂着这是要送给老祖的礼物,恐怕在见到这枚丹药的那一刻,他也会忍不住将其服下。 毕竟高阶丹药的本身就充满了诱惑力。 在一些秘境中,常常会有为了争夺丹药而大打出手的事情。 更何况薄倦意手里的还是失传已久的——破劫丹。 连渡劫期的大能都可以使用,薄倦意这小小的元婴服下它,那距离化神的一层隔阂直接就能不攻自破。 但薄倦意还是抵挡住了这丹药的诱惑,他把破劫丹放在手心,细细观察后却得到了一个有些失望的结果。 这枚破劫丹虽然是炼制成功了,但它的品质却只能算是一般。 一枚丹药品质的好坏往往要从三个角度来看,成色、丹韵、丹纹,好的丹药它的成色饱满且富有光泽的,周身还散发着丹韵,丹身上还会有一层层的丹纹。 甚至再夸张一点,有些丹药出世还可能伴有丹霞和雷劫,当然这种的丹药已经是世所罕见的级别了,中央大陆能炼制出这种丹药的拢共也就才五个人。 且这五个人都是那种丹圣级别的存在。 薄倦意没想过他在这个年纪就炼制出有丹霞和雷劫的丹药,他的要求是能到极品就好。 然而他现在手里的这枚丹药只能算是中品左右的品质,那上面的银色有些灰蒙蒙的。 这样的丹药连他都不太满意,又怎么可能去送给老祖? 薄倦意想都没想,就决定再炼制一次! 而他的手里边也只剩下了一份材料,他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薄倦意却丝毫不慌,有了前面两次的经验,他对第三次的炼制很有信心。 炼丹本身就是一个在不断积累的过程。 他总结了前面两次的经验,再次开炉时,薄倦意的神态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 注入丹火,放入药材。 每一个步骤薄倦意都完美复刻了上一次炼丹时的手法,不过到了剔除丹药杂质的时候,薄倦意却多增加了一道工序。 那就是将丹液放置在丹火上灼烧,用丹火再进一步去除丹液内的杂质。 可以说,炼丹前期工作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剔除杂质展开的。 薄倦意在这一步花费的时间尤为要久,外面日夜轮转已经又过去了五天了,他才终于开始将丹液融合。 这时候的丹液只剩下了浅浅一层,但上面的光泽却泛着流光溢彩的感觉。 薄倦意催动着灵力,丹药逐渐形成,丹室内的灵气也几乎被它掠夺一空了。 “砰——!” 这一次的灵气震荡更加可怕,薄倦意设置了防护结界也被冲击得往后倒去。 待余波散去,薄倦意回过头,一枚光彩夺目的丹药正静静地悬浮在丹炉上。 异香扑鼻。 薄倦意却没空去理会这股香气,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丹药的上方。 在那里有一道淡红色的霞光正显现了出来。 这是……小丹霞! 在炼丹中,如果丹霞达到了天地异象的地步,就被称为是大丹霞,而只是在区域范围内出现霞光的,就被喻为是小丹霞。 薄倦意炼制出的这枚丹药自然还没能达到大丹霞的地步。 只有芷蘅峰内的众人才能看见这道霞光。 但这也足以让整座峰的人彻底沸腾了。 “丹霞!是我眼花了吗?!” “我也感觉我眼花了……天哪,都多久没看见有丹霞出现了?” “不会是哪位长老在炼丹吧?” “看这丹霞的方向,似乎是弟子所用的炼丹室内出现的。” “那个……诸位我有一句话要说!就是……前不久薄师弟来了咱们芷蘅峰……你们说有没有可能……” “住嘴!我不想听!” 已经熬了许多年都把自己熬成了老帮菜的师兄瞬间就哭了。 “师弟的天赋也太妖孽了吧呜呜呜~对不起,是我给芷蘅峰丢脸了……” …… 师兄的泪薄倦意当然不知道。 他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有雷劫出现才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双眸。 想要成为神品丹药,丹霞和雷劫是必不可少的。 薄倦意这第三次炼制出来的丹药有了丹霞,却没有雷劫,这样出来丹药也只能算是极品,不能称之为是神品。 虽然薄倦意一直在告诫着自己不能过分贪心,能有丹霞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但看见没有雷劫落下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些微微的遗憾。 毕竟距离神品只差那么一步了。 不过这股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薄倦意有自知之明,以他现在的阅历和经验,还远远不到可以炼制出神品丹药的地步。 而他也相信,既然他有过一次能炼制出丹霞的经验,那么以后再冲击神品丹药的时候肯定会更加的顺利,不必急于在这一时。 丹霞在芷蘅峰上空足足持续了快一刻钟。 薄倦意没有着急地把丹药收走,而是将它放在丹炉里继续用灵气温养。 第56章 直到里面的丹药再也吸收不进一丝灵气,上面的色泽也彻底达到了一个饱和的程度,他才将丹药用特质的玉盒装了起来。 也到了这一刻,薄倦意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捧着手里的玉盒,心中早已经激动地迫不及待想要把它献给老祖了。 连自己的状态也顾不上去打理,薄倦意急匆匆地就带着玉盒往神霄降阙所在的方向赶去。 而那些紧赶慢赶着想要来找他的长老们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扑了一个空。 第48章 重金招婿 神霄降阙。 往常冷冷清清、嫌少有人会踏足的地方,今日却不知道太阳打哪边出来了,居然接二连三地来了好几位拜访者。 待客的茶室内,乐正岚正坐在椅子和对面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大眼瞪着小眼。 谷麟和游殊白分别站在这两人的身后。 只不过和前两者不同的是,他们俩几乎全程没有交流。 谷麟是看不惯这个小时候就喜欢和他抢夺薄师弟注意的白发小子,而游殊白……他根本就没把谷麟这个人放在眼里。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还能不能看见师弟。 弟子之间的气氛沉默,而作为师父的,乐正岚和那位男子则是你一句,我一句,看似客气的对话中满是唇枪舌棒。 耿岳邢虽然是个道修,但他却长得体格高大,一身蛮横的腱子肉,往那一坐就跟个熊似的,说起来话也声如洪钟:“你个虚羽宫的人,跑来我太衍神宗作甚?” “唉,没办法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徒儿的心都丢这里了!我这个做师父的可不得为他好好操心嘛。” 乐正岚假模假样地叹了叹气,随后话锋一转:“倒是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耿宗主,宗主找剑尊莫非是有要事商议?” “如果我说有,你会走吗?” “不走。” 乐正岚的语气不带一丝犹豫的,他坐在椅子的姿势稳稳当当,全然没有觉得留下来听人家宗门要事有什么不对。 甚至还懒洋洋地开口:“我刚才掐指算了,你和薄云烨要说的事情说不定和我有关,所以我留下来听一听也是合情合理。” 耿岳邢就知道这人好生不要脸,但乐正岚要是执意不肯走,他还真没办法将对方驱除。 他们两人修为相仿,又同是大宗之主,贸然动起手来传出去只会是平白惹人笑话,更别说还是在薄云烨的地盘内动手,他又不是嫌命长。 茶室内的气氛一直便僵持在了这里,直到薄云烨的到来。 白衣剑修甫一出现,室内的气温骤然变得冷沉。 见到对方,乐正岚终于不再没了个正行,耿岳邢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论地位他虽然是太衍神宗的宗主,可薄云烨身为剑尊却位比太上长老,论辈分,薄云烨更是不知道比他大到哪里去,连他师父的师父见了对方也得下跪。 因此耿岳邢敢和乐正岚呛声,却丝毫不敢在薄云烨的面前造次。 那么大一个人,却还要跟小辈一样战战兢兢的。 谷麟和游殊白也跟在他们的师父后面见了礼,游殊白还特意往薄云烨的身边看了看,没发现薄倦意的身影后他的眼底顿时闪过了一抹失落的神色。 师弟……没有来…… 但很快,他便没有空去纠结这些,因为薄云烨开口了—— “我有意在生辰那天举办一场宴席。” 白衣剑修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抛下来的话于在场的众人却不亚于是一场惊雷。 耿岳邢先是不敢置信,随即反应过来后脸上顿时激动得涨红一片。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早该这么办了!别人家的什么长老随便有点喜事都大摆大办的,他们太衍神宗的剑尊,却迄今为止连个像样的生辰都没怎么过过。 耿岳邢每年都会来请示薄云烨的意见,从他还是弟子开始,到成为宗主,年年都问,年年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用操办。 薄云烨不喜热闹,以前神霄降阙甚至是完全封闭的,外人根本无法涉足,外界还曾经揣测过薄云烨是不是已经飞升了。 吓得耿岳邢连忙找出留有薄云烨一丝气息的魂灯,见魂灯还亮着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也足以可见薄云烨的性情之冷,也就最近十几年,薄倦意来了以后薄云烨才跟外界有了些许的联系。 就连乐正岚也在一旁讶异道:“你这个老古董也终于要出去见见太阳了吗?” 耿岳邢听到这话忙不叠瞪了乐正岚一眼,不过一转过头,他脸上又瞬间挂上热泪盈眶的表情。 “尊上放心!您既然开口了,我必将这次宴席办的足够盛大足够隆重!” 无论是东边西边南边北边,能有资格的他通通发一圈请帖。 而出乎意料的是,面对耿岳邢这明显要兴师动众的说辞,一向不喜热闹的薄云烨还真就同意了。 他点了点头,又道:“我想在宴席中为月伴儿挑选一名护道人。” 一语惊起千层浪。 和这句话相比,刚刚要办寿宴的事情都只能算是小事了。 乐正岚手里边的扇子也不晃了,他紧紧盯着薄云烨的神情,仿佛是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只可惜,白衣剑修的神情依旧淡漠平静。 他似乎只是为了通知耿岳邢一声的,并不是找他们商量。 见状,乐正岚蓦然叹了声气,“我就知道……” 一个从来都不喜欢举办寿宴的人,又怎么会忽然有一天就想着要大办一下。 感情还是为了他家那个小月亮。 挑选护道人一事必须格外慎重,如果以薄家的名义来选,虽然来的人也不差但还是会稍逊一些。 远不如薄云烨这三个字在中央大陆的威慑力——那是天下剑修的向往,光是剑尊这一称号就说明了薄云烨在剑道上的地位。 由此可知,薄云烨在薄倦意身上真的是煞费了苦心,甚至甘愿降下身段以自己作配。 乐正岚常常对外说他对自己的那些徒儿们是有多么上心,然而跟薄云烨一比,他这算个毛! 耿岳邢倒没有乐正岚想的那么多,他一听是要给薄倦意找护道人,也跟着点头道:“那是该要好好选一下。” 太衍神宗的众人那可是一路围观着薄云烨是怎么养孩子的,刚开始他们还会被震惊到,久而久之,基本上已经快要麻木了。 或许在他们的眼中,薄云烨为了薄倦意做出什么事情都已经不稀奇了。 不过耿岳邢说到底却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他想着这人选最好是能落在本宗弟子的头上。 “既然是要给倦意挑选护道人,我认为这人选该慎重考虑一下,宗内也有不少出色优秀的弟子,都是从小在宗内培养大的,长老们皆知根知底,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了。” 乐正岚听完瞬间就不乐意了,“怎么?耿大侄子你这是想一脚把我们给踢开啊,出色优秀的弟子……我家殊白就不优秀吗?” “年纪轻轻,资质出众,又对倦意情根深种,要说知根知底,我们家殊白跟倦意也是自小的竹马竹马,我敢保证,这天底下绝对没有比殊白更合适的人选了!” 听到大侄子这几个字,耿岳邢的眼角抽了抽,每次和乐正岚一对上,对方总要用辈分来压他。 他憋着一股气,视线环视了一圈,把站在他身后的谷麟拉了出来。 “你说的这些我徒弟也有,这么讲我徒弟不是比你徒弟还要适合?!” “你徒弟有我徒弟好吗?!仙魔混沌之体有多难得你不知道吗?!” “那我徒弟为人稳重,又宽和大方,你家那小子一看就知道不会哄人。” “不会哄人怎么了,这说明我徒弟恪守男德!不乱搞关系!” 这两人说着说着,越说越激动,一气之下直接就在茶室内吵了起来,要不是谷麟和游殊白在前面拦着,恐怕当场就能撸起了袖子。 而薄云烨只用了一句话便让他们噤声。 “不必争执,我欲广发请函,不限宗门不限出身,只要是能闯过我剑意的都可以前来。” 这下子两个人都傻眼了。 乐正岚一开始还以为薄云烨顶多是在各大宗门内挑一挑,没想到对方竟然玩那么大。 什么都不限制,这是要在整个上界的范围内选择啊? 他这会儿也不敢说出自己徒弟就是最好的这句话了,或许游殊白确实是当今仙门新起之秀的第一人,但放眼整个上界,仙魔混沌之体倒也没厉害到能压制住其他人的存在。 耿岳邢就更别说了,自家事自己清楚,要是宗内真有能被薄云烨看上的,那还用得着那么麻烦又是设宴又是广发请帖的。 只要薄倦意说一句喜欢,他们马上把人打包送过来。 可惜…… 近水楼台,却没能得月亮的喜欢啊…… 耿岳邢愁得长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很快也就看开了,不是宗内的就不是宗内的,以薄云烨对薄倦意的重视,这招来的护道人怎么说也算是半个他们宗的了。 第57章 而薄云烨却没有在意他们俩的想法,他接着开口:“我会命剑傀到主城以上的地方设置阵法,凡闯过三关者,可得请帖并三万灵石。” “宴席七日间,设九极擂台,我会亲自观看,赢者自有重赏。” “……” 乐正岚已经是彻底对薄云烨服气了,他道:“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话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说着,在薄云烨看过来的那一刻,乐正岚牙疼地吐出四个字—— “重金招婿。” …… 薄倦意回到神霄降阙时,茶室发生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他并不知道背地里老祖已经在他考虑未来道侣的事宜了,他把玉盒藏进储物袋,伸着手捂住了薄云烨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月伴儿,不可胡闹。” 薄云烨丝毫没有被吓住,早在薄倦意进入神霄降阙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知晓。 他拽下薄倦意捂住他眼睛的手,抬眼一看,眉头却皱了起来。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薄倦意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脸都没擦就跑过来了,现在估计一身都是那炉灰。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薄云烨的眼中,薄倦意此刻就像是刚从煤炭里打完滚出来的花猫一样。 他看了一眼傀十二,后者马上就端来了热水和帕子,再加上一个清洁诀,薄倦意身上的那些炉灰很快就弄干净了。 脏兮兮的花猫又重新变回了那副雪白漂亮的模样。 薄云烨这才满意,他又薄倦意整理了一下凌乱发丝,把那快要掉下来的发簪重新扶上去。 “说吧,有何事来寻我。” 从一进来少年的眼睛就是亮晶晶的,连掩都掩不住,明显就是有什么事想要和他说。 薄云烨自然不会注意不到这一点。 而他主动挑起了话题,薄倦意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把玉盒放到薄云烨的面前,却用手按在盒身上。 “老祖不妨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 只是个没什么特别的玉盒,薄云烨真想知道的话一个神识扫过去便能知晓。 但他看着薄倦意兴致冲冲的样子,白衣剑修的眸色动了动,居然真的就开始猜了起来。 “是给小鸟做的鸟窝?” “不对。” “那是长得好看的石头?” “也不对!” “灵果?” “不是。” “贝壳?” “老祖我已经长大了!” …… 薄云烨一连猜了好几个都没猜出来,他说的全是薄倦意小时候喜欢玩的那些东西。 在少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薄云烨略显无奈地叹道:“老祖猜不出来。” 他猜不出来。 对方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小孩子,愿意把什么心事都说给他听。 薄云烨看着薄倦意,漆黑的瞳孔依旧平静无阑,只是在最深处最难以看见的地方,有一抹暗色悄然划过。 薄倦意对此却浑然不觉,他也没有刻意为难薄云烨。 见对方实在猜不出,他把手挪开。 “那老祖打开看一下。” 薄云烨依言将玉盒打开,流光溢彩的丹药正静静地躺在柔软的绢布上,刚一出现,它的光芒已经将四周的景物都压制了下去。 薄云烨认出了这是破劫丹,他曾经也见过这种丹药,只是那些都不如这一颗要大要好。 光是将炼制它的材料收集齐全,恐怕都需要耗费不少的心神,更别说要成功炼制出来了。 就连薄云烨也知道这丹药的炼制难度极高。 想到刚刚看见的少年身上的那些炉灰,他便感觉手里的丹药似有千钧般沉重。 薄倦意伏下身,他将自己搭在对方的膝上,头靠在薄云烨的怀里,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跟对方撒娇那样。 “老祖,这些年都是你一直辛苦的在照顾着我,这几年……是我想岔了,做了很多很傻的事情,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他不想再看见老祖一个人冷冰冰地跪在神龛前,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也不想再看见老祖从受人敬重的剑尊,被逼成人人唾弃的魔头。 他想改变他们的命运,即便这要和天道抗争。 第49章 与人邀约 那枚破劫丹薄云烨最终还是没有服下。 他把它和之前薄倦意送给他的那些丹药放在了一块,一眼望去,这个架子上放着的都是薄倦意这些年给他送的东西。 从一片树叶到一颗没有什么灵气的石头。 哪怕这些是在别人眼中看来的无用之物,薄云烨却都用阵法将它们保存的很好。 或许阵法所要用到的灵石比这些东西都要珍贵得多,但对薄云烨而言,天底下再珍贵的东西都远不如薄倦意送他的一块石头。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送给他的礼物,在他的心中,没什么比这更有价值的了。 …… 从老祖那出来以后,薄倦意原本打算是想要前往炼器室内去看一看傀一。 自从得知傀一受了伤,他的心里便一直惦记着对方的情况。 只是走在中途的时候,一封纸鹤传信的到来却打乱了薄倦意的计划。 他看着信尾上的落款,眉心微微蹙了蹙。 傀十二跟在薄倦意的身后,悄然无声得犹如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 他看见他的小主人回过头,似是有些歉意对着他开口道:“十二,能麻烦你去帮我看一下傀一吗?” “我有一点事情暂时去不了炼器室了。” 傀十二还没能来得及去思考这句话,身体就已经本能地答道:“遵命。”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他要暂时和薄倦意分开了。 想到这里,男人的心情骤然低落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垂落下来的视线余光却无意间看见了薄倦意手里的那封信显露出来的一个白字。 ……白? ……游殊白吗? 薄倦意也觉得有些奇怪,游殊白来了上衍郡以后却不直接来找他,反而神神秘秘地递上了一封邀请函,上面还伴有一个地名。 ——枕星岛。 枕星岛就位于太衍神宗三大美色之一的晴玉湖上,传闻在天气适宜的情况下,夜幕降临时天上的星光会完完全全倒映在湖面上,人行走在岛中,就跟枕在浩瀚的星河上一样。 故而将其取名为枕星岛。 当然,它最出名的并不是它的风景,而是因为它的另一个称呼。 情缘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衍神宗内的弟子们都喜欢约上心仪的人,在岛上共赏美景促进感情的同时向心上人进行表白。 良辰美景加上浪漫的气氛,往往能促成不少对小情侣。 据说,每年在这里结成道侣的弟子数都数不过来,它的名气也一年比一年还大。 到了如今,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是小情侣们约会表白的最佳地方。 然而这些都是常年只待在神霄降阙内炼丹的薄倦意所不知道的,当他乘坐着鸾凤降落在岛上时,四周瞬间就安静了。 弟子们各个鸦雀无声,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已经变得石化了。 按理来说,太衍神宗有三美——旎裳谷、晴玉湖和清冷姝丽的红衣美人,现在后两个终于在一起同框了,这画面本该是无比惊艳又震撼的。 事实上也确实惊艳,薄倦意为了赴约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纱衣,他的肤色极白,浅色系的衣服穿上身以后显得又仙又冷,将周遭满树盛开的梨花都压了下去。 只是美人虽美,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无数弟子的心还是跟着悬了起来。 众所周知枕星岛是小情侣约会的地方,而薄卷意来这里也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与人邀约。 莫非薄师弟是有心上人了? 一想到会有这个可能,他们的牙齿恨不得要咬碎了。 #天杀的,别让我知道是哪个人那么幸运!# 这是在场大多数弟子内心的想法。 - 薄倦意走出了好一段的距离仍然感觉自己身后有种正在被人注视的错觉。 如果他回过头,会发现树上站着的、地上趴着的、墙角蹲着的,只有他想不到,没有那些弟子们找不到的地方,这些人正鬼鬼祟祟地跟在薄倦意的身后,企图想要找到那个能跟薄师弟约会的幸运儿。 只可惜…… 薄倦意当着他们的面进入了观星园,而这些弟子则因为没有邀请函直接被结界阻拦在外。 “靠!哪个土豪直接把这园子给包了?!” 观星园是枕星岛上占地面积最大的园子,也是观赏星空与湖面水天相接最好的地方。 这里光是进去就要收费一千灵石,更别说是直接将这片园子包下来了,那是只有财大气粗的土豪才能干得出来。 第58章 而此时正在被外面弟子碎碎念的土豪——游殊白却有些紧张。 他坐在石椅上,面前是一本摊开的道法,可一直过了很久,这本道法依旧停留在第一页,本该看它的主人心绪却早已经为另一件事情所牵挂不已。 ……师弟,会来吗? ……他忽然邀请,会不会有些太过唐突冒昧了? ……师弟要是来了,待会他该怎么说才好? 游殊白的内心有些忐忑,他摸着腰间缀挂的络子,这是薄倦意之前送给他的,他一直都没舍得戴,今天还是第一次把它戴出来。 他摸着络子,心里面想的全是做这个络子的人。 然而随着时间的逐渐流失,游殊白等的越久,他的心情也越来越低沉。 ……师弟……是不来了吗? 银白色的双眸渐渐黯淡。 忽然—— 游殊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蓦然抬起头,视线落在了那出现在园中的少年身上。 “你怎么躲在这里了?” 薄倦意也看见了游殊白,他走进亭子,后者站了起来,冷淡的双眸中闪过了一抹欣喜的神色。 “师弟。” 游殊白喊了一声,在薄倦意看不见的地方,他看向少年的眼光是那样的炙热,那样的明亮。 带着少年人该有的赤忱热烈的情意。 “还没问你呢,怎么忽然就约我来这里了?” 薄倦意好奇地问道,他收到游殊白的信,上面没说明缘由,只有一些邀请他到这里来的话。 行事风格简短,很符合游殊白自己的个性。 白发青年也想到了自己那封有些简陋的信,他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岛上……花开了……想和师弟一起……看。” 在还年少时,为了看一场花开,游殊白和薄倦意甚至可以走遍整个中央大陆,那时候幼崽趴在他的怀里,他们依偎在一起,走过了四季,也从太衍神宗走到了南域,在冰雪中看见了一山的繁花。 那时候的喜悦也格外纯粹,一朵花、一片雪就能让幼崽开心不已,游殊白站在后面,第一次感受到了原来这便是喜欢。 喜欢一个人,便是他的喜怒哀乐都会牵动你的心神,也亦会爱他之所钟爱的,厌他之所厌恶的。 游殊白不喜欢花,但因为薄倦意,他觉得这些花是世界上第二可爱的存在。 而第一可爱的当然是师弟。 他想,既然师弟喜欢,那明年他还要带着师弟再来看花。 但等到了明年,花已经谢了,说好要一起看花的人却始终没来。 慢慢长大以后,两个人都有了彼此要做的事情,薄倦意对炼丹产生了兴趣,而游殊白却为了那藏于心底的念头,选择闭关苦修。 那少年时曾经的约定,最终也没能实现。 …… 薄倦意想起了那个约定,他眨了眨眼,“你还记得这件事情啊……” “记得的。” 只要是跟少年有关的事情,游殊白都一直记在心里。 两个人走出亭子,此时天色已经渐近黄昏。 橘红色的霞光照在整座园子上,染红了一片,世界好像都燃烧了起来。 游殊白知道,等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这里会变得更加好看。 他带着薄倦意走在花径上,一边走一边闲聊。 但似乎也没什么可聊的,几年未见的时光,终究是在两个人之间留下了隔阂。 游殊白只能极力地寻找着话题。 他说起自己闭关时的感悟,说起学习炼符时遇到的困难。 都是一些干巴巴的,又枯燥的东西,把一场好好的约会变得跟道友之间讲经交谈一样。 游殊白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等到薄倦意忽然感觉身边有些安静的时候,白发青年已经自闭了好一会儿了。 “殊白哥哥?” 薄倦意轻声唤道。 游殊白没吭声,他低着头,连一身精心打扮的模样也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 “抬头,看这里。” 头顶传来少年的声音。 雪色的长睫颤了颤,游殊白抬起头,映入他眼帘是…… 一只蝴蝶。 少年指尖停着一只蝴蝶。 他把蝴蝶放在了游殊白的鼻尖,蝴蝶的复眼跟游殊白对上,下一刻受了惊的蝴蝶瞬间就抖着翅膀飞走了。 徒留白发青年一副还没反应过来呆呆愣愣的模样。 薄倦意顿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刚才只是想用蝴蝶去吓一下对方,却没想到游殊白的反应会那么呆呆的。 少年的眉眼弯弯,游殊白虽然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但看见薄倦意脸上的笑容,他还是跟着开心了起来。 心中原本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青年的眼底又重新亮起了光,冷凝的气氛再次变得热络,游殊白的心口却始终是微烫的。 师弟开心,他也开心。 他看着即将要走到尽头的花径,对着薄倦意缓缓开口道:“师弟,闭眼。” 薄倦意不明所以,但还是闭上了双眼。 过了片刻,他感觉自己被游殊白带着往前走了一段路,不知是来到了那里,他耳边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可以睁眼了。” 第50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 薄倦意睁开眼。 满目的星光照映在他的眼底。 是天上的星星落下来了吗? 不。 不是。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眼前的那些星星都是倒映在水中的,一颗一颗,闪烁着光芒。 粼粼的波光荡漾,与天上的繁星交辉,这一刻天地之间的界限好像也被模糊了。 巨大的湖面就像是一块镜子,将整片星空都装入了其中。 这里是枕星岛的最边缘,也是岛上最靠近晴玉湖的地方。 一眼望过去,整个晴玉湖都变成了‘星海’。 ——星光全在水,渔火欲浮天。 而这里没有渔火,有的是一片片飘落在湖面上的花瓣。 这是……? 碧落花? 薄倦意从水中捞起一朵漂浮在上面的花朵,那是一朵粉色的花苞,它的花瓣沾了水,愈发显得娇嫩透亮。 观其脉络上的金痕,确实是碧落花无疑。 而大片大片的碧落花连在一起,就像是粉色的烟霞,如云似雾般,人站在其中,宛如坠入进了粉色的幻境。 薄倦意这才发现游殊白带着他来到了碧落花的花林。 他的身前是繁星映水的湖面,身后是灼灼盛开的碧落花海,无论是枝头上的花还是天上的星星,他似乎都唾手可得。 一轮明月高悬于天边。 游殊白是特意挑选在了这个时候。 他用灵力温养整片花林,使得本不该在这个季节盛放的碧落花绽开了花瓣。 今夜无风无云,星河满天,恰是一年中晴玉湖最美的时候。 可这万般的美景,却纳不进游殊白的眼中,他的眼里倒映着的只有薄倦意的身影。 少年站在湖畔的边缘,轻纱缥缈,他的手腕从月白色的袖口探出一截,纤细、莹白,似雪也似玉,碧落花被他捧在手中,却是人比花更美。 月色朦胧,游殊白看着身旁的少年,心却一点点鼓噪了起来。 想到接下来准备的安排,他的心情又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 而薄倦意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青年的异样,他正研究着手里的碧落花,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阵惊呼。 似乎是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情发生了。 少年好奇地抬起双眸。 下一刻。 一盏接着一盏的宫灯映入了他的双眸。 那绚丽的灯火,从一点连成了一片,缓缓的,缓缓的,从如云似雾的花海中飘上了天空。 一瞬间,整个晴玉湖全都被照亮了。 灯火煌煌,近乎灿若白昼。 无数盏宫灯浮起,它们燃着火光,在风中摇曳,星星点点的,像是属于人间的星火奔赴着一场浩大的浮梦。 枕星岛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 游殊白在今夜为薄倦意一共点燃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的灯。 一盏不多,一盏不少,每一盏上都承载着他的心愿,在此月明之时,于星光下,于花海中,有幸能被他所爱的人看见。 游殊白亲手构造了这一场梦,这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梦。 …… 千灯浮空,这样大手笔的场面自然引来了无数人的观看。 在外界喧嚣热闹中,无人知晓,放出这些灯火的人就站在枕星岛的角落里,默默无声地看着他的心上人。 薄倦意并不知道这些灯火是为了他一个人点亮,正如他也不知道满树的碧落花是有人为了他而提前催化。 上穷碧落下黄泉,碧落花是求爱之花,也诉说着执着沉重的爱意。 游殊白选择它,是借花来表露他心中的情意。 第59章 他看着少年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凤眸倒映着漫天的灯火。 薄倦意在看灯,游殊白却在看薄倦意,他看那星火滚烫,跌落入少年的眼眸中,那一刻,世界仿佛安静了。 他听不见远处的惊呼,也听不见细微的风声。 游殊白听到的,是他躁动不安的心跳。 一声又一声,再也压抑不住。 没有人知道走出一步的游殊白背后花费了多少的力气。 他是仙魔之子,在被乐正岚捡回去以前,他只是孤儿,常年混迹在狼群中的生活早已经让他变得像是野兽一样,他不知道什么是感情,更不知道什么会是喜欢,他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吃饱活下去。 初来乍到虚羽宫的那段日子里,他就像是一个在外生活久了的野兽蓦然被抬上了一件人的衣服,看似有了人的样子,却因为异于常人的外表和种种不合群的行为遭到排斥。 他的发色、他的瞳孔、他说话的语气都是众人鄙薄的原因。 他虽然是人,但却无法真正融入进人这个身份。 而让他有了第一次感觉到属于人类情感的是薄倦意。 幼崽主动向他走来,如明月投怀,将他的世界都点亮了。 从此,野兽也有了温情,也有了他想保护的人。 但得到的越多,游殊白也明白他们之间的隔阂有多么难以逾越。 情深至极,也愈发惶恐。 他知道自己血脉不纯,是人人唾弃的对象,他也知道以他如今的修为,还配不上师弟。 或许游殊白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自卑的,他羞于自己的出身,更羞于身体的缺陷。 因此,哪怕他再喜欢薄倦意,他也不敢开口。 他生怕会亵渎了自己心中的明月。 而现如今站在这里,游殊白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居然做到了。 当得知薄云烨准备要为薄倦意找一名护道人时,他平生第一次荒唐的产生了一个冲动的想法。 那便是想见师弟一面。 他想见他,他想把心意说给他听。 他想告诉师弟,他是他的月亮,是他渴求的,他所思慕的明月。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对游殊白而言,他想做那颗相伴于明月的星,哪怕星光黯淡,或许不被明月所察觉,他亦心甘情愿。 这一刻,游殊白想了很多很多,但到了最后,他的心情却平静了下来。 白发青年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一句他掩藏在心底的话。 “师弟,我……” “砰——” 巨大的爆炸声骤然响起。 晴玉湖泛起了层层的涟漪,星光被彻底揉乱了。 薄倦意立刻警惕地抽出了明月湖,他拉着游殊白躲在树后,而远处的巨响却并没有结束。 外面有弟子惊呼道:“是魔修!” “怎么会有魔修出现在宗内?!” “为何守卫没有预警?!” “不管是什么东西,敢擅闯我太衍神宗者,杀!” 远处嘈杂的声响传到花林,薄倦意皱了皱眉,他回过头对着游殊白道:“有魔修闯入,我必须得过去看一看。” 游殊白低着头,他的脸颊处于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那垂落的眼睫下是一双隐隐泛着血色的眼睛。 ——冰冷、可怖。 宛如像是一头彻底被激怒了的野兽。 ……打扰他和师弟的,都该死! …… 巨阙砸落下来的时候,一名魔兵还在得意洋洋地看着眼前躲在结界里面的弟子。 说来也倒霉,这些都是刚入门的新弟子,他们才来到太衍神宗没多久,今天是因为听说了晴玉湖的名气,一起相约着来这里看一看传说中的三大美色之一。 结果没想到会有魔修入侵,偏偏因为他们的灵力低微,被魔兵盯上之后自然是陷入进了一番苦战。 而魔修的作战能力远不是这些稚嫩的新弟子可以比的,几次交锋下来,众人连连退败,最后只能选择躲在结界里等待师兄师姐们的救援。 魔兵见状,朝着结界内的弟子讥讽地笑道:“尽管喊你们那些师兄师姐来,好让他们也和你们躲在这里做个伴儿。” “呸!你个魔修,待会就是你的死期!” 魔兵对此不屑地笑了笑:“谁能杀得了我?” 他刚说完这句话,一柄巨大的长阙便从天而降,将他砸成了肉泥。 还在结界中的弟子们愣了一下。 随后有人喊道:“快看,天上!” 众人纷纷抬起头,只见有一只巨大的鸾凤盘旋着落下。 游殊白和薄倦意走了下来。 白发青年没有理会这些看着他们的弟子,他径直走到魔兵的尸体旁,将巨阙从地面上拔出。 那动作干脆利落,看得一旁的众人是一愣一愣的。 而眼见游殊白头也不回地就打算离开,有人连忙开口道:“请、请问你们是来救援的师兄吗?” 游殊白没有开口。 他向来不喜在外人面前说话,哪怕是在虚羽宫内,他也是常年冷着脸,底下的弟子早已经知道他的行事风格,不用游殊白开口他们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但这里是太衍神宗,这些新弟子没有见过游殊白,他们看见对方冷冷淡淡的,也不回应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触怒到了这位师兄。 一时间众人的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还是薄倦意见这些弟子满脸惶恐,心下有意安抚,便主动出声道:“带领你们的师兄马上就到,你们且待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 弟子们闻言,虽然依旧还有些担忧,但也知道他们此时帮不上什么忙,也不好拖累这两位师兄。 忙不叠点了点头。 而薄倦意和游殊白确实没空留下来保护他们,安置好这些新弟子以后,两人便一同乘坐着鸾凤,往前面继续飞行。 而留下来的弟子却还依依不舍地望着鸾凤升空。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想到了什么。 “啊!刚刚那位说话的师兄衣服上有凌霄花的图案!” 众人一惊,凌霄花,尤记得他们初入宗门的时候,看见的那一艘仙船上,上面正刻有凌霄花的图案。 想到刚刚少年的模样,又想到师兄说的那句:“等你哪一天到了内宗,就知道薄师弟是何等的风仪了。” 弟子们沉默了一瞬。 这时他们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师兄,诚不欺我啊! 第51章 “我很喜欢。” 薄倦意和游殊白乘坐着鸾凤一路往战斗最激烈的方向前赶去。 这些魔修出现的突然,几乎是打了太衍神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但能来到这里的,不说都是人中龙凤,也是闯过重重挑选的精英。 在经历了最开始的一阵混乱之后,很快宗内的弟子便开始组织起了反击。 枕星岛上,往日旖旎浪漫的气氛不再,彼此有意结成道侣的小情侣们在这个时候也不用多说什么了。 打呗,还有什么是比并肩作战更能看出对方是不是值得共同携手大道的人? 要是连面对魔修都畏惧,这样的道侣结了也只能是拖后腿。 于是很快在场小情侣就纷纷把这些闯入进来的魔修当成了对双方道法的考验,一个比一个下手还狠。 或许就连魔修自己也想不到,他们无意间竟成了太衍神宗这些弟子们爱情的试金石。 薄倦意和游殊白赶到的时候,这边已经打的热火朝天,而他们的加入也使得原本僵持的局势逐渐倒向太衍神宗这边。 尤其是游殊白,他一个人扛着一把巨阙,往往魔修还没能来得及靠近就被巨阙拍成了肉泥。 四周纷飞的鲜血溅落在他的白发上,青年眉眼低垂,神情漠然冰冷,他手持着巨阙立在战场上中,那一身凌厉的气势宛如像是杀神降临。 周遭的魔修瞬间被他给吓得惊骇住了。 甚至远处的一些长老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这是哪位弟子?此等好苗子我居然不曾见过。” “看他服饰,不像是本宗的弟子啊……” “白发银瞳,还身负巨阙,莫非是虚羽宫的那位仙魔之子?” “应该便是那位,可惜了,如此人物却不是我们太衍神宗之人。” “唉……没有缘分啊……” 另一边,将近一人高的巨阙握在手里格外沉重,但游殊白却像是感觉不到它的分量一样,巨阙在他的手中挥舞得猎猎生风。 每一个敢靠近薄倦意的魔修都被他给杀死了。 师弟。 谁也不能伤害他的师弟。 游殊白眸色沉沉,一双澄澈的银瞳此刻却翻涌着森冷的煞气。 而与他视线对上的魔修则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一时间都有点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魔修了。 第60章 ……这小子比他们看着都邪门! 薄倦意握着明月湖守在游殊白的身后,有对方挡在前面,他的压力其实并不大,整个战场上可能最清闲的人就是他了。 薄倦意只能偶尔捡捡漏,在游殊白没能顾及到的地方杀一两个被遗漏的魔修。 或许也正因此,有些魔修便误以为薄倦意是个实力不济可以任由揉捏的软柿子,他们的攻势一转,试图想要从少年的身上寻找到突破口。 可惜,下一刻迎接他们的是明月湖冷冽的寒光。 皑皑的雪色极美,可化为冰雕将人冻住的时候,这柔软的雪也可以成为最锋利的杀人利器。 层层冰晶碎裂,冲上去的魔修连句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就以另一种形态重新回归天地了。 看着这一幕,魔修们才发现他们错了,这看似柔柔弱弱的小美人甚至白发小子还要恐怖。 而且更恐怖的是,惹到游殊白或许还有机会能逃掉,可只要是敢试图伤害薄倦意的,无论躲在哪里,游殊白都会把对方找出来。 巨阙拍下去便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下场。 魔修也不是傻子,他们也惜命。 见同伴死得这样凄惨,薄倦意和游殊白附近的魔修一下子就跑得干干净净。 薄倦意都还没怎么动手,敌人就先已经没了。 他看着魔修远去的背影,将明月湖收回,转过身看向游殊白。 “殊白哥哥?” “……” 这一声下去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薄倦意这时候才发现游殊白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他走到游殊白的面前,白发青年仍然全身绷得紧紧的,瞳孔中的血色也还未完全消退。 看着他这幅模样,薄倦意皱了皱眉,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游殊白握着巨阙的手掌。 青年的眼睫颤了颤。 明明还是一幅凶狠得随时要咬人的模样,可在少年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游殊白还是无比乖顺地垂下了双手。 “师弟。” 他张了张嘴,声音闷闷的,莫名有些委屈。 毁了,什么都毁了。 他想要送给师弟的花,想要送给师弟的灯火,全都被这些魔修给破坏掉了。 还有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 什么也没了。 游殊白低着头,如果情绪可以具象化的话,那么他现在头顶浮着的小人应该是蔫答答的,身后还飘着乌云下着雨。 ……可怜兮兮的。 这个词用在对方的身上可能有些不对,但薄倦意确确实实是这么感觉的。 白发青年此刻就像是一只莫名受了委屈的大狗狗,耷拉着脑袋想要寻求主人的安慰。 他叹息一声,拿出干净的手帕替游殊白擦拭了一下脸上溅到的血迹。 “刚刚忘记和你说了,谢谢带我来这里看花。” “碧落花很漂亮,星空也很美,还有最后那些放飞的宫灯,谢谢你。” “……!” 早在薄倦意用帕子触摸到他的时候,游殊白就已经僵住了,更别说是少年后面的那些话。 他抿了抿唇,被发丝掩盖下的耳根却不争气地一点点泛起了红意。 “不、不用谢!……师弟喜欢……就好……” 游殊白一紧张,说话结巴的就更厉害了,但他还是努力地表达着他想要说出的意思。 薄倦意也没流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他静静地听完青年说的话,眼尾轻轻一挑,下巴骄矜地点了点。 “我很喜欢。” 游殊白笑了,他的笑意很浅,很淡,却似冰雪初融,冷淡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 …… 枕星岛上的战斗逐渐进入到了尾声。 等支援的弟子源源不断地赶过来,那一开始还嚣张至极的魔修转瞬间就成了败家之犬。 不过在场也有不少弟子都隐隐有所猜测,这场危机或许还并未真正的结束。 这些魔修大张旗鼓地闯进来,怎么可能就只是为了在这里捣点乱。 果不其然,就在地面上的魔修快要被杀干净的时候,一股更强大的气势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 薄倦意和游殊白似有所觉得地抬起头。 却见一道黑衣曼妙的身姿赫然浮现在空中。 那女子有着一张成熟美艳的容貌,她穿着纱衣,却有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若隐若现的薄纱只能遮盖住重点的部位,而在手腕和赤裸的双足间都缠绕着金铃。 无疑,这女子是个很美的美人,她的美和在场的许多女修都不同,这是一种带有妖艳的美感,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勾人的魅惑。 这种美很有攻击性,几乎是不分男女的,在场很多的弟子都看呆了。 但也有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咬牙切齿地指着那女子喊道:“霍、霍秋心!” 薄倦意循声望去,发现这人竟然还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位霍三公子。 他此时满脸震惊,那张脸上莫名让人看出了七分愤怒两分惊讶还有一分不可置信,很生动也很复杂。 旁人听得他这句话,有记忆还算好的顿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霍秋心?这名字倒怪耳熟的。” “什么耳熟不耳熟的,那玉倾仙子不就叫霍秋心吗?!十几年前霍家传出她与人私奔的消息时还闹了好一阵呢。” “嚯!所以这是那玉倾仙子回来了?可她眼下怎么穿得这么……”伤风败俗…… 后面的四个字那人没敢说出来,毕竟这前后反差太大了。 但霍三公子却是要疯了,先是那霍天陵,随后又是这霍秋心,偏偏这女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穿成这样,他都不敢想过了今天他们霍家得被多少人耻笑! 而底下众人的反应女子自然也是看见了的。 然而她却毫不在意,十几年前,她是世家贵女,也是正道的仙子,她必须穿得严严实实,她一举一动必须符合仙子的典范,她是霍家培养出来的最成功的‘物品’。 她的名气越大,霍家得到的好处便越多,他们拿她待价而沽,费劲千辛万苦后最终觅得了最适合的买主。 想到往日的种种,女子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嘲讽。 她看着底下跳脚的霍三公子,美目微微眯起,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拿手指来指着我?” 说罢,众人都没能看清女子的动静,那霍三公子就捂着脖颈面色赤红地倒了下去,眨眼间便没了声息。 下一刻。 一道哀恸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我的孙儿!霍秋心!我今日就要让你给我孙儿陪葬!” 人影还未见,一股滚滚热烈的气息就已经先冲到了女子的面前。 她扬起纱摆,曼妙的身姿似在空中翩翩起舞般,极为轻易地就将那火焰挡下了。 “霍秋心,霍秋心,我早已经不是那玉倾仙子了,如今你该唤我一声素婴。” 而残余的魔修也在女子出现的时候像是找到了依靠,纷纷跑到女子的身后,此刻听到这话,立刻应声附和:“娘娘乃魔域八主之一,什么霍秋心,什么霍家,没听说过。” 来人涨红着脸,这完全是被气得。 按辈分他是霍秋心的叔叔,按身份他是太衍神宗的长老,哪能受得了被这样羞辱。 “不知廉耻!” 他怒声呵斥了一句,直接握着拳砸向女子所在的位置。 素婴冷笑一声:“廉耻?这两个字你这个人霍家人是最不配说出口的!我今日来就是要让霍家从此消失在这个世上!” 两位合体期的大能转眼间打了起来,苦的却是底下的弟子,稍不留意就可能会被那余波袭击到。 而合体期的威势,还远不是他们这些弟子可以抵挡的。 薄倦意从储物袋里掏出他平日出行的仙船。 这仙船上有着诸多的阵法禁制,一环扣一环,船身上结界完全张开时甚至还能抵挡渡劫期的一次攻击。 恰好适合眼下用来躲避天上的攻击,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上了船,他们连声朝着少年道谢。 薄倦意摆摆手,都是同门,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置于险境。 长老们护送着弟子自己却没有上船,无论霍家与素婴有什么恩怨,但前者毕竟是他们太衍神宗的人,而后者明显已经堕入了魔道,又带着那些多魔修闯入进来杀害他们的弟子。 他们当然不能容忍那妖女继续在宗内放肆! 不过那天上的战局开始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 薄倦意原本是趴在船舷的边缘,忽然间他听见鸾凤清啼了一声。 少年抬起双眸。 一抹凛冽的霜色破开了苍穹。 第52章 你当得如此 那是一道剑光。 它从极远的地方破空而来,凛冽的剑势并不华丽,却蕴藏着一道恐怖至极的杀戮之意。 下一刻,冰冷沉重的寒意瞬间席卷天地。 第61章 哪怕是有仙船的禁制阻挡,船上的弟子也不免被这一幕给震慑得头皮发麻,他们低下头,不敢再直视那道耀眼的剑光。 素婴只觉得有一股强大可怖的威压落下,而以她合体期的肉身竟然完全不能抵挡。 仅仅是一剑。 她甚至都没看清这剑的踪影,身体就已经在霜冷的剑光下湮灭了。 直到彻底消散之前,她的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霍长老,仿佛有着千万种不甘。 一缕黑烟从她的身躯里钻了出来,与此同时,半空中蓦然传来了素婴的声音。 “霍成,你以为你们霍家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枉你们还自诩仙门清流,却在背地里与魔修勾结!” 她的话音幽幽,抛下一句惊雷之后黑烟也消散了。 而被当众指名道姓一番的霍长老脸色沉了沉,注意到其他赶过来的长老那怪异的目光后,他胡须抖了抖,气愤地解释道:“那妖女是在胡言乱语说的!她十几年前与外人私奔后就已经不是我们霍家的人了!” 诸位长老听罢,忙摆了摆手:“霍长老不必多虑,我们当然是相信霍家的,但今日魔修闯入一事事关重大,自有执法堂会去调查,届时也能还霍家一个清白。” 他们笑着打了个哈哈,心里却多半不以为意。 霍家的名声在太衍神宗内可算不得有多好,贪财图利,仗势欺人的事情没少做,而从刚才的情况来看,那玉倾仙子当年与人私奔一事恐怕还另有隐情。 但不管怎么样,在没有证据证明霍家与魔修勾结之前他们也不能指着说霍家有罪,更何况比起这些,长老们更在意的是这道剑光的主人。 感受到那股冰冷强大的气息临近,诸位长老不再言语,纷纷收敛起了神色,恭敬地立在一旁。 破晓的天光中,身穿白衣的男子缓缓渡步而来,他的每一步都将天光踩在了脚下,一身气势冷肃巍峨如高山,淡漠修远。 他只是站在那里,却给人感觉更像是一柄剑,一柄无情无欲,锋利至极的剑。 “尊上。” 看见他的那一刻,诸位长老也不禁有些感慨。 时光变了,岁月也过去了,对方的气息却依旧那样的强大,那样的高不可攀,观其剑意,恐怕比数百年之前还要更加的精进深厚。 不愧是当年剑惊天下的邃霄剑尊。 薄云烨闻声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目光掠过霍长老的身上时微不可闻停顿了片刻,但也就只是那么一刻。 霍成的心才刚悬起来,对方就已经把目光给移走了。 随后他便看见,这位传闻中不近人情、冷漠无欲的剑尊目光落在某一处时,冷淡的眸色也似是流露出了一抹暖意。 “月伴儿。”薄云烨开口,“到老祖身边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仙船上站着一名容色姣好的少年,他被鸾凤带着来到了薄云烨的身边。 在众目睽睽之下,薄倦意一把抱住了薄云烨的胳膊。 “老祖” 他轻轻靠在老祖的身上,眼睛却看向了各位长老。 消息稍微灵通点的自然知道这是薄家的小少主,也是薄云烨唯一的亲徒,有人反应迅速,忙不叠掏出来各种天材地宝。 “还未曾与小少主见过,这份仙叶果就当做是老朽迟来的见面礼吧。” 其他人一听,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神霄降阙那种地方,平日他们想送礼也送不进去,眼下这会儿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够讨好薄云烨的方式了。 再说了,给弟子送点见面礼那能叫事吗? 于是,薄倦意猝不及防地就被一大堆礼物给淹没了,他想推辞,人家长老也有办法,礼物直接往储物袋一塞挂在鸾凤的头上。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不一会儿,鸾凤的脖颈上就挂满了各种形状的储物袋。 性情温顺的鸾鸟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它呆了呆,下意识自己的主人看去,薄倦意则看向薄云烨。 “你当得如此,尽可收下便是。”薄云烨的语气很平淡,而他的地位也决定了他并不会为这些事情所苦恼。 “是啊是啊,小少主收下就是了,只是一点见面礼,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长老们和蔼地笑了笑,跟刚才对待霍长老的态度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霍成见状,心中多有不忿,不过很快他便再也顾不上这些了。 因为有霍家下人来报。 ——霍家出事了。 …… 这件事情薄倦意还是从谷麟的口中得知了后续。 他跟着老祖回去以后,不知道后来还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那素婴,也是以前的霍秋心,她当日只带领了一部分魔修闯入进宗内,被薄云烨斩杀那具也只是她的分身,而她本人则在霍家,把霍家几乎灭了个满门。 消息传到太衍神宗时,霍成才知道自己是中计了。 素婴用分身和那些魔修都是为了在太衍神宗引起混乱,好支开巡逻的守卫和弟子,让她能顺利地在城内除掉霍家的主枝。 而若不是薄云烨赶到,或许她还能利用分身将霍成也除掉,只可惜棋差一着,还是让霍成活下来了。 “那她……这些魔修是怎么进入到宗内的?” 太衍神宗作为一品仙宗,各处防护近乎已经做到了极致,除却三族之战时期,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疏漏。 寻常人想要闯入都是千难万难,更别说还是一群魔修了。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了。” 谷麟叹了叹气,又紧接着说。 魔修当然是进不来太衍神宗,但素婴却可以,她以前也是太衍神宗的弟子,之前霍家说她与人私奔也只是说她失踪了,修士寿命漫长,一个闭关或者是一次游历可能都需要几十上百年的时间,十几年根本算不了什么。 也因此,宗内并没有消除素婴的弟子身份,她还是可以凭借着令牌进入。 至于守卫的巡逻情况,也还是那句话,她以前是太衍神宗的弟子,对宗内的情况了解甚多,又有内应的帮助,让她轻易地就避开了重重的防护,用法宝将手底下的魔兵带了进来。 “内应?”薄倦意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个揣测。 不出所料,谷麟接下来的话也应证了他的猜测。 “是一个叫霍天陵的弟子,据说他是那霍……素婴的儿子,在霍家常常受人欺负,霍家灭门一事,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母子二人的阴谋。” 而那霍天陵也在当天就被关进了执法堂,他承认了是他放素婴进来的,因此事要对那日牵扯进去的弟子有个交代,执法堂的长老便废除了霍天陵的修为,将人逐出了宗内,并广而告之,如无意外的话,霍天陵算是断了可以继续修仙的道路了。 这对修士而言无疑是极重的惩罚,比直接要了他的命还难受,这还是看在没有弟子伤亡的情况下。 “……” 薄倦意蹙了蹙眉,结果兜兜转转,这人还是被逐出了宗门。 难不成那书中所说霍天陵是犯了错才被宗门所驱除,这个错就是勾结魔修吗? 他又想到对方因为两个馒头就成了主角的打手,转身就对傀十二吩咐道:“你去买点馒头,不……光是馒头也太寒酸了,再买几十个肘子给那霍天陵送去。” 别再因为两个馒头就把自己给卖了。 “你跟他说让他好好悔罪,实在无处可去,裘家名下也有药铺,他饲弄灵植有经验,可以试着去做个活计。” 谷麟闻言在一旁感慨道:“师弟心善啊。” 心善吗? 薄倦意倒不觉得,霍家的事情旁人也不了解,霍天陵是有错,他也受到了惩罚,若他诚心想改,给个机会又没什么,更何况他只是指了条路,具体如何还得靠霍天陵自己。 更重要的是,对方要是不再流落街头也就不会遇见那主角了,姓秦的没了这个小弟,以后看还有谁来帮他干那些脏活累活! 谷麟却还是觉得他这个师弟太善良了。 区区一个杂役弟子,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会有谁去关注呢?也就只有薄倦意还想着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 正如当年,也是小小的幼童一句话才让他从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有幸被宗主收入门下,也才有了今天这个地位。 思及至此,谷麟还仍然有些唏嘘。 不过他也想到了一件事情。 “下界近日会有一批新人到来,师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或许还能为宗内添几个小师弟师妹什么的。” 薄倦意一向不耐烦这种事情,他刚想拒绝却想到了什么,又改口道:“什么时候?” “就在十日之后,金台。” “好。” 薄倦意应下了此事。 ……下界,说不定那人也会来呢? …… 而此时的下界。 秦悬渊也正在排队入城,他穿着一身黑衣,身上没有任何的花纹,在一行进城的人中看上去并不显眼。 第62章 与他相比,他前面的那个男子可谓是花枝招展,锦袍玉冠,还在大冬天的时候手里非要拿着把扇子,时不时故作风雅地扇两下。 论到入城登记的时候,他更是直接对着守城的士兵开口:“名字?老子叫秦悬渊!” “?” 还排在后面的秦悬渊直接就愣住了。 这人叫秦悬渊,那他是谁? 第53章 鬼剑(攻视角) 秦悬渊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听错了。 谁知随着那个男子爆出来的身份信息越多,他整个人就越是沉默。 “年龄?” “二十。” “从哪里来?” “红岩城。” “可曾有过修炼?” “半个月前我已达到了武君之境。”男子此话一出,瞬间引起了周遭所有人的注意。 这可是二十岁的武君啊!说句天赋过于妖孽也不为过了。 周围人看着男人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就连守城的士兵态度也变得格外恭敬。 下界资源贫瘠,大部分人都无法修炼,而这在少部分人中,又有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修炼也不过堪堪能够到武师,而武师以上的级别,那是连皇室知道了都要看重的程度。 男子说自己才二十岁就已经是武君之境,这让众人如何不震惊? 而秦远自己也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系统的好处了,只要他把那些任务做完,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修炼,那修为就会自己蹭蹭蹭地往上涨。 这不就跟玩游戏一样吗?别人修炼辛辛苦苦需要数十年积累,他只要升级打怪,把经验条加满等级轻轻松松就会提升。 原本穿越之后接二连三的受挫已经让秦远感到迷茫,对系统也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谁曾想峰回路转,他在落难之际被薛家小姐救了回去,不仅得到精心照料,还让他靠着打脸薛家众人获得了不少积分。 这些积分被他统统换成了修为,他直接一夜之间从普通人变成了处处受人尊敬的武君。 薛家主也从一开始的反对到后面主动将俩女儿送到他的身边,秦远这些天的衣食住行也都是薛家在出钱。 想到这里,秦远回头看了一眼依偎在他身边的两名女子,那俩女子面容相似,一眼就能让人认出这是一对姐妹花。 做姐姐的柔婉丽质,做妹妹的艳丽张扬,有这两美相伴在旁,秦远不知道羡煞了多少男人。 “你只要把任务完成了,修为地位、名声美人和各种天材地宝,要多少有多少。”系统再一次蛊惑道。 “你别看眼下感觉风光,那是这下界资源少,这里的人再怎么修炼也只是修个皮毛,待久了只会困缚住你!等到了上界,资源更广阔,届时你的潜能才能得到真正的发挥!” 秦远此刻已经尝过了甜头,如今正是对这一套最深信不疑的时候。 “你放心,以前是我太懒怠了,以后我会把任务好好完成的,区区一个下界算什么?我要做就做那呼风唤雨的仙人,手握乾坤,脚踏日月!” “没错!”系统也很满意秦远这股劲头。 一人一统在一刻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条心。 而此时,守城的士兵那边也核验好了,他们确定了红岩城那边是有一个秦家,又见秦远已是武君,士兵有意讨好,没怎么仔细盘查就打算放人进去了。 突然,排队的人群中传来一声质疑。 “你叫秦悬渊?还是从红岩城来的?” 秦远都已经准备入城了,结果听见身后的质问,他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是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刚开始顶替秦悬渊这个身份时,秦远还有心虚,可等他发现,他塑造出一个因为天赋就受到家族其他人排挤的世家公子身份时,往往能收获到更多人同情。 那时候他就明白了,同样是姓秦,秦悬渊这个城内秦家主枝嫡少爷的秦和他这个落魄旁支的秦是完全不一样的,得到的待遇也截然不同。 毕竟一个家主的儿子说出去总要比是耕夫的儿子好听多了。 反正那秦悬渊在原著中的命运也格外凄苦,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顶替了对方,让他来做这个天命之子,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更何况那些美人那些金手指都是他写的,他替对方享受了也是理所应当。 这么一想,秦远更是心安理得地用起了秦悬渊这个身份,待守城的士兵问起,他下意识地就回答了。 也正是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守城的士兵丝毫没有怀疑。 不过,其他人不知情,可秦铉泽却知道这人并不是秦悬渊。 他听到秦远说的话,脸上露出一丝讥讽:“哦?那我怎么就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弟弟呢?” “你、你是谁?” “我叫秦铉泽,是红岩城秦家的二少爷,秦悬渊是我的弟弟,但凡诸位有去过红岩城的,都知道我弟弟是个连玄气都聚集不起来的……普通人”。 秦铉泽说到这里时顿了顿,到底没把废物那两个字说出口。 但光是这些话已经足以让秦远慌了,他连忙在脑海里询问系统:“怎么回事?秦家的人不应该都死绝了吗?” 那天晚上他是亲眼看着一群黑袍人闯进了秦家,也听到了前院有打斗的声音。 怎么这本该早就已经死去的秦铉泽会出现在这里? 系统也有点懵,按照剧情秦家这会确实已经是被灭门了。 这一人一统完全没想到秦悬渊为秦家争取的防御符已经将秦家的命运改变了,加上还有秦远的横插一脚,误以为是他把玉佩给带走了,黑袍人根本无心继续与秦家人耗费时间,原著中发生的灭门惨案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听到南衡城这边即将要举办金银盛宴后,作为秦家力捧的天才,秦铉泽当然不会错过。 这么一来双方就这么尴尬地撞上了。 秦远也没想过谎话会有被戳穿的一天,他看着秦铉泽,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 秦铉泽见状,更加笃定这人就是个骗子,至于为什么要假冒秦悬渊的身份,莫不是这人之前的身份有哪里不对? 他越是这么想,越觉得秦远长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看过一样…… 忽然间他身边一个小厮开口:“少爷,这人不是秦远吗?!” 秦远? 在场围观的众人一愣,这又是谁? 而原本想要替秦远解释的两女也愣了。 秦铉泽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感觉这人长得那么熟悉,原来是那个旁支家的小子!” 说到这里,他朝守城的士兵拱了拱手,“两位长官,这人叫秦远,是一名逃犯!” ——逃犯! 众人大骇,这好好的一个武君怎么就变成了逃犯呢?! 秦铉泽也不瞒着:“说来此事是我秦家的一个丑闻,这秦远乃是我秦家旁支,在几个月前村中闹了饥荒,他带走了家中所有的米粮钱财,留下年迈的老父老母和一众兄弟姊妹,等到村里人发现时,全家只有最小那个孩子还活着。” 闻言,众人看向秦远的目光也从刚刚的羡慕瞬间就变成了鄙夷。 就算是武君又怎么样,能做出将父母和手足都逼死的事情,哪怕是皇帝也要遭人唾弃的! “哎呦,这武君还不如俺家娃儿懂事咧。” “我儿你可别学人家,咱修炼就修炼,绝不能做这种违背良心的事情!” “娘亲放心,我学成以后肯定会孝顺您的!” 听着众人对他的指指点点,秦远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尤其是他刚刚还在被众人钦羡着。 这秦铉泽乖乖按剧情死了不好吗?非要跑出来戳穿他! 他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先给秦铉泽一个教训。 “喝!”秦远蓦然动手,他手掌攥紧成拳,直取秦铉泽的门面。 这是直接朝脸打来了! 秦铉泽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好歹也是秦家培养了那么多年的天才,又在前不久受了种种刺激,如今也已经突破到了武君之境。 跟秦远不同,他这可是实打实靠自己提上来的修为。 如无意外,秦远肯定是输定了。 只不过眼见事态即将扩大,南衡城内忽然出来一名老者。 “城中禁止斗殴!你们俩,都跟我走!” 说罢,他将两人拎在手中,几步间又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等人都走了,城外的众人还沉浸在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情上,议论不休。 秦悬渊走在队伍中,他沉默地拉下头顶的兜帽,在士兵询问姓名时,他想了想,说出了那个在前世他用了大半生的名字。 “鬼剑。” 曾经的秦悬渊代表着过去,而在从地宫逃出来之后,秦悬渊就变成了鬼剑。 亦人,亦鬼,一柄剑。 “化名?” 士兵倒没觉得这名字有什么,眼下南衡城这边因为即将开展金银盛宴的缘故,有无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修炼者赶到,其中不乏有用化名代号之类的,秦悬渊这个顶多是让人觉得有些奇特。 第63章 “什么修为?” “武师。” “行了,进去吧。” 有前面接连冒出来的两个武君,秦悬渊报自己只有武师级别根本没能引起任何的关注,他顺利地就进了城,找了家客栈准备落脚。 此时金银盛宴在即,城内的行人众多,客栈也成了许多修炼者休息交流的地方。 秦悬渊一进去就听见有人在介绍这金银盛宴。 何为金银盛宴? 原是这南衡城内有一处银台,它并非南衡城人打造的,而是有一天忽然出现的。 说是仙人赐下,凡间一处银台,仙界一处金台,合起来便是传说中神仙才能居住的地方。 而自从有了这银台以后,南衡城每十年会举办一次金银盛宴,邀天下英才相聚,其中的佼佼者据说能进入到那银台里面跟着仙人修行。 但具体银台到底有没有仙人,大家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么多年下来,金银盛宴已经成了下界所有修炼者心中最为隆重的一次活动。 能在这里取得名次者,不仅能天下扬名,说不定还能有幸朝登天子堂。 而秦悬渊的目标并不是为了扬名和做官,他想要的是进入银台里面。 有些传说并不一定都是杜撰的,例如这银台里面确实是有仙人,不过这仙人并非是真正的仙人,而是一些上界宗门派来的使者。 所谓上界与下界之间也是有通道的,只不过这通道掌握在上界各大宗门的手里,他们约束着不让上界的人随意跑到下界去祸害,也每十年都会挑选从下界一些优秀的人才到上界来。 而这金银盛宴便是他们筛选的方式。 秦悬渊前世是被那些黑袍人掳到上界的,但这一次他如果想到上界去的话,最好的办法是能进入到银台里面。 上一世不人不鬼的那段日子里,秦悬渊也曾想过若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如何。 而他现在却知道了。 如果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想,他要干干净净的,心无杂念地追求他曾经渴求却终究未能触及过的大道。 第54章 你失职了 炼器室内。 傀十二又来看傀一了。 位于灵池中的男人听到声响后抬头看向门口,见没有少年的身影,他眼底的光微不可闻地黯淡了几分。 不是小主人…… 而傀十二也没有错过傀一眼中的失望。 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态,或许是作为‘同类’的他们有着相似的处境,又或许是掺杂了内心深处某种隐秘的嫉妒,促使着他忍不住开口道。 “就在前天,尊上已经决定为小主人再次寻找一名护道人,虚羽宫的少宫主当天就邀请小主人到枕星岛上赏花,那一晚,枕星岛上升起了满天的灯火。” 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这是枕星岛第一次点燃如此多的灯火,游殊白的情意几乎传遍了太衍神宗的上下,连神霄降阙这处僻静之地也不例外。 傀一垂了垂眸,却不作声。 他的伤势是在魂魄剥离中强行压制所导致的神魂撕裂,这种伤没办法靠外物医治,只能在灵池中慢慢蕴养。 这也导致他暂时无法回到薄倦意的身边,很多事情只能靠傀十二来转告。 而傀一也知道,这些天取代他一直陪在小主人身边的是傀十二。 傀十二见傀一不说话,他又上前一步,目光紧紧地看着对方:“你知道吗?尊上已经打算将你销毁了,你作为剑傀却没能保护好小主人,还差点让他落入陷境……” 说到这里时,他的语气顿了顿,随后沉声道:“你失职了。” 一个失职的剑傀,自然没有资格继续留在小主人的身边。 对此,傀一的神情仍然很平静,任由傀十二怎么说,他的脸上始终都是沉默的,犹如一块冷硬的坚冰。 傀十二的这些话动摇不了他的情绪,而且从对方的话语中也透露出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尊上既然已经打算将我销毁,我如今却还在这里,想必是小主人还不愿舍弃我。”傀一很冷静地回应道。 “但尊上已经不打算再让你回到小主人的身边。” 所以,从今以后,小主人的身边有他就够了。 傀一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傀一所犯的错误他绝不会再犯,他会做的比对方还要好,直到—— ——彻底取代对方在小主人心中的位置。 傀十二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可他的眼神却已经明晃晃地表露出了这一点。 傀一不会感受不到傀十二的敌意,事实上在他们初见的第一眼,他就发现了,对方在模仿着他。 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一些细微的神态,傀十二都有意无意地在朝着他靠拢。 就像是一个……野心勃勃又劣质的模仿品,自以为能靠着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来替代他。 殊不知…… “我在他身边陪了他十四年。” 傀一掀了掀眼皮,视线不躲不避,径直迎上了傀十二的目光,“你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十四年中,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一直陪在对方的身边,看着薄倦意从一个小小的幼崽逐渐长成风仪玉立的少年,论相处的时间,或许薄云烨也未必有他陪伴薄倦意的时间要长。 时至今日,傀一仍然能想起他与幼崽相遇的那一天。 - 古老的黄沙下不知道埋藏了有多少的怨魂。 傀一便是其中的那一个孤魂,那时候他还不叫傀一,他记不起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自己生前经历的种种,又因何会出现在这里。 只知道,他守着自己的尸骨浑浑噩噩在世间停留了很久很久。 忽然有一天,一个白衣人来到了这里。 他走到他的面前,冷冽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在那股强大可怖的威势下,孤魂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在战栗恐惧,而就在他以为他快消散的时候,他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我有一个孩子。”白衣人道,“他才五岁,需要一个玩伴。” “你若定下契约,本尊可予你一具新的身躯。” 听到这句话,几乎没有犹豫,孤魂直接签下了契约。 后来,他被炼制成了剑傀,有了新的身体,也有了新的名字——傀一。 他是第一个剑傀,也是所有剑傀中唯一不同的存在,是薄云烨专门为了薄倦意挑选的‘玩具’。 “这是傀一,以后便由他来照顾你。” 傀一跟在白衣剑尊的身后,见到了那位他今后要效命的主人。 大殿内,小小的幼崽依偎在另一个少年的怀里,一双还是圆溜溜的凤眸好奇地注视着下面的剑傀。 过了好半晌,傀一才听见头顶传来一道软软的嗓音。 “那他会听我的话吗?” “只要你想,你可以吩咐他做任何的事情。” 薄云烨的语气淡淡,有契约在前,傀一永远无法背叛和违背薄倦意的指令,即便是让傀一死亡,后者也会严格按照指令遵从。 可以说,薄云烨为薄倦意已经提前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哪怕是一个‘玩具’,他也不会让对方有一丁点可以伤害到薄倦意的可能。 幼崽并不知道老祖为他煞费了苦心。 他看着身前白发银瞳、如雪中精魄的小哥哥,又看了看底下高大冷酷的剑傀。 在新欢和旧爱中,幼崽选择了两个都要。 他从游殊白的怀里跳了下来,缓缓走到傀一的面前。 “我只要唯一的东西,你跟了我,以后就只能听我的话。” 尚且年幼的幼崽对自己的所属物有着天然的霸道,可与他的话相反的是,那搭在傀一手掌上的小手却绵软极了,力道轻飘飘的,就像是一朵软乎乎的棉花糖。 傀一甚至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唯恐会伤到这脆弱的幼崽。 他小心翼翼地牵起薄倦意的手,将它按在了自己的心口,这里没有心跳,有的是他那封存于此的魂魄。 “傀一为您效命。” 我的……小主人。 …… 薄倦意见傀十二回来了,他顺势问了一下傀一的情况。 傀十二抿了抿唇,有些沉默地开口:“……一切安好。” “那就好。”薄倦意顿时放下了心,而他对傀一的关怀也落在了傀十二的眼中。 有那么一瞬间,傀十二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傀一会自信地说出那句‘我陪了他十四年’。 ……或许他可以做的比对方更好,可这么多年陪伴的情谊却不是他做的好就可以弥补的。 他……比不过傀一。 越是想清楚这一点,傀十二的内心越是平静。 他想,他是嫉妒傀一的。 嫉妒对方比他先一步来到薄倦意的身边,嫉妒同为是被遗弃在荒冢中的孤魂野鬼,对方却能幸运地拥有小主人的关爱。 真是……让人不甘啊…… 薄倦意没有注意到傀十二这一瞬间的情绪低落,他跟对方相处的时间还并不长,远不如和傀一那般默契。 第64章 但…… 想到最近自己一直在提及傀一,似乎有点将对方给冷落了。 薄倦意想了想,也夸赞了对方一句:“你最近也辛苦了。” 说罢,他从储物袋中取出来一条发带。 “我不知道你缺什么,不过你头上用的那条已经旧了,这个便送给你吧。” 傀十二闻言愣了愣,直到发带落入掌心的那一刻,他才像是蓦然回过了神。 “属下……不辛苦……” 他张了张嘴,嗓音比以往都要艰涩。 怎么会辛苦呢? 比起过往的生活,眼下能陪少年的身边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了。 有薄倦意这一句话,傀十二刚才的酸涩、难过好像也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他握着发带低下头,垂落的眼睫掩盖住底下微微失态的情绪。 薄倦意自觉已经做好了对两个剑傀的安抚工作。 他对着傀十二吩咐道:“你准备一下,我待会要出门一趟。” 距离金台开启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也是时候该动身了。 而等薄倦意带着剑傀来到聚集的地方时,谷麟的身后已经站着有一队人了,他们都是太衍神宗内宗的弟子。 按理来说,一个招收下界弟子的事情哪用得着出动那么多的内宗弟子,然而当他们得知此次出行薄师弟也会去的时候,那是一个比一个还积极。 就现场的人数,已经是谷麟刻意控制过的了,要不然去的人还能更多,那阵仗简直就不像是去招收新弟子的,反而像是去找其他门派的人踢馆一样。 可即便如此,当薄倦意看见谷麟身后那一双双冒着光亮的眼睛时,他的心里还是不禁冒出来一个疑惑——原来,去金台是需要那么多人的吗? “师弟。” 而对此,那些内宗弟子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有一点的不好意思,他们甚至还热情地朝薄倦意打着招呼。 薄倦意都一一回应了。 待少年走过,这些弟子马上就聚集在了一起。 “终于亲眼见到咱们太衍神宗的三美之一了!” “师弟好有礼貌哦,看着一点都没有架子。” “还好我手快,抢到了这次任务的名额,要是能和师弟再说句话就好了。” 谷麟听着这些人的交谈,他咳了咳,目光扫过去示意这些弟子不要那么激动。 虽然他自己也有点激动,没想到薄倦意还真愿意前来,但作为大师兄,他的面上还是很沉稳可靠的。 谷麟抛出一艘仙船。 这艘仙船比薄倦意出行的那艘还要更大,是耿邢岳自己出行时所用的法宝。 谷麟想着,既然这次已经有那么多弟子前去了,那不如索性就招摇张扬到底了。 也让最近因为魔修入侵一事,导致对太衍神宗多有嘲笑的那些门派看一看。 ——什么叫做大宗底蕴。 第55章 金银盛宴 金台位于中央大陆的边界,这里是上界与下界之间界壁最为薄弱之处,自各大宗门成立以来,每年都会派遣弟子前来镇守,是极为重要的一处关隘。 而招收下界弟子一事说大不大,谷麟作为宗主亲徒这事本轮不到他来管,但最近雁城郡频频发现有魔修出没的踪迹,随后太衍神宗又遭遇了魔修袭击,虽然这两件事情看似没什么关联,可出于谨慎,耿邢岳还是让谷麟亲自往金台走一趟。 作为两界之间的传送点,金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倒是薄倦意想起在下界遇见的那些血俑,把此事跟谷麟提了一下。 “你是说,那是一种用活人炼化出来的魔物?”谷麟皱了皱眉,“这等做法恐是那些邪修所为!” 薄倦意也是这么想的,并且他还把血俑身体会自动愈合还懂得躲起来偷袭的事情也和谷麟一一道明。 末了,他还补充一句:“这种魔物不该出现在下界,若是任其发展必成祸患。” 更关键的是,如果血俑是邪修弄出来的,那说明他们有办法绕过各大宗门的封锁前往下界,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邪修之所以人人喊打,就是因为他们不择手段没有人性,想想看,下界大多数人都是一些平常的凡人,又没有修士的监管,邪修到了哪里能干出多少生灵涂炭的事情都犹未可知。 薄倦意能想到的事情,被耿邢岳当下任宗主培养的谷麟只会比他想的还要长远。 他的神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此事我会禀告师父,要真是那些邪修意图卷土重来,太衍神宗绝不会坐视不管!” 说罢,谷麟又看了一眼薄倦意,他目光落在了少年那单薄的身子上。 “师弟,下次不可胡闹!” 那血俑来历古怪,师弟一个娇弱的丹修怎可与它交手?!万一被伤着了怎么办?! 薄倦意没想到说着说着竟然会牵扯到他自己,少年一下子就愣住了,但他也知道谷麟是在关心他,忙不叠乖乖应声道:“下次不会了。” 薄云烨也不会再让薄倦意置于那样的陷境,看这次出行的人数,有一半都是随少年而来的剑傀就能知道。 不过谷麟还是不太满意,他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剑尊会打算为师弟寻找一名护道人。 ……实在是太让人不放心了。 薄倦意被谷麟的目光注视得有些不太自在,他撇过头,却发现他们似乎已经快要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了。 这艘仙船是顶级法宝,它的速度很快,不到三日的时间就已经载着太衍神宗的众人抵达了边界。 远远的,待在船上的众人就已然隔着茫茫的云海看见了那隐于白雾之中的堆金砌玉之地。 从外表上看,金台如同它的名字那样,是用黄金和白银建造的宫阙,待日光一照,屋檐瓦砾都闪烁着熠熠的流光,难怪会有凡人见了,会感慨其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当然,太衍神宗的人却知晓,金台之所以这样建造跟什么神仙都没关系,就纯粹是赞助商的审美。 “金家人这品味……” 谷麟也看到那亮闪闪的建筑,他被金光晃得有些眼疼,忙不叠将视线从窗外收回。 薄倦意坐在他的对面,听谷麟这么一提,他挑了挑眉,问道:“钱城金家?” 谷麟点点头:“除了他们还有谁。” 在上界,说起金家众人首先想到的便是钱城的金家。 那是个相当奇葩的家族,作为修仙世家,他们追求的道是求财之道,爱钱爱财爱富贵,与目前各大门派主流的清修无欲简直是截然相反。 是路过都要被骂一句俗的存在。 但金家人对此却毫不在意,他们甚至一点也不掩饰,从把他们本家居住的地方直接改名成为钱城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对赚钱一事是刻进了骨子里的。 金家人擅长做生意,他们的生意遍布了整个上界,不仅和人做,还和妖魔也有往来,而这样的家族能做大做强,依靠的便是人情往来。 他们会赚钱,也很会送钱。 几乎上界每个宗门都有他们资助的建筑设施,就连太衍神宗这样的一品大宗也不例外。 当初要在这里建造上界与下界之间的传送点时,金家是响应最积极的,直接掏出一大笔钱建了这金银双台。 美名其曰,让每一位从下界来的弟子都能在第一眼就被上界所震撼到。 然而下界的弟子有没有被震撼他们不知道,但每一次前来,众人都会被这‘豪横’的建筑风格闪得晃眼倒是真的。 随着逐渐靠近,那金碧辉煌的建筑也渐渐显现出了轮廓。 其他门派的弟子早已经抵达,在看见远处有一艘仙船缓缓驶来时,他们还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这太衍神宗怎么搞那么大的阵仗? 而当谷麟和薄倦意一行人下来的时候,现场更是鸦雀无声。 金台每十年会招收一批下界来的弟子是各宗的惯例,为的是给下界中人一个可以直接来到上界的方式,也是让一些有天赋的人不会被埋没。 但惯例归惯例,大多数门派却并不会把这件事情给放在心上。 无他,下界资源薄弱,许多被称为天才的到了上界也不过跟寻常的弟子没什么区别,各大门派与其说是招生,不如说更像是在‘扶贫’。 久而久之,那些宗门内的核心弟子们自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而愿意接受这桩差事的也多是一些外门弟子。 这些人甚至都没有资格和谷麟对话。 谷麟直接目不斜视地从这些人中走过,而薄倦意更是被诸位弟子众星捧月地护在中间,旁人只能看见那一头如月华般的银发。 暗香浮动,冷淡清雅。 …… 薄倦意跟着谷麟走进了一座宫殿。 这是金台里面最大的一栋建筑,整个宫殿可容纳下数千人。 而所有前来招生的各派中人如今都坐在了这里。 按照地位的高低,薄倦意和谷麟都坐在了最上面的位置。 第65章 “咚——” 随着一阵钟声响起,众人的眼前缓缓浮现出一块巨大的水镜。 水镜中显现的景象是那下界的银台外所发生的事情—— 南衡城内。 秦悬渊早早便来到了银台的外面,和他一样打算的人还有不少,他挑了棵树,跳到树枝上坐起来躲避清静。 不过或许冥冥之中有着什么特殊的缘分。 就在他上到树上不久,树下面就来了一男三女。 这男的秦悬渊也不陌生,是那天假冒他身份的那个人,似乎叫什么……秦远? 秦远那天被带走后,因为他的修为,老者只训诫了一番又将他放了出来,恰好赶上了这场金银盛宴。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有缘,他在这里又遇见了柳莺儿,这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看见他出现在这里很是惊讶。 “你的修为……”柳莺儿有些不可置信,明明之前还是普通人的秦远,怎么一下子就到了武君之境? 秦远则晃着他的那个扇子,闻言故作轻松地开口:“一些奇遇罢了。” 柳莺儿还是不太相信,这什么奇遇如此厉害? 但眼看她跟秦远聊得火热,一旁薛家姐妹可就着急了。 尤其是薛瑶盈,她本就是梦见过秦远的未来,知道对方的身边会有很多的红颜知己,所以当她看见柳莺儿和秦远认识的时候,心里马上就提起了警惕。 “秦大哥的天赋万里挑一,不像有些人修炼了那么久还只是一个区区的武者。” 薛瑶盈这话没有指名点姓,可柳莺儿还是听出了对方是这是在暗讽她。 “你个贱婢说什么呢!” 她抬手就是一鞭子,薛瑶盈也没想到柳莺儿会一言不合就动手,她吓得连忙将一旁围观的薛玉菀推出去。 “啊!” 美人惊呼,柳莺儿竟是将她的面纱抽下,在那白皙的脸颊上落了一道红痕。 薛玉菀一下子就懵了,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意,她当即捂着脸扑在秦远的胸前。 “秦大哥……”娇弱的嗓音此时好不可怜。 秦远的心瞬间就偏了,他抱住薛玉菀,大声喊道:“你们不要再打了!” “你!我还没问你这两女的是谁呢?!” “那你又是谁?” “你管本小姐是谁!秦大哥秦大哥,他有跟你那么熟吗就喊秦大哥!” 树下叽叽喳喳,树上秦悬渊被迫听了一堆这一男三女的恩怨纠结。 他冷着脸,手指搭在长剑上有意无意地划过怀中的剑身,眼底隐隐有一抹躁郁的神色闪过。 而就在秦悬渊逐渐变得不耐烦的时候,银台的大门终于开了。 在场的众人,无论此时是在干什么,这一刻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道最前面的蓝衣身影上。 在他的旁边是南衡城的城主,此时这位城主落后半步走在蓝衣人的身后,明显是把自己置于跟随着的位置,他的态度也恭敬得有些不像话。 而那蓝衣人的修为…… 在场的众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对方是什么境界。 只知道被他注视过的时候,仿佛有一座大山迎面扑来,压得人近乎喘不过气。 “肃静。” 他只说了一句话。全场就真的安静了下来,有人试图想要说话,却发现空气中好似有着什么禁制一样,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现场只能听见那蓝衣人一个人的声音。 “十年一度的金银盛宴,是你们扬名的机会,也是考验你们有没有进入银台修炼的资格。” “诸位能来到这里,想必都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我废话也不多说,这金银盛宴的第一宴,便是试心。” “请诸位到阵法中来。” 无论哪门哪派,招收的弟子的第一个准则就是先看心性。 如果连心性都不过关,又如何能坚守道心在道途中走远呢?而一旦停滞不前,人就很容易误入歧途。 到了如今,各大门派宁可多收一些资质差些但心性坚韧正直的弟子,也不愿将一些虽然看似资质好,但从根子里就已经烂了的弟子带回来给宗门添堵。 不过对于下界的人来说,这可算是个新奇的东西。 他们作为修炼者,地位天然尊贵,甚至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享受着平民对他们的追捧,平日里也是骄奢淫逸,肆意妄为。 而在这样情况下,试心阵法刷人简直是一大批的往外刷,不一会儿,还留在阵法内的就只剩下约莫将近一半人。 秦悬渊也在阵中,他前世虽然经历过诸多的磨难,但却在最后将仇人都已悉数杀死,因此他心中并无怨恨。 阵法试了他好几次,都没能试出他的魔念。 最终实在没办法,阵法也只能无奈地让秦悬渊这个周身明明布满了怨气,却诡异地道心坚韧纯粹得不像话的人通过了试炼。 第56章 测试悟性 白光闪过,阵法的结界消失。 秦悬渊一抬眼就在不远处看见了秦铉泽,对方也通过了试炼,正和秦家的几个旁支弟子站在一块。 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曾经被他们认定为是废物的秦悬渊也在这里。 而真正令秦悬渊感到比较意外的是,他在通关试验的人群中还看见了刚刚那在树下的一男三女。 其中,秦远的神态是最为轻松的。 他有系统在手,一个只是用来检测弟子的试心阵法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随便用个道具就能蒙混过关。 甚至出来之后阵法还给了秦远一个心性极佳的评测,引得南衡城的城主和蓝衣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了秦远的身上。 “不错。”蓝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心性坦荡,日后必有前途。” 这一句话出来,秦远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羡慕、嫉妒、佩服……等等各种各样的视线都朝他看了过来。 秦远当即拱手一笑,做足了谦虚有礼的姿态,这个举止也让他赢得了众人的好感。 除了秦悬渊和秦铉泽。 前者是不以为意,后者是知道秦远的那些破事,自然不会被秦远这幅作态给蒙蔽。 “装模作样。”秦铉泽不屑地冷哼一声,而在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则一脸怨恨地看着秦远。 若是秦远此时肯回过头,说不定能认出来这男童就是他如今这具身体的亲弟弟,对方由于年纪最小,全家人都紧着把最后的口粮省给他,才让他活着撑到了主家的支援。 结果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了秦远——这个害死阿父阿母还有阿兄阿姊的凶手! 底下众人的种种神态都被蓝衣人一一看在眼里,但他并不在意,而是袖口一挥。 面前的空地上瞬间多出了上百张的桌椅,每个桌椅上还放着一本书。 众人见状皆是纳闷不已,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是要他们像个学童一样去背书吗? 这个念头才刚升起来,蓝衣人紧接着说的话便应证了众人的猜想。 “这金银盛宴的第二宴,则考验的是你们的悟性。” “在你们面前每张桌上都放有一本《易气诀》,你们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可以来领悟,三个时辰以后,未能激发出灵气者视为淘汰。” 只有三个时辰?! 此言一出,众人连忙找到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下,那慌慌张张的模样活像是多耽搁一会儿就是在浪费时间一样。 蓝衣人冷眼看着这一幕,他虽然面上不显,但有几个表现最为急躁的在他心里已经提早被判出局了。 而在大殿内。 上界中的各派弟子看着水镜里呈现出来的画面也不禁摇了摇头。 修炼一事最忌讳贪快,越是着急越是不行。 何况那《易气诀》在上界算是最基础的功法,基础到什么地步呢?就连给幼儿启蒙都可以用这本功法。 蓝衣人看似设置了比较局促的时间,但只要沉下心,认真去看会发现这对他们根本就不难。 毕竟吐纳聚气的原理是相通的,在场经受考验的众人也都是修炼者,这就等于让已经读过书的成年人回去学幼儿园的知识,但凡不是悟性差到一定的程度,这关几乎都能过。 三个时辰的时间也刚好是上界对于悟性一个比较统一的评判,在这个时间内能聚集出灵气的,悟性都算不错,以后修炼起来也会比较顺利。 至于再往后……抱歉,鉴于名额有限,蓝衣人只会挑选出最优秀的那一批。 “师弟可有看好之人?” 谷麟朝坐在一旁的薄倦意问道。 薄倦意姿态端庄地坐在椅子上,他把玩着腰上挂着的珠络,眉睫低垂,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在烛光下像是洒上了一层朦胧的碎金。 闻言,他抬起双眸看向水镜,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掠过,随后又像是没有找到什么似的,有些略显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薄倦意摇了摇头:“没有。” 第66章 他也不太确定,这些人中有没有哪天救过他的人,因蛇毒的缘故,相处的那两日他都未能看见过对方的长相。 只能依据当初在湖边初见时的印象,结合两日的相处大概得出那人应是披着一件斗篷,个子很高,用剑,声音也很年轻。 但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广了,水镜里面光是穿着斗篷的人就有不下数十个,薄倦意每个都看了一下,他感觉每个都像,却又都不像。 当时就应该先询问一下对方姓名的…… 薄倦意沮丧地叹了叹气。 …… 银台外,考验还在继续。 秦悬渊翻开《易气诀》,看见上面熟悉又陌生的内容时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熟悉是因为他是学过《易气诀》的,陌生则是他学的方式跟上界大多数人学的不太一样。 ——他是从一个血俑那里学来的。 那是个上界的修士,刚开始炼化的时候为了保持神智的清醒,那修士待在俑内把《易气诀》翻来覆去地念了几十遍,直到他变成了血俑,嘴里仍然还会发出几个模糊的字眼。 别人不知道他在唠叨什么,秦悬渊却知道,那只血俑念的是《易气诀》。 从那以后,他便偷偷记下了口诀,在看守他的那些邪修不注意的时候,他就会把口诀念一念,慢慢往体内积攒着灵气。 而如今,他却不需要再这样继续偷偷摸摸的了,他可以翻着书,坐在阳光下,像个正常人一样。 想到这里,秦悬渊抿了抿唇,他把手按在书上,薄唇轻动,无声地念出了那些他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内容。 空气中的一丝灵气被引动着进入了他的体内,慢慢地,越来越多的灵气环绕在他的周身,仿佛有一道灵气漩涡出现在秦悬渊的头顶,正源源不断地朝着他灌输灵气。 然而就在发现周身异样的那一刻,秦悬渊及时掐断了灵气往他体内的灌入。 恰好这时,秦远那边也传来了动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系统!买张祥瑞符。” 考验一开始,秦远就装模作样地翻开功法,但里面的内容他一个字也没看,反正对他而言,不管是玄气还是灵气,统统都能用任务完成的积分转化。 有了这种便捷的方式,他才不想去看那一大堆文绉绉的字。 秦远直接跟系统要了张祥瑞符,等他引动出灵气时马上将符对着自己的座位释放。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就看见秦远闭着眼聚集灵气的时候,他的头顶突然洒下一道金光,四周的灵气疯狂在朝着他涌去。 他的身后仿佛也出现了一道龙的虚影,但那景象只维持了一下便消失了。 秦远有些不满地在脑海里戳着系统:“怎么那么快就没了?” 他还没炫耀够呢! 系统无奈地回道:“你的积分只能换最低级的符。” 言下之意就是能整条龙出来已经不错了。 秦远却还是不太满意,但看着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他的下巴又忍不住往上抬了抬。 薛瑶盈也趁机向众人宣传秦远天命之子的身份。 众人虽然将信将疑,但看着秦远刚刚那一番声势浩大的动静,又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连蓝衣人看向秦远的目光也变了。 仅是激发灵气就能有如此异象,此子看来颇为不凡,若有机会当应尽力将他收入进自家的宗门之内! …… 在秦远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激发了灵气,而让人感到震惊的是,又有另外一个人也弄出了异象。 那是个身形有些消瘦的女子,似乎是因为常年卧病,导致她的脸色格外憔悴蜡黄,在一众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武者中,女子显得是那么特殊。 但她自己却丝毫不在意众人看向她时那种嫌弃的目光,她平静地聚集着灵气,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大群的蝴蝶。 它们徘徊在女子的周身,久久不散。 蓝衣人惊诧道:“琉璃之体!” 上一个秦远他看不出来是什么体质,但这名女子他却能看出对方是琉璃之体。 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体质,又名纯阴之体,女子若有这等体质,修炼起来速度会比常人都要快上十倍百倍,且要是与人双修,另一方可获得极大的助宜。 故而这种体质一经被发现,常常会被当为炉鼎掠夺。 当然,他们作为仙门中人自然不会干出这种卑劣下作的事情,但蓝衣人看向女子的目光还是有些复杂。 此女出身下界,无权无势,又有着这容易招祸的体质,到了上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大殿内,有一女修站了出来,她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殿内的众人。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想法,但此女,我扶芳宫要了!” 扶芳宫这名号一搬出来,刚刚心里还有些想法的修士瞬间就蔫了。 ……惹谁也不能惹这群铁娘子。 扶芳,扶芳,听名字就知道这是由一群女修组建的势力,而和她们名声一样响亮的是这群女修出手狠辣的程度。 她们对待敢冒犯宫内姐妹的敌人毫不手软,且彼此间异常团结,也因此扶芳宫虽然只是个二品宗门,但连谷麟也不敢小觑了这些女修。 那女子如果能去到扶芳宫,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大殿内发生的事情下界中正在考核的众人并不知晓,而他们也马上就要迎来第三场考验。 蓝衣人抛出一块石壁,那石壁落地后约有一丈高,它通身晶莹剔透,就像是一块纯净的晶体。 “诸位请依次上前,将手掌置于这石壁上。” 第57章 乘风归云(都是剧情) “这是何物?” 这石壁一看就不似凡物,下界中的修炼者们更是见都没有见过,一时间他们颇为有些新奇地盯着这块石壁左看右看。 蓝衣人倒是耐心地解释道:“这金银盛宴的第三宴是考验你们的天资。” “你们眼前的这块石壁名为照灵石碑,它能检测出你们的天赋,天赋越佳,石碑上散发的光芒就越盛,反之,若是无灵光出现,则证明你们没有天资。” 蓝衣人说到这里时语气顿了顿,他没有说没天资的人会怎么样,但按照前两轮的情况,众人也知道这没有灵光或者是灵光太弱的多半就得淘汰。 一时间,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紧张了起来,经历了前两轮的筛选,现在场内还剩下的只有将近一百人左右。 但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里,留下来的人也不甘心只差一步之遥就遗憾落选。 为此,他们看向石碑的眼神也变得尤为火热。 蓝衣人扫视了众人一圈,问道:“你们谁先来?” “本王先来吧。” 第一个出声的是个壮汉,他穿着一身紫色的蟒袍,显然是皇室中人。 有认出他的人低声惊呼道:“这是……南澜国的九王爷。” 紫色是南澜国皇室的代表色,而这壮汉的体型也格外醒目,让人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传闻南澜皇室的九王爷天生神力,力大无比,还没修炼那一身的蛮劲甚至能举起九鼎,连宫内的师傅都不是他的对手,此时见他上去,众人纷纷屏气凝神,注意着他和那石碑的动静。 蓝衣人可不在乎什么王爷不王爷的,他看壮汉上前,连忙指引道:“你将刚刚记住的口诀催动,以灵气覆在掌心按住石碑。” 那九王爷依言行事,只见他双目怒睁,暴喝一声,蒲扇大的巴掌撞击上石壁。 下一刻,那如水晶般纯净剔透的石碑顿时焕发出一股磅礴的赤红色光芒。 这光极其耀眼,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晶体内流动。 壮汉一下子就看楞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蓝衣人。 而蓝衣人看着红光,眼底也闪过一抹赞叹之色。 “这是赤灵光。” 照灵石碑中,金光为最,红光次之,随后是橙光、黄光、青光和蓝光,颜色越浓,光芒越盛,这天赋就越好。 壮汉这赤灵光已经算是极为难得的好天赋了,就算放到上界也是大宗门会抢着要的好苗子。 蓝衣人看着壮汉的目光也瞬间和善了下来。 “你天资不错,站我身边来吧。” 那九王爷一听,脸上虽然还维持着矜傲的神态,但仍然能看出几分欣喜之色。 有他打头,第一个就检测出来这么好的天赋,余下的众人也仿佛受到了鼓舞,一个个看得那是心头火热。 只可惜,接下来上去的几个人又给众人当场泼了一盆冷水。 “青灵光。” “蓝灵光。” …… 蓝衣人连续念了好几个都是天赋平平的灵光,石碑上呈现出来的颜色不仅浅淡,连光芒的耀眼程度都不如刚才壮汉的十分之一。 这让排在后头的人看着,心里顿时生起了踌躇。 但蓝衣人却知道这种情况才是正常的,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天才?大部分人的天赋都是在蓝灵光和黄灵光之间,更何况这还是在资源贫瘠的下界,能出现一个赤灵光已经是难得的意外之喜了。 第67章 又不是街边的大白菜,哪能人人都能这么幸运呢? 蓝衣人丝毫没有理会眼前满脸沮丧的男子,他直接喊道:“下一个。” 下一个是秦铉泽。 他观察了过前面的那几个人,轮到他时,他特意先在掌心凝聚出更多的灵气,随后才带着浓郁的灵气团撞击上石碑。 蓝衣人在一旁看着,却并没有阻止秦铉泽的做法。 此举虽说有点取巧的意图,但能想到这方面也是秦铉泽自己观察细致,这也是一种本事。 石碑爆开一阵橙红色的光芒,那大片的橙色中已经有不少的地方趋近于是红色了,说明秦铉泽的天赋已经隐隐能够到赤灵光的标准了。 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 看着最终定格在橙红色光芒的石碑,蓝衣人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他又看了看因为灵气耗尽而导致脸色苍白的秦铉泽,到底是惜才之心占了上风。 “你也到我身边来吧。” 秦铉泽怔了怔,神情瞬间激动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蓝衣人是怎么进行划分的,但毫无疑问的是,能站在他身边的此刻也只有那九王爷一人。 秦铉泽过去以后,两人因同属于南澜国中人,气氛倒也算得上是融洽。 而或许是某种孽缘,排在秦铉泽后面的是秦远和他身边的三女。 柳莺儿的性格要强,事事喜欢争先,这检测也是她第一个先上的。 她聪明地学了秦铉泽的方式,耗尽灵气击打石碑。 蓝衣人看了一眼,语气淡淡道:“黄灵光。” 柳莺儿的黄灵光也是趋近于橙色的那种,这让蓝衣人考虑了一下,还是让她勉强留下了。 刚看见黄灵光的时候柳莺儿本来还算满意,可蓝衣人的态度又让这位大小姐知道自己是勉为其难才被捡上的,柳莺儿的脸色当即就难看了起来。 尤其是听见薛瑶盈在后面嗤笑的声音之后,她更是像一点就着的炸药桶,站在那里附近谁也不敢靠近。 不过很快,薛瑶盈就笑不出来了。 她的天赋比柳莺儿还差,仅是青灵光,那青光的颜色还比较黯淡。 果不其然,看着石碑上的青光,蓝衣人直接就让她下去了。 这下子,终于是轮到柳莺儿来笑薛瑶盈了。 “还以为多大能耐,天赋那么差也好意思跑出来丢人现眼。” 柳莺儿这话一出,场内大多数人都沉默了,因为他们就是柳莺儿口中天赋差的青灵光和蓝灵光。 在无意识中,柳莺儿几乎是把这些人都给得罪了,只不过她还浑然不觉,洋洋得意地看着底下的薛瑶盈。 薛瑶盈刚想怼回去,就听见上面传来一阵惊呼。 只见薛玉菀站在石碑的面前,石碑则散发着耀眼的红色光芒。 ——是赤灵光!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薛玉菀那张柔弱的脸蛋在红光的衬映下变得昳丽生动。 连那道被柳莺儿用鞭子抽出来的红痕也不再那么刺眼了。 看着万众瞩目的薛玉菀,薛瑶盈却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梦中的薛玉菀也是这样,意气风发,靠着炼丹的天赋成为人人追捧的仙子。 她又想到自己只有青灵光的天赋,心中愈发感到不甘。 然而此时此刻却没有去在意薛瑶盈,薛玉菀在看见自己的天赋竟然达到了赤灵光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回头看向秦远,两人情意绵绵地对视了一会儿,薛玉菀才在蓝衣人的催促中走到秦铉泽他们那边。 而三女过后,这测试也到了秦远。 他不慌不忙地走上前,面上风轻云淡,脑海中却在喊着系统。 系统回道:“你放心按上去吧,你是天命之子,天赋差不了了的。” 有了系统这句话,秦远才彻底放下了心。 他把手按在石碑上,一刹那间,石碑绽放出了一道格外浓郁的金光。 那金光浓郁到什么程度,近距离之下,众人都被刺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秦远把手移走以后,金光消散,场内的视野才恢复清楚。 “金灵光!” 若是前两次的试炼已经让蓝衣人对秦远有了一个好印象,想要把他招收进宗门,那些这会他看向对方的目光是彻彻底底的势在必得了。 这样好的苗子,他们万罡剑宗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招回去! 蓝衣人都是这样的表现了,场内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可是金灵光啊!全场唯一的金灵光! 秦远沐浴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中,他摇了摇扇子,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就是这样,仰望着他吧,一群凡夫俗子。 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唯唯诺诺整天被人嘲笑的loser了,在这里他才是天命之子,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这样的人生可比他以前过的爽多了。 秦远畅快着,他自信满满地觉得没有人会比他的天赋更强了。 结果下一刻,石碑又发出了一道金光。 又是一个金灵光! 众人大惊,蓝衣人也愣了。 他主持过那么多次金银盛宴,见到的金灵光屈指可数,更别说还是像今天这样连续有两道金灵光的出现。 不过待他看清石碑前那人的长相,又觉得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这第二个引起金灵光的是之前那个女子。 她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脸上既看不见对自己天赋的欣喜,也看不出有任何失落的情绪,她只是平静地朝蓝衣人问道:“我这个天赋,可以再带一个人进银台吗?” 再带一个人? 蓝衣人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条件,他下意识没有立刻就答应。 女子却垂眸继续道:“我家中父母已逝,只剩下妹妹和我相依为命,她年岁尚小,若留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我可以保证,她很乖,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蓝衣人闻言没说好还是不好,他先问了一句:“若是我不同意呢?” 女子果断道:“若不同意,我甘愿就此放弃。” 在场的其余人听见这句话都觉得女子这是疯了,妹妹可以请人来照顾,可进入银台修炼的机会这辈子说不定就这么一次。 放弃实在可惜。 而在大殿内,之前出声的女修更是激动到直接拍案站起。 “放弃?怎么能让她放弃呢?!告诉使者,别说是一个妹妹了,就算她有一百个妹妹,我扶芳宫也一并接收了!” 琉璃之体千年难遇,换作其他地方说不得要躲躲藏藏,可要是修炼她们扶芳宫的功法,没什么比琉璃之体更适合的了。 毕竟她们扶芳宫的每任宫主都是琉璃之体。 蓝衣人接到扶芳宫女修的传讯,他思索一下,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放到上界,新弟子往往也是可以带几个仆役或者是家属到宗门内,规定并没有那么严苛。 于是,他在女子期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女子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喜色,她对着远处招了招手。 “小琪。” “诶!” 一个女童忙不叠跑了过来,她凑到女子的身边,亲昵地靠在姐姐的怀里,足以可见这两姐妹感情之深。 另一旁。 秦悬渊却在看见女童的长相时目光顿了顿。 ……他也没有想到会有机会,在这里看见那天在镇子遇见的那个小女孩。 秦悬渊摸了摸腰间悬挂的口袋,之前买的桂花糖还放在里面。 …… 蓝衣人也是不单为女子一个人开特例,而是告诉在场所有人。 “凡是有资格进入银台者,可带三名随从一并进去。” 这话当下受益最大的是薛瑶盈,她是青灵光,本来已经划分到淘汰的区域了,听到蓝衣人的话她马上看向秦远:“秦大哥……” 秦远也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放心,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看到这一幕,一些被淘汰的人也若有所思。 所有人中唯独秦悬渊始终不为所动。 他孤零零地一个人站着,周身那生人莫近的气势将所有想要找他攀谈的人都给吓退了。 而很不巧,他排在了女子的后面。 看见秦悬渊上来时,蓝衣人纵使知道再出现一道金灵光的可能性不大,但他的视线还是紧紧盯着石碑。 下一刻。 “橙灵光。” 意料之中的结果,但蓝衣人的神色还是有些失望。 秦悬渊倒没什么感觉,或者说这个结果是他有意为之,他只是想去上界,够资格进入到银台就好了,出风头的事情还是算了。 他抱着剑,径直找了个角落站定。 后面的检测没有再出现什么惊世骇俗的天赋了,甚至连赤灵光也没有了。 蓝衣人对这个结果说不上满意,但跟往年相比,今年的情况已经算不错了,有两个金灵光的天赋,还有两个赤灵光。 他把照灵石碑收了回去,带着留下来的人进入到银台。 第68章 跟上界的金台一样,银台也是用了大量的黄金白银还有珠宝堆砌而成。 或许上界的修士会嫌弃黄金白银太过凡俗,可对于本就生活在下界的人来说,这里简直比皇宫还要奢侈。 他们每看一处,就要被震惊一回。 这鬼斧神工的建造,哪里是人力所能及的,莫非这里真是神仙打造的? 抱着这样的怀疑,众人跟蓝衣人来到了一处宫殿。 这宫殿内已经摆好了酒席,灵果灵酒以及妖兽所烹饪的美食,都是下界的人看都没看过的东西。 “恭喜你们,这才是真正的金银盛宴。”蓝衣人颇为自豪地笑了笑,“诸位就坐吧,此间事物,尽可享用!” 众人赶忙连声称谢,随后依次进入到酒席当中。 秦悬渊对酒水一类的事物并不太感兴趣,他只是略微拿起酒杯沾了沾唇瓣。 “嗯?”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仔细一看,发现这酒似乎不是普通的灵酒,而是别出心裁地往里面加入了聚灵果,这样喝下去的酒液对灵气也有滋补的效果。 下界的酒哪会有这种功效? 众人喝下去感受到灵气瞬间充盈丹田,身体变得暖洋洋的时候顿时惊为天人。 他们赶紧又尝了那灵果和灵食,而感受就和那灵酒一样,身体瞬间充满了力量,原本禁锢的瓶颈也好似松动了不少。 一个一个竟然在酒席上突破了。 这下子,众人看待这灵果和灵酒的眼神是彻底变了。 蓝衣人也正等着这个时刻,见底下的众人已经领略过一点上界的手段之后,他才坐在首位上慢悠悠地把这上下界的事情说了出来。 众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像南澜国的九王爷还好,到了他这种地位,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隐秘的。 而对于普通人而言,什么上界,什么修士那简直就跟天方夜谭一样,他们此前闻所未闻,蓝衣人的话直接就让他们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蓝衣人也留给他们一些消化的时间。 “你们可以好好考虑,是随我到上界见识另一番天地,还是留在这里,留下来的人也不用担心,银台依旧可以供于你们修炼,只是出去以后此事不可对外提及。” 几乎没有过多的犹豫,多数人都选择了前往上界。 若是没能见识过灵酒和灵果的威力,他们或许还会有所顾虑,可亲自感受过这些东西的好处以后,他们便很难不向往蓝衣人口中那更加宽广、更加波澜壮阔的世界。 何况当他们得知下界传承断绝,他们以为的武君武帝,实则在上界不过蝼蚁般的存在,他们又如何甘心不去看一看,看一看那些比武君武帝还要强大的存在。 修炼者,本就应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蓝衣人见状满意极了,事实上跟大多会歧视下界的人不一样,他很喜欢这些从下界来的弟子。 下界资源贫瘠,可往往贫瘠的土壤更能催生出坚韧的苗株。 “既然你们有这个魄力,那么请睁开眼看好了,上界会是一个与你们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 ——乘风归云,天地大道。 这是一个崭新的,也是未知的世界。 秦远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上界大展拳脚了。 秦铉泽和秦家人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新奇和迷茫。 而秦悬渊…… 他看着眼前逐渐熟悉的场景,心里想的却是:他又回来了,回到了这一个他曾经痛恨又渴望的地方。 第58章 担保名额 带着众人前往上界的是一只鲲鹏。 它是蓝衣人驯养的灵兽,也是神话中可以飞跃上万里的庞然大物。 ——背若泰山,其翼若垂天之云。 当它载着众人扶摇直上,冲破界壁的那一刻,层层云浪翻涌,山脉、城池、村庄……所有众人记忆中熟悉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渺小。 在对眼前的事物感到震撼的过程中,过去也被他们抛在了身后。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或许是一瞬间,也或许是很长很长,但在这一刻众人却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快到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鲲鹏就已经穿过了茫茫的云海,载着他们来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天空。 这是苍穹之上,是九万里以上的高空,凡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到的地方。 它的壮阔,它的美丽远超众人的想象。 鲲鹏展翅而飞时,流云就漂浮在他们的身侧,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云海和天空。 就在今天之前,这些修炼者们还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冲上云霄,在天际遨游。 他们站在鲲鹏的脊背上,往前看是一望无际的蓝天,有絮状的流云绵延,往下看,滚滚云雾就踩在他们的脚下,茫茫一片,深刻诠释了何为青冥浩荡不见底。 鲲鹏很大,大到足以托起几十人也绰绰有余,可放在蓝天上,鲲鹏又很小,小得在云海中也只是沧海一粟。 见识过天地这样的浩大,众人又如何能不感慨曾经的自己就犹如像是一只沾沾自喜的蝼蚁,勤勤恳恳修炼一辈子,以为武帝就是毕生的追求,谁能想到,在武帝之上还有更辽阔的天空? 看着那触手可得的云海和天幕,这一刻,修仙这两个字好像都具象化了,它们就像是一颗种子,埋在众人的心底,只待生根发芽就能破土而出。 …… 到了这会儿,之前严苛的蓝衣人也变得格外好说话,他特意让鲲鹏环绕着金台飞了好几圈,让众人在天上过足了眼瘾才把他们带到大殿内。 而上界各个门派的弟子也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巍峨高大的宫殿散发着庄重肃穆的气息,一进去,刚刚还激动不已的众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他们跟在蓝衣人的身后,按照之前检测出的灵光划分,金灵光和赤灵光是走在最前面的,也是最容易让上界弟子看见的位置。 “今年下界上来的人资质比往年要好一些。” “是啊,居然还出现了两个金灵光,早知道……” 那附和的修士说到最后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早知道那女子也是个金灵光,他们当时怎么也要和扶芳宫的人争一争,那么好的苗子,就这样被他们拱手给让出去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们眼下只能把目光都放在秦远的身上。 谷麟此时也在斟酌,身为在场地位最高者,他不表态,其他人也不好直接越过他开口。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格外安静。 在一片沉寂中,谷麟选择先问薄倦意的想法:“师弟觉得此人如何?” 秦远的心性悟性以及天资都堪称是出众,可与此同时,他和那三女纠缠不清的事情也通过水镜被一五一十地呈现出来。 谷麟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有所顾虑。 这样朝三暮四的人……真的适合修道吗? 而薄倦意也一眼就认出来底下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不就是在秘境里大声嚷嚷着自己是天命之子的那个——他的好未婚夫‘秦悬渊’?! 他的脸上当即流露出一抹厌恶的神色。 “不如何,我不喜欢这人。” 薄倦意甚至连理由都懒得说,直接明晃晃地表达出了他对秦远的不喜。 谷麟怔了怔,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师弟的口中听到他对一个人的厌恶。 在谷麟的印象中,小师弟向来与人交好,性格是最纯善不过,不会无缘无故去讨厌一个人,也没必要去刻意针对一个下界来的弟子。 那么能让这么乖的师弟都不喜欢的,一定是对方有什么问题! 这么一想,谷麟再次看向秦远时,只觉得对方似乎哪哪都不够好。 为人轻浮,感情上还一团混乱,要是进了太衍神宗还不得把其他师弟师妹给带坏? 谷麟越想越觉得秦远不适合太衍神宗。 金灵光虽好,但太衍神宗作为一品大宗,宗内本就不缺乏各类天才,比起看弟子的资质,他们更看重的是品行。 对比下来,秦远旁边的秦铉泽都显得要稳重许多。 于是,谷麟在其他门派弟子那紧张的目光中,他用灵力将令牌送到秦铉泽的面前。 “你可愿入我太衍神宗?” 秦铉泽没想到第一个会被挑中的人竟然是自己,他懵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蓝衣人。 从那前三道试炼开始,蓝衣人就一直充当着引导者的角色,他也不吝赐教,向秦铉泽也是向身后的众人介绍道:“我上界门派诸多,按品级一共划分为九品,每一品的晋升都伴随着极为严苛的审核,故而品级越是往上,数量就越为稀少。” “而能被称为一品的宗门,如今不过才堪堪九个,这太衍神宗便是其一,其位列于前三,是当世之大宗。” 具体的蓝衣人没有详说,但光是这位列前三的名号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第69章 众人的眼神在看向秦铉泽面前的令牌时也变得十分火热,恨不得此时被太衍神宗招揽人是自己。 而蓝衣人也不得不感慨秦铉泽的好运,他说来轻松,可像是往年,那些一品大宗根本就不屑于来这里招收下界的弟子。 也就秦铉泽他们今年走运,遇到谷麟过来办事顺道参与了一下,还因为薄倦意的话顺势挑中了秦铉泽。 种种因素下,才有了秦铉泽眼下的运道。 听到是这样的大宗门肯要自己,秦铉泽立刻激动地接过了令牌。 “弟子愿意!” 他嘴里喊着弟子,俨然是已经把自己当成太衍神宗的人了。 谷麟点了点头,又转头询问薄倦意:“这个人师弟可还喜欢?” 薄倦意打量秦铉泽一眼,勉强夸了一句:“还行。” 反正不是那‘秦悬渊’就好,他可不想和对方一个宗门。 而他们师兄弟这番谈话落在旁人的眼中,就是谷麟事事都要先询问过薄倦意的意见。 有些不了解太衍神宗的人顿时就纳闷了起来。 这谷麟身边的人是谁?怎么地位看着比谷麟这个未来宗主都还要高? 也有人看见了薄倦意那头银发和他身后剑傀肩上那凌霄花的纹样。 银发、凌霄花、太衍神宗。 这三个特征放在一块,全天下也就只有一个人——薄家的小少主薄倦意。 也难怪谷麟会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 意识到薄倦意的身份以后,那些人看薄倦意的眼神也完全变了。 薄倦意却没有在意旁人看向他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全在底下那个披着斗篷的人身上。 ……是他吗? 薄倦意有些不太确定。 然而或许是他盯着的时间太长了,感受到视线存在的秦悬渊抬起头,双眸正好与薄倦意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 薄倦意立刻朝一旁在殿内侍奉的童子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童子翻开名册,在橙灵光那栏找到了秦悬渊。 “他登记的名字是鬼剑。” “鬼剑?” 薄倦意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听起来奇怪,却倒是莫名很符合对方的气质,神神秘秘的。 他现在已经多半可以肯定,对方就是当初救了他的那人,至于剩下的那一半疑虑,还得等到过会儿亲自和对方交谈过才能确认。 不过薄倦意已经先提前向谷麟索要了一个名额。 “师弟是想担保一个外宗弟子的名额?”谷麟有些诧异。 按照正常的流程,太衍神宗招收弟子的标准是要闯九关,哪怕是刚刚被选中的秦铉泽,等他进入到宗门内也是要先闯关的,但是有亲传弟子担保就不一样了,可以无视门槛,直接成为外宗弟子。 故而这担保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担保的,被保的人凡是犯下任何错误,担保的人都要连同受罚,且靠担保进来的弟子,每十年都会有硬性的要求,修为必须得有所精进,一旦未能突破,就得被逐出宗门。 也是这层层严格的规定下,真正会使用担保名额的人很少。 而此时谷麟看着他那乖乖巧巧的薄师弟,对方正歪着头看他,一双漂亮的凤眸眨啊眨:“不可以吗?” “可以……” 怎么会不可以?薄倦意是薄云烨的亲徒,他自然有资格可以去担保别人。 然而谷麟还是很心塞。 师弟难得向他提一次要求,结果居然是想担保一个外宗弟子。 是谁?!是谁那么幸运能让师弟这样放在心上?! 谷麟暗暗咬了咬牙,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师弟想要担保这人是哪一位?” 薄倦意却道:“我还没询问过他的意见呢,等他同意了我再和师兄说。” ……对方甚至还没同意? 谷麟一瞬间更心塞了。 他看着薄倦意,心里想的全都是师弟快要被外人给拐跑了。 而薄倦意想的则是那人只是橙灵光的资质,如果想进太衍神宗恐怕只能先从杂役开始做起,对方既然先前帮助过他,那么他给担保对方一个名额也没什么。 当然,这个前提得是他确认过对方的身份,且对方也愿意进入太衍神宗。 第59章 你还记得我吗 大殿内,新弟子招收的事宜还在进行着。 继秦铉泽以后,那女子也收到了扶芳宫的令牌。 待蓝衣人稍作介绍,女子的眼睛霎时一亮,忙不叠牵着妹妹接受了扶芳宫递来的橄榄枝。 很快,在场唯二的金灵光就只剩下了秦远。 关于这秦远的去处,上界的弟子还有着一番激烈的争论。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秦远和薛玉菀关系暧昧,两人多半也是不会分开的,这就等于哪个宗门招了秦远还能顺带再招个赤灵光。 买一赠一,这样好的买卖他们哪里舍得放过? 毕竟他们这些门派又不像太衍神宗那样,门内根本不缺优秀的弟子,能有天赋好的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原本这些上界弟子不争是顾及着太衍神宗,眼下见谷麟没有招收秦远的意图,当即你争我抢的都想要把这最后的金灵光给收入门下。 听到殿上隐隐传来的争吵声,薛玉菀是有些忐忑的,但秦远却是自信满满。 根据他以往看过的那些小说,凡是主角,在进入宗门的时候必定会引起各个大能的争夺。 此时殿上的争吵声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秦远对自己的宗门也是有要求的,他要进肯定就进最好的那一个,譬如那太衍神宗就不错…… 而在殿上,跟秦远想的热火朝天、大家都在抢他的情况有些不一样,现实是只有几个门派在对他的去处有所争论。 这些都是二三品的宗门,除去太衍神宗这唯一到场的一品仙宗,余下的都是一些小宗门,前者看不上秦远,后者是没资格从大佬的手中去抢。 于是,吵了半天,吵来吵去的都还是一批人。 他们实力相仿,此次带头的弟子修为也接近,彼此谁也不服谁,最后干脆就打算让秦远自己来选。 “噼里啪啦——” 伴随着一阵响声,一堆令牌砸到了秦远的面前,他也成了场内获得令牌数最多的人。 见状,秦远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意。 然而随着蓝衣人为他一个个的介绍,秦远嘴边的笑容又渐渐僵住了。 破刀门、辰星楼、紫云宗…… 这一个个听上去就感觉很一般,等到蓝衣人介绍起它们品级的时候,秦远就更是笑都笑不出来了。 其实这些宗门都并不差,二三品宗门,说起来整个中央大陆也不过才只有上百个,寻常下界上来的人想要进这些宗门还不一定能够到人家的门槛。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秦铉泽这个被太衍神宗挑走的例子在,秦远也满心以为招收他的肯定是那些一品大宗。 结果现实却是,给他递送令牌的这些宗门还不如太衍神宗。 这其中巨大的落差瞬间就让秦远傻眼了,他哪里愿意接受这样的情况?明明他的天赋可比那秦铉泽好多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堆令牌,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拉着薛玉菀跪了下来。 “承蒙诸位厚爱,但在下心中属意的宗门是太衍神宗,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可以拜入门中?!” 秦远这一跪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尤其是他当面说要拜入太衍神宗,那些递了令牌的宗门修士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承蒙厚爱,这不摆明了秦远看不上他们吗? 虽然他们确实比不过人家太衍神宗,但也没沦落到被一个小弟子挑挑拣拣的地步。 殿内的气氛瞬间就因为秦远这一句话而冷了下来。 “蠢货。” 薄倦意语气淡淡地抛出了这两个字。 他端坐在谷麟的身侧,银发如雪,肌肤似玉,安安静静垂眸就坐的模样就像是一位清冷矜贵的小公子,以至于当他开口,甚至有人都意识不到少年此刻是在骂人。 偏偏周遭的太衍神宗弟子也跟着点点头,俨然一副薄师弟说的都对的模样。 这样蠢的人他们可不想跟对方一起当同门。 谷麟本来就对秦远没什么好印象,这下对方又当场做出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就更加坚定了不能让对方进入太衍神宗的心。 眼见秦远还拉着摇摇欲坠的薛玉菀跪在殿下,他皱了皱眉:“起来吧。” 随后在秦远欣喜的目光中,谷麟神色冷然地开口:“修道一事讲究缘法,你虽有天分,却与我太衍神宗无缘,不妨另则宗门。” 这个意思就是拒绝了。 谷麟的话已经算得上是委婉了,他到底给秦远留了一份面子,没直接当众说他不要对方的原因是秦远行事不端。 然而秦远还是记恨上了谷麟。 第70章 什么没有缘分,不就是不肯招收他的借口吗?!这太衍神宗简直欺人太甚! “你无需生气,你是天命之子,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区区一个宗门而已,加入哪个都一样。”见秦远气不过,系统连忙在脑海中安抚道。 秦远一想也是,今日他们看不起他,以后他要整个太衍神宗都为今天而后悔! 最终,在那些递过来的令牌里面,秦远选来选去最后带着薛玉菀选择拜入了万罡剑宗,也就是蓝衣人所在的宗门。 蓝衣人对此欣喜不已,看待秦远的目光愈发和缓,这也让秦远的心里多少是舒服了一点。 看吧,不是他不好,而是那太衍神宗的人眼睛有问题! …… 等到两个金灵光都已经有了归属以后,余下的那些人也陆陆续续被其他宗门给选中了。柳莺儿跟着秦远拜入了万罡剑宗,可以想象,以后她与薛家姐妹之间那鸡飞狗跳的纠葛还会接着持续下去。 而比较特殊的是,下界所有人中有两个人是没有选择宗门的。 一个是秦悬渊,他直接冷声就拒绝了所有招揽他的宗门,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另一个则是那南澜国的九王爷,他倒是客客气气的,只说自己家人在上界另有安排,给足对方的面子。 蓝衣人见此还出声让他们多考虑一下,金银台是为了照顾下界特意开设的,机会难得,错过这一次,以后再想拜入这些宗门可就得跟上界的其他修士一起竞争了。 但秦悬渊还是冷冷地拒绝了。 他上辈子没入过什么宗门,这辈子也没什么想法。 何况,像他这样的人,注定无法和那些宗门弟子合得来,与其如此,不如还是一个人来得自由自在,也不必有所拘束。 看着秦悬渊心意已决,蓝衣人只能惋惜地叹了叹气。 - “阁下请留步。” 在离开大殿,前往传送阵的路上,秦悬渊蓦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 他转过身,只见一袭青色长袍的少年在剑傀的簇拥下正朝他缓缓走来。 两侧的烛火落在薄倦意的身上,照亮了那张清艳绝色的面孔。 仅一眼,秦悬渊就看出来,跟在下界时的那副落魄病弱的模样相比,少年如今的气色神态都明显是得到了精心照料过的样子。 就像是一朵原先就生活在温室里的花,到了他的手中,因为恶劣的生存条件只能日渐枯萎,可一旦回到属于它的温室之中,这朵花便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这一点,从少年身上的衣着打扮和身边侍奉的人数也能看得出来。 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他也无法养育这朵娇贵的花。 秦悬渊垂了垂眸,他站在原地,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等着薄倦意开口。 薄倦意也没察觉到秦悬渊那幅疏离的态度,他走到对方的面前,从储物袋中取出之前秦悬渊给他的那枚龙丹。 “你还记得这个吗?” 珠子大小的龙丹颜色灰扑扑的,并不如金龙的那颗鲜亮耀眼,此刻躺在少年那白皙柔嫩的掌心上,秦悬渊却莫名觉得有些碍眼。 这种碍眼是因为不般配。 灰扑扑的龙丹犹如像是一颗成色劣质的杂珠,它可以出现在草地上,在泥土中,亦或者是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却不该到这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手中,又被对方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掌心里。 杂石如何可以去玷污明珠? 秦悬渊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从薄倦意的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龙丹。 “记得。” “那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这两声记得,终于让薄倦意确定对方就是救他的那个人。 他歉意地朝秦悬渊解释道:“之前在那小镇上,因有家中长辈寻来,所以才没能来得及和你说一声道别……你对付那些血俑没受伤吧?” “没有。”秦悬渊摇了摇头,随即他想到薄倦意当时对血俑这种东西的厌恶,又补了一句:“我把它们都杀了。” “你没事就好。”能除掉血俑当然是好的,但薄倦意也不想秦悬渊为此受伤,那时要不是他中了蛇毒,遇到血俑本该是他要尽一份力的,结果全让秦悬渊承担了。 想到这里,薄倦意又想起刚刚和谷麟说的事情,连忙向秦悬渊问道:“我看你没有拜入哪个宗门,要不要来太衍神宗?” 说罢,又怕秦悬渊不了解太衍神宗,薄倦意介绍道:“太衍神宗乃是一品大宗,门内弟子逾有上万人,势力遍布整个上衍郡,你既用剑,恰好我太衍神宗剑修众多,而我老祖,也是邃霄剑尊,他如今是中央大陆的剑修第一人,你若想学剑,没有比太衍神宗更好的去处了。” 薄倦意的这番话不可谓不用心。 倘若换一个人在这,哪里能让薄家的小少主亲自屈尊邀请,还生怕秦悬渊刚来到上界什么都不懂,又煞费苦心地作了一番介绍。 然而, 秦悬渊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却是:“我习惯了一个人在外。” 第60章 太心机了 秦悬渊到底没有接受薄倦意的这份邀请。 对此,薄倦意也不强求,他给对方留下一份传信用的纸鹤,只说秦悬渊以后有事可以通过纸鹤来找他。 “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到上衍郡来找我。” 临别时,少年又一次回过头,隔着一盏一盏的灯火,那张清雅的脸庞也在煌煌的光晕柔和了眉眼,变得朦胧,变得缥缈,唯独眼尾下的那颗泪痣却依旧灼灼如桃华,明艳张扬得仿佛敛尽了世间所有的风情。 秦悬渊没有回应,他凝视着此刻的画面。 看着少年转过身,看着那一袭青衣蹁跹,犹如无法束缚在掌心中的蝶,摇曳着飞出了他的视线。 短暂得就像是一场绮丽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秦悬渊收回视线,他低下头,掌心上赫然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小的纸鹤,纸鹤的重量很轻,轻飘飘的,握在掌心里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分量。 但秦悬渊还是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储物袋中的一角,在它的旁边还有着一盒未吃完的桂花糖。 而后,秦悬渊转身,走向了与薄倦意背道相驰的方向。 他有自己要走的路,少年也有属于他的生活,婚约解除,一切的错误也应该回归到它应有的正轨之中。 明亮的灯火被秦悬渊逐渐抛却在身后,而往前,脚下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 回到神霄降阙以后,薄倦意的生活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他依然过着炼丹、修炼、修炼再炼丹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 偶尔游殊白也会来找他,约他出去看花,游湖,赏月,薄倦意只要有时间也都答应了。 于是很快,在他本人都不知道情况下,有关于他和游殊白的事情几乎传遍了整个太衍神宗。 宗内的弟子得知此事,纷纷气得咬牙切齿。 薄师弟是谁? 那是他们太衍神宗捧在手心里的月亮,是令多少弟子魂牵梦绕的美人。 连他们自己都不敢贸然唐突佳人,还彼此约法三章,共同商定好师弟是大家的,谁也不许做那个偷偷背叛的人。 结果这一不留神,他们看住了自家却没能防得住外人,竟然让一个外宗的人跑来薄师弟面前大献殷勤。 一时间,游殊白成了太衍神宗头号最不受欢迎的人,每每走在路上,都有一大堆人跑出来挑战他。 游殊白虽然不解,但都应下了挑战。 等到他去见薄倦意的时候,往往还带着一身的伤。 薄倦意见状蹙了蹙眉,连忙找来伤药为游殊白涂抹伤口。 “谁欺负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薄倦意丝毫没有想起游殊白如今已经是虚羽宫的少宫主,又是化神期的高手,论欺负,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或许在薄倦意的潜意识里,游殊白永远都是那个在他小时候初见时,会被众人排挤欺负到只能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少年。 此时见到对方满身的伤口,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又欺负他了。 “是不是你们宫里那群长老的徒弟干的?” 眼见薄倦意的眉心越蹙越紧,游殊白连忙摇摇头:“来的路上他们……找我……切磋……” 这个他们显然是指太衍神宗的弟子。 薄倦意以前也听闻过宗内那些剑修生性好斗,经常会拉人去比试剑法什么的,但他没想到他们下手会那么狠。 青年脸上、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一眼看过去显得格外凄惨。 再看看微垂着眉睫,似乎浑然不觉的白发青年,薄倦意叹息一声:“他们以后若是再拦着你,你就说我有事要找你。” 游殊白乖顺地点了点头:“我听……师弟……的……” 说罢,他又像是生怕薄倦意会迁怒那些弟子,开口解释道:“他们,不是故意的……” 第71章 薄倦意闻言,神色却更是担忧:“你就是太好说话了。” 跟个任人揉捏的软包子一样。 殊不知那些被游殊白揍到躺在床上下都不下来的弟子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心里别提有多操蛋了 那些伤哪是他们弄出来的?分明是这白毛自己往他们剑上撞的! 碰瓷就算了,还跑到薄师弟面前抹黑他们! 呸!心机!实在是太心机了! 不过太衍神宗的人也没能气多久,因为耿邢岳马上就宣布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关于薄云烨的生辰。 对于这位剑尊,新生一代的弟子或许还比较陌生,但对于眼下已经成为长老的那些人而言,薄云烨三个字代表的是他们所能看到的剑道的最巅峰。 世间的剑修何止千千万,成名者如过江之鲫,然而能让天下仰止的古今往来也就只有薄云烨一人。 他曾手执邃霄,于登剑台上力战数万剑修,十天十夜,烽火不熄,战斗不止,待到最后一场结束,在场除了薄云烨竟无一人站立。 天道见此,也特地降下了一道金光,表明认可了薄云烨的剑意。 至此,邃霄剑尊的地位便再无人可撼动。 当然这都是外界盛传的一些说法,只有那些亲身经历过三族之战的老人才知道,薄云烨的剑尊之位是他在战场上硬生生靠着一人一剑杀出来的。 那一剑封寒的剑光,几乎是当时魔、妖两族的噩梦,哪怕时至今日,薄云烨在这两族的名声可比什么鬼怪都还要可怖。 也因此,当太衍神宗要为薄云烨举办生辰一事传到妖王宫内的时候,洛水天姬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冷心冷情的老怪物居然也会给自己过生? 汇报此事的狐妖见他们的王难得有这样震惊的时候,连忙轻笑着扭动细腰,袒/露出大半个胸/脯走上前,依偎在那高大的王座之下:“听说那薄云烨是为了他收养的那个孩子才特意举办了这次的寿宴。” “哦?”洛水天姬挑了挑眉。 狐妖接着道:“妾身得到的消息是薄云烨有意为那薄小少主挑选一名护道人。” 虽然名义上说是护道人,但知晓内情的都知道这是薄云烨在为薄倦意挑选道侣。 “护道人?”洛水天姬倒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了敲扶手,随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朝狐妖询问道:“那薄小少主长得怎么样?” “美!”狐妖毫不犹豫地答道,在这一点上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起美色,谁不知道他们狐妖自古以来就是美丽魅惑的代言词,族内凡是男女老幼就没有一个长得丑的。 可以说,狐妖早已经见惯了各色各样的美人。 然而当她在一次宴会中见过那位传说中被薄云烨爱若珍宝的少年以后,她才发现原来也有人类居然可以长得比他们狐妖还好看。 让人,啊不,是让狐恨不得把那少年给偷回家藏起来。 只可惜,有那薄云烨的威名在,狐妖也只能是想想,没有胆子真敢去伸爪子。 不过她是不敢,她的王却比她大胆多了。 洛水天姬眯了眯眼:“连你都觉得美,想必那小少主定是长了一张漂亮的小脸蛋,既然如此,我儿也生得不差,薄云烨要给他的宝贝找个护道人,没规定就非得是个人类不可。” “你去传我命令,让我儿回来。” 儿子大了,也该找个机会嫁出去了。 要是真能把薄云烨的心肝儿都拐回来……她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狐妖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荒唐,毕竟在他们狐族一向是颜值至上,为了美人,别说是嫁过去了,哪怕是倒贴都要想办法贴上去。 她迟疑的原因也是因为洛水天姬说的我儿仅仅只是指大殿下,那这小公子…… 被狐妖这么一提,洛水天姬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小儿子。 “让他也回来吧。” 洛水天姬的神色淡淡,对于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儿子,她很难有什么母爱。 让对方回来也不是出于所谓的愧疚,而是她想到,她这个小儿子虽然天资平平,却有着一张继承了他父亲那妖媚勾人的长相。 ……说不定那小少主会喜欢这种类型呢? …… 锁灵阵内。 洛清霁睁开双眼,他看向白茫茫一片的意识空间,沉声道:“母亲让我们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面前就出现了洛清澜的身影。 对方一脸冷漠:“要回就你自己回去。”反正他是绝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妖王宫里面。 无论洛清霁劝说多少回,他都不会改变他的想法。 而见劝说无用,洛清霁也不愿再多费口舌。 ——弟弟不听话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 “离焰!” 九条狐尾的虚影迎风而动,无数团炙热的火焰漂浮在洛清霁的周身,随着男人的一声冷喝,火光瞬间朝洛清澜扑了过去。 洛清澜没想到洛清霁会忽然动手,并且对方在锁灵阵内还能释放出法术。 他咬了咬牙,变回幼狐的形态,四肢快速奔跑,灵活地躲闪着天上降下来的火团。 洛清霁执意要给他这弟弟一个教训,下起手来毫不留情,狐火带着滚滚的热浪,如流星般砸向那奔跑的幼狐。 两兄弟在识海中打架,呈现在洛清澜放到外面的身体上时就是原本睡着好好的狐狸忽然尖叫一声,身体开始抽搐。 等薄倦意听到动静赶来,看见的就是狐狸不停地在地上打滚,神色格外痛苦。 他赶忙将对方抱起,又掏出丹药,不要钱似的喂进了小狐狸的嘴里,同时还渡送了灵力进狐狸的体内。 不知道是那丹药起了作用,还是源源不断输送的灵力缓住了狐狸的病情。 慢慢的,还在挣扎的狐狸就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而在匆忙之中,薄倦意没有发现,他怀里这只狐狸的身体逐渐变得紧绷。 第61章 他赌不起 意识空间内。 洛清澜和洛清霁之间本来一个躲一个追,两兄弟正陷入着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僵持状态。 然而薄倦意输入的灵力却在无意中破坏了这种平衡。 这让洛清霁很快就找到了机会,用术法将幼狐丢入锁灵阵内。 动作之快,洛清澜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反抗,自己就已经被关进了原本用来束缚住洛清霁的阵法里面。 “你放我出去!”他愤怒地看向洛清霁,身上毛发也全都炸开了。 后者却神情漠然地瞥了他一眼:“等你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我便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 “你在里面好好……”话才说到一半,洛清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声音蓦然在此停顿住了。 洛清澜只能看见他的这位好哥哥神色一变,随即身影迅速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见状洛清澜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一时的大意,竟是连身体的掌控权都被对方给夺走了! 幼狐气得一爪子拍打在结界上。 ——洛!清!霁! 他恨恨地在心里念着对方的名字,而被他所惦记的对象,此时也正处在手足无措的情况之中。 洛清霁只想着要给洛清澜一个教训,没想到把对方关进锁灵阵以后,这具身体的主动权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而在外界,薄倦意见小狐狸抖得厉害,他也顾不得对方才刚刚在地上滚过,忙安抚地拍了拍小狐狸的脊背。 少年白皙柔软的手指轻抚过幼狐雪白的毛发,一下一下,渡送着温和的灵力,力道轻柔得有些不像话。 洛清霁从识海中刚出来,感受到的就是这样温柔的抚/摸。 与之前他只是透过和洛清澜感官相通得到的感觉不同,这一次的触感是真实的、亲密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无比清晰。 洛清霁甚至还能感觉到少年那指尖的肌肤是有多么的细腻柔软,不属于自己的灵力进入到体内的那一刻,四肢百骸仿佛都泛着一阵酥麻的异样感。 狐狸的身体敏/感地颤了颤,在薄倦意没有看见的地方,那掩盖在毛发下的身体很快就浮上了薄薄的红晕。 待洛清霁回过神,意识到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之后,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刻。 洛清霁开始挣扎着想要从少年的怀里跳下来。 薄倦意还在检查小狐狸身体的情况,眼看对方这么不配合,他直接揪了揪小狐狸那对毛茸茸的阔耳。 “不要乱动。”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洛清霁停下了动作。 他当然不是自己愿意听话的,而是伴随着少年的话音,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让他‘安静’了下来。 ……兽宠契约! 洛清澜和薄倦意缔结的兽宠契约,也同样反映在与他血脉相连的洛清霁身上。 根据契约,兽宠无法违抗来自主人的命令。 第72章 洛清霁自然也无法违背薄倦意的话,他只能乖乖趴在少年的怀中,任由对方随意地检查他的身体。 这样孱弱、这样无力的处境,洛清霁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他被困在这具幼狐的身体里,替代洛清澜,趴在弟弟喜爱的那个人类的怀里,接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关怀。 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荒唐…… 可偏偏洛清澜已经被他关进了锁灵阵内,阵法开始运行,连洛清霁也无法解开。 如今,洛清霁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这,便是作茧自缚。 薄倦意还没意识到他怀里的狐狸已经换了一个芯子了,他用灵力检查了一圈,没发现狐狸的体内有什么问题,除了灵气有点紊乱以外,对方完全是一只健康合格的好狐狸。 甚至抱起来感觉还比以前沉了一些。 以为是自己判断错误,薄倦意还不太确定地用手掂了掂。 唔,好像是沉了…… 他低下头,与狐狸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 薄倦意嗓音平静地开口:“你最近长胖了。” 洛清霁有些沉默。 恐怕妖族的大殿下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说过胖。 他想反驳,可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幼狐那细嫩绵软的叫声,听上去就跟是在向这个人类撒娇一样。 洛清霁瞬间就闭嘴了。 反倒是薄倦意似乎猜到了洛清霁想要说什么,眼底划过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赶在小狐狸恼怒之前,他又摸了摸对方的耳朵,“好了,你身体没问题,是不是又忽然做噩梦了?” 说罢,薄倦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怀里的小狐狸,嘴里还喃喃道:“你一个小不点怎么老会做梦?难不成狐狸这个种族都爱做梦吗?” “……” 在没办法解释清楚他和洛清澜之间的事情时,洛清霁只能无奈地被迫认下了狐狸都爱做梦的这一标签。 然而他这样的态度,却又引来少年的疑惑。 “怎么感觉你今天奇奇怪怪的?” 以前对方早就巴巴得往他怀里蹭,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看着眼前不如以往活泼黏人的狐狸,薄倦意略微担忧地蹙起了眉。 不会真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检查到的? 洛清霁听到这句话,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了一瞬。 为了不被少年发现异常,他不得不依照之前看见的画面,学着洛清澜的动作,亲昵地用尾巴去蹭了蹭薄倦意的手腕。 若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洛清霁的动作很生疏也很僵硬。 多年只知道苦修的妖族大殿下还从未做出过与旁人撒娇的这种事情。 好在薄倦意还担心着小狐狸的身体,没察觉到对方与平时的变化。 洛清澜和洛清霁是双生子,他们血脉一致,气息也几乎完全相同,如果不是很刻意去辨别的话,寻常人根本难以发现他们的不同。 而薄倦意也想不到他契约的小狐狸会是妖王的后代,还有着一个双生哥哥。 他陪着狐狸玩闹了一会儿,就放对方回去休息了。 临走时,他还留下了一瓶丹药。 “你好好修炼,我还得去老祖那里。” 洛清霁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他用耳朵贴了贴少年的脚踝。 薄倦意被狐狸这幅样子逗得忍不住笑了笑,他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狐狸那毛茸茸的耳尖。 “你乖一点,回来我给你带点小鱼干。” 洛清霁强忍着耳尖那处敏感之地被人触感的感觉,他看着薄倦意逐渐远去的身影。 又想起刚刚少年那清冷的眉眼轻轻笑开,潋滟的波光在眼底流转的模样。 如珠玉流彩,月华皎皎。 洛清霁不可否认,洛清澜喜欢的这个人类,确实有一副让妖都会心动的长相。 然而无论如何,人类终究只是人类,与他们妖族注定不是一路人。 洛清霁将视线收回,他的目光落在薄倦意留下来的那瓶丹药上。 ……这是兽灵丹? 察觉到里面传来的气息,洛清霁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兽灵丹的味道。 这种能强化妖兽血脉的丹药,在妖族近乎是有价无市的状态,连洛水天姬的手里也拢共没几颗,都拿去赏赐有功之臣了。 而这样的东西,少年却随随便便就拿出来…… 莫非这个人类还是个炼丹师? 洛清霁垂着双眸,那被睫羽遮盖的眼底透着复杂的神色。 或许是他盯着丹药看的时间有些太久了,洛清霁忽然听到他的脑海中传来洛清澜的声音。 “你不许碰!这是他送给我的东西!” 洛清澜的话顿时打断了洛清霁的沉思。 他回到识海中,面对幼狐怒目而视的情况,洛清霁语气冷然地解释道:“我无意去争抢你的东西。” “而且我是你兄长!” 做的弟弟怎么可以怀疑他的亲哥哥?! 洛清澜听出了洛清霁的话外之意,但他还是眸光暗沉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两兄弟就这样气氛凝固地对视着,目光冰冷得几乎宛若仇敌。 良久,还是洛清澜率先移开了视线,他沉着脸,声音很低:“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洛清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洛清澜的意思,可当他看着洛清澜那隐隐泛着警惕的目光,他才突然明白过来洛清澜说的不止是那瓶丹药,还有…… 想到那个可能,洛清霁心中涌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荒谬。 他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明知对方是弟弟的心上人……还…… “洛清澜,你把我当什么了?!” 哪怕是在之前洛清澜企图激怒他的时候,洛清霁也没有过这样的愤怒。 他气自己血脉至亲的弟弟会怀疑自己,他更气对方流露出来的、那种对他天然不信任的态度。 他是哪种没有廉耻的人吗?! 此刻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人在这里,敢对他说这种的话,洛清霁早就一尾巴抽过去了,可偏偏说出这种话的人是洛清澜,是他的弟弟。 而面对洛清霁的愤怒,洛清澜却不紧不慢地开口:“虽然母亲和族人都经常说我们差距大得根本就不像是双生子,但我很清楚,这世间没有比你和我更像的人了。” “我们有着同一个母亲,有着同一份血脉,我喜欢的东西,你也喜欢,我讨厌的人,你也讨厌。” 洛清澜其实也不想和洛清霁闹到这样难堪的地步,但他太清楚了,他和洛清霁是有多么的相似。 更可悲的是,因为天赋能力样样不如他双生哥哥的缘故,洛清澜喜欢的,他永远也得不到,无论是小时候的玩具还是曾经渴望过的母爱,他都会失去,而洛清霁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这一切。 但这些洛清澜如今早已经不在乎了。 他在乎的只有薄倦意,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都赌不起。 “哥哥,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不会对他动心吗?” 第62章 爱之深切 幼狐化为人形,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洛清霁,犹如凛冽的刀锋般,仿佛想要透过眼前男人冷沉的面容,看见底下对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洛清澜承认他很卑鄙,他在逼迫,逼迫着他的亲生哥哥说出那个答案。 “你真的不会对他动心吗?” 听到洛清澜的质问,洛清霁一时间有些哑然,满腔的怒火也好似在这一刻蓦然凝滞了。 ……动心?怎么可能? 他想都不想就直接在心底否定了这个问题。 他只在乎修炼,只在乎妖族。 情爱一事,他以前从未想过,以后也绝无这个念头…… 想到这里,洛清霁抿了抿唇,在洛清澜的注视下,他的嗓音冰冷,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向洛清澜保证。 “不会……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自甘堕落到去当别人的兽宠……更不会去喜欢上一个人类。” 语气冷硬地抛下这句话以后,洛清霁垂眸避开了洛清澜的视线,不等对方回答,他身形一晃,直接就退出了这片意识空间。 再一次,两兄弟之间的对话,终究是再次不欢而散, 留下来的洛清澜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喜悦,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可他的心里却仍然还有着一种不安的感觉。 而这种不安,在当他知道薄云烨要为薄倦意挑选护道人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 信鸟带着请函飞向中央大陆的各处,整个上衍郡都在为接下来薄云烨的生辰陷入了一阵忙碌之中。 就在大家都准备得如火如荼时,薄倦意反而成了最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他还是发现神霄降阙的鸟儿最近莫名消失了一大批,而原本待在他身边的剑傀也越来越少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当他从谷麟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心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 第73章 薄倦意从小被薄云烨养大,这十几年里,他就没有看见过老祖主动过过一次生日。 与之相对的,倒是薄倦意每一年的生日都举行得格外隆重,在薄家设宴回来以后,薄云烨还会为他在神霄降阙里面再庆祝一次。 对此,薄云烨是这样说的:“你降生不易,这一天是值得开心纪念的日子,你可以随时向我提及一个要求,只要老祖能办到,我会想办法帮你实现。” 那会儿尚且年幼的幼崽还不知道剑尊的允诺有多么珍贵,他趴在薄云烨的怀里想了想,从想吃的糖糕到亮晶晶的石头,幼崽掰着指头数了一遍,发现每个他想都要,可又只能选择一个。 于是,在万分纠结中,薄倦意要了一个鸟窝。 “那些跟我回来的小鸟没有睡觉的地方,我想给他们也准备一个家。” 幼崽的想法总是直白而又天真,薄倦意只觉得没有鸟窝的小鸟很可怜,却并不知道那些被他带回来的小鸟都是已经开了灵智的鸟妖。 薄云烨没有说话,但第二天,神霄降阙的树上便多了一堆的鸟窝。 而等幼崽回到房间,还在他的床上发现了一个刚好能容下五岁幼儿的‘宝宝鸟窝’,里面塞满了柔软蓬松的棉花,幼崽一躺进去就陷入进了棉花里面。 暖暖的,软软的,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从那天开始,直到稍微长大一点之前,幼崽都睡在了他的这个专属鸟窝上,而此后的每一年生辰,薄云烨都会答应薄倦意的一个请求。 幼崽也不是没有好奇过为什么薄家不给薄云烨准备生日。 薄家给出的理由是薄云烨自己不想,于是薄倦意又跑到薄云烨的面前询问。 “我不喜热闹,生日……月伴儿,有你在我的身边,就已经是最好的庆祝了。”薄云烨摸着薄倦意的那头银发,声音低沉地如是说道。 幼崽懵懵懂懂,却听出了老祖是夸他,绵软的脸蛋顿时埋进了白衣剑尊的胸膛。 他紧紧贴着薄云烨,还能听见那软糯的嗓音透过布料闷闷地在薄云烨的怀里响起:“老祖既然不喜欢热闹,那以后的生日,就我们自己在神霄降阙过吧,我和小鸟还有傀一给老祖庆生。” “……好。” 薄云烨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没有拒绝幼崽的好意,只是抱着对方的手忍不住又收紧了一些。 …… 薄倦意乘坐着鸾凤回到了神霄降阙。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来到了书房的门口。 薄云烨正站在书案的后面。 神霄降阙终年风雪,可偶尔也亦有雪后天晴的时刻,今天便是一个难得的好晴天。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斑驳的光影悉数落在了薄云烨的身上。 落在了那墨黑色的发间,落在了那漠然无欲的眉眼,似乎是为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袛镀上了一层金衣。 薄倦意这才恍惚地发觉,老祖今天难得的没有束发,身上也只是随意地披了一件单衣,与往日那副严谨得一丝不茍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差别。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老祖这样随意的姿态…… 被薄倦意这么一直盯着看,屋内的人似有所觉地抬起了双眸。 “月伴儿。”薄云烨缓缓开口,光晕摇晃,那双冷情至极的眼眸仿佛也染上了那么一点的暖意。 “老祖。” 听到薄云烨的呼喊,薄倦意顿时回过神,他走进屋内来到书案的面前,低下头一看发现原来刚刚薄云烨是在作画。 雪白的宣纸上,没有波澜壮阔的山水风景,也没有绮丽多姿的花草,有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儿。 还是一只雏羽还未褪去的幼鸟。 “这是什么?” 薄倦意好奇地看着这幅画。 薄云烨的语气淡淡:“这是凤凰。” 凤凰? 薄倦意愣了一下,可凤凰不是已经消失很久了吗? 薄云烨似乎是看中他心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以前曾见过。” 至于是多久以前,又是在哪里见过,薄云烨没有说,薄倦意也没有去问,在他的心里,老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看见过凤凰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可能是很稀罕,但放在老祖的身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甚至他身上还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据说与凤凰有关的饰品,这都是老祖为他找来的。 只是薄倦意还是有些好奇。 这画中的凤凰明显还是一只没长大的幼鸟,难不成老祖曾经看见过的是一只小凤凰? 然而还不等薄倦意继续深思,薄云烨就将画收了起来,放在了木盒之中。 待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薄倦意。 白衣剑尊那漆黑的双眸平静冷淡,看似冰冷,实则却是在静静地等待着少年诉说他的来意。 薄倦意想起他从谷麟那听到的消息,有些犹豫地问道:“老祖今年是要在宗门内举行寿宴?” “是。”薄云烨没有否认,他牵着薄倦意来到屋内休憩的小榻上,这里还有薄倦意小时候留下来的玩具,是一只鹅黄色的毛绒小鸟,鲜亮得与周遭严肃清冷的氛围格格不入。 薄倦意只看了一眼,就听见薄云烨抛下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我欲在寿宴那天为你寻找一位道侣。” “……道侣?!” 薄倦意此刻哪还顾得上什么玩具不玩具的,他震惊地看着薄云烨,一双凤眸也因激动的情绪如同猫儿般睁得溜圆。 “此前我为你定下婚约,原是想让那秦家子做你的护道人,你既然不喜他,那此事就作罢,我现已广发请函,届时寿宴来者众多,月伴儿若喜欢哪个可亲自选择。” 薄云烨的神色很平静,仿佛那些因为受到邀请而来的青年才俊都是一群大白菜,可以让薄倦意随意挑选一样。 薄倦意这下子是彻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万万没想到老祖举办寿宴竟然是为了给他挑选道侣。 但…… 薄倦意想到窥天镜内‘秦悬渊’那副花心浪荡的模样,眉眼便浮上一层厌恶的神色。 “老祖,我不想要道侣。” 万一再摊上个‘秦悬渊’那样的,他光是恶心都要被恶心死了。 思及至此,薄倦意又重复一遍:“我不想要护道人,也不想要道侣。” 薄云烨可以答应薄倦意任何的要求,可唯独这个却不行,他难得的强硬一次,只道:“多一个人保护你不好吗?” “不好,有傀一会保护我,还有老祖。”薄倦意摇着头,他对于道侣的印象全都来自于窥天镜所呈现的那些未来。 而镜中‘秦悬渊’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让薄倦意对道侣这个角色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他宁可不要什么道侣,也不想再招惹上一个狼子野心的东西。 因此,薄倦意也执拗着不肯松口。 “……” 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薄倦意只感觉有一只大手落在了他的头顶,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老祖的一声叹息,很轻,很轻,却沉沉地落在了他的心上。 少年忍不住抬起头,他的视线撞上了薄云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白衣剑尊的眸光依旧冰冷淡漠,然而他的眼底却藏匿着一些薄倦意看不懂的情绪。 若是可以,薄云烨何曾想把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交由他人之手? 可修道之路漫长,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薄家和太衍神宗虽然如今鼎盛一时,但谁又能保证它们会一直繁荣昌盛下去。 天数有常也亦无常。 就连他也不敢断定他能够护持月伴儿一辈子。 薄云烨不得不为薄倦意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护道人无法背叛他们契约之人,甚至能以命抵命,而道侣则是需要天地见证,彼此气运相连,二者若合一,这契约怕是天道来了都无法撼动。 这也是薄云烨在深思熟虑过后,为薄倦意想到的、保护他的最好的办法。 第63章 公开招亲(攻视角)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这里是宁陵郡下的一座小城,由于靠近中央大陆的腹地,联结四方的交通要道,无论是南来北往的行商,还是出门在外的修士都会选择在此稍作休整。 因此,这里的消息也是最为灵通的。 临近中午,城内的客栈和茶馆都热闹极了。 身穿黑衣的男子进来时,客栈的大厅内已经没有了空闲的座位,小二只能将他引到最角落里边的位置上。 “客人,实在是抱歉,最近城内人多,前边都已经坐满了。” “无妨。”男子的音色很冷,带着些许沙哑的低沉。 他穿着一身玄黑色的劲装,手腕上缠着袖箍,腰间还悬垂着一柄下品灵剑,是一副最寻常不过的剑修打扮。 而从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宗门标识也能看得出这是一位独行的剑客。 仅是寥寥的几眼,小二的心里瞬间就有了数,这样的客人他们不怕得罪,他们怕的是这些客人闹起来会惊扰到其他的客人。 第74章 所幸,黑衣男子并没有对小二的安排有什么不满。 他刚坐下,就听见隔壁桌有几名散修在聊着一些关于大宗门的八卦。 黑衣男子对所谓的八卦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沉默地捻起饼子,就着茶水慢慢吞服。 一口一口,黑衣男子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这些食物于他而言不过是用来简单果腹的东西。 忽然,隐隐有‘太衍神宗’这四个字的字眼从隔壁桌传来。 黑衣男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这片角落很安静,以至于那些聊天的散修根本没发现就在他们的身后还坐了一个人,他们正讨论着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桩大事。 “诸位,你们可曾听说过太衍神宗要为那邃霄剑尊举办寿宴一事?” 他的话音刚落,同行的伙伴立刻笑道:“这事谁还没听过啊,剑尊过寿,整个中央大陆都传遍了,看太衍神宗那副架势,恐怕这又是一场极为浩大的盛事。” “剑尊的生日能不是盛事吗?凡是稍微消息灵通点的,此刻都已经往上衍郡赶去了,更不用说那些宗门世家,据说光是祝寿的名单就有十丈之长,如此排场简直是令我等大开眼界了。” 那最开始说话的散修闻言却摆摆手:“诶……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那你们可知这寿宴名义上是为了给剑尊祝寿,实则是剑尊是为了他的徒弟——那薄家小少主招亲!” 此话一出,同行的两人顿时诧异道:“招亲?这种世家少爷还需要招亲吗?” 散修言之凿凿:“你们这就不懂了吧,那剑尊要给薄小少主招的可不是一门普通的亲事,那是要立下契约给薄小少主做护道人的!” “这、这护道人又是什么?” “那护道人就是……” 余下他们还说了什么黑衣男子没能继续再听下去。 他的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散修刚刚说的那句话——剑尊要为那薄小少主招亲。 薄……姓薄……又是在太衍神宗…… 黑衣男子皱了皱眉,他起身走到那散修面前,拿出一块灵石:“敢问这位兄台,你刚刚口中的薄小少主叫什么名字?” 散修在兴致高昂的时候被蓦然打断了谈话,原本是一脸满脸不耐烦的,可当他看见那枚灵石之后,态度又瞬间和缓了起来。 “这你都不知道?那薄小少主本名叫薄倦意。” ……薄倦意。 果然是他。 黑衣男子的眸色动了动,他拱手谢过那散修,而对方也客气地回了礼,还向他低声透露道:“嘿!小子,看在灵石的份上,你要是对那薄小少主的事情感兴趣,可以到城主府一趟,那里有太衍神宗的使者在当众遴选,闯过阵法,便不拘于什么出身都能去参加剑尊的寿宴。” “我看你是个剑修,能有此等机会可千万别错过了,不说能亲眼见识一下这样的大场面,还有三万灵石可以拿呢。” 黑衣男子再次谢过。 他没有继续回到座位上,而是跟小二结清了茶钱,转身往外走去。 街道上的行人摩肩接踵,或是二三好友结伴同行,或是父母在牵着小孩在闲逛,只有黑衣男子独自一人走在人潮之中,那一身冷肃疏离的气质让周遭的行人不自觉地纷纷避开。 黑衣男子,也就是秦悬渊,在离开金台以后他一路往上,每到一座城池,他便会停下来与当地的剑修在擂台上约战,直到打败所有的对手他才会再次前往下一个地点。 如此以战养战,不断淬炼剑意,秦悬渊这一路走来可谓是收获颇多,最明显变化就是他的修为,噬灵体加上天生剑骨,再经过龙血的洗礼,到了上界这灵气充盈之地,秦悬渊几乎是每天都有所突破,从之前的筑基期到现在的元婴才不过一个月有余。 这修炼速度,说出去恐怕都没人敢信。 只有秦悬渊自己清楚,他是沾了上一世的光,有了上一世的经验,他这一次才走得格外的顺畅。 这具身体的经脉没有破损,根基也还没有被毁坏。 一切都还能重新开始。 …… 宁陵郡此前不在秦悬渊的计划之中,他只是路过这里,打算进城休息一下便继续往前走。 只是…… 秦悬渊终究还是想到了刚刚那几个散修的对话。 ……薄家小少主招亲。 短短的几个字,秦悬渊的内心却迟迟难以平静。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也曾想过薄倦意会有新的婚约,没了秦家,没了秦悬渊,总会有更适合更门当户对的婚约者。 只不过,让秦悬渊没想到的是,对方会用这一种方式重新挑选道侣。 ……公开招亲。 走在大街上,秦悬渊随处听见的也都是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 “这剑尊为薄小少主招亲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哪还能有假?那李家的大少还有黄家的公子今天都已经到城主府去了,只要能闯过关都有资格参加剑尊的寿宴呢。” “这才哪到哪啊,我听说那小少主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当年云游仙评选仙门十二美人的时候还曾经感慨过那小少主生得是个男儿身,要是是个女儿,这薄家的门槛早就被人踩烂了!” “此言非也,那云游仙虽然无法将那薄小少主列为十二美人,却在事后单独评赋一首,称赞其容色是皎若明月舒其光,从此茶不思饭不想,终日梦那心中的‘神女’,连修炼都给耽误了。” “嘶……那小少主竟有这等美貌?!难怪前去求亲者络绎不绝。” “那小少主可不单单只是有美貌,据说他还是个炼丹师……” “……” 秦悬渊从这些路人的口中听了很多有关薄倦意的事情。 例如对方出身的薄家是上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往上追溯,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是簪缨鼎盛的世家。 又例如对方从小养在剑尊的膝下,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一向冷心冷情的剑尊也待他宠溺至极。 再例如对方还是极为稀少的炼丹师,如今才十九岁的年纪就已经位列丹王之位,想要追随于他身边的人数众多。 以及就在前不久……虚羽宫的少宫主还在枕星岛上亲手为他放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秦悬渊所不知道的。 他对薄倦意的了解,仅限于他们在小镇上的那一天,因为目盲而无法视物,需要时时刻刻依靠着他的少年。 像雪白的瓷,精致、柔弱、又易碎。 而从这些路人的口中,秦悬渊听到的却是另外的一个薄倦意。 一个出身高贵、资质优越、底下还有无数追求者的天之骄子。 那样的遥远,那样的高不可攀。 思索间,秦悬渊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顺着人流所在的方向来到了城主府。 直到被人群推搡进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里聚集了一大批的修士,有男有女,皆身穿华服,容姿出众,反倒是秦悬渊一身朴素的黑衣站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刚想转身离开,却被身旁一个年轻的公子哥给喊住了。 “诶,这位道友,你也是来闯关的?” 闯关? 秦悬渊愣了一下,他看着周围的人群,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人都是为了剑尊招亲特意赶来的,而这里便是那当众遴选的地方。 秦悬渊抿了抿唇,他没有搭理那个年轻公子,而是继续拨开人群想要往外走。 “道友你走反了!这里才是闯关的地方!” 只是那公子哥见秦悬渊离开,还以为他是走错反向了,忙不叠伸出手想要拽住秦悬渊。 然而还没等他碰到那黑色的衣角,一道凌厉的剑气就已经朝着他的门面袭来。 因着四周人数众多,秦悬渊并没有下死手,剑气只是将那公子哥从他的身边拍开。 不料对方看见他的剑气,脸上的神色却更加激动了。 “好强的剑意!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剑修!” 说罢,他顿时拱手作了个揖:“在下黄项,不知这位道友尊姓大名?” 秦悬渊依旧没有说话,偏生那黄项却有着一张极厚的脸皮,他丝毫没有在意秦悬渊的冷淡,一个人也能自顾自地说道:“你这剑意比我兄长都要厉害,那三关对你而言恐怕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趁机上个榜。” “上榜?” 这是秦悬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让黄项讶异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秦悬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后者当即笑了笑:“莫怪,莫怪。” 说着,黄项解释道:“那阵法旁边还设有一个石碑,以破阵的速度排名,破除阵法的时间越短,排名就越高,石碑上只显现前百人的名字,因此你别看那石碑不起眼,可要是能在上面留下名字,那绝对是特别长脸的一件事。” 第75章 顺着黄项所指的方向,秦悬渊看见了那处石碑。 石碑的附近还徘徊着不少修士,他们时刻注意着上面排名的变动。 而能进前百名,在石碑留下姓名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大宗门出身的天骄,大部分人往往只能在传闻中听见他们的名字,但今天却能在石碑上看见这些天骄们为了一个排名争先恐后。 秦悬渊不认识这些所谓的天骄,也无法和那些激动的人群感同身受,他的目光只停留在那位列于榜首的名字上。 ——虚羽宫游殊白。 第64章 秦悬渊的愤怒 在无数激烈争夺的排名中,游殊白始终高居榜首,无论底下的名字怎么变化,他的名次却再也没有变动过。 醒目得挂在那个位置上,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黄项见秦悬渊的视线一直看着游殊白这个名字,他忙道:“那是虚羽宫的少宫主,年纪轻轻就已经突破化神期,这次招亲中他可是最热门的选手了,如果说谁的胜算最大,那必定是非他莫属了!” “非他莫属?” 秦悬渊语气冰冷地重复着黄项说的话。 后者对此却浑然不觉,还在那津津乐道:“是啊,那乐正宫主据说跟剑尊有些交情,游殊白是他徒弟,跟薄小少主自幼是竹马竹马的关系,前不久还有人看见他们一同游园赏花,想来有这份从小到大的情谊在,小少主选他可能性可比别人大多了!” “你别不信啊,这些天光是往他身上押注的金额都超过了百万灵石!”黄项还特地用手比划了一下。 这个金额已经打破了往年所有押注的记录,由此可得知,游殊白的支持率是有多么高。 毕竟在外人的眼中,游殊白和薄倦意确实在身份地位乃至年纪和修为上都显得格外般配,且对方已经比旁人更先近水楼台一步了,怎么看这赢面都很大。 黄项自己都还投了一千灵石进去,他还鼓动秦悬渊:“我建议你也可以试着押注一下,到时候赚了钱可别忘记是我告诉你的。” “我没兴趣。” 秦悬渊直接就面无表情地冷声拒绝了。 “诶!你怎么又走错了?报名的地方在那边!” 又一次被黄项拦下,秦悬渊的目光愈发冷沉,“我不是来闯关的。” “不是?”黄项一脸不可置信,他狐疑地打量着秦悬渊,那眼底的神情明晃晃地写着你都来到这里了怎么可能不是来闯关的? 更何况,不是他夸大其词,这天底下的剑修恐怕就没有一个是能不对薄倦意感到心动的。 又有钱又漂亮,还是个珍贵的炼丹师。 凡是打过架的剑修都知道,一瓶好的丹药有多么贵,那再有钱的剑修也经不住整天这么造啊,况且剑修普遍还都穷,穷得响叮当的那种穷,长此以往,能炼制丹药的炼丹师在他们的眼里就是金疙瘩香饽饽。 要是能和一个炼丹师组成道侣,那几乎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也因此在有段时间内,炼丹师协会甚至还一度把全体剑修都给拉黑了,并且还嘱咐底下被娇养得不知世事的炼丹师们不要被这些穷剑修给哄骗了。 又穷又爱打架,不会哄人就算了,脾气还冷硬得跟个石头一样,每天都带着那柄剑,纯纯的钢铁直男直女,走到哪都被人嫌弃。 在上界挑选道侣的名单中剑修是公认的倒数第一,婚恋问题也成了困扰他们的一大难题。 可想而知,就在这时候,当得知一个漂亮又有钱的炼丹师公开招亲,这些剑修会陷入怎样的一阵狂欢。 如果这还不心动,那这炼丹师还是他们偶像养大的孩子呢?到时候真有幸入赘了,美人、丹药、还有偶像的指点就都有了! 可以说,薄倦意完美符合了剑修们对道侣的所有幻想,是无数剑修心中的白富美。 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会有人说他来这里不是为了闯关的?! 黄项简直无法想象。 他盯着秦悬渊看了好一会儿,企图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然而秦悬渊冷着一张脸,任由黄项怎么打量都无法从中看出半点异样的情绪。 黄项挠了挠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我懂了我懂了,你不好意思是吧。”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促狭地朝秦悬渊眨了眨眼。 怎么可能有剑修会不喜欢他的‘神女’呢?一定是因为对方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种冷峻寡言的剑修他见过太多了,别看着外表正正经经的,内里都是一群闷骚。 再加上这黑衣小哥的年纪看着也不大,估计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会耻于把心上人说出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黄项这么想着,连带看秦悬渊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怜爱’。 秦悬渊还不知道对方在心里已经把他当成那种羞涩的毛头小子了,他原以为解释清楚就能走了,结果黄项还是拦在他的面前。 “这么和你说吧,兄弟,我想去见识一下那剑尊寿宴的盛况,可我没啥本事,那阵法我闯不过去,所以想麻烦你捎带我一程。” 要不是只有上了排行榜的人才能带一位亲友,黄项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在这儿和秦悬渊磨蹭半天。 他蹲了快一上午了,也就秦悬渊给他的感觉是最有希望的。 他谆谆善诱道:“闯个阵法而已,不仅能去寿宴,还能拿三万灵石呢,怎么想这都是一笔极为划算的生意啊!就算你不喜欢那小少主,咱们去见识一番也好,这样大的场面几百年都未必能遇到一次……” “我不……” 秦悬渊想要拒绝的话才刚说出口,一道略微熟悉的女声就从一旁传来。 “秦大哥,你真要去这什么剑尊的寿宴吗?” “盈儿你放心吧,我就是到寿宴上去看一看。” 距离秦悬渊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男一女正旁若无人地在亲亲我我。 而这两人秦悬渊也并不陌生,正是那秦远和薛瑶盈。 在加入了万罡剑宗以后,秦远依靠系统给他作弊的天赋很快就拜了宗内的太上长老为师,可谓是直接一步登天了,薛玉菀和柳莺儿也各自被两个女长老收下,很不巧的是,这两位女长老刚好也是敌对的关系。 唯独薛瑶盈因为资质一般,又是占据了随从身份进来的,就只能跟在秦远身边当个杂役,当然了,薛瑶盈明面上说是杂役,但私下大家都知道她是秦远养的小情人。 虽然不曾真的去干过那些伺候人的活计,但从薛家的小姐变成杂役,薛瑶盈还是委屈极了。 不得已,秦远只能带她出来散散心,这一走就走到宁陵郡,又在这里听到有剑尊寿宴的事情。 秦远别的不说,爱凑热闹绝对是最积极的,尤其是这样的大场面还有利于他宣传自己的名声,所以想都不想,他就决定来城主府闯关。 薛瑶盈的侧重点则跟秦远不同,她听见这个阵法是剑尊要招亲用的,又听到那薄家小少主是个美人,心里顿时就不太乐意了。 无论是在上界还是下界,修炼者跟修士由于寿命悠长,所以传宗接代并不是他们主要的目的,挑选伴侣往往也不拘于男女之分。 因此薛瑶盈听到秦远要去试试那阵法时,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万一秦大哥被那剑尊给挑上了怎么办? 秦大哥的天赋那么好,未来又是大能争相交好的天命之子…… 薛瑶盈越想越觉得秦远被选上的概率很大,于是她更加缠着不让秦远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那情意绵绵的样子看得周围的众人一阵牙酸。 此情此景落在黄项和秦悬渊的眼里却又是另一番的模样。 “这、这人明明与那女子有意,怎可来这里闯关?!”黄项见状气得不行。 道侣那是要经过天地认证,一心一意在道途上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的伴侣。 剑尊此举是为了薄小少主公开招亲,所有参与的人也都是心无所属才会来闯关。 这两人分明彼此有意,男的却还想跑去参加招亲,这不就是骗婚吗?! “不行!我要去找城主府的人揭发他们!” 黄项怒气冲冲地走了,结果没过多久,他又蔫头巴脑地回来了。 秦远一亮身份,城主府的人马上就转变了态度,加之他直接对天发誓,说自己并无道侣,薛瑶盈也只是他的侍女,重重保证之下,黄项的话自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而一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也敢妄想他心目中的‘神女’,黄项瞬间郁闷不已。 他回来之后也没什么心思和秦悬渊搭话了。 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只有苍白的模型还伫立在原地。 就在这时,秦悬渊却道:“带路。”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却让黄项顿时就抬起了头。 只见秦悬渊凝聚在眉目之间的神色比他还要冷,语气犹带着一股寒意:“不是说要我去闯关吗?” 第76章 黄项欣喜道:“你同意了?” “嗯。”秦悬渊应了一声,他握着腰间的剑柄,眉睫低垂,那被睫羽遮盖的眼神下,是对秦远冰冷的杀意。 黄项虽然不知道秦悬渊为何改变了主意,但对方既然愿意去闯关,他巴不得高举起双手双脚赞成:“好好好,到时咱们就到剑尊的面前去揭发那个骗子!” 秦悬渊没有说话,他本来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有那握着剑的手背上浮现出的青筋才隐隐泄露了几分他心底的情绪。 秦远那种人根本就配不上少年。 一想到薄倦意可能会被这种人蒙骗,秦悬渊就克制不住他心底的愤怒。 …… 待黄项带着秦悬渊来到阵法面前时,秦远已经靠着系统的帮忙破阵出来了,毫无意外的,他也在石碑的榜单上,还获得了第九名的成绩。 围观的众人见他力压一众宗门天骄,瞬间纷纷围了上去,没有人注意到秦悬渊此时也进入了阵法之内。 眼前的场景一晃,秦悬渊瞬间就来到了一处茫茫的冰原之上。 这里的温度极低,必须随时用灵力护持在周身,不然人体很快就会失温被冻成了冰块。 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那宛如刀锋一般隐匿在风雪中的冰刃就成了最可怖的东西。 察觉到耳旁有细微的气流划过的那一刻,秦悬渊立即侧身躲避,只听见地面传来一声闷响,他却看不见袭击他的是个什么东西。 周围都是肆虐的风雪,视野能看见的范围有限,冰刃隐藏在其中,无形无影,根本令人防不胜防。 对此,秦悬渊没有慌了手脚,他闭上双眼,听着风声,仔细分辨着四周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雪落无声,只要找到那掺杂在其中的不同…… 然后,拔剑,出鞘——! “铮——!” 剑身与坚硬的冰刃摩擦,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那泛起的寒光有一瞬间照亮了眼前剑修的眉眼。 ——冰冷、锐利。 秦悬渊屹立在风雪中,他的身姿挺立,整个人好似一柄出鞘的长剑,凛然中透着冷冽的锋芒。 第65章 他的心中所求 呼啸的风雪渐渐和秦悬渊上一世的记忆重合。 那也是个有雪的天气,他从地宫中走出来,在遍地的尸骸残肢中他翻找到了一柄断剑。 于是,就这么随意而又奇妙的,秦悬渊走上了剑修的道路。 只是那时候的他没有师门,也没有亲友,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处于逃亡的状态。 没有人会教授他剑法,秦悬渊拿起剑的第一课也不是在明亮的学堂内跟着老师学习如何正确的握剑,事实上,他第一次使用那柄断剑是将它插入进别人的心脏。 在血液温热黏腻的触感中,秦悬渊学会了如何用剑来杀人。 他不懂剑法,却硬生生靠着这柄断剑杀出了一条血路。 即便天生剑骨被毁,即便身体早已经在长年累月的放血下被拖垮,他也决意要逃离这处困缚住他的炼狱。 无数血俑的嘶吼、亡魂哀怨的哭泣、剑锋划过血肉那一刹那的声音……在此刻都具化为了怒号的风声。 然而过往的种种皆不曾能够真正阻拦得住秦悬渊的脚步,如今的风雪也亦是如此。 他握紧手里的长剑,哪怕这只是一柄价值不过上百的下品灵剑。 可对于秦悬渊而言,剑的品质并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最初的断剑,还是眼下手里的灵剑,当被他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开始,对方就已然与他融为了一体。 正如同他的剑道,不需要花里胡哨的剑法,也不需要旁人的喝彩。 只要—— 杀敌破阵! 秦悬渊将灵气注入长剑,剑身轻颤嗡鸣,随即一道凌厉的剑光从他手下挥出。 在阵法外面,城主府内的众人只感觉他们所站立的地方一阵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是地龙翻身了?” “不、不……你们快看!阵法……!是阵法被破了!” 有修士看见此时阵法的模样,顿时神色无比惊诧地大声喊道。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刚刚还完好无损的阵法……破了。 而且和他们所谓的‘破阵’只是通关了阵法从里面出来的情况不同,秦悬渊这一手是真正意义上的……将整个阵法都暴力拆除了。 众人哪里见识过这样干脆粗暴的方式?连城主府内负责看守阵法的人也愣了。 就在现场正处于一片鸦雀无声的安静时,黄项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看着还杵在原地的秦悬渊,赶紧一把拽过对方。 “快走!” 还没等其他人回过神来,黄项就已经快速撕破符箓带着秦悬渊跑了。 当然,他们也没跑多远。 在离城主府不远处的小巷内,两道身影突然出现在这里。 也幸好这小巷子里没人,不然这青天白日下大变活人的一幕指不定得吓到多少人。 如此惊险之下,黄项现在心跳都还是快的,他紧张地拍了拍胸膛,随后又朝秦悬渊竖起了大拇指:“兄弟,你真行啊,剑尊赐下来的阵法你也敢给拆了!” 而作为拆掉阵法的始作俑者,秦悬渊的神情却依旧平静,仿佛刚刚那一剑只是稀松平常。 黄项就佩服秦悬渊这股淡定劲儿,反倒是他有些憋不住话地欣喜道:“嘿!我刚才看了石碑,你知道你多少名吗?” 说着,不等秦悬渊回应,他自己就把答案给公布了:“是第一名!第一名诶!你把那游殊白都给压下去了!” 说到这里时,黄项的表现比秦悬渊还要兴奋。 毕竟秦悬渊的打扮模样一看就是个散修,倒也不是黄项歧视散修,但跟有门有派亦或者是世家出身的修士比起来,散修能够熬出头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他对秦悬渊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在石碑上留个名字,结果没想到对方直接玩了个大的。 第一名是什么概念? 是秦悬渊的名字出现在石碑最上面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名扬整个中央大陆了。 而对比起黄项的兴奋,秦悬渊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他本就不是喜欢争名逐利之人,那些天骄渴望的、被万众瞩目的名次也不是他的心中所求。 那他想求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或许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秦悬渊没敢去细想。 他只是告诉自己,他去寿宴上只是为了阻拦秦远。 顺便……把那半枚玉佩还回去,将此事彻底做个了结。 …… 而在另一边,石碑上排名的变动也引起了一众大宗弟子的关注。 毫不夸张点讲,现在整个中央大陆就没有比剑尊过寿和薄倦意公开招亲更重大的事情了。 不管是有名气的还是没什么名气的仙门各派此时都在注意着石碑的动静。 若是这初次遴选的阵法只是一个阵法估计还引不起那么大的轰动,但妙就妙在这阵法的通关居然还有个排行榜。 瞬间,各大门派弟子的胜负欲就给拉满了。 试想一下,大家都是冲着美人去的,那实力的比拼肯定是排在了第一位。 而石碑的排名就是很好检验彼此真实水平的存在,谁厉害谁不行简直一目了然,还是公开于众的那种。 尤其是对于那些大宗大派的天骄,他们本来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愿意承认自己会比别人差?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能到时候给剑尊和薄小少主留个好印象,众人都铆足了劲儿在爬榜。 因此石碑上面名次的变动自然也时时刻刻牵动着人心。 起先秦远上榜的时候就引起过一小波的讨论。 毕竟他的名字太陌生了。 秦远才刚来上界,又被薛家姐妹和柳莺儿拖着,至今没能做出他以为可以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番事业,除了在万罡仙宗内还有点名气,大多数人对他都没什么印象。 一个新的名字突然出现在榜上,众人难免会对他有所好奇。 不过很快,秦远就没什么人去在意了。 因为——榜首的位置变化了。 当鬼剑这个名字一路攀升到最顶上的时候,众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石碑是出错了吗?这人谁啊?” “没听说过。” “那游殊白在阵内据说是花了一天的时间才通过了三关,这人莫非比游殊白还要厉害?” “等等!你们看!榜单又有变化了!” 就在众人纳闷不已的时候,有人眼尖地看见石碑上的名次又有变动。 在那鬼剑的名字下面,赫然又出现了一个殷长厌。 “殷长厌?这又是谁?!” 这石碑一连两次的变化,直接就让众人看得傻眼了。 截止到刚刚,目前石碑上的情况是: 第一位:鬼剑 第二位:殷长厌 第77章 第三位:虚羽宫-游殊白 游殊白大家都不意外,对方的身份就摆在那里,虚羽宫的少宫主,年纪轻轻就已经突破了化神期,从修炼开始就一直是别人家孩子的典范例子,和他同时期的弟子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对方的事迹。 对他称霸榜首,众人尽管有着不同的看法,但大抵都是认可的。 然而这鬼剑、这殷长厌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要说秦远他们虽然不认识,可对方出自万罡剑宗,到底也算是个名门弟子了,而反观这鬼剑和殷长厌,他们的前面却连个宗门也没显示。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啊!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那些弟子们的脸色别提有多么精彩了。 区区两个散修,居然把他们这些大宗大派亦或者是世家出身的天骄都给挤了下去。 这像话吗?这合理吗? 一时间,鬼剑和殷长厌这两个名字成了各门各派中被反复所提起的存在。 在他们的底下,也有无数人跃跃欲试地想要赶超他们。 这其中有来自各宗的天骄,也有受到他们影响、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散修。 而这些发生在各大宗门之间的事情都是秦悬渊所并不知道的,他此时已经和黄项踏上了前往上衍郡的道路。 …… 虚羽宫的树下,游殊白正跟乐正岚在对弈。 “你的心不静啊。” 看着棋盘上杂乱的白子,乐正岚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他将棋子扔回罐中,又用术法看了一眼石碑的情况。 这一看,乐正岚的心中更是感慨:“老了老了,没想到现在你们这年轻一辈一个比一个还要厉害。” 游殊白也看见了排名的变化,他抿了抿唇,垂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攥紧了一些。 乐正岚见他如此,愈发感到头疼:“你真的就那么喜欢薄云烨家的那个小月亮?” 类似的问题乐正岚已经问过无数次了。 而每一次,他得到的答案都是—— “我心悦师弟。”游殊白的语气很坚定。 ——此心如磐石,无可转圜。 乐正岚摇摇头:“你啊,这句话对我说有什么用?要是胆子大一些早点把这句话对你师弟说了,说不定就没那么多事情了。” “整天把话憋在心里跟个闷葫芦一样,也不知道是学了谁的性子,明明小时候还爱哭来着……”乐正岚小声地嘀嘀咕咕着。 游殊白却没有回应乐正岚的这些话。 他低着头,看着腰间的络子,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师弟对他只有竹马相交的情意,并无一丝爱慕之情。 正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游殊白才会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这份感情。 由爱而生忧,由爱而生怖。 若不是情深至此,游殊白又怎么会连句喜欢也怯于说出口。 只是从前他可以等,等到薄倦意回头,等到他的师弟开窍。 可现在…… 游殊白的眸色沉了沉,他体内的血液在沸腾,那颗被仙骨压抑的魔心,似乎也在喷薄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欲念。 他知道他必须得去主动争取了。 无论是谁和他来抢师弟,他都绝不会后退! …… 与此同时,在上衍郡的附近。 殷长厌站在断崖的边缘,他俯瞰着底下恢弘的城池,眸光倒映出万家的灯火。 鹫鹰在天上盘旋,高高地飞起,又猛地俯冲下来落到他的肩上,和他一起好奇地看着下边。 不知过了有多久,殷长厌收回了视线。 ——走吧。 他转过身,离开这处断崖。 一路上,迦楼罗的心情显然很好,它嘴里不停地喊着:“要见面啦,要见面啦。” 殷长厌此时也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嫌弃它的聒噪。 他只是触碰着手心里的佛珠,心中想的全是—— ……十四年了,他们终于能见面了。 不知当年在灯会上给他琉璃珠的那个小孩,可曾还记得他? 第66章 擂台比试(上) 半个月的时间几乎眨眼之间就过去了,薄倦意还在苦恼老祖要给他挑选道侣的事情,太衍神宗为薄云烨筹备的寿宴就已经近在眉前了。 剑尊过寿,那排场自然不比他人,从提前一个月就放出请函,到如今整个上衍郡都张灯结彩,前前后后不知要忙活多少的东西。 但这一切都和薄倦意无关。 薄云烨的位分太高也太重,他想要做的事情吩咐下去以后,自有一大堆人会为他忙前忙后,至于其中各种零碎繁琐的事务,还没有人会不长眼的拿这些跑到神霄降阙去烦他。 薄倦意沾了薄云烨的光,也难得在神霄降阙里面躲了个清闲。 他倒是想亲手为老祖准备一下寿宴,可太衍神宗的人哪敢让这位小祖宗出来受累,耿邢岳三言两句就把薄倦意给劝回去了。 不过作为寿宴的另一大主角,薄倦意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那便是——处理爱慕者那如流水一般送过来的礼物。 没错,自从他要公开招亲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各种示爱的礼物和信件就近乎没有停过。 虽然说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把礼物送到薄家小少主的手里,但架不住追求薄倦意的人多啊。 或许薄倦意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外界受欢迎的程度,除了是剑修们最想高攀上的白富美以外,云游仙那一首痴情至极的评赋也让世人对这位明月一样的美人不禁心驰神往,更别说是曾那些亲眼见过薄倦意的人了。 只是薄倦意以前给人的感觉是清冷的,高不可攀的,就像是天边的月亮,又有薄云烨的威慑在,众人即便喜欢也只能是在心里默默思念。 可如今,他们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盼到天上的月亮要走入凡尘了,一众痴恋的爱慕者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而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薄倦意这半个月来每天都能收到无数的礼物,各种天材地宝跟不要钱似的,琳琅满目地堆砌了一地,只为博得美人的一笑。 如果说一开始薄倦意还能将礼物一个个都退回去,那么到现在他已经彻底放弃了。 库房堆满了,他就让剑傀把这些礼物都拿去换成钱财分于上衍郡的百姓。 “老祖要过寿了,这些就当做是祈福钱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吧。”薄倦意出声道。 “是。”傀十二领命退下。 薄倦意没有回头,因此当听见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傀十二又回来了。 “怎么了?是有……傀一?!” 透过面前的铜镜,薄倦意看见身后那道熟悉又高大的身影时,神色一下子就愣住了。 傀一低低地应了一声,他伸出手,挽起薄倦意披散下来的银发,又极为熟练地捡起妆台上的发带,如同过往每一次服侍着薄倦意梳洗那般,将这一头皎洁的银发用发带束在腰间。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才单膝跪在地面上,喊出了那句他埋在心里面日日夜夜都想要说出口的话:“小主人,我回来了。” 薄倦意眨了眨眼,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他却下意识地连忙让傀一起身:“你的伤好了?” “好了。”傀一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在这里撒了一个谎。 魂魄的伤势并没有那么容易愈合,但傀一已经等不及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自己小主人的身边…… 傀十二嘲讽过他,说他完全是在毁自己的道途。 毕竟他们是剑傀没错,可只要魂魄完好就还有转世重修的机会,薄云烨当初给出的条件之一也是允许他们以后可以重入轮回。 傀一自己也很清楚,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到薄倦意的身边。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他也知道他和薄倦意之间没有可能。 但…… 得知薄云烨要为薄倦意公开招亲的时候,傀一还是想早一点回来。 他想看一看,亲眼看一看那有资格成为小主人道侣的人是谁。 …… “到了!这里就是上衍郡了!” 从赶路的飞舟上下来,黄项一扫刚刚萎靡的神态,满是激动地向秦悬渊介绍道:“中央大陆共有十六个郡,可唯独只有这上衍郡才当得上是那花月蓬瀛之处,天上玉京之地。” 黄项对上衍郡的赞誉极高,除却上衍郡的风光本就独树一帜以外,最最关键的是,这里还住着令他魂牵梦绕的神仙美人。 秦悬渊抬头看着顶上的牌匾。 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般,带着一股凌厉肃杀的剑意扑面而来—— “对了,兄弟,你记得别看那牌匾……” 黄项夸着夸着才想起来要提醒秦悬渊,可当他回过头一看,黑衣剑修正直直地抬头看着那牌匾。 第78章 他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说晚了! 秦悬渊此时却已经听不到黄项的声音了。 那股磅礴的剑意如排山倒海似的倾压下来,其气息之冰冷,仿佛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冻结住。 两世加起来,秦悬渊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强大的剑意。 他体内的灵气在躁动,腰间悬挂的灵剑在铮鸣。 而在这近乎喘不过气来的剑意压迫下,秦悬渊却选择抽出长剑,释放出属于他自己的剑意相抗。 纵使知道对方比自己更加强大,纵使知道那剑意的可怖。 秦悬渊却始终不曾退却半步,他反而战意汹涌,龙血在身上沸腾,一双漆黑冷淡的双眸竟是比天光还要明亮。 然而秦悬渊的情绪只发生在这一瞬间。 从外表上看起来,他只是盯着牌匾看了一会儿而已。 黄项还紧张地上下打量着秦悬渊,发现对方没出什么岔子以后才松了一口气:“忘了告诉你了,这块匾额是那邃霄剑尊写的,一般人看了都不会怎么样。” “只有剑修,若是实力不济,贸然看那匾额只会被其中的剑意震慑住心神。” 到了薄云烨这个境界,剑意早就已经融入进了他的神魂,哪怕只是随手写下的一幅字,其中附着的剑意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抵挡的。 秦悬渊虽然在黄项看来很有本事,但他也不敢确定对方能承受住剑尊的剑意。 这是秦悬渊不知道第几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得邃霄剑尊这个名号,但他只知道对方和薄倦意似乎是师徒关系,其他更多的他一概不知。 黄项知道后,眼珠子都瞪大了。 “你这都不知道?!” 秦悬渊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不知道这些会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 而黄项看着秦悬渊的目光则是活像是在看从哪个山旮旯里跑出来的野人一样,他讲解道:“邃霄剑尊姓薄,和薄小少主姓一个薄,乃是薄家的老祖宗,像他那样的大人物,那名气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至于你问的他和薄小少主的关系,大抵算是养亲和师徒的关系吧。” 这师徒关系其实并不难理解,每个门派内都有这样的情况,那些长老收自己的血亲做徒弟的事情比比皆是。 只是放在薄云烨的身上却是显得格外稀奇。 冷心冷情的剑尊从未收过徒弟,众人也以为他不会收徒了,结果谁想到他回了一趟薄家,就抱回来了一个婴儿,并指名道姓要这婴儿做他的徒弟。 甚至还没等那婴儿长大一些,仅仅才过百日宴就把人抱回到身边亲自养育。 此事在当时可谓是让众人震惊不已。 那乐正岚捡游殊白回去的时候好歹也算是个半大少年了,薄倦意那时候才几岁?才出生三个月多就被薄云烨给带回去了。 谁家收徒是这么收的啊?! 以至于后来听到薄云烨为薄倦意做的种种事情众人都已经被震惊得麻木了。 黄项说到这里时还颇为感慨道:“说实话,以前大家不敢往小少主跟前凑也是有这一层的原因,你想想看,有这样优秀又疼宠自己的长辈在身边,薄小少主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这些寻常人?” 他叹了叹气,不知是在为别人叹息还是在为自己而叹。 秦悬渊一直默默地听着,而他越听心中的疑惑便越多。 按黄项的说法,剑尊极爱惜少年,那为何会定下他和薄倦意的婚约? 更别说薄云烨在上界,又是堂堂出身于大宗的剑尊,秦家只是下界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这两者之间又怎么会牵扯上关系? 一桩又一桩的疑惑接踵而至,但秦悬渊却没有什么时间去深思。 因为就在他们说话间的功夫,两个人已经来到了传送阵的附近。 上衍郡是一个大郡,整个郡内足足有五十座城池,太衍神宗位于这五十城之后,要是光凭步行,怕是走上一年半载都未必走得完。 因此太衍神宗在每个城池内都特意设立有传送阵可供弟子们直达宗内。 这些传送阵平时是不对外开放的,但在剑尊寿宴期间,凡是手握请函的宾客都可以使用阵法。 秦悬渊和黄项没有请函,但由于秦悬渊闯过了剑阵一样可以使用。 负责接待他们的太衍神宗弟子是个脸圆圆的,胖胖的,长着一副看起来就极为和气的模样。 “两位师兄是想先在宗内逛一下,还是由我带领两位师兄到九极擂台等待比试?” “这九极擂台是什么地方?”黄项好奇地问道。 弟子笑了笑:“这九极擂台是平日我宗内弟子们比试交流的地方,对应天上的九星,故称为是九极擂台。” 黄项点点头,随即又问:“那你口中的比试又是……?” 弟子解释道:“剑尊有令,宴席七日间,擂台不设限,凡是能稳居擂主者,尊上会按照名次的高低赐下赏赐。” 说到这里,弟子还隐晦地提示了一句:“擂台上的比试是完全开放的,宾客都可以看见,剑尊和小少主也能看得见。” 黄项瞬间就懂了。 说白了这就是修真界版本的比武招亲,那九极擂台约莫也是剑尊为薄倦意挑选道侣的手段之一,毕竟能来到这里的青年杰俊都是用阵法遴选过一番的,彼此的天赋底子都不算太差。 那剩下要比的就是谁更强谁的道法更高深了,而擂台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展示实力和功法的机会。 九处擂台,连设七日,还是完全公开的……黄项都不敢想象这样的比试会有多么的激烈。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秦悬渊。 后者的神情平静,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来是紧张还是不以为意。 只见秦悬渊对着那圆脸弟子开口,语气毫不犹豫。 “去擂台。” 第67章 擂台比试(中) 九极擂台的所在之处位于一个巨大的广场内,广场的面积之宽阔,一眼望过去竟然都看不到尽头。 而此时,广场上已经来了有不少人了,他们围在九个高大的擂台附近,斟酌打量着眼前这个他们即将要比试的地方。 传说在北斗七星中,作为斗柄的破军和武曲之间还有左辅、右弼这两颗星,七星和这两颗加起来一共是九星。 九极擂台则正好分别对应着这天上的九星,它们的位置也按照九星的走势依次排布罗列。 距离秦悬渊和黄项最近的那个擂台是贪狼,也就是北斗七星之首的天枢星。 或许也因为有这个缘故的存在,贪狼星这里围着的人数是最多的。 跟他们在城主府遇见的那些人不同,眼下分散在广场内的众人无一不是气息深沉浑厚,光是往那一站,就给人予一种难以撼动的强大感。 显然,能有资格来到这里的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其中更有各宗各派的天骄,这些寻常人平日里难得见到的人物,如今却跟路边的大白菜一样,在这里一抓一大把。 黄项看着这一幕,不禁在心中感叹怕是仙门这一代有天赋的弟子都聚集于此了。 相较之下,反倒是秦悬渊这个面孔陌生,身上还没有任何宗门标识,又穿着尤为朴素的样子在这里显得比较惹眼了。 黄项已经看见有好几个人在悄悄打量着他们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忽略了要提醒秦悬渊换套衣服啊! 看着秦悬渊身上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衣,黄项简直一个头比两个头还大:“兄弟,你就没有其他的衣服吗?” “没有。”秦悬渊想都不想就回道。 黄项又问:“那我能问一下你现在这身衣服是多少钱买的吗?” “五十文。” “……”黄项沉默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见一件衣服不是用灵石买的,而是用文这个货币单位。 他想拍一拍秦悬渊的肩膀,但想到之前见识过的剑气,又悻悻把手放下来。 “……我现在确信你对招亲没兴趣了。” 毕竟这招亲也是相亲,谁见有哪家修士相亲是只穿一件五十文的衣服就这么随便过来的。 这要是能被薄小少主看上才有鬼了! ……唉,直男剑修。 黄项没眼看地摇了摇头。 对此,秦悬渊倒是一脸坦然,他对身外之物并不在意,上一世风餐露宿的日子也没少经历,衣物是否精致于他而言不是首要的,耐穿不怕脏才是他会选择这件衣服的原因。 再说了…… 秦悬渊敛下眉眼,他看着手里的玉佩,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穿得再好看又用什么? -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抵达广场的修士也越来越多。 能通过阵法的人虽是少数,但整个中央大陆加在一块这人数也并不少了。 浩浩荡荡站在一起时,场面简直蔚为壮观。 第79章 “这薄云烨……他这费尽心思的,莫不是打算想给他家孩子选妃不成?” 有前来围观的宾客看见这幅场面,顿时咂了咂舌。 “选妃?恐怕连那些皇帝都没有这样的排面,能让那么多的天之骄子都聚在这里。”旁人闻言摇摇头。 饶是他们都知道薄云烨这一次的手笔巨大,然而当亲眼看见的时候,众人还是免不了被震撼了一番。 看看这规模,说是仙门大比也不为过了,几乎各宗各派年轻一代的天骄精英都在这里。 谁能想到这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也甘愿放下身段,主动跑来别人挑选? 只能说,这次的寿宴让众人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薄云烨的剑尊之名和薄倦意十九岁丹王的含金量是有多重。 雄浑深厚的钟声被敲响的那一刻,预示着为期七天的比试也正式开始了。 九个擂台马上就陆陆续续有人站了上去。 秦悬渊他们所在的贪狼位上,率先登台的是一个青衣修士,见到底下的众人看过来他还颇为温和有礼地拱了拱手。 “在下温家温子寻,请诸位指教。” “……” 台下,黄项皱了皱眉:“这温子寻我听说过,温家擅长用扇,这温公子使得一手好扇法,别看他人温温和和的,可要是被他的灵气打到,那春风化雨的绵劲能把骨头都给化酥了。”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台上的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果不其然,那上前挑战温子寻的人失败了,被抬下来的时候他的手脚都是软塌塌地垂落下来,想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人估计得要躺在床上养伤渡过了。 与之相比,那暂时赢得了头筹的温子寻轻摇着纸扇,一场架打完连发丝也没有凌乱,站在台上的模样依旧轻描淡写的。 很明显经过了一番比斗,他此时的状态还游刃有余。 “这可难对付了。”见状,黄项的神色逐渐严肃了起来。 要知道这才是第一天,很多大宗门的天骄都还没有下场,结果这上去的第一个就是如此棘手难缠的对象。 黄项的话没能影响到秦悬渊。 他仔细观察着温子寻的一招一式,目光平淡且冷静。 接下来一天的时间里,秦悬渊并没有着急地上台,他游走在九个擂台之间,看完了一场场的比试。 与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第一天擂台上的情况并不激烈,除了一些散修和小宗门的人以外,那些大宗弟子没有一个是上去的。 大家都在观望,等待。 看似平静和谐的气氛下,是各方思量的暗潮涌动。 后面的第二天,第三天,秦悬渊都还是在台下观察。 黄项跟在他身边,也接连看了三天,不过他在武学造诣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看了三天也只看出擂台上的这些人这个也厉害,那个也厉害。 他挠了挠头,看着旁边秦悬渊神色专注的样子,不由地开口问道:“你还不打算上台吗?往后开始那些大宗门的弟子也要下场了。” 而他们下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先扫除场内的散修。 这种做法已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潜守则了,各宗各派之间彼此抱团的现象异常严重,散修在他们的压制下几乎没有出头之路。 秦悬渊不是宗门的人,上去之后肯定会被针对。 “不急。” 秦悬渊的心态很稳。 黄项以为他还在等待时机,殊不知秦悬渊是在观察着这些修士比斗用的各种招式。 他上辈子就没怎么和其他的修士打过交道,更谈不上有过交手,尤其是这些宗门弟子,他们修炼的功法对秦悬渊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东西。 面对这些未曾接触过的事物,秦悬渊在台下不断观摩、学习,脑海中进行着各种细致地拆分。 到了第四天,果然如黄项所说的那样,有大宗门的弟子下场了。 他们一出手就将擂台上的散修给打落了下去。 温子寻也不幸落败,取代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秦远。 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柄龙形的长剑,剑柄处覆盖着层层的鳞片,恍若有真龙在剑身上游动一般,甫一挥动,那龙吟声直接响彻天地。 温子寻也是被这龙吟声给震慑住了心神,秦远抓到机会,将他一剑扫落到台下。 如此大的动静,如此震撼的龙吟声,发生在贪狼这边的情况瞬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好生厉害的剑!此人是谁?” “看他衣服上的标识,应是那万罡剑宗的弟子,好像叫什么……秦远。” “秦远?莫非他就是最近左长老新收的那个徒儿?据说好像还是从下界来的。” 宗门之间消息流通迅速,不一会儿关于秦远的事情就传到了各个弟子的耳中,甚至还包括他在金银盛宴中的表现。 一时间,众人看向秦远的目光也都充满了警惕。 而听着大家的议论声,秦远的心中愈发飘然,不枉费他特意花了不少积分从系统手里换来了这柄宝剑。 虽然只是个复制品,但其威势已经足以让他在这次的寿宴上大放光彩了。 “还有人要上来吗?” 秦远高傲地扬了扬下巴,有了这柄剑还有系统的帮助,他根本就没把现场的这些人给放在眼里。 他们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个经验。 “这厮也太嚣张了一点!” 黄项认出了秦远,他愤怒地攥了攥拳。 而正等他想拽着秦悬渊去找太衍神宗的人揭穿这个秦远的时候,他只感觉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 随即黄项便看见刚刚还在他身边的秦悬渊已经到了擂台上了。 秦悬渊上来时,秦远打量了他一眼,见对方穿得一副穷酸劲儿,腰上的灵剑还是最下等的下品灵剑之后,他的眼里顿时划过了一抹轻视的神色。 显然,秦远把秦悬渊当成了是那种恰好走运才来到这里的散修。 他勾唇一笑,自以为谦让地说道:“看你是个散修,我也不欺负你,就让你先出手吧。” 秦悬渊没有说话。 他拔剑,劈刺,下踢,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秦远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秦悬渊的剑气抽打在脸上,下一刻连人带剑都被踢下了擂台。 比试开始得突然,结束的也很快。 猝不及防的,众人就看见秦远被丢了下来,而一个黑衣剑修则负剑冷冷地站在擂台上。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秦远落败的速度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擂台上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秦远之前那自信满满的话此时也变成了笑话。 现场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秦远从没有感觉自己有这么丢人过,他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涨得紫红紫红的。 “刚才的不算!我们再比一次!” 第68章 擂台比试(下) “我们再比一次!” 情急之下,秦远想都没想就直接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只是他忘记了,他现在处在的地方是太衍神宗,不是他可以随意蛮横耍赖的地方。 更何况修士之间的比试本就是愿赌服输,秦远这样不认账的做法给人的感官无疑是有些输不起。 原本秦远作为大宗弟子被一个散修击败就已经是极为丢人的事情了,偏偏他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真真是把万罡剑宗的脸都给丢尽了。 其他人是什么反应暂时还不得知,可受惯了这些宗门弟子打压的散修却恨不得跳起来鼓掌叫好,临了还要借秦远嘲讽一把。 “这就是大宗门的风度吗?连我们这些散修都知道愿赌服输这四个字。” 一句话,让在场的宗门弟子看秦远的目光都带上了怒意。 这人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连带他们的名声也跟着被害。 而散修则哪管那么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以嘲讽这些宗门弟子的机会,他们可不得好好地指桑骂槐一顿。 薛瑶盈躲在人群里面也觉得难堪极了,可她也不能放任秦远不管,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劝道:“秦大哥,我们先走吧。” 秦远其实在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也后悔了,但这样灰溜溜地走了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只好强撑着扬起脖子和秦悬渊对持。 台上的黑衣剑修神色冷淡,在秦远看过来时,他嗓音冰冷地开口:“我从不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 这是一句比被丢下擂台还要让秦远破防的话,比直接拒绝更狠、更不留情面。 翻译过来的意思不就是秦远的水平太拉了,人家甚至都不屑于和他打。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秦远被这么一刀刺得那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他还想要继续和秦悬渊呛声,然而却有人将他拦了下来。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随着一声冷喝,远处走来一群人,他们身穿白衣,衣摆处还绣有火红色的暗纹。 第80章 白衣、火焰。 正是那万罡剑宗的标识。 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他们这一代的首席弟子——郑彦明,刚刚也是他出声制止了秦远。 “大师兄。”看见郑彦明的那一刻,秦远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如果说他在万罡剑宗的生活千好万好,唯独哪里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他的头顶还压着一个郑彦明。 自打他入万罡剑宗开始,就一直不停地听见这个名字,而对方也完完全全就是秦远看小说的时候最讨厌的那种高富帅类型。 宗主之子,整个万罡剑宗的大师兄,仿佛无数的光环都笼罩在郑彦明一个人身上,秦远能拿得出手的那些东西,郑彦明只会比他还要牛逼。 有郑彦明压在他的头上,秦远在万罡剑宗的日子远不如他想的那样处处受人追捧。 不过真正令秦远愤怒的是,他发现柳莺儿和薛玉菀在私底下对这个大师兄也是称赞有加,这一下子就触碰到了秦远敏感的神经,从此他看郑彦明是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 然而郑彦明却没有把这个秦远这个新弟子给放在眼里,对方那些复杂、愤怒、嫉妒的目光统统都被他给无视了。 他径直来到擂台的面前,一个纵身,脚下赫然出现了一道火麒麟的虚影。 那麒麟的身形异常庞大,长得凶面獠牙的,只见它四肢猛地发力,起落间便跳到了擂台上。 四蹄落地的那一刻,这处坚如磐石的擂台好似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而亲眼看着这一幕的众人则是惊呼道:“麒麟真身!郑彦明这是又突破了?!” 万罡剑宗所习的剑法乃是火属,练到一定的境界之后可以幻化出麒麟真身,这不算是什么秘密,郑彦明在这里将它展示出来也是出于炫技的考量。 毕竟万罡剑宗的面子刚刚都让秦远给败坏了,他现在必须得洗刷掉这些坏印象。 适当的显露出天赋便是为了压制秦悬渊的风头。 想到这里,郑彦明的视线落在秦悬渊,这个换作之前他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散修身上。 “刚刚是我宗内的弟子不懂事,不妨这下一局就由我来和你交手。” 这其实并不公平。 秦悬渊和郑彦明,一个是借借无名的散修,一个却是大宗门精心培养的首席弟子。 跟秦远不同,郑彦明是真真实实有本事的。 他成名很早,甚至比游殊白还要早,在游殊白没有出现之前,他才是仙门这一代剑道的翘楚,是被万罡剑宗寄予厚望的天才,而由他邀请秦悬渊和他比试,明显就是有欺负散修的嫌疑。 郑彦明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要是不把这个散修给淘汰掉,对方站在的台上的每一刻都是在提醒别人秦远干的那些蠢事。 为了宗门的名声,他必须得站出来。 这种种的打算秦悬渊知道却并不在意,面对郑彦明的挑战,他微微颔首,语气淡淡道:“出剑吧。” ——他应了!他真敢应了! 底下的众人屏着呼吸,当听见秦悬渊的话霎时睁大了双眼,他们没想到秦悬渊还真有勇气去和郑彦明交手。 郑彦明的眉心也微不可闻地拧了起来,虽然这事是他这边先对不住这个散修,可对方的态度…… 啧,还真是令人不爽啊…… …… 在距离擂台不远处的角楼上,薄倦意和谷麟正坐在这里,透过大开的门窗,底下擂台上的情形几乎是一览无遗。 由于阵法的缘故,外面的人看不见这座角楼,但在角楼上,他们却能清楚地看见外界。 “师弟你看那边穿紫色衣服的,那是辰星楼的东方术,我曾与他接触过,此人性情不错,美姿仪,家中的人口关系也简单……”谷麟指着下面擂台上的人为薄倦意介绍道。 他就像是那相亲的媒婆一样,连对方家中有几口人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事关师弟的终身大事,谷麟压根就不敢怠慢,许多资料都是他让人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和他比起来,薄倦意这个正主对自己的婚事反倒不怎么上心。 他拿着粟米逗弄着桌上的鸟儿,白皙柔软的指尖抚摸着灰雀的绒毛。 听到谷麟说的话,少年抬起头,带着泪痣的凤眸漫不经心地往下一瞥。 视线轻轻地落在了那道穿着紫衣的身影上。 ……的确是个俊俏的郎君。 只可惜,薄倦意并没有什么感觉,这样的仙君,他没见过一千也有上百了,东方术不过是其中之一。 没什么特别的。 而在下方的擂台上,东方术似乎若有所觉,他精准地找到了角楼所在的位置,恰好看见了那坐在窗边的少年。 有那么一瞬间,东方术还以为他是身处在梦里。 朱红色的角楼上,融融的日光洒在走道的长廊中,也洒在了少年的身上。 薄倦意斜斜地倚坐在栏杆的边缘,他垂着眸,阳光浸染着他的眉睫,照出了那双清冷淡漠的眉眼,似是为那纤长的鸦羽复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不知何时吹来了一阵风,天青色的纱幔微微晃动,银白的发丝也随着微风的吹拂,露出了半张精致如雪的侧脸。 “……” 东方术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而他的心跳也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起来。 纵使手上应对的动作还算平稳,但他却知道。 ——他的心,乱了。 …… 薄倦意也注意到了东方术看过来视线,他挑了挑眉,看向对方的目光倒是多了几分赞许。 能窥破阵法发现这里,这东方术确实有些本事。 不过这赞赏也只维持了一瞬。 薄倦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谷麟下一句说的话给吸引了过去。 “咦?那边的不是郑彦明吗?他怎么在……和一个散修交手?” 薄倦意循着谷麟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在接触到秦悬渊的身影上时骤然停顿了下来。 是他? 他怎么来这里了? 薄倦意蹙了蹙眉,他看着下方,发现秦悬渊是在和一个宗门弟子比试剑法。 - 擂台上,郑彦明丝毫不知道他们这次心心念念闯阵法打擂台也想要摘得的美人正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他和秦悬渊分别站在擂台的两端。 郑彦明不像秦远那样,会自大到说让对方先出手什么之类的话。 他直接就动手了。 火红色的剑光如燃烧的火焰,一剑挥出,炙热汹涌的气浪霎时化为一片连绵的火海。 很显然,郑彦明是在第一招就把秦悬渊给打下擂台。 黑衣剑修没有动,他站在原地,不知是被郑彦明这一招给吓傻了还是什么。 等到灼灼的火光要扑到他的面前时,黑衣剑修才缓缓抽出剑身。 那只是一柄下品灵剑。 在汹涌的火浪之下,这柄剑显得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没有人会觉得这柄剑可以挡得住火浪的攻势,正如大多数人都不看好秦悬渊能赢。 在他们眼中,秦悬渊就算打败了秦远,那也是秦远自己本事不济。 郑彦明可跟秦远不一样,他是万罡剑宗的首席弟子,从小在宗门长大,学习的也是最正统的剑法,即便有游殊白的光辉在前,郑彦明的实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而秦悬渊只是一个散修,怎么可能打得过有如此天赋底蕴的郑彦明? 这场比试,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只有黄项在心里为秦悬渊加着油。 角落上,薄倦意看着火光将秦悬渊的身影吞没,他不禁站了起来,双手搭着栏杆,一颗心也忍不住随之紧张地悬了起来。 第69章 孔雀开屏 擂台下的众人都在关注着台上的情况。 滚滚的热浪带着惊人的温度,火势滔天,近乎将整个擂台都笼罩住了,哪怕是有结界在,四周观战的修士仍然被这股炙热的高温逼的不得不往后退开了一些。 由此也可观之,郑彦明作为早年成名的剑道天才,实力的确不俗,他的剑意已经达到了一种极高的境界,不仅可以轻松外放化形,还能引动天地之力,与自然灵气共鸣。 火焰所过之处,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灼烧殆尽。 秦悬渊立于那明亮的火光中,他抬起手,长剑在他的手下流转。 与郑彦明这声势浩大的火海相比,秦悬渊的剑招反而显得很平淡,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视觉效果。 似乎只是扬起剑身对着火浪轻轻划下—— 澎湃的焰海瞬间像是被某种无形之物给劈成了两截,火浪的攻势为之一滞。 秦悬渊握着剑,他冲进火海,穿梭在茫茫的火焰之中,只见他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剑身横扫过火境,搅动出滚滚灼热的气浪。 这一刻,火焰包裹着长剑,寒光淬炼着火意。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这火是郑彦明的剑意。 第81章 他们看着秦悬渊在火海中矫若游龙般的身影,无情的火焰在他的剑下也变得温和听话,一挑一挥,星星点点的火焰从剑尖挥洒下来,往四周迸发飞舞,如万千的星雨垂落。 纷纷扬扬间,一场浩大的火花花礼映入了众人的眼眸。 不知为何,看着落下的火星,又看了看在台上信庭闲步的秦悬渊,黄项的脑海中竟然闪过了四个字。 ——孔雀开屏。 黄项虽然没怎么见过秦悬渊与别人之间的比斗,但依照他这些天和对方相处的印象来看,秦悬渊并不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人。 而他打架的风格也多是干净、利落的。 黄项倒不是说秦悬渊眼下的举止有什么问题,而是跟对方以前的做法比起来,这用剑尖挑动火花,还制造出漫天花雨的效果怎么看都怎么不太符合秦悬渊以往的个性。 就像是有点想要引起谁的注意……在刻意炫技似的…… 而正当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擂台上的时候,没有人看见,有一点微末的火星被风吹拂着,一路飘到角楼的附近。 薄倦意看见了这点火光。 下一刻,他将身体探出栏杆外,在谷麟慌张的惊呼中,他想要去接过那点漂浮在空中的火星。 然而他的指尖才触碰上那一点点的火光。 顿时,火星啪得一声,像爆竹一样炸开,几点零散的小火星往外四溅。 猝不及防的,薄倦意就这样看了一场缩小版的小礼花。 谷麟赶忙将他拉了回来,他皱着眉看着刚刚火星出现的地方,口吻有些严厉地说道:“这些剑修当真是……太不稳重了!” 尽搞这些有的没的!还把火星挥得到处都是…… 想到这里,谷麟又看向薄倦意,他满脸都是一副不赞同的模样,“还有师弟你也是,下次不要随便乱碰这些剑修的剑意,万一伤着你了怎么办?” 师弟是丹修,一双手是最重要的部位,哪怕是伤着一点都不行。 薄倦意眨了眨眼,却道:“师兄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虽然类似的效果一个术法也可以做的出来,但能将它运用到剑意里面,估计很少有剑修会这样做。 须对自己驾驭剑意的水平很有自信心才行。 而薄倦意也一眼就认出了,那附着在火星上的气息是属于秦悬渊的。 两股剑意对抗,当然是更强势的一方将弱者绞杀。 郑彦明的剑意虽强,但他有一个如今所有宗门子弟都有的通病。 那就是只注重剑法的正统。 说白了,就是这群宗门子弟见的血还不够。 他们平日修炼对战都是在宗门里面,彼此间的打架也多半是点到为止,哪怕出去历练也是和一些妖兽在搏斗。 这样培养出来的剑修空有华丽的剑招,却没有剑修真正该有的锋芒和杀气。 秦悬渊和他们则不同,他自打一开始就是野路子出身,在第一次拿起剑,还不知道什么是剑法剑招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杀人了。 他杀血俑,杀邪修,杀到整个戮杀城只剩下他一个人。 满身的亡魂煞气成就了他的杀戮之道。 这样凝聚出来的剑意自然强势无比,远不是郑彦明这些被宗门护持的弟子可以比的。 在秦悬渊冲进火海的那一刻,郑彦明的剑意就已经被绞杀得干干净净了。 他这一番费心费力的剑意化形,反倒是让秦悬渊借机赚足了风头。 郑彦明的脸色沉了沉,他知道自己是犯错了。 他错在因为秦悬渊只是个散修他就下意识地将对方给看轻了,没想到区区一个散修竟然会有如此可怕的剑意。 此人……绝不止他表面展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不过郑彦明到底不是秦远,他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在火海消失之后主动迎身上前。 他手里的剑名为炽麟,是一柄半仙品灵剑,被郑彦明的灵气催动后,整个剑身都散发着耀眼的红光,远远看上去,好似有岩浆在其中流动一般。 不出意外的话,秦悬渊的下品灵剑根本就抵挡不住郑彦明手里的炽麟。 但凡事总有例外。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悬渊提着长剑,手腕翻转,不躲不避地用他那柄下品灵剑格挡住炽麟。 剑锋相撞,摩擦间有火花迸溅。 众人惊讶地揉了揉眼,发现秦悬渊竟然是挡住了! 那柄下品灵剑,硬生生扛住了炽麟的剑锋。 “这散修有点东西。” 角落上,谷麟也看出了端倪。 并非是炽麟出了什么问题,那柄下品灵剑也确实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剑。 之所以能挡得住半仙品灵剑的攻势,全都因为秦悬渊将剑意附着在剑身上。 他所悟的是杀戮之道。 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杀气更锋利的东西吗?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 秦悬渊杀的血俑和邪修何止千千万,他们的煞气凝聚在剑意上,即便是炽麟这等至罡至阳的宝剑也无可奈何。 郑彦明见状,马上转变了策略。 他再度催动起火浪,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些火焰由他亲自操控,化为密密麻麻的剑阵,一刻也没有停留,直接从空中向秦悬渊砸了过去。 “火雨剑阵?郑彦明这是把压箱底的绝招都使出来了啊。” 谷麟惊叹道。 万罡剑宗的宗主郑淮阳最出名的招式之一便是这火雨剑阵。 郑彦明虽然只学了个六七成,但能使用出来已经证明他的天赋比在场许多人都要强上不少了。 这一瞬间爆发的火光,将大半个天幕都染红了。 这样大的动静,全场的注意力此刻都落在了擂台上。 秦远直接就看傻了。 眼前的一幕简直像是电影特效才能做出来的画面,这是秦远第一次正面的、直观地感受到修真体系下仙人一拂手,天地为之变色的震撼。 另一边,在角楼上,薄倦意没有注意到,他搭在栏杆边上的指尖已经泛白。 他的心神全落在了下方,落在了秦悬渊的身上,那双漂亮的凤眸一眨不眨。 而感受着玉佩微微发烫的秦悬渊,他的眸色一凛,无数的灵气被他灌入进剑身,他不再压抑体内的龙血,沸腾灼热的战意让他的双眸呈现出深邃的血红色。 在模糊的赤焰下,没有人看见,秦悬渊的眼睛变成了某种兽类般的竖瞳。 一声铮鸣——! 黑衣剑修面对像流星坠落一般的剑雨,他抽动灵气,一剑凌空而斩! 凌冽的剑光爆开,裹挟着无可阻拦的剑意,仿佛要将天幕都给划破了似的。 众人只听见周遭的声音安静了一刻,随即,剧烈的响声从上空中传来。 剑气与火焰碰撞的白光模糊了视线。 等到他们终于能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时,现场顿时陷入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 擂台上站着的是那黑衣剑修,而郑彦明则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所以……郑彦明是被一个散修给打败了?! 倘若在今天之前,有人要是说出这句话都得被人笑死,郑彦明堂堂一个二品宗门的首席弟子,怎么可能会输给连把好点的灵剑都买不起的散修。 然而他们现在却亲眼看见了。 久负盛名的郑彦明输了,还输得那么惨烈。 在底下观战的万罡剑宗弟子连忙冲上了擂台,他们走到郑彦明的身边,发现郑彦明只是被剑气砸晕过去,经脉和身体并无太大的损伤之后,他们才蓦然松了一口气。 可在泄气之余,他们的内心同时也是复杂的。 因为就在刚刚,他们心中宛如神明般的大师兄输给了一个散修,这对郑彦明、对整个万罡剑宗而言都是一件极为耻辱的事情。 明明是为了洗刷秦远败坏的名声,现在却让万罡剑宗的脸面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全丢了。 郑彦明醒来会是什么心情还有犹未可知,但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秦悬渊的身上。 以散修之身击败宗门天骄,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爽文剧本,偏偏他却做到了。 黑衣剑修站在擂台上,他坦然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眉眼沉静,哪怕是赢了郑彦明也看不出他的脸上有任何激动的兴奋之情。 他就像是一柄缄默无声的剑,光华内敛,冷然而平静。 黄项可以预料得到,在今天之后,会有多少大宗门向秦悬渊主动递送橄榄枝。 换句话而言就是秦悬渊一战成名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谷麟感慨道,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一个散修也能把郑彦明给打败了? 他心里有些唏嘘,然而当他转过头看见薄倦意的目光依旧在看向秦悬渊时,谷麟的脑海中瞬间响起了某种警报声。 他连忙开口:“咳咳!此子的剑法虽是不错,但火候仍然还差了点,师弟啊,咱们看人不能只能看表面,得结合一下实际。” 第82章 “这散修你别看着还行,但你仔细再看,他用的是下品灵剑,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人穷啊!男人没钱可不行,还有你再看他这一身穿得黑漆漆的,一看就是那种没有品味又无趣的剑修,这种人连情话都不会说,跟个臭石头一样最没意思了!” 谷麟苦口婆心的,他就差没直接说秦悬渊这种人不堪为配。 而秦悬渊在脸上做了伪装,谷麟也并没有认出来这人就是他当日去秦家退婚时遇见的那秦三少,不然他现在已经不是在劝薄倦意了,而是下令让人直接把秦悬渊给赶出去了。 薄倦意没有说话,他现在在想着一件事情。 在谷麟提到秦悬渊之前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看对方和郑彦明之间的比试也是因为秦悬渊是他认识的人。 仅此而已。 可当谷麟说出这一番之后,薄倦意却开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老祖特意举办这场寿宴就是为了给他挑选道侣。 那么横竖他都是要找,为什么不找一个他能掌控的人呢? 窥天镜里面看见的那些未来让薄倦意认识到道侣并不是天赋越好越行,太有个性的,太有自己主张的,就譬如那‘秦悬渊’,满世界撩妹,凡是看见个女人都要上前展示自己的雄性魅力。 要是再找个这样的道侣无疑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只是人心难测,薄倦意也不敢保证他在今天挑选到道侣未来不会变成‘秦悬渊’那样,这些所谓的宗门子弟、名门公子他最清楚不过,不少都在私底下豢养着貌美姬妾。 与其未来要费劲心思防止这些事情发生,倒不如在一开始就从源头上截断。 薄倦意想,他要找一个他能控制得住的道侣。 至于长得一般、性情无趣、不会哄人这些都没什么关系。 而穷就更不是问题了。 毫不夸张点说,放眼整个上界就没有比他更有钱的人了,别说一个散修,就算是再来几百上千个他都能养得起。 而且换位思考,对方如果是在有所求的情况下,他刚好也可以利用这些来掐住对方的命脉,让对方能乖乖听他的话。 思及至此,薄倦意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谷麟还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居然让师弟萌生了想要包养个小白脸的念头,他还在企图用各种角度来抨击秦悬渊。 而就在这时,天幕上蓦然传来了一道娇媚的女声。 “真是热闹的场景,我们没有来晚吧?” 第70章 两族联姻 那道柔柔的嗓音落下,一声高亢的鸟鸣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薄倦意抬起头。 只见上方平静的云层忽然剧烈地翻涌了起来,有一道庞大的身影似乎在云雾中穿行,影影绰绰,若隐若现,当它掠过广场上空的那一刻,明亮的光线被尽数遮蔽,偌大的天幕也骤然变得暗沉。 一股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底下的有些人,修为但凡稍差一些,譬如黄项和薛瑶盈这一类的,都在这股威势下被压得脸色隐隐发白。 这样的压迫感…… 薄倦意皱了皱眉,他只在薄云烨的身上感受到过。 谷麟的神色也顿时严肃了起来,他对薄倦意说道:“师弟你先待在这里。” 说罢,谷麟的身形一晃,转瞬间就来到了广场上。 他对着天幕一拱手:“敢问是哪位尊者拨冗前来?” 说话间,隐藏在广场暗处的守卫纷纷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些自太衍神宗创立之初便存在的傀儡守卫犹如一座座高大沉默的雕塑,单一个或许并不起眼,可当它们都聚集在一块时,肃杀的气势瞬间爆发开来,逐渐攀升,最后直指天穹。 显然,对于这群不速之客,太衍神宗的态度是先礼而后兵。 谷麟的问话是礼,傀儡守卫的出现是兵。 倘若来人是故意挑剑尊寿宴的大好日子故意上门来挑衅找茬之流,那么矗立在谷麟身后的傀儡守卫也不会再客气。 似乎是看出了谷麟的意图,那妖媚的女声轻轻笑了笑:“尊者倒称不上,不过是不请自来的客人罢了。” 话音刚落,天上的云雾缓缓散开,随着阳光穿透云层,将光亮带到地面,那隐于云中的庞然大物也终于显现出了它的身影。 在彻底看见它的那一刻,底下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鬼车?”薄倦意微微蹙了一下眉。 鬼车,又被称为是九头鸟,它的体型庞大,形象却尤为奇特,脖颈处生长有九个头颅,彼此环绕交缠在一起,犹如蛇颈般怪异。 而这样独特的形象,落在喜好高洁美丽事物的修士眼中自然跟那些不祥的妖邪之物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原因,鬼车也鲜少出现在中央大陆,薄倦意最近听说它的消息还是有人传闻鬼车已经归顺于万妖之都了。 如今一看,在它的脊背上还承载着一座像是玲珑宝塔一样的建筑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道道绸绫从宝塔中飞出,青伞转动,铃声响起,只见一片旖旎氤氲的粉雾中,有数码容色美艳魅惑的女子举着伞在轻纱间蹁跹游走。 她们赤裸着双足,白皙的腕间缠绕着金铃,每一次的旋转都带动着清脆的铃声。 待她们从空中袅袅落下,一抬撵轿也缓缓被她们托举着显于人前。 坐在上面的是一个玉肌花貌的女子,云鬓如雾,红唇似血,那张艳丽的面容恍若天生多情般,只是随意的一个抬眸,就足以勾魂摄魄,让人不禁为之心驰荡漾。 芳华绝艳这四个字放在她的身上几乎是恰到好处。 就在她的身边,撵轿的左右分别又站立着一男一女。 男子的五官和女子有些相似,但同样的眉眼,在他的身上却是清隽孤冷,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疏离,宛如云端上那不出世的谪仙。 与之相对的,是在撵轿右边的另一位女子,她稍微落后半步,以示对前两位的恭敬。 而她的容貌也并不逊色,娇妍秀美,俏丽天姿,虽是不及座上女子那美得令人难以忘怀,却自有其妖娆的韵味。 这两女一男,再加上他们身后那一些举着伞的美人,浩浩荡荡的一排看过去全都是俊男美女,几乎没有一个是长得丑的。 一眼望去,堪称是一场十足十的视觉盛宴。 然而谷麟却皱了皱眉:“妖族?” 这一声妖族,顿时在广场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群长相貌美的男男女女身上的气息都不似常人,再往那玲珑宝塔上瞧,那塔顶赫然坐落着一只天狐降世的雕塑。 天狐,就是妖族中的王族。 毫无疑问,这一群架势非凡的‘客人’便是那妖族中人了。 其他人都能想到的事情,作为被耿邢岳当下任宗主培养的谷麟当然也能想得到。 他对着座上的女子又单独行了一礼:“太衍神宗谷麟,见过妖王陛下。” ——妖王陛下。 众人的心中又是一骇。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小听着三族之战长大的,虽然距离战役已经过去了上万年了,妖族也已经不复昔日的荣光,但在上万年前,妖族繁荣昌盛,与龙凤交好,人魔两族都只能暂避锋芒。 而能够统御整个妖族的妖王在当时也是可以跟龙皇凤君相提并论的存在。 如今妖族看似没落,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怎么样,妖王的地位也仍然有着赫赫的尊荣,洛水天姬能以女子之身坐到妖王之位,这就一坐就近乎是几千年之久,她的能力手腕也绝对不差。 耿邢岳到她的面前一样得恭恭敬敬的,毕竟耿邢岳充其量也只是一宗之主,他顶多能代表太衍神宗,后者却能代表一整个妖族。 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谷麟也得折下腰作晚辈礼。 洛水天姬抬了抬手:“你起来吧,我今日前来并非是想找你太衍神宗的麻烦,只是我听闻剑尊想要在此番寿宴中为他家的小少主公开招亲?” “是有这事……”谷麟嘴上回应着,心里却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就在下一刻,他的预感瞬间就成真了。 跟随在洛水天姬旁边的女子闻言,高兴地抚了抚掌:“那就对了!我等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二位的意思是……?”谷麟的心猛地沉了沉。 女子似乎看不出他的为难一样,娇笑着开口道:“别紧张,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女子的语气顿了顿,直言不讳道:“我王有意效仿你们人族结那秦晋之好,我族的大殿下容姿出众,天赋过人,陛下在族中已经宣布他为下任妖王,不知此等条件,能否配得上薄家的小少主?” “这、这……” 谷麟万万没有想到女子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广场上留意着这边动静的人也傻了。 第83章 谁能想得到,妖王亲临,竟然也是为了薄倦意而来。 而且听那女子的意思,妖王甚至都不介意薄倦意是招亲,反而乐得把儿子给嫁过来,简直是离谱至极。 作为被‘嫁’的对象,洛清霁此刻却没有空去外界的纷纷扰扰,他寄身在洛清澜身上的分魂,正拼命压制着洛清澜身上发生的异动。 依旧是那片白茫茫的意识空间,与之前不同的是,识海受到主人情绪的影响,四周的空间也在剧烈地抖动。 阵法内,幼狐不断冲撞着结界。 它的双目赤红,看待洛清霁的目光完完全全是在看着有什么仇怨的死敌一样。 “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你不会和我来抢他!” “你骗我!洛清霁!你又一次骗了我!” 洛清澜的嗓音带着切齿的恨意。 和他比起来,洛清霁倒还勉强算得上是冷静,“此事我事先并不知晓,是母亲唤我回去之后才……” 洛水天姬那日只问了他是否有意中人,洛清霁回答没有。 结果让洛清霁没有想到的是,洛水天姬带他过来太衍神宗是为了联姻。 更阴差阳错的是,这个联姻的薄小少主不是旁人,恰恰是他之前看见的那个少年,也是弟弟心心念念的人。 这一刻,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荒唐。 母亲想要为他安排的婚事,对象却恰好是弟弟喜欢的人。 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这让洛清霁之前的保证也成了一场笑话。 他抿了抿唇,却还是努力安抚着洛清澜:“你且冷静!我会找机会和母亲说明真相!”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洛清澜的目光愤愤,“从小到大母亲都偏心于你!你也了解她的性格,她拍板决定做的事情绝无悔改,你就算说明真相又有什么用?!” 洛水天姬若是有心想要让洛清霁和薄倦意联姻,那么洛清霁的想法根本就不重要。 何况,洛清霁还是想亲自把这个机会拱手让于弟弟。 她同意,太衍神宗和薄云烨也不可能同意。 甚至于哪怕是洛清霁,谷麟也想直接给回绝了。 开什么玩笑,人妖殊途,他师弟怎么可能与一个妖结为道侣? 况且妖族的大殿下他也有所听闻,据说对方自幼被妖族的大长老教导,性情严谨沉稳,看重礼教。 说白了,就是老古板。 这种性格,师弟若和他成了道侣岂不是要天天受委屈? 不行,绝对不行! 谷麟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用的也还是那一个经典的话术。 ——人妖殊途。 就算三族之战过了那么久,人族和妖族之间也很少会有通婚的情况,除了种族间的差异,更多的是人族和妖族所追求的道不同。 道侣,道侣,这道都讲不到一块还谈什么当道侣? 洛水天姬是也知道这一点,但别的妖她不敢保证,可她那大儿子,却比这些修士还要更像一个仙门修士。 因此,面对谷麟的拒绝,她并不在意:“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儿肖他父,仙法正统他也是习得的,想必和你们那位薄小少主也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聊。” “母亲,其实我……”听到洛水天姬的话,洛清霁突兀地开口,他刚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下,现场又突生变故。 第71章 初具雏形的修罗场 太衍神宗在上衍郡设立的传送阵处。 驻留在此地的弟子又目送着一位宾客的身影消失在了阵法内,他揉了揉脸上笑得有些僵硬的腮帮子,和一旁的同门抱怨道:“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啊?我也想到擂台那边去看一看,你说……薄师弟会不会也来观看呀?” “应该会吧。”另一个弟子应道,见对方神色怏怏,他又忙安慰地开口:“没办法,谁让你我没能拦住那游殊白,还让这事闹到了薄师弟的面前,谷师兄只是罚我们在这里接待已经算是好的了。” 还有一些更倒霉的,伤还没好就被派出了宗去外地驻守,待不满两三年都还回不来,不亚于是被流放了。 那弟子一听也是,好歹他人还在宗内,能见到薄师弟的概率怎么说都要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瞬间平衡了许多,当看见又有一个人过来的时候,他的态度也积极了几分:“这位道友,请出示一下你的请函。” “……” 那人没有说话。 弟子正觉得有些奇怪,他抬起头,视线却蓦然撞入进了一片深沉晦暗的幽光之中。 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 ——沉郁、阴冷。 犹如一团化不开的灰雾,又似那暗潮汹涌之下的漩涡,仿佛一不留神就要把人给拖拽下去。 仅是这初见的第一眼,弟子的心中便迅速攀升起了一股危险的感觉。 然而下一刻。 一只手啪得一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弟子霎时一惊,却见一旁的同门比他还要惊讶,对方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人家道友在你面前站半天了。” “不是,这人他……” 弟子刚想指出那人的异样,可等他再次看去,什么灰雾什么漩涡,统统都消失不见了,站在那里的男子就跟寻常的修士没什么两样。 他安静地垂着眸站在原地等待,气息平和,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的危险性。 唯一能称得上特殊的也就只有他肩膀上站着的那只鹫鹰,然而驯养鹰来作兽宠的修士比比皆是,男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莫非……那会儿是他眼花了? 弟子有些纳闷。 但他还记得刚刚同门说的话,连忙低下头一看,只见摆放在桌上的名册中,最新的一个名字赫然写着——殷长厌。 殷长厌? 这个名字太衍神宗的人都不会陌生。 他和鬼剑,这两个异军突起的散修最近可是在各大宗门之间好好地刷了一波关注度,能力压一众天骄,甚至能把游殊白给压了下去,不少人都在揣测这两人到底是谁,会不会是出身于哪个隐世世家。 而当传闻中的真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弟子忍不住悄悄地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 从颜值上看,这殷长厌无疑会是众多女修爱慕的类型。 面如冠玉,身姿昂藏。 他穿着一身朱红色的长袍,头顶银冠,腰间悬挂玉带,衣摆和袖口都用金线勾勒,一眼望去样式异常精美华贵。 甚至是有点招摇了。 仿佛男人是特意挑了这么一件出彩的衣服,精心打扮过后去赴一场他期许了很久的相会。 不,不对,应该是穿得马上跟要去结婚似的…… 弟子在心里嘀咕着,却还是带领殷长厌往阵法走去。 然而走着走着,他便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怎么另一个人忽然没动静了? 那个同门一直待在他的旁边,可自从说完刚刚那一句话以后,对方就没有再开过口了。 按理来说接待参加寿宴的客人对方的态度不应该这样冷漠。 ……这不对劲! 弟子敏锐地回过头,却见与他一道驻守的同门此时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无光。 “你是魔修?!” 见状,弟子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殷长厌压根就不是什么散修,他是伪装成散修的魔修!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迅速抽出剑,二话不说就往殷长厌的身上刺去。 剑锋袭来,殷长厌却径直迎上弟子的视线,他张了张嘴,薄唇轻启,冷冷地吐露出一个字。 “去。” 低哑、晦涩的嗓音似是常年没有说过话一般,带着某种沙哑的暗沉。 落在弟子的耳中,却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禁锢的力量,压制着他,使他下意识地按照殷长厌所说的那样整个身形连带着剑尖也骤然扭转了一个方向。 而弟子最后看见的,是红色的衣摆从他的身旁走过。 ——殷长厌的目标是那个传送阵! 他咬了咬牙,努力保持大脑的清醒,在传送阵的光芒亮起来的那一刻,弟子的手指也终于按在了腰间的令牌上。 “注意!有魔修闯入!” …… 接驳的传送阵出现了魔修的踪迹。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大半个太衍神宗,同时也传到了正在进行比试的广场上。 “你是说有魔修通过传送阵进了宗内?” 谷麟的眉心轻皱。 前来汇报的弟子点了点头,“在驻点的师兄说那魔修异常邪门,能……”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阵幽幽的笛声不知从何而起。 “呜——!” 远远传来的笛音凄厉怨诉得似是鬼哭哀恸的声音,听得人心里莫名有些发寒。 “ ……能惑人心智。”听着这样的笛音,汇报的弟子默默补全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第84章 不过谷麟这时也顾不上去回应他。 不仅是他,整个广场上的人此时的注意力都被远处忽然出现的黑雾给吸引了过去。 黑云在天边凝聚,底下浓郁的雾气迅速扩散开来。 “哒、哒、哒……” 一道道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快,那雾中的东西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是一具具惨白的骸骨架子,它们已经没了生前的模样,只剩下一副人形的骷髅在世间行走。 然而比起这些骷髅,众人的视线却几乎都落在了那道红色的身影上。 殷长厌一袭红衣,在这支诡异的队伍中是唯一的那一抹亮色。 身处其中,显得异常的醒目。 洛水天姬旁边的女子,也就是妖族的紫心夫人,她是妖王的心腹,代表着妖族在外的形象常年都待在中央大陆内,见识比寻常人更广泛,对魔域也有些了解。 见到这些骷髅,她微微眯起双眸,出声道:“我此前曾听闻魔域戮杀城的无煌血祖膝下有一养子,善音律,通言灵,能操控白骨,据说还能神明沟通,魔域众修都尊其为圣子。” “什么血祖圣子的,这些魔修取名倒是神神道道的。”洛水天姬冷笑一声。 妖族和魔修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这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毕竟有些妖也会堕魔。 洛水天姬作为妖王,看着族内的子民被蛊惑了心智跑去修魔了怎么还可能对这群魔修有什么好脸色。 此刻看到殷长厌的到来,她更是直接就冷下了脸。 谷麟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来了一个妖族也就罢了,好歹洛水天姬身为妖王,态度也算客气,可殷长厌一个魔修却跑到他们仙门的地盘上来,这跟直接上门贴脸挑衅有什么区别?! 是个修士就不能忍! 然而比谷麟的动作还要快的是一柄巨阙。 它如一颗流星飞速坠落,带着凛冽的杀意直直地冲向殷长厌所在之处。 天上蓦然传来一声鹤唳。 白发如雪,银眸素衣。 明亮的光线透过云层的间隙,照亮了那站在丹鹤脊背上的青年。 他身着雪白色的道袍,异于常人的白发落满了肩头。 在场的众人大多都对这为首的青年并不陌生。 “是游殊白,他身后的那些……是虚羽宫的弟子!”底下有眼尖的修士惊呼道。 而面对这直取他性命的巨阙,殷长厌却不紧不慢地抬起手,一支骨笛出现在他的指间,只见他的手指轻按住笛孔,以灵气灌音吹奏出两声短促的笛音。 近乎是肉眼可见的,巨阙坠落的速度变慢了。 “回。” 殷长厌轻启双唇。 巨阙顿时像是被莫名的力量操控住了一样,剑尖调转了个头,反而朝着游殊白这个主人袭去。 飞在半空中的丹鹤发出一声惊唳。 游殊白却纵身一跃,从鹤背上径直跳下。 他握住剑柄,硬生生将失控的巨阙按压下来。 当剑尖没入进地面那一刻,以游殊白为中心,地面如蛛网破裂,四周将近有十米左右的地方都沉了下去。 足以可见,游殊白是用了多么大的力气才能将巨阙压制下来。 他看向殷长厌,冷淡的银眸中是深切的厌恶。 “魔修,都该死!” 游殊白举起巨阙,剑锋直指殷长厌。 …… “看来那传言是真的啊。” 趁着无人在意他们这边的时候,黄项跑到了秦悬渊的身边,现场眼下又是妖又是魔的,他得躲在大腿的身后才能有点安全感。 “传言?” 秦悬渊眉锋一挑,语气中透着些许的疑惑。 黄项跟秦悬渊相处了几天,也算是知道该如何和这位沉默寡言的剑修相处了。 见秦悬渊或许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他忙开口为其解惑:“这都不是个秘密了,那游殊白在被虚羽宫的宫主带回去之前是个孤儿,不过也有人传闻他是因为遭遇了魔修屠村才变得成了孤儿的,只是以前大家都当这是个传言,可如今看来……” 这则传言多半应该是真的没跑了。 就是…… 黄项看了看四周的修士,又看了看一旁的妖族和站在广场中心对持的两人。 整个现场的情况怎一个乱字了得。 仙门修士、魔域中人、妖族来客,三者同时出现在一起的场面恐怕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见过。 谁能想到今日却偏偏全都凑到了一块?! “唉,刚来了一个妖族的大殿下,现在又来一个魔门圣子,加上这虚羽宫的游殊白,接下来的招亲怕是有些难咯。”黄项唏嘘道,说着,他又不知是想安抚秦悬渊还是什么,喃喃着补了一句:“还好你对小少主不感兴趣。” 不然就这修罗场,秦悬渊一无显赫的家世,二无出众的名气,拿什么来和这三位争? “……” 秦悬渊没有搭理黄项,他的目光落在殷长厌和游殊白的身上,眸色暗沉沉的,眼底有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冷意。 另一边。 谷麟看着眼前的情况简直是一个头比两个头还大。 妖族这边的事情他还没能处理完,结果转头又来了个殷长厌。 前者是为了两族联姻而来,那后者呢? 第72章 不记得了 殷长厌呢? 总不可能是迷路迷着走到了太衍神宗吧? 至于对方会不会也是前来参加招亲的,在场除了黄项之外其他人就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 一个魔修……会千里迢迢跑到与他们不对付的仙门地盘上,就为了给死对头的太衍神宗当上门赘婿? 开什么玩笑。 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随后是怀疑,最后是思考这会不会是什么魔修新研究出来的羞辱仙门的手段。 甚至连谷麟也更倾向于殷长厌是故意来捣乱的。 毕竟眼下是尊上的生辰,众所周知薄云烨极为厌恶魔修,邃霄剑下不知斩杀过多少的魔头,因此听闻太衍神宗要为剑尊举办寿宴,这些魔修前来恶意破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谷霖看向殷长厌的目光也愈发不善:“不知圣子阁下今日擅自闯入我宗有何要事?” 他的语气冰冷,俨然一副不欢迎魔修到来的态度。 而与他态度一致的是在场所有的修士。 不管之前大家都有着什么矛盾,但在魔修的面前,这些仙门修士还是能暂时放下恩怨,保持高度的团结选择一致对外。 作为在场唯一的魔修,殷长厌瞬间就成了全场的公敌。 然而面对在场修士警惕排斥的视线,面对谷麟的质问,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 殷长厌的目光遥遥地落在了那不远处的角楼上。 一个隐蔽隔绝的阵法,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迦楼罗的眼睛,从踏入这个广场开始,迦楼罗便一直处于一个激动亢奋的状态。 “我感应到了!小美人就在那里!” 它用翅膀拍打着殷长厌的肩膀,又是欣喜又是催促道:“长厌,我们快去找他!” 迦楼罗如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到那让它念念不忘的小美人了。 一定程度上,它的急迫也是殷长厌情绪的体现。 眺望着角楼的那一刻,殷长厌的心绪也不再平静。 他知道,他也在渴望、迫切地想要见到薄倦意。 只是身份的重重禁锢,让殷长厌早已经习惯了把所有的情感都压抑在心底,迦楼罗则不同,它天生无拘无束,一腔感情也比殷长厌更为炙热外露。 就好比现在,迦楼罗可以毫无顾忌地开口:“长厌,我们不如把小美人抢过来吧?戮杀城不好,黑漆漆的,我们可以带他去绝仙岛看蝴蝶,等到我能修炼成人了,我要把我掉下来的第一根羽毛送给他!” 殷长厌没有开口,他听着迦楼罗的话,忍不住用手轻轻触碰着那颗琉璃珠。 ……礼物吗? 他似乎也有。 十四年前的上元花灯节,一个幼崽送给了他一颗琉璃珠。 那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他除了这幅无法抛舍的身躯之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现在可能已经并不记得他了,但殷长厌却还仍然忘不掉那时的记忆。 思及至此,殷长厌压下眼底的眸色,他手中的骨笛翻转。 ——迦楼罗,我们去见他。 他在心里如是说道。 随即,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殷长厌催动起骨笛,跟随在他身边的白骨蓦然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样迅速朝众人扑了过来。 好在谷麟一直对眼前的这个魔修时刻戒备着。 当殷长厌刚有所动作,谷麟身后的傀儡守卫也跟着动了起来。 第85章 只不过殷长厌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要跟谷麟他们缠斗,他只是想让白骨帮他拖延时间。 而他真正的目标是在不远处的角楼。 迦楼罗兴奋地仰天长啸了一声,它的身形猛地变大,载着殷长厌就直冲冲地往角楼赶去。 谷麟见状,暗道不好。 “师弟还在那里!” 游殊白闻言,银眸瞬间一红,他用巨阙劈开身边的白骨,追着迦楼罗的身影想把殷长厌给拦下来。 他的脑海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这个魔修伤害到月伴儿! 感受到身后的杀意,殷长厌冷冷地回过头看了游殊白一眼,他将骨笛抵在唇边轻轻吹奏。 凄冷肃杀的笛音声调高亢,似是惑人心智一般,当音浪席卷全场的那一刻,修为越是高深的修士,受到笛音的影响反而越大。 他们仿佛不受控制地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怖。 犹如幽冥之下的阴气灌体,使他们的身体无法动弹。 游殊白是仙魔之体,也是离殷长厌最近的人,因此他反应远远要比其他人更加严重。 笛音传来的那一刻,他的视线骤然模糊,被仙骨压抑的魔气也从身上溢出。 倘若他们此刻不是在远离人群的高空之上,光看游殊白眼下的情况,恐怕众人一时间还真分不清他和殷长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魔修。 殷长厌却并不在乎游殊白身上的情况,他见对方已然陷入进了笛音的迷幻效果之中便不再理会,催促着迦楼罗继续前进。 地面上,洛水天姬很快就恢复了意识,她手一挥,身旁的妖族顿时也一个个清醒了过来。 “诡音之术,有点意思。”洛水天姬也没有想到这笛音竟然连她也会受到影响,她挑了挑眉,转头对洛清霁吩咐道:“我儿,你也去帮一把,可别让这魔修伤到那小少主了。” “是,母亲。”洛清霁毫不犹疑地就应下了。 于情于理,哪怕是出于保护弟弟心上人的角度,他也没有理由拒绝洛水天姬的这个要求。 何况…… 洛清霁敛下双眸。 ……他心里也不希望那少年会受伤。 另一边,秦悬渊或许是在场唯一一个不会受到笛音影响的人。 比起血池中日日夜夜的哀嚎,这点笛音所能造成的恐惧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在看见殷长厌的目标是角楼的时候,秦悬渊想到了刚刚玉佩发烫的温度,又见游殊白和洛清霁也跟了上去,他抿了抿唇,当机立断也朝着角楼赶去。 黄项还没从笛音的影响中走出来,他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就看见秦悬渊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诶?人呢?跑哪去了?”他纳闷地嘀咕了一声,却只当自己又是出幻觉了。 …… 随着距离目的地越近,殷长厌的心跳也在逐渐加快。 他挑开长廊上的纱帘,下一刻,一道凌冽的剑光顷刻间便朝他袭了过来。 殷长厌没有动,他也没有躲,仍由那锋利的剑尖就这样抵住了他的喉结。 只差一点。 ——他就会死在这柄剑下。 眼睫轻轻颤动,殷长厌低下头。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那抵住他的剑身如濯濯的秋水,在阳光下流转着莹润雪白的寒光。 而顺着剑往上看去。 是一张清冷绝艳的脸庞。 天青色的纱帘仿佛一碧如洗的晴空,也似雪后天晴的那一点新霁,而在它们之间,穿着红衣的少年手握着长剑,他生得精致姝丽,一双狭长的凤眸矜傲凛然,是极清艳的容色。 偏生,这样清冷的美人却在眼尾下长着一颗红色的泪痣。 ——艳丽,明媚。 一瞬间,那冷淡的面容也像是被涂抹上了色彩,朱砂落在了脂玉上。 待少年看过来的那一刻,仅仅是一个抬眼,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就已经透着某种旖旎生艳的风情,艳色之盛,令人几乎移不开眼。 殷长厌的呼吸也不禁在这一瞬间停滞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年眼尾的泪痣上。 戮杀城内,他珍藏了无数有关于薄倦意的画。 他也曾亲自执笔,按照记忆中的模样去刻画出那幼崽长大后的模样。 可无论是画师,还是他,画出来的样子都不及少年此刻的半分容光。 他长大了,从记忆中那稚嫩雪白的一团,变成了如今高挑漂亮的样子。 殷长厌说不出来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十四年期待的再次相见,似乎也在这少年长大后的第一眼就变成了更为热烈的怦然。 殷长厌张了张嘴,无声地说出了那句他等了十四年才说出口的话:“我找到你了。” 薄倦意并不知道殷长厌此刻的心绪激荡,他没有认出对方,更不懂殷长厌话里的意思。 对他而言殷长厌就是一个魔修。 一个闯入进宗内、很可能要破坏老祖寿宴的魔修。 于是,薄倦意握着明月湖,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嗓音很冷,眼底也犹带着对陌生人的防备和寒意。 纵使知道薄倦意可能已经将他忘记了,但亲眼看着少年如此戒备陌生的目光时,殷长厌的心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刺痛。 他顾不得抵在喉间的剑尖,微微上前了一步。 剑锋刺入肌肤,艳红的血珠滚落了下来。 而殷长厌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拿出一直佩戴在手上的佛珠,将最上面的那颗琉璃珠递到薄倦意的面前。 只可惜,少年的视线淡淡地扫了那颗琉璃珠一眼,眼底却依旧没什么情绪。 他看待殷长厌的目光依然是那么的冷,那么的陌生。 就好像他从没有见过殷长厌一样。 殷长厌的一颗心瞬间…… 沉沉地坠落下去。 他想过很多种他们相见后的场面,也缺省过薄倦意可能会不认得他的情况。 但殷长厌唯独没有想过,薄倦意竟然连这颗琉璃珠也不记得了。 而比他还不能接受这一点的是迦楼罗。 迦楼罗迅速飞到薄倦意的身边,它拍着翅膀,异常委屈地开口:“小美人,你忘记我们了吗?就在以前!你救过我的,还救过长厌!” 第73章 修罗场(上) “只是那时候我还很小,没有现在看起来那么威武,但我羽毛的颜色是一样的!” 迦楼罗激动地抖了抖翅膀,又向薄倦意展示着它毛乎乎的胸脯,甚至它还把身后的一片尾羽给拽了下来衔在口中想要让薄倦意看清楚。 它做的这些,就只是为了能够试图唤醒薄倦意对他们的记忆,哪怕是一丁点也好。 然而不论是殷长厌还是迦楼罗,薄倦意的脑海中都并没有一丝的印象,他不记得自己有救过对方。 面对着鹫鹰那紧张又期待的眼神,薄倦意想了想,还是有些歉意地开口:“抱歉,我不认得你,更不认得……” 说着,薄倦意往殷长厌的方向看了看,缓缓说道:“……这一位。” 或许是因为迦楼罗此时的神情跟神霄降阙的鸟儿太过相似,或许也是因为他没有在迦楼罗的身上感受到对方的恶意。 总之薄倦意对迦楼罗的语气倒是比对殷长厌的时候要更温和一些。 但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一人一鸟都沉默了。 ……怎么就不认得了呢? 明明少年小时候还夸过它的羽毛好看来着…… 迦楼罗有些失落,它也不飞了,翅膀也不举了,嘴里的尾羽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换做以前,自己的羽毛掉了迦楼罗肯定要大喊大叫,它最在乎的就是这一身漂亮的羽毛,就连换羽期掉下来的羽毛它都会好好的收着,还不许旁人乱碰。 戮杀城内的侍从都知道迦楼罗大人在换羽期的时候脾气最为暴躁,必须要格外小心侍奉。 可如今……自己最爱惜的羽毛掉了下来,迦楼罗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它呆呆地望着薄倦意。 似乎不愿意相信少年居然会不记得他们。 殷长厌没有说话,他甚至仿佛感受不到颈间的痛意一样,只是用一种暗沉、复杂的眼神看着薄倦意。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眼底。 那双清澈的凤眸一如初见时的那样明亮动人,然而幼崽时期的薄倦意还稚气未脱,同样的凤眸,放在五岁的崽崽身上是幼圆可爱,而放到眉眼已经长开的少年身上,却已然又是另一种的情态了。 玉染薄红,疏冷清绝。 在薄倦意的眼中,殷长厌看见的只有少年对自己的冷意。 也是到了这一刻,殷长厌才不得不承认—— 那就是少年的的确确是不记得他们了。 他忘掉了他们之间的相遇,也忘掉了他这个人。 殷长厌就这么深深地凝视着薄倦意,直到少年蹙着眉神色越来越冷的时候他才低垂下双眸,纤长的睫羽掩盖住眼底深沉的暗色。 第86章 “不记得了吗?不记得也好……” 反正那也并不是一段太过美好的相遇。 他那时太狼狈了,浑身血污,一身褴褛,估计给少年留下的印象也很不堪。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记得,而这样……他们还可以有重新认识的机会。 殷长厌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放得很轻,几乎低到了微不可闻的地步,像一声幽幽的叹息落地。 薄倦意没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他见殷长厌只是站在那里不动,稍微思忖片刻便决定先将对方捆缚起来,等到待会交由长老他们再决定如何处置这个魔修。 这么想着,他一边手持明月湖,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着殷长厌。 薄倦意从角楼上看见了刚刚下方发生的事情,知道这个魔修的武器是那根骨笛,因此在走向殷长厌的这几步路中他也一直防范着笛音。 不过,薄倦意不知道的是,殷长厌最大的依仗不是笛音,而是…… “你愿意和我离开这里吗?” 正当薄倦意准备用绳索将殷长厌捆起来的时候,他的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这一声突兀地问话。 薄倦意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想都没想便拒绝道:“我不会和你离开,你也离不开这里。” 对于魔修,各大宗门都有他们一套处理的方式。 穷凶极恶者,可就地格杀之,以平血孽,而罪行稍轻的一些的会被关押起来,用劳作等方式来偿还他们此前做下的恶事,至于只是误入迷途,还没来得及犯事的人则是废除修为,永不招录。 但不管是哪一种,殷长厌作为魔门圣子,擅自闯入太衍神宗本就是一种挑衅冒犯的行为,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执法堂的长老过来,对方最终面临的最低也都是囚禁关押这一条道路。 可殷长厌在意的却只有薄倦意的上半句话。 少年不愿意和他走。 殷长厌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也只是试探性地问了这么一句,就像是随口一提说出来的话。 于是,等到他下一次再开口时,薄倦意还以为殷长厌要说些什么。 然而男人却将指腹抵在明月湖的剑尖上,他看着薄倦意,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不知何时也泛起了一道魔魅妖异的紫色流光。 薄倦意的视线不小心撞上那片紫色,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看见了一团幽暗的迷雾,那雾气在不断吞噬着他,仿佛想要将他拖拽入重重的迷雾之中。 “定。” 心神恍惚间,薄倦意隐隐听到殷长厌在对他说话,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也不受控制地顺从着对方的意思。 “哒。” 握着明月湖的手轻轻垂落下来,剑尖划过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薄倦意看着殷长厌在往他这边走过来,而他下意识地想要举起明月湖,可僵硬的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薄倦意只能眼睁睁看着殷长厌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两人只有不到一掌的距离。 如此近距离之下,少年那张高不可攀的面容似乎也近在咫尺。 这是一个殷长厌以前从未想过的距离。 他忍不住伸出手,苍白的指尖想要去触碰少年眼尾下的那颗泪痣。 可一伸出去殷长厌又后悔了,他的手沾染了太多的鲜血,即便常年手握佛珠也仍然洗刷不掉他手上的罪孽。 这样的一双手,不该去玷污少年。 想到这里,殷长厌将指尖停留在了薄倦意的脸颊上方,他对着面前的少年低低地说道:“我带你走。” 这并不是一个询问句。 殷长厌其实也不想在见面第一时间就用这么唐突的方式对待薄倦意。 但眼下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机会,外面那些人随时可能会突破白骨的阻拦赶过来。 他必须得快一点,抢在他们之前把少年先带走。 如果说殷长厌在来之前只是想着能见到薄倦意的一面,可真当他亲眼看见过少年那一刻,他又不甘心看着少年会去选择其他人做道侣。 而这份不甘心,在薄倦意说不记得他之后在殷长厌的心底达到了顶峰。 迦楼罗说的对,他可以带他去绝仙岛上看蝴蝶,他也可以帮少年慢慢回忆起他们初见时的过程。 少年想要个道侣,他也可以成为对方的道侣。 .然而就在殷长厌准备带着薄倦意离开时,游殊白也赶来了。 他在挣脱笛音的影响后,连忙跳上角楼。 可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却是殷长厌试图想要将手碰到薄倦意的画面。 白发青年的眼眸顿时染上了一层愠怒的神色。 “拿开……你的……脏手!!!” 游殊白手持着巨阙,巨大的愤怒感近乎冲昏了他的头脑,摧毁了他的理智。 他什么也看不见,眼中只有殷长厌伸出来的那只手。 ——那只手,差点就触碰到了师弟! ……这个肮脏的魔修,他怎么敢! 不光是游殊白,就连随后赶来的洛清霁也沉下了脸,看着殷长厌和薄倦意之间的距离,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心口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郁气。 但比起游殊白的愤怒,洛清霁到底要更冷静一些,趁着这两人打起来的时候,他走到薄倦意的身边。 而这一看他就发现少年似乎是受到了殷长厌的控制。 在殷长厌和游殊白最开始打起来的时候洛清霁就发现这魔修的能力颇为古怪,不仅那笛音会迷惑心神,似乎连对方说的话也会有使人听从的效果。 ……言灵。 想到紫心夫人说的话,洛清霁的眸色暗了暗。 这个能力在上界可不多见。 不过对付言灵产生的控制效果,洛清霁也有办法。 他将手指搭在少年的腕间,轻轻渡送了一点灵气进去。 薄倦意很快就感受到那股桎梏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他抬起头看向洛清霁,发现对方竟然那妖族的大殿下。 “感谢殿下的帮助。” 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薄倦意只能斟酌着称呼了一句殿下。 反倒是洛清霁有些迟疑地开口:“洛清霁,这个是我的名字。” 千林有韵霜风劲,一点无尘霁月清。 洛水天姬并不是一个擅长取名的人,洛清霁和洛清澜的名字还是他们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取的,亦澜,亦霁,都是一些清流高洁的词汇。 不然按照洛水天姬那嫌麻烦的程度,洛清霁和洛清澜搞不好就得叫洛大狐和洛小狐了。 虽然简单是简单了,但堂堂一个妖族的少主取这样的一个名字,说出去多少是有点不太合适。 而洛清霁此刻也无比感激他的那位父亲,幸好对方先给他和弟弟取了名,才能让他没有在少年的面前丢了个大脸。 “清霁……” 薄倦意轻声念了一遍洛清霁的姓名,随后再次朝对方点了点头:“谢谢你。” “不用客气。” 洛清霁闻言微微撇了撇头,让垂落下来的发丝遮盖住有点泛红的耳根。 其实薄倦意的语气也很正常,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洛清霁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念出来的那一刻,耳朵不禁泛起了一阵酥麻的痒意。 这样异样的感觉对素来清心静欲的洛清霁而言无疑是稀奇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洛清澜的那些话,洛清霁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在面对薄倦意的时候远不如他在面对别人时那样的坦然自若。 就譬如眼下,他将这一切都归结于是少年的嗓音悦耳动听,而耳朵也是狐族最为敏感的地方之一。 或许只有这样,洛清霁才可以说服自己他并不会像洛清澜说的那样,会对一个人类有什么想法。 而他们相处的这一幕,也落在了秦悬渊的眼中。 他的动作比游殊白和洛清霁都慢了一步,来得自然要晚一些。 秦悬渊没有看见殷长厌和薄倦意站在一起的场面,却是看见了少年向洛清霁道谢的一幕。 那双如墨般幽暗的瞳孔瞬间就冷了下来。 少年和别的男人…… 说实话,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长相身材,这位妖族的大殿下确实和少年很般配,从两族联姻的角度考虑来说,太衍神宗剑尊的亲徒和妖族下一任的少主若是能够成为道侣,绝对堪称是一段能轰动整个上界的佳话。 然而秦悬渊还是感觉洛清霁站在薄倦意身边的样子碍眼极了。 即使两人并无太过亲密的接触。 即使他早已经没有了可以制止旁人靠近少年的资格。 可当看见洛清霁因为薄倦意的一个举止便无所适从的时候,秦悬渊还是遏制不住想要上前去将对方从少年身边拽开的冲动。 但最终秦悬渊却什么都没做。 他静静地站在长廊外,像个冷漠的旁观者一样眸色暗沉地看着屋内的情形。 还是薄倦意先发现了他。 第87章 少年一抬起双眸,便透过天青色的纱幔看见了那道站在外边的身影。 隔着重重的纱幔,秦悬渊的身影并不清晰,影影绰绰,只能依稀辨别出屋外站着的人很高大。 但……有可能是冥冥之中的感应,也有可能是出于某种敏锐的直觉,薄倦意下意识地就觉得那是秦悬渊。 他顾不得和洛清霁继续攀谈,而是径直挑开纱幔来到秦悬渊的面前。 “你怎么也来了?” 薄倦意这句话既是问秦悬渊为什么来参加招亲,也是问秦悬渊为什么会到角楼上来。 秦悬渊听出了少年话中的含意。 可他根本就没办法解释。 因为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他也无法认清自己到底是因为要阻拦秦远,还是想要…… 秦悬渊垂了垂眸,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掌不知不觉就紧紧攥了起来,手背上浮现出一条条的青筋也泄露出了几分男人此时心底的情绪。 而在犹豫再三之下,秦悬渊还是选择了含糊其辞地开口:“我陪别人而来,刚才看见有魔修……便顺道上来了。” 他确实也算是陪黄项来太衍神宗,这不算是一句谎话。 但薄倦意听在耳中,却是有些失望。 “噢,这样啊……” 他原以为秦悬渊会来太衍神宗参加招亲也是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没想到对方是为了陪朋友。 不过转瞬间,薄倦意就想开了。 他又不是灵石,做不到人人都喜欢,在场来参加招亲的也不见得都是为了他才来的。 何况秦悬渊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反正只要对方不胡乱瞎搞,安安分分的,薄倦意不介意和他做一对表面道侣。 秦悬渊还不知道薄倦意已经打算好日后要如何和他相处了,他看见少年的眼中划过一抹失落的神色时,心底顿时有些发堵。 还有着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抿紧唇角,脸上的神情愈发冰寒。 现场的气氛好似在这一刻瞬间就冷凝了下来。 洛清霁的到来则打破了这一份的沉寂。 “这位是……?”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秦悬渊,神态矜贵而冷淡。 身为妖族的大殿下,这天底下能让洛清霁客气对待的人实属不多。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这样一副淡漠得仿佛谁也无法纳入眼中的模样。 而秦悬渊的态度只会比他还要冷淡,只见男人掀了掀眼皮,神色淡淡道:“吾名鬼剑,一介散修。” “洛清霁。” 洛清霁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对于他而言,他也不需要亲自介绍自己的身份。 从刚才妖族出场时的架势,在场恐怕不会没有人不知道他是妖族的大殿下,下一任的妖王。 一人一妖就这样彼此冷漠地对视着,周遭的气氛再度冷却。 其实不仅是秦悬渊看不惯洛清霁站在薄倦意的身边,洛清霁看秦悬渊的眼神中也带着一丝不悦。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有什么资格得到少年的喜爱? 作为哥哥,洛清霁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弟弟守住他的心上人。 殊不知秦悬渊看待他也一样。 一个妖族。 在外人看来近乎完美的洛清霁在秦悬渊这里显然是不够好的。 不仅因为对方是个妖,还因为他在对方的眼中,看不见有多少对少年的情意。 若是对方成了薄倦意新的未婚夫,就这样冷硬古板的道侣,不知会如何将少年冷落在一旁…… 因此,纵使洛清霁的条件和薄倦意样样都般配,但秦悬渊还是能挑出万般的不好。 一时间,各怀心思的一人一妖看待对方的目光都愈发得不善。 就在薄倦意感觉他们要打起来的时候,一道强大的剑意忽然落下。 那是一股极冷、极寒的剑意,仿佛来自冰川深处,要将四周都冻结成冰。 广场上的混乱顿时安静了一瞬。 那些和白骨正在作战的修士发现,他们砍不死也杀不掉的白骨在触碰到剑意的那一刻,霎时一寸寸碎裂,又在顷刻间涅灭为了灰飞。 太衍神宗的人脸上瞬间一喜。 他们知道这是尊上来了。 而其他门派的弟子则面面相觑,他们中有许多人都出生在薄云烨已经隐居于神霄降阙的时候,多数人都只听过邃霄剑尊的传闻,却并未能亲眼见识过。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直面地感受到薄云烨的剑意。 ——如此强大,如此冰冷。 几乎是让人触而生惧。 别的修士还在感慨,而在场的剑修却一个个都激动不已。 这可是剑尊的剑意! 他们这些修剑道的,哪一个不把薄云烨视为心中的偶像? 此时能亲眼看到偶像的剑意,在场的剑修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将这一刻用影灵珠给录下来。 洛水天姬的神色也有些复杂,当年三族之战的时候,她还是一只小狐狸,差点没被薄云烨一剑给砍断了尾巴。 时至今日,她再看见薄云烨时仍然还打心底地有些发憷。 而不单单是她,如今谈及薄云烨,整个妖族上下也还多是惧怕有余。 心绪繁杂间,紫心夫人上前握住了洛水天姬的手。 “我王莫慌,那剑尊是个有分寸的人。” 她的嗓音柔柔,适时安抚住了洛水天姬紊乱的心神。 另一边,秦悬渊只见薄倦意的脸上骤然多了一份欣喜的神色。 “是老祖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薄云烨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广场上,在他的身后还跟着耿邢岳和乐正岚等一干人。 广场这边的动静,显然把这些大能都惊动了。 薄云烨没有在意周遭朝他看来的目光,他来到这里之后视线第一个看向的就是薄倦意。 “月伴儿。” 他伸出手,无需言语,薄倦意自然懂得老祖的意思,他当即从角楼上跳了下来。 火红的衣摆在风中摇曳,如同一只高高坠落的蝶。 然而他的养育人却不会让这只他精心呵护的小蝴蝶跌落在地,他早已等待在下方,布好了一切周密的防护。 薄倦意也不害怕高空坠落的危险,他知道老祖会在下面接住他。 果不其然。 他落在了一个冰冷却宽阔的怀抱里。 薄云烨抱着薄倦意,为了他梳理散乱的发丝。 这一刻,广场上仿佛又安静了。 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惊讶看着这一幕。 虽然早就有所耳闻薄云烨对其徒宠溺至极,但大家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薄云烨和薄倦意的相处方式。 让他们不禁感慨……原来剑尊也会有这样温情的时刻。 秦悬渊站在角楼上,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年亲密地靠在薄云烨的怀里。 他看见少年凑到薄云烨的耳边,似乎是说了什么,那冷冽如剑的男人神色微微一动,随即抬起头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秦悬渊猝不及防对上了薄云烨的视线。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冻结住了,全身的细胞好似都在拼命叫嚣着危险这两个字。 这种可怕的寒意,秦悬渊在无煌血祖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 所幸,薄云烨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他似乎只是随意地一瞥,却已经让秦悬渊整个后背都被冷汗给打湿了。 第74章 修罗场(下) 而在角楼的下方,师徒俩还在亲密地说着悄悄话。 薄倦意习惯性地挽住薄云烨的胳膊,就跟小时候那样像个雏鸟似的依偎在老祖的身侧。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还颇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指尖。 “老祖,我想好了我要找的道侣是谁了。” 薄倦意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 毕竟老祖大费周章举办了寿宴又为他找来那么多仙门的青年才俊,结果这些仙君他一个也没看上,反而转头挑了个散修…… 也不知道老祖待会听见之后会不会生气。 薄倦意的那点心思几乎是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薄云烨亲手将他带大,又怎会不清楚自家孩子这幅模样明显是心有顾虑。 他没有先说什么,而是伸出手一点一点抚平薄倦意蹙起眉心,随后才嗓音淡淡地开口:“之前是我擅自替你做了决定,如今这一次……月伴儿,老祖希望你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你尽可以向我诉说。 薄云烨低头注视着怀里的少年,他虽然没有直接开口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但话中却无不透露着这个意思。 薄倦意心下一暖,又把自己的脸颊贴在薄云烨的肩上蹭了蹭,试探性地问道:“那……我要是找个散修当我的道侣也可以吗?” “散修?”薄云烨的神色微微一动,他的语气低沉平静,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喜还是怒。 “是。”薄倦意点了点头,怕薄云烨会觉得他选的太过随便,薄倦意还特意补充道:“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第88章 虽然最开始在湖边遇见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偷窥的登徒子,但后来在秘境里面对方又帮了他一把,甚至出来之后,在他中蛇毒的那两天秦悬渊也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 因此说他人品不错也确实没什么毛病。 “他还是个剑修。” 众所周知,剑修是所有修士中性格最单纯的那一类,当然也因为这一点,剑修常常被吐槽为只知道练剑打架的钢铁直男直女们。 但性格单纯好啊,性格单纯就不会出去乱搞。 “唔……他、他天赋也不差!” 第一次见面时,秦悬渊身上的气息给薄倦意的感觉只有筑基期左右,如今对方都已经到元婴了。 这修炼速度不可谓不快,即便是有奇遇也跟他自身的天赋分不开。 薄倦意零零散散地细数了一下秦悬渊身上可以找到的优点,他对秦悬渊的了解不多,能想到这几个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好歹要让老祖信服。 至于他想选择秦悬渊的真实原因……这个薄倦意就没有和薄云烨说了。 毕竟总不能对着自家长辈说他想包养个听话的小白脸吧? 而且薄倦意也觉得自己要是这么说了,恐怕老祖还真就会给他找上几百个小白脸来挑。 对于薄云烨而言,薄倦意就算是想把游殊白这种虚羽宫的少宫主当小白脸来养都没什么问题。 论实力地位,整个上界估计还真没人能越得过薄云烨。 到了他这种地步,是不是散修是不是宗门天才俨然没有任何区别,那点所谓的家世名气,别说薄云烨不在意了,薄倦意更不会在意。 毫不夸张点讲,这全场的天骄在薄云烨眼里也都和小白脸一样,区别只在于薄倦意喜欢谁。 而薄倦意说自己喜欢一个散修,还说了那个散修如此多的好话。 这才是真正令薄云烨在意的。 月伴儿从未在他的面前这样夸赞过一个人…… 薄云烨的神情依旧平静,可眼底的眸光却微不可闻地划过了一抹凛冽的神色。 “是刚刚站在你旁边的那个?”他出声问道。 薄倦意毫不犹豫地再次点点头:“是他,穿黑衣服的那个就是。” 薄云烨闻言顺势抬起双眸,视线冷冷淡淡地往角楼上一扫。 恰好与那黑衣剑修的目光对上。 只一眼,薄云烨的眸色便沉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侧,一双凤眸还浑然不觉、盈满了期待和紧张的少年,薄云烨的眼神暗了暗,又再次确认地问道:“月伴儿很喜欢他吗?” 薄倦意不知道老祖何出此言,但……说很喜欢对方好像也还没有,他们满打满算也总共相处没几天,他不想骗老祖,于是支支吾吾地开口:“其他人……我都没看上。” 其实说这句话的意思已经代表了薄倦意最终属意的人选就是这个散修了。 然而薄云烨却又问道:“那游殊白呢?月伴儿不喜欢他吗?” 没有人知道,薄云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要是让乐正岚听见,恐怕能开心得不顾一宫之主的形象当场跳起来。 薄云烨平生最厌恶魔修,游殊白是仙魔之子,体内流淌着一半的魔血,光凭这个他就注定无法得到薄云烨的认可。 结果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比起薄倦意选的这个散修,薄云烨竟是连游殊白体内的魔血也能容忍了。 不过…… 听到薄云烨提及游殊白,薄倦意愣了一下,随即果断摇了摇头:“我只当他是哥哥。” 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游殊白更多的是亲情,也从未想过会和这位竹马成为道侣。 况且游殊白是乐正岚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他以后会是虚羽宫的宫主,没有矛盾冲突也就罢了,但凡有点利益纠葛,他夹在两宗之间势必会很为难。 更别说这也违背了薄倦意想找个好拿捏的道侣的初衷。 薄云烨不置可否,他只道:“那洛水天姬的儿子呢?我听闻她有二子,容貌皆算上乘。” 洛清霁的容色确实是在场所有青年杰俊中独一份的出挑,狐族盛产美人,洛水天姬的美貌更是靡丽芳艳,冠绝三族,洛清霁遗传了她的容貌,单是往那一站就比旁人惹眼多了。 只不过薄倦意看惯了薄云烨和自己的长相,自然没把这妖族大殿下的容光放在心上,他闻言只是有些哭笑不得:“老祖,你莫要开玩笑了。” 堂堂妖王之子,怎么能够来给他当护道人呢? 虚羽宫宫主的亲徒不喜欢,妖王之子也不喜欢,偏偏就喜欢那个散修…… 薄云烨破天荒地体会了旁人在面对儿女婚事时那种头疼的感觉。高高在上的剑尊或许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仙门能够拿得出手的青年杰俊还是太少了。 少得他根本没法为了月伴儿选择一个合心合意的人。 “老祖,你不喜欢他吗?” 薄云烨接二连三地问话本就略显反常,而薄倦意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老祖似乎好像对秦悬渊并不太满意。 他想了想,把秦悬渊之前在下界救过他的事情跟老祖说了一遍,还着重强调秦悬渊是个好人。 在薄倦意的描写下,秦悬渊被塑造成了一个虽穷但有情有义,还正直善良的的好剑修。 薄云烨对此没有表态,他直接拍板决定:“招亲还未结束,等到决出胜负,若是你仍喜欢那个散修,我便依你。” …… 薄云烨和薄倦意的对话看似漫长,实则放到外界也只是才过了一小会儿。 众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薄倦意靠在那不近人情的剑尊身旁,似是亲昵地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而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印象里冷漠至极的薄云烨也认真地听了,回了,不知是说了什么,最后那位薄小少主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双清冷的凤眸眉眼弯弯,似是流转着潋滟的波光,在阳光的照射下,那红衣少年的眼底荡漾开比宝石还要璀璨的光彩。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几乎都看呆了。 洛水天姬也忍不住紫心夫人感慨道:“难怪你对这小少主的赞誉那么高,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倘若她再年轻点,说不定今日就该是给她儿子找个后爹了。 当然,洛水天姬也只敢想想,去给薄云烨的孩子当道侣,这压力不用想都知道有多么可怕,还是让她的儿子去承受吧。 洛清霁也知道自家母亲有时候比较跳脱,然而洛水天姬有一句话却没有说错。 少年,确实是个美人。 在场的少年郎,或多或少都在这美人的一笑间挪不开眼了。 他们也是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云游仙为何会对薄倦意念念不忘,以至于茶不思饭不想,连修炼都硬生生耽误了,甚至还专门写下了评赋。 “皎若明月……” 黄项一脸痴色地喃喃着。 啪得一声。 是剑鞘砸在了他的头上。 “哎呦。”他捂着脑袋,回过头想要去看是谁打了他,却发现秦悬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手里握着剑,很显然就是他打的。 黄项骂人的话瞬间就卡在了喉咙里。 好吧,这是大腿,骂不得。 他悻悻地把怒气咽下去,转而好奇地问道:“刚刚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 不知是不是黄项的错觉,他感觉秦悬渊的神色有点冷。 出于某种直觉,黄项谨慎地没敢继续问下去。 秦悬渊也就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开口,他站在擂台上擦着剑,神情格外冷峻。 黄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秦悬渊想要说话,他只能接着把目光放在场上。 薄云烨的到来彻底改变了现场的气氛。 而看见薄云烨带着一众大佬都坐下来观战的时候,就连那些宗门天骄也一个个开始紧张了起来。 薄倦意坐在薄云烨的身边,九个擂台,各色琳琅美玉的青年才俊几乎挑花了眼。 其中眼下最引人瞩目的当属位于破军擂台的殷长厌和游殊白。 殷长厌的那堆白骨被薄云烨的剑意摧毁后,他也没急着离开太衍神宗,而是以石碑第二名的身份留了下来。 迦楼罗是这么说的:“你们剑尊制定守则的时候也没说魔修不可以参加啊!” 谷麟听到后瞬间有些心梗,是没说魔修不可以参加,但试问仙门举办的活动哪一个魔修敢来? 偏偏殷长厌不仅敢来,他还打算抢亲,只是没有抢成功,因此才退而求其次站到了擂台上。 而他选择的对手是游殊白。 或许游殊白是今日才听说过他,但殷长厌却很早就知道游殊白的存在了,他虽然身在魔域,却一直有注意少年身边的动静,这其中就包括游殊白。 跟其他人一样,殷长厌也认为薄倦意选择游殊白的可能性比较大,因而他第一个就想把对方先给解决掉。 第89章 他的武器是个骨笛,殷长厌把骨笛断开后,两截笛子分别化为一双弯刀。 泠泠的刀光泛着森冷的寒意,与巨阙相撞,爆开的灵光近乎把全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两人本就相看生厌,如今有了机会决斗,又知道薄倦意会围观全程,下起手来自然没了顾虑,只管把对方打输,输得越惨越好。 另一边,继殷长厌后,洛清霁也登上了擂台。 于是,现场忽然间就出现了妖族、仙修、魔修三者同时出现的诡异画面。 并且他们争抢的还都是同一个人…… 看着坐在薄云烨身边的红衣少年,前来贺寿的诸位大佬面面相觑,不禁慨叹这薄小少主的魅力之盛,居然连妖族和魔修都不免倾心爱慕。 也不知这薄小少主最终会择选哪一位郎君? 薄倦意可不知道这些大佬们的感慨,他每个擂台都会留心去看一看,并不会因为有了人选就把其他人给彻底无视了。 而往往被他注视的擂台,上面的修士打得也异常激烈。 这些往日一个比一个还高傲的修士,如今就跟雄孔雀一样,知道薄倦意在看,恨不得一个个都开屏展示。 有秀招式的,有秀功法的,还有秀各自道意的。 比起前几天只是粗暴将对方赶下擂台的做法,眼下这比试无疑要更有观赏性一些。 不过也更激烈残酷,几乎不到半个时辰擂台的擂主就会换一次人。 迄今为止,唯一没有换过人的擂主也就只有秦悬渊、洛清霁、殷长厌和游殊白所在的擂台。 后三位大家都还理解。 洛清霁是妖王之子,殷长厌是魔门圣子,游殊白是虚羽宫的少宫主,都是说出去鼎鼎有名的人物。 可秦悬渊呢? 跟后三者比起来,他一个散修还能一直站在擂台上不被击败……简直不可思议。 那些被宗门弟子针对从而落败的散修看着秦悬渊的表现都快疯了。 他们纷纷围在擂台下,为秦悬渊欢呼。 而黑衣剑修在台上厮杀,汗水从他的鬓角滑落,他却毫不在意,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前方。 看着位于高处的那一抹火红色的身影。 ——眼神坚毅而又明亮。 第75章 明月投怀(正攻有名分啦!) 秦悬渊的心中憋着一股气。 这一点从他的剑招也能看得出来,凛然冷冽,锋芒外露,寸寸剑光在他的手下流转,爆开的气势似是裹挟着雷霆万钧直冲而下。 如此大开大合的剑招,完全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打法。 黑衣剑修这一手直接就震慑住了不少跃跃欲试想要将他从擂台上拖拽下来的人。 同时,这边擂台的情况也被在场的诸多大能看在了眼中。 “此子的剑意浑厚,竟是一点也不亚于我宗精心培养的天骄!” “天纵奇才啊!这散修无门无派却对剑道能有如此的了解,着实是个练剑的好苗子啊!” “若是能好生加以培养……未尝不能给宗门再添助力。” 端坐在高台上的大能们眼神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了秦悬渊的剑招完全就是个野路子,其中还有很多不够完善的地方。 可纵使是这样,秦悬渊的表现也足够令人惊艳了。 霎时间,端坐在高台上的大能们纷纷起了爱才之心。 倘若不是碍于薄云烨还在这里,他们真想把人叫过来,二话不说就先抢进自家门派里面。 错过了这一个,以后还想再遇到第二个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也有人的关注点不太一样:“嘶……我看这散修的剑意,似乎是走杀戮之道的。” “……” 高台上热烈讨论的气氛瞬间停滞了片刻。 杀戮之道,这个词怎么就那么耳熟呢? 他们在场好像也有一个人是走杀戮之道的……而这个人选大家的心里毋庸置疑都有着同一个答案。 ——薄云烨。 然而准确点说,薄云烨其实修的是无情道,只是他在三族战场上杀敌太多,事迹传播太过广泛,以至于大家都觉得他是走的是杀戮之道。 恰好秦悬渊给他们的感觉也很像是薄云烨。 同样在剑道上惊艳绝才,同样是无门无派孤身一人。 当年的薄云烨也是凭借着自己悟剑,没有接受过任何的师门传承,在三族战役中大放光彩,让世人都注意到了这一位天降的少年英才。 秦悬渊的今日,和薄云烨当年的经历何曾相似。 而在这黑衣剑修的身上,众人也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可怕的杀意。 一个元婴期剑修的杀意,能让他们这些平均都是炼虚期以上的人都有种压迫的感觉。 可见假以时日,给此子足够成长的空间,他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薄云烨! 不过即便是这样,大家也并不看好秦悬渊能被薄倦意给选上,有天赋当然是好,但有些事情却不是天赋可以弥补的。 说白点就是,秦悬渊和薄倦意的条件差的太大了。 一个是出身末微的散修,一个是太衍神宗奉若掌上的明珠。 两者间的悬殊之差堪比云泥之别。 没看到这满场的各宗天骄、世家公子都是冲着薄倦意而来的,秦悬渊的各方面实力放在其中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与其觉得对方能入选,不如想想待会该如何劝说对方入他们的宗门。 坐在高台上的大能们都以为他们已经猜到了这个比试的结果。 殊不知,掌握着决定权的薄倦意却在悄悄看着秦悬渊。 看到黑衣剑修一剑就把对手扫到台下时,他满意地在心里点了点头。 不错,看起来就很能打。 虽然他是打算找个听话点的道侣没错,但对方实力太拉胯也不行,而秦悬渊在擂台上的表现显然是没让薄倦意失望。 薄云烨看见这一幕,一双冷淡的黑眸微微眯起,周身的气息愈发冷沉。 对此,薄倦意毫无察觉,他还在注视着擂台上的黑衣剑修。 秦悬渊已经不知道击退了多少个敌人。 守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越是往后,擂台上的搏斗越是激烈。 秦悬渊往往结束完一场战斗还没能来得及喘口气,就又有人来挑战了。 九个擂台中,他面对的挑战是最多的。 殷长厌和游殊白那边刀光剑影的,别说是挑战者了,连旁观的人都跑得远远的,生怕不小心会被波及误伤。 而洛清霁这边,他的修为几乎是全场最高,已经是化神后期,敢去挑战他的人并不多。 于是,余下来的七个擂台里,其他都是大宗门的天骄,唯独只有一个秦悬渊是散修。 对比起来,他可不就是显得像个软柿子吗? 然而秦悬渊很快就用实力让众人知道了,想从他这里找寻突破口无疑是个愚蠢的做法。 凛冽的剑势寒光湛湛,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意,扫落了不知道多少敢前来挑战的人。 一次还能说是侥幸,两次三次……次次都是如此。 众人看着秦悬渊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这哪里是一个软柿子,这分明就是一个可怕的杀神! 连番不休的鏖战并没能使秦悬渊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态,相反,挑战他的人愈多,他体内的龙血愈是沸腾。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打湿了他的眉眼。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男人认真起来的模样是最迷人的。 哪怕秦悬渊伪装后的面孔是一张平淡无奇的容貌,但当他蹙紧眉峰,幽深的双眸因严肃的神情变得冰冷凌厉的时候,那张普通的脸庞似乎也多了一份英气锐利的感觉。 而再往下,男人身上该有肌肉的地方都有,被汗水浸湿的衣物贴在上面,勾勒出的肌肉线条饱满流畅,挥动着剑招的那一刻,紧紧绷起的臂肌怎么看都充斥着一股强韧的爆发力。 唔,身材也很不错。 薄倦意又点了点头,在小本本上记下一笔。 待钟声响起,示意着为期七天的擂台比试结束了,九个擂台的守擂情况也定格在了这一刻。 洛清霁依旧是擂主,秦悬渊也把所有敢来挑战他的人扫落台下,成为在场唯一坚持到最后的散修。 只有破军那边的情况特殊一些,殷长厌和游殊白未能决出胜负,堪堪打成了平手,最终擂台是把他们算在了一起。 也就是七天内一共角逐出了十位擂主。 他们站在各自的擂台上,都把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高台,其他人也一样,大家现在都等待着薄小少主会选哪一位来做他的道侣。 广场上的气氛在这一刻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人人都在猜测薄小少主最终会属意在场的哪一位。 事实上这也确实很难抉择。 十位擂主中游殊白、洛清霁和殷长厌这种不用介绍大家都知道他们的身份有多么特殊,一个代表了仙门,一个代表了妖族,一个代表着魔修,他们三个都是三者中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第90章 剩下的几位也都是声名在外,或是出身于世家大族,或是宗主之徒,有年少就成名的天骄,也有怀瑾握瑜般的翩翩公子。 这些仙门的青年才俊站在一起,当真是芝兰玉树,龙章凤姿。 众人一眼看去,竟不知选哪一位才好。 而这些本该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此刻却心甘情愿地站在擂台上,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忐忑地等待着被高台上的美人挑选。 他们都希望自己会是被选中那一个。 红衣灼灼的美人是他们期盼、思慕的月亮。 谁都想要得到月亮,可月亮却只有一个。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薄倦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拒绝谷麟递来的玉盒。 按照一般的招亲流程,若是主家看中了,往往会递玉佩、玉簪这种等代表定情的物什。 太衍神宗这边也为他早早就备下了,但薄倦意没要。 他看着那下方的黑衣剑修,却诧异地发现秦悬渊是低着头的,他并没有看向这边,而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地面。 ……似乎哪里有什么比薄倦意更吸引他的东西存在。 和其他人一样,秦悬渊也不认为薄倦意会选他。 他们的差距就赤裸裸地摆在这里,很明显也很残酷。 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态留到了最后,但真当要面对的时候,秦悬渊发现他是没有勇气的。 他不想更不愿意看见少年会言笑晏晏地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 出于某种逃避的心里,秦悬渊下意识不敢去往高台上看。 他只是握着剑,除了手背上暴凸的青筋,无人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绪。 时间在这一刻也变得格外漫长。 秦悬渊听见了四周惊呼的声音,也听见了众人的吸气声。 他的手颤抖了起来。 或许是某一个冲动,秦悬渊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这一刻,周遭的景象在他的眼中都犹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他眼里只有少年的身影。 他看着高台上的美人一步步走下阶梯,如同高悬于空的明月走下了属于他的云端。 一步,一步。 薄倦意走过了一个个擂台,他的身影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边停留。 游殊白伸出手,却看着红色的衣袂从他的指尖滑过,犹如一团炙热浓烈的火,在照亮了他人生之后又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开了。 他神色怔怔地看着师弟就这样从他的身边走过,径直朝那个散修走去。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薄倦意走向的是秦悬渊。 可正因此他们才不敢相信。 ……薄倦意竟然选择了一个散修? 殷长厌的眸色瞬间暗了下来,他紧紧抿起唇角,周身翻涌着是无尽暴虐的气息。 洛清霁的神情也有些黯然,他是矛盾的,一方面他并不希望薄倦意会选择他,这意味着他会对不起洛清澜,可一方面,他心里又是有些期许的。 或许这点期许他现在还没能察觉得到,但体现在情绪上却是让这位克制禁欲的妖族大殿下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股怅然若失的遗憾。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看向秦悬渊的眼神是嫉妒的。 而被所有人盯着的黑衣剑修此刻却宛如身处在梦中,他的大脑发木,身体僵硬地看着薄倦意朝着自己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他能在少年的眼中看见他的身影,近到他听见少年对他说—— “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秦悬渊这一生有太多的悲苦,他年少丧母,经历过辉煌,也曾登高跌重坠落谷底,成为人人唾弃,人人笑话的存在。 他的不幸似乎是命中注定好的,哪怕是复了仇,他也过得并不畅快。 他从地狱中爬出,却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恶鬼。 世人怕他,惧他,枷锁满身,罪孽犹重,滴滴鲜血铸就了他的来时路,到最后连神佛也不愿渡他。 他想要追寻真相,想要追求大道。 可真相是什么?大道又是什么? 他的前路似乎迷雾重重,终其一生他都未能找到一个答案。 七情断绝,亲人俱灭,这是渡厄僧亲口对他说的话。 而上辈子直到死,秦悬渊都是孤身一人,他亲身验证了这一句谶言。 重来一世,上天仿佛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媒妁之命,父母之约,他多了一个婚约,也在当天就被退了婚。 于秦悬渊而言,薄倦意是檐上的雪,更是天上的月,是所有一切的美好,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皎月会拂照世人,却不会照亮恶鬼。 秦悬渊有自知之明,从头到尾,他都不觉得薄倦意会选择他。 可天意往往就是这样无法捉摸,在秦悬渊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情况下,他看见了,看见了那天上的明月……主动朝他奔来。 一袭红衣的少年将头顶的玉簪拔下,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秦悬渊微微垂下眸,他看着那根剑形的玉簪,心里想的却是—— 啊,原来高洁出尘的明月也愿意照在了恶鬼的身上。 第76章 彼此结契 玉簪的分量很轻,但在此刻却显得是那样的沉重。 秦悬渊几乎不敢用力去握紧它。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胸膛的心跳在猛烈跳动。 时间好似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砰砰砰…… 秦悬渊只能听见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心跳,回荡在耳边,仿佛下一刻就想要跳出他的心口。 或许是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也或许是被这份惊喜给砸昏了脑袋,刚刚还在擂台上战无不胜的黑衣剑修如今却像是木头一样,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他握着剑簪,半天都未能说出一句话。 薄倦意也不介意,他用莹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秦悬渊手中的玉簪。 “这枚玉簪是我经常佩戴的,也是薄家的信物,你若愿意和我携手大道……它就是你的了。” 说到这里时,薄倦意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当然啦,我知道你是陪朋友才来的,选你做我的道侣对你来说可能也有点唐突,但……” “我愿意的。” 薄倦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面前的黑衣剑修低声说道。 秦悬渊看着手里的玉簪。 玉白的簪子上,红色的凌霄花缠绕着剑身,刚与柔并济,模样既亲密又相当益彰。 黑衣剑修握着簪身缓缓闭了闭双眸,随即再次睁开,眼底深处浮现出的已经是一片炽热的亮色。 那是荒芜孤寂的灰烬在经历了漫长的寒冬过后,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复燃。 “我愿意的。” 秦悬渊又重复了一遍,他张了张嘴,低沉的嗓音有着些许的沙哑,却无比坚定:“能和你携手大道,是我之幸。” 何止是幸运…… 秦悬渊摩挲着掌心的凌霄花。 ……能成为少年的道侣,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直到现在,他也仍然有种置身于梦中的虚幻感。 然而就在下一刻。 一道温暖、柔软的触感落在了他的手背。 ——是薄倦意。 他把他的手放在了秦悬渊的另一只手上。 在黑衣剑修怔愣的神色中,银发美人回过头,他穿着一身比枫叶还要火红的衣服,在浅金色的暖光下,那袭红衣就像是要燃烧起来了一样,灼灼明艳,光华无边。 这一幕和之前他在金台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何其相似。 只是上一次他们是分别。 这一次…… 薄倦意却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霎时间,秦悬渊听到四周传来无数失落的叹息声。 当薄倦意走到秦悬渊的面前时,大家虽然已经猜到了薄小少主很大概率是选择了这个散修。 可等他们亲眼看见两个人的手牵在一块的时候,那些前来参加招亲的仙君们还是不免体会到了一阵心碎的感觉。 尤其是剑修,他们看向秦悬渊的目光别提有多么羡慕嫉妒恨了。 本来大家都是穷哥们,都是单身寡王,别人问起也能说他们不是不想找道侣,而是道侣只会影响他们出剑的速度。 结果现在好了,他们这些出了名的剑修还没个着落,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野小子反而先一步有了道侣。 而且这个道侣还是他们剑修公认的梦中情人,有钱有颜还会炼丹。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秦悬渊直接从一无所有的散修成为了太衍神宗和薄家的贵婿,有了显赫的靠山,还有一个貌美多金的炼丹师道侣。 什么叫做一步登天?这就叫做一步登天! 他们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的,偏偏秦悬渊却做到了。 你说这气不气人?! 而等到寿宴过后的几天里,上界的人惊讶地发现整个中央大陆的剑修好像大半都失恋了。 第91章 一问他们,他们的口径也一致相同。 都说是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野小子把他们的心上人给拐跑了。 一时间,穿着黑衣、佩戴下品灵剑的剑修也成为了各大宗门世家严加防范的对象。 …… 回到广场上。 “唉……” 乐正岚在看见薄倦意亲自走下台阶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后面的事情也证实了他的直觉是对的。 薄倦意选了一个他们都认为是最不可能的散修。 那一瞬间,乐正岚甚至都不敢去看游殊白脸上的神情。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他照沟渠啊! 在薄倦意走下台阶之前,谁能想到他居然会放着一大堆风姿绰约、相貌俊美的仙君不要,反倒是选择了一个其貌不扬还看起来就穷不拉几的散修。 这种感觉不亚于是戏文中金尊玉贵的富家小少爷眼瞎了,非要找个落魄的穷小子成亲。 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荒谬。 不单是乐正岚不理解,其他人也不理解。 但比起这个……他们更好奇薄云烨会怎么想。 是啊,剑尊会怎么想呢?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珍宝转头就带回来一个平平无奇的穷小子……换作是他们,非得气得抄起武器不可。 而被众人以为会暴怒的薄云烨却出乎意料的很平静。 他看着薄倦意把秦悬渊带到了他的面前。 “老祖。” 薄倦意松开了秦悬渊的手,转而拽住了薄云烨的衣袖。 态度上对谁更亲近对谁更疏远一眼就能让人看得出来。 白衣剑尊的神情依旧淡漠,周身冷冽肃杀的气息却微微和缓了一些。 不过很快,如霜雪般凛冽强大的剑意就好似惊涛骇浪一样朝着秦悬渊袭去。 这比秦悬渊在进入到上衍郡时看见牌匾字迹感受到的剑意还要更加的清楚,更加的可怖。 分明是无形的剑意,可被它锁定的那一刻,秦悬渊却感觉浑身冰冷,仿佛如坠深渊,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也在逐渐消失。 这是一道他所见过的最为强大的剑意。 在这股沉重的剑意下,秦悬渊连动也无法动弹一下。 然而即便如此,他却硬是咬着牙抗了下来,不论这道剑意的威势有多么大,秦悬渊的脊背始终都是挺直的。 薄倦意看着秦悬渊此时的样子,免不了有些担忧。 但他知道这是老祖对秦悬渊的考验,因此即使是担心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倒是薄云烨见身旁的少年频频将目光落在那散修的身上后,眸色沉沉地问道:“非他不可了?” “老祖,我就觉得他不错。”薄倦意略微心虚地低了低头,他这不动还好,一动起来薄云烨就发现少年的头上少了一枚发簪。 至于那枚发簪的去处…… 白衣剑尊也看见了,在那散修的手上。 连那枚玉簪都给了……可见月伴儿确实是看中了这个散修。 薄云烨半眯起双眸,他将剑意收了回来,视线看向秦悬渊,声音冷若冰霜:“我且问你,你可愿做月伴儿的护道人,用自身的气运和性命去保护他?” 秦悬渊连想都没想便应道:“我愿意。” 他会用他手里的剑,尽自己的所能保护好薄倦意。 这并不是一句秦悬渊为了应对薄云烨才说出来的场面话。 黑衣剑修的眼神坚定,眼底锐利的锋芒如有实质。 薄云烨就这样和秦悬渊冷冷地对视了片刻。 最终还是薄云烨先动了。 他把一张卷轴扔到了秦悬渊的身上。 后者翻开一看,发现这是一张契约。 严格来说,这是一张很不平等的契约,作为婚约的一方,秦悬渊的束缚要更大一些,除了道侣之间基本的命数相连,气运相通以外,契约还明确规定了秦悬渊无法背叛薄倦意,自愿成为薄倦意的护道人,生生世世护他周全。 契约还写了秦悬渊身为护道人,若被他护持的人有难,他需以命换命…… 这就等于秦悬渊的气运、命数乃至身家性命都系于薄倦意的手中。 一般的修士哪会答应这样的严苛的条件,纵使亲密如道侣,也做不到完全的信任将自己的一切都交托给对方,就连生死也拿捏在对方的手里。 而秦悬渊却在看完后面色平静地用剑划开指尖,他取出精血落于卷轴上。 一滴两滴三滴…… 数不清的精血融入卷轴,秦悬渊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卷轴上的光芒越来越盛,天幕上也隐隐响彻起了惊雷。 如此天动异象,众人一时有些诧异,按理来说结契并不会有那么大的阵仗。 何况这天象……怎么看着倒像是天道不愿意他们结契一样…… 对此,薄云烨的神色如常,他只是淡淡道:“月伴儿,该你了。” 薄倦意闻言也取出了精血,他的血和秦悬渊的血融在了一块,落在卷轴上几乎不分彼此。 顿时,天际传来了一道龙吟凤鸣之声。 那龙声浑厚磅礴,带着明显的欣喜之情。 刚刚酝酿的乌云和雷声也在这道龙吟中缓缓消退了下去。 天光重新亮起,漫天的云霞浮现,一道金色的光柱也顺势落在了薄倦意和秦悬渊的身上。 一瞬间,两个人都感觉自己在这个世上似乎冥冥之中多了一种羁绊。 在秦悬渊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身上的那枚龙纹玉佩,黑龙身上缠绕的锁链骤然断裂了一根,龙鳞上的光泽也有逐渐恢复的趋势。 另一边,广场上的众人看见那金光落下,知道这已经是契成了。 所以……薄家的小少主就这么被一个穷小子给拐走了?! 还得到了天道的承认?! 在场中,唯一能开心的或许只有耿邢岳了。 散修好啊,散修可太好了。 他再也不用怕薄倦意会被其他宗门的人给哄走,还直接就捡了一个剑道的好苗子。 而沐浴在一片金光中,秦悬渊抬起双眸看向薄倦意。 他按了按心口。 在那里,有一朵凌霄花的纹样在微微发烫。 第77章 新的未婚夫 契约在天道的见证下正式生效。 至此,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大招亲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不管众人对薄倦意最后的选择有多摸不着头脑,但在金光消失后这些前来参加寿宴的宾客还是纷纷送上了提前就已经准备好的贺礼。 “恭喜两位喜结连理。”他们连声祝贺道。 薄倦意道了谢,又将他们的礼物一一收下。 秦悬渊陪在他的身边,他的话虽然不多,可黑衣剑修的态度始终都是冷静且平稳的,给人的感觉不卑不亢。 即使他面对的这些宾客都是鼎鼎有名、动动手指头就能引起上界轰动的大能。 换作旁人能有幸见到这么多的大人物恐怕早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秦悬渊一个散修却能如此淡定沉稳,他的表现落在这些宾客的眼中也有了几种不同的含义。 在诸多落选的天骄们眼里,秦悬渊这个抢走了他们心上人的家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在薄倦意的面前装出这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来。 呸!心机! 而在另一波的人眼里,他们都是此前想要将秦悬渊拐进自家宗门内的人,如今看着黑衣剑修几乎挑不出错的表现,心中越发感到唏嘘。 就冲着这个心性,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只可惜……这样好的剑道苗子,咋就不是他们自己家的呢?! 他们一边感到惋惜,一边狠狠瞪了耿邢岳一眼。 先是薄云烨,现在又来了个秦悬渊,你们这太衍神宗就那么吸引剑修的吗?! 如果耿邢岳能听到他们的心声,会无奈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感慨地说上一句不是他们太衍神宗吸引剑修,而是薄倦意吸引剑修。 宗内的习剑的弟子看见少年一个个都跟丢了魂似的,没办法啊。 看着耿邢岳这一脸明明好事都让他占尽了却还要摆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其他人是气得有些牙痒痒,恨不得对着这张脸来上一拳。 而发生在这些大能之间的暗流涌动也并没能影响到薄倦意和秦悬渊。 待众人送礼物都收完了以后,薄倦意转手就把储物袋塞到了秦悬渊的手里。 “这些都给你,你收好了。”财大气粗的薄小少主满不在乎地说道。 有薄家和太衍神宗在,薄倦意手里头的好东西多的是,加上他自己开炉炼丹也能有源源不断的灵石,这些宾客送来的礼物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他自己拿着也是放在储物袋里生灰,不如都送给秦悬渊。 他记得他这位新上任的道侣经济情况好像并不富裕来着?连当时住个客栈都需要把剑抵押才能住得起…… 第92章 想到这里,自觉自己是要包养对方的薄倦意又从自己的小金库内挑挑拣拣,最后干脆划了一大笔灵石给秦悬渊。 “也没多少钱,你看着花吧,不够再和我说。” 秦悬渊一句话还没说,他的手里就已经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了。 神识往里面一扫,成堆成堆的灵石装在箱中,还有外界千金难求的各种丹药也犹如大白菜一样排列在柜中,就更别说那些珍贵的材料、灵器法宝之类的,满满当当堆砌如山,说一句金碧辉煌、遍地琳琅也不为过。 ……这叫也没多少钱? 秦悬渊忽然就沉默了。 他想过薄倦意会很有钱,但当他亲眼见识到的那一刻才发现他的想象力还是不够。 秦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家族,但好歹在红岩城内也算是称霸一方了,秦悬渊没被判定为废物之前也是过过一段少爷日子的,可就算如此,跟薄倦意随手给他的这些东西一比,他那少爷日子也近乎跟街边难民没什么区别了。 #论傍上了修真界最有钱的白富美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破天荒的,黑衣剑修体会到了人生中第一次吃软饭的滋味,并且他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剑修各个都想要找个炼丹师做道侣了。 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而他们这边的小动静瞒不过渡劫期的神识,当薄云烨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薄倦意掏出自己的小金库给秦悬渊塞钱的画面。 “……” 薄云烨的眸色瞬间一沉,月伴儿甚至都还没有给他送过灵石。 秦悬渊拿着储物袋,突然就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他敏锐地回过头,却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是他的错觉吗? 黑衣剑修拧了拧眉,不过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又重新落回到了薄倦意的身上。 只见少年的神情有些严肃,一双漂亮的凤眸迅速地上下打量着他。 “你这身衣服……算了,你跟我过来吧。” 薄倦意给完了灵石才发现秦悬渊身上的衣服有点旧了,而且这一身似乎还是对方刚进入上界时穿的那套。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对方整天都是穿的黑漆漆的,哪怕换了款式在薄倦意的眼中看起来也大差不差。 只不过以前也就罢了,可秦悬渊现在是他的道侣,走出去代表的也是他们薄家的颜面,薄倦意哪能让对方继续穿得如此简陋? 他当即拉着秦悬渊来到了一处屋内。 不一会儿,十几名容貌姝丽的侍女捧着新衣款款而来。 “少主,这些都是为少夫……公、公子准备的衣服。” 侍女看着秦悬渊那人高马大的模样,怎么也无法把对方和夫人这两个字给联合在一起,犹豫了片刻后,她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另一个称谓。 薄倦意倒是看了身旁的剑修一眼,见对方的脸上没什么排斥的神色之后也默认了侍女们对秦悬渊的称呼。 他看了看那些衣服,这些衣服都是紧急送过来的,跟他身上要绣娘专门缝制的衣裳不同,这几件的衣服的成色用料明显要差一些。 但对于秦悬渊而言,这已经是极好的料子了。 只是轮到选颜色的时候,他特意选了一身和薄倦意身上颜色相近的红色。 其背后的用意几乎不言而喻。 薄倦意看着黑衣剑修神色淡定地就拿走了那件红色的衣服,不知怎地,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上似乎有点微微发烫。 道侣…… 他轻轻地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 不单单是秦悬渊觉得眼下发生的事情有些太过不真实了,薄倦意也感觉这一切都进展的很快。 仿佛昨天他才因为看见窥天镜的那些未来气不过找了老祖哭诉说要退婚,结果今天他就有了新的未婚夫。 一个沉默、寡言、有点冷冰冰的剑修。 直到这会儿薄倦意才发现他之前选择秦悬渊的做法是有多么大胆、多么冲动。 用旁人的话来讲,他们这应该算是……闪婚? 哪怕放到各个世家大族之间,也鲜少会有像这样他们这般认识了才短短几天就结契的例子。 落在其他人的眼中,搞得他们好像彼此之间私下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私情一样。 谁能想到他们才仅仅有过两面之缘而已。 薄倦意垂了垂眸。 他没有意识到,纵使秦悬渊此刻不在他的身边,他的心绪也依旧被对方所牵动着。 不知过了有多久,脚步声缓缓靠近。 坐在软榻上沉思的少年蓦然被这动静给惊醒,纤长的睫羽如慌乱失措的蝶翼般抖了抖,薄倦意下意识抬起双眸—— 是秦悬渊换完衣服回来了。 他褪去了常年穿在身上的黑衣,换上了那套颜色更为鲜艳的红色长袍。 纯黑色的内衫,织金描红的外袍,跟秦悬渊以往穿的适用于方便行动的劲装不同,这身长袍的衣摆和袖口都极为宽大,使穿着它的人走动起来有种步步生风的感觉。 同样是红色,在少年身上是明艳张扬,肆意如火,而放到秦悬渊的身上却天然有种威仪庄重的贵气。 他的骨架高大,宽肩窄腰,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的类型,只是秦悬渊平日都只穿那身黑漆漆的衣服,再好的身材也被埋没了,如今换上这套红衣给人的感觉马上就不一样了。 长身鹤立,尽显尊贵。 倘若不是侍女们亲眼所见,哪里敢相信眼前的这人会是刚刚的那个散修? 薄倦意的眼底也闪过了一抹惊讶的神色。 反而是秦悬渊有些不太习惯这样宽大的衣袍,见屋内的人都没有说话,他眉心微微蹙了一下,朝薄倦意嗓音低哑地问道:“不合适?那我再换一身……” “合适!不用换了!”薄倦意连忙开口。 男人的身形一顿,却听见坐在上方的少年道:“好看,你穿这身就好,我很喜欢。” 秦悬渊的眉睫猝不及防地轻颤了一下,他滚动着喉结,发丝下的耳根在这一刻隐隐有泛红的趋势。 薄倦意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神情变化。 他在侍女捧来的饰品中又挑选了一块玉环,那玉环被雕刻成了龙形,下面还缀着两颗货真价实的龙晶。 不知道为什么,薄倦意就是觉得对方很适合佩戴这个。 他走到秦悬渊的面前,微微俯身替对方将玉环悬挂在腰上。 在这个过程中,薄倦意的手难免会触碰到男人的腰身。 他低着头,自然也就看不见在他的触碰下秦悬渊的耳根已经彻底的红了。 身材高大的剑修紧紧抿起唇角,被衣袍裹住的身体不自觉地就紧绷了起来。 好在,薄倦意很快就把玉环给挂好了。 秦悬渊也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秦悬渊仍然能感觉到腰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点酥麻的触感…… 第78章 借酒浇愁 薄倦意带着秦悬渊来到了宴席上。 严格来讲这里才是太衍神宗为薄云烨真正举办寿宴的地方,之前在广场上只是为了方便前来参加招亲的青年才俊们到擂台进行比试,而如今薄倦意既然已经选好了道侣,众人也就纷纷回到席间。 薄家的侍女手捧托盘穿行于其中,将灵果美酒佳肴一一奉上,毕竟是第一次为剑尊过寿,太衍神宗几乎是卯足了劲儿想要把这场寿宴举办的尽善尽美。 席间所供的酒水吃食也都俱非凡物,赶来祝贺的宾客见状,在推杯换盏间喝得酒酣耳热的同时也在感慨太衍神宗的底蕴着实之深厚,连席面提供的灵果最差的都是千年份的。 而当薄倦意和秦悬渊出现在宴席上那一刻,全场霎时寂静了一瞬。 坐在角落里的黄项揉了揉眼睛,他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秦悬渊,如此反复两三次之后,他才终于确信眼前的这一幕并不是他喝酒喝出来的幻觉。 ……这还是我那前几天穷得连路费都没有的大腿吗? 看着近乎像是变了一个人的秦悬渊,黄项心中不禁纳闷道。 还不止是他纳闷,席间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秦悬渊……以及他那身新换的衣服。 “咔嚓咔嚓——” 这是酒杯碎裂的声音。 有宾客一脸惊恐地望着前面——白发银眸的青年硬生生将手里的酒杯捏成了碎片。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游殊白面无表情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说道:“抱歉,手滑了一下。” “……” 其他人讪讪笑了笑,连声道:“没事,理解理解。” 另一边,看着联袂而来的两人,殷长厌直接沉着脸拂袖离去。 迦楼罗跟在他的身后,却是飞一会儿忍不住回一次头,可直到它离开,它也没有等到它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回过头来。 一颗鸟心顿时变得哇凉哇凉的。 殷长厌的离开并没能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只有谷麟还在时刻关注着这个魔修,当看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席位的时候,他马上吩咐身边的师弟师妹去封锁住宗门,擒拿这个魔门圣子。 第93章 只不过…… “谷师兄,那魔修一出去就不见人影了。” 谷麟闻言皱了皱眉,沉吟道:“继续找,各个传送阵点长老们皆已就位,他逃不出上衍郡的。” “是。” 谷麟这边的动静没能瞒过另一双眼睛。 洛清霁端坐在席位上,在一众逐渐放松下来的宾客中,他这副依然疏冷清贵、正襟危坐的模样与周遭喧闹的宴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就坐在这里,看到了游殊白的失态,也看到了殷长厌的愤然离席,更看见秦悬渊那一袭与身旁少年相得益彰的红衣。 他们走在一块,颜色相近的衣裳让人一眼就能知晓他们彼此间亲密的关系。 ——宛若一对壁人。 有那么一瞬间,洛清霁也说不清他心中那股烦闷的情绪是什么。 明明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该难过该烦躁的应该是洛清澜才对。 洛清霁这么想着,他下意识端起了酒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苦涩的烈酒已经入喉。 “咳咳……!” 他被刺鼻的酒味和灼烧的口感给呛得忍不住咳出了声。 向来在大长老的管教下活成了苦修者的妖族大殿下哪里喝过酒? 这是洛清霁第一次去尝试这种曾经被他认为只有心志不坚定的妖才会去沉迷的堕落之物。 烈酒的浓度很高,而酒精所带来的刺激似乎也能让妖暂时压抑住内心深处那一丝不该有的旖旎。 宴席的气氛正热,洛清霁却拒绝了所有前来试图攀谈的人或者是妖,选择独自坐在角落里默默饮着酒。 …… 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秦悬渊不是没有感觉到其中掺杂的一些恶意和敌视,类似的目光他早在秦家经历过无数次。 这些恶意并不能使他当场露怯,相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握住了薄倦意的手。 面对少年面露疑惑的神色,秦悬渊垂下眼帘,让长长的睫羽轻拢住双眼。 他嗓音低低地开口:“这里人好多,他们都在看着我们。” 秦悬渊的这一句所言非虚。 寿宴上的宾客确实多,盯着他们看的人也很多。 只是他眼下的这个神态再加上这句话,落在薄倦意的眼中瞬间就让少年误解了。 他以为秦悬渊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面。 想想也是,对方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一个孤苦无依的散修,从下界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甚至就在刚刚之前,对方穿的还是一身最便宜的衣裳,用的还是宗门子弟都不屑于去买的下品灵剑。 这样的情况下,让秦悬渊乍然面对这么多人入席的寿宴,对方会惶恐不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薄倦意反握住了秦悬渊的手。 “莫慌,你跟着我。” 少年的声音很轻,还有点软,像是在安抚着对方的一样。 秦悬渊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眼底深处微不可闻地闪过了一抹暗色,他过了好半晌才缓缓道了一个好字。 见男人乖乖跟在自己的身边,薄倦意还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话起了效。 殊不知,顶着众人的视线,秦悬渊的脑海中想的都是—— ……他们此刻的样子仿佛就像是在成亲拜堂似的。 高朋满座的宾客,同样的一袭红衣,还有彼此交握的双手。 这一切的既视感都是那么的强烈。 成亲。 这本该是离秦悬渊一个极其遥远的词语。 可在这一刻他却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和少年真的有婚礼的话,又该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 发生在秦悬渊脑海中的种种想法薄倦意并不知晓。 因此他也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剑修已经开始在幻想他们的未来了,他带着秦悬渊坐在了薄云烨的下方,以往这里都是只有他一个人坐,现在却又多了一个伴了。 侍女送上酒水灵果。 薄倦意先给秦悬渊倒了一杯酒。 “你尝尝,这是果酒,喝起来不会太刺激。” 担心秦悬渊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薄倦意怕对方喝不了味道浓烈的酒,于是让侍女先送来的是口感相对温和的果酒。 秦悬渊没有拒绝少年的好意,他微微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 确实如薄倦意所言的那样,这杯用灵果酿造的酒并不刺激,回味还有些甜滋滋的。 像是少年会喜欢的东西…… 秦悬渊饮下酒液,对上薄倦意看过来的目光,他当即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好喝。” 薄倦意也赏了他一个有眼光的眼神。 就在两人说话间,宴席上还源源不断有宾客走来向薄云烨祝寿。 唱名的童子一声接着一声,几乎就没有停下来的时间。 而念到名字的,也都是上界赫赫有名之辈,其中不乏还有秦悬渊在上一世也听说过的一些大人物。 他们如今都亲自捧着寿礼来为薄云烨祝寿,连洛水天姬这个妖王也不例外。 她从席间走出,素手一挥,一个模样精巧的盒子便出现在她的手上。 “这是我族的贺礼。” 说着,她打开了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石头。 不过这石头可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是能让所有剑修看了都走不动道的剑心石。 妖族的驻地万妖之都盛产精矿,这早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可即便是富饶如妖族,在地底埋藏着无数矿脉的情况下,剑心石的数量依旧屈指可数。 而这枚剑心石是他们举族内成色最好品质最佳的一块,洛水天姬拿它给薄云烨做寿礼,也是有几分想要和这位人族剑尊交好的意思。 至少儿子没嫁出去,能在薄云烨的面前刷点好感也是值的。 洛水天姬是个很有手腕的君主,她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眼下的时代已经不是妖族辉煌的时候了,人族兴盛,妖族没落,在这样的局势下如果继续跟族内的那些老顽固一样自命清高的话,等待妖族的只有一条死路。 在做母亲的方面上,洛水天姬是失败的,但作为妖王,洛水天姬却自认从未愧对过她的子民,她甚至甘愿以妖王之尊千里迢迢来到人族为薄云烨祝寿。 然而看着那块让在场大部分剑修都眼热不已的剑心石,薄云烨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澜,他不开口,洛水天姬也不肯退下。 一人一妖就这么僵持着,现场的气氛颇为有些古怪。 妖族都在往这边看着,洛清霁想要上前,却被紫心夫人给拦了下来。 “大殿下,王自有她的打算。” 洛清霁攥了攥掌心,到底没有冲动去坏了洛水天姬的大事。 最终,在一片凝固的氛围中,是薄倦意先打破了僵局。 他起身走到薄云烨的身边,“老祖,过寿的人可不许板着脸。” 说到这里薄倦意的语气顿了顿,又放低了嗓音小声嘀咕道:“听说要是板着脸会把福气给赶跑的。” 这是哪里听来的歪道理? 薄云烨挑了挑眉,可看着薄倦意一脸煞有其事的模样,总是对少年无可奈何的剑尊还是点头应了一声:“好。” 随即,薄云烨又道:“月伴儿喜欢那个吗?” 哪个? 薄倦意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薄云烨说的是洛水天姬手里的矿石。 只是薄倦意对这种铸剑锻造用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少年刚想摇头,但很快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话到嘴边立刻改口道:“……喜欢。” 第79章 他对未婚夫的要求 剑修如果想要在剑道上走得更远,一柄适合自己的本命灵剑比什么都重要,他们可以不需要任何外物法宝,却不能没有趁手的剑。 然而一柄品质好又完全适合的剑并不是那么好找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自己铸剑。 可自己铸剑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铸造所要用到的材料昂贵稀少。 剑修穷就穷在打架所要用的丹药和铸剑养护的成本不低,前者是个无底洞,后者还是个无底洞,甚至很多矿石都可遇而不可求。 剑心石就是其中之一,它之所以会受到剑修们的追捧,就是因为有了它铸造出来的剑才能更具有灵性。 薄倦意不是剑修,但他也知道一柄好的剑对剑修而言是有多么重要,秦悬渊如今用的还是下品灵剑,薄倦意之前为他挂玉环的时候顺道看了一眼,那剑身上已经有多处磨损的地方了。 因此,当薄云烨提到剑心石的时候,薄倦意的第一反应就是可以用这块矿石给秦悬渊重新打造一柄剑来。 少年的那点小心思几乎是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 薄云烨只是随意地往薄倦意的脸上看了看,就知道自家孩子临时改口是为了谁。 他的眸色微微顿了一下,心头那种隐隐约约不悦的感觉又再次翻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捧在手心里娇养的珍宝,有朝一日被外面流浪的大狗给哄骗住了一样。 第94章 不仅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身影,有什么好东西更是扒拉着想要塞到对方的怀里。 偏生,少年自己还没有发觉。 薄倦意规规矩矩地坐在薄云烨的旁边,银发垂落在肩上,卷翘浓密的睫羽如小扇子般眨啊眨,轻轻颤颤的,模样乖得不行,让人恨不得想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到他的面前。 而薄云烨没有送星星,他把洛水天姬献上来的剑心石放到了薄倦意的手里。 “老祖。”冰冰凉凉的矿石一入手,薄倦意瞬间怔住。 薄云烨的神情冷然,唯独在面对他亲自养育了十几年的少年时,冷心冷情的剑尊眼中才会有一丝旁人不易察觉到的暖意。 “喜欢就拿着。”薄云烨的语气淡淡。 莫说只是眼下这一块剑心石,薄倦意若是想要,整个上界的剑心石薄云烨也会为他寻来。 薄倦意也知道这一点,从小到大,他只要说喜欢的东西薄云烨都会想方设法送予他。 他抱着这块剑心石,顾不得在场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有着一头银发的少年径直就扑到薄云烨的怀里蹭了蹭。 “老祖……” 隔着布料,薄倦意的嗓音还有点闷闷的。 薄云烨低垂下眼眸,他把手缓缓放在了少年的头发上,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薄倦意的发丝。 这边师徒感情正好,另一边,见薄倦意收下了剑心石,洛水天姬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薄云烨爱徒深切已经是众人所知的事情,薄倦意愿意收下剑心石,等于就是薄云烨收下了妖族献上的这份寿礼。 虽然没能成功把儿子嫁出去,但她这趟人族之行倒也不算白来了。 洛水天姬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席间。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就是坊间传言果然不虚,薄云烨待薄倦意那叫一个溺爱无度,连剑心石这样的宝贝也是说给就给了。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块剑心石最终是落到了秦悬渊的手上。 薄倦意将剑心石放在秦悬渊的面前。 “这个,你收好。” 少年毫不犹豫地就把剑心石给送了,倘若让外界那些苦苦寻觅不得的剑修知道后估计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们哪里去找一个这么大方的道侣? #在线等,急!# 而秦悬渊没想到薄倦意会把这块剑心石就这么转手给了他,他下意识就想拒绝:“这太贵重了……” 不止是这块剑心石,还有之前薄倦意送给他的那些东西,几乎就没有一样是便宜的。 ——太贵重了。 虽然这些东西对薄倦意而言可能并不算什么,但对秦悬渊来说,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报少年的心意。 他似乎能为薄倦意做的事情很少,修为、地位、身份都是隔阂在他们俩之间的鸿沟。 说白了,就是他如今的情况根本就还不足以还上少年给予他的这一切。 秦悬渊并不是一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 只是对上薄倦意的时候,他想的总会更多一些,顾虑也会更深一些。 在没有找到回报的方式之前,他不想欠下少年太多。 薄倦意看得出来他这位新任未婚夫是有骨气的,他也没打算真把对方当成吃软饭的小白脸对待。 面对秦悬渊的顾虑,他托着下巴坦然道:“我把它给你是想你以后能好好修炼的,我对你其实只有一个要求。” 秦悬渊闻言神色一凛,他当即抬起双眸——只见容色清冷姝丽的少年蹙着眉心,语气沉重道:“那就是你要变强,变得比那个秦悬渊还要强!” “???” 什么强?比谁强? 秦悬渊一时间甚至都被震惊到没能说得话出来。 过了好半天他才眉宇沉沉,嗓音有些艰涩地开口问道:“你说的那个秦悬渊是……?” 这世间会有那么巧出现第二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吗? 秦悬渊觉得这个概率很小。 而薄倦意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此秦悬渊好像就是他…… 对于之前有个未婚夫的事情,薄倦意没打算瞒着他这位新道侣:“忘记告诉你了,我还有个……前未婚夫。” 薄倦意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色,“不过我和他的婚约早就已经解除了。” 秦悬渊却有些沉默:“你……不喜欢那个未、前未婚夫吗?” “喜欢?”薄倦意冷哼一声,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凤眸骤然含着怒意,“我就算是眼瞎了也不会喜欢这么一个恶心人的东西!” “……” 秦悬渊不说话了。 他以前还不知道,原来薄倦意对他们这桩婚事是如此的不满。 还想着等找个机会就把玉佩拿出来跟少年表露身份的秦悬渊顿时只能先按下了这个念头。 而薄倦意却没有注意到身旁剑修的沉默,他还在说着:“所需的资源那些我都不会短了你的,你只管修炼,以后替我去狠狠教训他一顿!” 想到窥天镜里面那个叫‘秦悬渊’的人所做下的种种薄倦意就生气。 要不是他是个丹修,打不过那有着各种稀奇古怪手段、还在危险关头莫名其妙就会逢凶化吉的‘秦悬渊’,薄倦意也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在他的新道侣身上。 可落在秦悬渊的耳中,却是让男人颇为僵硬地回道:“我会的,我会好好修炼……然后……” ——打败他自己。 秦悬渊轻抿了一下唇。 薄倦意则很满意男人的态度,果然他的运气不会太差,以前的未婚夫是个糟心的货色,而眼下这个新的未婚夫却处处都让他满意。 想到这里,薄倦意又问道:“对了,鬼剑……这个名字是你的本名吗?” ……以前不是,但现在是了。 秦悬渊哪里还敢说自己就是薄倦意口中那个令人厌恶至极的未婚夫,他敛了敛眸:“你可以叫我阿渊。” 他的母亲从前便是这样唤他的。 只是母亲死后,这个称呼就再也没有人提及了,说起秦家的三少爷,人们只会想到是那个曾经号称天才如今却是个废物的秦三少。 薄倦意歪了歪头:“哪个渊?” 秦悬渊用手指沾了沾酒液,在桌上写下一个渊字。 水痕轻无,秦悬渊的笔锋却遒劲凌厉,带着一股锐气。 “渊渟岳峙……是个好名字。”薄倦意伸出手,莹白纤细的手指唯有指尖是淡淡的浅粉色,像沾染了芙蓉的花汁,也似那枝头缀着的花骨朵,玉染薄粉,含苞待放。 他的指尖就这样搭在秦悬渊写的那个字旁边,描摹着男人的名字。 秦悬渊的目光几乎落在那上面挪不开来。 听到少年说的话,他的动作一顿。 类似的话,他也从一个人的口中听到过。 那是个病弱的女子,她缠绵在床榻上,眉眼笑意吟吟:“我们的阿渊名字哪里不好听了?渊渟岳峙、渊清玉絜……阿渊以后必定是个有品行的君子。” 和他那父亲绝不一样。 也是从那时候起,秦悬渊才知道他名字的由来是因为秦家主在他出生时梦见了一头黑龙,秦河觉得这是个不祥的征兆,于是就给他取了悬渊这两个字。 悬渊,意喻着深渊。 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个名字,秦河对秦悬渊的不喜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同样的两个字,在他母亲和薄倦意的口中,却是寓意美好的意思。 足以见得,一个人的看法跟他喜不喜欢那个人是有关系的。 秦悬渊的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不过他已经不是那个在秦家小心翼翼求生的秦三少了,秦河是否对他有过父子之情秦悬渊早就不在意了。 他有了喜欢的人,也有了新的家。 秦悬渊看向薄倦意,后者也朝他看了过来。 少年的眉眼在大殿的灯火中褪去了往日的清冷,变得朦胧又柔和,宛如檐上的雪融化成水,天上的明月温柔地拂过男人的心尖。 他只听见少年开口道:“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带你逛一下太衍神宗如何?” “好。” 秦悬渊没有拒绝,他也无法拒绝。 第80章 他的承诺 风吹过耳畔,微凉的月色照在亭台楼阁之间。 薄倦意摇了摇铃铛,天边霎时响起一阵欢快的清啼声。 不一会儿,一只身披五彩、体态优美的鸾凤就缓缓降落在他们的面前。 薄倦意替鸾凤梳理了一下颈边被风吹乱的领羽,向秦悬渊介绍道:“这是兰稚,平日我都是坐着它出行。” 仙船虽然气派舒适,但大多数时候却不及鸾凤来得轻便灵活。 正如同眼下这个时候,薄倦意想带着秦悬渊环绕整个太衍神宗一圈,乘坐鸾凤不外乎是最好的选择。 这只鸾鸟似乎也知道主人想要带它出去玩,它连忙温驯地趴伏在地,庞大的翅膀垂落下来一动不动。 第95章 薄倦意翻身坐了上去,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衣袍上明艳的红色在这一刻也显得像是火中的蝶,灵动而又蹁跹。 见秦悬渊还站在下面没动,薄倦意朝他伸出了手,白皙柔软的手腕从袖口探出了一节。 “来。” 他没有急声催促,只是轻轻地对着下方的剑修邀请道。 少年的嗓音清脆,如珠玉撞击,在夜晚的冷风中,他的声音比风更轻,比月色更柔,仿佛脆弱的沫花一般稍纵即逝。 银月悬挂在他的身后,薄倦意微微侧过头,那一头皎洁的银发下,是一张足可入画的面容。 他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秦悬渊的回应,嘴角微微勾起,狭长的眼尾也因为眼底的笑意失去了几分冰冷,变得宛如桃花春水似的波光融融,潋滟生辉。 秦悬渊仰起头看着这一幕,耳边掠过的有风声,也有他那蓦然加快的心跳。 他屏了屏呼吸,身体在这一刻也变得好似不受他的控制了一样。 等秦悬渊回过神来,他已经和少年并肩坐在鸾凤的上面了。 鸾鸟瞬间展翅,径直腾空而起。 周遭的建筑逐渐在眼前一一划过,最终他们的视野定格在了广阔静谧的夜空。 今晚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偌大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 鸾凤载着他们飞在天上,薄倦意和秦悬渊也如同置身于浩瀚的星河之中。 “那里是芷蘅峰。”薄倦意往下指了指,“我以前就在这里上学。” 秦悬渊顺着薄倦意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座尤为翠绿的山峰,它被草木包裹着,在夜色中也有点点荧光摇曳。 这荧光是一些夜行灵植在进行生命活动的时候所散发出来的。 很神奇,也很梦幻。 秦悬渊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画面。 薄倦意瞧他看得的认真,又让鸾凤往芷蘅峰靠了靠,在路过一处山脊的时候,他操纵术法取来一朵还在发光的灵花。 “诺,送你。” 他把花放到秦悬渊的手里。 后者就这么捧着花,有些手足无措。 过了好半晌,秦悬渊才略微迟疑地开口,然而他问的却是:“我们这样摘花会不会触犯门规?” 秦悬渊没有在宗门里面生活过,但也听说这些大宗门内规矩森严,他又见芷蘅峰上守卫众多,俨然是负责看管这些灵花灵草的模样,故而才有此一问。 薄倦意听见后却蓦然笑了出来,他不笑还好,一笑起来秦悬渊的耳根都在发烫。 他看见少年的眉眼弯弯,一双潋滟的凤眸像落满了星辰,月光照在他的眉睫,纤长浓密的睫羽也似染了白霜。 薄倦意朝他解释道:“芷蘅峰灵气充足,到处都有灵植遍布,只要不拿取灵田内的有主之物,没人会说什么的。” 当然,这仅限于是炼丹师,要是像秦悬渊他们这种不受长老们待见的剑修,别说是摘灵花了,就算是拔了根草芷峰蘅的守卫也会拦着不让走。 按长老们的话来讲就是这群毛手毛脚的剑修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那外露的剑气万一把他们种的宝贝给吓得不长大了怎么办? 驱逐,必须驱逐,芷蘅峰内至今还树立着一块禁止剑修靠近的牌子。 然而立下这一规定的长老们估计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是禁止剑修了,可架不住他们峰内自家教出来的宝贝学生会主动摘花送给另一个剑修。 秦悬渊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朵花。 他用自身的灵力护持在这朵花的四周,将它保护起来。 这是薄倦意送给他的第二朵花。 上一次在下界的小镇里,因为血俑的出现,少年送予他的那朵杜鹃他还没能拿到手就在慌乱中毁坏了。 而这一次…… 秦悬渊垂眸看着掌心中的灵花,心想道:他绝不会再让它被损毁了。 …… 鸾凤的速度很快,芷蘅峰之后,薄倦意又带着秦悬渊看了藏经阁、浣心堂还有剑修所在的崖苍峰等等,太衍神宗很大很广阔,如果全部都要逛完的话即便是坐着鸾凤也需要花上半天的时间,因此薄倦意只是着重挑了几个地方。 不过这也仍然让秦悬渊看到了他未曾见识过的另一个世界。 ——井然有序,庄重威严。 这就是宗门。 而在经过太衍神宗山门的时候,这种感觉又发生了变化。 秦悬渊从高处往下俯瞰,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划分成了两个区域,一边是太衍神宗的庄严肃穆,一边是上衍郡热闹繁华的街市景象。 由于是剑尊的寿宴,街道上各处都张灯结彩,远远看去灯火通明。 秦悬渊还看见街头巷尾处有很多人在排队领钱。 “这是祈福钱。”薄倦意说道,“以前小时候我身体不好,老祖每年都会在我的生辰上分发祈福钱,希望能给我带来好运,今年他过寿,我也想给老祖带来点好运。” 秦悬渊的眸色一顿,他抿了抿唇,缓缓开口:“以后你的生辰我也会给你发祈福钱。” 剑修的语气很笃定。 薄倦意迎上对方的视线,秦悬渊那漆黑幽暗的双眸正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深远平静,却让薄倦意下意识心头一紧。 下一刻。 少年匆匆撇过头看向前方,嘴上却道:“好啊,那你可得好好赚点钱了,数额太少的话发出去我会很没面子的。” 秦悬渊闻言,他的心里却已经开始思量着该如何去赚钱了。 而剑修来钱最快的方式……似乎就只有打擂台了。 整个中央大陆大大小小的擂台,赏金加起来应该足够给少年过一次生了。 秦悬渊这么想着,身上的剑意也愈发凛然。 薄倦意还不知道身旁的男人已经打算准备去挑遍整个中央大陆的剑修,他让鸾凤落下,两个人又再次回到了地面。 这一次的观光之行结束了。 秦悬渊却感觉这趟空中旅程过得格外短暂,短到几乎是一眨眼之间他们就又回到了这里。 “我们……” 他刚想要说点什么就被人猝不及防地给打断了。 “师弟!” 刚好有几个内宗弟子这会儿也从宴席中出来透透气,他们看见薄倦意,眼睛霎时一亮,连忙凑上前来。 薄倦意认得他们,之前跟谷麟去金台的时候,正是和这几位师兄师姐一起同行。 他一一向他们打过招呼。 那些弟子们也没想到薄倦意竟然还记得他们,一个个顿时喜笑颜开:“师弟,怎么一个人在这?” 显然,他们把秦悬渊给无视掉了。 “师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喝酒?不喝酒的话,只玩行令也可以呀。” “师弟可以选我,我什么都愿意干的!” “滚滚滚,轮得着你吗?师弟选我选我,我更放得开!” 秦悬渊在一旁听着,眼见这些人说得越来越过分,他直接挡在了薄倦意的面前。 “不如我陪你们喝?” 男人掀了掀眼皮,嗓音淡淡。 …… 秦悬渊跟着那些弟子走了。 薄倦意没有去,他不太喜欢刺鼻的酒味,干脆就找了处凉亭打算坐一会儿等对方回来。 只是薄倦意没发现凉亭内已经有人了,等他上了台阶之后才看见里面正有一道身影坐在亭中。 微风吹动过纱幔,带起一片醉人的酒意。 高挑挺拔的男子坐在石椅上,乌发逶迤垂地,冰凉的酒液打湿了他的衣摆。 然而以往最注重形象的人此时却对濡湿的袖角毫不在意。 他只是一杯接着一杯饮下酒液,原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祭袍衣领也被微微解开了一些,让束缚在其中的喉结挣脱出来。 听到亭外传来的脚步声,男人回过头,露出一张俊美疏冷的面容。 是那位妖族的大殿下——洛清霁。 薄倦意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坐在这里独自饮酒。 洛清霁的神色也怔愣了一下。 “薄少主……” 他开口,冰冷的嗓音透着一股低沉的暗哑。 “大殿下。” 薄倦意也朝对方点了点头,只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位大殿下似乎好像是喝醉了? 证据就是他们在互相打过招呼之后,洛清霁的目光依旧还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 这种举止几乎称得上是已经有些冒犯了。 而结合前面的接触,薄倦意知道这位妖族大殿下是个时时刻刻都谨守礼度、骨子里透着疏离的人,若非是喝醉了,对方或许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思及至此,薄倦意伸出手在洛清霁的面前晃了晃。 对方没有说话,目光却紧紧看着他。 确认了,是喝醉了。 薄倦意叹了叹息,他转过身,想要去找妖族的人过来把他们的大殿下给带回去。 可一见他要离开,坐在亭中的男人瞬间站了起来。 第96章 他拽住薄倦意的衣袖,淡色的薄唇微微张阖,说出的却是:“你……要不要摸一摸我的尾巴?” 第81章 你碰碰它 此时的夜色正浓,四处静谧无声,这座凉亭位于水边上,有纱幔可以隔绝视野,除了皎洁的月光之外,现场就只有薄倦意和洛清霁。 白天还淡漠出尘、清修寡欲的妖族大殿下,这会却沉沦在了醉意之中,鸦青色的厚重祭袍不复往日的规整,衣领微微敞开,袖口处还有一片酒液濡湿的水痕。 他此刻急急忙忙地站起,过长的衣袖将桌面上的酒壶器具也带落了下来。 酒杯咕咚咕咚在地面上滚动,却并未能引起洛清霁的注意。 他的目光都落在了薄倦意的身上。 在烈酒的作用下,洛清霁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已经醉了,他还以为这是他出现的幻觉。 ——一个似乎是由他内心潜意识的深处投射出来的幻觉。 而幻觉中的少年是那样的真实,以至于当对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洛清霁下意识就想挽留住他。 ……他伸手拽住了薄倦意。 可接下来呢? 他要对幻境中的少年说些什么? 洛清霁不禁有点迷茫。 他想到了之前透过洛清澜的视野,看见少年抚摸着对方狐尾的那一幕。 纤细、白皙的手指揉搓着幼狐尾巴上雪白的毛发,那酥酥麻麻的触感也一并通过他们兄弟间共享的感官传达到他的身上。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给洛清霁带来的刺激却比前半生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 于是,下意识地,洛清霁就说出了他在清醒时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话。 “你要摸一摸我的尾巴吗?” 狐族的尾部只有他们的伴侣才可以触碰,问一个外人要不要来触碰他的尾巴,这无异于是跟向对方主动求偶没什么区别。 然而薄倦意并不知道这一层含义,他见洛清霁抓着自己,只是颇为无奈道:“大殿下,你喝醉了。” 洛清霁依旧拽着薄倦意不肯放手。 或许是醉酒的人都会变得格外固执,洛清霁也是如此,薄倦意说他醉了,他却觉得自己没有醉。 他的意识很清醒,所作所为皆出于本心。 在洛清霁看来,薄倦意既然愿意触碰洛清澜的尾巴,那也一定愿意摸摸他的尾巴。 毕竟他的尾巴比洛清澜的还要大,毛发比洛清澜的还要柔顺。 想到这里,容色禁欲俊美的男人眸色动了动,他的身后骤然出现了九条巨大的狐尾。 这些毛茸茸的大尾巴通体洁白如雪,在月色下泛着宛若丝绸般的光泽,它们摇曳在男人的身后,犹如孔雀开屏似的散开在周身,一根根随风而动,光华流转,看起来端庄华贵极了。 九条尾巴是天狐一族的象征,天狐也,雌多姝丽,雄多俊美,举手投足间,魅惑天成,而当他们的九条尾巴齐齐展开时,也是天狐姿态最美的时候。 因此,可能连洛清霁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如今的模样完完全全就是在勾引着少年。 原本用玉冠挽起的鸦发披散下来,他低垂着眼睫,深蓝色的眼眸中也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这样的神色、这样的情态……几乎是和洛清霁平日里那副克制冷淡的模样截然相反。 酒意在体内蒸腾,带来的燥热又促使他上前了一步。 “你碰碰它。”就像是之前在碰洛清澜的尾巴一样。 洛清霁缓缓说着,他的声调极冷,却在暗哑的嗓音中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面对这位妖族大殿下一二再而三的主动邀请,薄倦意的睫羽轻颤,他刚想开口再次拒绝,一道冷硬的嗓音却插入进了他们之间。 “他不会碰你。” 秦悬渊冷冷地开口,他走上台阶,来到薄倦意的身边,当着洛清霁的面,剑修握住了自己道侣的手。 “我刚刚回来没有看见你。”秦悬渊语气平静地叙述道,声音却隐隐有一丝低落的意味。 薄倦意这才想起他是打算到凉亭来等秦悬渊的,结果无意间却撞到洛清霁在这里独自饮酒,耽搁之下就忘记要通知对方一声了。 思及至此,他有些歉意道:“我下次应该先告诉你的。” “好。”秦悬渊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的唇角微微扬起,显然是薄倦意口中的那个‘下次’让他感到开心,周身冷冽的气息都和缓了下来。 什么人才能有下次,只有少年的亲近之人才有着可以有下次被叮嘱的机会。 亲昵之意,毋庸置疑。 洛清霁看着秦悬渊一出现,薄倦意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对方的身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们已经能够轻松地谈论着一些日常琐碎的事情,可少年对他的称呼还依然停留在了妖族的大殿下。 ……相较之下何其明显。 洛清霁的心底忽然就有些不悦。 只是还没能等到他开口,秦悬渊便又说道:“我有点不太舒服。” 剑修是对着少年说的,他抿着唇,眼帘垂落下来,颇有几分脆弱的感觉。 见状,薄倦意当即问道:“是不是和他们喝酒喝醉了?” “好像是。”秦悬渊点点头,说这句话时,他脸不红心不跳,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几乎在睁眼说着瞎话。 太衍神宗的那群弟子根本就喝不过他。 几瓶酒下去秦悬渊的神智依旧清明,反观那群一开始就叫嚣着要给他一个好看的弟子们却已经昏昏沉沉了,他们趴在桌上,嘴里还在嘀咕着:“还我师弟……” 秦悬渊没有在那里久待,他放倒了这群人后就回来找薄倦意了。 没想到会正好撞见洛清霁在向少年摇尾邀请的场面。 近乎是想到没想,秦悬渊就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也打破了这场才刚刚开始,就猝不及防结束了的暧昧。 他向少年示弱,秦悬渊知道薄倦意会吃这一套的。 果不其然,薄倦意选择了先关心他。 “你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 “头晕。” 薄倦意一听是头晕,还以为秦悬渊醉酒醉得厉害,连忙对着洛清霁说道:“大殿下,我稍后会知会妖族一声,阿渊难受,我就先带着他回去了。” 一方只是妖族来的客人,一方则是他的道侣。 薄倦意会选谁几乎已经是没有悬念的事情了。 然而看着少年和另一个男人离开的画面,洛清霁的眼神顿时逐渐黯淡了下来,就像是云层遮盖住了星辰,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片化不开的浓墨。 “道侣……” 他低声轻喃着这一个词。 心里却是已有悔意。 …… 另一边。 薄倦意把秦悬渊带回到神霄降阙。 鸾凤刚一落地,傀一和傀十二就出现在薄倦意的面前。 “主人。” 他们已经收到了薄倦意和别人结成道侣的消息,也知道对方很有可能会随着小主人一块回来。 因此,在行完礼过后,两个剑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秦悬渊一眼。 其中要数傀十二最为震惊。 他是见过秦悬渊的,就在那下界的时候。 谁能想到,他之前还没把对方看在眼里的人,兜兜转转,竟然会来到了上界,还成为小主人的道侣! 这简直是…… 傀十二这会的心情就和广场上的那些人一样,根本就不理解薄倦意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一个道侣。 傀一比他更冷静一些,他没有对秦悬渊表示出任何的看法,只是轻轻扫过对方一眼后,目光又回到了薄倦意的身上。 “热水已备好,主人可要沐浴?” 薄倦意却摇摇头,“你先去备一碗醒酒汤来。” 傀一愣了一下,他又看了看一身酒气的秦悬渊,知道这碗醒酒汤是为了谁而备下的之后心情瞬间有些复杂。 但最终,他还是沉默地领命退下了。 薄倦意没有注意到这俩剑傀的异样,他指了指面前的这间屋子。 “这是我的房间。”说着,他的手指移了移,落在了隔壁的位置上,“这是你的房间。” 神霄降阙很大,薄倦意住的院落也快赶上一座小型的宫殿群了,光是屋子都有不少,而他安排秦悬渊住的地方是在他的隔壁。 显然是给了这位新未婚夫足够的尊重,才把人安排在身边。 “如果你还有其他属意的地方,明天也可以跟剑傀说一声……” “这里就很好。”秦悬渊毫不犹豫地打断道。 薄倦意挑了挑眉,对秦悬渊这个态度还算满意,他把人放在身边也是想时刻盯紧点对方,毕竟亲眼在窥天镜内见识过那姓秦的未来会有多么惹是生非以后,他现在对未婚夫这个生物多少有点不太放心。 虽然秦悬渊如今的表现都还不错,但薄倦意仍然想再观察观察。 第97章 “神霄降阙内没有仆从,这里只有剑傀,你若有事尽可吩咐他们,东边是老祖居住的地方,那里剑气重,没他的允许你贸然靠近容易受伤。” 站在门前,薄倦意又细细对秦悬渊嘱咐了一番。 无论他说什么,剑修都默默听在耳中,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此时的夜色已深,修真之人虽说可以不用靠睡眠来休息,然而秦悬渊连续在擂台比试了七天,状态显然有所疲倦。 薄倦意也是看出了这一点,他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截住了话头。 “你先休息吧,记得把醒酒汤喝了。” “好。”你也好好休息。 秦悬渊目送着薄倦意进了房间,随后他也踏进了隔壁的那间屋子。 这一晚秦悬渊原以为他会睡不着。 可事实上却是,他经历了重生以来睡得唯一一次安眠的觉。 这一晚的梦中,没有那时时刻刻萦绕在耳边的惨叫,也没有血俑那狰狞可怖的面孔。 只有红衣少年从高台上走下,问的那句:“你愿不愿做我的道侣?” 第82章 温香满怀 一觉醒来,或许是把挑选道侣这桩心头大事给解决了,薄倦意也难得睡了一场好梦。 他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刚睡醒的大脑才渐渐反应过来,哦,好像从昨天开始他也是个有道侣的人了。 而对方就住在他的隔壁,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堵墙的距离。 这种感觉不得不说有点新奇,薄倦意下床推开窗,映入眼帘的是满院的春色,以及那在花丛中挥舞练剑的身影。 秦悬渊在修炼一事上向来自觉勤勉,在秦家时,他整日在后山练习的是一些粗浅的拳脚功法,哪怕秦家上上下下都在笑他,他也不曾懈怠过。 即便是被关入进了地宫,他都没有放弃修炼,而是暗暗积蓄力量,等待冲破牢笼的那一刻。 再后来……等报完了仇,成了那不人不鬼的模样之后,秦悬渊所剩下来的也就只有修炼了。 这辈子他走得比上一世要顺利的多得多,也正因此,秦悬渊才发现他的剑道还有很多的不足之处,尤其是在擂台上与那些天骄对战过后,他的感悟颇多。 他将这些体会都通过用剑招的方式演练出来。 待薄倦意醒来推开窗,看见的就是一身利落劲装的男子手握着长剑,行云流水地挥动着剑招。 纵横的剑气扫过底下娇嫩的花瓣,却不损分毫,如一缕清风拂过,可若仔细观察,会发现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剑招里面其实暗藏着铺天盖地的杀机。 一旦触碰,就要做好被剑气绞碎的准备。 饶是薄倦意并非剑修,但也能看得出来秦悬渊这剑势的威力有多么惊人。 他才多大? 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在剑道上有如此的造诣,难怪其他宗门的那些大能一个个都想将他收入门下。 ——天赋异禀,惊艳绝才。 假以时日,等秦悬渊成长起来想必不会逊色于各宗精心培养出来的天骄。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选择对方当未婚夫不恰好也说明了他的眼光好吗? 薄倦意看着秦悬渊那练剑的身影心想道,思索间,他没有发现对方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停下了剑招的演练。 黑衣剑修收起剑势,朝窗边缓缓走来。 秦悬渊早在薄倦意推开窗户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少年的视线,因此在练完剑的第一时间,他就收起剑走到薄倦意的面前。 炙热浑厚的气息骤然靠近。 薄倦意抬起头,这才惊觉秦悬渊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黑衣剑修的身材高大,从体魄上来看对方的身体完完全全符合了成年男子该有的健硕和高挑。 当他站在窗边时,屋外的天光都被遮盖了大半,连带着里面的少年也好似被他投落下来的阴影笼罩在其中。 “你……觉得怎么样?”秦悬渊问道,他面色平静,握着剑的手却悄悄攥紧了一些。 薄倦意眨了眨眼,他不知道秦悬渊此时心中的忐忑,只是实话实说道:“很好。” 说着,他想到话本中那些道侣之间也是需要经常夸夸的,夸夸能促进感情。 这么想着,薄倦意又毫不吝惜地补上了一句:“你很厉害。” 这并不是他在硬夸,能在挥舞剑招的同时还不伤及到花瓣,足以见得秦悬渊对自己剑气的操控力已经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 光是这一点就能打败许多的剑修了。 所以说秦悬渊有天赋不是薄倦意在过誉对方,而是秦悬渊实实在在当得了这一声夸赞。 说这话时薄倦意的眼里有光,显然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的。 落在秦悬渊的眼中,却让他忍不住挪开了视线,不敢再与面前的少年继续对视。 只不过他的目光是离开了,可脑海中似乎还依旧盘旋着薄倦意所说的那句‘你很厉害’。 秦悬渊揉了揉有些泛红的耳根。 “别动。” 就在这时,少年又蓦然出声道。 秦悬渊闻言,他的动作瞬间一顿。 只见薄倦意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对他抬了抬下巴,轻声道:“你个子太高了,低下来一点。” “……” 秦悬渊顺从地微微俯着身,低下了头。 下一刻, 柔软的触感便搭在了他的鬓角上。 薄倦意用手帕替黑衣剑修擦拭着脸上渗出来的汗珠。 他没有发觉,就在他触碰到对方的时候,秦悬渊的身体正逐渐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我……” 秦悬渊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开一步。 然而他却忘了薄倦意如今是半个身子都探在了窗户的外面。 他这一退,少年顿时重心不稳。 眼看着薄倦意即将要从窗户摔下,黑衣剑修连忙上前伸出手—— 霎时,温香落了个满怀。 薄倦意的手还搭在秦悬渊的肩上,他的脸颊却埋入进了男人的胸膛。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瞬间就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火热的、浓烈的、属于成年男性独有的荷尔蒙气息,离得近了,薄倦意感觉自己的脸颊似乎也有点发烫。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秦悬渊那炽热健硕的胸膛。 甚至还能听见对方跳动的心脏,一声一声,平稳且强健。 这是一个可以称之为是暧昧的距离。 秦悬渊的手按在了薄倦意的腰间,少年趴在他的怀里,温热柔软的触感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几乎是亲昵无间。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着,嗓子莫名有些发干。 不止是他,薄倦意从男人的怀里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也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纤长的睫羽还犹如蝶翼般在轻轻颤动着。 “你……”他抿了抿唇,刚想要让对方把他放下来,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瞥到了什么。 薄倦意摸了摸秦悬渊的脸,发现上面竟然有一丝灵力运转的气息。 “这是……易容?” 少年顿时眯起了一双漂亮的凤眸,他蹙着眉,视线径直看向秦悬渊,似是想要得到一个说法。 秦悬渊的身形一僵。 还是被发现了…… 他的眸色暗了暗,却是将少年先安全地放了下来,随后才解除在脸上布下的伪装。 去掉了那些障眼法后,露出来的是秦悬渊本来的面容。 他的五官冷峻深邃,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当那双漆黑幽深的瞳孔看过来的时候,薄倦意恍惚间有种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狼给盯上了的错觉。 ——危险又孤傲。 严格来讲秦悬渊其实并不符合时下仙门内流行的俊美出尘的仙君类型,他的脸部轮廓太过硬朗,眉眼冷淡锋利,犹如刀锋一样侵略性极强。 这是一种跟游殊白和洛清霁完全不同的长相,放眼整个仙门内也很少有秦悬渊这种气质的人。 薄倦意有那么一瞬间也愣住了,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不免好奇地问道:“这是你真实的样子?” “是”。秦悬渊没有否认,他解释道:“我想躲开一些人,所以才做了一些伪装。” 秦铉泽和一些秦家人也在太衍神宗,他并不想为此引起过多的麻烦。 薄倦意挑着眉,勉强算认可了他这个理由,他没有去细究着秦悬渊想要躲开的是哪些人,道侣间也是有秘密的。 正如同他很多事情都不会跟秦悬渊讲,他也不介意秦悬渊对他有所保留。 说白了,就是他们眼下的关系还远远达不到可以坦诚相待的地步。 薄倦意只道:“那你以后就带个面具吧,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弄丑了多可惜啊。” 在看了这张脸以后,再想到秦悬渊之前那副平平无奇的样子,薄倦意还是觉得如今的秦悬渊长得更为顺眼。 “……好。”黑衣剑修沉默了一瞬。低低地应道。 第98章 这个话题就这么被掠了过去,薄倦意回到房间梳洗,秦悬渊也没了心思继续练剑,他回去洗了澡,换了一套新的衣服跟在少年的身后。 而薄倦意带着他来见的是…… 目光在看见那道冷冽的身影时,秦悬渊的神色一怔。 他万万没想到,在神霄降阙入住的第二天,薄倦意就带他来见这位赫赫有名的邃霄剑尊了。 一进门,薄倦意就主动挽起薄云烨的胳膊,他靠在白衣剑尊的身上,态度亲近又自然地向他介绍道:“老祖,这是阿渊。” 说罢,他又为秦悬渊引荐:“阿渊,这是我的师父,也是薄家的老祖,你跟我一同称呼便可。” 秦悬渊神情恭敬道:“老祖。” 现场的气温蓦然冷下了一个度。 薄云烨没有说话,他目光淡漠冰冷地将秦悬渊打量了一眼,视线在那张面具上微微停顿了片刻。 ……阿渊?! 好一个阿渊! 他转头看向薄倦意,少年显然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还在期待着他的回应。 薄云烨一下子就心软了,他舍不得少年会伤心。 因此,在薄倦意的目光中,薄云烨语调平静道:“月伴儿,老祖有事想要和他说。”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秦悬渊。 薄云烨有话想要和秦悬渊单独说。 薄倦意虽然想不到这两个人凑在一块会有什么话题聊,但他知道既然老祖已经发话了,那他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想到这里,薄倦意对秦悬渊说了一声:“我在外面等你。” 临走时,他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不过等踏出门槛后,薄倦意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薄云烨设下了结界。 他在宫殿的四周设立了防止外界窥探的结界,在自己的道场内,他的这道结界不是防别人的,而是怕薄倦意会听见。 待做完这一切之后,薄云烨才重新将目光落在秦悬渊的身上。 “秦家小子,你就是这么欺骗月伴儿?” 第83章 一个亲吻 威严庄重的宫殿内。 在薄云烨问出那句话以后,周遭的气氛近乎坠入到了冰点,无声的寂静在大殿内蔓延。 一袭白衣出尘的剑尊坐在高高的主位上,和少年还在身边时的模样不同,薄云烨的脸色此时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他的面容冰冷,一双冷淡的眼眸中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沉和怒意。 于世人看来,薄云烨无疑是高远的、淡漠的,他无情无欲,心无外物,冷得就像是最纯粹的刀剑化为了人形。 殊不知龙有逆鳞,再冷清冷欲的人心底也总有一处放不下的柔软。 而薄倦意就是薄云烨的软肋。 因此,在发现秦悬渊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着薄倦意的时候,薄云烨的心中瞬间升起了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 “你在欺骗他。” 这是一句肯定句。 薄云烨的嗓音极冷,他看向秦悬渊的目光也充满了冷冽的寒意。 但秦悬渊先注意到的还是薄云烨最开始的那句‘秦家小子’。 ——他知道他的身份! 秦悬渊霎时愣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 还没等他给出回应,就有寸寸的冰霜在空气中凝结,那是薄云烨的剑意,来自渡劫期修士的威压绝非常人可比,极致的剑气裹挟着森冷的杀意犹如山岳倾倒般朝着秦悬渊压了下来。 后者顿时抽出了剑。 跟前两次还只是出手考验的情况不一样,这一次薄云烨却是动了真格。 那些冰霜、那些剑气,给秦悬渊的感觉都是——危险! 如果逃不掉的话,他会死在这里。 在生死中历练出来的直觉无比清晰地告诉着秦悬渊这一个事实。 可越是到了这个时候,秦悬渊反倒是感到越发地冷静,他没有慌张也没有退缩,而是握着剑迎了上去。 一边抗着剑意,一边出声解释道:“我绝非有意要隐瞒他。” 秦家三少爷这个身份早在他和秦河父子关系断绝的时候就已经被秦悬渊给舍弃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么巧,在秘境中遇到的少年会是和他有过婚约的那一位。 之后的一切更是阴差阳错。 等秦悬渊想和薄倦意解释清楚他的身份时,却又得知少年深深厌恶着他们此前的婚约。 这一下子让秦悬渊顿时心有顾虑了起来。 他不敢坦言他自己就是少年所厌恶的那个秦悬渊,他只能顶着鬼剑的身份留在薄倦意的身边。 他在怕。 他怕说出真相以后,他们的这段关系就会结束。 若是以前从未得到过,秦悬渊尚且还能麻痹着自己选择放下,可明月既已投怀,他又怎甘心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何况,秦悬渊也没打算一直欺瞒薄倦意,他想等一等,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和少年坦白身份。 薄云烨看着秦悬渊在他的剑意下躲得狼狈,对于这秦家小子的说辞,他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挑了挑眉。 秦悬渊还以为他要死了。 当冰冷的剑气抵在他的喉间的时候,他是真以为薄云烨要在这里杀了他。 但……薄云烨却在最后一刻收回了剑气。 他的目光瞥见了秦悬渊头上的那枚玉簪,想到月伴儿之前三番四次在他面前为这秦家小子说的好话,终究是没有将剑气再进一步。 可即便是薄云烨放弃了取秦悬渊的这条命,黑衣剑修此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发冠乱了,衣摆上到处都是划破的口子,而那握着剑的手更是凄惨,虎口被震裂,不断有鲜血从掌心渗出滴落到剑身上。 模样看起来显得异常的狼狈。 然而秦悬渊还是强撑着身体朝薄云烨喊了一声:“谢老祖。” 他能理解对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此事确实错在他。 如果换作是他,他发现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欺骗薄倦意,他的愤怒不会比薄云烨要少。 对方能放过他已经是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了。 而面对秦悬渊的谢意,白衣剑尊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你最好记得契约上的内容。” 既然月伴儿喜欢,薄云烨可以不追究秦悬渊欺骗身份的事情,但契约事关重大,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秦悬渊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道:“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话还没有什么说服力,但薄倦意是我的道侣,我绝不会做任何有害他的事情,我也会尽我所能去保护他。” 他的语气顿了顿,接着道:“以我的性命发誓。” 在修士中,以性命起誓的诺言是要沾染因果的。 而因果向来是修行者的大忌,秦悬渊敢发这种誓就是在拿自己的道途做担保。 薄云烨对此却道:“你可知他之前找过我,哭着要和你解除婚约。”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月伴儿哭得如此伤心。” 一声声的哭泣几乎是敲打在薄云烨的心上,让他恨不得杀死一切会让月伴儿感到伤心的人。 而作为罪魁祸首,秦悬渊敛了敛眸,他低声说道:“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我会调查清楚后和他解释。” “哪怕月伴儿确实是厌恶着和你的这桩婚事?”薄云烨的语调冰冷。 迎着那道寒冷的目光,秦悬渊神色平静地开口:“若是我的过错我会竭力弥补,还请老祖为我隐瞒些时日。” …… 薄倦意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身后传来了动静。 他回过头,看见秦悬渊从殿内走了出来。 “老祖和你都说了些什么?”薄倦意好奇地问道。 秦悬渊想了想他在殿内差点丢掉一条性命的经历,有些沉默地说道:“老祖帮我指点了一下剑法。” 如果只是他单方面的挨揍也能算是指点的话。 薄倦意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听到秦悬渊的话,顿时点了点头,“你的基础不稳,老祖肯教你是那再好不过了。” 秦悬渊:“……” 他不想继续跟薄倦意探讨薄云烨‘指点’他的事情,赶忙艰难地选择了转移话题:“你……介不介意我有事会瞒着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悬渊的内心是忐忑的。 他在面对薄云烨的时候可以神色从容地发誓许下诺言,可一旦对视上少年的双眼,他总会不受控制地感到紧张。 而薄倦意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他朝秦悬渊反问道“你隐瞒的这件事情对我和老祖会有危害吗?” 秦悬渊摇摇头,他已向天道发过誓,他绝不会做那些伤害薄倦意和薄云烨的事情。 “那我就没什么可介意的,总不能你背着我已经在外面有妻有儿了?”薄倦意说着,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双凤眸神情凌厉地盯着秦悬渊,仿佛只要他敢说一句是,薄倦意就会和他分道扬镳。 秦悬渊的眉心一跳,他不知道少年怎么会突然就想到妻子孩子这方面上,连忙开口为自己解释:“我没有妻子,更没有孩子。” 第99章 薄倦意又问道:“连一个红颜知己也没有?” “没有。”秦悬渊几乎是不假思索,他看着薄倦意,神色认认真真地回道:“没有红颜知己,没有别人,只有你。” 两辈子加起来,他的心里也就只有薄倦意一个人。 黑衣剑修的目光笃定,他视线落在少年的身上,那双漆黑的瞳孔深处倒映着薄倦意的身影。 一瞬间,薄倦意有种自己像是在被对方深深注视着的感觉。 这下子轮到薄倦意有些不自在地撇了撇头,避开了秦悬渊的视线。 “我知道你有隐瞒的东西,我也有隐瞒你的事情,我们是道侣,我会尊重你,你……不必那么的小心翼翼。” 薄倦意从昨天就发现了,秦悬渊对他的态度更多的是一种谨慎和小心。 他不是说谨慎和小心就不好。 只不过秦悬渊是他的道侣,他们两人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他也没把秦悬渊当成是包养的小白脸看待。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更希望对方是能自然一点和他相处,而不是把他跟神龛中的神像一样小心翼翼地供起来。 思及至此,薄倦意让秦悬渊低下身来。 后者乖乖听话地照做。 很快,柔软的触感就落到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个很短暂的触碰,很轻,很浅,宛如蜻蜓点水一般,稍纵即逝,却在秦悬渊的内心深处引发了强烈的震动。 ……这是一个算不上是吻的亲吻。 无关情/爱也无关欲/望,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触碰,带些许安抚的意味。 却让秦悬渊的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过了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思绪直接成了一团乱麻。 反而是薄倦意在渡过了最开始的冲动和慌张的阶段后,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大殿,见老祖似乎是没有发现他们这外边的情况过后才蓦然松了一口气。 随后薄倦意看着还僵硬在原地的秦悬渊,忙不叠拉着对方离开这里。 一路上,黑衣剑修都安静得有些过分,显然是还没有从那个‘吻’的冲击中清醒过来。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跟在薄倦意的身边,一直跟着对方走到了一艘仙船的面前。 秦悬渊这才恍恍惚惚地回过了神。 他望着这艘气势恢宏的仙船,又看了看四周正在搬运着东西的剑傀,还有他之前见过的那些侍女…… 这架势……少年是要出门吗?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薄倦意眨了眨眼,他点点头,说道:“我准备要回一趟裘家,顺便也带你去见见我的父母。” ……等等,少年说什么? ——见父母?! 秦悬渊的瞳孔骤然放大。 第84章 去见父母 薄家是上界数一数二的钟鼎世家,族内分支众多,门客不知凡几,是真真正正的当世大族。 那朵傲然盛开的凌霄花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仙船打出太衍神宗和薄家的旗帜,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金丹回避,元婴退让,各种飞行法宝见到仙船纷纷让出了一条道,就连在路过城池的时候也不需要停留,哪怕是当着守卫的面径直穿过结界都没有人敢上来阻拦。 秦悬渊坐在船上,也难得地跟着薄倦意享受了一把特权待遇的感觉。 他俯瞰着底下的城池,无数个密集的黑点是正在等待排队入城的修士,他们都是冲着薄家来的。 像这样的大家族,即便是一个小小的门客位置也有不少人挤破了头都想挤进去,薄家给出的待遇好,吸引来的修士就更多了。 浩浩荡荡的长龙连绵不绝,光是看着这幅画面,便足以可以窥见薄家在上界是有多么强大繁荣。 相比之下,秦家的那点底蕴根本就不算什么,难怪谷麟当日来退婚时满心满眼里表现出来的态度都看不上秦家。 恐怕在对方的眼里,自诩有头有脸的秦家就跟个街边的破落户一样没什么区别。 “看,那里就是我的家了。” 薄倦意靠在船舷边上,向秦悬渊示意地往下指了指。 黑衣剑修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座座拔起而起的琼楼玉宇。 ——雕梁画栋,飞阁流丹。 翠鸟环绕着玉阶,大片大片的凌霄花蔚然成霞,层层楼阁伫立其中,遥遥看过去竟犹如天上仙境落入人间。 薄家很大。 大到秦悬渊站在仙船上往下眺望都望不到建筑的边角,其住屋的规模简直就像是一座小型的宗门。 待仙船靠近,底下行走的众人抬起头。 “是少主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薄家瞬间跟炸开了锅一样。 有人连忙跑去通知薄家的其他人,也有机灵点的侍从选择早早候在了原地。 仙船降落,先下来的是甲士和婢女,随后才是剑傀。 这些是少主身边的亲信,薄家的侍从都认得。 可接下来的这一位……就完完全全是一张生面孔了。 一袭黑衣的剑修身材高大修长,他的脸上佩戴着半张面具,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抿紧成一条线的薄唇。 他在下来之后并没有在意周遭投射过来的视线,而是伸出手让少年搭着他的手臂从舷梯上下来。 以往做这种事情的都是傀一,他才是薄倦意身边最亲近的那一个。 但这一次还没等他上前,黑衣剑修就已经先伸出了手。 傀一的动作一顿,他稍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把手放在秦悬渊的掌心上。 薄倦意没有发觉到这在剑傀和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搭着秦悬渊的手,后者也没有松开,两个人就这样双手交握着。 这一幕落在赶来的薄家人的眼中,他们一个个惊诧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薄云烨为薄倦意的招亲的事情在上界都传遍了,薄家也亦知晓,甚至他们也知道薄倦意最后选了个散修作为道侣。 莫非……这就是那个散修? 薄家人好奇地看着秦悬渊,然而他们将对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也没有看出来这个散修有哪点是值得他们薄家最贵重的小少主所看上的。 “月伴儿原来喜欢的是这种类型?我手底下刚好有个门客也和这小子差不多,要不改天我试着把人送过去?”出声的这位是薄家的小姐,她喜欢美人,手底下豢养了不少赏心悦目的男男女女。 另一人连忙阻止了她:“你何时看见月伴儿与人如此亲近过?连你我都没资格走在他身边,这散修能被月伴儿选中肯定是有几分手段的,你还是别上去触了霉头。” 说到这里时,他又压低了嗓音,像是忌讳着什么似的。 “别忘记了,你今天敢送人,明天神霄降阙的那一位……” 余下的话那人没有继续说,但言下之意在场的薄家人却是听懂了。 一提及神霄降阙内那位‘老祖’,薄家人几乎无一不感到惧怕的,他们连忙噤声,连闲聊都不敢说了。 发生在薄家人身上的这点小插曲并没能影响到秦悬渊和薄倦意。 跟在少年的身边,秦悬渊也算是见识到了对方在薄家的地位。 一路上不管是仆从还是门客,亦或者是薄家旁支的小姐少爷,他们见了薄倦意都是恭恭敬敬的。 薄家是个大家族,从上古时期屹立至今,族内的人数很多,分支需要攀附着主支,主支内薄家主膝下只有薄倦意一个孩子。 他早早就钦定薄倦意为薄家的少主,只要他在位一天,薄倦意在薄家的地位就不可撼动。 更别说后来薄倦意直接被薄云烨养在了身边,等于在薄家话语权最重的两个人都是薄倦意的靠山。 薄家人自打那时候就知道,薄倦意哪里是什么小少主,分明就是个得罪不起的小祖宗。 不管是分支还是主支,到了这小祖宗的面前一样都得笑脸相迎。 而薄倦意对他们的态度则要冷淡许多。 他常年陪着薄云烨住在神霄降阙,一年到头回薄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对薄家的熟悉程度恐怕还不如那些门客。 加上薄家人又多,今天来个堂哥,明天有个堂妹,那么多张面孔他实在记不住。 能点头回应已经是他能想到对待这些不熟的亲人最好的办法了。 薄家人也不介意,说起来他们家小祖宗已经算是脾气很好的了,有些世家的少主嚣张起来还会把家中的兄弟姊妹当成仆人一样磋磨使唤。 比较起来,薄倦意这种逢年过节就会给他们送礼,练了丹药也不忘给家中的亲人送一份的小祖宗简直别提有多么招人疼了,说出去都是引人羡慕的存在。 “你看到了吗?月伴儿对我笑了。” “胡说什么,月伴儿是冲我笑的!” 以上类似的发言在薄倦意走过的地方都能听得见这些薄家人在争吵到底谁更受月伴儿的喜欢。 第100章 而这也是薄倦意每次回家都会发生的惯例。 薄家的侍从们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 在见到薄倦意的父母之前,秦悬渊对他们的想象都是高贵威严的、符合世人对这种大家族掌权者的幻想。 可等他真正见到这两人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和他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远。 他们不仅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反而很平和可亲。 薄家主现年三百岁,外貌却是一副儒雅的文人模样,而坐在他身边是薄倦意的母亲——江宣君。 这位江夫人同样出身大家族,只不过跟薄家不同,江家是真的不剩多少人了,当年那场三族战役,江家阖族上下都填了进去,仅存的血脉也子嗣稀薄,一代代传下来,到了江夫人这一代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了。 薄延风上门求亲时,还是破费了一番周折才和江宣君结成了道侣。 两夫妇婚后也恩爱如初,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来的时候,薄延风还在念着他给爱侣写的情诗。 “父亲,母亲,这是我的道侣。” 薄倦意向他们介绍道。 秦悬渊闻言,立刻僵硬着身体弯下腰行礼,他的面上看似淡定,内心却是慌得不行。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那么快就和薄倦意的父母见面。 上到仙船的时候,秦悬渊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第一次登门拜访该做些什么。 只能像木头一样杵在薄倦意的身边,唇角抿得愈发紧绷。 而就在这时,一双手却将他轻轻托了起来。 “好孩子,让我看看。” 温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秦悬渊抬起头,发现托起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薄倦意的母亲。 江宣君长得很温婉,她的容貌没有一点攻击性,笑起来时给人感觉也像是有道春风拂过心坎儿。 此时她穿着一身素衣,模样不像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当家夫人,更像是一个寻常妇人。 她说话也没有高人一等的腔调,而是轻轻的、缓缓的,温柔得不可思议。 秦悬渊在她的眼中,看不出一点对自己的嫌弃。 和所有见到他和薄倦意的那些人不同,江夫人似乎并没有因为他是个散修就对他报以异样的目光,相反,江宣君看他的眼神很温和,就像是在看着自家的小辈一样。 当秦悬渊把面具摘下来时,她还会惊讶地称赞道:“多英俊的一个小伙儿呀。” 秦悬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可以斩杀无数的血俑,也可以冷着脸逼退那些对手,唯独却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这种来自他人的善意。 ……尤其他们还是少年的父母。 好在薄倦意把江宣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我的眼光怎么可能会差?” 薄倦意绝口不提他在挑选道侣的时候起的那点小心思,他拉着秦悬渊走到父母的对面坐下。 薄延风和江宣君又连忙问了他在太衍神宗内的生活。 薄倦意都一一回答了。 他们的谈话很平淡,都是一些家人会经常问候的事情,身体如何,在那边还住得习惯吗? 一字一句皆是关心的话。 秦悬渊偶尔被问及时也会聊上那么一两句,薄延风和江宣君都是随和的人,他们会顾及到秦悬渊的感受,在聊天的时候也从不会将他冷落在一旁。 在这个过程中,秦悬渊也从一开始的紧张到慢慢地会主动谈及一些自己的事情。 听到秦悬渊的母亲已经不在世的时候,江宣君愣了一下,她和薄延风对视一眼,没有向秦悬渊说那些安慰的话,只是道:“你现在也有一个新的家了,我、延风还有月伴儿就是你新的家人。” “想必你母亲知道了也为你感到会开心的。” ……家人? 秦悬渊的神色一怔。 从母亲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家人这个词的含义了。 秦河有无数的妻妾,他的感情不会为一个死去的发妻而停留,余下的手足也要为了那点稀薄的资源争来争去。 秦悬渊在秦家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 但薄延风和江宣君却能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他说你是我们的家人。 虽然只是刚认识不久,可他们爱着薄倦意,于是这份爱也同样爱屋及乌地分给了秦悬渊。 秦悬渊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少年。 薄倦意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他转过头,朝秦悬渊眨了一下眼。 秦悬渊能感觉到……薄倦意借着衣袖的遮掩在桌子下轻轻碰了碰他。 似是安抚,也似是认同江夫人说的话。 第85章 风月宝境 从薄延风和江宣君那里出来以后,薄倦意能明显感觉到身旁的剑修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来的时候因为太仓促,秦悬渊没能来得及准备礼物就登门了,可到了出来的时候,他的储物袋却被薄延风和江宣君给塞得满满当当的。 捧着这一大堆来自长辈的关爱,秦悬渊也算是体验了一把凡间新过门的小媳妇在成婚后第一次见公婆时往往会收到夫家给的一个大红封的感觉了。 薄家主和江夫人给的虽然不是大红封,但那些天材地宝却比任何灵石都要珍贵。 它们代表了长辈的心意。 这也是秦悬渊许久都没有感受到过的温暖。 他看着薄倦意,其实从少年的身上可以看出来有很多薄延风和江宣君的影子,譬如一样的心地柔软。 秦悬渊知道薄倦意选他当道侣肯定是另有原因。 但他不介意。 不管薄倦意选他的理由是什么,当少年从高台下来走下来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他就决定再也不放开了。 说他是卑鄙也好,说他是痴心妄想也好,无论如何他都想把这天上的明月揽入怀中。 或许是秦悬渊此刻的目光太过明显炽热,薄倦意疑惑地歪了歪头:“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黑衣剑修摇摇头,却是转而问了另一件事情:“月伴儿是你的小名吗?” 秦悬渊有注意到薄云烨还有薄家主和江夫人对少年的称呼都是喊月伴儿,在下界也时常会有父母给自己孩子取个乳名的习俗,这些乳名也寄托了父母对孩子的爱。 而月和伴显然都是寓意美好的字,月是天上的明月,伴是常相伴的意思。 ……月亮常陪伴在身边吗? 秦悬渊垂下双眸,眼中仿佛若有所思。 他张了张嘴,嗓音很轻,咬字却很清晰:“月伴儿。” 黑衣剑修看着面前的少年如是喊道。 纤长的睫羽霎时间轻轻颤动了起来,薄倦意下意识抬起手想去捂住对方的嘴巴。 明明是早已经听惯了的三个字,然而从秦悬渊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薄倦意却只觉得他的耳朵好似都泛起了一阵酥麻的痒意。 ……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他抿了抿唇,一双潋滟的凤眸有些不悦地睨了秦悬渊一眼:“你不许这么喊我。” “那我该喊什么?” 秦悬渊掀了掀眼皮,漆黑幽暗的双眸定定地注视着薄倦意。 被这样盯着,那股怪异的感觉好像又缠了上来,薄倦意心下一慌,他蹙着眉,嘴上却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为你花了那么多灵石,给你新衣服穿,给你剑心石,还给了你那么多的丹药,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少年把问题又抛了回来。 秦悬渊想了想,有些试探性地开口:“夫君?” 按薄倦意的话来讲,他现在吃穿用度全是少年在花钱,秦悬渊对自己的定位也有自知之明,他是‘入赘’到薄家和太衍神宗的,那么叫薄倦意一声夫君也是理所应当。 而这句话落在薄倦意的耳中,杀伤力可比之前的那一句还要强烈。 黑衣剑修的神情专注,低哑带着磁性的嗓音仿佛在敲击着鼓膜。 少年的面色顿时一红,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眼底还闪动着些许错愕的水光。 “你……” 薄倦意咬了咬唇,一时半会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然而就在这时,秦悬渊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抓住薄倦意的手腕,拽着少年急匆匆地躲在了树后。 “咦?这里是有人吗?刚刚我好像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秦悬渊和薄倦意刚一躲好,他们之前站着的地方就有人过来了。 是那几位薄家旁支的小姐少爷。 他们正低声交谈着事情,谁也没有注意到离他们不远处的大树后面还躲了人。 “风月宝境据说马上要开启了,诸位兄长可有想要的宝物?” “其他俗物也就罢了,听说这一次会有龙族的宝贝现世,我倒想去见识见识。” “嘶……这龙族都隐世多少年了,怎么还有宝贝能流落在外?” “让你平日多看点书!万年前的三族大战死了多少条龙,他们的尸首分布在中央大陆各处,要是有人机缘巧合找到了说不定,总之能入风月宝境的东西那绝非凡品……” 第101章 梨花树下。 薄倦意靠在树干上,而秦悬渊正压在他的身前,黑衣剑修的双手抵在他的两侧,在馥郁的花香中,两个人近乎贴在了一块儿。 少年明显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朝着秦悬渊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后者摇着头,无声做了个口吻:“有人。” 而此时,他们距离那几个薄家人只隔着一棵树的距离。 近到薄倦意都能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这会儿只要这几位小姐少爷谁能多走几步转过来这边看一看,就能发现藏在这里的他们。 但幸好,这几位薄家的小姐少爷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讨论的事情上,他们没有在树下过多的停留,很快就离开了。 很显然,他们来这边只是因为路过而已。 薄倦意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不过下一刻,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啊,这里是他家里,他干什么要躲起来呢?!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眼尾微微一挑,眯起双眸就想要找秦悬渊要个说法。 而秦悬渊给出的理由是:“可是让他们看见的话,说不定会引起误会。” “误会什么?” 黑衣剑修的神色平静,他垂眸看着身下的少年,缓缓说到:“误会我们在这里偷/情。” “……” “……” 薄倦意这下子是真说不出话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是被气得。 某种程度上而言,秦悬渊说的也没错。 他们一路聊一路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处偏僻的地方。 ——花园,角落,树下,孤男寡男。 任谁看见这一幕恐怕都会忍不住误会。 秦悬渊自己倒没什么所谓,但他却不希望这些风言风语会出现在薄倦意的身上。 而比起解释,明显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更简单有效一些。 面对黑衣剑修如此有理有据、一板一眼的解释,薄倦意沉默了片刻,随后转身就走。 秦悬渊想要跟上去,却被少年呵斥住。 薄倦意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别动,你就继续在这树下站上一个时辰。” “一分也不能少哦……我的夫君……”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少年刻意拖长的尾音,把那四个字咬得又酥又软。 秦悬渊忽然就顿住了。 就在他怔愣的这几秒,薄倦意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风吹拂过树梢,雪白的梨花花瓣纷纷落下,秦悬渊对此却恍若未闻。 他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双眸沉沉。 黑衣剑修张开嘴咬住了一片花瓣,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咬住了少年那身上白皙细嫩的软肉。 …… 那一天,秦悬渊确实是在树下站了一个时辰才回来。 薄倦意也像是忘记了这件事情似的,闭口不谈他们在树下的经历。 他们在薄家一共住了五天。 这五天的时间里薄延风和江宣君每天都会过来和他们一起用膳,彼此说说笑笑的,浑然没有半点架子,就像是寻常的人家。 秦悬渊在薄家反倒是感受到了那种平淡温馨的感觉。 只不过这样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薄倦意收到了一封请柬。 打开后,里面是一卷用鲛纱织成的细绢,别看只有薄薄的一层,但就这么一点的布料也需要鲛人织上三天才能得到那么一小块。 因此,放眼整个中央大陆能用得起鲛纱的人并不多,在龙族隐退,将无边海封锁起来之后,这鲛纱就更是稀有罕见之物了。 而用鲛纱来做请柬,足以可以看出这邀请者是有多么大的手笔,让外界知道恐怕都得说上一句暴殄天物。 等秦悬渊练完剑,一进来就看见了这张价值万金的请柬被人随手给搁置在了桌上。 那珍贵的鲛纱就这么大剌剌地摊开。 “这是……?” 秦悬渊好奇地瞥了瞥。 薄倦意倚在软榻上,闻言嗓音有些懒洋洋地开口:“这是风月宝境的请柬。” ……风月宝境? 秦悬渊对这个名字有几分印象。 就在前几天,那几个路过的薄家人口中议论的就是这个风月宝境。 但更具体一点的情况,秦悬渊就不知道了。 薄倦意见他面露疑惑,朝一旁的侍女扬了扬下巴。 映玉连忙出声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风月宝境是钱城金家所举办的鉴宝盛会,金家在整个中央大陆坐拥无数财富,创立的万宝楼遍布东西南北,而每十年金家就会举办一次风月宝境,其中展示出的宝物都是各地万宝楼精挑细选出来的镇楼之宝。” 里头随意一样东西都是寻常人毕生难见的稀世珍宝,在这样的情况下,能被金家发送请柬的人要么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要么就是家世显赫或者背靠大宗门的那一类。 总而言之就是身份地位、实力钱财,这些都缺一不可。 因此,很多人估计一辈子都不知道这风月宝境的存在。 不过这其中显然不包括薄倦意。 他不但知道,而且还是金家眼中的超级大贵客。 鲛纱在外界一匹难求,薄倦意却是每天换着穿都穿不完。 他也不知道老祖从哪里找来那么多的鲛纱,而在薄倦意有记忆开始,他的身边就没有缺过这玩意儿。 金家人正是了解到这一点,才特意用鲛纱做请柬来彰显他们邀请的诚意。 对此,秦悬渊只能表示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不过他虽然不懂,但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少年的心思,见这张请柬没有被扔掉,他挑了挑眉问道:“你要去参加?” “没错。” 薄倦意毫不犹豫地应道,他托着腮,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悬渊。 “带你去见识一下,顺便给你买点东西。” 少年的语气随意,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仿佛他说的打算不是去这汇聚了天下宝物的风月宝境,而是带着秦悬渊去上街购物一样。 不过对薄倦意来说,两者其实也没差。 只不过前者的东西质量更好,以及不用他花时间去挑选。 映玉很识眼色,在薄倦意的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她就捧来一张册子塞到秦悬渊的手上。 “公子可以看看,这上面都是这次风月宝境中会展示出来的宝物。” 秦悬渊看着手里华光湛湛的册子,又看了看上面每样东西的标价后面缀着的单位。 ……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灵石。 “其实……”他用的东西可以不用那么精贵的…… 秦悬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薄倦意对着映玉吩咐道:“把那两颗上万年份的珍珠给我圈起来,我刚好想重新打一顶发冠。” 映玉眼睛一亮:“那少主不如再买下这块七琉石做成彩宝,和那两颗珍珠一块镶嵌到发冠上肯定很好看。” “你说的有道理,那就把它也圈上。”薄倦意说着,他说完以后才转过头来看向秦悬渊:“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 秦悬渊默默把之前的话咽了回去。 哪怕是已经相处了那么一段时间,他仍然还是不太适应这种……有钱又朴实无华甚至是有点枯燥的生活。 第86章 打跑情敌 风月宝境举办的所在地离薄家并不远。 薄倦意不着急着过去,他先在屋子里玩了一会儿真人大型换装的游戏。 毫无疑问,那换装的模特便是秦悬渊。 风月宝境严格来说就是一场修士间有钱人的拍卖会,里面受邀的宾客身份非富即贵,在穿着方面自然要更讲究一些。 直白点讲,这就是一个炫富的场合。 薄倦意知道外界那些人对秦悬渊是多有看不起的,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散修,粗鄙又穷酸。 即便秦悬渊有天赋,但那些高傲惯了的宗门子弟依旧会对他的散修出身抱有诸多的偏见。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 秦悬渊也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他从来都不会把外界的评价放在心上。 只是他可以不在意,但薄倦意却不行。 他选择秦悬渊当他的道侣不是为了让对方被挨骂的,他的道侣凭什么要让别人来指指点点? 那些人越是看不起秦悬渊,他就越是要让秦悬渊风风光光的。 嫌弃散修穷酸? 他偏要给秦悬渊换上一身最好最贵的衣服。 “这件用料太普通了,下一件。” “唔,这件颜色不好看,再换。” 靠坐在软榻上,薄倦意看着秦悬渊试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男人的身材高大挺拔,肩宽腰细,身上还有常年锻炼出来的肌肉,完完全全就是一具行走的衣架子。 侍女捧来各种风格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都不违和。 第102章 俊俏公子、清冷仙君、冷面剑客等等…… 薄倦意在大饱眼福的同时也体验了一把‘奇迹渊渊’的快乐。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一些女孩都喜欢玩那种可以换衣服的布娃娃了,装扮完是真的很有成就感,尤其是把对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要不是风月宝境马上就要开始了,薄倦意感觉自己还能接着玩上半天。 最终,他给秦悬渊选的是一套黑金色搭配的服饰。 纯黑色的狐裘大氅,外披着一圈厚厚的滚边毛领,胸前的衣襟垂挂着玉龙,下方压着金色的流苏穗子,嵌玉镶金的腰带,大氅的背后更是用金线绣有龙纹。 天云楼绣娘的手巧夺天工,放在阳光下,这条龙就好似活过来了一样,流光熠熠,奢华不已。 当秦悬渊穿着这一身从仙船上下来的时候,周遭的气氛一瞬间都安静了。 “这是哪位尊者?我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似的……” “他还带着面具,莫非是不愿透露身份?” 众人的目光好奇地聚集在了秦悬渊的身上。 有人诧异,有人惊艳,也有认出来秦悬渊身份的人一脸震惊道:“这不是被剑尊招亲的那一位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 剑尊寿宴招亲的事情他们也都有所耳闻,甚至有不少人还到场亲眼见证了。 “是这人?可我听说他只是一个没钱没势的散修啊……” 在这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众人听着这句话,又看了看秦悬渊身上那件华贵霸气的大氅,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叫没钱没势? 穿得起天云楼大师亲自定制的衣服能叫没钱没势? 和秦悬渊这一身比起来,他们反而更像是街边落魄的乞丐。 而薄倦意看着秦悬渊这出场效果则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大家都以为是砂砾瓦块的东西,结果在他的手里被洗去灰尘,重新打磨之后竟然焕发出耀眼惊人的光彩,这种别样的成就所带来的满足感是巨大。 薄倦意握住秦悬渊的手,沐浴着一众震惊的目光,他带着一行人大张旗鼓地走向门口。 为了迎接这些贵客,风月宝境的门口早早就有花妖在此候着,见到薄倦意的到来,那小花妖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格外甜美。 “薄少主,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她的声如黄莺,听起来脆生生的。 说着,美目一转,花妖又看向薄倦意身边的秦悬渊:“这位便是鬼剑公子吧?果然是气宇轩昂,小妖在此祝贺两位结成道缘。” 显然,金家行事周全,在对待薄倦意这些贵客上面,他们还事先特意嘱咐了下边。 惹得秦悬渊也不禁多看了这花妖一眼,只不过他好奇的是在这人族的地盘上怎么会出现一只花妖。 人族和妖族的关系虽然不如以前的剑拔弩张,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妖族自命清高,鲜少会有踏足人类地盘的情况。 薄倦意似乎看出来了秦悬渊的疑惑,他笑着说道:“金家在妖族也有生意,他们只谈钱不谈其他。” 说白了,妖族也不是傻子,只要给的钱够多,什么隔阂什么成见统统都可以暂时放下,金家人也上道,跟妖族接触从来都是在商言商。 而这些花妖、草妖之类的小精怪在妖族中本就处于最底层,他们修行不易,却有一副好相貌,金家干脆就雇佣他们到名下的商铺做些跑腿接待的活计。 一排排养眼的俊男美女可是吸引了不少客人前来消费。 秦悬渊听完后只觉得这金家人在生财之道的方面上确实很有见地。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跟随花妖来到一处莲台。 风月宝境的本体是一处空间法宝,里面另有一番钟灵蕴秀的福地。 一眼望去满目的碧波浩渺,珠翠烟霞,在晴色水光的潋滟中,有红绡卷帘,画阁朱楼,它们坐落于水上,身穿宫装的花妖们穿行其中,让人恍然间还以为是误入了什么风月仙都一般。 在这里,坐席也是有等级的。 靠近朱楼的莲台是第一等,其次是能容纳下数人的画舫,再其次便只有一艘艘的乌篷船可以就坐了。 以薄倦意的身份毫无疑问金家给他们安排的是第一等的坐席。 而花妖带他们来的也是这莲台中视野最好,位置最宽敞的金色莲台。 一入坐,马上就有另一队侍从带着果盘酒饮过来了,其中这里面还有一位男性花妖,他生得俊俏风流,一双多情漂亮的桃花眼几乎就没有离开过薄倦意的身上。 在倒酒时,他还不经意地让衣服滑落下肩头,露出大半个白皙健壮的胸膛。 薄倦意还没有表态,秦悬渊的脸色先沉了下来。 他冷冷地盯着这只花妖,一身凌厉的剑气让对方的面容霎时变得苍白。 “长得瘦就要多锻炼。”秦悬渊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男花妖先是一愣,待走下莲台,他整理衣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秦悬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这剑修分明是在借机嘲讽他! 而秦悬渊也觉得自己没有说错。 长那么瘦就多加锻炼,别动不动身上就衣服掉来掉去的,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肩膀这成何体统? 可怜那男花妖本意是想趁倒酒的机会在薄倦意的面前露露脸,试图能够幸运地攀附上这位身份高贵又容色清艳的美人,只可惜,美人虽好,身边却有恶犬镇守,有男花妖的例子在前,一些蠢蠢欲动、别有用心的人只能暂时按下他们的小心思。 秦悬渊见状,他垂着眸扯了扯薄倦意的衣袖。 薄倦意回过头,目光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眼睛好像进沙子了。”秦悬渊低声说道。 薄倦意闻言马上又凑近了一点,他把手搭在男人的肩上,朝着秦悬渊开口:“你的头低一点,我帮你吹一吹。” 秦悬渊听话地低下了头,薄倦意小心翼翼地帮他吹着眼睛。 远远看上去,他们俩靠在一起就像是在接吻一样。 这下子那些有点想法的人也歇了。 眼看着人家小道侣现在感情正好,他们就算凑上前去又有什么用呢?只能是和那男花妖一样自取其辱。 于是等薄倦意帮秦悬渊吹完眼睛,后者瞬间就注意到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变少了。 对此,秦悬渊依旧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深藏功与名。 而薄倦意却感觉身旁的剑修突然变得黏人了起来。 莲台的位置很大,足以坐上十几个人, 然而在刚刚吹完沙子之后秦悬渊却像是忘记了要坐回去似的,他紧挨着少年就座,两人距离几乎是肩靠肩,手挨手。 与此同时,在薄倦意和秦悬渊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秦远也来参加了这次的风月宝境。 不过和他们不同的是,秦远是跟着他的师父,也就是万罡剑宗的太上长老过来的。 秦远在太衍神宗当众丢了一波面子,还害得郑彦明不得不出来为他收拾烂摊子结果被秦悬渊这个散修打成重伤之后,万罡剑宗算是彻底成了近期各个门派在茶余饭后间的笑谈。 造成了这一切的秦远在回到宗门以后也是被狠狠训斥了一顿,还关了紧闭。 但他到底是太上长老最宠爱的徒弟,没过多久秦远就又被放了出来,还获得了这次跟长老一起出行的机会。 只是太上长老虽然偏心着秦远,可万罡剑宗内其他的弟子却替郑彦明感到不满。 他们的大师兄还在床上休养着,结果这秦远倒好,还大摇大摆跑出来玩了。 一时间,万罡剑宗这次出来的弟子顿时被划拨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因为郑彦明受伤而看不惯秦远的人,而另一部分只有秦远。 他直接就其他弟子给集体孤立了。 很不巧的是,万罡剑宗的座位是在乌篷船上,船舱的位置本来就比较小,最好的位置在留给了太上长老以后,众弟子们就只能选择站着了。 而被排挤的秦远则被赶到了船尾的位置。 秦远在来到万罡剑宗之后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没有反思自己的错误,反而是觉得门派内的弟子们心眼小,搞这一处是在故意针对他。 “岂有此理!我是太上长老的亲徒,这些人怎么敢这么对我?!” 秦远在心中愤愤不平地说着。 他倒是不敢直接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这话说出来他肯定会被那些弟子嘲讽。 事实上这些天,他没少被在宗内被其他弟子指着鼻子骂。 他们骂他是白眼狼,大师兄为了他受伤也不闻不问。 可在秦远看来,郑彦明受伤分明是因为他自己本事不济,并且在对方落败之后,秦远的心里还产生出了一种就这?就郑彦明这水平也配成为大师兄的念头。 这么看起来这万罡剑宗的天才似乎也没多厉害嘛……还不是一样输了…… 第103章 他努了努嘴,心中全是不以为然。 恰好系统也出声安慰他:“是这些人有眼无珠罢了!他们不知道你的厉害,等以后你修为上去了,这些冷待的人自然会知道他们有多愚蠢。” “没错!”秦远连连点头。 随后系统又话锋一转,嘱咐道:“不过这次的风月宝境你可要好好在这太上长老的面前表现一番,到时候有什么值得拍下的宝贝我会提前跟你说一声。” 一听到会有宝贝,秦远瞬间就把那点不满抛在了脑后。 风月宝境,这修真界的拍卖会他以前只在小说中看见过,还从未亲眼见识。 想到那些小说里面的主角往往靠着一双慧眼就能随随便便凭借超低的价格拍下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东西,结果回去打开发现原来竟是稀世珍宝的桥段,秦远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心里充满了期待。 要是能让他捡到漏,肯定能在师父的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而就在这时,清脆的铃音响起,有鼓声从水面八方传来。 此次的风月宝境正式开始了。 第87章 逗弄对方 “感谢诸位贵客赏脸前来参加此次的风月盛会。”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道略微沙哑的女音。 一条条红绡从画阁朱楼上被抛下没入进水中,下一刻,这些红绡托着一朵巨大的金莲从水面缓缓浮起。 鼓声骤然变得急促,在韵律的节奏抵达高潮的那一瞬间,含苞待放的金莲向着四周盛开。 无数的点点金光散落,现场的众人只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好似都神清气爽了起来,那些体内沉苛的旧伤顿时一扫而空。 毫无疑问,这金莲散发出来的金光有着特殊的疗愈效果。 一时间,众人看向那金莲的眼神也充满了炙热。 “这是功德金莲,整个上界只有那么一朵。” 而在莲台上,薄倦意轻啜着茶水,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他明显是说给秦悬渊听的。 薄倦意知道他这未婚夫出身下界,对上界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故而不等对方询问,他就已经主动为其解释了。 与少年看似清冷、仿佛高不可攀的模样不同,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薄倦意可能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有着远超常人的体贴和细心。 他会照顾到秦悬渊的感受,不会让对方因为不了解而感到难堪,即便秦悬渊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这样的细致入微…… 秦悬渊没有说话,他低垂着双眸,睫羽拢下的阴影中,眼底似有某种复杂的情绪闪过,但很快,这抹暗光就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了眼底。 身旁的少年对此毫无察觉,薄倦意还在低声讲解着。 能牵扯上功德这两个字,这金莲的品级就注定不凡,它不是仙品法宝,却比任何仙品法宝都要特殊,世上仅此一朵,据说是太古时期仙人遗留下来的异宝。 他们眼下坐着的这个莲台就是这金莲的莲子所化,在场一共只有九个,数量稀少,只供金家认为是极为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就坐。 秦悬渊也发现了这莲台上的灵气比外界要浓郁许多,显然,这就是功德金莲的妙处了。 金家祖上当年为了得到它花费了不少功夫,相当珍视,而这次的风月宝境金家舍得把金莲拿出来也能看得出他们对这次即将要拍卖的宝物很有自信。 此时,那金莲的莲蓬上已经悄然落下了一道身影。 从外表上来看,那似乎是一位俊俏的公子哥,身穿墨绿色的立领长袍,外面则披着一件金线雀羽的披风,端的是一派富贵荣华、风流倜傥的打扮。 只是一开口,那偏向于是女声的嗓音又暴露了她的真实性别。 “诸位贵客,还请稍安勿躁,这第一件宝物马上就会为您呈来,相信绝对不会让诸位感到失望的。” 薄倦意这会儿又抓了一把葡萄放在秦悬渊的手心,后者立刻了然,秦悬渊一言不发就低下头,用那双握剑的手小心地剥开葡萄的外皮。 见状,少年才笑着继续为他解惑:“这是金家的二小姐。” 钱城金家的家主膝下一共有两子一女,其中这位二小姐的经商手段据说最为厉害,她手底下的车队遍布中央大陆各处,是实打实的活财神,这次的风月宝境也是由她一手举办的。 或许也是因此,这位金家二小姐在面对现场一个比一个来头还要大的贵客时,脸上的神色依旧从容不迫。 她拍了拍手,马上就有花妖捧着玉匣款款而来。 金毓将手搭在玉匣上,她缓缓开口:“风月宝境所展出的宝物向来都是各楼珍藏之最,唯独这一样宝物是我们金家为了这次盛会特意求来的。” 一句话,瞬间就把众人的胃口给吊了起来。 什么宝贝?还是金家特意去求的?! “毓姑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把匣子打开让我们看看是何宝物!” 出声的是个老者,他似乎和金家的关系不错,金毓闻言当即笑着把玉匣打开。 一股丹药的香气霎时间弥漫开来。 老者的身体一震,他嗅着这股丹香,满脸震惊:“这、这是……?!” 金毓素手一抬,一枚丹药被她用灵力托举着漂浮到半空中。 只见那丹药的外表是一圈极为漂亮的银色,它被包裹在灵气中,周身隐隐有流光闪动,让人一眼便知此物绝非凡品。 “……破劫丹!” 见到实物之后,老者终于像是确认了什么,嘴唇颤抖着吐出了这三个字。 “这是破劫丹?!” 他的话音刚落,水面上各个坐席之间纷纷传来诧异的惊呼声。 修士的晋升往往需伴随着无数次的雷劫,这是一个与天竞争的过程,既激烈又残酷,死在雷劫之下修士不计其数。 对很多修士而言,雷劫就是他们追求大道的路上最大的一道坎。 而破劫丹顾名思义就是能帮助他们突破瓶颈,多几分能够渡过雷劫可能性的丹药,别看好像感觉它的作用微乎其微,但在雷劫中,哪怕多一分的把握,最终的结果都可能截然不同。 只可惜这样丹药失传已久,没想到此次的风月宝境中居然会出现它! 这是先前金家发的册子里没有提及到的,他们故意卖了个关子,就是想等到今天丹药亮相时能引起最大的轰动。 不出所料的,现场的气氛瞬间被这开场的破劫丹给炒热了。 修为越是高深的修士,对雷劫的担忧也会越大,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能们,此时也彻底坐不住了。 “敢问这破劫丹是何人炼制?!” 金毓笑了笑,却是摇头道:“抱歉,我们不方便透露这位大师是谁,不过诸位想要丹药的话,现在可以开始竞价了,这第一件宝物没有底价,能用多少灵石获得全凭贵客们的本事。” “五十万灵石!” “哼,五十万算什么,老朽愿意以一百万的价格购入。” “那本尊就出三百万好了。” …… 不一会儿,这枚破劫丹的价格就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百万级别,现场叫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几乎是一百万一百万往上加的价格饶是秦悬渊也有些惊诧了。 要知道就在前几天,他全身上下加起来也才不过一两万灵石,这在散修中已经算得上有钱了。 但在这挥金如土的风月宝境中,上万的灵石恐怕砸入水中都听不见个响声。 薄倦意还在吃着自家未婚夫亲手剥的葡萄,不过吃着吃着,他就发现盘子里面的果肉越来越少了。 转头一看,好嘛,黑衣剑修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的。 薄倦意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这个道侣很可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被吓着了。 想到这里,他又把果盘往秦悬渊的方向推了推,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少年托着腮歪了歪头说道:“你帮我再剥一串葡萄。” 说着,薄倦意倾身凑到秦悬渊耳边,轻声呢喃道:“你把葡萄剥完,这丹药最后拍卖得来的灵石我就送你当零花钱如何?” 剑修浓密的睫羽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秦悬渊一脸愕然,“这丹药是你……” “嘘!” 薄倦意伸出手指抵住秦悬渊的唇瓣,他的眼尾微挑,那颗红色的泪痣在此刻也透着一股明媚肆意的风情。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做这个交换?” “……” 秦悬渊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他张开唇瓣,话语从唇齿间轻泄出。 “……愿意。” 薄倦意这才满意地坐了回去。 “那就乖乖替我把葡萄剥好,记得一颗都不许剥烂了。” 薄倦意其实也不是非要想吃这个葡萄不可,他只是想逗一逗秦悬渊。 他这个道侣性子说好听点是稳重,说不好听点就是有点太闷了,整天板着一张脸,而当那张脸上出现其他神情的时候,薄倦意只觉得新鲜极了。 第104章 他忍不住说出那句话想看一看秦悬渊更多的反应。 而结果嘛……也没让他失望。 秦悬渊确实是很震惊,他万万没想到这拍卖价钱如此之高的丹药居然是出自少年之手。 薄倦意当初炼制了两颗破劫丹,他只留下最好最完美的那颗送给老祖,至于另一颗,金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主动上门找薄倦意求得这枚丹药。 不过他们当时没明说是要放在风月宝境中拍卖,薄倦意给完之后也就忘了,直到这会儿他才知道金家是打算用这枚破劫丹来做这次风月宝境的开场第一拍。 最终,这枚破劫丹是拍到了八千多万的灵石,由最开始说话的那位老者获得,他在接过玉匣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有了这枚丹药,老朽也敢试着搏一搏到那渡劫期了!” 听到他这句话,周遭那些人脸上的神色格外复杂。 他们也卡在各自的境界中徘徊了几百年或者是几千年那么久,而一枚破劫丹却是让他们看见了突破的希望。 只是他们终究没有老者那等的财力,只能遗憾地和丹药失之交臂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完全放弃,心里都在打算着等这次风月宝境结束,无论花多少代价他们都要从金家那里问出能够炼制这枚丹药的大师到底是谁。 …… 万罡剑宗所在的乌篷船上,气氛一片冷凝。 众弟子们谁都没敢说话,生怕触怒了太上长老的霉头、 他们修行的时间尚短,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还感觉不到破劫丹有多么重要。 可徐长老停滞在大乘期快上千年了,眼看着寿元越来越少,突破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心里怎么可能不着急。 奈何徐钺出身平平,他自己又是个喜欢到处花销的人,手里实在没什么积蓄,喊到千万灵石的时候他就已经无力继续再跟了。 后面听着其他人的喊价,他的脸色始终阴沉如水。 弟子们见状,也都纷纷噤了声。 而在船尾的秦远想的却是,这炼丹这么赚钱,他也可以当个炼丹师啊。 小说里不都经常这样写的吗?男主靠着丹药发家致富。 他把这个主意跟系统一讲。 系统没有抨击秦远是在痴人说梦,而是委婉提点道:“你不如让你身边那位叫薛玉菀的女人学习炼丹,我看她像是有炼丹天赋的样子。” “而你是天命之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何况你需要什么丹药商城里面都可以换,干什么要舍近求远去学习炼丹呢?” 秦远一听,也觉得系统说的有道理。 不过当他点开商城,看见一枚破劫丹所需要的积分时,顿时忍不住骂了一句。 “靠!那么贵!” “当然了,你以为破劫丹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东西吗?”系统回怼道,不过它深谙秦远的性格,给了一棒子的同时也继续用甜枣安抚对方:“但只要你多多积攒积分,别说是破劫丹了,什么宝贝我这里都有。” 秦远努了努嘴:“又是积攒积分……你不如先告诉我这风月宝境到底有什么宝贝是能捡漏的。” 现在太上长老正在气头,要是他刚好得了个稀世宝贝献上去,看那些弟子还怎么敢给他甩脸色! 系统开口:“下一个就是了。” 说话间,金莲上的花妖又换了一个,她同样也是捧着一个玉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张残片模样的东西。 一看见它,系统就立刻激动地说道:“这东西你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它很珍贵!非常珍贵!” 另一边,金家也把那拍卖所得的八千万灵石送来了,扣除之前和金家商量好的手续费,薄倦意一共获得了七千多万的灵石。 按照约定,他把这个钱都给了秦悬渊。 “给你,接下来要是看上了什么你尽管拍下就是,不够我这里还有。” 第88章 龙族的地图 猝不及防手里又多了一笔巨款。 秦悬渊如今已经能够淡定地面对储物袋里日渐增多的灵石了。 他甚至还在想,七千万的灵石也就只能买下十几颗少年喜欢的珍珠,这么一看,好像也并不多。 如果他想要养得起对方的话……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在想什么呢?” 薄倦意原本以为他把灵石给了秦悬渊以后对方能开心一点,没想到身边的剑修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他疑惑地看着对方,又伸出手在秦悬渊的面前晃了晃。 然而薄倦意却忘记了他的手上刚刚不小心沾染了葡萄的汁水。 丹修的双手是他们身上最重要的部位,薄倦意也不例外,他的手有着常年养尊处优的细腻娇嫩,没有一点干活留下的痕迹,手指莹白纤细,宛如羊脂玉一般,唯有指尖透着那么一点粉意。 此时沾染上葡萄的汁液,淡红色的水痕蜿蜒在指尖,那旖旎的色彩与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灯火的照映下,丝丝缕缕的水渍泛着莹润透亮的光泽。 在这一刻,秦悬渊的鼻尖仿佛也嗅见了葡萄汁水那香甜可口的气息。 他的体内升起一股躁热,喉咙不知不觉就传来了干涩的渴意。 想尝一尝…… 尝一尝那汁水的味道是不是真如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甜。 “咕咚。” 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着,秦悬渊的眸色沉了沉,他微微撇过头,端起酒杯借助喝酒的动作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暗色。 一杯冰凉的酒液入喉,灼热的刺激感先是麻痹了感官,但很快那股被压下去的躁意便迅速反弹,不仅没能止渴,反而还越喝越渴。 仿佛有团火在他的体内燃烧。 ——无处发泄。 秦悬渊的眉眼低垂,薄倦意却觉得身边的剑修这会儿好像有点奇怪,但具体是怎么个奇怪法,他也说不上来,只能担忧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秦悬渊的额头。 “你的脸好像有点发烫了。” 柔嫩的掌心一触碰那滚烫的温度,少年顿时被男人这过高的体温给吓了一跳。 “……嗯,有点热。” 沉默了片刻后,剑修的嗓音沙哑着回应道。 随即不等薄倦意继续提问,秦悬渊连忙开口:“下一件宝物出来了。” 薄倦意下意识往金莲的方向看了过去。 而秦悬渊眼见少年的注意力从他的身上转移开,紧绷的身体这才微不可闻地放松了一些。 他没有再去碰酒,只是将那股灼热的干渴强行压了下去。 - 金莲上,金毓的手里托着一块破损陈旧的残片,她介绍道:“此物是我们在一处遗迹中找到的,里面记录了某种剑法,经我们金家的鉴定师鉴定,这剑法或许已经达到了极品的等级。” ——极品剑法! 此言一出,不少剑修的眼睛霎时一亮,但随着金毓的下一句话,又让他们激动的情绪稍稍冷却了一些。 “只可惜这张残片中记录的剑法有缺,大部分内容现已遗失,诸位贵客可谨慎考虑。” 和法宝灵器那些比起来,高阶的功法数量稀少,其中剑谱更是少之又少。 奈何这本剑法只是残篇,并非是完整的一本,不然它的价值丝毫不比之前拍卖出去的破劫丹要低。 也因此,现场对这块残片的反响有些平平。 除了剑修,恐怕没人愿意花一笔巨款就为了买一本不知道对自己有没有用的残篇回去,就算是剑修,也有很多人是对别人所习悟得的道不感兴趣的。 只有系统,在不停地催促着秦远:“你一定要把它买下来!” 秦远到底是看过不少小说的,知道这种越是没人要的东西才越有可能是宝贝,又见系统这么激动,他搓了搓手,好奇地问道:“这本剑法莫非是什么大佬留下来的传承?”学了能斩海劈山、毁天灭地的那种? 然而系统却道:“这本剑法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张地图!” 说到这里时,它的声音蓦然有些激动:“这可是龙族的地图!” “龙族的地图?”秦远愣了愣。 “没错,无边海疆域广袤,龙族生活在海底,几乎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们,那张残片实则就是一张龙宫的地图!” 说着,系统又蛊惑着秦远:“你想想看,你要是能找到龙族的遗迹,里面所珍藏的那些宝物岂不都是你的了?” ……龙族珍藏的宝物? 秦远的呼吸一滞,他忍不住畅想了一下系统给他勾画的那些画面,眼底瞬间浮现出一抹贪婪的神色。 根据系统所说,龙宫里面随处都是宝贝,要是能把这些宝物收为己有,他哪里还需要在万罡剑宗继续看这些人的脸色?说不定这些人到时候还得求着他赐下宝物! 这么想着,秦远看向那块残片的眼神满是志在必得。 …… 薄倦意在听到那块残片中记载的是剑法时就对它失去了兴趣,不过他又想到自家的道侣是位剑修。 第105章 “你要不要试着喊个价?”少年出声鼓动道,他捻起一颗灵石,放到秦悬渊的面前,“来都来了,不如体验一下?” 秦悬渊这会儿已经平复了下来,他摇了摇头,刚想拒绝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喊价。 “三十万灵石!” 秦悬渊循声望去,发现那确实是一位老熟人。 秦远站在乌篷船上,还不知道秦悬渊已经注意到了他,他喊完价,正满心欢喜地以为这残片就要归他所有的时候,又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响起。 “三十五万灵石。” 秦悬渊神色淡淡地喊道。 忽然被人横插一脚,秦远顿时有些心梗,但他还是安慰着自己,没事,想想那龙宫里面的财宝。 如此反复地说服着自己,秦远咬了咬牙继续跟道:“四十万灵石。” 可对方似乎是要和他作对一样。 秦远报价四十万,对方就出四十五万,秦远喊五十万,对方就喊五十五万。 总之,不管秦远喊多少,那人都在他的报价上增加五万。 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两次三次,次数多了秦远也能感觉得出来这人就是在故意针对他! 他气得把头一扭,打算看一看这人到底是谁。 然后, 他就对上了秦悬渊那双冷淡又暗含嘲讽的眼眸。 而类似的眼神…… 秦远在太衍神宗也见过。 ——是那个散修! 他的大脑迅速回忆起来了。 就是这个散修,害得他当众丢了面子回来后还被宗内的弟子指责!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促使秦远直接脑子一热,想都没想就喊道:“一百万灵石!” “秦师弟你疯了?!” 这个叫价一出来,最震惊的是万罡剑宗的弟子们,他们背靠大宗门,根本不缺什么功法,秦远喊价的时候他们还有些纳闷,却没有多想,还以为是秦远入门资历浅,想买本剑法回来参摩参摩。 结果没想到对方忽然就跟别人较上了劲儿,甚至喊出了一百万灵石的高价。 这个金额……又岂是秦远一个下界出身,又刚刚入门的弟子能支付得起的? 即便这些弟子仍然看他不顺眼,但念在同门的份上,还是纷纷劝说道:“秦师弟你太冲动了。” “是啊是啊,一百万灵石买本残篇回去实属不值啊,宗内还有很多剑法可以学习的。” 然而他们越是劝,秦远反而越是不肯败下气焰。 他梗着脖子,仍由旁人怎么劝说他都死不松口,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紧紧盯着秦悬渊。 对比之下,秦悬渊的神色依旧平静,他手里有薄倦意给他的七千万灵石,满打满算也比在座大多数人都要有钱了。 因此,面对秦远的挑衅,他只是不慌不忙地又加上了五万灵石。 更多的数额他不是加不起,但这样的羞辱感明显会更强,尤其是对秦远这个还很好面子的人来说。 不出所料的,秦远果然气得涨红了脸,他当即还想再继续往上加,系统却连忙提醒道:“你身上没有那么多的灵石。” 秦远的积蓄有一部分是当初拜师的时候徐钺给的,还有一些是他完成师门任务积攒的,拢共有个几十万,再加上卖掉从系统那里兑换的东西,零零碎碎勉强能凑出个一百万。 再多就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范围了。 系统虽然也想要得到那张残片,却不得不出声提醒秦远一句。 可秦远如今正是上头的时候,系统的提醒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我先跟你借,等我拿到龙宫的宝藏以后再把钱还给你。” 秦远习惯了有什么事情都找系统赊账,反正最后系统也会答应。 “一百一十万。” “一百十一五万。” “一百二十万。” …… 随着金额逐渐攀升,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秦悬渊这是和秦远杠起来了。 而越是往后念,秦远的脸色越是难看。 他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样子,因此秦远并不知道他这会儿已经满脸冷汗,双眼通红了。 周围的人看他的目光明显充满了异色。 与之相比,秦悬渊坐在莲台上一场喊价下来神色都没有变过,仿佛这点钱对他来说丝毫没有压力。 “……两百万!” 秦远近乎是咬着牙挤出了这句话。 两百万灵石,对一本剑法残篇来说俨然算得上是高价了。 秦悬渊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打算就喊到这里,毕竟他的目的就不是为了那本剑法,而是正如秦远所想的那样,他是故意去针对他的。 没了秦悬渊喊价,秦远的脸色一喜,他终于要拿到地图了……吗? 只见金毓即将要宣布残片的得主那一刻,薄倦意出声道:“三百万灵石。” 全场霎时一静。 三百万灵石一张剑法残篇,这未免也有些太过奢侈了。 可等众人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时,他们顿时又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了。 薄家的小少主,邃霄剑尊的亲徒,薄倦意就不是一个缺钱的主儿。 换做其他人他们肯定觉得对方怕不是个傻子,花三百万灵石去买一张剑法残篇,可要是换成这位金凤凰……别说是三百万了,就算是五百万、一千万丢水里恐怕薄倦意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此时正在教训着他的道侣:“你不会喊价,我教你,下次谁要是再和你竞争,你就直接一百万一千万的往上加。” “五万五万的,太丢我的面子了。” 秦悬渊受教地点了点头。 被迫听了一耳朵的众人:“……” 可恶,他们也好想这么硬气啊! 而希望再一次落空的秦远听见更是想吐血,这叫不会喊价?!那厮分明就是故意这么喊的! 第89章 相当好哄 于是,在所有人都受伤的世界中,只有秦悬渊收获到了残片和少年对他关心,堪称赢得盆满钵满。 让一众孤家寡人的剑修看得是眼热无比。 什么时候他们要是也能有这样貌美有钱又大方的道侣就好了,哪怕是让他们少奋斗二十年他们也愿意啊! 只可惜,任由那群剑修的眼睛都眨酸了,薄倦意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秦悬渊的身上。 他当然看见了那和自家道侣杠上的人就是那个姓秦的。 本来薄倦意还觉得晦气,没想到参加一场拍卖会还能看见此人。 可当他见到秦远处处吃瘪的时候,心情别提有多么开心了。 一开心,薄倦意就忍不住想要花钱给他的道侣买东西。 他并不知道秦悬渊是故意这么做来吊着秦远的,还以为自家的这位未婚夫是头一次接触这种拍卖会,所以加价也加的也比较谨慎。 如此一来,也就有了薄倦意‘教训’秦悬渊的那一番话。 而落在旁人的耳中,这所谓的教训几乎就跟是在明晃晃地秀恩爱没有什么区别了。 百万之数的灵石,说给未婚夫拿来拍着玩就拍着玩,等秦悬渊玩过瘾了,薄倦意更是直接把残片买下来。 三百万灵石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笔很小的钱,但能当个礼物送给未婚夫又能看见自己最讨厌人得不到东西那副无能恼怒的模样,薄倦意只觉得这笔钱花得太值了。 花妖把残片送上来,他转手就把残片递给秦悬渊,“这是给你的奖励。”薄倦意的心情显然很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都是愉悦的。 给他的? 秦悬渊眨了下眼,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奖励?” “嗯。”薄倦意点点头:“这是作为你让我开心的奖励。” 少年的神色满不在乎,三百万灵石的东西就这样让他给随手送了出去,理由也很简单粗暴,单纯就是开心。 秦悬渊接过残片,又是无奈又是觉得这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这做派很符合薄倦意一贯的风格。 少年就是那从小到大都生长在富贵锦绣堆里的小少爷,在秦悬渊看来,不管薄倦意的外表看起来有多么的难以靠近,可一旦接触之后,会发现这小少爷的内心其实再柔软不过了,相当好哄。 对方的喜欢和厌恶都是很直白的。 他会喜欢花、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也会喜欢那些漂亮的宝石珍珠,或许也跟薄云烨保护过度的原因有关,少年是被养的有些天真的。 就像是一只娇贵高傲的小猫,自以为高大威猛,实则四肢的肉垫和爪子都是粉粉软软的。 ——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只是一个开心就能把三百万灵石的东西说送就送,这不是好哄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秦悬渊已经决定以后要把少年看得再紧一些,免得他这天真的小少爷会被旁人给哄骗了去。 薄倦意还不知道自己在秦悬渊的心中俨然就是一个单纯善良到容易被骗的富家小少爷形象,他的心情一直很不错,还把当初看中的那两颗珍珠也给顺利地拍了下来。 第106章 比龙眼还大的珍珠圆润光滑,泛着细腻的光泽,被少年拿在手中时,一眼望去,这两颗珍珠似乎也不及那清冷姝丽的容光,在薄倦意的面前,那明亮的珍珠仿佛也失了色。 秦悬渊忽然在这一刻明白了为什么众人都说薄云烨恨不得将天下的珍宝都捧到薄倦意的面前。 换作是他,他想他也会如此。 因为少年的的确确合该拥有这世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 在秦悬渊思索的这段时间里,金莲上宝物的展示也在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最后一件。 这也就是薄家人之前提及到的那个龙族的宝贝。 在场有不少人都是冲着这件宝物来的,大家都想见一见这在龙族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以后,忽然又冒出来的宝物。 金家显然也对这样宝贝很有自信。 看着下方有些躁动的人群,金毓再度拍了拍手,她的掌声不大,却顺利让周遭安静了下来。 “诸位贵客,想必大家也都知道这最后一件宝物有多么珍贵,它是我们和那块残片一起在一处水底遗迹中找到的,从周围的痕迹来看,我们断定那处遗迹或许曾是一头龙族的埋骨之地。” 高傲的龙族生于海中,也同样死于大海,如无意外的话,中央大陆上是不可能找到有龙族的埋骨地的。 但三族战役的时候,海底的群龙也杀红了眼,纷纷跑上岸,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去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到生育他们的大海,而是死在了异乡。 不过这也只是一则传说,三族战役结束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有上万年了,这么多年过去,大家也没见到有谁是能找到这些龙墓的。 而且当年的战争激烈,那些参战的龙族未必就能够留下尸身。 因此在种种因素的加持下,也让大家对这最后一样宝物愈发感到好奇。 金毓见情况差不多了,她给身旁的花妖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退下。 和之前的那些宝物都不一样,这最后一件宝贝是由四五个花妖一起合力抬上来的。 它被装在一个模样有些奇特的箱子中,上面似乎是设置了禁制,将里面气息都封锁在内。 即便如此,在它被抬上来的那一刻,秦悬渊还是莫名感觉到了里面的东西似乎是在呼唤着他。 除了他以外,在场中还有另一个人也有类似的感觉。 那就是秦远。 只不过他的感觉更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这件宝物,仿佛只要得到了,他就会变得更强一样。 在各式各样的目光中,金毓将箱子打开,一阵耀眼的光辉闪过,显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对庞大的龙角。 它被放置在鲛纱织成的布上,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其形似鹿角却更为健硕粗壮,顶部有分岔,像树枝一样。 上面还残留着龙的气息,甫一现世,那股威严浩渺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薄倦意之前在秘境中见过金龙整副身躯的样子,如今再看见这对龙角时也只是微微一晃神,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然而其他人却一个个沉浸在那龙角的模样中有些挪不开眼。 这可是龙角啊…… 龙身上最为坚硬的一处部位,也是龙族的象征。 千年万年的时光中,或许这头龙的身躯早已经回归了天地之间,只有这对最坚硬的龙角才得以留存下来,又在万年之后被金家人找到,放入此次的风月宝境中进行拍卖。 这放在以前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别说是龙族已经隐退了,就算在龙族和人类尚有联系的时候,龙角也不可能作为商品出现在市面上,这种做法无疑是会触怒到这群海中的霸主。 没有人敢承担起龙族的怒火。 不过今时却不同往日了,龙族和凤族已经在中央大陆销声匿迹太久了,久到人们已经失去了对他们的敬畏之心,眼里流露的满是贪婪的神色。 在旁人的眼里,这龙角自然是稀世罕见的宝贝,可以拿来锻造武器、也可炼化作为法宝护身,亦或者是当一件精美稀有的收藏品。 无论如何,他们看待龙角的目光都是赤裸而又火热的。 可秦悬渊看着那龙角,却想到了金龙在消散前拜托他将尸骨送回到归墟。 以龙族自身的高傲而言,或许他们绝对不会愿意自己死后会被当做一件商品被人买来买去。 他们生于大海,也应当死于大海。 思及至此,秦悬渊斟酌着向薄倦意问道:“如果要买下这龙角,需要多少钱?” 剑修的口吻平淡,好似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薄倦意也没有想那么多,他估摸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这些人的身份,大概给出了一个范围:“说不定能拍到上亿的灵石。” 上亿的灵石…… 秦悬渊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他身上没有那么多的灵石,就算加上薄倦意给的那七千多万也仍然不够。 秦悬渊垂了垂眸,他并不想为了这点事情就去求助少年。 他欠的……已经够多了。 灵石、残片……光是这短短的一天,少年就已经给了他不少的东西。 他不能贪得无厌。 可秦悬渊却忘记了,有道侣契约在,薄倦意也能通过契约察觉到另一方那繁杂的情绪。 少年回过头,看见秦悬渊的视线落在了那龙角上。 从刚才开始,薄倦意就有注意到了秦悬渊好像对这龙角格外感兴趣。 他本想等着对方朝他开口要钱,谁知道身旁的剑修竟然真的一声不吭。 明明就是想要,为什么不来问他? 薄倦意有些不解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郁闷。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养了一条大狗,他都已经把骨头推到对方的面前了,而对方却依旧撇开了头。 他猜不透狗狗的心思,只觉得对方这是还不够信任他。 可他做的有哪里不够好吗? 薄倦意虽然并不知道其他道侣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但对秦悬渊,他已经把自己能够想到的地方都努力做到最好了。 灵石他给了,礼物他也送了。 还有哪里是没有做到的吗? 似乎也没有了。 那为什么对方不愿意向他求助呢? 薄倦意微微抿起唇,他突然心里就有点发堵。 没有理会秦悬渊,他直接以一亿多的灵石把龙角拍下,随即把花妖递来的储物袋往剑修的身上一丢,薄倦意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第90章 跳窗夜袭 秦悬渊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薄倦意是生气了的。 从风月宝境出来的这一路,薄倦意一路上都没有和秦悬渊说过一句话,等回到仙船以后,他把船舱的房门一关,直接把剑修整个人都隔绝在外。 这下子,就算是秦悬渊再迟钝也察觉到了薄倦意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他下意识地拧了拧眉,却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了哪里。 ……明明在此之前,少年还是很开心的。 秦悬渊有些沉默地低下头,他的手里还拿着薄倦意丢给他的储物袋,里面装着的是那对龙角。 少年知道他想要这个。 哪怕是在生气的时候,薄倦意也还是把龙角拍了下来。 它被装在储物袋里,秦悬渊拿在手中那一刻却感觉沉甸甸的,上面既有灵石的分量,也有着……少年的心意。 他又一次欠了对方,而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似乎把少年给惹生气了。 面容冷峻的剑修敛下双眸,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犬。 只是等了许久,秦悬渊也没有等到薄倦意出来。 少年明显是还在气头上不想搭理他。 秦悬渊抿紧着唇角,他看了一眼仍然紧闭的门扉,想了想,还是先一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就在一门之隔的屋内。 薄倦意端坐在丹炉的后面,他心不在焉地把处理完的药材填入进炉内,然后——丹炉内的药材就猝不及防炸了。 剧烈的爆炸声被四周布下的阵法很好地锁在了屋内,除了薄倦意自己,船上的人谁也没有发现他们天赋异禀的小少主竟然在炼制聚气丹的时候不小心炸炉了。 看着遍地的狼藉,薄倦意也懵了一下。 他炼丹很少会有出现炸炉的情况,何况还是炼制这种低阶的聚气丹。 ……看来他眼下的状态并不适合来炼丹。 至于为什么不适合。 卷翘的睫羽微微搭了下来,薄倦意冷着一张脸,他才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在生某个剑修的气。 因为感觉对方不信任他什么的就闹别扭……搞得他似乎像是很小气一样。 他只是因为看见了那个姓秦的,所以心情才有些不好。 仅此而已。 这么想着,薄倦意又默默自己把弄乱的房间给收拾干净。 其实一个清洁术就能搞定的事情,但薄倦意硬生生是花了半个时辰才弄好。 第107章 把丹炉收回去以后,望着干净整洁却又空荡荡的房间,薄倦意忽然就觉得有一种孤寂感迎面而来。 分明以前他也是经常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炼丹的,一炼起来就是不分昼夜好几天都沉浸在丹术之中。 可如今他待在这里,却怎么样都无法集中精神去钻研他最喜欢的丹术。 薄倦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结成契之后,他和秦悬渊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他在屋内看着那些晦涩难懂的丹方时,秦悬渊则会选择在外面练剑,等薄倦意看累了,一抬头就能透过窗户看见对方挥剑的身影。 而到了下午,薄倦意会带着秦悬渊去看他养的那些鸟儿,他们会一起给小鸟喂食,然后沿途散散步。 秦悬渊虽然话不多,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比较沉默地待在薄倦意的身边,如同像是一头心甘情愿套上了枷锁的狼王,无声但存在感却极强。 薄倦意这些天以来也早已经习惯了这道高大的身影会时时刻刻出现在他视野能够企及的范围之内。 只要他一抬头,一转身,对方就在他的身边。 也因此,当秦悬渊一旦不在,薄倦意看着这只有自己的房间,莫名感到蓦然有些空旷。 他可以喊剑傀过来,也可以喊那些侍女随从进来陪他,只要薄倦意想,多是有人前仆后继会赶来讨好他这个薄家小少主。 可直到入睡之前,薄倦意也没有喊任何一个人过来。 他把发冠拆下,换好寝衣,柔软的床铺在少年躺上去的那一刻缓缓下陷,勾勒出纤细清瘦的身形。 薄倦意抱着从神霄降阙里面带出来的小鸟布偶,蜿蜒的银发铺陈在身下,他的双眸半阖,在熟悉的气息中,困意仿佛如潮水一样侵袭而来。 少年阖上眼短暂地睡了一觉。 但这一觉薄倦意却睡得并不安稳。 他感觉自己又死了一次。 在蓦然惊醒的那一瞬间,薄倦意的身体还依稀残留着那种被火焰灼烧的痛苦。 “好疼!” 躺在大床的少年睁开双眼,他的脸色苍白,殷红的唇瓣也在这一刻失了血色,只有一双睫羽在不安地颤动着,眼尾处不知不觉间还缀挂着泪珠。 薄倦意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捂住胸口,他小声地喘息着,身体还在轻轻发颤。 那被火焰灼烧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真实,真实到他好像真的亲身经历过一样。 哪怕已经从睡梦中醒来,薄倦意也仍旧有些心有余悸。 偏偏在这个时候,窗户那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薄倦意蹙着眉望了过去——他的目光与一双漆黑幽深的瞳孔就这么突然地在半空中视线交汇上了。 两个人都瞬间愣了一下。 秦悬渊还维持着准备要跳窗进来的姿势,他抬着窗扇,一脚踩在窗边,俨然一幅准备要偷偷摸摸进来的模样。 这一幕不管是放到哪里都是极为……诡异的,尤其现在外面还是深更半夜。 薄倦意甚至都忘记了他还在和秦悬渊置气,少年的脸上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法理解地开口:“你、你为什么……”要从窗户翻进来。 余下的话薄倦意没有说完,但秦悬渊却是听懂了。 身材高大的剑修很灵活地就从窗户上跳了下来,他的神色从容,举止也异常淡定,仿佛大半夜跳窗进入别人的房间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面对少年的质问,秦悬渊的语气很平静:“门被关上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把房门给关上了,他想要进来就只能走窗户了。 从逻辑上来讲,非常的合情合理。 薄倦意:“……”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对方的这句话。 屋内的气氛顿时就凝固了下来。 秦悬渊看似无比冷静,实则在薄倦意看不见的地方,他背在身后的手也悄然握紧成拳。 他没想到会这么巧。 生平第一次翻窗,却刚好被少年逮了个现行,丢人直接丢到了心上人的面前。 要不是秦悬渊及时迅速反应过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恐怕还会更加丢人。 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少年被他吓得还坐在床上,惊惶未定,细密卷翘的睫羽垂落在眼前,一颤一颤的。 秦悬渊的心一下子就跟着揪了起来。 然而……让他感到无措的事情还在后头。 当少年低下了头的时候,秦悬渊注意到薄倦意的眼角有一抹湿润的水光。 皎洁的月色透过大开的窗户照射了进来,在他和少年之间投下一道莹白的光影,也照出了薄倦意眼尾下噙着的泪珠。 ——何其刺眼。 秦悬渊想都没想,他下意识径直走到了少年的面前。 薄倦意只感觉有一阵冷意扑面而来,秦悬渊刚才外面跳进来,身上还残留着些许更深露重的寒意,但下一刻,更为炽热的火气便驱散了这股寒冷。 秦悬渊将手搭在薄倦意的脸颊上,他的指腹在日复一日的练剑中早已变得有些粗糙,跟少年那娇嫩细腻的肌肤几乎是两个反面。 即便是他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动作,但在擦拭掉薄倦意眼尾的泪珠时,依旧不可避免地把那一片白皙的肌肤给揉红了。 ……太娇了。 秦悬渊感觉自己都没有用什么力气,却还是在少年的眼尾留下了红痕。 薄倦意现在正是最怕疼的时候,他的身体颤了一下,略微吃痛地推开了剑修的手。 秦悬渊也不觉得少年这是把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定定地看着薄倦意看了好一会儿,才放缓着声音询问道:“是做了噩梦了吗?” 薄倦意扭过脸,避开了男人的目光,嗓音闷闷地开口:“没有做噩梦,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的语气有些恶劣,语调又冷又生硬。 然而少年却没有注意到,他才刚睡醒,嗓音还带着些许的沙哑和绵软,中气不足,一番本该是恶狠狠的重话也被他说得像是在撒娇一样。 秦悬渊一眼就看出来少年是在撒谎。 可纵使是这样,他也一点都生气不起来。 在门口站着的那段时间里,他也隐约猜到了薄倦意可能不想搭理他的原因。 他的本意是不想亏欠少年太多。 这段关系无论怎么看都是他在高攀,他得到了天上的明月,卑劣地将之占有。 也正是如此,秦悬渊的内心深处一直是忐忑的、不安的。 薄倦意对他越好,他越感觉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仿佛他的重生只不过是前世雷劫下的幻境。 等到梦醒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因此,在清醒的时间里,秦悬渊每分每秒都在害怕自己会失去薄倦意。 他害怕他们的地位不平等,他害怕他们之间的差距悬殊,他更害怕薄倦意是一时兴起,最终会离他而去。 一桩桩的顾虑下,促使着秦悬渊并不想给薄倦意留下有任何不好的印象,但他却忘记了,有时候太过谨慎也是一种无言的疏离。 薄倦意生来就是薄家和太衍神宗放在掌心里千娇万宠的小祖宗,向来就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他能露个笑脸已经是对旁人莫大的荣幸了。 而秦悬渊是薄倦意在除了薄云烨和父母以外唯一能让他这个薄家小少主费心记挂的人。 因而在感受到男人的疏离时,薄倦意率先感觉到的是无措,他会反问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随后则是拉不下脸来的赌气。 他想,秦悬渊既然还把他当成一个外人,那么他也不要再对对方那么上心了。 反正对方也并不喜欢他,他才不要眼巴巴地凑上去。 不如就这样好了,他给对方提供资源,对方修炼变强当他的护道人。 桥归桥,路归路,彼此两清。 抱着这样的想法,薄倦意始终不愿意和秦悬渊对视。 “我要休息了……你……啊!” 薄倦意刚想闭门谢客,然而他的话才说到一半,身体就忽然腾空了。 秦悬渊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身材高大的剑修没有说话,他抱起怀里的少年,从窗户一跃而下。 第91章 秦悬渊的赔礼(已修) 从窗台翻出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身为薄家的小少主,薄倦意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做过这样有失体统的事情。 可他却在今天,以一副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身上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的状态下,被秦悬渊抱着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猎猎的风声呼啸着掠过耳畔,薄倦意下意识紧紧抓住了男人胸前的衣襟。 对方穿的还是他在白天为他挑选的那一套黑金长袍。 在出去的那一刻,秦悬渊就已经把有着厚重毛边的披风脱下来盖在少年的身上。 夜晚的冷风吹拂过银白的发丝,薄倦意缩在披风里却感觉不到一点的寒意,他的鼻尖充斥着的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第108章 秦悬渊很少会用熏香一类的事物,他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皂香,与炽热的、蓬勃的雄性荷尔蒙糅杂在一起,是一种富含侵略又阳刚张扬的气息。 和剑修沉稳冷静的外表截然相反,隔着一层衣服,薄倦意能感觉得到他靠着的胸膛是有多么的火热,成年男性的肌肉健硕饱满,脉络分明,随着呼吸的微微起伏,磨蹭到他身上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哪怕是有衣服的阻挡也掩盖不住男人那一身灼热纯阳的火气。 薄倦意的体温向来比较偏低,这点热意对他来说有些过了,尤其是他还被秦悬渊抱在怀里,腰肢也被男人的手臂牢牢地禁锢着。 所闻见的、所感受到的都是这股炽热。 他有些无所适从地想把披风拉下来一点透透气。 然而揽住他腰间的手臂却在下一刻蓦然缩紧,薄倦意也听见他的头顶传来剑修低哑的嗓音。 “小心,不要乱动。” 被秦悬渊这么一提醒,薄倦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在半空中。 跳出窗外以后,秦悬渊并没有在船上停留。 他直接在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就从防护严密的仙船上带走了薄家和太衍神宗所最重视的珍宝。 停留在船上的剑傀和随从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小主子已经被那个散修给拐跑了,而且这一幕还就发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而秦悬渊的心情也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他知道他在半夜将少年带出去的做法已经算得上是一种冒犯了,没有经过对方的同意就直接把人给带了出来。 可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秦悬渊还是会选择用这种方式。 他和那些仙君不同,他一生都在逃亡和寻找真相的路上,这条路是孤独的,也是寂寞的,在他长达上百年的人生中,秦悬渊一直都是孑然一身,他没有人相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与人相处。 更不知道……如果把道侣给惹生气了,他要该怎么办才好。 思来想去,秦悬渊还是决定先把少年给哄好,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绝不能拖延,必须越快越好。 具体要多快呢? 秦悬渊不知道,但他甚至都等不及到第二天,直接半夜就跳窗进了薄倦意的房间。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多少也有些突然。 他没有想到薄倦意会做了噩梦,在看见少年的眼睫被泪水打湿的那一刻,秦悬渊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想办法转移少年的注意力。 他把薄倦意带出了仙船,少年被他扣在怀里,在呼啸的冷风中,秦悬渊用灵气为屏障将这些寒风都挡在了外面。 他们落下的地方是一处钟楼的楼顶。 薄倦意抬起头,发现在不知不觉间,秦悬渊带他来到了地面上的城镇。 这处城镇里面似乎是在举行着什么节日。 哪怕是在深夜时分,街道上依旧灯火煌煌。 他们所站的钟楼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秦悬渊小心翼翼地把少年放下来以后,他低声说了一句话‘等我’便纵身跃下,随后身影迅速消失在薄倦意的视野之中。 独留薄倦意还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四周完全陌生的景色,眉宇渐渐蹙了起来。 薄倦意不知道秦悬渊大半夜突然带他来这里要做什么。 但…… 想到剑修的那一句等我。 薄倦意将披在身上的披风轻轻收拢了一下,他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屈尊纡贵地坐下了。 等秦悬渊回来,看见的就是少年沉默安静地坐在屋檐上,玄黑的披风包裹在他的身上,墨狐的毛边簇拥着雪白细腻的脸颊,他垂着眸,纤长的眼睫也跟小扇子似的在眼睑的下方投落下一道阴影。 ——乖巧极了。 看着这一幕,秦悬渊的内心也不由地陷下去了一块柔软。 “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走到薄倦意的面前。 少年没有抬头,他抿着唇,依旧是无声地表达着他还在和秦悬渊置气的态度。 说出去的话没得到回应,秦悬渊也不在意,他在薄倦意的身边坐了下来,同时也把他买来的那些东西摊开在身前。 竹篾、纸张、剪子、颜料还有画笔…… 也不知道秦悬渊的手是怎么做到的,两三下他的手里就用竹篾编出了一个小鸟模样的骨架。 他把剪裁下来的纸张小心地糊到小鸟的身上,随后又拿起画笔,给小鸟画出鹅黄色的绒羽和翅膀。 很快,一盏栩栩如生的小鸟灯笼就在他的手上诞生了。 在这个过程中,薄倦意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到最后,他甚至都顾不得最开始打算不再搭理秦悬渊的决定,一双漂亮的凤眸好奇地注视着男人手上的动作。 灯笼亮起来的那一刻,薄倦意眼睛也微微睁大了。 “给你。” 低沉的嗓音响起,秦悬渊把发光的小鸟放到了薄倦意的面前,他编的不算很好,跟街市上贩卖的那些成品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但剑修胜在手巧,他把小鸟的外形涂画得憨态可掬,俨然就像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雏鸟。 它静静地被少年提在手上,垂落下来的流苏还在随风轻轻晃动。 薄倦意没办法昧着自己心说他不喜欢这个小鸟灯笼,然而……想到它是由谁做出来的以后他又当即想要把它推回到秦悬渊的手中。 而秦悬渊就像是看出了薄倦意的打算,他提前开口道:“你送了我很多东西,这却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薄倦意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他可以因为不想搭理秦悬渊而拒绝他给的灯笼,但小少主良好的礼教却让他没办法去践踏别人的心意。 ——礼物。 这是秦悬渊给这个小鸟灯笼赋上的含义,他知道说完这句话薄倦意就会变得迟疑。 事实也确实如此。 善良的小少爷即便在生气的时候也会顾虑着对方的感受。 想到这里,秦悬渊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他握住了薄倦意的手。 “月伴儿。” 在少年看过来的目光中,神色冷峻的剑修张了张嘴,在风声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却字字清晰。 “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秦悬渊直接就出声道歉了。 薄倦意都被剑修这突如其来的这一下给整得愣住了。 他看了看秦悬渊,又看了看手里的灯笼,忽然像是有些明白了什么。 “所以……这是赔礼?”少年抿了抿唇。 “是。”秦悬渊毫不犹豫地承认道,“我想把它送给你,这是我目前想到的,唯一能送给你的礼物。” 除了剑道以外,秦悬渊也没什么别的技艺。 他唯一会的就是在小时候跟母亲学过如何扎东西,那是他童年中难得的亲子时光,也是最后一段温馨快乐的日子。 在知道他把少年给惹生气了之后,秦悬渊想到的就是给薄倦意扎上一个漂亮的纸灯笼。 他原本的计划是打算让那些鸟儿帮忙,把他做的灯笼混入其中再给少年一个惊喜。 只不过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时冲动之下,秦悬渊把人带了出来,之前的一应安排自然也做了废。 想到这里,秦悬渊微微顿了一下,他没有去看薄倦意脸上的神情,而是继续说道:“我没有想要和你生分,从来也没有。” ……以后也绝不会。 “我只是……觉得亏欠你的太多了,已经还不清了。”秦悬渊轻声说着,这种将内心的弱势和不自信袒露出来的话他只在少年的面前说过。 在其他的时候,秦悬渊给人的感觉都是沉冷的、可靠的。 以至于薄倦意听完,下意识地就反驳道:“那些东西都是我自己愿意送给你的,不需要你说什么还不还的。” 对方是他的道侣,他给自己的道侣送点东西还会去计较这些乱七八糟的吗? 只有那些没本事的人才会整天把一点点小小的付出都记挂在嘴边。 这里特指那个姓秦的! 秦悬渊闻言,心中的叹息却更盛,正是少年这样的态度,才会让他越发感到亏欠。 只是他还想说什么,薄倦意却不耐烦了。 少年凤眸一挑,颇为直白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会麻烦我?” 秦悬渊迟疑后,点了点头:“是……” 第92章 小猫贴贴 可在把目光移开之后,薄倦意又觉得他这样显得好像有些太没面子了一点。 明明是对方在向他道歉,他为什么要退缩? 这么想着,薄倦意微微抬起下巴,他将凤眸一挑,目光直直地迎上了秦悬渊的视线。 少年的脸上面无表情,他盯着秦悬渊,姿态又是高傲又似是不耐烦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 第109章 被提问到的剑修怔愣了一瞬,但秦悬渊还是点了点头,语气稍显踌躇地应道:“是……” “那你是不是觉得你不跟我求助,是怕会麻烦到我?” “……是。” “很好,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了?” “……知道。” 无论薄倦意问什么,秦悬渊都无比顺从地应答着,他没有丝毫隐瞒,在少年的连声发问下,剑修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耐心。 而看着他的这幅模样,少年的神色不动,依旧是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 他拖长了语调,口吻颇为严肃道:“既然知道,你就说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秦悬渊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哄好薄倦意的关键时候。 他没有把这个问题随意地就敷衍了过去,而是认认真真思考了一番后才谨慎作答:“是我错了,我们是道侣,不应该那么生分。” “有问题我也不应该隐瞒你。” 秦悬渊一条一条地细数着,他的态度真切诚恳。 薄倦意听到这里时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他难得给了剑修一个上道的眼神。 “还不算太笨。”少年淡淡地吐槽道。 然而还没等秦悬渊说什么,薄倦意就又开口了:“不过还有一点你没有说出来。” “?” 秦悬渊愣了愣,男人的眼中破天荒地闪过了一丝迷茫的神色。 ……还有一点? 只见薄倦意缓缓朝他靠近,少年勾住男人的衣领,轻轻一拽就将人拽到了他的面前。 秦悬渊被迫倾下身,他低着头,视线和面前的少年对视着。 这是一个受制于人的姿势。 少年把剑修的衣领攥在手心里,这个位置不管是距离喉结还是心脏都很近,只要薄倦意想,他可以轻轻松松就拿捏住秦悬渊的这两个命门。 然而即便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秦悬渊也仍旧一动不动,他就任由自己的弱点袒露在少年的面前。 而薄倦意显然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这个姿势有多么暧昧。 他只是不喜欢一直抬头仰视别人。 秦悬渊的个子太高了,比他足足高了快要有一个头左右。 也不知道这个剑修到底是怎么长得那么高的…… 薄倦意暗自腹诽了一句。 随即他掀了掀眼皮,顶着男人的目光,少年凑到他的耳畔,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你忘记了,我之前有跟你说过的,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温热的气流喷洒在耳廓,秦悬渊的身体霎时间绷紧了起来,他有些无措地颤动着眼睫,耳根处似乎有着一种被火灼烧的炙热感。 可面前的少年对此却浑然不觉,眼见秦悬渊没有说话,薄倦意皱了皱眉,“怎么?需要我帮你回忆起来吗?” ——回忆起来?回忆什么? 少年不说还好,然而他一提,秦悬渊率先想到的却是那日那个犹如蜻蜓点水般的吻。 柔软的、温热的触感落于脸颊。 很轻……也很软。 就像是小猫上前来蹭了蹭,留下一点气味在剑修的脸上打下了标记。 唯一能称得上是遗憾的,就是这个吻太短太快,短到剑修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里,秦悬渊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记得的。”他说道。 薄倦意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了心里。 “但我怎么感觉你不像是有记得的样子。”薄倦意冷哼一声,他直视着秦悬渊的那双眼睛,神色忽然变得郑重。 “阿渊,今天我跟你再说一次,给你花钱是因为我乐意,你不需要感到亏欠,你是我的道侣,只要你愿意乖乖听我的,不做那些会让我讨厌的事情,我会对你比现在还要好。” “所以……你能不能多依赖我一些?” 夜晚的风是寒冷的,它吹动着少年银白色的发丝,薄倦意此刻站在钟楼的屋檐上,身后是满城的万家灯火,煌煌的火光照映着天空,也照亮他那清冷淡漠的眉眼。 这一瞬间,秦悬渊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就像是前来渡化他的神。 神明走下那高高在上的神龛,来到尘世间,俯身亲吻他这个恶鬼。 有什么酸胀的情绪在他的心里逐渐发酵蔓延,仿佛一切都跟失了控一样。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秦悬渊选择闭上双眼,然后他伸出手—— 抱住了属于他的月神。 少年的腰肢很细,在披风的掩盖下,秦悬渊感觉自己用一只手都能将其握住。 他把自己的头颅埋入少年的颈间,嗅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冷香。 这能让他感到安稳。 薄倦意也没有想到秦悬渊会直接抱住了他。 他神情一怔。 却在下一刻也伸出手环抱住了剑修那宽阔的脊背。 这是一个跟老祖完全不一样的怀抱。 秦悬渊的体温是炽热的,他的怀抱也带着好似要将人融化的暖意。 薄倦意被他抱着,他感受到的都是秦悬渊那健壮的身躯上滚烫的温度,而在老祖的怀里,薄倦意体会到的更多是来自长辈给予的安全感。 这并不是说剑修的怀抱就不可靠了,而是在这份可靠之下,薄倦意能明显感觉出两者的不同。 他抱着秦悬渊的时候心中会有一种隐秘的渴望。 他渴望着这股温暖。 就如同猫咪喜欢和人贴贴一样,薄倦意也喜欢这种更为温暖紧密的触碰。 这是他的道侣……他的未婚夫…… - 他们就这样抱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分开。 银白色的发丝从男人的身上滑落,薄倦意也从秦悬渊的怀里退了开来。 他拿起一旁的灯笼,理直气壮地宣布道:“这是我的了。” “你……喜欢这个灯笼?”秦悬渊的语气讶异地问道。 薄倦意歪了歪头,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这是我的道侣送给我的,我为什么会不喜欢?” “……” 在短暂的错愕过后,秦悬渊却是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少年的面前露出了笑容,如释重负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薄倦意才意识到秦悬渊的年纪也跟他差不多大。 或许是平日里剑修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沉稳冷静了,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了他真实的年纪也才不过二十岁出头,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 薄倦意有些恍惚,他忍不住对秦悬渊说道:“你要多笑一笑,别整天板着一张脸,像这样笑起来的样子多帅呀。” 这不是薄倦意故意在夸大其词。 秦悬渊的五官是属于英气冷峻的那一类,这本来是极具侵略性的长相,却硬生生被剑修抿着唇板着脸不茍言笑的模样给压抑住了所有的锋芒。 而一旦笑起来,那孤僻和冷傲褪去,余下的是张扬而不羁、暗藏着野性的俊美。 饶是薄倦意也无法对着这一张脸再说他的道侣是长得平平无奇了。 这哪里平平无奇了? 分明就很好看啊。 他的道侣一点都不丑。 秦悬渊看着少年目不转睛望着他的视线,忽然就觉得秦河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至少他这位父亲在颜值上没有拖他的后腿。 经过了这么几天的相处,秦悬渊也知道薄倦意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少年喜欢的东西就没有一样是不好看的。 只是秦悬渊以往也不曾多在意过自己的长相,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可以用来吸引少年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那就是他这张脸。 - 薄倦意的气来得快消失得也很快,在把事情都说开了以后他就不再和秦悬渊置气了。 但或许是因为之前做了噩梦的关系,也或许是和秦悬渊出来折腾了这么一顿把困意给彻底折腾没了。 总之,少年眼下还不想那么快就回到仙船上去。 他看了看下方热闹繁华的街市,转头向秦悬渊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去换身衣服,等会我们一起下去逛逛灯市吧?” 面对少年的邀请,秦悬渊自然是无有不应。 即便是知道可以用术法直接把衣服给换上,但秦悬渊还是选择转过身背对着薄倦意。 直到—— “好了。” 少年在他的身后轻唤了一声。 秦悬渊回过头,却诧异地发现薄倦意只是把里面的衣服给换了,他最外面穿着的依旧是秦悬渊给他披的那件玄黑色披风。 见剑修的目光落在了那披风上,薄倦意挑了挑眉,脸上的神色平淡从容极了。 “风有点冷。” 少年如是说道。 秦悬渊低低地嗯了一声,被眼睫遮盖的眸色却逐渐暗沉。 他们都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下方的街市上。 第110章 这处钟楼距离街市所在的地方并不远,中间只隔着一条向下蜿蜒延绵的山道。 对于修士而言,这种路轻轻松松就可以走完,不想走也可以像秦悬渊之前那样用灵力护持着周身直接从钟楼跳下。 但薄倦意却是这两种他都不想选。 他在临近山道的位置停下,少年晃了晃手里的灯笼,语气懒洋洋的,有些像是在跟身旁的男人撒娇般地开口道:“我不想走了。” “阿渊,你背着我下去好不好?” 第93章 “你身上好/硬啊” 月色朦胧,狭长的山道上,一抹鹅黄色的光亮在轻轻摇晃。 若是有人走近一看,会发现这是一盏小鸟灯笼,它被少年握在手里,随着男人走动的起伏晃啊晃啊。 薄倦意趴在剑修宽阔的脊背上,他一只手揽着对方的脖子,一只手提着灯笼给秦悬渊照亮着前路。 微弱的烛光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长长的影子踩在脚下,交叠、重合,彼此间亲密不分。 即使是身上多了一个人的分量,秦悬渊的每一步也依然走得很稳,他牢牢地托举着后背上的少年,动作比以往都要更加小心。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里,身处在四下无人的山道,偌大的天地间好似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时间在这一刻也变得格外漫长。 薄倦意却很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他望着天上的星星,又把头靠在秦悬渊的肩上,肆无忌惮地仗着剑修的纵容做各种得寸进尺的事情。 而被当做支架使用的男人也不恼,只有当少年在他后背上蹭来蹭去的时候,秦悬渊才会略微无奈地出声道:“月伴儿,别动了。” 再动下去的话……他也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听着男人比以往都要低哑一些的嗓音,薄倦意倒是没再乱动了,但他却忍不住戳了戳男人的肩膀轻声开口:“你身上好/硬啊。” 明明是他自己怕累不想走路,指明要秦悬渊来背,可待了一会儿,娇气的小少主就又嫌弃男人的后背不够软,连肌肉都是硬邦邦的。 “硌得我好难受。”薄倦意嘀咕着抱怨道。 “……!!!” 虽然知道少年的这两句话没有任何的歧义,但秦悬渊乍然听见的那一刻还是差点没能稳住身形。 他屏了屏呼吸,竭力平复着被搅乱的心绪。 偏生,薄倦意还不知道他这句话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来说有多么暧/昧,他伸出手,将被硌出了痕迹的胳膊递到秦悬渊的面前。 “你看,这里都红了。” 少年的肌肤凝白细嫩,正因此,哪怕是一点点的痕迹放在上面也会显得格外醒目。 那一抹红痕烙印在腕间,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像是被人用力亲吻出来的一样。 秦悬渊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发出的嗓音暗哑得有些不像话:“……我会尽量把动作再放轻一点。” 薄倦意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秦悬渊可以想控制就控制的,他只是小声地抱怨了一下,后半段的路程少年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剑修的背上,仿佛之前说硌得难受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他们就这样一直持续到进了城。 在进了城之后,薄倦意就从秦悬渊的身上下来了。 有外人在,向来注重形象的薄小少主也一改刚刚撒娇犯懒的作态,他端着一张脸,配着身上这一身雍容华贵的披风,在这灯火辉煌的街市上像极了哪个富贵人家里面娇养出来的小公子。 ——通身贵气。 他手里还提着鹅黄色的小鸟灯笼,憨态可掬的小肥啾一下子就把少年身上那清冷疏离的气质给冲淡了。 一路上有不少商家在见了薄倦意以后,连吆喝声都大了几分。 “糖葫芦!糖葫芦!又香又糯的糖葫芦!” “漂亮的簪子嘞,送心上人送伴侣都合适的簪子嘞!” “小公子,要不要买个香囊?我这香囊很灵的,许什么愿望都能成真!” 被这些商家热情地团团簇拥着,薄倦意和秦悬渊最终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从他们的包围圈中走了出来。 走到主街上,这里的人流明显变多了。 秦悬渊主动牵起少年的手,在薄倦意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剑修神色淡定地说道:“人太多了,还是牵着不容易走散。” 薄倦意笑了笑,张开手与秦悬渊十指相扣。 身材高大的剑修手掌也比少年要大上一圈,而当他们紧紧相握的时候,却正正好无比契合地贴在了一起。 仿佛彼此天生就适配。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握手,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出来逛街。 但和上一次在那处下界小镇时的心情不同,这一次,他们成了道侣,连牵手也变得名正言顺了起来。 知道剑修时刻在自己的身边后,薄倦意的注意力也逐渐放在了两旁的摊贩上。 他很少会离开太衍神宗,也因此,外界的很多东西对他而言都是异常新奇的。 而这处小城规模不大,里面也没多少修士,四周小摊上摆放的大多都是一些凡人所用之物。 其中有一样物品吸引了薄倦意的注意。 “长生结,有没有要买长生结的?” “上好的长生结,在仙泉里面浸泡祈福过的。” 这一条路走下来,薄倦意已经连续看到有好几个摊子都在卖一种名为长生结的东西。 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长生都是一个并不陌生的词汇。 他们在正式踏入修炼的道路之后,寿元也会随着修为逐渐增加,在一些凡人的眼中,他们这群修士无疑就是长生不老的仙人。 而在这样的小城镇里面能出现有关于长生的东西,薄倦意当即有些好奇地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处摊位上。 这边的摊主是个说话爽利的妇人,她见到薄倦意打量着摊位上的长生结,忙笑着说道:“二位是从外地来的吧?” 说着,不等薄倦意感到冒犯,她主动开口解释:“在我们这家家户户都有挂长生结的习惯,只有外边来的人才会在看见它的第一眼露出像您这样的神情。” 薄倦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把一枚长生结拿在手里看了看,发现这就是一件很普通的手织品。 跟它名字中所谓的‘长生’根本就不搭边。 不过薄倦意也知道会有一些凡人把对美好愿望的寄托放在某些物品上。 或许这个长生结就是他们对健康长寿的一种期望。 想到这里,薄倦意再看这个长生结的时候多少就失去了几分兴趣,但抛开这些不谈,光看这个结的本身打得确实很精巧漂亮,上面蝴蝶栩栩如生,能看得出摊主的手艺相当不错。 买回去当个挂件也挺好。 “那老板这个我要了。”薄倦意指了指他最开始拿在手里的那一个。 摊主顿时喜笑颜开。 她把薄倦意选的那个用锦袋装好,“一共是五十文。” 薄倦意闻言却愣了一下,薄小少主的身上怎么可能会装一文两文的铜钱,他的储物袋里只有各种各样的灵石。 而这位摊主明显却是个凡人。 “……” 向来财大气粗的薄小少主平生第一次在买东西的时候犯了难。 就在薄倦意都准备把身上饰品上镶嵌的金珠拆下来时,一旁秦悬渊开口道:“能否麻烦您帮我们把这个预留一下?” - 一刻钟后,薄倦意看着秦悬渊从香烛铺里走了出来。 “我们要去哪?” “去找个人多的地方。” 很快,薄倦意就知道秦悬渊为什么要去人多的地方了。 剑修找了处空闲的位置,他坐下来开始用竹篾和纸张扎起了灯笼。 薄倦意看着他的动作,隐约好像猜到了男人的意图。 不过他又看着秦悬渊从香烛铺里面买来的这些材料,不由地好奇问道:“你身上有铜钱?” “嗯。”剑修应了一声,“不过只有二十文。” 这些钱还是之前在下界的时候,他给薄倦意买桂花糖剩下的,那枚长生结要五十文,他这点钱显然还不够。 然而薄倦意听完却抿了抿唇:“其实可以不买的,我也不是很喜欢那个……” 他是觉得那个蝴蝶蛮漂亮的,可这种喜欢只有一点点,比起这些,他更在乎的是秦悬渊在街头上辛辛苦苦来扎这些灯笼。 “那些络子我也会打,改天我自己可以做一个的。” “但我想给你买,用我自己赚到的钱。”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悬渊的神情很平静,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薄倦意,眼神坦然专注。 薄倦意……莫名有些脸热。 被剑修这么盯着,少年以手抵唇捂着嘴轻声咳了咳,故作镇定地说道:“那也得等你赚到了钱再说。” 秦悬渊轻轻笑了一声,他的嗓音放的很低,近乎宛如像是呢喃一般对着薄倦意开口道:“还需要月伴儿能帮帮我。” 第111章 对着一只傲娇的猫咪最好的办法就是顺毛撸。 秦悬渊也是如此。 他的话里话外都把薄倦意放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 少年听着听着,白皙的脸颊就渐渐浮上了红晕。 “咳、别以为讨好我就行了,你赶紧把灯笼做出来,待会人都走没了。”薄倦意似是不耐烦地催促道。 只有秦悬渊眼尖地看见了少年那隐隐泛红的耳垂。 他的眼底也跟着闪过了一抹笑意。 - 灯笼很快就做好了。 薄倦意还以为这些灯笼会很难卖掉,毕竟在这灯市上,缺什么都不会缺少灯笼。 可事实却是,当他提着秦悬渊做好的灯笼走到街边准备学其他摊贩向行人吆喝的时候,顿时有一群人围了上来喊着要买。 几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手里拿着的这几个灯笼就被抢完了。 如此迅速的售卖速度,薄倦意都有些懵了。 他虽然是第一次在街上卖东西,但也知道这种现象并不正常。 这么想着,薄倦意看着这些主动捧着钱殷勤地凑到他面前的路人,一双漂亮的凤眸疑惑地眨了眨。 难不成……这里的人非常喜欢灯笼吗? 第94章 不老仙泉 疑惑的小少主并不知道,来朝他购买灯笼的那些人大多都不是冲着灯笼来的。 薄倦意显然是低估了自己,或者说是低估了他这张脸在这条街市上的影响。 他今天出来没有戴任何可以遮挡容貌的东西,那一头如月光般皎洁的银色长发就这么径直地显露了出来。 四周亮堂的灯火照映在他的身上,落在了他的眉间、他的眼底和那颗艳红色的泪痣上,煌煌的火光下,那雪白腻理的肌肤也好似染上了一层金辉,将纤长的睫羽都照得根根分明。 他提着灯停驻在那里,眸光盈盈的模样犹如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这一路上无意间不知道招惹了多少人的目光。 而当少年拿着灯笼准备叫卖的时候,这些在暗地里时刻关注着他的人顿时一窝蜂冲了上来。 他们都想要抢到薄倦意手里的灯笼。 这可是被美人亲手触碰过的东西! 薄倦意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一盏灯笼要卖多少钱,他的手里就多了一堆元宝、金饰还有各种各样的玉佩。 除此之外,还有没能抢到灯笼的人也在现场纷纷出高价想要从别人的手里买到薄倦意给的灯笼。 于是,几盏成本还不到五文钱的灯笼,转眼间就被卖出了百倍千倍的高价。 看着面前这因为一盏灯笼而引发的争夺,薄倦意微微歪了歪头。 “……” 不理解,但尊重。 可能这里的人就是喜欢灯笼也说不定? 而在有人提到想要买他身后的那盏小鸟灯笼时,薄倦意下意识就想要拒绝,可还不等他开口,一道冷漠低沉的嗓音就忽然响了起来。 “那个不卖。” 秦悬渊在后面冷冷地说道。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少年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人在。 顶着众人的视线,秦悬渊脸上的神色一片冰寒,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暗沉沉的,仿佛透不进一点的光亮,被他扫视过的那一刻,众人只觉得他们像是无意中触怒到了某种凶殘可怖的大型野兽一样。 一股汗毛倒竖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另一边,薄倦意在听到秦悬渊的话之后,他的眼睫微微垂下,也跟着应和道:“对,这个是不卖的。” “它是我未婚夫送给我的礼物。” 少年说着,还回过头看了秦悬渊一眼。 众人见状哪里还能不明白? 他们看着薄倦意身上披着的那件明显是大了一号的披风,又看了看秦悬渊一身明显是与披风同色系的衣服…… 但凡不是眼睛有问题的,估计都能看得出来少年和这人的关系匪浅。 难怪这样漂亮贵气的小少爷会站在街头卖灯笼,感情这是人家夫夫之间玩的小情/趣。 薄倦意此时还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和秦悬渊都让这些人误会了什么,他把那些贵重物品一一送还了回去,只拿取了相应的铜钱。 一枚枚的铜钱加起来也快有半小袋子了,拿在手里的时候沉甸甸的。 薄倦意数了数,一共有一百多文。 这点钱跟薄倦意拥有的那些小金库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放在以前,它们恐怕连被薄家小少主拿起来的资格都没有。 而如今,它们却被少年拿在手里数了好几遍。 对薄倦意而言这一趟站在街头卖东西的感觉还是很新奇的,他把赚来的钱拿给秦悬渊看:“都卖完了,没想到你扎的灯笼在这里那么受欢迎。” 秦悬渊默默接过钱袋,他看着依旧一脸浑然未觉的少年,到底是没有把真相点破。 那些人只是过客,是外人,他们就算再觊觎又如何? 月伴儿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 薄倦意和秦悬渊赚够了钱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摊位。 老板把给他们预留的布袋拿出来:“二位要是不着急,可以拿这枚长生结去仙泉拜一拜,素女娘娘会保佑你们的。” ……仙泉? 这个词薄倦意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之前路过那些卖长生结的摊贩时也曾听过摊主的嘴里喊着这两个字。 在上界,能有资格跟‘仙’字沾边的东西可并不多,这里只是一座小城,结果又是长生结又是仙泉的…… 薄倦意倒是好奇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向老板询问道:“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风俗民情,还请您解解惑。” 少年举止矜贵又客气有礼。 老板哪能舍得说出拒绝的话来? 她笑了笑,放下手里的针线,说道:“这有什么的,这些事情即便我不说你们待上一天半天的也都知道了。” 说着,她又继续介绍道:“我们这儿叫无忧城,寓意无病无灾的意思,你们或许可能想不到,就在十几年前,这里还不是现在这样的……” 十几年前,他们这处位置偏僻的小城还只是一片荒地,上面坐落着几个村庄,由于交通不便的缘故,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是与世隔绝。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这样的生活对于凡人来说倒也算得上是安定。 可一场疫病的带来却打破了他们的平静。 时至今日,他们也不知道这疫病是如何发生的,就像是天罚一样,凭空降临在了他们每个人的头上。 那段日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死人,病死的尸骨垒在一起宛如一座小山那么高,那场面何其触目惊心,而也是因为与世隔绝,他们甚至都无法向外界去求援。 没有大夫,没有草药,患了病的人就只能等死。 在绝望之中,还活着的村民开始选择陆陆续续走出家门跪下来祈祷神明的怜悯。 或许是上天真的听见了他们的请求,也或许是他们命不该绝。 他们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松下,还有鹿鸣,他们睁开眼,看见从云端里走下来一位乘坐着白鹿,怀抱长琴的女仙。 她自称为素女,是在山间隐世清修的仙人,听到村民的哭嚎,不忍心百姓受苦才走入凡尘。 说着,她赐下一口清泉,说饮用泉水后可消除百病,延年益寿。 村民们将信将疑,却还是逐一饮下泉水。 结果他们身上的病竟然真的好了,而等他们想要向仙人道谢时,那素女却已然消失不见。 众人感念其恩德,特地在仙泉的旁边立下了娘娘庙,每日供奉香火,风雨不断。 再后来…… 老板说到这里时卖了个关子,她笑着问薄倦意:“客人您猜猜我如今岁数几何?” 薄倦意打量了她一眼,看她青丝如瀑,皮肤细腻紧致的样子,在凡人中恐怕年纪还不过三十。 然而老板却摇了摇头,抿唇笑道:“哪还有那么年轻,我已经六十多了。” 六十?! 这下子不仅是薄倦意愣住了,就连秦悬渊也感到意外。 因为不管怎么看……这老板都不像是有六十岁的模样。 凡人寿数有限,他们不像修士可以永驻青春,反而会随着年龄增长日渐显出老态。 这是凡人生老病死最基本的规律。 而老板说自己已有六十了,可她的肌肤却还是如同十几岁的少女一样。 ……这太奇怪了。 薄倦意又用神识在老板的身上转了一圈,他没有发现对方有服用过丹药的迹象,倒是这老板的气血充盈,体内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莫非是那仙泉的效果?” 他试探性地问道。 老板也没有隐瞒,她应了一声:“正是。” “在服用仙泉后不久,我们就发现自己在逐渐变得年轻,从此以后也没有再生过什么病,想来这都是素女娘娘为我们带来的,没有她,我们的生活也不会得到如此大的改善。” 第112章 “那这长生结……?” “这个啊,这个是我们为了感慕娘娘的恩情为她编织的祈愿结,模样是取自她身上佩戴的衣饰,我们都相信,只要把这长生结挂在家中,素女娘娘就会庇护我们。” 在说到这位素女娘娘的时候,老板的态度明显很虔诚。 和她一样的人还有其他的摊主。 薄倦意发现这里所有的摊贩在前面都会挂上一个长生结。 而那结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个长生结的模样有些熟悉。 只是具体哪里熟悉,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而老板还在热情地向他们开口道:“你们来的时间刚刚好,今天是我们纪念素女娘娘降临的日子,城内灯火不熄,稍后还可以到仙泉去接受洗福。” “要知道仙泉是娘娘给我们赐下的圣物,平日里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是不能随意饮用的,也就只有在这一天不受拘束。” 她的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钟声。 “是洗福开始了!我不和你们说了,你们也赶紧来吧,慢了就领不到泉水了!” 老板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她连摊位上的东西也没管,直接就朝着钟声响起的方向跑去。 其他摊贩和行人也是如此。 近乎是眨眼间,这条刚才还热闹不已的街市瞬间就空无一人了。 徒留薄倦意和秦悬渊还站在原地。 而看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薄倦意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咦?那不是我们刚刚来的地方吗?” 这些人赶去的地方正是他们之前所待的那个钟楼。 “仙人、治病、长生不老……听起来有点意思。” 薄倦意正好这会儿也还不困,他转头看着秦悬渊:“不如我们跟上去看一看?” “都听你的。”秦悬渊向来不会拒绝薄倦意,无论少年想要做什么,他都会站在对方的身边。 第95章 赐长生 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跟上了前面的人群。 这支前去洗福的队伍浩浩荡荡,近乎是整个城内的居民都参与到了其中,他们融入进队伍里面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周边的百姓皆面色虔诚,他们双手合十,每走几步路步都要停下来拜一拜,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感谢素女娘娘庇护。” “谢天神,敬地母,迎来娘娘赐长生。” “无忧长,无忧短,换取承露消病厄。” 这些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念。 薄倦意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整个队伍里面确实看不见一张年老的面孔,大多数人观其形貌状态看上去最多也就只有二三十岁的模样。 如果只是几个人倒还没什么,可偏偏这城内的所有人都是这一副年轻貌美的样子。 他还听见有几个孩子对着看起来像是他们兄长的人喊太爷爷。 这一幕着实有些荒诞。 但周遭的百姓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样,他们一点都不觉得这父亲不像是父亲,儿子不像是儿子的画面有什么奇怪,相反他们还在翘首以盼着待会的洗福仪式。 “希望素女娘娘保护咱们明年也能无病无灾。” “这是当然了,有娘娘赐下的仙泉在,咱们无忧城这些年可都没有人再生过病了。” “我爹之前已经快不行了,喝了仙露后身体马上就好转了,这几年干活也是越来越有劲,都不用我们照顾了。” “我娘也是,她还说我今天要好好表现,争取被娘娘选中随她一起修行。” “小心!” 就在薄倦听前面这些人说话听得有些晃神的时候,秦悬渊连忙将他拽到自己的身边。 薄倦意这才看见他差点一不小心就要踩到石块上了,还好秦悬渊及时拉住了他。 “没事吧?”剑修低声询问道。 “没事……”薄倦意摇了摇头,然而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什么。 “等等……!” 他踢开刚刚差点绊住他的石块,将底下被泥土遮盖的东西显露出来。 “这是什么?” 薄倦意蹙着眉看着地面上露出来的铁锈。 那是一颗粗大的钉子。 它被深深镶嵌在地底下,经过长年累月的时间,它的表面掩盖着一层厚厚的泥土和青苔,要不是薄倦意差点踩到这个石块,恐怕都还发现不了这枚巨大的铁钉。 谁会无缘无故在这里钉上一枚钉子? 薄倦意他们此时是在钟楼的后面,这里有一条通往林间的小路,这枚钉子就插在这条路的中间。 而来来往往,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有血的气息。”秦悬渊在一旁蓦然开口。 他前世被关押在血池多年,对血腥味早已经是渗入到骨髓般的熟悉,而在这枚铁钉上,他感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气。 薄倦意闻言眉心蹙得更紧了,他看了一眼前方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的人群,手腕一翻,明月湖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秦悬渊就将他拦了下来。 剑修的面色冰冷,语气淡淡道:“我来。” 秦悬渊的想法很简单。 无论这钉子底下的东西是什么,但沾染了血气总归是污秽的。 月伴儿是他的道侣,对方也是大世家娇养出来的小少主,他的手不应该来做这种粗活脏活。 秦悬渊敛下双眸,他以剑气附着掌心,一掌落下,铁钉周遭的土块顿时四分五裂。 一股更加刺鼻的气味从地底的裂缝飘了出来。 薄倦意捂着口鼻连忙后退了几步。 秦悬渊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他找来根树枝扒开了那些散乱的土块,将地下沁了血的泥土翻找了出来。 里面掉落出了一张黄符。 只可惜还不等他们看清楚黄符上面写的字,这张符纸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就自动燃烧了成灰烬了。 薄倦意和秦悬渊对视了一眼。 秦悬渊将手里的树枝丢掉,又把这裂开的地面修复回去,他用清水濯洗了一下手,才重新走到薄倦意的身边。 “你看清楚那是什么符了吗?”薄倦意问他。 秦悬渊摇摇头:“未能看清。” “不过这种手段应该是修士所为。” 因为他在黄符的上面感应到了灵气的存在,这张符很大概率是由修士绘制的。 就是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那个把这张符埋在这里的人了。 一个居住了大多数凡人的小城,先是有治病下凡的女仙,后面又有喝了能长生不老的仙泉,现在城外还出现沾染了血气的铁钉和疑似出自修士之手的黄符…… 这种种的迹象都让薄倦意觉得有些反常,似乎这座热闹繁华的小城像是有着什么秘密一样。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秦悬渊开口道。 “什么?”薄倦意回头看向他。 只见男人的目光正望着他们下方的城池,里面依旧灯火辉煌,唯独少了热闹的人影。 城内所有的居民此刻都已经往山上去了。 秦悬渊低声说道:“那老板说这里交通不便,常年与世隔绝,按理说这样闭塞的地方,应该是不经常见到生人才对。” 但他们一进城,这里的人却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那老板推销长生结和为他们介绍城内历史的时候语气也是极为熟稔的,就像是之前已经说过了成千上万遍一样。 可问题是,一个不常有外人来的地方,忽然有一天出现了陌生人……这里的居民真的会表现得如此热情吗? …… 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追上大部队的时候,那仙泉的四周已经跪拜着不少人了。 他们来得算是晚的。 “这里。” 忽然,有人朝他们招了招手。 ——是刚才卖他们长生结的老板。 见到他们两人这个时候才来,老板还抱怨道:“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再晚点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老板您还没跟我们说一说这仪式是个什么流程。” 薄倦意已经知晓这老板有些古怪,他干脆有问题就直接出声询问。 老板的态度也依然很热情,几乎是有问必答:“仪式没什么规矩,只要心诚就行,你把长生结戴在身上,娘娘也会庇佑你的。” 薄倦意又问道:“那……仙泉也是每个人都可以喝吗?” “这是自然,仙泉是娘娘赐给大家的,当然是人人都有份了,你们是外地来的,虽然不是我们无忧城的人,但在今日也能领上一份仙露,这是娘娘特地允许的恩泽。” 老板笑了笑,似乎是生怕他们不信,她又说道:“你们放心吧,素女娘娘最是心善不过了,别说是你们,就算今天是其他人来了也能和我们同饮仙露。” 她都这么说了,薄倦意也顺势做出了一副信服的样子。 此时,前方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群披着粗布白袍的人出现在了仙泉的附近。 第113章 “是使者!” 周遭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使者大人来了!看来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薄倦意还想仔细打量一下这些所谓的使者,却冷不丁听到一旁的老板喊道:“快低头,那是娘娘座下的白衣使者,他们代表着娘娘的旨意前来,咱们待他们也需要像待娘娘一样恭敬。” 说着,她连忙跪了下来。 不止是老板,在这群穿着白袍的人出现后,现场很快就陷入了一片安静。 跪拜在地上的居民神色更加虔诚,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白衣人的面容。 这样一来,既没有跪下,头还抬着的薄倦意和秦悬渊就成了在场唯二的两个异类。 趁着那些白衣人还没有注意到他们,薄倦意和秦悬渊选择找了棵树躲起来。 他们敛住气息,又设下隐匿身形的法术。 只要这里没有修为比他们还要高上两三个境界的修士,是发现不了躲在树上的他们。 而这边的视角也很好,正好能将周围的景物都收入进眼底。 薄倦意站在上面也终于看清了这被无忧城的人奉为圣物的仙泉是长什么样了。 这所谓的仙泉也就是一处小水潭,它的面积大概有一丈多宽,深似乎倒是很深,从上往下看并不能一下子就看到潭底。 潭内流动的水也不是寻常的清水,而是一种类似于水银一样的液体,它们呈现出幽蓝的色泽,在月光下,这仙泉显得既梦幻又诡异。 ——与四周黑漆漆的树林有着很强的割裂感。 而正当薄倦意他们思索的时候,底下的洗福仪式也开始了。 无忧城内的居民齐刷刷地跪拜在地,他们依次上前,从白衣人的手里接过装有潭水的碗。 每一个领到潭水的人都会再次跪下来向白衣人叩首道:“谢娘娘赐下仙露。” 等道谢完之后,他们才会把碗内的水喝下。 奇迹的是,每一个喝下泉水的人都会瞬间比之前年轻上几岁,他们的气血更加充盈,眼神也变得格外明亮。 仿佛当真返老还童了一般。 仗着没有人能看见,薄倦意施展法术也偷偷用叶子装了一瓢水到手上。 离开了水潭的仙露依旧梦幻至极,它静静地躺在叶子里面,折射出盈盈的光泽。 按照老板的话,只要喝下它,就能驱除百病、长生不老。 这样的效果,恐怕连一些仙品灵宝都做不到。 偏偏它却可以。 甚至这仙泉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禁制,它就这样出现在了一个凡人的小城里,供城内的人随意饮用。 但…… 薄倦意又看了看底下那些喝了泉水后变得愈发狂热虔诚的凡人。 他心里想的却是—— 这世间上真的会有没有任何代价的长生吗? 第96章 庙中地道 纵然是修士,寿元也并不是无限的,他们也会老去。 以筑基期的修士作为例子,到了这个境界他们的寿命就只比凡人多上一两百年,若是期间无法突破,那么过了大限他们也仍然会身陨。 因此就算是修士也依旧摆脱不了寿命的桎梏。 而他们为了寻求长生尚且千难万难,需要不断刻苦修炼,更需要面对重重的天劫,时至今日,能延年益寿的东西在修真界也都是格外稀少珍贵的宝贝,是一经面世就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的程度。 薄倦意不用想都知道,如果这无忧城内这一口只要喝下去就能获得长生的仙泉让外界知道了,那些寿元已然迫在眉睫的修士该会有多么的疯狂。 这样的宝物,城内的居民竟然会随随便便就告诉一个外人,甚至还允许他们这些外人参加这里最重要的仪式,饮用仙露。 对此,薄倦意觉得这都已经不能单纯用热情来形容了,这简直是反常到有些诡异了。 他想了想,取出一枚辨毒丹融入进这潭水的里面。 丹药很快化开,潭水却并未变色。 很好,看来这水里至少没有毒。 但薄倦意却并不打算饮用,他不相信天上会无缘无故掉馅饼,何况这无忧城内还处处透着不对劲的地方。 他把这点潭水装入进玉瓶内,打算找个机会带出去再仔细研究一下这所谓的仙露到底是什么。 秦悬渊对这些事物还没有薄倦意了解,在少年观察潭水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在一直放在那些白衣人的身上。 薄倦意都把潭水收起来了,秦悬渊还在看着。 他好奇也凑了过去,问道:“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秦悬渊微微颔首:“我在想,这些使者是不是活人。” 这些所谓的使者出现得诡异,他们一个个披着厚重的棉麻外袍,整个身体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唯一因为递碗而需要露出来的手掌上还缠着一圈圈的布条。 从头到脚看下来,他们身上几乎没有一点肌肤是显露在外的。 而从刚刚开始,这些使者出现后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们跟城内的居民全程并无任何的交流。 似乎这些使者的存在更像是把仙露分发下去,并确认在场的人都一一饮下了一样。 整个场面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还不等秦悬渊深思其中的联系,下面的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随着最后一个人也喝完了潭水,这些百姓把碗摔在地上,他们又跪了下来,朝仙泉所在的方向俯首叩拜。 “谢天神,敬地母,迎来娘娘赐长生。” “无忧长,无忧短,换取承露消病厄。” 他们的嘴里不停地默念着这两句话。 而地面也亮起了一道道幽蓝色的光芒。 薄倦意和秦悬渊这时候才注意到下方的地面似乎暗藏着某种玄机。 围着仙泉跪拜的百姓看似杂乱,实则他们每个人的位置都正好对着一个圆形的凹糟。 此时,这些人中有一部分人面前的凹糟缓缓亮了起来。 而这些亮起凹槽的人脸上的虔诚瞬间被欣喜所替代,他们激动地喊道:“是我?!我被选中了!我被娘娘选中了!” 在场其他凹槽内没有变化的人闻言则是一脸羡慕地望着那几个人。 显然,能被娘娘选中在他们看来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唉,今年又没选上。” “真羡慕他们啊,什么时候我也能被选上就好了。” “周阿嬷家的小孙女也被娘娘看上了?我记得她娘去年也是入选了。” “我也记得……这周阿嬷可真是好命啊,女儿孙女都被娘娘看中了,怎么这种好运气轮不到我头上呢?” 被这些人议论的对象是在场唯一一个凹糟亮起了的孩子。 她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满脸不知所措地依偎在自己的亲人身边,而被她依偎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薄倦意他们之前买长生结的那个老板。 只是刚刚还神情虔诚、一口一个素女娘娘保佑的老板这会儿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的喜色。 甚至在白衣人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还紧紧抱住身旁的孩子。 “使、使者大人……我孙女这年纪尚且还小,我怕她淘气会打扰到娘娘清修,要不先让她在我身边养大个几年,等懂事了再跟随娘娘一起修行。” 她的话才刚一说出,白衣人还没有反应,周遭的百姓却纷纷开始谴责了起来。 “蠢妇!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能被娘娘选中是天大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却在这里推三阻四!” “周阿嬷,你是不是高兴糊涂了?这是好事啊,丫儿早点过去也能早点和娘娘学那些法术,以后回来就是仙人了。” “娘娘心善,想必不会跟个孩子计较的,周阿嬷你千万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犯了糊涂啊。” “……” 街坊领居的你一言我一语,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周阿嬷的心上。 不知不觉间,她抱着孩子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随后,不知道是谁的手伸了过来,将孩子从她的怀里拽了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周阿嬷只是一动不动,她失魂落魄地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小孙女离自己越来越远。 直到白衣人和那道小小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一滴无声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却没人能看得见。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寡妇接连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和孙女。 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更加年轻的容貌,和对未来长生的期盼。 …… 下面发生的这一幕也被薄倦意和秦悬渊看在了眼里。 薄倦意皱了皱眉,他不知是该说这些凡人痴傻,还是愚昧无知。 竟然会相信一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女仙,逼迫着只有不到五岁的女童和她的亲人分离。 想到被选中的那几个人,薄倦意朝秦悬渊看了过去。 刚好,后者此时也正回头看向他。 第114章 “你看出来了?”薄倦意问道。 “嗯。” 秦悬渊低低地应了一声。 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那几个被选中的人身上应该都有灵根。 灵根是成为修士最重要的资质之一,有灵根的人才能聚集灵气归纳入丹田。 不过并不是谁都能有灵根的,一万人中最多能出一两百个,而这一两百个人中也只有一小部分的人最后能走上仙途。 无忧城内人口不多,要是每年都举行这洗福仪式的话,那么恐怕办不了多少次这娘娘就要没人可选了。 ……所以那些居民才会那么热情地欢迎他们这些外地人的到来吗? 薄倦意无端地在心里联想着,他看了一眼快要走出他们神识范围的白衣人,向秦悬渊问道:“我们跟上去?” “跟。” 剑修的回答依然简短,但他行动却很迅速。 秦悬渊揽住薄倦意的腰身,他们一路跟随着这些白衣使者来到了当年村民在附近修建的娘娘庙。 这座庙在林子的最深处,这里树叶繁茂,月光也照射不进来,视野的能见度极低。 不过这对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两个元婴期修为的人来说却不成问题。 他们看着这些人走进了庙内。 两个连忙跟了上去。 这间娘娘庙并不大,里面只有两个耳室和一间用于供奉的神殿。 薄倦意他们是亲眼看着那些人进了神殿内。 然而等他们进去后,里面却空无一人。 “不见了?” 薄倦意连忙用神识将这里扫了一圈,得到的结果是除了他们俩,这庙内再无旁人了。 等于说,刚刚进来的那些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这可能吗? 或许有可能,但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消失。 薄倦意仔细打量了一眼周遭的环境。 门外是一片漆黑的树林,这间庙内却是灯火不熄。 无数根长明的蜡烛摆在架子上,被它们拱卫在中间的是一座用玉雕刻的巨大人像。 那是一位骑着白鹿,抱着长琴的女仙。 在她的双眼蒙着一圈丝绸,看不见眼睛,却能隐约看出她的神情是悲悯的。 她从云端下来,仿佛是真的前来救苦救世。 薄倦意却只觉得那股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看着这素衣女仙的长相,心里好似有个答案即将要呼之欲出—— “月伴儿。” 秦悬渊的声音蓦然打断了薄倦意的思绪。 他再去回想的时候,却怎么都不抓到之前的那个灵感了。 薄倦意只能暂时先放弃这座神像。 他走到秦悬渊的身边。 只见剑修正抬头看着屋顶。 薄倦意也顺着对方的视线抬起头。 而在他们的头顶,有一点像是用朱砂绘制的纹路正刻在了那些悬梁上,只是它的痕迹并不明显。 倘若不是刻意抬起头来仔细去看,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 毕竟来这里的百姓都是为了跪拜叩谢素女娘娘,哪会去注意到房梁上的纹路? “这是阵法。” 薄倦意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阵法的模样。 秦悬渊这时又指了指那些烛台。 “上面有几个是空的。” 一堆堆的烛火聚在一起时明亮摇晃,乍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眼花。 秦悬渊能发觉其中有空缺的存在,不得不说剑修在观察这方面也很细致。 薄倦意看了看,发现这些烛台的位置刚好对应阵法的几个结点,而烛台的内部则是个圆形的凹糟。 回想着之前在仙泉那里看见凹糟上亮起来的蓝光,薄倦意连忙取出玉瓶,他试着把潭水倒入了槽内。 下一刻, 咔嚓一声,阵法开始运转, 他们眼前的场景一变。 什么神殿,什么神像都统统消失不见了,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一道幽暗的地道。 第97章 陷入包围 地道的入口很狭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勉强进入。 看着那幽深昏暗的地底,秦悬渊抿了抿唇,他率先走到入口处,对着薄倦意叮嘱道:“你在上面等着我,我先下去看一下。” 薄倦意点点头,他知道秦悬渊的这个安排没有任何问题。 论作战能力,他确实不如身为剑修的对方。 不过考虑到这地底下的情况不明,薄倦意还是把老祖给他的一些防御法宝塞到了秦悬渊的手里。 “你要小心点。” 秦悬渊的神色微微一顿,他接过薄倦意给的那些法宝,眼底似乎是闪过了一抹暖意。 “好。” 剑修沿着地道走下去了。 薄倦意就守在入口处,有道侣之间的契约在,对方若是真的遇见了危险,他在上面也能感知的到。 而秦悬渊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在薄倦意刚把储物袋里面的法宝清点到一半的时候,秦悬渊很快就又上来了,只不过剑修脸上的神情却有点微妙。 薄倦意赶忙问道:“下面的情况如何?” “没有危险,”秦悬渊摇了摇头:“但……很奇怪。” 奇怪? 薄倦意一开始还不懂秦悬渊这句话的意思,可当他跟随着对方沿着地道走下去的时候,他才忽然明白为什么秦悬渊会觉得这里奇怪了。 实在是……太震撼了。 这娘娘庙的地下藏着一个巨大的、四通八达的地底溶洞。 每一个溶洞的面积都很大,然而这样偌大的溶洞却并不会显得空阔,反而这地下的生态系统格外繁茂丰富。 一簇簇漂亮的菱形晶体从岩壁石缝中钻出,它们的外表晶莹剔透,比琉璃还要纯净,在黑暗的洞xue中,这些晶体自动散发着莹莹的幽光,组成了一派‘玉树琼枝’的景貌。 而在它们的上面,又有无数根藤蔓缠绕攀附在洞xue的顶部,翠绿的枝条垂落下来,犹如天然的帘子,在帘子的末端则缀挂着一朵朵蓝紫色的小花,此时正有一群忙碌的蝴蝶飞舞着汲取花蜜。 除此之外,在这里薄倦意他们也看见了和地面上一模一样的仙泉水,这些所谓的仙露就这样随意地蜿蜒,形成了一处处裸露的地下湖泊。 发光的晶体、茂密的植被、采蜜的蝴蝶以及……那好似银河一样的湖水。 这里简直就像是不被外界打扰到的另一个世界,美丽而又梦幻到了极致,让人忍不住惊叹一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就连薄倦意下来看见这洞xue的第一眼时也有些微微晃神,他就看着那些蝴蝶从他们的身边飞过,它们似乎并不怕生人,薄倦意和秦悬渊的到来丝毫没有惊扰到这里的宁静。 一切如常,一切照旧。 只有那如水银般的湖水在潺潺流动,仿佛时光在这里也像是静止了。 “没想到这庙宇的下方会有如此大的空间。”薄倦意轻声感叹了一句。 就是不知道这些地下溶洞到底是人为的,还是天然形成以后被后来人加以利用改造。 但不管是哪一种,在这处百姓供奉的庙宇内修建地道肯定是别有用意。 他回头看向秦悬渊。 后者则用是剑柄挑起垂挂下来的藤蔓,露出后方漆黑的通道。 “他们大概是往此处走的。” 秦悬渊指了指地上的脚印。 那些白衣使者的真实身份不明,但其他几个人却是凡人,他们没有修为也不曾练过武,步伐虚浮粗重,从林子里一路走过来脚上难免会沾有泥土,只要循着这些有泥土的脚印走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薄倦意还在这些脚印的旁边看见了还有一道更小的印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那老板孙女的脚印了。 想到那个尚且年幼还懵懵懂懂的孩子,薄倦意蹙了蹙眉,对秦悬渊说道:“我们快跟上去。” “嗯。” 进入狭长的通道,依旧是秦悬渊在前面打头,薄倦意走在剑修的身后。 相比起刚刚的溶洞,这处地道则完完全全能看得出是人为建造过的,地面修建得平整,两侧的岩壁上放置了烛台。 烛台上燃烧的并不是烛火,而是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它们烧出来的颜色也是如同冷焰一样的蓝光。 在昏暗的通道中,这些火焰就近似是来自幽冥之下的鬼火,影影幢幢的,矗立在两旁,像是要将他们接入进那九幽深渊。 对此,薄倦意颇为沉默地吐槽道:“真不吉利。” 无论是像棺材一样的地道,还是这些蓝色的火焰,在薄家小少主看来都像是建造这里的人在故意折腾些吓人的把戏,实则毫无设计美感可言。 倘若真的是上面居住的凡人无意间发现了这里,恐怕一进来也会被这密集的‘鬼火’给吓回去。 但薄倦意却知道这些蓝色火焰不过是刚刚那些蝴蝶身上弄下来的鳞粉。 幻粉灵蝶,一种低级的灵兽。 第115章 它们喜欢潮湿黑暗的幻境,翅膀上的鳞粉也有致幻的效果,而同时它们也是灵兽中性情较为温和的一种,只要不在繁殖期激怒到它们,一般的幻粉灵蝶是不会主动去攻击人类的。 通道内烧着鳞粉,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想到鳞粉上面的致幻效果,薄倦意连忙用灵气在周身凝聚出了一个屏障,将鳞粉燃烧的气味隔绝开来。 他把这件告诉秦悬渊,剑修也顿时催动着剑气护身。 这地底下大得可怕,道路四通八达,让人走得眼花缭乱。 薄倦意已经数不清他们走过了多少个溶洞了,只知道他们一直再走。 忽然,走在前面的秦悬渊停了下来。 “怎么了?” 薄倦意好奇地问道。 “脚印消失了。” 秦悬渊抬起头,位于他们的正前方,在那深邃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着。 潮湿的冷风带来了一股腥躁的气息。 他缓缓抽出剑。 下一刻,一双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亮起。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已经来到了秦悬渊的面前,它张开着巨大的獠牙,那血盆巨口大到能把一个人给活生生地吞下。 秦悬渊没有慌,他把剑握在手里,与那隐匿在暗中的巨兽瞬间厮杀了起来。 就在这时,位于剑修身后的薄倦意也听见了在他们后方,传来一阵翅膀振动的扑棱声。 少年回过头,只见从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一大群密密麻麻的幻粉灵蝶正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前有恶意满满的巨兽,后有一群来者不善的幻粉灵蝶,身处在通道中间的薄倦意和秦悬渊直接陷入进了它们的包围之中。 ——想逃也逃不掉。 薄倦意只能唤出明月湖,冷冽冰寒的剑气一挥,打头阵的那些幻粉灵蝶霎时间凝结成冰雕,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只是蝶群的数量众多,死掉一批,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幻粉灵蝶在相继赶来。 ……这样下去不行! 通道太过狭小,他们在这里上下左右都受限,根本没办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这些幻粉灵蝶在地下不知道繁殖了多少年,早已经形容了庞大的族群规模,它们要是倾巢出动,就算是耗,也能把他们俩耗死在这里。 更别说前方还有那头能秦悬渊打得有来有回的巨兽…… 这么想着,薄倦意神色一凛,他闭着眼,将意识融入进手中的明月湖。 在为月伴儿铸造这柄剑的时候,薄云烨就曾将自己的剑意融入进剑身中。 而薄倦意此时要做的就是激发这一抹属于渡劫期修士的剑意。 “咔嚓咔嚓——” 这是冰霜快速凝结的声音。 以少年为中心,雪白的寒霜从他的脚下开始蔓延,转瞬间,地面、墙壁、乃至整条地道都被冰晶所包裹。 里面的生物,除薄倦意和秦悬渊之外,其余的统统都被那冰冷可怖的剑意瞬间绞杀。 巨兽的血沫甚至都来不及喷溅就被立刻冻住,它哀嚎着倒了下来 秦悬渊也是直到这一刻看清楚了它的样貌。 那是一只巨大的硕鼠,它完全超乎了正常人概念中的老鼠形象,体型肥大无比,肚子鼓鼓囊囊的,仿佛刚刚才饱餐过一顿。 回想起它张开嘴时牙缝中残留的肉渣,喂饱它的东西是什么几乎不言而喻了。 秦悬渊厌恶地皱了皱眉。 不过他并没有把注意力过多地浪费在这只死去的硕鼠身上,他转过身看向薄倦意。 “月伴儿。” 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刚才那一下把他体内的灵气都快抽空了,丹田此时正传来细微的抽痛感。 薄倦意的身形晃了晃。 秦悬渊连忙想要将虚弱的少年揽入怀中。 然而薄倦意却是在剑修离开原位后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一双漂亮的凤眸骤然瞪大。 “阿渊,躲开!” 秦悬渊的反应也迅速,薄倦意一出声他就马上反手抽出剑往身后一挡。 偷袭者的阴谋瞬间就落了空。 “嘶……嘶……” 细微的吐丝声在这寂静的地道中响起。 袭击秦悬渊的正是这些发出声音的生物,它们从硕鼠的脑袋里爬了出来。 小小的身体,颜色却极为鲜艳斑斓。 ——是一群毒蜘蛛! 它们吐出来的丝莹白透亮,犹如最上乘的织丝。 然而秦悬渊却不敢小觑了它们,在刚刚的抵挡中,他手里的下品灵剑上赫然多了一个豁口。 这意味这群蜘蛛的毒性甚至连灵剑都可以腐蚀。 薄倦意也意识到了情况的紧急,他想过去帮秦悬渊。 可他才走出一步。 剧烈的震动感瞬间从脚底传了上来,地道似乎在挪动,周遭的一切都肉眼可见地发生了颤动。 在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中,薄倦意没有发现他的脚下有一道阵法的光亮闪过。 等秦悬渊回过头,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身后。 第98章 疑惑丛生 一道耀眼的白光在溶洞中闪过。 少年纤细的身影从半空中的缝隙掉落了下来,扑通一声径直砸入进水中。 无数密集的气泡在他的周身漂浮,薄倦意费力地往上游动。 “哗啦——!” 他的手破开了水面,白皙的指尖紧紧攥住了岸边的石头。 “咳咳……!” 出水的瞬间,新鲜空气进入肺部,薄倦意忍不住捂着嘴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即便是有所防备,但摔落的速度太快,他在湖中还是难免呛到了水。 所幸他今天里面穿的衣服是鲛纱织成的,遇水不湿,把最外面那层浸了水变得又湿又重的披风脱掉后,薄倦意撑起身体回到了岸上。 他拧了拧头发上粘附的水珠,用灵力把湿发上的水汽给带走。 等做完了这一切,薄倦意才终于有空来观察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 这里又是一处新的溶洞。 一样的晶体、一样的藤蔓还有……那群幻粉灵蝶,唯一不同的是,这里长着很多那种蓝紫色的小花,层层叠叠的花苞摇曳着,犹如置身在花海一般。 薄倦意没有在这里看见秦悬渊的身影,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俩应该是被那阵法给分开了。 变故出现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都被通道内忽然发生的震动所吸引,等察觉到阵法的那一刻,他已经来不及去通知秦悬渊了。 不过薄倦意却并不太担心对方的情况。 阿渊是剑修,在同等境界中,剑修的战斗力就是最强的,何况对方的剑意强悍,这是得到了诸多大能所公认的,还有加上他给的那些防御法宝,就算是真遇到了危险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出事。 而通过他们之间缔结的道侣契约来看,契约暂时没有变化,这说明秦悬渊那边的情况暂时一切安好。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漆黑的通道内,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蜘蛛群被剑气砍落了个七七八八。 神情冷峻的剑修眸光暗沉,他握着的剑已经被蛛丝腐蚀得不成样子了,可即便是这样,那些还活着的蜘蛛却一个个在疯狂往后退。 剑身破破烂烂又如何? 这剑修还不是用这把破剑将它们的同族杀得片甲不留? 这些蜘蛛的灵智很高,它们懂得寄生在硕鼠的脑袋里,控制体型比它们还要大的鼠妖来捕捉猎物,自然也懂得什么叫趋利避害。 这剑修出手狠厉,不是个好惹的货色,还是先撤为妙! 只可惜这些蜘蛛想走,秦悬渊却不打算让它们活着离开。 倘若不是因为这群烦人的妖兽,他也不会和月伴儿分开。 在发现薄倦意失踪后,说秦悬渊的心里不为此感到焦急是不可能的,他虽然知道少年并非没有自保的能力,但这地底下的情况复杂诡异,月伴儿又是个不擅长战斗的炼丹师。 要是遇到了危险…… 秦悬渊的眉眼一沉,他紧紧抿着唇角,看向这些蜘蛛的目光也愈发的冰冷。 他得赶紧把这些碍事的东西给处理掉。 然后—— 找到他的月伴儿! 原本正悄悄往后退的蜘蛛顿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对面剑修身上的变化。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在它们的头上。 剑修的神色冰冷,他睁开双眼,血红色的竖瞳妖异、淡漠,不带有一丝的感情。 ——完完全全犹如兽类。 一时间,这群蜘蛛竟不知道到底它们是妖兽还是对方才是妖兽! ……这人修,简直是邪了门了! …… 而在另一边,薄倦意靠近了那片花海。 他用了隐匿气息的术法,那些在花丛中忙碌的幻粉灵蝶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它们依旧勤勤恳恳地采着花蜜。 薄倦意则选择绕开了它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经过刚才在通道内的一番苦战,他现在丝毫不敢轻视这些看起来就柔弱无害的蝴蝶。 第116章 直到确认蝶群没有扑上来的举措,薄倦意这才把心神放到了眼前这些蓝紫色的小花上面。 这是…… 薄倦意愣了一下。 他作为炼丹师了解到的植株种类没有成千也有上万了,大部分的灵植他都能够一眼就认出来。 可唯独这些花……他却是见也没有见过,就跟之前收集到的那些仙露一样。 都是相当稀少罕见之物。 不过薄倦意也知道这世上还很多事物是他所不知晓的,上界地域广袤,东南西北四边的气候环境也截然不同,很有可能这种花就来自于那些比较偏远的地方。 他把这溶洞内的情况用玉筒记录了下来,又趁着那些幻粉灵蝶不注意,悄悄摘下了几棵放入进储物袋里,连带着这边的土壤薄倦意也挖走了一块。 毕竟要了解一棵植株,对它生长的环境和土壤也必须要调查清楚。 这是薄倦意在芷蘅峰上学时,学堂内的夫子教授给他们的,所谓雁过拔毛,炼丹师走过的地方连块泥也不剩下。 薄倦意倒也没下手太狠,只取了花海中很少的一部分,然而把土壤挖走后,他却意外发现了这底下还埋着一块刻了字的石砖。 或许是被埋藏的太久,石砖上的字迹已然有些模糊,只能依稀辨别出这似乎是某个人亲手刻下的。 【日前所见病患,皆是高热、寒战、胸闷、咳血、头疼身痛,病发时猝然,情势危急,而连翘、甘草、赤芍等药物可清热辟秽,解毒护心,宜煎汤内服,或除疫病……等到他们回来,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瘟邪并非无药可医。】 【吾爱秋心,数日不回,卿可安好?地底不分昼夜,我已记不清过去了有多久,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去,或许等我回去,刚好就能遇见我们的孩儿降生……(这里划掉了一段)我困于此地,所思所念帷有卿,望来年三月,我们能一家团圆共赏山桃——伏霖。】 薄倦意把石砖上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上面的一段像是某个人写下的治病手札,而下面那个…… 薄倦意率先注意到的是开头的那四个字。 吾爱秋心。 秋心…… 霍秋心? 薄倦意印象中名字里面带有秋心两个字的也就只有之前闯入进太衍神宗,闹了一场天翻地覆的那个女子。 如果真的是对方,那么昔日轰动一时的玉倾仙子、霍家的嫡系大小姐的名讳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而看这书写者的行文措辞,他和这位霍家小姐的关系想必也定是异常亲密。 十几年前玉倾仙子怀着孕与人私奔,是霍家刻意想要隐瞒的一桩丑闻,莫非当时和玉倾仙子私奔的人就是在这石砖上刻下字迹的那个人?他所指的孩儿或许也就是霍天陵? 从时间上来看似乎也能对得上……只是……为何后来的霍秋心会堕入魔道?还改名为了素婴。 素婴,素女娘娘。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惑逐渐浮上了薄倦意的心头。 他本来只是想摘些花离开,没想到却因此陷入进了另一个谜团。 种种杂乱的思绪就犹如被弄乱了的毛线团,在没能找到线头之前,薄倦意只能暂时先按下这些疑惑。 他把这块石砖也收了起来。 薄倦意又在溶洞的四周找了找,还找到了一本泛黄的医书和一些制药工具。 似乎在很久之前,确实是有人生活在这里。 等逛完了一圈后,溶洞内也再没有了其他的线索。 薄倦意通过道侣契约,隐约能感觉到秦悬渊的位置现在还离他很远。 他想了想,没有继续待在这里。 既然暂时没办法和对方立刻汇合,那不如先去探一探这地下到底掩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吧。 少年隐匿着身形一路跟在了蝴蝶的后面。 从刚才开始,薄倦意就发现了这些采完蜜的蝴蝶无一例外,全都往一个方向飞去。 而他此时想去看的,正是这些蝴蝶把花蜜带去的地方。 穿过好几个洞xue,越往下走薄倦意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明显在逐渐降低。 这种寒意极为冷冽刺骨,仿佛他行走在了冰窖上一样。 薄倦意不得不从储物袋内掏出一件火狐的狐裘披在身上,厚重暖和的皮毛瞬间驱赶了寒意,但薄倦意还是感觉差了点什么。 狐裘确实很温暖,然而跟剑修的体温比起来……薄倦意还是更喜欢靠在秦悬渊怀里时,被剑修气息笼罩的那股炽热。 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间。 薄倦意稍稍错了一下神,很快就继续把目光放在了眼前的场面上。 他此时站在了三个洞口的交汇之处。 源源不断有幻粉灵蝶从洞口中飞出,它们汇聚到一起,又重新进入了另一个洞xue。 薄倦意站在原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往那个洞中走去。 甫一踏入,冰冷的寒意顿时扑面而来。 白,满目的雪白映入进眼帘。 薄倦意的神色有些诧异。 这里是他来过的,所有洞xue中最大的一个,它的面积几乎跟太衍神宗设九极擂台的广场差不多。 又高又大,人站在这里也显得格外渺小。 最令薄倦意感到震惊的是,这里没有藤蔓,没有植被,跟之前那些生态繁荣丰富的洞xue不同,这里有的只剩白茫茫的冰层。 四周的岩壁、地面包括洞xue的顶端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冰霜,赫然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冰洞。 而采了蜜的幻粉灵蝶则像是丝毫不惧怕这里的寒冷。 它们降落在一个个白色的椭圆形的物体上,把花蜜透过物体的缝隙渡送了进去。 薄倦意定睛一看。 发现这白色的东西哪是什么物体,这分明是一个个巨大的茧! 第99章 冰洞深处 冰洞里面的空间大得惊人,四周的岩壁在这里似是用刀削过一样,被修得平平整整,四下各处也并无任何遮拦。 故而薄倦意站在洞口,抬眼望去所看见的全是密密麻麻伫立在地面上的白茧。 这一个又一个的白茧就像是巨大的蚕蛹,外表是一层如雪般白皙的细丝紧紧包裹着里面的物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薄倦意总感觉这些白茧里面包裹着的似乎是活物。 乍一看眼前的白茧仿佛没有生命,杵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可要是静下心来仔细去观察,会发现这些白茧像是会呼吸似的,茧身的表面还在一张一缩,极为有规律。 如果里面真的有活物的话……会是什么? 薄倦意看着这些高矮不同的白茧,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他接着往里面走去。 白茧的数量很多,薄倦意站在洞口能看见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里面还藏着许许多多的巨茧,几乎是数都数不清。 他在这里走了快一刻钟也仍然还没有走到底,洞内的寒意逼人,越往里面走越是安静。 ——沉寂、无声。 白茫茫的冰洞内听不见除了自己呼吸以外的任何声音,身旁也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个巨大的白茧。 这里就像是专门为这些白茧设立的沉眠地,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久了,是会让人忍不住产生出种种的错觉。 那就是他们到底有没有迷路?这个冰洞又是否会有着尽头? 以及…… 白茧里面包裹的东西真的是在‘沉眠’吗? 薄倦意已经不止一次感觉到暗中有视线在注视着他。 可等他回过头,看见的又是一个个纹丝不动的白茧,仿佛刚才感受到的目光只是他的错觉。 少年的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提高了警惕。 薄倦意没有简单地就把这一切归为是他的臆想,一路走来他都有留心观察,他注意到相比起洞口附近的白茧,里面的巨茧看起来要更新一些。 这种‘新’体现在茧丝的厚度上。 外面的白茧缠得近乎密不透风,根本无法看清楚里面包裹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随着薄倦意的逐渐深入,白茧的厚度也发生了变化,从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到隐约能看见一点模糊的轮廓,再到现在—— 薄倦意站在一个白茧的面前,这个白茧上缠绕的茧丝已经很少了,因此透过丝与丝之间的缝隙,他能直接看见里面那一张死白的人脸面孔。 这无疑是一副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画面。 薄倦意倒是没怎么被吓着,他已经猜测到了里面或许包裹着的会是活人。 而且除了眼前的这一个,周围还有其他的白茧也是如此,薄倦意粗略地看了一下,这里面有男有女,无一例外,他们的面孔都很年轻。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白茧里面包裹的正是喝下了仙露的无忧城居民。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 第117章 薄倦意瞬间就想到了洗福仪式中那些跟着白衣使者离开的人。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么那些居民口中所谓的选中了就能和娘娘一起修仙的话语显然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了。 他们跟着白衣人来到地底,等待他们的或许不是什么能够修仙的好事,而是被裹进了白茧里面,生死不明。 …… 秦悬渊杀完了通道里面的蜘蛛。 他走到薄倦意刚刚所站着的地方,这里已经看不出有阵法存在过的痕迹了。 显然,带走月伴儿的阵法应该只是一次性的那种。 “……” 秦悬渊的眉头皱了皱。 意识到继续待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的时候,剑修当即果断地离开了通道。 他凭借着道侣契约之间的感应,大致确定了薄倦意所在的方向。 只可惜,秦悬渊的运气似乎并不太好。 他进入的第一个洞xue就闯入了硕鼠的地盘。 黑暗中,无数诡异的红光齐刷刷地亮起,它们死死盯着胆敢踏入这里的人类剑修,猩红的眼珠满是垂涎、贪婪的神色。 在硕鼠们看来,孤身一人的秦悬渊无疑就是一块送上门来的肉。 “好香的味道啊……小子,你是人族的修士吧?” 苍老的嗓音从这些鼠群的后面传了出来,伴随着它的话音,地面也在剧烈地震动。 很快,一只比在场这些硕鼠还要巨大的鼠王就出现在了秦悬渊的面前。 它眯起一双猩红的眼珠,上下打量着秦悬渊,脸上的神色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自从那妖女来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地面了,你们这些修士血肉的滋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美味极了……” 秦悬渊闻言却是神色一冷。 为非作恶的妖怪本就该杀,这些吃过人的鼠妖就更该除之而后快! 双方几乎是一言不合,顿时就交战了起来。 …… 此时,薄倦意这边也发生了一些意外。 他还在观察着那些白茧的时候,冰洞外忽然就有人过来了。 好在冰洞的空间足够大。 薄倦意找了个角落,用敛息术躲在了一个白茧的后面。 而进来的人也没有发现躲在角落里的薄倦意。 他们的目的似乎很明确,直勾勾地就往冰洞的深处走去。 薄倦意探出头悄悄地看了一眼。 ——是那些白衣人。 他们在这里依旧披着宽大的斗篷,不言不语,宛如一具具行走的尸体。 薄倦意有注意到这些白衣人中似乎比之前又多了一个人。 他走在最前面,虽然不像其他白衣人那样包得严严实实的,但也用半张獠牙面具盖住了嘴巴和鼻子。 只露出了一双有些阴冷的眼睛。 仅仅是这一个照面,薄倦意就看出来这人的修为应该远在他之上,他很小心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等这人走过之后才敢继续往外探头。 而跟在这些白衣人后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几个在洗福仪式中被选中的百姓。 这些百姓此刻双眼无神,只知道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给催眠或者是给控制住了。 薄倦意思索片刻,还是选择跟了上去,他没有离得太近,而是远远地吊在了后面。 他就这样一路跟一路跟,跟着这些白衣人来到了冰洞的最深处。 这里明显别有洞天。 薄倦意在这里看到了很多很多的蛛网,上面不断有体型娇小的蜘蛛爬过。 冰洞的深处……竟然是那些蜘蛛的巢xue吗?所以刚刚的白茧…… 薄倦意抿了抿唇,心下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而他的预感也很快就成了真。 领头的那个人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两个白衣人拖着一个男人走上前来。 他们给那男人喂下了什么东西,随后便用小刀割开了他的手腕,将他丢到了蜘蛛的面前。 血液不断从伤口处涌出,属于人血的气息也让蛛网上的蜘蛛变得格外躁动。 它们缓缓走到了男人的身边,沿着手腕上的伤口钻入了男人的身体里面。 “啊啊啊!!!” 原本满脸呆滞的男人在剧烈的疼痛中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的脸色扭曲,嘴巴大张着发出了惨痛的哀嚎。 “好痛!什么东西在我的体内爬!快出去!快出去啊!!!” 男人不停地打着滚,他摇晃着手臂想要将身体里面的蜘蛛给驱赶出去。 然而在一群体型娇小又数量密集的蜘蛛面前,这一切显然都是徒劳的。 蜘蛛们循着鲜血的气息,不断从伤口处钻入,它们游走在男人的体内,甚至还能从男人的皮肤上看见底下蜘蛛的活动轨迹…… 薄倦意近乎是强忍着恶心看完了这整个过程。 过不了一会儿,男人的哀嚎声就小了,到最后……他的声音再也没能响起来过了。 他死了。 无数只蜘蛛再次从他的身体里爬了出来。 而男人也只剩下了一具空空的皮囊,被领头的那个人打了个响指就用火给烧掉了。 对此,在场的白衣人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丝毫不为所动。 那人挥了挥手。 又是一个凡人被白衣人喂下东西,割出伤口,再丢到蛛群里面。 如此反复,队伍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在迅速缩短着。 这些被蜘蛛钻入进体内的百姓,要是最后活下来他们的身上会产生蛛丝,然后变得跟外面的白茧一样。 要是不幸没能熬过去,则会像第一个男人那样,被吃得只剩下一张皮,再被火烧成灰烬,连具尸骨都不会留下。 这种惨无人道的做法…… 薄倦意只知道一些邪修才会如此不择手段,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他紧紧握住明月湖,却没有轻举妄动。 越是愤怒的时候就越是要冷静。 薄倦意想救人。 但这些白衣人的修为都并不低,在敌众我寡的局势下,他只能躲在后面伺机寻找着机会。 终于—— 在白衣人转过身的那一刻,薄倦意找到了时机。 他抽出鞭子迅速卷起排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个小女孩,几乎是一刻也没有停留,薄倦意当机立断地抱着对方就开始往外跑。 而在他催动灵气的那一瞬间,敛息术的作用也随之消失了。 薄倦意的身形暴露在这些白衣人的眼中。 领头的白衣人眸色沉了沉,他盯着薄倦意离开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阴鸷的神色。 “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只小老鼠混进来了……跑吧,跑快点,可千万、千万别被我抓到了,不然……” “哼。” 第100章 找到你了 薄倦意没有回头,他知道敛息术消失后那些白衣人一定会发现躲在后面的他,然而在那个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太多。 他脑子想的全都是赶紧先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风吹动着他身上的衣摆,猎猎作响。 在逃跑的路上,薄倦意近乎把所有的灵力都用来提升速度,本就亏空的丹田被他压榨到了极限,此时正传来抗议般的疼痛。 但薄倦意却并没有因此而放缓动作。 他得先离开这里,只要离开了冰洞,在四通八达的地底,这些白衣人就算想追一时半会也还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追得上来。 眼前的景物不断重影模糊,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薄倦意看见了最初进来的那个洞口。 他的心下一喜,连忙朝洞口的方向飞身过去。 偏偏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幽幽的笛音。 这笛声的韵律诡异凄凉,薄倦意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也听见过类似的曲调。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殷长厌之前闯入太衍神宗的时候,为了控制骷髅吹奏的笛音正是这个曲调! 只是对方是魔门圣子,莫非这些邪修还和魔域有些牵扯? 种种的疑惑在薄倦意的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暂时被他抛却在了脑后。 比起这些,当务之急是得摆脱那些白衣人。 冲出洞口的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薄倦意似乎还听见后面响起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喀嚓喀嚓,在笛音的掩盖下,这细微的声响竟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薄倦意甚至都不敢去细想这些声音的来源,他抱着小女孩猛地一头扎入进漆黑的通道中。 - 这地底的环境错综复杂,即便是在逃亡薄倦意也没有贸然乱跑,他带着小女孩回到了他最开始被阵法传送的那个溶洞内。 跟那些未知的地方相比,这里好歹他已经排查过了,暂时是没有危险的,在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情况下,回这处他熟知且安全的地方无疑是薄倦意当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溶洞内的幻粉灵蝶还在采集着花蜜,在知道这些花蜜会被当做口粮喂给白茧里面的活人后,薄倦意再看着这一派宁静、梦幻的画面时,却怎么看都觉得怎么诡异。 第118章 他沉默地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在怀里的小女孩身上。 ——这是那老板的小孙女。 薄倦意还记得她似乎是叫丫儿,长得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总共也没几两重,他抱着对方感觉就像是在抱着一张纸似的。 ……正常这个年纪的小孩会有那么轻吗? 薄倦意有些不太确定,但碍于他此前也没接触过几个小孩,薄家倒是每年都会有新的血脉降生,可这些旁支的孩子连凑到薄倦意这个少主面前的资格都未必会有,就更别说能让薄倦意去抱一抱了。 因此他对才几岁的孩子该有多重的这个事情完全没有概念。 不过饶是如此,薄倦意也能看出来他怀里的小女孩瘦得有些过分了。 他用灵力轻轻点了点对方的额头。 丫儿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球微微转动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一抬头目光径直对上了薄倦意的视线。 她一下子就又愣住了。 小女孩唯一有点肉的脸蛋上神情呆呆的,她就这样看着薄倦意,稚嫩的嗓音还透着一股不可置信的意味。 “仙、仙女娘娘……” 丫儿的年纪还小,她不知道大人们口中常念叨的素女娘娘都做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对方是个仙女,一个很善良很漂亮的仙女。 薄倦意此时没有束发,银白色的发丝全都披散下来,溶洞内的环境昏暗,只靠岩壁上晶体在发光,冷冽的幽光下,少年的眉目也变得柔和,他垂首低眉,恍若一尊无暇的玉人。 丫儿从小到大还没见过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以至于在见到薄倦意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就以为对方是大人们说的那位仙女娘娘。 “您是来带我一起去修仙的吗?” 在丫儿的认知中,被选中就是要和仙女娘娘一块去修仙的,她娘亲去年离开的时候姥姥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我想和您一起修仙,我会做很多事情的!烧水洗碗做饭我都会,我、我还会算数……!”似乎是生怕薄倦意不肯收下她,丫儿掰着小指头绞尽脑汁地在细数她会的所有东西。 看着小女孩这幅对‘修仙’天真期待的模样,薄倦意怎么也无法舍得去戳破她的幻想,把事实那丑陋的真相给说出来。 他一边唾弃那些邪修不人道的行为,一边斟酌着措辞开口道:“修仙不需要你做这些,只要你勤勉修炼,不忘本心就好。” 丫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还不了解何为本心,却暗暗记下了薄倦意说的每一个字。 “那……那我能跟在仙女娘娘您身边修炼了吗?” “不要叫我仙女娘娘。”一听到这个称呼,薄倦意瞬间感到有些头疼,他对着丫儿纠正道:“我不是仙女娘娘。” 丫儿闻言却没有吭声,她的手紧紧攥着薄倦意的衣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信。 ……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就不是仙女娘娘呢? 丫儿不懂。 对此,薄倦意只能拉下一点衣领,将喉结露了出来。 “你可以叫我哥哥,等以后入了道途,也可以唤我一声师兄。” 丫儿直接就懵了。 她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仙女忽然就变成了哥哥。 “可……可是……”她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 薄倦意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出声打断道:“这里没有仙女娘娘,只有一群想要把小孩子抓去吃了的大坏蛋。” 丫儿缩了缩脖子,她抓着薄倦意的手更紧了。 而少年丝毫没有吓坏小孩子的愧疚感,毕竟他说的也是实话,那些邪修做的事情可远比他说的要过分多了。 “我带你去……”找你姥姥。 薄倦意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抱着小女孩藏在了溶洞内的石柱后面。 “……” 他们刚一藏好,洞xue外就传来细微且僵硬的脚步声。 “哒……哒……哒……” 鞋底敲击着地面,声音在偌大的溶洞内回荡。 薄倦意施展了敛息术,又拿出了可以遮蔽身形的法宝塞到丫儿的怀里。 后者不明所以,却乖乖地握住了薄倦意给的那个法宝。 “哒……哒……” 脚步声在逐渐朝着他们的靠近。 薄倦意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惨白的面孔。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是人了。 ‘她’浑身上下的肌肤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青白,就连眼珠也都是全白的,像是死了很久的鱼。 在那泛青的皮肤之下,是黑色的血管,它们就如同诡异的花纹一样,遍布在‘她’的全身。 ‘她’这会儿正以一种僵硬、缓慢的姿态在溶洞内游荡。 游荡,没错,薄倦意选择用了这个词汇来形容对方。 实在是对方的行径太过古怪。 ‘她’走过溶洞的每一个角落,每到一处,‘她’都会停下来嗅闻一下,似乎在仔细辨别着什么。 薄倦意有留意到‘她’在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停留了好一会。 他没有忽略这个小细节。 ……会不会‘她’找到的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薄倦意的心不由地往下沉了沉。 而‘她’也没有在这个溶洞内待太久,在迟迟没有察觉到气味的来源,‘她’又满脸僵滞地离开了。 “哒……” 脚步声缓缓远去。 薄倦意也蓦然松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却发现丫儿的眼睛还在看着洞口。 “娘……” 她低低地说道,嗓音很轻很轻,在她说一遍的时候,薄倦意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 “那是我娘亲,又好像不是。” 丫儿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她印象里的娘亲是笑容灿烂的,会时常摸着她的头,说等娘攒够了钱就送你去外面读书习字。 可刚刚的那个娘亲……却让她觉得陌生极了,她下意识不愿意相信对方会是她的娘亲。 薄倦意没有说话,他不是丫儿,他见过那些白茧,也见过白衣人是怎么对待无忧城的居民的。 丫儿的娘是去年被选中的。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要么已经成一堆灰烬了,要么……就是在那堆白茧里面。 这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而言是个很残酷的事实。 薄倦意也不擅长哄孩子。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被他遗忘了许久的窥天镜,自从离开了龙骨秘境后,接连发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他直到现在才想起了它的存在。 可怜的镜灵还没能来得及高兴它终于从冷宫里出来了,就被薄倦意一把丢给丫儿,替他带孩子去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这小孩就给你带,她要是哭了,我就找你算账。” 少年语气淡淡地吩咐道。 窥天镜:“……” 如果镜子能流泪的话,它现在应该快被水给淹没了。 薄倦意没有搭理它,他又试图用纸鹤去给秦悬渊传音,而结果也毫不意外。 ——又失败了。 这地底就像是设置了什么禁制一样。 他无法联系上秦悬渊,也无法联系到外界。 真真正正应证了老板之前说的那句话,这里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我们先离开这里。” 薄倦意站起身,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股可怕的危机感瞬间降临在他的心头。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也传来了一道阴冷的嗓音。 “找到你了~” 第101章 笛音引尸 “你可以坦白交代了。” 秦悬渊抬手挽了个剑花,将附着在剑身上的血珠抖落。 之前还说着想要吃他血肉的鼠王此时满身狼狈地跌坐在血泊之中,身上的肥肉战战兢兢的,不停地在颤抖着。 而它的周围也全是它那徒子徒孙的尸体,它们的死状凄惨,要害处均被凌厉的剑气所伤。 这些鼠妖的脑袋里倒是没有一堆蜘蛛爬出来,只是污血流淌了一地,与洞内本就十分驳杂的气息混合在一起,那气味别提有多么难闻熏人了。 秦悬渊作为活了两辈子的人,比这更肮脏更难以忍受的环境他都经历过,然而这段时日他待在薄倦意的身边,少年干净爱洁,身上的衣服也总要熏香之后才肯穿,他接触到的、闻见的都是对方肌肤散发出的那一股令他心安的冷香。 可现如今他早已经习惯的气息不在他的身边,再闻见洞内这刺鼻的气味,秦悬渊下意识感到有些烦躁。 这股烦躁的情绪也体现在了他的脸上。 剑修微微皱着眉,一张冷峻英气的面容上布满了寒意。 被吓破了胆子的鼠王见状,还以为剑修是对它迟迟没有回话的态度而感到不满,它忙不叠赶紧跪下,身体颤抖得幅度更大了。 “阁下饶命……阁下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第119章 说着,不等秦悬渊提问,鼠王就把它知道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了。 鼠妖在妖族中地位常年屈居底层,处处遭受排挤,鼠王带领的这群鼠妖在最开始只不过是一支很弱小的分支。 它们甚至没有自己的领地,只能四处流浪。 几十年前,它们流浪到这里,那时这还不叫无忧城,只有一个个分散的小村庄。 因为这里与世隔绝且附近没有其他强大的妖兽,鼠王就带着手底下的鼠妖们开始在这里扎根。 起初,它们跟人类称得上是相安无事。 鼠妖生活在地洞里,半夜才会出来活动觅食,它们那会吃的也还不是活人,是偷盗来的鸡鸭鹅之类的家禽。 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转变了鼠妖对人类的态度。 那是一场灾年。 田里的庄稼持续大半年都是颗粒无收,村民们吃不饱饭,他们的目光就放在了地洞中的硕鼠身上。 村民设下陷阱,将捕捉来的鼠妖扒皮拆骨端上了餐桌。 等鼠王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它的徒子徒孙们已经有不少都成了人类的口中食,就连它最爱的小儿子,有望修炼成人形的那个孩子也被捉了去。 鼠王当即气愤不已,只是还没等它亲手为死去的鼠妖报仇雪恨,一场来势汹汹的瘟疫就席卷了周遭的村子。 疫病带走了很多村民,加上鼠妖的报复,活着的人根本不敢离开家门。 后来,村子里来了个大夫,他带来了药材,也留下来为周围的村民治病,那些人类都尊敬地喊对方为伏医师。 鼠妖只知道自从这个伏医师来了之后,它们便再也无法靠近村子。 然而有一天,这位伏医生却消失了,村民的病情也奇迹般地开始好转。 就在鼠王躲在地洞里怨恨老天都不公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村子里发生了什么鼠王并不清楚,它只记得忽然间死了很多很多的人,再然后就是村民绝望地向天祈祷,泽被苍生的素女娘娘现世。 说到这里时,鼠王的脸上还活灵活现地露出了厌恶的神色:“什么隐世清修的女仙?!那分明就是妖女!” “自打她来了以后,我们就没了生路,只能茍且躲在这洞里,但凡是出去的都会被那些不知道打哪来的蜘蛛给钻了脑袋,变得妖不像妖,鬼不像鬼!” 似乎是情到悲处,鼠王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它声声泣血,那悲愤的情绪几乎能感染每一个人。 “阁下您评评理啊!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我只想为我的儿孙们找个能落脚的栖息地!可怜我的儿啊——!它还那么小,就被人类捉去剥了皮毛当做下酒菜!” “当真是天理不公……啊!” 鼠王痛哭涕流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剑光就干脆利落地砍掉了它的脑袋。 它临死时还维持着那副悲伤的表情,嘴巴长得大大的,有种分外荒诞滑稽的可笑感。 秦悬渊用剑挑了挑鼠王的尸身,果不其然在对方背过去的爪子里看见了一枚毒镖。 他杀了对方所有的徒子徒孙,和这鼠王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深海血仇了。 因此,秦悬渊从未对鼠王放下过警惕,他一直在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至于鼠王所说的那些的话…… 剑修并没有完全相信。 诚然,鼠妖的遭遇听起来很悲惨,和人类和谐相处却沦为灾年村民的口粮,它们后面所犯下的种种错似乎看上去也是逼不得已的。 然而秦悬渊却很了解这些妖兽的本性,它们说话往往有真有假,不乏有口蜜腹剑之辈。 何况这满洞内的鼠妖都是真真切切吃过人的,不管它们是因何而选择去吃人,这点总归是抵赖不得的。 ——杀了它们也不算冤枉。 秦悬渊收回剑,他刚准备转身离开这里。 一阵僵硬、沉重的脚步声就从洞口外面传来。 “哒……哒……” 他循声看了过去,只见一张张面色青白的‘人’包围了这里。 …… 薄倦意的反应很及时。 他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马上往后方甩出一张引雷符。 威力凶猛的落雷将地面都击穿了一个大洞,四周还在采蜜的幻粉灵蝶被吓得纷纷飞舞在空中。 只是本该被落雷锁定的白衣人却气定神闲地出现在溶洞的另一个角落,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就像是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尘一样。 “引雷符?没想到我的运气那么好,竟然在这里都能碰上仙门的弟子。”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头看向薄倦意,在看见少年那头银发和面容的时候,白衣人那双阴冷的目光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随即他挑了挑眉:“啧,我就说那些仙家之地的风水好,这不……连培养出来的弟子都是如此漂亮的小美人。” “倒是让我有些不忍心把你做成寒傀了。” 感受到对方那黏腻的视线直白地落在他的脸上,薄倦意抿了抿唇,他自然听出了白衣人话里的戏谑之意。 上一个敢这样冒犯他的人还是柳玉茗,而对方最终的结局是死在了他的剑下。 或许……这白衣人也想尝尝被明月湖一剑贯穿的滋味? 少年冷冷地抬起手,雪白漂亮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剑气挥落,如一道湛湛的光华朝着白衣人所在的位置急速驰去。 薄倦意的速度很快,然而白衣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在剑气袭来的时候,他的身影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另一块石头上。 他掏出长笛,放到嘴边轻轻吹奏了两个短促的音节。 下一刻。 洞外传来野兽般的嘶吼声。 一个个姿态诡异、面无血色的‘人’步履蹒跚地从洞口处涌了进来。 转瞬间,洞内的空间骤然变得狭窄。 薄倦意的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他把丫儿放下,叮嘱道:“你回到我们刚刚待的柱子后面躲起来,我不喊你你千万不能离开那里!” 他在那里设置了阵法,丫儿只要不随便乱跑,有他在前边牵扯着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白衣人也没有在意一个凡人小女孩的离开,反正一个小孩子也逃不出这地底,他现在所有的兴趣都放在了眼前这个明显是仙门出身的小美人身上。 笛音幽幽,这些被白衣人称之为是寒傀的东西像是被操控着扑向了薄倦意。 薄倦意一开始以为这些东西是从凡人转变来的,应该会很容易就击退。 可当他真的和寒傀缠斗在一起时,却发现他错了。 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身上硬得就跟块石头似的,剑气扫过去连最外面的皮肤都刮不破,反而是薄倦意的虎口被震得有些发麻。 “呵……!” 它们嘴里发出类似野兽一般咆哮声,翻白的眼珠更是死死地盯着薄倦意。 耳畔有一道细微的气流拂过。 薄倦意连忙侧了侧头,一只嶙峋畸态的爪子堪堪擦过了他的鬓发。 那锋利青黑的指甲上还泛着幽幽的寒光,倘若这一下真被抓到了,薄倦意就算是不死也得破相了。 “差一点呢……这漂亮的小脸蛋就要受伤了~” 白衣人还在远处悠哉悠哉地看着少年陷入进苦战。 他向来喜欢折磨到手的猎物。 尤其是这些长得漂亮的,越是高洁美丽,在撕碎的时候画面就越是能令他由衷地感到愉悦。 而薄倦意无疑是他有生以来遇到过的最美的一个猎物。 以至于他现在都还格外犹豫到底要不要那么快就把对方给玩死了。 啊……这可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呢…… 薄倦意还不知道白衣人在打什么变态的主意,他手里的动作不停,霜冷的剑气一道道挥出,可眼前的这些怪物丝毫不知道疼痛,薄倦意打在它们身上,它们只是身形晃了晃,很快又继续伸着利爪冲了上来。 一个、两个、三个……要是只有几个怪物薄倦意也还能招架,偏偏受到白衣人笛音传唤的寒傀却是有足足上百个。 上百个是什么概念? 它们齐刷刷站在一起时,少年纤细的身影都快被淹没在其中了。 薄倦意体内的灵力在通道内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刚刚又经过了一番拼命逃亡,眼下还能抵挡这些怪物全靠的是他的毅力。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他坚持不住,面临的就是被这些怪物活生生撕成碎片的下场! 薄倦意冷着一张脸,他丢出薄云烨留给他的那些防御法宝,又把引雷符当做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十几张十几张地往外甩。 一时间,洞xue内雷光大作,一个又一个怪物在惊雷中被劈成了焦尸。 白衣人却丝毫不见惊慌,寒傀他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有圣药在手,他可以源源不断制造出更多的寒傀。 比起这些死去的耗材,他的注意力几乎被场内的少年所吸引住了。 第120章 清冷的、有锋芒的美人,那倔强不服输的姿态却让他更想蹂/躏、摧/折掉对方的傲骨。 挣扎吧……看看你到底能挣扎多久…… 白衣人舔了舔唇,他抬起手,准备继续唤来新的寒傀。 一道嗓音却忽然喝止住了他。 “住手!” 第102章 寻求帮助 白衣人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不耐烦地抬起头,看不见人影,却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赫然是对方通过某种特殊的方法在向他传音。 “你不能伤他,他是薄家的少主,薄云烨的亲徒,你若是在这里杀了他,引来薄云烨和太衍神宗的注意,所有的计划暴露出去,你也难逃其咎!” 薄云烨三个字一出,白衣人原本还不屑一顾的神情顿时变了变。 他知道以薄倦意这一身气度应该是会出身于一些大宗门,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小美人竟然会是薄云烨的亲徒。 ——薄家和太衍神宗捧在掌心里的珍宝。 显然,有这等身份的少年并不是他能随意玩/弄的对象。 他是可以肆无忌惮也可以随心所欲地虐/杀被他看上的猎物,但前提是这个猎物的身后站着的不是薄云烨。 邃霄剑尊的怒火,他有几条命都不够去填的。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白衣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再看向薄倦意的时候,眼神也多了几分遗憾。 可惜了……难得遇上一个能勾起他兴趣的猎物。 白衣人挥了挥手,下面围攻着少年的寒傀纷纷退开。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薄倦意愣了一下,可他却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地面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 一缕一缕细长的白丝从泥土中钻出,它们迅速缠绕着少年的脚踝,密密麻麻的,宛如像是人的头发丝一样。 薄倦意在白丝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就当机立断用明月湖砍了上去,然而他却感觉自己像是一剑砍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 那些看似纤细仿佛一刀就断的白丝也在剑势下毫发无损,反而还把明月湖的剑身给黏在了上面。 借着这个机会,它们快速蔓延,一路攀爬上了少年的手腕。 薄倦意连忙试着挣动手臂,但白丝却有着惊人的黏性,它们紧紧缠绕着薄倦意的身体,逐渐将少年吞没进去。 ——是那些蜘蛛! 顺着白丝出现的方向往下看去,薄倦意看见在他脚下的泥土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小蜘蛛。 它们藏在黑褐色的泥土里,不仔细去看的话很难发现它们的身影。 更关键的是,蛛丝竟然能无视掉他周身的防御法宝,径直穿过结界缠绕上来。 意识到这些蛛丝的怪异之处后,薄倦意蹙了蹙眉心,他握着明月湖,刚想要催动剑意,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不远处的白衣人。 心神转念的一刹那间,薄倦意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没有继续反抗,而是任由蛛丝困缚住他的手脚。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薄倦意的选择没有赌错。 白衣人并没有想要对他做什么。 他把他带到了一处囚牢里,丢下一句好生待在这里就离开了。 果然…… 薄倦意望着白衣人远去的身影,心里暗忖道。 对方似乎在顾虑着什么。 一开始出现的时候,白衣人对他杀意是很明显的,他用笛音操控着寒傀,就是想用一种猫捉老鼠式的做法先将他慢慢折磨然后再把他杀死。 只是不知道对方后面为什么又改了主意,不过这也给了薄倦意一个可以喘息的机会。 在白衣人离开后不久,这处囚牢就又迎来一批新的拜访者。 依旧是一群被操控着的寒傀。 它们带着一堆东西过来,一声不吭就把囚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还把带来的东西都逐一放好。 几乎转眼间的功夫,薄倦意所待的这个牢房就从刚才破破烂烂的模样变成了无比舒适的寝室。 倘若不是外面设下了禁制的铁栅还在,乍一看谁还会觉得这是一处监牢? 甚至临走时,这群寒傀还把薄倦意手脚上的蛛丝给解开了。 一时间,薄倦意自己都有些迷茫他到底是被关押在这里的,还是过来享福的? 他拿起一个茶杯。 嗯,很好。 这还是成套的茶具,质地雕工放在万宝楼里得卖上一千灵石,相当于一个法宝的价钱了。 就更别说还有他坐着的垫子是用云锦织成的,角落里的那张床用了清心木做了床板……等等,种种精巧的玩意不一而足。 这样周到细致的安排,很明显不像是那白衣人的作风。 因此,薄倦意猜测这使唤寒傀来给他送东西的人应该会是另有其人。 至于这人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客气…… 薄倦意暂时也还没有头绪。 不过能过得舒服点的话薄倦意自然也不想没苦硬吃,有人乐意讨好他,他也欣然接受了这一切的安排。 从储物袋内拿出回灵丹,少年盘膝而坐,他吞服下丹药,闭目凝神。 或许是出于自信,又或许是觉得薄倦意逃脱不了这地底,白衣人在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取走或是封印住薄倦意的储物袋。 致使他现在还能靠丹药来恢复体内亏空的灵力。 - 时间缓缓流逝。 薄倦意所处的这个囚牢位置偏僻,是在极为狭小昏暗的一个溶洞内,当他专注运转灵气的时候,周遭的气氛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一片沉默的寂静中,牢房一处角落的地下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截藤蔓从地下钻了出来。 它的目标很明确。 正是前方那闭眼打坐的少年。 藤蔓匍匐着、蜿蜒着朝少年一点点靠近…… 然后—— 它就被抓了个现形。 上过一次被蛛丝袭击的当之后,薄倦意对类似的把戏早就提高了警戒心,在藤蔓出现在牢房内的一瞬间,他就已经从冥想中清醒过来了。 而眼看藤蔓在朝他靠近,薄倦意怎能不采取措施? 他手腕一动,身旁的明月湖带肃杀的寒意瞬间砍向藤蔓…… 千钧一发之际,藤蔓连忙往后缩了缩,与此同时,牢房内还响起一道慌乱的声音:“且慢!在下并无伤害仙长之意!” 听到这显然是属于人类的声音,薄倦意抬起手,明月湖的攻势也随之停在了藤蔓的面前。 “我……我是来寻求帮助的。”那声音如是说道。 “寻求帮助?” 面对藤蔓给出的理由,少年沉默了一下,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铁栅。 ……貌似、好像、大概在这里他才是更需要寻求帮助的那一个吧? 藤蔓或许也知道它的这个请求有些冒昧了,它的声音有些紧张:“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不过还请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 一刻钟后,薄倦意抬头看着头顶破开的大洞。 “这就是你说的可以出去的办法?” 少年的脸上面无表情,他看着那只能容纳一个人爬伏着才能通过的大小,平静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冷意。 对此,藤蔓的解释是:“再大点的话会被发现的。” 很合理。 薄倦意还能怎么办呢? 目前最省事省力可以出去的方法就这么一个。 饶是向来金尊玉贵的薄小少主也不得不在今天干起了爬洞越狱的行径。 好在进去之后,里面的空间还是很宽敞的,不用薄倦意爬得那么辛苦。 而藤蔓则在前边引路。 它的枝条似乎可以无限延长,一边带路,一边为薄倦意介绍道:“很久已经我就将这里打通了,只是一直没能等到有合适的人……来到这地底的,不是死了就是被做成了寒傀。” “那寒傀到底是什么东西?”薄倦意问道。 藤蔓沉默了好一会儿,它的嗓音才再次响起:“……是怪物。” “它们没有知觉,没有意识,不会饥饿也不会感到疼痛,它们只受笛音的控制,你要是遇上了千万不能被它们的爪子抓到,它们的指甲有毒,即便是修士也无法抵抗这种毒素。” “如果中了毒会怎么样?” “会变得和那些怪物一样,被蜘蛛寄生在体内,从此沦为只吃活人的走尸。” 薄倦意听到这里时只觉得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类似的形容……他曾在秦悬渊的口中也听到过。 ——血俑。 他们当初在下界遇到的血俑也和这些寒傀差不多,甚至它们的制作过程也极为相似,都是用活人通过无比残忍的手段炼化而成。 而血俑嗜杀成性,攻击性更强,对人类充满怨恨,对比之下,由蜘蛛寄生的寒傀则因为受笛音的控制显得要更稳定更容易操控一些。 然而不管是血俑还是寒傀,它们都是邪修毁灭人性制造出来的怪物。 第121章 只是……薄倦意还有一点不明白的是他们大批量弄出这么多血俑和寒傀,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这和那位‘素女娘娘’又有什么关联呢?还有所谓的仙露和那些被幻粉灵蝶用于喂食白茧的蓝紫色的小花…… 浮上的水面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但薄倦意却丝毫没有那种杂乱的烦躁感。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靠近真相了。 就在这时,薄倦意听到底下传来说话的声音,他低下头,发现这边的石壁有一道裂缝。 透过这条裂缝,他看见下面的溶洞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他前不久才刚见过面的白衣人。 而另一个却是…… 对方转过身的那一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薄倦意的眼帘。 ——是霍天陵! 薄倦意和他曾在芷蘅峰有过一面之缘,对方被霍家的三公子让仆人按在地上羞辱,是薄倦意路过帮了他一把。 后来霍秋心大闹太衍神宗,作为和她有血缘且和这件事情牵涉颇深的霍天陵也被赶出了宗门。 此后薄倦意就再也没听说过对方的消息了。 只是时过境迁,没能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又遇见他。 第103章 长生不老的秘密 跟在太衍神宗那时当杂役弟子处处受人欺凌的模样不同,霍天陵如今的眉眼不再是那副沉默低顺的样子。 他站在玉石雕刻的宝座前,身穿黑金色的衮服,头戴龙形发冠,看向白衣人的眼神也是极为冷漠,又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 “善使大人怕是忘记了,在大计正式开始之前还需勿要轻举妄动的这个道理,若非我刚才提醒你,你恐怕早就铸下了大错。” 白衣人,也就是霍天陵口中的善使,他把玩着手里笛子,闻言却笑了笑:“少公子未免也太小心了,那邃霄剑尊再厉害到底还没能成就仙身,他若敢来,这地下就是他的葬身之处。” 霍天陵扫了他一眼,冷冷道:“薄云烨会不会葬身在这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事情败露出去,引起仙门警惕,届时第一个被问罪的就是你。” “少公子息怒。”善使嘴上虽然说着谦逊的话,眼中的神情却依旧是阴恻恻的,“为了大计属下自然知晓该要怎么做,倒是少公子您……可别对仙门还有所幻想才好。” “属下知道您一直都不认同自己的身世,然而等您回到了霍家,霍家人、那些仙门中人又是怎么对少公子您的呢?” “您诚心想要回到这些所谓的亲人身边,换来的却是什么?他们骂您是野种,是卑贱的私生子,对您肆意打骂凌辱,让身为堂堂魔主之子的您去干最低等的杂役活计!” “这样从上到下都腐朽败坏的仙门……真的值得您去留恋吗?” “够了!” 面对善使这满怀恶意的逼问,霍天陵忍无可忍地将一旁的香炉推倒在地,巨大的响声终于让对方闭了嘴。 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着,神色一片冰寒:“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善使见状,知道霍天陵是真的生气了,纵使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位‘天真懦弱’的少公子,可对方的身份说起来终究不是他可以随意冒犯的。 因此善使赔罪的速度也是相当迅速:“还请少公子恕罪。” 至于这话里话外到底有几分尊敬,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霍天陵也很清楚这些人在心里是怎么看他的。 但他却不屑于去改变他们的看法。 他和他们始终不是一路人…… 把人赶走后霍天陵独自坐在宝座上,看着周围华丽又张扬的陈设,他的神情冰冷僵硬得宛如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无论是这地底终年不散的冷意,还是那些寒傀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败死寂的气息都令他感到作呕。 他本能讨厌着这里的这一切。 可他能去哪呢……? 霍家不愿接受他这个外来的野种,而在魔域他也是格格不入的异类。 多么可笑。 体内流淌着魔修血脉的人,却向往着仙门正道。 也难怪善使他们会嘲讽他天真可笑。 折腾了那么多年,费尽心思眼巴巴地跑过去认亲,满心以为自己能收获来自另一边亲人的血脉关爱,殊不知他的身份在旁人的眼中就是避之不及的污点。 野种……私生子…… 他的存在就是霍家引以为耻的笑话。 霍天陵本想靠着吞声忍让能换得霍家人对他的改观,然而……他的眼底划过了一抹微不可闻的自嘲。 但好在……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完全烂透了。 他拿出一直随身带在身上的令牌。 从太衍神宗离开后,霍天陵什么都没有带走,只把薄倦意给他的令牌带走了。 想起那日出手把他从霍三手里救下的少年,霍天陵落在令牌上的目光也显得格外复杂。 …… 薄倦意并不知道他随手给出的令牌会成为霍天陵心中对仙门最后的一丝期望,他还在思考着白衣人和霍天陵刚才的对话。 从霍天陵刚刚说的话来看,他们在这里应该是在谋划着某种不能让仙门知道的事情。 薄倦意想到了那些寒傀。 这些寒傀现在是只藏在这地底下没错,可谁又能保证它们不会来到地面上呢? 如果这里的邪修把所有的寒傀放出去…… 那对周边生活的凡人而言无疑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更甚者,它们身上的毒素感染力极强,连修士也无法抵挡,一旦形成浩大的规模,恐怕到时候祸患的就不只是周边的城镇了。 而薄倦意的这个担忧不无道理。 因为在跟着藤蔓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路过了好几个和之前一样的冰洞。 它们的面积要小一些,洞内的白茧一眼看过去依然是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有些白茧已经破裂,里面空空如也。 显然,之前被包裹在这里的生物已然是出来了。 薄倦意看着底下这触目惊心的画面,他向藤蔓询问道:“你在这地底应该也待了很多年了吧?你知道这些怪……寒傀的弱点吗?” 藤蔓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道:“他们怕火,怕天底下至圣至罡的火焰。” ……至圣至罡? 薄倦意思索了片刻,还是没能想到有哪种火焰是符合这个特征的。 “说简单点。”少年提议道。 “……”藤蔓被哽了一下,它无奈地开口:“……就是凤凰的涅槃之火。” “凤凰一族乃是百鸟之首,有着上古崇高的血脉,他们的火焰能焚烧万物,专克一切邪祟。” 又是凤凰的涅槃之火? 薄倦意拧了拧眉:“除了这涅槃之火,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杀死寒傀吗?” 藤蔓则道:“寒傀不难杀,难的是他们体内的寒魄蜘蛛,一旦寄生的宿主躯体死亡,它们会迅速找到下一个可以寄生的对象,只要寒魄蜘蛛不死,寒傀就会源源不断再生,而想彻底消灭蛛群,唯有凤凰火才行。” 这个问题的难点在于凤凰一族早已经消失了。 这也是为什么这群邪修会利用寒魄蜘蛛来制造寒傀。 “他们……还活着吗?”薄倦意又问道。 他没说这个他们是谁。 但藤蔓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还活着,但生不如死。” 藤蔓这句话已经给出了答案。 被制作成寒傀的百姓仍然有着微末的意识,可他们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体内的蜘蛛在操控着它们的大脑和身体。 这种痛苦的清醒才是最为绝望的。 明明还有自己的意识,可却只能像个活死人一样被困在这具皮囊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连重入轮回的机会也没有。 甚至他们还要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熟悉的邻居也变成和他们一样。 薄倦意想到了那些跪在地上叩谢素女娘娘的百姓,也不知道他们在由衷感激对方的时候,是否想过有一天他们会沦为这不人不鬼的东西? 只可惜悲剧已经发生了。 而他能做的……只能是尽量阻止有的新的悲剧继续发生。 “那你知道这所谓的仙泉是什么吗?这里的人都说它喝下去可以长生不老、驱除百病,他们变成寒傀是否也和这仙泉之水有关?” “……” 藤蔓在这个问题上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薄倦意的耳边才响起来它的叹息:“不是仙泉。” “是黄泉水。” 它的嗓音有些低落,又有些愤怒:“世上根本就没有喝下能够长生不老的仙泉,这里的水都是来自幽冥之下的黄泉水。” 传说,在九幽之下有一条奔流不息的冥河。 它没有来处也没有终点,死去的亡魂需要渡过这条河才能抵达真正的冥界,因此这条冥河也被称为生与死的界限之处,它连同着阴阳两端,却不受两界的束缚。 第122章 冥河是没有时间的,从它里面取来的黄泉水自然也没有时间。 凡人将它饮下,身上的时间也就随之停止了。 这也是为什么饮下仙露的人看起来会长生不老,因为他们的时间都被夺走了! 时间对于人来说是构成生命的存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时间,这个时间可以是寿命,也可以是人的这一生的轨迹。 失去了时间,也等于他们在这个世上‘死亡’了,并且没有时间,他们的魂魄无法进入轮回,只能永生永世漂浮在这片天地间。 因此这里的人虽然还活着,但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死人’了。 这样的‘死人’是制作寒傀的绝佳材料,甚至他们大批量的死亡还不会引起仙门中人的注意。 无论是辰星楼那群喜欢观测天象的卦师,还是擅长测命的佛修,他们都无法感知到这些人的死亡。 这就好比一幅画,有人用特殊的方法擦掉了画中的一块痕迹,这些百姓也是如此,他们都不存在了,怎么可能会死亡呢? 也是因为这一点,无忧城这么多年以来外人频频失踪却没有人发现这里的蹊跷。 而薄倦意还有一个疑问。 “幽冥之下的黄泉水怎么会出现在人间?” 按理说这种东西本不该出现在中央大陆。 九幽之下,深渊地底,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只属于亡魂的世界。 薄倦意也只和那个世界曾有一次短暂接触的机会。 那就是在古战场的时候,白骨堆的魂魄离去时幽界之门显现于世,但那也只是一次偶然的特例。 正常情况下,活人是不可能进入幽界的。 藤蔓也深知这一点,它道:“有人盗取了黄泉水,将这不属于人间的东西带到了上界,至于那人是谁……抱歉我不能和你说。” “是不想说还是没办法说?” “……” “那应该是没办法说了。” 藤蔓没有说话,薄倦意却一眼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对方既然已经抖落了那么多的东西,没道理到这个时候就忽然不肯说了。 只能是藤蔓说不出来,没办法把那个答案说出口。 类似的禁制,薄倦意曾在书中看见过——是誓咒。 被下了誓咒的人无法说出施咒者设下的禁词。 很显然,这个施咒者也就是盗取了黄泉水的人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名讳,或者说,说出他的名字会让旁人一下子就能猜到他的身份。 不管是哪一种,这个盗取黄泉水的人或许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薄倦意若有所思地记下了这一点,他再看向藤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素女,不对,是霍秋心和你是什么关系?” “……” 薄倦意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藤蔓以肉眼可见的模样迅速地僵硬在了原地。 它没有再说话。 薄倦意也在等待它的回答。 周遭的气氛在这一刻凝固了下来。 “我……” 藤蔓刚要开口,下方就传来打斗的声音。 第104章 尸群救人 这声音的动静很大。 薄倦意和藤蔓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放到了下边。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有一块塌陷下去的区域,透过洞开的大口能清晰地看见下方的情景。 密密麻麻的寒傀犹如潮水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拥挤。 而在那最前端与这成千上百的寒傀进行殊死搏斗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黑衣剑修。 他的剑意凛然,森冷的寒光映照如雪,挥剑的霎那间,剑锋刺破黑暗,以长虹贯日的姿态快速砍落寒傀的脑袋。 随后不等蜘蛛从断口处爬出,黑衣剑修就用剑身上杀气绞碎了寒傀首身分离的尸体。 整个过程下来干脆利落,不到几息的功夫,死在黑衣剑修剑下的寒傀就有数十人之多。 只是跟还在源源不断赶来的寒傀尸群相比,被剑修杀死的数十个寒傀也只能算得上是沧海一粟。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无比艰难的鏖战。 寒傀的数量多如过江之鲫,而剑修却只有孤身一人,这样悬殊的对比,注定了这场战役的艰难。 “呵……呵……!” 野兽般的嘶吼声不停地在下方的溶洞内回荡,情势之凶急,连薄倦意这个身处在上方的旁观者也能感受得到。 他的神色骤然变得凝重,视线迅速掠过溶洞周围的情景。 在看到石壁上某样东西的那一刻,薄倦意的目光微微顿了一下。 他取出一把长弓,将箭羽缓缓搭在弓弦上,随着少年的手臂绷紧,拉到底的弓弦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有血珠从少年拉开弓弦的掌心处滴落下来。 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液在指尖蜿蜒,它们流到了弦身上,也流到了箭羽上。 然而薄倦意却丝毫没有在意手心处被割破的肌肤,他甚至都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此时在他的眼里,倒映在凤眸瞳孔中的,只有前方那跳动不熄的蓝火。 ……一定要中。 少年在心中默默地祈祷道。 随即他松开手,紧绷的弓弦发出一声爆鸣,三根箭羽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齐齐射出。 “噗”“噗”“噗” 那悬挂在石壁上的烛台被一一击落,上面燃烧的蓝火也在箭尖顶端凝结的寒意中瞬间熄灭。 没了火光,溶洞顿时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刚刚还在嘶吼着往前扑的寒傀也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顿时就懵了。 它们茫然地看着四周,一张张僵硬死白的脸上不知为什么竟然能看得出有几分的无措。 薄倦意是修士,视线可以不受黑暗的拘束,而看着这些寒傀的样子,他知道他没有猜错。 在从娘娘庙下来的那一刻开始,薄倦意就感觉到这地底下有些太亮了。 发光的晶体、处处可见的蓝火,都让这本该是无比昏暗的地底有着不输于地面的亮度。 也因此,生活在这地底下的寒魄蜘蛛恐怕早就习惯了有蓝火和晶体带来光亮的世界,当薄倦意把烛台打落,让四周暗下来的时候,寄生在人体内的蜘蛛显然有些无所适从。 薄倦意也趁着这个时机,抛出一把伞形的法宝,这法宝的伞面是用鹤羽制成的,能带人漂浮在空中,算是半个飞行法宝。 少年握着伞柄,从塌陷的大口跳下。 鹤羽伞晃晃悠悠,却如同一朵蒲公英似的,载着薄倦意从密集的尸群中飞过。 少年精准的、目的明确的来到了黑衣剑修的身边。 薄倦意伸出了手。 几乎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任何的交流,在黑暗的角落中,秦悬渊在薄倦意伸出手的下一刻就马上回握住了对方。 就像是薄倦意在万千寒傀中能找到他,秦悬渊也能在薄倦意来到的第一时间就在黑暗中准确地握住对方伸出的手。 鹤羽伞看似轻如鸿毛,实则完全能承载两个人的体重。 在离开这里的时候,薄倦意还回过头丢下了一堆的火符。 火焰点燃了空气中幻粉灵蝶的鳞粉,顷刻间,随着几道剧烈的爆炸声,整个洞xue内都化为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薄倦意和秦悬渊离得很远都能闻见一股烧焦的臭味——那是人体的血肉被灼烧过后所散发出来的刺鼻气息。 这种气味不同于别的臭味,薄倦意差点没被熏吐,他赶紧选择将脸埋入秦悬渊的怀中,嗅闻着男人身上的气息这才感觉自己好受了一点。 秦悬渊也知道少年恐怕这辈子都没经历过那些恶心的事情,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手揽住薄倦意的腰身,一手接过了鹤羽伞的控制权,并且还‘奢侈’地张开灵力,化作屏障,将那些污秽的气味隔绝开来。 藤蔓一直跟随在他们的身边。 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它总有种自己好像有点多余的错觉……? 不过就下一刻,藤蔓又拟人化地甩了甩叶片,把这个有些荒诞的想法给抛了出去。 它依旧在前边为薄倦意他们带着路。 “这里,往这边走。” 藤蔓的叶片指了指左边的通道。 薄倦意点点头,朝秦悬渊开口道:“我们跟着它去。” 剑修二话不说就抱着怀里的少年往左边走。 藤蔓默默地将他们两人之间相处的画面都看在了眼里,在接下来的路上,它好奇地向薄倦意问道:“他是你的道侣?” “嗯。”薄倦意承认得毫不犹豫,他靠在秦悬渊的身上,那亲昵依赖的姿态近乎不言而喻,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他和剑修的关系。 “他是我的未婚夫。” 少年的一句话,就为他和秦悬渊的关系做下了定性。 “那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藤蔓闻言也有些感慨道,它看得出那鲜少开口的剑修对怀中的少年是有情的,喜欢这种事情一旦滋生是无法掩藏的,一个眼神、一个细节也能流露出来。 第123章 而他以前和……也是如此。 薄倦意听了藤蔓的话,却微微一怔,原来在别人的眼中他们看起来感情很要好吗? 他抬起头看向秦悬渊。 后者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视线,低下头来。 “有哪里不舒服吗?” 秦悬渊问道。 薄倦意和他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担心着少年的情况。 直到这会儿,他才有空打量着薄倦意的状态。 跟最开始分别的时候,少年的脸色有点苍白,发丝也有些凌乱,应该是进行过一番恶斗。 所幸,在薄倦意的身上,秦悬渊没有看见太过严重的外伤。 少年只是体内的灵力有些亏空,唯一的伤口也是刚刚射箭时拉弓所导致的。 眼下涂上药膏,这点小伤很快就愈合了。 “我还好。”薄倦意摇了摇头,他把和秦悬渊分开后的事情简略地跟对方讲了讲,重点放在了那些邪修和寒傀的上面。 “你说这会不会和我们之前在下界遇见的血俑有所关联?” 寒傀、血俑,这两种看似不同的东西,却都是邪修弄出来的产物。 秦悬渊垂着双眸,他在脑海中搜找了一圈,可以肯定的是,他上辈子没有听说过什么寒傀。 地宫里面他也没有看见过类似的东西。 但……这并不代表寒傀在他上一世就不存在。 秦悬渊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他一直被关押在地宫深处,能接触到的范围很小,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戮杀城的上下都在酝酿一个很大的阴谋。 而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或许不止是戮杀城,有可能整个魔域都被牵扯在其中。 血俑、寒傀也可能只是他们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 - 思索间,走在前面的藤蔓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 “到了。” 它出声道。 秦悬渊当即抱着薄倦意从半空中降落了下来。 站稳后,少年稍稍退开一步,从剑修的怀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周围,这又是一个异常宽敞的洞xue。 只不过这里多了很多的装饰,有书柜、有琴台,屏风、帷幔、还有卧室中常见的软榻、香炉灯具,甚至在角落内,薄倦意还看见了有女子梳妆用的妆台。 可以看得出,这里像是有人在这生活过一样。 在摆设布置方面,这里的主人显然也花费了很多的巧思才让精致的家具与溶洞的环境完美又不突兀地结合在一起。 这是个相当漂亮的地方。 如果不是薄倦意和秦悬渊刚刚经历了寒傀的追杀,还以为他们这会儿是误入进了哪家小姐的闺阁。 薄倦意眼尖地在妆台上发现了一封看上去像是书信一样的东西。 虽然贸然翻阅别人的信件多少有点不道德的嫌疑,但在如今的情况下,薄倦意他们也顾不上什么道德不道德的了。 他拆开信件,里面是一张有些泛黄的信纸。 从两边的折痕来看,这封信似乎被这里的主人经常拿出来翻看,以至于信纸的两旁都有些薄了。 【家中药材不多,我下山去采买,卿毋须挂念,三日必回——霖亲笔】 在信件的末尾,写信之人还用简短的笔触画了一副小画。 上面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的模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站在树下,写信人还附上一句:来年之景。 看见这幅画,薄倦意和秦悬渊还没反应过来,就蓦然听见一旁藤蔓在喃喃道:“她在等我……原来她一直在等着我……” “是我不好……没能早点回去……是我的错……” 听到藤蔓的这些话,薄倦意和秦悬渊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即由薄倦意开口问道:“这里的主人就是霍秋心对不对?而你……是伏霖?” 第105章 一别生死 “你是伏霖?” 薄倦意的目光落在藤蔓的身上,他的这句话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更倾向于是笃定的。 早在之前和藤蔓的谈话中,薄倦意的心里就对此隐隐有过怀疑。 毕竟藤蔓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这种多不仅体现在它对这地底的环境了如指掌,还对外界的很多事物也知之甚详 试问,如果藤蔓真的只是这地底普通的植株开了灵智,它会知道凤凰火和黄泉水吗? 这两样事物如今整个上界估计都没有多少人知晓了,可藤蔓一个一直生活在地底的植株却能瞬间想起来并侃侃而谈。 即便藤蔓已经在努力的掩盖了,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它的谈吐、言行显然像是受过良好教养的。 这样的藤蔓,比起是单纯的灵植,反倒是更像是一个人。 ——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 “……” 藤蔓不语,它选择用沉默来应对薄倦意的提问。 少年也不介意它的突然安静,他只是道:“我在这地底找到了一块石砖,上面有人刻了字,这人署名叫伏霖,而他写下的那段内容里提到了一个叫秋心的人,恰好,在我太衍神宗曾经也有一位弟子名为霍秋心。” 太衍神宗这四个字一出,藤蔓的身形当即微不可闻地颤了颤,但它还是蔫耷着枝蔓,什么也没有说。 薄倦意却是若有所思,不过他的面上不显,而是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件事情:“说来也巧,我此前还遇到过一桩不平事,一个杂役弟子被霍家人欺凌,好好的一个少爷竟被使唤着去做各种下等的活计,你猜会是什么原因?” “……” “据说是因为他的生母在十几年前与人无媒茍合,怀着孕就和那人私奔了,多年以后,他们生下的孩子回到霍家,却被人指责为是野种、私生子,而他的生母也被说成是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人。” “……” “哦对,还有他的名字似乎是叫……霍天陵,至于他那位生母是谁就不用我给你介绍了吧?” “……” “够了,不要说了!”在沉默了半晌后,藤蔓终于还是开了口,它的声音有些干涩,透着一股沙哑的意味。 “她不是不知廉耻的女人。”藤蔓反驳道:“相反,说出这句话的霍家才是那群最最不知廉耻的人!” 提及到这些霍家人,藤蔓的口吻也变得格外的愤怒。 “他们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她分明……分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错的是霍家,是那群把她当成货物一样的亲人!” 说到最后,藤蔓包含着怒意的话掷地有声,在洞中回荡着,久久才得以平复。 薄倦意见状没有再敢继续刺激它,而是试探性地问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秋心闯入太衍神宗的那日表现得那么恨霍家,之后又带领魔修灭了霍家满门,想必十几年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而薄倦意也没有忘记,白衣人和霍天陵之间的那番谈话,那善使称呼霍天陵为少公子,说他是魔主之子。 好端端一个仙门女修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是魔主之子? 以及霍秋心当年为何要逃离霍家,又为何会成为素女娘娘在这无忧城的地底弄出这些僵傀出来? 这种种的疑惑都需要藤蔓来作解答。 “你既然想要我帮你的忙,那也应该拿出点相应的诚意来,这地底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薄倦意沉声问道。 秦悬渊站在他的身侧,他没有干扰少年和藤蔓之间的对话,只是抱着剑,目光紧紧地盯着藤蔓,似乎对方若是胆敢有任何对少年不利的举动,他都会立刻拔出剑将危险诛杀在前。 看着他们彼此默契的模样,藤蔓无奈地叹了叹息。 它道:“罢了,你们随我来吧。” 说着,藤蔓快速滑动着往前攀爬,一路带着薄倦意和秦悬渊来到了洞中的一处水潭。 ……仙泉? 薄倦意愣了愣。 不、不对,虽然这处水潭和他们在地面上看到的仙泉几乎一模一样,但其中还是有细微的差别的。 这里的潭水很清透,周边还布置了四个龙口。 此时龙口处有一道道流光划过,它们没入水中,顺着铁链流进了底下的棺椁。 那是一口用白玉雕刻而成的棺椁,里面还躺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 男子的面容极为温润俊秀,他静静地沉于水中,闭着眼,就像是暂时睡过去了,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 “这是……?” 薄倦意心中已有猜想,而藤蔓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这是我的尸首。” 藤蔓、也就是伏霖说道,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好像是在说着今天要吃什么一样。 随即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积埋于心中多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该从哪里开始呢?就从我到霍家的第一天开始说起吧。” 伏霖的本体也叫茯苓,就是众人所熟知的那味药材,他只是一个小妖,无意间开了灵智化了形,于是就在魔主的身边当了一名小小的医师。 第124章 如无意外的话,身处魔域中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仙门中鼎鼎大名的玉倾仙子有所牵扯。 只是命运就是那么奇妙,有一天他被魔主叫到跟前,魔主让他去霍家当个耳目,而目的就是为了盯着霍秋心。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霍家竟然暗中和魔修勾结,并且他们还在霍秋心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她献给魔主当妃来换取利益。 茯苓性情温和,身上也无魔气,是适合在仙门卧底的最佳人选。 他的任何就是在霍家收集仙门的消息,以及……替魔主记录霍秋心这位未来魔妃的一言一行。 于是,一个魔域的医师就这么和仙门的仙子有了认识的机会。 在霍家的这段时日里,伏霖时刻谨记着魔主交代他的任务,他记下霍秋心每天要做的事情,这个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被对方所吸引。 抛开魔妃的这层滤镜,霍秋心其实是个极为优秀的女子,彼时的她并不知道家族给她安排的命运,她身为霍家的嫡女,却没有沉溺在世家给予的安稳和优越之中,她常常出去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遇到同胞有难,她也会第一时间上去相救,哪怕自己时常弄得遍体鳞伤。 伏霖作为霍家名义上的医师,他为霍秋心看伤的时间甚至比他自己独处的时间都要多得多,一来二去,他和这位引得无数男修倾慕不已的玉倾仙子也从相识、相知到相爱。 伏霖的性格温柔,在霍家他是唯一能看见霍秋心的不易和艰难,身为女儿,霍家对霍秋心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他们小心翼翼地打造着霍秋心在外的形象,试图让她成为一个美丽、典雅、高贵的女仙。 她可以符合世人对世家贵女的幻想,却不能做出那些有损身价的举止,譬如霍秋心常常跑出去诛杀妖魔的那些行为,在霍家看来是没有意义的,甚至她太接地气的行为也让霍家觉得她玉倾仙子的名号会变得不再那么神秘。 他们越是这样,霍秋心就越想证明自己。 而满府上下,只有伏霖是懂她的,也只有伏霖是愿意支持她的。 他们交换了信物,又在花树下偷偷地成了婚。 只可惜好景不长,他们俩的事情还是被霍家给发现了,并且这个时候霍秋心还怀了身孕。 霍家主怒极,霍秋心是他安排送给魔主的炉/鼎,在此之前那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偏偏伏霖又是魔主派来的人,他还不能随便把人给处置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关住伏霖,再把霍秋心用药迷晕直接送到魔主的床上。 知道霍家主的决定后,伏霖和霍秋心选择先一步逃离了霍家。 这也是霍家为什么会说霍秋心是无媒茍合怀着孕与人私奔了。 这一路的逃亡中的辛酸自是不必多说,他们吃了很多的苦,也差点被霍家给找了回去。 最后,伏霖和霍秋心是在一处偏远的深山里躲了起来,在这里他们渡过了最为美好的时光,霍秋心的肚子也逐渐开始显怀。 为了躲避霍家的追捕,在山中的日子里采买东西一事都是伏霖独自去的,而就在霍秋心快要生产之前,伏霖发现家中的药材不够了,他便留了信,说要下山买点药回来。 薄倦意听到这里,知道故事往往在进入最幸福温馨的时候,总会有意外发生。 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意外估计也就是在伏霖下山后的这段时间里出现的。 秦悬渊则是在鼠妖的口中知道了有位伏医师会来到病村救人,而后来……这位伏医师据说是消失了。 一个活人会消失不外乎有两种可能。 二是出现了遭遇了某种变故,二是……已经不在了。 伏霖自己也嗓音低落地说道:“在我买完药回去的路上,我途径了一处村子,那村子的人都生病了,他们面色发红,高烧不止,还不停地在咳血,明显是患了瘟疫。” “我于心不忍,想要为他们留下几副药,孰料……” 这些村民竟然知道他会医术后跪下来求他医治。 看着这些村民发病的人中还有不少孩子,他们跪在地上,额头都磕破了,稚嫩的嗓音哭喊着让伏霖留下。 伏霖想到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他心下一软,答应他们原因在村子里留多一天。 他想,也就耽搁这么一天,等明天天亮,他马上就回去。 可到了明天,村民还是堵在村口跪着不让他离开,依旧是用那眼泪和姿态把他架在高位。 伏霖就在村子里拖了一天又一天。 眼看着距离霍秋心生产的日子近了,伏霖这下子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留下来了。 他收拾着东西就要离开。 然而涉世未深的伏霖没有想到,他的离开对村民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们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大夫,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希望离开? 他们假意要送伏霖,实则却趁着伏霖没有防备的时候把他关入了地底的溶洞内,还给伏霖喂下了符水。 等伏霖醒来,就发现他身上的灵力一点也用不了了,他恳求村民放他走,这里的每一个他都医治过,可却没一个人肯愿意放他离开。 他们无视了伏霖的哀求,除了一日三餐外,伏霖在溶洞内几乎是见不到任何人。 想到还在等着自己的霍秋心,伏霖跪下来请求,他一遍遍磕头,甚至各种发誓保证,但村民都是冷漠以待。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他们要求伏霖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找到医治病情的办法,不然就不放他离开。 无奈之下,伏霖只能强忍着符水带来的痛苦,开始钻研病情,支撑着他的是能够回去和霍秋心重聚的念头。 也正是凭借着这一点,伏霖硬生生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研究出了药方。 只可惜还没能等他把药方研制好的事情告诉村民,他就因为这段时间的殚精竭虑晕倒在了洞xue里。 而待他再次醒来,看见的却是…… 伏霖说到这里时忽然停顿了一下。 “却是什么?” 事情听到一半突然就断了,薄倦意这心里是犹如猫在抓般各种难受,他好奇地追问着。 伏霖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看见……这些村民在吃我的身体!” 第106章 执迷痴念 没有人知道伏霖在那一刻的惊恐。 他从昏迷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人形变回了本体。 而之前那群朴素热情的村民则是变了一张脸,他们围在他的身边,用刀一片片割下他的身体。 伏霖想要阻止这一切,可他的身体却全然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村民争抢着将他瓜分殆尽,犹如秃鹫分食着送到嘴边的猎物,惊悚而又绝望。 一天又一天,每天都有不同的村民前来。 他们将伏霖视为上天给予的祥瑞,吃下了伏霖身体的那些村民病情也是一日比一日好转,他们就更加坚信伏霖是上天赐予他们的救命之物。 只是,人性中的贪念一旦被打开就再也难以收敛了。 村民的病好后,他们非但不肯放过伏霖,还继续无视伏霖哀求,生怕自己少吃一点就会吃了亏,每家每户都像是贪得无厌的秃鹫一样撕扯着伏霖身上的血肉。 再强悍的妖也抵不过被一群蚂蚁疯狂啃噬,何况伏霖只是一个出身低阶的妖,有了人形他的心思也都放在了医术上,这也导致哪怕是凡人也可以用符水控制住他。 伏霖死了,他死在了元宵的前一天。 就在他死后不久,霍秋心独自一人在山中生下了霍天陵。 而眼见伏霖离开后那么久都没有回来,霍秋心以为他是被霍家给抓了回去,于是不顾产后虚弱的身体,她抱着孩子跑下山,一路找一路找,一直找到了这处村子。 在这里,霍秋心看到了伏霖残缺不堪的本体,也看到了他死前的那段备受折磨的记忆。 道侣一心,伏霖死前的那种绝望和痛苦让霍秋心愤怒不已,尤其是当她看见伏霖跪下来一遍遍哀求村民的时候,她心中的恨意几乎是达到了极致。 她痛恨这群贪婪的村民,她也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 后来的事情,薄倦意他们也都知道了。 霍秋心为了给伏霖报仇,生性嫉恶如仇的玉倾仙子再次拿起了剑,只是这一次她手中的剑并不是为了保护百姓,而是将利刃对准这些她曾经拼了命去保护的人。 然而在杀死这些人的过程中,她却觉得并不痛快,伏霖生前遭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凭什么这些人可以轻轻松松、无知无觉地死去? 甚至他们死后还可以进入轮回,重新做人。 ……这未免也太便宜了他们。 这时候的霍秋心无疑是被仇恨彻底地蒙蔽了双眼,恰好那个时候,魔主身边的善使找了上来。 一方有意,一方也想寻求更多的助力,因此他们一拍即合,善使在村子里重新施下瘟疫,霍秋心则以素女娘娘的身份拯救村民,成为他们的救世主。 第125章 而霍秋心也改名为素婴,从此转为魔修,她和善使利用阵法将这里隔绝起来,大肆制作僵傀,以至于十几年来,外界竟然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异样。 如果不是薄倦意和秦悬渊无意间误入这里,恐怕这里的惨剧还会继续发生。 “这便是所有的真相了。” 伏霖语气沉重道,“魔域想要制造僵傀,而……秋心却想重新将我复活。” “她修补了我的尸首,放入黄泉水中,你们看见的那些光线……正是她从村民身上抽取的生机。” 薄倦意却皱了皱眉:“且不说复活之事难如登天,抽取别人的生机……?这样的做法有悖天理,霍秋心如此行事就不怕日后天道清算?” 伏霖则道:“她已是魔修,又何惧这些?” 早在她决定和曾经最厌恶的魔修勾结的那一刻,霍秋心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伏霖看着心爱之人一步步越陷越深,他自己的心中又何尝不是每日煎熬? 在场之中,或许只有秦悬渊是能理解霍秋心的。 倘若换作他,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复活月伴儿。 哪怕要为此身负罪孽…… 似乎是察觉到剑修身上的情绪起伏,薄倦意借着袖子的掩盖悄悄地握了握对方的手。 掌心处柔软的触感一下子就让秦悬渊的心安定了下来,他没有舍得松开少年的手,而是回握着薄倦意的手。 他不会是霍秋心。 有护道人的契约在,薄倦意也不会成为伏霖。 何况……他会变得更强,强到能替月伴儿铲除一切的威胁…… 秦悬渊敛着眉眼,眸中的神色凛然。 - 薄倦意不知道秦悬渊心中的所想,在安抚好剑修后,他又看着藤蔓,“那即使如此,霍天陵和魔主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霍天陵是伏霖和霍秋心的孩子,为何善使会说他是魔主之子? 伏霖叹道:“秋心的性子日渐偏执,为了复活我也为了躲避霍家的追杀,她需要获得魔域的助力。” 而要在魔域站稳脚跟,最快捷也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利用魔主。 霍秋心掩饰了霍天陵妖族的身份,让旁人都误以为这个孩子是她和魔主生下来的。 要不然怎么说她偏执呢? 这个法子很险,霍秋心也是在魔域谋划了很久才敢让霍天陵成为这个少公子。 善使虽然有所怀疑,但他没有证据。 毕竟他没有亲眼看着霍秋心生下霍天陵,对外,霍秋心也一直都说她和伏霖的孩子未能出生,如今生下来的这个是她和魔主的孩子。 随着霍秋心在魔域的地位稳固,魔主又宠爱她,胆敢质疑她的人越来越少,即便有所怀疑也无可奈何。 霍秋心甚至都没有把真相告诉霍天陵,霍天陵一直都以为他是魔主的儿子。 “那孩子性格孤独,游离在仙魔之间,始终找不到对自己的定位。” 除了霍秋心,伏霖最感到愧疚的人就是霍天陵了,他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这么多年秋心的心里也只有执念。 他们都不是合格的父母。 薄倦意想到善使说的那番话,霍天陵费尽心思跑回霍家,估计怀揣着的也是想要找寻亲人的念头,只可惜他不知道霍秋心和霍家的恩怨,也不知道霍家人根本就不是能给他带来血脉关爱的亲人。 因此,他在霍家得到的只有更大的失望。 伏霖的情绪也有一瞬间的低落,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该说的事情我也都说完了,你们也该兑现诺言了。”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薄倦意只提了个‘我’,很显然他并不想让秦悬渊也牵扯进来。 伏霖也并不在意这点细枝末节,况且他做这些本就是冲着薄倦意去的。 “很简单,只要你……” 就在伏霖的话说到紧要关头的时候,洞xue外突然飞来了一群幻粉灵蝶。 秦悬渊立刻拔出剑。 薄倦意也顿时提高了警惕。 只听得他们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娇娆的女音。 “贵客来了?真是有失远迎。” 伴随着话音落下,蝶群缓缓散去,露出了一张千娇百媚的美人面。 “霍秋心?!” 看着眼前的身影,薄倦意倒是没有感到多少的意外。 这处溶洞内的布置精巧别致,想来居住在这里也定是位女子才是。 而能出现在地底还能行动自如的女子,恐怕也就只有霍秋心了。 女子闻言却笑了笑:“这里可没有霍秋心。” 她道:“如今我是素婴,魔域八主之一,或者你们也可以叫我一声素女娘娘,总不拘是什么称呼。” 出乎意料的,素婴的态度很平和。 她请薄倦意和秦悬渊到桌边坐下,又亲手为两人沏了杯茶。 然而她表现得越是如此客气,薄倦意他们心中就越发警惕。 面对素婴递来的茶水,两个人谁都没有碰一下。 “何必这么紧张呢?留下来和我一同长生不老不好吗?”素婴捂着嘴吃吃一笑,她看着薄倦意,眼底的眸光脉脉,自有一股无言的蛊惑感。 “世人皆追求寿命永恒,可修仙太累,修魔又太难,不如喝下这杯茶,以后就再也不用受苦受累了。” 说着,素婴举着茶杯就要靠近薄倦意。 下一刻。 一把寒光凛冽的剑便架在了她的颈边。 ——是秦悬渊。 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是何时出手的。 剑修的神情冰冷,望着素婴的目光也满是沉沉的杀意。 薄倦意则在一旁不紧不慢道:“娘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茶还是留给您自己喝吧。” 他把茶杯又推了回去。 见状,素婴如何能不明白? “看来你们知道的事情不少。” 她挑了挑眉,也不装了,“薄云烨当日杀我一次,险些坏我大事,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把你也杀了,算不算也让那邃霄老儿痛上一回?” 说罢,她的身体瞬间化为一群蝴蝶,让秦悬渊劈过去的剑蓦然砍了个空。 剑修的面色阴沉如水,他握着剑,看也没看就往身后挥出两道剑气。 剑气划过空中,噗得一声,像是击中了什么,半空中忽然显现出一群蝴蝶的身影,它们被剑气割得七零八落,肢体摔在地上,只有鳞翅还在微微颤动。 显然,秦悬渊要是没有发现的话,这群蝴蝶就会隐匿着身形不知不觉飞到他的身边。 “屏息!” 看着那飞散在空中的鳞粉,薄倦意连忙提醒道,他没有忘记幻粉灵蝶的鳞粉有致幻的效果的。 秦悬渊当即照做。 “不要挣扎了,做个美梦吧。” 此时周遭又响起素婴的嗓音,她的声音就像是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这洞中,让人分辨不清对方的具体位置。 “你们既然找到了这里,又知道了那么多的秘密,我还当真是舍不得放你们走,何不留下来陪陪我?” 第107章 毒瘴迷音 蹁跹的蝶群飞舞在空中,如女子身上的披帛飘带,摇曳着流动的荧光。 眼前的场景看似梦幻美丽,实则却处处暗藏着要命的杀机。 薄倦意和秦悬渊丝毫不敢大意,他们没有小觑了这群蝴蝶,在这地底,或许这些昆虫才是这里真正的‘捕食者’。 “阿渊,左边!” 薄倦意才出声,秦悬渊就像是知道少年要说什么似的,他的反应很快,雪色的剑光带着雷霆之势骤然破空,一举将从左边显形的蝶群统统扫落。 而被剑气击中的蝶群也在下一刻化为了一团浓浓的紫雾。 “不好,是毒瘴!” 少年见状忙不叠从储物袋中取出解毒丹服下,随后他又把丹药递到了秦悬渊的唇边。 后者低下头,乖乖把薄倦意送来的丹药吃下。 秦悬渊没有询问薄倦意给他吃的是什么,正如少年愿意把后背交给他一样,他也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对方。 见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素婴冷笑了一声:“呵~既是一对爱侣,我又怎么舍得将你们分开呢?干脆就一同留在这里吧!” 她挥了挥手,薄倦意和秦悬渊敏锐地察觉到洞xue中的气流似乎加快了…… 空气中的紫雾缓缓弥漫开来,逐渐将他们包围,连左右的视野都被遮蔽住了。 秦悬渊的神色微微一变,他运转灵力,原地顿时出现了一个白色半透明的罩子把他和薄倦意笼罩起来。 “要小心,这毒瘴颇有些诡异。” 薄倦意一边说着,一边随便寻了个空瓶子丢出秦悬渊设立的结界。 “滋滋滋……!” 玉制的小瓶刚出去还没过一会儿,瓶身就像是遇到了某种腐蚀的东西一般,顷刻间就在紫雾中消融了。 “好生厉害的毒!” 薄倦意蓦然一惊,随之却是有些后怕。 第126章 倘若秦悬渊刚刚的动作要是再晚上一步,他们被这毒瘴沾染到,恐怕下场就要跟这玉瓶差不多了。 素婴此举分明是真如她口中所言的那样,不打算让薄倦意和秦悬渊能有命离开这里了。 她不知道这两人在这地底下都看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其中多少的辛秘,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伏霖马上就能复活了,在这种关键时刻,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她的计划! “去!” 浓雾中,不断有蝴蝶诞生,它们如同过境的蝗虫似的,啪嗒啪嗒全都爬在那白色的灵气罩子上,密密麻麻地一团,将薄倦意和秦悬渊的身影都淹没在了里面。 说实话,这一幕其实并不美观,反而还让人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单独的幻粉灵蝶是好看的,一群聚在一起也是赏心悦目,然而当看着它们一个挨着一个扑棱地爬在罩子上的模样,再美的东西也变得惊悚了。 尤其是,当你知道这群东西是想要来取你性命的时候…… “它们能吞噬灵气。”秦悬渊的嗓音有些低沉。 蝶群扑在灵气罩子的外面,妄图打算啃噬出一个缺口来,剑修只能源源不断输送着灵力加以巩固。 但这样持续下去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幻粉灵蝶的数量太多,外面又还有素婴在虎视眈眈,他们一直被困在毒瘴中也显得格外被动。 薄倦意没有说话,他再次取出那把长弓。 拉弓,搭箭,重复的动作一气呵成。 而这一次他在箭矢的前端还贴了一张火符,对准了蝴蝶最密集的地方,薄倦意将箭射出。 箭矢划过凝滞的气流,带着猎猎的破空声。 “啪——噼——” 点点火星宛如绚丽的烟火炸开,它们落在蝶群身上,迅速点燃了鳞粉。 一眨眼的功夫,就有无数只幻粉灵蝶被炽热的火焰吞噬,烧焦的蝴蝶尸体就像是下起了小雨,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有用! 薄倦意的眼睛霎时亮了亮,他继续搭箭准备射落蝴蝶。 “铮——!” 忽然间,毒瘴外传来一声琴音。 那琴音若远若近,若即若离,甚是幽怨婉转,极具凄凉之意。 ……琴声? 这见不得人的地底下哪来的琴声?多半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秦悬渊的眸色冷了下来,他回过头,却发现薄倦意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 少年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他低着头,脸上的神情一片怔然。 “月伴儿!” 秦悬渊赶忙唤道,然而他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少年此时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美丽却毫无生气。 ……月伴儿! 秦悬渊的呼吸一滞,他把手搭在薄倦意的腕间,感觉到底下跳动的脉搏时悬起来的心才得以缓缓回落。 再次往少年的脸上看去,秦悬渊也看出薄倦意的模样更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整个人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这外面的琴声定有古怪。 - 毒瘴外,素婴端坐在琴台前,她玉手轻拨,泠泠的松下从她的指下倾泻而出。 突然,她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倏忽抬起头。 那是一抹耀眼的剑光,凛冽的雪色仿佛要灼伤人眼。 它自浓雾深处破空而来,惊起蝶群,层层的毒瘴也在森冷的剑意下犹如碰到天敌般寸寸消亡。 一道身影从毒瘴中走出。 他的周身黑气翻涌,所过之处,幻粉灵蝶瞬间被碾为齑粉,浩浩扬扬,整个溶洞内如同下过了一场雪。 素婴伸手接过一片‘雪花’。 下一刻。 她的掌心被上面残留的剑气割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仙门这一代倒是多出了许多优秀的弟子。” 素婴笑着看向前方。 一身黑衣的剑修静静地站在台阶下,他冷着一张脸,看向素婴的目光尤为冰冷。 在他的身后,少年躺在结界里面,被保护得密不透风。 “我不在意你要做的事情,是想复活人也好,想向霍家复仇也罢。” 听着秦悬渊说的话,素婴眼底的笑意却是逐渐退了,她冷冷地看着秦悬渊。 剑修丝毫不避,他的声音极冷,双目沉沉。 “我且告诉你一句,若是月伴儿有事,我会让你、连同你想复活的人包括你的儿子一起下去团聚。” 素婴只觉得眉心一冷,她迅速抽开身,只见她刚刚所坐的位置和琴台瞬间被长剑劈成了两半。 这剑修…… 素婴也用剑,她当然能看出秦悬渊的剑意有多么厉害。 这小子还仅仅只是元婴期,要是继续成长下去…… 她敛了敛神,拿出了几分认真的态度来。 “想杀我?小子你还不够资格。”她说着,缠绕在臂膀上的飘带化为了一把软剑。 素婴握着这柄剑,红唇轻启,带着几分嘲弄:“而且娘娘我也有句话要告诉你,年轻人……口气不要这么大,当心闪了舌头!” 秦悬渊不语,身上的杀气却节节攀升。 …… 薄倦意有些恍惚。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是坐在神霄降阙的廊下,手里边还放着一本书。 似乎他刚刚是因为看书乏倦了才闭上眼小憩了一下。 只不过还未等他思考清楚眼下的状态,就见有侍从急急忙忙地从远处走来。 “少主不好了!那秦悬渊上门说……说要当众将您休弃!” “什么?!” 薄倦意的心底下意识涌上一股怒气。 侍从继续道:“这秦家子现下已经在生死擂台处等着,您快去看看吧。” “好啊!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有胆子敢到我的面前来!” 薄倦意当即把书丢下,他跟着随从来到太衍神宗的生死擂台。 宗门弟子无缘无故不得残害同门,设立此处擂台也是为了给有些无法化解的恩怨提供一个可以解决的途径。 凡是登上擂台者,生死不论,且旁人不可干涉决斗的过程,这是由天道亲自认证的。 听说是薄师弟要与那秦悬渊于婚约一事在生死擂台上做个见证,这会太衍神宗的众人都已经提前到了这里。 薄倦意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秦悬渊’。 在所有人中,他即便身穿着高阶弟子才能穿的道袍,身上也仍然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浮。 而在他的身侧,如花美眷众多,她们都含情脉脉地看着身旁的男子,几人之间暧昧的关系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薄倦意只觉得颇为辣眼。 他有些不敢置信,就这样的家伙……也配成为他的未婚夫?!还敢有脸跑来将他休弃?! 真真是荒谬至极! ‘秦悬渊’见他来,脸上挂起了不忿的神色。 “薄倦意!”他的神色傲然,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他大声喊道:“你们薄家昔日欺我辱我,这婚事我不要也罢!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要将你休弃的!” 薄倦意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旁的鞭子,直接抽打在对方的身上。 “你算什么东西?!走到大街上我连看你一眼都嫌脏,要休弃也是我把你给休弃了!” 说罢,薄倦意却犹嫌不足,他接着嘲讽道:“何况我已经有未婚夫了,我的那个未婚夫比你好上千倍万倍,你这种腌臜货色又怎可与他相比?” ‘秦悬渊’吃痛地捂着脸,闻言他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哼!本来还以为你是薄家难得明事理的人,没想到你也是个惯会拜高踩低的!” “我今天来这就是要告诉你们,莫欺少年……啊!”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薄倦意的下一鞭子就又抽上来了。 “少说那么多的废话,还想说莫欺少年穷?你也配?!”少年抬着下巴,神情冷然高傲。 接下来,擂台上时不时就传来一声惨叫。 在愤怒的情况下,薄倦意丝毫没有留手,他打出去鞭子几乎次次都落在了对方的身上,每一次都是直奔着对方要害去的。 ‘秦悬渊’也不是一味地挨打。 他似乎有着很多千奇百怪的法宝,甚至是一些上界不常见的玩意。 薄倦意有好几次差点被他那些法宝给伤到。 一番交手下来,他心中愈发警惕。 ……这人的手段古怪得很,需得格外小心! “你要是现在向我认错的话还来得及,说起来你虽是男儿身,长得却也漂亮……不如……” “聒噪!” 薄倦意又是一鞭下去。 然而这一次,‘秦悬渊’却硬生生挨了这一鞭子,他抬起头,脸上蓦然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 薄倦意心下一惊。 恍惚间,他看到‘秦悬渊’的面容似乎变了。 第127章 那张脸变成了…… ——阿渊的模样! 第108章 事情暂落 薄倦意被吓了一跳。 偏偏眼前的‘阿渊’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连剑修脸上那喜欢敛眉垂眸的细微神态都做的如出一辙。 “月伴儿。”他轻声唤道,语气隐隐掺杂着些许的着急,“你快醒来,看一看我是谁!” “你是……阿渊?” 薄倦意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剑修点点头:“是我,你刚刚中了素婴用琴声施展的幻术,我怎么喊你你都不醒。” 薄倦意愣了一下,他记起来自己似乎是听到一阵琴声,好像也就是听到了那琴声之后他才觉得有点累阖上了眼,而再次睁开眼时……就到了这里。 “那现在是……?” “我已经将她重伤。”剑修开口道,“但她如今堕入了魔道,在这地底又制造出了大量的僵傀,恐怕还会留有后手,洞中并不安全,我们需得先离开这里才行。” 确实,现在还不算是完全安全的时候,阿渊说的话也是极有道理。 薄倦意似乎是想都没想就回答:“好,那我们先离开。” 见到少年同意,剑修则收起剑走在了前面,一如从前那样,由他在前方替薄倦意扫除一切的威胁。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走着。 “阿渊。” 忽然,少年在身后喊了他一声。 剑修回过头。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抹径直没入他眉心的寒光。 “月伴儿……”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薄倦意的神色却一片冰寒。 “你装得很像,差一点我就被你骗过去了,但假的终究就是假的,你再怎么装也不是他。” 随着薄倦意的话音落下,周遭的一切,太衍神宗的建筑、天空、围观的弟子以及……他面前的这个假货都犹如像是遭受到了外力袭击的镜面,一片一片地破裂开来,又轰然倒塌。 再次醒神过来的时候,薄倦意发觉他已经回到了溶洞之中。 笼罩在周围的毒瘴不知不觉已然散开,露出了一地的蝴蝶尸体。 满地的狼藉中,唯独只有薄倦意所在的位置是干干净净的,秦悬渊留下来的灵力屏障依旧在运转,把少年牢牢地保护在里面,不让毒瘴侵染半分。 ……阿渊呢? 看着熟悉的灵气,薄倦意下意识想要去找对方的身影。 而在不远处的方向,他看到秦悬渊正和素婴在激烈地过着招。 两个人都是用剑的高手,素婴在仙门时就以玉倾仙子的名号用剑术冠绝四方,秦悬渊虽是出身于散修,但在剑道上,却和素婴能打得有来有回。 不过从总体的局势上来看,素婴还是稳稳占据着上风。 她的修为已至合体期,秦悬渊在她面前不过是随手就可以掐死的小小元婴。 在她看来秦悬渊能扛得住她的剑势已经是出乎她的意料了,修为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堑,不是一句在剑道上有天赋就可以弥补的。 “小子,可要小心了。” 素婴挑了挑眉,手里的软剑似灵蛇游动,在柔情婉转间吐露出暗藏的杀意。 秦悬渊没有后退,他选择握着剑径直迎身上前,剑锋劈开寒芒,空气中瞬间爆发出一股狂暴的、可怕的力量。 两剑相抵,火花迸溅。 最终,竟是素婴微微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当然秦悬渊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手里的这柄新换的下品灵剑在刚才交锋中有了裂痕,衣摆处也被剑气给刮破了。 薄倦意见状,当即拉开长弓,箭矢飞出,然而素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轻松接住了薄倦意射出来的箭。 薄倦意也不慌,他的本意原就不是想靠着这支箭想伤到素婴。 关键不在箭,而在箭矢的尖端上那一抹寒冷的气息。 素婴握住箭身的那一刻,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那冰晶迅速包裹住了她的手掌、然后是她的胳膊…… 同样的招数,薄倦意刚刚用箭矢插上火符对付过那群幻粉灵蝶,而这会他也能用寒冰符冻住素婴的手。 即便冻不了多久,但只要能拖上一会,秦悬渊就能找到机会。 剑修也没错过这个机会。 他猛地冲上前,漆黑幽深的瞳孔在这一刻仿佛逐渐拉长,泛起了某种冰冷可怕的光泽。 秦悬渊的手里无剑,可他周身却迸发出凛冽强大的剑意。 时隔多日,素婴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濒临死亡的危机感。 她果断不再留手。 合体期大能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倾压下来。 薄倦意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钝痛,他的唇角溢出了鲜血。 他尚且如此,秦悬渊离素婴最近,当威压压在他的身上的时候,剑修只是身形晃了晃,却仍然没有停下攻势。 “我要让你们都死!”素婴怒吼一声。 洞中又飞来无数的蝴蝶。 它们扑棱着翅膀,想要将薄倦意和秦悬渊都吞没其中。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水潭忽然传来异响。 “咻——”“咻——” 两截粗壮的藤蔓破水而出,一左一右把少年和剑修抓起,赶在蝶群包围之前,迅速滑入进水中。 甫一没入水底,薄倦意立刻想到伏霖之前说的话,这是黄泉水,寻常人沾染不得,他刚想闭上嘴巴,屏息隔绝掉水流,却发现藤蔓已经体贴地帮他们先一步隔开了潭水。 他们一直往水底沉去,逐渐靠近那口白玉棺材。 就在此时,一阵白光闪动。 薄倦意和秦悬渊蓦然摔在了一处柔软的草地上。 他们眼前的场景已然变了。 “这是……?” 薄倦意诧异地看着他们面前这棵高耸入云的大树。 它实在太大了,比薄倦意看过的任何一棵树都要大,他们站在树下,纵使仰着脖子也无法将这棵树完全纳入眼底。 而在这棵树的中心,无数根藤蔓包裹着一具人形。 ——那人的模样赫然是伏霖的样子。 似乎是注意到了薄倦意他们的视线,伏霖睁开眼,藤蔓逐渐散去,他也从树上缓缓飘落了下来。 “严格来说,我们这还是初次见面。” 他笑着,脸上的神情也恰似书中描绘的谦谦君子,温润尔雅。 “你是伏霖?你现在的情况是……?” 薄倦意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伏霖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对方的躯体似乎似乎看起来透明…… 伏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在水底看见的那具尸体确实是我从前的尸身,只是我当日身死,魂魄却被旁边的一株离魂花给吸收了进去,等我醒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所以之前的藤蔓也是你在操控的。”薄倦意说道。 “是,这地底的藤蔓皆是这离魂花的身躯,而这里是我开辟的一处空间,离魂花的本体就藏在这里,不过我刚刚为了救你们已经暴露了行径,估计很快秋心他们就会找到这处来了。” 伏霖说着,他把视线落在了薄倦意的身上。 “我还没有和你说我想找你帮的忙。” “你说。”薄小少主不是不守承诺的人,他既答应了伏霖,那伏霖提出的要求他也肯定会做到。 而伏霖张了张嘴,说的却是:“我想请你杀了我。” “……” 薄倦意还没有开口,一旁的秦悬渊就上前了一步。 “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剑修半眯起双眸,似乎只要伏霖一开口,他就能马上割断对方的喉咙。 然而伏霖却摇摇头:“你杀不了我。” “我的魂魄寄宿在这离魂花里面,只有这棵离魂花树死了,我才能死。” 薄倦意看了看那如庞然巨物一般的大树,想要靠正常的法子是绝对杀不死对方的。 秦悬渊不能,他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是可以撼动这棵离魂花树的。 “恕我直言,我和阿渊的修为不过才元婴,恐怕帮不了你这个忙。” 伏霖则道:“我只需要你给的一些火就够了。” “火?”薄倦意的神色怔了怔,论说起火,他身上也就只有此前凝聚的丹火。 想到这里,他打开掌心,一团明亮的、炽热的、仿佛有金色流光在转动的火焰出现在他的掌心。 “你说的是这个丹火吗?” “正是!”伏霖见到这团火焰连语气也变得激动了起来,“只要靠你的这……丹火才能让离魂花树焚烧。” 薄倦意却没有动,他看着手里的丹火,又看了看伏霖:“我能问一下你为何想要寻死吗?明明……” 看素婴不惜打算得罪老祖得罪太衍神宗和薄家都要把他们杀死在地底的样子,伏霖的复活很大概率是进入了关键时刻,或许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也未可知。 第128章 伏霖只需再等等,不久后他应该很快就能爱人相见了。 可听了薄倦意的话,伏霖的脸上却蓦然挂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秋心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她堕入魔道,手染鲜血,一步步成为如今这般狠辣的模样也都是因为我,我看着她杀了一个又一个人,我想阻止却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她变成了从前她自己最憎恶的样子。” 伏霖笑了笑,他的眼底只有释然:“或许……这一切早该结束了,只有我彻底死了,秋心才会停下来,这些悲剧才会结束,我希望能用我的死能换这里百姓的解脱,也希望我的死可以抵消一点秋心身上的罪孽。” …… “走吧。” 薄倦意对着秦悬渊喊道。 他们站在伏霖为他们撕开的通道旁,而下方是一片摇曳的火光。 巨大的树木看似巍峨、不可撼动,实际上烧起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火舌迅速将树冠吞没,无数的离魂花飞在空中。 这一幕不知为何薄倦意看着却觉得有点难过。 树易烧,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离魂花没了,寄宿在里面的魂魄也要回归到天地之间了。 不过这伤感的情绪也没能在薄倦意的心头停留太久。 他和秦悬渊从通道走出,却发现他们又到了之前看见那枚钉子的山路上了。 秦悬渊覆埋上去的土还和他们离开时的一模一样。 “前面二位,敢问是太衍神宗的道友?” 就在此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嗓音。 薄倦意和秦悬渊回过头。 在他们的身后有几位衣饰华丽的女修正站在那里。 薄倦意迅速打量了一眼她们衣袍上的花纹,是扶芳宫的人,而为首的那位女修……竟然还是一张略显熟悉的面孔 那是个看上去极为纤瘦的女子,她似乎身体不好,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而薄倦意之所以觉得她熟悉,是因为这女子正是之前在金银台检测出赤灵光的那一位。 和昔日的模样相比,她如今已是扶芳宫的领队之人,修为……薄倦意刚刚查探了一下,是金丹期了。 仅仅才几个月的时间就修炼到了金丹期,难怪会有不少人想要把这琉璃纯净之体占为炉/鼎来辅助修行。 她见到薄倦意和秦悬渊的模样也是稍稍一愣,大抵是没能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熟人。 “两位道友,你们也是追查那仙泉的下落而来的吗?” 薄倦意和秦悬渊对视一眼,他们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放在了下方。 扶芳宫的女修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下看去。 却看见下方的城镇像是发生了塌陷似的一点点沉入地底,而地底似乎弥漫着一片火光,熊熊燃烧的烈火把罪恶都吞噬了。 他们站在山上,耳边听见的是无数僵傀在火中痛苦的嘶吼。 ——凄厉、哀嚎。 宛如是来自幽冥深渊的声音。 薄倦意抬起头。 看见月亮在缓缓下落,而太阳正逐渐升起。 一个晚上过去了。 ——天亮了,一切都结束了。 第109章 夺取生机 无忧城的大火烧了足足有三天。 离魂花树的根茎遍布着整个地底,一旦燃烧,下面所有的溶洞都在劫难逃。 伏霖或许一开始也正是抱着这个想法,想用这一场大火来消除底下的罪恶。 火势发生的突然,所有的僵傀都死在了火海之中,连带着它们体内的寒魄蜘蛛,无一例外,俱被焚烧殆尽。 这场维持了十几年的‘长生美梦’终究还是结束了。 而因为有扶芳宫的女修们在,后续对于无忧城的安排和处理薄倦意和秦悬渊也并没有参与其中。 他们回到了仙船上。 除了剑傀,其他的侍从还不知道他们的小少主已经溜出去经历了格外惊险刺激的一个夜晚。 只有傀一和傀十二对秦悬渊独自把薄倦意带出去,还险些遇到各种危险的事情颇有诟病。 在他们看来,小主人挑选的这个道侣实则是太过不稳重了。 还好薄倦意没有出事,不然…… 傀一抿了抿唇,他看着秦悬渊,眼底划过了一抹极为晦涩的冷意。 薄倦意没有注意到身边剑傀的不对劲,他脑海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情——伏霖在临死前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魔域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谋划着一个针对整个上界的阴谋,魔主在其中也只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幕后之人所图甚大,日后的情势会如何我也无法预料,倘若真到了那种地步……这两朵离魂花应该能帮上一点忙。” 伏霖把离魂花放到薄倦意和秦悬渊的手中。 很显然,很多事情他都知道,只是碍于某种禁制没办法明说,因此他也只能通过这样隐晦的方式来提醒薄倦意他们要小心。 人族中兴,仙门上上下下都正沉浸在如今的繁荣和辉煌之中,许多宗门弟子都安逸惯了,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就在他们的四周,一些危机已经在悄然蛰伏着,等待适合的时机。 无忧城的情况绝不会是个例。 下界出现的血俑,地底人为制造出的僵傀尸群,他们的背后似乎都逃不开邪修的影子。 薄倦意把他们在地底所看见的一切都用书信写下来,连同他之前用玉筒记录的那些影像,都一并交给傀十二。 “你替我把这些东西送到宗主的手中。” “是。” 傀十二见薄倦意的口吻严肃,他的态度也不免慎重了起来。 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还是他来到薄倦意的身边第一次受到了小主人委托的重任。 他不想让小主人对他失望。 他也想证明,自己比傀一差不了多少。 …… 在傀十二离开后不久,就有侍从来上报。 “少主,外头有扶芳宫的仙子们想要见您。” 薄倦意这会正和秦悬渊在挑选着铸剑用的材料。 在地底的时候,薄倦意就注意到了秦悬渊和素婴交手的时候,在武器方面上剑修吃了很大的亏。 一柄好的剑对剑修而言是极为重要的。 薄倦意自己的明月湖也是薄云烨精挑细选为他锻造的,有老祖和他的剑在前,薄小少主的眼光当然被拔高到了异常挑剔的地步,帮秦悬渊挑选铸剑材料的时候他更是千挑万选,品质稍差一点的他都不要。 因此说是一起挑,其实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秦悬渊看着少年在那里纠结。 待扶芳宫的女修们进来,就看见银发少年和高大的剑修正坐在窗边,一个人看着眼前的东西,而另一个人的目光则一直紧紧看着面前的心上人。 两个人虽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却有一股外人无法打扰到的静谧气氛在他们的周身缓缓流淌着。 如此情形,诸位女修如何能看不出来薄倦意和秦悬渊之间的暧昧? 再联想到之前有关于薄家小少主招亲一事的传闻……薄倦意在无数仙君天骄中唯独选中了一个出身不高的散修。 这个消息可是在整个仙门内都炸开了锅,很多人对此都抱有怀疑,觉得堂堂薄家的小少主是绝不可能会看上这样一个泥腿子的。 甚至他们还觉得薄倦意是被迫的,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个散修,只是碍于父母长辈之命才不得不选择了这个散修。 至于为什么选的是散修,有人说是因为薄家势大,想找个好拿捏的赘婿,也有人说是薄云烨想给薄倦意找个可以替死的护身。 总之传闻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扶芳宫的女修们此前也是半信半疑,直到她们今天亲眼看见这一幕。 仅凭一个相处的画面当然不能判定薄倦意和秦悬渊很恩爱,但至少也能证明他们俩并不是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是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情况才结为道侣。 相反,比起上述的传闻,扶芳宫的女修更愿意相信薄倦意和秦悬渊说不定是从前私底下就认识…… 嘶……这样一想,那世家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喜欢上落魄剑修的故事说不定也是真的了? 于是,等到薄倦意一抬起头,就看见扶芳宫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 ……这是怎么了? 少年对此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是秦悬渊扫了这些人一眼,扶芳宫的女修才掩饰性地捂着嘴咳嗽了一下。 “两位道友。”为首的女子出声道:“我们是特地来感激二位的,多亏了有了你们及时发现,不然那些僵傀要是被放出来,上界恐生大乱。” “我们也是误打误撞。” 薄倦意请她们坐下,又让侍从去端茶。 “先前不方便询问,敢问之前仙子所说‘也是追查仙泉的下落’是何意?” 女子闻言,与诸位姐妹面面相觑了一番才道:“我们姐妹一起因修炼上的事情决定出宫历练,途径这里的时候,发现此地附近盛行一种名为长生结的东西,本来我们还以为这只是凡间的一种信仰,却不曾想……” 第129章 长生结的模样精巧,她们一行人又都是女修,难免会买一两个回去。 只是当天夜里,她们住宿客栈的时候女子却感觉到身体不舒服,她常年卧病,知道自己病痛发作的时候情况跟现在不一样,她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而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修行,或许也是有琉璃纯净之体的缘故,她对‘气’极为敏感。 在那天夜里,她能明显感觉到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失。 并且不仅是她,住在那客栈里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着一股‘气’在往外流。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征。 “我们发现凡是出现过这种情况的都是接触了那长生结的人,更奇怪的是他们的身体看上去并无异样。” 女子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于是她们选择留下来,多方打听后才打探出这些长生结都是出自无忧城的商人,而在这无忧城内据说有口仙泉,长生结是浸泡了仙泉水才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有这个噱头在,长生结在附近卖得很紧俏。 “只是等我们来到这里,却发现城中空无一人,循着地上的脚印才找到了上山的路,而在山道上我们姐妹也像是遇见了迷阵,一直在原地绕来绕去,直到……碰见你们二位。” 薄倦意听完,把他从老板那里买到的长生结拿出来。 “你们当时买的是不是也是这种?” “就是这个。” 女子也掏出一枚长生结,模样和薄倦意拿出来的很是相似,只是在针法技艺上有些许的差别。 “那我知道那些流失的‘气’是什么了。”薄倦意的神色有些复杂。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佩戴长生结的人身上流失的是生机的。 素婴用黄泉水维持伏霖尸身的模样,又利用长生结抽取活人体内的生机注入到伏霖的体内。 她想掠夺别人的生气来为伏霖扭转阴阳。 而被抽取了生机的人则会在日日夜夜的流失中不知不觉就衰败了身体。 这是个很阴毒的手段。 也因此,这种掠夺他人来逆天改命的做法在上界是禁止被使用的。 一旦被发现,人人得而诛之。 而薄倦意想,素婴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抽取这些凡人的生机,恐怕是因为在她的眼里,这些人早就是死人了。 他们迟早会被制作成僵傀,届时他们的身体自然也就不需要生机了。 扶芳宫的女修们虽然已经知道素婴他们在地底做出的事情,却不料他们的手还伸到了其他无辜的平民百姓身上。 “此等恶行,待我们回去一定会禀告师门!” 女修们愤愤不平地开口。 薄倦意也等她们的情绪稍稍平顺了一下才接着问道:“你们这些天一直在下面,地底的情况如何?” 女子叹息着摇了摇头:“全都烧没了,我们下去查看的时候,看见的只有一具具尸骸……” 她说到这里时,脸色也有些泛白,想必那场面肯定是相当惨烈,那么多僵傀死在一起,可想而知这会是怎样一副宛如地狱般的画面。 扶芳宫的女修倒也坚韧,她们硬是在地底搜查了一天一夜,然而…… “我们没有找到那些邪修的尸体。”女子看向薄倦意的眼神有些歉意,“按理说这样大的火他们是逃不掉的,我们姐妹又在周围把守着,但找出来的尸体确实没有你说的那几个人。” 薄倦意听到女子的话也不意外,邪修的手段诡异,他们又在这待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后手? 故而女子所说的时候,他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伏霖有没有和素婴见上最后一面。 “不过在一处洞xue里面,我们却是找到了一个还活着的小女孩,她躲在阵法里面,手里又有可以抵达大乘期一击的防御法宝,靠着这些她倒是逃过了这场大火。”女子说道。 “只是她的家里人都死了,我和众姐妹共同决定打算带她回扶芳宫,有师长们在,说不定能想办法恢复她的身体。” 薄倦意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把丫儿留在那里,没想到此举反倒是救了她一命。 而扶芳宫的人愿意收养她则是再好不过了,不然一个未满十岁的孤女,想要独自在世上活下来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女子也是怜她小小年纪没了亲人,看见丫儿就感觉像是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和妹妹。 如今她和妹妹在扶芳宫内生活,有师长教导,有宫中姐妹作伴,在力所能及之余,她也想帮丫儿一把。 “此番我们也是来告辞的,无忧城内的事情事关重大,唯有早点禀告诸位师长才是,我们预备今天就起身回宫。” 女子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朝薄倦意和秦悬渊拱了拱手。 薄倦意也回了礼:“仙子们慢走。” “对了。” 在女子带着身后的姐妹准备离开的时候,薄倦意却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还未曾询问过仙子的大名。” 女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粗鄙之名,哪能让小少主记怀,我叫慕雁晚。” ……慕雁晚? 薄倦意记下后连忙又去戳了戳窥天镜。 “你知道慕雁晚是谁吗?” 不怪乎他这样敏感,而是在他看的那本书里,但凡是个有点姿色和资质的女人都跟身为龙傲天的主角‘秦悬渊’有着纠缠不休的关系。 而慕雁晚还和那姓秦的一同出身于下界,这个可能性就更大了。 以防万一,薄倦意还是选择保险点先问一下镜灵。 【我看看……慕雁晚……啊!在这!我找到了!】 第110章 我们去寻宝吧 镜灵说的找到就是翻开了那本曾经被薄倦意嫌弃过的那本花花绿绿的书,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到了有关于慕雁晚的内容。 随即它就像个卑躬屈膝的小太监一样,殷勤又恭敬地捧着这本书凑到薄倦意的面前。 那模样要多讨好就有多讨好,谄媚得甚至一度让薄倦意怀疑镜灵的本体到底是不是上古法宝窥天镜了,这样子简直比狗都还要狗腿。 镜灵并不知道它在薄倦意的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它还在为自己终于能被少年记起从冷宫里放出来而感到高兴。 做起事来也是格外卖力。 【宿主您看,这上面有写慕雁晚有个妹妹……】 薄倦意强忍着心底对‘秦悬渊’的厌烦把镜灵指出来的这段内容给看了一遍。 严格来说,慕雁晚和那姓秦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她的妹妹。 在书中,她妹妹慕芷蔓也是龙傲天主角的后宫团之一,只不过她在其中并不‘受宠’,反而还常常被其他人呼来喝去,是最底层的存在。 只因为她的身份是个药人。 薛玉菀是个炼丹师,龙傲天主角就为她买来一个可以试药用的药人,这药人就是慕芷蔓。 她在还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家里只有个常年卧病的姐姐,后来姐姐也去了,她就被人贩子拐走,辗转流落之下竟然被上界的商人看中带回去做了药人。 药人的制作是很痛苦的,这要活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服用改造身体的烈性药物,日日浸泡药汤,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药人的经脉将完全变得和活人不同,他们没有痛觉也没有味觉,整个身体也成了最适合观察药效的温床。 正因此,药人的价格极为昂贵,只有一些世家弟子才能豢养得起。 太衍神宗内也有药人,但他们大多都是一些穷苦到活不下去,不得不贩卖自己的可怜人,他们留在太衍神宗做药人,为的就是能给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 而感念他们做出的贡献,这些药人在太衍神宗的地位很高,他们的待遇和长老类似,弟子们也需格外尊敬这些特殊的‘老师’。 只可惜,慕芷蔓没能有机会去太衍神宗,买她的这个小商人只看重钱,听说药人很赚钱就把她做成了药人高价卖出,被主角买回去以后她的命运也并没有好转。 薛玉菀在常年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中早就变得敏感易妒,慕芷蔓来到她身边,第一件事情就是被薛玉菀用丹药毁了容貌和嗓子,然而就算是这样,一次醉酒,主角还是和慕芷蔓发生了关系。 后宫团里面的女人当然不会说这是主角的错,她们只会觉得是慕芷蔓不要脸。 就这样,慕芷蔓在主角的后宫团里受尽欺凌,书中写道她唯一的高光时刻就是在秘境中为龙傲天主角挡下致命的危机后死在了主角的怀里,直到最后一刻她的嘴里怀念的还是她那位早亡的姐姐。 主角听完心中好一番触动,特意让人厚葬了她,慕芷蔓作为唯一一个肯为他牺牲性命的女子,也被主角在日后时不时就挂在嘴上感慨,引得其他后宫吃味嫉妒。 而这就是慕芷蔓和慕雁晚在书中的一生。 第130章 一个被主角团利用到死的工具,一个感动了主角的背景板。 寥寥的几笔,却成就了主角痴情的好人设。 看完后,薄倦意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地朝着镜灵冷笑道:“这就是天道选出来的天命之子?用什么选出来的?难不成是看谁的人品最烂吗?” 【呃……】镜灵的语气有些讪讪,【天道选中他肯定也是有原因的,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薄倦意轻睨了它一眼,眼尾微微上挑。 ……说不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不过这句话镜灵可没胆子敢说出来,它知道要是说出来就又得被继续关进储物袋里了,于是镜灵毅然决然选择把这位‘龙傲天主角’拉出来背锅:【说不定是他做了什么蒙蔽了天道!】 薄倦意:“……” 他揉了揉眉心,说道:“在书中慕雁晚是已经早早就病逝了,可如今她却还活着。” 不仅还活着,连带着慕芷蔓的命运也不同了,她不再是会被人贩子拐走的孤女,相反在姐姐的庇佑下,她没有被人买去做成药人,而是成了扶芳宫的女修,前途一片坦荡。 而没了药人这个身份,她也不会再被那姓秦的给买回去,受尽各种磋磨,最后还得替主角挡刀而死。 “所以,书中人物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对吗?” 薄倦意向镜灵问道。 镜灵顿了顿,过了好半晌才赶忙开口:【当然可以改变了,只是我们最好能抱上主角的大腿,这样才可以……】 “也就是说改变命运并不是一定非得要讨好那姓秦的。” 镜灵的话还没有说完,薄倦意就直接出声打断道。 【可、可最好还是……】 “六六。” 薄倦意突然抬起头看着镜灵,他喊着镜灵的名字,少年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仿佛是在轻轻咬着这两个字似的,嗓音又轻又缓。 窥天镜的镜身上瞬间就浮现出了两朵可疑的红晕,镜灵那软乎乎的触手也害羞地绞在了一起。 【宿、宿主。】 “你应该知道主角有哪些机缘吧?” 【知道……】 镜灵这会还沉浸在薄倦意喊他的那一句话当中,它的大脑晕乎乎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薄倦意把话全给套了过去。 等它看着眼前的少年在纸上勾勾写写的时候,镜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宿主你这是要……?】 薄倦意在纸上写的全是主角未来会获得的那些机缘,他把它们逐一罗列下来,安排成了一张清单。 听到镜灵的问话,少年吹了吹纸张上的墨水,神色淡定地回道:“如你所见,我准备提前一步先把这些东西抢过来。” 既然像霍天陵、慕雁晚和慕芷蔓这种书中人物的命运都可以改变,那凭什么身为天命之子的主角就不可以改命呢? 薄倦意不相信对方身上的气运就那么的不可撼动,他想试一试,如果他提前把这些属于主角的机缘给抢过来,没了这些机缘,那姓秦的还会一路顺风顺水地站在修真界的顶端吗? 而镜灵在知道少年的打算后,整个镜子都不好了。 这是要扰乱天命啊! 完蛋了! 它连忙想要开口阻止,而薄倦意就像是提前知道它会说什么一样,“你要么帮我,要么就回到储物袋里面,二选一,你自己看着办。” 镜灵……镜灵纠结了半天,还是没骨气地选择了前者。 不过它还是弱弱地抗争道:【宿主你都知道那么多了,稍稍给主角留下一两个吧。】 不然没了这些机缘,龙傲天主角后面遇到了敌人恐怕根本就打不过。 而薄倦意要的就是让那姓秦的受挫。 当然,面对镜灵小声的抗辩,他也是答应道:“会留一点的。” 至于到了地方之后,能给那姓秦的剩下点什么…… 可就全得看他的心情了。 …… “这是?” 秦悬渊看了看手里的清单,有些疑惑地看着薄倦意。 少年懒洋洋地靠在他的肩上,吃着秦悬渊喂过来的葡萄,他开口道:“阿渊,我们去寻宝吧。” “寻宝?” 秦悬渊愣了一下,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到了这里。 “对啊,上面那么多地方,你选一个然后我们过去找宝藏,顺便收集一下你铸剑要用到的材料。” 薄倦意满不在意地说着,仿佛秦悬渊手里握着的不是一张足以能引来众人眼红的单子,而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东西。 秦悬渊虽然不知道薄倦意是从哪里打探来那么多的秘境奇遇,但少年既然开口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在上面挑选了一番。 最终,他选中的是…… “濂珠城?”少年眨了眨眼。 “嗯。”秦悬渊垂着眸说道:“我以前曾听闻过这里。” 这个以前当然指的是前世。 那会儿世道已经开始乱了,但濂珠城的名声依旧如雷贯耳,甚至他也有所听闻。 据说那里有富饶的土地,也有最大的湖泊。 由于地理环境的特殊,濂珠城内盛产一种能孕育珍珠的河蚌,那里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在养珠,因此还诞生出了一种名为‘斗珠’的玩法。 所谓的斗珠,就是围一块地,谁找的珍珠最大最漂亮,就能赢走所有的钱。 一颗小小的珠子,背后牵动的灵石近乎是不计其数。 有人靠着斗珠一夜暴富,也有人因为斗珠一贫如洗。 一珠富一珠穷,靠着这个玩法,濂珠城的名声越传越远,也吸引了无数外地人慕名前来。 而秦悬渊选择濂珠城也是因为这个斗珠。 如今正是临近采珠的季节,濂珠城也马上要举办一年一度的斗珠大会,届时会由城主府放出各种奇珍异宝作为彩头。 旁的东西也就罢了,但镜灵当时说的时候还提到了主角会得到一口药泉,这药泉能温补身体,淬炼经脉,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秦悬渊看上的也正是这口药泉的功效,薄倦意想给他找铸剑材料,他也想着若是能赢得这口药泉,刚刚好可以用来给少年温养身体。 何况濂珠城盛产珍珠。 秦悬渊没有忘记薄倦意对珍珠的喜爱。 或许到了那里,他还能为月伴儿再选上一些好看的珍珠。 第111章 开蚌斗珠 “春水龙湖水涨天,家家楼阁柳吹绵。菱秧未插鱼秧小,种出明珠颗颗圆。” 碧波之上,渔女撑着船篙在水面来来往往,那犹如黄鹂般的嗓音还在悠悠哼着小调。 而在两旁的岸上,是无比繁华的街市景象。 一筐筐装着蚌壳的箩筐从渔船上被搬运到岸边,船家往往还未能把箩筐放下,里面装着的蚌就被围聚在附近的商家给抢购一空了。 “别急别急,下一船马上就来了。” 船家站在船头上几乎快要把嗓子都给喊哑了,却仍然阻止不了周边商贩的热情。 而一旁没能挤进去的商贩则是看着眼前喧闹的画面两两三三地在交谈着。 “今年的珍珠成色极好,颗颗都是那么又大又圆的。” “是啊是啊,许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珍珠了,真是感谢老天保佑啊。” “要我说最好的还得是那无边海的鲛珠,就那么一小颗多是有人抢着要,若非是龙族封锁了无边海,如今哪还有我们濂珠城的机会啊。” “嗐!鲛珠那可是稀罕物啊,不是咱们这些穷人能想的,还是趁着今年珠蚌丰产,咱们辛苦点多跑几趟,挣点养家糊口的钱吧。” “这说的倒也是,等会得闲了咱们也去遥平坊玩两把?” “好啊,上次输给了你我可是一直想着要赢回来。” 众人闲谈间,又是一艘载满了珠蚌的船从远处划了过来。 于是,新一轮激烈的争抢又开始了。 商人们挤破头想要买到品相好的珠蚌,船工也把珠蚌一筐筐往岸上搬,他们累得满头是汗,脸上却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累点好啊,累点才有钱挣。 今年的珠蚌多,他们不愁没有活计来做,趁着现在赚够了钱,也能给家里的妻儿多栽几件衣裳。 而等薄倦意和秦悬渊来到这里时,看见的就是岸边这一派热闹繁忙的模样。 船家栽来的珠蚌刚从船上搬下,马上就拿到两旁的岸边兜售,一些品相好、模样周正的则会被送到城中的商铺。 他们沿途走过,耳边听见的也多是这里的居民在讨论今年珍珠大丰收的事情,这似乎是濂珠城的大喜事,谈论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不自觉地带着几分自豪。 “两位客人,你们是要进城吗?” 有渔女眼尖地看见了他们,划着船缓缓靠了过来,她也不怕生,逢人就笑,晒得泛红的脸蛋上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我家的船快,客人要是进城的话不妨就坐我这条船吧!” 第131章 薄倦意循声看了过去,渔女脚下的船只是一艘样式最寻常的乌篷船,他摇摇头,说道:“你这条船可能坐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渔女起初还不解其意,直到她看见这位气度格外出众的公子身后还浩浩荡荡地跟随着一群人时…… 渔女瞬间就懵了。 …… 一刻钟后,薄倦意一行人坐上了宽敞的画舫。 他们此时身处在最高的一层,这里视野开阔,能把湖畔两岸的风光都收进眼底。 从薄家带来的侍女端上精致的果盘和糕点,再往瓷杯中沏上一壶淡雅氤氲的清茶,渔女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架势,她手脚局促地坐在位子上,眼神中多了些许惶恐的神色。 而在她的对面,她曾经遥遥看过一眼的大人物,那连城主府官员都需要巴结的万宝楼总管这会正客客气气地站在那小公子的身边。 “方总管你坐吧。” 薄倦意出声道。 方总管连忙告谢一声:“薄少主难得来我们濂珠城,若有哪里想去的想玩的,您尽管吩咐一声便是。” 薄倦意他们现在乘坐的这艘画舫是万宝楼派来的,在得知薄家小少主要来濂珠城,方总管早早就命人备下了,还亲自前来接待。 没错,濂珠城也有万宝楼。 毕竟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有生意的地方就有金家人。 濂珠城靠着贩卖珍珠和斗珠带来的收益可谓是日进万金都不为过,一颗颗珍珠卖出去,换回来的灵石都是用一箱一箱装的。 如此暴利的生意,金家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他们在这也开设了一家万宝楼,这里收来的珍珠将近占了金家整个珍珠生意的七成。 而方总管能作为心腹被金家派往来到这濂珠城,眼色、手段那是样样都不缺的。 薄倦意是金家座上宾中的座上宾,方总管自然不敢怠慢。 他又是安排画舫接送,又是备好各种茶水糕点,一路舒舒服服地把薄倦意一行人给迎进城。 秦悬渊这段日子跟在薄倦意身边也算是逐渐习惯了少年这出行的架势。 在薄倦意和方总管交谈的时候,他还主动为薄倦意倒好了茶。 氤氲的水雾环绕在剑修冷峻的眉眼前,隔着雾气,秦悬渊那过于冷硬深邃的五官轮廓仿佛也变得柔和了下来。 等剑修抬起头,看见的就是薄倦意在盯着他的脸上看。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秦悬渊有些不解。 薄倦意却笑了笑,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的未婚夫长得很好看。” 他们是紧挨着坐在一起的,薄倦意的声音不大,但在场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除了一脸茫然的渔女,其他人也听到了这句话。 不过他们只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 薄家的侍从是早在仙船上的时候就知道薄倦意和秦悬渊的相处模式,至于方总管,他心里虽然感到惊诧,但毕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 他面上不显,却暗暗把这位散修的重要性再往上提了提。 而作为直接被夸赞的对象,秦悬渊却是连耳根都红透了,他只能借着喝茶来稍稍掩盖自己的无措。 撩拨完剑修,薄倦意没有再继续逗他,而是转头向渔女问道:“我们是第一次来,刚刚见岸边有许多商贩围在一块,他们买的珠蚌是要运往别处去卖?” 渔女先是看了一眼方总管,见方总管的脸上没有不快后才略显紧张地回道:“回公子的话,今年珠蚌的收成好,他们中有半数都是平遥坊的店家,这些珠蚌他们买回去是要拿来斗珠的。” 在来濂珠城之前薄倦意就已经了解过这所谓的斗珠,只是他没想到这里斗珠的风气竟然那么盛行。 那一筐筐的珠蚌数量可不少。 然而岸边的商家还是一副求蚌若渴的模样,足以见得斗珠在这里是多么流行。 而渔女似乎也看出了薄倦意的诧异,她说道:“咱们濂珠城产的珍珠品相模样都是极好的,居民们闲来无事,都会去开蚌试一试手气。” 起初这只是商家为了卖珠弄出来的噱头,拿一堆未开的珠蚌摆在铺子面前,以低廉的价格来吸引顾客花钱开蚌。 后来这种风气愈演愈烈,慢慢地就变成了如今的斗珠。 可以说,到了现在,整个濂珠城上上下下从老人到小孩,从富商到寻常百姓皆以斗珠为乐,连万宝楼也有专门提供斗珠的地方。 “那你所说的平遥坊是何处?”这话是秦悬渊的问道。 对于这位冷漠寡言的公子,渔女下意识有点怕他,回话也有些紧张:“平遥坊是咱们濂珠城最出名的一个坊市,那里有好多好多的斗珠摊子,外地来的客人一般都会直接去那里,只不过两位公子身份贵重,若是想玩大点的平遥坊恐怕对二位而言会比较无趣。” 斗珠也是有划分的。 有钱有有钱的玩法,没钱有没钱的玩法。 像平遥坊的斗珠摊子都是直接露天开设的,一堆人乱糟糟地围在一块,一张桌子一块布也不拘泥于什么。 这样的地方,富人是看不上的,他们玩斗珠也是到那种更高档的地方玩。 薄倦意见秦悬渊难得对斗珠的感兴趣,他也多问了一下这斗珠的守则。 只不过这个问题渔女知道的并不多,还是方总管替她解围道:“这斗珠由商家牵头,提供场地和珠蚌,在送到斗桌之前,珠蚌全都是未打开的状态,在这一批珠蚌中,商家会用朱笔做好标记,参加斗珠的人则会从蚌壳的颜色、纹路、模样来进行挑选,其他旁观者也可进行押注。” “开出来的珍珠会由鉴珠的师傅来决定谁好谁坏,品相好的即为赢家,赢家和押注他的人可以赢走盘上所有的钱,而若是能开出来好的珍珠,也有专门的珠商会当场买下。” 这也是为什么斗珠会在濂珠城盛行的缘故。 开蚌挖珍珠本就是一件带有刺激性的事情,再牵扯上有真金白银的奖励机制,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追求这种别样的‘刺激感’。 而商人就是抓准了这一点,他们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斗珠铺子,也加剧了这种风气的形成。 薄倦意不好评价这种行为是好还是坏,他们也只是过客。 不过既然来了,他倒也很好奇这濂珠城的所谓斗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薄倦意看着若有所思的秦悬渊,问道:“你想去玩吗?都来到这里了,你要去玩的话我陪你一块。” 秦悬渊确实也有些意动想要去看一看。 今年的斗珠大会还未开始,守则也并未对外公布,在此之前,他得先了解这些斗珠是怎么样的。 见两位贵客都对斗珠感兴趣,方总管连忙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让人赶紧准备好包间,再挑些上好的珠蚌过来,待会……” “不必。”剑修冷不丁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秦悬渊垂了垂眸,他神情平静,语气淡淡道:“我们去平遥坊。” 第112章 运气分享 平遥坊位于濂珠城的西边,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都是整个濂珠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 此时的天色已日薄西山,湖上的渔女收起了船篙,停下了歌声,远处家家户户也升起了袅袅的炊烟,而在平遥坊内,围聚在各个斗珠摊子前面的人群依旧是络绎不绝。 一筐筐带水的珠蚌被抬上斗桌,很快就被量化成了一枚枚可观的灵石,伴随着旁观者激烈的呐喊和呼声,现场的气氛尤为紧张高昂。 薄倦意在这里感受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狂热。 几乎每个斗珠摊子前都有很多人,他们在这里似乎忘记了时间,眼里只有珠蚌里面那一颗颗小小的珍珠,再也容不下其他。 而他们的情绪也时时刻刻被这些珠子给牵动着。 为它哭,为它笑。 偌大的平遥坊内就这样被分成了三个部分,疯狂的看客,憋红了脸的斗手,以及赚得盆满钵满的店家,他们共同组成了这一幕割裂又荒诞的画面。 方总管常年待在濂珠城,对这样的场面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甚至还能淡然地笑着向秦悬渊问道:“鬼剑公子是打算想先逛一逛还是准备下场玩两把?” “先逛逛。” 秦悬渊并没有着急地现在就想要去斗珠,他和薄倦意来到了一处卖珠蚌的小摊子前,这摊子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跟那些斗珠摊子面前热热闹闹的模样不同,这处卖珠蚌的地方反而是无人问津。 不过凑近一看,薄倦意就知道为什么这个摊子会没有人光顾了。 这摊子箩筐内的珠蚌个头都不大,外壳的颜色也颇为黯淡,看着就像是被人挑剩下过的一样。 来这里的人近乎都是为了斗珠而来的,他们要买肯定也是买那种个头饱满,颜色鲜亮有光泽,至少从外表上看起来就能开出好珍珠的珠蚌。 而老人家这箩筐内的珠蚌模样明摆着就是在赶客,他在这里从天亮坐到了天黑,筐内的珠蚌都没有卖出去一个。 第132章 薄倦意看了一眼,也觉得这珠蚌的样子不好。 方总管是行家,要是以往这种档次的珠蚌还没有资格让他来看,但见薄倦意和秦悬渊似乎都对这种珠蚌感兴趣,他出声说道:“我们一般挑选珠蚌都会选个头大的,五年、六年为佳,这壳上的光泽必须鲜亮,这样开出来的珍珠才容易开出质量品相都好的。” 濂珠城所有捕捞上来的珠蚌也是有讲究的。 最好的一批早早就被城主府和万宝楼这种大势力给定下了,次一些则会被珠商买入,运到外面去贩售,再次一些的就会流到平遥坊,由各个斗珠摊子的店家买下。 层层分拨下来,能到平民小贩手里的已经是被挑过好几轮的了。 这种珠蚌基本上开不出什么好珠子,只能用来诓骗一下外面来的人。 方总管是怕两位贵客最后会扫了兴,忙不叠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 “二位公子,我、我这珠蚌可都是自家养的,不是收来的,您别看它样子不好,我敢保证开出来的珠子绝对又大又圆。” 眼看着等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有人来,听到方总管的话,那老人家赶忙开口解释道。 然而薄倦意他们还没有说什么,一旁路过的人却是笑道:“陈老爹,您吹牛也不怕把牛给吹破了,还保证开出来的珠子又大又圆,谁不知道您今年养的珠蚌瘦巴巴的,二位公子,你们可千万别被上当了,要买珠蚌我家的就很不错,你们看,个头都大极了,买回去绝对不让你们吃亏。” “去去去,没看见客人是先来我这里,哪有你这样抢客的!” 陈老爹闻言当即拿起一旁的扁担作势就要打。 说话的那人见状,也不自讨没趣,嘴上说着不和你这个老头计较就走了。 陈老爹还在原地气呼呼地翘了翘胡子,他转过身,再面对薄倦意和秦悬渊的时候,他的肩膀又耷拉了下来。 “二位公子,我这珠蚌真的不差,你们要不就买上两个试试?我这价钱也不贵,整个平遥坊就没比我更便宜的珠蚌了!” 可不得是最便宜的吗?整个平遥坊就他卖的珠蚌最小。 方总管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横竖也不过是几个珠蚌,到时候贵客要是开的不满意,他再让人送些好的珠蚌过来,没必要现在就打扰了贵客的雅兴。 而秦悬渊看了看箩筐内的珠蚌,问道:“多少钱?” 陈老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顿时浮上了喜色。 “一个珠蚌只要十五颗……啊不,十颗灵石就够了!” 珠农养蚌不易,一个珠蚌要养育两到五年才能产珠,十颗灵石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再低下去恐怕连饲养珠蚌的钱都不够了。 原本见薄倦意和秦悬渊衣着打扮都不似寻常人家,陈老爹还想借机卖个高价,然而被方总管和那路人一说,生怕这最后两个客人也跑了,陈老爹只好咬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留着他们才是。 秦悬渊也知道这个价格已经压得很低了,他点了点头,俯下身开始在箩筐内挑选起来。 薄倦意见他看的仔细,也上手选了一个。 他选的这个也就才巴掌大小,拿在手里刚刚好。 秦悬渊则挑了个外壳颜色稍深一些的。 陈老爹看他们都选好了,忙问道:“二位公子要当场开蚌吗?” “开。” 薄倦意毫不犹豫地就决定把这珠蚌打开,秦悬渊也和他一样。 在珠蚌开启的过程中,薄倦意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陈老爹的动作,一颗心也缓缓提了起来。 最先开的是秦悬渊挑的珠蚌。 里面的贝肉雪白丰厚,只可惜的是珍珠并不多,稀稀拉拉的,塞在饱满的贝肉里面那模样别提有多么寒碜了。 第一个开出来的珠蚌就是这样,陈老爹也傻眼了。 他想到自己刚刚放出去的话,这不是在啪啪啪打他的脸吗? “这……这……” 陈老爹紧张得满头是汗。 倒是秦悬渊的神色镇定,像是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开下一个吧。” 他没有为难陈老爹,而是让对方继续开蚌。 这一次开的是薄倦意选的了。 开这个珠蚌时,陈老爹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他眼睛一刻也不敢错漏地盯着珠蚌,唯恐再开出几个‘发育不良’的小珠。 有了秦悬渊的例子在前,薄倦意也不觉得他挑的能开出什么大的珍珠来。 然而…… “这、这是珍品啊!” 陈老爹的嗓音都显得格外激动。 濂珠城在珍珠的品级划分上也有严格的标准。 第一档的珍珠被称为‘极’,也就是最上等的珍珠,第二档为珍,第三档为良,第四档为优,到了第五档的珍珠则不再被评级,统一划分为劣等珠。 秦悬渊刚刚选的那个珠蚌开出来的就是劣等珠,这种珍珠在市面上卖不出价钱,通常都会打磨成珍珠粉供给脂粉铺子。 女修们喜欢的养颜丹其中有一位药材也是需要用到这珍珠粉。 而薄倦意选的这个珠蚌开出来的珍珠只有一颗,也就是这一颗形状饱满,个头又大,最关键的是它的光泽很亮,在黑夜中也散发着莹莹的柔光。 连方总管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样路边的小摊子里也能开出珍品的珍珠来。 与之相对的就是陈老爹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就说他养的珠蚌好,刚刚那一个只是意外。 薄倦意也觉得是意外,他扯了扯秦悬渊的衣袖,对剑修说道:“再挑一个吧,这次肯定能开出好的珠子。” “是啊是啊,公子再选一个吧。”一旁的陈老爹也附和道。 于是秦悬渊又选了一个,这次他挑的时间更长,方总管还在旁边指点着。 一切都显得万无一失。 只可惜,这一次开出来的珠蚌里头的珠子依旧少得可怜,小得寒碜。 “……再、再来?” 薄倦意眨了眨眼,这次他选了三个,秦悬渊也选了三个。 不出意外的话……就出意外了。 薄倦意随手选的三个都开出了大珍珠,品相最差的也是个优品级的,反观秦悬渊,不仅各个珠小数量还少,就连珠光的成色也一般般。 这样鲜明的差距,别说是陈老爹了,方总管也没见过。 “看来是我的运气不行。” 看着面前开出来的珠蚌,剑修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定。 他想要把这些珠蚌收入进储物袋,一只手却按在了他的手背。 是薄倦意。 少年轻轻拽着他的胳膊,一双漂亮的凤眸正微微抬起来看着他。 “送给我吧,这些小珠子刚好能编条手绳。”薄倦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喏,作为回报,我开出来的珠子就给你了。” 他把两个人开出来的珠蚌对调了一下,摆在秦悬渊面前的一下子就变成了那几颗又大又圆的珠子了。 任谁都能看得出这是个赔本的交换。 ——偏偏少年却做的格外坦荡。 见秦悬渊似乎是想拒绝,薄倦意却不给他出声的机会:“这可是我道侣亲手开出来的珠子,难道不应该留着给我做条手链吗?” 少年的口吻是如此郑重,如此的理所当然。 秦悬渊一下子就哑声了。 而薄倦意则把自己的那几颗大珍珠用手帕包起来放到剑修的手中:“同理,我开出来的珠子你也要好好保管。” “这是我们第一次开蚌开出来的,多有纪念价值呀,而且我的珠子给你了,等于我把我的运气也分享给你了。” 第113章 你替我管着钱 放置桂花糖的盒子旁边,又多了几枚珍珠。 从最开始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盒子,到现在纸鹤、剑心石、珍珠……肉眼可见的,这里的东西正在逐渐增加着。 或许有一天,这个被剑修深深珍藏起来的角落里,会堆满他的心爱之物。 而秦悬渊开出来的那几颗小米珠也被薄倦意用丝线穿起来佩戴在手上。 少年的手腕纤细,小巧的珠子悬在腕间刚刚好。 ——白皙,莹润,晃得一抹雪色。 在秦悬渊微微怔愣的神色中,这只手最终缓缓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薄倦意朝他晃了晃手腕上的珠链,问道:“好看吗?” “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 秦悬渊心想。 这珍珠是他开出来,少年愿意将它们戴在腕间,这种被珍视被注重的感觉是他上一世从未有体验过的。 少年却毫不吝惜地将之全都给予了他。 “……” 身材高大的剑修低垂下眉眼,他的眸色幽深,浓密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薄倦意没有注意到秦悬渊此时的神情,他还在低头思索道:“那我给你的几颗珠子你记得收好了,待有空的时候我给你打个珠络,我看你剑柄上也都没挂什么,刚好可以挂上去。” 第133章 “……好。” 剑修应答着,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股沙哑的磁性。 薄倦意……则忍不住抬手借着捋头发的动作揉了揉耳垂,在那里上面似乎泛着一种酥酥麻麻的痒意。 - 他们两人在陈老爹这里一共开了十几个蚌。 除去秦悬渊那尤为古怪的情况之外,薄倦意开出来的珠子确实如陈老爹所说的那样皆是又大又圆的。 这可算是个稀罕事儿。 毕竟按理来说陈老爹卖的珠蚌是开不出什么好珠的,如果开蚌的人不是这位金尊玉贵的薄小少主,方总管估计都要怀疑这是不是陈老爹故意请人做戏了。 薄倦意也有此疑虑,他让薄家的侍从也挑了几个当场打开。 结果就是侍从们选的虽然不及他开出来的那些,但也比市面上寻常的珍珠成色要好。 这下子方总管看陈老爹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万宝楼不缺品相好的珍珠,但陈老爹之前说过这些珠蚌都是他自家养的,一个能养出好珠蚌的珠农可远比珍珠更有价值。 方总管是商人,商人重利,而现在陈老爹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倘若不是顾及着薄倦意他们,他恐怕会直接让人把陈老爹给带回去。 “爹!”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扎着小辫、披着蓑衣……那倩丽的身影赫然是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个渔女。 她也远远地就看见了薄倦意他们。 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渔女当即收敛了一下神色,努力维持着端庄的模样走到陈老爹的身边,只是笑起来的时候,那眉间的爽朗还是不免流露出几分渔家儿女的豪迈。 “是两位公子啊,你们是来买我爹的珠蚌吗?不是我夸,我爹养的珠蚌在我家那边可是数一数二的好。” 薄倦意看了一眼他们开出来的珠子,嘴上回应道:“确实好。” 渔女又笑了,她似乎很爱笑,在水面折射的波光下,那微微上扬的眼尾也似是有一道细碎的亮光闪过。 可等薄倦意察觉到,抬起双眸想要看过去时,又发现渔女的脸上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所谓的亮光。 反倒是渔女对上他的视线,又抿唇冲他笑了笑。 “月伴儿。” 与此同时,秦悬渊冷不丁开口出声喊道。 薄倦意下意识回过头,也因此,他刚好错过了渔女朝他看过来的目光。 “怎么了?”少年此刻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旁的剑修上。 秦悬渊握住了薄倦意的手,闻言他低声说道:“我想去看一下那些斗珠摊子。” 他们在这里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没必要继续再耗下去。 薄倦意本就是为了陪秦悬渊来的,他又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我们就到前面去看一看吧。” 两位做主的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别的意见。 方总管只是默默记下了陈老爹的模样,打算后续再派人来找对方。 而渔女见着他们远去,她咬了咬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大声喊道:“我家就在这附近,两位公子若有空的话,可以到南边的渔场来找我。” 渔女的嗓音嘹亮清脆,顺着晚风,几乎是清晰地传到了薄倦意他们耳中。 秦悬渊握着薄倦意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下一刻, 少年动了动,他分开了秦悬渊的手,然后……与对方十指相扣。 剑修掌心的暖意一下子就从他们肌肤相贴的位置传渡到了他的身上,在微凉的夜色中,这点暖意是那么清晰又让人难以忽略。 没有任何言语,薄倦意是在用着这种方式来安抚身旁的剑修。 秦悬渊抿了抿唇,他心底那点刚刚升起了的烦躁也在少年的安抚下尽数消散了下去。 不知不觉中,或许连剑修自己也没有发觉,他和薄倦意之间……好像彼此牵手早已经成为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就像是他们身上、储物袋里,出现着越来越多属于对方的东西一样。 …… 平遥坊很大,越往里面走也越热闹。 “开!开!开!” 几乎是每走一步路,路边就有一家斗珠摊子,许多人围聚在摊子前,撸起袖子涨红着脸盯着店家在开蚌。 而这些摊子卖的珠蚌最低都要五十灵石,跟陈老爹卖的价格完全是天差地别。 就这还只是平遥坊的价格,要是放到万宝楼,这珠蚌少说都要几百灵石,一个珠蚌的价格差不多都能买一些下品法宝了。 这高昂的利润谁看了不瞠目结舌。 薄倦意和秦悬渊随便找了个斗珠摊子驻足。 这种小摊子的陈设也简单,就一张桌子,一把用来开蚌的刀。 “瞧一瞧,这珠蚌可是刚从船上买回来的,上面还都是水,从湖里打捞上来绝对不超过一个时辰!” 店家站在后面一边吆喝着,一边把珠蚌端出来。 这些珠蚌刚一上来,马上就有几个人围了上去。 他们又是上手摸,又是拿着灯笼往前照,一个个看得很是仔细。 而在旁边围观的众人也在低声议论道:“今年的珠蚌都大,就是不知道里边的珠子咋样。” “倒是有些怪哉,今年的珠蚌明明看着个头挺大的,开的珠子却反倒不如往年的好。” “竟有此等怪异事?!” “我难道还骗你不成?那号称百胜将军的那一位,这些天也被打眼了,离开的时候还气得把人家的摊子都给掀了呢!” 说话间,那几个人已经选好了自己心仪的珠蚌。 不同的珠蚌价格也不同,然而价格高的珠蚌未必就一定能开出好珠子,相反,价格低的珠蚌偶尔也能开出价值很高的珠子。 这其中的未知性很大,看得就是个人的眼力和经验了。 斗珠斗珠,说是斗,其实更像是在赌,赌里面会有好的珠子。 而待他们都选好后,店家在珠蚌上标好号码,围观的众人也纷纷开始下注。 “你有看好哪一个吗?” 薄倦意悄悄凑到秦悬渊的耳边问道。 “有。”剑修垂着眸说道:“叁号。” 薄倦意看着那一个个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的珠蚌,仔细盯了半天也没看出它们的差别,他不免有些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剑修回应道。 “直觉?”少年挑了挑眉,“那之前的那些也是你的直觉的吗?” 想到那开出来一个个小得可怜的珠子,剑修顿时就沉默了。 好在,店家很快就开始开蚌了,骤然变得热闹的场面吸引了少年的注意,也让秦悬渊从尴尬中解脱出来。 每开一个珠蚌,旁边就会敲一次锣鼓。 这一声声急促的锣鼓声似乎也能调动起人的情绪。 在或是激动或是叹息的声音中,秦悬渊看好的叁号果然开出来两枚成色不错的珠子。 挑选叁号的人也成了这次的赢家,他和押注了他的人分得这次所有的钱。 他开出来的珍珠也当即被有位珠商以三千灵石的价格买下。 一个最开始为一百灵石的珠蚌,转头就翻了三十倍的价格,更别说还有从其他人手里赚来的钱,零零散散的加起来,挑选叁号的那人堪称是一夜就暴富了。 这样快速的来钱方式,难怪会有那么多人会因为这斗珠而疯狂。 就连薄倦意也看得有些心惊。 他担心的倒不是这斗珠能赚多少钱,而是这些人一个个脸上那疯狂痴迷的模样。 他蹙了蹙眉心,对着剑修再三地叮嘱道:“你要是想玩可以玩一下,但千万别上头了。” “放心,我知道的。” 秦悬渊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这东西就跟赌钱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让人上/瘾。 为了让薄倦意安心,他还把自己的储物袋放到少年的手中。 “你替我管着钱,我就不会拿它乱花了。” 剑修如是说道。 这里面是他的全部身家,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薄倦意,自己一分也没留下。 这也意味着薄倦意要是此刻想把秦悬渊给踹了,那剑修可真的就算是净身出户了。 而面对剑修给出的信任,少年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你确定吗?给了我以后你再想要钱就需要得到我的同意了。” 秦悬渊的神色未变,他只是认真地开口道:“那我现在就想找你申请要一百灵石,可以吗?” 第114章 开珠赢钱 对于剑修提出来的申请,薄倦意缓缓眨了眨眼,在秦悬渊的注视下,少年接过了他的储物袋,又从中取出一百灵石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我批准了。” 薄倦意轻抬着下巴,他的语调散漫,嗓音也带着一股骄矜的劲儿。落在秦悬渊的耳中,却如同小猫用爪子在他的心上轻轻挠动着一般,有种说不出来的痒意。 第134章 看着这样的月伴儿,秦悬渊做出了一件他以往一直都并不敢去做的事情。 当轻柔的触感落在发丝上的时候,薄倦意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 “!!!” 少年那双漂亮的凤眸顿时微微睁大,瞳孔瞪得溜圆。 阿渊刚刚那是……当着一堆人的面摸了他的头?! 薄倦意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毕竟薄小少主金贵,又长着那样一张生人勿进的清冷模样,平日里走到哪都只有别人尊敬他的份儿,就连太衍神宗那些弟子眼馋到挠心挠肝也始终不敢唐突了他们的薄师弟。 没想到今天秦悬渊却做了旁人想做但始终不敢去做的事情。 对此,方总管倒是老神在在,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可傀一在一旁却是紧紧皱着眉,他盯着秦悬渊的手,那冰冷的目光仿佛像是要把对方那只胆敢冒犯自家小主人的手给砍下来一样。 而作为引起这一切的人,秦悬渊这会儿已经来到了一家斗珠摊子的面前。 还未等他靠近,旁边就有位壮汉拿着块牌子朝他瓮声瓮气地说道:“报名费。” 按照平遥坊的规定,要参加斗珠需得先上交一笔报名费,除此之外,斗珠所获得的钱款也需要给店家先缴纳一份‘抽头’。 这是每个斗珠摊子都有的潜守则,至于抽头收取多少也是根据摊子的大小来决定。 像秦悬渊来的这个摊子的抽头就是十抽一,这在平遥坊内是最常见的比例,还有一些更高的,甚至能达到十抽三的惊人比例。 由此也可以看出,无论谁是赢家还是输家,店家永远都是不会亏的那一个。 光是收取这报名费一项,就不是一个小的数额。 那壮汉举的牌子上赫然写到这处的报名费是二十灵石。 二十灵石说多不多,刚好是普通民众也能掏得起的数量,可说少又不少了,对很多只是卖力气的船工而言,二十灵石已经是他们小半天的收入了。 陈老爹的珠蚌一开始也才卖十五灵石一个。 这足以可见一家斗珠摊子吸金揽钱的能力到底有多么可怕。 秦悬渊交了钱,壮汉给了他一个手牌。 刚好前面有人输光了钱,他身上没有灵石,自然无法再继续玩下去,只能神情挫败地离开了。 秦悬渊站在了刚刚那人的位置上。 珠蚌被抬上来,他仔细看了看,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个。 “嗤~” 就在这时,秦悬渊的身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冷笑。 “这是哪来的愣头青?这种珠蚌也敢选。” 那人的话音落下,众人打眼看去,果然看见秦悬渊选的珠蚌个头又小,外壳的光泽黯淡。 这种珠蚌就连门外汉也能看得出是开不出什么好珠子的。 于是众人纷纷摇头。 “到底是个年轻人,眼力差点。” “估计又是从哪个外地过来的,不懂识蚌也正常。” “就是这输赢恐怕没什么悬念了,那温平任又要赢了。” 听着周边人的附和,最开始出声的那人得意地都快鼻孔朝天了,他瞥了秦悬渊一眼,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说道:“小子,我劝你还是早点换一个吧,别到时候亏得血本无归。” 他这话虽然难听,却也是存了几分好心。 濂珠城的珠蚌特殊,它们的外壳较厚,且有一定的隔绝作用,用灵力探查里面的珍珠是行不通的,只能靠眼力来判断。 而秦悬渊选的珠蚌从外表上看确实不尽如人意,但也是每个新人在前期都会踩到的坑。 那温平任见这人脸生,出于好心干脆出声提点了一下。 只可惜秦悬渊早就已经决定要选这个珠蚌了,他神色淡淡地跟对方道了谢,手里却没有任何动作。 温平任难得好心,没想到这‘愣头青’还不领情,他瞬间冷哼一声,也不再继续劝,反而是打算冷眼旁观秦悬渊待会悔恨不已的模样。 “这温平任脾气虽爆,但斗珠却极为厉害,他刚刚已经连胜三场了,咱们投他准没错。” 选好了珠蚌,就是旁人下注的时候了,众人观察着在场的选手和他们面前的珠蚌,心中很快就有了数。 在场投温平任的人自然是最多的,其他人零零散散也都有几个人下注,唯独秦悬渊,他实在太像是个新人了,又挑了个那样的珠蚌,在旁人看来,这小子无疑已经是输定了。 倒是薄倦意看着秦悬渊那边的盘子空空的,尤其是跟温平任一比显得格外凄凉的模样,他想了想,拿出了一千灵石。 “你确定要押他吗?” 连壮汉也有些不太看好秦悬渊,他看薄倦意拿出一千灵石,生怕这个穿着华丽的小少爷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输了钱会找他们的麻烦,他在薄倦意下注前还试图劝了一下。 然而…… 面前的这位小少爷似乎心意已定:“我确定押他,我相信他会赢。” 说罢,薄倦意抬头看向秦悬渊。 后者似有所感,也回过头来,正好撞上了少年的目光。 隔着嘈杂的人群,薄倦意张了张嘴,无声地说道:“好运——” “——给你。” 他晃了晃手腕上的珠链。 秦悬渊也明白了少年的意思,他轻点了一下头,漆黑幽深的眼底微不可闻地浮现出了一抹暖意。 “是否要开蚌?说好了,是好是坏全凭自己,本店概不退换。”店家提醒道。 秦悬渊还未开口,他身后就传来众人的呼声。 “开!开!开!” 一道道激动的嗓音汇聚在一起仿佛就像是有股推力一样,定力稍有不够的人恐怕会沉溺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之下,从而变得飘飘然。 但秦悬渊的表情始终都很冷静,他没有马上选择开蚌,而是想起自己之前那诡异的运气,又想到刚刚少年对他说的话。 他拿出薄倦意送给他的珠子,把它放在离自己心口最近的位置。 在那里,凌霄花的印记似乎在微微发烫。 “开吧。” 剑修一锤定音。 店家打开珠蚌,雪白的贝肉映入众人的眼帘。 而挑开包裹的贝肉,还未能看清里面的东西,一抹莹润的光泽就已经先泄露了出来。 “这……莫非是‘极’品阶的珠子?!” 围观的看客原本还想看秦悬渊的笑话,可这会儿却一个个扬长着脖颈,恨不得钻到珠蚌里面去看那颗珍珠。 只是等店家把珠子取出来,众人又是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这珠子的珠光莹润,足以衬得上是极品,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这珠子的个头太小,形状也不够饱满,有了这点瑕疵,它哪怕看着再好看也终究离极品还是稍差了一截。 最终,由摊子坐镇的老师傅评定为是珍品。 听到这里,满心以为他们能见证有极品珠出世的众人不免有些感到惋惜,虽然珍品珠也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了,但极品珠平遥坊成立这么多年以来也就堪堪出现过几个。 秦悬渊差一点就开出了极品珠,这一幕落在众人的眼里,就是这个新人不知道走哪撞大运了,挑了个不咋样的珠蚌结果开出了这么好的珠子。 怎能不让人羡慕眼红? 而有了珠玉在前,其他斗珠的人压力不可谓不大。 只可惜开遍了所有的珠蚌,都没有一个人的珍珠是能比得上秦悬渊开出来的那个。 温平任开的也是个珍品珠,在挑选珠蚌的时候他就已经胸有成竹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赢家依旧会是他。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没有被他放在心上的‘愣头青’却开出了比他还要好的珠子,看着那颗光彩夺目的珍珠,刚刚还说过这珠蚌不行的温平任只觉得他此时脸上有种火辣辣的疼。 不过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这一次你赢了。” 他把自己盘里的灵石都推向秦悬渊,末了,他还忍不住问上一句:“我能问你是怎么看出来这珠蚌里面会有大珠的?” 秦悬渊的神情实在是太能唬人了。 他从头到尾神色都没变过,哪怕是开出了这样好的珠子,他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 这份风轻云淡的样子在之前是不知天高地厚,而到了现在,那就成了高手的喜怒不形于色了。 温平任见状,咋还可能觉得对方是新人,在他的心中,秦悬渊已然成了隐藏实力低调行事的高手了。 因此他的语气也变得谦逊了不少。 面对温平任的不耻下问,秦悬渊依然是那两个字:“直觉。” 直觉? 温平任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半信半疑,却也知道人家若是真有门道,恐怕也不便和他这个外人说。 所以他再退一步,只是提出想要买秦悬渊手里的这个珠子。 第135章 “我出十五万灵石如何?” 温平任这个报价属实是很良心了,濂珠城市面上的珍珠品大多在上万到十万灵石之间,当然这是珠商的采购价,等卖出去又得翻上个好几倍不止。 不过在眼下,温平任的这个价格已经是力压一众珠商了。 他愿意出高价,当然也是抱着想和秦悬渊结交的念头。 秦悬渊没有犹豫,就把开出来的珠子卖给了对方。 一是他现在确实需要钱,薄倦意愿意给他花钱没错,可他也想用自己赚来的钱给月伴儿买东西。 二是……这珍品珠上面有着瑕疵,这样的珠子他觉得配不上少年,他想送个更好的。 种种因素之下,温平任这个冤大头既然撞上来了,秦悬渊岂有放过对方的道理? 他拿了钱,对方又收获了珠子又自觉刷了好感抵消了刚刚见面的不快。 一时间,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 温平任还想赶紧趁热打铁,他说:“不如我做东,请贵兄去酒楼喝一杯?” “不了。”秦悬渊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随即,在温平任不解的目光,他走到少年的身边,语气淡然又似乎带着一股隐秘的炫耀开口道:“我道侣还在等着我。” 另一边,单身又没人等的温平任:“……” 明明没有吃饭,可为什么他却在一刻觉得自己仿佛是吃饱了。 第115章 组队参与 最终,秦悬渊还是没有跟温平任去喝酒,不过他们却是约了第二天在茶楼会面。 不仅是平遥坊,整个濂珠城都相当繁华。 它是一座创建在水上的城市,底下就是濂珠城赖以生存的扬波湖,濂珠城的所有珠蚌都生长于此。 清风徐来,渔女在桥下泛舟行歌,两岸是熙熙攘攘的街市,热闹繁华的模样几乎是扑面而来。 薄倦意和秦悬渊下了船,他们走进了茶楼里面。 这里甚至比外边还要更热闹,大堂内座无虚席,从天南海北来的修士都聚在一块,气氛尤为喧闹。 薄倦意跟店小二要了个二楼的位置。 二楼显然比一楼要安静一些,这边的座位间隔也没那么密集。 他们一坐下就看见下方的大堂有个修士站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道:“你们知不知道就前不久那万罡剑宗的郑彦明据说被人给打败了。” “打败他的人是谁啊?”众人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了过去。 这种有关于天之骄子的八卦到哪里都是格外劲爆的。 何况还是郑彦明还是万罡剑宗力捧的剑道天才,夸得那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近乎就直接明说他是第二个薄云烨了。 一听到他被打败了,众人纷纷好奇打败他的人又是哪一位宗门天骄。 “你绝对想不到,打败他的是个散修!” “散修?!” “这散修怎么可能打得过郑彦明呢?!” 众人顿时惊讶不已。 “我可不是在胡说,这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云游仙亲眼所见,还把当时的情景都写下来放在了他自己的杂记里!” “里面还提到那散修剑客出身低微,一路历尽磨难,受尽世人冷眼,为决心证明自己,他每天苦练剑法,如此勤耕不辍,才能在那日一鸣惊人,许多人都看见了,那郑彦明是直接被抬下擂台的!” “嚯!” 众人闻言又是深吸一口冷气,那散修剑客竟然如此厉害?!身世还那样的坎坷! “这样说来,那剑客果然勤勉。” “何止啊!他简直是大大长了我们这些散修的脸啊!” “没错!那些宗门子弟整天眼高于顶,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输在我们散修手里。” 事实证明,这种逆袭打脸的剧情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一帮子人爱看。 然而有人觉得扬眉吐气,当然也有人关心这个故事的后续。 “那这剑客呢?后来如何了?” 问这话的人一脸好奇,依他所想,这剑客心性坚韧,天赋不俗,必定会在击败郑彦明之后面对一众大能的拉拢淡然拂袖而去,继续加以闭关刻苦修炼,然后在上界危难关头时挺身而出,一剑力挽狂澜。 这是每个剑修曾经有过的幻想,也是话本中常见的套路。 只不过…… 有时候现实远比幻想还要魔幻。 那修士说道:“后来?后来他跟整个太衍神宗最漂亮最有钱的弟子结成了道侣。” “……” 听到这一句话,刚刚还在笑的众人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此时恰好屋外有一阵风刮来,吹得他们心里凉凉的。 一时间,众人在凭什么那小子能这么好运和凭什么那剑客就不能是我之间的情绪中反复徘徊。 但有一点却是大家不约而同都公认的。 那就是—— 靠!怎么好事全让这小子给占尽了! …… 薄倦意和秦悬渊在二楼也听见了那些修士的议论。 “?”薄倦意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们说的……那是你吗?” “……” 秦悬渊也有些沉默,他过了片刻才默默道:“传言多有不真。” 他是每天都练剑不错,在剑道上也勤勉,可那些什么历经磨难,受尽世人冷眼还为了证明自己的这种事情多半就是编撰这个故事的人给‘艺术加工’的了。 他的心路历程没那么复杂,去参加太衍神宗的招亲也完完全全是为了薄倦意,并不是为了所谓的证明自己,更不是为了扬名。 他就是单纯地想要去争夺那轮高不可攀的明月。 “可你打败了郑彦明也是事实。” 寻常人当然不会被薄小少主给放在心上,但秦悬渊不同,秦悬渊是他的道侣,现在有那么多人在夸他的道侣,薄倦意自然也跟着开心。 毕竟秦悬渊厉害,连带着他的脸上也有面子。 因此,薄小少主毫不吝啬地就送上了夸夸。 旁人如何评论他,秦悬渊都不在意,只有薄倦意,他一说,剑修的耳根就忍不住会有些微微泛红。 而温平任来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薄倦意和秦悬渊都在那坐着,他们没有什么亲密的举止,可偏偏温平任却有种他自己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感觉。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只当自己是昨晚没睡好。 “昨日匆忙,还未请教贵兄姓名。” 温平任朝秦悬渊作了一揖。 秦悬渊淡淡回道:“鬼剑。” 在上界只用化名行走的人并不少,对此温平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他的目光转而看向薄倦意。 昨天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位清冷美人般的少年是对方的道侣,只是今天算是正式见面,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 似乎是看出了温平任的纠结,薄倦意主动开口解围道:“薄倦意。” 在对待除了秦悬渊以外的人时,薄小少主的语气也疏冷了几分。 只不过这样冷意却并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毕竟少年那一身矜贵的气度不凡,他坐在简陋的茶楼里,能让这周遭简朴的环境也变得高大明亮了起来。 这样的美人他愿意主动开口和你说话,只会让人觉得是受宠若惊而不是冒犯。 何况薄这个姓氏实在是太特殊了。 温平任一下子就想到了那鼎鼎大名的薄家,就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一位到底是主家还是旁支的小少爷了……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对他而言都是得罪不起的。 为此,温平任也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二位前来濂珠城也是为了今年的斗珠大会吗?” 秦悬渊还未开口,薄倦意先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温平任笑了笑,他用视线示意着薄倦意他们往下看:“你们只看这茶楼今日的情景,这些修士都是从外地来的,而所有人来濂珠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斗珠。” 濂珠城是靠珍珠繁荣起来的地方,而斗珠则使得这里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这也是濂珠城所有人都骄傲的一点。 斗珠大会一年举办一次,每年都会有无数修士慕名而来参与盛况。 薄倦意和秦悬渊这会儿来到这里,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了。 温平任有意向他们交好,对这些事情他也讲得详细:“斗珠大会是咱们濂珠城的传统,是以前的老城主提出的,一年一年,到今年已经有快上百年的历史了。” “这守则也简单,就是下湖捉蚌,到时候将捕捞上来的珠蚌一一打开,按找到的珍珠品级进行排序,这排名前的人会得到城主府的嘉奖。” 说到这里,温平任看向秦悬渊:“鬼剑兄,你的眼力好,到时候不妨和小弟一同组队寻蚌如何?我们两个人一起能抢到好珠蚌的概率也大,而且我看你是个剑修,届时我们联手,旁人也不敢欺负。” 第136章 这才是温平任今天约秦悬渊见面的真正目的。 他想找个强有力的队友,还有什么是比剑修更强的选择吗? 而秦悬渊却疑惑的是:“这斗珠大会可以自行组队吗?” “城主府没有规定不允许组队。” 没有规定不允许,那就是允许了。 何况,温平任也道:“这好的珠蚌一共才多少?若想要排名在前,免不了要和旁人一番争斗,这时候只靠自己单打独斗的话很容易吃亏。” 毕竟在湖面上还好,众目睽睽之下还不太放肆,可一旦下到了湖底,有深水阻隔,谁能管得了别人用什么招数? 这时候有个好队友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眼见秦悬渊迟迟没有开口,温平任继续劝说道:“我知道鬼剑兄和道侣来此只是为了游玩赏乐,但今年斗珠大会城主府给出的奖品不少,皆是一些稀罕物,据说还口能温补身体的药泉,像我们这些修士,平日打打碰碰的在所难免,要是有了这药泉,经脉上的暗伤也能痊愈。” “而且,”温平任的语气顿了顿,他压低了嗓音,故作一副神秘地开口:“我听说这前二十名城主府还会额外再给出可以进入秘境的名额。” “秘境?” 药泉本就是秦悬渊来此的目的,他更惊讶的是温平任所说的秘境。 “我也只是听说,老城主以前救过什么人,那人给了他一把钥匙,说是能打开秘境,只不过这么多年了,老城主已死,大家也没当回事,谁知道前不久咱们现任的城主又提了这件事情,还打算在斗珠大会结束以后就开启秘境。” 为了招揽秦悬渊,温平任也是下足了功夫,把他知道的消息全都透了个干净。 而此时的薄倦意和秦悬渊注意力也被这秘境两个字给吸引了。 这件事情窥天镜没有提,薄倦意倒也没觉得是对方故意在隐瞒。 很大概率是窥天镜也不知道有这件事情,或者说是那书中的龙傲天主角并未经历这一遭。 和慕雁晚还活着的事情一样,这也是个和书中不一样的地方。 这让薄倦意越发感觉到,书中所描绘的未来并不一定完全就是真实的。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一些细微的不同,最终导向的结果也很有可能会不同。 对于这个书中所没有的秘境,薄倦意当然是想去的。 而秦悬渊…… 事实上,在温平任提到这个秘境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在催促着他。 修士一般不会轻易有所感应,一旦有感,基本上都是和自身息息相关的大事,需要格外慎重小心。 秦悬渊的感觉告诉他,这个秘境对他来说或许可能很重要。 出于此,剑修思索片刻,决定还是答应温平任的请求。 正如对方所言,有个队友一起照应找到好的珠蚌概率大一些,他不仅想要那秘境的名额,还想要得到那口药泉,这意味着他必须得进前三才行。 温平任说了那么多就是想拉拢秦悬渊,如今见对方点了头,他当即大喜过望,连忙说道:“那就说好了!三日之后,斗珠大会上我在柳岸等你!” 第116章 徐徐图之的拥抱 三日的时间几乎转瞬即逝。 这三天薄倦意和秦悬渊没有再出过门,从温平任的话能得知这所谓的斗珠大会不像是在斗珠摊子那样,考验的是个人的眼力和经验,更多的还是要和其他修士去争抢珠蚌的资源。 因此秦悬渊这几天一直在继续磨练自己的剑法。 薄倦意也没闲着,虽然不是他参加,但秦悬渊是他的道侣,他们夫夫一体,他也特意为秦悬渊炼制了一些避水丹之类的丹药送给对方。 当然,这送礼薄小少主没有明说他是在关心对方。 他只是对着秦悬渊叮嘱道:“这些你都拿着,到时候别丢了我的脸。” 看着储物袋内塞得满满当当的丹药,秦悬渊的眼底也有一丝暖意划过。 “好。”他轻声应道,“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他会把最好的珍珠赢回来,然后—— 送给月伴儿。 …… 斗珠大会的风声早早就放出去了,到了这一天,濂珠城的柳岸上近乎是站满了人。 底下是湖光旖旎、碧波荡漾,岸上则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有方总管在,薄倦意和秦悬渊自然不用到下面的人群堆里挤来挤去,他们上到观景台的二楼,这里是附近视野最好的位置。 凭栏望去,湖面烟波浩渺的场景尽收眼底。 显然,方总管在知道薄倦意他们要来斗珠大会之后,专门花了心思挑了这么一个地方。 不过除了薄倦意这种身份贵重有人安排的,人群中也有不少不乏自身本事过硬的修士,他们拿出各种各样的飞行法宝漂浮于湖面之上。 一个个争奇斗艳的,张扬得很。 “往年也有这样的场景,那湖面上大多都是接下来参与斗珠的选手,他们这会儿也是为了给自己拉票。”方总管在一旁说道。 “拉票?”薄倦意好奇地问道。 “是。”方总管点点头,他朝岸边搭起来的那个棚子指了指:“那边是下注的地方,每个选手报名后上面会挂着名字,前来观看的人可以挑选自己认为有希望闯进前列的选手进行押注。” 早在薄倦意他们第一天到平遥坊斗珠的时候就看见这里‘赌’珠的风气也很盛行。 秦悬渊当日斗珠除了把珍珠卖给温平任获得了十五万灵石,余下赚得的赌注也有将近上万灵石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摊子,一次的斗珠就有那么大的数额,当时薄倦意还觉得有些诧异,现在看来不仅民间在赌,官方也提倡这种做法。 这斗珠大会上的赌盘甚至还是城主府亲自所设。 而那些选手用这样醒目的方式悬浮于湖面之上,也是为了能让支持自己的人多一点。 方总管说完后还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秦悬渊。 然而秦悬渊却丝毫没有也要去出一把风头的想法。 他低垂着双眸,坐在位置上用布帕擦拭着手里的‘长剑’。 严格来说那并不像是一把剑,更像是还未铸造完成的‘剑胚’,黑黢黢的一块,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以为剑修怀里抱着的是块沉铁。 秦悬渊这三日里除了练习剑法,其余时间都花在了打造这块剑胚上。 他有心想要为自己铸造一把本命灵剑,只是以前碍于条件限制,只能一边慢慢收集着所需的材料,一边用寻常的下品灵剑来过渡一下。 可经过了无忧城的那几次战斗,秦悬渊知道这下品灵剑对自己的局限性还是太大了,于是这一次的斗珠大会,他决定先把剑胚给锻造出来,恰好薄倦意之前曾送过他一枚剑心石。 秦悬渊就用这枚剑心石为基,锻造出了这个剑胚。 别看它外表不起眼,却能与主人的境界相合,灌入进灵力。也能秦悬渊心意相通,如今它静静地被剑修捧在手里,所散发出来的杀意甚至连方总管也忍不住频频侧目。 以方总管的眼界,自然能看出来这剑胚的材质不俗,这样好的剑心石,恐怕翻遍整个上界也难寻。 再一次的,方总管对于秦悬渊在薄倦意心里的重要程度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那就是——这薄小少主确确实实是真心喜欢着他这个散修出身的道侣。 而薄倦意此时也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轻浮浪荡、花枝招展的做派不就是那姓秦的吗? 他这会儿身边的女人又换了一个,不再是那薛家姐妹和柳莺儿,而是一个薄倦意说起来还算是熟悉的人。 虚羽宫乐正宫主名下最小的弟子,也是游殊白的小师妹——余湘湘。 余湘湘在那本书里就是龙傲天主角的后宫,她出身名门又天真烂漫,还对主角极为痴情,在后宫团里的地位不低。 不过薄倦意还是没有忘记她在那本书里对游殊白和乐正岚做下的种种事情。 也不知道是这余湘湘真的是脑子不好,还是那主角的光环能够让人失智,总之余湘湘联合外人背弃了养育自己的师门,还害死师兄师长的事情足以让薄倦意对她心生警惕。 余湘湘此时还并不知道薄倦意发现了她。 她正和秦远走在人群中。 “这边的人好多呀。”余湘湘有些抱怨,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漂亮的裙子就是想和秦远一起约会,没想到这边人群这么挤,挤得她衣服都弄皱了。 秦远连忙哄她:“今天是斗珠大会,大家都过来这里观看,你别介意,待会等我上场,一定给把那最大最漂亮的珍珠给赢回来。” 余湘湘听到这里那张娇俏的脸蛋瞬间浮上一抹绯红,她嗔怒地看了秦远一眼,说道:“我才不要你给的珍珠,我若想要我师父师兄自会为我寻来。” 一身鹅黄裙衫的少女似嗔非嗔,眉眼间的明艳灵动一下子就让秦远看痴了。 第137章 说来也是巧合,秦远在风月宝境中没能拍到那龙族的地图,还在同门面前失了态,回去时他自觉丢脸干脆偷偷溜了出来。 这一溜他刚好就撞见了余湘湘正在被人调戏的场面,于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后,秦远顺利和余湘湘结识。 余湘湘是秦远接触到的第一个身份远在他之上的女人。 跟薛玉菀那种名门闺秀的气质不同,余湘湘是高傲的,她也有高傲的底气,她在师门内备受宠爱,是大家纵容的小师妹,同时她身上那股天真的气质也让人忍不住去呵护她。 而对余湘湘来说,秦远也和其他男修格外不同,对方风趣幽默,还时不时说些动人的情话,经常别出心裁给自己送礼物,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她对对方的称呼就从一开始的秦道友变成了现在的秦大哥。 那双秋水明眸也似有说不清的情谊流转在其中。 秦远也能感觉到余湘湘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他趁热打铁,听说濂珠城盛产珍珠后就带着对方来到这里。 对付这种出身名门的大小姐,秦远好歹也是看过不少小说电视的人,当然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讨得对方的欢心。 果不其然,当听到秦远要参加斗珠大会把最漂亮的珍珠送给她时,余湘湘嘴上说着不在意,神色却开心极了。 温平任从他们身旁走过,差点没被这郎情妾意的一幕给闪瞎了双眼,他赶忙急匆匆地按照秦悬渊给他的纸鹤来到观景台的二楼。 对于万宝楼的方总管也在这里的事情,温平任倒没有太大的意外。 毕竟他已经知道薄倦意很有可能出身那个薄家。 他只是感慨一声秦悬渊好福气,能找到长得漂亮还条件这么好的道侣。 “鬼剑兄是否准备妥当?时辰不早,我们该先去报名了。” 正事在即,温平任也没有多加寒暄,他一来就直奔了主题。 秦悬渊放下擦拭着剑胚的布帕,他点了点头:“走吧。” “等等。” 薄倦意唤住了他们。 温平任知道薄倦意出声肯定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他身边的剑修。 因此他很识趣地说自己先到外面等着。 方总管见此情况也跟着一道出去了。 很快,整个二楼就只剩下了薄倦意和秦悬渊两个人。 薄倦意喊住秦悬渊的本意是想最后再鼓励对方一下,结果温平任和方总管这一个两个的,反而让气氛骤然变得有些暧昧了起来。 薄倦意不太自在地轻声咳了咳,再说话时,他的音量也比平时要小一些:“到时候尽力即可,这些珠子我都不缺,你小心点别受伤了,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秦悬渊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 随后一把将薄倦意抱了个满怀。 少年神色愕然地瞪大了双眸。 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剑修很少会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也很少会做出这种‘唐突’的举止。 似乎是从平遥坊的那夜开始,秦悬渊就在一步一步地试探着薄倦意对他的容忍范围。 他并不是一上来就做出动手动脚的事情,而是循序渐进的,徐徐图之的,让月伴儿渐渐习惯和他的亲近。 也因此,面对剑修的拥抱,少年虽然惊讶,却并没有推开对方。 不过秦悬渊也没有抱太久。 他很快就松了手。 剑修垂着双眸,冷淡的嗓音有些低沉,也有些暗哑,“如果我赢得第一回来,可以要个奖励吗?” 他在朝薄倦意索要奖励。 正如临行出门的大狗狗想要得到主人的嘉奖一样,秦悬渊也想要得到薄倦意的奖赏。 这是比斗珠大会上的奖品更能让他热血澎湃的事情。 鲜少有人敢对薄小少主提出请求。 偏偏这个人还是他的道侣。 薄倦意能感觉到剑修的目光正在看着他,他脸颊有点发烫,纤长的睫羽慌乱地轻颤了两下。 “看你表现吧。” 少年没有明说拒绝,却也没有完全否认。 他只是狡黠地把这一切归于要看对方的表现。 剑修的唇角微微扬起,他转过身,黑色的穗子在空中晃荡。 那是一枚精致的珠络,它悬挂在那柄简朴的剑胚上,又被剑修珍重地轻轻拂过。 …… 温平任等了半天终于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能看出来秦悬渊此时的心情似乎很好。 不过这种好心情在看见某个人的时候彻底地戛然而止。 温平任和秦悬渊报了名,却在准备离开时正好撞见了秦远和余湘湘。 温平任是不知道秦悬渊和秦远认识。 他看到这对男女黏黏糊糊出现时还有些牙酸地抽了抽嘴角。 余湘湘就更不认识秦悬渊他们了。 那天太衍神宗招亲她并未前去,也就不知道秦悬渊就是那个散修。 而秦远和秦悬渊却觉得有一个词能用来形容眼下的情况。 那便是——冤家路窄。 第117章 湖底寻珠 按理来说秦悬渊戴着面具秦远是认不出他来的。 奈何前两次分别在太衍神宗和风月宝境之中,秦悬渊给他的印象都太深了,深到哪怕对方蒙着面秦远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对于这个三番两次让自己丢了大脸的人,秦远不记恨是不可能的,如今狭路相逢,他冷笑了一声,刚打算开口把之前失去的场子给找回来,却没想到—— 秦悬渊对他的存在根本无动于衷。 剑修的神色冷淡,似乎是直接就把秦远整个人都无视掉了,从对方身边经过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身上的剑气一震,拦在路上的秦远瞬间就被逼退了几步。 还是余湘湘及时搀扶住才没让秦远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了地上。 见状,她生气地说道:“这人怎么这样啊!” 温平任也是个暴脾气,他在秦悬渊面前谦逊是因为秦悬渊有让他肯按捺住性子的本事,但面对余湘湘和秦远,他就完全没有必要再收敛了。 “姑娘,这有句话是这样讲的,好狗不挡道。” “你!” 余湘湘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可让她说出粗鄙之语去骂温平任她也说不出口,只能气愤地看着温平任一脸得意地扬长而去。 “痛快!” 怼了人,温平任的心情也变好了,他装模作样地晃了晃手里的纸扇,又看向秦悬渊:“那人和鬼剑兄有过节?” 虽然秦悬渊并未表态,可他对秦远的厌恶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此人心术不正,品行败坏。”秦悬渊语气冷然地开口。 他没有说秦远都做了什么,但温平任这三次见面已经大概清楚秦悬渊不是那种爱拨弄口舌是非的人,相反对方身上有着剑修特有的冷硬和刚直。 这样的人,当他如此严厉地评价一个人的时,温平任心中的天平毫不犹豫地就倒向了秦悬渊。 何况秦远那作派确实轻浮狂妄。 “他也是应该来报名的,你若不喜欢他,待会我们联手把他先给淘汰掉。” 温平任这话说的丝毫没有任何心里压力,既然是一同参加斗珠大会的选手,那么就是竞争对手了,他把自己的竞争对手打压下去有什么问题吗? 谁也挑不出有什么毛病。 类似的话语不仅出现在他的口中,还同时也在别人嘴边挂着。 “今年人比往年都多了不少,看来这次的竞争难免更激烈一些了。” “大哥怕什么,我们三个人一起,还担心有人来挑衅不成?” “那蓝衣服的我看着是个厉害人物,记得先把他给解决了!” “咱们得小心些,等下了水马上就起阵。” 随着斗珠大会开始的时间越近,岸边各个选手之间的局势也愈发显得剑拔弩张。 有人临时组队,也有人早早就抱了团。 薄倦意站在楼上,把下面的众生相看得一清二楚。 他问方总管:“给选手押注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要求。”方总管摇摇头,“上至修士,下至城民皆可参与。” 濂珠城富庶,想要维持这种富庶是需要很多钱的,这钱从哪里来?有相当一部分都从这每年一度的斗珠大会上获取的。 城主府亲自开设赌盘,从中收取一定比例的灵石用作税银。 这样官方带头集资赌博的行径薄倦意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濂珠城的居民没有意见,薄倦意也不会对别人的生活去置喙什么。 他只是看着那些在湖面上锋芒毕露,吸引着岸上居民的选手,一双凤眸微微眯起。 “现在投注灵石最高的人是谁?” 方总管道:“常山远,他外号百胜将军,是平遥坊的常客。” 百胜将军? 这个词薄倦意觉得有点耳熟,他们之前在平遥坊的时候似乎也听别人议论过这位百胜将军。 第138章 常山远从外表来看是个其貌不扬的大汉,他不需要借助任何法宝,光凭一双赤脚站立在水面,而底下湖面的平静,不起波澜,足以可见他对自身的灵力控制到了怎样细致入微的地步。 而他显然也是这斗珠大会上的老面孔了,不仅濂珠城的人都认识他,许多从外地过来的人也听说过他的名号。 此时他虽是站立在水面,一双如鹰般的眼睛却不停地在打量着四周,似乎是在分析着周遭可以与他抗衡的对手。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秦悬渊的身上,准确点说,是秦悬渊腰间的剑上。 “这剑的材质不错,就是不知道用剑的人是否能配得上这样好的材料。” 常山远的声如洪钟,一下子就在水面上载开了,别人顺着他的视线,也纷纷看向了秦悬渊。 “这小子是谁啊?常山远怎会关注起他来了?” “他身边跟着温平任,这温平任我知道,他最近风头很大,还曾说这次一定要打败常山远呢。” “那他们俩今天恐怕悬了,去年温平任就输给了常山远,今年还带个新人,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拖累吗?” 岸上的人议论纷纷,秦悬渊的神色依旧未变,冷淡而又平静,他只有在抚摸到那枚珠络的时候周身冷沉的气质才会稍稍和缓一些。 面对常山远的挑衅,他弹指轻轻敲了一下剑身。 剑身铮鸣。 岸边的众人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直往上蹿,顷刻间,他们就感到冰冷的杀意悬在他们头上。 旁人尚且如此,常山远感受到的压力只会更加直观。 只是他不怒反笑,大力拍了拍掌:“好强的剑意!我认可你,你勉强可以成为我的对手!” 常山远为人骄傲,寻常人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哪怕是意识到秦悬渊是个厉害的角色,他嘴上也要压过对方一头。 秦悬渊可以不在意,薄倦意却无法眼看着对方拉踩他的道侣。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下注常山远的灵石有多少?” 万宝楼时刻注意着赌盘的情况,方总管几乎是脱口而出:“三百万。” 常山远确实是有能耐,愿意下注他的人并不少,不过薄倦意别的没有,就钱多。 “那你帮我给阿渊下注五百万。” 于是,原本高居首位的常山远瞬间跌落到了第二名。 这排名的变化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这鬼剑是谁啊?” “没听说过啊。” 就在众人思考这叫鬼剑的人是什么来路,怎么会有人花那么大笔的钱去押他的时候,城主府的人到了。 穿着甲胄的士兵推开人群,一位穿着褐黄色衣衫、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这是烛先生,他是城主的左膀右臂,城主身体不好,很多事情都是他代为出面的。”方总管介绍道。 烛先生看起来在当地颇有名望,他一出现,岸边的众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连在湖面之上的修士也纷纷收敛了气焰。 “今天是濂珠城的大日子,今年的珠蚌也是个丰年,感谢诸位愿来此一同庆祝此等盛事。” 烛先生略略说了几句场面话,底下的人也给面子,忙不叠又是夸城主又是提到烛先生的功劳。 薄倦意向来不喜欢这种溜须拍马的歌功颂德,好在烛先生似乎也不喜欢。 他很快就提到今天最重要的事情:“今年斗珠大会的守则也和往年一样,不限手段,不限方式,三炷香之内,每人最多只能捞取三枚珠蚌,参与的选手不可损毁珠蚌,也不能伤及彼此的性命。” “此次斗珠大会位居前列者,都可获得城主给予的赏赐。” 烛先生提出来的守则实在是宽松。 不限手段不限方法,这对修士来说取个小小的珠蚌简直是轻而易举。 然而…… 秦悬渊并未放松警惕。 越是简单的守则,反而越是不简单。 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取珠蚌的过程已经足够艰难了,难到城主府的人甚至不需要在守则上多加束缚。 只是这个道理秦悬渊懂,秦远却不懂,他一听不受限制,连忙又戳起了系统:“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帮我找到这里最好的珍珠?” 没错,秦远又打算‘作弊’了。 自从在系统给出的道具上尝到了甜头后,他现在越来越依赖这些外物。 或许一开始穿越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想过自己要好好修炼,可他心思浮躁,修炼起来的效果远不如系统帮他作弊的快,久而久之,秦远干脆彻底放飞自我了。 他现在想要给余湘湘送上最好的珍珠,也想要在人群中好好地出一出风头。 系统帮他找了一下,最后选定了一款罗盘类的法宝。 “这是用鲛人骨锻造的,鲛人生活在水中,能泣泪成珠,传闻海底的珍珠都是他们的眼泪所成,这罗盘上也有一颗鲛珠,你用它自然就能找到最好的那一个珠蚌。” 秦远有了作弊的道具,心中顿时就不慌了,只不过他没有发现,他这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也落在了另外两个人的眼里。 一个是秦悬渊,他本就留意着秦远的举动,如今看到秦远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剑修有些若有所思。 而另一位则是烛先生,他看着秦远,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铛——!” 与此同时,时辰已到,锣鼓声响起,也意味着今年的斗珠大会正式开始了。 之前浮在水面上的修士一个个赶忙进入水中。 秦悬渊服下薄倦意给他炼制的避水丹,也跳入了湖里。 一入水,视线骤然变得昏暗。 秦悬渊却没有受任何影响,他还在不停地往下潜,温平任跟在他身边,也显得闲庭信步。 和他们一样的修士还有很多。 珠蚌生活在湖底,他们得下到最下面去才能找到珠蚌。 这个过程中,争抢就已经开始了。 或是给比自己的快的人制造障碍,或是借着水流的掩饰暗中偷袭旁人,修士之间各种各样的手段轮番上阵,让人防不胜防。 秦悬渊和温平任也遇到了几次‘小麻烦’。 毕竟常山远刚才的那一出,已经让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俩,不过这些东西往往还没能靠近就被剑修用剑气给绞杀了。 温平任给秦悬渊竖了个大拇指。 他就说找个剑修当队友准没错,这不安全感妥妥的。 那些人眼见坑不到秦悬渊,于是转而开始想办法拖慢秦悬渊他们的速度。 一位修士似乎善水,他打出法诀,秦悬渊他们感觉水流的方向瞬间就变了,他们游动也格外吃力。 前面是秦悬渊出手,温平任也不打算一直躲在对方身后,作为一起组队的队友,他总要让对方看看自己的实力。 他的纸扇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遇水不湿,如今轻轻一扫,竟然在水里刮起了龙卷风,巨大的吸力一下子就把那修士给卷入了进去。 秦悬渊也反手握剑凌空斩下,他身前的水流在这一刻仿佛也被截成了两段,一丝空隙硬生生横在了中间。 温平任和秦悬渊这一前一后,露的两手顺利地就震慑住了周边的修士。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两人都是难啃的骨头,几乎不需要犹豫,见识到这两人本事的修士都放弃了再继续去针对他们。 接下来的一路,秦悬渊和温平任还算是顺畅地来到了湖底。 扬波湖很大,也很深。 从湖面下来,光线一直不断在变暗,而到了湖底,竟是一点光也没有了。 温平任显然早有准备,他掏出一颗会发光的夜明珠,只是这颗夜明珠和广袤无垠的湖底比起来实在是太渺小了,能照亮的范围也很有限,不过却足以他们看清楚四周了。 而这一看就让他们深吸了一口冷气。 第118章 祸水东引 扬波湖的湖底是以适合珠蚌生长的泥沙和石头为主的。 而此时秦悬渊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石头堆。 这些石头堆初看还没什么,可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所谓的石头竟然是一个个会动的活物。 它们赫然是在湖底里面横行霸道的鬼甲蟹。 这种螃蟹喜欢群居,善于伪装,外壳坚硬如铁甲,是每年斗珠大会上所有选手最深恶痛绝的存在,一旦招惹上,轻易不能脱身。 温平任也没想到他们的运气会那么‘好’,直接闯入到了鬼甲蟹的地盘,而且看周围这密集的数量,他们现下踩着的地方怕不是这些鬼甲蟹的老巢? 与此同时,温平任掏出的夜明珠显然也惊动了栖息在这里的蟹群。 一双双猩红的眼珠从黑暗中亮起,如繁星点点,顷刻间就将他们俩给包围了。 “走!” 关键时刻,秦悬渊连忙拽住温平任的衣领,剑修用剑气破开水势,赶在蟹群还未彻底围拢过来的时候从缝隙中逃出。 第139章 平静的湖底扬起沙尘。 前面是秦悬渊和温平任在逃,后面是一大群鬼甲蟹在追。 这浩浩荡荡的动静引起了其他修士的注意。 只是等他们看清楚跟在秦悬渊身后的东西是什么之后,这一路上的修士瞬间头皮发麻,忙不叠也跟着往前跑。 “往人多的地方去!” 温平任见状,顿时意识到他们身后的蟹群似乎还有着别的妙用,他的眼睛一亮,想到了个祸水东引的好办法。 秦悬渊没有回应他,却是将一道剑气打在后面的鬼甲蟹上。 蟹群遭到挑衅,愈发愤怒,扬起两个大钳子紧咬着他们俩不放。 就这样蟹群一路横冲直撞,它们本就是湖底的霸主,其余鱼虾根本不敢招惹,远远看见了扭头就走。 这也导致蟹群的行进速度很快,只是每当它们快要抓到这两个可恶的人类时,秦悬渊和温平任总会把它们带到其他修士所在的位置。 其他修士不明所以,反倒是成了秦悬渊他们拖延蟹群的帮手。 一次两次,鬼甲蟹被坑多了,自然知道这群两脚生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它们干脆宁可错杀不放过一个,凡是遇到了修士,二话不说就扬着钳子砸过去。 结果就是入水还没半个时辰,湖底的局势就从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变成了人与蟹之间的争斗。 秦悬渊和温平任这一手直接把几乎所有的修士都给搅合了进来,让他们不得不分心去和鬼甲蟹纠缠。 …… 另一边,常山远正在寻找着珠蚌的踪迹。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动静,他回过头,看见秦悬渊和温平任正在朝他所在的方向赶来。 见这两人来势汹汹,正常人的思路都以为他们是来找茬的。 恰好,常山远也是这么想的。 “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用灵力传音,透过水流传到秦悬渊他们的耳中。 只是这两人都没有搭理他,秦悬渊甚至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这在常山远看来是对方一言不合就要袭击他的举动,刚好他也正想会会这个剑修,因此常山远直接掏出了他的九环大刀。 他卷起水势,灵力疯狂卷动着水流,而水流的中心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在酝酿。 “小子!看招!” 常山远怒吼一声,他一刀砍下,水流也化为了一头猛虎直直扑向秦悬渊。 看着张大着獠牙的水虎,秦悬渊的神色平静地停了下来。 一、二、三……五。 等剑修心里默念到五秒的时候,身后的蟹群终于是追上来了,它们气势汹汹的,犹如一团黑色的洪流。 几乎不需要言语,秦悬渊和温平任猛地朝两旁分开。 常山远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劈出去的那一刀没有落在剑修的身上,反而是与疾驰的蟹群撞上。 两股力量爆发出的余波使得湖面都有一丝强烈的震荡。 岸上的众人也感受到了底下的震动。 “这才下去多久?怎么动静这么大?!” 众人的神情惊异。 薄倦意也忍不住有些担心地看着湖面。 “薄少主是在担心自己的道侣?”一道陌生的嗓音忽然在薄倦意的身后响起。 同一时刻,守在暗处的傀一也显现出身形,而他的剑正抵在来者的颈边,只要对方稍有异动,这锋利的剑刃便会往下割开血/肉。 来者却丝毫没有惊慌,他依旧面色如常地看向薄倦意。 “烛先生?”薄倦意挑了挑眉。 此人并不是旁人,而是那位号称为城主左膀右臂的烛先生,在他的后面,方总管一脸歉意地看着薄倦意。 显然这位烛先生是他带进来的。 “薄少主,烛先生说想见见您。” “不是我想见您,是我家主人想见您。”烛先生纠正道。 “你家主人?”薄倦意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下一刻。 烛先生说出他的心中所想:“我家主人便是这濂珠城的城主,裴祚雪。” 薄倦意待在这里的这几天,也大致了解了一下濂珠城的情况,自从老城主去世,新城主继位开始,这位新城主就鲜少有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城内的大小事几乎都是由他身边的烛先生出面所办。 哪怕像今天斗珠大会这样大的盛事,出面的也都是烛先生。 濂珠城内甚至还有烛先生是第二个城主的说法。 不过这个说法在烛先生恭敬地将城主称呼为是自己主人的那一刻就不攻自破了。 薄倦意对濂珠城的这个城主不感兴趣,他现在也没有心情想去见对方。 因此面对烛先生的邀请,少年摇头拒绝道:“承蒙你家主人厚爱,但我现在只想等我的道侣回来。” 烛先生看了看那还未平静下来的湖面,知道薄倦意此时的心思不在这里,他也没有强求,只是拿出了一封请柬。 “这是我家主人吩咐我交给薄少主的,还请薄少主收下。” 烛先生都已经表现得这么客气了,薄倦意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对方。 他收下了那份请柬。 眼见把城主吩咐的事情给办完,烛先生终于是带着满意离开了。 独留下薄倦意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手边的请柬。 …… 常山远那震撼的一劈不仅让湖水震荡,还让鬼甲蟹的仇恨彻底地转移到了他的头上。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秦悬渊和温平任早就消失得没影儿了。 而留给他的是一群濒临发狂的鬼甲蟹。 “靠!” 就算再迟钝,常山远也明白自己是被这两人给坑了,只是他醒悟的太晚,这个哑巴亏是不得不吃下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声响。 温平任得意地晃了晃扇子,也不知道在水里他是怎么给自己扇风的。 “这下子可总算把他们绊住了,趁这个大好机会,咱们赶紧先找寻珠蚌才是。” 秦悬渊对此没有异议。 他们开始分头在附近找了起来。 扬波湖如今生产的珠蚌多是珠农在渔场养殖,但在湖底也仍然生长着不少的珠蚌。 和鬼甲蟹一样,这些珠蚌或是隐匿在沙子里,或是藏在石缝之间,想要找到并不容易。 秦悬渊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几个,这些给他的感觉都远不如他当日在斗珠摊子里挑选的那个。 这样找显然不是办法,他们两个人的搜索范围有限,而鬼甲蟹也拖不了那些修士太久,一旦等他们抽开身,秦悬渊和温平任煞费苦心弄出来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秦悬渊低头思索了片刻。 “跟我来。” 他对温平任说道。 后者虽然不解,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这一跟他就发现秦悬渊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至于找的是谁…… 温平任看着眼前的那道身影,小心地用传音询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没错,秦悬渊找的不是别人,正是秦远。 温平任之前没把秦远给放在眼里,眼下他当然不明白他们躲在这里跟着对方做什么。 “他能带我们找到最好的珠蚌。” 秦悬渊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 温平任一脸怀疑,秦远在他看来就是个浪荡之徒,怎么可能像是会看蚌选蚌的人? 秦悬渊其实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他只是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在岸边看见秦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之后更加坚定了几分。 他能肯定这人的身上绝对有着古怪。 在金银盛宴,在太衍神宗,对方似乎总有些新奇的手段。 基于此,秦悬渊打算跟在对方的身后看看。 剑修下定了决心,温平任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秦远这会还并未发现他的身后还有人在跟着。 他拿着系统给他的罗盘,对旁人而言极为难寻的珠蚌,对他来说却是随随便便都能找到。 “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 他挑挑拣拣了半天也没找到满意的。 秦远想要的是能让他大出风头的那种珠蚌,最好是能开出来世间绝无仅有的珍珠。 等到时候他拿着这个珍珠送给余湘湘,既能俘获美人的芳心,也能在众人面前狠狠装上一把。 反正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系统倒是劝他:“差不多可以就行了,三炷香的时间不多,你……” “它亮了!”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远一个激动的嗓音给打断了。 秦远看着罗盘上的鲛珠,它刚刚明显是亮了一下。 这种情况在之前珠蚌上还从未有过,这意外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想要的珠蚌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第119章 汲取温暖 与柳岸上热热闹闹的氛围不同,濂珠城的城主府内却是格外的冷寂。 第140章 下人们收敛着足音,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府中。 他们低垂着头颅,面色僵硬麻木,衬着周围寂静得连一丝虫鸣声都没有的环境,整个偌大城主府就像是一座冰冷的活人墓。 ——死寂而又无声。 这种感觉越是靠近里边,四周萧瑟死寂的寒意就越重。 微风吹拂过掉落在地上的黄叶,朱红色的裙摆在青石路上翻卷。 侍女捧着药走到廊下,她恭敬地将托盘高举过头顶,嗓音轻柔:“城主,药来了。” “咳、咳咳……进来吧。”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过后,是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 随着那人的话音落下,紧闭在侍女眼前的门也缓缓打开。 奇怪的是,明明外面正日如中天,可屋子里面却晦暗极了,黑漆漆的,仿佛一点光亮也透不进去,一道高高的门槛,似是将阴阳两端都隔绝开了。 侍女对此却丝毫没有感到诧异,她平静地端着药走进了屋内,任由黑暗把她的身体一点点吞噬。 雪白的纱幔重重叠叠,侍女低着头穿行其中,朱红色的衣裙成为了这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而在最后的一道纱帘面前,侍女停了下来。 “城主,请喝药。” 侍女说着,她的声音有一瞬间的颤栗,但很快就被她重新又压了下去。 屋内在一刻陷入了寂静。 偌大的宫室内,静得似乎能听见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侍女没敢起身,她恭恭敬敬地举着托盘。 扑通扑通…… 这是什么声音? 侍女愣了一下,但她随即就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声…… 侍女的眼底下意识地闪过一丝慌乱。 然而就在她心生惶恐的时候,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纱帘内探了出来。 这只手骨节分明,手腕却过分瘦骨嶙峋,在那苍白的皮肤之下还能看见底下浮起的、一根根明显的青色血管。 它无意间触碰到侍女的手,竟是冰凉得有些可怕。 侍女这会儿身体已经止不住地在颤抖了,她看着那只手拿过药碗进了纱帘之内。 里面响起吞咽声,还有时不时间杂在其中那低低的几声咳嗽。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里面的声音逐渐安静,正当侍女松口气的时候,一道虚浮的脚步声正在朝着她靠近。 一抹雪白的衣摆停在了她的眼前。 “抬起头来。”有些低哑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侍女顺从地抬起头。 那双冰冷的手搭在了她的脸颊上。 “真美,你几岁了?”那人一边用冰冷指尖描摹着侍女的容貌,一边轻声问道。 “回城主,奴婢……今年十七。” - 烛先生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妆台前坐着两道身影。 他们依偎地靠在一样,从背影上看,就像是一对恩爱缱绻的夫妻在镜前举案齐眉。 可烛先生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越是往里面走,这股血腥味就越重,甚至一度把屋内的药味都给掩盖了下去。 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无比诡异的画面。 侍女坐在镜前,她描了眉涂了艳红的口脂,原本动人的眉眼变得更加美艳清丽,似乎在上一刻她还沉浸在城主怜爱自己的旖梦之中。 然而此时她的胸口却被剖开,本该放置心脏的地方这会儿空荡荡的。 她的心脏被一只苍白的手给捧了起来,鲜血蜿蜒下来,裴柞雪却并不觉得可怕,相反,他捧着这颗刚刚还在跳动的心脏,感受着、汲取着上面残余的温暖。 他掌心的温度也在这一刻一点点暖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看起来尤为的瘆人。 但烛先生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他淡定地说道:“属下已经把您的请柬送出去了。” “那你帮我把这城主府好好打扫一下吧,咳咳……!有客人来了,不能太失礼……” 裴柞雪说着,又忍不住低低地咳了两声。 “是。” 明明对方如此孱弱,但烛先生的态度始终恭敬至极。 “对了,那些畜生找到了吗?” 这句话裴柞雪看似是不经意地询问,烛先生则不敢大意:“属下无能,还未察觉到他们的踪迹。” “罢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裴柞雪轻描淡写地掠过了这一个话题,他抬头越过妆台看向窗外,清澈的碧波泛着粼粼的金光。 他坐在这里,阳光漫进来却照不暖他的身体。 而随着血液的凝固,指尖的温度也在逐渐冷却了下去。 他又回到了那彻骨的寒冷之中。 …… 湖底。 看着罗盘上的指示,秦远欣喜不已,他已经料定这场斗珠大会的胜者会是他自己,因此对周遭环境的警戒心也稍稍放松了不少。 他并没有察觉到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悄悄盯着自己。 秦悬渊拽住了温平任的衣领。 后者不解地回过头,却见剑修朝他指了指侧边。 温平任往剑修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结果差点没咬到舌头。 那是一只盘在石柱上的蛟蛇,它的外表发灰,跟鬼甲蟹一样在光线昏暗的湖底有很强的迷惑性。 如今它似乎正盯上了秦远,身体紧紧绷起,这是准备进攻的前兆。 很显然,他们是踏入进了这只蛟蛇的地盘,而对方也打算拿他们饱餐一顿。 濂珠城虽然创建在水上,但有城内的守卫在,妖兽不敢轻易上岸伤人。 可上去吃人不行,不代表有人主动下来它们还能继续无动于衷。 在蛟蛇看来无知无觉的秦远就是一块上好的肥肉,还是一块主动送上门来的肥肉。 它俯冲下去,一口咬住了秦远的手臂。 秦远作为万罡剑宗太上长老的亲徒,今日早已经不同往日,以前的他会被几只幻粉灵蝶折磨得痛哭涕流,但眼下他身上有太上长老赐下的法衣,蛟蛇这一击并没有伤到他的身体。 不过秦远还是被吓了一跳。 好端端地突然冲出来一条大蛇,他在手足无措间按照系统的指示好歹将剑拔了出来。 “它的弱点是眼睛,刺穿它的眼睛!”系统提醒道。 秦远听了系统的话,他握着手里的剑就向刺向蛟蛇的双眼,只是或许是太过紧张,他这一下没能直接穿透蛟蛇的大脑,反而还把对方给激怒了。 蛟蛇愤怒地甩了甩粗长的尾巴,四周的石柱应声而断。 更糟糕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暗处还有不少蛟蛇也爬行了过来。 ——这居然不是一条蛇,是一群蛇! 温平任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还好刚刚秦悬渊及时拦住了他,不然等他们走过去,恐怕也会直接陷入进蛇群的包围。 “趁现在,赶紧找。” 秦悬渊没有如温平任一样还杵在原地,他的反应相当迅速,在蛇群都被秦远吸引住了的时候,他已经马上想到要趁机去找寻珠蚌。 从对方一直在这里徘徊可以知道,这边绝对有珠蚌! 秦悬渊小心地隐匿着气息,他的神情镇定,并未因为眼前这种种的突发情况而变得慌乱,相反他很冷静。 漆黑的双眸一寸寸打量着四周,在混乱的蛇群中,秦悬渊敏锐地注意到了一点。 那就是不管秦远那边的缠斗有多么激烈,有几条蛟蛇始终都是趴在原地不动的。 它们警惕地立着身子,像是小心翼翼地在守护着什么。 而能被它们这样守护的东西…… 秦悬渊朝它们身后看去,只见一颗颗细长的白蛋正藏在石缝之中,在这些蛋的下面,赫然露出一截莹白的光泽。 原来如此…… 秦悬渊敛了敛双眸。 这些蛟蛇将这里占据,为的就是利用珠蚌散发出来的灵气孵化它们生下的蛇蛋,此时它们刚刚生产完,正是需要大量灵力的时候,难怪它们会这么着急想要狩猎。 这几只蛇恐怕也是因为要守护这里的蛇蛋才留下来的,得想个办法先引开它们才是。 秦悬渊这一想就想到了秦远的身上,还有什么是比对方更适合来背这口黑锅的吗? 于是他催动剑气,悄悄改变了秦远打出来的招式的轨迹,让对方的攻击无意间撞上了这一处石堆。 这一动不要紧,蛟蛇却是彻底地愤怒了。 蛇蛋是它们一族生存的希望,秦远这么做就是在试图损毁它们的族群的未来,这换谁谁能忍? 蛟蛇现在只想赶紧杀死这个入侵者,连带着之前还守护在蛇蛋前面的几条蛇也纷纷加入了战场。 场面瞬间变得更加混乱。 但这却有助于秦悬渊浑水摸鱼,他拿走了蛇蛋下方的珠蚌,赶在谁都没发现之前,剑修连忙抽身离开。 温平任与他半道相会,他朝剑修眨了眨眼,脸上略有喜色,显然也在刚刚的情势有所收获。 第141章 刚好三炷香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他们不再多作停留,转而往水面游去。 岸边这会已经陆陆续续有选手游上来了。 他们上岸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理还夹在身上的鬼甲蟹,随后就是忍不住口吐芬芳。 “这龟孙的,别让大爷我找到是谁干的!” 岸上等待的人不明所以,见各个选手都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他们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些选手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听到有人问,他们忙不叠把在湖底下有人故意吸引鬼甲蟹把他们坑了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得岸上的人是一愣一愣的,万万没想到今年的斗珠大会还有那么精彩的事情。 “我好像记得那人是穿紫色衣服的,还戴着一顶玉冠。” 恰好这时,一道嗓音在人群幽幽响起。 这出声的人自然是温平任。 他再次发动祸水东引,把利用鬼甲蟹坑害其他修士的黑锅全都推到了秦远的身上。 湖底的光线昏暗,谁还记得当时那人长什么模样穿什么样,如今听到温平任的话,众人顺着他的思路一想,也隐隐觉得好像是穿紫色衣服的。 于是等秦远九死一生地逃回到岸上,迎接他的便是一众出奇愤怒的目光。 秦远:“???” 发生什么事了? - 回到岸上之后,秦悬渊没有在意旁人的视线,他烘干了身上的水分,抬起头,目光径直朝观景台的二楼望去。 有禁制在,他其实看不到什么。 但剑修却依旧站在原地,仿佛透过这层禁制,他能看到上面等待着他的少年。 秦悬渊知道薄倦意会站在那里。 他也知道月伴儿在等着他回来。 现在,他已经把那最好最漂亮的珠蚌给带回来了。 第120章 自有光辉 薄倦意也在层层的人群中看见了秦悬渊,他从座位上站起,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为了贵客的隐私,观景台的四周都设立了禁制,秦悬渊在下面是看不到他的。 “傀一,我们下去。” 几乎是毫不犹豫,薄倦意就决定下去迎接他的未婚夫。 傀一虽然不太赞同自家小主人到这样人多混乱的地方去,但薄倦意既然已经发话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是。” 薄倦意要离开,最忐忑的还是方总管,他知道自己未经允许就把烛先生带到贵客面前的做法确实不太妥当。 只不过万宝楼要在濂珠城立足,就不能得罪了城主府,更不能得罪代表城主行事的烛先生。 两相之下,方总管心中的天平自然有所偏颇。 而看到少年如今神色淡淡的模样,方总管猜测到此事可能是惹得薄小少主有些不快了。 他想了想,没有直接点破这件事情,而是选择主动透出消息卖个好:“城主府已经许久没有接待过客人了,自从老城主去世,新城主的身体一直不好,城主府便再也没有外人踏足过,薄少主若是无事,最好尽快离开。” “斗珠大会过后就是扬波湖的汛期,届时水面上涨,风浪高,船只不易行驶,稍有不慎则会有倾倒的风险。” 方总管点到即止,略略说完后就客客气气地把薄倦意他们给送了出去,还附带献上了一盒珍珠。 薄倦意知道方总管话里有话,但眼下并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他收下了方总管的好意,也表明了这件事情他并不会再去计较。 方总管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脸上凝重的神情却并未完全消退。 他对着手下吩咐道:“最近楼内失窃了一批财宝,吩咐下去,万宝楼暂时停业几天,就说我打算亲自清点货物,抓捕内贼。” “可停业几天的话我们的损失……” “蠢货!这点损失算得了什么?眼睛不擦亮点到时候你怎么死的你恐怕都不知道!” 商人对于风险总是有种敏锐的把控,方总管也不例外。 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来看,都预示着濂珠城的不平静。 而万宝楼的存在还是太打眼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容易成为那个靶子,方总管要做的就是暂时先避避风头。 待嘱咐完一切后,他看了看外面热闹的人群,眉头不由地紧紧锁起。 希望这一切只是他的多虑而已…… …… 选手已经从湖底摸了珠蚌上来,下一个环节也到了开蚌的时候。 这无疑是整个斗珠大会的重头戏。 温平任的珠蚌是在沙子底下找到的,这个珠蚌藏的位置极深,又因为它处于蛇群的地盘,故而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了去。 也是温平任的运气好,才无意间找到了它。 他把珠蚌拿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显然他已经认定这珠蚌里面能开出好的珍珠。 或许是缘分,和他一同开蚌的人正是常山远。 他此前被温平任和秦悬渊联手给坑了一把,这会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但岸边的群众可不管这些,温平任跟常山远都是这一次斗珠大会上炙手可热的选手,他们的开蚌也时时刻刻牵动着人心。 “快让我们瞧瞧!” “是啊!快开快开!” 众人高声催促道。 这斗珠大会是由城主府举办的,开蚌的人自然也是城主府的守卫。 穿着甲胄的士兵两三刀就轻易撬开了蚌壳,将里面的珍珠挑了出来。 “这温平任挑选的珠蚌开出来的珠子饱满,光泽细腻,我看这次他获第一的可能性更大。” “此言差矣,这常山远的珠子明显更亮一些,要论第一也得还是咱们的百胜将军。” 巧合的是,温平任和常山远开出来的珠子大小模样都差不多,于是围绕着两颗珠子的那点细微差别,众人开始争论了起来。 不过众人说归说,最终还得是由一旁的鉴定师来做出判断。 薄倦意也是在这个时候来到秦悬渊的身边。 他朝剑修眨了下眼:“可有受伤?” 秦悬渊摇了摇头,表明他没事。 有事的是另一个人。 薄倦意只是担心自家道侣的情况,这会儿得到了对方的确认,他自然也把心放了下来,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斗珠大会的本身之中。 他拽了拽秦悬渊的衣袖,悄悄地询问着剑修:“你的收获如何?” 秦悬渊微微侧着头,对于少年这种亲昵地靠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的方式,剑修垂下双眸,他的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却很受用。 他回道:“尚可。” 尚可? 这算什么回答?好还是不好? 薄倦意狐疑地看着秦悬渊。 后者的神情一脸平静,压根看不出来他心底的波动。 只是平常剑修也没有情绪起伏太大的时候,因此薄倦意看来看去,还是不能确定秦悬渊到底有没有把握。 倒是开完蚌回来的温平任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他是和秦悬渊一起回来的,当然知道对方找的那个珠蚌有多么惊艳。 而此时剑修这么说,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那么从容淡定,至少这逼是给他装到了。 那位小少爷显然不知道,有时候男人闷骚起来也很多小心机的…… 温平任故意朝秦悬渊怪模怪样地挤了挤眼。 而剑修只是回予了一个充满着警告的冰冷眼神。 温平任:“……” 他懂他懂,要保密是吧。 温平任和秦悬渊这眼神交流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薄倦意并没有发觉到这两人的眉眼官司,见温平任过来,他出于礼貌性地问道:“温公子可曾有开出好的珠子?” “哎,别提了,珠子倒是不错,就是比那常山远又差了一点,今年我是没希望了,只能看鬼剑兄的了。” 温平任是个乐观的人,他虽然嘴上唉声叹气,但眉宇中的神色却并无一丝阴霾。 今年不行就明年,反正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拿到第一。 说话间,也轮到秦悬渊去开蚌了。 他没有着急立刻赶去,而是回过头来看着少年。 明明对方一言不发,但薄倦意就是明白了剑修的意思。 他微微上前两步,大庭广众之下要顾及着旁人的目光,所以薄倦意只是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剑修的手背上。 少年的手腕上还缀挂着那条珍珠手串,莹白的一截,与剑修长年累月执剑的手背有着鲜明的色差。 “我把我的运气借给你了。” 薄倦意说着,又向剑修无声地张了张嘴,做出‘奖励’这两个字的口势。 秦悬渊的眸色一深,他握了握薄倦意的手,留下一句等我回来便转身朝守卫走去。 不知是天意还是真的冤家路窄,和秦悬渊一样开蚌的人竟然是秦远。 对方明显是经历一番恶战才从湖底逃出来,那身富丽堂皇的法衣这会子破破烂烂的,在所有下去的修士中,如此狼狈的情况秦远还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第142章 他并不知道自己此番的经历全是拜了身旁的剑修所赐,在看到秦悬渊的时候秦远还算是镇定,而给他带来这份镇定的还是他手里的珠蚌。 从蛇口逃脱之后,秦远也是幸运,在罗盘的指示下又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珠蚌。 这珠蚌虽然没有引起鲛珠的变化,但也是秦远在湖底下找到最好的一个了。 他有自信绝对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己。 这会儿见秦悬渊过来,秦远还故作一副大度道:“你先来吧,不然我怕待会你的就拿不出手了。” 秦远说这话时满脸都是自信,让附近围观的人不免被吊起了好奇心。 他们好奇地看着秦悬渊拿出了一个……通体莹白,犹如白玉一样的珠蚌。 此时是正午,太阳高悬于顶,而在日光下,这珠蚌的光泽却丝毫不减,反而更加耀眼,那莹莹生辉的外壳,像是无暇的白玉雕琢而成。 斗珠大会开了那么多年,这样的珠蚌众人还是第一次见,他们的呼吸都顿住了,目光紧紧黏在了这个珠蚌上面。 守卫也是第一次开这种珠蚌,他看着珠蚌雪白的外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才好。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秦悬渊是最冷静的,当其他人还沉浸在这珠蚌的美丽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他已经手起刀落,异常冷酷无情地把珠蚌打开了。 毫无疑问,有这样外壳的珠蚌孕育出来的珍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然而在亲眼看见之后,众人还是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珍珠无价,自有光辉。 众人以前只知道明月皎皎高洁,却不知道有一天能在珍珠的身上看见不逊于月色的清辉,那柔和莹润的光泽,好似将天上的月光都囊括进了里面。 甚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这颗珠子都近乎达到了完美的形态。 这已经不用鉴定了,就算把整个濂珠城的鉴定师拉过来,他们估计都会异口同声地判定这是一枚比‘极’品级还要漂亮的珍珠。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去在意秦远了,岸边的珠商纷纷开始叫价。 “我出十万灵石。”“我出五十万灵石!” “……” 一轮轮报价下来,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这颗珠子的身价就已经达到了千万的级别。 这还是斗珠大会叫价最高的一次。 但珠商们知道,这样好的珍珠可遇不可求,不管他们花了多少钱拿下,事后依旧能翻个倍卖出去。 只是秦悬渊并不打算卖掉这颗珍珠,无论这些珠商喊价多高,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这珠子我不卖。”剑修语气淡淡道。 他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猛地泼在了为了叫价快要打起来的珠商头上。 不卖? 显然珠商们丝毫没有想到,有人能面对千万的灵石毫不动心。 “公子可是嫌价格出低了?若是您觉得咱们开价少,不如您说个数?” 说这话的珠商仍有些不死心,在他看来怎么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只能是价格还没到人家的心坎上。 可偏偏秦悬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且不说他的道侣就是个动不动能给他送千万灵石的小少爷,光拿钱来说,倘若不是秦悬渊有幸‘入赘’了豪门,有意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养得起那豪门中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一心只知道练剑的剑修还真没有把钱放在眼里。 如今也是一样,他想给少年送礼物,灵石是最差的选择,唯有这颗珍珠还能勉强一二。 于是,秦悬渊拒绝道:“我不卖并非是嫌弃诸位的价格,而是我想把它送给我的道侣。” 珠商们还是不愿意相信。 这道侣得长成啥样才能让人舍弃这千万灵石也坚持要把珠子送给他? 他们就这样看着,看着秦悬渊把珠蚌拿起来,然后走到了一个少年的身边。 而当他们看清楚薄倦意的那张脸时,众人一下子就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美丽的珍珠就该配给最漂亮的美人。 而薄倦意就是那个彻头彻尾的美人。 少年有着皎洁如月华的银发,他的肤色雪白,眼尾下的那颗泪痣生得勾人,连那颗那样的美的明珠到了他的面前仿佛也黯淡了几分。 “这是送给我的?” 薄倦意垂下眼帘,他看着被剑修捧到面前的珍珠,语气略显讶异。 “嗯,送你。” 秦悬渊点点头,他并不会说那些动人的情话,也不知道该如何营造浪漫的氛围,反而因为心底的紧张,他脸上的表情愈发严肃,衬着那冷硬的口吻,让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他是上门要债来的。 第121章 招财童子 薄倦意起初还怔愣了一下,但随即他却有些哭笑不得。 哪有人给道侣送礼物是这样的,一点情调也没有。 就连温平任在一旁也捂着脸,对剑修的直男程度再一次甘拜下风。 好在少年相当好哄。 他没有介意剑修的态度冷硬,而是拽着秦悬渊的袖子,让对方俯身下来。 然后,借助着发丝的遮掩—— 少年踮起脚在剑修的脸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谢谢你。” 温热柔软的触感拂过脸颊,这下子是轮到秦悬渊愣住了。 他还保持着倾身的姿势,一双漆黑幽深的瞳孔似是因为惊诧的情绪而微微震动着。 这已经不是少年第一次主动亲他,可不管是第几次,秦悬渊还是无法坦然自若地面对。 他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攥起,看向少年的目光也变得愈发幽暗。 薄倦意对此浑然不觉,他还在打量着眼前的这颗珍珠,哪怕他见识过那么多漂亮的珠子,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颗。 关键是上面还包含了剑修对他的心意,赋予的意义也让这颗珠子在薄倦意的心中显得格外不同。 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到该用这珍珠来做什么比较好。 正在他有些纠结的时候,却听到身前的剑修开口道:“你若是放心,便把它交予我两日,等我弄好后再把它给你。” 秦悬渊说这话时还有些紧张,他没敢直视薄倦意的目光,怕少年看透他想要掩藏的心思。 “是惊喜吗?”薄倦意好奇地问道。 剑修垂了垂眸:“算……是吧。” 如果他能在这两天学会编织的话,应该就会是惊喜。 而他们俩这一幕的互动落在旁人的眼中,就是这对小情侣亲密无间、夫夫恩爱的证明。 众人不禁从讨论秦悬渊的运气好到感慨他能找到这么漂亮的一个道侣。 全场的风头几乎都要被秦悬渊给出尽了。 在场只有一个人是气得牙牙痒的。 那就是秦远。 秦悬渊如今的风光,全都是秦远最开始为自己设想的。 这样的风头本该是他的! 现在被大家羡慕的人也应该是他!在他的设想中,应该是他拿着珠子去送给余湘湘!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他不是天命之子吗?! 秦远愤怒地在脑海中质问着系统。 “他没有罗盘,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好的珠子!” 系统也无奈:“有时候气运这种事情是说不准的,一颗珠子而已,咱们没必要和他计较,要以大局为重。” 可秦远还是气不过,这珠子是他用来讨好余湘湘的,他都已经当着对方的面做下了保证,结果……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余湘湘可不比薛家姐妹和柳莺儿,她的眼界高的很,不是最好的东西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若是没有秦悬渊开出来的珠子还好,但已经看过了那样漂亮的珍珠,再看到秦远给她的,余湘湘嘴上不说,神色却淡淡的,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她此时走神的原因更多是因为她看见了在剑修身边的少年……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是……薄倦意。 薄倦意也注意到了余湘湘。 然而跟他和游殊白的情况不同,他和虚羽宫的其他人都没有太深的交情,他与游殊白认识的时候,这位最受宠爱的小师妹还没入门呢。 等余湘湘进了虚羽宫,游殊白已经开始闭关,没了这位竹马竹马,薄倦意与虚羽宫的关系就更是所剩无几了。 余湘湘一共只见过薄倦意两次。 那两次还都是在乐正岚带她出席的宴会上。 在那样的场合中,余湘湘的身份也就不算什么了,她只能和其他弟子站在一起,看着一身矜贵的少年被白衣剑尊牵着手,一步步走上台阶。 而对方从始至终,也没有往他们这个方向看过一眼。 其实在此前余湘湘就已经通过其他人的口中听说过这位与她那素未谋面的师兄交好的薄少主。 可听说是一回事,等她亲眼看过之后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让游殊白念念不忘。 他太像是天边那一轮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了。 第143章 ——清冷,高贵。 让人心生爱慕的同时也同样被这股无法触及的疏离感所深深折磨。 那一刻,余湘湘是能共情她师兄的。 她想,若是她从小也能与对方一起长大,恐怕她的眼里早就容不下其他人了。 只是遗憾的是,等她来到虚羽宫时,已然是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想到这里,余湘湘再看秦远时,只觉得对方无论是长相还是举止都显得格外轻浮油腻。 见过了真正世家精心培育出来的美玉,再看着秦远这幅故作大方从容的姿态,余湘湘忽然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她怎么就莫名其妙会觉得秦远很有魅力呢? 明明对方从头到脚也没什么可取之处…… 不说旁人,就拿她师兄来说,她师兄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天生仙魔混沌之体,年纪轻轻就跻身了化神期,哪一点不比这秦远好太多? 更何况…… 余湘湘瞥了一眼站在薄倦意身边的剑修。 这人据说以前还是个散修,可要她说,秦远连这散修都比不上。 至于薄倦意……余湘湘压根就不会拿秦远和他作比,在她心里这两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拿秦远出来比她都觉得是对薄倦意的一种亵/渎。 有时候清醒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以前秦远做什么余湘湘都觉得对方很风趣幽默,现在她忽然祛魅了,秦远的那一套在她看来就是厌烦了。 余湘湘的心理转变秦远并没有察觉,他还在做着能高攀上这位名门大小姐的美梦,不知道余湘湘已经开始打算找个理由甩掉他了。 - 此时斗珠大会今年的赢家也差不多出来了。 秦悬渊开出来的这颗珠子着实漂亮,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斗珠大会的头名便会落在他的身上。 这也意味着薄倦意砸下去的那五百万要翻个好几倍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少年问道。 “像什么?” “招财童子。” “……” 薄倦意当然不会在乎这点钱,但不妨碍他忍不住拿这件事情来逗弄一下剑修。 秦悬渊也知道薄倦意是在故意调侃他,所以他默默接下了‘招财童子’这个的称谓,顺道还小心翼翼地把少年往他身边带了带,不让对方被行人磕碰到。 而待名次落定,消失了一阵的烛先生又带着人出现了。 他先是宣布了这次斗珠大会前二十名的人选,这其中除了秦悬渊,常山远、温平任还有秦远也赫然在列。 烛先生笑了笑:“恭喜诸位了,尤其是鬼剑公子,如此完美无瑕的珍珠城内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城主听闻此等喜讯,喜不自胜,特地命我来邀请诸位一同前往城主府宴饮。” 他的这些话说的滴水不漏,周全得甚至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去拒绝。 不过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城主的邀请可谓是一件极其荣幸的事情。 像常山远、温平任这种本来就是濂珠城生长的人,更是忙不叠就答应了。 很快,这二十名修士陆陆续续均已表了态,只有秦悬渊还始终一言不发。 全场的目光瞬间又落到了剑修的身上。 薄倦意是想到了方总管提醒的那些话,加上烛先生之前那番不请自来的架势让他不喜,他下意识就不太想去见这位所谓的城主。 月伴儿不喜欢,秦悬渊自然也对这城主的邀请没什么兴趣。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因此,面对烛先生的邀请,剑修装作思索了一番之后,直接出声拒绝了。 温平任见状连忙朝秦悬渊使了好几个眼色。 在场的众人中唯有他是最着急的。 怎么能拒绝呢? 城主邀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只可惜秦悬渊心意已决,他抬起双眸看向烛先生,似乎是在等待着对方发话。 而烛先生的脸上也丝毫没有当众被拒绝的尴尬,他依旧是笑着的,像个亲近和蔼的书院夫子。 “鬼剑公子确定不来吗?府内这会已经备下了丰盛的宴席来为诸位接风洗尘,还有嘉奖给诸位的贺礼也已经备好了,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城主第一次邀请人到府内做客,如此殊荣,连在下看了都欣羡不已。” 他这些话一说,其余的那些修士就更感动了。 没听到人家城主之前谁都没召见吗?他们还是第一批有幸到城主府做客的人,这种事情说出去都格外倍有面子。 烛先生却是犹嫌不够似的,他又补充道:“如果是担心道侣的话,城主允许诸位携带亲眷一起共乐。” 属于是方方面面都已经替大家考虑到了。 薄倦意皱了皱眉。 他这下是更确定了,烛先生今天就是要让他们去到那城主府。 而秦悬渊的注意力却放在了烛先生提到的那句嘉奖上,他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口药泉。 旁的东西他都可以不在乎,唯独这口药泉是他想要给少年温补身体的。 烛先生的这句话看似是在阐述,实则处处暗藏着威胁。 秦悬渊抿起唇角,他的手搭在剑柄上,看向烛先生的目光愈发冰冷。 后者只是回以一个宽和的笑容。 “我们去。” 就在气氛逐渐滑向凝固的时候,一道淡淡的嗓音打破了僵局。 薄倦意的神色平静,他冷冷地看着烛先生:“既然城主如此厚爱,我就给他裴柞雪一个面子。” 第122章 宴会勾引 薄倦意的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偏生他也有那骄傲的本事。 薄家的小少主、太衍神宗邃霄剑尊的亲徒……这一个个身份注定了他可以不把区区一个小小的城主给放在眼里。 濂珠城再富庶也无法和薄家、太衍神宗这样的顶尖势力抗衡。 烛先生也是知晓这一点,所以哪怕薄倦意直呼裴柞雪的名讳他也并不生气,反而态度越发客气地请薄倦意和秦悬渊上了马车。 当然,他此举更多还是当众把这件事给确定下来,不给薄倦意他们留有反悔的余地。 一辆辆由士兵护送的马车就这样停在了城主府。 这座城主府是老城主在世时修建的,老城主深得民心,民众自发为其建造了这座城主府,这么多年过去,府邸依旧巍峨肃穆,牌匾上的‘宽仁厚德’字迹也依然清晰。 “这里还跟以前一样……” 温平任下来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还有些感慨。 秦悬渊看了他一眼:“你以前来过?” “来过。”温平任点点头:“那会老城主还在,他为人宽和,并不拘礼,那时候上至修士,下至村民,只要是濂珠城的人,无论大小事,只要有问题都可以直接去找他。” 那时候的城主府门庭若市,老城主坐在堂上,底下是一群等着接见的民众。 在温平任的记忆中,以前这里就是整个濂珠城最热闹的地方,哪像现在这样冷冷清清的,让人感到陌生极了。 薄倦意在一旁听着,闻言也有些好奇道:“听你们的语气,这位老城主倒是很爱戴治下的子民。” “老城主是个很好的人,他把养殖珠蚌方法和经验传授给我们,如果没有他,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濂珠城。” 温平任说着,“其实新城主也不错,他虽然常年卧病,但烛先生也把城内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 说到这里时温平任的语气顿了顿,他踌躇道:“你们或许会觉得我有点奇怪,可我总感觉濂珠城还是变了,变得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温平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很多变化都是悄无声息的,他只是下意识对濂珠城近些年的情况感到有点怪异。 这些话实在是太模棱两可了。 薄倦意纵使有心想要安慰一下温平任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看了看身旁的剑修。 秦悬渊对于除了薄倦意以外的人向来没什么耐心,他直接问道:“那新城主……他和老城主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一个身体不好,常年卧病的人怎么会成为下一任的城主? 除非他和后者有着足够深厚的关系,才能让敬爱老城主的百姓爱屋及乌地愿意去拥戴他。 温平任先是往前面看了一眼,见烛先生没有发觉他们这边的动静后才压低了嗓音道:“新城主是老城主收养的义子,老城主心善,城内多设有育孤堂,可新城主却是他从外边带回来的,大家原本还以为老城主只是随手救下,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宣布要将对方收为义子。” “那会大家都觉得老城主是在胡来,不过老城主执意如此,大家也就认下了这件事情,说来也奇怪,新城主在没有继位之前他身体虽说也不太好,但没像现在这样连下床都没办法……” “或许他现在这样是遭了报应也说不定!” 第144章 一道不忿的嗓音突然横/插了进来。 常山远冷哼一声:“老城主当年死得不明不白,最大的嫌疑人分明就是那裴……唔!” 常山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平任给捂住了嘴巴。 “哎唷我的祖宗诶!你可少说两句吧,这种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他们现在就在城主府内,在这里说新城主的坏话,不是纯纯找死吗? 温平任一边赶忙摁着常山远,一边见薄倦意他们疑惑,忙解释道:“常山远……他也是老城主救的孤儿。” 只不过他没有那个好运气,能被老城主亲自养在膝下。 或者说有这份好运气的,只有裴柞雪一人。 说话间,几人也跟着烛先生来到了城主府接待客人的大殿。 这里显然已经布置妥当了。 织金描红的地毯一路从最高的台阶蔓延到门口,两侧设立了一张张筵席。 殿内到处灯火煌煌,酒香阵阵,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这里比城外的乱葬岗都还要荒凉。 可如今歌舞声起,乐音绕梁,从上往下看去,偌大的府邸就像是蓦然‘活’过来了一样,枯败的花叶枝木全都焕发了勃勃的生机,下人们也端着一盘盘灵果佳肴有序进出。 诸位修士在烛先生的安排下一一就座,薄倦意和秦悬渊毫无疑问被分到了一处。 “城主呢?” 见主位仍然空悬着,有修士不禁出声问道。 “城主稍后就来,在此之前,还请诸位欣赏一下府内的歌舞。” 烛先生拍了拍掌,马上就有十几名侍女鱼贯而入。 这些侍女容色皆是一等一的貌美,她们身穿曼妙的纱裙,头戴珍珠发冠,好似那海底的鲛人,款款舞动间,身上的飘带就犹如绮丽的鱼尾在水中轻轻摇曳而过。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最中间的那一位侍女。 她画着华贵艳丽的妆容,着一身朱红色的长裙,当真是柔媚娇俏,艳压群芳。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也不羞怯,而是嫣然一笑。 在满堂的烛光下,这一幕美得足以让人忘记了呼吸。 美人笑意盈盈,鬓边明珠生晕。 倘若不是记得自己身在城主府内,众人恐怕还以为他们是到了什么极乐仙境之中。 “她身上……” 在其他人都沉浸于眼前这歌舞美色的时候,剑修眼底的神情却依然冷淡,甚至他看着侍女的目光也很冷,宛如像是锋利的刀刃一样想要将对方给剖开。 只是还不等秦悬渊把话说完,门口就传来一两声的咳嗽,随后是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 烛先生立刻起身看向门口,受他的影响,众人也一下子就从歌舞声中惊醒。 伴随着侍女齐齐跪下的动作,这位颇为神秘的濂珠城城主也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薄倦意好奇地抬起双眸,却诧异地发现对方竟然不良于行,他是坐着轮椅来的。 这位只活在濂珠城居民口中的新城主倒是出乎意料的年轻。 看面容,他不过才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单论容貌来说,这位新城主的长相可以用丰神俊秀这四个字来形容,他身长八尺,哪怕是坐在轮椅上也能给人予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然而那张过于苍白的面容和清瘦的身姿又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众人这是一位常年缠绵于病榻的久病之人。 仅一眼薄倦意就可以判定对方确实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这位新城主的身子骨并不太好。 即便是有香囊掩藏,他也能从对方身上闻见一股淡淡的药味。 这是常年喝药的人才会沾染上的气味。 更何况到从门口到台阶的这段路上,裴柞雪就已经咳嗽了好几回了。 “感谢诸位愿给裴某面子,得幸能聚在这里,一同宴饮。” 落座主位后,裴柞雪率先举起酒杯,他的声音温和,态度也并不疏离。 有了之前的歌舞,众人的拘谨这会儿已经消失了大半,如今又看到裴柞雪主动向他们敬酒,在场的修士也纷纷端起酒杯。 “多谢城主款待。” 这似乎是每个宴会上都不得不走的一个寒暄流程,纵使是先前出言不满的常山远也站起来给对方敬了一杯。 薄倦意浅浅抿了一口。 ……是甜的? 他愣了一下,却见主位之上的裴柞雪也在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对方的眉眼弯了弯。 烛先生适时说道:“城主知道您爱甜酒,特意命我取来这壶桃花醉。” 一听是裴柞雪特意安排的,薄倦意顿时对这酒失了所有的兴致。 他放下酒杯,俨然没有再继续去动的意思。 “这酒能给我倒一杯吗?” 在现场气氛有些冷下去的时候,秦悬渊冷不丁地开口。 他的目光直视着烛先生,脸上面无表情。 烛先生好脾气地笑道:“当然可以。” 说罢,他给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刚刚还在场中美艳不可方物的侍女当即拿起酒壶,她摇曳着柔软的腰肢,一双盈盈的美目媚眼如丝,欲说还休。 仿佛那能得到她注视的是这世间最为幸运的男人。 “公子,让妾身为您倒酒。” 她微微倾身,往秦悬渊的身边靠了靠,随后在站起身来的时候,侍女似是一时没有站稳,身形晃了晃。 而眼看着她就要跌入剑修怀中的时候,秦悬渊动了。 他屈指一弹,剑气蓦然打在了侍女的膝盖上。 这下子假摔也变成了真摔。 那侍女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中的酒壶也砸落下来,里面的酒液顷刻间就打湿了朱红色的长裙。 “贵府上的下人似乎还需要多多调/教啊。” 薄倦意就这样淡定地看完了这倒酒的全过程,临了他还不忘点评一下侍女那粗劣的演技。 “就是可惜这壶酒。”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见侍女还茫然跌坐在原地,他语气淡淡道:“姑娘的衣服脏了,下去先换一身吧。” 侍女还是没有动,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向烛先生。 直到对方朝她作了个退下的手势她才低着头缓缓离去。 “府内下人失仪,没有惊扰到小少主吧?” 离开了一个侍女,薄倦意的面前又来了一位城主。 第123章 因为我想活下来 车轮缓缓碾过地面,裴柞雪举着酒杯来到薄倦意的面前。 他虽然是坐在轮椅上,行动多有不便,可裴柞雪自己对这件事情却似乎坦然自若,丝毫没有在意旁人异样的目光。 “是我管教不严,我代家中的侍女向小少主赔个罪。” 说着,裴柞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随即他把酒杯放下,另一只手则用袖子掩唇开始剧烈地咳嗽。 “咳咳咳……!” 裴柞雪蹙着眉,那张苍白的面容也因为这酒意忽然上涌而多了几分淡淡的血色。 薄倦意见状,有些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生病之人不宜饮酒,城主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咳……无、无妨……我这病已是多年顽疾,小酌一杯……咳咳、不要紧……” 裴柞雪摆摆手,不仅是唇上毫无血色,他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常年卧病之人才有的虚弱感,短短的几句话却是用尽了他极大的力气,每一段话的后面他都需要稍稍停顿片刻。 薄倦意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城主这病似乎很严重?”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裴柞雪的身体情况非常糟糕。 但有时候也确实是需要一些客套的废话才能引出对方真实的目的。 薄倦意不认为裴柞雪又是特意为他安排酒又是让侍女前来试探,搞了这么大费周折的一圈之后就是为了给他赔罪来的。 ……对方多半是另有目的。 他想到了那张被烛先生亲自送来的请柬。 上面一个字也没写,却用灵力封存着一个小瓶子。 那瓶子装着的东西薄倦意也并不陌生。 因为就在前不久,他刚刚在无忧城内亲眼见到过里面的居民一个个虔诚疯狂地将它饮下,他们幻想着从此能得到长生,可谁又能想到,这东西却是让他们一步步沦为怪物的黄泉水。 薄倦意以为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无忧城,结果没想到裴柞雪的手里也会有,并且对方还把它放进了请柬之中。 事情瞬间就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也是因此,在岸边看见烛先生执意邀请之下,薄倦意还是决定到这城主府来看一看。 秦悬渊不知道有请柬的事情,但不妨碍他看裴柞雪很不顺眼。 这种不顺眼不只是对方的种种行为,还是这个人的本身,给他的感觉就有一种天然的厌恶。 何况…… 无论对方身上悬挂多少的香囊,表现得有多么孱弱,秦悬渊还是能闻见裴柞雪身上那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第145章 ——此人绝对不像是他显露出来的那样病弱无害。 似乎是察觉到薄倦意和秦悬渊目光下的警惕,裴柞雪轻声笑了笑:“我这病说严重也并不算严重,只是一些先天顽疾罢了,裴某此次冒昧邀约,却是想请求薄少主能出手为我诊治一番。” “……我并非医师。”少年蹙起眉。 “这个裴某自然知晓。”裴柞雪无奈地苦笑一声:“但裴某的身体实属药石无医,寻常的药物不过只能缓解一二,想要彻底痊愈或许只有薄少主能帮这个忙了。” 说着,裴柞雪伸出了他的手腕。 从外表上看裴柞雪的情况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可看到他的手腕时,薄倦意才发觉这位城主掩藏在那一袭白衣之下的身体竟是惊人的消瘦。 明明是成年男子的手臂,却活似个骷髅架子,皮肤之下看不到半点血肉,只有一根根鲜明的青色血管。 是让小孩子看了都会做噩梦的程度。 “很可怕吧?这样丑陋不堪的身体……” 裴柞雪自己倒是淡然,几乎每一个医师都会被他的身体情况给吓一跳。 可唯独他却要日日夜夜面对这具残破虚弱的躯壳。 薄倦意确实有些惊讶,但说害怕也没有多害怕,他早已经见识过僵傀制造的过程,比起那些寒魄蜘蛛离开人体后只剩下一具空壳的模样相比,裴柞雪如今的情况已然是好太多了。 他将手搭在对方的脉门。 薄倦意的第一感觉就是冷,仿佛他手下触碰的不是个活人,而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少年忍不住蹙了蹙眉,可他还是强行忍受着不适用灵力开始查探起裴柞雪的身体。 裴柞雪也相当配合,丝毫没有抵抗就放薄倦意的灵力进入到他的经脉之中。 这个举止也说明他对薄倦意是真的全然的相信。 但凡薄倦意想,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就摧毁裴柞雪的经脉,让对方彻彻底底沦为一个废人。 然而裴柞雪越是如此信任,薄倦意的心中反而就越发警惕,他开始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查探下去。 就在这时,秦悬渊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 “放心,我在。” 剑修冷冽的嗓音低沉,却一如既往地给人予安心的感觉。 薄倦意的睫羽轻轻颤了颤,心里忽然安定了不少。 且不说这是在宴会上,裴柞雪要做什么也总得顾及着其他人,何况他现下不是一个人,他有道侣在身边,自然无需担心太多。 秦悬渊和薄倦意之间的那点动作根本就没有避着人,裴柞雪当然是发现了他们俩在悄悄传音,可他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依旧平静地等待着薄倦意查探完他的身体情况。 薄倦意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一次平常的检查,可他越往下查探,心底的惊讶就越多。 “城主的身体……”他犹豫了片刻,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语。 说难听点,裴柞雪的身体可谓是千疮百孔、到了快要油灯枯尽的地步。 薄倦意不是医师,但医药不分家,基本的医理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裴柞雪如今的情况是体内的生机近乎断绝,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游走在他经脉的时候,薄倦意只能感觉到冷,无穷无尽的冷。 那是一种来自死亡的寒意。 这种寒意遍布着裴柞雪的整个身体,随着对方的每一次呼吸,这种寒意也会在体内逐渐蔓延。 ——如附骨之蛆。 如果只从身体上来看的话,裴柞雪已经和个死人差不多了,可偏偏他现在却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这才是让薄倦意觉得奇怪的。 一个先天不足,经脉萎缩的人,按理来说对方应该无法修行,但裴柞雪的丹田处却有着一股可怕的力量。 而一个生机断绝,油灯枯尽的人,对方也不应该还活着,但裴柞雪却还活得好好的。 ……如此种种特殊的情况,薄倦意也是第一次见。 “小少主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还活着?” 似乎是看出了薄倦意眼底的疑惑,裴柞雪主动开口替少年把话说出来。 薄倦意没有说话,但他那双漂亮的凤眸中明晃晃地显示着三个字。 ——‘为什么’。 裴柞雪见状轻轻一笑,随即他回望着薄倦意的视线,目光平静。 “因为我想活,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想活下来。” 这个回答薄倦意并不意外,以裴柞雪的情况,对方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活下去,他不可能忍受得住长期病痛的折磨。 只可惜…… “你的病我帮不了你,城主还另请高明吧。” 裴柞雪的情况不是寻常的医师可以解决的,薄倦意就更不可能有办法医治对方了。 面对少年的拒绝,裴柞雪却摇摇头:“你可以,除了你,恐怕整个上界再也没有人能治好我了。” 裴柞雪这话说得极重,重到薄倦意都怔愣了一下,秦悬渊更是神色冰冷地眯起了双眸,他的手按在的剑柄上,杀意笼罩在他的周身。 烛先生的神情瞬间就变了。 然而裴柞雪还依旧淡定道:“咳咳……!我听闻薄小少主为邃霄剑尊炼制过一枚破劫丹,上界所有的炼丹师中,唯有你能炼制出这枚丹药,所以我也想薄小少主为我炼制一枚丹药。” “……城主可真是消息灵通啊。”薄倦意面无表情地吐槽道。 又是打探到他喜欢喝什么酒,又是探听他炼制的丹药,他都不知道该说裴柞雪是思虑周全,还是为人变/态。 秦悬渊这会的神色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 没有人喜欢旁人一直过分关注着自己的道侣。 他也不例外。 裴柞雪的所作所为,已然让他对对方起了杀心。 感受到自家道侣的不悦,薄倦意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了握秦悬渊的手,与此同时,他也看向裴柞雪。 “城主想要炼制的是什么丹药?” 薄倦意如今明白裴柞雪是打定主意要他帮这个忙,他也不再继续和对方虚与委蛇,干脆直接问个明白。 裴柞雪也坦然道:“我想请薄小少主为我炼制一枚能够长生不老的丹药。” “……”怎么又是长生不老? 薄倦意一时间不知道裴柞雪是说真的,还是在和他开玩笑。 少年抿了抿唇,道:“这世间就没有什么可以长生不老的丹药。” 所谓长生不老,不过是凡人的一种美好幻想。 但作为与天竞争的修士,他们应该清楚除非飞升成仙,不然在天道的守则之内,上至渡劫期的修士下至蝼蚁,只要是生于天地之间的生灵,都要遵循生老病死、周而复始的规律。 裴柞雪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执着地说道:“薄少主没有亲眼所见,又如何敢断言一定没有呢?” 说完,他给了烛先生一个眼神。 后者再次拍了拍掌。 依旧是那群容色昳丽的侍女端着托盘缓缓走来,只是这一次,她们端着的是一盘冰块。 而在那冰块的上面则放置着一片被切好的鱼肉。 那鱼肉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用筷子夹起来还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筷子的形状和颜色。 “这是什么肉?闻着好香啊。” 闻到那股香味,一众修士纷纷好奇地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 这香味明显是从这薄薄的一片肉里面散发出来的。 “咕咚——” 不知道是谁先吞咽了一下口水,紧接着众人都感觉肚子里的馋虫似乎都被这香味给勾引起来了。 薄倦意的感觉虽然没有那么强烈,但他看着盘子里面的肉,却有种忍不住想要吃它的冲动。 他拧了拧眉,极力克制着想要拿起筷子的念头。 与他相比的则是裴柞雪。 一袭白衣无垢的男人夹起侍女递送到面前的肉片,从容地将它送入进口中。 他的动作优雅得体,一举一动都有着良好教养的风度。 但薄倦意还是莫名有些生理不适。 “这是什么东西?!” 少年不禁出声质问道。 第124章 海底秘境 浓郁的异香味弥漫在整个大殿内。 有些自控力稍弱一点的修士已经忍不住用筷子将那薄薄的肉片夹起来放入口中品尝了。 他们的口腔不停地蠕动,一边咀嚼着,脸上还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此肉甚是美味啊!” “弹牙滑嫩,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了!” 烛先生闻言笑道:“诸位不妨现在细细感受一下,看看体内与往日有何不同。” 听到烛先生说的话,吃下鱼肉的诸位修士当即沉下神识查探起了自身。 “我的伤怎么好了?!” “呼……我感觉我体内的灵力从来没有这么充沛过。” “我的修为好像也增长了……” 第146章 这些修士诧异地面面相觑,他们这一查探,不约而同地都发现那肉片进入腹中之后迅速就化为了一道无比精纯的灵力融入到他们的经脉之中。 很快,其中有暗伤的就察觉到他们的伤势在逐渐痊愈,卡在瓶颈的也感受到了境界的松动。 就更不用说在场的大部分修士刚刚在湖底经历了一场与鬼甲蟹的恶战,此时正是丹田空虚的时候,大量的灵气充盈入体内,要不是顾及这是在宴会上,他们恨不得当场就开始‘消化’这股灵力。 然而最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 “等等!你们、你们快看……体内寿元是不是增加了?!” 这一声惊呼犹如平地起了惊雷。 众人此前的注意力都放在体内的灵气上,不曾过关注其他,这会听到有人开口才忙不叠查探起了自己的寿元。 这不探不要紧,一探他们几乎都吓了一跳。 “我的寿元真的增加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这下子已经不仅是诧异了,而是彻彻底底地震惊住了。 恢复灵气、愈合伤势这些倒也不算太过稀奇,还算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可唯独这增加寿元一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一些还未食用这种肉片的修士见状,哪里还坐得住?顿时也纷纷按捺不住地拿起了筷子。 他们急迫地把肉送入口中,一个个哪还有之前仙风道骨的模样。 当然有人着急,也有人比较谨慎,譬如常山远,他就提出了一个和薄倦意一模一样的问题。 “敢问城主这到底是什么肉?” 究竟是什么样的肉,竟然能吃了就可以增加寿元? 这个问题不仅薄倦意和常山远疑惑,也萦绕在其他人的心中。 一时间,热闹的宴会骤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裴柞雪,希望对方能给出一个回应。 被这么多人看着,裴柞雪依旧不慌不忙,他接过侍女递来的手绢,轻轻擦拭着唇角,等整理完仪态后,男人才淡淡地出声开口道:“诸位可曾听说过鲛人?” ——鲛人? 众人一愣。 “传说在无边海内栖息着一群人身鱼尾的妖兽,他们上半身和我们人族相似,下半身却有着鱼的尾巴,所以叫鲛人。”有个年轻点的修士小声解释道。 常居住在海边的人对鲛人这一词并不陌生,他们那边经常会有关于鲛人的传说,甚至他们的祖先还曾亲眼看见过鲛人。 只是在无边海封锁后,鲛人也和龙族一起彻底退隐回海底,陆地上就再也不曾出现过他们的身影。 以至于如今的鲛人,听起来更像是神话传说中的生物。 “不知城主提起这鲛人,是否和这冰盘中的肉有关?”常山远紧接着继续质问道。 此时听到这里,有些反应快的人已经在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但猜测是否真的属实……还需要裴柞雪亲口来回答。 裴柞雪迎着众人的视线,缓缓道:“鲛人生而有异香,善织绡,泣泪可成珠,然而比起这些,鲛人真正的价值却在他们的肉上。” 古籍中曾有记载,鲛人的眼泪能化为鲛珠,他们的血可入药,他们身体能炼制成膏用来照明,而鲛人肉,古籍是这样描述的:以鲛人肉为食,可得长生。 在场的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有人指着盘中的肉片惊诧地喊道:“所、所以这冰盘中里面的是……是……?!” “是鲛人肉!” 常山远冷声打断道。 温平任才刚把肉片送入口中,听到这一声鲛人肉他整个人都懵了,那肉更是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让他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涨红。 秦悬渊瞥了一眼,用剑气击打在温平任的背部。 “咳!咳咳咳……!” 剑修下手丝毫没有留情,温平任只感觉像是有一记重锤砸下来,差点就要了他的小命。 不过好在,卡在喉咙里的鱼肉总算是被他吐出来了。 这一下把温平任给整得够呛,他一连用了好几杯酒水来漱口。 有些人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可一看到温平任的这个样子,他们也开始有点犯恶心了。 说白了,寻常的妖兽血肉,众修士吃着倒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鲛人不同,他们和人类实在是太相似了,吃鲛人的肉就好像是他们在吃人/肉一样…… 除了那些丧心病狂的邪修,又有谁能毫无芥蒂能吃下自己的同类? 更何况,在场的修士刚刚还看了一场侍女打扮成鲛人在海中游曳的舞蹈。 此时这些侍女正站在大殿内,她们穿着轻如蝉翼的纱衣,头戴珍珠发冠,长长的飘带好似那绮丽的鱼尾,乍一眼望过去就像是一个个貌美的鲛人从水面来到了陆地。 于是,温平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在看见侍女上前想要扶住他的时候,顿时忍不住又涌上了喉头。 他一把推开侍女,干脆跑到角落里去大吐特吐了起来。 薄倦意没有温平任的情况那么严重,但他的脸色也绝对称不上是好。 毕竟他万万没有想到,裴柞雪居然会捕杀鲛人来吃。 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小少主不尝尝吗?这鲛人肉虽然不是新鲜切下的,但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裴柞雪似乎像是没有看见少年脸上那难看的神色,他还在轻声劝说道。 新鲜……切下……别有一番风味…… 这种种让人生理不适的用词都令薄倦意的眉头紧紧蹙起,倘若裴柞雪不是这场宴会的主人,他还真想端起盘子把那些冰块连同着上面的鱼肉一起拍到对方的脸上。 而秦悬渊则并不用顾及太多,他在外人的眼里本就出身低微,做出些‘粗鄙’的事情也是理所应当。 因此剑修直接就用剑气把他们面前这两个盘子给扫落在地。 碎裂的瓷片擦过裴柞雪的眼角,只要稍稍偏离一点就会扎入进眼球。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危险,裴柞雪坐在轮椅上丝毫没有惊慌,他知道这是那位剑修给予他的警告。 ——警告他别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 真是有趣。 裴柞雪勾了勾唇,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被冒犯的怒意,反而还相当平和地俯下身,将摔落在地面上的两片鲛人肉重新捡起。 他施施然用净水洗过,又将它们重新置于新的冰盘之上。 “小少主既然不喜欢,来人,咳……!重新为小少主送上别的菜肴……至于这两盘鲛人肉,拿去处理掉吧。” 裴柞雪的话音刚落,就有修士急不可耐地站起身:“城主何须浪费?不如把这鲛人肉赐予我等。” “是啊是啊,这鲛人肉若是随意处置了岂不可惜?” 这些出声讨要的修士心里不是没有对吃鲛人肉的膈应,然而在寿元增加的这种巨大诱惑面前,一些轻微的心理不适是可以被忽略掉的。 哪怕是寿命再悠久的修士也难逃对永生的渴望。 裴柞雪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或者说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用鲛人肉来勾起这些人心中的贪婪。 而刚刚的事情显然也仅仅只是一个开端,正戏才刚要开始。 “诸位莫急,想必诸位都听说过有关于先父的一些传闻。”裴柞雪说道。 提及到老城主,在场的修士或多或少都安静了下来。 大殿内只能听到裴柞雪一个人的声音。 “先父在世时,曾有一把可以开启秘境的钥匙,这钥匙在先父临终前托付给了我,然裴某的身体每况愈下,思来想去,我决定将这进入秘境的名额交予诸位。” ——进入秘境的名额! 虽然在斗珠大会之前城主府就早已经放出了风声,然而在亲耳听到的这一刻,众人的呼吸还是不禁停滞了片刻。 一个秘境里面往往藏着不少的宝物,这些宝物就意味着机缘。 没有修士会嫌弃机缘太多,他们只恨能够找到的宝物太少。 裴柞雪的这句话诱惑力太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次斗珠大会前二十名的修士有大部分都是一些无门无派的散修。 他们本身就缺少资源,眼下听到裴柞雪愿意把秘境分享出来,这些人的眼睛霎时间都亮了起来。 其中不乏也有聪明的人马上就联想到了前面的鲛人肉,他们眼珠子转了转,试探性地问道:“那这鲛人肉莫非……” “那鲛人肉便是从这秘境中得来的。” 裴柞雪的话算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神色病弱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他的声音虚弱,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众人再次愣住了。 “不瞒诸位,先父所得的钥匙开启的是一处海底秘境。” “海底秘境?!” 薄倦意听到这里时也忍不住微微一惊。 秦悬渊更是目光顿了顿,眸色逐渐冰冷。 第147章 第125章 龙族的沉眠之地 在上界,有很大的一块疆域都是一片汪洋,而无边海连接着天底下所有的海域,里面所蕴藏的资源是人们想象不到的丰饶。 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中,有不少都是在描绘海底的珍宝如何价值连城,深海的龙宫又是如何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只可惜随着龙族封锁海域之后,这神秘的海底也成了无人踏足的禁地,距离上一次有关海底的秘境出世,已经是三族战役之前的事情了。 因此,在得知裴柞雪手里的钥匙竟然可以打开海底秘境的时候,现场众人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城主所言可真?!” 有修士沉不住声当场质疑地问道。 裴柞雪没有说话,或许是刚刚那一轮谈话下来让他有些疲惫,男人的脸色愈发透着一股病弱的苍白。 他只能用眼神示意烛先生。 烛先生捻了捻胡须,他袖口一挥,几道潺潺的水流忽然出现在了半空中,它们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水幕。 “哼!雕虫小技!”常山远见此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 然而现场并无一人附和他,众人的目光都被水幕呈现出来的画面所吸引住了。 那一抹深沉的幽蓝,它比江河要宽广,比湖泊要深邃。 这是海底! 众人迅速意识到烛先生放出来的画面是那处海底秘境。 而在这些放出来的画面中,他们看见了五彩斑斓的珊瑚、看见了游曳的鱼群、也看见了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年的沉船。 海洋很大很大,大到水幕呈现出的画面只是冰山一角。 可就是这么小小的一角,却已经足够吸引在场的修士了。 他们一个个敛着呼吸,仿佛自己就是那水中穿梭的鱼儿,跟随着鱼群一起来到了海底的最深处。 在这里,他们看见了骸骨。 许多许多的骸骨铺满了整个海底。 还没等众人感到惊讶,他们就看见在这些骸骨之上还有着一副更为庞大壮阔的骨架。 而水幕的画面到了这一刻也戛然而止了。 可薄倦意还是认出了画面中的那巨型生物,他惊讶道:“那是……龙族?” 这样庞大巍峨的骸骨,哪怕仅仅只是隔着水幕遥遥看上一眼,给人的感觉却依旧是无比的震撼。 那画面中最后一幕显露出来的半截长角,也向在场的众人诉说着祂的身份。 这是一具龙族的骨架。 秦悬渊的眼神在看见那具龙骸的时候就彻底暗了下来。 龙族…… 他嘴里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漆黑的瞳孔中似是有一抹红光划过。 不过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水幕最后出现的龙族遗骸上,没有人察觉到剑修的异样。 唯有裴柞雪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然而等他朝秦悬渊所在的方向看过去时,剑修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依然沉默地坐在少年的身边,就像是一头带上了项圈的孤狼。 ——缄默、无声,时常让人会忽略掉他的存在。 可一旦有人试图想要去触碰他的心爱之物,这头狼便会不顾一切地撕咬着对方。 裴柞雪看得出来秦悬渊冷淡的外表之下那内心的孤僻和桀骜,他也看得出来剑修对身旁少年的在意。 正是如此,他才觉得有趣。 一个心甘情愿为自己套上枷锁的孤狼,一个对危险浑然不知还愿意把对方放在身边的小少爷。 多么有趣的一个组合啊。 - 或许是他看的时间有些太久了。 薄倦意也注意到了裴柞雪的目光,他拽着秦悬渊往自己的身边靠了靠,凤眸微微眯起。 少年不悦地瞪了裴柞雪一眼,像是在警告着对方一样。 看见如此情形,裴柞雪唇角的笑意愈深。 而其他修士也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缓冲后纷纷回过神来。 这一次没有人再有疑惑了。 没什么是比亲眼所看见要来得更有说服力。 光是海底秘境就足以吸引大部分的修士,更别说里面还有龙族…… “这是府内提前在秘境中探查到的情况,如诸位所见,这秘境位于无边海的海底,即便我们想尽办法,能窥见的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 烛先生继续说道。 秘境按面积划分有大有小。 薄倦意上次无意间误入的龙骨秘境就属于是个小秘境,而这次的海底秘境无疑则是个大型的秘境。 秘境里面蕴含的资源众多,一般像这种大型秘境也早早就被宗门世家给垄断,寻常的散修根本无缘得见。 因此在听到烛先生说他们刚才看见的不过是沧海一粟的时候,在场的修士呼吸都不由地微微收敛了几分。 很显然,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份天大的好机缘! 烛先生却捻着胡须,又轻飘飘地再添上一把火:“诸位可曾听说过天下龙族都葬于归墟?” 而他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问道:“莫非这海底秘境还连同着归墟?!” “正是,那具龙族遗骸就是我等在归墟中发现的。” 一个又一个惊喜砸下来,在场的众人已经被砸得有些晕头转向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好事摆在他们的面前。 长生不老的鲛人肉……海底秘境……龙族……归墟…… 这哪一个单拎起来就是他们以前都不敢想的事情。 龙族的沉眠之地啊…… 这个消息要是放出去,恐怕整个上界都会掀起一阵动荡。 世人以前只知有归墟这个地方,却并不知道归墟的位置。 那里是龙族的圣地,世代龙族都对归墟的所在之地守口如瓶。 而他们却有可能要成为上界历史中第一批进入龙族沉眠之地的人类,这怎能在场的众人不为之心动? 薄倦意是亲眼见过龙族的。 因此归墟对他吸引力其实并不强,何况……好端端的,他跑人家的墓地去干什么? 龙族选择沉眠于海底,就是为了图个清净,结果一大帮子人非要跑到他们的墓地去打扰人家死后安眠,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怎么显得有点缺德。 更关键的是…… 薄倦意看了看裴柞雪。 他总觉得这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邪乎,对于和裴柞雪有关的事情他心里下意识地有些抵触。 反正有窥天镜提供的那些‘主角机缘’在,一个海底秘境去不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正当薄倦意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裴柞雪却似乎精准地察觉到了少年的兴致缺缺。 他没有直接出言挽留,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情。 “咳咳……小少主还记得裴某送给你的那份请柬吗?” “记得……” 薄倦意抿了抿唇,不知道裴柞雪此时提起这个是有何用意。 他还记得那份请柬中只有一瓶黄泉水。 “小少主难道……咳、就不好奇瓶中的黄泉水是从何而来吗?” 裴柞雪漫不经心地开口,他像是笃定薄倦意会对这个话题感到好奇。 果不其然,少年即便已经对他隐隐有着不耐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城主知道它从哪里来。” 薄倦意的这句话是个肯定句。 裴柞雪不会无缘无故提到黄泉水。 既然对方已经提了,那么就是知道这黄泉水的出处。 只是薄倦意猜到了前面的一点,却没能猜到这黄泉水的真正所在之处。 裴柞雪垂着眸说道:“归墟位于海底最深处的位置,那么小少主可知……这归墟的底下又是什么呢?” “归墟的底下?难不成……”脑海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薄倦意的神色有些惊疑。 裴柞雪勾了勾唇,他喜欢聪明人,更喜欢漂亮又聪明的美人。 他道:“世人只知道那龙族的沉眠之地位于归墟,却并不知道这些死去的龙族镇守的其实是那通往幽冥地底的深渊。” 九泉之下,幽冥地底,向来是世间最为神秘的地方。 千万年来,上界的众人都把那里当做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只属于亡魂和往生者的地方。 然而现在却有人告诉他,那幽界就在海底的归墟之下。 饶是薄倦意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可当裴柞雪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裴柞雪,神情一点点冷下来:“那无忧城内的黄泉水……是你从冥河盗取出来的?” 裴柞雪却笑了,他摇着头:“裴某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小少主既然好奇,何不亲自去看一看?” 绕了这么一大圈,裴柞雪终于还是亮出了他的目的。 从给薄倦意送那带有黄泉水的请柬开始,到后面的这些事情,裴柞雪都是为了让薄倦意参与到这次秘境的探险中来。 第148章 裴柞雪的这些手段其实并不高明,但他也知道,薄倦意会答应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薄倦意可以不在乎什么长生不老,什么龙族的沉眠地,但黄泉水害了无忧城那么多人的性命,且关乎着魔域暗中的阴谋,他肯定是要去看一看的。 而秦悬渊就更不用说,薄倦意去哪,他就一定会跟在少年的身边。 裴柞雪如愿地看着他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宴会的下半场,大多数人都没有心思再继续酒酣作乐,他们的心俨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那深蓝的海底探索了。 裴柞雪也看出来众人的心不在焉,于是他提早结束了宴席。 此时夜已深,城主府却早已经备好了休息的卧房,众人再三推辞,然而还是抵不过烛先生的挽留,最终决定宿在了城主府。 大家都留下了,薄倦意和秦悬渊也不好再特立独行要求离开,只能也暂时打算在城主府先住上一晚。 而在今晚的修士中,有一个人的存在感是最低的。 秦远由于在岸边受到众人的声讨,他这会也不敢太过冒头,一整晚下来他都安安静静的,憋屈得不行。 就连宴会结束,他也是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他还想喊余湘湘等等他。 可余湘湘今晚就像是刻意无视他这个人一样,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仿佛压根就没打算要等一等秦远。 余湘湘的态度改变秦远也不是不知道。 但他以为这大小姐是因为他没能找来最好看的珍珠才跟他置气闹别扭,他万万没有想到余湘湘是忽然清醒了,打算准备踹了他。 秦远还在思索着要怎么才能哄好这位名门大小姐,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秦道友,请留步。” 秦远回过头。 只见烛先生正站在大殿的门口,笑容热切地看着他:“秦道友,城主想见一见您。” 第126章 同处一室 薄倦意一路上都在思索着裴柞雪说的那些话。 因此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城主府的下人为他们安排的卧房只有一间。 这意味着今晚他和阿渊只能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薄倦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其实这也正常,毕竟在外人的眼中他们俩是彼此缔结了契约的道侣,即便还未成婚,但在看重道缘关系的修士眼里,他们就是夫夫一体,住在一起更是合情合理。 下人的安排并无一丁点的问题。 可偏偏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与寻常的道侣不同。 他们是因为招亲的关系才成为了道侣,满打满算下来,他们这对半路结识的道侣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才一个月。 在此之前,薄倦意和秦悬渊一直都是分房在睡的。 “……我去看看外面还有没有别的客房。” 秦悬渊看出了薄倦意的迟疑,赶在少年为难之前,他先一步开口说道。 薄倦意确实有想过要不要再喊来下人重新收拾出一间客房。 可看见剑修真的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喊住了对方:“等等……!” 秦悬渊的脚步一顿。 薄倦意掩饰性捂着嘴轻声咳嗽了两下,他撇过头,不愿意再直视着剑修的目光。 “太晚了,你再搬来搬去也太麻烦了,留下来一起休息吧。” 少年的声音很轻,说到最后的几个字时那清冽柔软的嗓音近乎无声。 然而秦悬渊还是听见了。 他的脸上先是有一瞬间的惊愕,然后才缓缓道:“……好。” 两个人就这样略显沉默地坐在了桌边,烛光在他们中间摇晃,将两人都正襟危坐的身影都投射到了微黄的窗纸上。 薄倦意和秦悬渊平日里在同一屋檐下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少,只是那会他都能平常心地和剑修同居一室。 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明明坐在一处,却相顾无话。 屋内的气氛很安静。 可越是安静,反而越是有种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逐渐流淌着。 或许是感觉到气氛越来越怪异了,少年轻颤着眉睫,他想了想,干脆主动提起了一个话题:“那裴柞雪……” 薄倦意停顿了一下,想到之前宴会上对方看向剑修的眼神,他蹙着眉说道:“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这人的心思深沉,不宜深交。 “好。”秦悬渊一向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去忤逆薄倦意,何况他也早就对裴柞雪过分关注少年而感到不满。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月伴儿竟然误会裴柞雪是对他感兴趣,这让秦悬渊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也不会因此去提醒薄倦意。 正如少年所说的那样,裴柞雪这人心思深沉,不宜去深交。 话题在此中断。 但有了前面的交谈后,屋内的气氛显然要和缓了许多。 薄倦意托着腮,放松了身体,“依你所见,那裴柞雪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他们在无忧城内发现了黄泉水,这个事情严格来说也不算是个秘密。 无忧城坍塌的动静太大,原来隐蔽外界的结界也已破损,加上薄倦意和慕雁晚都在往各自师门传递消息,经过了这么多天时间,估计上界的那些大宗门都已经知晓此事。 倘若有心的话,裴柞雪想要得知到这个消息并不难。 但薄倦意还是觉得这其中有些太巧合了。 他们刚知道了黄泉水的存在,随后裴柞雪的手里就有关于黄泉水的下落。 这简直就像是特意为他们安排好了一样。 ……事情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 就在薄倦意认真思考的时候,一抹轻柔的触感落在了他的眉心。 是秦悬渊。 他走到薄倦意的身边,放轻了动作想要抚平少年紧蹙的眉心。 “月伴儿,有我在,不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你想去,我都会陪着你。” 秦悬渊低着头,他注视着身下的少年,语气平淡却笃定地说道。 他不喜欢薄倦意为了另一个男人烦恼的样子。 他更不喜欢薄倦意会被这些繁琐的事情困扰。 秦悬渊走的是杀戮道,他的道也注定了剑修对于事物的看法。 除了有关于少年的事情,秦悬渊从来不会有任何的顾虑。 他的剑是一往无前的。 而他也希望,他能用自己手中的剑为薄倦意扫清一切烦恼。 橙黄的烛火照映在剑修的侧脸,那双漆黑幽深的瞳孔也在暖光下不再那么冰冷,而是蒙上了一层温和的色泽。 被剑修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薄倦意烦躁的心绪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是多思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不自觉地就钻了牛角尖。 而修炼之事本就讲究迎难而行,不畏艰险,若凡事都要瞻前顾后,对修行反而无宜。 想通了这点之后,薄倦意的心情豁然开朗。 他不再去想裴柞雪搞这些的背后用意,反正既然已经打算好要前往那归墟去看一看了,到时候自然而然也就能知道对方的意图了。 闲谈的话到这里结束。 屋内早已经有下人备好的洗漱用具。 依旧是薄倦意先去洗。 不同他们上次在小镇客栈时的情况,这里设置有屏风,秦悬渊可以不用为了避嫌躲出去。 但很快,剑修就发现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有时候看不见反而更像是一种折磨。 他坐在之前的位置上,背对着薄倦意所在的方向。 剑修拿出了之前在风月宝境中拍卖下来的剑法残片,只是还没看两个字,他就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 没有人说话的房间很安静。 安静到薄倦意那边的一举一动秦悬渊都能听得见。 剑修敏锐的五官在这一刻似乎是被放到了最大,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衣服从少年身上滑落的声音。 那是一件降红色的罩纱。 是今天出门之前少年让他帮忙挑选的。 秦悬渊还记得这件衣服穿在薄倦意的身上是如何的修身,也愈发衬得少年的肌肤如雪。 是一种灼灼艳丽的明媚。 而再往下就是里衫、亵衣…… 随着一声入水的声响,秦悬渊恍然被惊醒。 他看见了手里迟迟未动的剑法残片,也看见了那即将燃尽的烛火。 直到这时,秦悬渊才蓦然反应过来他刚刚是在想什么。 “……” 剑修微微抿起唇角,他有些唾弃自己。 不知是为了那欲/望,还是对自己心中浮现出的、那肮脏的念头。 薄倦意并不知道隔着一张屏风,在另一头的剑修内心有多么的不平静,他这会正浸泡在热水中,任由水流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身体。 在奔波了一天后,显然一个热水澡能很大地缓解疲劳。 泡着泡着,薄倦意就忍不住有些犯困了。 第149章 他打了个哈欠,却并不想从如此温暖的水中离开。 于是少年一边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了,可一边又还坚持蜷在水里。 还是秦悬渊因为察觉到薄倦意这次洗漱的时间太长,担忧起少年的情况闯进来之后才看见那靠在浴桶边有些昏昏欲睡的少年。 “月伴儿。” 剑修低声喊道。 薄倦意挣扎着抬起双眸看了一眼,发现是秦悬渊后他又再次放心地敛下眉睫。 “阿渊……我好困……” 少年那拖长的尾音软绵绵的,就像是在撒着娇一样。 落在秦悬渊的耳中,他的耳根瞬间就发起了烫。 剑修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眸,他有些不太自然地开口:“水快冷了,你不能再继续泡下去了。” “……那你抱我回去吧。” 薄倦意在自己起身还是让他人代劳中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后者。 小少爷娇气的性格在这一刻显得一览无遗。 秦悬渊的呼吸不禁顿了顿。 他知道此时最好的方法还是把少年叫醒来。 然而…… 薄倦意却并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少年伸出了白皙纤细的手臂,他攀附住秦悬渊的脖颈,将头埋在了对方的怀里。 俨然是替剑修主动做了选择。 这一霎那间,秦悬渊的身体猛地一僵,然而他的双手却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下意识地抱住了怀里的少年。 从浴桶溅出来的水打在身上。 秦悬渊的睫羽轻轻颤动了几下,他的喉结动了动,整个人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沉默的雕塑。 而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舒适座驾的少年则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泛红的眼尾也被激出了一点水光。 “走吧。” 他拍了拍剑修的胸膛。 秦悬渊依旧沉默。 他动作僵硬地把少年放到床上,又撇开头亲自为对方穿好亵衣。 这个过程中,剑修的手难免会接触到薄倦意的肌肤。 每当这个时候,秦悬渊眼中的眸色总要暗上几分。 他就这样一直维持着直视前方的姿势,直到把衣服给少年穿完。 秦悬渊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衣服濡湿的地方黏贴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剑修在安顿好怀里的少年之后也去洗了一个澡。 只不过和薄倦意不同的是,秦悬渊洗的是个冷水澡。 冷水划过剑修健硕的身体,似乎也在一点点冷却着剑修身上那异常的体温。 秦悬渊面无表情。 他神色平静地为自己擦拭着身上的水珠,唯独那一双漆黑的瞳孔幽暗无光。 而等秦悬渊换好衣服出去时,薄倦意已经抱着被子躺进了里侧,他把外面的空间留了出来。 至于是留给谁的……几乎不用想都能知道。 秦悬渊的眸色一动,他的眼底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然而最终,剑修还是没有选择躺在那个位置,他坐回到桌边,打算就这样修炼渡过这一晚。 第127章 要变天了 薄倦意短暂地又做了一场梦。 他又梦到了之前梦见过的内容。 熊熊的烈火包裹在他的身上,火焰吞噬着他的身体,他却困在其中无法挣脱。 疼…… 火焰灼烧的痛苦直达着灵魂的深处。 好疼啊…… 向来被薄家和太衍神宗捧在掌心里的少年还从未经受过这样的痛苦,他蜷缩着身体在火海中颤抖,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老祖……阿渊……” 少年下意识地呢喃着最亲近的人。 只可惜茫茫的火海中并没有人回应他,他的期待也终究是落了个空。 太疼了…… 痛苦堆积到后面,俨然已经成了一种麻木。 时间也在这一刻被刻意拉长,那被火焰灼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对薄倦意而言都是一种痛苦。 他痛得都快要想放弃了。 然而脑海里冥冥之中又一道声音再提醒着他。 现在还不能放弃,他必须坚持…… 坚持到……坚持到什么呢? 薄倦意想不起来了。 他的意识逐渐微弱了下去。 恍惚间,他听到耳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族内死得死,伤得伤,再这样下去怕是有灭族之灾!” “凤族也已经……倘若现在还不收手,我们对得起他们的牺牲吗?” “恕我直言,大陆上的事与我们龙族何干?!您还看不明白吗?!天道已经容不下我们了!先是凤族,下一个就轮到我们龙族了!” 说话的这些人情绪似乎格外激动,他们义愤填膺地喊出了这些话。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终于有一道疲惫的嗓音响起。 “诸位所言我都明白,是我错了,传我命令,召回在外的族人,从今以后龙族不再参与世事,封锁无边海,如无特殊情况,任何龙族不得离开海底!” 那声音威严苍老,仿佛直抵人心。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是无数道雄浑的龙吟声。 万龙咆哮的怒吼在海面掀起了层层惊涛骇浪,那是宛如末世一般的场景,海水倒悬在天空,将天幕都遮蔽住了,海面上昏暗无光,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海边正在捕捞鱼虾的海民纷纷抬起头,他们神色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嘴里还在喃喃道:“要变天了……” …… “要变天了。” 用茅草搭盖的棚屋内,陈老爹独自缩在窗边,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 渔女闻言好奇地也跟着往天上看了一眼。 然而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些许潺潺的水流声。 渔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对着陈老爹劝道:“阿爹,天色不早了,您早点睡吧,剩下这些有我们就够了。” 不大的茅草屋内,还亮着一盏小小的豆灯。 除了渔女外,还有两个比她还要年幼一些的孩子正在埋头挑选着珠子。 此时已经是丑时了,但这一屋子人却还都没有睡。 斗珠大会的这段日子,正是濂珠城一年中游客最多的事情。 为了能多赚点钱,渔女他们这几天都是白天挑着箩筐在外面卖珠蚌,晚上回来还要熬着夜串珠串。 这些珠串平日里并不好卖,但游客一来,它们就是最最紧俏的畅销货,大多数来这边游玩的女修都会选择买上一两条回去。 渔女的手艺好,她串的珠串每天都能卖得完。 一颗颗灵石把缝了口的布袋撑得满满当当的。 那俩小孩子一边干活,一边还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桌上的布袋。 渔女见他们这个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瞧你们这点出息,别看了,这些灵石都是给你们的,等我再攒一攒,就带你们去找夫子准许你俩上学的事情。” 殊不知听到这话的小孩却摇摇头:“阿姐,我们不要,吴婶婶说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这灵石我们想留着给阿姐攒嫁妆!” 渔女挑了挑眉:“你们才几岁就知道嫁妆了?别听你吴婶婶的话,你阿姐我不嫁人,现在不嫁以后也不嫁,你俩要是嫌得没事做就赶紧把书念完,字都还没认几个就敢在这里安排我的事情了!” 一听到要念书,那俩小孩彻底蔫了。 渔女却不理他们,她走到门口,准备把门再关紧一点,夜深了,风也变冷了。 就在这时,坐在窗边的陈老爹却忽然站起了起来。 “不好……!是他们来了!” 渔女一愣,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她抬起头透过门缝,看见原本漆黑的渔场此时隐隐有大片的火光亮起。 “谁啊!这么晚了还来干什么?!” 穿着铁甲的士兵沿着道路挨家挨户地敲着门。 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居民被士兵一个个从屋内粗暴地拖拽了出来。 站在外面的时候,这些人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茫然地看着周围亮起来的火光和那冰冷的铁甲。 “是城内的士兵!” “你们要干什么?!” “官爷啊……咱们都是一些小老百姓,没犯错也没做什么……你们这是何意啊?” 认出这是士兵的居民神色有些惊慌,他们纷纷想要解释自己的清白,可惜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回答他们。 烛先生坐在轿子里面。 与白天出现在岸边那副和蔼温和的模样不同,他此时脸上的神情冷漠得有些可怕。 明明底下的民众正在受苦,他作为濂珠城的父母官却全然没有一点想要阻止的样子。 秦远坐在烛先生的对面,手里正拿着之前系统给他的罗盘。 那晶莹剔透的鲛骨恍若玉石,上面的鲛珠这会正散发着莹亮的光芒。 “他们果然躲在这里。” 烛先生抚掌笑道。 第150章 被士兵聚集在一起的居民中有几个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们朝轿子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其中一人皱了皱眉,朝其他人比了个手势。 那些人接到示意,借助着此刻混乱的局势缓缓往后退去。 茅草屋内,渔女正拉起两个小孩的手,她从墙上悬挂物品的地方拽下来一把镰刀。 转身间,放置在桌面上的水盆被打翻,里面洁白如雪的珍珠洒落了一地。 那些渔女辛辛苦苦串起来的珠串也全都摔了下来,但此时却没有人能顾得及这些东西了。 门口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青鳐,你快带陈老爹和孩子们先到船上去!” 门板被拉开。 往日逢人就笑的渔女板着一张脸,她的眉目坚毅,在火光中,少女的神情透着与平常都不一样的冰冷。 她看着面前的几个人,“那你们呢?” “那些士兵在清点人数,我们暂时还不能走,要是一下子少了那么多人,他们肯定会怀疑的!” 为首出声的是个汉子。 他显然经历过了不少风浪,在如今情况危急的时候,他的神态也没有慌张,反而还不断安抚着身边的人。 “其他人已经先去船上了,现在就差你们了,赶紧走吧!” 青鳐看了一眼,留下来的几乎都是成年的男性,她握着镰刀的手紧了紧:“我和你们一起留下!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汉子出声打断:“没时间了,青鳐,你很聪明,所以我希望你能带着孩子们逃过这一劫,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青鳐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她就这样看着汉子他们转身离去。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汉子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濂珠城已不再安全了,老城主死了,没有人可以再庇佑我们了,去东边吧……那里离海更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该回到大海了。” “青鳐,带着孩子们去吧。” 陈老爹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爹……” 青鳐的语气有些慌张。 “我是人族,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这里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陈老爹摆摆手,一副无需再说的样子。 青鳐知道他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陈老爹说什么也不会改。 于是,她收起眼泪,把弟弟妹妹抱在怀里往湖边跑去。 船上早已经有其他人在等着,他们看见只有青鳐带着两个孩子过来顿时明白了什么,但他们没有多问,也没时间再继续追问。 “我们现在该去哪?!” “这些士兵不会无缘无故来搜查,他们一定是得了什么信息,出城的水道并不安全……去万宝楼,找方总管!他会帮我们的!” 青鳐抹了一把脸,她站在船头,用灵气激活阵法。 夜幕下,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正顺着水流往城内行驶着。 …… 一声巨大的闷雷划过天幕。 薄倦意也在雷声中被彻底惊醒,他惊魂未定地攥紧着被角。 四周很安静,屋内的烛火也已燃尽。 薄倦意下意识摸了摸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触手一片冰凉。 “阿渊……” 少年迟疑地呼喊道。 下一刻。 那道熟悉又安心的皂香靠近了他。 “怎么醒了?” 剑修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随后是一双温暖的手贴近了薄倦意的额头。 “月伴儿,你的脸好烫。” 秦悬渊皱着眉说道。 然而薄倦意却握住了剑修的手,他抓着剑修的手腕,将对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就像是受了惊的小猫想要寻求安抚。 秦悬渊这会就算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少年的异样。 他低下头,漆黑的环境并不能阻碍他的视线,他清晰地看见少年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刚才哭过。 “阿渊……陪我一会吧……” 薄倦意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对。 但他实在是太累了。 梦境中的痛苦真实得就像是曾经真的在他的身上发生过一样,哪怕是从梦中醒来,薄倦意还能感受到那火焰蔓延在他周身的感觉。 因此他这会就像是溺水的人,迫切地想要抱紧着一切能看见的浮木。 而剑修的掌心很温暖,那点暖意恰好是薄倦意现在最需要的。 “阿渊,你抱抱我……” 少年贴着剑修的掌心,他歪着头,银白色的发丝散落在肩上,露出来的凤眸清透漂亮,眼尾处还泛着一抹潮红。 秦悬渊的心头下意识柔软了下来。 他根本就舍不得去拒绝少年。 就更别说是这样愿意依赖着他、需要他的月伴儿。 他伸手抱住了身下的少年。 然而下一刻。 薄倦意却将他抱得更紧。 他把自己的脸颊都埋进了剑修的胸膛,让对方的气息将自己完全包裹住。 “阿渊。” 薄倦意喊道。 “我在。” 秦悬渊拍了拍少年的脊背,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些许安抚的力道。 “阿渊。” “我在。” “阿渊。” “我在。” “……” 薄倦意喊了一遍一遍,秦悬渊也不耐其烦地一遍遍回应着。 他们就这样你喊我答,直到过了快有一刻钟的时间,少年终于像是喊累了,他靠在剑修的胸前,眼睫安静地低垂了下来。 薄倦意不说话了,秦悬渊反而心里愈发没底。 他不知道少年是梦见了什么,只知道薄倦意这会的情绪十分低落。 剑修有心想要安慰,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他只能一遍遍抚摸着少年的脊背,无声地告诉着薄倦意他在他的身边。 他一直都在。 薄倦意能感受到了剑修对他的安抚,少年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他问道:“我什么时候喊你你都会应吗?” 秦悬渊毫不犹豫就回答:“我会。” 骗子! 薄倦意神色怏怏地垂下双眸。 明明他之前在梦境里面怎么喊,剑修都没有回应他…… 第128章 需要我帮你吗 外面的雷声响彻不停。 方总管今夜也难得没有休息。 他检查完库房,走在廊下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意。 他抬起头,只见随着一声闷雷,闪电划过乌云,天幕就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密密麻麻的雨丝倾斜而下。 这样大的雨…… 方总管皱了皱眉。 在前不久得知城主府有些异动之后,他的心里就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也正是基于此,他才会去提醒薄倦意他们赶紧离开,并且回来以后也马上将万宝楼暂时关停了。 这一举措还让楼里不少人都感到不满。 斗珠大会期间游客众多,正是一年中最赚钱的时候,万宝楼作为这里最大的销金窟,哪怕只停一天亏损的灵石都要以千百万计。 但方总管还是力压众议让万宝楼关门了。 然而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想躲就能躲的,他越是想明哲保身,事情反而越是会找上他…… 小厮神色匆忙地来到方总管的身边,他低声说了几句。 方总管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你说什么?你亲眼看着烛先生带人包围了渔场?!” 小厮点点头:“属下没有看错,那些士兵穿着铁甲。” 只有城主府的亲卫才能穿着铁甲。 城主府的亲卫担任是守护城主一职,但裴柞雪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他身体不好,又常年抱病,城中诸多事情都是烛先生替他出面治理,久而久之,这城主府的亲卫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 甚至很多人都已经快忘记了这支特殊的亲卫,他们皆是由元婴期以上的修士组成,也就是濂珠城富庶,能耗得起这巨大的开支。 而这样的一支队伍,放到哪里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方总管万万没想到裴柞雪会把亲卫都放出来。 渔场…… 倘若他没记错的话,那里居住的大多都是一群凡人。 一群凡人至于需要劳动城主府的亲卫吗? 方总管总感觉其中的事情并不简单,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去思考,麻烦就已经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总管,城主府的人来了,他们说有妖物伪装成人类的模样混进了城内,现在需要每家每户都配合搜查!” …… 濂珠城的风雨并没有能影响得到城主府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外面因为搜查妖物闹出来的各种动静丝毫没有传入进府内。 此时的城主府就像是一座孤岛,将所有与外界的信息都隔开了,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第151章 薄倦意是从秦悬渊的怀里醒来的。 昨天晚上他抱着对方,不知不觉就趴在剑修的怀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薄倦意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的手触碰到那一片温热的胸膛时,关于昨天晚上的记忆才缓缓回笼到少年的大脑之中。 他做梦了。 还哭了。 中途醒来还死活抱着人家不肯松手…… 想到他之前干的种种事情,薄倦意木着一张脸。 这么多丢脸的事情真的是他一个晚上做出来的? 在失控的情绪褪下,理智又重新占据上风之后,薄倦意甚至不想承认昨天晚上那个哭着求安慰的人是他自己。 ……太蠢了。 秦悬渊早就醒了,他昨天根本就没有睡。 月伴儿躺在他的怀中,又轻又软,他不敢妄动,生怕会不小心再次惊醒好不容易才继续睡着的少年。 剑修只能小心翼翼地拢着怀里的少年,任由对方把他当成温暖的热源。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怀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分量。 秦悬渊两辈子加起来也从未有过和旁人如此亲近的时刻。 一起躺在床上,抵足而眠。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他日思夜想的月亮。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剑修的心绪无法宁静。 薄倦意刚醒来的时候,秦悬渊还不敢睁开眼,直到他感觉时候差不多了,才缓缓做出一副才睡醒过来的模样。 “早上好。” 剑修的嗓音低沉,比以往都要有些暗哑。 薄倦意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见秦悬渊醒过来,他的身体更加僵硬。 “我昨天晚上……”少年微微抿起唇,睫羽轻轻煽动,“只是被雷声吓着了” 薄倦意如是说着,他的神情镇定,语气也一本正经,三言两语就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定了个性。 然而秦悬渊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了那在少年的指尖下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被角。 他的眸色动了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顺应着少年的话说下去:“嗯,下次我会先设好结界。” 薄倦意当然知道这不是结界的事情,但他还是点点头,默许了剑修的说法。 而解决完了这一桩横在心头的大事,薄倦意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他的注意力也终于有机会落到了别的地方,譬如—— 他的手这会儿还按在了秦悬渊的胸上。 也是在这个时候,薄倦意才发现他们俩此时的距离有些太近了。 剑修躺在靠着外侧的那一边,和往常发冠高束,总是打理得严谨齐整的模样不同,他此时的头发是散下来的,墨色的长发蜿蜒下来,露出来的领口松松垮垮的,已经敞开了大半。 从薄倦意的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剑修那结实饱满的胸膛,和那延伸下去的,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薄倦意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同为男性的躯体。 他和秦悬渊只差了两岁,但两人的体型相差得却是天差地别。 薄倦意的体态纤瘦,完全还是一副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少年模样,然而秦悬渊却已经具备着成年男性该有的强健体魄。 他的肌肉并不突出,而是那种看着劲瘦,实则内敛的类型。 薄倦意忍不住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那些肌肉,他问道:“像你一样练剑,就可以有这些吗?” 秦悬渊沉默了一下:“可能还需要先锻体?”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在正式踏入修炼之前,秦悬渊都没曾放弃过对身体的锻炼,哪怕是被秦家的下人嘲讽他学的都是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但秦悬渊还是坚持下来了。 他在秦家后山每日苦练,从不因自己是旁人眼中的废物就自轻自贱。 然而这段经历说起来轻松,但背后的艰辛却并不会少。 薄倦意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想当然了,这些日子剑修的刻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对方每天很早就起来练剑,但凡有空闲的时间也都在修炼,从早到晚,一刻不停。 这种苦修的劲头,哪怕在太衍神宗也很少有人能做到。 至少薄倦意就不行。 不过虽然放弃了打算练出和剑修一样的肌肉,但不代表薄倦意就失去了对它们的好奇。 甚至抱着他都没有的念头,少年更加肆无忌惮地摸着对方的肌肉。 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剑修的胸膛,沿着那肌肉之间的沟壑不断往下。 “……!” 秦悬渊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他的身体骤然紧绷,额头瞬间浮起了青筋。 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少年的指尖与他肌肤接触的位置传来,薄倦意每落一处,秦悬渊的身体就不受控地轻颤一下。 偏生,做着这一切的薄倦意却并没有丝毫旖旎的想法,他只是单纯的、像是找到了一个感兴趣的玩具,正爱不释手地玩/弄着。 但对于秦悬渊而言,这就是一种痛苦的‘折磨’了。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喉咙微微上下滚动着,呼吸也逐渐开始变得紊乱。 赶在少年彻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秦悬渊一把抓住了那截白皙的手腕。 “?” 薄倦意歪了歪头,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剑修,眼底满是茫然和不解。 ——像是不知道为什么秦悬渊要忽然阻止他。 看见薄倦意这幅模样,秦悬渊刚才提起来的气瞬间就泄了,他有些狼狈地挪开眼,双手按在少年的肩上将人推开。 “我……我先去洗个澡。” “等等……!” 然而秦悬渊这忽然反常的举止和含糊不清的话语也让薄倦意下意识有些担心。 他拽住了剑修的衣袖,下一刻,少年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戳到了他的腰上。 薄倦意起初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直到他看见剑修的反应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 少年的脸颊顿时泛起了一点红晕。 作为已经成年了的人,薄倦意自然不会不清楚这些基本的生理常识。 但修士讲究清心寡欲,大多数的修士都是欲/望淡薄之人,很少会有像秦悬渊这样,稍微一撩拨就…… 也是因为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薄倦意才会浑然不觉地触碰着剑修的身体。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的举动会给剑修带来什么。 秦悬渊也僵在了原地。 他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那肮脏的欲/望被少年发现了。 所以……月伴儿会被吓到了吗? 秦悬渊不敢去看薄倦意的脸色。 他怕自己会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厌恶。 他只能低着头,像是个等待审判到来的囚徒。 这一刻,屋内变得格外寂静。 剑修耳边听见的,只有自己鼓噪的快要从心口跳出来的心跳声。 “你……” 他听到了少年迟疑地开口。 秦悬渊闭起双眸。 下一刻。 他耳边响起少年那咬字极轻的,带着些许羞赫的嗓音。 “……需要我帮你吗?” 剑修的心底猛地一颤。 第129章 唇齿相依 秦悬渊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不然他怎么会听见月伴儿说……要帮他…… 帮? 怎么帮? 秦悬渊垂在身侧的掌心紧了紧,他睁开双眼,抿紧着唇角,没有说话。 剑修在打量着少年的神情,似乎想从中窥探到一点这是他在做梦的痕迹。 ……然而没有。 这一切都很真实,真实得他完全不敢相信。 薄倦意其实也是下意识就说出了那句话,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把话说出口了。 显然现在后悔也晚了,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少年的眼底闪过一点纠结的神色。 毕竟他还从来没有帮人做过这种事情。 生活在冷情冷欲的薄云烨身边,薄倦意的情/欲也十分淡薄,他连自己的都没有弄过,就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因此比起羞怯,他此时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新奇。 这种新奇感促使薄倦意好奇地把目光落在了秦悬渊的身/下。 唔……原来这里起来之后是这么大的吗? 少年眨了眨眼,有些被眼前的东西震惊到了。 这样明目张胆的目光,秦悬渊就是想忽视都难,他艰难地滚动着喉结,嗓音低哑:“月伴儿……别看了……” 少年好奇的目光像是如有实质一般,落在秦悬渊的身/下时,剑修不自觉地屈起膝盖,想要遮掩住自己的丑态。 薄倦意倒没觉得有多么尴尬,他更在意的是:“会难受吗?那里……都起来了……” 薄倦意的这句话是秉承着探讨的角度询问,他抬着头,那双清澈漂亮的凤眸中满是疑惑地看着自己的道侣。 第152章 秦悬渊沉默了半晌,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剑修的忍耐能力俨然已经快要达到了极限。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年轻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心爱之人又躺在自己的怀里,秦悬渊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他心是躁动的,身体更是燥热的。 寂静的黑暗有时候会放大某些感官的刺激,是要就此沉沦还是清醒着离开,向来无所顾虑的剑修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你看起来很难受。” 薄倦意则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少年这会对于情/欲一事还一知半解,因此他并不知道让秦悬渊留下的时候,他就等同于把自己送到了危险的野兽口中。 如今稚嫩的小羊羔还浑然不知地继续凑上前。 “阿渊……” 薄倦意轻声喊着,他的唇瓣一张一合,殷红的唇珠小巧饱满,上面还残留着一点齿印,是少年刚刚无意识咬唇的时候咬出来的痕迹。 很浅。 但秦悬渊的目光却怎么都无法从上面挪开,他知道这双唇落在脸颊上时是有多么的柔软。 ——就像是小猫贴上来。 温热、轻柔……也很可爱。 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蛊惑,剑修缓缓俯下了身,他听到他心脏的鼓跳声一声比一声还要激烈。 但反应在身体上,秦悬渊却显得很冷静。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薄倦意躺在他的身/下,银色的发丝蜿蜒在柔软的床榻上,少年还有些茫然懵懂地眨着双眼,纤长的睫羽一颤一颤。 仿佛也落在了秦悬渊的心上。 “月伴儿。”剑修眸色暗沉地说道,“让我来好吗?就当是……给我的奖励……” ——奖励? 薄倦意想到了在斗珠大会开始前,剑修向自己索要的奖励。 只是那时候的薄小少主万万不会想到,这份奖励最终会是他自己。 火热的吻落在了他的眼尾,那是泪痣所在的地方。 少年敏感地颤了颤眼睫。 很痒。 薄倦意又想咬住下唇了。 但赶在他咬下去之前,剑修却伸手抵住了他的唇瓣。 仅仅是亲吻泪痣并不能满足秦悬渊,他想要的是更为亲密的,更加深入的接触。 炙热的触感沿着脸颊一路吻下去,最终来到了那柔软的唇瓣。 唇齿相依的那一刻,秦悬渊的心底也终于有了一种期待很久的东西终于圆满的感觉。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亲吻,之前的接触都只是停留在最表面的触碰。 唯有这一次,他们是真真正正地亲吻在了一起。 “唔……” 略显急切的舌头撬开了少年紧闭的唇齿,薄倦意和秦悬渊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秦悬渊的吻技算不上有多高明,在这方面上,剑修也只是个初学者,他的动作还很青涩和笨拙。 他只能本能地亲吻着身/下的少年,吮/吸着那殷红的唇瓣。 甜蜜的甘液滋润着他,少年唇齿间的馨香也让他流连,剑修的动作逐渐加重。 “嗯……!” 薄倦意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那一声很轻,带着些许湿漉漉的软意,似是某种欢/愉的低吟。 薄倦意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就像他不懂……为什么只是接吻身体就会发热…… “阿渊……” 他无措地喊着秦悬渊的名字,那细碎的呢喃很快就淹没在啧啧的水声中。 但秦悬渊还是听见了。 他暗着双眸,将搭在少年腰间的手来到了下方。 碰到那一处的时候,薄倦意的足弓紧绷,腰肢也不禁轻颤了一下。 “别怕,很快就不难受了……” 秦悬渊握住了彼此。 而薄倦意给出的回应则是,少年紧紧抓住身上剑修的衣服,蜷缩着身体把自己埋入对方的怀里。 银色的发丝与黑色的发丝紧紧纠缠着,早已经分不清彼此了。 渴望、炙热、唾弃等种种复杂的情绪秦悬渊的心中交织,他放任了自己的沉沦,在沟壑难填的深渊中释放出了自己欲/望。 “……” 不知过了多久,薄倦意抓着秦悬渊的手一松,他瘫软地倒在了床上,少年纤长的睫羽无力地低垂着,一片湿漉漉的,像极了被打湿了的蝶。 他这会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只能任由秦悬渊将他抱着去洗掉那一身的黏腻。 当然这个澡是分开洗的。 不然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很容易又再次发生点什么。 而等秦悬渊刚把室内的痕迹都处理完,门口就响起了侍女的声音。 “两位贵客,城主有东西相赠。” 原本旖旎的气氛因为这一句话瞬间被打破。 开门的人是秦悬渊。 剑修径直用身体挡在门口,他神色冰冷地看着侍女,很明显并不太欢迎对方的到来。 侍女对此就像是浑然未觉,她的笑容依旧明艳,手里面的托盘上只有一个储物袋。 “这里面都是城主大人为斗珠大会设置的奖品,鬼剑公子是第一名,理所应当由您先进行挑选。” 昨天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谁也没能来得及顾虑到这些东西。 而裴柞雪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一大早就主动命人把东西送来了。 他的举止不可谓不妥帖。 秦悬渊按照最初的设想,取走了他需要的那口药泉。 侍女接回了储物袋,她继续说道:“还请两位贵客稍作休整后前往昨日宴饮的大殿,城主已在那等候诸位了。” 说罢,侍女没有再逗留,她徐徐退了下去,朱红色的长裙在她的脚边蹁跹。 由于是背对着离开的,也因此侍女并没有看见……剑修在她身后看她的目光冷得有些吓人。 - 秦悬渊回来时,薄倦意已经重新换好了的衣服,之前的都被剑修给弄脏了,没法再继续穿上身。 薄倦意现在穿的是一身降红色的长袍,热烈的红色包裹着少年纤瘦的身躯,愈发衬得那细腻的肌肤莹白如雪。 他的唇瓣还有些肿,一看就是刚刚才经受过一番激烈的疼爱。 秦悬渊的眸色一顿,作为罪魁祸首,他当然知道这些痕迹都是谁制造出来的。 正因如此,他的心中有种可耻的满足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在月伴儿的身上打下了独属于他的印记。 这些印记也在告诉着他—— 月伴儿是他的。 薄倦意没有注意到秦悬渊看他的眼神,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腿的内侧。 那里还有些许火辣辣的痛意,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长时间磨蹭过一样。 少年娇气地抱怨道:“你的……那里太/硬/了,下次不许再蹭了。” 这句话落在剑修的耳中,秦悬渊却只听到了下次。 下次? 所以……月伴儿并没有厌恶他? 秦悬渊本以为他做出这些事情已经是亵/渎了少年,却没想到薄倦意并未责怪他。 事实上,薄倦意也不是没有被舒服到。 剑修炙热的双手抚动间,那异样的快/感流经着他的周身。 就更别说,比起秦悬渊,薄倦意在这方面的经验简直为零,他的身体很快就被挑逗出了感觉。 而为了照顾他,剑修也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少年攀上高峰,这也导致了第一次对情/欲的尝试,薄倦意的体验感还是很不错的。 他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做这种事情也会快乐。 难怪会有那么多世家子弟豢养一大群娇妻美眷,整天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 而秦悬渊不娇也不美,相反,剑修的五官冷硬,身上还硬邦邦的。 无论是从哪一点来看,他都完全不符合那些世家子弟择伴的标准。 偏偏作为所有世家子弟最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薄倦意就是喜欢他。 哪怕知道这种事情会很快乐,他也只想和自己的道侣做。 第130章 花期短暂 一夜过去,暴雨初歇,外面的天色依旧还一片阴沉。 此时院落里栽种的花经过一夜的风雨,花瓣全都被雨水打落下来,散了一地。 等到薄倦意和秦悬渊收拾好出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凋敝的画面。 “这些都是木槿花。” 薄倦意走进一株还未完全凋零的木槿花面前。 秦悬渊不懂花,对于剑修而言,花草就只有两个类型,能用的和不能用的,能用的可以卖钱,不能用的就跟路边的野花没什么区别。 显然,薄倦意也知道大多数剑修都有这种直白又粗暴的思考方法,所以他主动解释道:“它还有个别的名字,叫死人花。” “因为它的花期非常短,朝见花开暮见落。” 木槿花只开放短短的一天,如此短暂的花期也让它被冠上了‘不祥’的名头,讲究一点的人家并不会在庭院栽种这样的易逝的花朵。 第153章 但在这城主府内,却随处可见这种短命的木槿花。 不知道为什么,薄倦意想到了裴柞雪。 按理来说裴柞雪是个久病之人,常年缠绵病榻上的人恐怕都不会喜欢生命太过短暂的花朵,这会让他们看着花忍不住就联想到自身。 即便裴柞雪并不知道,可烛先生、甚至是城主府内的下人也会尽量去避免这些忌讳。 然而城主府内却种植着大片大片的木槿。 这让薄倦意又想到了木槿的另一个特征。 那就是木槿虽然是朝开暮落,但在第二天凌晨,它又会重新盛开,花谢花开,循环往复,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的长生? 所以……裴柞雪也想成为这木槿花吗? 薄倦意不知道裴柞雪在城主府内种植这么多的木槿花是不是为了那今日凋零,明日又绽的寓意。 但…… 少年垂下双眸收回视线。 比起虚无缥缈的长生,他只知道留给裴柞雪的时间不多了。 对方的身体太差了。 或许看不了多少次花开,就要步入凋零的命运了,如同这满院的落花一样。 秦悬渊的目光只是短暂地在花上停留了一眼,便施展法诀,用灵力将雨丝隔绝开来,不让薄倦意受凉。 “待会进入秘境之后,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剑修低声叮嘱道。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薄倦意缓缓眨了眨眼,他了解秦悬渊,知道以对方的性格,倘若不是发现了什么,恐怕不会这样刻意向他说这种话。 “嗯。”秦悬渊低低地嗯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眸色微冷。 “昨晚那个敬酒的侍女……她没有心跳。” 昨晚宴会上侍女端着酒朝他靠近的时候,秦悬渊就留意到了对方没有心跳声。 她那心脏的位置好像是空的。 秦悬渊起初也不敢完全确定,直到今天早上他再次见到那位侍女。 她的笑容灿烂明媚,衬着脸上的妆容,当真是难得的美人。 可如果去细究的话,会发现她的笑容和昨天晚上在宴会上笑得样子简直一模一样,连唇角扬起来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意识到这点后,再看着侍女那张艳丽的脸蛋,怎么看都感觉怎么像是在看一张精致完美的假面。 而听到秦悬渊的话,薄倦意也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 没有心跳…… 薄倦意当即就想到了他们之前见过的僵傀。 可侍女和这些僵傀又不同,被蜘蛛寄生的僵傀一个个犹如会行走的身体,它们只知道听从笛音的指引,并不会主动去思考,而那侍女分明行动自如,说话也有条不紊,不像是没有意识的样子。 或许是对方的敛息法术练的比较到家也说不定…… 毕竟上界的功法众多,真想要把心跳声掩藏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在没有过多的证据之前,他们也只能是猜测。 秦悬渊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只是提醒少年不要离开他的身边。 两个人说话间,很快就来到了昨天晚上参加宴饮的那一处大殿。 此刻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又难熬的夜晚,昨天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吊足了他们的胃口,因此一大早上,众人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 而看见他们俩的身影,温平任连忙招了招手,他也是那个没有睡好的人,只不过让他兴奋的不是吃了可以长生的鲛人肉,而那具龙族的遗骸。 “我长这么大都还没看过龙呢!”温平任难掩激动地说着,“难道你们兴奋吗?!” 除了他以外,其余两个都看过龙的人:“……” 薄倦意往周遭看了看,基本上昨天赴宴的修士都快到齐了。 只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余湘湘也在。 她独自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往日缠在她身边的秦远也不见了踪影。 察觉到薄倦意的视线,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来。 “薄师兄。” 倘若秦远要在这里,估计都得被这一幕惊掉下巴。 余湘湘虽然好哄,但身上的大小姐脾气却一点也不少,秦远这一路都是各种伏低做小地讨好对方才能换来美人的好脸色。 然而面对薄倦意,向来娇惯的余湘湘却乖巧得不行。 薄倦意对余湘湘的印象不太好,或者说他对整个虚羽宫除了游殊白和乐正岚的印象都不太好。 尤其是窥天镜给的那本书里面提到余湘湘会为了爱情伤害自己的师兄,背弃从小长大的师门。 但不管怎么说,书里面的内容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眼下余湘湘并没有做下那些错事,薄倦意见到她也只是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那态度还不及他对温平任的热烈。 孰亲孰远一眼便知。 余湘湘倒也没觉得薄倦意的疏离有什么不对,虽然嘴上喊着师兄师妹,可她也很清楚人家真正的师妹是在太衍神宗。 虚羽宫唯一能和这位薄小少主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她那位游师兄了。 因此打完招呼,余湘湘也懂事的就准备离开。 倒是薄倦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你身边的那个人……他品行不好,最好少与他来往。” 书中并没有详细描写余湘湘的心理转变,对方就像是忽然因为爱情降了智,不顾一切都要留在主角的身边。 而主角的后宫团也基本都是这样,不管她们前期是多么厉害的天之骄子,或是一方势力之主,在遇到主角后都会莫名其妙爱这个人爱到疯狂,甚至成为妒妇彼此争风吃醋。 就跟被下了什么降头一样。 刚刚薄倦意也仔细观察了一下,余湘湘身上并没有被控制的痕迹,看她神情清明,还远远没有为爱疯狂的程度,他决定出声提醒对方。 薄倦意并不清楚余湘湘会不会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但想到书里面后期因为弟子惨死而渡劫失败的乐正岚,他还是不禁多废了一下心。 若是能把苗头在根源上掐死就最好了,如果不能的话,等结束完这里的事情他也会修书一封,提醒乐正岚和游殊白看好余湘湘。 而他们的谈话刚一结束,殿外就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裴柞雪这位据说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的城主终于现身了。 不过让人讶异的是,今天他的身边没有跟着烛先生,反而是换成了另一个人。 ……秦远。 秦悬渊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神情有些冰冷。 和昨天还小心翼翼只能缩在角落里当个透明人的情况不同,秦远今天可谓是意气风发极了。 他站在裴柞雪的左手位,这里之前可是烛先生站着的位置,足以可见裴柞雪对他的信任。 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就从无人在意的小卒变成了整个城主府乃至是濂珠城的座上宾。 这让秦远简直是不要太得意。 而裴柞雪也隆重向大家介绍了他的身份:“咳咳……这位是秦道友,他的天资不俗,手里有一法宝恰好能在秘境中为我们引路,接下来到了秘境里面,我希望大家都能听秦道友的指令。” 秦远听到这,心里更是得意。 但他这次也学乖了,懂得做点表面功夫,装作一副谦虚的样子,还说要把罗盘拿出来给他们共享。 事实上这罗盘早就已经认他为主了,旁人拿了也没用。 其他人也是人精,知道秦远手里有依靠,还有裴柞雪给他撑腰,连忙一改昨天冷待的态度,纷纷热情地围了上去。 “秦道友,这次可要靠你了。” “诸位放心,我们都是修士,到了秘境里自然要同心协力。”秦远嘴上不停地谦虚着。 裴柞雪见状,他垂下眼睫,脸上在笑着,可笑意却不及眼底。 对付一个肤浅的蠢货显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思。 只需要说点好话,再给点甜头,就足够让对方飘飘然了。 应对这种人简单,却也没什么挑战性。 相比之下,裴柞雪更乐意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譬如…… 他看向薄倦意和秦悬渊所在的位置。 从刚才一进来,裴柞雪就有注意到。 少年的眼尾泛着一抹淡淡的潮红,就像是被雨水滋润过的海棠花,秾艳又昳丽。 这样颜色鲜艳又生命力旺盛的花,城主府内很少能看得见。 下人们都知道,裴柞雪不喜欢这样的花。 他似乎喜欢一切能联系到死亡的东西。 白幡、木槿、冰冷得像是活人墓一样的城主府…… 裴柞雪天生就见不得如此浓烈鲜活的事物。 这会让他想到自己,一个只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感受着体内的生机逐渐流逝的可怜虫。 何其可悲。 第131章 进入秘境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邀请过来的修士也陆陆续续都到齐了。 第154章 眼见在场的人数一个不少,有人顿时按捺不住地朝裴柞雪喊道:“城主,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了,秘境什么时候能开启啊?” 他这句话也是众人的心声。 闻言,在场修士的目光纷纷都落在了裴柞雪的身上。 后者笑了笑:“现在就能开启。” 裴柞雪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几位侍女马上俯身挪开了原本铺盖在地面上的长毯。 而没了长毯的遮掩,底下被遮掩住的东西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块巨大的化石。 上面有鱼虾、有海螺、有贝壳,还有海藻,它们有规律地排布着,如同蛛网一样以一个中心的位置向四周散开,组成一幅壮阔的海底生物的图画。 “这是……?”薄倦意皱了下眉,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块化石。 “原来传闻居然是真的……”一旁的温平任也颇为诧异地喃喃道。 见薄倦意和秦悬渊疑惑地看过来,他指着那块化石解释道:“以前老一辈经常告诉我们,说在上古时期,濂珠城还没有的时候,我们脚底下的扬波湖并不是湖,而是一片海,是后来龙族封锁无边海切断了与陆地的联系后,扬波湖才逐渐从海变成了湖。” 这段传闻几乎每个在濂珠城长大的人都有听说过。 但大多数人也都以为这只是一个传闻,却没有想到……原来扬波湖以前还真就是海。 倒是薄倦意仔细观察后发现出了一点端倪。 他轻轻往剑修的身边靠了靠,凑到秦悬渊的耳边低声开口道:“那些遗骸的痕迹……我看着有点像是阵法。” 阵法? 薄倦意一提,秦悬渊再次往那块化石上看过去的时候,也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每个生物遗骸的位置似乎都对应着阵法的节点,而在最中心的圆点上却是空空如也。 显然那里缺失了某一样重要的东西,只要将它补足进去,阵法就会开始运转。 在场掌握着秘境钥匙的人只有裴柞雪,也只有他会知道这阵法里面缺失的东西是什么。 而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中,裴柞雪缓缓拿出了一枚莹白如雪的海螺。 “咳……!这、这就是开启秘境的钥匙了。” 说着,他把海螺放进了中间的凹陷上。 咔哒一声。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化石上面的生物好像都活过来了一样,它们逐渐从石板脱落,血肉一点点重新长回到它们的身上。 原本化石所在的位置也慢慢溶解变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强大的吸力仿佛要在这一刻把周遭的一切都给吞噬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在场很多的修士都还没有准备就被卷入了漩涡之中。 薄倦意也有些站不稳身形。 危险时刻,还是剑修及时将他揽入怀中。 秦悬渊的反应很快,在漩涡出现的那一刻,他当即就先把少年紧紧抱入怀中,随后目光往周边一扫,无比迅速地就确定了他的目标。 那是一头巨型的大鱼。 它刚刚重获了新生,还有些不太适应地甩了甩尾。 秦悬渊揽着薄倦意跳到了这头大鱼的背上。 他们坐在鱼背的上面,在一群手忙脚乱的修士中,两人算是较为从容地被大鱼载着进入到了漩涡里面。 - 进入漩涡之后,他们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黑暗。 薄倦意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被蛇毒导致失明的那段日子里,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剑修紧紧抱着他的胸膛,以及身下还在不停游动的大鱼。 不知过了有多久,他们的耳边清晰地传来了水声。 一股咸湿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到了。” 秦悬渊似有所感,他抬起头看着前方。 无尽的黑暗中,一抹深蓝色的弧光忽然出现。 它起初只是很小也很遥远的一点,可慢慢地,这深蓝色的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他们跟着大鱼直接跌入了这完全属于是蓝色的世界。 薄倦意在第一时间就给自己和秦悬渊都喂下了避水丹。 也因此,在进入水中的那一刻,他们完全可以像是鱼一样在这里呼吸。 少年小心翼翼地从剑修的怀里起身,在这里,他看到的是一片色彩斑斓的画面。 “这些都是珊瑚?!” 薄倦意这才发现他们从黑暗中出来的地方是一处密集的珊瑚丛。 一眼望去,各种色彩丰富的珊瑚堆在一块,还有无数的鱼群在其中穿梭。 这样的画面寻常人恐怕根本难以看见。 这就是大海,这就是海底的世界,在这里生活的生物,它们不因薄倦意和秦悬渊这两个外来者而有什么变化,那些小鱼依旧怡然自乐地在珊瑚中游来游去。 “这里应当就是秘境了。” 秦悬渊的语气淡淡道。 眼前绚丽宁静的画面并没有能让剑修放下警惕,他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右手更是随手按在剑柄上。 之前载着他们进来的大鱼在进入海水的一刻就消散了。 如今站在珊瑚丛中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及还有一大堆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鱼。 薄倦意眨了眨眼,他看着四周有些过分安静的场面,说道:“看来……其他人并不在这里。” 这其实也不奇怪,通常秘境都会有很多个入口。 说不定其他人是被漩涡带到了其他的入口处。 薄倦意甚至还有空去想了一下裴柞雪。 轮椅……也能在海中行驶吗? 他有点想象不出来。 秦悬渊也想不出来,所以他马上就出声转移了薄倦意的注意力,让少年不再有空去想别的男人。 “你看前面。” 前面? 薄倦意顺着秦悬渊的指示看了过去。 “嘶……” 下一刻,少年惊诧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团很大的黑色阴影。 它很高很高,足足有十几层楼那般的壮阔。 薄倦意和秦悬渊走近一看,发现这团黑色的阴影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一艘沉船。 ——一艘无比巨大的沉船。 薄倦意挑了挑眉:“龙族没有封禁无边海之前,海边的渔民都赖以出海捕鱼为生。” 当然,他在这里所说的出海捕鱼并不是捕捞那种寻常餐桌上常见的那些鱼虾。 事实上,在上古时期,海边渔民捕捞的都是那种极其凶悍的大鱼。 它们是海中的妖兽,实力最弱也低于金丹之下,而实力最强者,甚至可以达到大乘期。 为了捕捞它们,渔民建造可以在海洋中行驶十天半个月的大船,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眼前的这个沉船就是以前一艘用来捕捞的猎妖海船。 或许是遇到了天气突变的情况,也或许是遇到了妖兽的袭击,让薄倦意和秦悬渊在这里看见了它。 他和剑修对视了一眼,无需多言,彼此都决定打算到这沉船上去看一看。 沉船的头部半截都已经埋进了沙子里面,但船铉依然很高,想要上去的话还得费点劲。 秦悬渊的目光落在了那光滑的船壁上,剑修试图想要寻找可以着力的地方。 但薄倦意却表示不用。 他指尖凝聚出了一点灵力。 温和精纯的灵气很快就吸引到了一旁的鱼群,它们迅速聚集到少年的周身,犹如一团轻盈的棉花,把薄倦意和秦悬渊都托举着‘抬’到了船上。 “好了。” 薄倦意说着,又碾碎了几颗灵石,把那些细碎的灵石粉末都丢到鱼群里面,算是雇佣它们劳动的报酬。 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剑修有些沉默。 这样的方法是秦悬渊从未经历过的。 他身上的杀意太重,恐怕还不等他靠近那些鱼就跑完了,哪里会这么乖乖听话把他们送上来。 与之相对的,就是少年那容易能够引来动物亲近的体质了。 秦悬渊还记得他第一次和薄倦意见面时,浸没在湖中的少年也是在和鱼群嬉戏…… “怎么了?” 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索瞬间被打断,秦悬渊抬起头,只见薄倦意已经走在了前面,他似乎是察觉到剑修没有跟上来,所以才回过头来喊他。 “没什么。”剑修摇摇头,他收敛了心神,继续跟在了少年的身边。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甲板。 上面的木头在海水长时间的浸泡下已经开始变得腐朽,但仍然还能承受得住他们两个人的分量。 就是走起来有些咯吱咯吱作响。 薄倦意原本想去打开舱室的门,但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就被秦悬渊拦了下来。 剑修指了指旁边。 那里有一处窗户,他们可以透过窗户先查看一下里面的情况。 海底下面的光线昏暗,薄倦意拿出了一盏可以在水中发光的灯。 第155章 他们举着灯,凑到窗户的边上往里看去。 里面的家具东倒西歪,但好消息是,只有一堆快泡烂的家具。 见状,薄倦意和秦悬渊这才开门走了进去。 沉船很高很大,里面的舱室也很多。 薄倦意和秦悬渊一路不知道开了多少扇门,但这里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舱室让人看得有些眼晕。 “咱们这是迷路了?” 再一次看见地面上那堆快泡坏了的家具,薄倦意很确定他们又回到了最开始进入的那个舱室。 可问题是,他们进来以后一直都是往前走的,再怎么走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就绕回到了第一个房间。 “阵法。”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薄倦意和秦悬渊在对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第132章 以后我会陪你 意识到这里可能存在阵法之后,薄倦意和秦悬渊都有点头疼。 看得出有阵法和能够破阵出去是两回事。 他们一个是炼丹师,一个是剑修,都对阵法之道不甚了解,就更别说是要解阵了。 “再走一遍?” 沉默了片刻后,薄倦意出声提议道。 剑修显然没有异议,于是他们沿着刚刚走过一遍的地方又重新走了一趟,不出意外的,两个人又再次回到了第一个舱室。 “难不成我们是在迷阵里面?” 薄倦意忍不住蹙了蹙眉。 秦悬渊没有回话,他的目光落在了墙上。 那里很光滑,只有一些长久失修的腐朽痕迹。 可薄倦意分明记得,就在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秦悬渊用剑在墙上划了一道剑痕算作标记。 但现在那道痕迹却不见了。 与此同时,薄倦意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周遭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少年抿起唇角,他的神色有些凝重:“阿渊,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和我们刚来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秦悬渊扫视了一圈,视线在那堆家具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东西变新了。”他说道。 他们最初进入舱室的时候,这些家具已经被海水泡得面目全非了,上面布满了一堆海藻。 然而现在覆盖在外表的海藻似乎少了一点,里面露出来的家具也比之前看见的情况要好一些。 就像是……它们在重新修复一样。 薄倦意想了想,干脆从腰间的饰品上随意拆下了一枚玉扣,他把玉扣丢到那些家具的上面。 “我们再试一次?” 既然留在墙壁上的剑痕会消失不见,那么这枚玉扣也会消失吗? 薄倦意不太确定。 而秦悬渊见到薄倦意动作,他则是往墙上又划了一道剑痕。 如此一来,他们两个人都分别做下了标记。 倘若这个房间或者说这个沉船没有异常的话,这些标记应该在他们下次来的时候依然会存在。 可事情就是这么的诡异。 他们毫无意外地又回到了这个房间,剑痕、玉扣通通都消失不见,整个房间也变得焕然一新。 这下子可以确定了,这里绝对有问题。 薄倦意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一个茶壶,就在刚刚前不久,他们见到它的时候这个茶壶还是四分五裂的状态。 如今再次看见它,它已经完好如初了。 “你说我们要是再走下去的话,这里会变得怎么样?” 薄倦意默默把茶壶放了下来,秦悬渊也无比自然地掏出了一张干净的帕子,他先替少年擦了擦手,随后才淡定地出声回道:“或许是会变成它最开始的模样。” 最开始的模样? 那岂不是这艘沉船还没有沉入海底之前,也就是它还是一艘猎妖海船的时候? 薄倦意挑了挑眉。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们暂时找不到可以破阵出去的地方,只能继续往前走。 他就不信这里的变化会没有一个尽头。 一遍两遍…… 薄倦意就这样看着这里的一切在一点点恢复到了它从前的面貌。 这种感觉就像是…… “我们感觉我们好像走过了很多个不同的空间一样。” 看着每次看见都会有不一样感受的舱室,薄倦意有些面无表情地吐槽道。 秦悬渊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神情看来,他很赞同少年说的话。 他们再一次推开这扇门。 薄倦意还以为又会看到和之前有些许不同的舱室,然而这一次,他们推开门却听到有人对话的声音。 “最近海面又要起风浪了,你出去的时候要小心点。” “怕什么?有葛老的阵法在,再大的浪也掀不起来的。” 说话的两人似乎是船上的力夫,他们穿着短打的粗布衫,肩上还背着一捆破线的渔网。 而让薄倦意奇怪的是,这两个人仿佛像是看不见他们一样。 明明他们就站在这两个人的面前,但这两个力夫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 “船舱下面……你安排好了吧?” 其中一人压低了嗓音,显然他问的这个问题是个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都安排好了,我们确定要这么做吗?他们、他们可是……” “可是什么啊?!那些都是妖兽!你见过正常人会长鱼尾巴吗?!” “……” “好了,这件事情我好不容易才搭上线的,你知道他们在陆地上一只能卖多少钱吗?五万灵石啊,要是有这钱我们就再也不用干这种苦力活了!” 那力夫嗫嚅着嘴巴,明显还想说什么。 但另一个人却已经不耐烦了:“我们平时杀的妖兽还不够多吗?!你就把他们当成那些妖兽来看就好了,何况除了咱们,私底下早就有不少兄弟偷偷在干着了,也就是我心好,想着咱俩是同乡带你一把。” 听到他这样说,那力夫也不好再继续反驳了,只是从他的神情来看,他显然并不太赞同这种事情。 而暂停结束对话的两个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会全程都被另外的两个人所听见。 “……这两个力夫应该是在偷偷做着船上不允许的事情。” 薄倦意又在和秦悬渊轻声咬着耳朵。 即使他知道这两个力夫看不见他们,但在说这种悄悄话的时候,少年还是会不自觉地往剑修的身边贴了贴,凑到对方的耳边来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上,犹如被羽毛轻轻掠过。 有点痒。 秦悬渊垂了垂眸,他的指腹在珠络上缓缓摩擦,嘴上却回应道:“他们在走私。” “走私?” 这是个薄小少主会略微感到陌生的词语。 毕竟大多数的时候,他只需要坐在那里,自会有底下的人为他源源不断送来许多的珍宝。 也因此,薄倦意根本想象不到,在最底层的生活里有些人是怎么讨日子的。 秦悬渊却亲眼见过。 上一世,他在地宫最开始那段逃出来的日子里,过的很是狼狈,甚至为了躲避追赶,他曾冒充奴隶被那些奴隶贩子当成货物一样走私运输。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外面世界的秦三少,第一次见识到了为了钱为了利益,有些人可以不顾一切地抛弃底线。 秦悬渊没有选择同流合污。 哪怕他再缺钱,日子过的再艰难他也没有想过去做一些违背内心的事情。 在吃穿住行上,他可以无限压缩自己的欲/望,餐风露宿,粗布麻衣,他都可以不在意,但原则这种事情,一旦撕开了一点口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薄倦意很少听过秦悬渊提及自己的事情。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剑修在外面过的是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无法想象对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但薄倦意想,愿意承受苦难的人,他心里一定有更高洁的品质,才能在痛苦和堕落之间守住本心。 他握住了秦悬渊的手。 剑修的指腹上可以碰得到练剑磨出来的茧子。 和少年相比,秦悬渊的手实在是太粗糙了,一看就是经常需要干活的一双手。 毕竟在秦家的时候,秦悬渊空有少爷的名头,享受的却是连府内下人都不如的待遇。 而皮肤娇嫩的薄小少主却并不嫌剑修的手会硌到自己。 他用双手握住了对方。 “以后,我会陪着你。” 少年咬着唇说道,他的嗓音很轻,语气却很慎重。 秦悬渊的眸色怔了怔,随即他回握住了少年的手,剑修低声说了一句:“好。” 过往经历的那种种磨难,秦悬渊并没有太过耿耿于怀,他的本意也不是用这种事情来博取少年的同情。 但少年主动选择握住他的时候,剑修的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涌现出一股柔软、被包容的感觉。 再锋利的剑刃也需要一柄愿意接纳他的剑鞘。 第156章 而薄倦意就是秦悬渊的剑鞘。 …… 待那两个力工走后,薄倦意和秦悬渊也终于发现他们能推开通往甲板的那扇门了。 咸湿的海风扑来,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新鲜的空气。 空气? 薄倦意愣了一下,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外面似乎并不是海底。 他们眼前的是海面,一望无际的大海。 “快快快,它们往那边跑了!” 甲板上此时很热闹。 一群力工正在拽着长长的拖网。 那拖网是用铁丝编织的,重量极重,力工们都憋红了脸,汗如雨下地拖拽着。 “一!二!一!二!” 他们嘴里不停地喊着号子,犹如拔萝卜一样拖动着那巨大的拖网。 而在海面之上,有数百位修士按照东南西北的方位各自排开,他们在追赶着下方的鱼群。 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法术砸入海中。 凄厉的惨叫声透过水面,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哗啦——!” 巨大的破水声响起。 体型庞大的海底妖兽跃出水面,它们的个头几乎是惊人得庞大,人类和它们比起来简直渺小得不堪一提。 然而就算是有着这样悬殊的差距,海面上那些修士也不曾后退半分。 他们迅速与这些海兽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喷薄的血雾与法术的灵光汇聚在空中,这是夹杂着原始狩猎那野蛮而残酷的场面,近乎是血淋淋的。 海兽追在船后想要果腹一顿是为了求生,而人族狩猎它们也是为了另一种的求生。 也因此谈不上谁更高尚,在一刻,彼此间只有你死我活的较量。 海风中的腥味越来越重,这片海面也逐渐被染红,其中有海兽的血,也有人族的血。 这是一场有关于生存的竞争。 第133章 海上狩猎 薄倦意粗略地看了一眼,发现那些与海兽缠斗的修士修为最低的也都是化神期。 然而面对体型庞大的海兽,即便是化神期的修士也不敢稍有大意。 他们往往采取的是几个人协力的方法共同对付着一只。 而被袭击的海兽则无比愤怒,它们是海洋中的猎食者,以往只有它们在这片海里兴风作浪的机会,哪像今天这样,这群可恶的人类竟然胆敢反过来袭击它们! 在愤怒的情绪之下,海兽掀起一阵阵滔天巨浪,足足有十层楼高的大浪扑打在船身上,海面在不停地摇晃,但处于风浪之中的猎妖海船却始终屹立不倒。 “是阵法。” 秦悬渊看着天边消散的灵光。 剑修注意到每次还不等大浪靠近船身,那些海浪就会提前被一道屏障一样的东西给挡了下来。 不然这十米高的大浪砸下来,别说是上面的人了,就算是这艘猎妖海船都要被拍个粉碎。 可有了这个屏障在,不管外面风浪多大,船上的众人也都是安全的。 饶是薄倦意也不得不感慨这阵法的精妙。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 少年惊讶道:“你看他们的手里……好像都拿着一个小旗子一样的东西。” 秦悬渊顺着薄倦意的话看了过去,确实在那些修士手里都看到了一柄小旗子。 按照旗子的颜色不同,他们所站的位置也不一样。 “他们在引诱那些海兽。”剑修的语气笃定。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拿着旗子的修士是有目的在行动的。 他们施展法术是为了消耗海兽的体力,而在这个过程中,海兽因为愤怒也不知不觉就游到了人族的包围圈中。 只听到瞭望台上有人嘶哑着嗓音大声喊道:“它们入阵了!放网!” 早已经靠在船铉边上等待的力工听到指令,他们奋力举起渔网,将这巨网抛向海中。 刚刚收起来的时候薄倦意还没有觉得这网有多么大,可直到他亲眼看见这张网完全撒开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见识还小了。 附近海面仿佛都被笼罩在了这一张大网之下。 而随着半空中的修士掷下一枚枚小旗。 阵法升起,这一大片海域的海兽彻底被困住了,它们无法逃脱,只能不断在渔网中拼命挣扎,直到筋疲力尽。 力工又光着膀子把渔网拉上来。 满载而归的收获让甲板上的众人都在高声欢呼。 ——他们又一次战胜了海兽。 而薄倦意和秦悬渊也近距离地看到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狩猎。 船上的众人显然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狩猎,引诱、追捕、放网、起阵……再到后面把拉上来的海兽剥皮肢解,每一个对应的工序都会有专门的人负责,成百上千个人一起配合,他们共同赢得了这次的胜利。 庞大的海兽被放置在甲板上,今天,它会是最为著名的战利品。 薄倦意也忍不住好奇地凑近看了看这只海兽,结果还没等他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他们的耳边就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 “你们俩娃娃在这里干什么呢?!” 一个黑脸大叔走了过来,他是刚刚与海兽缠斗的那些修士之一,这会身上的血迹都还没有擦干就走过来了。 由于他长着一张不茍言笑的脸,板起脸的模样给人的感觉似乎格外凶狠严肃,加上那不悦的语气,就更加让人发憷了。 薄倦意瞬间就被问懵了。 秦悬渊皱着眉挡在了少年的身前,他目光警惕地盯着对方。 然而那黑脸大叔却并没有把他们俩给放在眼里,他走过来直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知不知道这些海兽很危险?你们这点修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谁带你们上船的?!连这点事情都没有教吗?!” 黑脸大叔的声如洪钟,他这一通骂下来,薄倦意感觉自己脑袋都是懵懵的。 从小都是众星捧月的薄小少主这辈子都还没有遇见过有人敢这么指着他的鼻子骂。 秦悬渊更是冷了下脸。 “怎么?你小子还不服气?!” 似乎是察觉到秦悬渊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意,那黑脸大叔顿时眯了眯眼。 眼见两个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 关键时刻还是薄倦意站出来制止,他先是拽了拽秦悬渊的衣袖,又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把神情冰冷的剑修给顺毛安抚下来。 随后他才看着那黑脸大叔,说道:“前辈教训的是,我们是第一次看见这海兽,有些好奇才会靠近它,下次不会了。” 薄倦意有意想要缓解两个人的冲突,所以他对那黑脸大叔说话的语气也是放软了的。 少年的嗓音清冽,缓下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绵软,再衬着那双清澈漂亮的凤眸,一下子能让人舍不得去对他说那些重话。 “……” 那黑脸大叔平日里风里来雨里去的,哪里接触过这么精致娇气的娃娃。 别说是把人打到服气为止了,他甚至怕嗓音大点都能把这小娃娃给吓哭了。 “啧。”黑脸大叔烦躁地挠了挠头,他又瞪了秦悬渊一眼,这才粗声粗气地说道:“行了行了,谅你们也是第一次,跟我来吧。” 薄倦意和秦悬渊对视一眼,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他们现在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今之计,只能先跟着这个人去看一看。 薄倦意在路上还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 见到是少年出声询问的,那黑脸大叔踌躇着还是稍微收敛了点音量:“我带你们去见葛老。” 葛老? 薄倦意继续问道:“他是这里的阵法师吗?” 之前从那两个力工的口中也能得知这船上的阵法似乎是出自于这位葛老之手的。 闻言,黑脸大叔却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们:“我现在真怀疑是谁带你们俩上船的了,怎么连葛老都不认识?” 薄倦意在黑脸大叔的注视下则是无比淡定地回道:“我们俩的修为太低了。” 言下之意就是还不够格知道这些大人物的名字。 “伶牙俐齿。”黑脸大叔哼了一声,他倒是没有把话题戳穿,而是难得耐着性格给两人解释。 “咱们这艘船是山海商会旗下的,葛老是商会里面最厉害的阵法大师,没有之一,你们也算是走运了,赶巧能碰上葛老和我们一同出海。”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到了葛老面前脑子一定要机灵点懂吗?” “懂了。”薄倦意乖乖点了点头。 见状,黑脸大叔脸上的神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他径直带着薄倦意他们来到了整艘船的最上面。 他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是我,冒昧前来打扰您了。” 和面对薄倦意他们说话时的态度截然不同,黑脸大叔这会儿明显带上了几分尊敬的意味。 第157章 “有两个奶娃娃,我看您身边也没人陪着,干脆让他们俩来伺候您。” “带走带走!我才不要人伺候!都是一群蠢货!” 里面的人直截了当地表示了拒绝。 黑脸大叔没有说话,他就这样带着薄倦意和秦悬渊站在门口。 过了一刻钟后,里面又传来了声音。 “好你个严鸣!算了,你把人带进来吧。” 黑脸大叔得到准信,他推开门,带着薄倦意他们走了进去。 里面说话的那人是个长相干瘦的老头子,他抖着胡须,正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这一群打扰了他的不速之客。 “希望别又是两个不知所谓的蠢材。” 说着,他又看向了薄倦意和秦悬渊。 “你!给我来磨墨!”老头子颐指气使地说道。 而被他指着的人赫然是薄倦意。 薄倦意也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赶在葛老不耐烦之前按照对方所说的走到桌边,拿起墨块缓缓开始磨动。 然而葛老却还是有些不满:“动作慢慢吞吞的,难不成这点小事都没做过吗?” 事实是薄倦意还确实没做过,有傀一在,这些事情都是傀一会替他办好的。 不过他没有反驳葛老的话,而是默默垂下双眸,专注地继续磨着手里的墨块。 葛老见他不说话,又问:“你可知你手里的墨是用什么制成的?” 薄倦意拿起墨块放在眼底下看了一眼,他回道:“寻香草的草籽、血虎兽的精魄还有一点上等的赤砂石末。” 听到他能准确地把材料都报出来,葛老挑了一下眉头:“能答上几句,勉勉强强吧。” 说完,他又看着还杵在这里的黑脸大叔和秦悬渊,脸色瞬间又臭了起来。 “去去去!这里有一个人伺候就可以了!你们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行,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见目的达成,黑脸大叔一口爽快地就答应了。 秦悬渊还想留在这里。 但黑脸大叔直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速度极快地拖着剑修离开了。 亲眼看着剑修被带走,薄倦意手上的动作也顿时停了下来。 “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葛老打断道:“你什么你?你的任务是留在这里磨墨,至于那小子……他是个剑修,严鸣会安排他去做别的事情的。” 然而薄倦意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两个人贸然分开,怎么想都让人怎么不太安心。 事到如今他也不怕得罪这位葛老。 少年直接出声道:“我要去找他。” 葛老的胡须又气得抖了抖,“我说你个娃娃咋那么不听劝?那严鸣也是个剑修,你那小道侣在他手底下可比在这里跟你坐着能学到的东西多多了,你确定真要出去找他?!” “真的?”少年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我一个老头子骗你做什么?!”葛老这会是真被气得不轻。 “这船上鱼龙混杂的,你们俩才这点修为什么时候被人骗了都不知道!那严鸣带你过来就是想让我看着你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留下来?!” “我以为……”薄倦意眨了眨眼:“你是因为我有天赋?” “……” 这确实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但葛老怎么愿意在这个时候低头示弱,所以他直接冷笑道:“就你这点天赋?三岁小娃娃都能说得出这定方墨的材料是什么。” 薄倦意闻言也并不生气,他从来不会过分得自视甚高,所以他虚心接受道:“我确实还有很多的不足之处。” 可少年这么一说,葛老又不满意了。 “你一个年轻人,怎么比我还没志气?” 第134章 比试收徒 葛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想当年,别人问我要学什么,我说我当天下第一的阵法师,要是做不成这天下第一,这阵法我不学也罢!” 葛老的这话很是狂妄,却是他一生的写照,他是个有心气的人,要么就做到最好,要么就不做。 而薄倦意那般敷衍他的态度他自然能感受得到。 因此,葛老直接二话不说就丢了一本阵法入门的书籍到少年的面前。 “你磨了墨,现在就用这些墨把这本书里的阵法都描画下来,什么时候里面的墨水用完了你才能歇息。” 薄倦意看了一眼砚台上剩余的墨量:“……” 糟糕,他刚刚磨的好像有点多了,这全用完的话恐怕一时半会都还画不完。 少年抿了抿唇,他这算不算是自己坑了自己? …… 另一边。 严鸣刚一松手,一抹凛冽的剑光就朝着他的门面袭来。 秦悬渊的速度很快。 然而严鸣的速度却比他还快,甚至都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拔出了剑,只听到一声铿锵的剑鸣声。 秦悬渊的剑招被他挡了下来。 “小子,你这点修为就想偷袭我还嫩得很!” 严鸣勾了勾唇,只可惜他的长相太过凶悍,黑面煞神的,哪怕是笑,给人的感觉也依旧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意味。 要是换个人在这里,指不定现在已经被吓得心里有些发憷了。 但秦悬渊却丝毫没有畏惧,他冷着一张脸,双眸沉稳平静,似无波的古井,带着远超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两人一对视,倒是严鸣忍不住先啧了一声,眼底多了几分慎重。 “这样,我也不欺负你,小子,我把修为压制到和你同一个境界,你可以用各种手段想办法打败我,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秦悬渊闻言,他垂着眸,语气淡淡道:“打败你,我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 严鸣差点以为他是听错了。 他堂堂镇海洲第一剑客,平日里别人求着他指点他都还未必应允,今天难得想要出手跟这小子比划两下结果对方还问有什么好处? 严鸣的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了。 “你一个剑修,怎可如此市侩?!”他瞪着秦悬渊谴责道。 在严鸣看来剑修就应该心无旁骛,一心只有剑,什么钱财什么法宝都乃是身外之物。 他见秦悬渊年纪轻轻身上的剑意就如此浓厚稳重,还以为这小子也是个剑心纯粹之人,没想到…… 一时间,严鸣看向秦悬渊的目光也带着痛心疾首的意味,就像是对方走入了什么歧途一样。 对此,秦悬渊却并不感觉有什么羞耻的。 他相当平静地回道:“我有道侣。” 严鸣愣了一下。 他的关注点首先是落在了这小子在他看来还是个奶娃娃的岁数竟然已经有了道侣?! 可随后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啊,有道侣和这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严鸣略显疑惑地看着秦悬渊。 而后者则慢悠悠地补上了他刚刚没有说完的话:“我有道侣……所以我和你不一样,我要赚钱养他。” 严鸣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秀了一脸。 什么叫做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作为单身了两千年的大龄剩男,严鸣就是那种奉行自己的本命剑才是自己老婆的传统剑修。 他是不想找道侣吗? 不,是找不到。 又穷又直男的剑修找不到道侣是很普遍的现象,再正常不过了,从前严鸣也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 他今天在秦悬渊这个比他小了那么多岁的年轻人身上体会到了单身狗被小情侣暴击的感觉。 想到这里,严鸣不由地冷笑了一声,他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看向秦悬渊的目光也变得格外‘友好’了起来。 “小子挺狂啊,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你要是能在我手底撑过十个回合,我这趟出海的收益就全都归你!” 秦悬渊神色未变:“成交。” 话音落下,剑修的身影就已经杀至严鸣的身前。 比起被动地接招防守,秦悬渊还是更喜欢主动攻击。 剑修的身形如兔起鹘落,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那是一柄只有剑胚外表的长剑,它的气息内敛,倘若不仔细去看的话很容易被它的外表给欺骗过去,以为这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铁胚。 但严鸣的眼皮却跳了跳,他刚刚和秦悬渊交过手,知道这剑胚的材质不一般。 因此他没有小看对方,而是直接将手中的剑一分为二。 双剑交叉,与剑锋摩擦迸溅出激烈的火花。 严鸣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依旧纹丝不动,他还有心情嘲讽道:“小娃娃没吃饱饭吗?!就这点力气?!” 秦悬渊没有被激怒,他接着挥剑。 只是每一次,严鸣都像是能看穿剑修的路数一般,秦悬渊的所有招式毫无例外都被挡了下来。 第158章 那两柄剑就犹如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屏障,看似疏漏,实则密不透风。 两个人谁都没有用法术,一招一式全都是剑与剑之间的碰撞,剑意与剑意之间的交锋。 秦悬渊的剑是杀戮之剑。 锋利、冰冷、带着死亡的寒意。 当他挥剑的那一刻,属于死亡的阴影便笼罩在与他交战的那个人的头上。 自古以来,修士都在不断追逐大道谋求长生,他们所畏怯的,所恐惧的就是死亡。 而走杀戮之道的修士,他们遵循以杀止杀,那一身冷冽的杀气更是所有与他们为敌者的噩梦。 偏偏严鸣却是个例外。 他不信什么命数,他只信自己。 论生死之间的恐惧,他天天随船出海,干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 他信自己,也信自己的剑,所以他从不畏惧死亡。 连那些海兽都杀不死他,更何况是这小子? 严鸣咧嘴笑了笑,他吐出一口唾沫,看着秦悬渊的眼中有欣赏也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惊讶。 对方的表现实在是太超出他的预料了。 要知道他虽然是压制了修为,但他对剑的领悟和熟悉却不会随着修为的降低而降低。 这小子却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这样好的练剑苗子,绕是素来嫌弃带崽子麻烦的严鸣也忍不住有些心动。 他当即就问道:“你可有师门传承?” 秦悬渊手上的剑招不停:“并无。” 严鸣见状脸色却顿时一喜:“那我做你这小子的师父如何?” “不如何,我的剑道不需要师父。”秦悬渊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他从前没有师父,今后也不需要师父。 严鸣头一次收徒还遭到了拒绝,不知为何,他却并不生气。 相反,在秦悬渊提醒已经到了第九个回合的时候,严鸣将手里的双剑又重新合二为一。 “小子,这一招你可要看好了。” 说罢,严鸣闭上了双眼。 秦悬渊发现对方的气息似乎变了,他敏锐地嗅见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某种程度上来说,秦悬渊的天赋确实不错。 但严鸣作为镇海洲冠绝第一的剑客,他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环绕在他周身的气息开始暴涨,此前一直被压抑的剑意也逐渐释放出来。 那是一股磅礴的、霸道的、无比蛮横强悍的剑意。 乌云遮蔽了天幕,海面掀起了狂浪。 与之前是海兽为了殊死拼搏所制造出的风浪不同,如今海面上的异象却是由严鸣引发的。 带着海浪怒涨,千钧雷霆的压迫感,严鸣于风暴中睁开了眼。 他怒目而视,一剑斩落。 “逐浪!” “狂涛!” 席卷的狂浪裹挟着霸道无比的剑意朝秦悬渊袭来。 他横剑想要挡下,却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撞的不得不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剑修的发冠跌落了下来,衣袖翻飞。 秦悬渊听到了他的骨头在海浪的压势下近乎断裂的声音。 然而他始终不躲不避。 剑修硬生生将这一招抗了下来。 “怎么样?小子,服不服气?”严鸣居高在上地问着他。 秦悬渊的唇角溢出了血,但他眼睛却很亮。 “再来。” 剑修说道。 …… 薄倦意赶在日落黄昏之前,终于是堪堪把砚台里面的墨水都用完了,他的手也画得有些酸软了。 “画完了?” 葛老一直都有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少年画完他更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但老头子却还是要装作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薄倦意乖乖点了点头:“画完了。” 说着,他把描绘出来的阵法图都拿到葛老的面前。 “您看看我画的对不对。” 对于葛老这种口是心非的老头子,薄倦意顺毛起来是相当的顺手。 当年他在芷蘅峰上课的时候,那些夫子也都一个个脾气古怪的很。 或许这是有才华的人身上都会有的一些通病。 薄倦意以前是怎么哄那些夫子的,他现在就怎么哄葛老,由于是先前的态度不正被罚,他在接受惩罚的时候也格外认真了起来。 每一笔的描摹薄倦意都是认认真真比对过才落笔的。 纸张上的墨迹工整,图案清晰。 葛老起初还想挑出点刺来,结果却是他越看越觉得满意。 “画的还行,一般般吧,至少比前面的那几个蠢货要聪明点。”他的嘴上仍然还在挑剔着,“你这天赋水平,当个学徒倒也绰绰有余,我就勉为其难收你做个学徒吧。” 葛老一脸傲然地说道。 只可惜,面对葛老的邀请,少年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当不了您的学徒。” 第135章 你那小情郎 葛老想要收徒的心思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决定的。 阵法的钻研和学习都极为枯燥,其中有大量的阵图需要用笔来记录,能够愿意沉得下心来用一天的时间去描画一张阵图的人很少,花心思画的那么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前几个被严鸣带到这里来的人不是做事毛手毛脚,就是脑子着实愚笨,连最基本的阵法结构都看不懂。 这样的徒弟放在身边,葛老只觉得闹心,他干脆把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而有句话说得好,凡事就怕对比。 有了前面那几个哪哪都让葛老看不过眼的例子,再看薄倦意,原本十分的满意在葛老的心中也变成了十二分。 于是,极为难得的,葛老就起了想要收对方留在身边做徒弟的念头。 他也很有信心,少年听到他的这句话一定会欣喜若狂,毕竟以他的名气,收个元婴期的小弟子简直是绰绰有余。 然而事情却似乎并没有按照葛老所想的那样走下去。 他是主动邀请了,可少年却拒绝了。 葛老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拜入我的门下?!还是说你心气高看不上我一个老头子?!” 薄倦意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会拒绝葛老也只有一个原因:“您误会了,许是我一开始没有向您解释清楚,我并非是来学习阵法的,我已经有属于自己想要走的道了。” 葛老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仍不死心地追问道:“你既说你有自己想走的道,那你学的是什么?” 薄倦意眨了下眼,认真回道:“炼丹。” “炼丹?!你这样好的天赋炼什么劳子丹?就合该与我一同潜修阵法!”葛老抖了抖胡子,他就差没直接说薄倦意是在胡闹了。 他并不知道薄倦意在炼丹上的天赋,在葛老看来,少年在阵法上面的天分不低,又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要是跟着他一起学习阵法,何愁以后没有成就? 薄倦意也清楚葛老的好意,但他在认真思考过后还是拒绝了葛老的收徒邀请。 阵法虽然很好,那些阵图的构造也很有意思,可对薄倦意而言他最喜欢的还是炼丹。 曾经教授他炼丹的夫子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带着薄倦意上的第一节课并不是那些长篇大论的枯燥知识,而是抱着幼崽坐到丹炉的面前。 当时薄倦意才五岁,他趴在夫子的怀里,白嫩的脸蛋被火光照的红通通的,可幼崽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丹炉。 他看着那些草药在夫子的手下化为了灵液,这些灵液又逐渐凝聚成丹。 这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变戏法一样,薄倦意一下子就对它产生了好奇。 直到现在,薄倦意还仍然能回想到他第一次将丹药凝聚成功的喜悦和满足,尽管那只是一枚最普通的回灵丹。 但幼崽却依旧宝贝得不行。 他把那枚丹药送给夫子,夫子笑着抚摸他的头发,言及他在丹道一定能走得很远。 薄倦意也确实做到了,他以不足弱冠之龄的年纪成为了中央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丹王,惊艳四座。 也正是此举让他走薄云烨的身后走出来,为世人所知晓,如果不是真的热爱,薄倦意也无法在这个年纪就取得如此成绩。 因此,他拒绝葛老时也丝毫没有犹豫。 即便他面前站着的可能是一位相当厉害的阵法大师。 葛老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倘若严鸣此时在这,恐怕也会和他有很多相同的感悟——难得想要收个徒弟,怎么就那么难呢?! “你可想好了?我敢保证放眼整个中央大陆,在阵法的造诣上能超过我的绝对不超过三个人,你若愿意拜我为师,老头子我所有的资源、知识都可以向你倾囊传授。” 葛老的这番话极有诱惑力。 倘若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薄倦意,而是船上的其他人,听到这席话说不定就要动摇了。 第159章 能得到阵法大师赏识,并且亲自传授知识,这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啊。 然而薄倦意还是摇了摇头,正如葛老并非是随意收徒,他的拒绝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多谢您的厚爱,只是我的精力有限,若让我完全放弃炼丹转而学习阵法我做不到,若要两者兼顾……我想您比我还清楚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少年的语气很平静,他的回答也很诚恳。 比起在两门杂学之间不断左右徘徊,薄倦意更想把精力集中在其中一样上,他原本以为自己说完这些话会让葛老更加生气。 却没想到葛老的眉头反倒是舒展开来了。 “你倒是诚实。”葛老哼了一声,“平常那些找我拜师的,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你既不愿放弃炼丹,我也不勉强你。” 薄倦意刚想道谢,他的面前就被丢来了一本书。 只听见葛老有些别扭地开口:“我有一友人,他是一位炼丹师,这本手记里面记载了他的一些心得,你且拿去看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比我给你的肯定要差一些。” 直到这时,葛老还仍不服输,话里话外都是一幅你拒绝了我简直是亏大了的样子。 薄倦意也知道这个小老头是抹不开面子,所以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乖乖点头。 葛老:“……” 这样乖乖听话的学生更想把人给拐回去了! 而薄倦意在翻开葛老给他的那本手记之后,少年愣了一下。 无他,写这本手记的人在上面非常详细地记录下了他炼丹的过程。 要知道即便是一些门派内不外传的秘籍,往往也做不到如此详细,细致到里面的每一步都写下来了。 这几乎就是手把手在教你如何炼丹了,放到各大门派里面,哪怕是极其倚重的亲传弟子,也很少有师父能够做到如此毫不藏私。 薄倦意当即就想要把这本手记还给葛老。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葛老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你收就收,哪有那么多废话?这本破书放在我这我还嫌碍地方呢。” 小老头依旧很傲娇。 推来推去,这本手记还是回到了薄倦意的手中。 少年抱着它,就像是在抱着什么宝贝似的,他看着葛老,那双漂亮的凤眸扑闪扑闪的。 “我能问一下……这本手记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吗?” 葛老先是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他叫怀常安,一个早死了的短命鬼。” 话题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薄倦意怔了怔,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干脆把嘴巴闭上了。 然而看着少年的模样,葛老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什么表情?他那纯粹是自个找的,喝了点酒就敢约着人家小寡妇一起去出海看星星,结果船翻了,人家小寡妇游回来了,他却被水给淹死了。” 堂堂一个修士,竟然被水给淹死了。 这事传出去以后,在镇海洲可是闹了好大的一个笑话。 而怀常安无亲无故,他的后事也是葛老负责处理的,当时他身上仅存的遗物除了一堆酒就只有这本手记了。 葛老原本还在愁这本手记该怎么处置,现在正好可以送给少年。 薄倦意也没有想到这本手记的主人会有这么一段风流逸事,他略微沉默地把手记收好。 此时葛老已经推开门往外走了。 见薄倦意还站在原地,老头子又呵斥道:“怎么?还站着干什么?之前不是闹着要去见你那小情郎吗?” 小情郎三个字一出。 薄倦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意识到葛老所指的是秦悬渊。 他的脸颊霎时间有点发烫。 “我……他……” 薄倦意还想反驳,可葛老却提前打断了他的话:“我说的不对吗?难不成他是你养的小白脸?” “不是!我们是道侣!”眼见葛老的说法越来越不离谱,薄倦意忙不叠解释道。 “那不就是了,我就说老头子我是不可能看错的。” 葛老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薄倦意:“……” 他张了张嘴,有些小声地疑惑道:“……有那么明显吗?” 少年显然很是不解。 在薄倦意的印象中,他和秦悬渊的关系似乎一直处于一个‘还行’的状态。 他自觉自己和剑修也没有过多亲近的举止。 但这只是他以为。 实际上他跟秦悬渊站在一起,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得出两个人之间那种亲昵融洽、不容外人插入的氛围。 薄倦意的手腕上戴着秦悬渊送给他的珍珠手链,秦悬渊的剑柄上也挂着薄倦意送他的珠络。 他们的身上都渐渐多了一些彼此的东西。 倘若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那在进屋之后发生的事情葛老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又不是没长眼睛,我喊你过来磨墨,你那小情郎可是紧张的要命,之后他跟严鸣出去,你那魂儿都恨不得快跟人家一起走了!” 葛老说的绘声绘色,薄倦意却越听脸颊就越烫。 什么魂儿都要跟人家一起走了。 这说的是他吗? 反正他绝不会是这样的。 薄小少主如是想道。 …… 回到了甲板,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的那一刻,他们的耳边也响起了一阵激动的呐喊声。 薄倦意抬眼看去,发现甲板上此时出乎意料的很是热闹。 许多修士和力工都围在船边,时不时还鼓掌叫好。 “那个穿黑衣服的剑修是谁啊?竟然敢和严鸣比试?!” “不知道,瞧着挺面生的,年轻也不大。” “刚刚有人都瞧见了,这小子跟严鸣打得是有来有回,一共还扛下了十招呢!” 路过的修士都在纷纷议论。 薄倦意听了几句,隐约捕捉到了剑修、打架、黑衣服的这几个词。 该不会是…… 他心里隐隐浮上了一个揣测。 怀着这个疑惑,少年来到了船边。 果不其然…… 薄倦意在海面上看到了秦悬渊的身影。 他跟严鸣正不远不近地站在一块,两个人谁都没有动,海面上显得异常安静。 忽然,严鸣先一剑刺下。 海面之下瞬间传来一声怒吼。 一只体型不大的海兽浮出水面,它的一只眼睛被戳瞎了,另一个尚且完好的眼珠愤怒地盯着悬浮在半空的‘凶手’。 “小子,这把你输定了。” 见状,严鸣得意地朝秦悬渊看了一眼。 随即他举起剑,准备打算给这只海兽来上最后一击。 然而比他的动作还要快的是一道剑光。 秦悬渊的神情冰冷,他的剑气是朝着严鸣袭去的。 严鸣刚想要挡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只见剑光朝他袭来,却堪堪擦过了他的身侧,直接命中到了他身后的袭击者。 那是一只大型的章鱼,它一直潜伏在船后等候时机,趁着严鸣的注意力都在另一只海兽的身上,它决心准备出手偷袭,却不想被剑修提前发现用剑气贯穿了它的脑袋。 那章鱼甚至都没能发出一声哀嚎就死了。 船边的众人见状,忙激动地拍了拍掌。 “好!” 他们大声喊着好,不停地为剑修欢呼。 面对此情此景,剑修的表现始终都是冷冷淡淡的,他既不为自己斩杀了海兽而得意,也不为别人的欢呼而感到激动。 他的神色平淡冷静极了。 直到,秦悬渊在这些人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肤色雪白的少年站在一众皮肤黝黑的人群里简直亮得像是在发光。 他穿着那身降红色的长袍,灼灼明艳的颜色比火还要鲜艳,似一株傲然盛开的凌霄花。 ——夺目得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第136章 宣誓主权 薄倦意的目光都落在秦悬渊的身上,他并没有注意到自打他过来以后,周遭众人的视线正有意无意地在看着他。 漫长的海上生涯早就使得船上的修士和力工都感到枯燥而又无聊,这里除了一望无际的海,就是一张张看腻了的脸庞。 时间久了,一切似乎都变得格外压抑。 而薄倦意的到来毫无疑问为这艘船上增添一抹姝丽的亮色。 少年长相精致漂亮,如一捧柔软清冷的雪,肌肤凝白,银发皎洁,他轻拢着睫羽,海边的风吹动着他那身降红色的衣袍,宽大的衣袖也在风中摇曳,被吹得猎猎作响。 宛若一团翻卷的火焰,在蔚蓝的海上肆意燃烧。 如此绚丽、如此张扬的色彩,是船上压抑了这么多天的众人都许久未曾见过的颜色。 他们不自觉地便被少年所吸引。 倘若不是葛老站在薄倦意的身边,估计这会已经有数不清的人赶上来想要和少年搭讪了。 第160章 正当船上的众人都踌躇着要不要去做那第一个敢于和少年说话的人时,他们发现有一个人已经提前行动了。 原本伫立在海面之上的剑修一步步凌空而下,而他靠近的方向也正是少年所在的位置。 这一刻,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那剑修的身上。 他们开始打赌这个毛头小子能够跟少年说上几句话,又或者是直接会被少年冷脸给拒绝? 船上的众人这会儿显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还在抱着一副看好戏的态度想要看那剑修吃瘪。 然而下一刻, 心碎的一幕猝不及防就出现了。 只见黑衣剑修才回到船上,那刚刚还一脸冷淡、高不可攀的少年脸上瞬间就露出了笑容。 他伸出手。 而之前杀意滔天的剑修也毫不犹豫的,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牵住了少年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那亲昵、暧昧的姿态近乎是一览无遗。 但凡是看见这一幕的人,都能知道少年与那剑修的关系匪浅。 “……” 刹那间,船上的众人就讯速地经历了一遍心动到心碎的过程。 薄倦意对此浑然不觉,他早就习惯了旁人的注视,比起在意别人的目光,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了剑修的身上。 然而从秦悬渊的这个角度,却刚好能看见少年被其他人觊觎的画面。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在薄倦意把手伸过来的时候剑修直接就回握住了,随即他又神色自然地让他们十指相扣的手露出在外面。 严鸣一回头,却发现原本还在旁边的剑修不见了,而等他转头一看,就看见秦悬渊这隐秘的、不着痕迹的、向旁人宣誓着自己主权的小动作。 ……简直是没眼看。 严鸣抽了抽嘴角,干脆挪开眼不再往那边去看。 他一个活了上千年还没找到老婆的人见不得这些秀恩爱的场面。 另一边。 在宣誓完主权后,秦悬渊的心情显然还不错。 只不过从表面上看,剑修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看不出有多少的情绪起伏。 “船边风大,你怎么过来了?”秦悬渊握了握少年的掌心,明显能感觉到少年的手有些微凉。 薄倦意似乎是被摸得有点痒,他的指尖颤栗地蜷了蜷,连带睫羽也轻轻煽了几下。 “我把葛老的任务都完成了,他让我休息一下。” 薄倦意没有说葛老是让他出来去见小情郎的,他实在是无法把这三个字给说出口。 ——这也太羞耻了。 所以少年含糊地把中间发生的事情模糊了一下,只说是葛老让他休息他才找过来。 可薄倦意却忘记了,休息的时间还要跑出来去见对方,这种行为的本身何尝不是一种暧昧的做法? 结合着少年含糊其辞的说法,倒更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秦悬渊看出来了,但他没有戳破,而是主动向少年提及了他这边发生的事情。 过招、收徒、比试这些事情秦悬渊都是略略提及就带过去了,他重点放在了:“他这趟出海的收益都归了我,我们之前说好的,我的钱都归你管。” 秦悬渊把从严鸣手里赢来的储物袋放到薄倦意的手中,里面的灵石不少,足以可见严鸣在抓捕海兽的方面上是相当卖力。 只可惜,他的努力都给秦悬渊打了工。 剑修赢得了颇丰的灵石,他又把这些灵石都上交给了少年。 就像是在大自然界生存的野兽,为了讨好心仪的对象,总会主动展示自己捉到的猎物并献于对方。 而秦悬渊的此举也跟那些求偶的雄性没什么区别。 这一点严鸣看得出,葛老也看出来了。 唯独身处在其中的薄倦意还懵懵懂懂,他接过了秦悬渊递来的储物袋,想了想,又和以往那样毫不吝惜地送上夸夸:“很厉害。” 少年的嗓音柔软又清冽,轻飘飘地就落在了秦悬渊的心上。 剑修的眸色微不可闻地暗了几分。 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慢慢地、慢慢地用指腹揉了揉少年眼尾下的泪痣。 秦悬渊真正想触碰的地方其实是少年的唇瓣,但碍于周遭还有外人在,他最终也只是克制地碰了碰那勾人的泪痣。 猝不及防被碰的薄倦意:“?” 他眨了眨眼,那双漂亮的凤眸下意识疑惑地看着秦悬渊。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忽然被摸了尾巴的猫咪。 “……” 秦悬渊忍住了还想再次伸出手去触碰的冲动,剑修故作平静,一脸淡定地转移了话题:“想不想吃海兽?” …… 坐在篝火前,薄倦意看着眼前的火光,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忽然就发展的那么快。 在剑修问出那句想不想吃海兽之后,他还没能来得及回答,严鸣就走过来插话道:“这些海兽肉烤着吃才有滋味,今天咱们收获不少,不如一起畅饮饱餐一顿!”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人就马上出声应和。 在大海里面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消遣的事情,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算是难得可以放松的机会了,众人哪能舍得错过? 于是薄倦意就看着那些力工动作利落地宰杀海兽,把皮肉分离好,一部分有价值的东西留着准备卖钱,余下的肉就拿来这次聚餐。 等忙活完这一切,天色也暗了下来。 甲板上搭建起围炉,众人点燃了篝火,他们围着坐在一块,这会也不分是修士还是干活的力工了。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抛却了身份。 薄倦意的面前是严鸣放的果汁,这位黑脸大叔义正言辞地表示:“小娃娃还不能喝酒。” 薄倦意自然争辩道:“我十九了!” 放到凡间,他这个岁数都可以娶妻生子了。 殊不知严鸣听见嗤笑一声:“你知道我几岁吗?两千零三十岁!你连我一个零头都没有,还是乖乖喝奶去吧。” 其他人也纷纷哄笑起来,他们的笑也基本上都是善意的。 毕竟满打满算下来,这艘船上按年龄来说薄倦意确实是最小的那一个。 在那上百名的修士中,年纪最轻的小姑娘也有将近三百岁了。 她还逗薄倦意说道:“那你该叫我姥姥了。” 众人又是一笑。 薄倦意说不过他们,他干脆懒得搭理这群充满了恶趣味的百岁千岁的‘老人’。 秦悬渊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 他默默翻烤着手里的肉串。 海兽的肉嫩,并不需要烤太久上面就已经滋滋地冒出了油花。 烤肉的香气也引来了一只漂亮又娇贵的猫猫。 薄倦意好奇地盯着秦悬渊手上的肉串。 秦悬渊已经烤好了,但他没有直接就把肉串递给少年,而是放到嘴边吹凉一些才拿给薄倦意。 薄倦意这会已经等不及了,他连手都没有伸,直接就着秦悬渊的手咬下了一块海兽肉。 肉块的汁水充盈,外焦里嫩。 少年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严鸣见他吃的那么香,也拿来一串自己烤的想要逗一逗少年。 然而薄倦意却看都没看。 那冷淡又高傲的样子反而挠得严鸣有些心痒痒。 他还想再说两句,可守在少年身边的剑修却已经投来了警告般的冰冷目光。 严鸣毫不意外,只要他再敢妄动,对方的那柄剑一定会搭在他的脖子上。 “哼,臭小子,小气鬼。” 他冷哼一声,表示不想跟这两个奶娃娃去计较。 薄倦意也没理他,他只吃秦悬渊递过来的食物。 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落在其他人的眼里自然也就知道少年的心里只有那个剑修了。 于是很多有别的想法的也歇了那个心思。 他们收起心神,继续喝起酒,划拳打赌,期间严鸣还跑去和几个体格高大的修士找了块空地玩起了摔跤。 “好!” 有表演可看,围观的众人也忙不叠拍手叫好。 而这样热闹又喧嚣的气氛,是薄倦意很少体验过的。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坐在船上,和一堆人围着篝火吃烤串看别人摔跤。 自持身份的宗门弟子是不会做出如此‘不得体’的事情,纪律严明的宗内也不允许这样胡来。 可在这船上的修士却不同,他们大多都是海民,海边的民风彪悍,在这里生活的人常年与海为生,他们捕捞海兽,过的是有今朝没明日的生活,所以多数人都显得洒脱。 他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划拳摔跤,怎么肆意怎么来。 和他们一比,秦悬渊都变得文雅了。 “真好。” 他听到身旁的少年开口道。 秦悬渊转过头,只见薄倦意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他的眼睛正看着船上的那些人,一眨不眨的。 第161章 “他们很高兴。”少年轻声说着。 “嗯。”秦悬渊低低地嗯了一声,“这一趟他们收获的海兽不少。” 跟严鸣在海上捕捞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附近海域的大型海兽几乎都被扫干净了。 不出意外的话,等靠了岸之后,这艘猎妖海船应该会是个大丰收。 然而薄倦意他们同时也很清楚,这艘船的结局是葬身海底。 因为在很多很多年之后,他们在秘境中亲眼看到了这艘船的残骸。 早在葛老让他抄写阵法的时候,薄倦意就已经意识到他们很有可能触发的并不是什么迷阵,而是这艘猎妖海船上的‘记忆’。 它带着他们回到了上万年前,无边海还未彻底封禁之时。 严鸣、葛老以及他们眼前的这些人或许都是曾经上万年前在这艘船上生活过的人。 而薄倦意和秦悬渊现在经历的也都是他们生前的事情。 第137章 你护不住他 之后几天的时间里,薄倦意和秦悬渊也一直都待在这艘猎妖海船上。 秦悬渊每天都会跟着船上的修士一起去捕猎海兽,他虽然没有拜严鸣为师,但后者也不吝啬自己的本事。 他看出来秦悬渊的剑法只是个野路子,干脆每天天不亮就拉着秦悬渊到海面上去练剑。 偶尔船上其他的一些剑修兴致来了,也会跑去指点。 于是从早晨到深夜,秦悬渊几乎忙得就没有休息的时候,他不停地在练剑、过招、捕猎海兽,然后再次练剑,和其他人过招这样一天的行程中循环反复。 仔细算下来的话,薄倦意这些天也一共没能见到对方几次。 明明他们住在很近,却连碰面的机会都很少。 最开始薄倦意还有点不太习惯。 毕竟正式成为道侣之后,他们俩基本上一直都在一起,鲜少会有像这样分开三四天都还见不到人的情况。 不过很快薄倦意的注意力就放到了葛老给他的那本手记上。 那手记里面记录了许多怀常安炼丹时的体悟,这对如今的薄倦意来说不亚于是有前人在指点迷津。 他一旦投入进去就不可自拔了。 连带着对秦悬渊不在身边的那种不适感都抛之在了脑后。 薄倦意有时候看累了也还会去帮葛老整理一下那些阵法书籍,替对方描绘一些阵图,一天过下来倒也算是很充实。 只不过跟秦悬渊那种地狱练习的模式肯定是没办法比的。 海浪拍打在身上,沉闷的钝疼感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给震裂。 秦悬渊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紧紧盯着海面,在海兽探头的那一刻,剑气骤然落下。 凌厉、果断,利落。 怎么看秦悬渊的这一剑都无可指摘。 然而严鸣还是沉下了脸:“你的剑还是不够快。” 秦悬渊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冷地回看着严鸣。 经过了这几天的时间相处下来,严鸣也知道剑修在少年不在的时候都是这样一副冷漠寡言的模样。 他见怪不怪,并没有在意秦悬渊的冷脸,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你的剑或许能杀人,却护不住人。” 秦悬渊的眸色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变化。 “你说我的剑护不住人?” 严鸣清楚剑修是听进去了,他笑了笑:“敢打个赌吗?看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剑快?” 秦悬渊微微眯起双眸。 他率先有所动作。 凛冽的剑气逐渐逼近严鸣。 那细微的声音,是剑刃急速划破空气发出来的声响。 秦悬渊的剑快吗? 当然是快的。 然而这样快的剑,在严鸣眼中就像是被刻意放缓了速度,就在这道剑气即将抵达他的门面时,一抹幽冷的锋刃已然抵在了剑修的颈侧。 只需要剑锋再偏离上一点,秦悬渊便会被一剑封喉。 谁也没能看清楚严鸣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剑的,甚至他的剑来的悄无声息,没有半点给人预料反应的机会。 这一次,是秦悬渊输了。 严鸣看着他,他的声音幽幽而起:“你空有杀意,却没有一颗杀心。” “那小娃娃和你道侣吧?你信不信,如果刚刚我要杀的人是他,你绝对护不住他的性命。” 不知是哪句话触怒到了剑修。 在严鸣的话音落下时,秦悬渊蓦然抬起双眸,他的神情冰冷,眼中也带着几分冷冽的煞气。 对此,严鸣却并不憷他。 和他一比,秦悬渊实在是太年轻了。 即便剑修看起来如何的沉稳,但两个人之间的阅历差距就摆在那里。 正如严鸣所说的,秦悬渊有杀意,却没有杀心。 他走的是杀戮之道,这本该要求执剑者是个杀伐果断的性格。 但秦悬渊却并没有做到这一点。 他的性格太淡漠了。 有时候严鸣甚至都觉得秦悬渊不像是一个人,他站在这里,却与周遭所有人都隔得很远很远,他对待世物是冷漠的,是疏离的,亦或者说…… ——是消极的。 剑修看似沉稳平静,实则内心却是一片死寂的灰烬。 或许秦悬渊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所谓的杀意其实很空乏,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也几乎都是来自上辈子的邪修和那些血俑。 从这一点上看,他一点也不像是杀戮道的剑修。 甚至相反的是,剑修对杀戮的欲望是很消极的,比起主动去制造杀业,秦悬渊一般是旁人招惹到他他才会选择还手。 更多的时候,他是游离在这世间的,就像是一个过分冷静的旁观者,无悲无喜,而唯一能够栓住他的绳就只有薄倦意。 严鸣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会说秦悬渊的剑不够快。 一个剑修,没有锐意的进取之心,他的剑自然也快不起来。 “你有弱点,就应该把你的弱点给保护好了,可你的剑太慢,你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难道你想看着他死在你的面前吗?别以为你现在的水平有多么了不起,只要你一天不够强,你就永远都无法保护好他。” 严鸣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海浪翻卷的潮声中,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字字掷地有声,清晰地传入到秦悬渊的耳中。 ——你想看着他死在你的面前吗? 严鸣所说的,亦是秦悬渊内心深处回避且最害怕的事情。 他想到了上辈子渡厄僧给他的批命。 一生悲苦,亲人俱灭。 如果他无法保护好月伴儿,那么他的命运是否也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恍惚间,秦悬渊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个陌生的场景。 他在这里看到了月伴儿。 少年被薄云烨抱在怀里,他瘦了,比秦悬渊任何时候见过的模样都还要消瘦。 他就这样静静地靠在薄云烨的怀里,神情安静,仿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秦悬渊一开始也以为薄倦意是睡着了。 直到他触碰到了少年的手。 一片冰凉。 …… 船上的生活是很无聊的,薄倦意在替葛老整理完了那些阵法书籍之后,他回到了严鸣为他安排的房间。 由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加上这些天他也一直在翻看那本手记,薄倦意这会歇下来也有些累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窗外的月色宁静,只有海浪拍打的声音。 屋内的烛火已经熄灭了,房间内一切也归于了平静。 这是秦悬渊来到这里的时候所看见的。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 最终,在床上他找到了少年的身影。 薄倦意这会儿已经睡着了,他抱着被子,纤长的睫羽垂拢下来,那双漂亮的凤眸也紧紧闭合着。 然而秦悬渊刚刚才经历过犹如噩梦般的画面。 此时看见少年熟睡的模样,他的心口倏然一紧,也顾不得上别的,剑修俯身跪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了少年的脸颊上。 触碰到的那一刻,秦悬渊提起来的心瞬间落下。 ……月伴儿还活着。 少年还好好的。 他之前看见的……不过是一场幻象而已。 剑修从刚才就一直紧蹙的眉宇在这一刻得到确定的结果之后终于松了开来。 秦悬渊抿了抿唇,没有人知道他刚刚有多么害怕。 害怕他回来面对的会是如同幻象里面那样毫无生气的少年。 好在,那并不是真的。 好在,月伴儿也还好好的。 - 薄倦意在睡梦中并不是毫无察觉。 剑修的情绪起伏太大,以至于根本无法掩盖住他的气息。 薄倦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中醒来的。 也是秦悬渊的气息他太过熟悉了,不然在剑修进入到房间的那一刻少年就会被惊醒的。 第162章 不过薄倦意还是差点给吓了一跳。 幸好他及时在黑暗中辨别出了剑修的身形。 “阿渊……?你怎么站在这里?” 少年才刚刚睡醒,原本清冽的嗓音也透着一股绵软的沙哑感。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剑修,有一瞬间薄倦意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不然怎么好几天都没见到过的人会忽然出现在他的床边? 秦悬渊见状,他有些愧疚地说道:“是我不好,吵醒你了。” 薄倦意摇了摇头:“只是看书看得有些头疼,想着要休息一下。” 秦悬渊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薄倦意口中的那本书,少年格外做了很多的批注,想来这些天对方应该一直都钻研这本书。 他也知道少年对于丹道的痴迷,对方一旦认真研究起来便会废寝忘食。 薄倦意说想着要休息一下,那么说明他这些天估计都是没怎么休息的。 秦悬渊注意到了少年眼角下的乌青。 在那白皙的肌肤上,一点点乌色的痕迹都显得异常显眼。 而薄倦意也真的是很困,在确认了房间内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道侣之后,少年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能够和秦悬渊说话也全靠的是他在强撑起精神。 看着少年的模样,秦悬渊拧了拧眉。 他知道他该离开了。 他不能继续在这里打扰少年的清梦。 想到这里,剑修沉默着站起了身。 他刚想转身离开,薄倦意却抓住了他的手。 少年还困倦地打着哈欠,泛着水光的凤眸却眨巴眨巴地看着剑修。 “太晚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说着,薄倦意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言下之意几乎不言而喻。 “……” 秦悬渊是想走的。 然而…… 剑修垂了垂眸,他看着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等待着他的少年,最终他还是沉默地在旁边留出来的空位上躺了下来。 ……就让他再越界这一次吧。 秦悬渊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这是最后一次了。 第138章 我可以天天给你做 薄倦意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像是靠近了一个大火炉。 ‘火炉’很温暖,靠着也很舒服,就是摸起来有点硬硬的,时不时还会硌到他,但这些薄倦意都还能够忍受。 他就这样抱着这个大火炉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时,薄倦意还有些舍不得从这个温暖舒适的被窝中起来。 少年惺忪地揉着眼,他下意识想要去蹭一蹭身侧的大火炉,却触碰到的是一片冰凉的床铺。 薄倦意蓦然睁开双眼。 他眨了眨眼睛,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薄倦意往床边一看,哪有什么大火炉? 身侧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床铺。 然而薄倦意却明明记得昨天晚上阿渊似乎是回来过,他还让对方留下来一起睡。 所以……这也是他在做梦吗? 薄倦意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 但下一刻,这个疑问就被推翻了。 因为身材高大的剑修推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还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氤氲的水雾模糊了他的眉眼,也让剑修那冷硬的面容变得有些许的柔和,不再显得那么凌厉冰冷。 他看到少年醒来,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秦悬渊道:“怎么不再睡会儿?” 这会儿时辰还尚早,外面的天空也才刚微微擦亮。 “不困了。”薄倦意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困意了,有那个大火炉在,他昨天晚上睡得很饱,感觉前几天的疲惫都被睡回来了。 何况…… 比起这些,薄倦意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秦悬渊的变化。 昨天晚上太累也太困了,加上光线的昏暗,以至于他并没有发现——经过了这几天的风吹日晒,剑修似乎变黑了一点。 只不过秦悬渊的长相本就偏于冷峻,他的眉目锋利,五官轮廓深邃而英挺,肤色的变化并没有折损剑修的气度,反而让他多了一丝张扬、危险、带有侵略感的攻击性。 薄倦意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剑修变了。 可具体是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只是看着现在的秦悬渊,薄倦意感觉自己的脸仿佛又烫了起来。 唔,一定是被子捂得太紧了。 少年若无其事地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被子。 他的视线看向一旁放在桌上的食物,鼻子动了动,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是什么?” 少年好奇地问道。 秦悬渊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少年的身上,薄倦意刚刚的那点异样也被剑修敏锐地捕捉到了,然而还不等他思考清楚,少年已经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了。 他下意识也跟着回道:“是虾仁粥,我还放了一点瑶柱和芦笋进去。” 猎妖海船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鲜美的海味了。 秦悬渊想着薄倦意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肯定也不会花心思在吃食上面。 没有人比他还清楚少年在生活经验上的空缺了,船上没有剑傀,也没有薄家的那些侍从,而一旦没有了人提醒,薄倦意根本就不会把这些小事给放在心上。 是的,对薄倦意来说,和那本手记里面的内容比起来,吃饭当然只是小事。 虽然说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的修士已经不需要天天进食了,但秦悬渊看到少年比之前要消瘦一些的模样时,他还是早早就起来,到船上的厨房亲自做了这份早膳。 所用的材料也都是他这些天捕捉到的海兽,他只取了里面最精华部位上的肉。 怕少年光吃粥会觉得腻,秦悬渊又做了一碗蛋羹,上面还撒了些橙黄色的蟹籽。 薄倦意闻到的香味也正是来源于那碗虾仁粥和蛋羹。 他原本还不是很饿,可听到秦悬渊这么一介绍,又闻见那股鲜美诱人的香味,肚子里面的馋虫瞬间就被勾起了。 起床,洗漱,最后再坐到桌子的面前。 薄倦意先尝了一口那碗虾仁粥,粥熬得火候刚刚好,吃起来香稠软糯,里面的虾仁鲜甜,竹笋爽口,瑶柱也很肥美。 一口下去很是满足,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这是你做的吗?”薄倦意一边吃着,一边不免有些好奇。 他尝过船上大厨做出来的那些菜,味道跟现在完全没法比。 那些大厨要供应船上几百来号人的伙食,没办法做的太精细,兼之出海的条件艰苦,每天都要干大量粗活的力工首先是要吃饱,其次才是追求味道。 可想而知这样炖煮出来的饭菜肯定不是薄小少主能吃得惯的。 薄倦意忽略吃饭也有这一层的原因在。 秦悬渊一直有留意着少年的神情,见薄倦意没有感到不适才缓缓放下了从刚才开始就提起来的心。 “是我做的。” 许久没有下过厨了,手艺有点生疏了。 ……不过从少年的语气来看,似乎不算太糟糕? 何止不算糟糕。 那满满的一碗粥薄倦意都给吃完了。 这要让薄家的那些厨师看见,估计都得哭着喊着求秦悬渊支招。 薄倦意这会已经把手伸向那份蛋羹了。 和虾仁粥一样,蛋羹又滑又嫩,蟹籽在口腔爆开的时候,少年有些满足地弯起了眉眼。 “味道怎么样?” 秦悬渊不露声色地在一旁问道。 薄倦意连连点头:“味道很好,就是没想到你的厨艺居然会那么好。” 毕竟他就没见过几个修士会正儿八经地跑去下厨。 秦悬渊只动手给自己做过饭,薄倦意是第一个品尝到他手艺的人,所以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厨艺到底好不好。 但能得到少年的赞许,剑修脸上的神色明显愉悦了不少。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做。”秦悬渊垂着眸道。 薄倦意却没有应下:“这太麻烦了,你每天都要练剑……早起晚归的,回来还要下厨,算一算连最后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了。” 对此,剑修很显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不麻烦,我不累,做这些事情花不了什么功夫。” 秦悬渊直接就是把薄倦意的所有话都给堵了回去。 而且他没有明说的是……给月伴儿做这些,他并不会觉得累。 相反,他更希望能接手有关于少年的一切事情。 薄倦意拗不过剑修,秦悬渊很多时候都会顺从他的意思,可对方一旦下定了某种决心,便会固执地坚持到底。 于是有关于他的饮食问题就这样被秦悬渊单方面地敲定了下来。 - 吃饱后薄倦意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他看着陪在自己身边的剑修,有些纳闷道:“你今天不去捕猎海兽吗?” 第163章 秦悬渊摇了摇头:“今天的天气不好。” 捕猎海兽不是天天都会进行的,一旦天气变得糟糕,海面的情况就不适合再继续出去了。 薄倦意闻言推开窗,果然外面有雨丝飘落了进来。 ——下雨了。 昨天还晴朗明媚的天空此刻变得格外阴沉,已经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天边却依然没有多少光亮,灰蒙蒙的,乍然看去还以为还是在晚上。 海面也不再平静,一阵阵浪涛翻涌不息,薄倦意看的时候,那浪已经快要有十米高了。 倘若不是船的周身布置下了阵法,恐怕这一个巨浪袭来,他们这会就得被泡在海水里面了。 这就是大自然的威力。 薄倦意抿了抿唇。 和这些真正的力量相比,他们修士的那些手段根本就不足以相提并论。 秦悬渊怕他会受凉,在薄倦意看了一会儿后他就过来把窗户给关上了。 “昨天晚上开始就下起了雨,船上现在不许任何人离开船舱,得等这场暴风雨先过去。” 海上的气候多变,船上的人应对这种极端天气也早就熟练了。 反正有葛老的阵法在,只要不贸然跑到甲板那些危险的地方去,他们待在船舱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顶多两三天,这场暴风雨也就过去了。 薄倦意之前也都是一直待在房间里翻看那本手记,因此暴风雨对他的影响几乎是微乎其微。 不过,也是有那么一点变化的。 少年翻了两页书就抬起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剑修,和前几天不同是,他看书的时候多了一个伴了。 暴风雨困住的不仅仅是船上的人,还有秦悬渊。 他没办法出去练剑,只能待在屋子里。 好在上次拍卖得来的那本剑谱残片他还没有看完,眼下刚好有了时间。 秦悬渊本意是想找点事情打发打发,所以当他拿出残片,他也是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态来看。 ——《飞霜水龙剑诀》。 薄倦意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这剑谱的名字。 看起来倒是蛮厉害的。 不过薄倦意很清楚大部分修士在取名的时候都喜欢越夸张越好。 因此并不是名字越厉害,功法就会越高级。 而秦悬渊手上的这本剑谱据金家在拍卖时所言是一本极品剑法,奈何其中大部分内容缺失,这也导致里面可参考的价值并不高。 不然秦悬渊也不会用它来打发时间了。 薄倦意对剑法的理解也仅是一星半点,残片上面的内容他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远不如这残片的材质来得更让他感兴趣。 不过看着看着……薄倦意的目光就无法从那残片上挪开了。 秦悬渊察觉到了少年的视线,他也低头看了看这张残片的外表,只可惜剑修什么也看不出来。 “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剑修干脆直接出声问道。 薄倦意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刚刚我看见这残片上面似乎有阵法的痕迹。” 第139章 双子阵法 薄倦意也不敢确定。 残片上附着的阵法很隐蔽,寻常人拿到手恐怕不仔细注意的话很难会察觉到。 他也是因为这几天一直都在帮葛老描绘阵图,画的图多了,对阵法的纹路有了下意识的条件反射才捕捉到了这一点微不可察的痕迹。 薄倦意让剑修把残片拿起来放到烛火上。 秦悬渊依言照做了。 这块剑谱残片有两个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它的厚度很薄,轻若烟雾,薄如蝉翼,像极了是某种丝帛制品,拿在手里轻飘飘的,而放到烛火上,光线透射过去,跃然于上,从底下便可清晰地看见上面的字迹。 薄倦意试着用烛火来灼烧残片。 但别看这残片的表面轻薄脆弱,火焰却根本无法将其点燃。 薄倦意又泼了一杯茶水上去,结果残片也依旧完好无损。 它似乎遇水不湿,遇火不焚。 这就有点奇怪了,上界的诸多功法都是保存在玉筒里面的,原因也很简单,其他材质都远不如玉筒来得稳定,既能防水也能放火、防腐朽。 而秦悬渊手里的残片更趋于是丝绸锦帛一类的东西,这种材质是最脆弱的,若无特殊的防护手段,很容易就会造成损坏。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拍卖的时候众人感到可惜的原因。 他们想的都是如果换一种保存手段,这极品剑法说不定就能完好无损了。 薄倦意他们此前也没有过多去在意这残片的本身。 但现在看来,上面似乎另有玄机? 秦悬渊将它翻来覆去仔细地看了好几遍,最后剑修用指腹捻了捻,才最终确定道:“这是鱼皮。” “鱼皮?” 薄倦意有些诧异,要知道就刚刚他们还在猜测这张残片会不会是某种特殊的丝帛。 “我杀过这种海兽,它的皮跟其他的鱼都不太一样。” 秦悬渊跟着船上的人这些天都在海面上捕捞海兽,经他手杀死的海兽不少,其中就有这么一种比较特别的,让他给记住了。 “是不是很硬?上面还有大量的黏液?离开水之后那鱼皮就马上变软了。”薄倦意连忙追问道。 秦悬渊想了一下,似乎确实如此,这鱼在海中的时候最外层的鱼皮坚硬无比,可一旦被捕捞上船,随着表面水分的蒸发,那皮也就慢慢软下来了。 因此,船上的修士都知道这鱼也就在海里看着凶,实则离了水就是软趴趴的一条。 只不过它的肉质松散,身上黏液又多,加之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所以一般情况下没人会特意去捕捞,秦悬渊也就见过一两次而已。 倒是薄倦意听他说完,心里更加笃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鱼皮应该出自青星玄鱼,它还有个别的名字,叫烟罗鱼,因为它取下来的鱼皮就跟那价值千金的软烟罗一样,薄得似烟雾般轻盈。” 说到这里时,薄倦意顿了顿,又继续道:“这种鱼皮知道的人并不多,它的鞣制过程很麻烦,却有很好的防水防火效果,最关键的是它还分明暗双层,先落笔的为暗,后覆盖者为明,明层在上,暗层在下,一旦完成,哪怕是放到光下,我们肉眼能看见的都只有最上面的明层。” 之前替葛老整理那些阵法书籍的时候,在一本杂书上薄倦意就看到有人曾记载自己用这种鱼皮来描绘阵法,一明一暗,构成的双子阵法往往让人防不胜防。 他那会也只是当个趣闻来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这传说中的烟罗鱼皮。 秦悬渊则敏锐地抓到了重点:“你说有明暗双层,这上面记载的剑谱莫非就是为了掩盖底下暗层的东西?” 薄倦意点头:“估计是这样的。” 寻常人如果得到了一本极品剑法恐怕早就如痴如醉地开始修炼了,哪里会去注意到什么鱼皮不鱼皮的。 况且就如薄倦意所说的那样,知道这种鱼皮的人不多,若非他去整理了那些杂书,这会大概率也看不出这残片的特别。 想到这里,薄倦意又把残片放到鼻下轻轻嗅闻。 “上面有寻香草籽、血虎兽精魄和赤砂石末的味道,这些材料都是制作定方墨的东西。” 而定方墨的性质稳定,大多数阵法的描绘都会用到它。 不出意外的话,这残片上确实是有阵法,并且很有可能是明暗两层的双子阵。 但这种双子阵极难解除,除了设阵之人,一般人想要破阵根本就无从下手。 好在,这艘船上还有一位精通此道的阵法大师在。 薄倦意和秦悬渊带着残片来到了葛老所在的住处。 一听到是明暗两层的双子阵法,葛老顿时激动地连原本描绘的阵法也不画了,转头就拿着残片开始在那仔细研究。 反倒是把残片送来的两个人被他从头到尾忽视了个彻底。 “……” 薄倦意眼见他们待在这里也是多余,干脆转头和秦悬渊咬起了耳朵:“船上的小厨房在哪里?” “在右舷第一层最里面那边,你想去?”秦悬渊似乎是看出了薄倦意的好奇。 “嗯。”少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葛老专心研究的时候是不喜欢有外人在身边的,我们帮不上忙,不如先出去逛一逛,我想亲眼看一下你的厨艺。” 薄倦意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毕竟他实在是想象不出一向冷酷沉默的剑修有一天居然会撸起袖子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的景象。 猫猫好奇,猫猫想看。 秦悬渊看他目光灼灼的样子,也猜到了少年的几分心思。 “……” 他有些无奈,却也同意了薄倦意的这个提议。 两个人就这样往船上的厨房走去。 从葛老的住处到厨房是要从最高层一路走下来,沿途他们一个人也没碰上,往日热热闹闹的船上此时安静得不行。 第164章 由于暴风雨肆虐,大家都躲在舱室里面不敢出来,像薄倦意和秦悬渊这种这个时候还跑出来瞎溜达的例子是极少数。 不过就是这极少数的例子,也被薄倦意他们给撞上了。 在经过一处拐角的时候,秦悬渊率先停了下来,他拉着少年躲在一旁的杂物后面。 “见鬼的!怎么忽然就下起雨了呢?” “海上风浪是时有的事情,等过几天就天晴了。” “你不懂!这多耽搁几天的功夫咱们就得多养他们几天,要是被严鸣他们发现了咱们可走不了兜着走!” “那……要不这事咱不干了吧?” “你在说什么糊涂话?!你以为做了这事还能回头吗?别天真了!咱们把他们放了,你信不信到时候这些鱼妖回到海里第一个就是找咱们算账!” “我……” “好了!别磨磨唧唧了,趁着这会子大家都不出来,咱们赶紧送点吃的下去,省的没靠岸就先死完了。” 说话声伴随着脚步逐渐远去。 薄倦意和秦悬渊在杂物堆后对视了一眼。 少年默默作了个无声的口吻:“是上次的两个力工。” 剑修点点头,也算是默认了薄倦意的话。 他们最开始在这船上碰见的就是这两名鬼鬼祟祟的力工,这两人似乎干的是什么走私的勾当,只是那时候他们对这里的情况不够了解,就没有贸然跟过去。 后来他们倒是也想找,但由于这艘猎妖海船的面积太大,船上光是最底层的力工都有几百来号人,想要从中找到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事也就暂时被搁置了。 没想到少年的一次心血来潮,居然会让他们又撞见这两个人。 这一次,薄倦意和秦悬渊选择跟在了这两人的后面。 他们用了敛息术,将身上的气息都完全遮蔽住了。 而两个力工都只是炼气期左右的练家子,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两个小尾巴。 两个人拿着从厨房偷来的食物,探头探脑地往下边走去。 在甲板的下方,显然还有不小的内部空间。 两个力工对这里显然很熟悉,他们左拐右拐,最后走进了一间堆满了渔网的房间。 薄倦意有留意到这里的渔网上面都已经落了灰尘,显然船上的人很少会用到这里的网,这也为两个力工提供了便利。 他们打开上面的木板,还未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便散发了出来。 “咳咳!” 两个力工都被熏得捂住了口鼻,其中一直在发号指令的那人对着另一个人喊道:“快!把这些剩饭都丢进去!早点搞完咱们早点走,这边太臭了。” “就这样直接倒吗?”另一个人显然还有些犹豫,“他们的伤口在出血我们要不要……” “别节外生枝!咱们的任务是保证他们能活着到岸上,到了那边自然有人会给他们治病,而且这些都是妖,他们身体好着呢,没那么容易死的。” 最先发话的力工见状呵斥道。 说完他像是已经忍受不住这里的气味了,连忙捏着鼻子往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勒令道:“你赶紧倒,倒完咱们就走,我先在外面守着。” 留下来的那个力工眉宇动了动,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视线穿过木板打开的洞口,看见了那被关在下面的生物。 他们躺在众多的污秽上,满身恶臭,气味刺鼻,然而当他们抬起头来时,那犹如海藻般的长发缓缓散开,露出了底下一张张美艳哀婉的面孔。 “求求你……” 他们轻声呢喃着,眼角似有一抹水光滑落。 “滴答——” 泪水滴落下来,化作成了一颗莹润白皙的珍珠。 第140章 海底舆图 饶是力工已经亲眼目睹过类似的场景好几回了,但他仍然会忍不住有些晃神。 狭小密闭的空间里,这里储存了一些海水,不多,只能浅浅没过脚腕。 被倾倒进去的剩饭剩菜漂浮在这些海水上,由于没有及时清理,脏污的臭水经过不断地发酵,最终形成了一股刺鼻的恶臭。 被关押在这里的人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说是人其实也不对,他们的上半身与人类没什么区别,眉眼口鼻等五官容貌皆和人类一模一样,只是自腰腹以下开始,原本属于是双腿的部分却变成了巨大的鱼尾。 浅色的鱼鳞层层叠叠,越往下颜色就越深,光线照下来,上面折射出的细碎光芒就犹如宝石一般,隐约还能看见那如同轻纱似的尾鳍浸泡在污水里面。 可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减损他们的美丽。 这些半人半鱼的生物有着超乎寻常的惊人美貌,哪怕是身处在这样的污泥浊水中,那过分妖异美艳的脸庞也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他们目露祈求地看着力工,颤抖的嗓音宛若黄鹂轻啼,仿佛能最大限度地勾引出旁人对他们的怜爱。 “好疼……求求你……能放了我们吗?” 其中一位年纪看起来最小的少女凑到了力工的面前,她的眉眼精致,一双黑亮的眼珠似是被清水洗涤过,透着清澈干净的懵懂神色。 力工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也是这么大,乖巧伶俐,要不是骤然得了急症,他也不会跑那么远来出海,答应和同乡干这笔买卖也是为了凑钱给女儿治病。 可如今看着这和他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力工一下子就像是被戳到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握着泔水桶的手也不禁松了松。 然而就在此时,外面左等右等还没见人出来的另一个力工折返回来了。 他看到人呆呆地站在洞口前,心里暗道一声糟,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木板给盖上。 “你又把我说的话给忘了?!别去看别去听,这些妖怪最擅长蛊惑人心了!你觉得他们可怜,谁来可怜你呢?!” 他劈头盖脸地先把留下来的力工给骂了一顿,然后又用锁链将木板紧紧缠住。 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那留下的力工这会也回过神来了,眼看自己差点闯了大祸,连声都不敢吱一句,任由另一个人絮絮叨叨一边骂着他,一边将他赶忙拉出了这里。 等两个力工走后,这个房间又再次安静了下来。 倘若不是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亲眼看到了刚刚的这一切,谁也不敢相信就在他们脚下的木板内,竟然还关着几只鲛人。 没错,鲛人—— 传说中他们人身鱼尾,无论男女,长相皆清丽貌美。 而底下被关押的那些半人半鱼的生物也恰好能和鲛人的特征对应上。 薄倦意没有想到这两个力工居然会这么大胆,鲛人与别的海兽都不同,他们开了灵智,俨然已经区别于那些低级的妖兽,更别说鲛人的内部无比团结,只要有一个族人受伤,其余鲛人拼尽全力也要让袭击者付出代价。 在这无边的大海中,鲛人是万万不可得罪的,就连猎妖海船上也有明确的规定,禁止捕猎鲛人,这是前人用性命换来的血的教训。 只是在利益的面前……总有人会去铤而走险。 “看来他们走私的货物就是这些了。” 秦悬渊的语气很平静,类似的事情他见过太多了,这些地下走私贩卖的货物什么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那些走私商人不敢做的。 而鲛人容色貌美,歌声动听,可以织纱又能泣泪成珠,甚至他们的肉他们的血乃至是骨头都有妙用,可谓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宝,他们会被黑贩子给盯上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秦悬渊记得在上一世的时候,他还曾从那些走私商贩的口中听说过,靠近无边海的那一带,有许多了不得的大人物都喜欢豢养一些美丽又特别的妖兽。 不止是鲛人,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山里跑的,只要够美丽够独特,他们都会用笼子圈养起来,以驯服那些美丽生物为乐。 不过这些秦悬渊倒是没有跟薄倦意说,这种污秽不堪的事情,没必要脏了月伴儿的耳朵。 只是秦悬渊不提,薄倦意也多少能猜得出这些鲛人被卖出去之后的下场。 他对世事并非一无所知。 何况…… 在窥天镜给的那本书里面,龙傲天主角的后宫团里面可是有不少来历不明的女子,其中不乏就有和慕芷蔓一样是被主角给买回来的。 现在想来,她们此前的命运恐怕也和这些鲛人差不多吧? 薄倦意皱了皱眉,“就让他们被关在这里吗?” 这些鲛人的生存环境很是糟糕,两个力工只给了他们一点海水,且这些海水都已经被剩饭剩菜给污染了。 刚才他看了一眼,那几个鲛人的尾巴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中最严重的一个已经露出了大半截的白骨,极为骇人。 第165章 秦悬渊不太关心这些鲛人的死活,他们现在经历的是这艘船的‘回忆’,也就是说这些鲛人的命运其实已经注定了。 他们要么是被顺利地给卖掉了,要么就是逃掉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们可以改变的。 但看着少年有些低落的眉眼,秦悬渊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把这些鲛人的事情告诉严鸣吧,他在这船上的地位高,这事也应该由他来管。” 薄倦意点了点头,对此没有异议。 两个人又回到了甲板上面,外面的风雨依旧,雷声隆隆的。 他们来到严鸣的房间,秦悬渊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应。 倒是住在严鸣旁边的修士推开门出来看了一下情况,他说道:“船尾的桅杆有点问题,严鸣正带着人过去看看情况,你们要不进来坐一会等一等?” 那修士很热情,但薄倦意和秦悬渊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严鸣不在……我们先上去找葛老吧,说不定等会他就回来了。” 想找的人不在,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在门口干等着,薄倦意看了看紧闭的门扉,有些迟疑地说道。 剑修此时的注意力正落在海面上,听到薄倦意的话之后,他嗯了一声,但目光却仍然还看着远处一片漆黑的海面。 黑色的海水波涛汹涌,茫茫的大海上,举目四望只有他们这一艘船在孤单地行驶着。 猎妖海船很大,它是一艘货真价实的巨型大船,他们曾亲眼看见过它的全貌,即使那是一副残骸也依旧无比的震撼,可跟广袤无垠的大海相比,它又太过渺小,小得像是一片落叶,当风浪来袭时,这片落叶也只能被浪涛裹挟着沉浮。 薄倦意和秦悬渊再次来到葛老的房间时,老头子显然很激动,一上来就拉着他们俩走到桌边。 “这残片上的阵法确实精妙,双子阵我也还是第一次接触,差点就着了道,不过所幸还是解开了,你们看看吧,这曲曲绕绕的老头子我也看不懂。” 薄倦意拿起残片,上面明层的剑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底下暗层被遮掩的东西。 那是一些像是文字又像是花纹一样的图案,它们散落在残片的四周,看似杂乱无序,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也能发现各处隐隐是有关联的。 “这是什么标记吗?” 薄倦意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怪的符号,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任何头绪来。 反而是秦悬渊盯着残片,神色严肃道:“我好像……知道它们是什么。” “?” 薄倦意愣了一下:“你看得懂?” 秦悬渊确实看得懂,在看到这些特殊符号的第一眼,他的大脑就似乎自动把它们的含义给翻译出来了。 剑修示意着少年往残片上看去。 “这是山丘,这是峡谷,这是海沟,这是珊瑚礁……” 秦悬渊的指尖每点到一处,他便清晰地把那符号所代表的东西给念了出来。 “而这些连起来……” “就是一张海底的舆图?”薄倦意喃喃地补上了秦悬渊的话。 剑修点点头,不过他也补充道:“是一张不完整的海底舆图。” 他们手里的是一张残片,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碎片,它们拼凑在一起,这张海底舆图才算完整。 薄倦意忽然感觉手上的分量有点重。 海底舆图,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不用说薄倦意都知道有多么的贵重。 陆地上的修士向往海洋丰富的资源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这张海底舆图流传出去……薄倦意几乎可以看见那些人为之疯狂的画面了。 甚至还可能会影响上界如今稳定的格局。 他能想到的事情,秦悬渊也能想得到。 他握了握少年的手,低声道:“此事不宜声张,最好只有你我知道。” 秦悬渊是怕薄倦意会顾虑到太衍神宗和薄家。 但薄倦意也知道海底舆图事关重大,薄家以及太衍神宗虽然是他的本家和师门,可里面各个势力的纠纷也不少,他不会拿自己和秦悬渊的安危来冒险。 况且这还只是一张残片,里面的记载是否属实都还未知。 薄倦意让秦悬渊还是暂时把它先收起来。 而就在他们刚把残片收回去的那一刻,一个大浪袭来,船身瞬间被撞得开始剧烈摇晃。 “不好了!葛老!船附近的阵法被破坏了!” 第141章 海面激烈厮杀 浪涛翻卷着海面,沉闷的惊雷在上空乍然响起,轰轰隆隆的,如同远古的巨兽在愤怒地咆哮。 狂风肆虐之下,黑色的海水澎湃激荡,那海浪不断摇晃,一刻也不停歇。 这可苦了船上的众人,他们被左右来回甩得七荤八素。 薄倦意也是深刻体会到了何为翻江倒海。 他们在船上根本就连站都站不稳,整个天地好像都发生了颠倒,屋子里的所有陈设一股脑地啪啪啪掉落了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还是秦悬渊及时将剑插入地板,他一只手握着剑柄,一只手抓住了薄倦意的手腕。 少年依靠着他的支撑没有摔下去。 葛老也很迅速地就抱住了一根断裂下来的木头,而至于刚刚跑来向他们通报的那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直接跌入了海中。 “救命!”那人挣扎着想要浮起。 关键时刻,一抹剑光闪过,严鸣将他一把捞起丢回到船上。 “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他大声吼道。 海浪和雷声实在是太大了,人说话的声音很容易就被吞没掉,严鸣近乎是扯着嗓子在大声喊道的。 他似乎也看到了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来寒暄了。 因为那蛰伏在海面之下的东西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严鸣深吸了一口气:“留几个人保护葛老!力工抓紧修补船上漏水的地方!其余修士凡是能动弹的都跟我一起把这些该死的畜生给杀了!” 他把命令一道道分布下去。 很快,船上杂乱无章的众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类似的事情他们早已经经历过很多回了,所以在经历了最初的骚乱过后,船上很快就恢复了秩序,所有人井然有序地按照严鸣的吩咐完成自己的工作。 大难临头,此时还不团结起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薄倦意和秦悬渊严格来说并不属于这艘船上的人,但他们这会也没闲着,在把葛老安顿好交给其他人之后,他们俩一同来到了海面上。 严鸣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在紧紧盯着海面,不止是他,所有出来的修士此刻都在看着海面。 黑色的海水深沉如浓墨,在昏暗的夜幕中,这些海水也成了最好的掩盖色,没有人知道海里面有着什么。 倏然间,一道银色的闪电划破了苍穹,它撕开沉沉的夜幕,在众人的上方短暂地照亮了一瞬。 也正是这一瞬间,在场的修士都看见了那隐藏在海水中潜伏着的无数只阴影。 直到这一刻,船上的众人才意识到原来在他们不知不觉中,这些海兽早已经趁着暴风雨的天气将他们这艘船给团团包围住了。 现在放眼望去,黑色密集的潮水几乎是望不到尽头。 ——他们被彻底困住了! 霎时间,惊恐的寒意蔓延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在大海上,猎手与猎物之间的界限是很模糊的,他们之间的身份可以随时转换,就譬如现在,之前自诩猎手的人类也在黑色海水的包围中变成了困于囚笼中的猎物。 “轰!” 雷声再次轰鸣,浪涛变得汹涌。 就在下一道闪电亮起来的时候,严鸣怒吼道:“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无数道缤纷的光芒落入海中,如万千星光落下,浩浩渺渺。 这些都是修士们凝聚的法术。 同一时刻,那蛰伏于海中的妖兽也冲出了海面,一双双幽暗的眼珠阴森森地看着悬在半空中的修士,它们的眼中满是贪婪。 血肉……这些人族精纯的血肉可是无上的美味! 吃了他们! 吃了他们!! 一声声低频的振动顺着海风扩散开来。 上面的修士听不懂,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海兽已经商量着要把他们统统吃掉了。 但即便是不知道,看着来势汹汹的海兽,众人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它们是来友好作客的。 狂风怒号,大雨还在下着,而那位于海面之上的激烈厮杀却已经开始了。 秦悬渊这段时间跟着船上的人捕捞过不少海兽,应对这些海兽他也算是有些经验了。 剑气落下的每一处,往往都能带走一条生命。 虽然面对浩如大海的妖兽潮,他能够杀死的只是杯水车薪,但敌人越多,越是强悍,剑修的战意就越是高涨。 杀戮之道的修士,杀的越多,他自身的实力就越是能够快速壮大。 第166章 对秦悬渊来说,这源源不断的海兽正正好是他蓄养杀意的养分! 而在秦悬渊大开杀戮的时候,薄倦意也抽出了明月湖。 银白的剑身乍现,在四处昏暗无光的世界里,这一道冷冽的剑光就如同皎月初升,濯濯其华,寒光粼粼,似一弯秋水惊鸿也似一抹月华倾练。 “……雪?” “下雪了?” 站在少年附近的修士忽然发现天上似乎落起了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掺杂在雨水中,虽不起眼,却也震撼。 好端端的,怎么就下起雪来了? 众人还在纳闷,薄倦意却已经朝着海面挥出了一剑。 霜冷的气息如流星坠落,那些轻若柳絮的飞雪也在这一刻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与剑光一同没入海中。 下一刻, 冰玉迸溅,寒霜凝结。 自剑光落下的地方为中心,冰霜沿着周遭一寸寸侵袭,几乎是转瞬间的功夫,这一片海面就被厚实的冰霜给封住了。 汹涌的海浪才刚刚翻起白沫,就变成了晶莹的冰雕,探出了大半个身体的海兽,也被冻结在了海面,透过冰层还依稀可见它的狰狞模样。 但在这一刻,无论是海水还是里面的海兽,都在飞雪的覆盖下静止了。 月亮从海面缓缓升起。 薄倦意就站在这轮明月的前面。 只见少年低垂着眉眼,皎洁的银发被风吹拂在身侧,他的容色清冷艳丽,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高居于神龛上的神袛。 当莹莹的月光洒落在他的周身时,恍惚间众人还以为是那月中的仙人降世了。 于是就这么突兀的,海面上短暂地陷入了一阵沉寂。 然而最后还是少年将他们骂醒:“别走神!海水冻不了太久的!赶紧先把这些海兽杀死!” 听到海兽这两个字,众人瞬间回过了神,他们再次杀起海兽的时候也更加有劲了。 按严鸣的话来讲就是:“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娃娃都能搞出这样大的动静了,他们这些老家伙要是再不使出点真本事,那就白活那么久了!” 有了士气的鼓动,加之还有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中,那些借着海水和夜幕掩盖的海兽也在月色下无处遁形,众人连忙趁这个时候拼命收割着海兽。 鲜血再一次染红了海面。 而在高空之中的薄倦意却是脸色苍白,被袖口挡住的手腕在微微颤抖,险些差一点就握不住手里的剑了。 以他现在的修为,能够冻住海面已经是非常勉强的事情了,更别说还要尽力拖延着冰层溶解的速度。 薄倦意只能靠不停地吞服丹药,来弥补体内大量抽空的灵气。 秦悬渊这时候也回到了他的身边,他注意到少年的脸色,忙不叠将人揽入怀中。 “月伴儿!” 秦悬渊的面沉如水,他看着怀里虚弱的少年,脑海中再一次回想起严鸣的话。 ‘你的剑不够快,你护不住他。’ 他的剑还不够快……! 他要保护月伴儿……他还不够强……要是他足够强大,月伴儿就不需要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来抽空灵气! 变强…… 他得变强…… 这一刻,秦悬渊脑海中对实力的渴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杀死所有胆敢伤害月伴儿的敌人! 凛冽的杀意在剑修的眉眼中酝酿。 秦悬渊抬起双眸,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剑修漆黑幽暗的瞳孔在逐渐拉长,最终形成了冰冷的、暴戾的、像是野兽一般的竖瞳。 原本在朝着修士疯狂袭击的海兽突然间僵硬了片刻,随即它们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丝恐惧。 这是天然的,深深埋在每一只海兽血脉中的恐惧。 很快,与这些海兽交战的修士就发现有一部分海兽正在疯狂撤离。 然而还不等他们为此感到高兴,一只更加巨大、可怖的生物就从海底破冰而出。 它大到什么程度? 附近方圆数十里的海域都是它的身躯,当它浮出海面,就犹如庞大的冰山终于显露出了一角。 可就是这么一角,已经足以遮天蔽日了。 海面再一次陷入了昏暗。 而在光线被吞没的最后一刻,众人还是看清楚了它的真实面貌。 那是一只无比巨大的章鱼。 “是渡劫期的海兽!”有人神色惊恐地喊道。 渡劫期的海兽! 这种海兽俨然已经是海中的霸主了,它们往往只生活在海底的最深处,轻易不会到海面上来。 即便他们在海中捕捞,也根本就不可能惊动到这些深居于海底的老怪。 “轰隆——!” 又是一次惊雷,海面上响起了歌声。 空灵婉转的歌喉如泣如诉,带着淡淡的哀怨。 听到歌声的修士顿时一怔,随后不受控制地……他们感觉自己越来越困,沉重的疲惫感宛如潮水将他们包裹。 他们拼命想要挣扎,却逃不开那柔软的梦境。 薄倦意也想努力维持着清醒,但无济于事。 在他意识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猎妖海船缓缓沉入了海中。 他还看见之前被关押的几个鲛人正游向那巨大的章鱼。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游在最后面的鲛人回过头来。 她朝薄倦意笑了笑,那双黑亮的眼睛依旧干净清澈。 第142章 收敛尸骨 薄倦意再次睁开眼,看见周遭熟悉又陌生的船舱时,他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他看清了眼前那布满了海藻的废墟后…… 少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回来了……回到了最开始的沉船遗迹上。 这里的一切还维持着他们刚刚到来的样子。 破败不堪的内室,被海水泡得腐朽的家具,以及还有秦悬渊在墙壁上划出的剑痕和他丢的那枚玉扣,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就好像他们刚才只是不小心走累了,打了个盹儿,而船上的那几日不过是他们做的一场幻梦。 当然也确实是一场梦。 只不过不是他们的梦,而是这艘猎妖海船的梦。 秦悬渊的双眸这时候也已然恢复了正常,他先是神色凝重地抓过了薄倦意的手腕,检查一下少年的经脉,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剑修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我没事,只是封住海面用的灵气稍微多了一点,服下丹药后就好多了。” 薄倦意见剑修的态度慎重,连忙出声解释道。 那会儿情势危急,容不得去再三顾虑,即便薄倦意很清楚他们是在猎妖海船的‘回忆’中,即便他也知道这些人早已经死去,可亲眼看着他们与海兽厮杀的时候,薄倦意还是不忍心。 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坐在篝火前一同饮酒吃肉,转瞬间这些熟悉的面孔就一个个倒了下去。 生死无常,命数有定。 然而薄倦意在动手之前纵使知道不可能,但内心深处却仍然还抱有一丝希望。 万一他们的到来能改变船上众人的命运呢? 只可惜…… 想到最后看见的画面,薄倦意敛下了眉眼。 而秦悬渊听完少年给出的解释,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感到了一种紧迫……一种对实力提升的急迫感。 - 薄倦意和秦悬渊在沉船上再走了一遍,这一次他们走得很顺利,没有再走着走着就像是鬼打墙一样地回到那第一个房间。 他们径直走到了船尾,然后毫不意外地在这里看见了几副骸骨。 修士修炼到后面,身上骨骼也会变得坚硬无比,因此哪怕浸泡在海水里面渡过了漫长的时光,他们的骸骨依旧保存完好。 从留存的衣着来看,薄倦意和秦悬渊分别辨认出了葛老、严鸣的尸骨。 薄倦意还在葛老的身边发现了那本怀常安的手记。 在真正的历史中,葛老不曾遇到过什么少年,这本手记自然也就被他一直留了下来,临死前他把它放到了身边,或许是期冀于有一天,有人能抵到这里,并且带着它重见天日。 严鸣则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他是孤家寡人,临到死了,怀里也仍然只是抱着他的那柄剑。 其他的一些尸骨薄倦意他们也看了。 这些人走得都很安详,生前并未经受多少痛苦。 想到他们昏迷前听见的歌声,薄倦意大概也能猜得到猎妖海船沉没的原因。 只有鲛人的歌声才会具有如此的蛊惑性,能让在场的修士都陷入昏迷。 可能在曾经的过往里,船上的人也是遇到了暴风雨的天气。 只是严鸣他们不知道是,猎妖海船上有人私自捕捞鲛人想要偷渡到岸上去贩卖,而这些人的举止也为自己和整艘船带来了杀身之祸。 上界的《博闻风物志》中曾有记载道:鲛人性恶,善用歌声迷惑,好戏耍过往船只。 第167章 鲛人再美,那也是妖。 人类自诩是猎手,视他们为猎物,实则在那些鲛人眼中,或许这满船上的人类才是他们的猎物。 捕捞鲛人的那些人知道吗? 他们应该也是清楚的,只是被巨大的利益蒙蔽了双眼,最终坑害了全船人的性命。 薄倦意叹了叹气,他和秦悬渊把这些尸骨都收敛起来,打算回到岸上再为他们设立坟冢。 随后他们又在船上搜找了一下,在一处储物室内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里面的箱子堆得满满当当,全是海兽身上的骨头、鳞片、精血等等已经处理好的宝贝。 甚至薄倦意他们还找到了一箱海兽的妖丹,从金丹期一直到大乘期的都有。 可想而知严鸣他们的实力有多么强悍,倘若没有鲛人的歌声蛊惑,他们未必不能从那只渡劫期的章鱼手里活下来。 只是有时候命数就是这样,严鸣他们一时的疏忽,底下人的阳奉阴违,不利的天气等等诸多的因素,这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 秦悬渊检查了一下。 东西都还是好的,它们被放置在与外界隔绝的箱子里,箱身上又有阵法的防护,因此纵使是千年万年都过去了,里面的东西也保存得相当完好。 而这点东西还不值得薄小少主放在眼里,他让秦悬渊把箱子都收入进储物袋内。 尤其是那些妖丹和兽血,对秦悬渊他们这类剑修而言,这可是能够用来淬体的宝贝。 秦悬渊没有拒绝少年的好意,他确实还需要努力变强,这些海兽的妖丹和精血来得正正好。 将储物室扫掠一空后,船上已经没有别的东西。 薄倦意和秦悬渊也离开了这艘他们曾经待过好几天的猎妖海船。 而就在他们刚离开后不久,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巨响。 薄倦意回过头,发现是那艘沉船坍塌了。 “……”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这艘上万年前的沉船走向消亡。 “走吧。” 不知过了有多久,秦悬渊率先说道。 薄倦意也跟着收回了视线,他们继续往海底的深处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薄倦意和秦悬渊一路漫无目的地在海底‘闲逛’着,其实也不能说是闲逛,毕竟他们一直都在打打杀杀。 自从离开沉船后,秦悬渊就一改往日的作风,他变得格外积极。 凡是有海兽在的地方他都会去挑战。 剑修遇强则强,丝毫不知疲倦,被他斩杀在剑下的海兽越来越多,薄倦意也看着秦悬渊一天一个变化。 明明剑修的容貌没变,但薄倦意就是感觉对方变得越来越有压迫感了。 而类似的感觉他只在老祖的身上感受到过…… 就在少年托着腮深思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修炼之人如果想要隐藏足音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他身后的脚步声明显就是来者故意让他听见的。 薄倦意没有回头,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一股灼热、强大的气息也从身后将他笼罩。 秦悬渊来到薄倦意的跟前。 他最近已经开始在汲取妖丹里面的力量了,也正是因此,那些暴烈的妖力外泄,让他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沸腾、躁动。 鱼群见了剑修,更是远远地就躲开了,有时候动物的直觉是很敏锐的,譬如现在,在这个人类的身上,它们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在场唯一还能面不改色的就只有薄倦意了。 他非但不会惧怕,还在剑修靠近的时候将对方往旁边推了推。 “太热了。” 少年略显嫌弃地说道。 薄小少主显然是个娇气的主儿。 他喜欢剑修那温暖有力的怀抱,却又不喜欢太过炽热的温度。 所以这几天,他都是尽可能地避着靠近秦悬渊。 剑修只能无奈地停在了距离少年还有几步的位置。 对于这股外泄的力量秦悬渊暂时也还没有特别好的办法,不过他也清楚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太久,等他的身体适应这些暴烈的妖力之后,就能自如地掌控这股力量了。 不过目前,还是暂时只能和少年保持着一些距离。 而薄倦意不让秦悬渊靠近的原因还有另一个。 那就是他眼前有着一大片海草,这其中不乏有一些拿来炼药用的。 这些海草的价值极高,很多在外面都已经绝迹了的灵草薄倦意也在这里找到了。 他一层层精挑细算下来,把储物袋都快塞满了,面前却还仍然有许许多多是他无法带走的。 ……难怪世人都向往大海,这海里面的资源确实丰富,高级的灵草这里随随便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秦悬渊外出杀海兽杀了几天,薄倦意就在这儿收了几天。 收到最后,薄倦意都收累了。 他拍了拍手,决定先离开这里。 没必要太过贪心,反正他想要的都带走了,余下的就让它们继续在这里生长吧。 薄倦意临走前还给这片海草地施了个润泽术。 他取走了不少灵植,这些灵气凝聚的雨露就当是他的回馈了。 而有了‘雨露’的浇灌,被薄倦意取走的灵植很快又会长出新的来。 - 这处海底秘境的面积并不小,薄倦意和秦悬渊这些天除了他们自己以外也再没有碰见过其他人。 他们走走停停,遇到海兽就杀,和其他急切想要寻宝的修士不同,他们倒真就像是来这秘境里面历练的。 连薄倦意也都单独杀死了好几只海兽。 而就在薄倦意和秦悬渊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的时候,他们猝不及防地就遇到了人。 并且一遇就是两个,且这两个都是他们认识的老熟人。 那跑在最前面的、发髻松散的那人赫然就是温平任。 温平任一看见他们,原本灰暗的眼睛霎时间就亮了。 “救命!” 隔着老远,他就赶忙传音道。 而在他的身后,一只巨大的海兽正不远不近地吊在后面,仿佛在享受着这种猫捉老鼠般的乐趣。 第143章 鲛人的珍馐美味 在看见薄倦意和秦悬渊的时候,那只海兽还以为这又是免费给他送上来的美味晚餐,殊不知结局却是它沦为了剑修淬炼杀意的养料。 秦悬渊在杀海兽这方面已经相当熟练了。 他非常迅速就从海兽的外观上辨别出那些是部位是有用的,那些是没用的。 因此这只海兽死的时候,它的身躯大部分都是完好的。 剑修再继续熟练地剥皮拆骨,他的手法很利落,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丝毫不比凡间肉铺摊子里头的屠夫要差劲,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巨大海兽就分成了一块一块的,没有一点浪费。 温平任在一旁直接就看傻了。 倒是薄倦意看他这幅狼狈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只海兽看着虽然大,却只有元婴期左右的修为。 按理来说温平任和常山远两个人一个元婴期一个化神期,他们是濂珠城内的佼佼者,怎么可能会被一只才元婴期的海兽追赶的如此狼狈不堪? 而听到薄倦意的话,温平任却是霎时间红了眼眶。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此刻终于已经安全了,这位素来张扬的修士再也维持不住他的体面,温平任的脊背一下子就佝偻了下来。 他把一直背在背上的人缓缓放下。 薄倦意认出了这人是常山远。 这位身长昂扬的大汉这会儿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他的情况似乎很是糟糕,胸口的呼吸起伏断断续续的,仿佛每时每刻都有随时断气的可能。 而最让薄倦意感到的震惊的是,常山远此刻并不是完整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温平任背着的常山远只有半截,因为对方自腰腹以下的部分全都消失了,呈现薄倦意面前的只有常山远的上半身。 刚刚他被温平任背着,衣服垂落下来半遮不掩的还有点看不太清楚,可现在他被放下来,身上残缺的地方顿时就格外明显了。 温平任还有心思开玩笑道:“还好体重轻了一半,不然他这个大高个我还不一定能把他给背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薄倦意抿了抿唇。 温平任和常山远的模样一看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恶战。 温平任靠斗珠赚了不少钱,他平日里作风打扮也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派头,可如今他那华贵的衣服却变得破破烂烂,他的发髻也在逃跑中松了下来,一绺一绺垂在脑后,说是哪来的乞丐也不为过。 而即便是站在薄倦意的身边,温平任的神色也始终都透着一股惊惶的惧怕感,他满脸憔悴,双目发红,俨然是情绪过度紧绷到了极点的样子。 第168章 至于常山远就更不用说了。 他这种情况放到寻常人身上恐怕早就死了几百个来回了,绝无一丁点生存的可能,所幸他是个修士,修为还并不低,有灵力及时护住了最关键的心脉,这才让他侥幸活了下来。 只是…… 薄倦意看了一眼常山远空荡荡的下/身,对方的丹田已毁,纵使是能救回来恐怕也无法再继续修炼了。 这对于常山远这种骄傲自负的人来讲,或许比死还更难受吧? “你们这是遭遇到了高阶的海兽吗?” 薄倦意看向温平任。 “……海兽?”后者闭了闭眼,他的嘴唇翁动,有些痛苦地呢喃道:“要真是遇到海兽就好了……” 说着,温平任抹了把脸,把他们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当时在城主府那股强大的吸力出现时,温平任没能像秦悬渊那样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被直接吸入了进去。 所幸进入海底秘境之后,他发现他并不是一个人,周边还有其他的修士,其中就有常山远还有拿着罗盘的秦远。 鉴于海底的情况复杂,他们商量后决定一起行动,又因为秦远有罗盘,所以队伍里又以他的命令为主。 温平任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倒是常山远由于脾气暴,中途和秦远吵了好几次架,但都很快就被周围人给劝了下去。 而抛开这些嫌隙不谈,他们起初在海底秘境的探索还是很顺利的,他们杀了些海兽,又找了些天材地宝,甚至在进入海底秘境的第二天,他们就发现了鲛人的踪迹。 在宴会上众人都见识过鲛人肉的妙处,如今找到了鲛人,队伍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更让人惊喜的是,这些鲛人也很欢迎他们的到来。 队伍里不是没有人对此心存警惕,但这些鲛人实在是太热情了,不仅带他们回到了族地,还送来了鲛纱、鱼肉和那珍惜的鲛珠。 待在鲛人族地的那几天里,温平任他们每天都过得像是做梦一样。 他们住在五彩缤纷的珊瑚宫殿内,穿着鲛纱做的衣服,吃着鲛人提供的各种贝类鱼肉,还能和貌美漂亮的小鲛人说说笑笑。 于是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沉溺在了这样的温柔乡中,他们对鲛人的防备也越来越松懈。 薄倦意听到这里时已经感受到了不对劲了。 温平任则苦笑道:“当时我就应该早点提醒他们的……” 薄倦意挑了挑眉:“后面难不成是出事了?” 温平任点头:“我一直觉得这些鲛人怪怪的,就没有碰他们送来的东西,打算找个机会先离开来找你们,结果就在我瞎逛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叫秦远的人。” “他正和那些鲛人在一起,走得很近,只是我当时没有多想,还以为这人是看见鲛人长得漂亮所以才黏上去,谁曾想……他竟带着那些鲛人把我们都捉了!” “我们这时候才意识这是个陷阱,那些鲛人根本是在迷惑我们,为的就是……” 温平任说到这里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显然是后面发生了什么令他感到恶心的事情。 如果说前几天的日子就像是在做梦,那么后面的这几天毫无疑问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鲛人捉了他们以后,却并不着急把他们杀死,而是举办了一场宴会。 在宴会上,温平任他们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这场宴会并没有任何酒水餐食。 相反,那些鲛人将他们团团围住,看待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珍馐美味一样。 “我看着他们把人拖出去,然后……被活活给吃掉了。” 温平任想吐,但肚子却没有东西可以让他吐出来,他掐着嗓子干呕了两下。 说实话,当时的场面其实并不血腥。 那些鲛人举止优雅,也做不出像野兽一样囫囵吞吃的野蛮做派,所以他们是将人身上的肉一块块片下,用海草叶子包裹着吃下。 期间被吃的人一滴血也不会流出,直到最后一块肉落下,原地留下的就只有一副骷髅架子了。 那画面很安静也很诡异。 鲛人一个个都长得精致漂亮,他们穿着仙气飘飘的纱衣,动作不急不缓地将肉片送入口中。 如果光看画面的话,这一副场景显然很美好。 可要是知道他们吃的是人肉呢? 那这一幕就无比惊悚可怖了。 温平任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被吃掉,无声无息的,那些鲛人切下他身上的肉就跟平日里剔鱼肉一样,每一片都切得很薄。 这对被选中的那个修士来说无疑加剧延长了他的痛苦,他最终是在这缓慢的折磨中死去的。 而噩梦却并没有因此结束。 “后面我们发现这些鲛人的宴会一共要举行十二天。” 当时他们队伍里一共是十三个人,除去秦远外,刚刚好是十二个人,这也意味着他们每个人都要经历一遍这种痛苦的死法。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煎熬了,他们每天都在担心被选中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哪怕没有被选上,他们还得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的同类被凌迟。 “那……”薄倦意看了常山远一眼。 温平任呼出一口浊气:“那秦远就是个卑鄙小人!他早就和那些鲛人勾搭上了,我们被关押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看着我们,常山远得罪了他,他就让那些鲛人把常山远拖出去,然后……” 温平任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薄倦意也已经大概猜出来了,依照那些鲛人对待人类的手段,常山远的下/身想必就是这样没的。 “他们没让常山远直接死,秦远想折磨他,将他吊起来每天都剐肉。” 修士的身体是有自愈能力的,到了常山远这个境界,只要灵力够,哪怕是断肢也能重生。 因此秦远会给他一段时间的修复期,等修复好了再继续剔肉。 “后面有人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冲出去拉着看守我们的鲛人自爆了,我们也有了逃跑的机会,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我带着他逃出来,结果又在路上撞到了那只海兽。” 彼时的温平任精神已经几经崩溃,又还带着一个人,根本无心去战斗,只能是落荒而逃。 还好他的运气好,中途遇到了薄倦意和秦悬渊。 想到这里,温平任眼眶一红,又忍不住想要落泪了。 只不过他不是薄倦意,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哭起来那画面确实……有点喜感。 秦悬渊默默挪开视线。 薄倦意倒是好心地递上了一个干净的手帕:“虽然在海里不需要擦眼泪,但是……我想它应该多少能让你好受点。” 温平任没有说话,他接过了手帕,将它盖在了脸上,从那细微抽动的弧度来看,男人显然是躲在手帕后面哭着。 有了手帕的遮挡,温平任也终于可以放肆痛哭了。 而哭泣对缓解情绪紧张是很有效果的。 薄倦意没有去打断温平任,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常山远的身上,对方的情况很糟糕,必须得马上先处理他的伤势。 薄倦意指挥着秦悬渊剪去常山远那过长的衣摆,将对方的伤口露出来。 很明显温平任是给对方做过一点处理的,常山远那下/身的断口已经被简单粗暴地止住血了,就是那血肉模糊的样子确实看着很严重。 “他被折磨了三天,一声不吭的,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这家伙的骨头那么硬,哦说起骨头……他原本下半截的腿骨都还是在的,可秦远看到我想带他走,就把他的下/半身整个都切下来了。”温平任在一旁默默说道。 薄倦意刚刚看的时候也发现了,常山远的断口很平整,像是用剑之类的利器给切断的。 不过事到如今,腿骨在不在都已经是小事了。 最重要的是先把常山远的伤势给稳定下来。 第144章 交易假象 海里没什么医疗条件,他们在场也没有医修,因此薄倦意他们能做的也只是给常山远喂了一些能吊命的丹药,再由他们三人时不时渡送点灵气愈合伤势。 而能否挨得过去就全看常山远的命够不够硬了。 不过好在,这位硬汉的求生毅力很强,才半天的时间他就醒过来了,甚至醒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有鱼片粥吗?我饿了。” 丹田被毁掉后,常山远的修为也废了,他现在就是个凡人,更甚者他的情况连普通的凡人都还不如,几天未曾进食,他现在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温平任下意识想点头,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这海里面哪来的粥? 常山远倒也不挑,没有鱼片粥他就抓着一条小鱼,剥鳞剔肉,动作一气呵成。 然而常山远这杀鱼的手法既视感太强烈了,温平任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们之前的遭遇,他脸色一青,掐着喉咙又干呕了两下。 反倒是常山远对此很平静,他捻着薄薄的鱼肉片放入口中嚼了嚼,笑着说道:“这样的吃滋味的确不错,难怪那些鲛人喜欢,这新鲜的肉片吃起来就是劲道。” 第169章 温平任:“……” 他这会已经不是脸绿了,而是整个人都神色惊恐地盯着常山远,仿佛怀疑对方是不是还伤到了脑子。 薄倦意虽然不像温平任那样反应激烈,但出于善意,他还是提醒道:“你现在身体情况不宜吃太多生冷的东西,何况这些鱼肉内还蕴含有灵力,吃多了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凡人的饮食和修士不同,对修士来说大有益处的东西,凡人吃下去很有可能会因为消化不了其中的灵气而直接爆体。 常山远眼下没了丹田,吃进去的灵气自然无处安放,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只是一时半会还不能适应。 想到被摧毁的丹田,他的眼底闪过一抹郁色,不过很快他又把这股情绪给压了下去。 “还未能感谢二位出手相救。” 秦悬渊淡淡道:“你应该感谢的是温平任,是他把你救出来了。” 常山远看了一眼温平任。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最终将救出魔窟的人会是这个以往斗珠大会上与他较劲的老对手。 对此,温平任则叹道:“当时那样的情况……但凡是有点人性的估计都没办法坐视不管吧?” 救人难道还分三六九等吗? 跟生死存亡相比,他和常山远的那点恩怨压根就算不了什么。 只是他不在意,常山远却不愿意亏欠:“你们的恩情我一个都不会忘,若有需要常某的地方尽可驱使,只是我现下修为已毁,又是这幅模样……” 说到这里,常山远嘴里有些苦涩。 他也并不是一个喜欢自怜自哀的人。 然而这事对他的打击确实大,被像是凌迟一样割肉折磨了三天,他醒来后能保持如此平静的态度已然是性格坚毅远超旁人了。 “报恩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你先养好身体,等出去后我会为你炼制一炉再生丹,你的身体还能修复,就是这丹田我恐怕无能为力。” 薄倦意看出了常山远那掩盖在平静之下的愤怒,他没有去宽慰对方,而是直接点明对方的身体还有修复的机会。 果不其然,常山远一听身体还能修复,眼神瞬间激动了起来。 他挣扎着给想要给薄倦意行个大礼,却被少年示意剑修给拦下。 常山远感激薄倦意不得,又转头对秦悬渊道:“之前在斗珠大会上是我鲁莽了。” 而剑修挑了挑眉:“我也已经报复回去了。” 他和温平任利用鬼甲蟹给当时湖底的修士制造麻烦,那会正愁打算怎么摆脱蟹群,刚好常山远就撞上来了。 严格说起来对方还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常山远显然也想到了这码事,果然那天他就是被他们俩给坑了吧…… 他扯了扯嘴角。 不过经过了这一番交谈,双方的距离明显拉近了一些,周遭的气氛也和缓了许多。 常山远想了想,还是把他这些天的所见所闻都说出来:“他们或许以为我必死无疑了,故而谈话商议的时候也没怎么避开我,我听到那些鲛人说他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薄倦意愣了一下。 这里不是海底吗? 鲛人生活在海中,怎么又要离开这里? 常山远神色凝重道:“他们似乎是被关在这里的,城主府的人和他们做了一笔交易,具体的交易内容我并不清楚,只知道我们这些进入秘境的人都是他们交易的一部分。” “这些鲛人长年累月被困在这里,能力受到极大的压制,那裴柞雪让我们进入秘境,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龙族什么鲛人肉,他分明就是把我们当成可以食用的猪猡,好让那些鲛人恢复实力!” “……这、这怎么可能?!” 常山远说完,最先诧异的是温平任。 “裴城主不像是这样的人……” 常山远冷笑一声:“那是你被他骗了!他装作一副病弱的样子,你们每个人就都觉得他可怜,我早就说过这人心机深沉,指不定老城主当年的死就跟他有关!” “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修士这么容易就被控制住了吗?因为他们都吃了鲛人的肉!裴柞雪在宴会上拿出来的那些鲛人肉,你该庆幸你没有吃下去,不然……哼!” 温平任怔了怔,他不是蠢人,被常山远这样一骂,他也想到了之前种种的不合理之处。 就比如明明他们十几个人修为都并不低,怎么一下子就全都被捉了? 感情是因为那些鲛人肉…… “也就是说这鲛人肉吃了非但不能长生不老,反而是会被鲛人所控制,空有一身灵力也无法运转?”薄倦意瞬间就想明白了。 “正是如此。”常山远点点头,“当时他们感觉到的寿元增长都是那裴柞雪精心设计的假象。” 裴柞雪大概率是早就提前策划好了,或是在酒水中、或是吃食里面、又或是在最开始的歌舞上安排手脚,营造出了鲛人肉可以延年益寿的假象。 从而使得在场的许多修士都主动吃下了鲛人肉,而这些修士并不知道,鲛人肉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反而是一味毒药。 常山远的分析有理有据,温平任也不得不接受了这次的秘境之行就是一场阴谋,但他的心里却仍然还有疑惑:“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把他们骗进秘境就是打算为了喂鱼? 再之后呢? 放这些鲛人离开,这些鲛人离开后又会去哪? 一个个谜团就像是乱掉的毛线球,他们剥了半天也仍然没有找到那根最关键的线头。 秦悬渊却朝常山远和温平任问道:“你们进入秘境后有见过裴柞雪吗?”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 “不曾见过……” 秦悬渊接着问:“那你们有看见他进入秘境吗?” 常山远和温平任面面相觑后同时摇了摇头。 当时的情况紧急,他们也顾不得去看旁人,如今细细想来,却竟然是没有一个人看见裴柞雪到底有没有真的进入秘境。 这下子常山远和温平任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裴柞雪如果没有进入秘境,他会在哪呢? ——城主府! 对方一定还在城主府内! 说不定此时他就在外面看着他们这幅狼狈的惨状! 一想到会有这个可能,常山远气得有些牙痒痒。 秦悬渊却不如他们气愤,哪怕知道这是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剑修也很冷静。 而薄倦意是经历过血俑和僵傀这两件事情的,因此少年也格外镇定:“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找办法出去才是。” 若是说他之前还想着要调查一下黄泉水,以及归墟和幽冥之间的关系,那么在听到常山远和温平任遭遇的这些变故,薄倦意果断改变了主意。 不管裴柞雪到底想干什么,这秘境总归是有问题的,他们待在这里很容易处处受限,还是早点出去为妙,而且常山远的身体情况也不适应一直浸泡在海水中。 可问题又随之而来了。 那就是他们进来时是是裴柞雪有钥匙激活了阵法,而现在他们想出去了……又该怎么办? 看着周遭茫茫的海水,温平任的脸上也显露出了几分迷茫的神色。 那么大的海底,想要找到出口离开谈何容易? 至于游到海面上?那更是想都没想就被薄倦意他们给放弃了。 海面和海底的距离可不是一尺两尺就能概括的。 真要游上去,他们恐怕游个几天几夜都未必能游上去,而这上去后会出现在哪里也是一个问题。 要是真到了无边海,那他们就真的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难不成咱们就这样瞎找?”温平任挠挠头。 薄倦意则是和秦悬渊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最终,由少年拍板道:“我们去找那些鲛人。” “诶?!”温平任听到这话瞬间就傻眼了,他这才刚刚从那鬼地方九死一生地逃出去,怎么现在又要回去了? 常山远是在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就明白了薄倦意的意思,他咧嘴笑了笑:“小公子说的极是,我们得回去。” 既然那些鲛人是打算要离开这里,那么这些鲛人想必肯定是知道秘境的出口在哪里。 他们根本不需要费心思去找,只用跟在这些鲛人的身后就知道了。 第145章 会保护好他 五彩斑斓的珊瑚宛若锦簇盛开的花团,似沉静的鸢尾,又好似一簇簇张扬的火焰。 如果抛开一切不谈,只看这美景的话,眼前这一大片珊瑚确实美轮美奂。 鱼群游曳在其中,雪白的蚌贝埋在沙地里一张一翁,薄倦意还看见伞状的蓝色水母慢悠悠地掠过他们的周身,那犹如飘带一样的触手每划过一处地方,就会有星星点点的碎光落下。 这样奇妙的海底景观简直就如同梦境般绚丽。 第170章 倘若不是薄倦意他们亲眼所见,恐怕他们这些在陆地上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根本难以想象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美景。 只是对于前不久才逃离了这里的温平任而言,呈现在他眼前的可不是什么美景,而是血淋淋的噩梦。 他一看到这些珊瑚,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鲛人笑意吟吟割下活人血肉的画面。 于是等他又重新踏足这里时,温平任的心弦也再度紧绷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前面的方向:“那里就是鲛人聚集地了。” 应该说他们脚下的这一大片珊瑚礁都是鲛人的领地,而前面则是这些鲛人用珊瑚搭建出来的宫殿。 薄倦意走在秦悬渊的身后,听到温平任的话,他从剑修的肩头探出来往前边看去,随即也不禁被面前的景象给惊艳了一瞬。 海底的光线昏暗,可在他们的前方,一颗颗硕大的明珠正散发着莹莹的光辉,它们把海底照得亮若白昼,那座珊瑚宫殿就矗立在中心。 鲛人在建造它时显然花了一番心思,整座宫殿多以色彩鲜艳的珊瑚和贝壳搭建而成,明珠的光泽落在上面,在深蓝色的海水中折射出了绮丽梦幻的光彩。 与薄倦意欣赏的目光不同,温平任看着这座珊瑚宫殿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穷凶极恶的地方一样,充满了嫌恶:“你们要小心一点,那些珊瑚会动。” 换而言之,这整座鲛人宫殿都是‘活’的,当有来敌侵犯时,这里就是一座天然的牢笼,温平任当初能逃出来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些珊瑚会动吗? 薄倦意蹙了蹙眉,他看了一眼秦悬渊,对着温平任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我和阿渊先去查看一下情况,你们俩先在这外面等等我们。” 温平任哪能让薄倦意他们单独去冒险,他忙道:“不行,里面太危险了,我们还是一起去比较安全。” 薄倦意摇了摇头:“正是因为里面危险,所以人太多更容易暴露,何况……你现在应该都还惧怕着那些鲛人吧?” 温平任一愣。 薄倦意却继续道:“从刚才来到这里开始你的情绪就很紧张,你的心里在恐惧。” 在那段堪称是噩梦的日子里,百般受到折磨的何止是被鲛人挑选出来的‘食物’,温平任他们这些旁观者每时每刻也要遭受着-来自精神上的折磨。 因此即便温平任的身体没有外伤,但他的心里仍然被阴影所笼罩着。 脸色发白、手抖、瞳孔颤栗这些都是恐惧的表现。 在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再带上温平任行动不仅是为难对方,还容易将他们自己也都置于险境,考虑到以上种种,薄倦意才打算让温平任和常山远留下来。 常山远本就行动不便,且他现在还是一个凡人,一旦离开了他们的庇佑,别说是遇到海兽了,光是这海底沉重的海压就足以将对方瞬间捏成齑粉。 温平任也很快想明白了这层层的关窍,也明白少年的这番安排是在照顾他和常山远。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了,可是你……”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温平任顿了顿,他看着少年那比自己还要纤细瘦弱的身板,眼底免不了有些许的担忧。 薄倦意似乎是看出了对方在担心什么,他勾了勾唇,语气是全然的亲昵和信任:“我?阿渊他会保护我的,你说是吗……”我的未婚夫。 余下的几个字薄倦意没有发出声,他只是无声地做了个口吻,又朝着一旁的剑修眨了眨眼。 秦悬渊的眸色一暗,平静无澜的内心瞬间被这一句话、一个称谓给摇曳出了旖旎的涟漪。 剑修知道他此刻的情绪不对,可他却甘之如饴。 “我会保护好他。” 秦悬渊说道。 他的嗓音依旧是冷冽的,没有情绪的。 但温平任却不知为何从其中听出了像是誓言般笃定的意味。 他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在茶楼会面的那天,那种他好像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感觉。 常山远见他像个呆子一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敲了敲温平任的脑袋:“你个夯货!那小公子是人家的道侣,轮得着你在这里关心?” 温平任吃痛地捂着头上的大包,但被常山远这么一说,他马上也反应过来了。 对哦,那薄小少爷是鬼剑兄的道侣,鬼剑兄自然会保护好对方,他刚才问出的那个问题显然很多余…… 想到这里,温平任忍不住捂了捂脸,有些被自己给蠢到了。 而秦悬渊看常山远的目光则是顺眼了一些,很明显他对于后者‘识情识趣’的这一点很满意。 …… 告别温平任他们之后,薄倦意和秦悬渊往前面的珊瑚宫殿游去。 等快要靠近那座宫殿的时候,薄倦意给了秦悬渊一枚丹药。 “这是化形丹,吃下后能短时间内变成我们看过的任何一种生物,连气息都可以模仿得一模一样。” 按温平任的介绍,那珊瑚宫殿里面居住着大概几百只鲛人,他们要是大摇大摆就闯进去,估计没一会儿也要成为那些鲛人的口中餐了。 薄倦意可不想尝试被活活吃掉的滋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 他和秦悬渊各自服下丹药后,薄倦意变成了一条颜色泛红,浑身像是烟霞一样的小鱼,而秦悬渊则是变成了一头……虎鲨。 淡红色的小鱼呆呆地看着比它的个头要大上几十倍的‘大鱼’,它吐了个泡泡,那泡泡飘在它的头顶仿佛也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怎么同样都是变成鱼类,对方怎么就是凶猛威武的虎鲨?而他就是一条小鱼? 薄倦意深深怀疑他是不是给错丹药了。 殊不知他这幅样子落在秦悬渊的眼中,是有多么的……可爱。 没错,在大型的虎鲨眼里,那淡红色的小鱼还没有它的鱼鳍大,小小的一只,显得格外娇小可爱。 尤其是这只小鱼还是他的心上人变的。 秦悬渊就更是觉得对方比他看过的所有小鱼都要漂亮,他恨不得想将薄倦意给含入口中,不让其他人或者别的什么生物看见他的小鱼。 只不过他以为是亲昵的举止,放到薄倦意的身上就有点可怕了。 想想看,一只大型的掠食者朝你张开了嘴巴,那森森的牙齿尖锐无比,并且你的身体还不够对方一口吞的时候,这就不是爱了,而是惊悚。 因此,最终薄倦意选择了‘坐’在秦悬渊的头顶。 淡红色的小鱼抖了抖如轻纱般的鱼鳍,如同像是女王般对着身下的虎鲨发号施令。 “我们走。” 少年清冽的嗓音传入秦悬渊的耳中。 他马上乖乖听话地游动起了身体,以一种平缓稳固的速度往前面的珊瑚宫殿游去。 倘若有人能看见这一幕,估计会忍不住惊掉下巴。 生性凶猛的虎鲨就这样任由一只淡红色的小鱼趴在他的头顶耀武扬威,甚至还对方指东,它就绝不往西。 一派全然听从小鱼指令的样子。 这真是……倒反天罡了。 - 薄倦意一开始还有些不太适应,但他很快就发现有个坐骑的好处了。 他都不需要怎么动,舒舒服服地趴着就有秦悬渊变得虎鲨载着他到目的地了。 甚至因为有秦悬渊在,一些别的比他大的鱼根本就不敢上前,隔得老远看见他们就跑了。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鱼假鲨威? 薄倦意曲着鱼鳍拖了拖腮,这是他一贯的思考动作,即便是变成了鱼也仍然改不掉。 不过这种仰仗别人权势的感觉……薄小少主还是觉得蛮新鲜的,之前一贯都是别人需要仰仗他,如今终于也轮到他来沾道侣的光了。 秦悬渊也很开心。 月伴儿就趴在他的头上,那软软的鱼鳍还会时不时扫过他的身体。 这让他有种别样的满足感。 于是这一鱼一鲨就在鲛人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游进了珊瑚宫殿。 从始至终,那些鲛人也没发觉什么不对。 也有一些鲛人看那淡红色的小鱼觉得好看的,他们忍不住会多看两眼,但更多的就不敢想了。 毕竟那小鱼身下的虎鲨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们在海中是很强大,但一般情况下,鲛人也不愿意和其他掠食者对上。 一是没必要和那些灵智都还没开化的妖兽计较,二是他们现在的实力还未回到鼎盛时期,能减少一点消耗是一点。 故而薄倦意和秦悬渊溜达了一圈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如果不是有温平任的话在先,又有常山远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们恐怕也很难想象这些鲛人会是如此的凶殘。 他们看起来太平和了,甚至于他们的生活就跟人类差不多。 闲暇时几个貌美漂亮的小鲛人坐在珊瑚礁上,她们用海草编织着花环,说说笑笑间,那愉悦的笑声犹如银铃轻撞。 第171章 任谁看见这一幕恐怕都会被她们的氛围所感染。 然而薄倦意却是更加警惕。 他低低对着秦悬渊说道:“我们去里边看一看。” 巨大的虎鲨听到命令,又缓缓往宫殿深处走去。 越是靠近里边,薄倦意他们遇见的鲛人身上衣饰就越是华丽。 看起来这边核心区住的都是一些地位比较高的鲛人。 “秦哥哥,外面的世界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游着游着,薄倦意他们忽然听见了有说话的声音,而随后响起来的嗓音他们都不陌生…… “兰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届时我会带着你一起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这油腻至极的话语,这故作低沉的嗓音…… 不是那姓秦的又能是谁? 薄倦意用鱼鳍拍了拍身下的虎鲨,示意着对方停下,随即他小心地拨开旁边的海草,透过那一点点缝隙,果不其然看到了秦远的身影。 而在他的对面,有一位长相娇怯懵懂的少女,她有着人类的上半身,身下却有着一条冰蓝色的鱼尾。 看到鱼尾的那一刻,对方的身份也几乎不言而喻了。 那是一只鲛人。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薄倦意恍惚间看到了一副画面。 在清冷的月色下,原本朝着章鱼方向靠近的鲛人忽然回过头,她朝着薄倦意笑了笑,那笑容正好能和少女此时的模样重叠。 ……这不就是他在船上看见的那个鲛人吗? 薄倦意也愣住了。 然而那只被称为是兰儿的鲛人还不知道有人已经认出她来了,她还怯生生地看着秦远,那柔弱精致的模样几乎能让见了她的每个男人都忍不住想要将她呵护在怀。 秦远也不例外。 他更是直接发了各种毒誓,什么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出去会受到欺负之类的话他简直是张口就来。 把兰儿哄得是脸蛋红扑扑的,看着秦远的眼里满是触动。 “那秦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呀?” 第146章 他很听话 ……秦哥哥? 薄倦意听到少女对秦远的称谓时,有一瞬间他是沉默的。 他想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条鲛人如果真的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一位,那么按照猎妖海船沉没的时间,距离现在怎么也都有个上万年了。 也就是说,那姓秦的是被一只足足有上万年岁数,可以做他奶奶的奶奶的到不知道多少个奶奶的鲛人喊了哥哥…… 一时间,薄倦意也不知道该说是那故意装嫩的鲛人脸皮太厚,还是该为秦远这个还被蒙在鼓里的倒霉蛋感到默哀。 另一边。 少女鲛人说完后正满怀期冀地看着面前风度翩翩的人类。 而秦远显然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被对方这么看着,他心里别提有多么心花怒放了。 他这一路遇到的女人,不是柳莺儿、薛瑶盈这样刁蛮任性的火爆性子,就是薛玉菀那种温婉得体的大家闺秀,亦或者是余湘湘那样身份高贵,需要他伏小做低讨好的大小姐。 可兰儿却不同。 她柔弱、美丽、懵懂而不知世事,更是全身心地依赖着自己。 秦远内心深处的虚荣感一下子就被满足了。 “我保证你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只是要暂且等一等……” 又是这套说辞,又是保证和发誓。 兰鳞的眸光沉了沉,她那完美的笑容差一点就笑不出来了,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她已经听到对方向她发了无数个誓了。 什么时候誓言那么不值钱了? 不是说这些人类最忌讳向天道发誓吗?! 殊不知秦远压根就不信什么天道,他是在讲科学文明的社会中长大的,来到这里系统又拍着胸脯和他说他是天道钦定的天命之子,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发起誓来就更不要钱一样。 兰鳞第一次听的时候还有些感动,觉得这个人类对自己确实不一般,可随着她听得越来越多,最初的感动也变成了麻木,以至于到了现在,秦远的发誓在她这里已经完全不值钱了,反而还有些敷衍的意味。 要不是为了他们能够离开这里…… 兰鳞咬了咬牙,顶着秦远自以为深情的目光,她不得不‘懂事’地点头:“秦哥哥,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秦远见状,对眼前少女的怜惜更盛,他想了想,还是把原本已经咽下的话给说出来:“裴城主已经派人去抓捕那些鲛人了,有了他们的血,秘境的禁制很快就能解除了。” “真的?!”兰鳞闻言神色一喜,随即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垂眸黯然道:“当初要不是这些叛徒作乱,我们又怎会被困在这里?” “秦哥哥,你和裴城主都是好人,你要是把我们救出去了,以后……以后你就是兰儿的救命恩人了。” 少女说完,还似是感到羞怯地低下了头。 秦远的心神一震,一句救命恩人,就已经乐得让他找不着北了,他当即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些鲛人给救出去。 毕竟在鲛人领地生活的这些天,简直是他穿越到这里之后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这里没有那些碍眼的同门,也没有处处束缚的规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些鲛人待他客气,又一个个长得千娇百媚,秦远这些天可是眼睛都快挑花了。 一开始秦远也确实受不了这些鲛人居然是吃人肉的。 但兰儿哭着告诉他,他们都是迫不得已的,他们被关在这里太久了,如果不吃人肉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死去。 看着这一个比一个还要漂亮的鲛人,秦远那好色的性格又冒出来了,他哪里舍得让这些鲛人去死? 加上那些修士曾经或多或少都得罪过他,看见这些人痛哭流涕的样子他只觉得痛快,于是很迅速地,秦远就接受了鲛人吃人肉的这个行为。 在他眼里,这些鲛人有什么错呢?他们被关在这里那么久,多可怜啊。 何况兰儿也向他保证了,只要能出去他们就不会再吃人了。 秦远信了,他此时还在美滋滋地做着出去以后就能收获一群鲛人爱慕的美梦。 ——‘蠢货。’ 薄倦意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远被耍的团团转。 他不止一次感慨,就这样的蠢货凭什么可以成为天命之子?还一路顺风顺水,各色天材地宝捡到手软? 这可当真是……天道不公。 薄倦意冷冷地想道。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蹭了蹭。 薄倦意转过头,发现是秦悬渊在用鱼鳍触碰他。 对比起虎鲨的体型,薄倦意如今化形的小鱼实在是太过娇小了一点,秦悬渊想要触碰他都得格外小心着控制自己的力道。 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做出如此拘谨的姿态……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滑稽。 薄倦意心底刚刚升起来的郁气一下子就散了。 而秦悬渊做出这样的举措显然也是为了安慰他。 剑修并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好笑,他只是本能地察觉到了薄倦意的不开心。 思来想去,他选择用相对灵活的鱼鳍小心翼翼地把淡红色的小鱼捧起来。 就像是以往他将少年拥抱住一样。 冰凉的鱼鳍缓缓抚摸着他的脊背,明明虎鲨外表的样子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的,但偏偏薄倦意就像是能从中看出剑修那副皱眉严肃的模样。 薄倦意:“……” 什么天命之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此刻统统都被他抛在了脑外。 他也用鱼尾轻轻搭在了对方的鱼鳍上。 淡红色的小鱼体型娇小,即便全都搭在虎鲨的鱼鳍上也不过只占了一点点的位置,远远看上去大小对比异常鲜明。 “我没事。” 薄倦意轻声说道,他看了一眼那边还在浓情蜜意的一人一鱼,语气淡淡道:“我们走吧,再往里边去看看。” 秦悬渊点头,虎鲨驮着小鱼继续出发了。 期间他们还路过了此前鲛人举办宴会的地方。 由于可以享用的‘美食’跑了,宴会自然也就举办不下去了,因此薄倦意他们来时,只有地上遗留的几具骸骨证明曾经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反正之前沉船里面的尸骨也收了,薄倦意也不在乎多收几具,他干脆把这些被遗忘的骸骨都带走了。 想必这些修士也不想自己死后的尸骨一直被泡在海里。 薄倦意就当是顺手帮他们了。 收完尸骨他们继续前进,而在经过一处珊瑚洞的时候,两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里面有人。” 薄倦意给秦悬渊传音道,后者连忙带着他往那边游去,在洞口的时候,秦悬渊被拦了下来。 这珊瑚洞的洞口由两个鲛人在把守着。 他们见到有虎鲨过来,连忙发出呵斥:“快走开!” 第172章 以往他们只要放出威势,这些海中的妖兽自然会产生畏惧从而乖乖离开,然而这一次他们却发现,这只虎鲨不仅不惧怕,反而还直直地朝他们冲来。 “找死!” 鲛人举起手,他的指甲很长,在捕猎的时候,这坚硬且长的指甲能将敌人活活撕扯开来。 秦悬渊却并不怕,他直接上去一个鱼尾就把那鲛人抽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至于鲛人的指甲更是连虎鲨的外皮都没有破就断裂了。 ……这、这还是寻常他们可以随意欺负的海兽吗? 另一只鲛人都看傻了。 他还没能回过神,眼前就突然又出现了一团泛着细光的幽蓝雾气。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有一抹烟霞般的红色在他面前一闪而过,随即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薄倦意抖了抖鱼鳍,将沾上的药粉抖落下来。 之前在无忧城地底的时候,他就收集了不少幻粉灵蝶上的鳞粉,利用这些鳞粉,薄倦意做了一些可以致人陷入幻境的丹药。 不过由于要来濂珠城参加斗珠大会,这丹药在做好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尝试,现在刚刚好可以拿这个鲛人来试验一下它的效果。 而从这昏迷的鲛人脸色一会青一会红的来看,这丹药的药效并不错。 薄倦意用留影石详细地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并打算好好保存再交给芷蘅峰的那些夫子。 这也意味着这鲛人眼下的样子要被公开处刑了…… 秦悬渊看着这一幕,他忽然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有没有的罪过少年。 应该是没有的。 毕竟他很听话。 唯一没有遵从少年命令的,就只有那一晚。 月伴儿红着眼眶说难受的时候,他还一意孤行地选择继续抚弄,但后来月伴儿也舒服了,少年紧闭的唇齿溢出一丝轻吟。 那明显是愉悦的,舒服的。 - 薄倦意还不知道秦悬渊这会思维已经跑到某些地方去了,他收好留影石后就往珊瑚洞里面去。 这珊瑚洞并不大,里面就放了一张贝壳床,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而被关在里面的人也是薄倦意没有想到的。 ——余湘湘。 她正坐在那张贝壳床上修炼,样子虽然比之前要憔悴了一点,但总体的精神面貌都还不错,可见她被关进来以后也并没有吃多少苦。 跟温平任那被吓得快神经衰弱的模样完全不同。 薄倦意和秦悬渊进来时她还吓了一跳。 显然她想不到为什么看守森严的珊瑚洞会忽然进来一大一小的两条鱼。 “余湘湘。” 薄倦意开口。 他的嗓音清冷悦耳,就是跟他此时娇小的模样有些不太匹配。 余湘湘愣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她眼前的这只小鱼开口说话了。 “薄师……兄?” 她的薄师兄怎么就变成一条鱼了?! 第147章 洗劫一空 “薄师兄……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眼前不过才巴掌大小的淡红色小鱼,余湘湘惊得连话都有些磕巴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用掌心将她的薄师兄托着带过来,然而还没等她能碰到薄倦意,一只巨大的虎鲨就不动声色地挤过来,还提前把小鱼给抱走了。 余湘湘伸出的手蓦然落了个空。 她只能转头看向这只虎鲨,对方也冷冷地看着她,更准确点说应该是在看着她的那只手。 余湘湘:“……” 她就想碰那么一下下。 对此,秦悬渊却表示,一下下也不可以。 他把薄倦意重新放回到自己的头顶,让小鱼紧紧贴着他。 可以看得出剑修的占有欲几乎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余湘湘:“……” 她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了。 而薄倦意则不在乎谁想托着他,稳稳坐在秦悬渊的头上后,他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顺道还回应余湘湘刚才的疑惑。 “我们用了化形丹。” “那你们是来……?” 余湘湘当然不会自我良好到以为薄倦意他们是专门来救她的,很有可能是薄师兄他们在做别的事情的时候路过发现了这个珊瑚洞。 “你是怎么被关在这里的?”薄倦意没有先回答余湘湘的问题,而是出声反问道。 对方和他们一同进了秘境,按照温平任当时所述的内容,余湘湘也没有在他们的那个队伍里。 很显然对方一开始应该是跟他和阿渊一样进了秘境之后就跟大部队分开了。 闻言,余湘湘倒也没有隐瞒,她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和薄倦意猜测的大差不差,她进入秘境后确实是独自一个人。 海底的海兽虽多,但余湘湘好歹也是虚羽宫宫主的亲徒,一个人也能应付得过来。 只是在后来余湘湘也发现了这一处珊瑚宫殿,并且她还无意间知道了这些鲛人的辛秘。 “他们是因为作恶多端被镇压在这里的,这个海底秘境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境,而专门为关押这些鲛人而设置的囚牢。” 换而言之,他们现在所处的海底其实是一座监狱,这些鲛人就是被关押在里面的犯人。 “你可知是谁将他们镇压在这里的?” 薄倦意问道。 余湘湘坦言:“是龙族。” “龙族?!” 薄倦意这下子是真的感到诧异了。 他们进入秘境本身就是为了龙族的沉眠之地,没想到归墟没找着,倒是从这里听到了龙族的消息。 余湘湘忙不叠点头。 当时那些鲛人嘴里喊道:“等出去以后,我们势必要找龙族和那群叛徒好好算一算账!以报这万年以来我们被囚禁在这里的牢狱之苦!” 余湘湘想,能被鲛人这样咬牙切齿地记挂着,或许就是龙族将他们关在这处秘境。 只可惜她也就只听得这一部分的内容,被鲛人发现后她就被带到了这处珊瑚洞看管起来。 而在外面温平任他们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余湘湘待在这里也丝毫不知道,期间也没有鲛人来找她,她就这样两眼一抓瞎地一直等到薄倦意和秦悬渊的到来。 薄倦意看得出余湘湘没有撒谎,她在这些事情上也没必要撒谎。 她被关在这珊瑚洞里,能知道的消息很有限,甚至她都并不清楚那姓秦的也在这里,还正和那群鲛人打得热火朝天。 ……至于那姓秦的知道她在这儿吗? 薄倦意是倾向对方知道的,不然以温平任那群修士的遭遇,余湘湘不仅偷听还被抓包住了,那群鲛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就放过她……仅仅只是把她关在珊瑚洞内,除了不让出去,也未曾苛待她。 思及至此,薄倦意也把温平任跟他们说的事情告诉了余湘湘,一边说,他还一边观察着余湘湘的表情。 听到那些鲛人活活把人凌迟切肉再当作美味吃掉后,余湘湘的脸色明显越来越难看。 她捂住嘴,虽然没像温平任那样忍不住干呕,但也是强行在忍受着那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恶心感。 寻常的妖兽吃人是为了果腹,吃修士是为了想要增加修为,却很少会有像这些鲛人这样的,吃人的时候还要举办什么宴会,并且还故意要用这种缓慢折磨的方式将人杀死。 ——这是活生生的凌虐! “此等作恶的妖兽,当真该死!”余湘湘一脸厌恶地说道。 薄倦意见她的表情不似作伪,也终于确信余湘湘并没有和那姓秦的有所勾结。 不是他揣测多疑,而是在窥天镜给的那本书里面,余湘湘为了男人做出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很难评。 好在,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被牵扯进龙傲天主角后宫中那些争风吃醋的风波中,余湘湘此时看起来脑子还是很正常的。 这就够了。 薄倦意递给对方一枚化形丹:“我们要接着在这里待一会儿,你可以选择跟着我们,也可以直接离开这里,宫殿外面的珊瑚礁里还有其他修士在。” “我跟着你们!” 余湘湘想都不想就说出了这句话。 说罢,她又连忙补上一句:“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我有师父给的法宝,危险关头我可以自己跑得掉。” 余湘湘到底是虚羽宫内最受宠的小师妹,她又是乐正岚最小的徒弟,出门历练对方怎么可能不给她留点防身的东西? 薄倦意也清楚像他们这种大宗门内精心培养的弟子是不可能会轻易折损的,所以待余湘湘说完,他只是点了点头,紧接着拍了一下秦悬渊,让对方载着他离开。 余湘湘知道薄倦意这是默认她可以跟着的意思。 她脸上一喜,忙不叠服下化形丹,也变成了一条鱼跟在秦悬渊的身侧。 巨大的虎鲨只愿意那只淡红色的小鱼趴在他的头上,其他旁的什么鱼,他是连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第173章 余湘湘也懂事,她知道这虎鲨应当就是薄师兄的道侣所变的,因此她只是跟在薄倦意他们身边,却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这一路上已经足够她看出来薄倦意和秦悬渊之间的亲昵了。 这种亲昵并不需要什么亲密的举止,相反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就能让人感觉到他们彼此的信任和默契。 而这样的感觉,她在秦远身上从未体会到过。 不过余湘湘还来不及为自己感到悲伤,她就想到了她的师兄……游殊白。 如果说她之前心里因为师兄的缘故,对薄倦意和秦悬渊的关系还抱有一丝乐观的态度的话,那么现在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断了。 从这一路的相处中也能看得出薄师兄和这剑修并非像是传闻中的那样……只是碍于薄云烨之命才草草结成道侣,实则双方毫无感情。 倘若这都叫毫无感情的话,那什么才叫有感情?像她和秦远那样吗? 一想到秦远,余湘湘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她面露嫌弃,撇了撇嘴赶忙就把对方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 至于她此刻的这些想法。 薄倦意不在意,秦悬渊就更不会在意。 他们一路避开巡逻的鲛人,把这珊瑚宫殿仔仔细细搜查了一圈,在又一处珊瑚洞xue内,薄倦意他们看见了满室的珠光宝气。 这个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那在外面千金难求的鲛纱、珍珠在这里就像是沙子一样散落了满地。 薄倦意还在其中看到了不少灵器法宝,各式各样的都有,那一个个储物袋被随意抛掷在角落里,神识一扫,可以看见里面塞满了灵石。 毫无疑问,这里是鲛人的藏宝库。 而这些储物袋和法宝灵器那些…… “咦!这香囊上还绣了个‘思’字。” 余湘湘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指着地上的一枚香囊,有些惊诧地说道。 薄倦意和秦悬渊都围了上去,果然香囊上有绣字。 “这针法像是天云楼的绣娘所出。”薄倦意若有所思道。 秦悬渊淡淡出声:“这些东西应该都出自不同人的身上。” 而这些人的储物袋和灵器法宝为什么会在这里? 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薄倦意蹙了蹙眉:“它们都是这些鲛人缴获来的战利品。” 只有这一个可能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大量属于人族修士的东西会出现在这鲛人的藏宝库内,那必然是这些鲛人在戕害了他们的同时,还把这些修士身上值钱的东西给扒了下来,而这些被缴获来的战利品,最终又被鲛人放到了这一处珊瑚洞xue内。 薄倦意粗略地扫了一眼,光是明面上能够看见的数量就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储物袋堆在一起都快形成一座小山了,足以可见这些鲛人犯了多少的罪孽。 这绝对不像是他们说的那样,只是迫不得已才需要吃人肉。 秦悬渊的眸色也冷了下来,他虽然感情淡漠,但终究不是真正的无情,看着那么多同族被害,他也会愤怒。 薄倦意也很生气,而他生气的结果是:“既然都是些不义之财,那我们拿走也是合情合理。” 说着,薄倦意就带秦悬渊把这鲛人的藏宝库给洗劫一空了。 所有宝贝他们统统都给带走,一丝一毫都不剩下,就连余湘湘的储物袋也装得盆满钵满。 那些鲛人常年被关在这里,或许是觉得这秘境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危险,因此即便是放置宝物的地方他们也没想过要设下一丁点的禁制。 这也导致薄倦意他们拿走这满洞xue的东西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偌大的洞xue就从刚才的琳琅满目瞬间变得空空如也。 余湘湘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这些‘洗劫’的事情。 但随着腰包越来越鼓,她已经完全把那点矜持给抛在脑后了。 “薄师兄,好多东西啊!” 余湘湘还想把自己找来的宝物送给薄倦意。 然而有一个人的速度却比她还要快。 ——那就是秦悬渊。 他已经把自己的储物袋放到薄倦意的面前了。 “上交家用。” 剑修的嗓音淡淡,动作也无比熟稔,显然类似的事情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面对秦悬渊递来的储物袋,薄倦意也非常自然地收下。 他们一送一拿,自有一股外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余湘湘:“……” 她默默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 “走吧。”眼见这里已经被他们洗劫干净了,薄倦意也不愿再继续逗留,“我们先出去找温平任他们。” 趁着那些鲛人还没发现自家的藏宝库已经被端了,他们得赶紧先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秦悬渊即将带着薄倦意转身的时候,后者的余光无意间扫到了什么。 “等等。” 薄倦意忽然喊道。 秦悬渊也立刻停了下来。 只见淡红色的小鱼游向石壁。 这洞xue内的石壁都是由珊瑚死后石化而成,上面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纹路。 但薄倦意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繁复的花纹上,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石壁,又喊来秦悬渊:“你来看一看。” 秦悬渊游了过来,他的注意力也同样没有放在那些花纹上,而是跟薄倦意一样碰了碰石壁的外表。 随即他像是确定了什么,让薄倦意躲远点后,虎鲨一个尾拍就把面前的石壁给击碎了。 露出来被藏在里面的匣子。 薄倦意上前,发现这匣子和满洞xue的财宝一样,没有上锁也没有设置任何禁制。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该说这些鲛人是真的心大,还是笃定了不可能有人会来这里。 殊不知这些鲛人也很委屈。 先不说这秘境上万年了都没有人进来,就算进来也不过是他们的口中食,他们当然不需要做太多的防护。 再说了,寻常人拿完宝物也应该走了,哪里有人像薄倦意这样会去注意到珊瑚石壁的异样。 于是种种考量下来,把宝贝藏在珊瑚石壁后已经是鲛人觉得最为妥当的方式了。 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这妥当的方式会被秦悬渊给暴力拆除掉。 薄倦意打开匣子。 里面只有一张残片。 一张和他们在风月宝境中拍下的一模一样的残片。 只不过上面的阵法已经被解开了,此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那暗层的海底舆图。 秦悬渊拿出了之前的那张残片。 两张残片一拼起来果然变成了完整的一张图。 只是还不等薄倦意他们细看,外面就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有鲛人过来了! 薄倦意和秦悬渊对视了一眼,他们连忙收敛住了气息,余湘湘也跟着照做。 所幸外面的鲛人并没有进来,他们只是在洞口说着话。 “兰姐姐,那个人类真的可信吗?” “他是裴柞雪派过来的,不管我们信不信,也只有他能带着我们离开这里。” 两道嗓音一前一后响起。 先说话的声音是一道稍显稚嫩的嗓音,而后面的那个鲛人的声音……薄倦意和秦悬渊刚刚才听见过。 ——兰鳞。 她这会的嗓音已经不像之前喊秦哥哥时那般显得娇滴滴的,而是带着一股威严、冷漠的意味。 “遥想万年以前,无边海除了龙族就属我们鲛人最为强盛,人族算什么?不过是一群蝼蚁!可偏偏龙族那些老不死的一个比一个顽固,连我们吃些人肉都要管!还把我们镇压在这里,万年不得逃脱!” “龙族该死!那群叛徒也该死!若不是他们的背叛,我们又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兰鳞愤愤地说道。 被关押了千年万年,这其中的恨意哪是仅仅离开这里就可以消弭的? 她要复仇。 她要报复这些将他们关在这里的仇人! “可裴柞雪分明是打算……” 年轻的鲛人语气有些迟疑。 兰鳞却道:“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那又如何?他想要归墟的地图,我便给他,龙族不是最看重他们的圣地吗?我偏要让他们死后也不得安眠!他们既然想袒护人族,那我就让人族知道归墟在哪!” ……归墟的地图! 听到这里,薄倦意和秦悬渊皆是一惊,他们很快就想到了那两张残片。 它们合二为一之后,不恰好就是一张完整的海底舆图吗? ……而从兰鳞刚才所说的话也能得知,这张舆图就是通往那归墟的地图! 饶是薄倦意和秦悬渊再镇定也忍不住在听到这句话后呼吸沉了沉。 而他们这边一有变化,外面的鲛人瞬间就察觉到了什么。 “是谁在里面?!” 第148章 恐生乱象 第174章 兰鳞一开始还以为是有贪玩的小鲛人躲在珊瑚洞里。 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处珊瑚洞是他们放置那些‘赃物’的地方,平常根本就不会有鲛人会到这里面去。 也就是说…… 看着空荡荡的洞xue,又看着那被破坏掉的石壁,兰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不是海兽……!你们是人族?!” 是了,只有人族才会如此可恶狡猾! 而眼看着他们已经暴露,薄倦意和秦悬渊干脆不再掩藏,他们当着兰鳞的面变回了人形。 “杀出去。” 刚一回到人形的姿态,薄倦意就马上拔出了明月湖。 秦悬渊的剑气也早已经在瞬息之间就无声地抵到了兰鳞的面前。 鲛人的瞳孔骤然紧缩,她迅速往后退开,却在随后发现秦悬渊的目标并不是她。 而是—— 守在洞口的另一个鲛人! “兰姐姐!”对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随即锋利的剑刃就横在了她的脖颈。 “别动。” 剑修的声音冷且淡漠,就像是这冰冷的剑锋一样,让人不由地心生寒意。 “我不知道你们鲛人的弱点在哪里,但我想只要是生物,被割掉头的话应该都会死吧?” 秦悬远的语气淡淡,一边说着,他的剑锋也缓缓往下压了压。 被他挟持在手中的鲛人年纪不大,此时看起来已经快哭了,她浑身瑟瑟发抖,连大气也不敢喘。 “我不动,我会乖乖听话的。”她小声抽泣着,一张娇俏的脸蛋梨花带雨,看上去好不可怜。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秦悬渊。 一个眼里只容得下一人的冷硬剑修,这注定了她所有的媚眼都将抛给了瞎子看。 气氛逐渐变得凝固。 鲛人楚楚可怜的姿态也在这样沉默的氛围中逐渐有些僵硬,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着眼珠,却在对上秦悬渊的目光时头发一麻。 剑修的目光很平静, 偏偏就是这样平静的目光,鲛人却感觉到了一股颤栗般的恐惧从后背的脊柱蹿了上来。 对方会杀死她! 她的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了这句话。 鲛人眼神一慌,她这下子是真的不敢再动了,所有的小心思也在此刻都歇了下去。 而眼见手里‘人质’终于变得安分,秦悬渊也抬起双眸看向兰鳞,似是通知又似是在告诫着对方。 “放我们走,不然就杀了她。” 兰鳞的脸色很难看,这群人类先是偷走了他们所有的宝物,现在又抓了她的族人来威胁她。 他们把这里当成什么了?! 兰鳞向来把这些人类视为可以玩弄戏耍的猎物,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被这些猎物给摆一道。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听见那剑修身边的少年开口了。 薄倦意掀了掀眼皮,一双漂亮的凤眸含着笑:“我的道侣脾气不太好,您要是考虑太久的话,说不定您的族人就要在这里丢了性命。” “当然……我们也可能会死,可三条人类的命又怎么能比得过你们鲛人的命?” 薄倦意说话间,在场已经陆陆续续有听到动静赶来的鲛人,他们来到的时候刚好听见了薄倦意最后的那一句话。 在骄傲的鲛人眼中,人类是他们的食物,食物的命怎么可能和自己以及同族的命相比? 他们纷纷看向兰鳞,“兰,不能让他们杀了葵。” “葵当初是为了保护我们才一起被关进来的!让这几个人类走,大不了叫那什么城主再派几个新鲜的活肉下来!” 听着族人一声声的请求,兰鳞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 毕竟这些族人的话也都在理。 和上万年前的盛况相比,就算她再不想承认,鲛人一族走到如今也已经呈现出凋敝之态了,他们仅剩下的这些同族,但凡死一个都是极大的损失。 所以葵绝对不能死。 可要是这么轻易就放走这几个人类,她也有些心有不甘。 一时间,场面就这样僵住了。 …… 濂珠城内。 暴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了,扬波湖的水位上涨,船只无法通行,外界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渔民捕捞不了珠蚌,就等同于断了生计,而大水淹没了街道,又使得常年习惯了斗珠的那些赌徒无处可去,加上还有之前因为慕名来观看斗珠大会、结果却因大雨滞留的游客……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濂珠城内上上下下一片怨声载道。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要是放任不管的话,濂珠城内恐生乱象,然而对此城主府却一反常态地变得很安静。 无论是裴柞雪还是烛先生都始终没有出面,只有一群穿着铁甲的亲卫每天都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着所谓的妖物。 这很反常。 而城主府的这种反常也同时在加剧着城内的不安。 此时的濂珠城就像是风浪来临前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只要有一颗石子落下,那这表面的平静马上就会被打破。 方总管再一次送走了城主府的士兵。 他谨慎地吩咐着手底下的人守好大门,自己则往库房所在的位置走去。 “出来吧。” 他对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地方喊道。 下一刻,一把镰刀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喉间。 对此,方总管的脸上丝毫没有恐惧, “我并没有想要伤害你们,还请诸位宽心,况且……也不必我每一次过来就以如此大礼来欢迎方某吧?” 方总管的话音刚落,抵在他喉间的镰刀就被挪开。 而原本空无一人的房间也陆陆续续出现了十几道身影。 这些都是从渔场逃出来的人。 青鳐把手里的镰刀收了起来,她知道这个其实对方总管并没有什么威胁,但在寄人篱下的这个时候,她必须表现得凶狠一点。 因为她面对的是个精明的商人,要是太过软弱,她和她身后的这群老少病弱估计得被吃得连块骨头都不剩。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青鳐率先问道。 方总管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挨家挨户在找藏匿城中的妖物。” “妖物……”青鳐面无表情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她又问道:“那渔场你有没有什么消息?我爹……里面的人还好吗?” 青鳐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方总管的神情稍有踌躇,他的眼底也流露出些许怜悯的神色。 “节哀。”他是这么对青鳐说的,“渔场不幸起了大火,虽有暴雨将火势浇灭,但里面的那些人都……” 方总管的话还没有说完,青鳐的身后就已经响起了哭声。 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他们虽然在离开的时候已经有所预感,但真当死讯被确定的时候,这些人还是忍不住为亲人的逝去痛哭起来。 反倒是青鳐的眼里没有一滴泪水。 她定定地看着方总管,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知道你背后站着金家,如今我想和金家做一笔生意。” 方总管愿意冒着得罪城主府的风险收留他们,为的也就是这一刻。 所以他笑道:“生意生意,自然是要有足够的筹码才能完成这笔交易,您说是吗?” 青鳐没有露怯,她那姣好的面容上神情冰冷,不茍言笑,端的是一派肃杀凛然的模样。 “倘若我能给出的筹码是和海有关的呢?” 这下子换到方总管惊讶了,他挑了挑眉,感叹道:“那这可真是一笔大生意啊……” 谁也不知道青鳐和方总管具体都谈了什么,总之方总管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很是不错。 不过行到半途,他又挂上了先前的那副愁容,像是在为濂珠城的情况而感到深深的担忧。 “方总管。” 此时又有人喊住了他。 方总管回过头,发现喊住他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跟随在薄小少主身边的保护者。 而他们的身份方总管也隐约听说过。 薄云烨为了自己的爱徒,锻造出了堪比人间杀器的剑傀。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位剑傀。 傀一冷冷地看着他:“城主府到底是什么情况?” 方总管也坦言:“我派出去的探子全都在进了城主府后便失踪了,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能确定。” 这也是方总管决定要和青鳐做交易的原因之一,濂珠城恐怕要发生大事了。 即便麻烦都已经找上门了,那不如干脆趁着这个时候捞一笔大的! 傀一还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商人已经想着怎么以小博大了,他还在担忧薄倦意的情况。 小主人已经进去好几天了,至今也没有消息。 虽然他可以确定小主人还没有出事,但万一呢? 万一小主人有所损伤……万一那人护不住他的小主人…… 第175章 傀一的眸色瞬间就暗了下去。 …… 裴柞雪站在高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濂珠城,细密的雨幕连成丝,把下方的城市都笼罩在了潮湿的阴雨之中。 街道、楼房、桥梁……这些分布在城内各个角落的建筑仿佛都在这重重的烟雨中汇聚成了一条条线,一个个点,当它们组成在一起时,一张巨大的棋盘就这样被裴柞雪踩在了脚下。 他即是凌驾于棋盘之上的人,也是操控着全局的人。 如今,他的棋已经下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咳咳……” 高处不胜寒,这里风大,雨水也湿冷。 裴柞雪才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掩着唇低低咳嗽了几声。 烛先生想要将大氅给他披上,却被裴柞雪拒绝了,他看着这座属于的他的城市,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 “是时候把他们放出来了。” 他如是说道。 第149章 天道的傀儡 “是。” 烛先生知道裴柞雪所指的是什么意思,但他没想到的是裴柞雪还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觉得秦远这人如何?” 秦远? 烛先生皱了皱眉,他想了想自己与对方短短接触的那几面,毫不留情地评价道:“狂妄自大,庸俗不堪。” 裴柞雪唇角微微勾起,他颔了颔首,显然是认同烛先生说的话,然而随后他却话锋一转:“可倘若此人为天道选定的天命之子呢?” 烛先生眉心一跳,脱口而出:“绝无可能!” 他虽然并不知道裴柞雪口中的天命之子为何物,但光从那天道选定的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他出言否决。 秦远的那点伪装也就能骗骗寻常人,在整日都需要和濂珠城上上下下打交道的烛先生来说,秦远就是个绣花草包。 而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被天道所看重?这岂非是老天无眼? 裴柞雪却笑了,他的笑意很浅,但衬着那双平静明亮的眼眸,那一抹淡淡的笑意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一股温和如玉、淡然宁静的模样。 仿佛裴柞雪真的是那从诗书礼易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可烛先生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裴柞雪不会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翩翩公子,相反对方做的很多事情都让他这个魔修都感到心惊不已。 因此在看见裴柞雪眼底的笑意后,烛先生连忙低下头,他惶恐道:“属下愚笨。” 裴柞雪轻笑了一声:“你学习傀儡术,依你所见一个傀儡师觉得好用的傀儡会是怎么样的?” 烛先生毫不犹豫就答道:“那必然是要听话、好控制的。” 说完后烛先生自己先愣了一下,随即他反应过来,眼睛霎时亮了亮。 对啊,傀儡就是要听话、好控制的。 如果把傀儡换成秦远,傀儡师换成是天道,那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个庸俗不堪的绣花草包也能被天道指定为天命之子了。 因为他‘易于掌控’! “可天道扶持此人又是何意呢?” 一个问题解决了,可随之而来的疑惑又让烛先生颇为不解。 裴柞雪闻言挑了挑眉:“天命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 说罢,他没有继续再为烛先生解惑的意思,只是俯瞰着下方那隐没在烟雨中模模糊糊的建筑轮廓。 天命? 裴柞雪的眼底闪过一抹讥讽的笑意。 他从来都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命数之说,他只相信事在人为,以前缠绵病榻的时候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 海底秘境中。 薄倦意和秦悬渊还在和鲛人对持着。 他们手里有‘人质’,而对方则鱼多势众,彼此间称得上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现场唯一能化开眼下僵局的就只有兰鳞。 她顶着其他族人的目光,又看着那被黑衣剑修擒在手里,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鲛人,纵使再有不甘,兰鳞也知道她不能在此刻当着诸位族人的面就寒了他们的心。 至于这几个人类……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厉的杀意。 只要这些人还在这秘境里,她不愁没有办法可以再把他们给抓回来。 在这深海之中是属于他们鲛人的领地……仅凭几个人类又能成什么气候?! 想清楚这一点后,兰鳞深吸了一口气:“我会放你们离开,不过你们必须先把我的族人和拿走的宝物还回来!” 其他东西都无所谓,偏偏她把那张残片也放在了珊瑚洞,而他们和裴柞雪交易的内容其中就有这一张残片,所以无论如何这张残片她都得要回来。 薄倦意想到的却是……那残片已经合二为一变成了一张完整的海底舆图,因此还回去是不可能还的了。 总不能再把它撕成两半吧? 而其他各色宝物也皆是鲛人残害他们人族获得的战利品,属于不义之财。 既然是不义之财,那凭什么要还回去? 于是,一边假意放人,实则准备随时下手,一边则明面答应,暗地里却在思考如何迅速脱身。 双方都别有心思,却极为默契地维持着彼此表面上的平衡。 就这样一路出了珊瑚宫殿以后,薄倦意总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点什么。 ……忘了什么呢? 正当薄倦意开始回想的时候,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道亮光。 那是一道剑气,一道歪歪斜斜的剑气。 啊,他想起来了。 薄倦意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他想到他忘记什么了。 ——那个姓秦的。 秦远前脚刚跟兰鳞发誓要带他们鲛人一族出去,没想到后脚就看见一群鲛人慌慌张张地往一个方向赶。 他来到的时候,恰好看见秦悬渊掐着一个鲛人脖子在威胁兰鳞他们。 从秦远的角度来看,这些漂亮的鲛人当然是无辜的啊,那么伤害他们的肯定就是恶人。 而好巧不巧,挟持着鲛人的秦悬渊和他有仇,虽然是他单方面认定有仇,但这已经能够让秦远的心彻底偏向鲛人那边了。 只可惜秦远错估了他和秦悬渊的差距,他一怒冲冠之下冲上去,结果就是被秦悬渊抬手就给拍到了沙子里。 兰鳞先前还有些期待秦远能拿下这几个人类,毕竟对方向她吹嘘说自己修炼才几个月就已经赶超同龄人了,又是什么大宗门太上长老的徒弟,他在宗门内是如何如何的风光。 谁曾想把自己夸得那么厉害的秦远,这才一招就被别人给打回来了。 “不中用的蠢货。” 眼见秦远根本不是这几个人类的对手,兰鳞干脆不再把希望继续放在对方身上,而是趁着秦远制造的这点小混乱,她抓住时机轻声吟唱起来。 鲛人的歌喉得天独厚,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嗓音,由他们唱出来的歌声也具有强大的蛊惑性。 然而…… 薄倦意和秦悬渊已经经历过一次被歌声催眠的体验了,他们这次早有防备,在鲛人刚开始张嘴的时候,两人同时看了余湘湘一眼。 而余湘湘略有些紧张地给自己鼓了鼓气,她拿出一把琵琶开始弹奏。 弹的曲子也不是寻常的哀婉小调,而是庄严肃穆的佛经改编的曲子。 当浩大、庄重的佛音在海底响起的时候,鲛人无往不利的歌喉很快就失去了原本的威力。 “走!” 薄倦意看着那些鲛人脸上惊愕的神色,忙不叠开口喊道。 秦悬渊立刻就抓着那只鲛人跟了上来,连余湘湘也跑得飞快,她一边跑,手里还不停地在弹着琵琶。 只是上一秒是威严庄重的佛音,下一刻就变成了混乱无序的魔音灌耳。 听惯了族人那美妙嗓音的鲛人哪里能受得了这样难听的声音? 兰鳞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杀了他们!”她愤怒地说着。 只是还没等她撕碎这几个人类,海底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而在他们的头顶,一道巨大的漩涡显现出来。 强大的吸力瞬间就把薄倦意他们连同这些鲛人一起甩出了外面。 “咳咳……!” 肺部接触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薄倦意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赶忙抬起头,目光先在秦悬渊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确认对方没什么大碍之后他才往周边看去。 余湘湘和他一样坐在地上平缓着呼吸,另一边,温平任和常山远也被这漩涡带了出来,除此之外就是那群鲛人…… 他们此时正怔怔地看着四周,眼里有欣喜也有激动,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终于离开了那座困住了他们上万年的囚牢。 哦……还有那姓秦的。 薄倦意看见秦远跑到裴柞雪的身边。 没错,裴柞雪和烛先生也在这里,他们似乎已经恭候多时了。 对视上薄倦意的目光,裴柞雪笑道:“欢迎回来。” 第176章 他们之前进入那海底秘境的时候是在大殿内,现在出来也依然在这处大殿内。 只是进去的时候是有二十多个人,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薄倦意他们这几个了。 然而对此裴柞雪却叹道:“出来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一些。” 确实是多了一些。 在他的预想中,温平任、常山远乃至余湘湘都不应该还活着,可他们现在却还都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那张记载了归墟的地图。 裴柞雪看向兰鳞,后者冷着脸,指着薄倦意他们说道:“这三个人类拿走了我们所有的宝物,你要的东西也在他们的手里。” 薄倦意顿时心生警惕。 他知道兰鳞说的东西指的是他们手里的海底舆图,但这舆图事关重大,他是绝对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交出去的。 秦悬渊上前两步,他挡在薄倦意的面前,也阻隔了裴柞雪看向薄倦意的视线。 这一次裴柞雪清晰地感受到了秦悬渊对他的杀意。 剑修似乎在秘境中另有境遇,他的剑意比之前还要凌厉。 就连烛先生也有些心惊。 但很快他又想到裴柞雪的那些安排,心里瞬间又安定了下来。 这剑修再厉害又怎么样?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逃不出这城主府。 裴柞雪看不见少年的身影,他遗憾地收回视线,转而迎上秦悬渊的目光。 ——冰冷、幽暗。 面对这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裴柞雪却丝毫不慌,他道:“如你们所见,二位拿走的东西是裴某和这些鲛人已经定下来的交易,还请薄小少主将东西归还。” “如果我说不还呢?” 秦悬渊冷冷道。 裴柞雪沉默了片刻,随后他叹息道:“那裴某就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了。” 第150章 一带四怎么打 裴柞雪所说的手段自然是城主府内的士兵。 他的话音刚落,薄倦意就发现大殿外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穿着铁甲的士兵给包围了。 这些士兵的修为不低,他们皆身穿厚重的铁甲,走动起来没有一丁点的声音,透过敞开的殿门,薄倦意能看到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眼看过去,外面黑压压的一片。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裴城主这是什么意思?” 很显然不止是他看见了,鲛人也看到了那些士兵。 兰鳞皱着眉头,或许是懒得继续装模作样了,她连看都不再看秦远一眼,也不再继续维持那副懵懂无知的少女模样,而是面色不悦地朝着裴柞雪质问。 “你要的东西就在这些个人类的手里,我可以杀了他们把地图给你,但按照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你也得放我和我的族人离开。” 兰鳞觉得她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她当初和裴柞雪约定好的就是对方给他们送活人恢复体内的灵力,并且放他们逃出那个囚牢,作为回报,鲛人一族会献上那半张地图。 而现在地图就在这里,裴柞雪却派人将四周围了起来,兰鳞不得不怀疑裴柞雪此举到底只是为了这几个人类还是…… 兰鳞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了一抹暗色。 倘若裴柞雪真想要出尔反尔……她估算了一下自己和裴柞雪之间的距离,似乎以此挟持住对方并不是个问题。 不得不说,薄倦意和秦悬渊拿人质来威胁的做法也让她这个鲛人打开了思路。 就在兰鳞思量着该怎么对裴柞雪下手的时候,烛先生开口了,他是代替裴柞雪回答来鲛人的质疑。 “城主一向说话算话,既然是说了让诸位离开便不会阻拦,你们可以随时就走。” 大概是烛先生话里的语气太过轻松,兰鳞对此有些将信将疑,但她还是当机立断决定带着族人先离开这里。 鲛人上岸之后鱼尾会自动变回双腿,那些鳞片、鱼鳍也会逐渐消失不见,当这些特征都消失以后,这群鲛人从外表上看起来也跟人类没什么区别了。 守在外面的士兵也并未对这些鲛人显露出任何的异色,他们沉默地站在原地,宛若一尊尊冰冷死寂的雕塑。 兰鳞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她甚至都听不见他们的心跳和呼吸声。 奇怪…… 她忍不住回过头,视线在这周遭环绕了一圈。 ……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她感觉她在这些人的身上察觉到了有魔气存在的痕迹? 兰鳞的心中有疑惑一闪而过,只是还未能等她抓住这缕头绪,刚刚的异样感又消失了。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她只能暂时先压下这抹疑虑。 而鲛人的离开也确实如烛先生所说的那样,并未遭受到任何阻拦,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主府,整个过程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兰鳞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裴柞雪会那么轻易地就让他们走,她看着外面的天空,又看了看身边等待着她发号施令的族人。 比起揣测人类的动机,显然还有另一样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他们。 那便是——复仇。 他们被关押了那么久,在日复一日的徒刑生活中早就对亲手把他们镇压进海底秘境的龙族恨之入骨。 只是龙族强大,他们暂且还无法与之抗衡,鲛人眼下的复仇更多是他们同族之间的私怨。 兰鳞的脸上带着几分快意:“我们去找那群叛徒!从前他们勾结龙族害得我们饱受万年的牢狱之苦,如今是该向他们讨还代价了!” 其余鲛人神色纷纷一振:“是!” 这些离开的鲛人没有发现,就在他们愤愤不平去寻找叛徒的时候,有一根根泛着黑气的丝线钻入了他们的后心。 那些丝线细若牛毫,钻入体内之后不仔细察看的话根本发觉不了,正沉浸在向叛徒复仇情绪中的鲛人对此毫无所觉。 …… 回到大殿内。 鲛人离开后偌大的宫室中就只剩下了薄倦意他们几个人。 温平任吭哧吭哧背着常山远就来到秦悬渊的身后,紧挨着薄倦意的地方。 于是现场就又变成了双方各据一边在对持。 薄倦意看着这一幕总感觉有些熟悉…… 好像他们刚刚在秘境中似乎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对面站着的角色换了一波。 上一次是鲛人,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却是裴柞雪。 “怎么办?”温平任小声嘀咕道,“外面那些士兵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城主府的亲卫,他们只听从城主的命令,据说里面修为最低的都是元婴期。” 正面打的话光靠他们几个肯定是打不过的。 不是温平任怂,而是人数差距实在悬殊,他虽然是修士,却常年流连在各处斗珠摊子,对修炼一事颇有荒废,且他并不擅长打架,不然当时斗珠大会也不会找上秦悬渊来做队友了。 而薄倦意一看就是那种身娇肉贵的小少爷,又是个丹修,余湘湘则作为修为是他们所有人中最低的那一个,温平任当然也不指着把希望放在对方的身上。 至于常山远……他打架确实很勇猛,但那是在他身体还完好的情况下。 因此满打满算下来,他们这里唯一称得上是战力的就只有秦悬渊了。 一带四并且还要对抗几百个士兵,这怎么打? 怎么打?硬着头皮打! 薄倦意冷着一张脸。 跟密密麻麻将海水都变成黑色浪潮的海兽相比,这区区几百个士兵并不算多,他还不至于被这点阵仗给吓到。 “我有个疑问。” 薄倦意从秦悬渊的身后走出来,他目光径直对视上裴柞雪。 “倘若我们不把地图交出来,你是打算让手底下的人杀了我们吗?” 薄倦意说完,裴柞雪还没有回答,他身边的秦远就急急忙忙开口道:“别伤害湘湘,其他人你随便杀!” 如果不谈其他,光听秦远说的这句话,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以为他们和秦远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事实却是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把秦远给放在眼里。 裴柞雪双眸含笑,他的眼中仿佛只倒映着薄倦意的身影:“小少主是我的贵客,裴某又怎么会忍心伤害小少主?更何况……有邃霄剑尊在,这天底下又有谁会去挑战剑尊的逆鳞呢?” 裴柞雪说了一大堆,然而他的话薄倦意一个字也不信。 谁家对待贵客是这样的? 他干脆把地图拿出来,果不其然,当那张海底舆图出现的时候,裴柞雪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上面。 当然,从他这个角度也根本无法看清楚地图上面的样子,但不妨碍裴柞雪的眸色在接触到它的那一刻逐渐变深。 薄倦意一直在观察着裴柞雪的表情。 在看见对方面对他拿出来的是一张完好的地图时,裴柞雪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薄倦意大概猜出对方是早就知道他们手里有另外的半张残片了。 第177章 不然也不会一直想尽办法让他们进入秘境。 但猜测归猜测,薄倦意还是好奇裴柞雪是怎么知道的。 裴柞雪说道:“这剑谱我一直有让人留意,金家拍卖的时候我也曾让手底下的人去竞价,却没想到……” 说到这里时,裴柞雪的语气顿了顿,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秦悬渊一眼。 “却没想到会遇见小少主为新结的道侣一掷万金的场面。” 濂珠城靠斗珠敛财无数,城主府每年光税收都有一笔旁人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然而跟背靠着薄家和太衍神宗的薄倦意比起来,裴柞雪明显还不够有钱。 而他派出去的人竞价失败后也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如实汇报,裴柞雪自然也就知道了是薄倦意出了高价把伪装成剑谱的残片送给了秦悬渊。 ——仅仅因为对方是个剑修。 汇报的时候,那手下的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歆羡,话里话外都是羡慕秦悬渊的好运气。 向来被视为底层的散修一朝却成为薄家小少主的道侣,这故事谁不羡慕呢? 只可惜面对裴柞雪有些揶揄的目光,秦悬渊依旧冷冷淡淡,连个眼神都欠奉。 裴柞雪也不在意,他捂着胸口缓了缓呼吸:“小少主还有什么要询问的吗?” 薄倦意也不和他客气:“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要地图是想找到归墟?” “是。”裴柞雪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 薄倦意抿了抿唇:“所以当时宴会上你给我们看到的那些画面……?” 裴柞雪笑着说道:“也是真的,确确实实有人曾经抵达过归墟,并且还画下了前往它的地图。” 他从来都不会小看人的贪念。 在利益的驱动下总是会有人铤而走险,只是这些人失败了。 他们画的地图从此也一分为二,一半在鲛人的手里,一半辗转流落间被金家获得,最后又到了薄倦意和秦悬渊的手里。 薄倦意点点头,他似乎把问题都已经问完了。 “我没什么疑惑的了。”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而裴柞雪的动机……也并不难猜测。 从他们见面的开始,裴柞雪的目标就已经明晃晃地展现出来了。 他想要活命,想要治病,更想要长生不老。 可惜…… 薄倦意往秦悬渊所在的方向看了看。 后者马上挥出一道剑气。 凌冽的剑光直冲冲地朝着裴柞雪袭去。 而秦悬渊的忽然动手是在座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温平任的反应直接就愣了半拍:“啊?这就开打了吗?” 第151章 逃离城主府 温平任还有些后知后觉,薄倦意和秦悬渊却已经动手了。 铮——! 寒光乍现,两道剑气一前一后,皆是直取裴柞雪的命门而去。 然而在把剑气挥出之后,薄倦意却看都没看裴柞雪到底有没有受伤,他们此举先发制人也只是为了暂时拖住烛先生。 “快走!想办法先冲出去!” 秦悬渊没有选择走正门,正门已经被士兵给围死了,直接跑出去就是自寻死路。 “这边!” 这时候薄倦意拽住了他的衣袖,少年往他们的头顶指了指,既然正门出不去,那不妨另辟蹊径——他们从头上的屋顶离开。 剑修心领神会,他拧着眉一剑就将横梁斩断,瓦砾粉尘纷纷落下,而大殿的穹顶也被秦悬渊这一剑给劈开了一个大洞。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温平任都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余湘湘在喊他:“呆子!还不赶紧走?!” “噢噢!” 温平任抬头一看,只见剑修已经抱着少年快要从洞口出去了,他当即赶忙就背着常山远跟了上去。 可就在他身子即将离开洞口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他低下头一看。 只见是一根纤细的丝线紧紧勒住了他的脚踝,而丝线的另一端则被烛先生握在了手里。 “这什么鬼招式?!” 温平任惊慌地大声叫道。 常山远离他最近,差点没被他这一大嗓门给送走,但常山远也知道此时情况危急,他把薄倦意给他的回灵丹全部吞服了下去。 磅礴的灵气一瞬间涌入进经脉,硬生生将常山远原本萎靡的经脉给撑开,他面色顿时变得涨红,额头上一根根青筋浮现。 与此同时,一把九环大刀出现在他的手中。 常山远怒目斩下,把缠住温平任的那根丝线给切断。 温平任感觉脚下一轻,他忙不叠就加快速度逃离了此地。 只是离开大殿并不代表危机已经解除了,反而因为没了大殿的阻挡,他们要直接面对守在外头的那些士兵了。 而那些一个个沉寂肃穆、宛若雕塑的士兵在看到薄倦意他们出来的那一刻瞬间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几百上千个人同时动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密密麻麻的黑云看得温平任只觉得头皮发麻,薄倦意的心也不由地往下沉了沉。 薄家也有给他配备过甲士,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些甲士的实力,薄倦意才不敢小觑了眼前的这些士兵。 “不能被他们围住,不然我们都出不去!” 温平任忙道:“回我们之前住的地方,那里紧挨着厨房,厨房外面就是大街。” 他小时候来过城主府,在场五个人中论熟悉肯定是他对城主府最为熟悉。 秦悬渊毫不犹豫就做下决定:“你带路,我们替你拦住他们。” 说着,他握着剑往前一挥,刺向最先冲上来的那个士兵。 锋利的剑刃穿透过甲胄,径直没入进士兵的胸口。 然而那本该是放置心脏的位置却空荡荡的,剑修顿时察觉到了异样。 他把剑拔出,剑身上没有血液,反倒是士兵洞开的胸口正在不断往外溢散着黑气。 而看到那黑气的一瞬间,秦悬渊的脸色微变:“是魔气!” ——魔气?! 薄倦意一惊,他也拔出了剑,果不其然,被他所伤的士兵身上也冒出了黑气。 这些黑气看着就异常邪异,被它们沾染过的地方很快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腐蚀掉了,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黑色小坑。 “快看他们的身后!”余湘湘惊呼道。 而随着余湘湘的提醒,众人也发现在这些士兵的身上连接着一根根极细的丝线。 这些丝线又汇聚成一股沿着同一个方向出现在…… “是他?” 薄倦意蹙了蹙眉。 没错,操控这些丝线的人正是烛先生。 他的手臂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一根根的丝线,这些丝线从袖口探出,分别连接在士兵的背上。 之前薄倦意他们还不曾发觉,现在再看才注意到这些被丝线牵住的士兵就如同一具具傀儡,他们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厚重的盔甲包裹着他们的脑袋,只能看见底下那漆黑空洞的眼神。 一双眼睛还不要紧,可若是被成百上千双这样的眼睛同时盯着呢? 余湘湘的后背有些发凉:“这是什么邪术?” “魔域那边有一种人专门掏空人的心脏,将活人制成提线傀儡……他们都叫这种人为傀儡师。” 秦悬渊曾经见过类似的魔修,只不过对方能操控的傀儡只有寥寥几个,并不像烛先生这样能一次控制这么多的士兵。 “先别管他是什么了,他们快围上来了!” 温平任咬着牙喊道,他背着个人本来行动就不太方便,稍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被那些长戟给戳到。 关键时刻,还是常山远沉声道:“你只管对付你前边的,后面的我来帮你!” “行!” 他们两人配合,倒是拦住了那些士兵的攻势。 余湘湘继续抱着琵琶弹奏起佛经,庄严慈悲的佛音很明显是魔气的克星。 那些士兵只是徘徊在余湘湘的周身,却并不敢靠的太近。 眼见其他人暂时都还能顾得好自己,薄倦意握着明月湖来到秦悬渊的身边。 剑修在前方开路,所承受的压力也是最大的。 他一个人要面对宛如潮水般的士兵,还要小心躲避开四散的魔气,少年的到来显然无比及时。 “我来帮你。” 薄倦意催动起剑意。 他不需要一击毙命,凡是被他的剑气所碰到的士兵,身上的甲胄会瞬间蔓延上一层冰霜,等到甲胄被冻住之后,士兵的身体会变得又沉又重,他们的动作往往也会慢上个两三拍。 而一旦他们慢下来,迎接他们的就是剑修那冰冷的剑刃了。 察觉到这个方法好用以后,薄倦意和秦悬渊就开始有意识地一个负责冻住士兵,一个负责提剑收割。 然而即便是这样,被丝线操控的士兵也悍不畏死,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上前。 第178章 薄倦意他们就是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一路从宴会的大殿‘挪’到了城主府用来待客的院落。 这里的木槿依旧开的茂盛,素白的花朵轻轻摇曳。 很美也很宁静。 只可惜这个时候在场没有一个人有心情去欣赏这些美景。 温平任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而他身后的常山远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丹田已废,按理来说是无法聚集起灵力的,是他吞服下所有丹药,硬生生将那股药力转化的灵气封锁在经脉之中,而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他现在体内的经脉已经濒临崩溃。 等到灵气耗尽,他便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废人。 但常山远却不后悔。 比起当个拖后腿的累赘,他更乐意像现在这样最后痛快一场。 反正他身体已经被废了,索性就废得更彻底一点吧! 余湘湘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她是在场所有人中修为最低的,平时里又是受宠爱的小师妹,有危险往往身边都有师门会帮她解决,这还是她头一次面对如此险境。 她的双手如今已经累得快抬不起来了。 佛音能克制魔气,却需要花费大量的灵力,能坚持到现在全凭一股她不想死在这里的信念。 这鬼地方太邪门了,她死也不要死在这里! 而五个人中恐怕就只有秦悬渊的状态是比较好的,其次才是薄倦意。 有剑修抗住了大部分的压力,薄倦意也只是脸色有点发白。 他看着大家的情况,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得出声鼓舞士气:“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厨房了。” 他们眼下在厢房的院落里,按温平任的说法,只要穿过这条走廊就能抵达厨房,而距离厨房的一墙之隔外就是城区的大街,等到那里他们也就能联系外界了。 似乎是被这句话给提起了一点精神,余湘湘和温平任原本慢下来的动作顿时又变得振奋。 可偏偏就在这时,一股浓白的雾气忽然升起。 谁也不知道这些白雾从哪里来,而几乎是转瞬间,这处院落就被雾气所笼罩了进去。 视野的能见度骤然降低,身边人的身影也被白雾吞没。 薄倦意连忙喊道:“阿渊!” “我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白雾中响起了剑修那冷沉的嗓音。 “是那些木槿花,得先把这些花给处理掉。” 薄倦意闻言,他挥剑把身旁的木槿给砍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真的有效,空气的雾气似乎淡了一点。 但这院落里栽种了一大批的木槿,光靠砍得砍到什么时候? 何况他们眼睛看不见,那些士兵却丝毫没有受阻,白雾里时不时还传来温平任骂人的话,以及余湘湘弹奏琵琶的声音。 知道他们没事,薄倦意开始认真思考该如何铲除掉这些木槿花。 思来想去,他决定干脆用火。 仅凭人力是没办法一次性将所有木槿拔除,唯有用火烧才能最快速度摧毁这些木槿。 想到这里,薄倦意抛出一缕丹火。 火势很快就从他的脚下蹿出,越来越多的木槿被点燃,白雾也渐渐稀薄了下来。 周遭的一切开始从一点轮廓变得逐渐清晰。 薄倦意回过头刚想去找秦悬渊的身影,却见他已经跟烛先生打起来了,而与之缠斗的剑修并没有察觉到就在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薄倦意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还没能来得及松口气,一颗心顿时又提了上来。 “小心!” 第152章 薄倦意的怒火 秦悬渊听到了薄倦意那一声急促的呼喊。 可身后的偷袭者显然是为了取他的性命而来,直直刺向他的剑光又快又狠,秦悬渊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避开了。 几乎是一瞬间。 剑修立刻就有了决断。 他放弃迎击烛先生朝他打来的招式,直接就接下了那威力强大的一掌,秦悬渊的身体被强悍的力道击打得往后震了震,偏移的身位刚好让他心肺等最重要的部位险而又险地躲开了袭来的剑锋。 最终这一剑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大片大片的血液顿时浸透了衣衫。 刺痛感传来的时候,秦悬渊脑海里想的却并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庆幸还好他一贯的喜好是穿着黑衣,血迹浸染在深色的料子上并不明显。 不然这一大片血迹显露出来又要让月伴儿担心了…… 然而看不见血液薄倦意就不会担心吗? 事实上,当他看着那柄剑穿透秦悬渊的肩膀那一刻,少年的脸色霎时间完全冷了下来,他脑袋里嗡嗡的,周遭一切的声音和景象在此刻都逐渐褪去。 他听不见余湘湘提醒他小心的声音,他也看不见那些挥舞着长戟朝他砍下的士兵。 薄倦意的神色很冷,他的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冰霜,漠然得有些可怕。 他踩过被烧焦的木槿。 长长的冰棱从士兵的脚下穿透了他们的身体,宛如枯树上嶙峋横长的枝桠,在他们的身上穿出了无数个血洞。 “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 冻住的冰棱纷纷炸开,人体的血肉被冰晶包裹着碎裂成一片片,似冰霜的粉末,洋洋洒洒从空中落下。 万千雪絮,恍若诗人笔下雾凇沆砀的美景。 只可惜,这一幕虽然美则美矣,可亲眼目睹过这一幕的人却知道那些冰晶哪是什么瑰丽的冰花雪雾,那分明是碎裂的人体! 靠近着薄倦意的士兵还保持着往前冲的姿态,然而伫立在原地的却只有一具具空荡荡的盔甲,曾经穿戴着它们的主人都已经消失了,连一丁点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或许是薄倦意这一手太过果决,也或许是这冰晶碎裂的画面太过震惊。 周遭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少年缓缓抬起手,明月湖的剑身扬起,在冰晶折射的光芒下,这一抹银白好似霜月交辉,透亮如玉,倏忽间泄出了一尺清冷幽然的寒色。 然后,他们便看着这光华流转的剑芒刺穿了长空。 那一击得手后就狡诈躲起来的偷袭者猝不及防就被这一剑给逼得显现出了身形。 “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院落内。 秦远屈膝抱着大腿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嘴里还不停发出阵阵哀嚎。 “系统!系统!快救我!” 他此时已经疼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在脑子喊系统。 而看到他这个废物样,系统感到厌烦的同时也不得不再次想办法安抚住对方:“商城里面有丹药,你可以用积分来换,不过你刚刚已经花了不少积分来买隐形符了……” “不是还剩下一点吗?就用它们换,有多少我换多少!” 秦远这会儿只想赶紧止痛,他的腿疼得厉害,仿佛血管中有无数根针在扎着一样。 而秦远的感觉也并不是错觉,他的腿里面确实有针。 薄倦意刺穿他的身体后剑气顺着伤口进入了体内,秦远这会儿要是用神识去内视的话,会发现他的腿部血管上布满了一根根极细的冰针。 倘若不赶紧把这些冰针给处理掉的话,他这条腿很快就得废了。 秦远伤了秦悬渊的肩膀,薄倦意就废掉他的腿。 当然,薄倦意一开始是冲着秦远的要害去的。 只可惜这人身上古怪的很,那剑势落下去不知为何会偏了那么一点,这才导致他这一剑只是废掉了对方的腿。 可惜了。 薄倦意有些遗憾地想道。 但与此同时,他也再次抬起手,准备给对方再补上一剑。 ——既然已经废了一条腿了,那另一腿也废掉算了,这样才够对称。 秦远早就被吓破胆了。 他有系统在身,穿越过来之后纵使有挫折,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顺风顺水的,因为知道这是一本小说,因此在面对这里生活的人时他总是有高人一等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是创世主,是天命之子,和这些书里面的npc不同。 然而薄倦意的这一剑却彻底将他打醒了。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系统的干预,这一剑刺穿的就不是他的大腿了。 这是第一次,秦远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 这少年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秦远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当霜冷的雪光再次倒映进他的瞳孔时,秦远声嘶力竭地喊出:“系统——!” 下一刻,刺眼的白光闪过。 在场的众人不得不赶紧闭上眼躲避这耀眼的白光。 等薄倦意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哪还有什么人影? 秦远早就跑了。 他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样消失了。 “系统?” 薄倦意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第179章 这是秦远最后所说的一句话。 而这两个字薄倦意也并不陌生。 毕竟当初窥天镜也自称自己叫什么炮灰拯救系统。 所以这姓秦的身上也有一个系统? 薄倦意皱了皱眉,却暂时把这个疑惑压回心底。 现在还不是适合去思考的时候,没了秦远,现场还有一个更为棘手的烛先生和他手底下操控的那些傀儡。 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除了士兵,薄倦意还看见城主府内的下人也陆陆续续在往这边赶,他们的身后也都有一根丝线连接着。 其中就有那个在宴会上给他们敬酒的侍女,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盈盈的笑意。 朱红的裙摆旋转蹁跹,像绸带一样的红绫如水般绞上了常山远的大刀。 ——以柔克刚。 “这些人难不成都变成傀儡了吗?!”温平任脸色铁青地说道。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傀儡,但我保证这些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常山远拔出他的九环大刀,而在侍女敞开的胸口上原本心脏的地方早就变得空空如也。 跟那些士兵的情况一模一样。 从已经干涸的血迹来看,对方应该死了有段时间了,很有可能在给他们跳舞之前就已经死了。 温平任忍不住骂一句脏话:“我靠!这裴柞雪是变态吗?!这么喜欢把府内的人都变成傀儡来伺候自己?!” 余湘湘冷冷道:“说不定这府内除了他们俩就没有一个活人了。” 不得不说,余湘湘已经猜到了真相。 城主府内的人除了裴柞雪和烛先生确实已经没有活人了,他们都变成了傀儡,受到烛先生的驱使。 “你们今天是走不出这里的。” 烛先生还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文士打扮,可从他袖口延伸出来的那密密麻麻的丝线又与他往日的形象显得格格不入。 “府内早已经设下了结界,你们是出不去的,也不用想着外面的人会来救你们,现在他们多半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你们做了什么?”秦悬渊神色冰冷地看着他。 “我只是让这些愚民发挥点他们最后的价值。” 烛先生淡淡地笑着说道,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他口中的愚民是曾经爱戴着他的百姓。 秦悬渊稍作思索,随即他面沉似水地开口:“是那些鲛人?” 这其实并不难猜测。 虽然不知道裴柞雪到底要搞什么鬼,但对方的心机深沉是可以预见的,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放那些鲛人离开。 就为了一个约定? 恐怕不见得。 更大概率是裴柞雪需要把他们放出去做什么。 秦悬渊想到了士兵身上的丝线。 “你把他们变成了傀儡?” 烛先生摇摇头:“我可没那个本事,这些人受我控制是因为他们本就对城主十分忠诚,但那些鲛人不同,我若是直接操控的话他们很容易会察觉出来。” “所以,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让他们变得和我一样而已。” 和他一样? 秦悬渊瞬间就想到了之前看见的魔气。 烛先生是个魔修。 所以……变得和他一样就是让那些鲛人堕魔吗? …… 此时的濂珠城已经乱了。 大街上到处都是奔走逃命的百姓。 “……妖物、妖物杀人了!” “快跑!那些妖物要过来了!” 小厮一打开门就听见外面的人嘶哑着嗓子喊道。 他连忙拽住一个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被他拽住的男子神色惊慌,嘴唇还在剧烈地颤抖着:“有、有妖物冲进屋子里把人给吃了!那妖物下半身长着一条鱼的尾巴,指甲那么尖那么长,我看见她直接就把心脏掏出来给吃掉了!” “你别拉着我!我赶紧回家,我母亲还在家里!” 说罢,男子猛地挣脱了小厮的束缚,一溜烟人就跑没影了。 而小厮回到门内,又把这番话说给了方总管听。 “他是说那妖物下半身有一条鱼尾巴?”方总管惊讶道。 小厮忙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外出买菜的婶子也说她见到了一个有鱼尾巴的怪人,那人的脸上还长着些鳞片!” 有鱼尾巴的怪人……鳞片…… 方总管的第一反应就是鲛人。 毕竟……他前不久才刚刚看见了那符合小厮口中所说的妖物。 方总管再次来到库房。 青鳐看到他折而复返还有些奇怪。 却不料对方朝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城内的鲛人就只有你们这几个吗?” 青鳐愣了一下:“还有一些留在了渔场……但逃出来的都在这里了。” 方总管这下子知道事情变得严重了,他神色凝重道:“外面有妖物在伤人,据目击的人说那些妖物下半身都长着鱼尾,脸上还有鳞片。” 和方总管一样,青鳐听到这些形容顿时就联系到了他们。 可…… 逃出来的鲛人分明都已经全都在这里了啊。 至于留在渔场的那些…… 先不说他们还有没有活着,就算是活着,青鳐也相信他们绝对不可能会伤人,更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暴露自己鲛人的身份。 外面一定是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变故! “我要出去看一看!” 无论那些鲛人是不是她的同族,她总要亲眼去看一下。 “不用看了,我就在你的面前。” 然而就在青鳐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的耳边又传来一道冰冷的女音。 屋外的雨丝飘落进来,水滴逐渐凝聚出一道人形。 兰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她眯起双眸,往屋内扫视了一圈:“找到你们这些叛徒了!” …… 外面混乱的尖叫声传入进了院落内,里边的人也都听见了。 薄倦意冷声道:“你们这样做对得起你们的身份吗?” 他这句话是朝烛先生说的。 对方代替裴柞雪管理濂珠城,约等于是半个城主了。 遥想斗珠大会上烛先生出面之后周围的百姓明显热情敬爱的模样,再看着他如今听见惨叫后还依然一脸漠然的神情。 薄倦意只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愤怒。 温平任更是直言质问道:“不说其他人,你对得住老城主对你的恩情吗?!若不是他提拔了你,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在薄倦意问的时候,烛先生的神色还没有什么变化,可等温平任提及到老城主时,他的笑意才微微收敛了一下。 “老城主对我的恩情我当然不会忘,是他选中了我,才让我从一个落魄的书生当了城主府内的官儿。” “我以为我会是特别的,我以为我的才华能够得到施展……可为什么他在选择我之后又把我忘记了?!那群蠢材压在我的头上,明明他们还不如我,却比我升的还要快,这何其没有天理?!” 说到这里时,烛先生的呼吸蓦然急促了起来,他的脸颊涌上一层红意,整个人仿佛也变得亢奋。 “所以你就去修了魔道?”秦悬渊问他。 烛先生冷笑道:“没错,我把那些曾经压在我头上的人都变成傀儡了。” “你们想见见吗?哦,我忘记了,他们的身体已经被野狗给咬碎了,我怕你们见了会做噩梦。” 温平任听到这些话,已经气得不能再气了:“那老城主呢?他的死到底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你别这样看着我。”烛先生笑着,“老城主确实是病死的。” 只不过是被气病的。 在亲眼所见自己那视为接班人培养大的、在他眼中一向病弱需要精心呵护的养子竟然背着自己杀死房中侍女,并刨开尸体用血液取暖的画面之后,老城主就因怒急攻心而病倒了。 只可惜对方太过刚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宁可自爆也不愿意被他变成傀儡。 实在是可惜。 这番话烛先生没有对他们说。 可他脸上的表情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温平任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就断了,他红着眼睛想要冲上去,却被秦悬渊给拦了下来。 “你现在上去就是送死。”剑修冷冷道,“你们死了可就没人会替老城主报仇了。” 薄倦意也道:“我们首要的事情是先出去,不能被困在这里。” 温平任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刚才只是一时气不过,如今听了薄倦意和秦悬渊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府内有结界,我们该如何出去?” 薄倦意叹息道:“既然是因为有结界我们才出不去,那找到设下这个结界的人呢?” 同理可得,源源不断的傀儡是杀不完的,只有杀死操控这些傀儡的人,他们才能安全。 第153章 反叛死于话多 “你们想杀我?” 第180章 烛先生挑了挑眉,他似是察觉到了薄倦意他们的意图,但他的面色不改,反而挥舞着宽大的袖口。 密密麻麻的丝线蜿蜒缠绕,很快就在院落里结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这些网上还泛着浓浓的黑气,看起来格外邪门诡异。 “小心点,别碰到这些丝线。” 秦悬渊皱着眉出声提醒道。 其实不用他说,余湘湘和温平任在看见那些黑气的时候就已经闪得远远的了。 但这处院落的空间就只有这么大,这张巨网的存在无疑使得他们活动的范围变得愈发狭隘,他们因为担忧会沾染上巨网的魔气不得不小心避让,可那些被操控的傀儡却能在丝线中自由穿行。 他们的行动并不受阻,甚至由于院落内的魔气浓度增加了,这些傀儡的力量反倒是比之前还要大。 沉重的长戟砍下来,薄倦意只感觉虎口被震得有些发麻。 一击不成,士兵扬起长戟就打算再次砍下。 薄倦意却收起明月湖,他取出一条鞭子,柔韧的鞭身缠绕上长戟,紧紧勒着不让对方动弹。 然而这并不代表危机已除。 就在薄倦意和这士兵较劲的时候,他蓦然听见身后传来了细微的破风声。 少年当即闪身躲开,也让原本砍向他头颅的长戟挥了个空,一头扎在了泥土里。 ……泥土? 薄倦意也是直到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发现他此时身处在花圃里。 这里的木槿已经被烧毁得七七八八了,只有零星的几株上还摇曳着点点的火星。 不过估计过不了多久,它们的结局也会如同花圃里的其他木槿一样,化为一堆灰烬。 薄倦意的视线在这些烧焦的花枝上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本想收回视线,但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什么。 他看见那些傀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在行动的时候都避开了有火的地方,宁可选择绕路,也绝不靠近那几株还带有火星的木槿。 ……这些傀儡怕火? 薄倦意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抛出一缕丹火。 果不其然,他面前的士兵在看到火光之后顿时往后退了几步,他身后的丝线更是反应剧烈地想要向后收缩。 薄倦意迅速反应过来。 ——不是傀儡怕火,是那些连接在他们体内的丝线怕火! 温平任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后也有样学样地掐了个火诀。 然而面对他召唤出来的火焰,那些士兵却像是视若无睹一般,冰冷的长戟直直砍下,差点没把温平任砸得吐出一口老血。 “靠!我这也是火啊!这些傀儡搞歧视呢!” 咋人家掏出个小火苗就能逼退士兵,他掏出这么一大团火焰结果这些傀儡却看都不看?! 余湘湘闻言,她一本正经道:“你的灵火能跟我薄师兄的比吗?” 她虽然看不出薄倦意使用的火焰是什么,但她不瞎,温平任召唤出来的灵火跟薄倦意手中的火焰完全无法相比。 温平任:“……”瞎说什么大实话。 薄倦意也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当然看见了温平任在召唤出火焰后士兵无动于衷的画面。 所以……不是所有火焰都有这个效果? 薄倦意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双眸,但他手中的动作却不停。 那一缕丹火从他的指尖飞出,小小的火苗迎风见涨,它不断拉长拉高,最终变成了一只威武绚丽的火凤凰。 它在半空发出一声嘹亮的清啼,随即猛地拍打羽翼,带着灼热的火焰直冲那张覆盖在他们头顶的大网。 火光所过之处,魔气皆像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顿时就四散逃逸开来。 而那刀枪不入的丝线也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就燃烧了起来。附着在上面的魔气无处可逃,只能在火势的吞噬下发出类似婴儿哭闹的声响。 “怎么可能?!我的线怎么可能会被火给烧断?!” 烛先生的神色诧异。 这些丝线是他的本命武器,他日日夜夜都要把它们收入丹田里温养,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被火给烧断? 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这火焰并不普通。 而它能消除魔气,这火焰是……! 烛先生思索间没有注意到秦悬渊已经趁着他走神的这个空档抓住了他的破绽。 秦悬渊之前受了烛先生的一掌,这一掌他一直记着没有忘记,这会儿他直接找到机会把这掌还回给了对方。 “该死!” 烛先生脸色一变,他再也不复刚刚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恨恨地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尤其是薄倦意。 此人能烧毁他的丝线,若有机会他一定除之! ——他想逃。 看着烛先生的样子,秦悬渊敏锐地洞察出了对方的意图。 烛先生想跑,可他却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凛冽的剑光疾如雷电,凌空贯穿—— 血雾喷薄出来。 烛先生还维持着往前跑的姿势,但他的心脏却已经被剑气给刺穿了。 他的身体晃了晃,啪得一声就倒了下去,而与之一同熄落下去的是他眼中的光。 烛先生死了,他死后那些丝线也消失了。 而没了丝线的连接,受他控制的傀儡也纷纷倒了下去。 温平任随手掀开了一个士兵脸上的面罩,底下是一张异常青白的面孔,很明显这些人已经死去多时了,现在只不过是回到了尸体原本该有的样子。 “现在该怎么办?” 看着这一地的尸体,余湘湘有些厌恶地往烛先生的身上踩了踩。 温平任见状也上去踩了一脚,他一边踩还一边和常山远说道:“你没有腿,要不我把他的尸体翻过来你打上两巴掌解解气?” 常山远:“……” 这么幼稚的事情他才不干。 薄倦意和秦悬渊没有拦着他们。 而是等这两人都出完气了以后,薄倦意才开口:“我们先到门口看一看能不能出去。” 众人都对此没有异议。 他们径直来到大门口,这一次没有人再出来阻止他们,可见这城主府上上下下都已经被烛先生弄成了他的傀儡。 而在推开门之后,他们果然碰到了一层屏障一样的东西。 “所以设下结界的人并不是烛先生……?” 余湘湘一脸泄气地喃喃道。 他们还是出不去。 秦悬渊没有跟着一起唉声叹气,剑修看了大门一眼,果断地转身就走。 “诶你要去哪啊?” 温平任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然而剑修并未理他,反倒是薄倦意好心提醒他:“自然是去找能解开这个结界的人。” “……解开?噢噢!我们是要找裴柞雪吗?” 温平任这下也反应过来了。 烛先生已死,城主府内剩下还能管事的不就只有裴柞雪了吗? 显然对方才是这幕后的一切推动者。 薄倦意他们是在高台上找到了裴柞雪。 对方并没有乘坐轮椅,而是背对着他们站在栏杆前。 好啊。 他们在下面被一群傀儡追得狼狈不堪,这人却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赏雨…… 温平任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吐槽。 而裴柞雪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他转过身,神色淡定地对着他们说道:“坐吧,这处比较简陋,就没有茶水来招待诸位了。” 说着,他注意到薄倦意落在他腿上的视线,裴柞雪不由地轻笑了一下:“很意外吗?我的腿并不是完全不能用,只是部分的经脉坏死,站起来也只能站一会儿。” “这雨下的这么好,我不想辜负了这样的美景。” 裴柞雪说的轻松,可薄倦意却知道经脉坏死的人想要站起来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那痛苦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不过薄倦意此时来也并不是为了和裴柞雪去探讨他的病情的,他只在意他们能不能出去。 所以面对裴柞雪这一番感怀伤情的话,少年只是很冷漠地破坏了氛围:“你是自己把结界打开,还是我们逼着你把结界打开?” 二选一,除此之外没有第三个选项。 裴柞雪见薄倦意说的这么直白,他也不恼,而是笑得更开心。 “在开启结界之前,诸位难道不应该听我讲一段故事?毕竟临死之人尚且还有遗言。” 薄倦意依旧冷漠:“我只听过反叛死于话多。” 裴柞雪一怔:“……反叛死于话多?这句话倒是有意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书里,一本龙傲天主角把反叛踩在脚下暴打的书。”薄倦意淡淡道。 他说的也的确是实话。 窥天镜给的那本书可不就是主角一路暴打反叛吗? 裴柞雪挑了挑眉,他虽然不知道这些词的含义,但料想少年给他的总不会是什么好词。 第181章 不过他并不介意,反正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是个什么好人。 然而薄倦意不想问,温平任和常山远却想知道老城主的死因。 “老城主是你害死的。” 常山远的语气笃定。 他一直坚信老城主的死跟裴柞雪息息相关。 后者也坦然地承认了:“养父的死确实和我有关,但那也确实是个意外。” 毕竟他没想到对方会撞见他杀人。 那时候他对濂珠城的掌控还很薄弱,老城主一死,手底下的人多有不服,他们甚至还想来操控他获得对濂珠城的掌控权。 最终这些人也无一例外,全都变成了傀儡。 明面上是烛先生替他管理城中的事务,实际却是他通过傀儡来掌控濂珠城。 而常山远看着裴柞雪答的这么干脆,他咬了咬牙,问道:“为什么?老城主明明那么喜欢你……” ……喜欢到所有救助的孩子中,唯有裴柞雪能够被养在对方的膝下。 第154章 我们还会再见面 为什么? 裴柞雪听到常山远的质问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想,大抵是因为这所谓的落难相遇到最后的收养……不过全都源自于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阴谋。 既然是阴谋,又何谈什么真情呢? 想到这里,裴柞雪忽然感到有些意兴阑珊,他垂了垂眸,任由飘落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他的眼睫。 只是这一次,没有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会撑起伞挡在他的头上,风趣地说一声:“柞雪啊,你看那天上的雨珠,像不像是老天爷在养的蚌珠?” 裴柞雪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其实很讨厌雨天。 湿冷的阴雨会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难受,而往往这个时候也是他最难熬的一段时期。 老人是唯一一个细心发现了这一点的人,所以他会在雨天的时候来找裴柞雪说话,用一些生动有趣的语言来转移裴柞雪的注意力。 他以为这样可以缓解裴柞雪的痛苦。 殊不知在他陪伴在病床前的日子里,裴柞雪脑海中想的全是该如何杀死对方。 从一开始,他和常山远他们这些对老城主心怀感激的人就不同。 他很清楚自己来到濂珠城的目的。 因此在面对后者的诘问时,裴柞雪最终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该死。” ——他该死。 这三个字无疑触怒到了将老城主视为毕生恩人的常山远。 他的眼眶霎时间就红了,这是被气出来的。 变故也就在这一刻发生。 谁也没有想到常山远会脱开温平任的背部,他挣扎着用残躯扑向裴柞雪。 “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去地底下给老城主赔罪!” “常山远!” 温平任感到身上蓦然一空,他顿时慌忙地抬起头。 薄倦意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愕然,而秦悬渊也在变故出现的一瞬间就迅速将他护在了身后。 “噗嗤——” 高台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安静,安静到他们身处在其中只能听见利器没入肉体的声音。 常山远将自己手里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裴柞雪的心口,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神色还有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裴柞雪躲不开。 他那孱弱不堪的病体也不容许他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能够迅速就做出反应。 然而当胸口的剧痛袭来,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神情依旧泰然自若,甚至连唇角的笑意也没有削减半分。 “原来心口被刺穿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裴柞雪捂着胸口低声喃喃道。 这个感觉对他来说很新奇。 毕竟以往都是他剖开别人的心口,将心脏取出。 这还是第一次,他的手触碰到了属于自己的血液,这是从他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血。 ——鲜红、刺眼。 却独独少了人体最该有的温度。 他触碰着自己的血液,感受到的不是那源于生命的温暖,而是他早已熟悉的、如附骨之疽般的寒冷。 裴柞雪一时间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觉得果然如此。 或许是对方此时表现出来的模样太过于风轻云淡了,常山远冷着脸就打算刺下第二刀。 秦悬渊阻止了他。 “他快要死了,没必要再弄脏了你的手。”薄倦意语气平淡地说道。 他说的是实话。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裴柞雪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身体太孱弱了,一次发烧、一点微不足道的风寒就能随意带走他的生命,更何况常山远的那一刀扎进的是他的心脏。 寻常的修士或许还有机会可以活下来,但裴柞雪绝无可能。 秦悬渊也不会让他有这个可能。 把常山远拉开之后,他们看着裴柞雪的呼吸逐渐变得微弱,那柄匕首还插在他的胸口,流淌出来的血液将他身上的白衣都给染红了。 裴柞雪知道自己快死了。 沉重的寒意蔓延在他的整个身体里,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躺在稻草席上等待死亡的那段日子里。 只不过以前他听到的是那对夫妻对彼此的埋怨,埋怨为何要生出他这么一个拖累。 而现在…… “怎么办?咱们就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了吗?” 这是温平任在小声地嘀咕着、 余湘湘睨了他一眼:“那你想怎么样?给他收尸吗?” “算了,我可没那么好心,还是就让他死在这里吧!”温平任连忙摇了摇头。 他们俩在讨论的时候丝毫没有要避讳裴柞雪的意思,反而当着他这个正主的面,商量出了让他就在这里自生自灭的结论。 而听着他们悠哉悠哉地就给自己认定了死刑,裴柞雪出乎意料的没有感到生气,他看向薄倦意,渐渐溃散的瞳孔使他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看不清少年的面容,只能隐隐感觉对方也在看着他。 意识到这点后,裴柞雪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如今他光是要做出这点动作就已经费劲了所有的力气。 “咳咳……!” “……送给诸位一个忠告,我要是你们的话,我会赶紧先离开这里。” 裴柞雪的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你说什么?”温平任皱着眉问道。 裴柞雪却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他只是一直看着薄倦意所在的方向。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神情反倒是格外的平静。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无声地对着薄倦意说道。 “我会在……等……你们……” 这最后的几个字他说的很轻很轻,仿佛像是临死前意识不清醒时发出来的呓语。 然而在场除了离他最近的薄倦意以外,谁也没有听清楚裴柞雪最后在说什么。 秦悬渊掀开了他的眼皮,观察了一下瞳孔,紧接着他又伸出手指按了按对方的脉搏。 剑修很快就做出了判定:“他死了。” 无论是对方的呼吸还是心跳都已经停止了。 裴柞雪是当着他们的面断了气的,这意味着这位濂珠城的新城主的的确确是死了。 除非是仙人在世,不然谁也没有办法能够让一具尸体起死回生。 而在裴柞雪死后,对方设置在城主府内的结界自然也就消失了。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现在结界终于消失了,余湘湘和温平任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想赶紧先离开这里。 秦悬渊刚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薄倦意并没有跟上来。 他回过头,只见少年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薄倦意在看着裴柞雪的尸体。 他的眉头紧缩,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连秦悬渊喊他都没有听见。 “月伴儿。” 无奈之下,秦悬渊只能来到薄倦意的身边,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又轻轻喊了一声。 这一次薄倦意听见了。 他抬起头,这才看见高台上不知不觉间就只剩了他和秦悬渊。 温平任他们早就下去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 秦悬渊没有去问薄倦意是在想什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离开这里。 可就在他们刚刚走出高台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巨大的爆炸声。 “那个方向……是万宝楼!” 薄倦意的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然而爆炸声却没有停止,反而接二连三地在城内各处响起。 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地面的摇晃,仿佛像是地动了一样,周遭的亭台楼阁也开始倾倒下来。 轰隆一声。 薄倦意他们身后的高台骤然崩塌,滚落下来的沙石扬起了一片尘雾。 而城中的居民还来不及庆幸他们逃过一劫,就有人望着远处的天空惊诧地喊道:“那、那是什么?!水……水怎么跑到天上去了?!” 第182章 听到他说的话,从家中跑出来的居民纷纷好奇地看向天空。 只见有一堵十几丈高的巨浪出现在天上,这乍一眼看过去,好似海水和天空发生了颠倒。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那道在巨浪之上的白线仿佛是在移动。 近了……近了…… 这白线离他们越来越近。 而在这个时候也最终有人看清楚了,那所谓的白线分明就是巨浪的前端! “快跑!水要漫进来了!” 随着一声惊呼,还杵在街面上的居民顿时忙不叠往后跑去。 只是他们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巨浪。 水势倾压下来,整个街道都被冲刷了个粉碎,住屋、桥梁、街道全都被水所淹没。 几乎是转瞬间。 昔日繁华的街市就不复存在,只有汹涌的水流还在诉说着刚刚情势的险峻。 薄倦意他们离开城主府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那铺天盖地的巨浪吞没街道的场面。 这一幕宛如世界末日一般,他们近乎是下意识地赶忙就跑。 途中几人还顺手救下了一些被困在水流里面的百姓。 但更多人是没能逃得过巨浪的来袭,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茫茫的水面之中。 祸不单行。 或许是刚刚的爆炸损毁了地下的支撑,濂珠城开始在往下沉了,越来越多的水淹没进街道,城内几乎无处可躲。 眼看着他们就要沉入湖中了。 忽然,一道霜白的剑光划过,它带着极冷的寒意,那是恍若要将这片天地都给冻结的寒冷。 不断逼近、翻滚咆哮的巨浪也在这一刻倏地停下。 它不是不想前进,而是它被冻住了。 不止是它,整个濂珠城都在这刹那间被冻住了。 ——天地骤然一寂。 温平任他们是见过类似的场面的,因此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他和余湘湘的第一反应都是看着薄倦意。 然而少年对此也是一脸茫然。 不过很快,他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薄倦意眼睛霎时一亮。 他赶紧抬头看向天空。 第155章 老祖到来 云层之上载来鸾凤的一声清啼。 它跃过云雾,太阳洒落下来,将它那身披五彩的华丽背羽也照耀得光华璀璨,泛着锦绣斑斓的绚丽色泽。 看见它的一瞬间,底下众人的呼吸都停顿住了。 这样美丽高贵的生物就像是只活在神话传说之中,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一天能够亲眼目睹见它的风采。 而薄倦意已经认出来这只鸾凤就是他养在神霄降阙里面的那一只。 对方显然也在茫茫的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它兴奋地拖着长长的尾羽在天边盘旋飞舞,却迟迟没有停落,反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薄倦意似有所感地看向它身后的云层,众人此时也看见了那隐匿于云中的庞然巨物。 那是一艘艘硕大无朋的仙船。 它们从云雾中穿梭而来,巨型的船身浩大、壮阔,几近遮天蔽日,而当它们的身形全都显露出来的时候,一股巍然磅礴的感觉瞬间扑面而来。 “这……这是?” 温平任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一幕。 余湘湘瞥了他一眼,柳眉往上一挑:“土包子,你看见那船身上的万象印了没?这是太衍神宗的仙船,是太衍神宗的人来了。” 说话间,仙船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们站在下方,隐约可见在那宏伟高大的仙船上面伫立着无数道的人影。 其中以一道白色的身影最为瞩目。 那白衣人站在船首,乌发如墨,鬓若刀裁,他的身形挺拔似一柄出鞘的长剑,整个人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冷。 而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极其冷冽的剑意,就连他们这些身处在下方的人也能感受的到。 ——好强大的压迫感! 温平任有些心惊。 “这人又是……?” 在一片哑然无声的寂静中,他压低着嗓音向余湘湘问道。 只是这一次,已经有人提前替余湘湘给他做出了回答。 “老祖。” 薄倦意神色欣喜地望着那站在船首的白衣人。 他这激动的神态还引得温平任连连看了他好几眼,恍惚间还以为是他看错了。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这向来神色冷淡矜贵的小少爷……脸上居然也会流露出如此激动,甚至是有些雀跃的表情? 与之相比之下,秦悬渊的脸色可谓显得要平静许多,剑修抱剑站立,他的目光遥遥地落在了那白衣人的身上。 他看着对方漫不经心地投下视线,那平淡漠然的眼神只是随意地往他们身上一扫,就足以让底下的众人感受到了一种如芒在背的寒意。 众人还来不及感到心生畏惧,就见那白衣人的视线已经迅速掠过了他们,最终落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 他无需任何言语,早就学会了揣摩上意的鸾凤已经自发地来到了它小主人的身边,它亲昵地用领羽蹭着少年的脸颊,又不停地徘徊环绕在薄倦意的周身。 在薄倦意想要伸出手去抚摸它时,鸾凤立刻将他背起,随即一跃展翅,将小主人带回到白衣人的身边。 直到这时,众人才感觉那股如芒在背的寒意消失了。 余湘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有空去回应温平任刚才的问题。 “这是薄家的老祖,邃霄剑尊薄云烨。” 温平任闻言一怔,他的嘴巴慢慢张大,逐渐大到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他吃惊地望着白衣人所在的方向,语气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位就是邃霄剑尊?!” 不怪乎温平任会感到如此震惊。 薄云烨的名号上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大部分的人而言,邃霄剑尊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符号,他代表着剑道的至高点,是天下剑修所敬仰崇拜的对象。 即便不是剑修,温平任对这样一位强者也是仰慕和恭敬居多。 结果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他所仰慕的对象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温平任能不大吃一惊吗? 而余湘湘看见温平任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她还以为是对方不相信她说的话。 “不信你看看你的四周,除了剑尊之外,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仅凭一道剑气就可以使得巨浪冻结?” 温平任:“……” 还真没人能有这个本事。 只看他们周遭,厚重的冰层完完全全将巨浪给包裹住了,它在被冻结的一瞬间还维持着向前俯冲的姿态。 汹涌的水流、倾倒的住屋、断裂的桥梁……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剑气之下无声无息地“静止”了。 恐怕这世上也就只有邃霄剑尊能够在瞬间之内做到这一剑霜寒的程度了。 ……不对!等等! 温平任突然想到薄倦意刚才喊的那一声。 “老祖?那小少爷和剑尊是什么关系啊?”他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余湘湘闻言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问这个?你不知道我薄师兄是剑尊的亲徒吗?” 温平任沉默了。 他哪里知道薄倦意的来头竟然这么大?他还以为对方只是个薄家的旁系而已。 想到这里,温平任顿时扭过头看向秦悬渊,不会这也是哪位世家名门出身的公子哥吧? 而秦悬渊接触到温平任的目光,剑修神色淡淡地开口:“我是个散修。” 哦,散修啊。 温平任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一个散修能够找到邃霄剑尊的亲徒当道侣不是更让人嫉妒吗?! …… 就在温平任接二连三遭受着暴击的时候,薄倦意已经带着薄云烨朝他们走来了。 余湘湘神色紧张地捏着裙角喊了一声:“剑尊。” 温平任的情况没比她好上多少,他都记不清他喊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脑袋此时一片空白。 唯有秦悬渊,他的态度依旧非常冷静,在有余湘湘和温平任两个人的对照之下,剑修的表现就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薄云烨也因此多看了他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让他留意到了秦悬渊周身气息的变化。 “你快要突破了。”薄云烨冷冷地挑了挑眉。 秦悬渊没有隐瞒:“是。” 他确实快要突破了。 有上一世的经验在,他现在修炼起来等于是重走一遍以前走过的路,何况和以前相比,他这一世已经顺利太多了。 他的经脉完好,又有薄倦意源源不断给他送来的各种天材异宝,修为的增长对他来说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在和严鸣练剑过招的时候,秦悬渊就已经感觉自己触摸到了瓶颈,只缺个时机,他就能从元婴跻身成化神期了。 第183章 谁敢想象,秦悬渊这才修炼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这突破的速度说出去恐怕都没人敢信。 在场所有人中也就只有薄云烨知道这一点。 他倒是不觉得奇怪。 秦家的血脉……一旦渡过了噬灵之体最艰难的前期,后面修炼起来那速度绝非常人可比。 而薄倦意在一旁听到两人的对话后,他开始悄悄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好好修炼。 结果却是…… 跟秦悬渊相比,他确实把更多心思放在了其他杂事上,反而是最紧要的修炼被他给有所耽搁了。 思及至此,薄倦意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决定痛定思痛,等此件事了他就找个地方好好修炼。 说话间,仙船上面的人也陆陆续续下来了。 其中就有谷麟和游殊白。 “师兄!” 见到游殊白那一刻,余湘湘激动得连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段时间里,她可算是把以前没吃过的苦头都吃了一遍,这会儿再看见师门里面的人,哪怕是她一贯不太熟悉的游殊白她此刻也感到无比的亲切。 只可惜,面对余湘湘殷殷期盼的目光,游殊白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神色匆忙,径直就朝着薄倦意走去。 “师弟……你、你还好吗?” 伴随着这一句话的,是余湘湘那僵在了脸上的激动。 她就知道…… 余湘湘木着一张脸。 跟薄倦意一比,他们这些同门的师弟师妹就跟捡来的一样。 对方眼里就只有他的薄师弟。 而游殊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师妹给冠上了‘师弟控’的标签,他这会正紧张地打量着少年的全身,确认对方没有受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傀、傀一……传来消息……说你被困……我……担心……” 游殊白磕磕绊绊地说着。 而从对方的话语间,薄倦意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老祖和太衍神宗的人会来到这里。 剑傀是有办法能够直接联系上薄云烨的,他们有特殊的手段可以把消息给传出去。 想必是他们身处在海底秘境的时候,傀一联系不上他们,故而选择告知了薄云烨。 当时谷麟和游殊白也在场。 一听到是薄倦意出了事,两人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过来。 不仅过来了,谷麟心细,还及时带上了太衍神宗的其他人。 这会子刚刚好,他们带来的这些人手可以下去救助濂珠城的居民。 薄倦意见状,他连忙说道:“城内应该还有一些鲛人,他们之前是被龙族所镇压的,现在被放出来了,放他们的人中有一个是魔修,他可以通过丝线将人变成他的傀儡,这些鲛人被他放出去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受到他的影响。” 谷麟听到是和魔修有关,他当即就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了其他人,让这些太衍神宗的弟子在城内救援的时候务必要注意那些鲛人。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一脸不悦地开口:“此等竟然有魔修作恶,这里的城主是谁?!” 他可得好好问问对方究竟是怎么管理的! 对此,薄倦意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堆废墟。 “估计在那埋着呢,就是挖出来的话有点费劲。” 谷麟:“……” 第156章 不安和安抚 眼下实在不是适合谈话的时机。 濂珠城的情况未明,还有很多受灾的百姓被困在倒塌的住屋之中,而薄倦意他们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体内的灵气几乎消耗一空,这会儿连说话也是在强打着精神。 所以在一番短暂的寒暄过后,谷麟及时安排他们先上了仙船去休整,余下在城内的事情他会带着太衍神宗的弟子去接手。 余湘湘看了看人家那分外体贴又格外显得靠谱的师兄,再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视线从薄倦意身上挪开的游殊白…… 说实话她有时候也挺羡慕太衍神宗的弟子。 有薄师兄这样长得好看的,还有谷师兄这样靠谱的大师兄。 再对比一下自家的…… 余湘湘不由地蓦然叹了叹气。 不过她也知道游殊白并非是不尽责,只是因为从前的种种事情,让他们的这位大师兄和宗门离了心,能够愿意前来这里接应她估计还是看在他们有着同一个师父的情分上。 虽然这个”愿意前来接她”可能更大概率是因为薄师兄也在这里…… 她只是那个被顺带的。 但余湘湘对此已经很满足了。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余湘湘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她那娇纵的脾气也慢慢有所收敛。 鲛人和傀儡都让她彻底看清楚了,没了师门的庇佑,她的那点修为根本就什么也不是。 余湘湘已经打算好等一回到虚羽宫她就抓紧修炼,至于秦远?她早就把这号人物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曾经的那点暧昧现在也成为了她不想去回忆的黑历史。 而这些都是薄倦意并不知道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因为他们的到来,从而使得秦远和余湘湘原本的感情之路发生了转变。 秦远不仅没有像原本的剧情那样靠着风趣幽默的性格和沿途散发出来的个人魅力得到余湘湘的青眼,反而还因为躲在暗处偷袭让余湘湘对他大失所望,从一个仅仅只是油腻的追求者变成了卑鄙无耻的小人。 不过就算薄倦意知道,他恐怕也会相当愿意乐见其成,毕竟没什么比让这个讨厌的家伙吃瘪更能令他感到开心的了。 尤其是这个姓秦的竟然还伤到了阿渊。 在薄倦意的心里,他已经给对方判处了死刑了。 要不是当时被对方狡猾地给跑掉了,薄倦意恐怕会忍不住用剑砍掉对方那双只会用来偷袭的手。 想到这里,薄倦意挥退了身边的侍从。 “你们先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自打他回来以后,被他留在城主府外的侍从生怕小主人会再出什么事情,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 但薄倦意眼下并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他干脆让他们下去先好好休息一下。 “你也去休息吧。” 薄倦意的这句话是对着傀一说的。 后者的神色一怔,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少年也会让他跟着侍从一起离开。 “主人……” 傀一皱了皱眉,他脸上的神情颇有些不太赞同。 “您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 而傀一没有说的是他其实并不想去休息。 剑傀不需要休息,他们的身体永远不会疲惫。 况且……待在小主人的身边又怎么会觉得累呢? 基于此,哪怕是薄倦意下达了命令,傀一高大的身形却依旧稳稳地单膝跪在下方,且丝毫没有想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只可惜他的小主人似乎并没有看出来他的不情愿,薄倦意的思绪显然不在剑傀的身上,他在想着秦悬渊的伤势,故而听到傀一的话之后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我现在暂时想安静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见状,傀一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遵从命令。 他缓缓起身,绣有凌霄花图案的衣摆顺着他的动作贴合在长靴的边缘,玄铁打造的面具覆盖在剑傀的脸上,也将傀一所有的情绪都遮蔽在了面具之后。 可即便是这样,高大的剑傀低着头,那缓慢的动作也让他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薄倦意看着傀一的样子,不知为何莫名联想到了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犬。 这个比喻实在是过于形象。 少年心下一软,他想了想,自己这些天似乎确实有些忽视了对方。 傀一一直陪伴着他长大,对他而言这些剑傀就像是家人一样的存在,但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也让他无暇去顾及剑傀的心情。 而这恐怕也造成了傀一的不安。 他在害怕。 害怕自己会被小主人遗忘,也害怕自己的地位会逐渐被旁人所取代。 而从目前的趋势来看,傀一的担忧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薄倦意恐怕自己也没有发觉,他越来越习惯和秦悬渊相处,有剑修在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往往都会被对方所吸引。 剑傀能做的事情,秦悬渊也可以完成,甚至他还有更正统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薄倦意的一切,反倒是剑傀的地位变得越来越尴尬。 他们是为了守护薄倦意而生,可现在少年已经有了更适合的守护者,他们的存在也显得像是多余了。 傀十二不说,傀一也能感觉到他焦躁的心情。 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 寻常的剑傀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们没有意识,对薄倦意只知道忠诚和听从命令,可他和傀十二却不同。 他们是剑傀中与众不同的存在,他们有灵魂,有自我的意识,更有着同一个不可言说的妄念。 傀一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也时刻谨记自己在薄云烨面前的誓言,只是再忠诚的大犬也害怕会被抛弃。 第184章 薄倦意察觉到了傀一的不安。 他喊住了对方。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薄倦意指的是傀一提前把消息传递出去,这才使得太衍神宗的人能够及时赶到,救下了濂珠城内的人。 “是属下无用,不能陪在主人的身边。” 然而面对薄倦意的道谢,傀一却觉得受之有愧。 小主人三番两次遇到危险剑傀都不在身边,这已经是他们的失职了。 薄倦意叹息了一声。 他看着傀一说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傀一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抬起头。 他佩戴着玄铁打造的面具,只露出了眼睛和下巴。 但薄倦意却依然能透过这张面具勾勒出对方的长相,薄云烨只给他们打造了身体,剑傀的脸还是他们生前的样子。 这张脸的主人自他还是幼童时期便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对方的长相甚至不需要摘下面具薄倦意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你无需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薄倦意对视着傀一的双眼,在后者的眼中,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你们永远都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你向我宣过誓。” 薄倦意点了点傀一的胸口。 这里封存着剑傀的灵魂,他曾经牵着幼崽的手按在他的心口宣誓。 “让你们感到不安是我的错,但请相信我并不打算抛弃你们,你们陪伴我长大,在我心里就像是家人。” 说着,少年往前一步,他张开手轻轻环抱住面前的剑傀。 温暖的触感袭来,这个拥抱并未持续太久,却足以让剑傀整个人都怔愣在了原地。 直到薄倦意松开手,傀一都还像是如坠梦境般的没能缓过神来。 ……小主人主动抱了他? 剑傀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随即巨大的喜悦感瞬间就席卷了他的脑海。 种种的不甘、惶恐、酸涩都在这一个拥抱下悉数消弭殆尽。 薄倦意的态度很明显。 剑傀是他的家人,他不会抛却他的家人,但他和剑傀的关系也仅会限于此,不可能再更进一步了。 不过这对傀一而言已经足够了。 他从不奢望自己的感情能够得到回应,像现在这样能够陪伴在少年的身边他已经很满意了。 得到了承诺,剑傀离开的时候脚步也全然不似之前那样的沉重。 而薄倦意看着对方的背影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终于哄好了。 类似顺毛的举止,薄倦意已经做的很是熟练了。 毕竟他小时候曾经会捡一些小动物回来,每每有新的动物被他带回家之后,原先的那些总会感到不满甚至是闹脾气,往往这个时候就需要好好安抚他们。 这样新欢旧爱才不会打起来。 现在安抚好了剑傀,他也该去找他的‘新欢’……不对!是他的道侣了。 说到做到,薄倦意惦记着秦悬渊的伤势,他直接就带着伤药过去寻找对方。 谷麟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很近。 按道理来说道侣本该同住一间,但谷麟还是硬生生给安排了两个房间。 可即使是这样,谷麟到底也没敢弄的太过分,秦悬渊的房间就在薄倦意的隔壁。 出了门走几步就能到。 薄倦意敲了敲门。 房门被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秦悬渊此刻的模样与往日有所不同。 剑修披散着头发,发尾还在往下滴着水珠,而从房内氤氲的水汽来看,他应该是才刚刚洗完澡。 被胡乱系上的亵衣领口微微松开,隐约可见底下露出了大半个饱满精壮的胸膛。 如此近距离之下,薄倦意嗅见了从剑修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草木香,以及……那沐浴过后残留的潮湿热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股热意给熏得,薄倦意忽然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 他用手抵住唇轻轻咳嗽了一下,心里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此时过来似乎并不是时候。 但就这么仓促地离开……薄小少主也做不出这么失礼的举止。 何况…… 他悄悄瞄了一眼剑修的胸膛。 他们是天道见证的道侣,又不需要避嫌什么,难道他还不能看自己道侣的身体吗? 这么一想,薄倦意顿时也变得理直气壮。 “你确定要一直跟我站在门口?”他挑了挑眼尾,一脸平淡地对着秦悬渊说道。 剑修起初在看见少年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眼底是有些讶异的。 秦悬渊没想到薄倦意会来找他。 而直到少年捂嘴咳嗽的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头发未干,衣衫不整。 整个人丝毫没有一点仪态可言,就这样狼狈地出现在少年的面前…… 秦悬渊抿了抿唇,剑修的心中在暗恼,然而脸上却还是平静地将少年请入房中。 和薄倦意猜测的一样,剑修刚才是在洗澡。 房内放置了一个浴桶,里面的水隐隐泛红,透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而旁边的架子上还挂着秦悬渊换下来的衣服和即将准备要用到的绷带和药粉。 秦悬渊是打算为自己换药。 第157章 把衣服脱掉 门扉紧阖,屋内的光线骤然昏暗了下来。 薄倦意这才发现秦悬渊的屋子里是没有点灯的。 他当即走到桌边先去把灯点上,随后施施然落座,一双漂亮的凤眸扫过还伫立在门边的剑修。 “站在那里干什么?你过来,先把衣服脱掉。” 少年对着剑修吩咐道。 他的语气平静淡然,仿佛不容置疑。 和还站在门口,稍显有些局促僵硬的剑修相比,已经坐下的薄倦意反倒更像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他手里还握着灯座,暖黄色的烛光透过灯纱打在了少年的脸侧。 朦胧、昏黄,与细腻的雪色相映生辉,泛着恍若珍珠般莹润的光泽,而随着少年抬起双眸,那眼尾下的泪痣也好似在一刻活过来了一样。 艳丽夺目,灼灼明媚,像是囊括尽了这世间所有动人的姝色。 薄倦意来的匆忙,他没有来得及再去重新换一身行头,而是随意地披上一件外袍就过来了。 此时银色的发丝松松垮垮地挽了个辫子搭在一侧的肩膀,织金描红的发带垂落下来,末端还缀有两颗小巧的金铃铛。 灯影煌煌,美人亭亭。 这一幕简直美好得有些不像话。 尤其是当少年张开殷红的唇瓣,说出那句把衣服脱掉的话…… 哪怕秦悬渊是知道薄倦意的这句话没有任何歧义,对方只是想察看他的伤口,可结合眼下的场景,剑修不由地垂眸避开了少年的视线,他的双唇微动。 “一点小伤而已,我可以自己处理。” 再严重的伤秦悬渊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次只伤在了肩胛,没有触及心肺那些致命的地方,以剑修强悍的体质,哪怕放着不管几天之后也能自动痊愈。 因此这点小伤在秦悬渊看来还完全不值得薄倦意亲自来动手照顾的地步。 何况那些血污说不定还会弄脏了少年的手。 事实上薄倦意一开始也只是打算送完伤药就走,结果没想到这么巧刚好就撞上了剑修沐浴完之后的样子,思绪骤然被打乱,等他坐在这里时,嘴上已经脱口而出让对方把衣服给脱掉了。 这本是个意外的事情。 薄倦意也已经想着该怎么为这句话来找补了,但秦悬渊遮遮掩掩的态度却反而让他升起了好奇。 那些想好的措辞被他重新咽回了肚子里,薄倦意放下灯座,神色认真道:“你的伤在背上,一个人不好弄,还是我来帮你吧。” 少年执意坚持。 他起身牵着秦悬渊坐在床边。 柔软的力道并不难挣脱,只要秦悬渊想,他可以有一百种办法将其反制。 但直到坐在床边,剑修也没有任何异动,他就像是一只被驯服了的孤狼,心甘情愿佩戴上项圈,收敛起强大的獠牙,乖顺听话地任由少年进行摆弄。 薄倦意脱去外袍,他赤裸着双足踩在柔软的床铺上。 少年微微屈膝,跪坐在剑修的身后。 这是一个很近的距离,也超越了秦悬渊一贯警惕的界限,然而此时他却完完全全将自己的后背袒露在另一个人的面前。 这等同于是他亲手把自己的弱点给暴露出来。 薄倦意想的话,他可以马上就换一个未婚夫。 当然,少年显然没有这样做。 他先撩开了秦悬渊那一头披散下来的黑发。 剑修的头发很长,发质粗硬,摸起来还有点扎手,倒真有几分像是巨狼的皮毛。 不过薄倦意脑子里想的却是,他似乎曾经不知道在哪本杂记中看见过,发质粗硬的人,命运通常也会比较坎坷。 他们性情孤傲要强,宁折不屈,注定会吃很多的苦头。 第185章 那阿渊呢? 他以前是怎么样的? 薄倦意忽然发现他对自己道侣的了解其实很少,对方也从不提及那些过去的事情。 但掀开剑修身上的衣服,可以看见对方的后背有着大大小小的各种伤疤。 有的看起来像是已经存在了很久,有的却很新,似乎是最近才添上去的,而最新的那一道…… 毫无疑问就是横在肩膀上的贯穿伤了。 那一剑几乎洞穿了秦悬渊整个的肩胛骨,伤口很深,边缘血肉翻卷,模样格外的狰狞可怖,倘若持剑的人稍微再偏移一点,恐怕这伤势就要危及心脏了。 想到这里,薄倦意的心底率先升起的是一股强烈的怒意。 他想,自己当时还是下手轻了,只废掉了对方的一条腿,就应该把对方的手也给砍下来! 薄倦意抿了抿唇,他的心情显然因为这道伤口而变得很糟糕。 少年冷着一张脸,与之相反的就是他手上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 他用干净的布巾擦拭掉秦悬渊伤口附近沾染到的血污,随后撒上药粉,这些药粉用的是他自己带过来的那些。 秦悬渊准备的药粉是市面上一些常见的伤药,愈合伤口的效果一般,远不如他自己带来的,添加了多种珍贵材料的药粉,撒上去之后伤口渗出的血立刻就止住了。 薄倦意指尖轻点,精纯温和的灵力覆盖在上面,可以加速伤口的愈合。 秦悬渊只感觉伤口处传来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忍不住想要动一动肩膀,却被少年及时喝止住了:“别动。” 薄倦意的手按在他另一边完好的肩膀上。 秦悬渊果真不再乱动了。 他看着少年拿起绷带,小心翼翼地缠绕在他的肩膀上。 薄倦意的动作很轻,他像是在对待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细致又温柔。 而这种被如此小心对待的体验,是秦悬渊以前从未有过的。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他都受过很多伤,甚至背上很多陈年的旧伤都是以前在秦家留下的,从天才沦为废物,其中遭受的巨变又何止是生活上的待遇,还有很多看不见的阴暗。 往往旧的伤口才刚痊愈,身上又总会添上新的。 对待这些伤口,秦悬渊的手法也很简单,或者可以说是粗暴,撒药粉缠绷带已经是极好的待遇了,更多的时候,剑修都是将它们置之不理,全靠身体的自我愈合。 像肩膀上的伤口,他以前都是随便撒点药就不管了的。 可薄倦意却不同。 他是薄家的小少主,邃霄剑尊捧在手心里的珍宝,他受伤是整个神霄降阙的大事。 鸟儿会担忧地环绕在他的周身,剑傀会小心翼翼地把幼崽抱在怀里轻声安抚,连老祖得知后也会细心为他处理伤口。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薄倦意而言受伤就是一件需要被严肃对待的事情。 他丝毫没有理会秦悬渊那一句这只是一点小伤的说法,反而是细致地给剑修上好药,然后用绷带将伤口包扎得严严实实。 “好了。” 薄倦意放下手,“你最近别再用这只手练剑了,我渡送了灵力进去,估计过不了两天伤口就能痊愈了。” 说着,少年想了想,干脆又道:“接下来我每天都会来给你换药。” 每天都换? 秦悬渊愣了愣,他下意识想拒绝,可想到少年这次是主动过来找他,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就这么一晃神的时间。 他也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拒绝时机。 薄倦意见他不说话,就当剑修是默认了,他把伤药放在桌上,以表示自己下一次还会再来。 秦悬渊看了一眼药瓶。 剑修没有说话,周身的气息却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药送到了,伤口也包扎好了。 薄倦意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了,眼见时候不早,明天起来还得去找老祖他们说明情况,他便没有继续在秦悬渊的房间里久留。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薄倦意披上刚刚来时的外衣,秦悬渊一路将他送到了门口。 走廊上很安静,侍从和剑傀都已经被薄倦意给打发走了,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薄倦意往左右两边都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他才轻轻拽了拽剑修的袖口。 “低头。” 少年压低着嗓音说道。 秦悬渊没有怀疑就低下了头。 随即,一抹柔软的触感落在了他的唇上。 脑袋空白了好几秒,秦悬渊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柔软的触感是少年的双唇。 薄倦意亲了他。 少年的动作青涩,仅仅只是停留在最基础的触碰上,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都不能称之为是一个吻。 可剑修的心底却仍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跳动,甚至在薄倦意准备撤开的时候,秦悬渊伸出手环住了少年的腰身。 “月伴儿……”剑修的嗓音沙哑,他用舌尖舔了舔少年的唇瓣,极具暗示性地开口:“可以吗?” 薄倦意被秦悬渊拢在怀里,他的鼻尖闻见的全是剑修身上那股滚烫火热的气息。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自己点了点头。 下一刻。 他被剑修抱起,位置顷刻就发生了调转,他被剑修抵在了门边,背后正靠着门扇。 炙热的攻势开始袭来。 和上一次相比,剑修的技术也有了增长。 他不再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胡来乱闯,而是先温柔地舔/弄/吮/吸,待少年的态度有所软化后才开始长驱直入,由一开始和风细雨变得激烈强势。 薄倦意不禁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在这个时候,少年也没有忘记剑修身上的伤口,他小心地避开了那一处。 而感受到少年对自己的关切,秦悬渊的眸色暗了暗,攻势却变得愈发凶猛。 唇齿厮磨,鬓发交缠。 薄倦意的脸颊渐渐蔓上了艳丽的红霞,纤长的睫羽止不住地轻颤,如遭受了狂风骤雨的蝴蝶在奋力地拍打着蝶翼。 只可惜这场暴风雨来的太猛也太激烈。 可怜的蝴蝶无论怎么逃也逃不出暴雨的侵灌。 它的羽翼被打湿,身体变得湿漉漉的,显得脆弱又无助。 等到飘摇的风雨终于停歇,蝴蝶已然没有了力气。 薄倦意靠在秦悬渊的胸膛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把紊乱的呼吸给平复了下来。 而一等恢复了力气,他立刻就将剑修给推开了——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用完就丢。 “我要回去了。” 少年神色正经地开口,仿佛刚刚主动亲吻上剑修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秦悬渊也知道这会他们最好还是分开比较好。 他没有再阻止少年。 薄倦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过房间里还会有另一个人。 直到,他转过身对上了一双冷冽淡漠的黑眸。 “月伴儿。” 那坐在窗边的白衣人气息冰冷而锋利,他的神情淡淡,俨然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第158章 “月伴儿喜欢他吗” “老、老祖?!” 薄倦意被吓了一跳,然而在惊吓之余他的心底也莫名浮现出了一股心虚的情绪。 刚刚他和阿渊在外面…… 老祖应该没有看见吧? 薄倦意悄悄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薄云烨的脸色,只可惜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白衣剑尊的神态依旧冷冷淡淡,他就光是坐在那里,沉重冷冽的压迫感就已经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而那双和薄倦意极为相似的凤眸漆黑如浓墨,宛若深不见底的幽潭,被他的视线扫过的那一刻,薄倦意恍惚间感觉自己的内心像是被全都给看穿了一样,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也在对方的双眸下无处遁形。 “老祖……” 越是到了这种时刻,薄倦意的思绪转动的便越快。 几乎顷刻间,少年就已经有了主意。 他主动走上前,俯下身趴伏在薄云烨的膝盖上,随即薄倦意仰起头,眼睛轻轻眨了眨:“老祖怎么过来了?我还刚想要准备去找您。” 薄倦意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得无比娴熟和自然,他靠在薄云烨的膝上,拖长着嗓音,尾音绵长,听起来又软又乖。 找他? 薄云烨挑了挑眉。 倘若不是他刚刚亲眼看见了那一幕,恐怕这会也就相信了薄倦意所说的话。 什么想要准备来找他,分明就是这不乖的孩子妄图想蒙混过关的说辞。 薄倦意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他以前小时候犯了错或者是违背了薄云烨的嘱咐时,调皮的幼崽也会像现在这样,趴伏在薄云烨的膝上,仰起那张白嫩的小脸乖巧地看着对方。 哪怕现在以前那个雪白的幼崽已经长大了,变成了漂亮姝丽的少年,某些习惯也依然和以前一模一样。 第186章 薄云烨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无法舍得对少年升起一丝一毫的怒意。 他的月伴儿是不会有错的。 有错的也只会是那些不怀好意的豺狼。 想到之前所看见的画面,薄云烨的眼底蓦然闪过了一抹冷色,但他的面上,还是配合着薄倦意开口道:“来看看你是否已经安寝。” 恰如每一个家长在孩子离家之后都免不了担忧,薄云烨亦不能免俗。 在他的心里薄倦意还像是以前出了门回来之后就会变得非常黏他的幼崽,今晚他前来也是想看一看月伴儿到底有没有睡好,却没曾想少年并不在自己的房内,反而还跑去外面和野男人私会。 薄倦意听到薄云烨的话,有一瞬间的怔愣。 谁能想到事情会这么巧,他去找阿渊,老祖刚刚好就来了…… 严格说起来,他深夜半夜去会见自己包养的小白、啊呸!……是未婚夫其实并不需要那么的心虚,毕竟秦悬渊是他的道侣,他去给对方送伤药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薄倦意却总觉得老祖似乎不太喜欢阿渊。 但他只以为是薄云烨是不喜秦悬渊出身于散修,他还想着等日后两个人相处久了,老祖说不定就会对阿渊改观了……而眼下,薄倦意只是含糊地提了提对方受了伤,他刚才是去送药的。 薄云烨对此不置可否,他只道:“月伴儿喜欢他吗?” 这是薄云烨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在招亲的时候,薄云烨就曾问过薄倦意是否喜欢这个散修。 薄倦意当时并没有直说他到底喜不喜欢,而是打了个哈哈将这个问题给带了过去。 没想到薄云烨今天却将这个问题又问了他一遍。 这一次,薄倦意没有立刻就作出回答。 薄云烨也不介意,他的嗓音冷冽而平静,至少在这一刻,他不再是世人所畏惧胆寒的剑尊,更像是一个宽厚沉稳的长者。 “如果你不喜欢他,想要换一个道侣,老祖也有办法。” “月伴儿,你不需要去委屈自己,更不需要顾及些什么,我为你寻求婚姻,是想在我力所能及之余为你多添一重保障,倘若你真不喜他,契约可立亦可废,老祖会为你再选个更好的。” 薄云烨这话说的轻巧,似乎根本没把这份天道见证的契约给放在眼里,但薄倦意却知道想要废除道侣契约会有多难。 可薄云烨仍然向他这么保证了,这也代表了薄云烨的态度。 从小到大,只要是薄倦意想,哪怕是再难的事情薄云烨也会想方设法替他如愿。 在承诺这方面上,薄云烨从不会让薄倦意失望。 薄倦意也丝毫不怀疑他要是现在点了头,说自己不喜欢阿渊,薄云烨恐怕下一刻就会亲手斩断这场婚约。 即便这会让他邃霄剑尊的名号背负上出尔反尔的阴影。 薄倦意有些哑然,他眼眶一酸,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就已经被打湿了。 他下意识伸出手往脸上碰了碰,却碰到了一手的濡湿。 ……他、他哭了? 直到亲眼看见指尖的泪珠,薄倦意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似乎又当着老祖的面哭了。 他想停下,可泪腺今天偏偏就像是要跟他作对似的,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尾滑落,眼前的视线都逐渐变得模糊了。 薄倦意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一股冷冽的气息在靠近他,世间再锐利的锋芒在触及到少年的时候也骤然温和了下来。 一双宽厚平稳的大手覆在了薄倦意的头上。 薄云烨垂着眸,一字一句地开口:“月伴儿,我只想你能开心。” 薄云烨还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与怀里的少年见面,对方还是个稚嫩无比的幼崽,他趴在族人的怀里,无忧无虑,见到什么都好奇,一双圆溜溜的瞳仁清澈干净,哪怕是与他的视线撞上,对方也丝毫没有害怕,反而是朝他笑了起来。 他向身旁的人问道:“这幼崽是何意?” 那人笑道:“这孩子喜欢你。” 喜欢? 这是个陌生的词汇,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会喜欢他。 而身旁的人却仍在说道:“这是凤凰一族近千年来诞生的唯一一个幼崽,那群凤凰对他可宝贝的很,不是谁都能得到这小凤君的青睐,你与他初见,他就朝你笑,可不是喜欢你吗?” 他闻言没理会这人的调侃,却默默记下了喜欢这两个字。 ——这幼崽喜欢他,他们合该有缘。 他如是想着,之后的日子他也经常来看望这个幼崽。 他看着幼崽向族人撒娇,贪玩不肯锻炼飞行,明明没有见过其他的幼崽,他却觉得眼前的幼崽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至少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他第一次有了牵挂,对外界产生了好奇。 只可惜这样的时日并不长,他还未能看见小凤凰长大,那场倾天的火海就焚毁了一切。 梧桐燃尽,凤凰啼血。 他于火中获得了新生,却也差点失去了他的小凤凰。 好在…… 薄云烨轻抚着薄倦意的发丝,一下一下,动作缓慢却格外温柔。 而薄倦意也在薄云烨的安抚下心绪慢慢平缓下来。 他将自己埋入对方的腰身,嗓音闷闷的,透着一丝哭过的沙哑。 “喜欢的……” 冷不丁的,少年忽然开口,他的语调很轻,轻到几乎像是一句呢喃。 但薄云烨还是听清了。 白衣剑尊的眸色微暗,声音却依旧听不出喜怒:“若是他对你有所隐瞒呢?” 薄倦意抿了抿唇,他道:“我愿意听他的解释,如果他隐瞒的事情是我无法接受的,我会亲自与他断绝关系。” 薄云烨看着他:“你可想好了?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修,仙门中不乏有比他更优秀者,月伴儿要是喜欢,我叫那些郎君都来陪你。” ……老祖这意思是打算在神霄降阙给他设立后宫吗? 薄倦意之前还沉浸在心底的触动之中,然而此时听到薄云烨的这番话,他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老祖,我只要阿渊。” 他才不要像那姓秦的一样,跟个发/情的种马似的见一个爱一个。 他有阿渊就够了。 倘若放在之前,薄倦意是绝对无法想象他会喜欢一个人。 正如他当时选择秦悬渊,也是因为对方是个散修,比其他人更容易拿捏。 他当时喜欢对方吗?答案是否定的。 至于为什么现在又喜欢了…… 薄倦意想,或许是因为他能感觉得到对方的真心吧。 这是个很含糊的概念。 什么是真心?薄倦意也说不上来,但秦悬渊给他的感觉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无论是游殊白还是那位魔门圣子,他能感觉到他们对他的感情,但这份感情距离薄倦意真正想要的却始终差了一线。 直到那天晚上,秦悬渊带他离开仙船,为他亲手折了一盏兔子灯。 看着那盏稍显粗糙的纸灯笼,薄倦意恍惚间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会觉得秦悬渊是不一样的。 ——因为纯粹。 剑修对他的感情很纯粹也很炙热。 他虽有隐瞒的事情,却在感情上毫无保留,坦诚至极。 他会低头,他会道歉,他视他如神明,他的生活里也只有他。 虽然这么说显得很霸道,但薄倦意只喜欢唯一的东西。 他希望他未来的道侣心里只会有他一个人,并且是完完全全的,所有的感情都属于他。 这一点游殊白做不到,殷长厌更做不到,他们都有额外的顾及和牵挂。 唯独只有阿渊。 在那灯火煌煌的夜晚中,他从剑修的眼底察觉到了那掩藏极深的情愫。 灼热、幽暗,仿佛像是要他将吞噬于其中。 在这极深的情愫下,薄倦意看清了剑修对自己的感情。 第159章 突破化神 薄云烨没有在薄倦意的房间久留。 在得到了少年确切的答复之后,白衣剑尊的眉间虽仍有不悦,却还是选择了尊重自家孩子的意愿。 他没有再提及要废除契约的事情。 反而是薄倦意见到薄云烨这么容易松口,心下放松之余也免不了有些愧疚。 ……老祖为他思量良多,他却总是任性妄为…… 薄倦意苦恼地皱了皱眉。 他看着薄云烨离去的背影,心里已经开始思量着要用什么办法来哄老祖开心了。 思索间,少年抬起头,目光却在无意中瞥见了一旁敞开的窗台。 他如今是坐在薄云烨曾经坐过的地方,而从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透过敞开的窗户把走廊上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 - 另一边,秦悬渊也还未就寝。 他丝毫没有困意,肩膀上的伤也影响不了他。 第187章 剑修此刻正坐在桌边,伴着烛火,他小心翼翼地编织手里的线绳。 倘若有擅长女工的绣娘来看的话,一眼就能认出秦悬渊这会编的正是一枚同心结。 两股彩绳相互缠绕,宛若连理相依的枝条,而在绳结的下方,一颗莹润饱满的珍珠缀于此,禾穗状的流苏垂落在最末端。 从形状上看,秦悬渊这花费了数个时辰弄出来的同心结已然算是个完成度极高的成品了。 剑修是第一次尝试弄这种东西,中途不知道废了多少绳结才堪堪编出了这么一个形状完整的。 但秦悬渊却仍然觉得还不满意。 这是他要送给薄倦意的东西,比起上一次临时赶制出来的纸灯笼,这一次他的时间宽裕,怎么也得把东西弄得好看点才能送得出手。 带着这样的念头,剑修把手里编好的绳结再次拆掉,准备重新再编织一个。 而等薄云烨来到剑修房中的时候,看见的正好就是这样的一幕。 秦悬渊的警惕性很强,几乎在薄云烨现身的那一刻,剑修就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的眸色一动,抬起头,视线却在触及到薄云烨的身影时有些愕然地怔愣了片刻。 “剑……老祖。” 秦悬渊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深夜造访的来者竟然会是薄云烨。 白衣剑尊出现在这里,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冰冷复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剑修。 一寸一寸。 幽暗冷淡的视线仿佛要将秦悬渊整个人都给剖开来看一样。 与在薄倦意面前时的样子不同,薄云烨此时褪去了所有的温情,他看待秦悬渊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企图想要夺走他精心珍藏了多年宝物的恶徒。 秦悬渊顶着薄云烨的注视,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脸上的神情却依旧称得上是沉稳冷静。 他没有在这股可怕的威势下轻易地就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怯色。 相反他身上的杀意鼓涨,凛冽的杀气犹如一条无形的巨龙,五爪泛着湛湛的寒光。虽不及薄云烨那无比强大的威压,但巨龙却也并未被打压下去。 它在试图和这威势抗衡。 即便以它现在的力量而言,做出这举止无异于是在以卵击石。 但秦悬渊没有退缩。 见状,薄云烨挑了挑眉,心底的怒意倒是少了几分。 同为剑修,他看得出来秦悬渊比他们上次见面时已然有了不小的进步,剑意也比之前更加凝实。 放眼整个仙门,秦悬渊这成长速度并不慢。 秦家的血脉……纵然没落,到底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思及至此,薄云烨看着秦悬渊缓缓开口道:“我曾想让月伴儿和你解除契约。” 秦悬渊闻言心神一震。 他来不及去分辨薄云烨的话是真还是假,剑修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解除契约的这四个字上。 冰冷的寒意逐渐蔓延上他的心头,有那一瞬间,秦悬渊甚至想杀了薄云烨。 但仅剩的理智却及时阻拦住了他。 ——他杀不了薄云烨。 这是个残酷又现实的事实,它提醒着秦悬渊,他还不够强。 薄云烨将剑修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他没有错过剑修对他杀意。 然而恰似秦悬渊能够清晰认识到他和薄云烨之间的悬殊,薄云烨也不会把秦悬渊对他杀意给放在眼里。 蝼蚁之怒,有何惧? 现在的秦悬渊还太弱,远远还没有资格到可以值得他去正视的程度。 因此,面对秦悬渊的愤怒,薄云烨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 “拿起你的剑,跟我来。” 白衣剑尊冷冷地抛下这么一句话,他转头就走,丝毫没有在意身后的剑修会不会跟上。 秦悬渊的眸色沉了沉。 他跟着薄云烨踏入了一片领域。 肆虐呼啸的风雪从脸颊划过,一抹细微的刺痛感瞬间传来。 秦悬渊却没有空去擦拭脸颊的血痕,他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眼前的冰原。 茫茫的白色覆盖了整个视野,这里万物凋敝,俨然是一片死寂之地。 然而,极寒的冰冷之下,亦藏有无限的杀机。 这里是薄云烨的剑域。 秦悬渊曾经在闯阵的时候体验过,只不过他当时经历的仅仅只是薄云烨随手投下的一道意念。 可此刻摆在他眼前的却是真正的、完整的、属于薄云烨的剑意领域。 剑修的神色霎时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而薄云烨站在风雪之前,白衣剑尊的眉眼冷淡,瞳眸幽深。 “月伴儿予我说他喜欢你,我本以为过了这些天,他对你的新鲜感会消失…… “可惜……” 可惜什么,薄云烨没说,他只是望着下方的剑修,冷声道:“你有多少本事尽可使出,不必藏拙。” 在薄云烨说出第一句的时候,秦悬渊还有些怔愣,但很快他就没有时间去思索了。 因为那藏于风雪之中的剑气已经朝他逼近了。 …… 薄倦意还不知道就在一墙之隔,他的未婚夫正在被老祖以磨砺的名义实行单方面的凌虐。 剑域的时间完全由薄云烨所掌控。 外面看似只过去了一晚上,实则秦悬渊已经在冰原上待了三个月了。 起初面对风雪,剑修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他的那点本事在薄云烨的面前压根就不够看。 可就此想要让秦悬渊屈服也不是那么容易。 龙血在他的体内沸腾,鼓涨的剑意没有因为强大的敌人而变得萎靡消沉,反而是在对抗中越南战争越盛。 天幕中突然隐隐传来龙吟之声。 薄云烨似有所觉地低下头。 冰原上,鲜血染红了大地,浸透冰层。 黑衣剑修单膝跪在了冰面之上,他手持着剑柄,锋利的剑身插入进冰层,而在他的周身,凛冽的杀意却在不断攀升。 薄云烨已经看出来秦悬渊是要突破了。 他将天上异象掩盖,外界的众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而因为有契约的缘故,薄倦意倒是感觉到了秦悬渊这边的异样。 他来到了剑修的房间。 薄倦意敲了敲门,里头没有人应。 ……咦?不在里面吗? 薄倦意一边疑惑地思索着,一边将门推开。 却不料里面的人也正打算开门。 少年手下一空,身体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跌入进了剑修的怀抱之中。 秦悬渊伸出手抱住他。 不知为何,剑修将他抱的很紧,且始终都没有松手的迹象。 薄倦意埋在充满了草木香气的胸膛前,属于剑修的气息紧紧地包裹着他,要是只一会儿还好,时间久了,薄倦意感觉自己的脸颊也有点热。 ……不知道是被闷的还是那从剑修胸膛上载来的体温着实燥热。 但总之,他们这样一直抱着也不是个事儿,这里紧挨着门口,但凡有一个侍从路过,恐怕都能直接看见看见里面的情景。 鉴于昨天晚上才不小心让老祖给撞见了,薄倦意这会儿正是高度警惕的时候。 他稍稍挣动。 剑修顺势将他放开。 然而不等薄倦意主动发问,秦悬渊就率先开口道:“月伴儿,我突破了。” 薄倦意刚想询问的话就被秦悬渊这一句给打断了,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剑修。 后者低着头任他注视。 薄倦意这一看,确实发现秦悬渊的气息与以往较为不同了。 这才一个晚上……阿渊竟然就突破了…… 薄倦意的心中顿时生出了紧迫感。 而他哪里知道秦悬渊是在薄云烨的剑域里待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剑修时时刻刻都在与风雪厮杀,好几次差点殒命,那身黑色的深衣之下,更是布满了各种伤痕。 要不是秦悬渊及时佩戴了一枚香囊,恐怕早就掩盖不住他这一身的血腥气。 薄倦意却在看见秦悬渊突破后心中更坚定了近段时间要好好修炼的决心。 即为道侣,他又怎能看着自己落后一步? 必须要加倍努力才是! 不过眼下还有裴柞雪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还没有解决。 裴柞雪和烛先生是死了,他们死了一了百了,但濂珠城却经此一事死伤无数,倘若不是薄云烨他们来得及时,濂珠城或许此刻已经完全沉没于湖底了。 而就算如此,城中的死伤也仍然十分惨重。 毕竟就在前不久濂珠城刚刚举行了斗珠大会,吸引来了不少游客,因为连日暴雨的缘故,他们被迫滞留在城内。 危机发生的时候,他们还聚集在茶楼客栈之处,待水流淹没过来,他们想逃也无处可逃,其中有不少人都在混乱中失踪了。 谷麟带着太衍神宗的弟子一边负责救助濂珠城的灾民,一边也忙着找到这些人。 结果没想到人还没找到,他们先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第188章 第160章 邪修和人骨 “阵法?” 谷麟的神色有些诧异,他匆匆跟着有所发现的弟子赶到了现场。 这里以前是濂珠城的主干道。 濂珠城内的水道众多,在唯数不多的几条陆路中又以这条街道最为宽阔,因此这里也格外繁荣,它连接着平遥坊、万宝楼这些繁华之处,平日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然而如今,在巨浪席卷过后,这处昔日的繁华胜地,眼下也只剩一片残檐断壁。 高涨的水流褪去,裸露出来的街道裂开了一条条巨大的缝隙,两旁倾倒的住屋更是夷为废墟,砖头木板散落了一地。 而也恰好是因为这条街道横断裂开,一些被掩盖在底下的事物才得以重见天日。 一堆又一堆的白骨被冲刷上来,它们被堆砌在还算完好的地面上,垒成了一座座小山。 谷麟来的时候,太衍神宗的弟子还在不断挖掘出新的白骨出来,而地面上已经被堆得快没有地方可站了。 “这是怎么回事?” 谷麟的脸色十分难看,那么多的骸骨,这区区一条街道的地下到底埋葬了多少人?! 站在他面前的弟子开口道:“我们在挖掘住屋的时候周师姐不小心掉进了一条裂缝里,然后就看见了……” 这地底下有着一堆的骸骨。 “我们还在这些骨头上发现了这个。” 那弟子说着,用帕子包起来一根骨头递给谷麟。 只见这些白骨的上面都刻着某种像是符号一样的东西,鲜红的颜色与惨白的骨头形成的强烈的对比。 看起来给人予一种极为诡异狰狞的感觉,而从它上面散发出来的气息也让在场所有的修士天然地有些排斥和不适。 “……邪修!” 看见这根骨头的一瞬间,谷麟紧闭的牙关就硬生生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些骨头还有上面的符号毫无疑问是邪修的手笔,也只有那些邪修才能做得出在人家的尸骨上刻字的这种缺德事! 谷麟虽然生气,但他也知道这些邪修的手段会出现在这里本就充满了怪异,联想到刚刚弟子所说的阵法。 他问道:“你来找我时提到阵法,莫非是这些骨头和阵法有关?” 那弟子点点头:“周师姐说了,这些骨头上面的符号如果连在一起的话是一道完整的阵法。” 这弟子口中的周师姐名为周沁,她出身于皆惑城的周氏,周氏擅长阵法,据说他们的这个周是取自周天阵法中的周。 周沁是周家这一代的佼佼者,年幼时便送到太衍神宗跟随几位阵道长老学习。 此次出行,长老们让她跟着也是想让她出门游历一番,没想到却是让她发现了濂珠城内的秘密。 毕竟能够用这么多的人骨来绘制阵法……幕后之人肯定是在谋划些什么。 思及至此,谷麟只觉得一阵头疼,他不敢有所隐瞒,赶紧吩咐弟子把这件事情去告诉薄云烨。 然而还没能等他来得及松口气,去清理城主府的弟子又有了新的发现。 “谷师兄,我们在那废墟中找到了这个。” 这些弟子是奉命去找寻裴柞雪的尸体的,作为濂珠城的城主,更是造成了一切的罪魁祸首,谷麟要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就在这些弟子清理废墟的时候,有人在里面找到了一样物品。 当谷麟的目光落在上面,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把此物一并送到剑尊的面前!” - 仙船上。 薄倦意坐在薄云烨的旁边,另一边是秦悬渊。 除了他们以外,其他人也过来了。 游殊白和余湘湘坐在左下方,温平任和常山远则坐在右下方,双方泾渭分明,一边代表虚羽宫,一边代表着濂珠城。 昨天太衍神宗的人初来乍到,而薄倦意他们也刚刚经历了恶战,加上濂珠城内还有很多受困的百姓在等待救援,故而说明情况的事情也自然而然地被挪到了今天。 薄倦意从斗珠大会开始开始讲,把他和秦悬渊经历的事情都跟薄云烨详细地说了一遍。 不过其中,他也隐去了一些内容,比如关于他们手中有海底舆图的事情。 这并非是薄倦意有意想要独吞这份舆图,而是他很清楚这东西的重要性。 无边海物资丰饶,要不是有龙族镇守,陆地上想要去寻宝的修士估计都能把海底给填平。 哪怕无边海封锁了上万年,世人仍然还记得万年以前的猎妖船出海一次,往往就能带回来大量的资源财富。 这足以可见茫茫的大海富裕到了什么程度,而绘制有海底风貌的舆图无疑就是一张珍贵的藏宝图。 薄倦意相信薄云烨,但他不相信太衍神宗,同理,他相信自己的父母,却不相信薄家的其余人。 归其原因,不外乎是一句话。 ——利益与人性。 太衍神宗是个庞然大物,里面有无数的支系派别,弟子更是来自各方不同的势力,平日相安无事的时候大家自然是荣辱与共,可一旦财帛诱人到了一定的程度,难保不会有人眼红。 薄家也是如此,主支、旁支、姻亲、门客,一个偌大的家族好比参天的巨树,在枝繁叶茂的同时,底下的树根也错综复杂。 虽然有薄云烨在,不会有人真的不长眼跑到薄倦意的面前来,但能尽量减少麻烦薄倦意还是不想招惹那么多事情。 因此他对海底舆图的事情闭口不谈。 当时在场的三个人中,余湘湘站得比较远,她并没有看清楚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况且那会她本就觉得自己没出什么力就拿那么多的东西心中受之有愧,就更不可能斤斤计较薄倦意和秦悬渊背着她去私藏东西了。 故而薄倦意说完后,大家的关注点依旧还是在裴柞雪的身上。 在傀一把消息传回太衍神宗的时候,谷麟就已经把濂珠城的所有信息给调查了一遍,裴柞雪和烛先生作为濂珠城内一明一暗的管事者,当然也在调查的列表上。 烛先生的身份并不难查,他的生活轨迹几乎都在濂珠城内。 他是个无名无姓之人,这种人通常是奴隶。 中央大陆尽管明面上已经杜绝了奴隶的存在,但私底下还仍然会有不少人蓄养奴仆,还有一些商人会靠走私异族贩卖为奴牟取利益。 烛先生就是这么一个魔族与人族的混血奴。 他出身低微,奴隶的身份是他洗刷不掉的耻辱,更何况他是个混血杂种。 烛先生极力想要摆脱这层身份,为此,他努力考取功名想要出人头地,只可惜到了考场他的奴隶身份被人揭露,一朝幻梦破碎,他再度跌入泥潭。 好在这个时候,他有幸被老城主选中,从落魄书生成为了城主府内的小官。 他给自己取名为烛,寓意是光明远大的意思。 他本以为自己从此可以一施才华,但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 城主府内人才济济,被老城主选中没什么特殊的,而在之后,老城主更是像把他这个人给忘记了一样,烛先生汲汲营营,也不过只是一介小官。 这和他当初设想的远大抱负截然相反,于是他选择投靠了裴柞雪,更是在私底下转修魔道。 观其整个人生,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白眼狼。 老城主救了他,他却并不感恩,反而因为老城主没有满足他的野心而心怀怨恨。 这种人还好是被秦悬渊一剑给刺死了,不然就算是还活着,这会怕是也得让濂珠城幸存下来的居民给活活踩成肉泥。 至于裴柞雪。 他的情况要复杂一些,在被老城主收养之前,裴柞雪的经历是一片空白的。 他没有户籍,没有任何父母的身份信息,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他似乎只有一个名字。 但谷麟查询过,翻遍整个上界都没有一个叫裴柞雪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突然出现,又被老城主当成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带回了濂珠城。 并且老城主心善,怜其体弱多病,又父母早亡、家中无人,干脆把他收为养子带在身边。 乍一看,裴柞雪就像是个极为幸运的例子。 明明是个孤儿,却因老城主的善良一跃成为了城主府的贵公子,甚至在老城主死后,他还接管了濂珠城,成了坐拥这处繁华之地的主人。 可若是知道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不难发现裴柞雪被收养的过程似乎充满了巧合。 他进入城主府之后的谋划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从收服烛先生,到杀死老城主,裴柞雪的每一步都在为掌管濂珠城做准备。 看上去他好似很在乎权力,可薄倦意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尤其是对方最后朝他说的那两句话。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会在归墟等着你们。” ……见面……归墟…… 第189章 可裴柞雪分明已经死了。 秦悬渊亲自确认过对方的心跳和脉搏停止。 更何况以裴柞雪的身体情况,他根本不可能在匕首刺入心脏后还活着。 因而那会儿薄倦意只当他是在胡言乱语。 只是眼下看完裴柞雪的资料,那股古怪的感觉仿佛又浮上了他的心头。 ……裴柞雪真的死了吗? 他筹谋了那么多,这样的人会这么轻易地就死掉吗? 薄倦意不是不相信常山远的那一刀,只是他总觉得对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人。 而且裴柞雪死前的反应也太淡定了。 按理说他在府内种满了木槿,又追求长生,他想必是不甘心死去的。 可裴柞雪却在被匕首刺中后坦然赴死。 这事情实在有些奇怪。 而就在薄倦意思绪卡在这里的时候,那些鲛人也被找到了。 第161章 两族的约定 说来也巧,方总管一行人刚好在门口与赶来汇报的周沁碰上了。 前者认出了后者身上太衍神宗的弟子服饰,更认出了周沁是皆惑城的周家人。 方总管礼貌地率先打了声招呼,金家的业务广泛,与周家也有交易往来。 何况阵法师与丹师一样,皆是受人尊敬的香饽饽,能留几分好印象总是没错的。 周沁虽不认识方总管,但她与金家二小姐金毓是莫逆之交,因此面对方总管的问好,她也没让对方落下面子。 只是她的视线在扫过方总管身边的青鳐时,周沁的目光不由地微微停顿了片刻。 而青鳐似是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她绷紧着一张脸,眼神冰冷地回望了过去。 周沁见状却笑了笑。 有意思。 一个刻意将自己伪装成雌性的雄性鲛人吗? 青鳐此时还不知道他最大的秘密已经被人给看穿了,他跟在方总管的身后,缓缓走进了殿内。 眼见是薄云烨高居于主位之上,方总管和周沁纷纷收起了刚才在门口时的散漫,两人神态恭敬地行了一礼。 “见过剑尊。” 青鳐不认识什么邃霄剑尊,但出于鲛人的直觉,他能感觉到那殿上之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危险,非常危险! 尤其是当对方的视线无意中掠过他的时候,青鳐甚至觉得自己全身的鳞片都要炸开了。 他的鱼鳍显露出来,脖颈到脸颊处也有星星点点的鱼鳞若隐若现。 薄倦意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 他抬起双眸,却惊讶地发现这居然还是一张熟面孔。 “是你。” 这位跟方总管身边的……不就是他们当初入城的时候遇见的渔女吗? 秦悬渊也认出了青鳐的模样。 想起之前临别时少女脸上那含羞的笑意,他看待青鳐的目光稍有些冰冷。 后者莫名打了个寒颤,他摸了摸自己的鱼鳍,却并不知道这股寒意从何而来。 只不过寒意不清楚,但杀意青鳐却是的的确确感受到了。 就在他的左手边,温平任看着他耳边的鱼鳍脸色霎时间变了变,他沉着声道:“你是鲛人!” 青鳐闻言没有否认:“我确实是。” 温平任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厌恶的神色。 在场所有人中,他和常山远是亲身经历、亲眼目睹过这些鲛人是怎么对待修士的。 想到一起进入秘境,却被活生生凌迟刮肉的同伴,他再次看向青鳐的目光恨不得当场就杀了对方。 常山远倒不像温平任那样生气。 他在拼命杀死裴柞雪之后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仙船之上,太衍神宗内的医修弟子为他重新修复了残躯,只是躯体尚且能够恢复如初,可损坏的丹田却无法再逆转了。 他如今彻底沦为了一个凡人。 傲气被消磨,性格自然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狂妄张扬。 甚至在杀死裴柞雪之后,他就已经心存死志了,要不是温平任劝说他还有濂珠城的一众父老乡亲需要帮忙,他这会很可能都已经追随老城主而去了。 也因此,哪怕是认出了青鳐的鲛人身份,常山远的心中也没有多少的愤怒,他反而是有些好奇对方是怎么和方总管联系上的,方总管带‘她’过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仅仅是他,薄倦意也很好奇方总管和青鳐的来意。 但他没有直接向青鳐询问,而是先对着方总管开口道:“总管之前好心提醒,是我和阿渊辜负了。” 在斗珠大会的时候方总管就曾隐晦地劝说过让他们早点走。 然而那会烛先生大庭广众之下几番相邀,薄倦意在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赴宴。 而后来濂珠城发生的种种事情,似乎也印证了方总管当日的话。 对此,方总管却是一脸苦笑,“要是我能发现得再早一点就好了……” 出于商人的直觉,他只是隐隐感觉城主府这些年的行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清,自打老城主去世,大家都感觉濂珠城变了。 可随着斗珠的日渐繁华,带来的巨大财富仿佛也把众人的眼睛给迷惑住了。 他们不再去注意城主府的动静,还巴不得裴柞雪不出来管事,好方便他们大肆敛财。 直到那日烛先生要求见薄家的小少主,方总管才从之前的一叶障目中挣脱出来。 他当机立断下令关闭万宝楼。 虽惹得手底下的人怨声载道,可在危险发生的时候,由于提前做足了准备,万宝楼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其中有一部分的损失还是因为被兰鳞和青鳐这两个鲛人打架给波及到的。 但对比起另外的几家商会,万宝楼已经是分外幸运了。 这一点,在方总管这一路走过来看见城内的惨状时越发庆幸自己当时坚持着做下了决断。 只不过在庆幸之余,他也难免会想,要是他能早点察觉到城主府的异常,会不会就能让濂珠城避免这场灾祸? 然而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再后悔了,眼下该做的是如何来挽救。 方总管带青鳐过来也是有这一层意思。 “我知道你们在好奇什么。”青鳐直截了当地说道,“鲛人、濂珠城以及城主府内的海底秘境……你们想知道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说到这里,青鳐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方总管来到这里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从渔场活下来的族人太少了,且多是老弱妇幼,仅凭他自己是无法护住他们的。 何况裴柞雪闹出的动静这么大,加上被关押在海底秘境的鲛人被释放出来,他们的身份迟早也会跟着暴露。 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寻求帮助。 势力强大、门风相对清正的太衍神宗无疑就是青鳐最佳的选择。 他道:“濂珠城一开始的创立就是为了镇压这些秘境中的鲛人。” 青鳐轻飘飘地开口,他说完后下意识想去看薄倦意和薄云烨的神色。 只可惜,无论是少年还是他身边的白衣剑尊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多少变动,仿佛青鳐说的不是什么足以为奇的秘密。 反观温平任和常山远,这会已经神色凝重了。 他们生活在濂珠城这么久,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哪怕是一点点传闻和记载都没有。 想要讨好的对象没有反应。 这不免让青鳐有些挫败,对于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也显得更加谨慎,没有企图再隐瞒些什么。 “不瞒诸位,这海底秘境是龙族开辟出来的,专门为了关押这些犯事的鲛人。” “犯事的鲛人?”薄倦意听到这一句时总算是给出了点反应。 “是。”青鳐点了点头,“这些鲛人都是违背了龙族的命令,私自杀害人类,犯了错才会被关进秘境里。” 这种事情放在以前其实并不罕见。 在上古时期,三族战役还没开始的时候,人族还只是一群在妖魔之间夹缝求生的存在。 那会妖族昌盛,龙族率领世间水族,凤族率领天下羽族,妖族的风头可谓一时无两,人类在妖兽的面前不过是可以随意吞吃的口粮。 鲛人自然也不会把人类给放在眼里。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族的话语权越来越重,他们寿命虽短,性格却坚韧不屈,栉风沐雨,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经过先民一代一代的努力,中央大陆上多数土地都遍布着人类的足迹。 龙族最早意识到了这点。 他们看出了人族的潜力,知道这群如今还是蝼蚁般存在的人类日后终会迎来他们的中兴。 于是龙族选择和人族立下约定,他们向人族开放海域,人类的船只可以在大海上行驶,也可以捕捞海兽,唯独开有灵智的海族皆不能染指,他们也会约束属族,不让其伤害人类。 而人族这边作为回报,他们在出海前往往也会先给龙族进行供奉,最后捕捞到的海兽也会分予一部分给龙族。 第190章 这本是互惠互利的好事,海域广阔,分出去一些海兽对龙族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人族出海还能为他们额外带来一笔财富。 但时间久了,不论是海族还是人族都皆有了异心。 人类这边发现比起正常可以捕捞的海兽,往往那些无法被捕的海族获利更大。 尤其是貌美漂亮的鲛人。 于是一些走私贩子就开始买通船上的人,让他们偷偷捕捞鲛人,然后带回到岸上暗中贩卖。 与此同时,鲛人一族内也有了不同的声音。 以兰鳞为代表,一部分的鲛人对人类和龙族的约定十分不满,他们想要回到以前可以肆意捕杀,把人类当成猎物玩弄的时候。 很快,无边海平静了上千年的格局瞬间被打破。 龙族得知此事,尤为震怒,不过碍于这事人族那边也有错,因此在处罚的时候,龙族只是将这些犯错的鲛人关起来,并把开启海底秘境的钥匙交由人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和其他鲛人一起看管。 薄倦意听到这里,大概已经猜出了这位德高望重的人族长者恐怕和老城主会有关。 青鳐也道:“龙君设下秘境,把钥匙交由我等,只是后来战乱开始了,龙族相继陨落,元气大伤,再后来仅剩的龙族也回到深海,无边海封禁,我们就此被遗忘在了这里。” “我们也曾想过要回去,但大海却不再接纳我们,大家只能回来隐瞒身份生活在人类之中。” “是老城主找到了我们,他是当初那名人类的后代,他们没有遗忘这件事情,反而世代掌管着这把钥匙。” “他们家族也在当初封印鲛人的地方创建了一座城,就是你们现在所看见的濂珠城。” 青鳐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这些曾经都是濂珠城少有人知的辛秘,现下却被他全都揭露了出来。 老城主仁义,他们这些还剩下来的鲛人也选择隐姓埋名住在渔场,还把养珠的方法交给老城主。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老城主会忽然薨逝,他收养的养子转而向渔场开刀。 时至今日,青鳐仍然不知道为什么裴柞雪会清楚他们的身份。 毕竟按理来说,老城主向他们发过誓,绝对不会暴露他们的存在。 他们平日里也和寻常的人类一样,况且为了能更好融入人族,从青鳐母亲那一代开始,他们就和人族通婚了。 青鳐就是人族和鲛人共同孕育的后代,包括他的弟弟妹妹,而唯一知道真相的陈老爹也根本不可能背叛他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又是怎么暴露的? 或者说,裴柞雪是从哪里得知海底秘境和鲛人的存在? 第162章 骷髅咒具 站在青鳐的角度,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几乎是一夜之间渔场就遭到了灭顶之灾,他们仓皇逃出才得以侥幸存活下来。 对此,他自然是想不通为何裴柞雪会发现他们的身份,又为何要对他们痛下杀手。 尤其是在得知裴柞雪和烛先生已死之后,这一切的事情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般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青鳐有时候忍不住会想。 ……留在渔场中的同族……真的已经死了吗? 如果没死的话,他们又会在哪里? 然而万般烦乱的思绪就如同理不清的毛线团,任由青鳐怎么想都始终找不到那根能抽丝剥茧的线头,而最清楚这一切的人也已经无法再开口了。 他只能暂时先压下心底的疑惑。 对温平任和常山远而言,青鳐所说的事情信息量极大,完全颠覆了他们以往对濂珠城的认知。 什么龙族、什么鲛人、什么约定……这些都离他们曾经的生活太远了。 可经历过海底秘境一趟以后,他们又不得不相信青鳐说的那些内容——在无边海封禁了上万年的日子里,在海族几乎都销声匿迹的情况下,濂珠城却镇压着一群犯错的鲛人。 ……哦,不对,还有一些鲛人是隐瞒着身份生活在他们的身边。 温平任看了看除了鳞片和鱼鳍以外,近乎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的青鳐,想到他们平日里在城内也是这样路过或者碰见某一个人,结果对方很有可能私下是一位深海鲛人之后,他的心情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 ……太魔幻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话本里面的故事忽然有一天却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一样,让人有些不太真实。 而薄倦意和温平任的侧重点不同,他更关注的是:“海底秘境关押的是犯了错的鲛人,他们把人类视为猎物,那你们呢?” 你们又是否对人类有残害之心。 薄倦意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场的众人却都听得出来他话里面的意思。 青鳐闻言当即摇了摇头:“我们对虐杀人族没有兴趣,在万年以前,我母亲就和他们产生了分歧,后来发现他们肆意破坏约定,乃至一度祸害过往船只之后,母亲就带领一部分的族人脱离出来,还将事情告知于龙族。” “为此,他们视我们如叛徒,而龙君给我们职责也是看守好这群鲛人,我们不曾违背使命,也绝不会像他们一样被昔日的荣光迷了眼睛。” 说白了,妖族横行的年代已经过去,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现在的上界是人族强盛。 他们这些仅剩的鲛人想要去和人族抗衡无异于是在痴人说梦,没看见三族之战以后,就连龙族也选择避其锋芒,退回到无边海里了吗? 濂珠城与其说是囚牢,不如说更像是一处保护他们的地方。 没有老城主,没有濂珠城,他们这些鲛人恐怕早就不存于世了。 兰鳞他们被困在秘境中尚且还察觉不到这一点,可他们这些在外边切切实实见证过人族兴起的,无一例外都已经认清了局势。 何况,有了兰鳞这些同族的前车之鉴,他们自然也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犯错。 他们如今唯一的愿望是想回到大海,回到那片生育他们的地方。 想到这里,青鳐更加坚定了决心,他拿出了一枚留影珠。 当着众人的面,他放出了留影珠里面的内容。 “找到你们了,背叛族人的家伙!” 伴随着话音落下,画面中缓缓浮现出了一张精致昳丽的面孔。 而这张面孔薄倦意他们也并不陌生,毕竟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差点在海底秘境中交起了手。 只是跟和他们对持时还是一副秀美动人的少女模样不同,画面中的兰鳞脸颊浮现出斑驳的黑色鳞片,一双本该是顾盼生辉的明眸却化作一片浓郁的纯黑。 仿佛像是有诡异的雾气蕴含在其中,涌动着、流淌着,若是冷不丁地与这双眼睛对视上,只会让人下意识觉得毛骨悚然。 这不是一双人该有的眼睛,它比野兽更可怕,充斥着令人不适的邪异感。 “堕魔者。” 薄云烨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 世人皆知邃霄剑尊向来讨厌魔修,他的剑下不知斩杀过多少的妖魔。 兰鳞此时的样子,正跟那些堕入魔道的人一模一样。 而薄倦意有注意到,在兰鳞的颈后,似乎还趴着一根蠕动的黑色线条。 那线条极细,不仔细看的话很难会察觉它的存在。 它就紧紧地趴在鲛人的颈后,仿佛与身体的血肉生长在一起。 但不知为何,薄倦意总觉得这根黑线有些眼熟。 ……线…… 想到线,薄倦意瞬间就想起了烛先生袖口那一堆密密麻麻的傀儡丝。 这一幕何其熟悉,他们在城主府内遇见的那些士兵身上不也都是连接着丝线吗? 再结合烛先生之前说的话…… 毫无疑问,他是故意放这些鲛人出去的,也是他让这些鲛人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样子。 一个堕了魔的鲛人,她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会做什么? 或许她有可能什么也不会做,但要是操控丝线的人给她下达某种暗示呢? 薄倦意听说过魔域那边有许许多多的魔修都擅长精神控制。 这种在仙门内被列为禁术的存在,在魔域却是备受追捧。 烛先生是个魔修,以他性格也很有可能会去学习这种禁术。 只要他稍稍加以暗示,这些满腔仇恨的鲛人就会在魔气的控制下去杀人,去破坏。 一个鲛人的能力有限,可要几百个鲛人呢? 他们要是突然大开杀戒,因风暴与外界隔绝的濂珠城就是最好的狩猎场。 方总管也语气沉重地提道:“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外面一下子就乱了,有很多人在逃跑,他们都说当时街道上有人身鱼尾的妖物在伤人,楼内也有人亲眼所见,这些妖物的脸上长着异于常人的鳞片。” 人身鱼尾的妖物、脸上还有鳞片……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兰鳞那群鲛人了。 他们被魔气控制后,失去理智开始四处伤人,但……薄倦意仍然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第191章 关押在海底秘境中的鲛人是被裴柞雪他们给放出来的,从方总管的话也能得知,这些被放出来的鲛人在魔气的控制下肆意杀害濂珠城的居民。 如果说这就是裴柞雪他们的目的的话,那么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他们一个是城主,一个是有着代理城主权力的人,杀死自己治下的百姓,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怎么看,这件事情都处处透着古怪。 周沁在一旁等了很久,等到青鳐和方总管都把话给说完了,她知道是该轮到她来开口了。 “尊上,谷师兄托我来向您禀告一声,我们在濂珠城的主干道上发现了阵法。” ——阵法?!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神色都各不相同。 温平任是一脸茫然。 毕竟濂珠城内有阵法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往大了说,一座城内通常都会有护城的大阵,往小了说,每家每户也能在自己的家中设置小的阵法。 因此,濂珠城主干道上有阵法显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薄倦意却清楚,一件正常的事情如果会被着重提出,那么想必它一定是有着不正常的地方。 果不其然,周沁下一刻打了个响指。 她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具骷髅。 这是一具人形骷髅,最为独特的是它的骨头上布满了鲜红的纹路,这些纹路就像是用血刻上去的一样,密集复杂,缠绕诡异。 它的出现,也让殿内的温度平白增添了一份黏湿的阴冷。 然而这种阴冷感还来不及触碰到薄倦意,就被两道剑气给绞杀了。 薄云烨和秦悬渊几乎是同时出手。 骷髅的怨气甚至都没有机会去挨到薄倦意的衣角就消失了。 见状,这骷髅的下颚动了动,脸上仿佛流露出了一副怨毒的表情。 它看着薄倦意,似乎是在怨恨少年为什么不肯让它亲近。 就差一点……明明就差一点它就可以碰到了! 看到这一幕,薄云烨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他抬手就打算粉碎掉这具骷髅。 ……这样的污秽的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月伴儿的面前。 关键时候,还是周沁及时挡在了骷髅的面前。 “尊上且慢!” 顶着薄云烨冰冷的视线,周沁强行忍受着想要逃跑的本能站在原地。 这具骷髅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拼好的,那成千上百根骨头里面,她能挑出这么完整的一具实属是不容易。 要是被剑尊一怒之下给拆了,她上哪再去找出第二具来? 因此,哪怕再害怕,周沁也仍然稳稳地站在骷髅前面,脚步没有挪动半分。 而被两个剑修给牢牢护在中间,薄倦意甚至连怨气都没有看清,危机就已经被薄云烨和秦悬渊给共同拦下了。 他眨了眨眼,眼见周沁如此在意这具骷髅,少年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莫非这骷髅身上还有什么玄机?” 薄倦意指的当然是这具骷髅骨头上的红色纹路。 这纹路给人的感觉着实不祥,一个骷髅身上有这些东西也很不寻常。 周沁也没有隐瞒:“这上面的是经文。” “经文?” 薄倦意皱了皱眉,他不明白经文是怎么和骷髅扯上关系的。 周沁没有先解释这句话,反而她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师弟可曾听说过咒具?” 第163章 巫咒之术 ——咒具? 薄倦意对咒术之事的了解不多,他仅仅知道这东西在仙门内是被绝对禁止使用的。 而他所熟知的,也是唯一接触过的就只有伏霖身上的那道誓咒。 也因此,薄倦意直接对着周沁坦言道:“还请师姐为我解惑。” 看着少年如此一本正经向她讨教的样子,要不是顾及着剑尊还在场,周沁估计都要忍不住伸出爪子去捏一捏少年此刻板起来的脸颊。 这么专注询问的师弟也好可爱啊! 最关键的是,薄师弟居然还亲口喊了她师姐…… 能得这一句话,周沁忽然觉得,她这趟坚持要跟着谷师兄一起出宗门游历简直是做的太正确了,就连回去以后可以在宗门内炫耀的资本也有了。 想到这里,周沁轻轻咳嗽了两声,她故作淡定地开口:“师弟客气了。” 说罢,不等秦悬渊皱眉,她又连忙正起了神色,语气沉稳道:“咒最开始起源于巫,在上古时代,人们信奉巫祖,尊敬自然与生灵。” “师……诸位可知巫师?” 巫师作为掌管着整个部落祭祀和礼神仪式的人,他们善医药,懂占卜,会观测星象,能沟通天地,与神明对话。 灵偃蹇兮姣服,这个灵指的便是巫。 在巫者盛行的年代,也是人族的文明才刚刚起源之时,那时候的巫往往拥有着最为崇高的地位,他们受人尊敬,却并不孱弱。 相反,能力强大的大巫们抬抬手就能令一座城池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在中央大陆还被妖魔两族占据的时候,这些大巫带领着先民,硬生生将人族的文明之火点燃了每一片他们迁徙过的土地。 而他们所仰赖的就是那神秘强大的巫术,咒又称为是巫咒,是巫的另一种手段。 祝,嘱也,以善恶之词相嘱也。 巫在向神灵祷告的时候,用善词祈福即为祝,用恶词厌诅即为咒。 前者消灾求福,后者招祸降噩。 可以说,祝和咒只在巫的一念之间。 然而在那场三族战役中,大部分的巫都死在了战场上,活下来的巫寥寥无几,随着后来宗门兴起,属于巫的时代也结束了,他们逐渐没落,至如今,已经很少会有人去提及。 周沁也是在周家的典籍中看过对巫的记载。 说起来,他们周家跟巫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周家先祖的阵法正是跟着一名巫学会的,最后经过不断的演变,才有了他们周家现在最令人畏惧的杀招——周天星衍诛神阵。 不过现在周沁要做的,还是向薄倦意他们解释何为咒具。 “很多人听说过咒,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些咒术是源自于上古时代的巫,大巫在施咒的时候,需要以咒具作为媒介,一般是会用到羊骨牛骨之类,只有极少数的巫才会选择用人骨,而这种巫也被称为是黑巫。” 黑巫行事无度,他们手段狠厉,类似于今天的邪修,可他们能耐却比现在的邪修还要厉害上千百倍。 在三族战役的时候,妖族一共陨落了三位妖王,其中有一位就是死于黑巫的手下。 被黑巫杀死的人无法转生,他们的灵魂会永永远远遭受咒厄焚身之苦。 周沁在读到这部分历史的时候,也会不禁被黑巫的手段给吓得有股汗毛倒竖的感觉。 而在濂珠城主干道下埋着的白骨,它们上面以鲜血刻着经文,血色的经文几乎在每一根骨头上都有,其模样形态就跟上万年前的黑巫施咒时将咒语刻在人骨上的样子一模一样。 如果说单单只是刻字就罢了,让周沁真正感到心惊的是上面刻下的经文。 用来超度亡灵的经文被恶意篡改,原本包含着美好寓意的咒语也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而这些诅咒是要在咒具生前刻下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这也意味着死在那里的白骨,他们生前就得遭受咒厄焚身的痛苦。 这种痛苦不会随着他们死亡而消失。 他们的灵魂会被禁锢在地底,无法逃离也无法解脱,甚至尸身还要被埋在街道下,任由过往的行人和车马肆意践踏。 可想而知,被这样对待的死者会有多大的怨气,而怨气则是咒具最需要的东西。 怨气越大,施展的咒术也会越强。 濂珠城的地底下埋葬了那么多具骸骨,可谓是怨气滔天,平日要是没什么事还好,可一旦地面与地下之间平衡被打破,底下的咒术便会被激活。 余湘湘听到这里,她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那什么时候两边的平衡会被打破?” “当出现大规模伤亡的时候。”周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地面上倘若死伤的人多,血气就会渗透到地底下,如此一来,两边平衡自然会被打破。 若是用一场祭祀来形容,咒具就是祭祀用的器皿,而那些大规模死伤的人就是祭品。 有了祭品,祭祀才能顺利进行。 薄倦意挑了挑眉。 濂珠城如今的情况可不就是这样吗? 鲛人在城内大开杀戒,又有巨浪淹没住屋街道,濂珠城一下子死了无数人,要不是老祖及时赶来,恐怕这整座城都要沉入湖底。 到时候他们这些被困在这里的人没一个能够逃得掉。 难不成这才是裴柞雪的目的? 让他们都死在这里。 所以对方才会在死前给他们送上那句赶紧离开这里的忠告? 薄倦意微微垂下眼睫。 第192章 过了片刻,少年才缓缓问道:“师姐是说,那街道底下都是这些咒……” 说到这里,薄倦意顿了顿,他下意识不想用咒具这两个字来形容那些死去的人。 所以他在停顿过后很快就改口:“都是这些骸骨吗?” “都是。”周沁点了点头,她叹息道:“我来时谷师兄清点了一下,约莫有几千人。” ——几千人! 这个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说多是因为几千个人的死亡放在哪里都是一个极其骇人的数字。 说少是因为将它跟整个濂珠城对比起来,区区几千个人又真的并不算多。 尤其是濂珠城近年来靠着斗珠吸引了越来越多游客前来,濂珠城的规模已经不亚于可以媲美一些中型城池了。 又因为斗珠那极大的不确定性,像是鱼龙混杂的平遥坊,失踪个把个人是在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夜穷一夜富,输光家产的人可能会想不开自尽,赚到大钱的也会惶恐别人想要掠夺他的钱财从而连夜带着豪资离开。 总之,在斗珠繁华的掩盖下,一些本该值得警惕的事情也在众人的习以为常中被刻意忽略了。 薄倦意想到了城主府内的那些士兵和侍从。 偌大的濂珠城,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发现了这些士兵和侍从都已经成为了傀儡。 城主府都尚且如此,何况是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呢? 被埋葬在主干道的那些骸骨,里面是不是也有一些是忽然失踪的人? 温平任和常山远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会让幸存下来的父老乡亲前去认领,看看其中有多少是以前失踪不见的人。”温平任沉着脸说道。 若那些被当做咒具的骸骨真的是濂珠城曾经的居民…… 那裴柞雪可真该千刀万剐! 而为什么温平任可以笃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会是裴柞雪。 那也是因为能够在濂珠城的主干道埋葬那么多的骸骨还不被人发现的,除了有一城之主的权力的裴柞雪,温平任几乎不作他想。 只有这个疯子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薄倦意虽然愤怒,却也不似温平任那样已经愤怒快要冲昏了头脑。 他还想着周沁所说的咒。 不管埋葬在那里的人是什么身份,他们被刻下了经文也变成了咒具,而那么多的骸骨,背后之人想要施展的咒术一定不会小。 只可惜对于薄倦意的询问,周沁则是摇了摇头,她对咒术的了解全都来源于周家的典籍,她能看得出骸骨上面的是咒,但具体这是个什么咒她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这些咒语连在一起的话会是一道完整的阵法。 “连师姐也不知?”薄倦意蹙了蹙眉。 周沁很干脆地承认道:“我学艺粗浅,还远不及家中各位长辈。” 言下之意便是这玩意超出了她知识范围。 眼看着事情就要僵在这里的时候,被谷麟派来的弟子也总算是赶到了。 他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在场众人的目光也都在霎时间就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小弟子的手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匣子给摔出去。 这最上面坐着的可是剑尊和薄师兄啊! 他居然有幸能到这二位的面前说话…… 小弟子紧张得连一颗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里了,然而想到谷师兄的吩咐,他又连忙颤着声线开口道:“谷师兄让我把这个送过来。” 说着,他忙不叠打开了匣子。 薄倦意抬眸看了过去,发现匣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副棋盘。 那棋盘看起来似玉非玉,上面分布在各个交叉点上的并不是他们常见的黑白棋子,而是一座座住屋桥梁。 从上往下看,这棋盘上面的赫然是一座缩小版的濂珠城,整座濂珠城在棋盘上也都汇聚成了一条条线,一个个点。 每一线每一个点都对应着棋盘所属的位置。 而在棋盘的下方,血色的河流在潺潺涌动,这些血水沿着棋盘上的线逐渐蔓延,最终扩散到整张棋盘上,连带着棋盘上的那座小型濂珠城也被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阴影。 第164章 邪器出世 看见这棋盘的一瞬间,薄倦意有种本能的厌恶感。 位于丹田内的丹火蠢蠢欲动,似乎迫切地想要跳出来将这张棋盘给灼烧殆尽掉。 它在薄倦意的体内不停地叫嚣着:烧毁它! ——要烧毁它! 比起被称之为是咒具的骷髅,这张棋盘给人带来的阴冷感还要更甚。 浓重的血色宛如鲜血一样粘稠刺目,而它们就像是有着生命似的,在棋盘上沿着住屋旁的街道蜿蜒流淌,那蔓过边界的血水似是都快要滴落下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 余湘湘诧异地盯着小弟子手里的棋盘,这东西给人的感觉太邪异了,当它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仿佛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萦绕在他们的鼻尖。 修道者五感灵敏,乍然闻见这股浓郁的血气,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游殊白抿了抿唇,他看着棋盘冷声道:“这是邪器……这东西不该……出现……” 应该说,这种东西应该早就随着那群邪修的覆灭一起被化为灰飞了。 会出现在这里,反而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经历过几次大规模的剿灭,在中央大陆上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邪修的踪迹了,尤其是仙门的所在之地,邪修更是被打压得毫无生存的空间。 而濂珠城位于仙门的管辖内,按理来说本不该会出现有邪器这种东西…… 周沁更是直接向小弟子询问道:“你们这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小弟子不敢有所隐瞒:“是在原本的城主府底下找到的。” 至于为什么是原本的城主府……那里如今只剩下一堆砖瓦石块的废墟了。 要不是牌匾还在,太衍神宗的弟子恐怕都想象不到他们眼前的这些石头堆竟然会是濂珠城的城主府。 偌大个府邸转瞬间就沦为了废墟,再想到幸存下来的居民望着那堆废墟追忆着老城主还在世时这里的辉煌,实在是令人唏嘘。 而温平任和常山远听到后则是又暗暗地给裴柞雪记了一笔。 他们此刻都恨不得想把对方拉出来给鞭尸。 谋害老城主、弄毁城主府、勾结魔修、杀害士兵侍从……以及濂珠城主干道底下发现的骸骨背后也有着裴柞雪的影子,这桩桩件件的事迹,每一样单拉出来都可以将对方送上审判台了。 也就是裴柞雪死的早,不然濂珠城幸存下来的人早就将他千刀万剐了。 谈及沦为废墟的城主府,薄倦意却想到了那天在他们离开高台后,从万宝楼方向传来的爆炸声。 “那天……万宝楼内究竟发生了何事?”他把自己的疑惑向方总管说了。 后者没有开口,却是看向一旁的鲛人。 青鳐说道:“渔场发生大火后,我们便一直藏身于万宝楼内,城主府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清楚,只是听到外面发生了混乱,谁也没想到兰鳞会找上我们。” “而她当时的情况……就跟留影珠你们看见的样子一模一样,她已经完全被魔气所控制了,一来就打算要杀死我们,我和她缠斗许久,本以为要落败在她手里的时候,她忽然就自爆了。” “自爆?”薄倦意蹙着眉。 “没错,她忽然自爆,我们那会都措手不及,还有两名族人当场就死在了她自爆所带来的灵气冲击之下。” 说到这里,青鳐的脸上有些愤恨。 对于修士而言,自爆是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使用的一种手段。 自爆造成的威力巨大,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其自爆的灵气冲击也能震碎元婴期的神魂。 而兰鳞以前是鲛人一族的大祭司之一,可想而知她的自爆会给濂珠城带来多么大的攻击。 也幸好当时方总管立刻就开启了万宝楼的防护阵法,这才让兰鳞的自爆仅仅只维持在了一个小的范围内。 但近距离之下,青鳐的族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有两个年纪大的老人为了护住孩子挡在前面,结果承受不住剧烈的灵气冲击,他们的身体化为了泡沫。 余下幸存的族人也都是身负重伤。 而这一幕更加剧了青鳐想要为他们寻求庇护的决心。 鲛人已经不是万年之前的鲛人了,人族也不再是万年以前的人族。 他们必须认清局势。 哪怕示弱又如何?只要能让族群活下去,他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想到这里,青鳐又悄悄抬头看了坐在上位的少年一眼。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少年身上的灵气在吸引着他。 那是一种很温暖、也很舒服的力量,让他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联想到薄倦意身边的道侣是个男性,或许对方是更喜欢同性一点? 第193章 青鳐低着头,眼底却划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薄倦意还不知道青鳐这会儿已经开始在考虑打他的主意了,他还在思考着青鳐刚刚说的话。 之前就有说过,自爆是修士被逼到绝路才会使用的一种手段,原因就在于自爆带来的灵力冲击不仅能损伤敌人,自爆者同时也会落得一个神魂不存的下场。 修士不怕肉身损毁,只要神魂还在,他们就还有重修的机会,可自爆无疑断绝了这个可能。 因此很少有人会选择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 而据青鳐所言,兰鳞当时占据着上风,好端端的,对方怎么可能会选择自爆。 鲛人堕魔不代表是完全丧失了理智,薄倦意更倾向于她是被控制着自爆的。 至于她会是被谁控制的,这个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之后那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恐怕也都是那些从城主府走出去的鲛人在自爆。 ……先是鲛人在城内堕魔无差别杀人,随后是开始自爆,而在鲛人自爆之后,紧随着而来的便是巨浪。 这一环扣一环的,裴柞雪这是在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放过濂珠城内的所有人。 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挑选在这个时间节点? ……斗珠大会、濂珠城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游客…… 薄倦意的脑海中似是闪过了一道灵光。 然而烦杂的思索就像是一张张杂乱无序的碎片,始终缺少一条可以把它们串联起来的线。 “那些血水……” 秦悬渊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剑修有些迟疑地开口。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棋盘上。 薄倦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很快,他也察觉到了其中的端倪。 棋盘上面的血水看似是在漫无目的地流淌,可实际若是仔细辨别的话,会发现这些血水都是从一个地方流出来的。 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源头。 而那里则是…… “是我们之前去过的茶楼!” 薄倦意看着棋盘上的建筑,那赫然是一栋缩小版的茶楼。 血水也正是从这里流向了四方。 - 残破的街道在水流褪去后显露出了大片裂开的地面,那巨大的缝隙幽深黑暗,仿佛像是巨兽张开了血口,随时准备要择人而噬一样。 行走在这上面,稍有不甚恐怕就会坠入地底。 薄倦意他们一路行来,所见到的都是这样一副荒凉凋敝的景象。 倒塌的住屋下,几乎只有被压倒的尸体,不见有几个能够幸存的活人。 众人越走越沉默,为这末日般的景象,也为在这灾难中死去的人。 “到了。” 温平任在前面停下了脚步。 薄倦意抬起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栋有些熟悉的茶楼。 就在前不久,他和秦悬渊来到这里的时候附近还很繁华,两岸是熙熙攘攘的街市,清风吹过,带来渔女如同黄鹂般的歌声。 可如今,街道一片破败,周围的住屋塌的塌,倒的倒,整条街上,唯独只有这栋茶楼还是完好无损的。 清风依旧,只是这一次它带来的不是歌声,而是阵阵腐败的臭味。 “这里怎么那么臭?” 余湘湘捏着鼻子,她有些无法忍受这股令人反胃的恶臭。 这种刺激的气味对鼻子敏锐的修士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挑战。 倒是秦悬渊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他转头看向薄倦意。 剑修似乎是在犹豫着该怎么劝说少年先暂且离开。 薄倦意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神色淡淡,精致的眉眼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意。 “把门打开吧,没事,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秦悬渊见状也知道少年心意已决,他不再开口劝说。 剑修上前一步,他和游殊白一左一右,两人合力将茶楼紧闭的大门打开。 扑鼻的恶臭顿时从敞开的门缝中飘出。 下一刻。 破碎的肢体、黄黄白白的黏液、人体内的脏器等等一股脑地淌了下来。 这是一副尸山血海般的画面。 无数具尸体,一具压着一具,叠叠层层,一路堆到了天花板上。 被压在最底下的,已经快成一滩肉泥了,白花花的骨头从血肉中露出。 而薄倦意他们率先看见的那些黏液,则是这些人被挤出来的脑浆…… “呕!” 温平任直接被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给恶心得跑到一旁吐了。 余湘湘比他略微好点,但脸色已经白得不能再白了。 “这、这些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余湘湘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都是在打着哆嗦的。 游殊白翻了翻面前的尸堆,在被满地的血污中,他勉强认出了几个人衣服上的花纹。 “千蘅派的、赤阳宗的、破刀门的、紫云宗的……这些都是各大门派的弟子。” 仅仅只是游殊白找到的这几具,就已经囊括了中央大陆好一部分的门派了。 而呈现在薄倦意他们眼前的,是无数具密密麻麻压在一起的尸体。 第165章 尸横遍野 大堂是茶楼往日里最为繁华的地方。 从天南海北汇聚而来的修士都会坐在这里,闲谈八卦,聊各地风俗,聊经文道义,聊哪位仙子又提剑斩杀薄情郎,聊那云端上的道君不见红尘,终日与剑为伴。 这一幕幕热闹非凡的场面仿佛还犹在眼前。 然而一眨眼间,喧闹的画面都如过往的云烟,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留在原地的只有数不清的尸体,挤挤挨挨,堆叠成了一座比人还高的尸山。 由于尸体太多,多得都快把茶楼的大门都给堵住了,薄倦意他们想要知道茶楼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只能先把堵在门口的这些尸体给搬开。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 秦悬渊和游殊白一上手就发现了……这些尸体被压得太紧,彼此之间没有留出一丝的缝隙,想要把它们清理出来着实是一件难事。 而且经过了一天一夜,许多尸体都已经开始腐败。 游殊白拔的第一下就把其中一具尸体的胳膊给拔下来了。 腥臭的污血混杂着些许碎掉的肉末一并流淌在地。 游殊白的衣服上附有阵法,这些血污并没有弄脏他的衣服,可他的脸色依旧称不上有多好看。 或许是以前跟在薄倦意身边,受到幼崽当时的影响,白发青年不可避免地也有了一些洁癖。 即便这些血污没有真正的碰到他,游殊白的心情也十分糟糕。 这种糟糕在面对眼前这成千上百具的尸体时,尤为更胜。 里面……到底死了多少人? 这个问题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一个能够答得出来。 他们只有不停地把这些叠在一块的尸体先清理出来,这个过程还不能用到法术,这些尸体有的腐烂得有点严重,如果用法术的话估计没一会儿就东一块西一块了。 为了不让现场变得更加恶心,众人只能徒手去搬运。 秦悬渊是所有人中或许对现场的情况最为适应的一个。 哪怕面对一滩滩腐烂的脏器,剑修都能面不改色,他的清理速度也是最快的。 游殊白在他的旁边,看见秦悬渊此时的样子,白发青年自认不能输于对方,于是他撸起袖子,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几乎是不一会儿,秦悬渊和游殊白的清理速度就已经和其他人形成断层了。 温平任才搬出来一具,他们俩那里已经堆了三具尸体了。 他看了看自己脚边的劳动成果,又看了看这两人身边的,温平任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怀疑人生。 大家都是一双手,咋差距就那么大呢? 周沁见他一脸茫然,还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和他们去比,他们这是在较劲呢。” “较劲?”温平任疑惑道。 “是啊,你没见过求偶期的雄孔雀吗?”周沁挑着眉反问道。 ……什么求偶期?什么雄孔雀?跟他们俩有关系吗? 温平任脸上的表情更迷茫了。 见状,周沁也不再解释,只是临走时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温平任是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周沁刚刚那眼神分明就像是在关爱傻子! 谁是傻子?!他才不是傻子! 不谈气得跳脚的温平任,周沁的这番话也被青鳐听在了耳中,不同于前者,他是真的听懂了周沁话里面的意思。 就和他们鲛人一样,在大海里面,想要追求一个漂亮的雌性鲛人,雄性鲛人通常需要展示出他们勤劳能干的一面。 少年不是雌性。 但在想要追求的对象面前表现自己却是每一个雄性都具备的共同点。 即便是这些平日再冷傲孤高的仙门修士也不例外。 第194章 看着谁也不服谁的两个剑修,青鳐思索片刻,也默默加入了搬运尸体的大军。 为了能早点清理出入口,就连余湘湘也开始上手了。 要是放到以往,她是绝对无法想象自己会去干这种脏活累活的。 但眼下,这位名门大小姐却一句抱怨也没有。 在另一个,没有秦远干涉的人生中,余湘湘顶多也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 当她清醒过来,亲身经历过种种危险之后,她才明白以前的自己有多么任性。 还好,现在改变还为时不晚。 周沁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余湘湘的身边,提醒对方该怎么去省力。 纵使是搬运尸体也是有技巧的。 周沁当着余湘湘的面前一口气毫不费劲地就挪开了两具成年男性的尸体。 明明是有两三百斤的重量,到了她手里却像是举起一根羽毛一样轻松。 一旁的温平任都看呆了。 与他相比,余湘湘则是面色通红,看向周沁的双眼里面满是亮闪闪的光。 不出意外的话,风流多情的周师姐这一趟出门又要收获一个小迷妹了。 而在这群捡尸大军中,薄倦意并没有参与进去。 事实上,不是他不想参与,而是他一靠近尸堆,马上就会遭到极力的劝阻。 “这些事情我来就好。” 秦悬渊看着他,剑修的语气坚定,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是的,师弟……这里……有我们。”游殊白脸上也有着不赞同,在这件事情上他与秦悬渊几乎是达成了一致。 甚至余湘湘也开口阻拦道:“薄师兄,你且先在旁边歇息一会,我们很快就搬完了。” 说罢,她不经意地瞥了温平任一眼。 温平任接到余湘湘的眼神,他也忙不叠开口:“对啊对啊,这里人手已经够了。” “真的够了?” 薄倦意有些狐疑。 温平任都快把头给摇成拨浪鼓了,“够的够的!” 连番多次过去都被拒绝,薄倦意也知道这群人是铁了心不打算让他去碰尸体了。 他有直言说过自己并不怕这些脏污。 但无论他说什么,余湘湘他们都表示这里已经不缺人了。 无奈之下,薄倦意只能先沿着茶楼的四周转一转。 别看茶楼里面尸体堆满为患,可从外表看起来,这里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外墙的建筑依旧完好无损。 看不出有任何明显的打斗痕迹,也没有术法施展过后那残余的灵气波动。 这栋茶楼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这里。 ——宁静、安好。 然而薄倦意知道这不过只是表象。 在四周建筑都轰然倒塌的情况下,茶楼还完好无损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么多的修士聚集在这里,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这些人肯定不可能会乖乖束手就擒。 而外面没有打斗的痕迹,很大概率危险是从里面开始爆发的。 这些人当时应该是被困在了茶楼里面。 阵法还是某种禁制? 仅凭巨浪的话,还不足以困住那么多的修士。 薄倦意一边思索着,一边脚步不停地绕着茶楼走了一圈。 他的终点也是最开始的起点。 薄倦意又回到了茶楼的大门口。 正如同他现在所有的疑惑,兜兜转转还是得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也就是进去茶楼里面才能知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悬渊他们这会儿已经清出来了一条道。 黑黝黝的裂口裹挟着污臭的腥风,明明是头顶是个大太阳,可外面的光线却仿佛透不进去一样。 不知为何,薄倦意感觉此时的茶楼就像是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它张开了血盆巨口,贪婪地等待着他们这些人自投罗网。 秦悬渊和游殊白率先走了进去。 等他们确认安全了,才是薄倦意和余湘湘。 再然后便是温平任和青鳐。 对于这个顺序,温平任觉得有点问题,他还想负责殿后,但周沁只是轻飘飘地看了看他。 “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殿后?” “那他凭什么就可以?”温平任这里指的是常山远。 “凭他的块头比你大。” “……” - 所有人都进来了以后,薄倦意没有点火,而是掏出一颗夜明珠来照明。 莹莹的光辉自少年的手中升起,一瞬间就把四周都照亮了。 而在看清楚周边的情况的那一刻,众人都沉默了。 在进来之前,薄倦意他们烨曾想过茶楼里面的情况可能会很糟糕。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会糟糕成这样…… 余湘湘有些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尸体,遍地都是尸体。 桌上、地上、过道,肉眼所及之处哪哪都是尸横遍野,甚至连楼梯上也都是堆满了尸体。 和堆在门口的尸堆不同,这些尸体的身体大多都有些残缺。 他们身上就像是被什么啃食过一样,肢体支离破碎。 而余湘湘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脸部被啃食的女修。 她只有半边脸是完好的,瞳孔暴凸在外面,神色异常惊恐,似是临死前还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周沁俯下身翻了翻她腰上的玉饰。 “这是扶芳宫的女修。” 说完,周沁又检查了一下这女修的伤口。 “她是失血过多死亡的。” 除了脸上的伤口,这女修的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刀伤,像是经受过凌迟一般。 周沁还发现她右手上的血肉都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一截惨白的骨头。 她把情况向众人说明。 薄倦意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些熟悉,他似乎从哪里听说过类似的形容。 而温平任和常山远已经沉着声音开口道:“是鲛人!” “之前那些鲛人把我们关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待我们的!”温平任愤愤道。 常山远是这里唯一亲身经历过的人,他皱着眉说道:“他们会把猎物吊起来,用刀割,用指甲撕扯猎物身上的血肉。” “她的手不是消失不见了,而是已经被鲛人给吃掉了。” 第166章 情债难偿 ——吃掉。 这两个字结合着女修凄惨的尸身无疑极具冲击性。 余湘湘此前只是听说过,并未曾真正亲眼看见过鲛人活吃人的画面。 甚至因为鲛人具有迷惑性的美丽外表,使她虽然是听说了他们凶殘的事迹,但落到脑海中却始终都没有一种实感。 可眼下这具女修的尸体则血淋淋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让她不得不相信……对方是被吃掉的。 而且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被鲛人给吃掉的。 这种感觉说实话很糟糕。 同类对同类之间是会有悲悯之心的,尤其是对方也是个年轻的女修,看见她的境遇如此凄惨,余湘湘的心里头也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 反倒是周沁见惯了死亡,她甚至还可以从容地在附近的尸体上寻找更多的线索。 “他们生前都应该遭受了痛苦的折磨,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就是被鲛人选中的猎物。” 周沁连续指出了好几具尸体,他们身上都有部分血肉的缺失。 而越往里面,尸体的残缺就越严重。 薄倦意还在桌底下看见了一具骷髅架子,它的骨头上只有一些碎肉还黏在上面,那样子绝对称得上是惊悚。 游殊白想要伸手去挡住他的视线,薄倦意却摇了摇头:“没事,这些东西还吓不了我。” 这画面恶心是恶心了一点。 但比起在无忧城地底下那些僵傀的转化过程,这茶楼内的情况能造成的精神污染还没有前者那么大。 游殊白张了张嘴,他还想说什么,然而薄倦意已经不再是小时候会因为害怕就躲在他怀里的幼崽了。 长长的睫羽垂拢下来,薄倦意脸上的神情冷静自若,银白的长发编成一束搭在右肩上,几缕微松的鬓发散落在脸颊,珍珠和宝石点缀于其中,晃动间光华流转。 和雪团子时期的幼崽比起来,少年如今的眉眼已经长开了,以往的孱弱柔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凌厉的英气。 靡颜腻理,凛如霜雪。 看着这样的少年,游殊白再一次清晰感觉到—— 月伴儿已经长大了,少年不需要如幼童般时时刻刻待在温暖的怀抱里,他可以独自去面对外面的风霜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游殊白的双眸微不可闻地黯淡了下来。 他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 无论他最开始的出发点是什么,可事实上却是,他终究是错过了少年的成长。 他们不会再如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月伴儿已经悄然蜕变成长。 第195章 就像是一颗本就光彩夺目的宝石。 它只是短暂地被他珍藏于怀中,可那璀璨的光芒是无法掩盖的。 当它显露在人前时,理所当然会受到众多的喜爱。 他遮盖不了宝石的光芒,也独占不了它,甚至因为一念之差,他失去了最宝贵的机会。 可要想游殊白就此放弃,他又做不到。 明明是他和师弟先认识的,师弟口中的第一句喜欢也是送给了他。 比起这个散修,他显然占据了更多的优势。 而他已经错过一次了,这一次游殊白说什么也不打算再放弃。 秦悬渊能感觉到游殊白对他的敌意。 对于这位有着竹马身份、曾经被所有人看好的对象,他同样也不会小觑了对方。 不论是谁,他都不会让对方抢走他的道侣! 想到这里,秦悬渊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冷色。 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发生在薄倦意的身后,等他回过头,秦悬渊和游殊白都已经恢复了平静。 两人彼此间隔得很远。 原本就狭隘的过道,硬生生被他们在中间隔出了有三个人的距离,温平任和余湘湘在他们的后面连大气也不敢喘。 他们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搅合进了这莫名的修罗场之中。 周沁则是正大光明地左看看右看看,眸光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徘徊。 ……情债难偿啊。 她暗暗啧了一声,在感慨的时候周沁显然忘记了她自己也是那个情债缠身的人。 今天一个别派师妹,明天一个世家小姐,讨要说法的女修都快把太衍神宗的门槛都踩烂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同门? 那是因为太衍神宗的人都已经知道周沁那花心糜烂的程度了,凡是刚入门的女弟子,都会被好好科普一番她的‘光鲜事迹’。 久而久之,周沁在宗门内的风评几乎就跟金毓没什么区别了。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金毓有钱,非常有钱,分手也分得格外痛快,往往被抛弃的对象还能获得一大笔灵石。 因此,就算金毓风流在外,也依旧有诸多美人甘愿前仆后继,反观周沁,她已经上了全宗女修的黑名单了。 不过不谈感情上的事情,周沁眼下还是相当靠谱的。 “这里血气浓重,他们死亡的时间还没有太久,我可以布下回溯阵法,还原这里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薄倦意听说过回溯阵法。 这也是周家的手段之一,提取死尸上的记忆碎片,复原他们生前的画面。 只不过对于这个阵法,仙门内部褒贬不一,也因为容易惹来争议,故而回溯阵法只有周家的嫡系能学。 周沁是周家下一任的继承人,她会这个阵法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薄倦意没有拒绝周沁的提议。 毕竟想要知道茶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死尸的记忆里面找是最快捷也是最方便的办法。 而周沁选择的是那位扶芳宫的女修。 随着她手里的光芒消失在对方的额头,一副水波般的画面缓缓在众人的面前展现。 画面中,茶楼内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修士。 他们都是为了斗珠大会而来的游客,结果却不幸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给困在了濂珠城。 连续几天几夜的暴雨惹人心烦,茶楼内也充斥着浮躁不安的氛围。 只不过这时候的众人还万万想不到会有一场灾难即将临头。 他们虽然苦恼被困在这里,但却相信暴风雨很快就会结束,因而此时这些修士还有闲情逸致来谈论最近发生的八卦。 “这几天街道上一直都有士兵出现。” “听说是城内混进了妖物。” “妖物?” “是啊,就因为这些妖物,搞得这几天平遥坊都关了。” 说话间,茶楼内的众人没有察觉到,在倾盆的大雨中又有几个人进来了,那些人还在畅谈该如何把这妖物给抓住。 “你们抓住了打算怎么办?” 娇媚沙哑的嗓音忽然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说话的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开口道:“当然是向城主府要赏金啊。” 话音刚落,那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和他说话的人并不是他的同伴。 他皱着眉回过头。 却撞见一张极为美艳的脸庞。 那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有着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饱满的红唇微微勾起。 仅仅只是一个笑容,就足以让在场的几个修士神色有些恍惚。 耳边似乎传来美妙的歌声。 在这歌声中,茶楼内的众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大门不知不觉已经悄然紧闭,整栋茶楼也被巨大的泡沫所包裹。 激烈的风雨在此刻为鲛人提供了便利,空气丰沛的水汽使得他们体内的灵力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待众人从歌声中清醒过来,他们已经成为了鲛人的猎物。 上一秒还置身于甜蜜的梦境中,下一刻,血淋淋的画面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分开了。 头颅、躯干、四肢,被拆得一点也不剩。 饥肠辘辘的鲛人咀嚼着嘴里的美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其他的修士,似乎在思考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一个又一个活人被拖出去,这些鲛人的肚子却好似永远都填不满,他们脚下的骨架越来越多。 还活着的修士开始合力反抗,血腥的冲突一发而不可收拾。 暴风雨和魔气给了鲛人助宜,封闭的茶楼也成了天然的狩猎场,他们张开了獠牙,用歌声延缓修士的攻击。 犹如猫捉老鼠般,这些鲛人并不着急杀死所有的修士。 相反,每捕捉到一个人族,他们都会用最古老也是最血腥的方式处理他们的猎物。 没错,此时的人族在他们眼中俨然就是可以戏耍玩弄的猎物。 有人想要求饶,也有人想要逃跑。 然而无一例外,他们都死了,死在了鲛人的虐杀下。 茶楼内的修士越来越少。 他们筋疲力尽,对鲛人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就在这时,茶楼的大门被打开,光线照射了进来。 看见光亮的那一刻,神色麻木的众人仿佛也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他们拼命跑向门口,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大门忽然会打开。 这一刻众人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跑! 拼了命也要跑出去! 只有离开这里,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人群如潮水一样拥挤着来到门边,距离门口最近的一个人已经感受到外面新鲜的空气了。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可以踏出去了。 可当他以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的时候,毫无征兆的,大门在他眼前合上了。 黑暗再一次侵蚀了他们。 听着身后鲛人嘲讽的笑声,众人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们又一次被鲛人戏耍了。 “你们杀了这么多的修士……仙门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是女修临死前最后说的一句话,直到死,她的眼睛都在愤怒地看着这群鲛人,似乎是要把这些鲛人的面孔死死地烙印在她的神魂里。 在她彻底咽气的那一刻,她腰间的玉饰微不可闻地闪了一下。 鲛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依旧沉浸在血腥的杀戮中,女修的话丝毫没有对他们造成影响。 他们杀光了茶楼里的所有人,尸体七零八落地散在各处,奇怪的是,从尸体上流淌出来的血液并没有在地面上蔓延,它们被地板所吸收,不知流向了何处。 而这些鲛人也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浓郁的血色从他们的眼底褪去,理智重新开始回笼。 当他们看见眼前尸横遍野的场面时,这些鲛人的眼中是有些茫然的。 然而不等他们来得及去思考,一股强大的力量就从他们的体内攀升。 他们的脸庞扭曲,蓦然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在凄厉的尖叫中,这些鲛人接二连三地自爆了。 他们的血液流淌到地面上,一道血色的轮廓缓缓浮现。 纵使只有一瞬,可周沁还是看清楚了。 ——这是一道阵法的痕迹! 第167章 不祥血咒 血液流淌下来,不断被地面所吞噬。 邪异的红光越来越盛,光芒爆开的霎那间,薄倦意仿佛透过地面看见这些渗透下去的血液沿着阵法设置好的纹路,不断往城中心汇聚。 倘若此时有人在高空俯瞰,会发现濂珠城的街道就像是一根根密集的血管,从茶楼吸收的血水通过这些血管流向了主干道。 似乎是受到了某种牵引,沿途濂珠城居民尸体上流下来的血液也不断涌入地下,与这些血水一起,被埋在主干道下的骸骨吸收。 红光闪过,骸骨上的经文开始转动。 第196章 诅咒的图腾随之浮现在濂珠城的上空,当它出现的那一刻,薄倦意的耳边也好似听见了一声愤怒的龙吟。 然而等他睁开双眼,什么图腾,什么龙吟,全都消失不见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老祖? 薄倦意有些讶异。 ……怎么老祖会在这里? 还沉浸在刚才那些画面中的少年思绪略有些迟钝,他一边想着,一边不自觉地微微蹙了起眉。 下一刻,一抹冰凉的冷意落在了薄倦意的眉间。 ——是薄云烨。 他用指尖轻轻拂过薄倦意的眉心,让少年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开。 “静心,别让那些脏污的东西扰了你的心神。” 随着薄云烨的话音落下,一股强大冰冷的灵气从他的指尖注入进薄倦意的体内。 冰冷的凉意袭来,流过四肢百骸,少年的眉睫轻颤,身体却是轻盈了许多,这几天一直悬浮在他心头上的沉重感一扫而空。 薄倦意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多谢老祖。”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变化是因为老祖用灵气帮他梳理了一番。 薄云烨垂了垂眸,他看着眼前的薄倦意,脑海中又似乎回忆起刚刚的那一幕——少年被高大的剑修抱在怀里,面色苍白,双眸紧闭。 那一刻,薄云烨险些握不住手里的邃霄剑。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慌张,仿佛类似的场景他已经看过了不止一次……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在月伴儿还小的时候,他一直都在被这种恐惧所笼罩着,日日难安,唯有把幼崽时刻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不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分毫,他才能稍稍遏制住这种恐慌。 等到大点,依赖在他怀里的幼崽长成了少年,月伴儿也有了想要独立的想法,薄云烨选择尊重他,同时他也想尽办法为少年做好各种防护。 可薄云烨没有想到,在他还在这里的时候,就有人敢对薄倦意下手,尽管月伴儿顺利醒来,身体也并没有出什么事,但有人想要伤害薄倦意这一点,就足以让薄云烨感到愤怒。 但薄云烨没有立刻把这股愤怒表现出来,他动作轻柔地替薄倦意挽起鬓边的碎发,在薄倦意看过来的时候,他冷声道:“你且宽心休息,老祖会替你做主。” 说这话时,白衣剑尊的神色很平静,他的眸光淡漠,语气却透着一股极为冷冽的杀意。 尽管知道这股杀意不是朝着自己而来的,然而在场的众人脸色都还是不免有些微微泛白。 炼虚期修士的怒火……哪怕只是窥见一角,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就是不知道幕后之人,能否承受得住邃霄剑尊的怒火了。 薄云烨在说完后,他扫了一眼旁边的秦悬渊和游殊白。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黑衣剑修的身上。 “你好好照顾他。” 秦悬渊点了点头,漆黑的双眸染上一抹冷硬:“我会的。” 剑修的回答很慎重,然而薄云烨脸上的神情依旧未变,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一次,两次,薄倦意接二连三地受伤,已经让这位邃霄剑尊积攒了一肚子的怒火。 魔气……邪修……! 薄云烨的眼底浮现出了冰冷的杀意。 - 薄云烨在时,在场的众人感受到剑尊的愤怒,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对方离开,周沁才拍了拍胸脯凑到薄倦意的面前来。 “师弟,你吓死我们了。” 薄倦意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此时已经不在茶楼内了,他身下是干净的床铺,而从周遭的摆设看起来,他已经回到了仙船上。 “我刚刚是怎么了?”他疑惑地出声问道。 “你不记得了吗?你刚刚忽然就像是被魇住了,回溯阵法结束后我们怎么喊你你都没有反应。” 周沁都不敢去回想之前在茶楼内,眼见少年始终没有反应的时候,那黑衣剑修和游少宫主的脸色是有多么难看了。 这两个剑修当时直接把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周沁也懵了。 她敢用家族千百年来的名誉发誓,那回溯阵法的每一步她都是严格按照标准来绘制的,绝不可能出半点的差错。 在面对两道冷冽的杀意下,她费劲了口舌才把这俩暴怒的剑修给安抚住。 天知道薄倦意醒来后,这里最高兴的不是别人,而是她。 不然要是少年一直沉睡下去,周沁生怕他们整个周家都要亡于邃霄剑尊的怒火之下。 周沁的心酸,薄倦意显然并不知情,但看见周沁愧疚的眼神,薄倦意还是出言解释道:“师姐不必介怀,我昏迷是因为看见了一些幻象,与师姐的阵法无关。” 殊不知周沁听到这句话后,眼中的神色更加激动了。 “师弟!” 她眼泪汪汪地喊了一声,说着还想要给薄倦意一个拥抱。 只可惜还不等她触碰到少年,她的后背蓦然一凉,两道冰冷的视线直戳戳地盯着她的脑袋。 仿佛是在思考该从哪里来下刀。 为了她的脑袋不被搬家,周沁硬生生将拥抱改成了用手给薄倦意掖了掖被角。 “师弟刚醒,别着凉了。” 周沁笑得有些僵硬。 薄倦意看着外面的大太阳,又看了看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的被子。 ……这天气……还会着凉吗? 周沁也感觉自己找的借口有点烂,她捂嘴低声咳了咳,随即面不改色地赶忙换个话题把薄倦意的注意力从被子上拉开。 “师弟说你刚才的昏迷是因为看见了幻象?” 听到周沁的询问,薄倦意也不再纠结着凉不着凉的了,他点点头,把他当时所看见的画面都一一描述出来。 前面的血液倒还好说。 血水流向主干道底下的骸骨,也应证了周沁一开始所提到的巫咒。 在被埋入刻着经文的骸骨之后,濂珠城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祭坛,这些骸骨是祭祀的器皿,茶楼和城内千千万万死掉的居民就是祭品。 他们的血液激活了骸骨上的经文。 古老的巫咒被唤起。 这一点,从那个在城主府的废墟里挖掘到的邪器也能证明——濂城珠已经血水所包裹。 而让周沁真正在意的,还是薄倦意看见的那枚诅咒图腾。 她问道:“你还记得那图腾长什么样子吗?” 薄倦意想了想,他以灵气为笔,把记忆中看见的图腾样子勾勒出来。 周沁在看到那图腾的一瞬间,她连忙挥袖将薄倦意的灵气给打散。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见她一脸神色惊慌的模样,薄倦意不由地好奇道。 “这是血咒。” 即便图腾已经消失了,可周沁仍然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颤抖着声线,表情凝重:“血咒是巫咒中最为阴毒的一种,使用这种巫咒,需要大量的祭品,祭品越多,血咒的力量也会越强。” “传说在三族战役时,妖族有一位妖王便是中了这血咒,施咒者是一名黑巫,他献祭了一座城的人,那些人在死前经历了百般折磨,怨气笼罩在城内十天十夜也不曾散去,而这样凝聚出来的血咒连妖王也束手无策。” “鲛人杀了那么多的修士,他们饱含痛苦而死,怨气恐怕比寻常人更重。” 想到茶楼里面堆积如山的尸体,一个个死前都遭受了折磨,可不是邪修最喜欢的祭品吗? 薄倦意抿了抿唇,他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如果祭品里面有极为怨恨被诅咒者的……” “那血咒的力量会更强。”周沁则毫不犹豫地回道。 怨气越重,诅咒越强。 血咒本身是利用死去之人的怨气,而祭品本身就对被诅咒者有恨意的话,血咒会不断放大这股恨意。 薄倦意听到这里时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他当时在看见那枚诅咒图腾之后还听见了一声龙吟。 他可以确信那不是他的幻觉。 再结合周沁刚刚说的话,祭品对被诅咒者有怨恨,血咒力量会加强。 薄倦意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那些自爆的鲛人。 他们被魔气所操控,虐杀了茶楼里面的修士后紧跟着就自爆了,血液渗进地下,再一同汇聚到骸骨上。 而那群鲛人最恨的是谁? ——是背叛了他们的同族,是将他们关押进海底秘境的龙族。 所以,薄倦意大胆揣测,或许裴柞雪想要利用血咒去咒害的是龙族。 可为什么又偏偏会是龙族? 薄倦意想到了裴柞雪说的那句话。 “我会在归墟等着你们。” 连日来的种种疑惑仿佛在这一刻终于连成了线,但细思之下却仍有诸多的疑点。 只不过还不待薄倦意把一切都捋清楚,一桩更大的麻烦则正在等待着他们。 与此同时,在城郊的乱葬岗中,一片耀眼的白光忽然亮起。 第197章 天上似乎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个人影从这口子里面掉了出来。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被系统从薄倦意手下救出来的秦远。 第168章 魔域八城 由于刚刚下过了一场大雨,乱葬岗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泥潭。 秦远摔下来的时候恰好就砸在了这些小泥潭上,虽然避免了会被直接摔成骨折的情况,但等他从泥潭里面爬出来之后,整个人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了。 “呵呵……!” 他吐出嘴里的泥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在剧烈地起伏下,喉咙就像是坏掉了的风箱,只能发出破损沙哑的喘气声。 更糟糕的还是他的腿。 冰针刺入进经脉之中,伤口根本无法愈合,稍微一动弹,那被剑锋撕裂的地方就好似有千针扎心般的痛楚传来。 秦远疼得双眼通红。 他趴在泥泞的水坑中,时至今日,他仍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不是天命之子吗? 这里不是他写的小说吗? 按道理来说,他才是这个世界的创世者,这些npc都应该乖乖跪在他脚边臣服于他才是。 怎么别人家穿越就是顺风顺水,一路高歌逆袭,他穿越之后就屡屡碰壁,诸事不顺。 郑彦明能踩在他头上,那个穿黑衣服的也敢踩在他的头上! 要是系统能听见他的这番心声,估计也得气得吐血。 别人顺风顺水是因为他们好歹在穿越之后还努力过! 可秦远呢? 他仗着有系统在,根本就无心去苦苦修炼,一身的修为纯粹是个花架子,偏偏他碰到的都是郑彦明和秦悬渊这种实打实刻苦付出了的天才。 两相对比,可不就被秒成渣了? 倘若不是系统及时出手挽救,秦远这会早就被薄倦意给杀死了。 然而即便如此,秦远在逃出生天后仍旧不去反思自身,他怨恨上天不公,明明他是天命之子,为什么天道不肯帮他?他更怨恨系统,商城里有那么多的好东西,为什么不能任他予取? 而看着秦远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系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当初挑选对方绑定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它确实想找了一个好操控的棋子。 可秦远的情绪太不稳定了,甚至他窝囊废的程度也远超系统的想象。 眼看着对方距离它设置的目标越来越远,系统也渐渐有些失了耐心。 秦远还不知道系统已经生出了想要放弃栽培他的想法,他还理所当然地向系统索要道:“我的腿……商城里面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救救我的腿!” “抱歉宿主,你的腿伤耽搁太久了,驱除冰针的代价太大,我这边是建议你舍弃这条腿。” 系统给出这个建议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秦远的腿一看就保不住,驱除冰针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可秦远却不能接受。 ……舍弃这条腿,不就代表他要成为残疾人了吗? 不行!这绝对不行! 他要是没了一条腿,还能成为救世主吗?!那些女人还会喜欢他吗?! 光是想想,秦远都觉得难以接受。 “我不要成为残疾人,我可以用积分换道具,什么道具都行!”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你的积分刚刚已经全都花完了,我把你救出来,你还欠了我一大笔的积分。” 系统冷冷地说道。 秦远却想都没想:“我可以赊账,你先帮我把腿治好,等我成了救世主,这积分要多少有多少。” 秦远这话说得丝毫不脸红,反倒是系统被他这幅满不在乎的态度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它刚想如同以往那样将秦远斥责一顿,可转念间,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系统的愤怒突兀地就消失了。 “不用赊账,我这里有个任务,只要你能完成,不仅可以把腿治好,还能获得你所想不到地位和名望。” 秦远闻言,眼睛霎时间一亮。 “什么任务?” 系统却卖了个关子:“现在还不能说,你不是想学炼丹吗?我可以先教你如何炼丹。” “但你之前不是说我没有炼丹的天赋吗?”秦远略有些迟疑地说道。 “寻常的炼丹自然是不行,但我这有一个丹方,什么人都可以炼,眼下这乱葬岗正好可以让你来练手。” 系统缓缓说着,它的语气里诡异地透着一股温和。 然而秦远却并没有察觉到系统这与往常不同的异样,他正将信将疑地打开了手里的丹方。 随即他的呼吸蓦然变得粗重。 …… 魔域。 被世人所深深忌惮的魔域就位于在中央大陆的西部,由于独特的地理原因,这里遍布像血一样的流沙,怪石嶙峋,枯木朽株,崎岖幽深的沟壑将大地分裂成了无数个碎块。 火热的熔浆流淌于地底,若是有对这里不熟悉的人,一脚踩空跌入进这裂缝之中,等待他的将会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然而这对外人而言是天险般的存在,对魔修来说却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们的名声在整个上界都称不上有多好,仙门视他们如仇敌,妖族对他们也颇为不喜,就连还龟缩在从极幽渊深处的魔族表露出来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的。 也因此这里更像是一片三不管的地带,是一些亡命之徒的乐园。 在这里你能看见曾经为仙门高徒的道修,也能看见显露出部分原型的妖族,还能看见捻着佛珠一脸慈悲的僧人,甚至连三族战役后鲜少出现在人前的魔族也能在这里看到他们的身影。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人会出现在这里。 ——那就是商人。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些商人根本就不在乎魔域凶险在外的名声。 毕竟魔修也是要吃饭的,他们修炼所需的大部分资源都得依靠这些商人,哪怕会被狠狠地宰上一刀,魔修也不得不双手捧着灵石选择挨上去。 况且,魔修的数量众多,却也不是人人都跟仙门有仇,他们有些是迫于生计才成为魔修,有些是半道发现自己更适合修魔,还有些纯粹是不想被条条框框所拘束。 总而言之,对仙门的商队来魔域做生意,大部分的魔修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在这些商队中,又以金家的商队为主。 金家逐利,他们的生意足迹遍布了整个上界,除了已经封禁的无边海,还没听说过哪里是金家商队没有触及到的地方。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的是,金家这一次进入魔域的队伍里,带队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金家的二小姐金毓。 一位中年管事掀开车帘,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荒芜炙热的沙漠,宜人的暖香扑面而来。 银器、美酒、珠宝、舞姬…… 马车里面别有洞天,一身公子打扮的金毓斜躺在铺有白狐皮的贵妃榻上。 而在她的两边,几名衣饰清凉的舞姬或坐或站,她们端着果盘,嬉笑着用丹唇含住一枚朱果就想要渡送到金毓的唇边。 金毓对此也来者不拒,她拉住一名舞姬,接过了对方衔在口中的果子,却并未撤离,反而一手揉弄着舞姬饱满的胸/脯,一边与对方激烈地拥吻起来。 那调情的架势即便是纵横情场的老手看了也要甘拜下风。 中年管事却眼观鼻鼻观心,哪怕耳边的水声再激烈,他也始终不敢抬头往上方去多看一眼。 不知过了有多久,水声终于停下,舞姬也摇曳着腰身缓缓离开了马车。 “说吧,有何要事?” 金毓懒洋洋地开口,她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几分雌雄莫辨的感觉。 在舞姬耳中,这样的声音令她们着迷,尤其是在床上,她们恨不得金毓用这幅嗓子呢喃着喊她们的姓名。 可在中年管事的耳朵里,这声音无疑就像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他战战兢兢地答道:“雀鸟来报,有魔修一直潜伏在车队的四周。” “查清楚他们是哪个城派来的探子吗?”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暂时还不清楚他们的身份。” 管事说这话时心里还有些忐忑,却没想到金毓没有怪罪他,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他们会是哪一方的势力?” “咱们已经到了鬼哭原,再往前便是黑风城,那黑风城的城主为人暴戾,据说最喜欢看活人剥皮……” “他虽然暴戾,却还没那么蠢。”金毓摇了摇头,否认了管事的这个猜测。 她挥袖将杯中的酒水泼洒到半空。 一张偌大的地图随之浮现出来。 管事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魔域的地图。 上面仔仔细细记录了魔域所有的山川地形,那详细的程度,恐怕连住在这里的魔修都没有那么清楚。 其中有八个地方是被金毓特别标注出来的。 第198章 这八个地方也是魔域赫赫有名的八座主城。 跟仙门不太一样,魔域所在的西边是整个中央大陆最贫瘠的土地,这里资源稀少,而围绕着资源,各方势力没少争斗,最终才定下了现在八座主城的局面。 中年管事提到的黑风城,就是八座主城之一,城主是个魔族,行事作风极为酷烈狠厉,又因为喜好将落败的敌人剥皮吊在墙头,在仙门的名声可谓是臭名昭著。 而他也是几位城主中旗帜鲜明站在仙门对立面的一个。 因此管事的猜测不无道理。 但金毓却清楚这位魔族城主并没有那么蠢,商队进入魔域是大部分魔修都默许且赞同的事情,即便他是城主也要碍于手下的意见。 且这里离黑风城已经很近了,他如果要在这里截杀商队,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是他动的手吗? 这种蠢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那么除了他之外呢? 魔域其他七座城,森罗城是魔主的势力,以魔主的权势,他也无需做出这种有损他身份的事情。 而寒蛛城的城主素婴,也就是以前仙门中的玉倾仙子霍秋心,据说她似乎是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很多人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陨落了。 也因为这些流言,眼下的寒蛛城隐隐有内乱的趋势,他们自己内部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功夫去盯着一些商队? 至于蚀骨城、七绝城和阿难城,前两者的城主都是妖族,他们对仙门的态度一向保持中立,算是魔域中比较友善的魔修了,也没道理忽然就改变了态度。 后者则是魔域中最为特殊的势力,阿难城虽然为八大主城,但却总共只有三千人。 这三千人无一例外都是僧人。 和仙门中以普度世人为己任的佛修不同,这些僧人却都是邪僧,他们喝酒吃肉,还在佛寺里蓄养了一批‘明妃’。 说是明妃,实则谁不知道那些都是他们用来双/修的炉/鼎,被掳去的往往都是一些还未出阁的少女。 等这些少女没用了,她们的身体又会被做成法器,充满怨气的灵魂则会被封印进法器中。 几乎是从生到死,这些少女都被利用得个干干净净,无法逃脱,永坠地狱。 而靠着这些法器,纵使阿难城只有三千僧人,却是连魔主也要对他们礼让三分。 如果说谁最有可能会对商队下手,阿难城无疑是最有嫌疑的。 这群邪僧可是远不如他们外表那样高风亮节,反而是无比的贪婪。 然而金毓却没忘记还有个戮杀城。 戮杀城的城主是无煌血祖,关于他的来历无人知晓,也没有人知道他如今的寿数几何,只知道初代魔主在魔域创建城池的时候,戮杀城就已经存在了。 对于这位城主,戮杀城的人却总是讳莫如深,他很少会出现在人前,这一点在他宣布收养了个义子之后就更是如此。 ——圣子殷长厌。 对于这位人物,金毓掌握的消息很少,最新的一则无疑是对方千里迢迢跑到太衍神宗去参加剑尊为薄倦意设下的招亲。 这事在仙门内可是被人津津乐道了好久。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魔修试图挑衅仙门的一种手段。 唯独将对方仔仔细细调查过一番后的金毓明白这事情绝对不像是众人猜测的那样。 她有很大概率怀疑,这位魔门圣子或许和薄家小少主之间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渊源。 而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潜伏在商队附近的魔修,是戮杀城的还是阿难城的? 金毓选择的是不做思考。 她此行亲自过来是为了查探魔域动向的,从无忧城传来的消息让仙门上层十分震惊,尤其是僵傀的存在,很显然这些魔修在背地里酝酿着什么阴谋。 霍秋心母子不见踪影,无忧城活下来的只有被薄倦意救下的女童。 所有线索就此中断,太衍神宗的宗主耿岳邢找上金家,金家思虑再三后,让金毓带人前往。 没办法,金家家主的小儿子还在太衍神宗内当弟子,耿岳邢亲自上门,他们也不能当做看不见。 何况魔域要是和仙门真的干起来,金家的生意势必会受到影响,这对爱财的金家人来说,是最不可饶恕的。 基于此,面对这些探子,金毓只是漫不经心道:“无论是谁,既然有胆子敢来,那就杀了便是。”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那些魔修的命运。 中年管事得令后,他走出马车外,呼哨一声,守在车队旁边的狼群瞬间闻风而动。 风沙吹过,带来了空中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 另一边,魔王宫内。 自从素婴娘娘失去消息后,魔主的心情便一直十分糟糕,王宫内的下人也变得小心翼翼的。 有人妄加揣测,还送来了美人想要治疗魔主的‘伤心’。 殊不知魔主伤心的根本不是因为死了个情人。 素婴的那些事情他并非全然不知,甚至对素婴信誓旦旦说是他血脉的霍天陵他也存过疑心。 可他为什么还会赋予素婴那么多的权力?还把霍天陵认了下来? 一个当然是因为他的子嗣众多,儿子女儿加起来都快有上百个了,多霍天陵一个不多,少霍天陵一个不少。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素婴用寒魄蜘蛛制造出来的僵傀! 魔主的位置并没有那么稳固,其他城主野心勃勃,而他的儿女们也时刻等待着机会取代于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支完全如傀儡般不怕疼痛不怕死亡,且还‘忠心耿耿’的军队对魔主而言就显得无比重要了。 眼看着无忧城制造出来的僵傀越来越多,偏偏就在这个关键时候,素婴却消失了。 对此,魔主能不着急吗? 只可惜还没等他先一步找到素婴。 一场祸事就降临到他的头上了。 侍从急急忙忙来报:“有、有仙门修士来了!” “敢闯我魔域?他想找死不成?!”魔主眯起眼冷哼道。 然而侍从还是一脸慌张:“那、那人自称是薄云烨……!” “你说什么?!” 第169章 混乱初始 薄云烨,邃霄剑尊的名声不只在仙门内如雷贯耳,在魔域这个名字也是一个禁忌。 按理说这些行事无忌的魔修天不怕地不怕,可他们唯独却害怕身为仙门剑尊的薄云烨。 魔修为何过了那么多年仍然憋屈地窝在这个不毛之地? 还不是因为忌惮着薄云烨。 世人皆知,薄云烨不喜魔修。 可却很少有人会知道,在三族战役的时候,死在薄云烨手下的魔修没有上万也有好几千。 曾经有一任魔主看不惯区区一个仙门的修士敢压在他们的头上,想要去挑战薄云烨。 结果就是那位魔主当场身死,魔域在不久之后也来个大血洗。 现任魔主也正是趁着那会魔域动荡的时候上位的。 由于吸取了前任的教训,他在位的时候可谓是小心翼翼,始终不敢去招惹这位邃霄剑尊。 没成想他没去招惹对方,薄云烨却杀来了魔域。 听到侍从说那人自称是薄云烨的时候,魔主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下一刻。 一道剑光落在了魔王宫的上空。 寒霜蔓延,冰雾弥漫。 在一阵剧烈的响声过后,代表着魔域至高权力的魔王宫轰然倒塌,自中轴线为界被齐刷刷地分成了两半。 长长的剑痕贯穿了整片大地,那裂缝极深,几乎暗不见底,一些来不及躲避的魔修掉进了缝隙中,却是连声儿都没有传出来一句。 见状,周遭侥幸逃过一劫的魔修纷纷四散逃开,等到魔主出来,看见的就是侍从慌乱一片,昔日巍峨华丽的王宫变成了废墟。 看到这一幕,魔主就算是再也能忍此时也忍不了了! 都被人打到自己的家门口来了,他要是再怂下去,魔域的人会怎么看他?! 想到这里,魔主也无暇顾及薄云烨以前的凶名,他飞向半空,指着面前的白衣剑尊愤怒地说道:“你们仙门欺人太甚!我约束手下,让大家始终都待在这个鬼地方!你却闯我魔域,毁我王宫,莫非剑尊是想要掀起仙门与魔域之间的纷争不成?!” 魔主虽然愤怒,但他也没失去理智直接上来就跟薄云烨开干,而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薄云烨这次的行为扣上一个帽子先。 要是真打起来他也可以占据大义,说是薄云烨故意是想要挑拨仙魔两边的关系。 只可惜,魔主没想到他此举完全是打错了算盘。 薄云烨从来不会去与人作多余的口舌之争。 他向来只喜欢用剑说话。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阴谋诡计统统都不管用。 魔主倒是想反抗。 可打起来他才发现自己远远不是薄云烨的对手。 第199章 万千道剑光落下,王宫内的魔修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句就消失在了剑光之下。 而令他们胆颤畏惧的魔主也倒在山壁上,头发蓬乱,浑身冒血,只有时不时还微微颤动的胸膛彰显着他还活着的事实。 “咳咳……!” 他吐出一大口的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一招! 仅仅只是一招他便落败了! 魔主想过他和薄云烨之间势必有着差距,但他没想到这个差距竟然会那么大。 想到之前那些落下的剑光,魔主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天上甚至连衣角都没乱的白衣剑尊,面色瞬间灰败下来。 “我输了……你可以杀了我,只是在临死前,我总要知道你为何突然驾临魔域?” 自从十几年前开始,薄云烨就一直待在神霄降阙,鲜少再外出,这不是什么秘密。 魔主自认自己也没做什么触怒这位剑尊的事情,怎么好端端地就会惹来这尊大佛? 难不成是无忧城的事情? 不、不对。 无忧城的谋划虽然败露,可严格来说那些僵傀到底没能在仙门作乱,薄云烨不可能会因此就千里迢迢跑来找他。 反之,最有可能的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魔域有人背着他在暗地里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魔主暗自咬了咬牙。 就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薄云烨却并未要他的性命。 “管好你手底下的人,若是再敢把手伸进仙门,我不介意荡平魔域。” 薄云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然而魔主却丝毫不怀疑这会是一句空话! 他已经见识过这个男人有多可怕了。 要是对方想,魔域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因此,在薄云烨离开后,魔主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属下喊来。 “你去查一下黑风城和阿难城最近的情况。” 出了这种事情,魔主怀疑的对象主要有俩——那个残酷暴戾的魔族和那群道貌岸然的邪僧! 不过……他想了想,又在话尾补充了一句:“还有戮杀城,那老不死的快有十几年没露面过了,倒是他那位养子动作频频……你且去打探一下这戮杀城究竟在搞什么鬼。” …… 魔王宫发生的动静也没能隐瞒得住其他人,很快,魔域的众人就都知道了薄云烨来了。 各方对此的反应都各不一致,但唯一相同的却是,除了魔主所在的森罗城,其他城池都选择了隔岸观火。 正如魔主之前所担忧的那样,魔域并非铁板一块,魔修也不像仙门那样讲究什么同门情义。 魔主要是真被薄云烨杀了,这些城主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去给魔主报仇,相反,他们会直接瓜分掉森罗城的资源,如食腐的秃鹫一样,将尸体连皮带肉吞食干净。 而得知魔主没有死在薄云烨剑下的时候,其他几座城的城主显然有些失望,连带魔主的儿女们也在叹息。 毕竟亲爹一死,他们的机会可不就来了吗? 这些消息传到金毓的耳中时,鬼哭原上正结束了一场的战斗。 金家豢养的狼群把躲在暗处的魔修都给找了出来。 为首的狼王还将它的胜利品送到了金毓的面前。 ——那是个魔修。 金毓并未动手,她把匕首抛给了身边的舞姬。 那些美艳的舞姬娉娉袅袅,笑颜如花,可一出手却极为利落地将那魔修给割了喉。 旋转的头颅摔在了沙堆中,风一吹,黄沙很快把它掩埋在了底下。 一切痕迹都消失无踪。 管事也正好是这个时候来到的。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魔修尸体,又看了看那些娇艳美丽的舞姬,后背止不住地在冒着冷汗。 金毓打了个哈欠,她问道:“邃霄剑尊来魔域了?” 管事点点头:“魔王宫沦为废墟,里面伺候的侍从死伤大半。” 金毓挑了挑眉:“这倒是个奇事,既然如此,我们不去森罗城了。” “那您的意思是……?” “改道,我们去戮杀城。” ……戮杀城? 管事一愣,他们可没和戮杀城做过生意。 这对金毓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没做过正意味着那里还有大片的灵石在等着他们赚。 至于戮杀城的态度…… 倘若她的猜测为真,殷长厌去太衍神宗并不是故意想找晦气的话,相信那位魔门圣子会对她手里的某些东西感兴趣的。 而在魔域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仙门也并不太平。 和无忧城的情况不同,濂珠城牵涉到的修士太多,那动静根本压都压不住。 何况薄云烨离宗、谷麟带着一帮子太衍神宗弟子赶往濂珠城的时候没有刻意掩饰他们的行踪。 于是过不了多久,各大门派就都知道濂珠城出事了。 与此同时,一些人也发现他们的亲友、弟子、家人等等莫名就陨落了。 透过血缘术法或者是魂灯一类的东西,他们看见了那些人死前的画面。 鲛人的恶行彻底暴露在了世人之中。 一个大能打破了他手里的茶杯,他红着眼愤怒地吼道:“我的孙儿!鲛人……海族!这笔账老夫记下了!” 而扶芳宫的仙子也收到了那名女修的死讯,向来和善宽厚的宫主第一次发了怒。 “这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扶芳宫在创建之初就曾许诺过不放弃任何一个弟子,这事必须要向海族找个说法!” 那位大能和扶芳宫的情况绝不是个例。 死在茶楼里的修士众多,其中还涉及到不少宗门弟子,可想而知当他们死讯传出去以后,整个中央大陆会迎来怎么样的动荡。 就在中央大陆即将掀起风波的时候,薄倦意他们还仍在仙船之上。 无忧城只是一座很小的城池,说是城,其实更像是一群村子集合在一起。 可濂珠城不同。 经由老城主的先祖们一代一代地发展,濂珠城俨然是一座无比繁华的城池了。 而这样的城池遭受浩劫,所带来的工作量也是巨大的。 安抚灾民、建设临时住所、挖掘尸体以及摧毁掉濂珠城底下的巫咒…… 桩桩件件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哪怕是修士也顶不住这么大的压力,谷鳞自从来到濂珠城和薄倦意见过那一面之后就一直待在城内,忙得几乎是脚不沾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薄倦意他们也决定留下来帮忙。 周沁在研究该怎么拆除巫咒,薄倦意练了不少丹药送给受伤的居民。 秦悬渊和游殊白则每天都出去寻找还有没有受困的居民……以及挖掘尸体。 温平任对这个安排举双手双脚赞成。 毕竟这两位之前搬运尸体的速度可是有目共睹的。 只不过还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出来,余湘湘就已经及时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走了。 再晚点,她怕秦悬渊和游殊白要搬的就是温平任的尸体了。 而在他们说话间,有一队太衍神宗的弟子刚好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其中有一个人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怎么了?铉泽?”他身边的人见他停下,有些纳闷地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一个身形姿态都跟秦悬渊长得那么像的人? 第170章 情敌之间的谈话 可是这有可能吗? 据他所知,就在他来上界之前,秦悬渊就已经因为和父亲闹了什么矛盾,被秦家除名,人也赶到外边去了。 没了秦家,对方又是红岩城内人尽皆知的废物,秦悬渊怎么可能有机会来到上界? ……或许还是他多心了吧。 秦铉泽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把这件事情给放在心上。 来到上界以后,他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么渺小。 从前的自己只以为秦家很大,红岩城很宽敞,直到他走出来才发现外面还有如此广阔的天地。 和上界相比,下界实在是太过贫瘠了,就连他以前的师门——人人赞颂的白河门,放到上界恐怕还比不过那些最末流的宗门,就更别提和太衍神宗对比了。 如今,他已经拜了一位外门长老为师,是来到上界所有的秦家人中最为争气的一个。 而在一众弟子中,师父又最看重他,这次跟着剑尊出行的机会也是师父替他争取来的。 因此在秦铉泽的心里,他和秦悬渊早就不同了。 他不会再去嫉妒这个幼弟,他们现在一个在上界一个下界,彼此间的差距足可以用天堑来形容。 说不好听点,大象会去嫉妒蝼蚁吗? 一个注定不过百岁的凡夫俗子,估计还没等他修炼有成回去就化为了一堆枯骨,又哪里值得他去惦记? …… 秦悬渊还不知道他刚刚和秦铉泽在走廊上擦身而过。 第200章 对于这位秦家人,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在他和秦河说明与秦家两清之后,他跟秦家便再无瓜葛了,秦家往后如何,与他并不相干。 何况……严格意义上来说,秦悬渊现在是薄家的人。 招亲,招亲,他是被薄倦意给招进门的。 真要论起身份,秦悬渊于公于私都应该是薄家人。 凌霄花的图案正烙印在他的胸口。 这是他和薄倦意在结契之后出现在他身上的,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个图案也象征着剑修是薄倦意这位薄家小少主的所有物。 - 此时秦悬渊和游殊白走在濂珠城的街道内。 这里尚且幸存的居民已经被救出去了,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已是荒凉一片,只剩下些残檐断壁。 走在这里,秦悬渊和游殊白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他们之间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却也有一些相似之处。 譬如说——‘独’。 两人的性格里都有这孤僻的一面,然而这些相似却并不会让他们对彼此亲近起来,反而,在看见对方第一眼的时候,无论是秦悬渊还是游殊白都对另一个人没什么好感。 性格中的相似之处只会让他们打心底地更加排斥。 要不是因为薄倦意,他们是绝不可能会如此相安无事地像现在这样走在同一处。 一个出身低微的散修,一个宗门的天骄之子,身份的隔阂注定让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游殊白其实很早以前就想与秦悬渊见一面,只是碍于一直没能找的到机会。 在招亲的时候,他对秦悬渊并未有多少关注。 跟当时在现场里的所有人一样,游殊白从来没想过薄倦意会选择一个散修。 他防备的是殷长厌,是身为妖王之子的洛清澜。 与前二者相比,一直沉默安静的秦悬渊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可谁又能想到,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谁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人,最终却会被师弟给选中。 不仅是其他人感到不可思议,游殊白也想不通。 他总觉得自己在闭关出来以后,已经无法再猜测到师弟的心中在想什么了。 明明他们曾经才是最为亲密的人。 游殊白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而他在嫉妒着秦悬渊的时候,殊不知秦悬渊也在羡慕着他。 和游殊白比起来,他和薄倦意认识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年少时的竹马情谊、门当户对的身份、枕星岛上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的灯…… 这些都是秦悬渊所不曾拥有的。 谈起游殊白,谁不说他和薄倦意那是千般的合适,万般的般配。 甚至在太衍神宗传出要招亲的时候,世人皆以为薄倦意最终会选择的人是游殊白。 而秦悬渊更像是一个侥幸的幸运儿。 在一场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比赛中,却因明月的垂怜让他这样不得上天眷顾的人也能拔得了头筹。 这种怅然若梦的感觉也使得秦悬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有些患得患失,甚至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薄倦意对他的好。 直到,在那一晚钟楼的屋檐上,少年拽着他的衣领,说出了那句:“你是我的道侣,你不需要感到亏欠。” 所有的恐慌、害怕、担忧都在那一刻变得烟消云散。 秦悬渊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安抚的感觉。 他们是道侣。 这一点毋庸置疑。 即便是少年竹马又如何?那都是过去式的了……而未来的路,月伴儿的身边只会有他。 思及至此,秦悬渊停下了脚步。 在他停下来的一瞬间,游殊白也没有再继续往前。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只有猎猎的风声,他们的衣袖被吹起,发丝微微拂动,剑柄上的穗子也在剑修的腰间摇晃。 游殊白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薄倦意的手艺。 师弟也曾给他做过络子。 他一直贴身佩戴着,时刻不离。 也因此,游殊白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秦悬渊腰间的那枚剑穗。 这剑穗更精致也更漂亮,很显然,编织它的人一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对送予的对象也应该是格外的看重。 黑衣剑修将这枚剑穗戴在腰间上,明晃晃地展露出来,很难说这其中没有炫耀的意味。 游殊白抿了抿唇,他看着秦悬渊,银色的瞳孔冷得像是一片化不开的雪。 “我和师弟……认识了十几年了……我是仙魔混血……师弟是唯一一个不怕我的人……” “他说我长得好看,说他很喜欢我……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过家家……他当我的新娘……我是他的夫君……他问我长大后想做什么……我说我要保护他。” “我这些年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我以为我还有时间……师弟还小……我可以等他长大……等他明白我的心意……” “可是……” 后来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还没等游殊白表露他的心意,薄倦意就已经选择了其他人。 枕星岛晴玉湖上的碧落繁花、千灯浮空终究只是他那还未能来得及说出口的一场梦。 “我不知道……师弟为何选择你……可我不会放弃……若是你对他不好……我会带他走……” 这些话,游殊白说的很慎重。 秦悬渊却并未被他话里的情深意切所感动,剑修的神色始终都是冷冷淡淡的。 游殊白是他的情敌。 情敌和他说自己小时候和薄倦意是有多么的亲近,难道他会感动于对方的情谊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对好不容易找到伴侣的孤狼而言,游殊白的话更像是一种挑衅。 一种对他地位的挑战。 黑衣剑修掀起眼皮,漆黑幽暗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对方,他对上了游殊白的视线,两个人谁也没有避开。 “你不会有机会的,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秦悬渊的口吻很平静,他就好像是在说着一种既定的事实。 “月伴儿既然选择了我,我就不会让他失望。” 自然……也不可能会给其他人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游殊白的不甘心秦悬渊可以理解。 若是换作他,他也不会轻易就选择放手。 可要他大度地让出薄倦意,秦悬渊还做不到。 何况月伴儿也不是他们拿来争夺的物品。 这一点秦悬渊明白,游殊白也明白。 因此,面对剑修的回应,游殊白仅仅只是淡淡地说道:“希望你真的能做到。” 随后两个人都默契地谁没有继续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争锋相对只是一场错觉。 他们把这条街道从头到尾检查完,等再次回到仙船上的时候,只见薄倦意一脸严肃地看着手里的纸鹤。 眼看秦悬渊和游殊白回来,薄倦意把纸鹤放下,他揉了揉眉心,对着秦悬渊道:“我们得先回宗门了,师兄是否也要一起?” “一起。”游殊白没问为什么,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架势似乎生怕薄倦意会将他给独自抛下。 秦悬渊则是看着薄倦意凝重的脸色,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无缘无故的,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薄倦意不会那么快就突然决定要回去。 而少年叹了叹气:“鲛人杀死的那些修士……他们死前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传出去了,那些画面被录进了留影石,在各地售卖,现在几乎是人手一份。” 事情发展到这样,也是薄倦意未曾预料过的。 他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透着一股古怪的意味。 怎么一夜之间,关于茶楼内那些修士的留影石就传遍了仙门上下。 这背后就像是有人故意在暗自推动着一样。 更关键的是,茶楼内的血案发生时,现场只有那群前来濂珠城参加斗珠大会的游客以及鲛人,那这留影珠又是谁录下来的? 薄倦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回宗门。 而耿岳邢也是这个意思。 现在各方的眼睛都在盯着濂珠城,薄倦意他们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待在那里了。 恰好濂珠城这会该忙活的事情已经忙活得差不多了。 由谷麟带着一些弟子继续留在这里,薄倦意他们则是乘坐着仙船先回来。 第171章 没有耳朵 仙船化为一抹灵光,在空中高速行驶。 当它掠过上衍郡的上空时,底下数千座的城池仍旧热闹繁华。 仙门最近掀起的风波还未能影响到这里,偶有消息灵通者倒是隐隐听说了濂珠城似乎是发生了一件无比凄惨的血案,其中还牵涉到了一股特殊的势力。 “听说是鲛人杀的……” “鲛人?无边海不是封禁了吗?这鲛人怎么会出现在陆地上?” “所以说这事奇哉怪哉,据说这背后还有魔修的影子!” 第201章 “魔修?! 难不成这万年前的三族之战又要开始了?” 类似的谈话在街头巷尾间不难听见,过往的修士在歇脚的时候总会聊上那么一两句。 濂珠城的事情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那留影珠在中央大陆各地都有售卖,仙门虽然反应及时,赶紧就把这些留影珠给销毁掉了,但在私底下,濂珠城发生的事情还是传开了。 亲眼见过那画面中鲛人是如何凶殘疯狂的人都有些心有惶惶。 物伤其类,他们也害怕死在那里的人会是自己。 甚至不知道哪里还有一则传言流出来,说海族此举是想要报昔日之仇。 ——昔日之仇。 人族和海族何时有仇? 要真论起来人族与海族之间唯一发生过的战斗也就是在三族战役之中。 那时候妖魔势大,而陆地上的人族为了生存也奋然与各族抗争,战役发展到最后,上界所有的种族几乎都参与其中,就连龙凤也不例外。 天下水族响应龙君号召,纷纷自海中踏足陆地,与生活在这里的人族展开激烈的斗争。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海族死伤无数,有幸能重新回到海里的海族十不存一,人族也在战役中元气大伤,陨落了不少修士。 这则传出来的流言看似字字寻常,却分明是在暗指万年前的三族之战。 偏生,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还真有不少人都相信了这个流言。 “这不过是一些无稽之谈!无边海封禁了上万年,怎么可能又忽然想要重提昔日之事?” 太衍神宗的议事厅内,本该是威严肃穆的地方,此时却是吵成了一片。 各大门派的人都坐在这里,这些外表看上去仙风道骨、清心寡欲的修士,争论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 刚才发言的人是云水阁的长老,这位女长老直觉流言有异,她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 而与她有着相反意见的是破刀门的门主,他的小弟子死在了濂珠城,其状凄惨,那破损的尸身一运回来就让这位从来流血都不流泪的汉子瞬间红了眼眶。 他也是决心想要为弟子复仇。 “仙子此言差矣!若真按你说的,我这小弟子也不会惨死在外!” “阁下才该是慎言,濂珠城的事情还未有确切的定论,又怎能轻易判定这就是海族所为?” “我亲眼所见那些鲛人吃了我的弟子!”破刀门门主怒声道。 “有魂灯为证!我那小弟子……他们在吃他的时候,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嘴里还在喊着师父,我看见了却不能亲自去救……难道这还不能证明吗?!” 失去了爱徒,破刀门门主几乎可谓是声声泣血。 他的话也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沉默了。 不管这背后有没有海族的影子,鲛人杀了那么多的修士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死去的修士牵涉到各个宗门、世家还有诸多的散修,一个搞不好很有可能会招来各方的不满。 现在留影珠将事情传开以后,底下已经有不少修士在叫嚷着要向鲛人讨个说法,这背后有没有人在推动还不好说,但这件事情确实算得上是仙门近些年最为惨烈的一次血案了。 无忧城死伤的人多,可那些都是凡人。 对于仙门的弟子而言,区区几个凡人的生死他们并不会太放在心上,然而同为修士的死却不同。 尤其是这些修士还死得那么凄惨,这一下就触怒到了不少仙门中人敏感的神经。 薄倦意他们一行人回到太衍神宗的时候,议事厅内吵得依旧很激烈。 薄倦意还好,他不知道见过多少回类似的场景了,早已经习惯这些在外界威名赫赫的宗门大能们私底下也会因为一些意见不合而吵得脸红脖子粗。 因此他一进来就异常淡定地找了个小角落先站着。 倒是秦悬渊是第一次来太衍神宗的议事厅。 上一世他未曾加入过任何宗门,对于这些尊者大能的印象几乎都来自于市井流言的传闻。 在那些传闻中,这些大能尊者无不高高在上,令人敬仰。 然而…… 看着眼前宛如菜市场一般的情景,剑修难得有些默然。 他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薄倦意朝他眨了眨眼,给予了秦悬渊一个肯定的眼神,也让对方最后的一丝迟疑被打消了——没错,这些大能尊者也是会撒泼吵架的。 归根结底,这些大能也是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即便是薄云烨,也会因薄倦意受伤而感到愤怒。 耿岳邢被这些人吵得头疼不已。 他一转头,刚好就看见了薄倦意和秦悬渊站在门边的角落里正低着头‘眉来眼去’的画面。 “……” “倦意回来了?” 耿岳邢一开口,大厅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薄倦意能感觉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耿岳邢的那句话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要是换个心态没那么稳的弟子在场,被这么多大佬们直勾勾地看着指不定就慌了。 但薄倦意身为薄家的小少主,什么大场面他没见过? 顶着众目睽睽的压力,少年还是平静从容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宗主。”薄倦意轻声喊道。 秦悬渊跟在他身边,剑修的举止虽不如少年那样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世家贵族的优雅,却也是干净利落,不紧不迫,挺直的脊梁似一柄坚韧的长剑,衬着周身凛冽的剑意,还未出鞘就已然锋芒毕露。 坐在上首的各位大能对薄倦意都不陌生,这位薄家的小少主,自打百日起就被养在邃霄剑尊的膝下,小名还给取了个月伴儿,而观剑尊那架势,这小少主可不就那被众星捧着的月亮吗? 更别说以薄倦意的年龄,在场有不少人都是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的。 反倒是秦悬渊对他们来说才是一张生面孔。 不过他的身份也很快就有人认出来了。 “此前薄云烨为他那徒弟在寿宴上招亲,最后选的护道人就是这位,一个似乎是出身于下界的散修。” “下界?还是散修?” 乍然听见秦悬渊的身份,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诧异。 只是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虽然有些不解薄云烨为何会同意一个散修做薄倦意的道侣,但在面上却都并未表露出任何的异色。 而耿岳邢此时也已经开始询问薄倦意他们在濂珠城的经过了。 随着薄倦意将这些天的经历娓娓道来,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秦悬渊的身上挪开了。 听到濂珠城的地底被设下了巫咒阵法的时候,这些大能尊者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巫咒、邪修、魔气、鲛人…… 这些事情每一个单拎出来都足以让仙门警惕,而它们却全都发生在濂珠城,就在仙门的掌控范围之内,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不是这一次濂珠城闹了那么大的事情,恐怕他们还会一直被瞒下去! 破刀门门主更是直言:“这其中定有阴谋,说不准这海族早就和魔修暗地里勾结到一块去了!” “此事事关重大,不如先去东边查明情况再来商议?” “无边海设有屏障,连渔民也无法越过结界进入,去了那里又能如何?” “总要先查探一下!” 议事厅内,争论再一次被掀起。 薄倦意和秦悬渊则是被这些大佬们给彻头彻尾地忽略掉了。 眼看着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薄倦意赶忙拉着秦悬渊就悄悄溜出去了。 他们继续留在这里的用处不大,这些大佬们吵架,以他们俩的辈分也插不上嘴,与其待在这里会被炮火波及,不如早点先行回去休息。 喧闹的议论声逐渐在身后远去。 薄倦意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一看,剑修的脸上虽然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薄倦意熟悉秦悬渊的神情,剑修的眉宇微微松开,显然也是有些如释重负的。 “是不是跟你想象得有些不太一样?”薄倦意笑着问道。 “嗯。” 剑修重重地点着头。 能让秦悬渊也感到吃惊,足以可见大佬们耍嘴皮子的火力是有多么强大了。 薄倦意笑了笑,心情也好了很多。 “我们先回神霄降阙吧,估计之后宗主还会唤我们再过去一趟。” “好。” 秦悬渊从来不会反对薄倦意的任何意见。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往往薄倦意才是做主的那一个。 无论少年说什么,剑修都会说好。 就像是一只收敛起所有獠牙的大犬,听话得有些不成样子。 薄倦意莫名就想往秦悬渊的头上看去。 后者不解,问道:“我头顶有什么吗?” “没有耳朵……” 少年没有回应,只是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嘀咕了一句。 第202章 “?” ……没有耳朵? 秦悬渊愣了愣,他的头上怎么可能会有耳朵?只有动物才会有耳朵。 动物……? 秦悬渊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思绪闪过。 然而还没等他抓住这一抹灵光,薄倦意就已经收回了视线,垂下双眸的时候,少年的眼底是略有些失望的。 原来阿渊不是狼妖啊…… 有那么一瞬间,薄倦意还以为秦悬渊就像是凡间那些话本里描绘的那样,是个偷偷隐瞒了身份跑到人间来的妖。 只可惜他横看竖看,都没能从剑修的身上看出丝毫的端倪。 “咳咳!”知道自己是闹出了一场误会,少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随即故作平静道:“我们先回去吧。” 秦悬渊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心里却悄悄把这件事情给记下了。 他们这里距离鸾凤停下的位置还有一段山路。 薄倦意没有动用术法,而是和秦悬渊一起并肩走在这条山道上。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在无忧城的那一晚。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周遭的氛围却丝毫没有显得冷凝僵硬,反而有种静谧安宁的感觉。 只可惜,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迎面走来的弟子中,有一个人抬起头,他的视线蓦然与剑修相撞。 “秦悬渊?!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言,少年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僵住了。 那一丝丝酝酿在空气中的暧昧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第172章 攻掉马现场 秦铉泽万万没有想到,他前几天的担忧还是成真了。 眼前的黑衣剑修身形挺拔,气质冷然凛冽,和他印象里那个总是沉默孤僻的秦家废物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乍一看他也差点没能认出来这就是秦悬渊。 可对方的那张脸,那双眼睛,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因是耿岳邢召唤得匆忙,秦悬渊下船时并未能来得及佩戴任何面具,以至于秦铉泽和黑衣剑修相遇时,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秦悬渊的那张脸。 他年少得意时,正是这一张脸、一双眼睛将他从云端打入了泥沼,从此过了近十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可以说,秦悬渊的这张脸就算是烧成了灰他都认得! 然而就是这么一张本该待在下界的脸,却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秦铉泽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置信,随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时脸上的神情是有多么慌张。 要论有谁是最不愿意看见秦悬渊能够有机会重新崛起的……秦铉泽绝对是第一个。 他好不容易才把对方给踩在了脚下,看着秦悬渊从一朝天才沦为了人人可欺的废物,本以为对方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再也爬不起来了,谁曾想这厮竟然会出现在了上界! 还是在太衍神宗之内! 秦铉泽看着秦悬渊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只可惜,被他视作仇敌的黑衣剑修此刻的注意力却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甚至秦悬渊连看都没有往秦铉泽的方向去看一眼。 他现在所有的心神都全放在了身旁的少年上。 自打刚刚开始,薄倦意停下脚步后就一直没有说过话。 少年垂着双眸,银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他的肩侧,从秦悬渊的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对方犹如雪瓷般堆霜砌玉的侧脸以及那低垂着的、细密纤长的睫羽。 出乎意料的,薄倦意显得很平静。 他站在山道上,脊背挺直,少年的身形清瘦修长,却并不单薄,无论是高挑的个子,还是那逐渐褪去柔和变得清冷锐利的线条,都在隐隐预示着,少年的身上已经有了属于成年人的轮廓了。 薄倦意没有生气,也没有出声质疑,甚至就连在听到那句话之后,少年脸上的表情也只是变得一片漠然,眼底的神色平静得有些可怕。 秦悬渊在选择隐瞒身份的那一刻有想过他这种做法会有提前暴露的可能。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的那么快。 他知道这件事情是他做的不对,不管最开始的理由是什么,欺瞒就是欺瞒,他用谎话骗取了薄倦意对他的信任,也用谎话将这本不该属于他的明月留在了身边。 他是卑劣的,可耻的。 因为害怕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口,薄倦意就会离他而去,秦悬渊选择了隐瞒。 然而谎言终究会有被戳穿的一天。 没能等秦悬渊找到合适的时机将这件事情说出来,秦铉泽的一句话就彻底撕开了他的谎言。 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而让秦悬渊更不知所措的是少年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 薄倦意表现得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就像是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剑修却很清楚薄倦意对‘秦悬渊’这个名字是有多么的厌恶,虽然时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这种厌恶的由来,但少年之前的排斥做不得假。 如今事情骤然被揭露开来,秦悬渊有想过薄倦意会生气,会愤怒地看着他,甚至质问他也好,对他感到厌恶也好,剑修唯独没有料到的……是少年根本就没有反应。 然而薄倦意表现得越是这样平静,秦悬渊的心下就越是难免有些慌乱。 他不怕薄倦意会生气,因为这确实是他做错了事情,他不会否认。 他怕的是少年会从此不再愿意理他。 为此,秦悬渊还试图想要透过他们之间的道侣契约去感受少年此时的心绪。 可现实的情况却让秦悬渊有些受挫。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薄倦意心底的情绪正如他自己表面体现出来的那样,是一派纯然的冷静。 到了这个时候,秦悬渊那根紧绷的心弦终于是彻底地断了。 黑衣剑修破天荒地踌躇着,冷冽的嗓音低哑艰涩地开口道:“月伴儿……” 随着秦悬渊的这一声,空气中凝滞的氛围也被打破。 薄倦意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眼前的黑衣剑修。 明明秦悬渊的个头是要高过薄倦意的。 但在此刻,却明显能感觉得到在两个人的气场间,少年才是处于高位的那一个。 秦悬渊看似还算镇定,实则已经是满心的慌乱。 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有多么苍白,眉头紧缩,眼底充斥着化不开的郁气。 “月伴儿……我……” 秦悬渊想要开口解释,可还不等他说完,少年就已经出声打断了他。 “所以,你的真名是叫秦悬渊?” 薄倦意看着他,目光冷冷淡淡的。 他的嗓音依旧很轻,咬字绵软,就跟平时说话的语气别无二致。 然而被少年这样注视着,秦悬渊却感觉他的喉咙有些干涩,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去。 “……是。”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悬渊才听见自己如是说道。 面对黑衣剑修给出的回应,薄倦意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哦。” 少年的语气平静,秦悬渊所有的忐忑和不安在他的嘴里都化成了一句:“我知道了。” 知道? 知道什么? 秦悬渊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所有的话语仿佛都被堵在了喉咙之中。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却见薄倦意已经收回了看向他的目光。 上空蓦然传来一声鸾鸟的清啼。 毛色艳丽的大鸟缓缓落在了少年的身边。 薄倦意抚摸着它的脑袋,动作亲昵温柔,和他刚才对待剑修时那副冷淡的样子简直是犹如天壤之别。 秦悬渊抿了抿唇。 倘若此时他眼前要是有一面镜子,那么透过镜面,秦悬渊可以看见他在看向鸾鸟的目光中是带着羡慕的。 他在羡慕对方能够获得薄倦意的青睐。 毕竟他犯了错……能不能获得少年的原谅都是一种奢望,就更别说像鸾凤那样,能够被少年如此亲近爱抚。 身后的视线……薄倦意不是没有察觉到。 但他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坐到了鸾凤的身上。 兰稚似乎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它用脑袋蹭了蹭薄倦意的脸颊,随即展开双翅,腾空而起,径直往神霄绛阙的所在之处飞去。 整个过程间,秦悬渊都并未阻止,他没有企图用任何话语来留住薄倦意。 他也没有资格那么做。 或许曾经他有……但在今天之后,他或许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但要他就此与薄倦意生出嫌隙,从此分别不见,秦悬渊也做不到。 因此,站在原地,剑修的目光却始终看着鸾凤离开的方向。 月伴儿不愿听他的解释也没关系,他会亲自去向他道歉。 秦悬渊想道。 正如他在薄云烨面前保证的那样,若是他的过错,他会竭力去弥补,若是有所误会,他也会解释清楚。 即便月伴儿不想见他,一次两次,无论有多难,他也不愿意放弃。 第203章 …… 秦铉泽是目睹了这一切的人。 他不认识薄倦意,以他的资质,还没有资格有机会凑到薄家小少主的面前。 但他却看得出来对方与秦悬渊的关系并不一般。 故而待他回去之后,他四处找人打听这个银发少年的身份。 可他没想到,他在询问的第一个人口中就得到了答案。 “你说的是咱们的那位小祖宗吧?” “小祖宗?” “是啊,银色头发、眼角下还有颗红痣,这些特征咱们太衍神宗也就只有一个人才有,那就是薄家的小少主薄倦意,他自幼被邃霄剑尊给养在膝下,就连宗主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你说这不是小祖宗是什么?” 那人还以为秦铉泽是听了什么传闻才对这位薄小少主感兴趣,殊不知秦铉泽的内心这会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了。 太衍神宗的小祖宗……薄家的少主……被邃霄剑尊自幼养大…… 想到这少年与秦悬渊并肩走在一起的画面,秦铉泽的喉结有些艰难地滚动了两下。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剑修……看着倒是挺亲密的,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啊?” “哦,你是说那个散修啊,前段时间尊上不是给咱们小祖宗招亲吗?这散修就是那个被挑中的幸运儿,他跟咱们小祖宗结了契,虽然尚未完婚,却也已经是天道见证过的道侣了。” 秦铉泽不说话了。 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羡慕秦悬渊的好运气。 凭什么…… 凭什么同为秦家的人,秦悬泽可以拥有一个好母亲。 他却是个生母不详的私生子。 凭什么对方已经沦为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废物,却还是有本事能够跑到上界,甚至还攀上了薄家的小少主! 秦悬渊!秦悬渊! 秦铉泽咬着牙,他只觉得秦悬渊这家伙果然是生来就克他的。 哪怕已经将对方打入了泥沼,这人却还是能够爬出来给他添堵! 不行!那薄小少主一定是被秦悬渊给蒙骗了。 不然区区一个废物,怎么可能有资格攀附上邃霄剑尊的亲徒?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说不定是秦悬渊那厮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才让他钻空子! 第173章 两个秦悬渊 鸾鸟带着薄倦意一路疾驰回到了神霄降阙。 这里和他出门时的样子依旧一模一样。 本该是终年覆雪、寒霜凛冽的绝境险地,却因邃霄剑尊薄云烨怜爱他那身体娇弱的亲徒,特地将这处险峻的道场以人力硬生生开凿出一片四季温暖的春谷。 即便是两位主人出门离去了,神霄绛阙内也有剑傀负责悉心照料园中的花草,使这姹紫嫣红的百花在明媚的春色中永不凋零。 鸾鸟在一处柔软的草地上停下。 薄倦意从它的身上下来,早就已经感受到小主人气息的剑傀纷纷在一旁现身。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傀十二。 他见到薄倦意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闻的欣喜之色。 但很快,傀十二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薄倦意的情况与往常有些并不一样。 少年一直没有说话。 他看起来很沉默,那双漂亮的凤眸安安静静地低垂着,纤长的睫羽轻拢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鸦色的阴影。 这样的薄倦意是安静的,也是孱弱的,他此时就像是一樽易碎的瓷娃娃,仿佛风一吹就能被刮到。 傀十二的心不由地微微揪起。 他下意识朝傀一所在的方向看去。 对方一直跟在小主人的身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傀一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可后者却朝他摇了摇头,神情无比凝重。 傀十二见状,眉头蹙得更深,纵使他再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看得出来小主人的身边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然傀一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你们先下去吧,不用都待在我的身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薄倦意的这句话是对在场所有的剑傀说的,这其中还包括了傀一和傀十二。 不仅是剑傀,就连蓄养在园中的那些鸟儿凑上来想要与他亲近都被少年给轻轻挥退了。 而在拒绝了所有或是担忧或是关心他的好意之后,薄倦意选择了一个人待在树下,他拿了本书摊开放在膝上,随即神色如常地翻阅查看起来。 少年的神情专注,眉目宁静,仿佛正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周遭只有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薄倦意悬挂在腰间的储物袋动了动。 窥天镜小心翼翼地从储物袋里面探出了头。 它打量了一下四周,紧接着镜灵又费劲巴拉地将自己拔萝卜似的从袋子里面拔出来。 只是出来的时候力道大了点,窥天镜在草地上翻滚了两圈,镜灵也滚得有些晕晕晃晃的,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 这样大的动静,镜灵原本以为会惊扰到正在看书的薄倦意。 可现实却是……薄倦意根本就不在意窥天镜的这些举动,哪怕对方的行为已经称得上是在‘越狱’。 他依旧捧着手里的书籍,镜灵只能看到少年低头时露出来的那一截白皙的颈项。 这下子,就连思维颇有些迟钝的镜灵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要是按照以往,它这样胡乱闹腾薄倦意早就会把它给塞回到储物袋里面去了。 但现在…… 少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眉睫低垂着,让人有些分辨不清他眼底的情愫。 不知为何,镜灵感觉薄倦意这会儿应该是难过的。 虽然少年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窥天镜能够洞察人心,镜灵也能察觉出人的喜怒哀乐。 直觉告诉它,它宿主现在的情绪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糟糕。 之前发生在山道上的事情,窥天镜在储物袋内也隐隐约约有所知晓。 只是它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在沉睡,等它醒来,镜灵只知道宿主似乎是和他的道侣闹了什么别扭,至于这闹别扭的原因,它并没有听到。 想了想,镜灵还是小心翼翼地往前蹭了蹭。 它滚动了一圈,两圈…… 镜灵抬起头。 很好,它没有被拦下,少年仿佛也没有注意到它这边的动静。 于是镜灵大着胆子直接就想一鼓作气地凑到薄倦意的身边。 但是这一次,它的行动失败了。 一条长长的鞭子将它捆了起来,吊着举起送到了少年的面前。 薄倦意依旧连头也没抬,少年静静地轻抚着书页,睫羽微微垂下。 “你说你能知晓万事,我有一件事情却不太明白。” 【什、什么事情?宿主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难得宿主有用到它的时候,镜灵就差拍着胸脯告诉薄倦意它其实很有用了。 薄倦意却没理会镜灵的殷勤。 他的眼底甚至毫无一丝情绪起伏的波澜。 “我其实一直在想,你之前给我所看的那些画面……真的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吗?” “秦悬渊会拿着玉佩来太衍神宗当众退婚,我也因此败于他的手下,最后落得个含怒而亡的结局,而老祖、太衍神宗和薄家更是会在之后纷纷沦为主角成长路上的踏脚石……” “这些……都是真的吗?” 薄倦意抬起头看着镜灵质问道。 少年的眼尾轻轻上挑,明明还是那副冷淡平静的神色,可镜灵却蓦然感觉心下一冷,仿佛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样。 即便它其实并没有所谓的这个‘身体’的概念,但镜灵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性极强的寒意。 这样的感觉……它似乎曾经也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过。 而薄倦意也并不知道,他此时的样子像极了薄云烨。 ——那位世人口中杀伐无情、漠然冷冽的剑尊。 两个人的眉眼本就相似,同样冷漠的神情放在他们身上,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顶着少年的注视,镜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它不敢有任何弄虚作假的意图。 【窥天镜从不说谎,镜中呈现出来的画面就是你以后的未来,而我的职责就是帮你改变这个未来……】 虽然它的宿主好像也并不怎么需要它。 可镜灵敢以上古仙器的名誉发誓,它所说的句句属实。 炮灰的命运是真的,被打脸也是真的。 甚至于它的存在和使命就是为了改变薄倦意的命运。 等等……它的存在和使命? 镜灵怔了怔。 它似乎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它到底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窥天镜内…… 然而正当镜灵想要回忆起以前的过往时,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却遏制了它。 第204章 等到镜灵回过神,它已经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了。 薄倦意也丝毫没有察觉到镜灵身上的异常,他听到对方给予的回复,却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窥天镜确实没必要利用这些事情来骗他。 而正如镜灵所说的那样,对方自始至终做出来的事情也是在试图帮他避开这个未来。 他在镜灵的身上没有感受到有任何的恶意,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对方隐藏得很深…… 不过薄倦意现在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既然窥天镜没有骗他,他看见的那些未来也确实是真的,那么…… 少年垂下眸,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上摩挲,在他的指腹下,那微微有些褪色的字迹恰好是‘秦悬渊’这三个字。 “你说,这世上会同时出现有两个叫秦悬渊的人吗?” 薄倦意的这句话很轻。 镜灵差一点就没能听清楚薄倦意在说什么。 两个秦悬渊? 可书中的龙傲天主角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啊。 镜灵有些懵懵懂懂。 所幸薄倦意也不是真的想要向它寻求一个答案。 他其实内心已经有一个猜测了。 一开始得知阿渊就是秦悬渊的时候,薄倦意无疑是愤怒的。 他的愤怒并不是因为自己受到了欺骗,还是来自身边道侣的欺瞒,他愤怒的是……阿渊居然就是秦悬渊。那个令他厌恶的、品行卑劣败坏的前未婚夫! 有那么一瞬间,薄倦意感觉自己像是被戏耍了。 他原以为他已经躲开了原本的命运,他以为他会和这个名字从此再无瓜葛。 没想到上天却给他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他精心挑选的道侣,兜兜转转居然就是他先前避之不及的前未婚夫。 这事情说出去都可笑极了。 薄倦意也被气笑了。 不过在冷静下来以后,他又意识到了其中的种种疑点。 而这也不难察觉,实在是书里面描写的‘秦悬渊’和薄倦意自己认识的阿渊简直是悬殊太大了,大到几乎都可以说是两个完全毫不相干的人了。 除了名字一样,他们几乎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书里面的秦悬渊行事张狂,一路修炼全靠奇遇,还四处沾花惹草,是个十足十的浪荡纨绔作派。 可阿渊…… 薄倦意自认他对自己的这位道侣还是有点了解的。 剑修在修行方面很是刻苦,是他平生见过最为勤奋的人了。 只要有空,剑修永远都在修炼,他似乎就没有松懈的时候。 光凭伪装是做不来这种程度的。 如果书里面的主角愿意为了戏耍他而牺牲到了这种地步,那薄倦意也只能认栽。 不过…… 薄倦意抿了抿唇,他始终无法将剑修与书中的秦悬渊结合到一起。 无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薄倦意想,他都愿意选择给秦悬渊,也就是他的道侣一个机会。 比起书中冷冰冰的那些文字,他更相信相处了这半年的时间、他亲眼所了解到的这个人。 而在此之前,薄倦意将傀一和傀十二都喊了过来。 少年略微沉吟了一下,语气缓慢地开口:“我想调查两个人。” 第174章 罪加一等 剑傀的行动速度很快。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两份玉筒就被送到了薄倦意的面前。 长长的文书摊开在桌面上,里头的内容很是详细,几乎是把一个人的家世背景包括他所有的人脉关系、生活轨迹都给调查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份很详尽的资料。 其实按理来说,薄家的小少主择选道侣,这份资料早该在几个月之前就应当被送到薄倦意的面前。 只不过那会儿,薄倦意还并不怎么在意他这位道侣的出身,毕竟他当时选择对方的目的也同样不太纯粹。 他有心利用对方,而在一些事情上薄倦意自然也选择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 剑修不提,他也从不会去细究对方的过往。 薄倦意的态度也直接影响到了薄家。 于是,这份本该在两人结契的时候就得被调查清楚的资料,终于在姗姗来迟了几个月以后送到了薄倦意的案桌上。 两个玉筒,两份资料。 他想要的答案或许就在其中…… 然而薄倦意坐在桌前却迟迟未动。 他并不是一个很擅长去处理感情问题的人。 或许是生活在被众星捧月的环境中,薄倦意自小就是被溺爱着长大的,他不缺爱,薄延风和江宣君作为薄家话语权最重的两个人,他们待薄倦意就跟天底下所有最寻常的父母一样。 来自长辈的关心和爱戴,薄倦意一样都没有缺少过。 薄延风和江宣君恨不得将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们的孩子。 而薄云烨对薄倦意的娇纵比之他们俩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薄倦意在五岁以前几乎都是脚不沾地的,薄云烨走到哪里都会将白白嫩嫩的幼崽给抱在怀里,以灵气时时刻刻温养着。 那架势,简直就像是把幼崽当成易碎的瓷娃娃一样来呵护。 也因此薄倦意在感情上一直都是处于被偏爱、被照顾的那一方。 他常年接受到的都是来自于他人的喜爱,没有人来教过他该如何去处理感情上出现的矛盾和问题。 偏生这个问题还不小——关乎着他们这段道侣关系是否还能够往下继续。 薄倦意是喜欢秦悬渊的,对于这一点他从不否认。 但是这点的喜欢还并不能掩盖过他对老祖和家人的在意。 在那本书里面,他、老祖、薄家乃至太衍神宗都是主角打脸扬名之下的炮灰。 他身死以后,老祖入了魔,薄家和太衍神宗也会在主角和他那些后宫团的势力打击下逐渐被蚕食瓜分。 薄家人十不存一,太衍神宗也会从昔日赫赫有名的一品大宗到彻底被主角的势力所取代。 可以说,主角后来能够成为上界的救世主,完全是踩在了薄家和太衍神宗数万人的尸骨之上。 薄倦意每次看到这一段都会被气得不轻。 倘若秦悬渊真的是书中的那位主角…… 倘若这些真的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薄倦意将掌心紧紧攥起,他闭了闭眼。 等再次睁开双眼时,少年的眼底已经是一片沉郁的冰冷。 薄倦意抬起手伸向其中的一枚玉筒。 他是随意挑选的。 两个玉筒从外表上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而薄倦意拿到的第一个就是有关于他那位道侣的情报。 像薄家这样的大世家,想要调查一两个人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剑傀倾尽全力,收集整理出来的内容也异常详细,连带着秦悬渊在下界的事情也一并被呈现了上来。 而秦悬渊的经历可以用跌宕起伏这四个字来形容。 幼年丧母,经历过少年时期被捧为天才的辉煌,又在短短几年间坠入谷底,成为红岩城内人尽皆知的废物。 薄倦意看过那本名叫《剑途逍遥》的书,知道主角这样挫折艰难的身世是为了突出他以后逆袭的龙傲天人生。 他本该以一种冷静的、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这段文字,可一想到这是真实发生在阿渊身上的事情。 薄倦意就有些气闷。 这秦家也太过分了。 秦悬渊再怎么说也是秦家的一份子,难不成没了所谓的天赋,他身上流淌的就不是秦家的血吗?! 然而这群秦家人却硬生生看着秦悬渊任人凌辱、受尽磋磨,甚至于……他们自己也是那个施暴者! 仅仅只是几段文字,薄倦意却也能看得出秦悬渊在秦家的那段日子过得是有多么糟糕。 爹不疼、兄弟姊妹不友爱的…… 难怪阿渊从来不提他还有家人。 薄倦意抿了抿唇,略微有些生气地继续往下看。 秦悬渊后面的人生对比起他前十几年可谓是比较乏善可陈一些…… 他整日待在秦家的后山里闭门不出,久而久之,秦家都快把这位先前风光无限的三少爷给忘掉了。 还是谷麟代表太衍神宗前来退婚,才让秦悬渊又重新进入到了众人的视野。 薄倦意看到这里时又想到了他当初求着老祖要退婚,他那会坚持想要摆脱这段会造成他日后悲剧的婚约。 却不想命运弄人…… 他招亲时特地选择的散修竟然就是他的前未婚夫。 阴差阳错间,他和秦悬渊的婚约终究还是纠缠在了一起。 不,也不对。 他当初并不知道对方就是秦悬渊。 可阿渊……他总不可能不知道是他退了婚吧? 薄倦意眯了眯眼,心里又默默给剑修记了一笔。 故意隐瞒,罪加一等。 而待记完账之后,薄倦意的注意力又重新落在了玉筒上。 第205章 只不过当他的视线扫过后面的内容时,少年的眉头却不禁皱了起来。 跟书中的内容不同,秦家遭遇了袭击,却并未被灭门,而秦悬渊更是与秦家断绝了关系,被逐出秦家后再无音讯。 要不是秦悬渊这次骤然被秦铉泽认了出来,估计谁也想不到散修鬼剑会和这位秦家废物是同一个人。 至于这位沉寂了多年的秦家废物又为何突然就能够正常修炼,并且还淬炼出这一身可怕的剑意,剑傀并没有在下界调查出来。 而秦悬渊在上界的生活轨迹也很简单,就是不停地找擂台与人比斗。 在来到太衍神宗之前,鬼剑这个名号在一些边城已经是小有名气了,他的手下从无败绩,剑法老练得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除此之外,秦悬渊的作风也和书中描写的主角相差甚远。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书里面的龙傲天主角已经有三个后宫了。 可反观剑傀送上来的玉筒,里面记载的全都是秦悬渊与人打架的过程。 一个人的性情就算差距再大也总不可能大到这种程度吧? 除非……这其中一定存在着某种误会。 薄倦意选择拿起第二枚玉筒。 他在让剑傀去调查秦悬渊的时候,也让傀一顺带调查了秦远。 薄倦意以前一直以为秦远才是‘秦悬渊’。 不仅是对方口口声声自称自己是天命之子,还因为对方的行事作风与书中描写的主角简直是一模一样。 偏巧两个人也都姓秦。 薄倦意自然也就没有怀疑过秦远的身份。 直到这一次的事情发生。 薄倦意才恍然发觉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被他疏漏掉了的地方。 而这一看,薄倦意还真找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线索。 譬如,秦远和秦悬渊严格来说还有点关系,秦远出身于秦家的旁支,虽然血脉已经快要出了五服了,但细究的话,秦远也算是秦家人。 巧的是他和秦悬渊还是同一天出生,名字也颇为相近。 只不过让薄倦意有些疑惑的是,秦远从小到大都是腼腆的性格,他的父母亲友对他的印象也都是一个内向老实、有点木讷的人。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某天晚上忽然搜刮走了家里所有的物资钱财跑了,性格也瞬间变得张扬自大。 此后他做出来的那些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薄倦意的错觉,他总感觉这秦远就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对方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很多都是书里面主角曾经做过的。 巧合?亦或者是……有意为之? 薄倦意挑了挑眉。 心中的疑惑却不减反增。 秦悬渊……秦远…… 他们到底哪一个才是书里面所描写的主角? 直到躺在床上入睡之前,薄倦意的脑海中都仍然在思考着这件事情。 少年睡得并不安稳。 他侧身躺着,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只鹅黄色的小鸟布偶,银白色的发丝蜿蜒下来,沿着轻薄的被子勾勒出少年清瘦纤细的身形。 “咔哒——” 窗外忽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声响,仿佛像是有风不小心吹过一样。 少年蹙了蹙眉,却并未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从窗户打开的缝隙中跳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时几乎无声无息,丝毫没有惊醒床榻上的少年。 一步……两步…… 高大的黑影往床边缓缓靠近。 而睡梦中的少年却对此浑然不觉。 最终,那道身影停在了床榻前,一股淡淡的草木皂香气息传来。 少年的眉睫挣动了片刻,似是马上就要醒来。 关键时刻,黑影动了。 他动作轻柔却小心地把少年揽入了怀中。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 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热源,少年自觉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呼吸再次变得平稳了下来。 见状,黑影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的面容也随之暴露在了烛光下,那冷峻的面容、凌厉淡漠的眉眼…… ——对方赫然就是前不久才惹恼了少年的秦悬渊。 第175章 你喜欢我 秦悬渊是偷偷溜进来的。 换做旁人,想要闯入进这太衍神宗最深处也是最危险的‘禁地’几乎是绝无可能,就连耿岳邢身为堂堂一宗之主亲自上门都得老老实实先给薄云烨递上请帖。 秦悬渊之所以能溜进来也完全是得益于他和薄倦意的道侣契约。 感应到契约的存在,神霄降阙外面的朔风飞雪并未对黑衣剑修有过多的阻拦,轻易地就将人放进来了。 至于里面可能会对他形成威胁的剑傀,秦悬渊根本就没和他们打照面。 趁着剑傀不注意的时候,黑衣剑修悄悄地就溜进了那处被他们严加看护的房间。 一回生,二回熟。 秦悬渊已经不是第一次选择从窗户跳进来了,早在和薄倦意去到无忧城的那一晚,剑修就已然有了跳窗夜袭的前科。 而如果要问他为什么是选择从窗户走。 答案也很简单。 那就是门缝开合的动静太大,远不如窗户来的方便快捷,也不容易惊扰到四周看守的剑傀。 于是就这样,在一众剑傀都不知不觉的时候,被他们讨厌的黑衣剑修已经在他们眼皮子的底下大摇大摆地突破了他们的防线,宛如偷香窃玉的盗贼一般闯入进了他们小主人的房间。 而这‘盗贼’一进入房间,就看见了在柔软的床榻上正躺着那引得他日思夜想、时刻惦记着的心爱珍宝。 昏暗的光线无法阻挡住这位闯入者的视线。 秦悬渊站在窗边,他可以清楚地看见—— 银发雪肤的少年正对着门口所在的方向躺在松软的床铺上,而那张白皙漂亮的脸颊则是陷进柔软蓬松的枕头里,睡出了一个浅浅的小窝。 这是一个很乖的姿势。 但秦悬渊却知道,只有安全感匮乏的人才会在睡梦中也做出这样能够将自己环抱住的姿势。 鹅黄色的小鸟布偶被少年紧紧抱在怀中,柔软轻盈、凹陷下去的床榻也在此刻变成了一个稍显大号点的鸟窝,薄倦意躺在里面,恰似是一只没有安全感的雏鸟。 小心翼翼的、身体微微蜷缩着,宛如像是幼儿在母体时的姿态,把身体最为柔软的部位护在身前,只有纤细的脊背展露在外。 类似的姿态,秦悬渊曾经在一窝失去了所有族人的幼鸟身上也看见过。 可按理来说,薄倦意作为薄家的小少主,他自小受尽了宠爱,是在被众人的爱意浇灌下长大的,这样的孩子根本就不会缺乏所谓的安全感。 然而现实却是,床榻上的少年睡得并不安稳,即便是在梦中,他的眉头也是紧紧蹙起的。 秦悬渊见状,在他的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将少年给揽在了怀中。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措。 可感受到温暖熟悉的气息,少年却已经自觉地在剑修的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还把原本抓紧着小鸟布偶的手改为了攥住秦悬渊的衣领。 白皙柔软的脸颊则轻轻地靠在了剑修的胸膛上。 从远远看上去,薄倦意整个人都依偎进了秦悬渊的怀里。 高大的剑修搂着怀里的少年,他们彼此之间的身形相差近了快一个头,然而紧贴在一起时这点差距却又让他们显得无比的契合。 秦悬渊仅用一只手就能笼括住怀中少年那纤细的腰身。 当温软的触感填满他身前的一瞬间,剑修身上那些刻意被压制住的不安和焦躁仿佛都这一刻逐渐褪去。 秦悬渊空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实处。 “月伴儿。” 剑修垂着眸,漆黑幽暗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薄倦意的身影。 秦悬渊无声地低喃着。 随即他微微收紧揽住少年的手臂,就像是在抱紧着某种失而复得的珍宝。 毕竟……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少年才会如此乖巧地待在他的怀中。 一旦等对方醒来,他面对的应该会是月伴儿感到厌恶的神情吧? 秦悬渊抿了抿唇,有些心不在焉地想道。 而剑修没有注意到的是,他怀里的少年已经悄然睁开了双眼。 薄倦意的眼神很清明,他的眼底丝毫没有熟睡困顿之人刚醒时的那种迷蒙感。 显然少年并没有真正睡过去。 在秦悬渊进来的时候,薄倦意就已然醒过来了。 但他没有动,而是想看一看剑修突然深夜造访到底是想干什么。 究竟是无意间的闯入? 还是……想如书中剧情那样杀了他? 薄倦意被睫羽遮盖下的双眸泛起了一丝冷意。 他近乎是有些恶劣地揣测着他这未婚夫的来意。 第206章 却不料…… 过了片刻,剑修只是手脚很轻地将他抱进了怀里,之后便再无任何的动作。 似乎剑修花费了这么一番功夫,仅仅只为这一个拥抱。 一个短暂的、似是自欺欺人般的拥抱。 薄倦意说不出有什么感觉。 炙热温暖的胸膛一如既往地可靠。 听着剑修沉稳的心跳声,薄倦意只是觉得对方很蠢。 明明现在老祖和剑傀都不在,作为龙傲天主角,如果秦悬渊想要杀死他这个占据了对方‘未婚妻’身份的人,现在应该就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现在杀了他,对方以后就不必再大费周折地跑到太衍神宗来当众退婚了,也可以把‘未婚妻’这个正式的身份顺理成章地给他将来会喜欢的那些红颜知己。 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对剑修而言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然而秦悬渊却没动。 他只是抱着薄倦意,仿佛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薄倦意的猜想骤然落了个空。 少年的脸色却并未和缓,反而是眉尖忍不住微微蹙起。 有那么一瞬间,薄倦意觉得自己有些猜不透身边男人的想法。 在得知剑修的真实身份就是秦悬渊的时候,薄倦意曾经有过一丝丝的怀疑…… 那就是他和对方的这段道侣关系,是不是所谓的龙傲天主角想出来的另一种可以羞辱他的方式? 但这个可能性也被他很快就否决了。 虚情和假意薄倦意还是分辨得清的。 可这又很快滋生了他的另一个疑惑。 在明知道他是单方面强迫退婚的情况下,身为龙傲天主角,秦悬渊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又为何还会愿意通过招亲的方式与他结为道侣? 薄倦意想过有很多种的可能,但唯独有一种,少年却是有意无意地将它给忽略掉了。 他收获过很多人的喜爱,这一点薄倦意一直都知道。 可有时候或许是对他人的喜爱已经习以为常了,少年在感情方面反而是有些迟钝的。 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剑修的心意,却不知道对方的喜欢是因何而起。 偏生秦悬渊也是个习惯于将感情埋藏于心底的人。 以前薄倦意不会在乎这些,但今天也许是受到了隐瞒身份这个事情的影响,薄倦意忽然就有些想要刨根问底了。 他有很多疑惑都想问秦悬渊。 也恰好,没等他去找剑修算账,对方就已经主动过来了。 薄倦意这诸多的心绪转念也不过是在一瞬间。 等秦悬渊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的手腕已经被一条长长的鞭子给缠绕上了。 如果镜灵此时在这里,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慨终于也有人和它一起沦为难兄难弟了。 只可惜,镜灵这会正继续被关在储物袋内,距离下一次出狱放风还遥遥无期,也就谈不上给秦悬渊出声提醒了。 其实按照剑修的警觉性,在薄倦意有所异动的时候秦悬渊就已经能反应过来了。 但凡事都会有例外。 薄倦意就是秦悬渊的例外。 冷漠孤僻的剑修独独对怀中的少年不曾设下过任何的防备。 自然也就不会想得到薄倦意会忽然朝他动手。 尤其是在如此静谧安宁的时候,心爱之人又躺在他的怀里。 秦悬渊这会儿正是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薄倦意也是抓住了这个空档,才用鞭子把秦悬渊的双手都给捆住了。 剑修大概错愕了一两秒。 他抬起头,只见刚刚还酣然入梦的少年此刻正清醒地看着他。 那双漂亮的凤眸哪有一丝困意? 分明是亮晶晶的,还带着些许的狡黠。 然而等秦悬渊再想仔细看去的时候,薄倦意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回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仿佛刚才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 “月伴儿?” 剑修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秦悬渊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鞭子,又看着刚才明显是故意在装睡的少年。 再冷静沉稳的心绪也不免在这一刻骤然乱了起来。 剑修的脑海里乱糟糟的。 秦悬渊不知道少年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是何意。 而他自己显然也是有些心虚的。 深更半夜避开所有人跳窗进来,这放在一般的凡间话本中,只有那些心怀不轨的登徒子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就算秦悬渊能够解释他出现在这里是想来道歉的,他也解释不清为什么这道歉着道歉着人就已经坐在了床边,还把昏睡的少年给抱在了怀里。 ——只能是越描越乱。 不过薄倦意却并没有注意到剑修此时的慌乱。 他只是拧着眉,视线在秦悬渊的身上轻轻扫过。 随即,在剑修略显紧张的目光中,少年的眸色逐渐变得坚定。 薄倦意缓缓倾下身,这个举止使得他和剑修之间的距离不断被缩短。 一寸……两寸…… 距离渐渐拉进。 秦悬渊已经能感受到少年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脸上。 然而下一刻,薄倦意却停下了。 彼时他和秦悬渊距离已经很近了,近到好似下一刻,他们马上就会亲吻在一起。 但,薄倦意却歪了歪头,他看着剑修说道:“你喜欢我。” 少年的语气很笃定。 第176章 你会想杀了我吗 “你喜欢我。”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落在秦悬渊的耳中却不亚于是一道惊雷。 他猛地一怔,漆黑的瞳孔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样骤然紧缩。 剑修那张素来沉稳冷静的面容也破天荒地流露出些许的错愕,来不及被掩饰下去的神色仿佛有种原本应该是埋藏于深处的心事蓦然被人揭露出来的慌张感。 ——还是在他的心上人面前! 秦悬渊的思绪还停留在他该如何开口解释眼下的情况,以及当少年缓缓靠近他时,彼此呼吸交融间那炙热、暧昧的氛围之中。 谁曾想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少年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黑衣剑修直接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喜欢? 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薄倦意? 从还不知道少年具体的长相开始,秦悬渊就对这位‘未婚妻’产生了不同寻常的好奇,后来更是阴差阳错在湖边偶然相遇。 那皎洁的月光下,沐浴在一池清辉中的少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印入了旁观者的眼帘。 至此便再难忘却。 秦悬渊自诩自己不是一个贪慕美色的轻浮之人。 可他无法否认,在见到少年的第一眼,他确确实实是被惊艳到了。 后来在凡间小镇相处的那段时间,也让秦悬渊第一次了解到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漂亮、易碎的人。 少年娇贵精细得与他几乎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相处得越久,秦悬渊越能体会到横跨在他们之间的巨大差距。 出于理智的角度,他应该及时抽身离开,不让自己继续沉沦下去。 感情对于一个剑修,尤其是一个想要追寻杀伐之道的剑修来说,并不是必需品。 而秦悬渊也从未拥有过真正的情感,或许曾经有,但也很短暂,在他的母亲死后,他面对的就是数不清的恶意和虚伪了。 大抵是他这一生得到的太少,失去得太多,纵然是有那一瞬间的心悸,秦悬渊也倾向于将它压抑在心底。 他该离开的。 直到站在擂台上的时候,秦悬渊的心里依旧是如此想着的。 但他到底还是没能做到。 他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争分夺秒的、贪婪地望着高台上的少年。 如此耀眼,如此夺目,恰如天边的那轮明月,是他这样的恶鬼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然后—— 一切就像是梦一样。 他思慕的明月从高台上走下来了,并且还主动投入了他的怀中。 刹那间,秦悬渊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跳动,那股压抑的心火彻底燎原,连他的血液也在燥热的情绪下逐渐沸腾。 理智被掩埋,孤狼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秦悬渊喜欢薄倦意吗? 这个问题去问他们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剑修从未掩饰过他对薄倦意的感情。 可如果仔细去回忆的话,会发现这件本该是昭然若揭的事情,秦悬渊和薄倦意却从来都没有挑明过。 至少在明面上,他们谁也没有对互相说过喜欢。 但除此之外,他们又做过很多亲密的事情。 亲吻、拥抱、暧昧、互送礼物、甚至是……更越界荒唐的一些事情他们也都做过。 却唯独没有说过喜欢。 换作任何一对道侣而言,这都是一件异常奇怪的事情。 第207章 毕竟两个人彼此相爱的流程,第一步不就是诉说心意吗? 然而秦悬渊和薄倦意结成道侣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以至于他们几乎都快做完了情侣间该做的事情,但最关键的那一步却是空白的。 秦悬渊是不敢挑明。 明月的光辉越盛,就越发会衬得他这个恶鬼是如何自惭形秽。 薄倦意…… 他纯粹是忘记了。 在秦悬渊之前,他连那些风月话本都没有看过,又怎么会知道谈个恋爱还要这么麻烦? 于是这个本该在一开始就确定的事情……直到这一刻才从少年的口中说了出来。 “你喜欢我。” 薄倦意又说了一遍。 他看着剑修的眼睛,那双漆黑的、幽暗的,仿佛一眼看不到底的眼睛。 这个姿势使得秦悬渊不得不仰起头来。 剑修露出了凸起的喉结,滚动间,那沙哑的嗓音也倾泻出了一丝炙热的情愫。 “是,我喜欢你。” 秦悬渊没有犹豫,他也没有说那些动人的情话。 剑修就这样直白地承认了,冷冰冰的、硬邦邦的,没有丝毫的情调,仅仅只有简单的这四个字。 此时秦悬渊简直就像是集结了所有直男剑修给人的刻板印象。 连向心上人表个白也是这么简单粗暴,甚至他们眼下的场景也称不上有多么浪漫。 偏生,薄倦意却并不讨厌这样的直接。 或许是在书中见惯了主角对后宫的花言巧语,薄倦意更喜欢剑修的坦率和直白。 而在眼下,他也更想听到一个沉稳而有力的答案。 秦悬渊的回答恰好契合了薄倦意的心意。 当对方用暗哑的嗓音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少年掩盖在发丝下的耳根也不禁传来些许酥麻的感觉。 有点痒。 薄倦意不自在地颤了颤睫羽。 但在面上,少年还是故作镇定地按照他的计划问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薄倦意说着,揪住秦悬渊衣领的指尖也缓缓开始往下划,一路划到剑修的胸膛上,那正位于心口的地方。 秦悬渊的眸色更暗了。 他的身体紧紧绷起,被少年触碰过的地方就犹如火烧般炙热滚烫。 那胸腔内的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它跟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态度截然相反,秦悬渊有多压抑克制,它就有多热情。 ——激动、澎湃、火热。 恨不得想要立刻跳出来向少年表露它的爱意。 秦悬渊必须极力地遏制着,才能不让他这疯狂的心跳声吓到眼前的少年。 然而由于剑修长时间的不作答,秦悬渊此刻的沉默在薄倦意看来就像是一种迟疑。 他挑了挑眉,长长的鞭柄被他握在手中,抵住了剑修的喉结。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要是故意想拖延时间找借口敷衍他…… 他不介意给对方一点小小的‘教训’。 薄倦意握着鞭子漫不经心地想道。 秦悬渊还不知道危险已经将近了,他只是在苦恼该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 可思虑再三过后,剑修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湖边。” 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在说出答案的时候,秦悬渊的语气依旧有些不太自然。 薄倦意起初还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湖边。 他和秦悬渊唯一一次在湖边的经历就是他们初见的时候。 而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浸泡在湖水里,身上是没有穿衣服的…… “……” 纵使薄倦意此前没谈过恋爱,也不通那些风月之事,但他也知道秦悬渊的这句话有多么的轻浮。 倘若不是他清楚剑修绝无此意,恐怕都要认为这是对方在故意调戏他了。 空气中的氛围有一瞬间的凝固。 薄倦意握着鞭子的手顿了顿,随后少年若无其事地挪开眼,将视线落在了别处。 从表面上看,薄倦意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就慌了神,他的面色如常,依旧是从容淡定的,可唯有那耳后的肌肤上,不知何时悄然攀爬上了一抹胭脂般的绯红。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却并没有人能够看得见。 在秦悬渊的眼中,少年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甚至他注视的久了,矜傲漂亮的少年还会轻挑着那微红的眼尾。 “今后……我该叫你阿渊、鬼剑还是……秦悬渊?” 薄倦意自以为他这语气一定是冰冷的,能够让剑修发憷的。 可实际上,秦悬渊却是已经快要疯了。 因为隐瞒身份的缘故,薄倦意从未喊过他的真名。 也因此,当少年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念出他名字的那一刻,秦悬渊只觉得有一股火从他的体内蹿起,烧得他喉咙泛起了一阵阵的干渴。 过了半晌,剑修才沙哑着嗓音喊道:“阿渊……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阿渊。” 不仅仅是这样喊更为亲昵,更是因为秦悬渊这个名字,本就代表着秦河对于自己孩子的厌恶。 和他这位父亲扯上关系,秦悬渊本能地觉得有些晦气。 他更喜欢薄倦意喊他阿渊。 渊渟岳峙的渊。 薄倦意听到这里,他隐隐也能感觉到秦悬渊对秦家的抵触。 想到书中描绘的剧情以及剑傀呈上来的情报,薄倦意又不难理解秦悬渊为何会讨厌秦家。 要是换作他,他绝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就放过这些人。 秦悬渊的报复手段,单单只是断绝关系——在薄倦意看来这还是太温和了。 殊不知对于已经经历了两世的秦悬渊来说,秦家人早就成为了过往。 要报复他们何其容易。 可比起一死了之,远不如让这些人活着亲眼看见秦家的衰亡。 秦家里里外外的弊病已深,即便是秦铉泽也无力去扭转。 这是一座注定要倾倒的大厦,秦悬渊又何须浪费心思在这些人的身上? 而这些话,秦悬渊没有对薄倦意诉说。 他下意识不想让少年知道他内心这阴暗的那一面。 然而秦悬渊没有想到的是…… 少年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失了措。 “最后一个问题。” 薄倦意神色淡然,他就像是闲聊般、以一种平静从容的口吻随意地说出那一句—— “阿渊,你会杀了我吗?” 第177章 我要你保证 “因为觉得我的存在对你而言是一种羞辱,所以……你会为此杀了我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薄倦意依旧与身下的剑修保持着无比亲密的距离。 他现在是坐在秦悬渊的怀里,一只手握着鞭柄抵在剑修的喉结上,另一只手则搭在了剑修的心口。 指尖所落下的地方,恰好是那一朵凌霄花的所在之处。 从剑修身上的传来的炙热体温也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反馈到少年那犹如花苞般莹白娇嫩的指尖。 白皙的雪色上被沾染了一抹淡淡的粉意,以及……还有属于剑修的气息。 它们借着这仅有的一点接触,贪婪而又霸道地侵占了薄倦意的身边,仿佛想将那火热的情愫把少年牢牢包裹在其中。 现场的气氛无疑是极为暧昧的。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过去,薄倦意此刻与秦悬渊之间的模样都显得亲昵极了。 而少年说出来的那一番话也在这份暧昧和亲昵的衬托下,平静得有些残忍,宛如像是一根刺,血淋淋地扎进了秦悬渊的心底。 剑修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什么叫做他会杀死月伴儿? 几乎是下意识的,秦悬渊毫不犹豫地就否决了会有这个可能的存在。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月伴儿是他的道侣,更是恶鬼心中的明月,秦悬渊尚且不敢用自己的感情去亵渎对方,又怎么可能会舍得下心去伤害薄倦意? 何况,他们的关系本就非比寻常。 秦悬渊是薄倦意的护道人,一个用性命向天道起誓,以守护之名待在少年身边的剑锋,是绝无可能会转向去伤害它想要守护的人。 倘若真有这么一天,秦悬渊宁可自己亲手折断他这柄剑,也绝不会让它有机会去伤害薄倦意! 薄倦意这最后一个问题其实原本是想问秦悬渊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但临到开口,他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也知道他说出的这句话很过分,也很伤人。 但薄倦意却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他在替在未来中的那个‘自己’索要一个答案。 ——秦悬渊会杀了他吗? 薄倦意垂下眸,他看着身下的剑修,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而秦悬渊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愕之后,他的神色也慢慢恢复到了往常的冷静。 第208章 他不知道为何月伴儿会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但秦悬渊的回答永远都会是—— “不会,我不会伤害你。” 剑修说的很慎重。 他没有避让薄倦意的目光,反而任由少年打量着他,即便那视线是带有窥探的意味。 薄倦意看出来秦悬渊没有说谎,剑修说的全都是真话。 可也正因如此,他反倒是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骗子。” 薄倦意低低地嘀咕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距离他很近的秦悬渊也差点错漏掉了这声几乎宛如呓语般的呢喃。 然而还没能等剑修来得及去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薄倦意就已经先闭上了眼睛。 少年看起来有些疲惫,他将自己靠在了秦悬渊的肩头。 按年龄来讲,其实秦悬渊也就比薄倦意大了一两岁。 可与还是纤瘦体型的少年不同,剑修的身材已经完全可以称之为是一具成熟男人的体魄了。 秦悬渊的骨架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锻炼的缘故,他的肩膀宽厚且结实。 薄倦意靠在上面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底下那鼓鼓的、富有蓬勃生机的硬朗肌肉。 唯一缺点或许就是它不如剑修的胸膛靠着更舒服…… 薄倦意有些懒洋洋地想道,可他的身体却丝毫没有想要起来的意思。 他就这样静静地贴在秦悬渊的怀里,也没有想着要给对方松绑,纯粹是把身下的剑修当成是一个人形支架来使用。 而秦悬渊此时的内心也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符合少年的心意。 只是尽可能的,剑修极力地放松着自己的身体,试图让那硬邦邦的肌肉不硌着身上的少年,心甘情愿地化身成肉垫子给少年来依靠。 由于手腕被捆缚,秦悬渊只能感受到少年温软的身体正依偎在自己的怀中,但他却无法伸出手去拥抱、去抚摸对方。 对于一个成年不久,尚且还血气方刚的剑修而言,这简直就像是一个甜蜜的折磨。 明明心爱之人就在怀中,却只能看不能碰。 秦悬渊能做的就只有被动地接受,甚至他连这样亲密的接触何时会结束都并不知晓,他们之间的主动权眼下完全都掌握在薄倦意一个人的手里。 只要薄倦意想,他可以利用秦悬渊暂时不得动弹的这段时间里肆意地对剑修做出任何的事情。 哪怕是一些过分的、暧昧的、或是带有惩罚性质的事情,剑修也都会甘之如饴。 然而很可惜的是,薄倦意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单纯地把秦悬渊当成是一个舒服的靠枕。 ……唔,虽然这个靠枕有点硬,但是暖暖的,还有股熟悉的气息。 不知不觉中,薄倦意就在这样安心的环境下缓缓放松了下来。 少年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在临睡前,薄倦意还是强打起了精神,拉着秦悬渊做出最后一层的保障。 “我要你保证,你以后绝对不会做出对我、对薄家、对老祖,还有对太衍神宗有任何危害的事情。” 秦悬渊虽然不知道薄倦意为何会忽然要他发下这样的誓言,但剑修丝毫没有迟疑:“我保证。” 薄倦意听完后没说什么,随即他又面无表情地拿出一枚玉筒。 “把你的精血滴在上面。” 秦悬渊的神识往玉筒上一扫,里面的内容赫然就是薄倦意刚才问他那些话。 这是口说无凭,要立字为证的意思? 秦悬渊也没想到少年会这么严谨,不过他还是相当配合地将自己的精血烙印进玉筒内。 淡淡的金光浮现在文字上,这也代表玉筒里面的内容正式受到了契约的管束。 秦悬渊若是违背了他今天说的话,那么这份契约便会反噬到他的身上。 见状,薄倦意才总算是感觉悬在心上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 做完这些事以后,少年又柔若无骨地躺回在剑修的身上。 比起床,还是会发热的垫子睡起来更舒服一点。 只是在意识彻底沉入进梦乡之前,薄倦意隐约感觉自己似乎好像忘记了什么。 哦,他好像忘记问剑修为什么深更半夜会跑来他的房间了…… -- 怀中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 秦悬渊低下头。 薄倦意正躺在他的身上,少年的双目紧闭,纤长的睫羽如细密的小扇子一样垂落下来,显得安静又乖巧,少了几分平日里那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也让剑修的心一下子就像是被戳中了一块柔软的地方。 “月伴儿。” 秦悬渊微微倾身吻了吻少年的发旋。 捆缚在他手腕上的鞭子也不知何时就被剑修给挣脱了出来。 秦悬渊抬起手,他终于触碰到了他怀里的少年。 一条鞭子显然还不足以能困得住他。 秦悬渊随时都能够挣脱,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忍到了现在。 等少年睡着以后,他也无需再继续伪装。 剑修紧紧搂着他心爱的珍宝,落在发旋上的唇瓣也缓缓往下移动着。 从发梢、到额头、再到眼尾…… 一路滑落。 秦悬渊的动作轻柔极了,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他近乎是虔诚地吻遍了薄倦意眉眼的每一处,连那眼角下的红色小痣也没有放过。 艳如朱砂的泪痣在被剑修细细地舔弄之后,红得愈发娇艳靡丽,衬着底下雪白的肌肤,仿佛画面一下子就变得旖艳又充斥着某种勾人的诱惑感。 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去吮吸、亲吻它。 最好是能在上面留下湿漉漉的齿印,让所有人都知道,月伴儿是属于他的。 而且也只有他能够吻在这里。 秦悬渊的眸色愈发深沉。 不过赶在彻底失控之前,他还是及时停止了继续往下动作。 虽然他更想要亲吻少年的全身,但最终剑修还压制住了他的这个念头。 月伴儿已经很累了,他不能再弄醒对方。 思及至此,秦悬渊拧着眉,缓缓喘息着平复身上的燥热。 他把熟睡的少年放回到柔软的床榻上。 薄倦意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枚玉筒,看上去,少年似乎对它宝贝极了,就连之前一直抱在怀里的小鸟布偶也不要了。 秦悬渊还是在角落里找到了可怜的小鸟布偶。 他把它放在薄倦意的枕边。 肥嘟嘟的小雏鸟和正在熟睡的少年组合在一起。 秦悬渊只能想到两个字。 ——可爱。 剑修的眼神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他站在床边看了很久,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 直到天色渐渐擦亮,沉默如雕塑般的身影才终于动了。 为了不惊动守护在这四周的剑傀,秦悬渊还是选择从窗户离开的。 剑修就像是一匹身手矫健的孤狼,跳跃、翻窗、落地……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 这动作几乎可以打个满分。 秦悬渊今晚的潜行也可以说是差点就圆满了,他丝毫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剑傀至今都还不知道他们严加守护的地方已经被人给入侵了。 至于为什么是差点就圆满。 那是因为在剑修跳下窗户抬起头的那一刻,一道凛冽冰冷的白色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院内。 而观其样貌,对方赫然是刚从外边回来的薄云烨。 秦悬渊:“……” 如果剑修是生活在网络发达的时代。 那么他现在脑子里的想法简直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 #半夜从老婆的房间里跳窗出来撞见了老丈人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178章 “我可以解释” 屋内,银发雪肤的少年正躺在他那柔软的床铺上,在小鸟布偶的陪伴中酣然入梦。 梦里的剑修异常好说话,他说什么对方都乖乖照做。 于是,薄倦意把自己能想到的惩罚手段都用在了对方的身上。 而在他的磋磨之下,黑衣剑修也很快就面色涨红,呼吸急促不已,浑身上下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狼狈得俨然像是一副吃足了苦头的模样。 见到剑修如此‘凄惨’,在睡梦中的少年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顿时觉得解气了不少,微微蹙起的眉心也逐渐放松了开来。 眼看屋内的氛围正好,躺在床上的少年安稳沉眠,而在屋外,院落内却弥漫着一股有些沉默微妙的气氛。 秦悬渊站在窗边,身后是一扇还未关阖上的窗户,他的一只手还搭在边沿上,再加上黑衣剑修刚刚的那一番动作…… ——此情此景简直是让人想不误会都难。 秦悬渊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他一出来就碰到了人。 而这个人还不是别人,偏偏是薄云烨,从地位而言,对方是他脚下这片道场真正的主人,从身份而言,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方也能算是他的‘老丈人’。 第209章 可不管是从哪种角度来说,偷偷摸摸做坏事却被长辈给撞见,还是以这样一副人证并获的场面直接就被抓了个现行,饶是秦悬渊心再大也不免感到有些沉默。 “我可以解释的。” 过了好半晌,秦悬渊才顶着薄云烨冰冷的目光,颇为艰难地开口道。 然而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薄云烨的注意力立刻就从敞开的窗户挪到了剑修的身上。 这一看,薄云烨瞬间就发现了秦悬渊身上的异样。 黑衣剑修离开得匆忙,他也没能来得及去仔细地整理身上的衣服。 因此,秦悬渊并不知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衣领是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胸前的衣襟是凌乱的,露出在袖口的手腕是有一圈深色的红痕的。 任由谁来看见剑修的这幅样子,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恐怕都会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去猜。 何况被弄乱的衣服尚且还能解释,手腕上的红痕总不可能是黑衣剑修爬窗爬出来的吧? 那一看就像是被绳索勒出来的痕迹。 无缘无故的,剑修的身上怎么会出现有绳索捆缚过的痕迹? 结合他这幅衣衫不整、宛如经历过某种激烈的事情的模样,又是天亮时分才从里面出来,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对方这一晚待在房间内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薄云烨脸上的神色彻底地沉了下来。 “他才十九岁。” 十九岁的年纪,在凡间已然可以娶妻生子,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了。 但在薄云烨的眼里,这十九年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的短短一截,和他比起来,耿岳邢都只能算是个小辈,何况是比耿岳邢还小很多的薄倦意? 即便少年天天嚷嚷着自己已经长大了,可在薄云烨看来,薄倦意依旧还是那个需要他精心去照拂的幼崽。 就算是放在族群中,还未满百岁的小凤凰也都还是个崽崽。 而剑修对这这样一个幼崽都下得去手…… 薄云烨看秦悬渊的目光已经不止是冷了,还带着明显压抑过后的怒火。 秦悬渊对此毫不怀疑,要不是怕会惊扰到里面的少年,薄云烨手里的剑这会儿应该低哑已经插在他的心口上了。 想到他在白衣剑尊那里堪称岌岌可危的形象,秦悬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解释,试图挽救一下。 “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只是……” 秦悬渊说到这里不由地顿了顿,不是他不想继续说下去,而是他该怎么去向作为长辈的薄云烨描述,他身上的痕迹其实是少年用鞭子弄出来的? 但这种解释说出来好像更容易让人误会…… 出于敏锐的直觉,秦悬渊思索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把这句话给说出口。 事实上,薄云烨也并不想听他的解释。 不论秦悬渊有没有做,都不妨碍他对龙族有着轻浮不堪、生/性/淫/荡的刻板印象。 哪怕眼前的这个龙崽子血脉还未能彻底觉醒。 “随我来,到外面的剑域去,在那里你可以慢慢解释。”薄云烨语气淡淡道。 “……” 秦悬渊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在隐隐作痛了。 -- 最终,剑修是带着一身伤回到了他在神霄降阙的房间。 秦悬渊身上的伤势虽然看着吓人,但以他那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这些伤还要不了他的命,就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 而在这段恢复的时间里,剑修显然是无法再与少年继续亲热的。 似乎隐约察觉到了薄云烨意图的秦悬渊:“……”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选择默默背下了这口黑锅。 经历了这接二连三的刺激,秦悬渊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可没想到他刚准备打坐恢复,沉重的疲惫感就吞噬了他的意识。 等感知意识再次苏醒过来时,秦悬渊听到他的耳边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响。 他似乎是站在了某个很空旷、人很多的地方。 秦悬渊缓缓睁开眼,他先看了一眼脚下。 他所站在的位置是一处擂台。 周遭的场景他也并不陌生。 这里是太衍神宗。 准确点说应该是太衍神宗的九极擂台之处。 就在前不久他还在这里扫清了不少对手,成功守住了擂台,也赢走了比试中最珍贵的战利品。 ……他怎么会在这里? 秦悬渊有些不解。 但很快,他就没工夫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因为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出现了一道清冷高挑的身影。 月伴儿? 秦悬渊愣愣地看着薄倦意一步步走上了擂台。 和他印象中月伴儿有些不同,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有点憔悴,却依旧高贵漂亮,完美地符合了世人对那些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的想象。 雪白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如鹤如松,翩然行走间,气质凛然若傲雪凌霜。 只是这样一位清冷冶艳的美人,此时却满脸怒容,淬着怒意的凤眸明亮极了,仿佛有无尽的火焰在眸中燃烧。 秦悬渊从未见过薄倦意有如此生气的时候,就连他隐瞒身份的事情暴露,对方也没有像这样那么情绪外露过。 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薄倦意生气到了这种程度。 “你还敢有脸到这里来?秦悬渊,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薄家!” 薄倦意冷着脸质问道。 而少年质问的对象…… 秦悬渊怔愣了一下。 直到对方再次念出他的名字时,他才蓦然反应过来,少年质问的人……好像是他?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秦悬渊刚想出声,却发现他的嘴巴已经自动开始在说话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薄家昔日欺我辱我,看不起我出身下界,那么这婚事我不要也罢!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我要退婚!你薄倦意被我给休弃了!” 说出这话的人带着十足的傲气,字字掷地有声。 但秦悬渊却懵了。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说的话! 什么退婚,什么休弃!他分明就没有半点类似的念头! 月伴儿是他的道侣,他们立下过血契,当着众目睽睽之下由天道亲自认证,又岂是这人一句话就能解除的? 就在秦悬渊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这具身体又主动开口了。 “今天你我站在这生死擂台上,我要在场所有的人都做个见证,你要是现在肯放弃并且对你们薄家做过的事情向我赔礼道歉的话我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不然像你这样漂亮的小美人死了倒也挺可惜的……” 这番话落下,薄倦意毫无疑问顿时就怒了。 他抽出明月湖,二话不说就朝秦悬渊刺了过来。 秦悬渊见状,不仅没有感到生气,还巴不得少年的剑能够刺穿他的这具身体。 在听到那些话之后,他就对说出这番的话‘自己’也产生了杀意。 怎么敢! 他怎么敢能够对着月伴儿说出这些不要脸的话来?! 这绝对不是他的身体! 这就是个冒牌货! 他利用了秦悬渊的这个身份,还跑来太衍神宗各种胡说八道,甚至是当众羞辱了少年。 ——他,该死。 正当秦悬渊满心期盼着这个冒牌货能够被很快揭穿的时候,擂台上的局势逐渐朝着他所最不愿的方向发展了。 少年的体力和灵力都在不断被消耗。 而秦悬渊却能感觉得到他所在的这具身体还游刃有余,他在少年看不见的死角掏出了一个法宝。 在看见那个法宝的一瞬间,秦悬渊立刻就朝薄倦意大声喊道:“月伴儿!快闪开!” 只可惜他这一声极力的呐喊却并未能被擂台上的少年所听见。 下一刻。 法宝击中了薄倦意的身体。 少年的脸色一白,身体如一只脆弱的纸蝶般被打下了擂台。 “唔!”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薄倦意的唇角溢出,那鲜红的颜色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显得无比的醒目,瞬间就刺痛了秦悬渊的双眼。 月伴儿! 意识到这具身体对少年都做了什么之后,极尽愤怒的杀意在秦悬渊的心头升起,无穷无尽的暴戾之气仿佛要在这顷刻间就摧毁他所有的理智。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如同潮水一样逐渐褪去。 留在秦悬渊眼中的只有倒在地上的少年…… ——以及那一抹鲜红、刺眼的血。 第179章 他在赎罪 浓郁的血色之后,画面骤然一转,先前的擂台、人影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漫天的缟素。 刮过耳畔的风声凄厉呜咽,放在此刻也像极了是阵阵哀恸的哭泣声。 秦悬渊发现自己终于又能动了,他抬起手腕,恰好有一枚纸钱飘落进了他的掌心。 第210章 是谁在举行葬礼吗? 秦悬渊有些麻木地想着,但剑修这会儿却提不起力气去思考。 他只是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 不知从何时起,他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似乎都是前来吊唁的宾客。 在这其中,秦悬渊看见了有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有太衍神宗的人,还有薄家的人。 他们皆身穿素白的麻衣,神色哀切。 ……是谁过世了? 秦悬渊的心中不禁油然生出了一股恐慌的情绪。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警告着他,不要再继续往前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该赶紧停下脚步,然后从这个荒谬可笑的梦境中醒过来! 然而—— 剑修却没有顺从那道声音的意思停下。 秦悬渊看着眼前大面积的素白——白色的灵幡、白色的纸钱、白色的麻衣以及以及簌簌飘落的飞雪…… 天地万物间,好像转眼就只剩下了这一片死寂的惨白。 周遭静默无声得有些可怕。 但秦悬渊的心跳却越来越急促。 有什么在催促着他,他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契约在发烫,犹如烈焰焚灼于心。 可剑修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他不停地加快着脚步。 短短的几步路在一刻也宛若最艰难险阻的天堑。 终于,在拾过长阶之后,秦悬渊看见了那布满了缟素的灵堂,同时,他也看到了那背对着他的身影。 ——是薄云烨。 对方正静静地站在一座冰棺的面前。 而这位世人眼中向来高洁淡漠、巍峨如山岳般强大到坚不可摧的白衣剑尊,此时此刻却是披散着一头的墨发,满身孤寂伶仃。 他垂眸看向着眼前的冰棺,明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无悲无喜,可不知为何,这一幕落在旁观者的眼中却仿佛能让人感同身受般察觉到那白衣剑尊身上的冷意。 这种冷是一种情绪堆积压抑之后,只余下一片哀莫、死寂的冰冷。 他在难过。 作为堂堂邃霄剑尊,薄云烨也有如此难过的时候。 他的手里握着的不再是剑,而是一串菩提,上面刻满了招魂的经文。 这招的是谁的魂? 秦悬渊的心中或许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可他还是选择执着地走进了灵堂。 而这一次,他看清楚了冰棺内的情形,里面躺着的是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年。 他的双手搭在身前,双目紧闭,眉眼安详,那平静谧然的样子仿佛少年只是躺在里边睡着了,很快就能再次醒过来。 但无论是薄云烨也好,还是秦悬渊也好,他们都很清楚。 少年的魂魄已经不在了。 薄倦意死了。 这场葬礼是为了他而准备的。 …… 薄倦意这一觉却睡得是神清气爽。 他所有的不快都已经对着睡梦中那个秦悬渊发泄出来了,甚至醒来的时候还对昨晚的梦境下意识地有些依依不舍。 毕竟这样乖顺听话、任由玩弄的剑修……也就只有梦里面才会出现了。 这么想着,薄倦意心里还稍稍有点遗憾。 不过遗憾归遗憾,他也不会沉溺在所谓的梦中,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虚幻。 只不过让薄倦意没想到的是,他是分清楚了,可有人却似乎还沉浸在那梦中,幻惑缠身,挣脱不得。 “傀一。” 薄倦意有些懒洋洋地喊道。 一觉醒来,他现在正准备起床洗漱。 只是往常随叫随到的剑傀,今天却奇怪地在他呼喊之后并没有出现。 反倒是耳边有一阵脚步声在逐渐靠近。 薄倦意抬起头,发现来人不是剑傀,而是…… “阿渊?”薄倦意的语气诧异。 只见剑修高大挺拔的身影绕过屏风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怎么……” 薄倦意原本是想问剑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想到昨天晚上对方趁着夜色从窗户跳入的举止,又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你来了也好,帮我梳一下头发吧。” 薄倦意的头发很长,日常打理也是一件难事。 平日里这些细碎的琐事自然有剑傀来替他侍弄,可现在傀一不在,薄倦意干脆使唤起了秦悬渊。 ……对方骗了他,还把真实身份隐瞒了他那么久,他只是要求剑修给自己梳个头发应该不过分吧? “桌上有梳子,但我懒得走,你抱我过去吧。” 薄倦意的口吻平淡,带着一股颐指气使的意味,他坐在床边,下巴骄矜地微微抬起,凤眸从上往下看的时候,少年就像是一只矜贵娇气的猫,在等待他的仆人为他服侍。 见到这一幕,秦悬渊的眸光微不可闻地顿了顿。 剑修缓缓俯下身,他屈膝跪地,如剑锋般挺直的脊背也随之弯曲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剑修那高大的身影也仍然显得压迫感十足。 而坐在床边的少年却对危险浑然不觉。 往常敏锐的感知一旦放在感情之中的时候,薄倦意就会变得格外迟钝。 他任由高大的剑修伸手握住他的脚踝。 或许是有点怕痒,在被那双温热的大掌包裹住之后,少年泛着粉意的脚趾忍不住往里蜷了蜷。 但无论他挪到那儿,那炙热的温度仿佛都像是避不开一样。 太烫了…… 薄倦意蹙了蹙眉,这种被桎梏、被包裹的触碰感太过强烈,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就想把脚从秦悬渊的掌心中抽出来。 结果—— 没能挣动。 剑修握得很紧,常年执剑的双手犹如铁箍,牢牢地将少年的双足禁锢在掌心。 薄倦意顿时感到有些奇怪地低下了头。 但秦悬渊这会儿已经动作十分自然地拿起一旁干净的足袜,给少年赤裸的双脚套了上去。 好像他刚刚的那一番动作都只是为了给少年把袜子穿上。 见状,薄倦意虽然觉得还是哪里有点奇怪,但他却说不出来。 类似的事情剑傀也都做过。 所以薄倦意并没有把秦悬渊的这个举动给放在心上。 他只是略微嫌弃地,用穿了白袜的双脚轻轻踢了剑修一下。 “你先去洗个手再来碰我。” 被娇养的小少主在日常的起居生活上可谓是处处讲究、样样精细。 哪怕他的脚其实并不脏,但在秦悬渊挨过之后,薄倦意也仍然要剑修洗过手之后再来继续碰他。 剑修乖乖地听话照做。 他在放了有花露的净水中洗了手。 馥郁的花香很快盖过了剑修掌心处那无意沾染的、属于少年的气息。 秦悬渊微微拧了拧眉,却还是拿起帕子擦干了手。 这次他再去触碰少年的时候没有再受到阻挠。 从床榻到梳妆台不过才几步路的距离。 而薄倦意被剑修抱着,连这几步路他都懒得走,那双新换上的白袜始终干干净净的、不染纤尘。 坐在镜子面前,薄倦意把梳子丢给了身后的剑修。 随后似乎是又想到什么,少年忽然出声提醒道:“记得给我弄个好看点的发型。” 秦悬渊也想到了他之前在那下界的小镇上给薄倦意梳的头发。 松松垮垮的。 只能说是勉强把发丝给绑住了,而美观什么的则完全谈不上。 薄倦意显然也是不太放心剑修的手艺,所以才有这么一句叮嘱。 秦悬渊敛下双眸,唇角紧紧抿起闭成了一条直线。 他拿起梳子,神色专注地梳理着少年那长长的一头银发,刻意放缓的动作无比轻柔。 让人难以想象这些向来一言不合就喜欢干架的剑修原来还有这样细致的一面。 干燥的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 一下一下。 薄倦意被梳得有些舒服地眯起了双眸。 “再大力一点。” “左边。” “右边也要梳一下。” 薄倦意不断提出各种要求。 而每一样,剑修都完美地照做了。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秦悬渊越是这样顺从,薄倦意就越是感到有些反常。 今天的剑修太沉默了,也太听话了。 要不是他确认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也已经清醒过来了,薄倦意都还以为他仍在做着梦呢。 对方这安静听话得就像是他在梦中虚构出来的那个剑修一样,梦里的剑修也是如此一声不吭,对他说的任何话对方也肯乖乖照做。 难不成他的愿望成真了? 老天真的给他送来了一个这么乖巧听话的道侣? 薄倦意狐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剑修。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 “阿渊?” 少年轻声喊道。 第211章 秦悬渊抬起双眸,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 剑修的那双黑眸极深,如化不开的浓墨一样,但薄倦意却感觉秦悬渊的眼睛更接近于是夜晚的天空,静谧无垠,虽不及大海的幽蓝瑰丽,也不及星辰的浩瀚璀璨,可广袤的夜空本身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了,它的神秘和壮阔无需旁的东西再来增色。 而仅此一眼,薄倦意就确定了。 对方就是他的道侣。 剑修没有被掉包,也没有被什么邪祟给占据了身体。 他就像是忽然转了性子似的,变得沉默又听话。 “……” 薄倦意和秦悬渊对视了好几秒,结合剑修刚才种种的举止,以及被他忽略过去的那些异样…… 薄倦意想,他大概、似乎已经猜到对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因为剑修是在向他赎罪。 他在愧疚,他在不安。 他在向他赎罪。 第180章 走火入魔 秦悬渊的情况很反常,这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只是因为先前薄倦意并没有太过在意,从而忽略了很多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而在察觉到剑修是在向他赎罪后,徘徊在薄倦意心底的怪异感仿佛也终于有了解释。 ——剑修是在愧疚。 愧疚什么呢? 是因为之前欺瞒了他? 不,不对。 如果只是因为这一件事情的话,对方还不至于看起来如此的失魂落魄。 是的,失魂落魄。 在刚刚和剑修的对视中,薄倦意就发现了秦悬渊的状态有些糟糕。 对方看似和平常的样子没什么不同,但作为道侣,薄倦意却是瞬间就感觉到了剑修那平静的目光之下,是一片静默的死寂。 那双漆黑的瞳孔中荒芜而空茫,没有半分昔日的神采。 他看着薄倦意,但思绪却像是依旧被禁锢在了之前的梦境中,如今支撑着他这具身体的只有本能。 薄倦意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只要能陪在少年的身边,只要能感受到少年的气息…… 秦悬渊转动着眼珠,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薄倦意一丝一毫。 少年去哪,他的目光就跟随到哪里。 就像是一头正在捕猎的野兽,需要时刻盯紧着猎物的身影,防止对方就从自己的视线中逃脱。 然而被剑修目光紧紧锁定的薄倦意却丝毫没有身为猎物的恐慌。 或许他潜意识里觉得剑修并不会伤害他,也或许是秦悬渊现在的样子给他感觉…… 唔,有点可爱? 薄倦意故意歪了歪头,将脑袋往旁边侧了一点。 柔顺的银发随着少年的这个动作从肩上轻轻滑落,露出了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 秦悬渊的目光下意识地就落在了那莹白的雪色上。 一动不动,剑修的眸色幽暗深沉,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咬住这诱人香甜的血肉。 ——犬里犬气的。 可偏偏这样凶狠的大狗,做出来的事情却与他的形象截然相反。 他安静又沉默,薄倦意让他梳头发,剑修就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少年那一头华贵漂亮的银发。 而现在薄倦意没有下达吩咐,他就不动,拿着梳子乖乖地站在原地,那模样简直比薄倦意见过的任何一条狗狗都要听话。 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也让高大的剑修此刻看起来莫名就显得有些脆弱。 薄倦意忽然很想亲一亲他。 而他也这么做了。 他让秦悬渊蹲下身。 随即少年轻轻捧起剑修的脸颊。 在剑修那颤抖不安的睫羽上,薄倦意落下了一个吻。 一个短暂的、不掺杂任何情欲的吻。 窗外的阳光刚好在此时透过窗户洒落了进来,如水流般一路浸漫在薄倦意和秦悬渊的身下。 少年坐在椅子上,剑修单膝着地跪在他的面前,从远远看上去,这个吻就像是少年在垂怜着跪在地上的剑修,充满了被恩赐的意味。 剑修的喉结微微滚动,抿紧的唇角也遏制不住地溢出了一丝模糊的低吼声。 薄倦意轻抚着秦悬渊的脊背,他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身躯在颤抖。 急促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是秦悬渊凑近了过来。 剑修把自己的脑袋埋首进了少年的颈窝。 属于薄倦意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充斥在了剑修的鼻尖,秦悬渊的眼睛瞬间就变红了。 他的瞳仁逐渐缩小拉长,变成了如同蛇类一般的尖锐竖瞳。 好香…… 是月伴儿的气味…… 喜欢…… 喜欢这味道…… 满满的、包裹着他。 秦悬渊一时没能忍住,在少年那白皙纤细的颈上舔了一下。 濡湿的触感一闪而过。 薄倦意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这是被剑修给舔了。 ……舔的还是脖颈这种敏感脆弱的部位。 很痒,也很怪异。 少年颤了颤眉睫。 “阿渊?” 薄倦意尝试着呼喊靠在他身上的剑修。 后者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话。 屋内的气氛安静极了。 静得只能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一道轻浅,一道却粗重紊乱。 不知道是这个姿势不太舒服,还是少年的直觉终于敏锐了一次,薄倦意隐约感受到了些许危险的气息。 他想要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剑修。 但这一次,刚刚还乖顺听话的剑修却并未照做。 相反,秦悬渊伸出手,把试图想要挣扎离开他的少年牢牢地揽入自己的怀中。 剑修的力道收得很紧,薄倦意被勒的有点疼。 他气恼得踢了秦悬渊一脚。 但少年的这点力气对皮糙肉厚的剑修而言简直是不痛不痒。 不过秦悬渊的动作还是顿了顿。 他稍稍将手臂松开了一些,却依旧维持着把薄倦意给抱在怀里的这个动作,脑袋也没从少年的身上起来。 见状,薄倦意干脆放弃挣扎,任由秦悬渊像个黏人的大犬一样贴在他的身上。 反正被抱一下也没什么,就是被剑修接触到的地方有点热。 但这些都还能忍受。 而让薄倦意最关心的,还是剑修这突如其来的异样。 “好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总该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薄倦意拍了拍秦悬渊的肩膀。 “限你在我耐心结束之前赶紧开口,不然,你这段时间就别想再跟我说话了。” 薄倦意的语气带着一丝威胁的口吻。 要是剑修还不肯说,他说不定就要动用一些‘特别’的手段了。 譬如……之前在梦里用过的那些惩罚的方式? 少年有些跃跃欲试。 而秦悬渊…… 剑修在沉默了片刻过后,他抵住少年的颈边,嗓音闷闷地开口:“我看了桌上的玉筒。” 这也没什么,那玉筒放在桌上本来也就是要给人看的。 至于里面的内容…… 剑修都能弄个假身份来骗他,还不允许他调查对方吗? 薄倦意理直气壮地如是想道。 因此,他听到剑修说看了玉筒,少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秦悬渊无声地敛下双眸,他嗅闻着少年身上的气息,心底自打醒来开始就一直躁动不安的暴戾之气也渐渐像是被安抚了下来。 “我还做了一个梦。” 剑修低声说道。 “梦?” 薄倦意疑惑地眨了眨眼。 “对,那是一个噩梦。” 对秦悬渊来说,世上再没有比月伴儿死亡更令他感到恐惧的事情了。 他甚至都不敢去回忆。 他在看清楚冰棺中的少年就是薄倦意的时候,那一刻,他的内心是有多么的崩溃。 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在剑修的头顶。 他无法动弹,无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只有一双眼睛,死死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冰棺中的少年。 那是他的道侣,是他的明月。 他看过少年任何的样子。 可唯独…… 秦悬渊从未见过薄倦意这幅紧闭着双眸、躺在冰棺中了无生气的模样。 他的月伴儿是鲜活的,是明亮的。 ——他不该躺在那里面。 是他的错。 是他没有保护好他爱的人。 是他……给了那冒牌货可乘之机。 都是他,要不是他,少年说不定就不会死。 在最绝望之际,秦悬渊想到了上一世那个渡厄僧给他的批语。 一生悲苦、七情断绝、亲人俱灭。 这字字句句仿佛还犹在耳前。 所有与他有关系的人最终都会遭遇不幸。 他是孤家寡人,这一切不幸的来源,他本不该有所牵挂。 第212章 可因为他的贪念和奢望,他到底还是选择了可鄙地占有明月。 那一刻,秦悬渊是侥幸的。 他觉得自己的罪孽在上一世就已经偿还完了。 然而在看见少年躺在冰棺中的时候,秦悬渊才蓦然意识到—— 他什么也没能改变。 少年死了。 与他亲近的人还是遭遇到了不幸。 他还是那个天煞孤星、被世人所厌弃的命格。 -- 薄倦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发现身前的剑修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他连忙推开对方的身体。 而这次秦悬渊却并未阻拦他。 剑修只是低垂着头颅。 他的身体在颤抖,那执剑的双手也在剧烈的情绪中不停地颤抖着。 “阿渊!”“阿渊!” 薄倦意喊了好几下秦悬渊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能强硬地挑起剑修的下颚,迫使对方不得不仰起脖颈。 而这个动作也让秦悬渊那双异于常人的双眸暴露了出来。 薄倦意心下一惊。 但此刻他已经来不及去细想这双眼睛的异样。 因为秦悬渊此时的模样就像是入魔了一样。 剑修周身的气息躁动紊乱,一看就是体内的灵气暴动了。 这种情况一个搞不好,剑修很有可能会修炼出了岔子,直接就走火入魔了。 严重点,甚至会损伤到心脉和性命! 偏生,薄倦意却根本不知道剑修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灵气暴动了。 而秦悬渊的模样……看着也异常痛苦。 剑修的双目血红,额头的青筋暴涨,他的眉宇紧紧皱起,像是在极力地压制着什么,不断有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渗出。 滚落到少年指尖的时候,薄倦意只觉得有些滚烫。 不仅是汗珠,就连他指尖下的肌肤也在发烫。 ……不能再放任剑修这样下去了! 薄倦意眯了眯眼,心下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咬了一口指尖,将精血含入进口中。 随即薄倦意低下头,他直视着秦悬渊那双诡异的血红色竖瞳。 “看着我。” 少年语气强硬地命令道。 “把嘴张开!” 好在剑修现在虽然神志并不清醒,却还仍然肯听从薄倦意的话。 秦悬渊一一照做。 就在他张开嘴后不久,少年的双唇便贴了上来。 第181章 骤然失控 薄倦意的吻很轻。 说是吻,其实更像是唇与唇之间的一个简单触碰。 毕竟他虽然曾经和秦悬渊有过亲密深入的经验,但上一次是剑修掌管了所有的主动权。 少年全程都被迫跟着剑修的牵引,被吮/吸、被挑逗、被勾弄纠缠…… 在连绵汹涌的刺激下,薄倦意甚至都无暇去思考,身体就已经自动软成了一滩水,卷入进了这火热的混沌之中。 因此,在这有限的经验里,少年能学到的技巧很少。 当这一次轮到薄倦意主动的时候,他先是将唇瓣与身前的剑修贴合,轻轻触碰,犹如像是小猫试探性地想要与人类亲近一样。 彼此的唇瓣摩挲了片刻后,薄倦意才迷迷糊糊地想起,好像深入的接吻是需要伸舌头的。 少年轻颤着眼睫,动作青涩生疏地用舌头探进了剑修的口腔。 舌尖相接的一瞬间。 “唔!” 一股近乎战栗的酥麻感迅速从尾椎升起。 薄倦意的唇缝中溢出一丝轻吟,眼尾也在强烈的刺激下泛起了艳丽的潮红。 太奇怪了…… 明明只是碰了一下……身体却像是没了力气一样…… 薄倦意不由地把手搭在了秦悬渊的肩上,依靠着剑修来支撑着身体。 而这样的做法也使得他整个人都往前倾靠,看上去就像是他主动依偎进了秦悬渊的怀里。 剑修身上炙热、滚烫的气息笼罩过来,薄倦意浑身上下都仿佛被这道灼热所包裹在其中。 他的脸颊蓦然有些发烫。 薄倦意想要往后撤开一些,但他一动,却让剑修误以为怀中的少年是打算要离开他。 这个举动无疑触及到了秦悬渊此刻分外敏感的神经。 他的思绪还沉浸在梦中薄倦意死亡的那一刻——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少年就躺在那冰棺中。 对自己感到厌弃的剑修俨然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才是真正的现实了。 或许……于秦悬渊而言,肯主动亲吻他的月伴儿才更像是一场梦。 一场由他妄想虚构出来的美梦。 而既然是美梦,他又哪里能够允许薄倦意离开他? 在察觉到薄倦意隐隐想要后退的动作后,原本还算乖顺的剑修忽然就伸出了手,他的手臂桎梏在少年纤细的腰间。 与此同时,以为自己在梦中的剑修也大着胆子,从刚刚的被动变成了主动。 薄倦意还来不及躲开,铺天盖地的热意就将他拖曳进了怀中。 慌乱之下,他的目光无意间对视上了一双血色的竖瞳—— 就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那双血色的瞳孔中充斥着冰冷的躁郁和暴戾。 而这样的一双眼睛,它在看向怀中的少年时,是明显带着强烈的欲/望的。 想要…… 想要什么呢? 剑修微微眯起双眸,他垂下眼睫,血色的竖瞳在少年的脸颊上一一巡视过。 犹如野兽在捕捉到它心仪的猎物后,开始挑选哪里更适合下口。 最终,秦悬渊的视线停留在了薄倦意的唇瓣上。 少年的双唇红润娇嫩,饱满的唇珠上还泛着些许诱人的水光。 这是刚刚和秦悬渊亲吻的时候所不小心沾染上的,上面还有剑修残存的气息。 这个发现让秦悬渊不免有些亢奋。 ——他的。 ——月伴儿是他的。 他想要拥抱对方。 不单单只是名义上的拥抱,而是更为亲密的、深入的、彼此能够彻彻底底交缠融合的拥抱……! 唇瓣再一次被堵住。 而和少年的小心翼翼不同,失去了理智的剑修只把这当做是一场疯狂的梦。 在这梦里,他抛却了所有的束缚,只余下最原始也最冲动的本能。 少年紧闭的唇齿被撬开,温热湿润的大舌入侵了进来。 秦悬渊吻得很急,也很凶。 他像是把这一切都当做是最后的狂欢,毫无保留地放任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欲/念。 事态显然已经失了控。 薄倦意低估了剑修的情况,或者说他也低估了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之人那天然渴望想要亲近、占有的欲/望。 秦悬渊喜欢薄倦意。 随着他们相处的越久,这份爱意便越发浓烈。 如果说之前秦悬渊还能够将自己这份幽暗的心思掩饰得很好,那么在亲眼目睹了少年的‘死亡’后,巨大的刺激和失去心上人的恐慌感瞬间使得剑修陷入了空前的不安之中。 他急需想要做点什么来缓解这种恐慌的不安。 而对于已经濒临入魔的剑修而言,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当然就是去寻求道侣的抚慰。 他吮吸着少年柔软的唇瓣,汲取着里面每一寸的甘甜。 剑修的吻是混乱无序。 毕竟一头饥饿了许久的野兽,是丝毫没有可言的,他们只会遵循着本能,侵入、掠夺、占有,把美味的果实弄出香甜的汁液,再把那分泌出来的所有汁液一扫而空。 薄倦意由一开始的掌握着主动,到如今整个人都几乎快要软倒在对方的怀中,甚至为了不从椅子上滑落,他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的双手也改为了揽住秦悬渊的脖颈。 在一片潮湿的颤栗中,被少年藏于舌下的精血也被顺利地渡送进了秦悬渊的口中。 剑修对此却毫无反应。 哪怕秦悬渊眼下失去了理智,可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相信少年不会害他,而他对少年的信任也都是百分百的。 甚至于剑修对这滴带有少年气息的精血也展现出了极强的占有欲。 这滴精血甫一进入,秦悬渊体内的灵气就亲昵而又霸道地把人家困在了丹田内。 不过此举倒是方便了薄倦意。 他引动精血,把精纯的灵气送入进剑修的四肢百骸,随即将剑修体内躁动的灵力一点点进行梳理和安抚。 但…… 秦悬渊也不是所有灵力都如此听话的。 一些调皮的、顽劣的灵力会在少年的灵气勤勤恳恳工作的时候去骚扰、纠缠对方。 一旦得手,两道灵气交融在一起,几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这种仅次于神魂交融的感觉也比任何的接触都要更加强烈。 反应在薄倦意的身体上时,少年直接就被刺激得哭了。 潮红的眼尾湿漉漉的,被打湿了的睫羽上还垂挂着晶莹的泪珠,它们沿着少年的脸颊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落到了秦悬渊的手臂上。 第213章 泪珠的分量当然不重。 但却一下子把秦悬渊从失控的状态中给砸醒了。 他的意识逐渐回拢。 在看清楚眼前画面的那一刻,剑修顿时就慌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 不仅强吻了月伴儿……不管不顾放出心中的欲/念,还趁着少年安抚自己时拼命欺负对方…… ——而这些都是他刚刚做出来的事情! 回想起先前发生的种种,秦悬渊抬起手,下意识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薄倦意及时阻止了他。 然后—— “啪!” 少年一只手打在了剑修的脸上。 “清醒了吗?” 薄倦意冷声问道。 “清醒了……” 秦悬渊这会是彻底地清醒了,但他压根就不在乎自己脸上的巴掌印,而是匆忙翻开了薄倦意的手。 果然,少年娇嫩的掌心上已然变红了。 跟剑修皮糙肉厚的外表不同,薄倦意的肌肤却被养得娇气极了,平日里稍微磕碰一下都会红,更别说使那么大的力气了。 秦悬渊有些懊恼。 他低下头,低哑的嗓音还带着无尽的愧疚。 “抱歉,是我……” 剑修的话还没能说完,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就抵在了他的唇瓣上。 “我说过你不用总是对我说抱歉,我们是道侣,这一点暂时还不会改变。” 薄倦意看着他。 秦悬渊没有错过少年话里的‘道侣’两个字。 也就是说……月伴儿并不打算和他解除道侣关系? 感受到剑修骤然变得热烈的目光,薄倦意挑了挑眉,他不得不出声强调:“是暂时!如果你后续胆敢做出违背承诺的事情,我会与你一刀两断。” 秦悬渊没有说话,但他却在少年的掌心上亲吻了一下。 至于薄倦意说的暂时……秦悬渊有信心让这个暂时变成永远。 薄倦意却不知道剑修在想什么。 他见对方已经清醒过来了,于是询问道:“你刚才差点就入魔了,是因为那个梦吗?”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薄倦意这会也反应过来了。 秦悬渊刚跟他说完自己做了一个梦,后面马上就灵气暴乱了。 那么剑修的异常显然是和这个梦有关。 秦悬渊也没隐瞒,他垂着眸说道:“我梦见了一场葬礼。” 时至今日,在回想起梦中发生的一切时,秦悬渊仍然还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恐慌。 他不禁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少年,直到感觉那具温热的身躯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的怀里的时候,秦悬渊才稍稍能够安心一些。 他把梦里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薄倦意的死亡。 和剑修反应有些激烈的模样不同,薄倦意在听到自己的死亡后,脸上的表情连变都没变。 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而秦悬渊在说完以后,剑修却蓦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之前一直都以为月伴儿厌恶‘秦悬渊’是因为少年可能并不满意他们的婚约。 然而现在想起来…… 少年的这份厌恶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了‘秦悬渊’会做什么。 就像是他做的这场梦,或许月伴儿也梦见了那些事情——梦见‘他’上门挑衅。 甚至是…… 梦见了自己的死亡。 第182章 谢谢你陪着我 有那么一瞬间,秦悬渊想要否决他这个荒唐的猜测。 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他的月伴儿怎么能经历这种事情? 但他的这份希冀也很快就在少年平静的面容下被粉碎了。 薄倦意知道。 他不仅亲眼看见了自己的死亡,还知道了所谓的主角是如何踩踏着他们薄家和太衍神宗的尸骨往上攀爬,最终成为整个上界的救世主。 在秦悬渊还会因为发生在少年身上的遭遇而感到愤怒的时候,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薄倦意却已经能够平淡地把两件事情分开来看待。 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 按照窥天镜所描绘的未来,他现在都应该已经被主角啪啪打脸了。 可现实却是,他现在活得好好的,还有了一个道侣。 他的命运已经和书里的那个炮灰不一样了。 也因此,在秦悬渊又一次陷入自责的情绪之中时,薄倦意叹息一声,他捧起剑修的脸颊,目光注视着对方开口道:“梦境往往和现实都是相反的,我眼下不是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薄倦意的语气轻飘飘的。 可秦悬渊却做不到少年那样释然。 修士一般很少会做梦,如果毫无征兆地梦见一些事情,有可能是对他们自身的一种示警。 而有关于薄倦意的任何事情,秦悬渊都不会轻易地就将其忽视。 何况还是这种寓意着死亡的梦境,再加上渡厄僧给他判定的命格…… 秦悬渊抿了抿唇,眸色不禁暗沉了下来,他握住薄倦意的手腕。 一向冷静沉稳的剑修在这一刻也显得莫名有些脆弱,他抓着自己道侣的手,脸颊轻轻靠在对方的掌心处,难得流露出几分依恋的姿态。 “我的名字……是我父亲取的,他在我母亲生我的那日梦见了一头黑龙,他觉得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而他似乎也没有说错。”秦悬渊的声音有些干涩,“在我出生时母亲就差点难产,之后身体也一直没有调理回来。” 产后的亏空、秦家恶劣的环境以及日日夜夜为了孩子的操劳担忧……最终导致这个命运坎坷的女人甚至都没能等到秦悬渊在秦家风光的时候就去世了。 那是秦悬渊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 他跪在母亲的墓碑前,耳边听见的都是秦家人说他克母的议论声。 秦悬渊没有去反驳。 他只是下意识地看向秦河,他的父亲,也是他血脉上仅剩的与他最为亲近的人。 年幼的秦悬渊对这位父亲还曾有过期许,他幻想着对方能和别人的父亲一样,站出来保护他的孩子。 然而现实却是,秦河看他的目光中有探究、有不喜,却唯独没有对亲生血脉的喜爱。 “我就说这个孩子生来不祥,他才几岁啊,就把自己的母亲给克死了……” 还没能等到葬礼的结束,秦河就在自己的发妻的墓前朝秦家老太爷抱怨道。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话里埋怨的这个孩子才不到五岁,且刚刚失去了母亲,正是最需要亲人关爱的时候。 秦悬渊一字不漏地把秦河的话听了进去。 他收回了视线,也收回了他对秦河所有的期待。 而后,不满五岁的秦悬渊就被秦家老太爷带在身边,只可惜不到一年的时间,历来身子骨健壮的秦老太爷也去世了。 至此秦悬渊克亲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 渡厄僧说他是一生悲苦的命,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倒也没有说错。 秦家覆灭,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陆陆续续遭遇了不幸。 秦悬渊可以不在乎那些秦家人,但他却没办法看着同样的遭遇也落到薄倦意的身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赌不起。 想到这里,秦悬渊低垂着双眸,他神色沉郁道:“和我过于亲密……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即便梦境里事情不会发生,可万一……” “没有万一。”薄倦意出声打断了他,“我知道那不是你,阿渊,你不会这样对我。” 秦悬渊张了张嘴,他的嗓子忽然就有些发干,心口也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闷闷的。 “我……” 剑修沉默了许久,他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变了。 “如果……我曾经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呢?” “月伴儿,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也杀过很多的人。” “或许有哪一天,你也会被我带累。” 剑修向来沉默寡言,多年独自一人的生活使得他早就习惯把所有事情都埋在了自己的心里。 这还是第一次,秦悬渊说了那么多的话。 大抵还是因为那一场梦的刺激,以至于让剑修感到如此地不安。 而有些话说出来之后,接下来说的事情也就变得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从年少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到沦落成前途无望的废物,这在秦悬渊的口中,仅仅只用了寥寥数语就将这段经历给概括了。 再然后,就是秦家遇袭,他也被关入戮杀城的地宫,被枷锁束缚,没日没夜的放血剐肉。 如果可以的话,这段肮脏又血腥的经历,秦悬渊其实并不想让薄倦意知道。 那是他最难堪的时候。 他并不希望给月伴儿留下一个他那么糟糕的形象。 然而在薄倦意的眼中,秦悬渊却没有看到那些所谓的同情和怜悯。 第214章 他看到的是少年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眼睑上的一个吻。 ——极尽温柔,极尽疼惜。 秦悬渊的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 他再度把少年拥入怀中。 这一次,他的拥抱不含任何的情欲。 只是单纯的,他想抱住他的道侣。 薄倦意被剑修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整得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随即用手轻抚着对方的脊背。 一下一下。 后背本该是剑修需要被掩藏起来的弱点。 可秦悬渊却把毫无防备地把这个弱点袒露在少年的面前,还在薄倦意的轻抚下,剑修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就像是个溺水之人,牢牢地抱紧着怀里的少年。 薄倦意没有挣扎,他在秦悬渊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疼吗?” 薄倦意碰了碰秦悬渊的肩胛骨。 那里上一世的时候曾经被锁链穿透,伤口撕裂开来,一直不得愈合。 即便后来秦悬渊拔出了困缚住他的锁链,可持续了上百年的疼痛不会一下子就消失。 刚逃出去的那段日子里,秦悬渊每天都会疼得睡不着觉,后来他干脆摒弃了睡眠,抓紧每一时每一刻都在修炼。 痛苦支撑着他,使他在绝境中活下来。 而在这么多年里,也从未有人会问过他疼不疼。 地宫里面的人不会去关心一个取血的工具,而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想要杀他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在意一个恶鬼会不会疼。 也就只有少年这样柔软的人,才会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问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秦悬渊:“……” 想要说的话汇聚到嘴边,可最终……秦悬渊还是低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句:“已经不疼了。” 是的,是已经不疼了,以前曾经疼过,但现在却不疼了。 似乎是听出了剑修的言下之意,薄倦意又亲了秦悬渊一口。 他亲的是秦悬渊以前被锁链穿透的地方。 这一世这里已经没有伤口了,又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按理说秦悬渊是感受不到那柔软的触感的。 可不知为何,当薄倦意吻在这里的时候,秦悬渊却仿佛真的有种像是前世的自己得到了这一个吻一样。 他无声地敛下眸,开口道:“谢谢。” 谢谢这一世有你陪着我。 …… 秦悬渊编了好几天的同心结终究还是送了出去,连同这个一起的,还有之前他和薄倦意定亲用的那半枚玉佩。 薄倦意收下了同心结,却没有收下玉佩。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 “既然这是我们定亲用的,现在我们已经是道侣了,它归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薄倦意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地看着把玉佩送回来的剑修。 “难不成你还要我把它送给另一个人吗?” 少年挑着眉说道。 秦悬渊:“……” 他忙不叠就把那半枚玉佩给佩戴在自己的身上。 于是,等神霄降阙内的剑傀反应过来的时候,薄倦意和秦悬渊又恢复了往日的那般,两个人同进同出,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剑修变得比以前更加黏人了。 薄倦意做什么对方都会跟在他的身边。 如此一来,反倒是剑傀各个都‘失了业’。 以往他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小主人给照顾好,在整个神霄降阙内,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要侍奉的人只有薄倦意。 可眼下秦悬渊把少年所有的事情都给包揽了,剑傀一下子就没有了用处。 傀十二已经不止一次对着傀一嘲讽道:“等再过几天,小主人恐怕早就把你给忘了。” 傀一闻言只是冷冷地抬了抬眼皮:“再怎么说我也是陪伴了小主人十几年,你呢?小主人要是把我忘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以上的对话在神霄降阙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回了。 剑傀们的日子不好过,薄倦意也有些苦恼。 别人都在担心道侣太过冷淡,可他却不一样,他苦恼的是道侣太爱黏人了怎么办?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然而剑修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哪怕什么也不做,秦悬渊也会抱着他。 好在,就在薄倦意头疼不已的时候,耿邢岳终于来找他们了。 第183章 海边约会 在中央大陆的东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海域,它连通着整个上界的江河湖泊,是天下水流的汇聚之处。 而这边的风土人情也跟大陆内部有着极为明显的差异。 所有从外地来到这里的修士都会在看见镇海洲的第一眼就被它独特的美丽所深深吸引。 蔚蓝的天空如水洗过的蓝宝石,明媚、透亮,还散发着澄澈湛然的气息。 时不时就会有沙鸥的和白鹭掠过天际,而在它们的羽翼之下,是万顷浩渺的碧波,沐浴在和熙的阳光中,海面上也瞬间被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粼粼波光。 一道一道,雪白的浪花拍打上陡峭的崖壁上,迸溅起无数碎玉般泡沫。 平整宽阔的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星罗密布的岛屿,它们坐落在蓝色的海水中,就像是一颗颗无意遗失在深蓝中的绿翡翠。 岛上住着的也都是世代栖息在这里的海民。 他们在数万年之前随着先祖来到这里,从此便过上了与海为伴的生活,他们出海捕猎,住着贝壳做的住屋,吃穿用度也几乎都和这片海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又是一天清晨醒来。 白崖岛上,在鸥鸟的叫声中,海民开始了他们一天的劳作。 阿幸也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去港口碰碰运气。 他年纪小,船上招力工的管事一摸他的骨龄就连忙摇头,即便阿幸长得并不瘦弱,他的个头完全不逊于成年男子,身上的肌肉更是扎实健硕。 半人高的沙包,他一次性可以扛起来十个都不带喘气的。 但纵使他想好好表现自己,可严格遵守着海会规定的管事也仍然不会为了他就敢随意打破镇海洲的规定。 不过阿幸也不气馁,他相信事在人为,只要他跑多几次,总有机会可以到船上去的。 镇海洲的儿郎都以出海为荣,阿幸也不例外,只不过他这次去的时候,却发现港口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一座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仙船悬在了半空,底下早就已经围满了好奇的海民。 这种场景其实并不罕见。 白崖岛上也经常有外面的修士会来这里,一来二去,岛上的居民大多都已经习惯了这些陌生面孔的到来,甚至他们还期待商人会给岛上带来各种内陆才会有的稀罕物。 只是这一次,引发居民围观的不是商贩的货物,而是一艘船。 阿幸生活在海岛,什么样的船他几乎都见过,可这艘明显是从外地来的船却跟他以往看见过的任何一艘船只都不一样。 它的样子……阿幸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 夫子在学堂为他们授课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只有那片广袤的大海。 但可以看得出,这艘船给他的感觉和阿爸送给阿妈的那面镜子一样,那是阿爸从一个外地商人的手里买回来的,就一块镜子,花了他们家半个月的收入。 可那块镜子确实好看极了,一看就不是他们岛上的东西。 而这艘船也是,阿幸只觉得它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一艘船。 “咦?阿哥,你看上面还有朵花。” 一旁跟着他一起来的女童扯了扯他的衣角。 阿幸还没有说话,站在他旁边的修士就已经先开口了:“那是凌霄花。” “凌霄花?” 阿幸愣了愣。 修士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是纳闷他居然不知道这朵凌霄花代表的含义。 “凌霄花是薄家的族徽,只有嫡系才能用,那船上的图案是万象印,这是太衍神宗的标志。” 薄家?太衍神宗? 阿幸眨巴着眼睛,依旧是一脸茫然。 他这辈子都没离开过白崖岛,而白崖岛也只是镇海洲下的一座很小的岛屿,地处偏僻,在这里居住的海民别说是太衍神宗了,他们连对宗门是什么概念都不知道。 那修士显然也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了。 他摇了摇头,索性不再言语。 但这一番话却吊起了阿幸的好奇心,他眼巴巴地看着前方,人群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是船上的人开始下来了。 先下来的是一群穿着黑甲的甲士,其次是几位貌美的侍女,在这些侍女之后,才有一位相貌堂堂、一派世家贵公子模样的年轻男人从船上走了下来。 他的面色很冷,这让因为他的长相正打算上前搭讪的海女们瞬间望而却步。 这……脸色这么难看,这外乡人怕不是身体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215章 想到这里,海女们面面相觑一阵后,霎时一哄而散。 见状,薄倦意不由地庆幸他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让谷麟去前面吸引众人的视线,他则带着秦悬渊从另一边没人关注的地方下来,恰好避开了岛上那群热情似火的海女。 “还好我们没直接过去。”薄倦意感叹道。 秦悬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以往他只是散修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引人瞩目的时候。 毕竟他披着一块黑斗篷,腰间只有一把价值几十灵石的下品灵剑,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穷剑修。 而与他不同的是薄倦意。 少年生来就像是一个聚光体,浑身上下穿戴无一不精细,加上那头皎洁如月光般的银色长发,让他走在街上的时候顿时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秦悬渊不禁暗自后悔没有给少年佩戴上可以遮挡容貌和头发的帷帽。 但薄倦意却没把那些视线给放在心上,他拉着秦悬渊的手,边走边停地逛着两边的摊贩。 白崖岛虽小,可岛上的经济却很繁华,几乎每走几步路都有一处小摊。 上面卖的东西也很有当地的特色,大多都是一些捕来的渔获、海螺贝壳珊瑚之类的东西。 薄倦意还看到有些摊贩上卖有带着水属性的法宝,五花八门的,什么东西都有。 可唯独有一样,他整条街逛下来都没有看见过。 “这里没有海兽卖吗?” 少年还有些纳闷。 而听到他这句话的摊主瞬间就笑了:“阁下莫非是想逗趣?这无边海封禁以后,哪里还有船只能去捕捞海兽?咱们不过是在海边捡点小鱼小虾罢了。” 闻言,薄倦意也意识到自己犯糊涂了。 他看见这些海民,还以为他们和严鸣一样,却忘记了严鸣生活的时代是在三族战役之前,无边海还未封禁的时候。 摊主似乎也是想到了他们这里在万年以前的是何等的风光。 那时候镇海洲是整个东部最热闹的地方。 大海无穷无尽的资源让每一个敢于冒险的海民都赚得盆满钵满,海兽带来的财富也吸引了无数大陆内部的修士源源不断地赶来这里。 那是镇海洲最风光的时候,也是岛上海民最勇猛的时候,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皆能与海兽厮杀,就连不满十岁的幼童,也能拿得起鱼叉。 可在无边海封禁以后,这一切就都变了。 镇海洲不复往日的荣光,逐渐衰落了下去,出海无望的海民也纷纷另谋生路,而留下来苦苦坚持的海民也在日复一日的安逸中被磨没了他们的勇气。 满打满算下来,如果还敢站到船上的海民已经不足三成了,像阿幸那样坚持想要去船上的年轻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得归功于他们白崖岛是整个镇海洲为数不多还坚持着家家户户都出海的地方。 薄倦意他们看到的渔获,正是这里的海民刚刚从海里捞上来的。 “阁下要买一些吗?都是最新鲜的。” 摊主朝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海上的气候使然,让这里不管男女都被晒出了一层深色的皮肤,跟他们比起来,薄倦意这一身比雪还白的肌肤在这里简直就像是异类。 这也是他会惹来那么多视线的原因之一。 而薄倦意面前的摊主是一个有着蜜色皮肤,黑色长卷发的海女。 她的穿着异常清凉,岛上的居民几乎人人都这么穿,男的只在身下围一条布裙一样的裤子,女的是在胸前多缠了一圈布,手臂和腰腹则大胆地裸露出来。 她们看着纤瘦,实则该有的肌肉一样也没有少,配着曼妙有致的身姿,这些海女的身上既有粗犷的野性美,也带着异域风情的妩媚。 两者结合在一起,令她们有种近乎勾人般的魅力。 在看到她们的第一眼,薄倦意脑海中想的都是……要是周师姐在这里,恐怕都得乐疯了。 最终,薄倦意在这个摊上买了不少贝壳和海螺,这些东西都可以送给神霄降阙的小鸟们用来筑巢。 一下子卖出去那么多的东西,海女脸上笑得更灿烂了,直到薄倦意临走的时候,她还遥遥地抛了个媚眼。 看得秦悬渊忙不叠加快了脚步,带着薄倦意赶紧离开这里。 他们在不远处找了个沙滩坐下。 此时薄倦意的身边只有秦悬渊,剑傀还有薄家的侍从统统都被他留给了谷麟。 海风融融,萦绕在他们耳边的也只有些许模糊的海浪声,整个沙滩除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了。 薄倦意抬起手,对准着天上的太阳。 “我们现在这算不算是在约会?” 少年轻声说道。 秦悬渊也看了一眼他们的周遭,剑修点了点头:“……算。” 这里只有他和月伴儿两个人,怎么不算是约会? 他们一起牵着手逛了街,一起在沙滩漫步,现在又坐在这里等着日落。 薄倦意想想也觉得是这样,他歪了歪头,侧过脸看向秦悬渊。 在剑修疑惑的目光中,少年意有所指地开口:“我们好像还没在海边亲过吻。” 第184章 我睡不着 亲自然是没能亲上。 关键时候,终于甩脱了一帮人的谷麟找过来了。 一听到自家师兄的声音,薄倦意连忙急匆匆地推开了身前的剑修。 旖旎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少年撇过了脸,银白的发丝垂落下来,遮盖住了他那微红的耳垂。 “师弟,你们怎么坐在这里?” “诶?你的脸上看着红红的?是不是晒着了?” 谷麟说着,还神色颇为不悦地瞪了一旁的秦悬渊。 他就说这些直男剑修不会照顾人,天气那么热都不知道给他的师弟打个伞。 秦悬渊:“……” 他现在只想打人。 薄倦意不太自然地轻声咳了咳,随即借着袖子的掩盖,他悄悄伸手拉住了剑修的衣角,及时避免了一场血案的发生。 “咳……师兄怎么过来了?”薄倦意赶忙转移了话题,不然再聊下去,他生怕阿渊会把人给揍了。 而师兄……一看就不是很能挨揍的样子。 谷麟丝毫不知道他心爱的小师弟正担忧着他的人身安危,听到薄倦意的询问,他顿时就把刚刚的疑惑给抛在了脑后。 “我已经联系好了金家,他们允诺明天就能出海,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一趟说不定我们还真能见识到真正的无边海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薄倦意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当然不只是为了到海边约会看风景的。 他们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前不久耿邢岳找到他和秦悬渊,详细地问了他们在濂珠城发生的事情,在得知这一切很有可能跟消失已久的邪修有关的时候,耿邢岳立刻对这件事情重视了起来。 恰好这时,镇海洲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海域最近很不稳定,几大商会更是频频派船出海,似乎是龙族当年设下的结界出现了问题。 这个消息不管是真还是假,都足以引起仙门的重视。 赶在其他人都还没有行动之前,耿邢岳率先让谷麟带着薄倦意和秦悬渊到镇海洲走一趟,打算调查清楚海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作为当年被遗留在了大陆内的鲛人一族,青鳐也终于有机会带着他的族人回归大海了。 自然,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但从这些鲛人欣喜的神色上也能看得出,这场交易的结果最终是双方都很满意。 不过虽然激动归激动,这些鲛人一路上却很安分,他们老老实实地待在船舱内,存在感极小。 在有兰鳞这些同族作恶的情况下,鲛人现在的名声在仙门内不说人人喊打但也跟魔修差不多了。 青鳐无意在即将就能回到大海的时候再惹出争端,干脆带着所有族人窝在房间里面,尽可能减少出来走动,顺便还能趁着这个时间教育一下族中的幼鲛,让他们知道鲛人是生活在大海中的。 而在鲛人管束族中后代的时候,薄倦意和秦悬渊也如愿地看见了日落。 他们沿着霞光和橙红色的沙滩往回走。 谷麟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下榻的住处。 值得一提的是,他分别给薄倦意和秦悬渊各开了一间房,且这两间房隔得都很远。 这要是还看不出对方是在故意针对自己,秦悬渊就算是白活了。 但剑修没有当场提出意见,只是淡定地收下了谷麟给他的钥匙。 等到了晚上。 一道高大的身影踩着月色从窗户进入了少年的房间。 薄倦意这会已经躺在床上了,他穿着亵衣,银色的发丝蜿蜒披散在床榻上,领口松松散散的,露出了一截精致的锁骨,要是往下一些,说不定还能窥见那不轻易展露在外的艳丽姝色。 他见到剑修进来,黛青色的眉睫微微蹙起。 第216章 “师兄还在隔壁。” “没关系,他不会知道的。” “可是……” 薄倦意还想说什么,秦悬渊却打断道:“月伴儿,你不在我的身边,我睡不着。” 剑修压低了嗓音,他低垂着双眸,剑修的眼型狭长而冷淡,平日里他用这双眼睛注视人的时候,那漆黑幽深的瞳孔就像是凌冽刺骨的剑锋,让凡是接触到这视线的人不禁感到手脚发凉,如芒在背。 可一旦秦悬渊弯下眉眼,什么冰冷什么锋芒统统都消失不见了,在温暖的烛光下,低眉敛眸的剑修也染上了几分脆弱的神态。 薄倦意向来对秦悬渊容易心软,加上这段时间剑修表现的总是很不安,这让少年不知不觉就忍不住松了口。 “那……你上来吧,不过最多只可以抱一下,其他的事情不可以。” 薄倦意特别严肃地申明道。 谷麟就住在他的隔壁,他们这边要是动静闹太大的话会被师兄给发现的。 他还不想丢人丢到同门那里。 秦悬渊其实也没打算要做什么,他们明天还要出海,他不会不分场合就带着薄倦意胡闹。 因此当剑修上了床,也只是把少年揽在怀里,他拍了拍薄倦意的脊背,低声道:“睡吧。” 剑修低沉的嗓音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薄倦意眨了眨眼,困意很快就袭来。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薄倦意是从秦悬渊的怀里睡着的,而他也在剑修的怀里醒来。 “早。” 两个人互道了早安之后便开始洗漱。 秦悬渊还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剑谷麟才从外边回来。 他看见秦悬渊出现在这里,瞬间就猜到了剑修的阳奉阴违,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太好看。 秦悬渊倒是气定神闲地主动朝对方打了一声招呼:“师兄。” “……” 谁是你师兄? 谷麟的表情别提有多嫌弃了。 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就把偌大的一个剑修给无视掉,转头向薄倦意开口道:“金家的船队已经在等着了,师弟我们先过去吧。” 薄倦意也正头疼该如何处理道侣和师兄之间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连忙松了口气。 来到昨天的那处港口,薄倦意发现谷麟口中的金家人还是个熟悉的面孔。 对方那圆圆的脸颊笑起来很有喜气,他眯着眼,还略有羞涩地朝薄倦意喊道:“小少主,好久不见。” 薄倦意没有忘记这个有着一张胖乎乎圆脸的人,只是让他诧异的是对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金万宝,是了,你姓金,我之前都没想到你是钱城金家的人。” 钱城金家这一任家主膝下一共有两子一女,那金家的二小姐薄倦意他们已经见过了,是一位很有个性的女子。 而金家的大少爷也常年跟在父亲的身边充当对方的左膀右臂,前两者都在中央大陆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唯独这最小的儿子,金家三少爷对比起哥哥和姐姐显得是格外的低调,甚至很多人都没见过这位金家三少爷,对方也从不在外露面。 薄倦意知道的倒是多一点。 但他也只知道金家家主把这个小儿子送来了太衍神宗,可具体对方是在谁的门下,他也不知道。 金家把消息瞒得很好,要不是金万宝出现在这里,估计薄倦意也不会想到一个在浣心堂里面当个管事弟子的人会是金家的嫡系。 实在是……见过了金毓的样子,很难相信金万宝会和前者是有着相同血脉的亲姐弟。 金万宝挠了挠头,他笑得一脸憨厚,丝毫不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金家人有什么好自卑的。 “还请小少主帮我保密一下,我这次回去马上就要晋升领事了。” “领事?” 薄倦意这下子是真的感到意外了。 上次见面时金万宝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弟子,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对方就成为领事了。 虽然跟金家少爷的身份比起来区区一个领事不算什么,但金万宝能够这么短时间内就从弟子当上领事,他的能力显然也不差。 金万宝笑了笑,他没说的是他能够当上领事也有几分运气在。 他那份手册之前一直无人问津,哪怕做的再好,没人看他的心血也是白费。 那时候薄倦意出现时他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却没曾想他的这份手册还真招来了这位薄家小少主的青睐。 自此以后,听说这是薄师弟都认可的册子,太衍神宗上上下下都为了这一本册子给抢疯了。 而制作册子的金万宝也成为入了浣心堂长老的眼。 因此,即便薄倦意可能已经不太记得这件事情了,金万宝心里也仍然很感激。 听到他们要去镇海洲,金万宝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们目的或许是想出海。 刚好金家在镇海洲也有商会,旗下更是有不少以前留下来的猎妖船。 而有大金主上赶着要出钱出力,耿邢岳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 于是金万宝也就在薄倦意他们动身后不久也赶来了镇海洲,甚至因为他是花灵石做传送阵出发的,还比薄倦意他们早几天到了白崖岛。 经过这几天的准备,金家的船队已经停靠在港口准备就位了。 薄倦意他们过来的已经算比较晚的了。 在场除了金家的人,还有镇海洲各个商会的人也来到了。 早在海域出现异常的时候,这些以海为生的商会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派了很多船只前去结界处查看,得到的反馈都是龙族当年设下的结界似乎出现了裂痕。 这意味着无边海的封禁很有可能要被打破了! 他们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而有太衍神宗在前面牵头,这些商会的老狐狸也纷纷不甘示弱,他们也聚集了一批船队。 而等到薄倦意他们来到港口之后,看见的就是一片浩浩荡荡千帆林立的场面。 第185章 古老的海祭 类似这样浩大的盛况,在镇海洲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无边海的封禁,更代表着船队的没落。 在流传下来的见闻中,镇海洲在最繁荣辉煌的时候,偌大的海岸在线几乎每天都是万船停泊,舳舻蔽水,帆樯如林。 这里生活的居民也视波涛为阡陌,倚帆樯为耒耜,到了捕猎季之时,海潮拍打着崖壁,在汹涌的浪花中,随着一声古老的号角,属于的海民的狩猎也开始了。 而岸边的海女们会换上洁白的衣衫,她们站在礁石上,用歌声为即将远航的亲人送行。 那样延绵不绝、壮观盛大的景象,是每一个镇海洲的居民都会感到骄傲的画面。 只可惜,三族战役以后,龙族将海域封锁的举动却是对这些靠海为生的海民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没有了最重要的海兽,他们只能苦苦望着这片蔚蓝的世界,却无能为力。 海民无法出海,曾经热闹的港口也逐渐衰落了下来,即便后面有几家商会试图联合起来,然而也始终没能组织出一支可以媲美当年的船队。 薄倦意现在看见的这些船,已经是各个商会掏空了自家老本才勉强凑齐了如今的规模。 为了不在外人的面前露怯,也为了再一次向世人展示镇海洲的实力,这些彼此是竞争关系的商会难得齐心一次。 白崖岛的居民都过来了,他们看着眼前的场面静默不语,有些年过古稀的老人当场就跪下来掩面痛哭。 他们的先祖也曾在海上劈波斩浪,骁勇善战。 在岛上出生的众人是听着这些长辈的故事长大的,而当他们都在为故事里凶险的桥段感到惊叹的时候,却忽略了大人在谈及这段过往时的苦涩。 万年以来,有多少海民是带着不甘和深深的遗憾离世的?又有多少人已经忘却了祖上的荣光? 可等他们看见这一张张在海面上扬起来的风帆,所有掩藏在心中的不甘和遗憾都在这一刻化成了眼泪,流入了海中。 海面开始摇晃,浪花漂浮不定,仿佛有什么东西受到了某种召唤,要从海底苏醒了。 薄倦意只看见一团巨大的黑影缓缓靠近了海面。 下一刻。 浪花四溅,海面陡然被分开成了两截。 一艘白色的庞然巨物从水中跃出。 它的体型之大,犹如神话传说中记载的鲲鹏,当它完全显露出水面的时候,整个海面仿佛都在它的笼罩之下。 原本还算高大的海船在它的衬托下也变得像是孩童嬉戏用的玩具一样。 而最让人感到震撼的还是它的外观。 这艘庞然巨物通体浑身雪白,莹白的船身在侧边拉开优美而流畅的弧线,似一轮皎洁的弯月,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几乎在看见它的那一刻,就没有人能够不为它的美丽和壮阔所动容。 它的出现也让岸上的气氛推到了最热烈的高潮。 第217章 “是灵槎!” “灵槎又重新现世了!” 而跟一脸激动的海民不同,薄倦意他们并不知道这所谓的灵槎是什么。 金万宝对此解释道:“灵槎在一些传说中是指能够通往天河的船,后来有一个炼器师便以此为灵感带领着门下的弟子共同打造出了这艘当时号称是镇海洲内最大的一艘猎妖船。” “它的整个船身都是用鲸骨制造完成的,一经出世就被山海商会所收购,只是后面山海商会内部发生了巨变,他们最富盛名的阵法师和领队在一次出海中失踪了。” “而商会几经变动,最终还是迫于无奈解散了,这艘以‘灵槎’命名的猎妖船也从此沉入海底,再也不见。” 金万宝说到这段历史的时候还有些唏嘘,可以说,灵槎在当时也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山海商会的强盛。 那时候的山海商会是镇海洲最耀眼的一颗明珠,旗下的船只多达数万艘,金家当时也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 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庞然巨物会有轰然倒塌的那一天,就像是镇海洲的居民也想不到,他们引以为傲的‘灵槎’最终归宿竟然是沉寂于海底。 不过眼下,这艘‘灵槎’的归属权却是属于金家。 山海商会解散后,有不少的资产还被遗留了下来,‘灵槎’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它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但镇海洲的人都知道,它就静静躺在白崖岛的海底,等待着有朝一日重新被人唤起的机会。 只不过让金万宝没想到的是,‘灵槎’的重现居然是被岸边的海民主动唤醒的。 他不禁咂了咂舌,心中对上万年前能够打造出它的那些人也多了一丝敬佩。 而薄倦意在听完了它的来历后,再次看向这艘海中巨物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不论是从工艺还是从它的造型,都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万年以前被铸造出来的产物。 他日常出行也是乘坐仙船。 可这集聚了太衍神宗和薄家打造的仙船,却完全没办法和这艘庞然大物相较。 它实在不像是人力所及的东西,哪怕过去了那么多年,这艘通往天河的巨船也依旧能够再次震撼世人。 - 灵槎出现后,港口内的人也开始了他们在出海前的最后一道仪式。 ——海祭。 出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不管它给镇海洲带来了多少的财富,不少的海民葬身在海中也是事实。 大海是神秘的,也是不可征服的,它吸引着无数海民前往,最终也成为了无数海民的葬身之处。 因此在出海之前,他们往往都要先进行一番祭祀,为的是保佑出海的人能够平安顺利,渔获丰收。 薄倦意原以为所谓的祭礼会很隆重而盛大,可现实却并非如此。 这整场祭祀都很静默。 身穿祭服的老者赤足披发着走入了海中,他半个身体都淹没在海面之下,嘴里还在念着繁复而古老的文字。 而随着他的念诵,天色也逐渐阴沉,雷声落下,绵绵的细雨飘在了众人的头上。 老者依旧一动不动。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浑厚。 当那些晦涩的音调攀升到最高的时刻,旁听者的心脏仿佛也被紧紧攥住。 薄倦意只感觉他的手被一旁的剑修蓦然握紧。 他转过头,却见秦悬渊神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 碍于大家都在专注于眼前的祭礼,薄倦意纵然是担心道侣的情况,也只能压低着嗓音轻声询问。 秦悬渊摇了摇头。 他道:“我没事,只是感觉他念的这些文字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体内的血液也在隐隐躁动着。 另一边,青鳐他们也从仙船上下来了,此时正隐匿在人群中。 他们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大海,泪水渐渐盈满了眼眶。 时隔了上万年,他们终于又回到了这片生育他们的大海。 而老者口中念诵的文字,秦悬渊并不知晓,可他们却是知道的。 那是海洋的语言。 只有龙族才能掌握这项语言,而鲛人作为龙族的属族,他们也能勉强听懂个一星半字。 人类的海祭竟然会出现这道古老的文字,显然也是当年龙族授予的。 见状,青鳐更坚定了不和人族交恶的决心。 兰鳞的做法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任由她当初乱来,只会把族人都带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祭祀的结尾就在老者的呐喊声中结束了。 当他缓缓往回走的时候,天空中的雷声停歇,阴云消散,一抹七彩的光辉浮现在海面上。 这样奇异的场景也引来岸边众人的惊呼。 老者没有说话,他紧紧闭着嘴巴,明明才费劲做完了一场祭礼,可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却丝毫不见疲态。 他上岸后径直朝着薄倦意和秦悬渊走去。 两边的人也纷纷退开了一条道。 谷麟连忙迎上前,但老者却对他视而不见。 谁都看得出来,老者的目标是站在那边的少年和剑修。 他站定后视线率先看向的是薄倦意。 随即,当着剑修警惕的目光中,老者掏出了一颗……有些光滑的石头? 他拿着石头送到薄倦意的面前。 “给我的?” 薄倦意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会给他一颗……呃其貌不扬的石头。 老者点头,又把石头往前递了递。 薄倦意还没反应,旁边的金万宝就提醒他:“快收下,这是好东西。” 闻言,薄倦意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接过了这颗石头。 看到这一幕,老者看向薄倦意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他沾了点海水点在了少年的额头。 “布扎。” 老者低声了说了一句语调有些奇怪的话。 “布扎是白崖岛上代表祝福的话。”金万宝说道,“你运气很好,纳巫一般很少给人单独赐福,而且他还把照星石给了你,有了这块石头,你在海上就不会再迷路了。” 薄倦意没想到老者给他的东西会那么珍贵,而他更好奇的是:“巫?那位长者居然是一名巫吗?” 金万宝回道:“是,纳巫是白崖岛唯一的巫,他的岁数已经无法考究了,不过有传闻说他已经活了上万年,在山海商会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白崖岛上的巫了。” “所以在白崖岛上,能够被纳巫亲自祝福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荣幸吗? 薄倦意垂了垂眸,他摩挲着手里的那块号称在海上不会迷路的石头。 若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巫在刚刚过来的时候,那眼神分明看向的…… ——是他旁边的剑修。 第186章 扬帆出海 在海祭仪式之后,就是正式的出海了。 港口骤然变得无比热闹。 岸边的纤夫拉着绳索,光着膀子的力工来来回回,把最后需要装船的物资全都运送上去。 而各个商会的人也在不停地清点着人数,确保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一切都能万无一失。 毕竟灵槎都被唤醒了,祭礼也完成了。 要是因为他们现在一时的疏忽导致出现了差错,他们就算是跳海也无颜去面对各家的先祖。 为此,每个商会都时刻绷紧着神经。 而忙碌的海民虽然辛苦,可他们的脸上却是带着喜色的。 能够重返的大海,是每一个镇海洲的人梦想。 他们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和先祖一样,踏上那片广阔而蔚蓝的海域。 - 薄倦意他们在经过其中一个力工的时候,对方扛着的东西忽然就倒了下来。 秦悬渊及时伸手托住了对方的包袱,却还是有一些物品散落在地上。 薄倦意低头一看,发现都是一些衣服鞋子之类的个人物品。 再看对方那一身鼓鼓的健硕肌肉,不难猜测对方大概应该是船上的力工之类的。 船只航行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的,而力工的衣食住行都会在船上,他们上船的时候也往往会带上自己的家当。 秦悬渊把包袱拿回给对方。 那人连忙道谢:“谢谢!非常感谢您!” 他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少年人的稚气,笑起来时嘴边还有一颗异常显眼的小虎牙。 薄倦意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和秦悬渊都没把这个小插曲给放在心上。 他们登船后便被金万宝指引着来到了甲板。 湛蓝的天空格外宽阔,咸湿的海风掺杂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 灵槎的船身很高,高到足以让薄倦意他们站在甲板上就能俯瞰大半个白崖岛。 白崖岛名字的由来也正是因为在岛的边缘有一块很大的、颜色呈乳白色的悬崖,据当地人所说,这白色的悬崖在他们的地志记载中是由鲸骨所幻化而成的。 第218章 万年以前这里曾有一头巨鲸搁浅,它一半的鲸骨化成了悬崖,而另一半则被路过此地的炼器师用来锻造出了镇海洲最有名的猎妖海船——灵槎。 灵槎在设计之初就模拟了那头巨鲸的形态。 当它进入水中,轻盈而又优雅的弧线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头翺翔在海面上的白鲸。 而这头白鲸眼下也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领航者。 它将带领着数千鱼群,浩浩荡荡驶向那广袤的海域。 “扬帆——!” 风吹鼓起一张张巨大的白帆。 甲板上,捆绑着红腰带的壮汉举起一枚枚巨大的犀角。 下一刻。 古老而苍茫的号声响起,从船身流淌开来,回荡在这片海面上。 要是在万年以前,每每听到类似的号角,距离这附近海域内的海兽都会被吓得惊慌逃窜。 在它们的耳中,这道犀角的号声俨然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这意味着那些人类要来捕捉他们了。 然而在无边海封禁了以后,被隔绝的何止是海民,还有这些海兽,它们在安逸了上万年以后,对号角声早就变得没那么敏感了。 甚至在听到这些声音后,有不少海兽还好奇地往声音传出的方向游去。 而不出意外的话,这群好奇心旺盛的海兽也会成为船队出海收获到的第一批猎物。 当然,眼下薄倦意还不知道有一群美味的大餐正准备送上门来,他站在甲板上,从上往下俯瞰,能把周遭的景象一览无遗。 号角声就像是一个号令。 当它响起来的那一刻,停泊在海面上的船只陆陆续续开往向大海。 白色的风帆延绵了数百里,浪花轻拍着舷侧,这些船只同时掠过海面,留下无数道长长的波纹。 这千帆齐发的场面何其壮观。 连天上徘徊的海鸥也被底下的动静给吓了一跳。 它们并不知道人类的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是要做什么,但这些模糊开了灵智的海鸟却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在这片海域上……有什么要改变了。 在船只离开港口的时候,薄倦意听到了一阵歌声。 他抬头看去,发现是岸边站着不少身穿白衫的海女,她们的衣袍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歌声也被风带着传向遥远的海面。 与此同时,海面上也传来了鲛人的歌喉。 空灵、婉转的腔调虽不如海女的歌声那样充斥着炽烈饱满的热情,却带着鲛人对故乡的思念。 他们离开了大海已经太久太久了。 在感受到海水重新包裹着身体的那一刻,他们就像是回归了母亲的怀抱。 成年的鲛人率先忍不住放声歌唱,尚且还懵懵懂懂的幼鲛也紧随其后,稚嫩的童声丝毫没有鲛人捕猎时那种可怕的魅惑感,反而吸引来了很多的小鱼跟随在他们的身边。 “快看,是鱼狸!” 船上有人忽然惊呼道。 众人顺着他的示意往海面看去,只见一只只体型圆滚滚的、身上有着白黑灰三个颜色的鱼兽围绕在船边。 它们被鲛人的歌声吸引而来,又对眼前这一个个‘庞然大物’起了兴趣,干脆跟随在船边,仿佛是在跟周遭的船只竞速一样。 还有调皮的鱼兽故意喷出水浇在海鸥的身上,不堪骚扰的鸥鸟们咆哮着飞开了,它们飞到船队的前面,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这些海鸥在带领着船队往深海驶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青鳐一直跟在灵槎的旁边。 他的下半身已经变回了鱼尾,碧玉般的鱼鳞跃出的海面的时候,在阳光下呈现出恍若琉璃的光泽。 青鳐的鱼鳍很大,足足有两米多的长度,一看就很健硕漂亮,长长的尾纱也犹如飘带,像极了雨后天青的那一抹浅翠的颜色。 事实上,在鲛人一族中,青鳐的尾巴也绝对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看。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求偶期的时候赢过一众雄性获得雌性鲛人的芳心。 但在这一刻,他的目光却紧紧落在了那站在船边的少年身上。 他嘴里吟唱的歌声蓦然转变了一个调,变得有些缠绵悱恻。 这是成年鲛人求爱的歌声。 这位雄性鲛人当着大庭广众的面,鼓起勇气在海洋的见证下用歌声追求着自己的心上人。 他把爱意都凝聚在了歌曲中。 而鲛人的歌喉几乎是天底下最美妙的音乐,当他们全心全意求偶的时候,那歌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动听。 只可惜,青鳐却是选错了对象。 不管是什么曲调,落在薄倦意的耳中都近乎是一个样儿,他听到青鳐的歌声有变,还以为是对方唱累了想要换一首再唱。 少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是鲛人在向他求偶。 如果神霄降阙的鸟儿能看到这一幕,它们估计会忍不住狠狠嘲笑那个鲛人,从小到大,它们给薄倦意唱了多少首歌。 然而不论它们怎么唱,薄倦意就是没开过窍。 他一直觉得家里的那些小鸟时不时跑到他面前唱歌是因为这些鸟儿爱唱,薄倦意压根就没有往别的方面去考虑过。 自然,青鳐试图用歌声来打动的少年做法也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鲛人缠绵的歌声还回荡在海面。 薄倦意听不出,但秦悬渊却没有遗漏掉青鳐看向少年的眼神,甚至对方有意无意朝薄倦意显露出自己尾巴的举动也被剑修给收入了眼中。 秦悬渊眯了眯眼,试探性地向薄倦意询问道:“月伴儿喜欢这鲛人的歌声吗?” “还行。”薄倦意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答案。 剑修沉默了一下,他强行按捺住杀意,选择故作平静地开口:“那月伴儿是要接受他吗?” “接受?什么接受?” 薄倦意听到剑修的话脸上还有些茫然。 “你一直在看着他。”秦悬渊抿了抿唇,似乎意有所指地说道。 薄倦意:“……” 他眨了眨眼,口吻犹带着几分不解:“你不觉得奇怪吗?‘她’胸前……竟然是平的诶!” “……” 这会换成是秦悬渊的脸色开始茫然了。 剑修迟疑了片刻后,终于在少年严肃的目光中发现了一件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的事情。 那就是……月伴儿根本就没有听出来对方是在求偶,甚至!少年连那鲛人其实是个雄性都不知道! 在薄倦意的印象里,青鳐都是以一副女子打扮的,因此在无意间瞥见对方那平坦的胸口时,他当然会感觉到奇怪了。 青鳐还不知道他为了方便贩卖珍珠选择扮作女子的举动最终也把他自己给坑了。 而秦悬渊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也是无奈地松了口气。 至于薄倦意…… 他则是在后知后觉中反应过来,刚刚剑修的态度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妻子,在面对丈夫出去花天酒地的时候,含酸拈醋地质问其有没有被外面的狐狸精给勾走了心。 不对! 什么妻子,什么狐狸精,他又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薄倦意摇了摇头,连忙把这个有些荒唐的想法给甩出了脑外。 为了不让剑修继续误会,他匆忙地就从船舷边离开了。 而看着少年的身影从船边消失,青鳐眼中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他停止了歌唱。 在族人赶到他身边的时候,青鳐低声道:“走吧。” “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青鳐再次往薄倦意刚刚站着的位置看了一眼。 “只是目前更重要的事情是回到我们的属地,然后想办法去面见龙君。” “我们得知道,这万年以来无边海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87章 船上钓鱼 或许是之前进行过一番海祭的缘故,船队这一路上都没有遇见过任何问题。 海面风平浪静,广袤无垠的蓝天也是个难得的艳晴天。 很快,船队就来到了结界的附近。 这是龙族在万年以前就设下的结界,他们为了不让海族再卷入陆地的纷争,干脆将无边海彻底封禁,断绝了海陆之间的联系。 而有了这一道结界,海族无法离开大海,岛上的海民也没办法再进入真正的海域。 他们只能在浅海处捕捞一点鱼虾,可这些收益对比起海兽能带来的高额巨利几乎不值一提。 镇海洲的没落几乎是必然的。 因此,不管是出于自身的利益,还是对于先祖出海的执念,镇海洲内的海民对这次的出海都寄托了太多的希望。 当船只缓缓靠近了结界的所在之处时,船上变得无比安静。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这趟出海究竟能否成功。 薄倦意被周遭的气氛所感染,也不禁有了些许的紧张。 灵槎的速度并未放缓,它依旧稳重可靠地往前行驶着。 第219章 淡蓝色的灵光拦在它的面前。 而灵槎的船身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白光。 两道光芒对持着—— 最终是白光胜利了。 灵槎穿过了结界,它没有被阻拦,迎接它的是一片更广袤也更宽阔的海域。 “海兽!” “好多海兽啊!” 甫一越过结界,船上有不少人都看见了那浩浩荡荡朝着他们游来的,不正是消失了上万年的海兽吗? 久违的号角声再次在这片大海上响起。 只不过这一次,它代表是血腥而又残酷的杀戮。 大海的生存法则崇尚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海兽之间也会彼此厮杀,强的吃掉弱的,弱的再去吃比自己更弱的,一环一环,构成了一条等级分明的食物链。 而人类在这其中既然是猎手,也容易一不小心就成为了某些大型海兽的猎物。 他们在追求海兽带来的巨大利益的同时,海兽也对人体内那血肉蕴藏的精纯丰厚的灵力蠢蠢欲动。 只不过这一群海兽着实有点倒霉。 它们遇见的是一支由上千多艘船只共同组成的大型船队,而船上站着的是早已经磨好了刀锋,渴望来一场大丰收洗清这万年憋屈的人类。 送上门来的肉岂能不吃? 船队的众人自然不会错过这群海兽,在金万宝的眼中,此时朝他们游来的那哪是海兽,分明是一笔笔金钱! “你们要一起来参与捕猎吗?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金万宝开口道。 谷麟觉得这事确实稀奇,不免也有些心痒痒的。 但薄倦意和秦悬渊已经杀过不少海兽了,这件事情对他们吸引力不大,两人就都拒绝了。 金万宝也不勉强, 毕竟他心里想的都是,像小少主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去干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呢,至于秦悬渊……作为道侣,对方就应该随时随地保护好小少主才对。 - 谷麟跟着金万宝离开了。 船上的人也都开始忙碌起来,拖网的拖网,搬运灵石的搬运灵石,力工们口中不停地喊着号子,头上挥汗如雨。 其余修士也严阵以待,准备在海兽来临的时候将它们牵引进早就设好的阵法内。 一时间,没有参与捕猎的薄倦意和秦悬渊反倒成了这条船上最闲的两个人。 薄倦意想了想,拿出两支鱼竿分给了秦悬渊一支。 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少年和剑修就在这里钓起了鱼。 海兽的到来也带来了大量的鱼群。 薄倦意的目的正是这些没人看上的小鱼。 当然了,他也没想着能钓上来多少条鱼,主要还是找个事情给他和剑修来打发打发时间。 因此,薄倦意连饵料都没有下,只是往下方丢了团灵气,随即就慢悠悠地把杆放在身前等鱼儿自己来咬线。 秦悬渊倒是中规中矩,挂了饵料也先用谷物打了窝。 只是…… 薄倦意那边都已经上了十来条鱼了,剑修这里却还是一条鱼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不知是秦悬渊真的没有动物缘,还是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鱼群往往一靠近,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纷纷主动绕开了剑修所在的位置。 以至于薄倦意这边鱼满为患,而秦悬渊那里却诡异地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四周哪里都有鱼,偏偏就他面前一只都没有。 这样怪异的场面,让薄倦意也觉得很神奇。 少年试图把杆子往剑修那边挪动,鱼群跟着他移动,然而在即将靠近剑修的时候,鱼群却死活也不肯靠近。 它们舍不得薄倦意丢下来的灵气团,可又明显不肯凑到剑修的面前,只能是在周围不停地徘徊。 薄倦意诧异道:“它们好像很怕你。” 秦悬渊对此却已经习惯了。 他自小就不受这些动物的待见,鱼群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他没把这件事情给放在心上,薄倦意却起了劲儿,他看着剑修身边空空如也的鱼篓,想着怎么也得让对方钓上来一条鱼。 然后就这样空着手,阿渊得多难受啊。 这么想着,薄倦意当即就把自己的鱼杆塞到剑修的手里,随后又用灵气引诱着那些鱼群过来。 等到这些鱼儿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它们已经进了少年特意为它们布置下的陷阱里边了。 惊慌失措的鱼群瞬间炸开。 海面沸腾了起来。 要是这些鱼能够开口说话,它们眼下都恨不得朝少年大喊道:“卑鄙的人类!” 鱼群苦啊。 试问在这海域中,有哪条想不开的鱼敢不要命地去靠近龙族? 不是它们不愿意聚集在剑修的面前,而是龙族的气息压得它们根本就不敢靠近。 而本该待在海洋深处的龙族为什么会和人类厮混在一起? 鱼表示它们哪里知道! 要是知道这里有个龙族,它们就算是被海兽吃了也绝对不往这边跑。 然而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在薄倦意的‘作弊’下,秦悬渊的鱼篓总算不再是空的了。 剑修收获满满。 而少年替自家的道侣找回了场子,终于也是心满意足了。 这些被钓上来的鱼结局也不例外,秦悬渊用它们好好烹饪了一顿,薄倦意喝着鲜美的鱼汤,吹着凉风在甲板上望着日落下的海面,别提有多惬意了。 海上的狩猎还在进行着。 天空聚集了一大批的海鸟,被它们吸引而来的还有鱼群。 在大海上生存的鱼类都知道,只要有这些海鸟徘徊的地方,就会有食物。 而人类与海兽的厮杀也让这些海鸟和鱼群从中获利,来不及被收走的海兽会成为它们的晚餐。 这个举动也不是没有风险的,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它们也会陷入进阵法之内。 从天亮到天黑,船上的修士就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 巨网捞了一批又一批,光是把这些海兽收起来就足以让不少力工干的热火朝天。 薄倦意也在参与捕猎的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之前他在摊位上买过对方海螺和贝壳的海女。 她手握着鱼叉,矫健的身手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凶猛的猎豹,鱼叉落下,往往就会有一头海兽丧命。 似乎是感受到了薄倦意的视线,海女转过头,见到是那两位出手大方的客人,她当即眼前一亮,把鱼叉一收,带着自己的猎物就来到了薄倦意的面前。 “鱼,交易。” 她指了指筐里面的收获。 薄倦意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被海女带回来的鱼是一种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小鱼。 这些小鱼的身体是透明的,还有像飘带一样的鱼鳍。 海女形容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这些鱼的味道很好,也很稀少,她捕了一天也就只捞到了这么一点。 这还是进入了海域的结果,要是在岛上,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抓得到几条。 价格卖得非常昂贵。 不过这笔钱对薄倦意来说不算什么,买来尝鲜也无妨。 又做出了一笔交易,海女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 不过这个笑容没能持续太久,海女的脸色就骤然沉了下来。 她大步朝一群力工的方向走去。 而在经过秦悬渊身边的时候,海女停顿了一下,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往甲板上走去。 只留下剑修眸光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薄倦意还在看着筐里面的鱼,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等他回过神,身后就传来一阵咆哮的声音。 “巫神在上,谁允许你偷偷跑到船上来的?!” 海女在一众力工中精准地找到了某一个人,她二话不说就捏起对方的耳朵。 而那人薄倦意也不陌生。 对方正是之前在港口的那个有着小虎牙的力工。 他这会儿被海女拎着衣服,脸色羞得涨红。 “是阿幸啊,这孩子怎么来了?” “没听阿雅说是偷偷溜上来的?这小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书也不念每天就嚷嚷着要到船上干活。” “嘿,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白崖岛的儿郎就该出海,念什么书!都把人给念废了!” 一旁闲聊的力工吵了起来。 从他们的口中也能得知这位阿幸是偷偷溜到船上来的。 估计也正是因此,对方当时才会急急忙忙的,导致肩上扛着的包裹倒了下来。 薄倦意看了一会儿就没再看了。 而叫阿雅的海女也被其他力工给劝开了。 这件事情还惊动了金家的管事,最终这位叫阿幸的孩子还是留了下来,船已经离白崖岛很远了,总不能再把人给送回去。 第二天的时候,薄倦意在甲板上刚好撞见了对方。 第188章 天有异象 阿幸似乎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 第220章 他问了薄倦意很多有关于岛外的事情,比如太衍神宗,又比如大陆内的人是不是都和少年一样皮肤那么白皙。 “宗门大比就是有很多人一起在打架吗?” “师兄……师弟?原来你们称呼人都这么拗口的?” 阿幸问了很多的问题。 薄倦意口中所讲述的事情,都是阿幸以前从未听过的,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接触到了岛外的世界。 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而言,这无疑是新奇而又刺激的。 “巫神在上,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去亲眼看一看就好了。” “你们一直生活在岛上吗?”这下子是轮到薄倦意好奇了。 从阿幸的语气中也能得知,他们这些海民似乎是对岛外的生活了解的很少,甚至是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阿幸倒不觉得这有什么:“海民的归宿是葬于大海,纳巫说过,我们很重要,镇海洲也很重要,这里必须要有人留下来,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意思,可我的阿妈阿爸也是这样做的。” 白崖岛的贸易繁华,然而除了源源不断赶来的商人,岛上的海民却很少外出。 这其中最重要原因当然就是纳巫的态度了。 在阿幸的印象里,纳巫总是显得很沉默,他的眉头似乎永远都在皱着,眺望海面的时候,这个老人的眼底也带着满怀的忧虑。 年幼的阿幸还以为纳巫和他阿爸阿妈一样,都是在为了不能出海而担忧。 谁知纳巫听见他的话后却是摇了摇头。 “我是在担心海底下的东西。” “海底下的东西?” “是啊,一旦它们苏醒,我们就要有麻烦了。” - 海边一栋并不起眼的竹屋内。 这里是纳巫的住处,作为备受海民尊敬的纳巫,他的住所可以用清苦两个字来形容。 竹屋的颜色已经在风吹日晒下变得黯淡陈旧,地上只摆放着一些晒干的草药,屋内的墙壁上还挂着描绘有古老的海洋图腾的编织物。 除此之外,竹屋内的陈设破陋至极,让人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者住处。 纳巫跪坐在屋内,他的周身有规律地散落着一些陶瓦残片,以及不知名的鱼骨,远远看上去,整个地面就像是一个有些奇怪的祭坛。 门外,贝壳制成的风铃被风吹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门内,纳巫从静默的长叩中起身,他看着面前毫无变化的龟甲,终是叹息了一声。 “天欲不渡,灾厄何息?” “海上的风浪又要起了,希望这一次,巫神能再次庇佑它的子民。” 海上似乎要起风了。 这一点不仅镇海洲的人有所感觉,身处在中央大陆腹地的望星台上,一群穿着星纹长袍的弟子在注意到天象的变化后,脸色骤然一惊。 他们快步往宗门内赶去。 这还是头一次,这些辰星楼的弟子表现得如此失态。 “速速通知门内长老!天有异象,是为祸劫将至!” - 远在万里之外的从极幽渊,茫茫的大雪覆盖着整片大地。 这里是被世间所遗弃的地方,伴随着这终年风雪的就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恶劣的气候条件加上贫瘠匮乏的资源,使这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绝境险地,一眼望去,森冷荒芜的冰原上几乎寻觅不到任何的生命迹象。 就连最大胆的魔修也不会踏足这处无人之地。 千年万年过去了,无论大陆内发生了多少变化,只有这极寒的冰原就像是时间被冻结了一样,刺骨的风雪依旧在不停地呼号,终年不化的冰川日复一日,在风雪的笼罩下显得高大、缄默而又无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永远都将不会被打扰。 然而就在今天,一如既往呼啸的风雪声中似乎掺杂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它们极其富有规律。 由远及近。 很快,声音就变得清晰了。 “铛——” 那是铜铃的声音。 铃声清脆,穿透力极强,哪怕是咆哮的风声也不能将它淹没。 忽然间,茫茫的雪中逐渐显现出了一头庞大的身影,而在它的身后,还有数道和它一样体型巨大的影子。 这+是一个规模庞大的象群。 但它们的样子却有些奇特,这群大象的肢体格外僵硬,眼睛空洞无神,若是有人凑近仔细去查看的话,会发现这这群大象俨然已经没了呼吸和体温。 它们已经死了,却还在听从铃声的指挥往前走着。 操控它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这群象背上的‘人’。 说是‘人’,他们却有着和正常人类迥异的外表,高大的身躯,头顶还有着牛羊般的犄角,队伍中无论男女老少,身上皆绘有大面积的彩色图腾。 结合他们的样貌和冰原的特殊性,不难猜测出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当年三族之战以后,被放逐到这里的魔族。 他们自战败以后,就像是流放一样躲在了从极幽渊的深处,上万年来,他们从未再踏足过中央大陆,一直待在这苦寒之地。 世人早已经把这群魔族给忘记了,就连他们自己也沉眠于冰下,不知山河更替日月轮转。 队伍中有两个人是最为特殊的。 他们没有犄角,也不像其他魔族一样,将身上的图腾显露出来,反而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 其中一人的斗篷下还穿着一身紫色的蟒袍,要是秦悬渊在这里,恐怕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人便是当日金银盛宴上和他一样拒绝了各大宗门招揽的南澜国的九王爷。 而这九王爷如今却收敛了昔日的傲气,对着另一位裹着斗篷的人神色异常恭敬。 “大祖,前方就是天悬河了,过了天悬河不日就能抵达漠城。” 而漠城,就是连接中央大陆与从极幽渊的唯一一处通道。 被称为大祖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干瘦的老人,他的面容无比苍老,可奇怪的是他的头发却宛若妙龄女子的三千青丝,柔顺且富有光泽。 他的地位似乎极高,身上戴满了镶嵌有羽毛和宝石的饰品,光是胸前的项链都有十几重。 九王爷说话时,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串骨头打磨的珠链。 而听到九王爷说的话,老人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瞳竟然是一片诡异的死白。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饶是九王爷常年浸淫在宫中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心下一憷。 他屏着呼吸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一道嘶哑的嗓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不急,我们先去见一个老朋友。” 说罢,大祖笑了笑,那笑意却阴冷极了。 九王爷低着头,丝毫不敢问对方口中的这个老朋友是谁。 …… 发生在大陆内和从极幽渊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与他们相隔甚远的海上。 从白崖岛出发的船队依旧行驶在一望无际的海面。 一连好几天,船队都在不停地捕捞着海兽。 丰收的喜悦让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但有人高兴,却也有人在忧虑。 金万宝找到了薄倦意和秦悬渊。 “情况有点不对。” 他把两人带到了灵槎的瞭望台上。 谷麟已经先在这边待着了,他的身边还站着之前那位叫阿雅的海女。 阿雅见两人来了,也不废话,把身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薄倦意和秦悬渊站在阿雅的位置上,这才意识到金万宝为什么急急忙忙来找他们,又为什么会说情况不对。 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是源源不断正朝他们船只赶来的海兽。 这些海兽有多少? 几千几万? 根本就没办法数得清。 ——太多了。 如果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海兽,众人也还会感到欣喜,可他们已经在大海上航行了好几天了,这些密集的海兽群却还是源源不断。 这种情况显然是无比反常的。 阿雅更是直言:“海兽一般很少会浮出海面来,它们的体型太大,海底宽阔的空间才是最适合它们的地方。” “而且不同种类的海兽往往不会结群,可你们看,这些不同形态的海兽都混杂在一起,其中还有彼此的天敌。” 海兽是没有灵智的,它们只凭着本能行事。 一大群海兽混杂在一起,其中高等级的捕猎者肯定会吃掉比它们自身还要低等级的海兽。 可眼下不管是高等级还是低等级的海兽,它们却全都诡异地游在了一起,这画面就好像是老虎和兔子相安无事,怎么看都怎么荒唐。 薄倦意对海兽了解不多,但阿雅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一下子就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说这些海兽可能是在逃命?” 能让老虎和兔子暂时放下欲望和恐惧的恐怕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出现了让它们同时都感到惧怕的东西。 第221章 这种惧怕甚至战胜了生理的本能,令它们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逃!赶紧逃!有多远逃多远! 这些海兽选择朝他们船队的方向游也并不是因为傻,而是船队驶来的方向正好是这片海域的边缘。 阿雅的神色很凝重:“我的祖母曾告诉我,在海上要担心的不是海兽,而是风。” “风?” “是的,只要一点点的风,就可能会酝酿出可怕的风暴。” 另一边,鲛人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了,他们甚至比阿雅发现的更早。 鲛人生活在海中,对海洋的变化要比一个人类更加清楚。 在意识到海兽的不对劲之后,青鳐抓了一直过路的小鱼。 “发生什么事情了?” “风、风暴!在海域中央出现了一股很强大的风暴!” 第189章 海上风暴 ——风暴?! 闻言,鲛人的脸色纷纷一变。 即便他们这万年来一直生活在陆地上,可传承记忆中对海上风暴的描述也足以让这些才刚回到大海的鲛人感到心惊。 他们鲛人一族虽然也能利用歌声掀起海浪,但所造成的规模在真正的风暴面前完全是不值一提。 前者是人为,后者却是不折不扣的天灾。 而青鳐想的则是更多一些。 从这些小鱼的口中也能得知,风暴是起源于海域的中央,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似乎正是龙族的所在之地。 难不成……这场风暴或许可能和龙族有关? 青鳐皱了皱眉,但还是决定先把海域即将有风暴来袭的这个消息告诉船上的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场风暴来的会那么快。 - 在海域的中央,往日平静的海面在风浪中不断摇摆,深色的海水波涛汹涌。 而感知到危险的海兽和鱼群正拼命挣扎着想要往外游去,生怕慢一点就会被卷入进那汹涌的海浪之中。 早在半个月之前,海域就频频出现有异动。 但生活在这里的海兽和鱼类却对此丝毫没有在意。 无边海已经平静了太久,久到他们都以为这片海洋会永远这么一直安宁下去。 直到这一场风暴的出现,彻底搅乱了海域上万年的平静。 海兽和鱼群纷纷疲于奔命,如果有人此刻能站在这海域的上空,会发现这近乎是一场所有海族的大逃亡。 没有一条鱼敢留在风暴的中心。 它们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离开这片海域的中心! …… 薄倦意他们在接到青鳐传来的消息时,金万宝已经招来了各个商会的负责人,并且还下令让船队停止继续前进。 然而风暴来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薄倦意站在船边,他看着有些微微晃动的海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周遭的空气似乎好像……变得湿润了起来? 咸湿的海风中隐隐还掺杂着某些躁动不安的气息。 下一刻。 船上开始晃动,薄倦意猛然间发觉刚刚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是空气真的变得湿润了! 阴沉的乌云笼罩在他们的头顶,把一连明媚了好几天的阳光都给遮蔽了。 黑压压的天空昏暗无光,骤然转变的天气也让船队开始骚动起来。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惊恐的,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海面上的异常。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海兽?” “等等……那是——!” 密密麻麻的海兽正朝着船队的方向游来,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就像是一股巨型的黑色浪潮。 而在这道浪潮之后,是真正的、比这些海兽还要恐怖千万倍的风暴。 狂风怒号,海浪翻涌,雷电在乌云密布的云团上爆开阵阵刺眼的白光,有无数条火蛇从天边蜿蜒而下,带着亮白色的银光。 “轰——!!!” 炸开的一瞬间,爆裂般的响声回荡在海面上。 此情此景俨然就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雷劫。 作为一生都要和雷劫打交道的人,在场的修士都知道这些雷电的可怕之处。 还不等他们想办法开船驶离这里,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是海啸。 汹涌澎湃的海浪一层比一层还要高,几乎是铺天盖地,无尽的海水就把天幕都给吞噬了。 海面和天空仿佛发生了颠倒,这宛若末日一般的景象也让船上的人都懵住了。 而这还仅仅只是这场风暴的冰山一角。 “快开启防护阵法!” 关键时刻,剑修平稳冷静的声音将周围的人都及时唤回了现实。 风暴潮虽然可怕,但薄倦意和秦悬渊早就有过类似的经验了。 他们在海底秘境中就曾经历过海浪将船只倾覆的场面,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开启防护阵法,把风浪隔绝在外。 金万宝让手底下的人照做。 灵槎的体型庞大,开启阵法需要耗费的灵石也是一笔惊人的天价。 然而金万宝对这些花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金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无数灵石砸进去,一张银色的结界很快就笼罩住整个船身。 就在所有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秦悬渊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依旧还萦绕着一股不安的感觉。 对危机的敏锐让剑修没办法向他人一样乐观。 薄倦意也觉得不太妙。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剑修的掌心。 可没能等他碰到对方的衣角,一道剧烈的颠簸感就从脚下袭来。 “哪里在晃?” “是船!船在晃!” 突如其来的晃荡让船上每一个人都没有防备,不少人或是跌倒或是摔伤。 而薄倦意只能先紧紧抓着身边的船杆来稳住身形。 “月伴儿!” 颠簸的过程中,薄倦意和秦悬渊的位置也被分开了。 秦悬渊的眸色一沉,当即就想要往薄倦意所在的位置赶来。 “阿渊!” 薄倦意跌坐在地上,他的嗓音闷闷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受伤。 秦悬渊的心中愈发焦急。 但他越是想赶回到少年的身边,老天就越是想要阻挠着他一样。 一旁的货物在摇晃中倾倒下来,刚好就堵在了秦悬渊和薄倦意之间。 秦悬渊脸上的神色几乎冷得都快结冰了,他拔出剑就要劈开这些阻拦在眼前的障碍。 然而下一刻。 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这次船身的摇晃更为严重。 甲板上几乎无法站立。 秦悬渊不得不把剑身插入进甲板内,单膝跪立在地。 另一边,薄倦意也注意到了情况的危急。 他现在的位置恰好是在船边,身后就是茫茫的大海。 从船杆处眺望出去,可以看见海面此时并不平静。 汹涌的波涛使得行驶在它上面的船只此刻就像是一片片浮萍,船只完全只能随着浪涛的起伏而起伏。 灵槎是很庞大,这没错,可这镇海洲最大的猎妖船放眼整片海域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的大小。 而这场风暴席卷的是整片海域,灵槎以及船上的人类在风暴的面前都显得太过渺小。 剧烈的晃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薄倦意看见了谷麟也看见了傀一。 他们都神色慌张地朝自己赶来,但不断倾斜的船身让这短短的几步路也变得格外艰难。 一阵天旋地转,薄倦意感觉自己掉入了海中。 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包围。 他挣扎着想要往上游。 可摇摆不定的巨浪却让他根本没办法找寻到海面的方向。 混乱之中,有谁的掌心紧紧握住了他。 那手掌很宽,还带着粗糙的感觉,薄倦意摸到了对方指腹上的茧子。 ……是阿渊。 似乎是为了应证薄倦意的猜想,剑修将他揽入了怀中。 因为是在海里,剑修的胸膛不如以往那般温暖,然而薄倦意还是感觉到了安心,仿佛只要他待在秦悬渊的怀中,外面的风暴便不再狰狞可怕。 他相信,他的道侣可以保护好他。 即便秦悬渊并非是薄倦意所见识过最为强大的人,但他还是相信着对方。 这份信任与任何外物都无关,仅仅只是因为…… ——对方是秦悬渊,是他的道侣。 …… 喀嚓一声。 薄云烨手中的茶盏骤然跌落。 瓷器碎了一地,但白衣剑尊却并未去关注这一地的狼藉。 他只是望着外面的天空,冷冽的双眸隐隐有情绪在浮动。 忽然间,屋内泛起了一阵灵光。 一道虚影出现在薄云烨的面前。 “我要死了。” 画面中的人一张口,就抛下一个堪称是爆炸性的消息。 第222章 然而薄云烨眉目未动,神色依旧冷淡。 画面中的人也不介意他这个态度。 事实上,薄云烨没在第一时间就把虚影打散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惊讶的了。 因此他这会也丝毫不介意薄云烨的冷脸,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能感觉到有人破坏了结界闯入海域,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管了。” “不出意外的话,我死后将进入归墟。” “……” 这句话之后,便是很长一段的沉默。 薄云烨并未置词,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或许是积攒了太久的情绪,或许也是因为到了临终的时刻,句煌忽然就有很多的话想说。 “当年存活下来的龙族只剩下我了,待我死后,龙族也将不复存在了。”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当年之事,是否是我们决断错误?又或者打从一开始,天道就没曾打算要放过龙族?” “万年前的战争三族皆牵涉其中,就连梧桐境和无边海也不可避免被波及……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可追了,薄云烨,我只想要你答应我,保护好他,凤族千辛万苦才保下了这一道血脉,无论如何,薄云烨,麻烦你保护好他。” 要是放在以前,句煌是绝对想象不到他堂堂一个龙君会放低身段去恳求一个人类。 但时移事迁,龙族已经走向了末路,他也没有任何可骄傲的资本了。 甚至过不了多久,龙族在整个上界都最终会成为一道历史。 此前句煌说了一大堆的话薄云烨都没理,唯独这一句,白衣剑尊回了。 “这句话还轮不到你来说,我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去伤害月伴儿。” 哪怕对方是天道。 听出了薄云烨的言外之意,句煌终于是笑了。 他笑得很畅怀。 仿佛要把这积攒了多年的怨气都给爆发出来。 两人的谈话至此已经结束了。 画面的最后,是句煌独自坐在一个王座之上,他面前是空荡的宫殿,身后是破败不堪的残檐断壁。 而那,便是昔日繁华威严的龙宫。 第190章 灵舟温情 这场可怕的风暴潮持续了有多久薄倦意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和秦悬渊被海浪裹挟着,在海面上飘了很久。 两人都已经快筋疲力尽了,惊涛骇浪的海面才终于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薄倦意从储物袋内掏出了一艘小舟模样的法宝,这还是小时候薄延风和江宣君送给他的玩具,只不过没过多久,老祖就给他找来了几只鸾鸟。 喜新厌旧的幼崽自然是转投了‘新玩具’的怀抱,而那艘灵舟也被他就此搁置在了储物袋里面。 没想到再次用上它的时候,居然还是在这种场景之下。 劫后余生,薄倦意喘着气坐在灵舟上,此时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身上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要是风暴持续得再久一点,他恐怕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而秦悬渊的情况比他要好一些,剑修的体魄毕竟比较强悍,在汹涌的海水中,也是秦悬渊第一个赶到少年的身边,他紧紧握着月伴儿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后半程薄倦意几乎是被秦悬渊半抱半拖着在游的,直到上了灵舟,两个人的手也依旧紧紧相扣着。 薄倦意是牵得时间久了已经忘记了这回事,而秦悬渊则是不想。 差一点……差一点他和月伴儿就被分开了。 那样危险的情势下,风浪湍急,海面混乱,两个人倘若一旦被分开,后面再想从茫茫的大海中重新汇聚在一起无疑是难如登天。 更别提海域并不安全,除了有能摧毁一切的风暴潮,还有虎视眈眈时刻惦记着人类血肉的海兽。 让薄倦意独自孤身一人去面对这些,秦悬渊光是想想都无法接受。 好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握住了少年的手。 想到这里,秦悬渊不由地微微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薄倦意也看见了他们彼此交握的双手。 少年眨了眨眼,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当时船上那么混乱,风浪打过来,人群就像是下饺子一样纷纷掉进了海里。 薄倦意没有想到秦悬渊竟然还能找得到他。 剑修垂着眸,他的语调很平静,也透着一股笃定的意味。 “契约,有道侣契约在,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那我以后要是遇到危险了,你可要第一时间就赶来找我呀。” 薄倦意闻言,弯着眉眼故作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秦悬渊却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替少年拨开额角的湿发,指腹落在薄倦意眼尾下的那颗泪痣上轻轻摩挲。 “不会的,我们不会分开的。” 剑修难得这么认真地说着。 薄倦意见状,倒是忍不住想要开口去逗一逗对方:“那需要我找个链子把你拴在我身边吗?” 少年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秦悬渊当真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番。 “好。”剑修回应道。 好?好什么?用链子把对方拴在身边吗? 薄倦意不免有些哭笑不得:“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又不是我的灵宠,怎么可能会把你给拴起来?” 就算是灵宠,也没道理这么对待对方。 他在神霄降阙养了那么多的鸟,也从来都没有拘束过它们,甚至唯一契约的狐狸,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野着呢。 秦悬渊没有说话,虽然薄倦意是在说笑,可他却是认真思考过的。 如果牵引这条链子的人是月伴儿,他想他不会介意。 能被少年所束缚,他心甘情愿。 这番话剑修没有说出来,可那漆黑幽深、充斥着炙热情愫的双眸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薄倦意被秦悬渊这么看着,少年的脸色渐渐泛起了红晕。 他匆忙撇过脸去,不敢再继续与剑修对视下去了。 “咳!既然风暴已经过去了,我们先赶紧联系师兄他们吧。” 没能得到回应,秦悬渊也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庆幸。 他想,应该是失望吧。 毕竟如果少年真的选择用链子把他拴在身边,那他和月伴儿就再也分不开了。 薄倦意还不知道身旁的剑修在感到可惜,他提到师兄也不是随随便便地就找了个话题来转移。 而是眼下这片海面上似乎好只有他们两个人,放眼望去,再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也就是说,他们和船队的那些人失散了。 当时海面波涛翻滚,薄倦意和秦悬渊完全是被洋流裹挟着在海中漂浮,其他人是什么情况他们完全不清楚。 从目前的处境来看,他们似乎是被海浪吹到了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 当务之急,他们必须得马上联系上其他人。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让薄倦意失望了。 用来传信的纸鹤刚飞起来没多久就直直栽入了海中。 薄倦意还一连尝试放了好几个,每一个都是这样的情况。 很显然,这大海中似乎有什么隔绝传讯的东西。 “师兄、傀一他们不会有事吧?” 薄倦意抿了抿唇,他眼中有些担忧。 “别担心,他们没那么容易出事。”秦悬渊一边安抚着,一边用灵力把少年那一头湿漉漉的银发给一点点烘干。 比起前两次,剑修已经越来越熟稔了,他的力道很轻,不会再弄疼少年了。 薄倦意被顺着毛,心中的急躁也慢慢被安抚下来。 确实,无论是金万宝还是谷麟,金家和耿邢岳都会为他们做足了防护,至于剑傀则并不怕水,他们的本体是傀儡,只要不是完全被摧毁都可以修复回来。 而海民在海中的生存经验可比他们高多了,满打满算下来,最该担心的居然还是他们自己。 毕竟他们现在就只有两个人,身边也没有适合出海的船只。 要是再来一场刚刚的风暴,薄倦意感觉他们都可以直接放弃挣扎了。 所幸,接下来的天气还算不错,无风也无云。 随着最后一缕暮色沉入海底,黑沉的夜幕繁星如昼,明亮的星子在天边编织成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光影倾泻流淌,摇曳交辉,这比枕星岛上的星空还要美丽,壮阔如盛大的画卷,缓缓在天地间铺开。 薄倦意坐在船边,一抬头便能看见这样浩瀚的星河高悬于顶。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觉得天空也离自己很近,仿佛一伸出手他就能触摸到上面的星星。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抬起手。 星光凝聚在他的指尖。 很亮也很闪烁。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水声。 薄倦意回过头,发现是剑修破水而出。 他的手里还抓着两条鱼,往日总是被发冠束起来的长发披散下来,此时正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身上。 第223章 因为是下去捉鱼的,秦悬渊便把上衣给脱掉了。 这会儿剑修精壮健硕的胸膛完完全全袒露出来,潮湿的水光浸染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给小麦色的肌肤镀上了一层盈亮的水色。 在星光下,剑修的好身材近乎是一览无遗。 上面的肌肉块块鲜明,水珠蜿蜒在深邃的沟壑之间,一路往下滚落,最终淹没消失在了腰腹之下。 比起青鳐而言,薄倦意觉得秦悬渊此时更像是一只鲛人。 还是一只极富侵略性的、成熟危险的雄性鲛人。 只不过这个感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薄倦意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到了秦悬渊手里的那两条鱼上面。 “这是待会的晚餐?” “嗯,吃过烤鱼吗?” 剑修一手抓着鱼,另一只手撑起船沿,很轻松地就翻上来了。 他把鱼鳞剥去,又清理掉了不能食用的内脏,最后再用两截直直的长鱼骨把这两条鱼给穿了起来。 秦悬渊处理这些的手法很利落,一看就是经常这么做的。 薄倦意想到了秦悬渊曾经跟他讲述的那些过往,剑修独自一个人在外面风餐露宿,野外没有很好的条件,只能靠打猎果腹。 但打猎也是有技巧的。 刚开始秦悬渊连一头猎物也抓不上,他硬生生饿了好几天的肚子,终于才利用陷阱捉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只猎物。 而鱼是秦悬渊最经常抓到的猎物,毕竟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鱼的血腥气也没其他动物多,不容易招来野兽。 当然了,秦悬渊现在已经不用再过那样的生活,但他烤鱼的技术却并没有倒退。 鱼的外表酥脆焦黄,油脂的香气更是弥漫在灵舟上。 薄倦意咬了一口,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 别看表皮那么酥脆,里面的鱼肉却是鲜美的,滑嫩多汁。 不知不觉间,薄倦意已经把一整条鱼都给吃完了。 吃完后他也没有歇着,而是从储物袋内取来了一壶酒。 秦悬渊拍开封盖,鼻子轻轻一动,“是烈酒?” “是。”薄倦意点了点头,眼神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河都还要明亮。 “我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少年的语气有些期待。 或许是因为身处在茫茫的大海,也或许是因为灵舟上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总之,薄倦意突然就想做点出格的事情。 而对于一个从小就循规蹈矩的乖乖小少爷来说,似乎喝个烈酒就已经是很出格的事情了。 秦悬渊自然不会去打搅少年的兴致。 他先把酒坛拿起来,仰头喝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灌入喉中,犹如火烧般,又是刺激又是痛快。 薄倦意也难得看到剑修有如此‘豪迈’的时候,他眉眼弯了弯,从秦悬渊的手中接过酒坛。 随后,少年对准剑修刚刚喝过的地方,也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 从唇沿流淌下来的酒液泼洒在身上,打湿了少年的衣襟。 而看着薄倦意的动作,秦悬渊只觉得刚刚喝下去的酒就像是在体内烧起来了。 ——身体滚烫得要命。 第191章 交换过往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月伴儿喝的是他刚刚才喝过的位置…… 柔软的唇瓣覆盖了原本的痕迹,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在间接亲吻一样,属于他的气息也沾染到了少年的身上。 秦悬渊出神地看着这一幕,喉结上下滚动着,刚刚才被喝下酒液的喉咙此刻却莫名愈发感到干渴。 他其实并不喜欢喝酒。 这种刺激又能麻痹神经的东西,是剑修一贯远离的存在。 独自在外生活的孤狼,需要时刻保持着清醒和专注才能从危机四伏的野外中活下来。 如果说要用酒精来发泄心中的苦闷,那秦悬渊简直比酒楼内的任何一个人都更适合去喝酒。 他有千万种理由可以去肆意麻痹自己,但他没有。 在经过了众多苦难后剑修仍然选择了清醒地接受着现实,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清心寡欲的苦修者。 不过这一切似乎都在今晚而终止。 看着从少年唇角滑落下来的酒液,浓郁醇香的酒气也变得格外勾人,仿佛像是有无数个小勾子,不停地牵动着秦悬渊心中的欲/望。 饱满殷红的唇珠被酒液滋润,潋滟的水光覆在上面,愈发显得娇艳惑人。 好香。 剑修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少年那吸饱了水分的唇瓣。 也不知真是觉得那上好的灵酒甘美,香气逼人,还是心旌摇曳下的某些意有所指。 而薄倦意却对剑修炙热的视线浑然不觉。 他是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 辛辣刺激的口感一下子就激得少年白皙的脸颊被绯色所浸染。 酒液打湿了衣襟,薄倦意却无暇去顾及。 “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从少年的唇瓣溢出,薄倦意被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脆弱的蝶翼上,莹莹的泪珠悬挂在上面,要落不落的,很是可怜。 秦悬渊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就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他把酒壶从薄倦意手里拿了过来,嗓音低哑道:“这酒很烈,不要喝那么多。” 所幸,薄倦意也只是好奇地想尝试一下,现在尝试过了,他对这酒的兴趣也就没有一开始那样强烈了。 用过就丢这四个字在少年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偏生,这个举措由薄倦意做起来却无法让人去讨厌,毕竟少年生来就合该受人喜爱,世人追逐明月,只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最好的地方都送到对方的面前,又哪里会去指责月亮的无情? 秦悬渊不想做被抛弃的那一个,因此,他只能想尽办法,让本该高悬于空的月亮永远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贪婪地将其据为己有。 - 吃完了烤鱼又喝了酒,趁着酒意微醺,薄倦意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船边。 秦悬渊不放心地一直在身后护着少年。 薄倦意却笑着将他一把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不要那么紧张,反正这里也没别人。” 夜晚的大海是与白日截然不同的安静,星光洒落在海面上,泛起一阵粼粼的波光。 天地寂静,万籁无声。 偌大的海域举目四顾也就只有他们这一艘孤零零的轻舟。 薄倦意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 似乎自打从去云风谷那个秘境得到窥天镜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这样静下来休息过。 以前他也喜欢找个安静的地方,一坐就是一整天,那时候陪伴着他的是神霄降阙的那些鸟儿,而现在…… ——坐在他身边的是秦悬渊。 从以前的一个人,变成了现在的两个人。 这要是放在以前,薄小少主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一个道侣。 而且这个道侣还是一个看起来就沉闷无趣的剑修。 “你以前……也是这么闷吗?一天到晚就只知道修炼,跟个锯了嘴的木头人一样。” 薄倦意有些好奇道。 他对秦悬渊了解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之前他生气让剑傀去调查对方,那时候大概是薄倦意第一次知道了自己这位道侣的过往。 而秦悬渊也并不想用自己的苦难来博取伴侣的同情,即便是在当时失控的情绪下,他对于自己的种种遭遇,几乎都是一笔轻描淡写地就掠了过去。 但现在薄倦意想听,秦悬渊倒也没什么不能去谈及的。 “我以前很顽皮,娘还经常说我的性子不够沉静。” “顽皮?” 大概是剑修如今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沉冷寡言,以至于薄倦意完全想象不出来小时候的秦悬渊会是如何捣蛋调皮。 秦悬渊无奈,只好把自己犯过的糗事都说出来:“三岁那年我想习武,就独自偷偷跑出家门去看那些江湖艺人耍把戏,被我娘知道后,她把我揍了一顿。” “四岁那年,我和秦铉泽打了一架,他年纪比我大,我打不过他就拿了块石头在学堂路上等他,当着夫子和一众族兄的面,我把他的门牙给打掉了。” “然后?” “然后他找爷爷哭诉,我和他都被关起来面壁思过。” 秦悬渊小时候的脾气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热烈而鲜明,他想学武就敢大着胆子一个人跑出家门,秦铉泽敢得罪他,他就以更狠的方式报复回去。 当着那么多的人,被比自己小六岁的弟弟按着揍,秦铉泽的脸几乎都丢光了,更难堪的是,他的门牙还缺了两颗,关完紧闭放出来以后说话都是漏风的。 那半年里,秦铉泽都是秦家的笑话。 秦悬渊在描绘这些经历的时候说的都是最简洁的语言,但偏偏薄倦意听来却觉得很有画面感。 仿佛他真的能透过秦悬渊的语言看见那一个还小小的,稚气一团的道侣。 第224章 不过薄倦意也有注意到,秦悬渊说的都是三岁和四岁发生的事情,至于为什么没有五岁的事情…… 剑修垂了垂眸,眉宇间的神色微冷。 因为就在他和秦铉泽打完架的那年年末,他的母亲就去世了。 ……这位说好要亲眼看着他成家立业的女人,终究是败给了病痛。 有娘亲庇佑的孩子和没有娘亲庇佑的孩子是截然不同的。 在母亲去世后,秦悬渊的生活也迎来了巨变。 他不得不开始收敛了个性,变得乖巧懂事,符合大人们口中所说的好孩子的样子。 然而秦悬渊却不想把这些糟糕的事情说予薄倦意听。 他不想让那些人即便是在他脱离了秦家以后,还要来破坏他们此时此刻的氛围。 因此,秦悬渊话锋一转,说起来了他年少时的‘放浪形骸’。 没错,秦悬渊也是经历过一段放纵的时间。 在他成为秦家天才的那段日子里,他成了秦家人人巴结的存在,他享受过金玉奢靡,也打马走过长街,带着弯弓和羽箭,在山林里射熊猎虎,逐星逐月,几天几夜都不回去。 那一袭怒马鲜衣之下,是数不尽的少年意气。 这样的秦悬渊是薄倦意几乎不曾了解过的。 他认识的剑修,穿着一身最简单的黑衣,用的也都是被人嫌弃的下品灵剑,站在人群中,对方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人。 更别提剑修的面容冷峻,说话也冷冰冰的,显得沉闷无趣。 很难让人想的到,对方在年少时也不亚于一些纨绔子弟,仗剑行歌,快意风流。 ……只能说后面遭遇的种种经历太过沉重,沉重到秦悬渊原本那鲜明而肆意的性格也被彻底抹杀了。 登高跌重,又被囚禁在地宫里不人不鬼地过了那么多年,秦悬渊没有疯掉,也没有嫉世愤俗已经是他极力看开后的结果了,而回到过去那样,他也做不到。 薄倦意忍不住抱住了他。 秦悬渊愣了一下,随后他放松下身体,埋首让自己靠在了少年的肩上。 “跟你比起来,我小时候好像没那么多波折。” 薄倦意缓缓道。 他也是第一次主动跟剑修提及自己以前的事情。 薄倦意是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的,他一出生就是薄家的继承人,百日之后就被薄云烨给亲自抱回神霄降阙内抚养。 所以细数下来,他童年的经历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薄云烨在幼崽的眼里就近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他要什么老祖都会满足他。 薄倦意不必为任何琐事感到忧愁,幼崽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不是在救助小鸟,就是在思考今天又要送给老祖什么礼物。 是的,对于一个幼崽来说,他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考虑给亲近的人送什么礼物。 虽然这些礼物价值并不对等,因为薄倦意往往给薄云烨送了一块好看的小石头,对方转手就给了他更昂贵更珍惜的灵晶。 在不知道这些回礼的价值时,薄倦意保持这个习惯保持了五年。 五年后,他已经是全上界最有钱的幼崽了。 不过懂事了一点以后,薄倦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特殊。 整个薄家,就只有他是被老祖养在了身边,甚至于整个薄家就只有他能跟老祖说得上话,就连薄延风也不能。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薄倦意发现,薄云烨和薄家远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亲密。 薄家对这位老祖的态度是恭敬却疏远,薄云烨……他根本就不在意薄家,薄家人在他眼中跟一片叶子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真要论起区别,那就是树叶和石头还能让薄倦意看中,带回来送给他。 而薄家人,他们连这点价值也没有。 年幼的幼崽却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以为老祖不喜欢薄家人连带着也会不喜欢他。 薄倦意跑到被子里偷偷哭了一晚上,把自己都哭晕了过去。 薄云烨半夜不放心来看他,发现幼崽的脸蛋都烧红了,当即被吓得不轻,事后又是不停地哄又是衣不解带一直守在床边照顾了幼崽好几天,才终于让薄倦意明白,老祖不是不喜欢他。 薄家人是薄家人,他是他,他跟薄家人不一样。 虽然薄倦意至今也想不清楚老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他是他,他跟薄家人不一样,但不妨碍幼崽又继续开开心心,过着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 而到了学习的年纪,薄倦意也没有像其他被溺爱坏了的孩子一样,他非常乖巧懂事地提出了要去学炼丹,因为炼丹师受人尊敬,是个很风光的职业。 再往后,薄倦意几乎每天都在炼丹和修炼中渡过。 他的生活非常简单也非常纯粹,纯粹到连一丝波折也没有,跟秦悬渊完全是天差地别的情况。 因此,在外人的眼中看来,他们俩能成为道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192章 满船清梦 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清。 正如薄倦意没想过他会找一个剑修当道侣,秦悬渊也没想过,在他历经了诸多苦难和风霜之后,还会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愿意照拂他这个恶鬼。 夜色静谧,星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上。 在这空茫广阔的海面,他们两个人紧紧相拥着,就像是两个出身不同、性格不同、经历完全并不相同的灵魂在彼此的坦诚中触碰融合。 从小心翼翼地试探,到完全接纳对方。 秦悬渊走到一步,几乎花光了他两辈子的时间。 他用了两世,才终于遇见了薄倦意。 在零星的记忆里,秦悬渊其实很少得到过爱,只有小时候母亲还在时,他才感受到过那么一丝的温暖。 没有人知道,他也是个渴求爱的孩子。 秦铉泽羡慕他的出生名正言顺,秦悬渊也羡慕秦铉泽的母亲能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不管发生了什么,秦铉泽都可以扑到母亲的怀里哭。 他却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没有人会再来拥抱他,让他在颠沛流离中也能有个安宁的归处。 秦悬渊只能逼迫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冷漠,变得不再需要人陪伴。 但薄倦意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少年会怜惜地亲吻他,会在他心情低落时拥抱他。 秦悬渊在上一世所缺失的一切,薄倦意似乎都给他填补回来了。 他没有得到的拥抱和爱意,薄倦意全都给了他。 也因此,秦悬渊才会去想,他究竟何其有幸……能够在这一世遇到月伴儿。 “怎么了?” 或许是剑修沉默的时间有些太长了,薄倦意微微松开双手,目光略带疑惑地看着对方。 秦悬渊摇摇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临到了嘴边,又被剑修犹豫着给吞咽了回去。 薄倦意奇怪地看着秦悬渊的神色变来变去。 最终,秦悬渊就像是做下了某种重要的决定,他拉住薄倦意的手,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注视着身前的少年。 “你喜欢……不、如果有机会让你许愿的话,你现在最想要的愿望是什么?” “最想要的愿望?” 薄倦意似乎没想到秦悬渊会忽然把话题跳转到这里,他蹙着眉,却还是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他现在并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 薄倦意抬起头看了一眼与他面对面坐着的剑修,秦悬渊正静静地注视着他,天上的星辰倒映在对方的眼底。 不知道是不是薄倦意的错觉,还是今夜的星空太亮,他感觉剑修看向他的眼神中仿佛也透着某种光亮。 忽然间,薄倦意就想到自己想要什么了。 “星星,要是我说我现在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会帮我实现吗?” 薄倦意挑了挑眉,漂亮的凤眸有些戏谑地瞥向秦悬渊。 显然,他是在等着剑修知难而退。 薄倦意只是一时兴起,他从来都没想过秦悬渊能够做到。 天上的星星谁不想要? 但古往今来,星河依旧高悬于天幕上,璀璨如初。 面对少年这明显是故意设坑的话,秦悬渊没有接。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一口拒绝,而是径直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埙。 薄倦意见过埙,可他却不知道原来秦悬渊还会吹埙。 秦悬渊出身于秦家,按理说他作为秦家的少爷,想学习乐理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可有秦河这么一个父亲,又有秦铉泽这些看不惯他的兄弟姊妹,秦悬渊光是在秦家生存就已经是如履薄冰了,又哪里有什么机会去学习君子雅乐。 他会吹埙还是后来跟着一个老乞丐学的。 老乞丐没什么本事,就会这一项技艺,时不时跑到贵人面前娱乐倒也能挣口饭吃。 而秦悬渊那会儿的日子过得跟乞丐没什么区别,在所有人都忌讳他一身血气不愿靠近的时候,老乞丐却不以为意,临死前,他还把这唯一一样会的本事教给了秦悬渊。 第225章 “我看得出来,你和我们这些乞丐不一样,你是暂困浅滩,迟早会有大造化,你别看我这本事小,可要是吹好了,未必不能遇上贵人扶持你一把。” 秦悬渊到底还是没能遇上贵人,但这吹埙的技艺,他却至今也没有忘记。 薄倦意说想要星星。 秦悬渊的脑海中已然有了计划,而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他手里的埙。 在上古的先民时期,埙是作为诱捕猎物的哨声而诞生的,它那幽远苍茫的声音与薄倦意他们现在所处的空阔海面刚好无比契合。 当秦悬渊吹奏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海面就像是完全安静了下来,只余下那幽幽的陶埙声回荡在天地间。 薄倦意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的最为独特的演奏。 他们身处在无边的海面,这里没有富丽堂皇的宫殿楼宇,也没有伴奏伴舞的乐师,有的只是一艘孤零零的轻舟。 而身为演奏者,秦悬渊更是连沐浴焚香都没有,就这么简单地吹起了手里的陶埙。 如此简陋随意的演奏场面,薄倦意还是第一次见。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无数枚光点从远处的海面朝他们游来,一颗接着一颗,随着海浪漂浮着,泛起点点的荧光。 如果仅仅只是一两颗还好,偏偏在埙声的吹奏下,源源不断的光点聚集在他们这艘灵舟的附近,浩瀚连绵,一瞬间,仿佛天上的万千星辰都在此刻坠落入了水中。 ——浮光摇曳,群星闪烁。 这一刻,天是水,水也是天。 就在薄倦意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触碰眼前的‘星海’时,距离他们不远处骤然响起一阵巨大的水花声。 只见浩瀚的星空下,一头巨鲸跳跃出海面,它身形修长而流畅,优美的尾鳍缓缓拍下,激起无数水花四溅。 这是一群路过的鲸群。 它们似乎是被海中的那些光点所吸引,追随着它们而来,却无意间闯入了少年的视线。 这些巨鲸也并不怕人。 它们遨游在海中,嬉戏着、追逐着水里的星光。 一边游,一边还时不时低声鸣叫。 都说埙声是最接近鲸鸣的声音。 秦悬渊吹奏着陶埙,身后的鲸群仿佛也在为他伴奏。 空灵悠长的鲸鸣声就好似那来自远古的声音,当鲸群齐齐吟唱时,那种颤栗的震撼感几乎让人这辈子都难以忘却。 至少薄倦意忘不掉。 星海、鲸群、埙声…… 这一切在这个夜晚都显得是那么梦幻。 而这是秦悬渊为他打造的梦。 薄倦意说想要星星,剑修就为他送来星星。 此时浩瀚的光点铺陈于他们的脚下,而头顶是亿万的星空,薄倦意身处其间,视野所及之处,皆是无数的星光。 ……秦悬渊真的把星星给他送来了。 薄倦意怔怔地看着海面。 群星就在流淌在他们脚下,近乎唾手可得。 而薄倦意没有看见的是,就在他看向海面的时候,秦悬渊也在看他。 埙声不知不觉间已然停下。 秦悬渊的目光很温柔。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在看向少年的时候,眼神总是会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就像是一把冷硬锋利的剑,在沾染了感情之后,也会变得不再那么无欲冰冷。 薄倦意一回过头,撞见的就是剑修这样专注凝视他的双眸。 不知为何,薄倦意忽然就感觉自己有些紧张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下意识地开口:“这些是……” “这些是银晶鱼,它们以海底一种会发光的矿物为食,白天的模样全然透明,等到了晚上便会发光,那些海民也叫它们是海中的星星。”秦悬渊缓缓说道。 薄倦意闻言,伸手捞起一些‘星星’,却发现它们的样子很是眼熟。 这不就是之前阿雅卖给他们的那些鱼吗? 原来这些就是银晶鱼。 薄倦意点了点头,又抛出了一个疑问:“你怎么知道埙声可以吸引它们过来?” 秦悬渊没有隐瞒:“是那海女告诉我歌声可以吸引银晶鱼。” 他不会唱歌,就选择了吹埙。 所幸银晶鱼还是被吸引过来了。 秦悬渊一边说着,脑海里却回想起海女对他说的那句话。 “纳巫说过,在星海下启誓的爱情会受到巫神的庇佑。” 秦悬渊不信巫神,但海女的话却给他提了醒。 他知道有些话是该说了。 想到这里,不等薄倦意回应,秦悬渊就再度开口道:“我听说过枕星岛上的事情。” 薄倦意一愣。 秦悬渊却目光沉沉,嗓音低哑:“游殊白准备了一整座岛的碧落花,还亲手为你点燃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 “听说那一晚,枕星岛亮若白昼。” 薄倦意这会就算是再迟钝也听明白了,他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在吃醋吗?” “是。”剑修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 秦悬渊直视着薄倦意的双眸,万千的星光,在他的眼中都不如少年的一个眼神。 剑修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丝毫没有掩饰他对另一个男人的嫉妒。 “我在海上找不到碧落花,也来不及准备那么多盏灯,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些星星能送给你了。” 秦悬渊说到这里时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即剑修深吸了一口气,他握着薄倦意的手放在了他的心口。 那里,心脏在剧烈跳动着。 正如秦悬渊此时紧张杂乱的心情。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脸上却很平静,唯有那眼中炙热的情愫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他道:“月伴儿,你才是我的月亮。” 第193章 湿漉漉的潮意 一个整天冷漠寡言的人忽然对你说情话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薄倦意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也会落到他的身上。 他以前一直以为他这个道侣冷冰冰地板着一张脸,就是个沉闷无趣的呆木头。 却没想到这样的木头原来也会有开窍的一天。 薄倦意的手被剑修牵引着放在对方的心口,无需言语,他就已经能够感受到秦悬渊此时此刻那无比紧张的心情。 ……剑修喜欢他。 这一点对方根本就没有任何掩饰。 无论是炙热的目光还是这剧烈跳动的心脏,都在明晃晃地诉说着剑修对他的感情。 ——坦率、直白、且明目张胆的偏爱。 薄倦意听得出秦悬渊刚刚的话是一句含蓄的告白。 对方这么大费周折,就是为了能够在一个最好的时机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如此珍重,如此谨慎,小心翼翼地…… 就连薄倦意也能感觉到剑修对他那种珍视慎重的态度。 而对此,少年给出的回应是—— 他微微倾身,双手揽住秦悬渊的脖颈,将额头与剑修相抵在一起。 这个距离已经很近了。 秦悬渊甚至能感觉到薄倦意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脸上。 很痒。 可剑修却没有动。 他此刻就像是一个卑微虔诚的信徒,在等待他的神明给他降下指示。 薄倦意也没有让秦悬渊的期望落空。 他轻轻蹭了蹭剑修的脸颊,殷红的唇瓣张开,用近乎呢喃般的语气轻声道:“吻我。” 秦悬渊有一瞬间还以为是他听错了。 然而薄倦意的神色却很认真,眼见剑修没有动作,少年还歪了歪头,目露疑惑。 你说我是你的月亮,而现在月亮已经主动投怀了,难道不该给个亲亲吗? “……” 诡异地,秦悬渊就像是看出了薄倦意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意思。 他沉默了片刻。 下一刻,剑修揽在少年腰肢上的手臂被蓦然收紧。 秦悬渊吻了下去。 再多么清醒压抑的理智都在这一刻几近断裂。 秦悬渊不是没有欲/望,他只是把欲/望藏得很好,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忍受,忍受旁人加诸的痛苦,忍受这世间一切的不公。 而欲/望也是如此。 那些卑劣的、肮脏的欲/望被他禁锢在心底的最深处,不去触碰,不去妄想,剑修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掩耳盗铃。 然而秦悬渊却显然低估了薄倦意对他的吸引力。 少年的一句话,就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乌有。 唇齿相触间,秦悬渊感受到了淡淡的酒意。 薄倦意喝的比他要多一些,此时正是酒意微醺的时候。 他半眯起凤眸,眉睫低垂下来,衬着微红的眼尾,少年整个人都仿佛透着一股慵懒倦怠的风情。 ……有种说不出来的诱人。 而薄倦意还对此浑然不觉,他一点也没觉得是自己喝醉了。 第226章 他只是看着秦悬渊的眼睛。 比起天上的星辰,海中的星光,薄倦意发现他还是更喜欢剑修的眼睛。 幽黑而深邃,就像是无垠广阔的宇宙。 偏生,这样一双本该冷漠无欲的眼睛,却唯独在看向他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温暖。 薄倦意很享受这种剑修眼里只有他的感觉。 他忍不住吻上了那双眼睛。 然后…… 换来的是剑修更激烈的拥吻。 在薄倦意一直看着他的时候,秦悬渊就注意到了少年的目光,他并非没有感觉,相反,被心上人这么看着,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剑修直接就有了反应。 “月伴儿……” 秦悬渊的嗓音沙哑。 “我的……” 他咬上了少年的唇珠,在那柔软的嫩肉上轻轻舔弄啃咬,犹如像是一头正在捕猎的大犬,厮磨着、禁锢着身下的猎物。 又因为着实喜爱,剑修不舍得粗鲁地一下子就狼吞虎咽,而是叼住了一块嫩肉细细品尝。 薄倦意没有阻止秦悬渊的举动,他的身体也很烫, 少年把手搭在剑修的身上,白皙的指尖用力地紧紧抓着对方,把衣服揉乱,揉皱,直至无力攀附,细白的胳膊滑落下来,却又在下一刻被另一只炙热的大掌给重新拽了回去。 - 薄倦意被亲的实在是没力气了。 今晚的剑修动作很凶,也很急。 薄倦意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海中,潮湿连绵的水意席卷着他的身体,让他被浪潮所包裹着在海中起起伏伏。 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就只有覆压在他身上的剑修。 薄倦意只得攀附于对方,紧紧贴合、纠缠着,令彼此密不可分才行。 - “不、不行……这里还是在外面……” 薄倦意轻颤着睫羽,他被剑修囊括进炙热宽阔的怀中,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颈侧,犹如蛛网般将他牢牢地束缚在其中。 他能听见秦悬渊那粗重的呼吸声。 从剑修身上载来的热意仿佛要裹挟着他一起融化。 薄倦意无力去抵抗这道汹涌的热潮。 但仅存的理智却让他还记得他们现在是在外面,灵舟上没有什么可以遮蔽的东西,薄倦意一抬眼就能看见漫天的星辰,那么明亮又那么炽热。 即便知道这里除了他们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人,可这种幕天席地的环境还是让薄倦意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羞耻的感觉。 秦悬渊吻去了他眼尾的泪珠。 剑修轻声安抚道:“没关系,这里只有我们,不会有人发现的。” “而且……你好像有感觉了……” “……” - 潮热的吐息喷薄,酒意刺激着大脑。 在薄倦意的感知内一切都似乎在不停地晃动着,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到最后,天边的星辰也化为了斑驳的光晕。 这场荒唐的旖旎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极致的缠绵,完全失控的疯狂…… 薄倦意感觉自己被汹涌的浪潮一点点所淹没,就连呼吸也都泛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意。 而记忆里最深刻的,是剑修亲吻着他的泪痣,低声轻喃道:“月伴儿……月伴儿……月伴儿……” “我的……” “月伴儿……是我的……” 从微红的眼尾到那一颗小小的泪痣,秦悬渊就像是怎么亲都不嫌够一样。 他一遍遍吻着,又一遍遍不断呢喃着心上人的小名。 就像是要趁着彼此亲密的时候,将压抑在心底所有深沉的爱意都诉说予对方听。 剑修难得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如果薄倦意这会能够留意—— 会发现秦悬渊的双眸已然转变成了冰冷尖锐的兽瞳。 那瑰丽的红色中,只有满满的情/欲。 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两道灵光从他们身上的玉佩逸散出来,彼此交融又回到各自出来的地方。 困缚在黑龙身上的锁链又断裂了一条,淡淡的金光从黑色的龙鳞上一闪而过,随即又很快恢复了沉寂。 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 唯有沉眠的黑龙紧闭着双眸,头角峥嵘,五爪立身前,仿佛只待一个时机,便可彻底摆脱束缚,冲破囚笼。 …… 与此同时,在宁陵郡内。 风雷拍卖行刚结束了一场拍卖,这次拍卖的重头戏是几枚丹药。 别看这丹药只有区区几颗,却拍出了惊人的高价。 为此,拍卖行的总管还亲自出门相送,就是为了能结交这位年纪轻轻就有着这不俗天赋的炼丹师。 “阁下要是下次还有想要出售的丹药,可别忘记我们风雷拍卖行啊,远的妾身不敢保证,可在宁陵郡,风雷拍卖行一定会是您最好的选择。” 戴着紫色面纱的女子婷婷袅袅地走出门外,她有着一头秀丽的乌发,眉眼温柔动人,甫一出现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可偏偏这样出众漂亮的女子,一双美目却只能看得见眼前的这个人。 而至于这位被美人青睐的对象……却是个身披黑色长袍、藏头藏尾的人。 秦远也不想这样。 但他的腿伤还没好,行动间难免一瘸一瘸的,为了掩饰身上的残疾,他不得不用一个宽大的袍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顺便还能隐瞒自己的身份。 他已经顶着原大师这个名号在宁陵郡兜售了好几天的丹药,积累了不少的名气。 此次风雷拍卖行找上门,更是让他的名气再上一层楼。 现在宁陵郡还有谁不知道他们这里来了一个非常有天赋的炼丹师? 而这位经过这位原大师之手炼制出来的‘赤元丹’吃了能直接让人提升一个境界! 这对于日夜苦修、寻求突破的修士来说简直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因此,这赤元丹一经出世,就在宁陵郡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而作为炼制者,秦远自然也受到了无数人的追捧。 这样的待遇他以前哪里经历过? 原本秦远还沉浸自己被废了一条腿的失落之中,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凭借着几颗丹药,他就彻底翻身了。 不过他倒没有感激系统,反倒是埋怨对方有这样好的东西不早点拿出来。 系统:“……” 对自己挑选的这位宿主,它早已经看清楚秦远这个人的本质了。 若是秦远能够稍稍警惕一点,他恐怕很快就能察觉到系统的异样。 ——对方最近似乎变得格外急躁。 它不断催促着秦远去乱葬岗炼丹,又各种劝说让秦远把赤远丹的名气推广出去,引来更多人求购。 这种种急迫的举止,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快要脱离了系统的掌控一样。 让它选择改变了计划。 第194章 前往归墟 最近绝对是海兽的倒霉日。 它们在这片海域悠闲了已经有上万年了,期间一直都是顺顺利利的,时不时吃些小鱼,晒晒太阳,日子别提有多么舒服了。 可这样悠哉的好日子在最近却似乎像是到了头一样。 先是一场恐怖的风暴潮席卷了海面,无数来不及逃脱的海兽都在那一刻纷纷丧生,好不容易等到风暴过去,海面重回平静。 残存下来的海兽还没能感到庆幸,结果转头它们就又迎来了一尊杀神。 凌厉的剑气横在海面之上。 紧随而来的是一名身形高大的剑修,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面容冷峻,眉带锋芒,浑身上下唯一的配饰就只有手中握着的长剑上悬挂的那一枚精巧的珠络。 流苏晃动间,凛凛的剑光落下,愤怒的海兽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后便彻底倒了下来。 猩红的血液在海面上蔓延开来,却没有一头海兽敢扑上去撕咬。 它们看都不敢去看一眼那同伴的尸体,慌慌张张就赶紧四散逃开了。 开玩笑,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个时候去惹这尊杀神啊! 一整个大清早,类似的事情已经在这片海域上发生了无数回了。 秦悬渊把这整片海面都几乎扫荡一遍,霍霍了不少的海兽,为的就是挑选出肉质最鲜嫩的那一头。 而这些可怜的海兽又哪里能想到,它们今日的无妄之灾只是因为某个剑修在终于得偿所愿后,那过分亢奋激动的心情无处得以发泄,于是它们这些海兽便遭了殃。 好不容易在风暴中活下来的族群被薅了一遍又一遍,等到剑修千挑万选,终于选好了他想要带回去的海兽后,这片海域的海兽已经所剩无几了。 还活着的都赶忙游走了,可以预见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片海域都不会再有海兽敢踏足了。 这剑修,实在是太可怕了! 海兽的这些心声秦悬渊自然是听不见,就算是听见了,他也不会手软。 第227章 这些海兽的皮骨血肉,样样都能拿去卖钱。 他是有家室的人,他得有本钱能够养活他的道侣,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才是被养的那一方。 但不妨碍秦悬渊想靠自己多赚点钱。 他还答应过月伴儿,要在对方生日的时候代替薄云烨为月伴儿准备一笔祈福钱。 此时距离薄倦意的生日已经不久了,秦悬渊不想失约。 - 剑修拎着海兽回来的时候,还没靠近灵舟,秦悬渊就看见薄倦意已经醒来了。 少年正把玩着手里那块之前纳巫给他的石头。 秦悬渊回来的动静也没有引来薄倦意的关注。 剑修骤然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但这种情绪也只是一瞬间,秦悬渊很快就将其抛之于脑后,他转身去把带回来的海兽给处理了,又把最鲜嫩的部位剔出来,再用火炙烤过后装进了洗干净的贝壳里面。 薄倦意是闻见香味以后才发现秦悬渊已经回来了,并且还很‘贤惠’地给他准备好了午饭。 烤到微微焦黄的鱼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而从那紧实的肉质上也能看得出来这鱼肉很新鲜。 一看就是剑修刚刚才捕捞上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薄倦意选择先把第一块鱼肉喂给了秦悬渊。 剑修似乎没有想到少年会突然这么做。 一下子就愣住了。 “张嘴。” 还是薄倦意给出指令后,神色微怔的剑修才一字一句地跟着照做。 而吃了这一块鱼肉,少年想要喂他吃第二块的时候,秦悬渊说什么也不肯再张嘴了。 他反过来把鱼肉亲自抵到薄倦意的嘴边,轻哄着让少年吃下去。 这一盘本就不多的鱼肉,就在两个人你喂我我喂你的时候被消灭掉了。 那头海兽余下的部分也没有被浪费,全都进了剑修的肚子里。 秦悬渊的食量不小,而海兽肉带有精纯的灵力,恰好能满足剑修的日常消耗。 在以前无边海没有封禁的时候,各大酒楼中,最受剑修和体修欢迎的就是这些含有大量灵力的海兽肉。 而跟那些膀大腰圆的体修相比,秦悬渊的食量已经算是比较克制的了。 与之相反的是薄倦意,少年饮食精细,吃的也不多,就那么一点鱼肉,也只是尝了不到一半就饱了。 虽然说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不需要日日都进食,可看着少年纤瘦的体型,秦悬渊还是不得不多花一些心思,想尽办法哄着让薄倦意多吃一点。 等到这顿午饭真正结束,已经快要临近傍晚了。 收拾残局的依旧是秦悬渊。 薄倦意懒洋洋地靠坐在剑修给他搬来的软榻上,手里拿着的还是那颗平平无奇的石头。 可不论是薄倦意还是秦悬渊都没有因为它的外表就小觑了它,因为这是一个巫送给他们的。 只不过横看竖看,薄倦意都没看出来这颗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 金万宝给他介绍的时候,说这颗石头能让他在大海不再迷路。 但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极为普通的,路边最常见的那种石头。 琢磨不透,薄倦意干脆把这颗石头放下。 想了想,他从储物袋内拿出了那张完整的海底舆图。 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海底舆图出现的那一瞬间,原本毫无动静的石头顿时就爆发出了一道刺眼的白光。 秦悬渊一直注视着薄倦意这边的动静。 看到白光之后他连忙来到薄倦意的身边,目光警惕地看着那颗石头。 没想到这颗石头直接就朝着舆图飞了过去,一碰到图纸,石头就像是融化一般迅速被吞没。 很快,石头不见了,倒是这张舆图亮了起来。 上面的线条隐隐流动着白光。 恰好此时夜幕降临,天边的星辰也已经出来了。 星光与白光交映,一个从未出现在舆图上的亮点浮现了出来。 它位于东方之首,傲然挺立,就像是龙首上的眼睛。 不知为何,薄倦意看到这个光点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这里很有可能就是那处龙族的圣地——归墟。 而薄倦意只是猜测,可秦悬渊看见这抹光点之后,他再次感觉到了那股异样的熟悉感。 因为这一变故,薄倦意和秦悬渊不得不改变了接下来的行程。 他们原本是打算想办法联系到谷麟和金万宝,或者是往回走,看看能不能沿途找到船上的其他人,但这抹光点的出现却彻底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归墟的所在之处…… 不管是真还是假,薄倦意和秦悬渊都一致决定先到那里去看一看。 要是假的,不过只是白跑一趟,可要是真的…… 秦悬渊抿紧着唇角,垂落下来的睫羽遮盖了剑修眼底晦暗的眸色。 - 在上界众多的传闻异志中,归墟总是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据说是天下众水的汇聚之处,海中的无底之谷。 关于它的记载很少,也从未有人真正去到过那里。 世人对它的印象都来自于龙族。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归墟是龙族的沉眠之地。 龙族死后,所残存的骸骨会遗留在归墟。 而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吸引无数修士心驰神往。 只可惜,千年万年都过去了,至今为止还仍然没有人能找到这传说中的归墟究竟在哪里。 薄倦意他们跟随着星光的指引,在海面飘荡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到那所谓的归墟。 更糟糕的是,后面连续几天都没有出现星星。 他们不知不觉间就驾驶着灵舟闯进了一片迷雾之中。 茫茫的雾气遮蔽了海面。 薄倦意和秦悬渊什么也看不见,所有指引型的法宝也在这里同时就像是失灵了一样。 他们被困在了迷雾中。 又是没有星星的一个夜晚。 薄倦意把海底舆图收回到储物袋内,他们已经很接近归墟的位置了,实在不行等雾气散去后他们也能在这附近的海面上找一找。 秦悬渊又抓来了一头海兽。 有剑修在,他们还不至于饿肚子。 就是每天在这迷雾中打转有点让人感到烦躁。 但来都已经来了,薄倦意和秦悬渊谁也没有提出要离开。 船上没什么娱乐,薄倦意干脆又拿出他的钓竿,准备钓会鱼消磨下时间。 然而他刚把鱼饵放下去,海面忽然传来了鼓声。 ……鼓声? 这连个鬼影都没有的地方哪来的鼓声? 薄倦意还以为这是他的错觉。 可来不及等他去细思这鼓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他脚下的灵舟突然就开始晃动。 海面出现了一个漩涡。 那漩涡越转越大,周围的海水顷刻间就被吸纳了进去。 这一幕很震撼也很壮观,宛如底下有个巨人张开了口,似要把所有的海水都吞吐进其中。 但薄倦意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场面。 因为他们脚下的灵舟正好也处于被漩涡波及的范围之内。 他打开鹤羽伞,抓着秦悬渊就想要飞离此处。 可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 鹤羽伞还没能带他们飞出去,薄倦意和秦悬渊就被硬生生吸进了漩涡之中。 风铃声响起。 跪坐在屋内的纳巫骤然睁开了双眼。 他回头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过了很久,屋内才落下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很少有人知道,归墟会在特定的时机内短暂地开启一段时间。 当迷雾出现,鼓声响起,就是这天下众水汇聚于这万水之渊的时候。 即便是龙族也只能在这个时候进入归墟。 一旦错过,就要再次等待。 可偏偏……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天欲不渡,灾厄何息啊……” 第195章 万仞孤崖 “梧桐境发生了天火,凤族无一幸存。” “你说什么?!凤族……” “句煌已经去看过了,没能找到幸存下来的……” “……怎么会这样?!” 薄倦意迷迷糊糊感觉自己的耳畔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仿佛是有人在对着他说话一样。 可等他想要仔细去听的时候,那些声音又骤然消失了。 只有…… “月伴儿!” 这一次薄倦意听清楚了。 是阿渊的声音…… 剑修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可跟往日不同的是,这次剑修的呼喊明显带上了几分急躁的意味。 薄倦意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秦悬渊那略显担忧的双眸。 “我刚刚在叫你,可你一直都没醒来。” 剑修的脸色有些难看。 显然是被薄倦意刚刚昏迷不醒的样子给吓到了。 薄倦意安抚道:“我没事,就是听到一些声音。” 第228章 “声音?” “是,好像有很多人在我的脑海里说话一样,但我想不起来他们在说什么了。” 薄倦意也想回忆起他之前听到的声音,只是醒来后,那段记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见少年一直蹙着眉心,秦悬渊没让薄倦意继续想下去,他打断了薄倦意的思绪。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剑修握着少年的手。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薄倦意闻言盯着秦悬渊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剑修看得有些疑惑的时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道:“你学坏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明明先前还是个闷得不行的木头,结果这几天又是什么月亮,又是要一直陪着他的。 情话一套一套的。 薄倦意正想着,忽然听到剑修开口:“我在学。” “?” “学习如何不做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 这下子是轮到薄倦意有些哑然了。 他沉默地选择跳过了这个话题,把注意力放到了他们现在身处的环境。 从剑修的怀里站起来,薄倦意率先感受到的便是空。 ——无比的空旷。 那道漩涡不知道把他们带到了哪里,这里似乎已经不在海面了,大片大片的黑色岩石嶙峋裸露地分布在四周,乱石堆积,而再往前,地面像是蓦然裂了一条缝。 那缝隙极宽极深,两边的岩壁却格外光滑平整,仿佛是被某种什么神兵利器给齐刷刷切下来一样。 而这个念头在薄倦意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不久就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怎么可能呢…… 这样深的裂缝,又怎么可能是人力所为…… 能一力破开坚厚的山体,那得有多高的修为才能做到? 薄倦意想都没想就把这个夸张的念头给抛在了脑后。 他把注意力继续放在了眼前的事物上。 他和秦悬渊离那处断崖的所在之处并不远,稍稍往前走了几步,那万仞的险势几乎一览无遗。 光看地面上的裂口就足足有上千米的距离,刀削斧劈般,长长的沟壑横纵在地面上,就像是两边的大地被硬生生地分开了。 从上往下看,岩壁一路垂直向下,宛若直达地脉最深的地方,目力所及之处,崖底深不可见。 薄倦意和秦悬渊站在上面,只能看到下方是一片如迷雾般能够将人吞噬的黑暗。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磅礴的水流伴随着隆隆的响声从天上倾灌而下,顺着这道裂缝径直流进了地底。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此情此景就像是天破了一个洞,海水漫灌进来,奔腾咆哮,恍若夹杂着千军万马之势奔流而下。 水势之浩大,薄倦意和秦悬渊离它还有好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那震耳欲聋的水声。 就更别说靠近了。 不论是这处悬崖,还是水流,人类站在它们面前简直渺小得可怕。 换作一般人,早就被这样的情势给吓退了。 但薄倦意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悬崖下方。 “舆图显示的光点就在这里附近,莫非归墟是在这悬崖的下面?” 如果是真的话,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先不说这裂缝到底有多深,就看这崖面那么光滑,上面几乎都没有借力之处,他们该如何下去? 正当薄倦意看着这崖面一筹莫展的时候,秦悬渊俯下身伸出手往岩壁上探了探。 “能爬。”剑修语气笃定地说道。 “这岩石中间有些孔隙,待会我背着你下去。” ……背他下去? 薄倦意愣了愣,他看着这崖壁上近乎平整的切面,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样险峻的地方能有供人攀爬的空间。 他想说不用对方那么冒险。 但秦悬渊就像是一眼就看穿了薄倦意心中的想法,剑修摇了摇头:“法宝灵器在这里没用,要想下去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说着,他语气顿了顿,双眸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月伴儿,相信我。” 薄倦意所有想要反驳的话瞬间被堵回了心里,他张了张嘴,过了好半晌嗓子才发出了声音。 “我信你。” “但你要是坚持不住了,一定不要勉强,大不了我们回去以后想想办法再过来。” 听出薄倦意话中的关心,秦悬渊没有说话,眼神却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时隔几个月,薄倦意再次趴上了剑修的背。 秦悬渊的身形似乎比几个月之前还要长高了一些,背部更宽阔了,结结实实的,趴上去很有让人安心的感觉。 薄倦意双手揽住剑修的脖颈,秦悬渊要用手攀爬,得他自己抓紧点对方。 在外人的眼中,他们俩这个举措无疑就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万丈高的深渊,一旦摔下去,他们恐怕直接就能摔个粉碎。 但薄倦意说了相信对方,他就坚信着秦悬渊能够把他带下去。 而剑修也没有贸贸然就行动。 他在岩壁摸索了好一会儿,才背着薄倦意踏出了第一步。 很顺利。 剑修找到了缝隙,稳稳地落下了这第一步。 薄倦意没敢出声打扰对方,他把呼吸都放缓了,生怕会发出任何动静都会影响到秦悬渊。 反倒是秦悬渊担心薄倦意会害怕,主动开口道:“不要往下看,抓紧我,别松手。” 薄倦意已经抓得很紧了,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大型的挂件,整个人都挂在了对方的身上。 要是没有他的拖累,剑修下去时也能更轻松一点。 毕竟身上多一个人的重量,那难度完全是不同的。 秦悬渊没有回过头,但他似乎也能知道薄倦意内心在想什么。 “你不会是我的拖累。” 少年的那点体重在他眼里轻的就跟只猫儿差不多,每次拥抱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把人给折断了。 薄倦意还不知道秦悬渊已经把他比作成一只猫了。 他现在这个猫主子趴在对方的身上,连动都不需要动,只用看着剑修跟悬崖走钢丝一样在岩壁上攀爬。 明明身下就是万丈的深渊,可薄倦意却丝毫不感到害怕。 剑修的动作很稳,每一步都是经过了精确的计算。 薄倦意从一开始的担心,到现在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要不是水声太大,他估计都要在秦悬渊的背上睡着了。 而每过一段时间,薄倦意就会给剑修喂一枚回灵丹,好用来弥补对方的消耗。 可即便是这样,秦悬渊的呼吸还是越来越沉重,他动作也逐渐变得吃力。 灵气可以不断恢复,但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却不会消失。 他们不知道在崖壁上攀爬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又或者已经是一周过去了…… 那幽深的裂缝就跟通往幽冥地底深处一般,无论他们怎么往下攀爬,就是不见底。 薄倦意已经拿出了各种可以恢复的丹药。在他又一次想把丹药喂给剑修的时候。 秦悬渊却拒绝了。 “这些对我的用处不大。” 连日来的疲惫已经积攒到了一个极限的阈值,光吃丹药对他来说用处并不大。 比起丹药,剑修没有说的是,他渴求的是另一种东西。 一种更亲密的、来自道侣的抚慰。 薄倦意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剑修的暗示。 他轻轻啄了一口秦悬渊的侧脸,那位置刚好就在剑修的唇角附近。 四舍五入,他们这也算是一个亲亲了。 “那这个对你有没有用?”薄倦意问道。 柔软的触感落下时,秦悬渊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忍不住微微往上扬了一点。 “有。” 他这次回答的很干脆。 薄倦意看不见秦悬渊的正脸,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就是笑了。 很轻的一个笑,却是他难得在对方脸上看见的神情。 一个吻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 秦悬渊刚刚还很疲惫,可现在的状态却像是一下子就恢复了一样。 接下来的过程很顺利。 而薄倦意的这个吻似乎也为他们带来的幸运。 没过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了地面。 秦悬渊背着薄倦意直接跳了下去。 两个人都稳稳落了地。 落地后的第一时间薄倦意就连忙从剑修的身上下来。 秦悬渊也有些脱力地往后仰靠在一个石柱上,他的手臂止不住地在颤抖,这是长时间肌肉劳损过后的一个状态。 薄倦意见状,握着剑修的手忙不叠就渡送了他的灵气给对方。 而在秦悬渊看过来的时候,少年踮起了脚尖,往剑修的唇上亲了一口。 “很厉害。” 薄倦意又一次毫不吝啬地送上了他的夸夸。 第229章 秦悬渊…… 剑修的内心一下子就像是被一团柔软的棉花所包裹住了。 软乎乎的。 第196章 崖底之下 短暂的休整过后,薄倦意和秦悬渊一致决定往深处走去。 这里其实还远远没到真正的地底。 奔腾的海水还在不断继续往下。 但更深处的地方也是更混沌的黑暗,猎猎的冷风从下方吹来,带着些许刺骨幽深的寒意。 薄倦意站在崖边,他看着那被迷雾环绕的崖底,脊背处莫名攀升出了一股凉意。 ……就好像是那深渊的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由下往上地窥探着他一样。 ——令人毛骨悚然。 “月伴儿。” 秦悬渊一转头就看见薄倦意神色怔怔地看着崖下,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危险的边缘。 见状,剑修连忙上前捏住少年的手腕把人给带了回来。 直到危险彻底解除,秦悬渊这才蓦然松了一口气,随即他拧着眉看向薄倦意:“怎么往那边去了?” 闻言,少年缓慢地眨了下眼,他动作略显迟钝,就像是听到了剑修的声音之后才逐渐回过了神。 等缓了一会儿,细想他刚才的举动,薄倦意也是不免有些后怕。 ……要不是秦悬渊及时拉住了他,他刚刚说不定就要跌落下去了。 那幽深的黑暗仿佛极具蛊惑性,看着它,薄倦意就不自觉地往前走了,连什么时候站在断崖的边缘他都记不清了。 还好剑修及时把他拦下。 想到这里,薄倦意再看着秦悬渊那还是一脸神情严肃的样子,他忍不住回握着对方的手。 手指还在剑修的掌心处轻轻挠了几下。 “我只是想看一看下面。” 少年难得乖顺地说道。 而看着这一幕,别说秦悬渊本来就对薄倦意无法生起气来,就算是心有余悸,他现在也完全舍不得说出哪怕一句重话。 剑修只能是暗自下定决心,他紧紧握着少年的手,把人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以后别再靠近那么危险的地方了。”说着,秦悬渊犹豫地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或者是叫上我一起。” 我会保护你。 秦悬渊没有把这最后一句话给说出口。 但薄倦意却听出了剑修的言外之意,他的眉眼不禁往下弯了弯。 少年出声保证道:“好。” 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薄倦意心想。 那崖底给他的感觉总是有些怪怪的,阴冷黏腻,靠近时他的心底下意识就有种不太舒服的排斥感。 很是奇怪。 或许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即便薄倦意没有出事,但秦悬渊也不想在这里继续久留了。 他带着薄倦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崖底的迷雾忽然开始剧烈晃动。 有细微的锁链声从下方传来。 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往上攀升,它似乎是想要冲出崖底,然而在最后一刻,无数根泛着金光的锁链从迷雾中伸出,黑影只差一点就触碰到了薄倦意刚才所站着的地方。 可就是那么一点,成为了它永远跨不过去的天堑。 重重的锁链将它重新拖拽回崖底。 眼见希望再一次从面前滑走,黑影怎能甘心? 它愤怒地看着那些金色的锁链,语气无比怨毒。 “龙族!” “可恶的龙族!” “等我出去!我要将你们剥皮抽筋!让你们龙子龙孙都成为我的骨器!” 充斥着恨意的咒骂回荡在崖底,可不论黑影叫的有多么大声,它的声音却始终没能传出去分毫。 只有其他同在崖底的黑影不堪其扰。 “怎么又在叫了?” “封印松动,这傻子估计还以为有机会可以出去呢。” “死心吧,只要还有一个龙族活着,他们就绝不会放我们出去的。” 它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个黑影的幸灾乐祸。 被嘲讽的黑影当然不服气。 它想反驳这群被吓破了胆的懦夫,一道清润的嗓音蓦然响起。 “诸位莫急,且再等等,龙族嚣张不了太久。” 说话的是一个白衣人。 在满是黑色的阴暗世界里,这唯一的一抹白就显得格外醒目刺眼了。 可诡异的是,周围的黑影却在对方出声的那一刻瞬间就安静了。 就连被群嘲的黑影也不敢吭声。 崖底就这样‘死寂’地持续了片刻后,才终于有黑影大着胆子颤声道:“是……那位有何发现吗?” 黑影说的含糊,它的语气讳莫如深,像是不敢用言语去称呼对方,只能用个模糊的词汇来替代。 但周围的黑影也都知道它话里所指的那位是谁。 在白衣人的身后坐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身穿一袭粗陋的布衣,浑身上下唯一特殊的就是手中握着的权杖。 那权杖以凤凰的头颅为首,以龙骨为身。 曾经最为尊贵的两种神兽,到了老者这里都在死后变成了他的骨器。 也因此,崖底的黑影没一个敢小觑了对方。 它们不知道老者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只知道白衣人称呼他为乌布萨玛,是一名黑巫。 对于黑巫的恐怖,它们也是有所耳闻的。 故而这些黑影宁可通过白衣人也不肯直接去跟老者对话。 白衣人看出了这些黑影的怯怕,却丝毫不在意,他微微勾起唇角,笑意温和。 “句煌寿命将至,一旦等他陨落,龙族后继无人,便是你我走出这崖底的时机了。” 说罢,也不管那些已经疯狂了的黑影,白衣人找了个角落坐下。 衣摆掀开的一瞬间,一朵凌霄花的图案在那袭白衣上若隐若现。 …… 对于崖底发生的动静,薄倦意和秦悬渊都一无所知。 他们走在岩石杂乱的地面上。 这里就像是一处地下峡谷。 他们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只有一扇门。 一扇如巨物般巍峨耸立的黑色石门,而在两旁的石柱上,静默的石龙盘桓于此,它们俯首低垂,冰冷的竖瞳直视着每一个站在门前的造访者,肃穆威严。 巨大的压迫感笼罩在头顶,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薄倦意却没有被这样的威势给吓着。 他见过真正的龙,即便那条龙已经死去很久了,可属于龙族的威严,仍然不是一尊石像可以比拟的。 秦悬渊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这扇门。 从被漩涡带到这里开始,他的心跳就一直很快。 而在看到这扇门之后,他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赶紧进去。 似乎就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一样。 “果然没错,这里应该就是归墟了,传说中龙族的沉眠之地。” 薄倦意稍稍往后退开几步,仰头看向门上描绘的纹路。 那是龙族在狩猎的画面。 天空、地面、海中,成百上千的群龙在翺翔飞舞。 画面极为壮观。 百兽躲避,万族臣服。 门上被火焰照耀出来的鳞片栩栩如生,恍惚间,画面中的龙族似乎真就跨越了那无尽漫长的光阴,从远古时代走出来,无比鲜活地出现在薄倦意的眼前。 ……这就是曾经统治了上古时期长达数万年的无冕之王吗? “龙族。” 薄倦意低声喃喃道。 他心中对于这个种族的好奇心愈发旺盛。 这样强大的龙族,当年他们真的能够战胜对方吗? 还有凤族。 凤族的实力与龙族不相上下,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就消失匿迹了呢? 甚至整个中央大陆有关于凤族的记载都少之又少。 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这段历史一样。 薄倦意直觉这里面有问题。 但他现在却没什么思绪。 而且比起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开启这扇门。 这条峡谷只有一条路,往回走的话就只能回到他们刚刚来时的那处悬崖。 因此他们必须得打开这扇门才行。 薄倦意和秦悬渊尝试用了好几种办法,可不管他们怎么弄,这扇巨门依旧纹丝不动。 “不行,寻常的办法打不开这扇门。” 薄倦意率先停下了这种无用功。 他抬起头看着盘在石柱上的龙,又看了看门上群龙狩猎的图案,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猜测。 “这里既然是龙族的沉眠之地,或许只有龙族才能开启这扇门。” 这种情况在上界并不罕见, 一些世家的祖地也会用到这种方法,只有含有相同血脉的家族子弟才能进入到祖地里面。 第230章 用这种方法也是为了杜绝外姓者的闯入。 而龙族这边显然更绝一点,他们直接按照种族划分,不是龙族根本就无法进入。 这也意味着他们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薄倦意蹙了蹙眉,任谁费了这么千辛万苦的劲儿却得来这样的一个结果心里都不会好受。 然而就在他把视线收回来的时候,薄倦意的目光无意间掠过秦悬渊,在看到剑修身影的那一刻,他蓦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龙角!” 少年惊呼了一声。 随后在剑修疑惑的目光中,薄倦意打开了秦悬渊的储物袋,不出意外的,少年在里面找到了他买下来送给对方的那对龙角。 ……如果是只有龙族才能开启这扇门,那有着龙族气息的龙角行不行呢? 薄倦意一边想着,一边尝试着拿起龙角走到了门前。 还没能等他靠近,手中的龙角就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 它被金光托着融入进门中。 下一刻, 隆隆的响声传来,地面就像是发生了震动一般,石柱在颤动,细小的岩石弹起又落下。 而薄倦意和秦悬渊在晃动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握住了彼此的双手。 等到这阵异动结束。 薄倦意从剑修的怀里抬起头。 ——他们面前的石门,已经打开了。 第197章 进入龙墓 高达上百米的巨门被缓缓开启,仿佛就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一个寂静的、古老的、属于上古王者的终末亡地。 在走入门中的一瞬间,薄倦意和秦悬渊感觉他们的耳边似乎传来一道亘古悠长的龙吟声。 那声音威严、低沉,带着来自洪荒的苍茫悲凉之感。 光是只听声音,就足以让人不由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战栗。 这是龙族的威势。 哪怕已然死去,他们的威严也绝不容许被冒犯。 那些心怀鬼魅者会在这一道龙吟声中被吓得肝胆俱裂,不等进入门后,就已经七窍流血而死了。 而薄倦意和秦悬渊都是心性坚韧的人,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吓着,最关键的是,他们俩对龙族以及这龙族的沉眠之处丝毫没有任何的恶意。 跟寻常的盗墓者不同,他们并非为了求财,也不是冲着龙族本身遗留的骸骨来的。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更多是意外。 似乎从他们在风月宝境中拍下龙角之后,从无忧城到濂珠城,再到获得海底舆图,出海、遭遇风暴又被卷入进漩涡,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推手一直在推动着薄倦意和秦悬渊来到这里。 现在他们终于开启了石门,这龙墓之中究竟又掩藏了什么秘密…… …… 石门之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薄倦意一开始还以为这里会和外面一样荒芜,然而进入之后,他就发现他错了。 作为龙族的沉眠之地,门后面的世界不仅不安静,反而还显得很‘热闹’。 这里就像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山谷。 茂盛的草被、数不尽的繁花藤萝,摇曳舒展的龙血花开满了山间。 倘若薄倦意不是真真切切听到了那一声的龙吟,他还以为他们是走错了地方。 这里丝毫不像是一个代表着死亡和永寂的冰冷墓葬,反而充斥着勃勃的生机。 薄倦意甚至还在这里看见了蝴蝶。 ——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散发着幽蓝色光泽的蝴蝶,它们蹁跹飞舞,所过之处还会留下点点淡蓝色的荧光。 很漂亮,也很梦幻。 让人很难想象在海底的归墟之处竟然会存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九幽冥蝶,看来我们确实是走到了龙墓里面来了。” 薄倦意抬起手,一只本来应该飞向花丛的冥蝶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样,转而停落在了少年的指尖。 美人,蝴蝶,加上这漫山遍野的龙血花,构成了这宛若画卷一般的景色。 秦悬渊抱着剑伫立在一旁,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去打扰。 只是剑修没吭声,薄倦意却不会因此就冷落了他这个道侣。 他给九幽冥蝶喂了一点灵力后,趁着剑修没有注意,薄倦意用指尖托着冥蝶将它放到了秦悬渊的肩上。 剑修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肩头已然多了一只如梦似幻的蝴蝶。 秦悬渊下意识朝薄倦意看去。 只见少年的眼中划过了一抹狡黠的神色,仿佛像是某种小伎俩得逞了一样。 见状,秦悬渊哪里还能不明白? 这就是薄倦意想要捉弄他。 “月伴儿……” 剑修的语气似有些无奈。 然而,薄倦意却没有理会已经浑身僵硬的剑修,他从储物袋内拿出了一颗留影珠,对着秦悬渊道:“别动。” 随即薄倦意连忙把这一幕用留影珠记录了下来。 冰冷沉稳的黑衣剑修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刃,给人的感觉始终是强大、冷冽、不可侵犯的。 偏生眼下却有一只蝴蝶停驻在他的肩上,硬生生打破了这份不近人情的疏冷。 让往日冷漠的剑锋也沾染上了些许温度。 薄倦意显然很满意这样的画面,他眼中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减。 那冥蝶也很‘懂事’,对于杀气过重的剑修,这些凡是开了灵智的生物都会本能地选择躲避,但薄倦意给它喂了点灵气,看在灵气的面子,九幽冥蝶配合着在秦悬渊的肩膀停了好一会儿。 直到少年玩够了,这一人一蝶才总算是各自都松了一口气。 “我要把它好好留下来。” 薄倦意把留影珠放回到储物袋内。 “等什么时候我对你的新鲜感消失了,我就拿它出来看一看。” “……” 秦悬渊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出卖‘美色’的一天。 然而看着少年那上扬的唇角,剑修不禁有些哑然。 罢了。 出卖‘美色’就出卖‘美色’吧。 至少他还有一张脸能让月伴儿喜欢。 …… 九幽冥蝶慢吞吞地飞回到了薄倦意的指尖。 在吞食完少年给它灵气后,它抖动着蝶翼,上面幽蓝色的荧光似乎是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冥蝶展翅往前飞了飞,又蓦然停顿了下来,然后再往前飞一段距离又停下,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秦悬渊似乎是看出了它的意图:“这是让我们跟着它?” 薄倦意点点头应声道:“这些冥蝶比我们熟悉这里,跟上去看一看。” 说着,两人跟在了冥蝶的后面。 对方果然是要为他们引路,见这两个人类都跟上来了,冥蝶直接继续往前飞。 龙血花在他们的脚下蔓延。 放到外界一株可值万金的稀世珍宝,在这里就像是路边的野花一样常见。 不过这也不奇怪。 有龙族的地方就会有龙血花,试问这天底下,还有哪一处能比龙墓之中的龙族数量更多? 故而,这里漫山遍野皆开满了龙血花。 在繁花的簇拥死去,这何尝不是一种浪漫又温柔的沉眠方式? “感觉龙族……跟传闻中描述的好像也有些不太一样。” 薄倦意感慨道。 他们走在这里,同时也走进了龙族的世界。 越是去了解,越是能感觉到这个古老又强大的族群除了凶悍残暴的一面,也会有细腻柔和的地方。 冥蝶带着他们一直往深处走。 这个山谷很大,就在薄倦意以为他们还要继续走下去的时候,那九幽冥蝶忽然就在前方停了下来。 它似乎是觉得自己已经把两个人都已经带到了目的地,停下来片刻后就往回折返了。 而薄倦意和秦悬渊此时也顾不上这只冥蝶了。 因为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个体型庞然的巨物。 ——头角峥嵘、身披鳞甲、其形似蛇、五爪锐利。 “这些……都是龙族?” 薄倦意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毫无疑问,伫立在他们的面前的这些巨兽就是龙族。 或者说,是已经死去的龙族。 他们紧闭着双眸,看似像是在沉睡,实则早已经没了呼吸。 龙血花编织为毯温柔地铺在他们的身下,就像是这些龙族以花为棺,沉眠于这片花海之中。 他们匍匐的位置和姿态也很随意。 仿佛是躺在上面进行着午后小憩一样,很悠闲也很放松。 薄倦意还看到了一头仿佛像是在呼呼大睡的龙族。 可等他走近一看,对方的身体已然是冰冷的。 ……这里的龙,都死了。 或许在万年以前他们就已经死了。 薄倦意不知道为何,看到这一幕之后他心里忽然就有些发堵。 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就好像他是在为这些死去的龙族而感到悲伤一样。 第231章 明明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龙族。 想到这里,薄倦意俯下身,他摘了一朵龙血花。 随即少年缓缓走上前,将这朵龙血花放进了眼前这头龙的爪心——巨龙宽大的爪心上,一朵小小的龙血花就躺在上面。 虽然微小,却也显得明媚亮眼。 而在薄倦意做着这些的时候,秦悬渊却站在龙骸的面前,他抬起头,视线直直地注视着紧闭着双目的龙首。 龙族的威严深重,即便是一头死去多时的龙族,它的威势也仍然不是一般人可以直视的。 可秦悬渊没有动,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头毫无生机的龙族,眼神中是一片堪称平静的漠然。 薄倦意一转头,看见的就是这一人一龙对持的画面。 很奇怪,剑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薄倦意还是能感觉得出来,阿渊此时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 ……他是在难过吗? 似乎也没有,秦悬渊发现他其实并不难过,甚至也没有任何悲戚的感觉。 他看着这万龙长眠的场面,心中只有对接近真相那一刻的空茫。 是啊,真相。 他找寻了那么久,身负血孽深仇,追求了两辈子的真相。 有那么一瞬间,秦悬渊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去想。 直到最后,他也只是一动不动,静默伫立如一尊冰冷的雕塑。 一人一龙,一生一死。 他们相隔的很近,却又很远。 那是生与死的距离,也是世间唯一无法被跨越的鸿沟。 “阿渊?” 少年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也将凝视着死亡的剑修拽回了人间。 秦悬渊回过头,容色清冷姝丽的银发少年就站在他的身边。 那双漂亮的凤眸正倒映出他的身影。 ——满怀担忧。 月伴儿在担心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剑修垂下双眸,他把手搭在薄倦意的脸颊上。 然后俯身—— 学着少年之前安抚他的样子,秦悬渊也在薄倦意的眼睑上轻轻落下了一吻。 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 薄倦意眨了眨眼,他的脸上还是茫然的,似乎是被剑修这突如其来的举止给弄懵了。 然而还不等他询问秦悬渊这是怎么了。 一道冰冷含怒的嗓音就蓦然在他们的头顶响起。 “何方蝼蚁!胆敢擅闯此地?!” 第198章 龙君句煌 这道震怒的嗓音响起的一瞬间,周遭的空气陡然一滞。 秦悬渊似是预感到了危险,他连忙抱着少年侧身躲闪。 下一刻, 他们刚刚所站着的地方就被一团熊熊的烈火给击中,龙血花在火中燃烧,带着火星的花瓣纷纷四散飘落。 犹如像是天上蓦然下起了一场盛大的花雨。 只可惜,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此时能有心思去欣赏这样的浪漫。 薄倦意和秦悬渊都神色严肃地看着火球袭来的方向。 空间在剧烈震动。 一只锋利巨大的兽爪撕开了一条裂缝。 峥嵘嶙峋的长角率先探出,随后是昂扬威严的兽首,待它睁开双眼的那一刻,炽热、明亮、恍若太阳般的双目在天边冉冉升起。 这是何等的雄伟? 它的身形比这里任何一个龙族都要庞大,蜿蜒的身躯如世间最壮阔的山岳,巍峨高耸,那碧云一般的青色鳞片覆盖在它的身上,在灼烈的火光中,这通身的青鳞仿佛像是马上要燃烧起来了。 如此瑰丽,如此震撼。 甚至是无法用语言可以来形容。 它就像是一个神迹。 当这头巨兽完全显现出身形盘旋于空的时候,那种浩大、庞然、恢弘的震撼感几乎是迎面扑来。 低沉的龙吟声划破天际。 这一声似乎也在向世人宣布着—— 属于上古洪荒纪元的王者跨越了遥远的时光,从长眠中苏醒了。 - 这是一个龙族…… ……一个还活着的、真正的龙族! 薄倦意眨了眨眼,不知不觉间他的呼吸都已经屏住了。 原来会动的龙是长这样的…… 少年抬起头,目光好奇地看着那盘旋在天边、赫赫巍巍的巨兽。 有句话对方其实并没有说错,和这样的庞然巨兽比起来,他们人族确实就像是蝼蚁一样微小。 可偏偏就是这微小、不起眼的人族,在三族之战中,却以孱弱之躯战胜了当时不可一世的妖、魔两族,最终妖族退隐到祖地的万妖之都,而魔族则被流放至最偏僻的从极幽渊。 甚至就连曾经的洪荒霸主,龙族也不得不封禁无边海,选择了隐世不出。 足以可见,蝼蚁并非只能任由宰割,当蚍蜉之力足够凝聚时,它们也是可以杀死比自己还要强大无数倍的敌人。 也因此,哪怕他们现在是在面对一条真正的龙,薄倦意和秦悬渊也没有就被吓得惊慌失措。 秦悬渊紧紧握着手里的剑。 他挡在薄倦意的身前,视线一直盯着天上的那条龙,似乎只要对方稍有异动,剑修就会毫不犹豫提剑迎上去。 而薄倦意也抽出了明月湖,他的手里还捏着一道剑意。 这是薄云烨留给他的护身符,是全盛时期的邃霄剑尊凝聚出来的剑意,威力极其可怖。 薄倦意不知道这个龙族的真正实力,但有老祖给他的剑意,有什么情况他带着秦悬渊一起跑掉还是没问题的。 有这份底气在,虽然这个龙族来势汹汹,但薄倦意倒也没感到有多么可怕。 他甚至还有心思在秦悬渊掩护下悄悄打量着天上的龙族。 龙血、龙鳞、龙角、龙爪…… 少年微微眯起双眸。 ……这龙族浑身上下似乎都适合用来炼丹。 就在薄倦意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挡在他前面的秦悬渊和天上的那个龙族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身上一冷。 剑修唇角抿得更紧了。 而句煌…… 他估计怎么想都想不到,会有一个小小的人类,在他们龙族的威势下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有胆子将他们视作炼丹的材料。 对此还浑然不知的龙君此时只是冷冷地看着底下那两个有些奇怪的人类。 句煌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巧合。 他最近预感自己大限将至,索性干脆提前进入了归墟。 毕竟龙族也不讲究什么丧葬仪式,他们要死了往往都是在龙墓里面随便找个舒适点的地方一躺。 句煌也是如此。 他好不容易刚找了个心仪点的位置躺下,结果就感受到龙墓入口的禁制被触动了。 触动了就触动了吧。 句煌当时也没有多想,而是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 可眯着眯着他就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龙族都已经快死完了,整个上界估计就只剩下他这么一条独龙了。 那么除了他以外,还会有别的龙进到龙墓里面来吗? ——肯定没有啊!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很显然,是有龙族以外的闯入者进来了。 被打扰了沉眠的句煌本来就一肚子气,再察觉到有外面的宵小还胆敢闯入到这里,一股怒意瞬间油然而生。 他直接一路撕裂空间找寻而来。 见到这两个闯入者还站在同族的尸骨处,句煌更是感到怒不可遏。 他的眼神冰冷,俨然已经打算用龙炎将这两个闯入者烧为飞灰了。 而就在句煌张开口准备吐息的时候,他的视线无意间掠过秦悬渊的身后。 目光直直地与剑修身后的少年对上。 那一双漂亮的凤眸正好奇地看着他。 句煌:“嗯……?嗯!!!” 他连忙将嘴巴闭上,还未吐出去的龙炎就这样硬生生被他憋回进肚子里。 但句煌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仓促间化为人形落地,上前几步就想要走到薄倦意的身边。 只是还没等他靠近。 一柄黑黝黝的剑就拦在了他的面前。 句煌转过头。 神色冰冷的剑修正警告般地看着他。 似乎只要他再敢上前一步,这横在他面前的剑就会立刻割断他的喉咙。 ……有意思。 句煌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挑衅过他的威严了。 他生而为龙,还是最为尊贵的青龙。 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在以前整个无边海他也能横着走。 区区一个化神期的人类,怎么敢有本事来阻拦他的去路? “敢阻拦我?你算什么东西?” 句煌冷哼一声。 他连动都没有动,只是挑着眉,神情高傲。 属于龙族的压迫感从他身上倾泻而出,来自上古洪荒纪元统治者的威势远不是一个人类可以抵挡的。 第232章 句煌都已经能料到这个人类的下场了。 谁知道……一息……两息……三息…… 秦悬渊握着剑的手依旧纹丝不动。 句煌微不可闻地拧了一下眉头。 他不悦地抬起双眸。 直到这时,这位高高在上的龙君才总算是给了剑修一个正眼。 然而这一看,句煌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身上的气息……”他往剑修的身上打量着,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复杂。 “你姓秦?” 句煌问了一个问题。 秦悬渊没有开口,他那冷漠、充斥着警惕的眼神就已经代表了他的回答。 被当成坏人……啊不,是坏龙的句煌:“……” 忽然就有点手痒了。 要是换作以前,遇到个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龙崽子,句煌只会选择把对方打一顿,打到这些小崽子肯乖乖配合为止。 可眼下…… 句煌偷偷往秦悬渊身后瞄了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缕银色的长发。 剑修在前面挡得严严实实。 句煌根本看不见对方身后的少年。 但即便是这样,仅凭刚才的一眼,句煌就大致可以断定,那是一只小凤凰! 一只还活着的、健健康康的小凤凰! 句煌已经无法思考这一个小凤凰是从哪里来的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 这世间还有幸存的凤族,并且现在还就在他的面前! 要不是还尚存着几分理智,句煌现在都已经恨不得直接上手去确认了。 当年凤族出事的时候,曾给龙族寄出信书求援,但那会儿无边海与陆地牵涉太深,龙族在岸上打红了眼,以至于等到句煌看到这封求援信赶去梧桐境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什么也没剩下。 梧桐境内只有一片无尽的焚海。 句煌找了七天七夜,始终未能找到一个凤族。 时至今日,他仍然还能回想起他当时站在废墟中的那种绝望。 那种天地孤寂的可怕。 而这件事情在后来也成为了他的梦魇,句煌曾无数次质问自己,当年若是早点去到,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 但无论他后悔多少遍,现实却是凤族覆灭,梧桐境成了彻彻底底的死地。 为此,句煌一直倍感自责,以致在后来的战场中,他因晃神被一个黑巫算计,身负重伤,那道伤口过了上万年,还在他的心口溃烂。 不过对比起身上的痛,句煌更在乎的还是已经覆灭了的凤族。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一天能够亲眼见到一只活着的小凤凰。 句煌的目光薄倦意自然也能感受得到。 他没有瞎,对方那明晃晃的、无比直白炙热的视线薄倦意哪怕是躲在秦悬渊的后面也能感觉得到对方一直在盯着他。 只是盯也就算了,可看这龙的架势似乎还想凑到他的面前来。 偏生,薄倦意在他的身上还没有感觉出恶意。 但这也是少年最想不通的地方。 奇怪了,他跟这位龙君也没见过面。 怎么对方这么一脸激动的样子? 薄倦意想不明白,秦悬渊就更不明白了。 剑修现在脸上的神情已经冷得快掉冰碴了。 对方冲着他来,他不会去在意理会,但眼下,只要凡是眼睛没有问题的人都能看得出,句煌的目标明显是冲着他身后的少年去的。 秦悬渊没直接动手已经是他刻意压制过的结果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当着人家道侣的面,一直盯着对方的伴侣看几乎已经把挑衅两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句煌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凤凰已经被眼前的龙崽子给拐走了。 他看了看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少年,又看了看面前一脸警惕的剑修。 句煌也忽然意识到这里似乎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而且想到他刚刚做的事情。 他的目光有一瞬间飘忽。 似乎、或许、大概,他给小凤凰的第一印象也不是很好…… “咳咳……”句煌咳了咳,选择亡羊补牢,试图挽救一下他在小凤凰眼中的印象。 “我叫句煌,是取自赤日煌煌之意。” 句煌说完,见少年依旧躲在剑修的身后未动,他眼神微微有些黯淡,但语气却仍然温和地开口:“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你们来这里,也应该不是为了进来看一眼。” “尤其是你。”句煌的目光落在了秦悬渊的身上。 “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虽然还未觉醒,但毫无疑问,你身上有龙族的血脉。” 第199章 秾艳动人 龙族,血脉。 薄倦意闻言一怔,他下意识看了身旁的剑修一眼。 然而挡在他身前的剑修神色却并未有所变化,那冷冽而又深邃的面容上是一片平静的漠然。 唯独一双眼睛。 幽暗缄默。 比出鞘的剑锋还要冷。 令人畏之生寒。 句煌忽然有些恍惚。 这眼神实在是太像了…… 简直像极了他。 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句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悬渊。 从刚才他就发现了,眼前的剑修对身后的少年有着出乎寻常的在意。 仔细去看的话,剑修的站位和动作无论是哪一种都能在危险发生的那一刻将其给拦下,他的保护是密不透风的,也是细致入微的。 他就像是一柄无往不利的剑,守护在少年的身边。 而这样的程度,那一位是做不来的。 对方的心里只有苍生大道,看似无比冷漠,却心有灼灼烈火,那耀眼的火光炙热温暖,能照耀世间的每一个生灵。 但秦悬渊却不同。 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感情都给了薄倦意。 除了月伴儿,他不在乎这世间的一切。 也因此,这两者虽然看着相似,内里却是天差地别。 ……很神奇。 句煌心想道。 谁能想到他的后代会是和他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如此极致的悬殊同时出现在一个血脉上,也不知道是这中间哪里出现了问题,才导致这两者从一个极端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 薄倦意与秦悬渊并排紧挨着坐在一起。 句煌就坐在他们的对面。 彼此的中间还隔着一张不大的矮桌。 远远看上去,他们这幅样子倒确实颇有几分坐下来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 就连周遭的风景也是悬泉瀑布,繁花丛中,晶莹剔透的蝴蝶掠过,拖曳着梦幻般的幽蓝色荧光在空中漂浮摇摆,像是在起舞一样。 而在薄倦意看着风景的时候,句煌也在看着他。 从刚才到现在。 他终于有机会看清楚了薄倦意的正脸。 少年显然被养得很好。 柔顺的银色长发比上等的绸缎还要富有光泽,垂落在肩侧被天青色的宝石发夹扣住,月桂叶纹的银饰簪在发间,末端还悬挂着珠链缠绕过脑后,这头上的打扮看似清雅却处处透着矜贵和精致。 在金玉琳琅中,少年披着雪白的狐皮大氅,半张脸都簇拥在雪白的毛发之下,显得又乖又软,那凛白的肤色就如同檐上的初雪,干净纯粹极了。 而出乎意料的是,有着这样纯净的外表,薄倦意的五官却并不寡淡,相反还有些过分的张扬秾丽,只是眉眼间的清冷霜色硬生生将这份旖艳的姝色给压了下去。 但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越是冷淡,越是勾人。 纯与欲两种形态在薄倦意的身上交织的很好,衬着眼尾下那点艳色泪痣,但凡少年肯笑一下,那都是世间最惊鸿的落笔。 句煌看到这一张脸,先是被惊艳了一番,随后又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在上古洪荒时期,骄傲肆意的凤族就是集结了天地之灵气,所孕育出来的神兽,是夺日月之光彩,揽星辰之璀璨的美丽生物。 比起龙族在外半毁半誉的名声,提起凤族,世人能想到的都是美好而高洁的词汇。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凤族尽出美人。 薄倦意年纪虽小,却也能看得出等他眉眼彻底长开后,该是怎样的秾艳动人。 句煌看得心都快化了,他的目光愈发柔和,连带着语气也软了下来。 “要不要尝尝这杯灵饮?” 他把青瓷的小盏推到薄倦意的面前,话语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和期待。 小凤凰会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愿不愿意理理他? 这些都是句煌所忐忑担忧的事情。 他想借助这一杯灵饮来和小凤凰打好关系,又怕自己此举会过于唐突吓到对方。 两相矛盾之下,也使得句煌明明是居于上位者的位置,却在对待薄倦意的时候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第233章 而面对句煌推送过来的灵饮,薄倦意倒没有想那么复杂。 堂堂一个龙君,还不至于在水中下毒来害他。 因此,薄倦意坦然接过了这杯灵饮,他在句煌的注视下尝了一口。 甜甜的,有点像是酒,但和酒液又不同,没有那种辛辣的刺激,反而是很清凉的口感。 “这是……?” 薄倦意眼底才露出一点疑惑,句煌就马上解惑道:“这是礼泉的水。” 凤族娇气难养。 他们非梧桐而不栖,非礼泉而不饮。 而句煌给薄倦意准备的就是一杯取自礼泉的甘露。 这礼泉可不是现在上界那些商人吹嘘出来的假货,而是上古时期,由天地灵气孕育出来的那么一口仙泉。 在灵气衰落的如今,可谓是用完了就没了,甚至在外界的拍卖上这些上古仙泉都是以滴数计量的。 但在句煌这里,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这礼泉水当成是饮子来哄着薄倦意喝下。 如此行径,让外界的人知道了都得大骂一声暴殄天物。 可薄倦意和句煌,一个是自小就拥有了天底下最优渥的物质条件,一个是根本不在意物品的珍贵,因此他们谁也没有觉得喝个礼泉水有什么不妥的。 甚至句煌要是知道外界的人连薄倦意喝个礼泉水都要指责的话,他估计得破口大骂这些人是在搞虐待! 小凤凰喜欢喝,别说是礼泉水了,就算是天河之水,他也会想尽办法为其寻来。 想到这里,句煌看了看薄倦意那因为要捧着瓷盏而露出来的、一截纤细雪白的手腕,眼底满是心疼。 “你那么瘦,是不是照顾你的人没有好好上心?” “?” 被心疼的少年一脸茫然。 薄倦意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就跳到了照顾他的人身上了,但他还是要解释:“我的家人都待我很好。” 他重点强调了家人,这家人包括了薄延风和江宣君,包括了老祖,也包括了……秦悬渊。 他的道侣亦是他的家人。 句煌却并未相信薄倦意所说的。 在他看来,薄云烨怎么可能把小凤凰给照顾好? 那样一个冷情冷心的人,小凤凰在他的身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是的,没错。 句煌已经猜到薄倦意应该就是薄云烨藏着掖着始终不肯让他们去见的那只小凤凰。 在凤族出事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龙族都以为凤族已经没有纯正的血脉留存了。 句煌对此更是深信不疑,毕竟他是亲自去梧桐境看过,知道那里的生机已经是彻底断绝。 直到有一天。 风尘仆仆的白衣青年来到了无边海。 他能穿过结界,一出手就杀了无数海兽。 此事惊动了龙族。 句煌作为代表前去,却被对方二话不说给揍了一顿,还被迫交出了海中的天材地宝。 后来,几乎每一个月对方都会来一趟,每次都会带走大量的奇珍异宝。 那时龙族内部还没有那么凋零,有长老在那白衣青年的身上落下禁制,通过禁制,他们发现了一件无比令龙感到欣喜的事情。 那就是这白衣青年的手里还有一只活下来的小凤凰! 而那些被对方带走的天材地宝就是用来温养那只小凤凰的。 得知此事以后,龙族上下沸腾,他们甚至还想把小凤凰从对方的手里‘接’回来抚养。 毕竟天底下还有谁比龙族更阔气? 他们坐拥天下海域,奇珍异宝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小凤凰合该由他们来精心照顾。 怀着这个念头,出发时龙族各个都想的很好,他们连小凤凰崽崽接回来以后睡哪里都想好了。 结果…… 往事不堪重提,想到这里句煌还感觉自己身上的某些部位在隐隐作痛。 毕竟龙族出动了那么多条龙,最后却被一个人类给打败的事情说出去忒丢面子了一些。 反正从那时以后,薄云烨和龙族就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关系——对方照顾小凤凰,他们提供温养小凤凰所需的天材地宝。 只是说来也辛酸,即便他们巴巴地把东西给送过去,却依旧连小凤凰的一根羽毛都看不见。 薄云烨那挨千刀的,严防死守着不让他们靠近。 以至于句煌都快陨落了,也只能是请求薄云烨好好照顾这唯一的凤凰血脉。 但有时候世事就是那么奇妙。 句煌都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见不到小凤凰一面了。 没曾想这被薄云烨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凤凰却主动跑来了他们龙族的地盘。 这叫什么?! 这就叫缘分! 倘若薄云烨在这里,句煌非得朝对方好好得意一下。 被一个人类压在头上那么久,他这会儿总算是能扬眉吐气了。 句煌的眼神太过炽热。 薄倦意就算是当没看见也做不到。 他不知道对方已经脑补他这些年在薄云烨的手里过的都是没人疼没人爱的日子,见对方始终不肯进入正题,薄倦意不得不主动提起他们最初谈论的话题。 “你说阿渊身上有龙族血脉,还未能觉醒,这话可是真的?” “……” 听到少年的询问,句煌这才像是注意到了旁边的剑修。 秦悬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不言不语,仿佛对自己的身世并不在意。 但他不在意,却有人替他在意。 少年那隐隐有些担忧的神情做不得假。 他的提问也是直截了当的。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句煌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如果他姓秦,那他身上确实有龙族的血脉,只不过却非是我族的血脉。” 第200章 黑龙血脉 “前辈这话是何意?” 是龙族的血脉,却不是句煌一族的血脉? 薄倦意皱了皱眉,神色愈发感到疑惑。 句煌对此解释道:“无边海的龙族凡是降生和死亡都亦有记载,而这万年以来,族内就再没有新降生的龙蛋。” 三族战役以前,龙族昌盛,族内的子嗣众多。 和凤族依赖于梧桐树的降生方式不同,龙族崇尚的还是最原始的交/配/繁/育,加上他们天性风流,族内龙口最多的时候甚至能高达上万多条龙。 只不过在三族之战时,这上万条的龙有三分之二都死在了战场上,残存下来的龙族也在这万年内陆陆续续陨落。 直至如今,就只剩下了句煌。 而这万年来同族的不断离去也让句煌真正确定了,天道就是在刻意针对他们龙族,先是成年龙族的死亡,然后是族内这万年以来都未曾有过一个新生的龙族降临。 句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要知道真正使一个族群走向灭亡的最好办法就是扼杀他们的后代。 凤族当年不就是如此? 几万年了就只有一个小凤凰降生。 结果差一点……就连着这唯一的后嗣也没能保住。 句煌说着,眼中划过一抹冰冷的郁色,但他的脸上却没有把这点情绪给表露出来。 他看着秦悬渊继续道:“所以,你应该不是我族的血脉,你身上的气息和我认识的一条黑龙很相似,如果我没猜错,你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后代。” 黑龙……后代…… 从句煌口中所说出来的这一切都似乎颠覆了他以往的人生。 秦悬渊听到这里,他没有激动,也没有感到惊讶。 剑修只是很平静地提出了他的疑惑:“你说我身上有龙族的血脉,可我出身的秦家在下界是一个很小的家族,族中弟子大多都是一些凡人,既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也不曾听到族内有关于龙族的任何事迹。” 事实上,秦家在下界就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小家族。 他们所处的红岩城位置偏僻,没什么资源,别看秦家在红岩城能说一不二,可放眼整个东澜国,秦家就是无数小家族中的一个。 而且以秦家那些人的行事作风,倘若他们真有龙族的血脉,估计也不至于祖祖辈辈都窝居在一个小小的红岩城内,连秦铉泽这种半吊子的水平也能被捧为天才。 秦悬渊在秦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却始终都没有听说过秦家人有什么特别的血脉。 而那枚埋在祠堂底下的玉佩,似乎是秦家祖上载下来的,但秦悬渊也从未听到秦家人提起过,就像是秦河他们对玉佩的存在一无所知。 秦悬渊不相信秦家人真的有那么谨慎。 唯一的可能就是秦家的祖上隐瞒了些什么,以至于到了秦河掌控秦家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秦家背后的秘密。 句煌眯了眯眼,他坐在草地上,可那一身矜贵的气质还是让他犹如像是置身于王座之上。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他用手托着下巴,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剑修。 第234章 “你身上的气息很微弱也很驳杂,你有人类的血脉,按道理来讲你的血统应该不纯才对,可我从你身上感受到的龙族气息却很纯正。” 简直是和那条黑龙同出一源。 要不是这样,句煌也不能仅仅一个照面就认出来秦悬渊会和他有关系。 “你说你的家族都是一些凡人,这就更奇怪了,我们龙族就算再怎么没落,也不至于沦落到一介凡人的程度。” “除非你的祖上本来就没有多少龙族的血脉,可这又解释不通你身上的龙族气息为何如此纯正……” 总不可能是突然间就歹竹出好笋了吧? 这也太玄幻了。 句煌摸着下巴,思维有一瞬间的发散。 秦悬渊却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拿出了一枚金色的龙丹。 “我之前遇见到过一位金龙前辈,接受了他的传承,在龙血池内浸泡过一段时间,你说我的气息纯正,或许可能也是源于此。” 句煌看着那枚金色的龙丹,神色怔愣了好一会儿。 过了片刻,他才像是回过神来,动作小心又慎重地把龙丹接了过来。 秦悬渊见状,低声道:“前辈的遗愿是想回到归墟,我答应他,会送他回到他的故乡。” 金龙当时留下来的只有一缕残魂,残魂消散了,余下的也只有一具死去的躯壳和龙丹,甚至连气息也不会留下。 但句煌还是认出来了。 少芒。 他们当年是同一批降生的龙蛋。 一个是青龙,一个是金龙,皆是族中血脉稀少尊贵的两种龙。 故而从出生起他们就开始了较劲,从修为到天赋,样样都在比。 三族之战爆发以后,对方还跑到他的面前来挑衅,说要在战场上比个高下,谁曾想对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音讯。 句煌后来大致也猜到那家伙应该是出事了。 但当时龙族内部也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他们根本腾不出手去寻找那些在战场上‘失踪’的同族。 而这一别就是上万年。 在万年之后,句煌也没想到他还有机会再见到对方,尽管是以这种方式,但老朋友的回归仍然也让他倍感欣喜。 “我代他感谢你。” 秦悬渊没有接受句煌的感谢。 “你要谢的是月伴儿。” 上一世他进入秘境的时候,金龙的魂魄俨然已经消失了。 秦悬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的金龙魂魄还在,但没有少年当初的选择,他不可能获得金龙的传承,就更别谈有什么嘱托了。 因此严格算下来,句煌应该感谢的人是薄倦意才对。 “?” 薄倦意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跳到他的身上。 他刚想开口解释,句煌就眼巴巴地又推了一篮灵果过来。 “再尝尝这个果子?对幼崽很有好处的。” “……” 薄倦意缓缓闭上了嘴。 算了,好像跟傻子讲不清。 -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 句煌看着小凤凰崽崽吃下他给的果子后,沉闷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他回到了刚刚和秦悬渊讨论的话题上。 “龙血池的功效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它不可能改变一个龙族的血统,它的用处只是把你的血脉激发出来而已。” 而这个前提是要有龙族的血脉才行。 倘若体内的血脉本身就很稀薄,就算是泡了龙血池也没用。 同样的功效,在两者之间的差别也是不同的。 秦悬渊听懂了句煌话里面的意思。 龙血池改变不了血脉的纯度。 也就是说,句煌感觉他的气息纯正,是因为他体内的龙族血脉纯正。 很明显,其他秦家人和他不同,他们要么应该是没有龙族的血脉,要么就是血脉太过微薄,不然也不至于如此没落。 句煌瞥了他一眼,见剑修沉着一张脸,他挑着眉提醒道:“血脉稀薄的情况下,是生不出纯正的龙族血统的,你的气息虽然微弱,却是跟那条黑龙同源无疑,小崽子,你该好好查查自己的身世了。” 秦悬渊没有反驳句煌的话。 他对秦家的疏忽确实是太大了。 对于秦家的印象秦悬渊很多都还是来自上辈子先入为主的概念,甚至上一世秦家灭亡的太快,很多有关于秦家的事情他都并未去真正了解过。 现在细细想来,秦家绝对不像是它表现出来的那样……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 而在秦悬渊想着这些的时候,剑修感觉自己的掌心被捏了捏。 回过头,薄倦意朝他眨了眨眼。 少年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 但秦悬渊原本低沉的心情瞬间回落了上来。 他缓缓松开紧皱的眉头。 被衣袖掩盖的手指也勾住了少年的指尖。 两个人在桌底下的勾勾搭搭句煌当然是看不见。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情况有点怪怪的,甚至那小凤凰和这小崽子对视的眼神也不知为何感觉有点黏黏糊糊的。 单身了几万年的句煌并不知道这种氛围叫作恋爱的暧昧感。 但不妨碍他看不惯小凤凰的注意力一直落在这臭小子的身上。 他用力咳了咳,总算是把薄倦意和秦悬渊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而看到句煌,薄倦意也反应过来还有个长辈正在这里。 他们刚刚…… 薄倦意脸颊有点发烫。 从小良好的教养也让少年做不出当着长辈的面去胡来,哪怕是私底下做点小动作也不行。 于是,秦悬渊就感觉到原本搭在他掌心上那柔软的触感很快就消失了。 少年端坐在位置上,刚才还挑逗着剑修的双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膝上。 很乖。 却也让剑修抿起了唇角,眸色微暗,看向句煌的目光似乎透着一种不悦的眼神。 仿佛是在嫌弃对方不该出现在这里。 句煌:“???” 他的拳头莫名就有点痒。 果然,龙崽子什么的,不管是自己家的,还是别人家的都是那么不可爱,欠揍得很。 眼见现场的气氛逐渐越来越诡异。 薄倦意果断选择主动挑起话题来转移这两条龙族的注意。 “前辈既然说阿渊的血脉是源自一位黑龙的,那前辈能和我们说说这个黑龙吗?” 毕竟对方按身份来讲应该是秦悬渊的祖先。 而句煌说他不是无边海的龙族,那这黑龙来自哪里? 下界吗? 秦家就位于下界。 想到这里,薄倦意几乎是满脸好奇地看着句煌。 少年的神色专注,坐姿端正,一副乖乖聆听的样子顿时就让句煌的心再次变得软和下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跟那时不时就上墙掀瓦,动不动就惹是生非的龙崽子比起来,安安静静的小凤凰简直乖巧得有些过分。 第201章 完全觉醒 句煌感觉自己的手有点蠢蠢欲动。 怎么会有幼崽这么可爱!连乖乖听话的样子都显得那么乖巧…… 真想抱在怀里亲一口…… 句煌此时的心里像是被羽毛拂过一般,痒得不行。 同时又觉得小凤凰崽崽这么期待地看着他,他绝对不能让少年失望才行。 于是,在外界能呼风唤雨、生杀予夺的龙君立刻端正起了坐姿,他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随后才迎着少年的注视缓缓开口。 “那个黑龙是什么身份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从下界来的,见到他以后,我们才知道除了无边海以外,这世上还有其他的龙族。” “他是孤身前来的,谁也不知道他来上界到底是干什么的,这家伙的精力非常旺盛,每天就是到处跑,还经常会向我们问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 譬如问他们龙族那么多龙口,内部是怎么管理的。 又或者是好奇他们这样强悍的繁/衍能力是不是和多数龙族风流花心的性格有关。 那些问题一个比一个还招打。 就连凤族也烦他烦的不行。 句煌还记得那黑龙曾指着梧桐树,对着凤族好奇地发问:“一棵树怎么能生的出带有羽毛翅膀的动物?这算不算是跨越了种族的生殖?” “……” 黑龙的话音落下后,现场却是一片鸦雀无声,久久都没有人敢打破这份诡异的安静。 那些素来清冷高傲的凤族脸色就跟如同要爆发的火山一样,别提有多难看了。 那场面,句煌简直能记一辈子。 能把凤族惹到如此炸毛的,黑龙是第一个。 不过更多的时候,黑龙都喜欢和人类待在一起。 在当时的上界,一个喜欢人类的龙怎么看都怎么奇怪。 人族虽然数量众多,但他们在其他族群的眼中就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 没有哪个大妖会去在意脚下的蝼蚁。 第235章 而黑龙在其中显然是个特例。 他对人族的评价很高。 他赞扬人族是一个很有生命力的种族。 他们就像是野草,即便栉风沐雨、历尽磨难,可只要有一点土壤,他们就能在妖魔两族的夹缝中野蛮地扎下深根。 在最开始,对于黑龙的这个说辞,很多龙族都是报以嘲笑的态度。 直到他们亲眼看着人类如同燎原的星星之火,在中央大陆蔓延开来,人类开始有了语言、文字,他们创造了文明,在中央大陆上创建起一个个部落,随后,这些部落又发展成了国家。 与此同时,修仙者的出现也狠狠地打了这些高高在上的大妖们一个巴掌。 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昔日被他们看不起的蝼蚁,如今也有了反抗他们的能力。 尽管当时的那些修仙者都还很弱小,但他们的身上却有着一种无穷的潜力,那样的肆意蓬勃,那样的充满着生命力。 彼此之间的差距悬殊又如何?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只要有一丝丝喘息的时机,人族就不会停下发展。 而先民的抗争就是一段坚韧不屈的史诗。 也正是因为亲眼看到了人族的潜力,加上黑龙对他们的影响,无边海的龙族才对人类这个渺小的种族逐渐开始改观。 只可惜这个道理,龙族凤族能及时醒悟过来,但当时的妖魔两族都仍然沉浸在他们眼下的辉煌之中。 他们不认为自己会被蝼蚁所打败,仍旧肆意妄为。 三族之战的爆发,何尝不是被欺压了许久的人族终于选择搬开压在他们身上的这两座大山? 只是龙族和凤族猜到了过程却没能猜到结果。 他们没想到这场战争会变得如此惨烈,更没想到,天道竟然把他们也都当成棋子来算计。 这场战争打到最后,中央大陆上几乎尸横遍野,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 人族看似占尽上风,但他们的牺牲也是最多的。 十具尸体中有七具都是人族的。 而妖族元气大伤,他们先后折损了三名妖王,无数血脉强大的大妖都在战场上死去,龙族的退隐,凤族的覆灭对妖族的打击更是巨大。 接任的天狐当年还只是一个小女孩。 她在什么都还不懂的年纪被迫接手了这么一个混乱的烂摊子。 余下的魔族则被放逐到从极深渊,那是连太阳都照不到的地方,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满打满算下来,三族之战过后唯一称得上赢家或许就只有天道了。 而在亲身经历过妖魔两族的下场之后,句煌也终于明白黑龙当年为何能说出人族才是这片土地未来的主人的这种话。 人族……确实是个坚韧的种族。 能精准看出人族潜力的黑龙,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存在。 时至今日,句煌也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龙族,他不追求强大也不追求权势,反而满口念着的都是苍生和大道。 句煌曾有一次试探性地询问对方:“你来上界那么久,跑了那么多的地方,是为了游览天下风光吗?” “不。”对方笑着,“我是为了学习。” “学习?”句煌怎么也想不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对方却很认真地回他:“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所学的知识都是别人教我的,我想亲自去各处体验一下。” “那体验完之后呢?” “回……应该是回家吧。” “你的家在下界?” “是啊,不过那里可比不上这儿,但你再等等,等个一两百年吧,我请你们去下界玩,带你们去看看我的家,那时候估计能让你们大吃一惊。” 句煌并没有把这席话给放在心上。 他那会儿满脑子都还是如何带领龙族走得更好。 黑龙的话在他看来依旧就跟以前一样奇奇怪怪的。 谁曾想这居然是他们说过的最后一番话。 那次聊天之后,黑龙就消失了,就像是他突然出现在上界一样,他现在也突然就消失了。 他留下的临别之语说自己已经学习了很多的东西,出来太久,他要先回去一趟了。 句煌没有在意。 他以为黑龙还会回来。 一两百年,对龙族而言睡一觉一睁眼就过去。 然而如今万年都过去了,黑龙始终没有任何的音讯。 那个约定也注定永远无法实现了。 思及至此,句煌叹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那气息和黑龙几乎如出一辙的剑修。 “没想到,万年都过去了,本尊没见着,倒是见到了他的后代。” 并且这后代看样子还混得不咋地。 所以那家伙学习了那么久,感情回去以后还是过得惨兮兮的? 句煌眼中的同情都快要溢出来了。 秦悬渊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 而且比起他,貌似眼前的龙族更可怜吧? 两条龙就这样默默对视了片刻,最终发现他们似乎都半斤八两,谁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于是,这场无意义的对视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 薄倦意没有注意到这两个龙族的视线交锋,他听完句煌所说的,却并不像句煌那样对黑龙的消失不甚在意。 他不认为黑龙会随随便便就许下约定,对方既然做出了承诺,那此后这千年万年的时间里,对方大可有无数的时间来完成这个约定。 但黑龙却始终没有再回到上界。 或许……不是他不想回,而是他没有办法再回到上界呢? 这个猜测句煌也一定想过,但他却本能地不愿去细想这个可能。 毕竟能困住一个龙族那么久的,恐怕就只有死亡了。 就算没有死,情况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句煌更希望是黑龙这个家伙没心没肺把他们给忘记了,也不愿意老朋友在看不见的地方殒命。 薄倦意跟黑龙的感情不深,所以他反而能清醒地跳出来看待这个问题。 不过事情具体怎么样,还得去下界调查一趟才能知道。 比起这些,薄倦意更在意的是,是秦悬渊。 这毕竟是有关于剑修的事情。 从刚才开始,秦悬渊就一直没讲过话。 他也没有对句煌话里那个很有可能是他祖先的黑龙有什么反应。 剑修冷静地就像是在听一个无关自己的故事。 连句煌也对秦悬渊的淡漠感到心惊。 “你……有什么要问的话?” 句煌有些尴尬地开口。 秦悬渊的神色淡淡:“有,我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 句煌松了一口气,这问题很简单。 “秦苍。” “我没有名字,但……你可以叫我秦苍,供奉我的那些人姓秦,而苍……寓意着天空,你干脆就叫我秦苍好了。” 这是当时他们初见时,那家伙对他说的话。 秦苍…… 秦悬渊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发现他在秦家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根本查无此人?还是有意隐瞒? 秦悬渊垂着眸思索道。 但他的面上却还是很平静,剑修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 “我想问都已经问完了,前辈之前说要找我们谈,是有何事吗?” 秦悬渊的提问就和他本人一样,冷硬而又直接。 句煌就没见过这么不讨喜的小崽子。 他眯了眯眼,几番运气后,还是决定不和一个小崽子计较。 “你是秦苍的后代,我找你当然是为了问出他的下落,不过现在……” 看对方的情况也知道这小崽子对自己的身世并不了解。 问是肯定是问不出来了。 句煌倒也没寄希望于一个小崽子的身上。 在他看来,秦悬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体内的血脉给完全觉醒了。 “你体内的龙族血脉已经被少芒给激活了,未能完全觉醒的原因应该是那点龙血的功效不够,不过很幸运,你来到了这里,还遇见了我。” “我可以帮你彻底觉醒。” 第202章 赘婿的自觉 归墟里面也有一口龙血池。 这里面集结了万龙的血气精华,跟金龙为秦悬渊提供的龙血池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的东西。 句煌以前小时候,也曾和少芒一起被族内的长辈带来这里浸泡。 据说这是每个小龙崽都必须经历的过程。 只有泡过龙血池,体内的血脉才能被最大限度地激活。 龙族养育幼崽的方式和凤族那种精心照顾的模式不同,他们遵循的是放养教育,生完孩子就丢到一边,不听话就抓回来打一顿,反正小龙崽皮实,怎么揍都没事。 而肯带着小龙崽去龙血池里面浸泡,已经是这些龙族家长们难得的‘温柔’了。 第236章 这也是小龙崽为数不多能体验到家长对自己关怀的时候。 毕竟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这些不靠谱的爹妈只会让他们自生自灭。 薄倦意在听完这番龙族的‘育儿经’之后,心里大受震撼。 他问道:“那……这些幼崽岂不是会缺少父母的关爱?” 句煌闻言淡定地摇了摇头:“龙族的情况……不太一样。” 他尽量选择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汇。 “幼年期的龙族好胜心强,他们会本能地觉得世界上自己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从破壳出来,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幼龙就已经长出了鳞片和锋利的爪牙。” “这时候他们会选择去挑战比自己更强大的成年龙族。” 然后被揍,然后又不死心地继续挑战,接着被揍,接着挑战,如此反反复复,所以有时候不怪成年龙族讨厌这些小崽子。 实在是这些龙崽子还没长大之前,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熊孩子。 精力特别旺盛,又格外调皮,偏生龙族的血脉使得他们从出生起就有了极大的破坏力。 可以说,未成年的龙族在整个无边海都是最不受待见的存在。 而打一顿,就是这些龙族家长们对小龙崽最大的关爱了。 “……” 薄倦意眨了眨眼,一时间他颇有种世界观被刷新了的感觉。 只能是不愧是龙族吗? 连养孩子的方式都那么的…… ——‘特别’。 句煌眼见小凤凰似乎是要对他们龙族产生某种误会,他连忙补充道:“不过龙崽们在长大后就会变得成熟稳重了。” 就比如他,非常沉稳也非常靠谱。 是个令人安心的大龙。 句煌说这话就是试图含蓄地向薄倦意展示自己。 只可惜少年却似乎并没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他此时满脑子都是句煌所说的那句:龙崽子小时候很调皮,经常到处打架。 唔……那阿渊小时候……也是这么活泼的吗? 薄倦意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缩小版的秦悬渊。 板着一张脸的,却是面容稚气、有着五短小身材的冷漠酷哥…… 好、好像有点可爱! 少年歪了歪头,就像是在咬耳朵一般,薄倦意凑到秦悬渊耳边低声道:“真想能提早点认识你。” “?”秦悬渊不解其意。 却只见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很亮,语气也颇有几分期待的意味:“这样我就能看到小时候的你了。” 也能在秦悬渊失去母亲之后,及时将人从秦家带回来养在自己的身边,不让对方遭受那么多的苦。 薄倦意还记得…… 这种方式好像还有个特别的名称。 ——童养夫。 把小时候阿渊养在自己的身边,不就是提前把人圈起来给自己当童养夫吗? 薄倦意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一想到他能从小开始培养阿渊,他们同吃同住,对方完全是按照他的心意打造出来的,这种成就和掌控感似乎更让人感到刺激。 自从该做事情都做了以后,秦悬渊和薄倦意越发心意相通。 少年的一个眼神,剑修就大致猜出来对方是在想什么。 他滚动着喉结,嗓音沙哑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秦悬渊没说是什么机会,但在修真界,想要改变体型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不过这种事情,显然更适合道侣之间私底下再去谈论。 而他们现在旁边还杵着一个句煌。 对方的诱拐计划还没能踏出第一步就当即就宣布了失败。 他正心情有些沮丧,见秦悬渊看过来,句煌也顾不得郁闷了。 “前面就是龙血池了,那里只有幼年期的龙族才能进,你进去后能获得多少东西完全就凭你的本事了,我只能提醒你,在里面待的越久,你的血脉也会越强大。” 秦悬渊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动身,他向句煌问道:“在龙血池浸泡过后,我体内的人族血脉……” “会被完全剔除出去。” 句煌似乎是看出了剑修的顾虑,他道:“你体内的血脉驳杂,属于龙族的血脉觉醒后一定会排斥你体内人族的那一部分,龙血池也会将这部分多余的杂质给剔除出去。” 没错,在龙族的观念里,人类的血脉于他们而言就是杂质。 他们本性霸道,绝不容许自己的体内掺杂着异族之血。 这也意味着秦悬渊如果要彻底觉醒的话,他将抛弃人族的身份。 剑修没有立刻做下决定。 句煌也能理解,当了那么多年的人类,忽然间要转变成另一个种族,确实是需要时间来选择。 但他缺的就是时间。 他的大限将至,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秦悬渊虽然并非出身于无边海,但对方也身负着龙族的血脉。 哪怕知道龙族复兴的希望渺茫,可只要有一个龙族的血脉尚存,龙族就还不会被世间所遗忘。 “你想要变强?” 句煌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秦悬渊蓦然抬起双眸。 句煌却笑道:“我看得出来,你渴望变强。” “知道为什么幼年期的小龙崽子会乐此不疲地去挑战比他们还要强大无数倍的成年龙族吗?” 秦悬渊没有说话。 句煌也不需要剑修的回答,他自顾自答道:“因为没有一个龙族会甘心自己比别人更弱。” “这种好胜心是流淌在我们血脉里的。” 无法割舍,也无法抹去。 他们虽然住在海洋,却是诞生于血与火的种族——海底那座古老的火山口,就是他们降生的温床。 而龙族的一生也会伴随着无数场的战斗。 这是他们的天性,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荣光。 龙族有昔日洪荒霸主的地位,靠的就是他们的实力。 句煌相信,他眼前这个看似冷淡的剑修,心里也有一定有着变强的野心。 秦悬渊明白句煌的意思。 但他的目光还是看向了薄倦意。 剑修的顾虑其实很简单。 他担心了自己变了一个种族之后,少年会感到介意。 毕竟月伴儿那么优秀,他能用来讨少年欢心的地方并不多,这张脸这具身体勉强算是一部分。 更何况在结为道侣之后,他整个人都算是薄倦意的了。 而如今在需要改变这具身体的时候,秦悬渊想,他怎么也得要先过问一下少年的意见。 剑修很有身为‘赘婿’的自觉。 薄倦意会介意吗? 他当然不会。 这可是龙族啊。 能有一个龙族给自己当道侣,说出去别提有多么羡煞旁人了。 因此,在秦悬渊目露迟疑的时候,薄倦意朝他眨眨眼,意有所指道:“你变成龙以后,能让我骑一下吗?我还没骑过龙。” 剑修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缓缓浮现出一抹笑意。 “好。” 句煌说了半天的话也抵不过少年这一句。 秦悬渊进了龙血池。 薄倦意看着剑修的身影在视线中一点点消失。 直到彻底看不见,他才问句煌:“要剔除一部分血脉的话……是不是会很痛苦?” 句煌并不意外少年的敏锐。 他如实道:“是,会很痛苦。” 将血脉从体内硬生生剥离出去,这话说得很轻松,可背后的痛苦一点也不亚于将全身的经脉重新粉碎,再一点点拼合起来。 这个过程无比痛苦。 句煌之前没有说,但他知道秦悬渊也一定清楚。 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想要变强就一定要有付出。 这个道理句煌懂,秦悬渊懂,薄倦意也懂。 所以他在听到句煌的回答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句煌忍不住问:“你不担心他吗?万一他没挨过去,很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薄倦意闻言奇怪地看了句煌一眼。 “我相信他。”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句煌莫名就有些酸了。 一个才多大的小龙崽子,居然也能让小凤凰这么信任。 句煌不会承认,他就是在羡慕一个才只有自己岁数零头的小崽子。 他捂唇咳了咳,故作淡定道:“咳咳,说的也对,如果连这点痛苦都抗不过去,还怎么成为我们龙族?” “像我们这些大龙,哪一个不是刀山火海里历练出来的?只是区区一个龙血池……” 句煌还没有说完就被薄倦意给打断了。 “前辈。” 少年停下脚步,他仰起头,露出那张漂亮得有些不像话的面孔。 “前辈为何对我如此……唔……热情?” 薄倦意本来还说讨好,但讨好这个词,跟句煌的身份以及他们两者之间的辈分似乎也有些不太匹配。 第237章 想了想,薄倦意还是选择用热情这两个字。 如果一次还是意外,可对方从刚才开始对他态度就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薄倦意不是傻子,他能感受的出来。 要是旁人对他如此殷勤,他还能猜得出对方应该是冲着他薄家小少主的身份来的,可句煌不是那些人,他的地位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会去在意一个人类。 也正因此,薄倦意才不明白,句煌为什么要对他这么热情? 第203章 薄云烨骗了你 披着一身雪白狐裘的少年站在原地。 他微微偏着头,由于彼此身高的缘故,薄倦意说话时是需要仰视着句煌的。 而这个姿势也会使得少年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完完全全呈现在句煌的面前。 银色的发丝柔顺披散,露出来的眉眼也如远山含黛,是极为动人的清丽姝色,可此时此刻,少年这张脸上的神情却很冰冷。 那双漂亮的凤眸目光探究般地直勾勾盯着句煌。 明明是处于仰视的下位,然而薄倦意的情态和眼神却透着属于上位者的矜贵和高傲。 但这幅样子落到句煌的眼中时…… 却完全变了一个味儿。 在句煌的视线里,少年的表情淡淡的,神色疏冷,俨然就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猫崽,试图想要警惕地防备着任何生物的靠近。 在小猫的世界中,他这个样子当然很凶。 但对于句煌来说…… 小凤凰崽崽无论做什么都是那么可爱,哪怕是这幅冷下脸来质问的样子也可爱极了。 想亲,啊不,是想抱! 句煌本来之前就有些蠢蠢欲动,现在小凤凰崽崽还可爱成这样。 他哪里能忍得住?! 于是,句煌伸出手,做了一个他先前一直没敢做的事情。 他屈膝半蹲下来,动手整理了一下薄倦意鬓边的银饰,把微微歪掉的银色月桂叶拨正。 随即借助着这个动作,句煌又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薄倦意的头发,掌心覆盖在少年的发丝上轻轻揉了两下。 软软的,滑滑的,手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好。 句煌脸上看似淡定,实则心里早已经激动坏了。 也就是他现在是人形的状态,要是变回龙身,那摇来摇去的尾巴估计这会儿早就把他的心情给暴露了。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 薄倦意只能感觉眼前高大的龙族替他弄好了歪掉的发饰,并没有察觉到句煌后面的那些小动作。 一码归一码。 别人帮助了他,薄倦意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先客气地说上一句:“谢谢。” 少年小声地道了声谢。 句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射了一箭。 小凤凰崽崽这也太乖了。 他现在忽然明白为什么族内的那些大龙都一个个跟痴汉一样眼巴巴地盯着隔壁凤族的幼崽。 实在是比起闹腾的小龙崽,小凤凰乖得简直能让人,啊不是让龙心肝都在打颤。 他后悔了。 句煌想。 把小凤凰给薄云烨养简直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早知道他当年说什么都要把小凤凰给抢回来的。 明明从关系上,他们龙族和凤族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 薄云烨算什么? 他只不过是一个后来者罢了。 句煌略微有些醋意地想道。 但在面对少年看过来的视线时,句煌还是用一种温和的、小心的语气开口:“不用谢,毕竟按照辈分,你应该要喊我一声叔叔才对。” “叔叔……?” 薄倦意微微皱眉,头顶似乎缓缓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而少年的眼神仿佛也是在说着:这么大一个叔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龙族和凤族的关系说亲近也亲近,说疏远也疏远。 但这也跟凤族的具体脾性有关,凤族居住在梧桐境,那里远离凡尘,几乎与世隔绝,非特殊情况,那些凤凰一般不会轻易离开他们栖住的梧桐树。 在这种情况下,凤族和外界各个种族之间关系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而清冷高傲的凤凰只栖梧桐,只饮礼泉,自诩性情高洁,唯爱阳春白雪的歌乐,不爱与那些茹毛饮血、满脑子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走兽为伍。 不仅满脑子打打杀杀,还以残暴凶悍出了名的龙族:“……” 有时候他们甚至都怀疑,要不是同为有着上古血统的神兽,按照他们这野蛮粗鲁的个性,那些漂亮的凤凰可能都根本不愿意搭理他们。 就别说彼此亲如一家的话了。 而句煌眼下这仗着小凤凰什么都不懂,就恬不要脸攀亲戚的行为,要是放在以前,那些成年了且异常护崽的凤凰想都不想就直接会给句煌一个难忘的大嘴巴子。 并且还会把小凤凰藏起来,告诫他不能靠近这种坏叔叔。 只可惜薄倦意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还在一脸半信半疑地听着句煌脸不红心不跳地在编……不对,是美化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是凤族近万年来唯一诞生的幼崽,我们龙族跟凤族是彼此守望相助的同盟关系,所以你叫我一声叔叔没什么问题。” 句煌也没有撒谎。 龙族和凤族确实有过约定,遇到危险,双方会第一时间赶来救助,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非要攀亲戚,龙族这门亲也像是那种一表三千里,最后都不知道表到哪里去的远方亲戚。 可见,这个‘叔叔’也是很有水分的。 但薄倦意的关注点显然不是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他疑惑的是:“你说的凤族……好像和我并没有关系,我的父母都是人族。” 薄倦意很确定地说道。 这回轮到句煌傻眼了。 “不可能!” 他当即一口否认。 随后句煌拧着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神色愤愤地说道:“是不是薄云烨骗了你?我就知道这个人族不老实,他一定是用谎话欺骗了你!” 薄倦意:“……” 他虽然不知道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但句煌诋毁薄云烨,少年毫不犹疑就反驳道:“不许你这样说老祖!” “他才不会骗我!” 薄倦意的神情这会儿已经是彻底冷下来了。 如果说他刚刚还只是质疑,那么现在少年的态度已经转变为敌视了。 句煌见小凤凰这么维护着薄云烨那个人类,心里简直委屈得不行。 “他没有骗你为什么要隐瞒你的身份?你明明是凤族最后一只凤凰,你有着尊贵的血统和身份,整个羽族都视你为主!” 句煌这一句话可谓是在疯狂鸣不平。 在他看来,小凤凰血统高贵,合该接受最好的抚养。 龙族与凤族同为上古神兽,在凤族覆灭后是最适合不过可以来抚养小凤凰的种族了。 就算没有他们,那些羽族如果知道世间还有一个凤凰的存在,也会拼了命把他们的小主子给供起来抚养。 总之,怎么轮都不应该轮到一个人类来插手小凤凰的事情。 薄云烨横插一道,不肯交出小凤凰的行为在龙族内已然引来诸多的不满,现在句煌听到小凤凰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新仇旧怨加起来,让这位高高在上的龙君彻底失了态。 他翻来覆去说了一大堆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薄云烨骗了你。 他们当年几次上门想要将抚养权争夺过来,结果却被薄云烨给拒绝了巴拉巴拉…… 还有就是薄云烨这个家伙多么可恶,他居然隐瞒小凤凰的身份,企图让小凤凰以为自己是个人类,其心简直可诛! 句煌说了很多,从他们龙族一直说到凤族,又说到当年发生的种种。 薄倦意听着,却像是在听着别人的故事。 他对句煌话中的小凤凰没有一点认同感。 他记忆里,只有老祖那高大的背影和宽阔的臂弯,还有薄延风和江宣君每每见到他,都异常慈爱欣喜的眼神。 “你说的我都不记得。”薄倦意平静地说道:“你们是不是认错了,我很确定我就是人类,我在薄家和太衍神宗长大,我的父母也都是人族,我也很确定我和他们有着亲缘关系。” 薄家不是一个小家族,不会出现有混淆血脉的事情。 尤其薄倦意还是薄家未来的继承人,他和薄延风还有江宣君的亲缘关系是当着众位长老的面验证过的。 只是薄倦意有他的道理,句煌也有他的固执。 他也很确定,自己不会辨认错的,薄倦意就是小凤凰。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有两个人类成为小凤凰的父母,很显然……这一定是薄云烨做了什么手脚。 他把所有人都给瞒过去了! 想到这里,句煌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用这种激动的语气来说话,这会让少年对他更加抵触。 第238章 于是,句煌深吸了一口气,他试图找来证据:“虽然你并不记得我们,但我们却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你头上的鲛珠,还有衣服,那些鲛纱也都是我们送给你的。” “从千年我们知道你的存在开始,我们就一直都有给你送东西,你不认识我们,是因为薄云烨一直不让我们去见你,但我们每条龙都有在关注你的情况。” 龙族那会儿正陷入着低潮期。 他们意识到天道不想给他们留下活路,又亲眼见证同族一个个离去。 海底的氛围一度极为压抑。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得知了凤族还有血脉留存,一个小凤凰海存活于世。 那是一个珍贵的幼崽。 珍贵到足以让龙族上下振奋。 小凤凰的存在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即便无法见面,他们对小凤凰的爱也一点也没少。 那时候族内讨论的最多的就是今天该给小凤凰崽崽送什么礼物,是珍贵的鲛珠,还是漂亮的珊瑚,亦或者在海中会发光的矿石。 甚至在陨落之前,一些龙族还献出了他们的鳞片,说他们等不到小凤凰长大了,但这些鳞片可以代表他们继续陪伴在小凤凰的身边。 薄云烨收下了。 他把这些鳞片藏在了幼崽睡觉的那个鸟窝底下。 可以说,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送礼中,龙族早就对小凤凰充满了感情。 句煌作为坚持得最久的龙族。 他给薄倦意送的礼物也是最多的。 “难道你没有想过,薄云烨一个人类,就算他的本事再强,也绝对不可能搜集得到那么多的鲛珠还有鲛纱。” 句煌一字一句地叙述道。 他拿出一颗鲛珠。 那成色那光泽俨然和薄倦意发间的鲛珠一模一样。 “这是鲛人为龙族专供的,除了我们龙族,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这种品质的鲛珠。” 薄倦意其实在句煌提及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已经相信了大半。 他回想起神霄降阙内的布置,确实有很多东西是和海族相关的。 薄云烨并没有隐瞒过这些。 只是薄倦意早就习惯了,在外界为了一颗鲛珠能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却已经能把这些鲛珠拿来用弹弓打着玩。 现在想想,或许正如句煌所说的那样,这些都是龙族拜托薄云烨给他的。 不然也解释不清,为什么薄云烨一个人类,住处却能出现那么多海族的东西。 但相信归相信,薄倦意还是坚持。 “我会去找老祖问清楚,但在这之前,你还是把我当成一个人类吧。” 第204章 崖底异动 眼见小凤凰一口一个老祖,满脸都是袒护薄云烨的样子,句煌的心里简直是酸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暗戳戳地在心底给薄云烨这可恶的家伙疯狂扎小人。 同时句煌也安慰自己,小凤凰是因为和薄云烨相处的比较久才偏袒着这个人类,等小凤凰了解完所有的情况就知道他们龙族才是小凤凰崽崽最好的那一个! 薄云烨有什么? 鲛纱他们送的。 鲛珠也是他们送的。 就连那些天材地宝,都是他们为小凤凰搜罗的。 论有钱,薄云烨能比坐拥整个无边海的龙族还要富裕吗? 薄云烨有的,不过是他陪伴小凤凰的时间。 但谈起这个句煌就气,当年要不是有这个人类的阻挠,他们早就把小凤凰接回来抚养了,如今被小凤凰亲昵信赖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巨龙生气# 而瞥见句煌那幽怨的眼神。 纵使薄倦意没有刻意去联想,可他还是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非常渣的负心汉,在不知不觉中骗取了对方感情,却又在人家找上门要个说法的时候不打算负责。 渣得明明白白,渣得理直气壮。 想到这里,薄倦意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朝句煌开口:“谢谢你们送的那些礼物,我都很喜欢。” 说着,薄倦意还轻轻喊了一声:“叔叔。” 喊这句叔叔的时候,薄倦意还在想,句煌和黑龙秦苍是朋友,秦苍是阿渊的祖先,那么他喊句煌叔叔,他的辈分岂不是要变秦悬渊的爷爷辈了? 这辈分跨得也太大了。 薄倦意果断选择还是彼此各论各的比较好。 而句煌…… 他已经被小凤凰那一声叔叔喊得找不着北了。 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让句煌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 要不是怕吓着薄倦意,他都想拿出留影珠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和他那堆闪闪发亮的宝物放在一起,时不时就能拿出来回味。 他可是第一个被小凤凰喊叔叔的龙! 以后就算是他死了,在那些逝去的同族面前说出来都贼有面子了! 句煌心里美滋滋的。 他还想拉着小凤凰去看看他的那些藏宝,然后话还没说出口,地面就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感。 “砰砰砰——!” 沉闷、巨大的响声从地底传来。 就像是有个巨人在地底下不停地往上撞击。 薄倦意当即抽出明月湖插入地面稳住身形。 “这是怎么了?” 他看向句煌,却见对方的神色一脸凝重。 句煌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一群疯子!都关了那么多年了还不肯消停!” 骂完他还不忘安抚薄倦意,生怕小凤凰被吓着了。 “别怕,很快就没事了。” 句煌的话音刚落。 空中传来愤怒的龙吟声。 在这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晃动像是缓缓消失了,地面逐渐恢复了平静。 句煌也松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就发现,他这口气松的有点太早了。 地面才平静下来没多久,他们脚下的土地就开始一片片开裂。 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缝隙遍布开来,大地仿佛像是被蓦然切割成了无数个小块。 ……这叫没事吗? 薄倦意看了一眼地面,还没等他想办法脱困,句煌已经变回了龙形,他一把捞起少年,将小凤凰护在了爪心上。 他就这样托着小凤凰往上飞。 而就在他们刚离开地面的时候,那里瞬间就陷落了下去。 大片大片的龙血花掉进了缝隙,九幽冥蝶奋力挣扎着想要躲开滚落的岩石。 几乎是转瞬之间。 原本安宁静谧的幽谷就迎来了覆灭之灾。 句煌亲眼目睹着这一切,胸口就像是有火在燃烧。 他张开嘴仰天咆哮。 那长长的龙吟声带着君王般的威严。 冷冽的、低沉的。 下一刻, 有无数道高亢的龙啸声齐齐响起,仿佛是在回应着句煌。 四周的空气在颤动,耳边的声音在嗡鸣。 ——磅礴、震撼。 薄倦意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万龙齐鸣的场合。 他的大脑嗡嗡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 只能看见山谷的深处,飞出来一条又一条的龙。 他们的身形很淡,并没有什么实感,反而是有些透明,身上还泛着淡淡的金光。 薄倦意见状蓦然一惊。 这些龙是魂魄! 他们是那些早就已经逝去的龙族的魂魄! 似乎是为了印证薄倦意的猜想。 一头离句煌较近的龙族的胡须飘到了少年的面前。 薄倦意趁着没有龙注意,悄悄地伸出手去碰了一下。 果不其然,他的手指直接就穿了过去。 很明显,这些龙已经死了,出现在这里的是他们的魂魄。 薄倦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龙族的魂魄会弥留在这里,但他却认出来了,句煌和这些龙魂要去往的地方是他们刚刚来的那处悬崖峭壁。 到了崖边,句煌变回了人形。 薄倦意也顺势从他的身上下来。 看着跟随他们一同前来的龙魂飞入崖底,薄倦意好奇地问道:“这下面有什么?” 句煌一脸厌恶地说道:“有一群不该存在这世上的东西。” “那是什么?” 薄倦意更疑惑了。 崖底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似乎本能地就格外排斥着下方的东西。 如此明晃晃的厌恶,也让薄倦意有些心惊。 这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句煌叹息了一声,他倒没有觉得小凤凰年纪小,就不该听这些事情。 反正这些事情,在凤族内也不算是个秘密。 “月伴儿知道什么是邪修吗?” 句煌听过秦悬渊这么称呼过小凤凰,他猜测这应该是少年的小名。 故而他也这么亲昵地叫着。 薄倦意到底是更加好奇崖底的秘密,他没有纠正句煌的称呼,而是回答了句煌的问题。 “知道,邪修都是一群没有人性的作恶者,他们喜欢虐杀活人,还擅长用人骨来制作法器,种种手段极为残忍,是人人憎恶的存在。” 第239章 “说的没错。”句煌点点头,“那你知道这些邪修都来源于哪里吗?任何术法都会源头,他们擅长的那些邪术也不例外。” 薄倦意摇了摇头,这个他确实不知道。 上界几乎人人都知道要铲除这群泯灭人性的家伙,可对于邪修的来源,很多人却并不知晓。 这也不怪乎他们,实在是邪修在各大宗门内就像是一个禁忌,很少有人会去谈论,关于邪修的记载也很少,世人只知道其手段残忍。 而句煌说的,或许是仙门内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听说过巫吗?” “巫?” 薄倦意点着头,语气却有些迟疑。 这邪修跟巫有什么关系? - 有什么关系? 这关系大得很! “在上古时期,人族那边崇尚自然,信奉巫神,部落内地位最高的人既不是最骁勇善战的勇士,也不是带领他们前进的族长,而是一名巫。” 句煌缓缓说着,他看着崖底,思绪却像是回到了以前。 “巫的权力很大,因为他们是跟巫神最接近的人,而他们通过信仰,也能使用巫神馈赠给他们的一点神力,这种神力后来也被叫做巫术。” 对于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龙族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来自骨子里的骄傲也让他们从不信仰外力,他们只相信自己。 而妖、魔两族也差不多。 因此在巫术从人类中诞生的时候,上界的众多势力都没把这东西给放在眼里。 直到…… 他们在三族之战中被人族那些大巫联手给狠狠坑了一把。 妖、魔两族从来只将人类视为蝼蚁,殊不知蝼蚁也能爆发出惊人的实力。 由巫带领着,这些人族在巫神信仰的庇护下,越南战争越勇。 他们甚至能直接诛杀大妖。 这一举动彻底震惊了整个上界。 也由此被欺压了多年的人族拉开了反抗的序幕。 其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作用的就是那群难缠的大巫。 “而我刚才说的邪修,他们的来源正是这些巫,更具体一点是来自于一个黑巫。” “他叫乌布萨玛,黑巫的称呼就是从他的身上开始的。” …… 崖底。 无数个黑影聚集在一起。 它们静悄悄的。 似乎是在等待着谁的命令。 “咚、咚、咚——!” 这是权杖敲击在地面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黑影忽然就有些躁动,它们分出了一条道。 一个行就将木的老者走在这条道上,旁边还跟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他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眉眼懒洋洋的,似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些神情怏怏的。 可黑影却一个比一个都激动。 “阁下召我们前来,可是我们终于能从这鬼地方出去了?” “没错。” 这次说话的依旧是白衣人。 黑影闻言俱是一喜,然而喜悦之后,它们也仍然怀有迟疑。 “你说让我们闹出点动静,我们闹的动静已经足够大了,但只要这些龙族还在,我们就算是把这崖底掀翻过来也没用。” “谁知道这群龙族这么疯,为了将我们关在这里竟然选择用魂魄镇压,要不是有这些龙族在,老子早就出去了。” “就是,你们既然说能出去,是有办法解决掉那群龙族的魂魄?” 黑影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 话里话外都在质疑白衣人是否真的能带领他们出去。 白衣人对此也不恼,他捏着扇子敲了敲手心,语气温温和和的。 “仅凭我们当然是出不去的。” 随即,不等眼前的黑影感到愤怒,白衣人又慢悠悠地说道:“但有一个人会来帮助我们离开。” “是吧?我是该叫你一声裴城主,还是魔域的血祖大人?” 第205章 乌布萨玛 白衣人施施然回过头。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在迷雾的深处缓缓走出来一道身影。 说是走也不对。 因为那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白衣人敲打着扇骨,一双凤眸微微上挑着,见这人终于肯现身,他口吻揶揄地说道:“想要见到尊驾一面可真不容易。” 如果薄倦意和秦悬渊在这里,恐怕一眼就能认得出这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就是昔日濂珠城的城主——裴柞雪。 按理说他被匕首刺入心口,应该已经死了。 秦悬渊也确认过他的脉搏停止,连心跳和呼吸也没有了。 然而此时出现在白衣人他们面前的裴柞雪除却那副依旧苍白病弱的面容,别的样子几乎与活人别无二致。 他不知道是通过哪种手段‘死而复生’了,并且还出现在了这里。 一个本不该被外人闯入的地方。 裴柞雪掩唇咳了咳,他的身形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给刮走。 黑影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们一边恶意地揣测这个病痨子到底有什么能耐,一边又在好奇地打量着这张生面孔。 崖底已经许久不曾来人了。 具体有多久,黑影们已经记不清了。 在这里并没有时间的观念,他们只知道一旦进入了这里就别想再出去了,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从这里逃离。 而裴柞雪是第一个,逃过了龙族的视线主动进入到崖底的人。 顶着无数道刺骨的目光,裴柞雪却并没有把这些黑影给放在眼里,他先是朝着老者打了一声招呼:“许久未曾与您见过面了,尊敬的萨玛。” 老者浑浊的眼睛看向了裴柞雪,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球竟然是一片雾蒙蒙的惨白。 他‘看’着裴柞雪,眼神一片空洞。 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老者耷拉着眼皮,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的野心变大了。” 这也是黑影们被关在这里这么久,第一次听乌布萨玛开口。 老者的声音很粗粝,喉咙就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嘶哑难听的很。 “有野心不是坏事,可你贪婪过度,欲望也会毁了你。” 裴柞雪闻言却笑了笑,他的神情很平静,宛如一张最完美的假面,让人猜不透他真实的情绪。 “我一直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在达成目的之前,野心也好,欲望也好,都是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乌布萨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不再继续开口,只是沉默地站立在原地,静默得犹如像是神龛上庄重无言的佛塑。 裴柞雪也没有继续把这个话题给延伸下去,短暂地交谈了几句话过后,他才终于把视线放在了旁边白衣人身上。 “没想到阁下在这崖底的消息也这么灵通。” 白衣人笑了,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崖底的时日无聊,总要找点乐子来打发一下时间。” “何况我这点伎俩算什么,远不如血祖大人的心思机敏,所做的谋算把整个魔域和仙门都给蒙骗了过去。” “可怜那魔主现在都还以为局势在他的掌控下,殊不知这魔域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白衣人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作可惜的姿态。 然而裴柞雪却不会被这短短的几句三言两语就给挑动。 “我不明白阁下在说什么。”他垂着眸,神色淡淡的。 白衣人低下头,他朝裴柞雪凑近了一点,眼含戏谑的笑意。 “不明白?你利用霍秋心在无忧城制造僵傀,明面上她是替魔主效力,可实际呢?” “是你向魔主提及霍秋心的体质适合当炉/鼎,也是你一手策划了她心上人的死,事后你又把制造僵傀的方法告诉她,还让她知道抽取活人的生机能复活已经死去的人。” “一个小小的妖哪里需要那么多的生机?那些死去的人分明是变成了你的养料。” “你很痛苦吧?日复一日被困在如此孱弱的皮囊内,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变得苍老,变得虚弱。” “真可怜啊。”白衣人似模似样地叹息了一声。 说罢,他还打量着裴柞雪。 仿佛是想要透过这具分身看到那苍老孱弱的本体。 裴柞雪的神色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白衣人。 后者也不惧,他挑了挑眉,轻笑道:“说来我们还得感谢血祖大人,要不是你费心在濂珠城谋划,这崖底的封印也不会松动。” “就是可惜了那些鲛人,与虎谋皮尚不自知,最终落得个魂魄都被永生禁锢的结局。” “……” “我错了。”裴柞雪缓缓开口,“阁下何止是消息灵通,这天底下应该就没有阁下你不知道的事情。” 他嘴里说着夸赞的话语,语气却透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不过我很好奇,你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说了那么多的话总不该是为了要激怒我吧?” 裴柞雪抬起双眸,他的视线不偏不倚正好对视上白衣人的目光。 第240章 白衣人没有避让裴柞雪的视线。 他压着嗓音,低低地说道:“我说这些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算计我和乌布萨玛一清二楚,仙门内不乏聪明人,别把所有人都当傻瓜。” “事实上,我对你做的那些恶心事也并不在意,只是你闹得动静太大,倘若影响了巫神的降临……” 白衣人的话没有说完,语气却蓦然冷了下来。 裴柞雪嗤笑一声,他不相信任何的神明,也不在意所谓的巫神。 白衣人和乌布萨玛妄图想要降神,但他却只想活着。 可不管他们的目的如何,却有一点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那就是—— 他们都想要三族之战的烽火再一次重临在这片大陆上。 上一次白衣人和乌布萨玛失败了,他们被关进了崖底,被龙族镇压了上万年,而这万年来他们却并不甘心,甚至一直在寻找着机会卷土重来。 野心勃勃的两拨人就这样一拍即合。 裴柞雪与他们合作,却并不依附于他们。 面对白衣人的质疑,他直截了当地回道:“我的事情还不用着你们操心,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比起我,阁下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裘家在仙门内的地位举足轻重,到时候看见了你的族人,你真的舍得对他们下手吗?” “还是你早就忘记了其实你姓薄?” …… 崖边。 薄倦意正听着句煌给他缓缓讲述以前的过往。 乌布萨玛以前是一个部落的巫祝,乌布是他的名字,萨玛是那个部落里面人们对于巫的尊称。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那个部落的人突然就都死了,只剩下乌布萨玛还活着。 不仅如此,他的性情也变得格外诡异,而更诡异的是,他还改变了他的信仰。 没错,以巫神仆人自居的巫居然改变了他的信仰。 他开始抨击过去的自己,声称自己在那一晚看见了真正的巫神。 那是一个更加强大、也更加厉害的神明。 尽管不被人理解,可乌布萨玛宣称他所供奉的才是真正的巫神,并且巫神还传授了他另一种的巫术。 这种巫术异常邪恶,手段极其残忍,需要用大量活人的生魂和骨肉来修炼。 “所以,那个部落……”薄倦意隐隐有所猜测。 句煌也肯定了他的猜想:“那个部落的人正是被乌布萨玛给用来修炼巫术了。” 整个部落上上下下,就连才出生几天的幼儿也没被放过。 而他们都是曾经最信任乌布萨玛的人。 薄倦意厌恶地皱了皱眉。 句煌对这种事情倒是见得要多一些,他活到如今已经两万岁了,有什么事情没见过? 何况在上古时期,人命就如同草芥,一个部落的人,谁也不会把他们的生死给放在心上。 反倒是杀了人的乌布萨玛,靠着他那邪异的巫术吸引来了不少追随者,他们被称之为是黑巫。 而邪修运用的邪术源自于这些黑巫。 有一段时间内,中央大陆上的邪修横行,他们肆意制造杀孽,所过之处,不管是人、魔、妖都被他们拆骨取血,抽髓剥筋。 这样猖狂的做法自然也引来了各方势力的不满。 于是,邪修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们多数被剿灭,余下的一部分则被龙族关进了这崖底。 句煌告诉薄倦意:“这下面关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罪徒,不单有邪修,妖魔两族也有不少犯了大错的族人被关在底下。” 要论世上哪个监狱最为牢固? 毫无疑问,这处位于归墟深处,由龙族看守的监狱堪称是固若金汤,连插翅也难飞。 毕竟往下就是幽冥九泉,真正的世间任何活物的禁地。 也因此能被关进来的,无不是血孽累累、罪大恶极之徒,随意放出去一个,对上界的危害都是巨大的。 而作为监管者,龙族也从未失职。 上万年过去了,崖底始终没有出过事。 以至于现在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龙族的归墟深处还有这么一片世外绝牢。 句煌讲述的事情对于薄倦意而言无疑是震撼的。 他没想过,他的脚下会是一个监狱。 一个关满了各种凶徒的监狱。 望着那黑黝黝的崖底,薄倦意吸了一口气,问道:“那刚刚的地动……” 谈及这个,句煌的脸色也有点难看。 “是那些家伙弄出来的动静,自从封印日渐开始松动以后,他们就变得越来越躁动了。” 只是以往也就动那么一两下,像今天这样大的动静还从未有过。 句煌不得不开始担心,如此大的动静,是否意味着崖底已经困不住他们了? 第206章 封印破碎 句煌的担心不无道理。 崖底的封印全仰赖于龙族,若龙族还处在全盛时期,他们自然不用担忧被关押的囚犯会跑出来。 可如今的情况却是完全颠倒了过来。 龙族日渐衰微,与此同时,被关押在崖底的罪犯则是在敏锐地嗅见封印松动后愈发变得蠢蠢欲动。 他们就像是一群见了血的秃鹫,捕捉到一点衰弱的气息后,便开始疯狂地反扑撕咬。 龙族只得一次次不断加强封印。 句煌道:“月伴儿知道我们为何会将龙墓创建在归墟吗?” 薄倦意摇了摇头,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对于归墟,外界只知道那是龙族的沉眠之地,也是天下众水的汇聚之处,可为何龙族死后要葬于归墟,对此外界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有人猜测是龙族的宝物都藏在了归墟。 也有人猜测这里是什么福天洞地,龙族占据这里,就是占据了一块宝地。 各种言论,众说纷纭。 句煌虽然不知道过了那么久,如今的外界是怎么描述归墟的,但不外乎就是一些格外神秘的说辞。 事实上,一直以来都被赋予神秘色彩的归墟并没有外界传颂的那样神奇,这里特殊是真的,可说是什么福天洞地却称不上。 抛开地理位置,这里只是一处海底的深崖,除了一堆岩石就还是一堆岩石。 没有宝藏也不是什么所谓的宝地。 真正的归墟放眼望去就是一块岩石地。 龙族之所以会葬在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足够安静,不容易被外界所打扰,而更多的是出于对崖底封印的考虑…… 句煌轻声叹道:“这里的封印需要由我们龙族作为阵眼来镇守,我们死后葬在归墟,为的不是什么,而是不让崖底的东西跑出来。” 龙族镇守无边海。 世人皆以为龙族镇守的是无边海的那群海兽,实则真正要镇压的是崖底这些不容宽赦的有罪之徒。 也因此,崖底的封印绝不能有失。 当年选定关押这些罪犯的时候,也是各族一致决定打算将他们关进归墟。 龙族刚正坚毅,实力强大,由他们作为看守是再适合不过了。 而龙族确实也恪尽职守,万年的光阴始终都不曾有过松懈。 只是谁也没想到后面会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龙族在卷入三族之战以后元气大伤,要不是当时的老龙皇果断选择封禁了无边海,龙族的死伤还会更加惨重。 可即便如此,失去了凤族,又折损了大部分族人的龙族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重创。 倘若他们要是能好好休养生息,也未必不能慢慢恢复过来。 老龙皇当年封禁无边海,将海族彻底与陆地隔绝存的也是这个心思。 可族人的逐渐陨落,加上天道的针对,随着死去的龙族越来越多,他们应对崖底的封印也愈发乏力。 最终,由年老的族人开始,龙族不断消耗自身去填补封印,甚至直到他们死去,魂魄也会继续镇守在这里。 句煌讲到这一段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他是亲眼见证了所有同族的离去。 龙族的寿命悠长,他们是最古老的种族,从洪荒中诞生,历经了无数个日月更替,几乎能与天齐寿,像句煌这种才两万岁的龙,在整个龙族内都是正值黄金时期的青壮年。 按理来说,龙族的衰败不应该会那么快。 可为了填补封印,一条接着一条龙死去,死到最后,阖族上下就只剩下了句煌。 薄倦意他们要是不来,句煌现在也应该已经像之前的其他同族那样,躺在选好的地方,静静等待死亡,然后魂魄归入封印之中,永生永世镇守在这里。 “我是青龙,以我为祭,这崖底的封印还能在撑上一段时间。” 句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格外淡然的,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三族之战的时候,他被乌布萨玛算计重伤,对方设下的巫咒至今还留在体内蚕食着他的生机,与其继续茍延残喘下去,不如干脆发挥最后一点作用。 第241章 就在句煌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崖底再一次传来沉重的撞击声。 …… 龙血池内。 外界的动静并没有影响到这里。 身形高大的剑修赤裸着上身浸泡在血池里面,他盘膝而坐,任由血水浸没过他的胸膛。 秦悬渊吐纳着呼吸,丹田处传来明显的灼热感。 但比起经脉上肿胀的痛苦,这些细微的感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龙血暴烈霸道,寻常的幼龙都是循序渐进,通常会在血池里待上个几年甚至是十几上百年才会出来。 但秦悬渊却没有这个耐心,月伴儿还在外面等着他,他自己也想早点出去。 因此,秦悬渊没有空慢慢来适应,他是直接一次性敞开了丹田,疯狂吞吐着龙血中浓郁的精气。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以剑修为中心,整个龙血池里面的血水都在不停地往秦悬渊的身边汇聚。 这个举动无疑是极为冒险的。 可秦悬渊却始终没有停下。 他任由龙血淬炼着他的身体,暴烈的精气冲刷着他的经脉,这个过程就像是有个锤子把他全身的骨头经脉都给敲碎,然后再一点点重新粘合起来。 痛吗? 当然是痛的。 秦悬渊紧锁着眉头,他把当初薄家给他的定亲信物咬在嘴里。 谁也没有看见,这半枚玉佩发出一道灵光,与秦悬渊的那枚龙纹玉佩交相呼应。 龙血池内骤然荡开了一片灵气。 秦悬渊只感觉脑海中泛起一片眩晕。 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一座黑色的祭坛上。 就在他的前方,也是祭坛最中央的位置上,一条黑色的巨龙匍匐在那里,它的四肢和身体都被锁链缠绕束缚着,近乎是动弹不得。 而这黑龙的样子,就跟玉佩上的那条黑龙简直一模一样。 仅仅只是一眼,秦悬渊就大致猜出了这个黑龙的身份。 ——秦苍。 句煌说他体内流淌的是一个黑龙血脉的时候,秦悬渊就想到了玉佩上的这个黑龙。 如今看见这道巨大的身影,毫无疑问,对方应该就是秦苍——他名义上的血脉先祖。 秦悬渊站在原地驻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上祭坛。 他的神情是平静的,完全没有见到‘祖先’的那种激动和急迫。 看似漫长的台阶,实则上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秦悬渊就来到了黑龙的面前。 对方的体型比句煌还要大,站在黑龙的前面,人的内心也会油然而生一种类比巨物的渺小感。 秦悬渊却毫不畏惧。 他仰视着巨龙,这里很安静,时间仿佛在这里也并不存在一样。 剑修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很平缓。 就像是他上一世面对雷劫的时候,他的心里没有任何的惧怕,只有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他曾经执着于复仇,也执着于真相。 他也曾迷失过,不知道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 于是他去找了渡厄僧,请求对方来渡化自己。 可渡厄僧却说,他的劫数未完。 劫数? 他所遭遇的这些都是早已经被定下的劫数吗? 秦悬渊只觉得荒唐至极。 他这一生活的颠沛流离,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是他的劫数,他命中注定要遭遇的这些痛苦。 秦悬渊想不通。 为何会是他? 为何他要遭遇这些劫数? 他想寻求一个答案,一个真相。 可直到死在了雷劫之下,他都未能求得事实的真相。 有遗憾吗? 应该是有的。 但更多的是解脱。 他终于可以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了。 秦悬渊是心甘情愿赴死的。 死前的场景和眼下不断交合重叠,无数记忆也如潮水一样袭来。 一时间,剑修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处在前世还是今生。 忽然,一截剑穗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截漂亮的络子,编它的人显然很手巧也很细心,络子打的很精致。 秦悬渊的眼底浮上一层暖意。 他摩挲着上面的丝绦,缓缓摒去了脑海中所有的杂念。 下一刻, 秦悬渊触碰上了黑龙。 就在他把手复上去的一瞬间,祭坛骤然亮起,黑龙睁开了双目。 赤色的竖瞳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 …… 霜冷的寒气弥漫在崖边。 明月湖挡在薄倦意的身前,为他挡下了一波冲击。 此时崖边的状况尤为惨烈。 岩石四分五裂,无数的落石顺着崖壁滚落到底下。 而地面上也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落脚点。 薄倦意站在一块大一点的断面上,而在他的四周,地面已经完全陷落。 至于他这块地面为什么还能稳稳当当地处在这里…… 自然是句煌用龙尾固定住了这块断面。 然而底下的震动还并未结束。 薄倦意只见跟随着句煌一同而来的龙族魂魄涌入了崖底。 他们的身躯融入进了裂缝,不断修补着摇摇欲坠的封印。 原本被撕开的口子逐渐弥合。 却在下一刻, 一团浓郁、诡异的血雾从崖底冲了上来。 离得近了,薄倦意清楚地看见那血雾中显现出来的分明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这是黑巫的手段!是他出手了!乌布萨玛!” 句煌咬牙切齿地发出这么一句嘶吼。 说罢,他身躯一摆,蓦然迎上了那团血雾。 薄倦意神色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句煌和血雾的身上,并没有察觉到,一道黑色的箭矢正朝着他的心口袭来。 等身后的破风声传入耳中的那一刻,一道愤怒的龙吟声同时响起。 第207章 召唤亡灵 从崖底自下而上涌出的风声,哗啦啦的水声,地面崩塌的响声……各种嘈杂交织在一起,让那点细微的破空声也淹没在了其中。 待薄倦意察觉到危险逼近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黑色的箭矢速度很快,那阴冷黏腻的触感扑面而来。 太近了。 薄倦意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朝他飞驰而来的箭矢。 他躲不了了。 几乎是一瞬间,薄倦意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然而想象中的痛楚却并没有传来。 一道的龙吟响彻在崖间。 赤红的瞳孔瑰丽得犹如肆意燃烧的血液,修长巍峨的身躯带着远古洪荒血脉的粗犷和苍莽,那黑色的鳞片就好似无尽的浓墨,深沉的、幽冷的,却并不晦暗,反而还泛着熠熠的光泽。 就好像是太阳。 一轮明亮的、炽热的黑色太阳。 他看见了那飞驰向少年的箭矢。 黑龙顿时发出了一声咆哮。 暴怒的吼声宛如惊雷般炸开。 薄倦意只感觉一阵炙热磅礴的气息从头顶袭来,将他紧紧笼罩包裹住。 而在其中,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暖意。 ——是阿渊! 薄倦意的身体似乎比意识更早认出了对方。 在熟悉的怀抱里,少年下意识放松信赖地将身体靠近了这团明亮的炙热之中。 黑龙顺势接住了他。 他盘旋着将少年圈进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巍峨耸立的身躯则挡在前方,黑色的箭矢还未能靠近,瞬间就被巨龙身上的威压给碾得粉碎。 这一幕落在崖底。 黑影的神色几经变换。 “不是说龙族就剩下句煌了吗?!这黑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句煌还未身死,现在又来了一条黑龙,我们还能闯得出去吗?!” 成群结队的黑影一时间有些躁动不安。 龙族给他们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被关押进这里的,就没有一个是不憎恨龙族的,可在憎恨的同时,这万年来它们也已经被龙族给打压怕了。 那份怎么逃也逃不出去的恐惧已经深深刻进了它们的心里。 以至于它们现在想要反抗,却在黑龙出现的那一刻又忍不住开始了怀疑。 它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黑影的恐慌并未对乌布萨玛他们造成影响。 事实上,这一点也在乌布萨玛的预料之内。 当年跟随他的那批人都已经死伤殆尽了,而这些放到外界凶名赫赫的黑影,在他看来却不过只是一群鼠辈。 他从未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对它们有多少期待。 它们最大的价值,是撕开崖底的封印。 乌布萨玛转动着手中的权杖,他半阖着双眸,口中念动着晦涩的咒语。 他的语调很奇怪,似是吟唱,又似是某种轻微的嗡鸣。 第242章 崖底的风蓦然变大了。 黑影被风吹得东歪西倒。 它们这时候也察觉到了不对。 崖底哪来那么大的风?! 只见乌布萨玛将杖尖重重敲打在地面。 血色的阵法纹路瞬间如同蛛网般朝四面八方散开。 而丝毫没有任何防备的黑影就这样猝不及防被血光吞噬。 “……这、这是什么?!” “我的力量……!你们——!乌布萨玛!你欺骗了我们!”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崖底。 这一刻,这些的黑影的模样似乎与一个个身绘图腾、穿着兽皮袄的人影交叠重合在了一起。 冲天的火光点燃了帐篷,在那一夜血腥的晚上,也曾有人倒在血泊中,瞪大了双眼朝他愤怒地喊道:“乌布萨玛!你欺骗了我们!你背叛了巫神!你会遭到报应的!” “天火会灼烧你的身体,你的血肉,你的骨头!你的灵魂将永世不得安宁!”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这一句怒吼。 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人也死了。 他死不瞑目,暴凸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乌布萨玛的位置,那眼神中充斥着怨毒的恨意。 或许这部落内的每一个人都和他一样。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敬重信任的萨玛会忽然朝他们下手。 明明……就在前不久,对方还说要带领他们找寻到一片更加水草丰茂的领地。 部落的每一个人都满怀着期待。 他们相信部落会在萨玛的指引下变得更好。 然而这一切都止于了这血腥的一晚。 没有人知道这一晚乌布萨玛是怎么想的。 当月色下沉,朝阳升起。 一个昨天还欢声笑语的部落彻底沦为了一片死寂,火焰燃烧了所有的罪行。 在带有余温的灰烬中,乌布萨玛转身离开了这里。 那些昔日族人怨恨的话语也被他尽数抛在了身后。 他并不后悔自己做下的一切。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想要信仰的新神。 …… 崖底此时一片混乱。 来不及逃走的黑影都被血光吞没。 有黑影慌不择路之下直接跑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它趴在白衣人的脚下,哀求道:“我愿奉尊者为主,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出去以后我可以给您抓童子童女,杀人放火,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什么都可以去做的!” 然而听到黑影的话,白衣人却蓦然笑了。 “那一箭是你射的吧?” 白衣人开口。 他的嗓音依旧温和,却不知为何,这话听在黑影的耳中却让它泛起一股不寒而栗的冷意。 这并不是它的错觉。 因为就在下一刻, 白衣人脸上笑眯眯地宣布了它的死讯。 “你该庆幸你那一箭没有射中他,不然……你死的不会那么轻松。” 话音落下。 这黑影就被白衣人像丢一件垃圾一样丢进了阵法里面。 丢完之后,白衣人还掏出手帕将并未沾染上任何灰尘的手给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裴柞雪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戏,他挑着眉慢悠悠地出声:“他并非是薄家人,薄云烨偷天换日,让那凤族遗留的最后一丝血脉藏匿在薄家之中。” “你难道就不生气?薄云烨夺走了你的身份,又让一个异族混淆了薄家的血脉。” 白衣人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挑拨的手段还是这么无聊又低劣,他是不是薄家人不是由你说了算,只要他一天还姓薄,我就认他是个裘家的后辈。” 而就在他们闲聊这几句话的时候,崖底的黑影已经尽数被血光吞入了阵法之中。 吸收了无数充满着恶念的力量,那阵法上面血光浓郁得仿佛要流淌出来。 乌布萨玛惨白的瞳孔也流下了两行血泪。 崖边上。 薄倦意忽然感觉一阵心悸。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这个感觉并不只有他,秦悬渊和句煌也感受到了。 崖底似乎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酝酿。 几乎是在一瞬间,常年游走在生死间的直觉就让秦悬渊立刻做出了决定。 他把少年驼了起来,让薄倦意坐在龙首之上。 “月伴儿,抓紧我!” 属于秦悬渊的声音在薄倦意的脑海中响起。 薄倦意也知道眼下情况紧急,他抱住了黑龙的龙角。 和句煌相比,秦悬渊的龙角要小一些,因为他还不算是一个成年的龙族。 可即便是这样,那峥嵘坚硬的头角薄倦意也必须紧紧贴上去才能抱得住。 龙角是整个龙浑身上下最为敏感的地方。 龙族一般不会让除伴侣以外的对象去触碰那里,连自家的崽子都不行。 要是换作别的时候,知道月伴儿此时正抱着他的角,秦悬渊的心底多少会泛起一些涟漪。 但是现在,他却顾不得头上的触感,身体俨然紧绷着,警惕地看着崖底。 句煌也来到他们身边。 三双眼睛一同凝视着下方。 一道呼吸……两道呼吸……三道呼吸…… 足足五次呼吸过后,崖底的迷雾缓缓散去。 薄倦意率先看到了那巨大的阵法。 以及站在阵法之中的乌布萨玛。 他抬起头。 惨白的瞳孔直直地对视上了薄倦意的视线。 如潮水般沉重的恶意浮现在薄倦意的心头,他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森寒。 仿佛他在乌布萨玛的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恶。 从来没有一个人给薄倦意的感觉会让他那么厌恶。 他厌恶着这种恶意,就像是他们天生不对付一样。 阵法已经完成,无数道虚幻的身影出现在了乌布萨玛的身后。 那些人骑着一头一头魁梧的蛮兽,腰间配着猎刀,身后还背负着弓箭。 毫无疑问,他们是当初被乌布萨玛杀死的那一个部落中的人。 他们生前遭受了背叛和虐杀,死后魂魄又被禁锢在乌布萨玛的手中。 恨! 强烈的恨意充盈着他们的身体。 这其中有他们自己的恨,也有被阵法当成养分吸收的、来自黑影的恨。 可以说,他们完全是集结了这世间所有恶念的产物。 崖底的气温骤然变得无比阴冷。 这种黏腻跗骨的寒意如蛇吐信子似的缠绕在薄倦意他们心底。 他们丝毫没有小觑了下方的虚影。 就连句煌神情也有些凝重。 仅仅一个照面。 他就在这些虚影的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这很不可思议。 一个小小的亡魂,居然会让龙族也感到压力。 但,事实却摆在眼前。 连同着幽冥九泉的归墟在某种程度上也方便了乌布萨玛。 他召唤出了亡灵。 让这些死去的族人再次为他而战。 “部落的勇士们,拿起你们的刀,你们的弓,杀死眼前阻碍我们的敌人!” 随着乌布萨玛的一声令下。 他身后的亡魂如洪流般冲向了崖边。 而在随后。 无数道泛着金光的锁链从两边的崖壁伸出。 薄倦意仔细一看。 那是什么锁链,那分明就是一道道龙族的魂魄! 第208章 宿怨死战 这是一场属于亡魂的战斗。 被乌布萨玛召唤出来的怨魂已经没有半点自我的意识,他们甚至不能称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更像是恶,是这世间所有恶念凝聚而成的扭曲造物。 虽然从外形看上去这些怨魂还是人类的姿态,可在场的人都很清楚,他们已经和人类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些怨魂完完全全是被恨意驱使着。 他们重返人间,为的是宣泄心中的怒火。 杀戮、破坏、毁灭…… 死前弥留的恨意,经过了这上万年的煎熬和痛苦,这些怨魂的脑海中此时只有一个声音。 ——那就是杀! 杀光眼前阻碍他们的一切!杀光所有他们怨恨的事物! 伴随着乌布萨玛的命令,怨魂身下的蛮兽嘶吼着率先发起冲锋。 “咚——咚——咚——!” 大地在震动,密密麻麻的怨魂如同血色的潮水,倾覆而上,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试图冲出崖底。 骨刀在勇士的手下流转,散发出森森的寒光。 和这些吸收了所有黑影力量的怨魂相比,薄倦意他们之前遇到的血俑和僵傀根本就不算什么。 上古时期民风尚武,部落内的先民几乎人人都能手持弯刀,与天斗,与兽争,在文明才刚刚萌芽的大地上他们奉行的是一套极其野蛮的法则。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靠杀,靠抢,靠掠夺。 强者才能生存,弱者只能被淘汰。 他们就如同草原上的狼群,凶悍狠戾,而黑影的力量对他们来说更像是如虎添翼一般,让这群本就血性十足的怨魂变得愈发可怕。 第243章 浩浩荡荡的血光冲上崖壁。 他们的速度很快,然而龙族的速度比他们还要更快! 混沌的黑暗中,那些金色的锁链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一条条真龙的虚影逐渐显现出原本的身形,峥嵘的头角、长身、有鳞、五爪锋利。 巍峨壮阔的身躯浩大,宛若远古洪荒的画卷般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展开,那苍劲的骨骼和线条熔铸成山岳耸峙的气势。 两股力量在半空中相撞在一起。 整个崖面仿佛被切割成了两半,一半是金色的、带着威严的龙族监守者,一半是浑身裹着血气、狂暴邪异的怨魂。 他们一方要镇守封印,一方却又想要逃出崖底。 对抗、撕咬、缠斗…… 两种亡魂就这样在崖壁上展开了殊死的战斗。 薄倦意骑在黑龙的头顶,以他的视角正好能把下方的画面都给看得一清二楚。 断裂的万仞深崖下,血色的潮水与金光纠缠,恍若那跨越了万年的宿怨在这一刻终于对峙上,谁也没有后退一步。 下方震荡开的力量刮起了一阵阵狂烈的大风,只是还不等靠近少年的衣角,黑龙就已然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抵挡了下来。 句煌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条黑龙的身上。 像。 很像。 秦苍的血脉简直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倘若时间还足够,他未必不能再好好地教导一下对方,庇佑着这很有可能是龙族最后的一丝血脉成长,就像是那些拼命把机会留给他的族人一样。 他也不贪心。 就多那么一点的时间,只要能再多一点,他为龙族也为这孩子的谋划就能再完善一些。 只可惜…… 无论是他,还是龙族都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 句煌想到这里,心下逐渐变得坚定,他开口道:“你们先离开这里,这些被召唤出来的怨魂实力不是你们现在可以去对付的,等会打起来我应该也没有余力能来看顾你们。” 说着,句煌的语气顿了顿,他看着秦悬渊:“无边海除了我就没有其他龙族了,待我死后,你若是愿意帮忙看顾一下那些海族,那龙宫内也还剩下了些东西,你自可随意取用。” “就是……可能剩的不太多。” 句煌的话已经是比较委婉的了。 岂止是不太多。 分明就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宫殿了。 在他预感大限将至的时候,句煌就已经在处理他的身后事了,当时他还不知道有秦悬渊这个黑龙血脉,想的是龙族都已经死完了,那些底蕴和珍藏留在那里恐怕有些惹眼。 因此在进入归墟之前,句煌就已经做主把龙族的所有财富打包给了薄云烨,托对方把这些东西都转赠给了小凤凰。 同为上古神兽,龙族的遗产给了凤族也不算是便宜了外人。 句煌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很明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后来又遇到了秦苍的血脉,以至于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底气有些稍显不足。 如果秦悬渊亲眼去看过那所谓的龙宫,会发现这传说中处处富丽、遍地珠玉的龙宫俨然已经被搬得只剩下一座座空壳了。 句煌想的是……就算是只有宫殿,但那些砖啊瓦啊,敲下来也还是能卖钱的。 就是可能秦悬渊会比较吃亏一点。 但没办法,比起需要精心养育的小凤凰崽崽,幼龙皮厚肉粗,糙一点养也没关系。 这么想着,句煌又瞬间把那点心虚给按了下去。 他嘱咐完秦悬渊以后,眼神又瞥了瞥薄倦意那边,然而搜肠刮肚了一遍,他也想不到自己要跟小凤凰说什么。 最终,句煌选择叹息了一声:“我要跟你说声抱歉的,那时候……是我的疏忽,才没能及时救下你的族人,对不起。” 薄倦意看得出来,这些话已经憋在句煌的心里很久了。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龙君,可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小心翼翼的,还带着几分的愧疚。 但即便是这样,薄倦意也没有说什么没关系之类的。 他没有资格去替那些死去的凤族原谅对方。 薄倦意只是看着下方的交战,嗓音轻缓地说道:“你说过,如果封印出事的话,底下被关押的罪犯跑出来会危害到上界……是吗?” “……是。” 句煌不知道薄倦意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他却催促着秦悬渊赶紧带少年离开。 “我们不走。” 薄倦意说道。 “什么?!” 句煌差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却没想到……骑在黑龙头顶的少年语气坚定地再一次重复道:“我说……我们不走。” “这里很危险!” 句煌简直是要着急坏了,谁能想到一直都表现得如此乖乖巧巧的小凤凰会忽然在这个时候任性。 薄倦意当然不是任性。 而是下方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龙族是很强大,但他们一边需要修补封印,一边又需要拦截住怨魂,整体实力一分为二,这给了怨魂不少可乘之机。 而在怨魂这边,他们本就以恶念为力量,崖底关押了那么多的罪犯,又关押了上万年的时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恶念。 何况他们后边还有乌布萨玛这个黑巫。 巫祝,在上古时期就是整个部落的精神之所在。 有巫的部落,里面的人几乎个个都骁勇善战,悍不畏死。 如今也是这样。 有乌布萨玛为他们的祈祷,这些怨魂的力量愈发强大。 他们不断发起冲锋,那刀和箭矢上面的血气能腐蚀掉龙族的魂体,特别难缠也特别棘手。 薄倦意已经看见有好几个龙族的魂魄不稳,身上的金光变得暗淡无比。 很明显,再这样继续下去,龙族可能会逐渐进入劣势。 而这些崖底关押的罪犯一旦放出去,危害的将是整个上界。 薄倦意并不想当什么所谓的救世主,他也没那个能力,他想的,只是自己作为一个修士,除魔卫道本就是他们的职责。 眼下不说能帮上多少的忙,但略尽一些绵薄之力还是能做的,总不能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句煌他们在这里拼死拼活,自己却溜之大吉,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旁人的牺牲。 句煌听完这番话却是皱着眉斥责了一句:“胡闹!这里有我在,哪能让你们两个幼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只见薄倦意一拍黑龙的脑袋,秦悬渊当即带着少年往下冲了过去。 空气中还回荡着少年慢悠悠的话。 “叔叔,您就当我胡闹一次吧。” 句煌:“……” 他再也不说小凤凰很乖了! 这越是安静乖巧的性格,任性起来就越是让人,啊不,让龙感到头疼。 无奈之下,句煌也只能选择紧紧跟在薄倦意他们身后。 幼崽都已经上了,他这个成年大龙要是再畏畏缩缩的岂不惹人笑话! 靠近崖底,薄倦意和秦悬渊也没有贸然就一头扎进了战场。 他们先是观察了一下。 怨魂是被乌布萨玛给召唤出来的,而如今对方就站在阵法的中央,不断为怨魂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要想快速解决这些怨魂,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解决掉乌布萨玛。 然而黑巫的实力是连句煌都颇为忌讳。 正面跟对方交手,他们压根就完全没有胜算。 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 从哪里来下手比较好呢…… 薄倦意扫视了一圈,视线在看到乌布萨玛身下的阵法时微微停顿了片刻。 “阵法!我们得想办法找机会去破坏掉那个阵法!” 没了阵法,怨魂的力量也会大大折扣。 秦悬渊嗯了一声,在少年做出指示后,他就迅速行动了起来。 在昏暗的崖底,他那黑色的鳞片就是最好的伪装。 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黑龙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后方。 薄倦意取出他在无忧城的地底下用过一次的弓。 拉弓,搭箭,射出—— 燃烧的箭羽矢出,带着金色流光的火焰在半空中划过,绮丽而又绚烂。 第209章 凤凰之火 薄倦意在箭身上涂抹了自己的鲜血,又催动起丹火,将明亮的火焰附着于箭尖之上。 这个想法还是他想到了之前为老祖炼制破劫丹时,窥天镜告诉他,凤族的本命真火能焚烧世界万物,尤其是能克除一切邪祟。 而句煌信誓旦旦说他是凤族的最后一丝血脉。 那么……既然如此他凝聚出来的丹火也应该算是凤族的本命真火吧? 怀着这样的念头,薄倦意决定选择尝试一下。 也就有了他现在射出的这一箭。 幽深的黑暗中,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火光也格外显眼。 第244章 瑰丽的,如金色流沙般的火焰是如此耀眼,如此绚烂。 当它好似流星一样在半空中曳尾而过的时候,那爆发出来的赤色光芒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他们看见了那无比璀璨的一箭,也看见了那站在黑龙的头颅上有着一头月华银发、容色清冷姝丽的少年。 他手里还握着长弓,身体还维持着将箭矢射出的姿势,跳动的火光在这一刻照亮了他的眉眼,少年那精致的面孔透着淡漠的神色,就像是梅花枝头上覆盖的霜雪,又像是悬于天穹的银月,凛然而疏冷。 垂落在腰间的银发被崖间穿过的风微微掠动,衬着眉目的冰冷,少年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 他不再是那依偎在老祖的身边,连走路都会嫌累,还要撒娇让人抱着的幼崽。 他已经长大了。 昔日单薄的肩膀也能拉满长弓。 将那一箭射出之后,薄倦意的神情没有得意,也没有欣喜,有的只是一片冰冷沉静。 唯独那一双漂亮的凤眸,在火光中照映下分外明亮,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这样的薄倦意完全打破了句煌之前对于小凤凰的印象。 他第一眼看见那被雪白的狐裘簇拥的少年时,只觉得对方精致又易碎,是需要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里去呵护的瓷娃娃。 却没能想到,拿起武器的少年并不孱弱,相反,褪去对亲近之人的柔和以后,少年的周身也显露出了锐意的锋芒。 恍惚间,句煌想到了万年以前的凤族。 当年的凤族也是这样,美丽、骄傲、又带着勃勃的英气,他们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众人视线所追随聚焦的存在。 凤凰之华美,世间所钟爱也。 这样肆意美丽的生物,不知惊艳了多少的洪荒生灵。 龙族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的一个。 每当这个时候,句煌就会无比羡慕秦悬渊的好运气。 这可是凤族近千年来才诞生的小凤凰崽崽,珍贵的程度毋庸置疑,这小子真是走了大运,居然能得到小凤凰的青睐。 句煌怎么能不眼红? 秦苍这家伙,样样欺压他们一头也就算了,就连子孙后代都那么争气。 他可太酸了! 而像句煌这样的情绪外露的,现场还有一个人。 白衣人,也就是薄闻祈,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骑在龙首之上的少年。 周遭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都被他一一略去。 他的眼中此时只有薄倦意的身影。 难得地,他的神色略微有些失神。而被刻意遮掩过的眼底,有诸多复杂的情绪在不断翻涌。 对于这些各色各样投射过来的视线,薄倦意并没有在意。 他的目光所看的,一直都是那浮现在下方的阵法。 如此近的距离,他不需要隐藏,也不必隐藏。 这一箭就如同他预料的那样,那箭尖上附带的炙热火焰迅速点燃了阵法。 几乎是顷刻之间,金红的火浪高涨蔓延,火舌席卷过的每一寸,血色的阵法都像是遇到了可怕的天敌一样,那些污浊之气还来不及逃开,就被火焰灼烧得一干二净。 无数个骷髅头模样的虚影齐声发出凄厉的惨叫。 肉眼可见的,它们无比惧怕着那些火焰。 而在与龙族作战的怨魂也动作一顿,纷纷避开火焰的所在之处。 箭矢袭来的时候,乌布萨玛没有阻止,他依旧沉稳地站在阵法的中央,只是视线在接触到那泛着金色流光的火焰时,目光微不可闻地停顿了片刻。 “凤族……?” 他嘶哑着嗓音,语气低沉地喊道。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乌布萨玛才终于抬起头望向那站在龙首上的少年。 仅一眼。 乌布萨玛就可以确定,那少年的的确确是个凤族。 ……一个年纪还不大的幼凤吗? 他摩挲着手里的权杖,在杖首的位置,赫然雕刻着凤凰的头颅。 而头颅也是真正的凤首。 乌布萨玛还清晰地记得,他在杀死这只凤族的时候,另一只凰鸟发出的、那哀鸣般的啼叫是有多么悲绝泣血。 凤族的性情冷淡,可他们对伴侣却格外长情。 那只凰鸟始终不肯抛弃伴侣的尸体而去,一直在天上不断徘徊。 她在痛苦地悲鸣,也因为痛苦,连一向华丽的羽翼也在不停地颤抖,而凤族的美丽,使得他们做出这种绝望的姿态也显得格外凄美。 而那也是乌布萨玛见过的,最美的舞姿。 虽然这是来自一个凰鸟失去伴侣的悲痛、绝望的死亡之舞。 也正因此,在做本命法器的时候,乌布萨玛选择了用这颗凤鸟的头颅为杖首。 他也一直很满意他的这个作品。 不过…… 现在乌布萨玛却觉得他找到了更能让他满意的骨器。 ——那只幼凤。 那少年的模样一看就没有吃过任何的苦,他大抵是被溺爱着长大的,高傲、漂亮又纯粹,尤其是那双眼睛,太干净了。 或许是因为性格偏执,乌布萨玛做什么都喜欢追求极致,他制造的骨器,一定是需要最干净的身体和灵魂。 毫无疑问,眼前的少年就是他想要找寻的那种,最纯粹最干净的骨器材料。 “白七”乌布萨玛开口:“我要他。” 白七是薄闻祈为自己取的代号,在经历了过往的种种后,他不愿再冠以薄姓,于是便对外称呼自己为白七。 也因此,裴柞雪喊出那句‘你忘记你其实姓薄’的时候,薄闻祈有一瞬间是恍惚的。 他已经太久没听过别人喊他薄闻祈了。 亦或者,他早就已经忘记自己是薄闻祈了。 不过于他而言,是薄闻祈是白七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取得乌布萨玛的信任。 思及至此,薄闻祈掩下眸中的冷意,他仍然是那副温和的口吻,懒洋洋的,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一个小崽子而已,就算是拆皮去骨了也没多少分量,您要来有何用?” 乌布萨玛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一直没有从那少年的身上离开,就像是打量着一副完美的作品,他越看越是满意。 “他太适合用来制造骨器了,如此干净的灵魂,错过了实在可惜。” “他是凤族最后的血脉吧?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和同族相聚好了。” 薄闻祈握着扇子的手一紧,他知道乌布萨玛已经下定了决定。 这老东西固执的很,一旦做出了决定,就绝无可能再继续更改。 他想要用少年制成骨器,就一定会千方百计将人给弄到手。 类似的事情,薄闻祈跟在乌布萨玛身边已经见过太多了。 这个黑巫的手段诡异莫测。 那种力量……分明不似凡人。 而不管薄闻祈心中再如何焦急也好,他的面上却始终没有显露出一丝的异样。 只是在偶尔看向乌布萨玛的时候,薄闻祈的眼底不动声色地划过了一丝冷意。 秦悬渊别的可能还没那么敏感,但对于目标是月伴儿的恶意,他却是瞬间就能有所察觉。 顺着这道恶意传来的方向。 秦悬渊注意到了乌布萨玛看着少年的眼神。 他愤怒地发出一声咆哮。 剧烈的震荡下,一些离得近的怨魂直接就被震得粉碎,干干净净的,连一丝魂魄也没有留下。 但此举对怨魂有用,可乌布萨玛却丝毫没有把黑龙的怒火给放在眼里。 “黑龙……” 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黑龙。 当他想要杀死另一只凰鸟的时候,就是被一个黑龙给阻挠了。 对方不仅带走了那只凰鸟,还把地上凤鸟剩余的尸体也给带走了。 那是乌布萨玛第一次失利。 而他的喉咙也是在那一次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后面无论怎么修复,都没有办法再修复好。 为此,他记恨上了这头黑龙,还在三族之战的时候,特意杀死了一个龙族,将对方的身体炼制成杖身。 如今,看着乌布萨玛手里的权杖,在场的龙族无不感到震怒愤然。 不过乌布萨玛厌恶黑龙,可裴柞雪却不能眼看着乌布萨玛出手:“我们事先说好的,这黑龙我需要用来炼丹,活着的龙血可比死去的药效更佳。” 裴柞雪都已经开口了,一个黑龙,乌布萨玛倒也没有那么在意。 当年的黑龙虽然破坏了他的好事,可对方的后果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的力量应该也快被抽干了吧? 乌布萨玛眯起眼,他用权杖敲击着地面。 原本在阵法上燃烧的火焰缓缓褪去。 凤凰之火永不熄灭,但同为凤族的火,却能压制下薄倦意的丹火。 这是境界的差距。 被乌布萨玛制成杖首的凤鸟已经成年。 第245章 薄倦意却还只是个幼鸟。 他看到火焰消失也没有慌张,而是抽出明月湖。 “阿渊,飞上去!” 薄倦意的语调很稳,他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成功就被冲昏了头脑。 他很清楚乌布萨玛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贸然上去只能是找死。 但…… 找不了乌布萨玛的麻烦,却不代表他们不能去找那些怨魂的麻烦。 第210章 狰狞的怪鸟 有句话说的好,柿子要挑软的捏。 薄倦意和秦悬渊的实力跟这些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相比完全不够看。 他们也不打算像个愣头青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就冲上去。 薄倦意和秦悬渊瞄准的,是那些已经被龙族快要打散的怨魂。 射出去的火焰虽然熄灭了,但那阵法经过这么一灼烧,几乎被损毁了大半。 失去了阵法的助力,怨魂的力量也被削减了。 趁着这个时候,龙族开始疯狂反扑。 薄倦意从刚才开始就见识到了自己的丹火对这些怨魂的克制,这会儿他骑着黑龙的头上,被秦悬渊载着穿梭在战场上。 一边催动起剑意,一边不断往怨魂聚集的地方丢出火球。 崖底飘起了细雪。 霜冷的雪花纷纷洒落,它们看似轻柔无物,却能在瞬间爆发出凛冽刺骨的杀意。 金红的火焰就是在这样极寒的状态下升起,那炙热耀眼的光晕如灼烈的炎日一般,无情地照耀着崖底的每一寸黑暗。 冰与火在这一刻也不再是彼此敌对的关系。 它们交织触碰。 迸发出来的威力让越来越多的怨魂都注意到了这里。 他们意识到少年对他们的威胁。 然而有秦悬渊在,这些怨魂始终无法真正触碰到薄倦意的一个衣角。 黑龙就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他牢牢地、紧紧地把少年守护在自己的身边。 任何想要伤害薄倦意的,都会死在他的利爪之下。 更别提怨魂想要伤害小凤凰的举措瞬间就引来了龙族的愤怒。 那里一个是他们的小龙崽子,一个凤族的幼崽,龙族只是育儿的方式糙了点,不代表他们不护犊。 相反,在上古时期,很多小龙崽子的熊脾气就是被这群大龙给惯出来的。 一群熊孩子的身后必定会有一群熊家长,这说的就是龙族了。 如今这些怨魂敢当着他们的面伤害两族的幼崽,暴怒的大龙们冲上去就是一顿撕咬。 而等到他们散开的时候,那一群怨魂的魂体都是破破烂烂的,身体的虚影明明灭灭,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了。 薄倦意见状,干脆选择帮这些怨魂一把,让他们彻底解脱。 凤凰的火焰能直接灼烧灵魂,对这些怨魂而言是再克制不过的存在,一旦沾染上,唯有被燃烧殆尽这一个下场。 只不过局势并没有因此而逆转。 残存的阵法仍然不容小觑,而最重要的是,乌布萨玛还在。 这位白发苍苍、形销骨立,看似已经命不久矣的老者,却是在万年前曾掀起惊涛骇浪的黑巫之祖。 他活了有多久没有人知道,而他到底还有多少手段也无人知晓。 薄倦意能射出那一箭只是侥幸。 他只是恰好打了个出其不意。 但类似的做法却没办法复刻第二次。 而接下来的战斗才是最艰难也是最辛苦的。 甚至于乌布萨玛并不想给他们机会。 他割破掌心,然而伤口流出来的却并不是鲜血,而是浓稠的、宛如黑泥一样的东西。 它们被乌布萨玛涂抹在权杖上。 深黑色的血光爆发—— 薄倦意只感觉空气似乎骤然变得凝滞,一股更加阴冷的、晦暗的气息从下方袭来。 与此同时,他的心底也蓦然升起了一丝危机感。 出于直觉,薄倦意立刻将明月湖挡在身前。 然而他还是被一阵迅猛的烈风给带得连连往后退去,束发的珠链断裂,满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如瀑。 薄倦意勉强稳住身形,明月湖牢牢被他握在手中,他艰难地睁开眼…… 迷雾不知何时再次从崖底蔓延,而在重重的雾气中似乎藏匿着一个庞然大物,只见那浓重的迷雾在不断翻涌,雾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剧烈地搅动着,翻腾不休。 就在薄倦意猜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的时候,忽然,雾气微微散开了一点,一道巨大的身影从雾中飞出。 那是一个鸟类,又不像是鸟。 它浑身没有实体,组成它身体部分的只有一团团浓重的黑雾,看起来一片蒙昧而又混沌,只能依稀从它展开双翅的形体上辨认出这是一只庞然的大鸟。 它似乎睁开了双眼。 血红的、诡异的、阴冷的双眼。 在完全睁开,能够视物的那一刻,这双眼睛蓦然流露出了无比怨毒的神色。 薄倦意心头隐隐有些发堵。 他说不上来此时自己心中的情绪,但他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双眼睛…… 不应该被这种狰狞扭曲的情绪所覆盖。 它应该是怎么样的? 薄倦意低下头。 他看见了明月湖的剑身上……属于自己的倒影。 他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那干净的、透彻的一双凤眸。 一滴泪水砸落在了明月湖上。 半空中的怪鸟迟疑地看着下方的少年。 莫名的,它很想去抱抱他,让他不要哭泣。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它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等怪鸟思索清楚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它的脑海中骤然响起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 “把他抓回来。” 那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怪鸟原本稍稍升起的思绪再次变得一片浑噩。 它的双眼重新变得空洞,脑海中只余下执行命令的本能。 秦悬渊想要挡下这只怪鸟,然而迷雾中又冲出来一条黑龙。 说是黑龙,是因为它的身体跟这只怪鸟一样,都是被黑雾包裹着,根本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 同样混沌的身体,同样阴冷怨毒的眼睛。 以一对二,秦悬渊紧缩着瞳孔,身体却没有后退一步,他把所有的攻击都拦截了下来,黑色鳞片渗出了鲜血。 关键时刻,薄倦意并没有选择躲在秦悬渊的身后。 他再次拉动长弓,射出一支支燃烧的箭矢。 但那怪鸟的行动却很敏捷,少年射出的箭,它轻而易举就能躲掉。 薄倦意的指尖在颤抖,一张长弓完全拉开需要极大的力气,他连续射出了十几支箭,手臂不可避免被弓弦震得有些发麻。 可他不能停,一旦停下,秦悬渊就要面对双重的压力。 而句煌也暂时抽不出身来帮助他们,这一股黑雾让原本已经略显颓势的怨魂重新变得振奋。 他们的力量可能不如龙族,但蚁多能咬死象,十几个、几十个怨魂一起包围过来,哪怕是句煌也有些难以招架。 一时间,龙族这边的境况反而遭到了压制。 薄倦意也没寄希望于等待别人来救,何况要留在这里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怎么可能会因为遇到了一点麻烦就要死要活退缩了。 射出去的箭没有用,他就拿起明月湖。 雪色的剑光急霜如昼,在潮声的韵律中,贯穿了黑雾。 怪鸟发出尖锐的嘶鸣,它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下一刻就像是会有血泪从中流淌了下来。 但没有。 它的泪早已经在这上万年的痛苦中流干了。 时至今日,它连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剑光只是让怪鸟的身体停滞了一瞬,也就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怪鸟便再次俯冲,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抓住那龙背上的少年。 秦悬渊注意到这边的动向,他硬生生忍住了那‘黑龙’的撕咬,不顾一切也要回过头来将那怪鸟给挡下。 薄倦意的手里已经捏住了薄云烨给他留的剑意,只要怪鸟一靠近,他便会立刻捏碎这道剑意。 乌布萨玛站在崖底,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丝毫不在意上方的情况。 也或许是因为,他早就笃定怪鸟不可能会失败。 就像是崖底这场战斗。 在他看来胜负早就已经分清楚了。 万年的时光,足已经让龙族从昔日强盛的霸主,沦落到如今血脉稀薄的衰微之势。 这一点不仅他看出来了,如裴柞雪之类的,利益熏心之徒也在妄图从这些日渐衰落的霸主身上切割下来一块肉。 怪鸟离得越来越近。 近到薄倦意已经能清晰地看见它眼中那无比愤怒无比痛苦的神色。 所有人都觉得少年已经逃不掉了。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实力悬殊。 薄倦意根本不可能从怪鸟的爪下逃脱。 第246章 况且,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而就在怪鸟即将要碰到他的那一刻,薄倦意捏碎了薄云烨给他留的剑意。 也就在这个时候。 一阵更剧烈的、更凶猛的震动从地底传来。 大地被撕裂了。 这并不是一句形容。 是真正的、大地被撕开了一条裂口。 沸腾的岩浆喷溅而出,那明亮炽热的滚烫转瞬间就将整个崖底都给吞没了。 薄倦意的视线被遮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乌布萨玛脸上流露出来的、诧异的神色。 这位始终智珠在握的老人,终于在这一刻愣住了。 而他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裴柞雪轻笑着对他开口:“很感谢你的提醒,不过在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野心很有可能会比你预料的还要大?” “哦对,还要说声抱歉,乌萨,你想要那只小凤凰,但很可惜我也想,所以我只好先把他给带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乌布萨玛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被裴柞雪给摆了一道! 意识到这一点,乌布萨玛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而更让他愤怒的是,他还没办法立刻去找裴柞雪算账。 他必须得先逃离出这滚滚袭来的岩浆! - 在薄倦意捏碎剑意后,身处在神霄降阙的薄云烨顿时有所感应。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异动。 一个身披黑色长袍的人影出现在了屋内。 他掀开斗篷,露出一张苍老无比的面容和那一头宛若妙龄女子的长发。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第211章 浴火燃烧 “是你。” 薄云烨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他脸上倒是没有流露什么惊讶的情绪,平静从容的就好像他面对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而不是曾经差点就将上界闹得天翻地覆的黑巫。 见到薄倦意这幅神情,老者摇着头轻声感叹道:“果然,还是你这个老朋友要更了解我,他们都远不及你。” 薄云烨却是冷冷道:“我了解的不是你,只是你这样自私贪婪的人,欲望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试问,一个汲汲营营对权柄有着狂热追求的人,怎么可能会甘心被打入炼狱永世无法挣脱? 薄云烨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被龙族关入归墟的崖底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他必定还留有后手。 但这个后手,薄云烨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也没能找到。 对方显然足够狡猾,不知道躲在哪个隐蔽的角落里找寻着机会。 而如今这人主动现身,薄云烨也有几分诧异。 上界很大,一个人若是有心躲起来也很难找,何况这个人还是个手段莫测的黑巫。 只是让薄云烨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躲在了魔族。 三族之战以后,魔族败退从极幽渊,他们便从中央大陆上彻底销声匿迹了,而那里算起来也确实是最适合躲藏的地方。 更关键的是,魔族也有巫祝一类的存在,对方想要混入进去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恐怕魔族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供奉的大祖早已经被一个黑巫给取代了。 跟对方相比,裴柞雪掌控濂珠城的那点伎俩也都不算什么了。 “乌布萨玛。” 薄云烨的语气平淡且冰冷。 被点出了身份的老者也不恼,他只是用那一双惨白的眼珠‘看’向薄云烨。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着急着想要赶到那只小凤凰的身边。” 薄云烨的神情终于有所变化了。 他的双眸沉沉,落在老者身上的目光冷冽锐利。 不管是看过了多少次,每一次和薄云烨对视的时候,乌布萨玛都总是感觉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柄剑。 一柄淬尽了世间所有寒意、无情而无欲的剑。 可若是真的无情无语,又怎么会被他一句话就给牵动? 乌布萨玛低声笑了笑。 他似乎已经知道薄云烨的弱点了。 想到这里,乌布萨玛沙哑着嗓子,似笑非笑地开口:“不妨告诉你,那只小凤凰已经被裴柞雪给带走了,你找过去了也是无益。” “说不定等你出来……那小凤凰早已经被炼制成丹药,身魂俱损了。” 他的话音刚落,薄云烨就感受到自己与神霄降阙的联系被隔绝了,他进入了阵法里面。 一个由乌布萨玛亲自设下的,谋划了上万年为他量身打造的天绝杀阵。 乌布萨玛也没想着靠阵法就能把薄云烨给杀死,但这十二重的杀阵,却足够将薄云烨给困在这里了。 而这拖延出来的时间,恰好能够让他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 “阿渊!” 薄倦意上一刻还在和秦悬渊仓促地躲避着那铺天盖地朝他们席卷而来的熔浆。 下一刻,他睁开眼,还没看清眼前的画面,一股浓重的、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血色的黄沙漫天飞舞,世界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昏暗,就连天空也都是一片深沉的暗红色。 地面上散落着一堆惨白的荒骨,残肢和碎肉被随意地丢弃到一边,那渗出的血液直接染红了大地。 一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压抑的、死寂的。 这里是哪里? 薄倦意皱了皱眉,他的脚步却没有停,少年顺着呼啸的风声往前走。 稀疏的白骨渐渐变得密集,地面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尸体。 然而从前方传来的血腥味依旧格外浓郁。 薄倦意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前方究竟有什么他一无所知,而这浓重的血气也预示着前面说不定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正当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的时候,眼前遮蔽视野的黄沙稍稍散去了几分,露出了后面那堆高耸的、巨大的‘山’。 薄倦意看了一眼,却下意识感到浑身发凉。 那是一座无比壮观的尸山。 比他在濂珠城的客栈内看见的尸堆规模还要壮观。 这是成千上万具尸体一同垒在了一起,这里面有人族,也有妖兽,更有头上长了犄角的魔族。 他们层层叠叠,不分种族,也不分身份,全都压在了一块。 一开始,薄倦意还以为这又是哪个邪修下作的手段。 可等他看见了一座又一座类似的尸山时,他终于意识到,被堆成这样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散落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了。 尸横遍野、白骨累累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画面。 薄倦意已经不知道路过了多少具尸体,他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最终他停在了一个抱着剑的尸体旁边。 那人生前似乎是个剑客,直到死,他都牢牢抱着自己的剑。 即便那柄剑已经伤痕累累了,上面缠绕的布料破败不堪,一截松开的带子上赫然还写着青岚宗第拾叁代弟子。 青岚宗,薄倦意在古籍上曾经看见过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万年前在三族之战被灭门的小宗门。 所以……这里莫非就是三族之战的战场? 薄倦意带着这个疑惑继续往前。 就在他以为前面还是尸堆的时候,一声咆哮的兽吼声穿透了天际。 地面在震动。 这种震动跟地动时那种翻天覆地的摇晃感不同,而是像极了军队作战时,战马踩踏在地面的感觉。 薄倦意爬上眼前的缓坡,他往下眺望。 只见无数道身影如密密麻麻的蚁群一样在下方厮杀。 天空中,群龙飞舞,生有双翅的羽族展开翼骨,盘旋环绕在上空。 地面上,体型庞大的走兽嘶吼咆哮着发起一次次的冲锋。 魔族高大的身躯犹如神话传说中的夸父巨人,他们挥舞着巨斧,其势汹汹,仿佛力能劈山砍海。 和他们相比起来,混在其中的人族则显得无比渺小。 他们就像是一群微弱的蝼蚁,在战场上丝毫不起眼,不被在意也不被重视。 可即便是这样。 他们也没有后退过。 这里有衣衫褴褛的先民,也有刚刚踏入修行的修士,更有承担着天下兴亡的匹夫。 薄倦意甚至还在其中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明艳倩丽的妖族女子、高大粗犷的魔族魔修、就连战斗也要拿着酒壶的人族修士…… 他曾经都在白骨堆的亡魂中看见过这些身影。 那时候的他们都已经是被遗忘了万年的荒魂,尸体早已经化成一堆被埋在了黄沙之下的白骨。 但现在,他们却都还活着,在这处战场上为了各自的种族而战。 这是属于他们的时代,也是属于他们的历史。 薄倦意就像是一个看客。 他静静地看着下方这场血流成河的厮杀。 第247章 文字远不如真实的画面来得震撼,那史书中被一笔就带过了的寥寥几行字,却是这些人用生命燃烧的战争。 一批又一批生命填了进去,泽野也染红成了血河,黄沙被浸没,连天空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这样的场面压抑得让人有些发堵。 薄倦意弯下腰。 他想吐,可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等他再次直起身,眼前血腥的战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片郁郁繁茂的森林。 这里很宁静。 有种远离一切尘世喧嚣的僻静。 月色轻柔地洒在葱茏的树冠上,水池边,粼粼的波光下,有一头小鹿在水草丛中追逐着兔子。 外界的战火蔓延不到这里。 这就像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净土,也像是不被染指的仙境。 太阳升起,晨雾开始弥漫在森林中。 忽然,有一声清脆的凤鸣响起。 天边掠过一道蹁跹的影子。 那是一只华丽、雍容的美丽生物。 待它徐徐而落的时候,树冠也仿佛被一层光辉所笼罩。 这是……凤凰? 哪怕是从未见过这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生物,可薄倦意在看见这只鸟的第一眼,就断定这只是一只凤凰。 只有凤凰才会有如此耀眼夺目的光彩。 他们出现那一刻,天地都黯然失色。 在外界已经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里却像是丝毫不被打扰,这群凤凰依旧在和鸣起舞。 他们沿着霞光而飞,累了就栖息在梧桐枝上,渴了就喝礼泉中的甘露。 看着这样平静的画面,刚才才经历了无数尸山炼狱的薄倦意也不由地跟着缓缓放松了下来。 然而没能等他彻底松口气,几乎就是转瞬之间,熊熊的火光便在少年的眼底燃起。 薄倦意从来没有看见这样大的火。 天上、树上都弥漫着汹涌的火浪,肉眼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炽热的焚海。 天空似是破了一个窟窿,不断有火光坠落下来,它们点燃了一切能够点燃的东西,赤红的火光照映着天幕,那架势仿佛是要将整个世界都给焚烧殆尽了一样。 凤鸣声变得急促。 下一刻,有凤凰盘旋着飞向了天空。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凤凰跟随在其后,他们不惧怕火焰,在翻腾的火海中蹁跹起舞。 在此之前,薄倦意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也亦会是一种美丽。 那群凤凰尽情盘旋于飞,他们像是把生命都贡献出来,肆意燃烧。 一只凤鸟陨落了。 他的身体化为了一道火光,冲进了天幕的窟窿中。 很快,又有一只凰鸟也陨落了。 她做出了和凤鸟一样的选择,用身体填补了天上的窟窿。 第212章 天火焚世 赤色的火焰在四方燃起。 一只接着一只凤凰冲向了天际,他们沐浴在火中,用身躯和灵魂逐渐填补着破损的窟窿。 梧桐树被火点燃,噼里啪啦的火声中,那昔日清脆的凤鸣也渐渐染上了悲戚的音色。 他们浴火燃烧,却并不是为了能够涅槃重生,而是抱着决绝的态度,冲向那早已明知的死期。 越来越多的火焰燃烧起来。 这一方天地都被漫天的火光所笼罩着,汹涌的火浪如惊涛澎湃的海面,整个世界都宛如像是无尽的烈火末日一般。 然而在这焚天灭地的绝望之中,身上燃起了火焰的凤凰,他们却用羽翼撑住了这一片摇摇欲坠的天穹。 一只只凤凰陨落,一只只凤凰消失。 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化为了火光,在烈火如炽的光明中不断修补着天幕上的残缺。 可直到最后一个凤凰也在火中死去,天边却还仍然有一条裂缝尚存。 但此时天上已经没有凤凰的身影了,所有的凤凰都已经在刚刚相继陨落了,他们的身体化为了一场场最浩大的火雨,华光缭乱般纷纷坠落而下。 这是一个种族的终末,也是这华丽辉煌的古老血脉在世间留下的、最后的一缕光辉。 梧桐燃尽,凤凰啼血。 无数的生灵在下方哀悼同时也在为自己而哭泣。 凤族已逝,可天幕尚有裂缝。 他们都清楚地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沉默的死寂开始在大地蔓延。 而在一片静默之中,一道稚嫩的啼叫声呦呦啾啾地响起。 它打破了沉寂。 最大的一颗树冠上,一只胖乎乎、圆滚滚的娇小身影在尝试着挥动起翅膀。 它飞得不太稳,歪歪斜斜的,甚至看得让人不免有些感到揪心。 可即便如此,它也没有放弃,而是努力地用翅膀带动着身体往天边那条裂缝飞去。 一下一下。 对于成年凤族不过是眨眼间的距离放在一只幼崽身上却是漫长而又无比的遥远。 而娇气的幼崽平日里素爱撒娇,从出生到现在,它的脚就还没沾过地,一直都依偎在长辈的怀里被抱来抱去,连日常里的飞行锻炼也是能敷衍就敷衍,小翅膀挥动没两下就啾啾喊累了。 面对这样一只才破壳没多久的幼崽,毛茸茸的一团还没他们的掌心大,成年的凤族也舍不得它受累,更是放纵娇惯着它这懒惰的性子。 可这一次,它喊累的时候却没有一个族人会再来抱住它了。 得不到回应的幼崽只能一边委屈地掉着眼泪,一边更加努力飞向天空。 它感受到了那里有族人的气息。 小凤凰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它只能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 族人急急忙忙将它藏进了树冠中,嘱咐着它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小凤凰很听话地乖乖待着没有动,但树冠里面太安静了,小凤凰等啊等,还是没能等到族人回来。 它害怕极了,它不想再继续独自待着了。 于是,它第一次勇敢地尝试着离开了巢xue,离开了亲族为它设置的最后的庇佑之处。 但飞到了天空的小凤凰又迷茫了。 它找不到自己的族人了。 它尝试着叫唤了几声。 幼崽稚嫩的嗓音充斥着惶恐和不安。 可不管它怎么用力呼唤,却始终得不到族人的回应。 慢慢地,小凤凰不再叫了。 它无措地徘徊在原地,神情纵使再怎能努力镇定,也仍然不可避免地在没有族亲的庇护下流露出了几分胆怯的意味。 直到——它听见了下方的哭泣声。 “这是天劫啊……!三族之战……这就是天道给我们的惩罚吗?!” “怎么办?天上还是有一条裂缝!凤族都已经牺牲了,还有谁会来救我们?” “我们会被烧死吗?像阿父他们那样……” 破碎的话语伴随着哭泣声传到了小凤凰的耳中。 裂缝……? 小凤凰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缝隙,它什么都不懂,但却能隐约感觉到族人的消失和这条裂缝有关。 底下的声音也在不断提及这条裂缝的存在,似乎这是一个不好的东西。 所以……是要想办法修复好这条裂缝吗? 小凤凰疑惑地想道。 可要怎么修复呢? 学着族人的举动,小凤凰神色懵懂地挥动着小翅膀飞进了火中,火焰在它身上燃起的那一刻,灼烧的痛苦直达灵魂。 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吃过苦的小凤凰第一次疼得哭了出来。 凤凰并不畏惧火,火离为凤,他们的身体能在熊熊的烈火中涅槃复生,火焰于他们而言是相生相伴的存在。 但这是天火。 天火焚世,本应该是一次天道降下的劫罚,凤族妄图想要挡下这道劫罚,自然是要付出以燃烧灵魂的代价。 小凤凰死了,它死前还在抽抽噎噎想着能回到族人的怀抱之中。 等它死后,天上最后一条的裂缝也成功被修补。 劫后余生的庆幸弥漫在底下所有的生灵之间,唯有羽族在绝望哀鸣,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个凤凰,连唯一的希望也断绝了。 而这场被平息的天火并没能影响到交战的三族。 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一次天灾,只有少部分的人看出来了,这场所谓的天火根本就是针对凤族的一次阴谋。 那背后之人分明是冲着让凤族覆灭的目的下手的,连初生的小凤凰也在被算计之内。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为了挡下天劫,整个凤族无一幸存全都填了进去。 - 薄云烨很少会去回忆以前的事情,尤其是这段经历。 然而看着小凤凰再一次冲向了火中,他的眸色逐渐冷了下来。 那阵法中的魔念也趁着这个机会凑到了薄云烨的身旁。 它故作一副心疼的口吻地开口道:“这小凤凰才多大呀,真可怜啊,疼的一直在哭,它还不知道自己的族人已经死了吧?你说它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第248章 薄云烨没有理会魔念的话,他的视线始终都看向小凤凰所在的位置。 见状,魔念再次说道:“你辛辛苦苦救下它的一魂一魄,又找来薄家的气运为它遮蔽天机,你说它会不会记得以前的事情?” “我想应该是不记得的,毕竟这活活烧死还把灵魂献祭出去该有多痛苦呀,就像是用刀子割在身上,一点一点把皮肉碾碎下来……” “真可怜,它的嗓子都要哭坏了。” 魔念夸张惋惜的声音在一旁喋喋不休。 薄云烨仍旧不闻不动。 他的眼中倒映着炽热的烈火。 那是金色的火焰。 从小凤凰的身上燃起的金色火焰。 那么明亮,那么绚丽,却又无比的短暂,就像是小凤凰这短暂的一生。 它才刚出生没多久,还是个需要依偎在族人怀里的幼崽。 而这样娇气怕疼的小凤凰,却用这么一种痛苦的方式追随着族人而去。 它还不知道什么是天劫,它只是聆听了生灵的声音,本能地因为职责想要去守护这片土地。 凄厉的风声呜咽。 这是羽族在无力阻止后发出的悲鸣。 薄云烨已经听过一次。 但再一次听见的时候,他的心头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 他抬起手,想要接住落下的火光。 他还记得这火焰落在他身上的温度。 很温暖,也很柔软。 而小凤凰的那一滴精血,也恰好落在了一个剑道石的身上。 乐正岚他们常说薄倦意和他很像,明明是‘祖孙’,可站在一块却比薄延风还要像是父子,薄倦意的眉眼、五官都像极了薄云烨。 只是一个精致昳丽,一个冷冽淡漠,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让很少有人发现这一点。 那时候的乐正岚也只以为这是血缘的奇妙性。 但薄倦意却知道,这是因为在很久以前,一个小凤凰给了一个无情无欲、本该是冰冷死物的石头一次生命。 所以不是薄倦意像他,而是他像薄倦意。 是小凤凰给了他生命,也小凤凰给他带来了情感。 外人不会知道,对于薄云烨来说薄倦意到底有多么重要。 也因此,魔念想要利用小凤凰的死亡来找出他破绽的举动,也让薄云烨无法容忍。 即便知道这是假的。 但这段记忆是薄云烨始终不能介怀的伤痛。 他不愿触及的往事,却被有心之人堂而皇之地拿来利用,乌布萨玛的所作所为,俨然是已经触及到了薄云烨的底线。 魔念似乎还嫌不够,它还想继续开口,可还没能等它发出声音…… 下一刻, 迎接它的是一道剑光,以及薄云烨那隐隐泛着怒意的双眸。 “乌布萨玛,我警告你别去碰他,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无论你再躲到哪个阴沟里,我都会把你找出来,连同你那些恶心的谋划一起斩断!” …… 外界,乌布萨玛冷不丁吐出了一口血。 在他身边的九王爷立刻紧张地喊道:“大祖!” 乌布萨玛挥了挥手,他嘶哑着嗓音淡淡道:“没事。” 九王爷还想再问些什么,可乌布萨玛却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乌布萨玛当然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薄云烨的那一剑将魔念给劈散了,反噬到他的身上,乌布萨玛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 他很清楚这是薄云烨给他的警告。 警告不该去沾染那个小凤凰。 哪怕是受困于阵法之内,这位邃霄剑尊也仍然有本事震慑着外界。 不过乌布萨玛也暂时没打算对小凤凰动手。 只是他不动手,不意味着别人不会动。 乌布萨玛睁开双眼,惨白的眼瞳望向远方。 “走吧,我们也该去见一见那位天命之子了。” 第213章 为情所苦 魔域。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薄云烨闯入魔域,魔主迎战却被重伤,消息传开以后,各方势力如何震惊薄云烨的实力不提,光是魔主负伤这一个信息就已经足够让有心人蠢蠢欲动了。 魔域可不比仙门,不讲究什么道义礼法,趁火打劫那都是家常便饭。 魔主这个身份看似是魔域明面上的统治者,八大城皆臣服于他,听从他的号令,然而却并不意味着手底下的那些人有多么忠心。 就跟肉食动物的族群内部靠决斗选出最强的首领一样,首领强盛时,底下的人自然追随着他,倘若一旦失势,这些人又会像闻见了血味的鲨鱼,疯狂想要从他的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而就在各方势力都在观望谁会是第一个跳出来试探的时候,魔王宫内却传来了消息——魔主陨落了。 瞬间,宛如油锅里骤然下了沸水,整个魔域都炸开了。 最先坐不住的是魔主的那些儿女们,升官发财死老爹,眼瞅着老爹死了,他们作为魔主的儿女,可不是最有希望能够继承魔主之位的人吗? 但这样一来,其他几座城的城主也不满了,他们的手里可是实打实有着势力的,论身份论能力,于情于理也该是轮到他们来继承这魔主的位子。 其中又以黑风城的城主跳得最高。 不过魔主的那些儿女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别的没有,就是人多,兄弟姊妹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而围绕着这一场魔主之位的争抢,可谓是把魔域闹得天翻地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斗最后的赢家会是一开始丝毫没有参与进来的戮杀城。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等生活在这里的魔修反应过来,魔域已经再次平静了下来,原本八座主城的格局被彻底打破了。 先前气焰最为嚣张的黑风城城主身死,而魔主的儿女们也死的死,关的关,除了跟随素婴消失的霍天陵,竟无一人能够幸免。 失去了魔主又失去这些王子王女,森罗城也一瞬间就从昔日最为繁华的八城之首跌落了下来。加上已经陷入了混乱的寒蛛城,魔域近乎一半的势力都归入了戮杀城的囊中。 余下几座城,由那群邪僧掌控的阿难城率先臣服于戮杀城,而幽篁城的城主是个墙头草,见形势有所变化,马上眼巴巴地送了不少人奴表达自身的站位。 整个魔域里面唯有蚀骨城和七绝城依旧还在观望,但事已至此,他们的态度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吞并了三座主城,又有两座主城表明归顺,戮杀城俨然已经成为魔域最大的一股势力。 甚至还改变了魔域以往各个势力松散的格局,如今整个魔域都在戮杀城的掌控之下。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支毫不起眼的商队行事低调地离开了戮杀城。 而这支商队并没有按照规定的商道前进,而是一路往深处走去。 - 薄倦意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但没一会儿,这声音又消失不见了。 他很想睁开眼,可沉重的疲惫感却让他连这点力气也没有。 他只能感觉有一个人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是阿渊吗? 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就在下一刻被否定了。 因为那轻轻触碰上他手腕的触感,很冷,冷得就像是一个冰块。 这绝对不可能是秦悬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个剑修,又常年锻炼的缘故,秦悬渊身上的温度很高,薄倦意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那一股炽热纯阳的火气,就像是一个火炉子一样。 明明从外表看起来剑修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体温却灼热得有些惊人。 因此,在对方触碰到他的一瞬间,薄倦意就认出来这人并不是他的道侣。 - 殷长厌握着手里的佛珠,他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 对方的眉眼、五官的轮廓乃至是长相,他都并不陌生。 在他的书房里面,藏着成百上千张的画。 那些画上的内容只有一个。 从少年还是幼崽的时候,到他逐渐长大,成为仙门中人人想要追捧的月亮,几乎每一个时期,殷长厌都把少年的模样记在了画中。 他画了很多幅画,画到他早已经无比熟悉少年的每一个神态。 但隔着画去看的感受和亲眼所见的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殷长厌也从未想过他也能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注视着薄倦意,甚至还能坐在离对方最近的位置上。 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任何身份的隔阂。 就像是他每一次做梦那样。 美好得让他有些想要时间能够永远停驻在这一刻。 即便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殷长厌知道,等到薄倦意醒来,他不会再有这样可以亲近对方的机会。 第249章 在对方的眼中,他只是个陌生人,少年记不得他们之间的过往,亦或者,一次短暂的萍水相逢本来也不是什么足以放在心上的事情。 只有他始终惦念着那个将琉璃珠送给他,还喊他小哥哥的幼崽,一直无法忘怀。 殷长厌小心翼翼地替少年掖好被角,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少年的手腕。 肌肤接触的一瞬间,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殷长厌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把手赶紧挪开了。 他皱着眉,神色有些不虞。 这双手……杀过太多的人…… 他不该用这样肮脏的手去触碰少年的。 殷长厌懊恼地抿了抿唇。 而就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清咳。 金毓靠在门边,她依旧是一副男子的打扮,风流潇洒,俨然是风月情场中那富贵公子哥的模样。 她往里面瞅了一眼,说是提醒却更像是语含警告般地开口:“我们金家有个家训,谁敢断我们的钱路,就是和整个金家过不去,而你面前的可是我们金家最大的主顾,也是我的财神爷,有些不该起的心思,劝你还是早点收敛比较好。” 殷长厌没有理她更没有说话。 金毓也并不意外。 这段时间里,她就没见过对方怎么开过口。 要不是知道对方是有言灵的体质,她都要以为这人是哑巴了。 而对方的反应显然也在金毓的预料之内,感情的事情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劝动的。 否则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她说这一句也只是提醒对方,薄倦意是他们金家的财神爷,倘若殷长厌想要趁人之危,她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想到这里,金毓的目光再次往床上看了看,看见少年连睡觉的样子都那么好看,银发蜿蜒迤逦,眉目紧闭的模样更显得苍白脆弱,让人止不住心生怜惜。 哪怕是见惯了美色,金毓也不得不承认薄倦意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美人。 又美又冷。 人就是这样,越是漂亮越得不到的,越勾人。 就是很可惜这样美人居然不是个女儿身,不然恐怕这为情所苦的人就得多她一个了。 金毓有些庆幸,还好她没有误入正途。 不知道是不是她注视的时间比较长,殷长厌看她的目光已经泛起了冷意。 金毓再次咳了咳,她及时把视线收了回来。 “我来这里只是想给你递话的,你的那些下属回来了,他们似乎有事要找你。” 既是有事,殷长厌自然不得不去见。 他再次往香炉内添置好安神香,又仔仔细细将屋内检查了一遍,确认所有布置都已经是最好最舒适的、没有丝毫的遗漏之后,他才离开了房间。 金毓:“……” 啧。 谁说男人不细心?这堂堂魔门圣子追求起人来,那简直快要把心都给掏出来了。 金毓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看了看床上的少年,随即出声笑道:“这人都走了,小少主还不醒吗?” 她的话音刚落,一柄剑已经朝着她的门面袭来。 金毓站在原地没动。 而那柄剑最终也停在了距离她眉心不到半米的位置。 被剑抵着,金毓也仍有心思开玩笑道:“看来刚才是我顾虑太多了,小少主这警惕心,哪能让旁人欺负得了去?” 薄倦意看见是对方是金毓,他眨了眨眼,冰冷的神情瞬间缓和了些许。 他把剑收了回来,低声说了声抱歉。 看着美人顶着这一张漂亮的脸向她道歉,金毓连忙捂着心口,喊道:“你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向别人道歉了。” “?”薄倦意面露疑惑。 金毓对此一本正经:“看得太让人想要欺负了。” 那么迷茫又那么乖,可不是惹人想要狠狠去欺负一番吗? “……” 薄倦意听得出金毓所说的每一字,但连起来的意思他就有些听不懂了。 但眼下他关注的并不是这些,他在意的是:“这里是哪里?” 薄倦意蹙紧着眉头:“我怎么会在这儿?” 在薄倦意的印象里,他和秦悬渊应该是在归墟的崖底,只是后来岩浆袭来,他就失去了意识,等他睁开眼,结果看见的是万年前的三族之战,还有……凤凰一族覆灭的画面。 小凤凰飞向天空的模样他至今还记着。 那孤独的、小小的一个身影。 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薄倦意的心底涌现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酸酸胀胀的,很难受。 与此同时,他也有一种熟悉感。 仿佛他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画面,无穷无尽的蔓延的火焰…… ……还有亲人的牺牲。 第214章 绝仙岛 金毓也知道薄倦意此时心底肯定有不少的疑问。 但她没有先解答少年提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你昏迷了有多久吗?” 薄倦意茫然地摇了摇头。 金毓叹道:“你昏迷了足足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的时间里,发生剧烈变动的何止有魔域,整个上界都彻底乱了。 不过此时说来也话长,金毓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她了解到的事情中从头开始讲起。 “在前段时间里,我们察觉到雁城郡那一带有魔修出没的踪迹。” 雁城郡。 这个名字薄倦意并不陌生。 他之前接了个宗门任务,就是到雁城郡那边去找寻龙血花。 当时他回来以后金万宝还很不好意思地跟他说这个任务原本是要取消的,而原因就和金毓说的一样,是在那里发现了有魔修的踪迹。 只是薄倦意此行虽然发生了很多的意外,但却并没有碰见金万宝口中的魔修,因此这件事情他后续也没有再继续放到心上。 现在听到金毓提起来,薄倦意拧了拧眉,难道是魔修真的在雁城郡那里做了什么吗? 做倒是没有做什么,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做就已经被人给捷足先登了。 “我们后来有查到这群魔修是戮杀城的势力,他们似乎是奉了那无煌血祖的命令,在雁城郡里边找着什么东西。” 金毓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往薄倦意的脸上看了一眼。 后者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们要找的……是那具龙骸?” 薄倦意并不意外金毓会知道龙骨秘境的存在。 他去雁城郡的事情不是一个秘密,稍微留心点的都能知道他在雁城郡的那几天都做了什么,去了那里。 何况他后来还把龙血花给带回了宗门,加上他是在龙王坟那边消失的,但凡有脑子的人也能猜得到他应该是找到了当地传说中那条陨落在附近的龙。 金毓不得不感慨这小少主的运气着实深厚。 魔修在雁城郡找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这小少主一来就给碰到了。 她当然不知道薄倦意有着凤族的血脉,而且他还是引渡了亡魂、天道降下功德让龙骨秘境捕捉到了这一丝凤族的气息才能如此顺利地就进入到了秘境之中。 就连秦悬渊,在上一世的时候也是历经了波折才找到这处秘境。 金毓只是感叹薄倦意的运气好,“是啊,那群魔修找的就是那具龙骸,不仅仅是龙骸,他们还在四处找寻有关于龙族的情况。” “以前三族之战的时候,有一部分龙族也参与了其中,那些魔修要找的正是这些龙族的下落。” “他们找龙族做什么?”薄倦意蹙着眉。 金毓也道:“这也是我所疑惑的,只不过这些魔修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奉的是谁的命? 戮杀城内势力最大的就只有血祖和圣子。 而那些魔修身穿黑袍,显然是血祖手底下的人。 “之后没多久谷麟来找我,说你在下界那边遇到了用活人炼化的邪物,我命人去调查,发现这件事情或许跟戮杀城也有关系,那些黑袍人曾在下界出没过。” “他们行事隐蔽,几乎不留活口,倘若不是你提及有邪物在下界作祟,恐怕仙门的那些人现在都还不知道居然有人背着他们在下界掳走了不少有灵根的活人。” 金毓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眼神却有些许的嘲讽。 这些魔修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不过是因为他们挑选的都是凡人,而只要小心一点,死几个凡人,别说是惊动上界了,就连下界也没多少人能够察觉。 不管是上界还是下界,不管是万年前还是万年之后,平民百姓的性命都太轻,也太微末。 可想而知这件事情除了太衍神宗之外,也并没能引起仙门的重视。 直到无忧城的消息传来。 这事发生在上界,并且还就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纵使仙门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能了。 雁城郡的魔修、下界的邪物、无忧城的僵傀以及濂珠城的血咒,这桩桩件件看似没有牵连的事情,却都不约而同地与魔域有关,更准确点说,应该是和戮杀城有关。 第250章 金毓亲自带着商队进入魔域,为的就是查探清楚戮杀城的情况。 她一开始还想先去森罗城,那里是魔域八城之首,又有魔主坐镇,探听消息肯定更为便捷,只是薄云烨的到来让她改变了主意。 金毓决定先和殷长厌接触一下。 从她知道的消息中,戮杀城两个有话语权的人,无煌血祖和他的养子殷长厌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能用仇视两个字来形容。 因此想要调查戮杀城,殷长厌无疑是最适合金毓去合作的人选。 而且或许也只有殷长厌,比谁都更了解他那位养父到底在做些什么。 和对方接触的过程也远比金毓想的更为顺利。 稍稍放出了一点薄倦意的消息,没等金毓率先去拜访,殷长厌就主动来找她了。 初次见面,这位魔门圣子的排场却一点也不小。 几十具白骨骷髅浩浩荡荡地抬着一顶轿撵,殷长厌就坐在轿子上,一袭红衣鲜艳如血,他的肩头还站立着一只神色凶狠的鹫鹰。 金毓虽然当时也是坐在马车里,有狼群相伴,舞姬环身,可是对面的骷髅和她比起来,还是一群会动的骷髅架子更加炫酷。 这场无声的较量,来的悄无声息,消失的也很迅速。 殷长厌只在乎薄倦意。 他来见金毓,是因为金毓有薄倦意的消息。 哪怕有可能是假的,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是真的,殷长厌就还是亲自过来了。 有了这个接触的机会,后续的进展也变得格外顺利。 在戮杀城的魔修眼中,殷长厌无疑是一个比血祖还要喜怒不定的人,他的性情暴戾,但凡稍有不顺心的时候就会杀人。 甚至杀完人,还要把人打上奴印成为任由他驱使的鬼仆,也就是他身后的那些骨头架子。 可谓是连尸体都不放过,要拿来物尽其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外界对于殷长厌的评价多是凶殘负面的。 可在实际的接触中,金毓却发现殷长厌并不难相处。 他似乎很喜欢听有关于薄倦意的事情,就连一点点的小事,殷长厌也会听得很仔细很专注。 大多数的时间里,对方也都是待在他的那间书房之中,而金毓也在后面知道了那间书房挂满了薄倦意的画像。 至于传闻中的喜欢杀人。 殷长厌也确实会杀。 但他杀的都是归顺于那位血祖的人,以及一些欺凌凡人,手上做过伤天害理事情的魔修。 越是了解,金毓越是发现殷长厌就像是一个魔修中的异类。 身为万魔敬仰的圣子,殷长厌却对大部分的魔修态度都是厌恶的。 而他对血祖的敌视的态度,也让金毓确信她并没有找错人。 只是让金毓没想到是,眼瞅着她这边的进展很顺利,殷长厌也愿意帮助她在魔域活动,但关键时刻,魔域却因为魔主的死亡乱了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离开戮杀城已久的血祖也回来了。 并且他还带着薄倦意和一条黑龙回来了。 金毓的计划不得不再三变动,从一开始的打探消息,变成了如今打算把薄倦意给营救出来。 尽管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应该和自家弟弟在无边海的薄倦意会出现在这里,但不论是为了自家的生意,还是对方的身份在仙门中的影响力,薄倦意都不能出事。 于是,联合着殷长厌,金毓想尽办法和殷长厌把薄倦意从戮杀城中带了出来,这过程的种种惊险自不必提,也是幸好赶上了魔域的这场混乱,不然他们能不能走出戮杀城都是一个问题。 “那这里是……?” 薄倦意看了看四周,这房间的装潢处处精致清雅,一看就是用了心去布置的,不像是逃难临时落脚的居所。 “这里是绝仙岛,说起来我也没想到在魔域的深处还有着这么一座岛。” 金毓这话说的感慨,他们金家的生意遍布着上界,东到无边海,南到万妖之都,西到魔域,北到从极幽渊,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金家的足迹。 结果谁能想到,这世间还有连他们金家也不知道的地方。 这殷长厌,看来他的手段确实不小。 薄倦意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但他在清楚自己的处境后,又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并没有看见秦悬渊的身影。 “阿渊……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道侣?” 金毓是见过秦悬渊的,或者说对方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 毕竟是能让薄家小少主一掷万金的人。 那场拍卖的交易额是金家有史以来成交价最高的一次。 对这位能让财神爷在意的新财神爷,金毓哪能不知道。 但遗憾的是,他们只带出了薄倦意一个人。 “戮杀城有个地宫,那地宫是整个戮杀城的禁地,颇受无煌血祖的重视,里面的守卫也极其森严,加上时间紧急,我们只能先把你带出来。” 金毓不是不想再多救一些人,地宫里还关押着不少被掳来的修士和凡人,但那时候的情势,他们能把薄倦意给带出来都已经是金家祖宗在保佑她了。 为此,金毓手底下驯养的狼群还全都给折损了进去。 而听到秦悬渊还在地宫里面,薄倦意先是心下一慌,但他很快就想到了他们之间的道侣契约。 契约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意味着秦悬渊暂时还没事。 第215章 失去联系 大概知道秦悬渊暂时还没有什么事之后,薄倦意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金毓见状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千辛万苦地把人给救出来,这小少主要是非要闹着想赶回去救人,那才是真让她感到头疼的。 还好,薄倦意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静。 薄倦意倒不是冷静,只是他很清楚盲目的焦急只能是徒劳无用。 金毓和殷长厌是趁着魔域混乱的时候把他带出来的,而他现在消失,戮杀城的守卫一定会比之前更加森严。 贸然回去救人,只怕人还没救到,他们自己反倒会搭了进去。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秦悬渊暂时没有出事,因此薄倦意也才有时间去思考去冷静。 他看向金毓,询问道:“你进入魔域到现在多久了?” 金毓回答的很迅速:“一个月半,本来半个月之前我看魔域的形势不太对就准备带商队离开的。” 而她和外面接应的人约定的时间也正好是一个月。 结果临到出发之际,却意外得知了薄倦意也在魔域,并且还一直昏迷不醒的被关在地宫里面。 这下子金毓哪可能走得了,她只能继续待在戮杀城等待时机,这一等就等到了三天前,他们终于找到机会把薄倦意从地宫里面带了出来,之后一路马不停蹄的来到这处小岛。 到了绝仙岛后,殷长厌找来医师给薄倦意检查了身体,发现少年昏迷不醒并非是药物的原因,而是离魂之症。 这种情况医师也束手无策,金毓他们只能选择等。 所幸,没过多久薄倦意就醒来了。 想到这里,金毓还瞥了薄倦意一眼:“你要是再不醒来,就算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我也要想办法带你闯出魔域。” 不然太衍神宗和薄家都捧在手里的宝贝,要是在她这里出了半点差错,整个金家都赔不起。 薄倦意当然知道金毓这一句话只是调侃。 但是离魂之症…… 薄倦意想到了他之前看见的那些画面,没想到原来他竟然昏迷了那么久吗? “那现在魔域的情况……” “魔域的权力已经易主了。”金毓的神色也有些严肃,“魔主死亡,现在整个魔域都是那无煌血祖一个人说了算。” 薄倦意闻言也瞬间意识到这事情的严重性,魔域的局势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对于仙门而言,这肯定是一件大事。 他道:“魔域的事情,宗门那边可有消息传回去?” 金毓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薄倦意疑惑地眨了眨眼。 金毓对此却是叹着气,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眉头紧紧皱起,眼中也浮现出一丝烦闷的情绪。 “我的雀鸟已经和外边失去联系了。” 所以她也不太清楚,这边的消息到底有没有传出去。 金毓当初进入魔域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就跑过来的,金家在魔域这边也有一条商线,是做采购买卖的。 魔域这边虽然灵气贫瘠,但也有一些独特的天材地宝是仙门那边所没有的。 金家做的就是这中间收购运输的买卖。 因此金毓这一次也是伪装了身份,整个商队里边除了她带来的人,也就只有管事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在进入魔域之前,金毓也和安排接应的人约定好了,他们这一趟只去一个月,要是一个月还没回来,负责接应的人就会联络金家和太衍神宗。 第251章 一开始很顺利。 金毓送了不少情报回去,她手底下的人也一直有消息传回来,让金毓即便身处魔域,也仍然能知道中央大陆上发生的大部分事情。 其中有一件事情引起了金毓的注意。 “我手底下的管事来报,说是宁陵郡出现了一种叫赤元丹的东西,是一个隐世家族出身的炼丹师炼制的,据说还是什么上古流传下来的丹方,吃了能直接让人提升一个境界。” 这种吃了就能提升修为的丹药,以前不是没有,但大多都是招摇撞骗的东西。 要是修炼真能靠着磕丹药就可以随随便便提升,那岂不是要乱套了? 所以一开始,谁也没有把这东西给放在眼里,结果没曾想,这丹药居然真的有用。 吃了赤元丹的人境界真的突破了,而且大家还观察了一阵,发现吃了丹药的人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根基也很稳固。 要知道靠丹药堆起来的修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虚浮,甚至是有损根基,毕竟这种行为是为了贪快走捷径,远不如靠自身一点点积累来的凝实。 然而现在他们却发现这赤元丹不仅不会损伤自身,而且提升的境界也很稳固,丝毫没有一般丹药的有的那些‘后遗症’。 因此没过多久,这赤元丹就迅速在各地传开了。 最先开始售卖赤元丹的风雷拍卖行也趁着这个机会出尽了风头,把一向独占鳌头的万宝楼都给打压了下去。 金毓在魔域收到管事传来的消息时,那赤元丹据说在仙门内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管事传这个消息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大家都去追捧风雷拍卖行,以至于万宝楼的丹药销售那是一片愁云惨淡。 他们生怕金毓回来知道后会怪罪,赶忙先把这件事情提前汇报了。 他们还重点说了,现在中央大陆上几乎是掀起了一片追捧赤元丹的热潮,那炼丹师日夜闭关,每次丹药一出炉,就迅速被众人拍卖一空。 所以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那炼丹师就跟忽然冒出来的一样,能够提升境界的丹药说炼就炼,每次还不炸炉,那赤元丹一批接着一批拍卖,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啊。 而金毓收到消息后,第一感觉就是奇怪。 她并非不相信有什么吃下后会没有后遗症的丹药,但她却觉得这事情处处透着古怪。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炼丹师,说自己有上古丹方,还是能提升修为的丹方,怎么看都怎么显得可疑。 如果真有这种好宝贝,为什么这炼丹师以前不出名呢?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金毓不得不感到多心。 只是她远在魔域,也没办法立刻回去看一看这赤元丹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情给放下。 但让金毓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这赤元丹出事的消息。 凡是吃下丹药的人,在这之后行为变得越来越怪异。 他们的身体出现尸气,开始变得狂躁渴血,甚至失去了理智,行为就如同茹毛饮血的野兽一样。 有人在身体出现变化后尚有良知和道德约束,而有人却彻底放纵,转而加害他人。 由于吃下赤元丹的人数量不少,当时风雷拍卖行为了能赚更多的钱,各种造势吹捧,赤元丹能够那么快传遍中央大陆,他们的推波助澜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然而也正因此,赤元丹闹出来的祸患也传遍了整个大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金毓在这之后还收到她弟弟传来的消息。 无边海也出事了。 龙族镇压的东西跑出来了,那些怨魂一上岸就和当地的海民展开了剧烈的厮杀。 纳巫身死,海民死伤惨重,怨魂则突破了镇海洲的防线,一路往大陆更深处走去。 后续的情况到底如何金毓却不知道了。 因为她送出去的雀鸟都没有回来,也没有新的雀鸟来找她。 她和外边的联系彻底断了。 而半个月之前,她在魔域已经待了有一个月了,超出了她和下属约定的时间,但过了那么久金毓也没看到金家和太衍神宗有派人来魔域找他们。 再结合她最后收到的消息和失踪的雀鸟,金毓隐隐感觉到应该是仙门那边出事了,还很有可能是出了比较大的事情。 不然就以她在金家的分量,金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她舍弃在魔域。 还有太衍神宗,金毓和耿邢岳接触过,她知道这位宗主不是那种满口空话的人。 而能让金家和太衍神宗都无暇去顾及她的情况,金毓只能想到是外边也乱了。 她这几天焦急,不单单是因为薄倦意一直昏迷不醒,也是因为现在在魔域,或许就只有薄倦意能想办法联系到外边了。 薄家的小少主,薄家总不可能不给对方留些能联系能防身的东西吧?就算薄家赶不来,那也有薄云烨。 薄倦意出事,薄云烨是绝对不可能会坐视不管的。 但现实却是…… 薄倦意放出去的好几个纸鹤都被点燃了,他看着飘落下来的灰烬,眉心微微蹙起。 “不行,我没办法联系到老祖他们。” 这种情况薄倦意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又尝试了联系了剑傀,结果依旧不行。 “你们薄家有没有什么可以通过血脉来联系的术法?”金毓见状眼中有些许的失望,却仍然有些不死心。 薄倦意摇了摇头:“不用联系了。” 他笃定道:“老祖他们应该是遇到麻烦了。” 薄倦意之前在捏下那枚老祖留给他的剑意时就已经隐约有所预料了。 因为这枚剑意是薄云烨留给他在危急关头护身的东西。 既然是危急关头,他这边捏碎剑意,老祖那边也能感知到,知道他遇见了危险,说什么薄云烨也会立刻来到薄倦意的身边。 可那一次薄倦意把剑意捏碎后,薄云烨却始终没有出现。 这很反常。 薄倦意在那个时候就猜测老祖会不会是遇到麻烦了。 而现在通过纸鹤,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那就是老祖他们应该也出事了。 第216章 同一个人 能让薄云烨都来不了麻烦,可想而知外边的情况有多么棘手。 金毓想到了自家那个巴巴喊着要去无边海的弟弟,不免一阵头疼。 薄倦意也担心着薄云烨和薄家的情况,但他却并没有失了分寸,反而是慢吞吞地站起身。 少年的睫羽微微往上抬起,那双凌冽的凤眸平静地注视着金毓。 薄倦意抿着唇,神色淡淡道:“我想见一见那位圣子。” - “救、救救我……” “啊啊啊!谁能来救救我……好疼……” “血……我要更多的血……” 充满怨恨的声音夹杂在浓郁的血腥气之中,细碎呜咽,就如同这令人作呕的血气,时时刻刻萦绕在身边挥之不去。 越是不想去听,这些刺耳的声音却越是清晰。 痛苦的、怨恨的、阴冷的嘶哑,在此之前,秦悬渊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嗓子能发出那么凄厉的惨叫声。 那是反复被折磨的哀嚎,已经远超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扭曲而狰狞。 有人痛到极致会哀求,他们会抛弃一切底线,只为求能有个痛快,也有人会选择破口大骂,在极致的痛苦下,任何恶毒难听的语言和咒骂都能从他们的口中吐露出来。 在这样的环境里,哪怕是只待上片刻,对人的精神也存在着巨大的冲击。 而秦悬渊却足足在这里待了上百年,身上的蛇毒和撕裂的伤口更是让他每时每刻都保持着清醒。 他清醒地感受着这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痛苦。 这样的记忆就像是铭刻进了他的灵魂之中,以至于再一次听见那些哀鸣的时候,秦悬渊下意识还有些恍惚。 他睁开双眼。 满目猩红刺眼的浓稠血色映入了眼帘。 他身处在一个高台之上,四周是一片翻涌的血水。 无数个类似于茧状的圆形物体就浸泡在这些暗红的血水之中,倘若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这些圆形的包裹物似乎还在细微地一张一缩着,极其富有规律,就像是里面有什么活物正在呼吸一样。 从高台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圆茧布满了整个池子,而秦悬渊听见的声音,也正是从这些茧里面传出来的。 如此熟悉的画面,秦悬渊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还以为所谓的重生只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 他还是那个被困在锁灵阵里面不得挣脱的可怜虫。 什么重生,什么离开秦家,都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一场梦。 然而当秦悬渊的视线看见那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时,所有的虚妄感又在这一刻瞬间消退,他的神情逐渐冷沉了下来。 剑修的眉眼褪去了一切的温情,变得孤冷而缄默。 第252章 现在的秦悬渊,比起在薄倦意身边那沉默寡言却至少还有点人气的样子,他如今的模样却更接近于上一世那与谁都透着疏离的姿态。 一样的全然冷漠,一样的沉寂冰冷,漆黑的双眸幽深晦暗,像透不进光的无底深渊。 “是你。”他道。 裴柞雪笑了笑,“我们又见面了,我还以为你看见我至少会有点惊讶。” 毕竟他算是死而复生。 但秦悬渊却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他的目光偏了偏,落在了裴柞雪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那是个外表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他的面容苍老无比,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岁月似乎在他的身上已经走到了尽头,几乎是所有看见他的人,第一眼估计都觉得这就是一个行就将木的老人。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衰老了,和他相比起来,裴柞雪那病病歪歪的样子都显得要‘长寿’一些。 而此时,老人坐在轮椅上,裴柞雪反倒是出乎意料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俩站在一起,明明年龄和外貌有着极大的差别,可不知为何,他们脸上的神情、眼神却近乎一模一样。 尤其是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对比更加的明显,让整个画面都显得格外诡异。 秦悬渊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徘徊,后者他其实也并不陌生。 在上一世,对方几乎成为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无煌血祖。 戮杀城的城主,也是造成了秦家灭门血案的罪魁祸首,同时,他也是把秦悬渊关在这地宫里面的人。 再一次看见上一世的‘老仇人’,秦悬渊的心情却很平静。 该报回去仇他几乎都已经报完了。 上一世他毁了对方的地宫,又把血俑全都杀死了,对方那歇斯底里的样子,他看得很清楚。 从那时候秦悬渊就知道,当有了可以报复回去的实力以后,以前他以为无法逃离的地方,实则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可怕,而困扰着他的噩梦,也没有他以为的强大。 因此,再一次面对老人的时候,秦悬渊已经能够平静地看待对方。 或许比起对方的存在,他更在意的是裴柞雪和这人之间的关系。 完全一致的神情……略有些相似的眉眼…… 刹那间,秦悬渊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惊人的猜测。 他定定地看向了裴柞雪。 剑修说着提问的话语,但口吻却异常笃定。 “你就是无煌血祖。” 裴柞雪的眼底笑意不变,他把手搭在了前面老者的肩上,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同时开口:“你看出来了?也是,到底是同一个人,就算是再变化又能相差到哪里去?” 他们两个人,仔细看的话眉眼和面容依稀能辨别得出有几分的相似。 只不过一个年轻俊美,一个却已经衰败苍老至极,让人其实难以想象,他们俩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秦悬渊听说过上界有种术法可以为自己捏造一具分身。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裴柞雪明明在濂珠城已经死了,却又还能死而复生。 因为那死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裴柞雪,只是裴柞雪,哦不,是这无煌血祖捏出来的一具分身。 想到这里,秦悬渊忽然有种更加可怕的猜想。 他上一世杀死的……究竟是分身还是本体? 裴柞雪并不知道秦悬渊在想什么,而他也不需要对方的回应。 他要的只是秦悬渊身上的血。 ——那纯粹的、无比珍贵的龙血。 “我炼制的丹药始终缺少着一味主药……”裴柞雪缓缓走上前。 随着他的移动,原本被他挡在身后的画面也呈现在了秦悬渊的眼前。 距离血池的不远处,一条黑色的蛟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它的腹部被刨开了一条深深的口子,而放置着内丹的地方如今却空空如也。 它似乎还没有完全死去,就这样奄奄一息的、痛苦地倒在血泊中,微微溃散的眼珠死死地盯着裴柞雪所在的方向,无比的怨恨。 秦悬渊注意到了它头顶隆起来一点的角。 很显然,这条蛟已经快要化龙了,只要它好好修炼,等待一个足够的时机,就能褪去蛇身,化而成龙。 不过这一切都在它的内丹被掏出来之后彻底断绝了。 见到秦悬渊的目光放在那条黑蛟的上面,裴柞雪道:“我以前尝试了很多种办法,但无论如何都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所以我想,还是必须要用到真正的龙血和龙丹才行。” “不过。” 裴柞雪的话锋一转,他看着秦悬渊,唇角轻轻勾起,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我现在已经找到更适合用来炼丹的材料了。” 秦悬渊的眸色微微一冷。 裴柞雪却丝毫不在意剑修的冷脸,他顶着后者冰冷刺骨的眼神,语调悠悠地说道:“传闻中上古时期的凤凰能够不死不灭,用一只凤凰来入药,相信功效一定比龙血更为上佳。” 秦悬渊的眼神已经不止是冷了。 他看着裴柞雪的眼中,已经满是被触怒的杀意。 …… 金毓带着薄倦意去找殷长厌。 绝仙岛的面积并不小,而更令薄倦意感到意外的是,他在这里不止看见了魔修,还看见了一群凡人。 一群彻头彻尾、没有任何修行的凡人。 “他们是……?” 金毓见他好奇,干脆拉来了一个魔修。 那魔修冷着一张脸,他似乎也是第一次为别人讲解这些,他张了张嘴,语调平平的,干巴巴地开口:“这些都是从各地被掳来的凡人,圣君救下他们,将他们安置在岛上。” 薄倦意听到这个解释后,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但那魔修显然也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解说者,说完了刚才的那句话以后,他就紧紧闭上了嘴巴,把沉默寡欲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倒是金毓知道一些内情:“据说那无煌血祖在决定要收养义子的时候,是从外边带回来一群孩子里面挑选的。” 修士素来看重子嗣,越强大的修士越是如此,也因此能被无煌血祖带回来的孩子,很大一部分应该是出身于凡人。 而其中,或许就有殷长厌。 从殷长厌的种种做法也能看得出,他对戮杀城、对魔修这个群体是极为厌恶的,如果对方真是凡人出身,那他救了那么多人在绝仙岛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魔修在前边为他们引着路。 在见到对方之前,薄倦意还以为殷长厌会是在处理什么事务,就跟他们宗主一样,身居高位,整天有忙不完的事情。 却没想到,那魔修直接带他们来到了一个祭坛上。 而殷长厌正站在祭坛的中央,在他的四周则是跪满了人。 这里面有魔修也有凡人,他们虔诚地跪伏在地,宛若像是在朝拜着最中间的殷长厌。 第217章 巫的后人 仿佛是察觉到了薄倦意的视线,站在祭坛中间的男人蓦然抬起双眸往这边看了过来。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 薄倦意能明显感觉到殷长厌的眸光动了动。 他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但相隔的太远,薄倦意并没能听清。 而晃神的这么一瞬间,殷长厌此时也已经将手里的面具戴在了脸上,他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身上还穿着繁重华丽的祭袍。 泠泠的月色轻柔地落了下来,恰好将整个祭坛都照亮了。 殷长厌就站在月光下,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一种缥缈、庄重之感。 底下的人见状神色愈发虔诚,他们的口中念念有词,那是一种极为晦涩、拗口的语言。 薄倦意听不懂,却能感觉到他们现在的行为就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而接受着他们朝拜的殷长厌,也在这些人的祈祷声中动了。 悬挂在祭坛四周的铜铃剧烈晃动,殷长厌吹奏起骨笛,在艰涩难懂的韵律中,他开始沿着祭坛上的阵法走去。 繁重华丽的祭祀长袍逶迤盛开,随着他的跳动,一颗颗光点从阵法中飘浮了起来。 它们在殷长厌的身边徘徊,最后不断延长着‘身躯’,化成了一只只淡金色的蝴蝶。 这些蝴蝶落在了底下人的眉心,他们紧闭着双眼,沐浴在金光下,神情平和而宁静,一些人的脸色也逐渐变得红润了起来。 “这是祈愿之舞。” 金毓小声地跟薄倦意说道。 薄倦意也跟着压低了嗓音:“祈愿之舞?” 金毓点头:“据说是万年以前,上古时代的巫所创的一种沟通神灵的方式,接受金光沐浴的人能驱病消灾,你知道为什么殷长厌会被这些魔修称为是圣子吗?” 薄倦意自然是不知道,他对魔域了解的很少,就连这位魔门圣子,他这次也才是第二次与对方接触。 第253章 而金毓却在来到魔域之前仔仔细细地调查过。 她解释道:“因为他身上有巫的血脉,不出意外的话,这殷长厌应该是楚巫的后人。” 在上古时期,这些楚巫擅长以歌舞祭神,殷长厌所跳的祈愿之舞也是来源于那时候的楚巫,而对方之所以在魔域的地位特殊,也和他体内有着巫的血脉息息相关。 世上总是不缺信仰神明的人,魔域也一样,或者说,没有任何规矩的束缚,魔修对力量的崇拜更为疯狂。 这些人看似散沙一盘散落在魔域各处,可一旦将他们凝聚起来,却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而这也是殷长厌为何敢跟自己的义父,那位无煌血祖正面叫板的原因。 只要他想,他可以用巫的身份做很多事情。 薄倦意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些事情。 他抬起头看向殷长厌。 对方站在祭坛上,种种的动作恰似万年以前的人们在向天祷告,举手投足间丝毫没有世家贵族间的歌舞那样婉转柔媚,相反,殷长厌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虚妄的神性。 看他在跳舞,就像是在看一场浩大的祭祀。 肃穆而又庄重。 当最后一个音节消散的时候,殷长厌也重新站回了祭坛的最中央。 他摘下面具。 在月色与金光的照映下,殷长厌垂着眸,俊美的眉眼如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 而他的神情也很平静,无悲无喜,恍若神灵降世。 虚幻缥缈极了。 这一刻的殷长厌与底下跪拜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越是疯狂越是激动,他却越是平静。 殷长厌看向人群的双眸,是没有感情的。 说来也可笑,体内流淌着巫的血脉,然而殷长厌却没有自己信仰的神明。 他不信神。 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神明没有出现。 在他赖以生存的村庄被魔修肆意杀戮破坏的时候,神明没有出现。 在他饱受饥饿,被迫选择杀人的时候,神明也没有出现。 母亲常说,只要他们足够虔诚,巫神就一定会庇佑他们。 殷长厌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双手沾满了鲜血,直到他杀死了地宫里面最后一个的对手,他站在血泊中看着外面的太阳,那一刻殷长厌就明白了,他不再需要神明。 如果非要说的话…… 殷长厌的目光眺望过眼前重重的人群,他的视线落在了薄倦意的身上。 倘若世间真的有神明,那也一定是当初那个会怜惜他,会拿着布老虎和他玩,会把琉璃珠赠予他的幼崽。 - 祭坛不是一个合适的可以讲话的地方。 薄倦意和金毓又回到了之前的房间,在他们落座后不久,换了一身衣服的殷长厌缓缓走了进来。 金毓翻出记忆里殷长厌之前穿的衣服和现在作了个对比,几乎立刻她就敢断定,对方这身打扮绝对是精心挑选过的。 就连站在对方肩头的鹫鹰也是毛发柔顺亮滑,每一根羽毛都似乎能闪闪发光。 而迦楼罗一看见薄倦意,顿时激动地就想要扑上来。 但它还记得殷长厌来这之前嘱咐过它的话。 不能吓着小美人。 之前他们在太衍神宗给薄倦意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 因此这一次的见面,殷长厌并不想再给少年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他特地换了一身衣服,又细细嘱咐过迦楼罗,确认无误后这才踏入了房中。 薄倦意想到之前那些魔修对殷长厌的称呼,他率先打了声招呼:“圣君。” 殷长厌没有说话,他皱了皱眉,像是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 顶着少年不解的视线,殷长厌在桌上用茶水轻轻写出长厌这两个字。 薄倦意看是看见了,但他却没有开口,而是若无其事地捧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气氛在一刻有些僵住了。 金毓看了看薄倦意,又看了看殷长厌,就在她觉得对方会感到不悦的时候,殷长厌却在意识到少年无声的拒绝时眸色顿了顿。 他把手垂了下来,轻轻捻动着手里的佛珠,像是选择默认了这个略显生疏的称呼。 一场无声的风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弭了。 气氛缓和下来的那一刻,金毓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吵起来。 不对,殷长厌好像也吵不了,他就是个‘哑巴’。 薄倦意在提出请求的时候还想过要如何去说服对方,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殷长厌对于他们要针对他义父的计划竟然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少年的惊讶,殷长厌无声地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你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 “为什么?”薄倦意下意识脱口询问道。 殷长厌悄悄抬眸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他抿了抿唇,写道:‘报恩。’ 报恩? 报哪门子的恩? 薄倦意蹙了蹙眉。 殷长厌却已经写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会帮你。’ 写这句话的时候,殷长厌的神情很认真,仿佛无论薄倦意说什么他都会去做。 少年试探性地问道:“哪怕让你杀死你的义父也可以吗?” 殷长厌点了一下头后又摇了摇头。 ‘可以杀,但杀不死。’ 薄倦意没想到殷长厌的态度如此直白,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 “杀不死……?” 殷长厌点着头:‘我尝试过。’ 写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好几次。’ 好几次…… 这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而作为‘孝顺’的养子,殷长厌毫不犹豫就说出了他弑父几次之后发现的事情:‘地宫里面有东西,那东西不先摧毁掉,他不会死。’ 兜兜转转之下,还是得回到戮杀城。 这个时机也没能让薄倦意他们等太久。 因为没过几天,就有一只带血的雀鸟飞来找金毓。 那雀鸟身上没有任何信件,只有一颗留影石。 上面记载了外边的情况。 白崖岛上,纳巫带着海民站在岸边,而海面上,密密麻麻宛若潮水般的怨魂正朝着陆地赶来。 苍茫的号角声再一次被吹响,海水染开了鲜红的血色。 以为能够饱餐一顿的海鸟被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过来,它们在天空徘徊,亲眼见证了这一场惨烈的厮杀。 最终,这道防线还是没能阻拦住怨魂的脚步。 它们撕开了一条口子,往大陆内地直冲而去。 而在这一路上,怨魂的群体也在不断壮大。 死去的人会化为新的怨魂,死的人越多,怨魂也越多。 几乎是势如破竹般,临近镇海洲的城池逐渐陷落,里面的人也无一幸免遭到了残忍的杀害。 血色的洪流越滚越大,到后面,大地仿佛已经被这一片邪异的血色所笼罩在其中。 整个中央大陆乃至是整个上界也再没有哪个势力哪股力量能阻拦得住它们了。 无人可挡,无人可敌。 昔日繁华热闹的城池彻底沦为废墟,遍地的尸骸被随意地曝露在外,这里面有凡人,也有修士,更有薄倦意他们熟悉的宗门弟子。 他们用血肉之躯想要拦下怨魂往前的脚步。 但他们却都失败了。 因为除了怨魂以外,他们所要防备的还有来自身后的刀子。 ——那些吃下了赤元丹的人。 怨魂虽然强大,但也不可能一下子能冲破那么多的城池。 这些城池都有防御阵法,里面的人要是选择固守不出,怨魂想要消耗掉阵法的能量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而这些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向外界寻求支援了。 所以站在城墙上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中都没有想过,他们会败的那么快。 那些之前吃下赤元丹的人,无一例外全都发疯了。 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他们的行为就变得如同野兽一样嗜血。 这些来自内部的混乱才是造成了城池陷落的重要原因。 可惜,等众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东部已经沦陷了。 一路不断壮大的怨魂也不再惧怕区区一个阵法,它们往着大陆更深处的位置前进。 而那里也正是众多仙门的聚集之处。 “不能再等了。” 金毓找到薄倦意的面前,她的脸上已经褪去了所有漫不经心的浪荡和不羁,唯余下一片凝重的神色。 按照怨魂的趋势,金家在各地的生意近乎是受损严重,而看它们去的方向,俨然也是冲着仙门去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仙门被灭了,金家也没办法茍存。 金毓着急的,也是薄倦意所担心的。 少年垂眸思索了片刻,决定道:“我们现在就去戮杀城!” 第254章 就在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殷长厌也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戮杀城集结整个魔域准备进攻仙门。’ 魔域要和仙门开战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地宫里面的血俑一定会被派出去,等血俑一离开,地宫内的防守也会陷入空虚。 这个时候恰好就是他们进去救人的最佳时机。 第218章 进入地宫 直到真正进入,薄倦意才知道这所谓的地宫到底有多么大。 这俨然就像是一座宏伟的地下之城。 弯弯绕绕的各种阶梯走道,倘若没有人在前面带领,一般人乍然闯入很快就会迷路。 而踏入进这地宫之后,薄倦意率先感受到的是一阵黏腻的阴冷。 斑驳的石墙陈旧而古老,漆黑的环境越是往下,周遭越是显得幽暗和潮湿,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浓郁血气。 对这里的第一印象,薄倦意的感觉就是厌恶。 他很不喜欢这样压抑阴湿的地方。 甚至一进入这里,他就本能地产生了厌恶。 这点细微的情绪薄倦意没有表露出来。 但还是被殷长厌察觉到了。 他清楚很多人在第一次进入到地宫的时候都会感到不适,何况像少年这样的人,也本不该来这种格外肮脏的地方。 可薄倦意还是来了。 为了他的道侣。 ——那个幸运能够被选中的剑修。 殷长厌说不出他的心中到底是不是在嫉妒,然而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羡慕的。 羡慕对方能得到薄倦意全然的在乎和担心。 他看了一眼迦楼罗,后者立刻迫不及待地飞到了薄倦意的肩上。 当然,在真正落下的那一刻,迦楼罗的动作变得很轻,也很小心翼翼。 它连体重都不敢完全压在薄倦意的身上,只是张开着翅膀,用毛乎乎的腹羽来给少年取暖。 一边像个小被子一样贴心地盖在薄倦意的肩上,一边迦楼罗又用期待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小美人。 仿佛是在无声地索要着夸奖。 纵使并不太需要这种‘取暖’的方式,但薄倦意还是接受了迦楼罗的好意,他轻轻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放缓着嗓音低声感谢道:“谢谢你。” 迦楼罗……它激动地直接就炸了毛,原本威武霸气的瞳孔也睁得大大的,显得又圆又憨。 而被小美人触碰过的脑袋更是一点一点低下来,随即羞答答地埋进了自己的胸口,像个鸵鸟一样。 金毓在一旁把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她啧啧称叹,这小少主的魅力就是大,连鸟都知道看脸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经过了这么一下的打岔,薄倦意确实感觉他在来到这里之后的那种不适感消散了很多。 殷长厌对这里似乎很是熟悉,他带着薄倦意和金毓沿阶梯一路往下。 他们进入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昏暗无比,金毓拿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以后,映入在他们眼帘的是一片浓郁的血水,以及浸泡在血水里面那一个个仿佛还在呼吸的圆茧。 而这画面一瞬间就让薄倦意想到了他在无忧城的地底看见的那些白茧。 两者何其相似,可不同的是,白茧里面包裹的僵傀是很‘安静’的,它们似乎是在茧中沉眠,但这些浸泡在血水中的圆茧,却能清晰地透过那一层薄薄的黏膜,清楚的看见里面的活物在疯狂挣扎。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薄倦意看到了那些血水的来源——被绑在了铜柱上的妖兽。 精血不断从它们的身体流淌出来,慢慢汇聚进池子里面。 要是句煌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得出这‘血池’仿照的是他们龙族的龙血池,但龙血池里面的精血是每一个即将死亡的龙族自愿贡献出来的,是为了能帮助到下一代的龙崽。 而地宫里面的‘血池’却是用残忍的方式活生生将精血从妖兽的体内剥离,这些‘放血’的妖兽怎么可能甘心? 它们的怨恨附着在血气中,长年累月也影响着整个血池。 因此站在这里,薄倦意感受到的、更多的是那些被困于在圆茧里面的活物的痛苦。 距离他最近的那一个圆茧,里面被包裹着的是个年纪还不大的小女孩。 她神色哀求地看着外边的少年。 薄倦意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却马上就被殷长厌给拦了下来。 男人无声地作了个口势:‘没救了。’ 一旦开始炼化,这些人就已经没有救了。 薄倦意沉默地放下了他握住明月湖的手。 金毓拍了拍他,权作是在安慰。 她在之前已经见过一次了,可不管是看了多少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她也仍然会感到愤怒。 ——对这幕后之人做下这一切的愤怒。 这样的房间在地宫内还有不少,而这些血池里面浸泡的也都是一些‘残次品’,给它们提供精血的妖兽没有什么特别的血脉,实力也不怎么强大。 可就算是这样催生出来的残次品,在吞食完足够多的血肉以后,也能不断成长进化。 不难想象,那位无煌血祖制造出如此之多的血俑,背后所图的事情肯定不小。 按殷长厌的说辞,在他来到戮杀城之前,这血俑的炼化就已经开始了。 这么多年过去,被制造出来的血俑数量早就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恐怕就连以前的魔主也没有想到,这戮杀城的地下还掩盖了那么多的秘密。 - 薄倦意他们接着继续往前走。 被抓来的那些活人关押的地方靠近整个地宫的中心,再往后的区域则是戮杀城绝对的禁地,甚至殷长厌都没有真正踏足过那里。 他提前嘱咐了薄倦意和金毓。 ‘跟紧我,地宫会留有一些看守的弟子,他们很难对付。’ 殷长厌说完后不久,他们就撞到了正在巡逻的弟子。 而这些人的打扮模样,薄倦意也并不陌生。 因为他们的样子就跟无忧城那位素女娘娘座下的白衣使者一模一样。 皆是披着后者的棉麻外袍,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裸露在外的部位还缠紧着一圈圈的布条。 他们行走在昏暗的过道中,整齐有序,静默无声。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让人有些发毛。 薄倦意和金毓赶紧敛住了呼吸,殷长厌则挥出一些黑色的雾气挡在他们的前面。 巡逻弟子没有发现异常。 他们就这样从三个人面前缓缓走过。 等到那些身影终于消失在了眼前,薄倦意紧绷的心弦才得以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回过头,却看见金毓那微微发白的脸庞。 薄倦意问道:“你们之前也遇见过?” “遇见过。”金毓的脸色有些难看,“我的狼群就是被他们给杀了的。” 就连她自己也差一点就死在了这些弟子的手中。 金毓道:“这些人……我怀疑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 不是人类,那还能是什么? 薄倦意想到那些浸泡在血池中的血俑,心里忽然蹿起了一股寒意。 在发现这里有弟子巡逻之后,薄倦意他们接下来的一路都变得更加谨慎。 但就在他们靠近关押的地点时,忽然,地宫的深处传来一声愤怒的龙吟。 薄倦意认出来那是秦悬渊变成黑龙后发出的声音。 金毓暗道糟糕。 这道龙吟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整个地宫都瞬间沸腾了。 连带着他们想要悄悄潜入的风险也变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时候越是不想来什么,就越是来了什么。 就在金毓想着千万不要出事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浓重的血腥味在不断逼近。 一张巨大的兽口扑向了他们。 没等这头妖兽靠近,原本安安静静待在薄倦意肩上的迦楼罗便一爪子将对方给撕碎了。 血块在半空中横飞,跟之前向索要少年夸赞的那副憨态乖顺的样子不同,迦楼罗此时张开着翅膀,足下的鹰爪锋利至极,完全是一副凶殘狠戾的模样。 而这样的迦楼罗才是魔域的魔修最为熟悉的样子。 能跟在殷长厌身边的灵宠,绝对不是一个卖萌的装饰物。 不过这会儿薄倦意也没时间去细究它的转变,因为就在妖兽之后,黑暗中还有东西在朝着他们靠近。 “吼……!” 伴随着腥躁的血气,一道宛如野兽般的嘶吼声也在暗处响起。 “脏东西!脏东西!” 迦楼罗对前方大声喊着。 能被迦楼罗称为是脏东西的……也就只有那些血俑了。 殷长厌握紧着手里的骨笛。 很快,它们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走道之中。 腥红的眼珠泛着贪婪的神色,这些血俑追随着那头妖兽而来,却在这里发现了更加精纯的美味! 第255章 吃掉他们! 这些血俑的大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悄然潜入的计划俨然已经告破了。 既然如此,也就只能打了。 殷长厌召唤出了他的那些白骨骷髅。 他吹奏着骨笛,骷髅在他的操控下与前来的血俑交战在一起。 见骷髅能把血俑给挡下,殷长厌低低地说了一声:“走。” 薄倦意和金毓也不磨蹭,他们跟着殷长厌连忙往前继续走。 回去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现在他们只能继续往地宫的深处走。 但似乎他们的好运气都在之前给花光了。 短短的一段路,薄倦意他们再次遇到几头仓皇逃命的妖兽,解决掉这些发疯的妖兽之后,他们又撞见了巡逻的弟子。 等甩脱了所有的危险,薄倦意发现他和其他两个人分开了。 好消息是,迦楼罗还跟着他。 坏消息是,他走进了一条陌生的走道。 这里跟他走过的其他通道都不一样,石墙上刻满了残破的阵法。 薄倦意没能认出这是什么阵法。 但他却听到走道的深处,传来类似于某种兽类咆哮的声音。 跟他之前听见的龙吟声很像。 而等薄倦意走近了,映入在他眼帘的是更加广阔的血池,以及那位于血池中央的高台。 在那高台之上,一条满身是伤的黑龙正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第219章 掉入圈套 黑龙此时的状况并不好。 那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最严重的一道是从腹部整一个被划开的刀口,里面不断渗出鲜血洇染在地面上,流淌的血液蜿蜒着整个高台。 满目的红色刺眼极了。 薄倦意的呼吸都在这一刻顿住了,他想要上前去查看黑龙的情况,却见对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影,那人举着刀作势要将黑龙的头首斩下。 刹那间,薄倦意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来不及去思考,身体比意识都更快一步。 刀剑相撞的金戈声在耳边炸开。 等薄倦意反应过来,他此时已经站在了高台上,还抽出了明月湖挡下了对方的那一刀。 很险……! 但……总觉哪里有点不对。 薄倦意微微皱起眉,他心下一惊,似乎直觉有些奇怪。 对方的这力道…… 薄倦意尽管很少与人打斗比试,却也能分辨得出来对方这砍下去的力道并不像是真的要打算杀死黑龙……更像是在做个样子。 想到这里,他蓦然抬起头,视线却正对上了一张面带着笑意的脸庞。 这张脸薄倦意很熟悉。 毕竟就在前不久,他还亲眼见证过对方在他面前的死亡。 “裴柞雪……!”薄倦意的神色有些诧异,“……怎么是你?!” 他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是已经死去的裴柞雪。 一时间,少年心中的古怪更盛。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薄倦意随即看向了地上的‘黑龙’。 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 那‘黑龙’并不是秦悬渊。 它只是外形跟黑龙的模样很相似,但如果能凑近点去观察,可以看得出它并没有龙族那峥嵘巍峨的头角,身下的足爪也只有四爪,并非龙族所拥有的五爪。 换而言之,这地上躺着的极大概率可能是一只蛟。 只是薄倦意刚才站着的位置离高台有一段距离,加上他一来就看见了那和秦悬渊异常相似的‘黑龙’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模样,本就有几分慌乱的心神,又看到有人想要砍下‘黑龙’脑袋的举动…… 薄倦意当时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拦下对方。 现在想想,这恐怕是裴柞雪早就已经设置好的圈套,故意找了个和秦悬渊很像的黑蛟,又故意摆出了这样的举动,就是为了让薄倦意误会,并且无暇去发现这其中的异常。 ……那么裴柞雪的目的呢? 他设计了这么一通,难不成就是为了让他站在这上面吗? 等等……这高台…… 薄倦意一瞬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就在此时,秦悬渊的嗓音也出现在了薄倦意的耳畔。 “月伴儿!快离开那里!他就是无煌血祖!裴柞雪只是他的一具分身!” ……裴柞雪就是无煌血祖? 薄倦意愣了一下。 但他的反应很快,少年并没有继续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去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在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他立刻转身准备离开这处高台。 只可惜,裴柞雪既然已经准备了那么久,又哪里能让少年真的从他的手里逃脱? 漂浮在血池上的高台四周升起了红光,被铭刻在高台地面上的锁灵阵经过了蛟龙血液的浸染后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薄倦意忽然感觉体内的灵力运转变得有些凝滞,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周遭的灵气与他隔绝了开来。 他当即意识到应该是这处高台有问题。 “是你搞的鬼?”薄倦意皱着眉,他冷冷地看向一旁面色苍白的男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柞雪轻声笑了笑,他没有直接回答薄倦意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反问的口吻说道:“我想做什么小少主不应该很清楚吗?我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你想要治好你身上的病,你想活下去。”薄倦意的语气冰冷。 “所以无忧城、濂珠城那些枉死的性命,也全都是你精心谋划的算计,你用他人的性命来换取你自己的命。” 裴柞雪闻言并没有否认,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我只想活下去,人都是有自己的私欲,而我的欲望就是想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你知道一出生就被宣判了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 薄倦意没有回答,裴柞雪要的也不是少年的答案,他只是觉得对方就连生气的样子也好看极了。 如此鲜活,如此美丽,就连眼尾下的那点朱砂也是那样的动人。 恐怕连裴柞雪自己也不清楚,他看向薄倦意的目光充满了炙热。 凤凰,多么特殊的一个种族。 他们永生不死。 所谓的生老病死,这本该是世间的常理放在他们的身上也显得格外的优容。 天道如此明晃晃的钟爱,真是让人感到嫉妒啊。 裴柞雪垂下双眸,掩藏住眼底晦暗的神色。 “像小少主这样的人,应该是体会不到我的痛苦,也应该无法想象,会有人缠绵在病榻上,眼睁睁看着生机从体内逐渐流逝的感觉。” “那被你夺去生命的那些人呢?他们不痛苦吗?” 薄倦意没有理会裴柞雪的诡辩,他直白地戳破了对方的假面。 裴柞雪笑了一声:“我会将他们的生命延续下去,让他们与我实现真正的永生。” 疯子。 薄倦意只觉得裴柞雪已经疯了。 跟一个杀人无数的疯子谈论这些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他也不想再与对方多费口舌,薄倦意直接问道:“你把我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把我也变成那样吗?” 薄倦意指的是浸泡在池子里面的血俑。 裴柞雪却摇着头,将体内有凤凰血脉的少年炼制成血俑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就像是乌布萨玛,把好好的一只凤凰炼成了骨器,着实是浪费。 “我想要炼制一枚丹药,而这丹药则需要小少主帮忙,在濂珠城的时候裴某也曾邀请过小少主,可惜那时候小少主却是拒绝了。” 薄倦意也想起裴柞雪当时和他说的话。 他记得对方要炼制的是一枚能够长生不老的丹药。 可世上哪会有这种丹药的存在? 似乎是看出了少年心中的想法,裴柞雪上前走了两步,在薄倦意警惕的目光中,他俯下身轻轻挑起了垂落在少年身前的一缕银发。 柔顺的发丝在指尖停住的时间极为短暂,顷刻就从裴柞雪的指缝中滑落了下去。 如同这发丝的主人一样,都是裴柞雪渴望而不可及的。 但这一次他却偏要把人给强留下来。 裴柞雪看了看空荡荡的手掌,眼底的眸光愈发幽深。 “寻常的丹药当然不足以有长生之效,可如果是用龙族为材料来入药?” 薄倦意毫不犹豫将明月湖抵在了裴柞雪的颈边。 他看着对方的目光很冷。 那是一种看向死人的眼神。 裴柞雪并没有在意抵在他脖子上的剑刃,他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很快又重新收回了视线。 “不过,在看到你之后我就改变了主意,你才是我最适合的材料。” 有什么能比可以在火中涅槃重生的凤凰更适合用来炼制成长生不老的丹药? 薄云烨将凤族最后的一丝血脉保存下来,恰好是帮了他一把。 ——他要让这个小凤凰和他换命,他要成为那永生不死的存在。 第256章 裴柞雪微微笑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已经想到了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具残破的身体,裴柞雪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薄倦意眼尾下的那颗泪痣。 但还没等他靠近,薄倦意的剑刃就往里偏了偏。 刺痛的感觉从脖颈处传来。 薄倦意神色冰冷地警告道:“离我远点,不然下一次,我就将你的脑袋给割下来。” 裴柞雪也不生气,他挑了挑眉,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但手上的动作却依言没有再继续下去激怒少年。 “我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你是想等我那个逆子找到这里,但很可惜,他们不会发现的。” 薄倦意依然是冷着一张脸。 裴柞雪浑不在意:“你脚下的这个阵法是一个双子阵法,在最初创建这座地宫的时候,我就将这里分成了明暗两层,只要你们不在一个空间内,他们怎么找也不可能找得到你。” 这言下之意,意味着薄倦意注定是要被困在这里了。 而这处高台,也是裴柞雪为薄倦意早已准备好的丹炉。 - 血液燃烧起来了。 沸腾的火焰在血池中蔓延开来,那是一种诡异的、阴冷的黑色火焰。 浸泡在血池中的圆茧里面蓦然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哀嚎声,那声音极为怨恨和痛苦,它们挣扎着想要从茧中逃离出来,一张张人脸在火中变得扭曲。 无穷无尽的黑火迅速就吞噬了整个血池,它们不断朝着高台逼近。 也就是这么一个愣神的空隙,待薄倦意再次回过头。 裴柞雪已经消失不见了。 地面上只剩下那头已经僵硬了的黑蛟尸体。 几乎是下意识的,薄倦意就猜到了裴柞雪的意图。 对方是想将他活活烧死在这里。 那些黑色的火焰一看就不正常,薄倦意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不能碰到这些火! 薄倦意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这一个念头。 但此时除了这里他也无处可去,阵法阻拦着不让他走,更糟糕的是,站在这高台上他体内的灵力无法正常运转。 这种情况就像是他一下子回到了那中了柳玉茗的蛇毒的时候,那时的他就跟个凡人差不多,浑身上下连一丝灵力都调动不起来。 别说是阻拦火焰的蔓延了,就连储物袋他也打不开。 眼看着火焰就要逼近到他的脚下,一道小小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第220章 可以再抱一次吗 ——是迦楼罗。 它刚才一直没有动静,直到这一刻它才飞出来挡在薄倦意的面前把火焰拦下。 在火光中,它的身躯一点点发生着变化,身上的骨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原本的身形逐渐拉长,庞大的羽翼缓缓舒展开来。 一只神态威武的、毛发金灿灿的鹫鹰出现在了高台上,它高昂起头颅,沉闷的叫声带着低哑的嘶鸣响彻着整个血池。 而这幅模样才是迦楼罗真实的形态。 它这些年被殷长厌养的很好,各种天材地宝毫不吝惜地投喂,其真正的形态丝毫不逊色于那些高级的妖兽。 当两边的羽翼完全打开时,它甚至能将高台都囊括在自己的身下。 迦楼罗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 它匍匐盘卧在高台上,将头颅亲昵地凑近到薄倦意的身边,而展开的羽翼则是挡在他们的身前,用庞大的身躯形成一堵围墙,把蔓延过来的火焰隔绝在外。 “小美人不怕,迦楼罗可以保护你!” 生怕薄倦意会被吓着,迦楼罗还试图用语言来安抚被它圈起来的少年,它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袒露在少年的面前,还将暖烘烘的腹羽贴在了薄倦意的身后。 薄倦意愣了愣。 他没有想到迦楼罗会冲上来,还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把他护在了羽翼之下,严严实实的,连半点灼热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但他却没忘记外面的火势并不小。 “你快变回来!你这样……火全烧在你的身上了!”薄倦意拧着眉,语气有些焦急。 迦楼罗却用脑袋轻轻地蹭了蹭少年,它不在意地说道:“我的羽毛很厚很厚的,烧起来也不疼。” 可小美人就不一样了,他的皮肤那么白那么脆弱,这些火烧上去一定会很疼的。 它不想小美人受伤。 故而在薄倦意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迦楼罗直接就选择了转移话题。 “你……能碰碰我吗?像之前那样,揉一揉我的脑袋……” 说实话,跟之前能趴在少年肩上的模样不同,迦楼罗体型变大了以后,连嗓音和神态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它的嗓音变粗了,本就带着野兽般凶狠的双眸,现在更是充满着暴戾的气息。 这个样子哪怕是再怎么故意装出一副撒娇的姿态,也仍然留有大型猛兽的那种凶悍感。 不仅不可爱,反而还很吓人。 然而薄倦意却没有感到害怕和嫌弃,他摸了摸迦楼罗头顶的羽毛,对方也配合地将头颅低垂下来,方便少年可以够到它,不会那么累。 这里的羽毛和腹羽给人的触感截然不同,迦楼罗头顶的羽毛要更粗糙一些,摸起来也是硬硬的,手感并不算有多好。 但薄倦意却注意到了,他在摸着对方头顶的时候,迦楼罗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触碰很舒服,喉咙处还发出低低的吼声。 “唔……你还能再抱抱我吗?” 仿佛光是被这样触碰还不够,迦楼罗又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 它眼神期待着看着薄倦意。 要是换作是其他人,提出这种得寸进尺的要求,薄倦意不说一剑刺过去,也是冷着脸直接就拒绝。 可迦楼罗却是一只鸟。 它在薄倦意的眼里和神霄降阙的那些鸟儿没什么差别,都是一样毛茸茸的,还喜欢亲昵地依赖在他的身上。 尤其是它的眼睛亮闪闪的,满怀着期待。 薄倦意根本没办法忍心让这样明亮的瞳孔变得黯淡失落。 他顺从地抱住了对方。 迦楼罗的体型太大,薄倦意只能堪堪抱住它的脖颈。 可就算是这样,也足以让迦楼罗欣喜不已。 小美人终于再一次抱住它。 “我好开心。”它的嗓音在轻颤,但这点异常又很快被它压了下去,“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二个拥抱!” 第二个…… 薄倦意想到了之前他和殷长厌在太衍神宗的那一次见面,迦楼罗跑到了他的面前,咋咋呼呼地说他救过它。 而关于这段记忆,他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但迦楼罗却说的信誓旦旦,又几番提及,看起来煞有其事的样子又让薄倦意忍不住好奇,那段缺失的记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少年有意了解他们的过去,迦楼罗兴奋地开口:“我那时候还是个很小很小的鸟,长厌和我都被关在一个很黑的地方,我们经常饿肚子,有一次我饿的太难受了,我就跑到外边想要找点东西吃。” 这个‘找’其实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具体点应该叫做‘偷’。 可那时候的迦楼罗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它只知道再不找点吃的,他和殷长厌都得死。 “我找到了食物,但却被那里的人给发现了。” 然后……然后迦楼罗就被打了一顿,那些人用石头砸它,说要给它一个教训。 迦楼罗逃不了,它也想藏好自己偷偷给殷长厌带的那一个馒头,于是它的砸的头破血流,翅膀也断掉了。 它飞不回去,又像是个垃圾一样被那些人丢到了河里。 就在它以为它快要死的时候,一个幼崽把它从水里打捞了起来。 “咦?这小鸟怎么掉进水里了?是翅膀受伤了吗?” 在迷迷糊糊间,迦楼罗听见了从它头顶传来的稚嫩的嗓音。 下一刻。 它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幼崽把湿漉漉的它抱进了怀里。 那一瞬间,它听见对方身边传来旁人的惊呼声。 “小少主,让我们来吧,它这样把你的衣服都弄湿了。” 迦楼罗的心里说不出有什么感觉。 这是第一次,它被如此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那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它舍不得从幼崽的怀里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心声被上天给听见了,幼崽拒绝了那些人的提议:“不用,我抱着就好,它受了很多伤,你们去买点伤药回来吧。” 说着,他又拿出干净柔软的帕子为它擦拭着身体。 而看见它身上的伤口时,幼崽也在为它感到难过。 迦楼罗是不幸也是幸运的。 它不幸第一次尝试去偷东西就被人给发现了,还挨了一顿打,但很幸运的是它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幼崽。 对方救下了它,还给它治好了身上的伤。 第257章 它在幼崽的身边待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它过的宛如像在做梦一样。 有温暖舒服的鸟窝,有美味可口的食物,最最关键的是,那幼崽好像也很喜欢它,他会抚摸着它的羽毛,会亲自帮它上药。 而幼崽身上的气息也很干净和温暖,迦楼罗每一次见到对方都忍不住想要去亲近。 如果不是还惦记着殷长厌,迦楼罗甚至都想一直待在对方的身边。 而那一次分别以后,迦楼罗也没想到他们会整整十四年都没有再见过一次面。 这十四年里,它和殷长厌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支撑着他们走过来的就是薄倦意。 这俨然已经成为了他和殷长厌的一个执念。 它想要再一次和对方见面。 只是让迦楼罗没想到的是,薄倦意会把他们给忘记了。 它的救命恩人不记得它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迦楼罗感到崩溃的事情。 时至今日,它也仍然能回忆起在薄倦意说出不认得这三个字的时候,它的心几乎是碎了一地。 好在…… 迦楼罗往薄倦意的身上蹭了蹭。 好在,它的愿望还是实现了,它不仅和小美人重新了见面,它还获得了一次摸头,一个拥抱。 薄倦意静静地听完迦楼罗的讲述,对方说的很详细,但他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健忘的人…… 薄倦意蹙了蹙眉,忽然间,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我救的那天……是不是临近上元节?” 迦楼罗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 薄倦意记得他在五岁那年的上元节时期,曾偷偷带人溜出去玩耍,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回来以后就发起了烧。 等他醒来,老祖告诉他是在外面受了些凉。 薄倦意也没把这件事给放在心上,只记得他带出去的布老虎给他弄丢了,但第二天,老祖又重新送了他一个新的娃娃,于是这事情也就彻底被他抛在了脑后。 如果他是遇到了迦楼罗和殷长厌,那就说得通他为什么会忘掉这段记忆了。 估计是老祖把这段记忆封住了。 老祖不希望他和那些魔修有接触。 薄倦意也能理解薄云烨的做法,他小时候体弱,稍不留神就容易生病,那一次的高烧烧了很久,老祖一直守在他的床边片刻也不敢离开。 医师也说他那次的情况很凶险。 为此,老祖足足有半年都不允许他离开神霄降阙,就算是出去,也是被对方带着一起出门。 薄倦意自然是乖乖听从。 而现在想来,估计也是因此,他才记不得有这一段的往事。 也难怪第一次见面,迦楼罗就用那种期期艾艾的眼神看他。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薄倦意刚想说些什么,然而他却在下一刻注意到迦楼罗的身体似乎在颤抖。 很轻微的抖动,而迦楼罗似乎也在有意压抑着,不让他察觉到这种轻颤。 薄倦意瞬间想起外面那些黑色的火焰以及高台上的阵法。 那阵法既然把他的灵力都给封住了,迦楼罗又怎么可能还使用得了灵力来护住周身? 所以…… 它这是真的在用身体替他把火给挡下来了……! 薄倦意的脸色骤然一沉。 迦楼罗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他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情,它亲昵地用脑袋再次贴了贴薄倦意的脸颊,故意撒娇道:“可以再抱一次吗?” 第221章 最简单的心愿 “你……” 薄倦意的神情有些许的焦急,他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去亲亲抱抱,少年脑海中想的都是得赶紧让迦楼罗变回来。 那些火焰还不知道有什么古怪。 但从迦楼罗的表现来看,这黑火并不寻常,很有可能连妖兽的身体也能灼伤。 只是薄倦意想提,迦楼罗却似乎不想听,没等薄倦意说完,它就一顿撒泼耍赖式的打断了少年的话。 “再抱一抱啾……你再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怎么可能抱一下就不疼……他又不是治病的灵药。 薄倦意心下有些哑然。 偏生迦楼罗的语气倒是显得格外理直气壮,它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少年的怀里,一副薄倦意不抱它它就不肯起来的模样。 “……” 薄倦意紧抿着双唇,他本身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对这种毛茸茸的鸟类也总是比对人有着更多一些的耐心。 何况迦楼罗这会儿是因为护着他才遭受了这份罪,于情于理,薄倦意都根本无法去拒绝对方的要求。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再次抱住了眼前的鹫鹰。 迦楼罗的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它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很激动也很兴奋。 薄倦意也任由迦楼罗在他的身上蹭来蹭去。 直到迦楼罗感觉自己头顶的每一根羽毛都沾染上了少年的气息,它这激动的动作也渐渐消停了下来。 它靠在薄倦意的怀里,嘴巴哼哼呼呼的。 薄倦意仔细去听才发现迦楼罗是在轻轻哼着歌。 这是它从一对凡人母子身上偷听来的,在地宫里,那母亲为了安抚怀中的幼儿,嘴里哼着的就是这首歌谣。 迦楼罗那时候还是个离巢没多久的雏鸟,它巴巴地望着那边,看着那母亲哄她的孩子,那么温柔,那么亲切,而它却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地窥视着这一幕。 它羡慕坏了。 但它没有妈妈,也没有人会给它唱歌。 迦楼罗只能自己笨拙地学着发音,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它会哼着不成调的歌谣,自己哄着自己。 没有人给它唱也没关系,迦楼罗想,它自己就可以唱给自己听。 而唱了那么多年,迦楼罗的音调依旧不太准,薄倦意听不出它在哼什么,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开心。 它很开心。 哪怕身上现在很痛,但迦楼罗也是开心的。 它只是一只鸟,它的愿望其实很直白也很简单。 只要小美人能抱抱它,它就满足了。 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心愿。 说出去恐怕都没人敢相信,作为戮杀城内凶名赫赫的妖兽,迦楼罗内心深处最渴望的还是幼年时那一次温暖的拥抱。 所幸它的愿望还是实现了。 他们静静地抱在一起,迦楼罗感受着少年的气息,声音渐渐变得微弱。 等薄倦意察觉到它的情况不对时,迦楼罗已经靠在他的怀里不动了。 “迦楼罗……” 薄倦意皱了皱眉,他轻声呼喊着靠着他的鹫鹰。 他没有发现,他的嗓音微微有些发颤。 迦楼罗却注意到了,它感觉到少年的慌张,哪怕是疼的快没有力气了,它也仍然挣扎着用鸟喙碰了碰薄倦意的手,像是在安慰着眼前的少年。 “……你快变回来。” 薄倦意这时候的语气已经低了下来,他想去查看迦楼罗身上的情况,但却被迦楼罗用脑袋轻轻按住了他的双手。 迦楼罗不想让薄倦意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而且血呼啦几的样子也会吓到小美人的。 就这样好了。 它心想。 就这样……它给小美人留下的印象是最好最完美的。 毕竟它也是很在乎自己的形象的。 血俑的哀嚎也在这一刻逐渐消去,世界安静了下来,迦楼罗仿佛又回到了它和薄倦意初次相识的时候。 幼崽小心翼翼地把它从水里捞起来,世界也是那样的安静,嘈杂的水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柔软的、格外温暖的怀抱。 没有人知道,一只小鸟差点死在了河水里,也没有人知道,是一个幼崽,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将小鸟冻僵的身体慢慢捂热。 那是迦楼罗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暖意。 在遇到殷长厌之前,它是一只没人要的小鸟,它的血统低劣,长得也并不好看,毛发灰扑扑的,放到哪里都毫不起眼。 还没能等到离巢的时候,父母就丢弃了它,它想为自己找个饲主,然而它一靠近,村里的小孩就拿石头来砸它。 只有殷长厌不会嫌弃它。 因为他是村里面人尽皆知的‘哑巴’。 一个是受人厌弃的‘哑巴’,一只是没人要的小鸟。他们凑在一起只是因为除了彼此,没有人会愿意搭理他们了。 殷长厌是个很好的主人,他会给它搭建小窝,也会把食物分享给它,还赶走那些欺负它的人。但也仅限于此了。 迦楼罗真正渴望的拥抱和温暖,殷长厌都无法给予它。 因为这些也是殷长厌所缺失的,他自己都从未得到过,更别说能给迦楼罗带来温暖。 因此,薄倦意的拥抱,恰好弥补了迦楼罗这一部分的空白。 如果可以的话,它真想小美人能够一辈子都抱着它,或者它来抱小美人也可以,它已经长大了,长得很高很威武,它也能把小美人抱在怀里,用毛乎乎的胸脯来给小美人取暖。 第258章 “我还会长大……” 它轻轻地说着,声音却一点点弱了下去。 “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可以带着你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我还藏了好多的羽毛,都是我在换羽期特意挑出了最好看的那一根,我全都攒起来了,我想送给你的,但是总是有讨厌的人阻拦着不让我去找你,不知不觉就越攒越多了……” “好疼呀……好像我的羽毛也不是那么厚……以后我还是要吃胖一点,这样羽毛就不会一下子就烧光了……” 断断续续的,迦楼罗说了很多的话,它咕哝着,小声地在抱怨。 薄倦意安静地听着,他没有出声打断,只是沉默地,在听着。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像是短短一瞬间,又像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薄倦意感觉世界彻底安静了。 他听不到迦楼罗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对方的呼吸声。 薄倦意摸到的,只有一手濡湿的鲜血。 直到死,迦楼罗也始终没有改变过它的姿势。 它的羽翅依旧死死拢在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为薄倦意隔档出了一片安全的区域。 这个一生都在渴望着爱的鹫鹰离开了。 薄倦意抱着面前逐渐冰冷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 只是在外面血俑的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少年才终于动了。 薄倦意拿起明月湖,霜白的剑身照映出他的双眸——冰冷、漠然,如山上的积雪映射在冰面,只余下最纯粹、最冷冽的寒意。 他割破了掌心,任由流淌下来的鲜血浸染着整个剑身。 血液一点点从体内流逝,薄倦意能明显感觉到随着剑身吸收的血液越来越多,他体内的生机也在不断逐渐被剥离。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然而薄倦意却始终没有停下,他甚至还催动血液继续灌入进剑身。 剑身在轻震,它发出铮鸣的声响,似乎是在提醒着薄倦意。 但…… 薄倦意只是望着迦楼罗的尸体。 对方已经给他争取到了机会。 他要是白白浪费了,那才是对不起迦楼罗的牺牲。 而若想破除这道阵法,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以血来代替灵力,一样也可以催动剑气! 想到这里,薄倦意咬了咬牙,他感觉自己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冷。 如果此时还有旁人在场,能看见少年的脸色格外苍白,他的身体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了最开始学剑的自己。 小小的身影握着一把木剑,劈得歪歪扭扭的。 老祖帮他指正,他却耍赖说不想再学了。 那是老祖第一次用严肃的口吻告诉他,任何事情都不能轻言就说放弃,一旦下定决心就要坚持下去。 说完,老祖就走了。 薄倦意还以为老祖是生他的气了。 却没想到过了几天,薄云烨拿着一柄剑来到他的面前。 “剑修最重要就是剑,它是你朝夕相处的伙伴,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相信它,它会是最锋利的武器。” 薄倦意记住了这句话。 任何时候,他都可以相信它。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他轻声开口。 手中的剑身颤动着,像是在回应着他的话。 薄倦意笑了。 他不再犹豫,而是孤注一掷地握着手里的剑直直插入进阵眼之中。 “铮——!” 一声清脆的剑鸣。 爆开的灵气在整个空间内发生剧烈的震荡,火浪翻卷,血水倾覆。 从茧中爬出来的血俑在这一刻直接被碾了个粉碎。 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崩塌,如同破碎的镜面。 阵法已经破解,被分割开的空间也在不断重叠。 恍惚间,薄倦意看到自己的眼前似乎站着一道身影。 他想抬起头去看对方是谁。 但虚弱的身体却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紧绷的心弦一松,身体骤然往后倒了下去。 倒下的一瞬间,他的手还在紧紧握着明月湖。 他没有放松警惕。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摔在地上,有人接住了他。 薄倦意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炙热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草木香气扑面而来。 在浓郁的血腥味中,这股气味显得格外特别,让人安心。 第222章 寻找出口 宽阔的怀抱熟悉而温暖。 薄倦意放任自己倒在了对方的怀里。 剑修沉重的呼吸声落在了他的耳边,对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很吵,也很急促,却一切都是他最安心的模样。 “抱歉,我来晚了。” 剑修低哑的嗓音有些懊恼,他的呼吸还不稳,连带着声线也透着一丝微不可闻的轻颤。 “是我来晚了。” 薄倦意摇了摇头,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他看不见秦悬渊的模样,却下意识伸出手,安抚地碰了碰剑修的脸颊。 “早知道那裴柞雪打的是这么一个主意,我就该早点来找你的。” 薄倦意至今都仍然有些后怕。 在看见那条倒在高台上的黑蛟时,他真的以为那是秦悬渊。 看着对方一动不动的模样,薄倦意整个人都仿佛如遭受到了重击一般,他的脑海里嗡嗡嗡的一片,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不敢去想,要是秦悬渊真的死了该怎么办。 这是薄倦意从来都没有去想过的一个事情。 他们才成为道侣没多久,未来也还很漫长,他不确定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否能从一而终,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秦悬渊的表现都让他感到很满意,薄倦意想,他还没有考虑过要换一个新的道侣。 何况他们还约定了好多好多的东西,他的生日还没过,对方许诺的祈福钱也还没有撒出去,他们之间还有很多的事情都没有做。 这个时候秦悬渊要是不在了,薄倦意完全不敢去想他到底会怎么样。 他已经习惯了有对方陪在自己的身边,也习惯了转过身之后永远有一双暗藏着炙热的双眸在看着他。 这种习惯是悄无声息的,不知不觉间,他的生活好像就已经充满了对方的身影。 不过所幸,那在高台上的并不是秦悬渊。 然而秦悬渊却宁愿当时在场的是他,至少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去面对。 不像现在这样…… 剑修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色,眼底的眸光沉了沉。 薄倦意看不见,但他却能感受到身前男人低沉下来的情绪。 他试图安慰道:“别担心,我储物袋里面有丹药,只是缺少了点血,吃几个丹药就好了。” 少年的语气故作轻松,但秦悬渊的心中还是憋着一股郁气,对裴柞雪的杀意也在这一刻彻底到达了顶点。 幽深的瞳孔浮现出暗沉的血色,剑修的眼底充斥着压抑不住的暴戾。 无数冰冷的杀念在脑海中划过,而明面上,秦悬渊却知道薄倦意不想让自己担心,他也顺从地、配合着少年收敛着情绪,没有流露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他取出丹药,口衔着渡送到薄倦意的唇边。 柔软的触感落在唇上。 薄倦意愣了一下,随后‘接’过了剑修送来的丹药,甚至在感受到剑修想要撤离的时候,他主动凑上去又轻啄了一下,像是在安抚着对方。 秦悬渊也确实被安抚了下来。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月伴儿的情况不能再让对方为他担心了,而且这里也并不是足够安全的地方,他得想办法先带着月伴儿离开这里。 薄倦意的身体还很虚弱。 秦悬渊也不放心。 他干脆把人背了起来,让少年的双手都搂住他的脖颈。 这不是秦悬渊第一次背他。 早在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们因为闹别扭,剑修带着他明目张胆地从仙船上跑出去半夜私会。 在下山的时候,看着蜿蜒崎岖的山道,薄倦意忽然就起了性子,想要让剑修背着他下去。 而出乎意料的是,听到这个请求,神色冷然的黑衣剑修二话不说就俯下了身。 那一晚的月光很亮,那条山道也很长。 他靠在了剑修的后背,望着天上的星空,只觉得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也变得格外的慢。 要是就这样走下去的话,好像也不错。 薄倦意这么想着,身体更加紧贴着对方。 而和之前相比,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剑修的后背似乎也更宽阔了一些,坚实的肩膀俨然已经拥有了成年男性该有的轮廓。 唯一不变的,或许是对方那沉默寡言的性子。 这一路上太安静,安静得薄倦意也想挑起点话题。 “之前我在高台上,是不是你在提醒我?” 第259章 薄倦意记得他在面对裴柞雪的时候听到了秦悬渊的声音。 剑修嗯了一声,“我在阵法的另一边,我看见你走了进来,也看见了裴柞雪用黑蛟假扮成我来骗你。” “我想提醒你,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后来阵法被激活,我就看不到你那边的情况了,而再后来……” 就是少年面容苍白、一身是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秦悬渊几欲疯狂。 他抱着少年的手也在颤抖。 倘若不是理智告诉着他,月伴儿此时最需要的是一个安全的环境和有人精心的照顾,秦悬渊无法想象他会不会冲到裴柞雪的面前,将对方给撕碎! 察觉到剑修话语中的情绪不对,薄倦意也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他连忙止住了话头,把脸颊贴在剑修的肩上。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你,你这些天的情况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还好。” “没有受伤。” 秦悬渊逐一回答着薄倦意的问题。 他说道:“他想用我的血来制造血俑,也设下了阵法,不过我想办法逃脱了。” 上一世被关了那么多年,秦悬渊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就立即心生出了警惕。 他一直在防备着裴柞雪。 趁其不备的时候迅速挣脱了锁链,他还打开了关押着妖兽的囚笼,把里面被抓的妖兽全都放了出来。 论对地宫熟悉的程度,除了裴柞雪自己恐怕这世上就只有上一世将这里屠戮个干净的秦悬渊对这里最为了解。 他一路避开来抓捕他的巡逻弟子,又不断制造出各种混乱拖延住他们。 薄倦意他们当时遇见的妖兽就是被秦悬渊给放出去的。 只是秦悬渊没有想到的是,地宫竟然是双层的,他们所站的地方还存在着另一个镜像般的空间。 而上一世不论是他逃出去还是再次杀回来,他都没有发现这座地宫有什么异常。 现在想想,恐怕他之所以那么容易完成复仇,背后说不定也有裴柞雪故意为之的因素。 秦悬渊之前从来都没有去细想,而现在想起来,很多事情似乎也经不起去推敲。 想到这里,剑修的眸色一冷,他抿紧着唇角,暂时把心中的躁郁给压了下去。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薄倦意能感觉到秦悬渊背着他走在一条很长的过道上,四周很安静,听不到那时时刻刻从茧中传来的哀嚎。 “去找真正的阵眼。” 秦悬渊沉声道。 这整座地宫就是一座迷宫,地面上的戮杀城有多大,底下的建筑就有多大,加上地底的情况复杂,想要找到出口绝非易事。 何况地宫有明暗两层,现在就连秦悬渊自己也不确定他们到底身处在哪一层,原来的出口是否还存在。 要是真正想逃出去,估计还得找到这座地宫的阵眼,只要把阵法破解了,出去的路自然就能找到了。 秦悬渊能想到的,薄倦意也想得到,并且他还想起了一件事情。 “殷长厌提及过,他设计想要杀死过裴柞雪,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他猜测或许是在地宫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保着裴柞雪的命。” “说不定阵眼就和那个东西有关。” 既然是能够保命的存在,那放置它的地方一定是这座地宫里面最安全也最隐蔽的位置。 而整个地宫还有什么是比阵眼更安全隐蔽的? 秦悬渊倒是有些头绪。 但地宫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光是一条通道,他们就走了很久很久。 薄倦意一开始还能和剑修说会儿话,他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秦悬渊,还提到金毓和殷长厌,以及还有外面的一些情况。 不过渐渐地,说着说着他就感觉脑海中传来一阵眩晕感,意识也越来越沉重。 秦悬渊还在默默地听着背上少年的诉说。 可就在周遭变得安静,他的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少年说话的嗓音时,剑修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把薄倦意放了下来,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这一看秦悬渊的目光骤然一凝。 只见刚才还在说话的少年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而对方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却浮上了异常的红晕。 剑修伸手探了探。 薄倦意额间的温度烫得有些吓人,鼻间呼出来的气息也是灼热的。 更严重的是,少年这会儿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无论他做什么对方都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而是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 “月伴儿!” 秦悬渊的嗓音已经因为焦急而变得有些嘶哑。 他握着薄倦意的手腕,不断把自身的灵力渡送进对方的体内。 但不管他送进去多少灵力都像是石沉大海一样,少年的体温依旧滚烫得惊人。 薄倦意其实听得到秦悬渊在喊他。 他也想开口回应对方。 可沙哑的嗓子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薄倦意只感觉身体好累,好冷。 那疲惫的困意犹如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了他的口鼻,仿佛想要用窒息般的缠绕感将他溺毙。 薄倦意拼尽了全力,也只是勉强抬起几根手指拽住了秦悬渊的衣角。 晕过去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的都是,他这一昏迷,阿渊估计又要被吓坏了。 第223章 真相(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破败的焦土。 薄倦意心下一怔,看见眼前这陌生的场景,有些许的意外又对此有种诡异的、意料之中的平静。 一次两次……他现在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梦境已经丝毫不会感到有任何的惊讶了。 比起去追究这些,薄倦意更好奇的是这一次他又会梦到什么样的内容。 只是哪怕薄倦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被面前这惨烈的景象给深深震撼到了。 那是一群逃灾的难民。 这些形销骨立的难民身穿麻衣、神情木然地走在了这处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呼啸的寒风中,似乎隐隐夹杂着呜咽的低泣,但更多的还是那拖曳在地上、显得疲惫沉重的脚步声。 他们要去往哪里? 这个问题仿佛并没有一个答案。 那些人只是麻木地在走着,浑浑噩噩,如同一具具余下了躯壳的行尸走肉。 走吧,走吧。 只要走出这片被魔修肆虐而过的地方就好。 他们这么想着。 即使……这片脚下的土地曾经是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着的地方。 忽然,后方响起了一阵类似马蹄疾驰的声音,地面被踩踏的震颤感带动起尘土在飞扬。 几个银冠华服的仙门弟子驭使着灵兽在不断靠近。 他们身佩琳琅玉饰,缦胡缨,腰间携挂的刀剑如同霜雪明净,身下骑着的灵兽也是以速度为名的追风驹。 一路上,这些人目不侧视地直直从人群穿过。 他们每个人的神色都很匆忙,即便是有难民挡在他们的面前,骑在灵兽上的弟子也没有放慢速度,而是视若无睹般的,任由灵兽从难民的身上踩过。 “魔修已连破十城,宁陵郡的情况危急,我们必须得赶紧把消息传回宗门!” “还有那些怪物……!死人怎么可能复生呢?!” 风声中,还回荡着几个弟子的交谈,而倒在地上的那几滩烂肉则是无人问津。 周遭见到这一幕的民众也是一脸麻木,他们像是习以为常的,毫无触动地移开了目光。 只有一个母亲带着女儿上前,在那些还温热的尸体上搜寻着她们可能用得到的东西。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们的表情也和周围的人一样,充满了麻木和平静。 所有人都对这一切的发生无动于衷,唯有在天上盘旋着的乌鸦兴高采烈地落在了上面,等吃饱喝足以后,它们继续跟随在这些难民的身后,等待着下一顿可以大朵快颐的时机。 【你所看到的这些画面,都是魔修入侵仙门后,这中央大陆上会发生的事情。】 一道冰冷的嗓音蓦然响起。 薄倦意转过身,只见窥天镜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 镜灵的语调有些陌生,跟之前那副欢快活泼的小话痨不同,它此时的语气显得冷冰冰的,透着一股无情无欲的漠然。 薄倦意定定地看了它好一会儿,随即开口质问道:“你不是六六,你是谁?” 镜灵平静地回道:【我是窥天镜,也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天道。】 天道?! 薄倦意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是听错了。 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对方自称自己是天道? 想到这里,薄倦意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你说你是天道,那六六呢?” 【它只是我分出来的一缕神识,我将它放入了窥天镜中,按照我最初的打算,它本来应该指引着你避开死局,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只是这中间出现了差错……】 第260章 镜灵对此也有些无奈。 它明明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却没想到关键时刻那被分出去的神识却出了问题。 那缕神识竟然忘掉了它之前所有的嘱咐,还把秦远杜撰的内容当成了真正会发生的未来,从而误导了薄倦意,让这只小凤凰素未谋面却对秦悬渊产生了极大的厌恶,以至于差一点事情的走向就要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薄倦意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窥天镜是你安排到我身边的?” 【是。】镜灵毫不犹豫就承认了。 “为什么?”薄倦意问道。 薄倦意没有那么自负,听到天道在关注他就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反而镜灵的一席话让他心中的疑惑不减。 毕竟高高在上的天道特意分出一缕神识放到他的身边,这种事情怎么看怎么透着一种古怪。 更何况,从句煌的口中也能得知,龙族衰落和凤族覆灭的背后都似乎跟天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面对薄倦意的质疑,镜灵倒是依旧语气淡然:【因为故人所托,况且也是你的老祖,薄云烨执意想要改变你的死局。】 “……改变我的死局?” 薄倦意愣愣地念了一遍,神色有些迷茫。 【是,你已经死过两次了。】 “……” 薄倦意这下子是彻底懵了。 ……他死了两次?怎么死的? 似乎是看出了薄倦意的疑惑,镜灵却没有直接解答,反倒是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情:【你既已见过了句煌,也应该知道乌布萨玛之事。】 “知道一些。”薄倦意微微颔首,随即他却蹙着眉:“难不成他和我的死有关?” 【他和这一切的事情都有关。】 镜灵的嗓音平静,但不知为何,薄倦意却隐隐能从中听出几分或许本不该存在于它身上的怒意。 但这种感觉太过微弱,几乎是顷刻间就消失了,恍若刚才那只是薄倦意一时的错觉罢了。 镜灵还在缓缓说着,而它言及的事情却令薄倦意也忍不住感到心惊。 那是一切的开端。 在上古洪荒时期,中央大陆还处在一片野蛮肆意发展之中,人族更是以部落而居,他们不及妖魔两族生来强大且拥有着悠久漫长的生命。 相反,人族的身体孱弱,岁数往往不过百年,一次疾病、一场天灾就能带走他们的性命。 而对于外部时时刻刻笼罩在他们头顶的生存危机,以及部落内的生老病死都让这些先民在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了去祈求上苍。 他们创建了祭坛,又供奉了牺牲,想要以此得到上天的庇佑。 天道也回应了。 它给予了部落的巫可以治病救人的能力,它还给予了这些巫可以保护部落的力量。 天道此举也让那些巫认为天上是有一位神明听见了他们的祈求,降下了庇佑。 于是,他们便开始信仰起了巫神,乌布萨玛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对巫神的信仰非常虔诚,非常狂热,甚至到了天道都隐隐注意到了这个人族的存在。 而在乌布萨玛成为部落的巫以后,他却开始不满足于单纯的信徒身份。 他妄图想要得到更多。 天道也是直到后来才意识到当年那个虔诚信仰着他的小孩,长大以后却是个极具野心的人。 拥有的权势越多,乌布萨玛就越不甘心一辈子只困于这一个小小的部落之中,他甚至不满足人族在中央大陆上只能夹缝求生的地位。 他想要做改变这一切的人,他想要成为被历史记载的人! 也恰好是那个夜晚,他见到了能够让他的野心实现的……神。 “还有一个神?”薄倦意疑惑道。 【准确来说我也不知道它具体是个什么东西。】镜灵难得显得有些迟疑。 【它不是此间存在的事物,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我那缕神识假装成炮灰系统估计也是受到了它的影响。】 【因为它自称自己是来自更高维度的系统。】 “更高维度?” 【我也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但我想,应该是其他更高级的世界吧。】 佛教信奉三千大千世界,而上界的人也知道除了他们以外,这世间还存在其他的世界,就譬如与上界相连的下界。 这种外来的入侵者,天道也不是没有遇见过,但那些都被它统统驱赶出去了。 唯独这一次,它无法赶走对方。 【那系统的周身似乎有什么能量在保护着它,而它还有一个商城,那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天道也想了很多的办法,但对方也十分狡诈。 那系统利用了乌布萨玛那些人,躲在背后各种搅动风云。 而它的目的是为了掠夺上界的气运,更甚者,天道还发现对方竟然想吞噬掉它! 【在我发现它的目的后不久,下界就出事了。】 薄倦意紧紧抿起唇瓣,闻言他心中莫名一动,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镜灵没有在乎他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开口:【下界的天道你也不陌生,他就是你的道侣的先祖。】 ——黑龙秦苍。 下界的天道是一条黑龙。 在镜灵诉说中,下界以前并不比上界要差,秦苍很有责任心,他对自己世界中的生灵也充满了关爱,甚至还会为了他们跑到上界来取经。 而在秦苍的悉心呵护下,那时候的下界虽然奉行的是和上界不同的修炼体系,但也异常繁荣,甚至没有妖魔两族的欺压,人族在那里发展得十分顺利,上界还处在部落的时候,下界的人族就已经创建起了帝国。 只可惜…… 【我没想到它的野心会那么大,在给我制造麻烦的时候,还在下界联合了秦氏的旁支重伤了秦苍。】 句煌说过,秦苍的秦是来源于那些供奉着他的人。 在下界,秦氏一族的身份实则是守界者,他们世世代代侍奉着天道,帮助维护着下界的秩序。 也正因此,秦氏的主支都曾得到过秦苍赠予的精血。 在秦苍心里,他们就是他的后代,是和其他千千万万的生灵一样,是他需要看顾的孩子。 但落在秦氏旁支的眼中,他们却不甘心永远被主支一脉踩在脚下。 于是系统找到了他们,和这些秦氏旁支一起设计袭击了从上界回来的秦苍。 穿梭两界本就消耗了秦苍不少的力量,他也从未提防过秦家人。 系统的阴谋进行得很顺利。 秦苍身负重伤,虽未彻底消散,却被系统囚禁,几乎与死没有什么区别。 下界的气运被掠夺一空,无数武者被断了根基,原有的修炼体系也彻底断绝。 他们终生只能止步于武尊级别,而这在上界,也不过是筑基期的实力。 下界仅此一役,也彻底没落了。 而效忠于秦苍的秦氏主枝更是遭到了满门被屠戮血洗,秦家的旁支取代了主支,大抵也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这件事情从此成为了秦家不可言说的禁忌。 或许是他们的背弃遭到了惩罚。 这些人背叛了秦苍的秦家人并没有迎来他们想象中辉煌的繁荣,反而是逐渐走了下坡路,从最开始遗世独立的守界者,最终沦落成只能蜗居在红岩城的小家族,也就是秦悬渊所在的那个秦家。 薄倦意似乎想说些什么。 镜灵却像是能看透了他的心思:【你想问秦悬渊身上的血脉?】 “是。” 薄倦意点点头。 身上有秦苍血脉的只有秦氏的主支。 可如今红岩城内的秦家却是当年背弃了秦苍的旁支,他们身上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秦苍赠予的精血的。 镜灵也没有隐瞒:【秦悬渊身上的血脉是因为他的母亲。】 那位早早就病逝的秦夫人,她的父母是当年秦氏主支的遗孤,躲过灾祸后,他们便隐姓埋名躲了起来。 却没曾想还是被秦家人给发现了。 秦河的父亲,也就是秦悬渊的爷爷强行安排秦河娶了秦悬渊的母亲,想要利用秦氏主支的血脉再一次壮大秦家。 更关键的是,唯有主支的血脉才能打开祠堂的禁制,找到秦苍给予秦氏主支的信物。 但那位秦老太爷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秦河是个蠢的。 他百般苛待秦悬渊母子,以至于秦悬渊的母亲早早病逝,没了这个‘主支血脉’,他们的目光只能放在了秦悬渊的身上。 为此,秦老太爷干脆直接把秦悬渊带在了身边,只可惜人的寿数有限,秦老太爷第二年就生了一场疾病,甚至还没能把秦家的辛密告诉秦河就死了。 不然,秦悬渊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脱离得了秦家。 这是发生在下界的事。 而在上界,系统掠夺了下界的气运,实力更加强大,它尝到了甜头,自然也迫不及待想要吞噬掉天道。 三族之战的爆发,背后就有这系统和乌布萨玛那些黑巫的影子。 第261章 当时三族之战爆发,整个上界不得安宁,天道也忙得是焦头烂额。 它那会儿的心思都放在了战场上,以至于忽略了其他的地方。 那系统正是抓住了这个空隙,酿成了凤族覆灭的惨剧。 第224章 真相(下) 天火的降临毫无征兆。 等凤族反应过来,滔天的火势已然不可控,他们栖息的梧桐境瞬间化为了一片炼狱焚海。 而在肆虐的火光中,天幕的上空则是被撕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缝。 那裂缝空洞黑暗,宛若一道疤痕横在了苍穹之上。 那里也正是界壁的所在之处。 凤族不得不面临着两个选择,舍弃梧桐境,但也意味着他们舍弃了梧桐境内的万千生灵,并且界壁的裂缝倘若放任不管,危害的将是整个上界。 在经过阖族的商讨后,凤族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条路,也就是用他们的精魄来补足天上的残缺。 他们把族内唯一的小凤凰留下,让凤族还能留下最后的一丝血脉。 但这场天火本就是系统奔着要凤族覆灭的地步去的,于是在冲上天幕的凤族都献祭以后,裂缝却仍然未能如愿修复。 直到小凤凰也死后,世上再无一只凤族存活,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才被彻底消弭。 【这件事情算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们,凤族的覆灭非我本意,却因我的疏忽而酿成,是我的过错。】 出乎意料的,镜灵就此事向薄倦意道了歉。 这件事情确实是它欠下了凤族的因果,不仅仅是它,就连整个上界也欠了凤族 要不是凤族燃烧了生命,裂缝一旦扩大,上界恐怕就要落得跟下界一样的结局了。 【我想过要用什么办法来补偿你,但薄云烨将你教养得很好。】 好到根本就不需要它来给予薄倦意什么。 镜灵唯一送出去的,估计还是薄倦意在刹海的白骨堆渡化亡魂的那场功德金光。 那是它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次机会,终于能把本该属于凤族的功德还给了这位小凤凰。 但这样大的因果,一次功德金光显然还不够,所以在此之前,秦苍和薄云烨找上它,它并没有拒绝。 薄倦意一直都知道老祖对他很好,天底下没有比对方更称职的家长了。 就算是薄延风和江宣君都未必能做到薄云烨那样,事事都将他放在了第一位。 也因此他毫不怀疑,他死后老祖会执意找到天道要打破他的死局。 只是薄倦意想不通的是,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又怎么会死了两次? 他看向镜灵,镜灵却问道:【你可知这个世界已经回溯重启过了两次?】 回溯重启? 这又是一个薄倦意有些陌生的词汇,但他却无暇去思考,因为镜灵接下来的话,完全打破了薄倦意以往的认知。 【冯乙五十三年,薄家内乱,年仅三岁的小少主不幸病逝,五日后,太衍神宗邃霄剑尊提剑上门,斩杀了几十个薄家人,消息传出,仙门震动,太衍神宗遣人查探,薄云烨却自此失踪,再也不见。】 镜灵的声音平缓,说出来的内容却让薄倦意的眉心一跳。 年仅三岁的小少主不幸病逝…… 冯乙五十三年……那不刚刚好就是他三岁的时候? 薄倦意想过有任何的可能,但他唯独没想过他会在三岁的时候病逝……或者说是夭折。 而从镜灵口中也能得知,他的死似乎并不是一个意外。 【凤族覆灭,我没能救下其余的凤凰,但却保住了你的一魂一魄。】 镜灵缓缓道。 这一魂一魄最终被薄云烨带走了。 他悉心照顾,甚至不计代价地用各种天才地宝来温养,就这样养了上万年才堪堪修补好小凤凰的魂魄。 只是薄云烨到底没有亲自照顾幼崽的经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带一个年幼的孩子,又见刚出生的薄倦意十分依赖着江宣君,他便把薄倦意留在了薄家。 有薄延风和江宣君夫妇,又有薄家的下人,小凤凰留在这里也能受到很好的照顾。 这个安排在薄云烨看来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然而他却低估了人心。 薄家是一个大家族,从万年前兴起,一直昌盛繁荣到如今,其积累的底蕴和财富足以引来无数的觊觎者。 薄延风和江宣君之前一直无子,薄倦意出生后,夫妇两人喜爱异常,更是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予他们的孩子。 不满一岁,薄倦意就已经被钦定为是薄家下一任的继承者。 这样高调的做派也惹来了薄家一些人的眼红。 薄延风和江宣君要是一直没有孩子,将来薄家很有可能就会落到他们的手里,但现在薄倦意出生了,又有薄云烨的支持,明摆着薄家以后就是这一个奶娃娃的了,他们怎么能甘心? 若是没有这个机会他们倒也不会一直想着,但偏偏这份财富却曾经离他们这么近…… 有些人忍不住开始动了心思。 而这些都是薄云烨没有预料到的,他虽与薄家有些关系,却从来没有在薄家待过,也从未与薄家人有过多少接触。 何况,区区一个薄家,薄云烨并没有多放在心上,他这些年给薄倦意温养魂魄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无底洞,抵几十个薄家都绰绰有余。 也正是这份疏忽,让薄云烨自诩为薄倦意做好了一切的安排,却唯独没有去提防薄家内部的人。 以至于后面出了事,等他从太衍神宗赶到薄家,见到却是幼崽那具冰冷的尸体。 薄延风和江宣君已经找到了害死薄倦意的人,而这一调查,薄家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 薄云烨杀了这些人,但也无法救回已经死去的小凤凰。 他无奈之下只能找上天道。 【秦苍和薄云烨先后来找了我,他们都让我想办法来救活你。】 薄倦意听到老祖为他做的事情还来不及感到难受,就听见镜灵提及了秦苍。 见少年一脸疑惑,镜灵说道:【你不知道?难道薄云烨没有告诉过你吗?秦苍曾与凤族定下过婚约。】 只不过这个婚约凤族根本不承认。 黑龙来到上界,最常待的地方除了龙族便是凤族所在的梧桐境。 薄倦意小的时候,秦苍还抱过他。 或许是见小凤君着实精致可爱,也是对凤族这种下界并没有的美丽生物有些眼馋,秦苍干脆找上了凤族,想要定下婚约。 当然,婚约的对象不是他,他和小凤君年龄相差太大,秦苍自认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是想从自己的追随者——秦家主支内部找一个与小凤凰岁数差不多的定个娃娃亲。 到时候那孩子有他的血脉,他也会把对方带在身边当做下界天道的继承人培养。 这样从身份血统来讲也就能配得上小凤凰了。 但这个提议一经提出,那群视崽如命的凤族家长直接就炸了毛,甚至他们还把秦苍给赶出了梧桐境。 但在被赶之前,秦苍却仍然把他预备用来当定亲信物的玉佩给了小凤凰。 也就是说,薄倦意佩戴的那枚凤纹玉佩,其实当年是秦苍给他的,和秦悬渊身上的龙纹玉佩刚好能成一对。 薄倦意:“……” 他已经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按照这样说的话,那他和阿渊之间……岂不是也算是半个娃娃亲了?! 至于为什么要说是半个,那因为还有一半是凤族没有同意这门亲事。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足以让薄倦意感到震惊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我将世界回溯重启以后,薄云烨不再将你留在薄家,后来又拿着玉佩找到秦家为你和秦悬渊定下了婚约,我原以为他已经告诉你这些事情了。】 “老祖没有说。” 薄倦意摇了摇头。 镜灵也不意外。 在薄倦意的事情上,薄云烨就和那群凤族一样,既小心又敏感,倘若秦悬渊不是它选出来的天命之子,薄云烨未必会因为想借助气运而选择让薄倦意和秦悬渊定下婚约。 恐怕在薄云烨心里,这世间就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薄倦意,和秦悬渊的婚约也只是他的权宜之策。 既然如此,那么提不提婚约的事情也就不重要了。 “那……我后面又是怎么死的?” 薄倦意垂下眸问道。 世界回溯重启后,老祖把他带在身边了,他记忆里薄家也经过了几次的大清洗,一些品德败坏的,犯了事的都或是被关被逐出薄家了。 那么,第一世的意外应该不会再发生在他身上了, 【是那个系统。】镜灵道。 三族之战以后,龙族凤族元气大伤,其余各族也好不到哪里去,而那外来的系统却趁着这个机会不断蚕食着上界的气运,它也由此变得逐渐衰弱。 不得已,它只能不断演变,寻找着上界唯一可能的生机。 第262章 而秦悬渊就是它挑选出来的,最有可能破解这一僵局的人。 他身负秦苍的血脉,又在经历诸多磨难后仍留有本心,是最适合成为‘救世之主’的存在。 第一世小凤凰被害死,秦悬渊也在天劫中自我厌弃放弃了生命。 镜灵只能回溯重启。 但系统却从异界带回了一个穿越者。 那个穿越者正是秦远。 它不断蛊惑着秦远抢走原本属于秦悬渊的机缘,更甚者,天道想要让秦悬渊成为救世主,那么系统干脆就让秦远去取代秦悬渊。 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系统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 秦远取代了秦悬渊,并且还顶替着秦悬渊身份和姓名,一路从下界来到了上界。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跟窥天镜给薄倦意看到的画面一样。 由于秦远当众退婚,薄倦意在比武中落败,气急攻心之下,回去后便吐血而亡。 当然薄倦意也不是没有怀疑。 他不是心理那么脆弱的人,即使当时确实十分生气,但也不至于把自己活生生给气死。 或许他这第二次的死亡,跟秦远还有他身上的系统有些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选好的天命之子被害死了,小凤凰也死了,未来的命运线被秦远糟蹋得一塌糊涂,于是在薄云烨又一次找上来的时候,天道再次将一切回溯到开始的时候。 并且为了防住秦远这个穿越者,天道还把自己的一缕神识化为了窥天镜,它被系统压制,很多事情不方便去做,就想借着窥天镜来指引薄倦意来改变第二世会发生的情况。 只不过让天道没想到的是,改变是改变了,但也改的它差一点就不认识了。 原本定下的娃娃亲变成了大庭广众之下的招亲择婿。 而薄倦意因为自己的小心思挑选的‘老实人’,却是隐瞒了身份的秦悬渊。 误打误撞,这亲事还是成了。 而在他们两人有意无意的干扰下,秦远也没有上一世那样顺利。 一切都还来得及。 天道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前两次的回溯让它变得非常虚弱,它已经没有力量再来第三次。 “所以……我做的这些梦……” 【是我在想办法提醒你。】 镜灵也有些无奈。 它的力量所剩无几,承载了它唯一希望的窥天镜也跑偏了,它只能选择用这种比较迂回的方式来提醒薄倦意。 那些各式各样的画面,都是镜灵想给薄倦意看到的。 这倒是了却了薄倦意的一个疑惑。 修士不会频繁做梦,而这些梦境也太真实了,根本就不像是虚无缥缈的梦境,更像是现实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至此,薄倦意的大半疑惑都被解开了。 但他却还有一个想问的问题。 “世界回溯以后,里面的人还会保留记忆吗?” 薄倦意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但在某一个瞬间,他想到了秦悬渊的眼睛。 那漆黑的双眸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暗沉沉的,有着远超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冷沉和平静。 所以……薄倦意其实真正想问的是,经历了上一世的诸多不幸,秦悬渊是否是带着这些糟糕的记忆重生的? 第225章 有人会等着他 雨水掺杂着风雪从天上落下。 它飘落在了黑色的斗篷上,从微末的一小点,到逐渐覆盖了对方的全身。 他的身影几乎要淹没在了风雪中。 在茫茫的一片雪色之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道寂寥的身影。 他茕茕孑立,像是从风雪的尽头中走了出来,却又并无目的,只是孑然地走在雪地上,不知疲倦,不知饥寒,宛如一抹漂泊的幽魂。 而离得近了,薄倦意才看见这人的双手双脚都捆绑着沉重的镣铐。 那上面铭刻了血红的咒文,一圈一圈,如同紧紧缠绕的枷锁,而自袖口往下,还有两条断裂的锁链从他的手腕垂落下来拖曳在地。 这人似乎是一个囚徒,可他的腰间又配着一柄剑。 若说他是行侠仗义的侠客,可他身上偏偏又萦绕着一股极重的杀气。 他是谁? 他从哪里来? 他要到哪里去? 凛冽的寒风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薄倦意只能看见那一道身影孤寂地行走在雪幕中,而远处是昏暗无光的偌大天地。 这一幕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深沉、压抑。 隔着重重的雨雪,薄倦意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的胸腔也像是被这刺骨的寒冷所包裹着,想要呼吸却有些喘不上气来。 耳旁除了猎猎的风声,天地间近乎静默沉寂。 他似乎像是想要确认着什么一样。 少年动了。 他朝雪中的那道身影走去。 在距离对方只有几步路的时候,薄倦意停了下来。 巧合的是,对方也停了下来。 那人掀开了兜帽,抬起头仰望着远处微弱的天光。 他的面容也在这一刻暴露在外。 那是一张无比苍白的面孔,在这张脸上几乎看不到半点的血色,仿若如幽冥中的鬼魅。 然而他的五官轮廓却极为深邃,眉骨高挺,紧缩的眉头沉郁冰冷,而再往下,是一双幽冷如寒潭的眼睛。 这人的眼神极冷,却也极其空洞。 就像是一滩死寂幽深的潭水,里面折射不出任何的光,而外面的光亮也照不进去。 他明明是在抬头看着天光,可兜帽之下的脸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有的只有一片完全平静的淡漠。 眼前的人,让薄倦意感到既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他们曾日日夜夜相伴,又一起经历了太多的生死,而陌生则是薄倦意几乎没有看过这样的秦悬渊。 他披着粗麻制成的黑色斗篷,宽大的斗篷掩盖着底下伤痕累累的身体。 剑修的模样很憔悴,他的神态也很疲惫,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他就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自动地将世间的一切都隔绝排除在了外。 这跟薄云烨那种因性情淡漠而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冷不同,剑修的‘疏离’是把自己困守在了一方的天地之中,周遭的万事万物,他皆不关心,也不在意。 他把自己切割游离在了尘世之外,成为一个仿佛没有心跳的死物。 而薄倦意印象中的秦悬渊,虽然沉默寡言,可剑修也会为了哄他开心而用竹条给他编兔子灯笼,虽然看似木讷,可却也会坐在船头,月下吹埙吸引鱼群来他制造瑰丽壮阔的‘星海’。 更重要的是,薄倦意印象中的秦悬渊,他的眼中是有意气的。 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总是沉稳温和的。 不像是眼前之人,那双黑沉的眼珠中,只有平静的死寂。 【按照原定的轨迹,这就是他未来的命运,无亲无友,一生悲苦流离,被魔门所厌,被凡人所畏,被仙门所弃,世间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镜灵在一旁语气淡淡地说道。 也只有经历过这些苦难,却仍心中坚定之人,才是最适合成为这‘救世主’的人。 而在勘破这一切之后,对方最终会变得无情无欲,无爱也无恨,七情皆断,亲缘不再,兼之他身上的黑龙血脉,合身入道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没错,镜灵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想挑出一个能够与它合道的人。 所谓的天命之子,不过是他选出来的最完美的祭品,亦或者说是补品。 秦悬渊就是它在无数人中挑选的、最为契合的‘天道候选人’。 而秦悬渊会经历的这些磨难,很难说这其中没有天道的手笔。 这一点,秦悬渊在触碰到黑龙的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知道了这一切的因果,他也知道了自己两世所追寻的真相,不过只是天道对他的利用和安排。 他有秦苍的血脉,与秦苍也是最为相似,而秦苍作为下界秩序与守则的化身,身负着对方血脉的他,也是最不会被上界的秩序和守则所排斥的完美祭品。 所以渡厄僧才会对他身上的情况讳莫如深。 因为他的命,早就已经在他成为秦苍后代的那一刻开始,就被天道当成了可以利用的棋子。 它太虚弱了。 三族之战消耗了上界不少的气运,龙凤两族的衰落和覆灭,其中有它的疏忽,却也有它的故意纵容。 句煌那一句天道的算计并没有说错。 龙凤两族都太过强势,他们是自洪荒诞生的先天神兽,伴随着天地初开,其两族的运势之强大,隐隐已经威胁了天道的掌控。 系统对凤族出手,但那封递给龙族求援的信件却是被天道所拦下。 只是它没能料到的是,这阴差阳错之下,却是让凤族赚得了功德。 它不得不被迫亏欠了凤族。 第263章 以至于它不仅不能再对凤族出手,还得小心翼翼地护着薄倦意这凤族最后的一根独苗。 而龙凤衰落以后,伴随而来的苦果也让天道可谓是作茧自缚。 龙族凤族的气运强盛,一定程度上也能反馈于天地法则,而没了龙凤两族,上界气运的衰败让系统掠夺得更加肆无忌惮。 反倒是作为这个世界原本的东道主,天道一度被系统压制得无法动弹,只能缩在角落里休养,等待时机。 也因此,它才迫不及待想要寻找可以让它恢复壮大的补品。 得知了这些荒谬的真相以后,秦悬渊说不出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的一生,他的过往,他所饱受了那些苦难,都不过是旁人的精心安排。 而他上一世,直到死都还在追寻着真相。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经受这些? 现在他明白了,却情愿不知道这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秦悬渊的心中无比的空茫。 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活得像是个笑话。 原来,他想要的真相,就是这么一个荒诞的安排。 他忽然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就如同上一世,他在孑然一身的孤寂中走向了死亡。 可这一次,就在他想自我放弃的那一刻,秦悬渊想到了薄倦意。 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感动回忆,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秦悬渊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的月伴儿还在外面等着他。 他这一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有人会等着他。 …… 看着这样死寂冰冷的剑修,薄倦意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对方的脸颊。 然而他的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他触碰不到对方。 这只是一个虚影。 一个镜灵捏造出来的虚影。 但剑修的模样和神态,却真实的让薄倦意忽略了这一点。 无法进行触碰,薄倦意也没有放弃,他在镜灵不解的目光中,选择给了身前之人一个拥抱。 而被抱着的剑修依旧冷冰冰地看着远处,他感受不到薄倦意的触碰,也丝毫没有察觉,就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少年。 对方迎着风雪走来,在他漫长孤寂的漂泊中,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个拥抱并不长。 薄倦意很快就退开了。 也是在他退开的一瞬间,裹着斗篷的剑修眼底似有所觉般地往前方看了看。 然而他看见了只有漫天的风雪。 薄倦意也知道他看的不是自己。 但剑修的这个举动,却也让他在对方的身上找到了几分秦悬渊如今的神态。 仿佛泥胎木偶在这一刻被注入了灵魂。 他的鼻尖莫名有些酸涩。 薄倦意强行挪开目光,不再往对方身上看去,他把视线落在了远处。 那里,远远能看见有一座山的轮廓。 他知道在那山上会有一座庙,而庙前身披着金莲袈裟的渡厄僧正在为难民施着粥。 那些全都是在这场天地浩劫中被波及到的凡人。 凡人命微如草芥蝼蚁,在这场天地浩劫之中,损伤最惨重的不是仙门,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修士,而是这一群谁也不会去在意的凡人。 乌布萨玛想要能与神明比肩的权势。 裴柞雪想要牺牲他人来换取自己的健康长生。 魔修入侵仙门,为的是抢掠仙门享有的丰饶资源。 仙门抵抗反击,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势力和根基。 没有人在乎凡人的死活。 家园被毁,亲人被杀,他们留下的只有混杂在风中呜咽的哭声。 可又有谁会去在意呢? 自诩不凡的修士不会,高高在上的宗门弟子也不会,厮杀成性的魔修更不会。 至于天道…… 早在它选择利用秦悬渊来补足自身的时候,它的立场就已经失去了一个秩序该有的公平公正。 于是,这些凡人就这样沦为了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薄倦意很清楚,镜灵给他看这些画面,只是为了让他知道未来中央大陆会变得很糟糕。 但他却在看见了满目疮痍的同时,也把这些凡人的境况给看在了眼里。 因此他对着镜灵问道:“你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你想要我来做什么?” 第226章 我保护你 意识再次回到现实,薄倦意率先感觉到的是一阵沉重的疲惫感。 他的身体就像是压了一座大山,压得他呼吸不畅,眼前一阵一阵有些发黑。 和镜灵在梦境待的太久,薄倦意差点都忘记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有多么的糟糕。 失血过多的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他能感受到自己呼出来的气息是灼热的,脸颊似乎在发烫,但偏偏四肢却冷得像冰块一样,连一点力气也没有。 “咳咳……!” 薄倦意忍不住低低地咳了几声。 也正是这几声咳嗽,像是打破了什么开关一样。 背着他的剑修脚步一顿。 “月伴儿?” 秦悬渊的嗓音止不住地有些颤抖。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生怕薄倦意的清醒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剑修在恐惧也在害怕,他怕这只是因为他太渴望薄倦意醒来而所产生出来的幻觉。 直到,身后的少年轻轻地喊了他一声:“阿渊。” 薄倦意现在连说话也很吃力,光是喊出声来就已经让他感到胸闷气短。 他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声,可实际发出来的声音却很微弱。 稍不留神就很有可能会淹没在了风声中。 然而秦悬渊还是听见了。 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了薄倦意的身上,哪怕少年有任何动静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此时听见薄倦意喊他,秦悬渊的眸色终于微微动了动,宛如一尊雕塑在顷刻间活了过来。 他张了张口,想说的话有很多,譬如你的身体怎么样,你现在还难不难受……等等,但临到了开口,他又却都说不出来了。 最终,秦悬渊还是选择了像是叙述一样的,轻描淡写般的,把他想要说的话归结为寥寥的几个字。 “你昏迷了很久。”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用了最冷静也是最平和的口吻。 但薄倦意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太自然的生硬。 秦悬渊已经在竭力掩盖了,可薄倦意了解他,正如他会为了仅仅一道虚影就担心着对方一样,他一句话没说就突然昏迷了,对方也一定会为他感到担心。 就像是秦悬渊的这句话。 而他没有说的言外之意是——我很担心你。 薄倦意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秦悬渊对此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月伴儿昏迷了有三天的时间了。 这三天内,他几乎没有阖过眼,也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他必须要找到出口,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找到医师来为月伴儿治病。 薄倦意并不知道他昏迷之后身体一直在发烫。 秦悬渊想了很多的办法,也喂薄倦意吃下了不少的丹药,可少年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有时候,看着薄倦意紧闭着双目,脸上苍白虚弱的模样,秦悬渊甚至会怀疑少年是否还有气息。 几乎是每隔半个小时,他都要确认一遍薄倦意的身体情况。 而每一次的确认,对秦悬渊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他太害怕会得到自己最不愿去想的那一个答案。 没有人知道他这三天到底是怎么渡过的。 剑修只是越来越沉默。 他似乎又变回了上一世的模样。 那个满身孤寂的、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的模样。 - 薄倦意并不知道这些。 但他却亲眼看过秦悬渊上一世的样子。 因此,在感受到剑修身上的情绪之后,他选择靠着秦悬渊的脊背,将脸颊贴在对方的肩上,像是给予了剑修一个拥抱。 一个在梦境里没能实现的、真正的拥抱。 “别担心,我已经醒来了。” 薄倦意轻声安抚道。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抚平了秦悬渊心中的焦虑。 薄倦意不想他们之间的气氛一直这样低沉下去。 他开始打量着四周,他发现他们似乎此时已经离开了弯弯绕绕的地道,走到了一个更加宽阔的空间内。 而在薄倦意想着要找什么话题开口的时候,秦悬渊也不想对方闷闷不乐,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少年再昏迷过去了。 于是,他主动出声解释道:“这里应该是地宫最深处的位置,一天前,我找到了进入这里的入口,进来以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血俑还有那些巡逻的弟子。” 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找对了方向。 薄倦意现在没办法帮助到秦悬渊,相反以他此时的身体情况,秦悬渊带着他,更像是在带着一个拖累。 第264章 他只能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就像是他们约定的某种暗语一样,秦悬渊分辨得出来薄倦意这是在夸夸他。 剑修的眸色一暖。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薄倦意这会儿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济了。 他不想秦悬渊担心,于是便强撑着身体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剑修讲着话。 薄倦意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那会儿也经常会生病,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药罐子。 五岁以前,他都几乎是长在了薄云烨的身上,走到哪老祖都抱着他。 不是他娇气得不肯走路,而是那会儿他的身体必须依赖着薄云烨时时刻刻的灵气输送。 无他,只是他的体质太差了。 生病喝药都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直到长大了一点,这情况才稍稍有所好转。 但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上元节出去一趟之后,他回来就又发起了高烧。 那会儿他的身体就跟现在一样,大脑昏昏沉沉的,呼吸也呼吸不上来,就像是身体内被灌了铅一样。 而与薄倦意相反,秦悬渊却是从小体格就健壮。 他近乎没怎么生过病。 仿佛他这辈子的病都被母亲替他生完了。 为此,秦家私底下还流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说他生来就克母,要不然怎么他母亲整天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一看就是这孩子夺走了自己母亲的健康! 秦悬渊曾反驳过,但他越是反驳,传出留言的人就叫嚣的越厉害。 到最后,他们甚至认定他是索命鬼投胎。 薄倦意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又气又心疼。 “要是我在就好了,我可以让侍从帮你打他们,我还有鞭子,你可以用我的鞭子去抽他们。” 薄倦意没有遇到过这种被欺凌的情况,毕竟他是薄家的小少主,谁敢欺负到他的头上? 但他却帮助过那些被欺凌的人。 他不用动手,只要小少主一个眼神,他身边自然有无数人乐意为他效劳。 秦悬渊也想到了薄倦意身边那浩浩荡荡的排场。 有这些人在,秦家那几个怂包别说敢吱声了,恐怕胆都要给吓破了,他们也就只敢欺负欺负弱者。 他那时候也会反击。 但碍于力量之间的差异,他的反击只能是迂回的,用一些手段来算计他们。 总的来说,秦悬渊不算吃亏。 可在薄倦意说要保护他的时候,他还是仍然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说了一句:“好。” 薄倦意这才满意。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 说着说着,薄倦意的声音越来越弱。 他断断续续的,在秦悬渊背上睡了好几回,这几次倒没有再做过梦了,但每一次醒来他的身体都特别沉重。 而更糟糕的是,他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待在储物袋内的窥天镜也提醒了他。 【你在血池中沾染到了怨气,这些怨气就会像是附骨之疽一样入侵你的经脉,将你体内的生机抽离。】 【而你现在失血过多,怨气此刻已经进到了你的心脉,想要拔除已经很难了。】 “我知道了。” 对此,薄倦意表现得却是很平静,仿佛他听到不是天道对他下达的死讯一样。 又一次陷入了半昏半睡之后。 薄倦意听到了秦悬渊的呼喊声。 “月伴儿!月伴儿!” 对方的声音忽远忽近,薄倦意一时间分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他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睛虚虚地往前面看了半天,瞳孔才缓缓对准了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惊慌的面孔。 秦悬渊的眼睛变回了兽类的竖瞳,这是他情绪激动的表现。 剑修半跪在他的面前,脸色无比得凝重。 薄倦意从来没有看过秦悬渊的脸色有这样难看过。 对方已经尽力压制了,但他还是在剑修的眼中看到了担忧的神情。 阿渊在担心他。 薄倦意抬起手,他想安抚他的道侣。 可他身上没有力气,手掌落在对方身上的力度也是轻飘飘的。 “抱歉,又吓着你了。” “你又睡了好久。”剑修垂着眸。 “我只是有一点困……”薄倦意企图想要解释,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悬渊打断了。 “我知道。” “走了这么多天也确实是累了,但……” 秦悬渊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他才道:“你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薄倦意听出了秦悬渊话语中祈求的含义。 他想说好,可一张口就是一连串剧烈地咳嗽声。 剑修赶紧拍抚着他的脊背。 薄倦意却根本止不住这阵咳嗽。 他的身体在颤抖,那弯下来的腰身比以往要消瘦不少。 这段时间里,薄倦意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了下去。 此时,秦悬渊感觉自己一只手就能把人圈进了怀里。 他红着眼睛,想要为自己的道侣做点什么。 但剑修却发现他连帮薄倦意缓解痛苦也做不到。 反倒是薄倦意已经知道他现在的情况糟糕透了,他淡定得不行,甚至还有心思语气虚弱地和秦悬渊开着玩笑。 “你是入赘我薄家的,我要是死了,你可得给我陪葬。” 薄倦意只是想打趣一下秦悬渊。 却不料剑修毫不犹豫道:“好,我要和你葬在一起。” 第227章 梧桐巨树 对秦悬渊而言,他这一世的执念是想要找出真相,但意外的,他遇见了薄倦意。 他的明月。 少年从高台上走下来,牵起了他的手,也将他这个恶鬼从地狱拽到了人间。 从此春和景明,他的世界也迎来了四季。 所以在当得知了所谓的真相以后,秦悬渊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很愤怒。 可事实上却是,他虽然是有被戏耍的愠怒,但他已然和上一世的境遇不同了,这一世他有剑道,有道侣。 真相于他来说俨然已经不再是全部,支撑着他走下来的是薄倦意。 但倘若薄倦意不在了呢? 那这个世界似乎也就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而这些话秦悬渊都没有对薄倦意说。 反倒是薄倦意沉默了片刻,忍不住低低地骂了一声:“笨蛋!” 他只是开个玩笑,却并不想秦悬渊真的和他一起死。 什么为了爱情殉葬的桥段,就连凡间的话本里也不流行再写这种狗血俗套的剧情了。 作为被骂笨蛋的对象,秦悬渊却是很轻地勾起了唇角,他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微不可闻的笑意,周身的寒气也稍稍有些消融。 他倒宁愿月伴儿能够多骂一骂他。 至少这样,少年的脸上才更有生气一些。 不再像是一尊精致易碎的瓷娃娃,仿佛一闭眼就再也不会睁开。 只可惜的是,薄倦意现在的身体连稍微有些激烈的情绪起伏也不太能够承受得住了。 他又咳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 秦悬渊刚刚有所和缓的心情瞬间又坠回了谷底,他手足无措地轻抚着少年的背,双唇紧紧抿起,眉头微皱。 薄倦意看着秦悬渊这幅样子,他有心想要安慰他的道侣。 但眼下似乎说什么宽慰的话都显得有些苍白。 想了想,薄倦意眨着眼说道:“我想吃糖……可以吗?” 说着,他还朝着身前的剑修小小地抱怨了一声:“你喂的丹药太多了,我现在舌头都有些发苦了。” 薄倦意知道他这个要求有些无理取闹。 他们在地宫内,这个鬼地方哪来的糖? 但薄倦意就是想任性一下。 而幸运的是,他也拥有着永远都不会让他感到失望的道侣。 秦悬渊没有说话,他拿出了一个小木盒。 上面的盖子掀开以后,露出了底下晶莹剔透的糕点,而一股带着桂花香气的甜味也瞬间传了出来。 薄倦意有些讶异。 这股甜味他很似乎并不陌生,仿佛在哪里他曾闻见过……亦或者是品尝过。 而下一刻,他就想起来了。 ——在那个凡人小镇上。 他双目失明的那段时间,秦悬渊曾带着他上街到糖铺买过一种糖糕,而那个糖糕的味道就和眼前这股桂花香气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薄倦意的舌尖似乎又泛起了那股丝丝缕缕的甜味。 他笑着问道:“你怎么还带着它?” 秦悬渊闻言却是犹豫了片刻,才低声缓缓道:“因为我想存下一个可以留念的东西。” 他把那次的相遇,当成是与薄倦意最后的一次接触。 而薄倦意似乎是没有想到秦悬渊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 第265章 他愣了一下。 随即视线在瞥见秦悬渊耳尖上的红意时,薄倦意…… 他捻了一块盒子里的桂花糖送到了秦悬渊的唇边。 秦悬渊本想说这些都是他留给薄倦意吃的。 然而,少年却像是早有预料般地说道:“你帮我尝尝看,还甜不甜?” 秦悬渊依言尝了一口,可还没等他说出结果,一抹柔软的触感就落在了他的唇角。 一触即分。 微微往后撤开的少年一本正经地评价道:“挺甜的。” 秦悬渊的耳根已经彻底红了。 一盒桂花糖,就这样几乎全部进入了秦悬渊的胃里。 薄倦意只在一开始尝了一下味道,他现在吃不了太甜腻的东西,干脆就全投喂了给他的道侣。 看着秦悬渊吃,他的心情也好上不少。 但这样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吃完了桂花糖,稍稍休息了一会儿,秦悬渊又将薄倦意背了起来。 他们还要继续往前走。 而这一路上,为了不让秦悬渊担心,薄倦意几乎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再睡过去。 他有一种预感,要是这一次睡过去了,很有可能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秦悬渊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变得更沉默了,脚步也变得更加匆忙。 就在薄倦意以为他们还要继续走下去的时候,赤红的火光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而这些火光是出自一颗树的身上。 那是一颗堪比山峦一样高耸的巨树,无数根虬结的枝干宛如山脉般粗壮,不断向天空的方向延展,又在顶端张开了巍峨繁茂的华盖。 薄倦意他们看到的火焰正燃烧在这颗树上,可诡异的是,无论赤火怎么灼烧,这颗巨树却仍然毫发无伤。 几乎是无比神奇的,这两种本该是相生相克的存在,此刻却像是彼此相安无事地共存在了一起,形成了眼前这种火与树并存的奇观。 但薄倦意惊讶的却并不是这些附着在树上的火焰。 他惊讶的是这棵树的本身。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是一颗梧桐树。 ——一颗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梧桐树。 “难怪……” 薄倦意喃喃道。 难怪殷长厌会说裴柞雪怎么杀都杀不死。 可不是杀不死吗? 裴柞雪把梧桐树藏到这地宫的深处,如果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这梧桐树的光泽非常黯淡。 虽然它给人的感觉仍然充满了古老磅礴的威严,但萦绕在树身上的黑气却透着邪异的气息。 而这整颗梧桐树也被浸泡在血池中。 那血池里不断有一道道红色的流光注入进树身,随着它们的消失,梧桐树的光泽也愈发黯淡。 类似的画面……薄倦意在无忧城的地底下见过。 那是素婴为了复活伏霖,抽取了无忧城居民的生机企图想要修补伏霖的身体。 想到这里,薄倦意刚想要让秦悬渊带他走近一点,剑修就警惕地拔出剑看向树干的后面。 “出来!” 秦悬渊冷声道。 这里还有人? 薄倦意蹙了蹙眉。 果不其然,就在秦悬渊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身影从巨树的后面走了出来。 他抬起头,露出的是一张薄倦意熟悉的面孔。 “霍天陵?” 他诧异道。 而秦悬渊却不认识薄倦意口中的霍天陵,他依旧没有放下警惕。 后者也在距离他们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停下。 “是我。” 霍天陵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见薄倦意。 薄倦意则是直接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天陵并不知道薄倦意在无忧城的地下见过他,他此时还有些犹豫该怎么说。 见状,薄倦意说道:“无忧城之事我已经知道是裴柞雪在背后谋划,后面无忧城被毁,我们并未找到你和你母亲的踪迹。” 霍天陵:“那地下还设有阵法,我们是从阵法离开的。” 薄倦意并不意外。 “那你现在是……?” “我与母亲离开后,知道无忧城出事的消息传回去势必会引起魔尊的震怒,而且一旦没了利用价值,不用魔尊动手,戮杀城的人也不会放过我们。” 霍天陵的语气平静。 他和霍秋心看似在魔域地位尊崇,一个是魔尊之子,一个是寒蛛城的城主,可实际上,无论是魔尊还是无煌血祖,都把他们当成是棋子。 霍秋心从前被仇恨和想要复活伏霖的执念蒙蔽了双眼,等到她在爱人的帮助下醒悟过来,她才意识到他们眼下的情况有多么危险。 她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但她却在意霍天陵。 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直对霍天陵的情况有所忽视,或者说她从未真正关心过她的儿子。 以至于霍天陵把所有缺失的情感都寄予在了霍家人身上。 结果换来的却是满心的失望。 霍秋心自知她亏欠的太多,但她却没有时间来好好修补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了。 她最后能做的,就是把霍天陵藏进了这里。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是地宫的禁区,就连裴柞雪也不会想到霍天陵会藏到这里。 他体内有一半妖族的血脉,在关押了无数妖兽的地宫内,他身上的气息能够将他很好地隐藏起来。 薄倦意也没能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他往霍天陵的身边看了看,问道:“你母亲不在这里吗?” 霍天陵笑道:“她爱我,但她更爱我的父亲。” 霍秋心没有进入地宫,她选择了回去——回到伏霖的身边。 她犯下的罪孽太多。 她杀死了伤害伏霖的人,却也杀了许许多多的无辜之人。 霍秋心想到了她和伏霖最开始相遇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是为了保护凡人会挺身而出的玉倾仙子,她知道自己学剑的意义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只是后来,她忘了本心,任由仇恨将她扭曲。 而现在,她想,她该去赎罪了。 她做错了事,现在也该轮到她去偿还了。 …… 霍天陵说完,薄倦意久久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会把此事告知原长老。” 原长老就是霍秋心当年的师父,也是她教导出了霍秋心嫉恶如仇的性格。 当年霍秋心出事,最难过的人就是原长老,她一直都不相信霍秋心会不顾廉耻与人私奔,这么多年以来,她还一直保留着霍秋心的弟子身份,想要等着对方回来。 霍天陵也是知道原长老的,他在太衍神宗时,原长老也常常照顾着他。 因此,他向薄倦意道了声谢。 而作为回报,在知道薄倦意他们的来意后,霍天陵将他们带到了梧桐树的后面。 走到那里,薄倦意才发现树身的中间似乎被挖空了一块。 而一个人则正端坐在树干的中心。 “这是……?” “这上面的就是无煌血尊的本体,你们之前看到的都只是他的分身,他的本体留在了这里,由梧桐树和血池为他续着命。” 霍天陵抛下一个惊人的消息。 “不过……”他拧着眉:“你们想要伤他并不容易,我尝试过很多次,所有的攻击都会被这颗梧桐树给挡了下来。” 秦悬渊试着挥出一道剑气。 果然,剑气在靠近裴柞雪的时候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一样消失了。 而杀不死裴柞雪,他们就出不去地宫。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想办法摧毁裴柞雪的这尊本体。 秦悬渊还想再试一次,但薄倦意拦下了他。 “我有办法。” 说着,薄倦意抬起头,一双凤眸中清晰地倒映出那树冠上的火光。 第228章 涅槃重生 薄倦意的办法很简单也很冒险。 在此之前,他已经从天道的口中知道这地宫里面有着一棵梧桐树。 裴柞雪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从梧桐境内盗取了这棵梧桐树。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棵梧桐树的存在恰好为薄倦意提供了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机会。 天道想要利用他这个唯一的凤族来帮忙对抗乌布萨玛和他召唤出来的怨魂。 薄倦意对此没有拒绝,但他的要求是他必须得先活下去。 他能感觉到体内生机在不断流逝,按照天道之前所说的,那些怨气已经侵蚀到了他的心脉,想要拔除绝非易事。 裴柞雪在高台上设下的那道阵法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他猜到薄倦意一定会想办法去破除阵法,在体内的灵气被封禁的情况下,薄倦意能够使用的手段也就只剩下用自己的血来催动剑意。 而阵法一旦被破除,里面封存的怨气必定会爆发出来,薄倦意离得最近,又在刚刚耗费了不少心力,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根本无力来抵抗这些怨气。 第266章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局,裴柞雪料到了薄倦意会做出的各种反应,而他的目的也很明确。 ——他想要和薄倦意换命。 薄倦意体内流失的生机,会进入到他的那具腐朽的身体。 待所有的生机被他悉数掠夺以后,有了凤族的精魄,他就可以在梧桐树上实现真正的浴火重生。 届时,他会取代凤族,成为那永生不死的存在。 裴柞雪挑选的时机很好。 眼下仙门正被源源不断的怨魂弄的焦头烂额,太衍神宗和薄家都鞭长莫及,况且他们暂时也无暇去顾及薄倦意的情况。 唯一难搞的薄云烨也被乌布萨玛用阵法困住。 至于无边海的龙族就只剩下了句煌,他需要留在海域,以免海上的风暴会侵入大陆,造成更严重的损伤。 就连魔域现在也都是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以说,不出意外的话,裴柞雪的计划确实是万无一失。 他算计了所有,就连乌布萨玛也被他给利用了,但他却唯独没有预想到的是天道会主动参与进来,或者说他猜到了,可裴柞雪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重启过两次了。 他的野心,他的算计,早在前两世的时候就已经被天道看得清清楚楚。 在之前,他的计划或许都成功了,可这一次,有了秦悬渊和薄倦意这两个变量,他的计谋再想成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天道告诉了薄倦意地宫有棵梧桐树。 裴柞雪将自己的本体寄放在梧桐树内,靠着梧桐树和血池为他源源不断注入着生机,这才让裴柞雪这个本该早就死去的人茍活到了至今。 但这样做也仅仅只是能保证他不死而已,裴柞雪真正想要的是可以完全摆脱这具孱弱的病躯。 而梧桐树能够成为延续裴柞雪生命的存在,自然也能成为薄倦意的生机。 怨气无法拔除?那就不拔了! 梧桐树是凤栖之处,也是所有凤凰诞生的巢xue。 他们生于此,也最终会归于此。 据说,每一个死亡的凤族都会在熊熊燃烧的梧桐树上浴火涅槃,在这里,他们将会获得再一次的新生。 因此相比起裴柞雪,薄倦意显然更有资格获得梧桐树的认可。 没错,薄倦意打的主意也是要选择在火中重生。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裴柞雪也很快会知道他们来到这里,与其继续等待什么虚无缥缈的救援,不如干脆直接放手搏一把! ——他要进入到那棵梧桐树内! 天道此前警告过薄倦意。 【所有违背天理的事情都是在天地法则作对,凤族的涅槃也是如此,它并非是一件易事,哪怕在凤族最昌盛的时期,也没有几个凤族能忍受得住烈火的灼烧成功完成涅槃的。】 【你最好再慎重考虑一下,倘若失败你连自己的魂魄也保不住,我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再开启第三次的回溯,也就是说,你这一次死了就真的是死了,彻彻底底的,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而薄倦意当时的回答是:“我知道失败的后果,但我想试一试。” 【你不决定再等一等?或许很快你的家人和薄云烨就会来救你了。】 “不等了。”薄倦意摇了摇头,“以前总是他们在保护我,薄家也好,宗门也好,他们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庇护着我。” 小时候的薄倦意身体不好,又生得精致可爱,天然就能激起旁人的保护欲,无论是长辈,还是同龄的玩伴,都把薄倦意当成是一个脆弱的瓷娃娃来看待。 薄倦意知道他们都是出于爱他才会如此。 因为爱他,舍不得他受一点的伤害。 也因为爱他,他们把所有的危险都隔绝在了外面,留给他的永远都是无忧无虑、没有烦恼的世界。 在今天以前,薄倦意一直都是这样享受着家人亲友对他的呵护,他是幸运的,能够遇到那么多爱着他的人。 也正因此,薄倦意才想要为他们也做点什么。 “这一次,我也想做那个能够保护他们的人。” 他对着天道开口。 【你想好了?】 “想好了。”薄倦意没有犹豫,“传闻上古时期的凤族能福泽万民,希望我也能给这天下苍生带来一丝好运吧。” 镜灵不再言语。 它看着薄倦意,莫名地忽然想起了当年它骄傲地指着凤族向秦苍介绍道:【这是我最钟爱的造物。】 而这份喜爱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呢? 或许是从它渐渐地,越来越在乎它的地位开始。 身为守则和秩序的化身,它不再公平,不再公正,它也有自己的私心。 上界如今所面临的一切,未尝不是它的缘故。 …… 薄倦意走到树下,眺望着那端坐在树干中央的身影,他能感觉到他的生机正在源源不断流入对方的体内。 他越来越虚弱,与之相对的,则是裴柞雪的身体一点点恢复着年轻的样态。 薄倦意知道过不了多久,对方的身体就会完全恢复。 但他并不打算给对方这个机会。 从他身上夺走的,他要全部夺回来! 薄倦意伸出手搭在树干粗粝的外皮上。 梧桐树的情况并不太好,它的枝叶萎靡,树身也泛着灰败的惨白,加上那若有若无的黑气,整棵树都显得有些邪异和不祥。 但薄倦意却没有感到害怕。 相反,他在这棵梧桐树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母亲那温暖的怀抱一样。 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亲近。 他把额头紧贴着树身,缓缓地、试探性地、薄倦意把神识沉入进了树身之内。 “沙沙……” 迷迷糊糊间,薄倦意感觉自己的耳边似乎传来树叶摇晃的声响。 那声音的动静很温柔,却透着一股欣喜之意。 莫名的,薄倦意仿佛就像是听懂了一样。 他开口说道:“你在这里一直等着我?” 树叶再次摇动,这一次幅度似乎比之前还要大。 “你说你可以帮助我?” 树叶晃动,薄倦意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树枝一样的东西轻柔地抱了起来。 他被托举着一路来到了最顶上的树冠处。 在这里,薄倦意看到了一个有些发旧的小窝。 它被梧桐树藏了起来,用无数枝叶遮挡着,直到薄倦意来到,这些树叶才像是献宝一样,把这个小鸟窝呈现在薄倦意的面前。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薄倦意忽然心口有些发堵,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见状,反倒是那些枝条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就像是母亲在安慰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谢谢你……对不起……” 薄倦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但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这么说了。 枝条照样很轻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随即,梧桐树又将薄倦意往鸟窝的方向推了推,像是想要让他躺进去一样。 薄倦意也顺从地躺进了鸟窝里面。 很软。 这是他的第一感受。 所有尖锐的、粗硬的、会伤害到幼鸟的东西都早已经被摘了出去,留下的只有柔软温暖的巢xue。 树叶轻轻开始晃动,沙沙的响声轻柔平和,如同哄睡幼儿的摇篮曲,伴着这样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困意就袭来了。 薄倦意放任着自己陷入了沉眠。 他并不知道,在他入睡那一刻,他的身体着起了火焰。 凤凰涅槃,要经历最为残酷的烈火焚烧。 但在这之前,哪怕只有短暂的时光,梧桐树也想要给它的小凤凰有一个宁静、舒适的安眠过程。 薄倦意也确实感到很安心。 他心中对于涅槃的恐惧也仿佛被抹平。 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幼鸟毫不犹豫冲入进了火中。 剧烈的痛苦瞬间袭来。 火焰吞噬着他的身体,那是宛如抽皮剥筋一般的痛苦,仿佛有人把身体的骨头全都敲碎,又把经脉从体内抽了出去。 薄倦意疼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好疼……! 他咬牙坚持着让自己保持清醒。 必须得扛过去! 他不能失败! 他蜷缩着身体,舌尖已经被他咬出了血。 最疼的时候,薄倦意甚至忍不住开始往身上挠,他把翅膀上的羽毛一点点拽了下来,似乎这样他会好受一点。 越来越多的羽毛脱落,而留下的是一具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身体。 可即便是这样,火焰灼烧的痛苦仍然不减。 它仿佛是想要摧毁薄倦意的意志,薄倦意越是坚持,那焚烧的痛苦越大。 太疼了……! 薄倦意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夺眶而出,没能从脸颊落下就被火焰所蒸发了。 第267章 “啾啾……” 幼鸟虚弱地叫着,他的眼中倒映着火光。 绵密的痛苦中,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了许多道身影。 这其中有老祖的,也有薄延风和江宣君,以及太衍神宗的人、薄家的人,还有……秦悬渊。 他想到了老祖跟他说过,他的名字是母亲取的。 江宣君不求她的孩子天赋出众,她只求他能健康平安地长大。 “叫倦意吧,看他一直在睡,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小懒鬼。” 倦意…… 薄云烨垂着眸,他想到那些死去的凤族,或许叫倦意也不错,懒一点,娇气一点也没关系。 毕竟在此之前,他的小凤凰已经承受了太多不该由他承受的痛苦了。 这一次,就享福一点吧。 那时老祖的话似乎还犹在耳边,家人为他取名倦意,是想让他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 这就是他的家人。 他们都爱着他。 薄倦意不想辜负这些人的爱。 何况……他也还想再和秦悬渊去吃一次下界的桂花糖。 第229章 瑰丽盛景 覆盖在幼鸟身上的赤色火焰中,逐渐浮现出了点点的金光。 它散发着近似日轮一样璀璨耀眼的光芒,如绚烂的焰火。 在这一片火光中,幼鸟的形态终于开始有了变化。 它的身体一点点舒展开来,像是经历了漫长而艰难的蜕变,在熊熊烈焰的包裹下,先是从燕颔蛇颈的凤首,再往下是一对华贵雍容的巨大羽翼,纯白无暇的尾羽恍若银霜絮雪,轻拢着长曳逶迤而下,似是洒落了一片皎皎如月的凝辉。 影影绰绰间,一道华丽修长的身影在火中显现。 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团诡异的黑雾不知是哪里钻了出来,忽然朝着正在涅槃的凤鸟袭去。 还没能等它靠近,薄倦意就有所察觉地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了冲上来的黑雾,也看见了那掩藏在黑雾中的、属于裴柞雪的身影。 无需言语,也无需确认对方的来意。 薄倦意的眸色一冷,矜贵漂亮的眉眼在此刻仿佛含有着无形的威严,带着不容被挑衅的高傲。 华丽的凤鸟挥动起了羽翼。 无数翻涌的火焰瞬间扑向了黑雾。 灼热的气息在逼近。 黑雾也已经来不及往别处逃窜。 接触到火焰的那一刻,凄厉的、扭曲的尖叫声骤然响起。 那是阴魂的哭泣。 薄倦意这才意识到那些被裴柞雪挡在身前的黑雾,竟然是一些活人的魂魄。 这些魂魄早就被裴柞雪用特殊的手段给炼化了,这会儿正受他的驱使,张牙舞爪地想要来撕咬吞噬薄倦意的身体。 在之前已经中过一次类似的算计了,栽过了一次跟头,薄倦意这会儿自然万分警惕。 而且,他对裴柞雪这种肆意残杀凡人,将活生生的人拿去抽魂炼魄的行为也本能地感到厌恶。 不能放任对方逃出去! 薄倦意眯了眯眼。 恐怕裴柞雪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就是把他的本体放在了这棵梧桐树内。 要是在外界,薄倦意还真不一定能在复杂的地宫内将裴柞雪给杀死。 可在这片烈焰焚海中,他才是那是唯一的主宰。 凤族自降生的那一刻便伴随着赤火,烈焰既是他们的生命之源,也是他们的最锋利的武器。 ——所有与凤族为敌者,皆焚于烈火。 裴柞雪眼下主动跳出来,还省了薄倦意亲自再去把人给找出来。 他再次降下火焰。 黑雾在烈火的灼烧下变得越来越稀薄,凤凰的火焰是所有邪祟的天敌,这些黑雾甚至连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就消散了。 胜负已定。 早在之前的袭击失败的那一刻,裴柞雪的败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只有那一次机会,趁着薄倦意刚刚涅槃最虚弱的时候。 成了,他就能彻底夺舍,而一旦失败,也同样意味着他要迎来属于他的死亡。 裴柞雪甘心吗? 他当然不会甘心。 他做了那么多的谋划,等了那么多年,眼见渴求的长生就近在眼前,他怎么能甘心?! 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成功了。 上界已经乱了,而魔域也悉数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所有的计划都在按照他最初的设想在进行,只要他能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有了健康的身体,他可以想做他一切想做的事情,再也不用担心那时刻笼罩着他的死亡,也再也不用承受那如附骨之疽般永远摆脱都不掉的彻骨寒意。 他只想活下去,这有错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可怜可怜我?!为什么世人皆这么冷漠!” 他轻声喃喃道,脸上的神色在一次次质问声中变得愈发癫狂。 “我只想活下去,我没有错!” 裴柞雪抬起头,他的目光穿过火海,径直地落在了薄倦意的身上。 他们离的很近,却又很远。 光是眼前的火海,就是他完全无法跨越的距离。 忽然间,他笑了。 笑的很肆意,也很讽刺。 “像你们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懂,一个凡人,一个无法修炼一出生就被断言活不下去的人,他每天都面临着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所有人都说我活不了,就连给我接生的婆子也说这个孩子以后肯定长不大……” “可凭什么呢?” 他这样问道。 “凭什么一出生我就命运就被定下?!凭什么别人就可以拥有健康的身体,他们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哭也可以闹,他们未来还很漫长,他们未来会考取功名,会娶妻生子,会过着美满幸福的人生!” “而我呢?我却只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你知道海边的冬天有多么冷吗?每一个夜晚我都感觉我快熬不过去了,但我还是活下来了。” “因为我不想死,我不想我的人生就这么可悲,死在草席上,无人问津。” 裴柞雪冷笑着,他的恨意是浓烈的,是仿佛要把所有人都吞噬进这黑暗之中。 但不管他怎么说,薄倦意却始终不为所动。 裴柞雪的经历是很可怜。 可说一千道一万,他都不该用自己的不幸去祸害他人的生命。 他可怜,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就不可怜吗? 光是一个无忧城,裴柞雪就害了多少人? 何况,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裴柞雪给薄倦意的感觉就很奇怪。 之前他一直不明白,现在他明白了。 因为裴柞雪的身上自始至终都有着一种对别人生命的轻慢。 在他的眼中,他只能看得见自己,旁人都对他而言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他想活,别人就是他可以肆意掠夺的容器。 这样的人,他是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也因此,裴柞雪绝不能活下去。 薄倦意不打算留手,但他没有折磨别人的爱好,干脆利落的死法或许是他对裴柞雪唯一的宽恕。 火焰吞噬了裴柞雪的身体。 他站在火中没有挣扎。 烈火灼烧,带来了炽热的温度。 这似乎是裴柞雪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大面积的温暖。 他的身体仿佛也不再寒冷。 真暖啊……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用手指去接触着火焰。 这样的暖意让他不禁想起了他想起了他第一次握起刀的时候。 他杀死了他的新婚妻子,挖出了她的心脏。 还会跳动的心脏是那么的温暖。 他捧着妻子的心脏,只觉得被血液浸染的身体都暖透了。 为了这一点点的暖意,他后面还杀了很多人,可他们的血液总会慢慢冷却,就像是他无论怎么挽留,也留不住他的生命一样。 姐姐说他是出生在一个冬天的,天上还下着雪,他们的门口刚好有那么一棵柞树。 可只有裴柞雪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冬天。 那冷冽的空气充斥着鼻腔,他躺在草席上,身体也冷得僵硬了,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两个眼珠。 他以为他要死了,以这样难堪的方式。 然而太阳升起来了。 他没有死。 他又活过了一天。 他哭着,笑着,像个疯子一样。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就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阳光漫过他的身体。 仿佛这样身上也能暖了一点。 但裴柞雪很清楚,这不过只是他的错觉。 他的身体依旧僵硬,依旧冰冷。 真不甘心啊……就这样死去。 他怔怔地看着虚空。 两个时间线的画面仿佛在这一刻重合。 裴柞雪触摸到了火焰。 第268章 他的身体也终于变暖了。 …… 降下了火焰以后,薄倦意就没有再往裴柞雪的方向去看一眼。 或许一开始,对方确实只是想要努力活下去。 可人的贪念却永远没有尽头。 裴柞雪害了那么多人,让这些人给他延续生命,可他却不会因此就感到知足,他会还想着要给换一具更健康的身体,而有了健康的身体,他就会停手吗? 不会的。 这个答案裴柞雪清楚,薄倦意也很清楚。 他虽然口口声声说只想要活下去,可裴柞雪这样的人,即便达成了他的目的,他的野心也不会停止。 地宫内的血俑和魔域最近频频入侵仙门的动作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杀死对方,薄倦意甚至没有任何负罪的感觉。 裴柞雪该死,他活着始终是一个祸害。 …… 梧桐树下。 秦悬渊和霍天陵都在下面等待着。 他们各自站在一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两个人都不是那种话多热情的性子,秦悬渊是除了薄倦意以外,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这个情况在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以后愈发变本加厉。 霍天陵倒是对秦悬渊有诸多的好奇,不过眼下并不是适合交谈的好时机。 他们还在焦急地等待着树上的情况。 梧桐树已经完全烧起来了。 炎炎的火光完全隔绝了他们的视线,树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并不清楚。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 突然,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无数碎石从周边坠落下来。 地面在龟裂,岩石不断脱落。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任谁都能意识到——这是地宫要塌了! “怎么回事?” 霍天陵的神色一沉。 地宫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倒塌? 似乎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 那就是……这个地宫的主人,戮杀城的无煌血祖出了什么事! 就在霍天陵思索的时候,秦悬渊已经动了。 剑修没有犹豫,他目的明确地直接往梧桐树树冠的位置冲了过去。 霍天陵慢了一步,而当他也想跟上去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凤鸣声蓦然响起。 如碎玉落珠。 整个戮杀城都听见了这一声凤鸣。 很多人还有些茫然,凤族在上界已经消失得太久了,久到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都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众人已然不记得在上古时期,有凤鸟携着丹霞从天际掠过,那赤绮流焰,华光千里的画面。 那一幕何其绚烂壮丽? 凡是有幸看到这幅画面的人,他们终其一生也再难忘记这样宛若神迹的美景。 而时隔了上万年,消失已久的凤鸣声再次响起。 这也宣示着昔日与龙族并肩的凤族再次重临了大地。 这一刻,底下的众人也和万年前的那些人一样,被眼前的一幕所深深的震撼到了。 晨曦越过了天际,一线横袤,有绮丽的朝霞似朱砂漫涌,将整个天光都照亮了。 这已经是世所罕见的美景。 然而那万道霞云的光彩,却在另一造物的衬映下也变得有些黯然失色。 它于赤火中逐渐浮现出了身影。 那是一只凤鸟。 霞光落在了它的身上,似降帷浮动,也如灼日初凝,仿佛一时揽尽了日月之光曜,煌煌生辉,令人目眩神摇。 而当它冲向天幕,曳尾掠过之处,山河皆失其色,双翼翻腾间,其下金浪滚滚,赤火流金,翩若惊鸿,瑰丽得不可方物。 只有亲眼见识过这一幕的人,才能明白为何在万年以前,凤族会被誉为是整个上古洪荒最完美也是最惊艳的造物。 这已经是一种超脱了世俗意义上的美丽,华贵绚烂到了至极。 霍天陵神色怔怔地抬头看着天空,和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 他们的呼吸都顿住了。 似乎生怕会惊扰到那在天边蹁跹的身影。 作为被如此小心翼翼对待的目标,薄倦意却丝毫不知道他的出现引起了多么大的轰动。 他还在努力适应着这具新的身体。 没错,新的身体。 涅槃之后,他的体型不再是幼鸟那副娇小的模样,而是骨骼和线条都延展开来,身体变得纤细、变得修长。 虽然还不及成年凤鸟那般雄壮强大,却已经可以窥见日后的光彩。 他在梧桐树的上空徘徊着。 涅槃结束以后,这棵梧桐树也燃尽了。 薄倦意小心翼翼地把它的幼芽收了起来。 待把这一切做完,他的身后也传来了一声低沉的龙吟。 一头威势赫赫的黑龙来到了他的身边,那双血红色的眼眸正专注地看着他。 ——是秦悬渊。 薄倦意没有感到意外。 他只是轻轻地朝对方说道:“我赌赢了。” ——他成功活着回来了。 看着这样明艳肆意的小凤凰,秦悬渊根本舍不得说出一句指责的重话。 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月伴儿还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更重要。 至于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意。 “裴柞雪已经被我杀了。” “嗯。” “有殷长厌和金毓在,魔域接下来的事也不需要我们担心,我们在这里也待得够久了,我想回去宗门去看一看。” “好。” 薄倦意絮絮叨叨地说着,无论他说什么,秦悬渊都会附和。 而黑龙的态度也很明确,薄倦意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他们不会分开。 薄倦意也很喜欢这种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都有人会陪着他的感觉。 秦悬渊在这一点上总是做的很好。 他们两个决定了以后,也不需要通知其他人,他们径直赶往了上衍郡。 …… 而在上衍郡这边,情势却很危急。 隆隆的鼓声敲破了天际。 高达十几丈的城墙上,一群仙门修士正严守以待地站在上面。 怨魂入侵的速度太快。 无数座城池接二连三地失守,死在这些怨魂手里的修士也会迅速就转化成它们的一员。 仙门这边不断遭受损失,反观这群亡灵大军却越打实力越发强劲。 他们只能一步步往后退,而上衍郡已经是整个仙门最后的退路了。 这里坐落着上界最为强盛的宗门——太衍神宗,又有一些薄家这样庞大的世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上衍郡的防守已然是整个仙门内最为严密的了。 在其他宗门也纷纷退到这里之后,耿邢岳立刻决定和他们联手一致共同对敌。 就连妖族也来帮忙了。 洛水天姬没有亲自前来,她还需要坐镇万妖之都,被派来的是洛清霁和洛清澜。 这一对兄弟一同出现的那一刻,无数人纷纷侧目。 不过他们也就打量了一眼,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面前的战场上。 毕竟即将到来的战斗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战攸关着他们的性命,也攸关着整个上界的命运,不容有失。 仙门已经做好了准备,上百个宗门和千千万万的散修联合起来,势要将这群本不该存在于世的怨魂拦截在外。 而哪怕仙门这边如此严阵防守,乌布萨玛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就像是消失匿迹了一样,在怨魂冲上陆地的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 距离上衍郡不远处的断崖上。 在几个月之前,殷长厌曾站在这里俯瞰着底下的城池。 而在几个月之后,这里也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被仙门中人苦苦寻找的乌布萨玛就站在这里。 他依旧穿着一身简朴的粗布麻袍,山崖上的风吹动着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如果只看外表,他几乎和寻常的耄耋老人没有什么区别。 可谁能想象的到,就是这样一个并不起眼的老人,却几度掀起了上界的战火,让无数生灵涂炭。 而他自己却隐匿在暗中,稳稳当当地做着那个幕后的操控之人。 薄闻祈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微不可闻的冷色。 他站在乌布萨玛的身后,脸上始终挂着他那副宛如假面一样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可倘若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的笑意并不及眼底。 但明面上,他还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让乌布萨玛信任的白七。 而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同样消失了大半年的秦远。 他的神色倒是格外兴奋。 上界越乱,仙门越惨,他最后以天命之子的身份出现救众人于水火的时候,效果就越好。 他已经迫不及待那一刻的到来了! 第230章 结尾(上) 在众人都无比紧张的等待中,血色的洪流终于出现在了地平在线。 第269章 它们的身后是刚刚升起的晨曦,赤霞涌出,本该是瑞气祥和的景象,却在那邪异阴冷的幢幢血影下,赤红的天幕也笼罩上了一层不祥的阴霾。 守在城墙上的修士虽然早已经有所心理准备,可当这群浩浩荡荡的亡灵大军真的出现时,众人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数量太多了…… 那密密麻麻的怨魂仿佛根本就没有尽头似的,它们蔓延在这片大地上,宛如血色的潮水,源源不断。 几千?几万?还是几十万? 仙门这边已经无法统计出一个确切的数据了。 随着城池的接连失守,他们能够获得消息也越来越少。 耿邢岳只能通过那些城池的人数相加,大概得出了一个将近上百万的人数,但怨魂的真实数量肯定远在这之上。 而整个上衍郡也不过是三十多万的人口,其中修士只有一万人,就算加上其他各地赶来的宗门弟子和散修,也不过堪堪才十万人。 十万人要拦截住这上百万的怨魂,胜算何其渺茫。 更别提在这群怨魂之中,除了人类,还有一些是妖兽的亡魂,这才是最让人感到棘手的。 似乎是越担心着什么,就越会出现什么。 就在耿邢岳那一众宗主感到担忧的时候,最先映入仙门弟子眼中的也正是一排形态各异的妖兽。 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众象群,它们的肢体格外僵硬,眼睛空洞无神。 而骑在它们上面的,是一个个头顶犄角,身绘图腾的人。 看见他们的一瞬间,仙门这边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凝。 “是魔族!” “那些人是魔族!” 诧异的声音在城墙上此起彼伏。 谁也没有想到被放逐到从极幽渊的魔族会再次席卷而来。 他们来势汹汹,无疑是给在城墙上防守的修士带来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凡是对上古历史了解一些的,都知道魔族骁勇善战,他们力大无比,身躯犹如岩石一样坚硬,几乎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愿意和这样刺手的敌人作战。 眼看士气逐渐低沉,谷麟直接站了出来,他的手臂上还缠着绷带,这是他从镇海洲与怨魂一路厮杀回来的证明,他愿将其称之为是荣誉的象征。 而此时这条负伤的胳膊也为他说的话增加了不少的信服力。 “别一个个磨磨唧唧的!魔修又如何?!只要敢来犯,就是我们的敌人!万年以前我们的先祖能把他们赶出中央大陆,万年以后,我们也一定能再次把他们赶回去!” “赶回去!!” “把他们赶回去!!” 由太衍神宗的弟子带头,激愤的情绪逐渐带动了城墙上的所有人。 他们必须要把这些敌人给赶走! 不为别的,他们的身后有他们的亲人,有他们的师门,有千千万万户的人间灯火。 他们不能退,唯有死战而已。 而城墙上的动静自然也落入了魔族的耳中。 他们看着城墙上枕戈待旦的修士,其中有一个魔族女子忍不住向最前方的人开口道:“阿九,我们真的要和仙门的人交手吗?” 被称为阿九的人穿着一袭紫色的蟒袍,他是下界南澜国的九王爷,然而他的真名却叫哥舒九,是魔族这一任的首领。 听到女子的发问,哥舒九沉默了片刻,随即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大祖的命令是不会有错的,我们能有今天都是大祖带领着我们。” 魔族的制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更接近于上古时期的部落。 他们是一个集体,在这个集体里面,最高的权力由首领和巫共同执掌,首领可以几经易主,只有大祖这么多年始终不变。 他是魔族最有智慧的老人,也在他的带领下,魔族才能在万年前具有与妖族抗衡的能力。 因此,在魔族人的心中,大祖就是绝对正确的,没有人会去质疑大祖的命令。 魔族女子闻言也不再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她只是嘴唇嗫嚅着,低低地叹了一声:“可我总觉得……大祖变了。” 他似乎变得让人感到陌生了。 她记忆里的大祖,明明是会告诉她杀戮并不是一件好事,每一个生灵的生命都是珍贵的,即便是被他们狩猎的猎物,他们也要带着感激之心让对方没有痛苦地死去,来年的春季,他们还要送上丰饶的水草反馈给那些兽群。 而这样的大祖,却不知为何在这万年的时间变了。 他变得冷漠,变得不再与人亲近。 甚至在前不久,他将他们唤醒,说他们回到中央大陆的时机已经到了。 对此他们自然欢欣鼓舞,从极幽渊的冰原太冷也太苦了,没有人喜欢待在那里,即便是魔族也亦然。 但那时候的她也只以为他们会以一种和平的方式回去,魔族剩余的族人已经经不起第二次的战争了。 然而事情还是往她没有想到的方向发展了。 大祖让他们去攻打仙门。 直到现在,她也仍然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不过有时候就是这样,当战火席卷时,时代的洪流会裹挟着每一个人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进。 魔族女子不想来,可她还是来了。 谷麟也害怕死亡,可他不能退。 他们的心中都不想这场战争爆发,但他们却又在命运的推动下同时出现在了这片战场上。 哥舒九在下面看不清楚城墙上那些人脸上现在的神情。 但他想,不外乎也就是那几种表情。 坚毅的、严肃的、冰冷的…… 他在下界带领过军队,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 也知道他这一声令下之后,会造成多少的生灵涂炭。 但他还是举起了长矛。 号角声被吹响,在呼啸的风声中,苍茫的号角也显得有些低沉呜咽,似是哀恸的哭声。 而听到的号令的那一刻,魔族带着浩浩荡荡的怨魂冲向了城头。 城墙上,谷麟一把抽出长剑,他沉着眉眼,这位太衍神宗向来待人温和的大师兄也破天荒地在脸上流露出几分肃杀之意。 “随我,迎战!” 说着,他一人握着剑,身先士卒地砍落冲在最前面的怨魂。 其余修士也按照他们此前训练好的阵型,有条不紊地迎击着这第一波的攻城。 战前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漫长。 然而等到战争真正开始之后,会发现战争的爆发其实也很迅速。 没有什么阵前喊话,也没有彼此先切磋试探。 只有刀与剑,血与肉的厮杀。 很快,就有第一个伤亡的修士出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搬运尸体的弟子忙得焦头烂额,他们抬着尸体下去,而一旁是源源不断继续填补上去的人。 他们一边往下,一边往上。 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一刻是显得如此的清晰。 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不管是在城上还是城下,他们都已经杀红了眼。 迸溅的鲜血喷洒在城墙上,血迹还未干涸,就有一层新的血液覆盖了上前。 整面城墙都已经被血染红了。 这里有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宗门弟子,也有酷爱一掷千金走马章台的世家子弟,还有着……此前曾经常被人看不起的那些散修。 到了这一刻他们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现在都在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个仙门而战。 一批人倒下了,很快又有新一批人站了上来,就连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也走上了城墙。 谷麟始终站在了最前线。 他的胸腔在剧烈跳动,手臂已经累得完全不听使唤了,只凭着本能地举剑挥落。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后退,更没有回去歇息。 他不能走。 他走了,他的师弟师妹们该怎么办? 他走了,他的宗门该怎么办? 那是他的家,那里面住着的也都是他的家人。 外表严肃却异常疼爱他的师父、会被他们这些顽劣的弟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长老们,还有那些叽叽喳喳、为了一个小事能吵个不停的师弟师妹…… 他们,都是他的家人啊! 谷麟咬着牙推开差点被怨魂撕咬的弟子,径直挡在了对方的前面。 只要…… 只要他能再杀多一点,他的师弟师妹们也就能再安全一点!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怀着这个信念,谷麟跳下了城墙,与怨魂彻底厮杀在一起。 而受到他的鼓舞,有不少弟子都不再被动防御,他们也干脆直接和怨魂进行交战。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这场战斗持续了多久他们也已经不知道了,到处都是残破的尸体。 谷麟和一小股修士背对背站在一起。 跳下城墙的人中,也就只剩下他们还活着了。 第270章 而现在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谷麟连举剑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看着不断逼近的怨魂,心想或许这就是他的死期。 可临死前,他却想到了园子里刚刚栽下去的药草,这本来是他打算给薄倦意的一个惊喜。 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不能亲自带师弟去看这份惊喜了。 也不知道他不在那些小兔崽子能不能把药草给照顾好……师弟最在乎这些药草了,连旁人摸都不肯给摸一下,要是被别人给弄坏了,师弟会哭的吧? 他怎么舍得让他的师弟哭? 他可是说好了要做能够保护对方的大师兄…… 想到这里,谷麟又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涌了上来。 他看着眼前的怨魂,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产生。 哪怕是要死了,他也不想放过这些害死他那么多同门的怨魂! 与其就这么死了,不如干脆让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给他陪着好了,黄泉路上也没那么寂寞。 谷麟周身的气息不断在攀升,周围的弟子也似乎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 “大师兄……”有人哭着在呼喊他。 谷麟却像是听不见,他神色疯狂地看着眼前的怨魂,眼中无比决绝。 就在有弟子不忍心去看这一幕的时候,天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凤鸣。 谷麟似有所觉地抬起头。 一道华丽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上空。 踏着漫天霞光而来的凤鸟神圣高洁,当它蹁跹飞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像是出现了幻觉。 不然……他们怎么会看见已经在中央大陆消失了上万年的凤凰? 然而薄倦意却用接下来的行动证明。 他不是幻觉。 昔日能与龙族并肩的凤族的的确确回来了。 他带着复仇的火焰,势必要烧死那些曾经谋害了凤族的仇人! 第231章 结尾(下) 游殊白看着天空,他的瞳孔倒映出天幕上的那道身影。 华丽的凤鸟傲立于九天之上,它展开羽翼,周身翻涌着赤金色的火焰,极致惊艳的美丽之下,是那来自上古霸主凛然矜傲、不容侵犯的威严。 这一幕简直像极了神灵降世。 有许多已经筋疲力尽的修士恍恍惚惚间还以为他们真的看到了天上的神仙。 “……我不是在做梦吧?还是我其实已经死了?这是来到了仙界?” “仙什么界啊!那是凤凰!” “噢噢……是凤凰啊……不对!等等你说什么?!” 凤凰,这词汇对上界众人而言遥远又陌生。 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亲眼看见过真正的凤凰,只能在一些只言词组的传说中,隐约可以窥见昔年凤族的辉煌,以及万年前的古人对凤族是有多么推崇。 那是一种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知晓的美丽,而后人只能凭借想象,用无数美好的词藻堆砌去描绘凤凰现世的画面。 对此,上界不乏有一些人抱有着质疑的态度,认为那些古人是没有见识,才会对一种从未见过的生物极尽歌颂赞美。 直到—— 他们现在真的看到了凤凰。 这些人才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连语言也无法形容的美丽。 什么词藻堆砌,要是换作他们,他们也忍不住会把各种美好的词汇加注了对方的身上! 与之相比,那追随在凤鸟身边的黑龙反倒是没有几个人注意。 秦悬渊也不在意。 他从来不在乎任何的虚名,旁人的目光在他眼中还不如薄倦意的一句夸赞。 况且,这样肆意的、张扬的月伴儿也让他无法挪开眼。 他的。 这是他的道侣。 秦悬渊默默地在舌尖品尝着这一句话,心中的情绪仿佛也在鼓噪。 薄倦意也刚好在这个时候回过头,他看着秦悬渊,眼里只倒映出对方的身影。 明明底下有无数人在看着他,渴望着能得到他的目光,但偏偏,他却只看向了秦悬渊。 一如之前在公开招亲的那一次,红衣猎猎的少年坚定地从高台上走下来,旁若无人般径直朝着那黑衣剑修走去。 “陪我一起?”薄倦意笑着问他。 “好。” 秦悬渊也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没有问薄倦意要做什么,因为不论是什么,他都会陪着对方。 这一幕落在游殊白的眼里,他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下来。 他不再往天上看去,而是把心中的郁气统统都发泄了眼前这些怨魂的身上。 巨阙砸落下来,连怨魂也被碾成了齑粉。 余湘湘本来还有些担忧游殊白的情况,但看着陡然变得‘残暴’的师兄…… 余湘湘:“……” 她感觉她现在或许要担心的应该是那些怨魂才对。 现场与游殊白一样难受的还有洛清霁和洛清澜。 他们也认出了天空中的凤鸟与黑龙的身份。 洛清澜的脸色阴沉沉的。 洛清霁则是垂下双眸,一言不发。 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那就是他们对怨魂下手都比之前更为狠厉。 虚羽宫和妖族的人见到他们的少宫主/殿下都这么拼命,他们自认不能拖自家少宫主/殿下的后腿,于是也纷纷加大了对怨魂的攻击。 其他人看到他们那么生猛,不明所以,但也被彻底激起了血气。 他们开始了反击。 此前坐镇在后方的耿邢岳也带着一众宗主和世家的家主冲上了前线,这时候没有人会再去谈论身份地位。 越是权势深重的人,越是能明白一个道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上衍郡失守,他们再有权势地位又如何?仙门没了,什么权势地位也都随之灰飞烟灭了。 耿邢岳也正是用这句话说动了这些人,才能让这些平日里各有算计的宗门世家联合起来,共同御敌。 现在,他们更是亲自走上了战场。 有了这些大能的到来,再加上薄倦意和秦悬渊的帮忙,原本仙门这边逐渐被压倒的局势也开始发生了逆转。 凤凰的火焰燃烧灵魂,对这些只有魂体的怨魂极为克制。 赤金色的火光在亡灵大军中升起,迅速化为了一片炽热的焚海,它们灼烧着怨魂身上的罪恶,让有罪之人接受惩罚,让被迫之人能够解脱。 见状,乌布萨玛尚能沉得住气,秦远却是坐不住了。 他还在等。 等到仙门这边彻底守不住了,最好是在那些人感到绝望崩溃之际,他再一己之力击退怨魂,皆时他将会是整个上界的救世主,所有人都会对他感恩戴德。 秦远想的很好。 然而现实却与他想象中的画面相去甚远,仙门不仅没有迅速溃败,反而在绝境之中又爆发出了更大的力量。 他们拦住了怨魂的脚步,将战场始终挡在了上衍郡之外,眼看着局势就要有所反转,秦远当然是最着急的那一个人。 他站起来走到乌布萨玛的旁边:“你不是说能帮我吗?现在他们守住了,我该怎么办?!” 乌布萨玛活了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还这样质疑他。 他冷冷地看了秦远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吐出一个字:“等。” 等。 等什么? 秦远不明白,薄闻祈却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天空。 沉沉的天幕一片昏暗,隐约还泛着不祥的血光,那是一轮血月。 当它出现在天空的那一刻,地面上的怨魂像是彻底疯狂了一样,它们拼命冲向城墙,防线一时间变得岌岌可危。 局势再度发生变化,仙门这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薄倦意却敏锐地在一片混乱中精准地找到了乌布萨玛所在的位置。 而乌布萨玛也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他看着天边的凤鸟,像是老朋友之间打招呼一样,平静从容地开口:“感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一直在想要该如何除掉裴柞雪,他的野心太大了,你杀了他,也算是帮我解决了一桩心事。” 裴柞雪背地里做的一切乌布萨玛未必不清楚,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裴柞雪也算他的半个弟子。 做老师的,怎么可能不了解弟子的心里在想什么? 对方想利用他,殊不知他也在利用着对方。 薄倦意杀死了裴柞雪,恰好还省了他一个麻烦。 而要是能让薄倦意知道乌布萨玛此时的想法,他一定会感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裴柞雪和乌布萨玛这两个同样野心勃勃、罪盈恶满的人,就连想要杀死对方的心都是一致的。 或许是这天底下的坏人都有着如出一辙的自负心理? 不过薄倦意却并不想和乌布萨玛探讨有关于裴柞雪的这个话题。 比起这个,他更想杀死眼前的这个黑巫。 对方设计覆灭了凤族,他们之间可谓是有血海深仇,更别说如今在上界肆虐的怨魂都是被对方召唤出来的。 第271章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薄倦意的身上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凤鸟清鸣一声,它挥舞着羽翼降下了滔天的烈焰之火。 黑龙周身有无数灵力正在汇聚,层层空间也像是碎裂成了无数个碎片,被黑龙裹挟着朝乌布萨玛冲了过去。 一左一右,凝聚着凤鸟与黑龙的两道力量,乌布萨玛几乎无处可逃。 他也没打算逃。 这位古老的黑巫举起权杖,他口中念诵着咒语。 一股更加可怕的力量从他的身上涌现。 邪异的血光爆发,天幕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整个世界都暗下来。 而在这无穷的黑暗中,一股强大的、可怖的气息笼罩在了他们的头顶。 那是一股比任何力量还要强大的气息,它超越了这世间的一切,唯有一个字能够来形容。 那就是—— 神。 这是神明的力量。 底下的众人在这股力量的面前也只能感到渺小,感到恐惧,似乎他们要做的,只有匍匐在这股力量之下,臣服它,畏惧它! 而乌布萨玛握着权杖,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变了,不再是之前那一袭简陋的粗布麻袍,他换上了厚重的祭袍,戴起了满身华丽的饰品。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需要伪装自己了。 他穿上祭袍,也是在向世人宣告着他的野心。 他一步步走向天空,群鸦在他的身边飞舞。 乌布萨玛坐上了他为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王座。 此刻,他将众生都踩在了脚下。 甚至他还放出了权杖里面的龙族和凤鸟的魂魄,让它们恭敬地侍奉在左右两旁。 这简直是将龙凤两族的脸面也踩在了脚下! 薄倦意心中的怒火直烧,秦悬渊也很愤怒,然而他们的怒意却丝毫没有被乌布萨玛给放在眼里。 神会去跟一只蝼蚁计较吗? 不会。 因为他们之间的悬殊差距太大了。 而现在乌布萨玛自认自己就是那个神明,薄倦意和秦悬渊在他看来就像是两只蝼蚁。 所以面对凤鸟和黑龙的怒火,他并不会生气。 “臣服于我,做我座下的灵宠,或许我还能留你们的命。” 乌布萨玛语气理所当然地开口。 然而回应他的,是薄倦意和秦悬渊更加猛烈的回击。 别说是有仇了,就算是没仇,薄倦意也绝不可能答应乌布萨玛的要求,从小到大,就连面对薄云烨他都不可能如此卑微。 天性的骄傲让他绝不会向乌布萨玛低头。 薄倦意选择做出了和谷麟一样的决定。 他身上的力量在迅速攀升,以一种惊人的速度。 这是要自爆? 乌布萨玛倒是因此难得高看了薄倦意几眼。 但也仅限于此了。 蝼蚁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与神明的力量相抗。 他不过是轻轻一点。 薄倦意就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快要爆炸了一样,他浑身的气血在逆流,体内的灵力在暴动! “月伴儿!” 秦悬渊挡在了薄倦意的面前,替他承受了大部分的压力。 咔嚓一声。 黑龙的脊背像是断裂了一样,他闷哼一声,吐出了大量的鲜血。 见状,薄倦意眼睛霎时间红了。 他咬破了舌尖,但此刻却连疼痛他都感觉不到了。 阿渊……! 看着眼前受伤的道侣,薄倦意的脑海中的那根弦彻底断裂。 什么冷静,什么理智,统统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他要乌布萨玛付出代价! 凤鸟发出凄厉的哀鸣,它身上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包括了薄倦意,他也没有发现,他储物袋里的窥天镜在这一刻竟然碎裂了开来。 【宿主。】 薄倦意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 虽然正在失去理智的边缘,但薄倦意还是下意识开了口:“六六?” 【是我。】 镜灵有些开心,它开心的是薄倦意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它,但它却也害怕薄倦意会因为它的真实身份而生气。 “你是你,它是它。” 薄倦意认识的是从一开始就说扬言要帮他改变命运的炮灰系统666。 虽然对方看起来有点傻,实际也确实很傻,明明身负了重要的任务,却还能忘记把别人撰写的内容当成是真理来奉行,但这一路上,它的所作所为也都始终站在了薄倦意这一边。 因此,薄倦意不会因为天道就迁怒于它。 镜灵闻言感动得一塌糊涂。 它还想拉着薄倦意好好地哭一场,但时间紧迫,它只能匆忙道:【我以前说过我会保证帮你改变未来被炮灰的命运。】 不过薄倦意也压根没怎么需要它来帮,大多数时候,它都是待在储物袋里面,当个安静的吉祥物。 但这一次,它想真正的帮助它的宿主一次。 【我知道我挺没用的,还闹出了那么大的乌龙……谢谢你能原谅我,虽然你不生气,但我还是想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下。】 【可是思来想去,我能做的也很少,似乎也就只能保护你了。】 说着,镜灵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薄倦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一道白色的灵光化身为了天柱,它冲破了黑暗,让光线再次照射了下来。 【我很庆幸,我还能帮到你。】 在最后,镜灵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薄倦意忍不住喊了一声:“六六?” 然而脑海中再也没有声音来回应他了。 那个在一开始陪伴着他的镜灵,消失了。 灵光爆开。 这一举动显然出乎了乌布萨玛的预料,而且他也在这上面感受到了天道的气息。 这引起了他的警觉,也引起了他幕后那一位的警觉。 可比他们的行动还要快的是一道剑光。 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身影会忽然出现乌布萨玛的面前。 他的速度很快,他只是轻轻挥出了这一剑。 而乌布萨玛的所有手段都在这冷冽无声的剑光下化为了乌有。 这一刻,他终于慌了。 他的脸上不再平静,甚至是有些慌乱的,他想要逃离这里! 但有人却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一袭白衣的薄闻祈摇晃着纸扇,脸上依旧挂着他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意。 然而乌布萨玛却睁大了眼睛:“白七!你……!你背叛我!” 闻言,薄闻祈笑了:“我从来就没有效忠过你,谈何背叛?” “对了,我还是喜欢薄闻祈这个名字,白七……只是我的一个代号而已。” 乌布萨玛没有说话,他已经说不了话了。 薄云烨的那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他活不了了。 而看着乌布萨玛怨恨的目光,薄云烨只是嗓音淡淡道:“我说过,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一定会杀了你。” “噢你应该是想问,他为什么没被你的阵法困住?”薄闻祈倒是好脾气地替乌布萨玛开了口,但他说出来却差点没把乌布萨玛给气死了。 “因为这都是为了要演给你们看啊。” ——你们。 这个们自然指的是乌布萨玛身后的、那个始终躲在暗中搅弄着风云的系统。 想要解决乌布萨玛其实很简单,光是薄云烨就能杀死了他了,但想要引系统出来却并不容易。 对方极为谨慎,再加上它并没有实际的形体,想要找出对方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只能先让乌布萨玛和他背后的系统都以为他们的计划要成功了,然后在他们都放松警惕的那一刻将其一网打尽。 系统看到这一幕当即就想要逃。 但它的下场和乌布萨玛一样,它的退路也被彻底封死了。 拦截住它的不是别人,正是从沉睡中苏醒的天道。 它分出去的那一缕神识归位了,又经过了上万年的暗中积蓄,现在的它早已经不用再被系统撵得东躲西藏了。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天道这会儿正是要彻底将之前所受的屈辱都报复回去。 但这一切和薄倦意都没有关系了。 他还以为他要用玉石俱焚的方法和乌布萨玛拼了,却没想到老祖会突然出现,还把乌布萨玛给杀死了。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薄倦意还有些懵。 直到薄云烨将他一把抱在了怀里。 “月伴儿,没事了。” 在亲人熟悉的怀抱中,薄倦意这才一点一点地缓过了神来。 然后,然后他就在薄云烨的怀里哭了。 再怎么坚强,他到底也才只有十九岁,而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远比他这十几年来经历的都要多。 薄倦意甚至几度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第272章 他最遗憾的也最放不下的就是薄云烨了,他不想老祖会再一次听到他的死讯。 他已经死了两次了,严格来说是三次,这三次薄云烨都只能无力地看着他死去。 对薄云烨来说,这何其的残忍? 薄倦意感同身受,他并不想薄云烨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悲痛。 所幸,薄云烨也来的很及时。 他护住了他的小凤凰,他最珍贵的珍宝。 “老祖……” “嗯?” “老祖……” “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