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刑侦)》 惊蛰(刑侦) 第1节 《惊蛰》作者:ranchore 简介: 一场几乎毫无遮掩的凶杀将原本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古董店老板闻斓卷了进来,至此他和最不想接触的职业——警察,碰上了面。东方晔身为闽州市汇州分局刑侦支队长毫无疑问接受了这起案件。东方晔原本以为闻斓只是个卖假货古董的老板,但随着接二连三围绕着闻斓发生的案件让东方晔发现闻斓背后的真实身份,以及一场十三年前的旧案。 面对警察闻斓始终不肯提及那件事,而东方晔却紧追不放。 闻斓:我说真的,你别再打听我的隐私了好吗? 东方晔:除非你告诉我实话。 神秘老油条古董店老板(攻)x扑克脸高智商刑侦支队长(受) 内容标签:剧情、强强、刑侦、天作之合、he 第1章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刚从烧窑厂出来坐上停在大门口皮卡的闻斓非常顺手地拿过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摁下了接通:“喂?” “喂,你还没睡?”手机那边传来惊讶却又意料到的声音。 “有事?”闻斓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插上钥匙打着方向盘,开车离开了烧窑厂。 “我听说最近西场周边抓了好多土夫子,是你给提供的消息吗?”手机那边问。 “是啊。他们倒货找上我,我当然拍照举报一条龙了,不然还真卖啊。”闻斓把手机打开免提,随手扔在副驾驶上,“你问这个干什么?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怎么会呢,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是怕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林平鸥轻缓地说道:“最近没人去你店里找麻烦吧?” “要是有,你还想跨市执法么?”闻斓轻笑说道:“老林,你现在是西场市公安局的人,我在闽州,隔了大半个中国呢,只怕你有心无力吧。” 被闻斓这么一说,林平鸥还真的无奈笑了一声,说道:“就不能给老战友留个面子?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吗。” 闻斓也笑:“得了,你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收起你的好心啊,我在闽州过得挺自在的。” 见闻斓依然拒绝了他的帮助,林平鸥也只能说:“好吧。不过如果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帮助你的。虽然云川省厅对你下了限制令,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那不是你的错。” 闻斓闻言抿着嘴,好半晌后才说:“谢谢。”随后闻斓挂断了电话,踏着夜色回了市区。 闽州市,闽湖公园。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闽湖边上的古董店——照香阁里的常驻店员小文照常来开门,闻斓开着皮卡停到店门口,车上是他刚从烧窑厂里拉出来的瓷器,准备摆到店里买卖的。 “小文,把东西搬进仓库里去。”闻斓把车钥匙扔给小文,接着他自己走进店里,拿出放在前台抽屉用于鉴宝的手套,拿着鸡毛掸子掸起店里收藏品上的灰尘。 小文接了车钥匙,把车开到仓库后门,接着打开仓库大门准备卸货,下车时正巧看见有个人坐在仓库门口。小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闽湖公园靠近市中心,周边到处都是娱乐场所,这种喝醉了夜不归宿在马路牙子上随便找个地方就当床躺的人满大街都是,所以小文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他正打算把人叫醒让他挪个位置,正当小文伸手拍了拍那“醉汉”的肩膀后,“醉汉”僵硬着直接往门那边一倒,接着就毫无反应了。小文还想叫醒他,却不料看见他背后的墙上有一滩血红色,他这才察觉到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小文吃惊瞪着眼睛,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接着他就失声尖叫起来,直接摔倒在地,手里的钥匙也掉在门边。 闻斓还在前面掸灰,听到尖叫后就立刻来到仓库后门,正看见小文坐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指着躺在仓库后门的“醉汉”,“醉汉”的左胸下和后腰位置的衣裳浸了血,小文坐在地上后退到闻斓脚边,支支吾吾地说:“老……老板,这……这……” 闻斓走上前去,蹲下来看了一眼,接着用戴着手套的手撩开死者的衣裳,看见了在左胸下以及后腰处两个宛如血盆大口的血洞。 闻斓皱眉,抬手挥开面前的血腥味,随后嗅着鼻子闻到空气中有除了血腥味以外还有别的味道,此刻他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昨天晚上有人在这儿放炮了?” “没……没啊,市区不是禁放烟花么?”小文颤着声回答。 闻斓听后沉默不语,他站起来查看着周围的货箱,沿着那股奇怪而又熟悉的味道找到了一个装着青花瓷瓶的木箱子。闻斓把木箱子移开探头一看,在墙上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个闪着光的东西。闻斓一看,登时愣住,接着立刻伸手把东西从墙上抠出来,那赫然是一枚子弹头。 小文哆嗦着站起来,凑到闻斓身边,看见他手里躺着一枚闪着光的子弹时又吓了一大跳。而闻斓却置平静如水地将子弹丢回墙角,接着他又蹲下去查看尸体,然后才回头看了一眼小文,说道:“去报警。” 小文点头,接着就掏出手机拨通了110,报完警后小文转过头来看着闻斓,问他:“老板,咱们店……会不会关门啊?” 闻斓双手叉着腰,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接着伸手拍拍小文的肩膀,嘱咐他说:“接下来这几天就准备接受来自警察叔叔们热烈的爱吧。” 小文一听,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 凌晨四点,闽州市公安局汇州分局,刑警支队办公室内喧嚣依旧。 分局刚抓获了在闽州市内连续制造了好几起抢劫案件的罪魁祸首,刑警们正在审着,两分钟前刚结束。东方晔正拿着口供资料从审讯室里出来,随手丢给了电脑前的付小福,疲惫地说道:“整理出来,明早结案。” 付小福立刻回答道:“是,东队!” 东方晔整整连轴转了24个小时,从头天晚上十一点忙到今天晚上十一点,又连哄带吓地撬开了抢劫犯的嘴,整整审了一天,连早中晚饭都是让付小福泡的泡面,他坐在隔壁值班室里吃完的。 跟着他一起从审讯室里出来的张恺已经一副快死掉的模样,出来时还差点摔倒,站着都能睡着了。副支队长唐庭看见这俩人一副快升天的倒霉模样,赶紧拿着两瓶牛奶递了过去:“看你们俩这死样子,抓紧时间眯会儿,明天一早还得结案呢。” 张恺一听明早结案,趴在桌子上摇了摇手,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简直想死。东方晔揉了揉眉心,接过唐庭拿来的牛奶,拆开吸管喝了一大口,接着才说道:“叫人来把审讯室里那抢劫犯送到看守所去,我不想再看见他。” 唐庭接令,马不停蹄地打电话叫人来把审了一天的抢劫犯带回看守所,接着问道:“吃点啥不,点个外卖?咱们队内经费还剩多少?” 站在张恺背后替他捏肩的曹然说:“有!好几百呢,都是东队自掏腰包补贴的!” 唐庭笑脸立刻挂在脸上,转头去看东方晔,东方晔摆摆手,说道:“我不吃,你们随意。” 唐庭马上招呼:“来来来,要吃啥赶紧报,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付小福立刻举手:“我要吃烧烤!” “煎饼果子!” “我要臭豆腐!”张恺挣扎着爬起来大喊一声,紧接着就遭到了众人反对。 “不行!你每次吃臭豆腐都要出事,不准吃!”唐庭骂道。 “你们不能这么迷信!美食无错!”张恺喊道。 唐庭接着又喊:“你闭嘴,不准吃就不准吃!大晚上的吃什么臭豆腐,搞得办公室到处都是一股尸臭!”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唐庭,唐庭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捂住了嘴。但意外往往不给人准备的机会,刑侦支队办公室里的电话应声响起,在众人的沉默里显得过分吵闹。 曹然伸手接了电话,几声“嗯嗯”过后利落地挂断,接着他带着可怜的眼神看着众人,语气悲悯地说:“接到报警,市中心闽湖附近一家古董店后门发生一起凶杀案。各位,老老实实吃泡面吧。” 一阵寂静过后,办公室内爆发出一阵和声,那声音中气十足:“草!” 二十分钟后,因为加班而全员驻守办公室的刑侦支队全体成员连休息时间都不到十分钟,就被迫出警抵达了闽湖后的照香阁。 小文在和刑警说发现尸体的情况,东方晔直奔发现尸体的地方,闻斓正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那里,看见东方晔过来连忙抬手招呼:“唉!警察叔叔!这边!” 东方晔戴好手套走过去,蹲下来查看尸体的情况。闻斓抓着鸡毛掸子躲在东方晔身后,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曹然抓着他来问话:“老板,麻烦你说一下经过。” 闻斓赶紧绘声绘色说道:“哎哟!这位警察叔叔,吓死个人了!我来开个店,就看见有个人坐我仓库门口,我过去一推他就倒地下,我还以为是碰瓷儿的呢,走进了才发现这是个死人!这黑灯瞎火的我哪儿敢乱动,吓得我赶紧报警了!” 东方晔听到后站起来,问道:“你一个古董店,凌晨四点开门?” 闻斓一指旁边的皮卡,说道:“我来搬货呀!这么多东西难不成放外面?” 东方晔不再继续追问,他叫人来把尸体抬走,送回分局交给法医室,接着才对闻斓说:“店里有监控吗?” 闻斓赶紧点头,“有!” 东方晔对唐庭说:“去调。” 闻斓看见唐庭去调监控,现场就只剩东方晔和付小福,付小福在帮痕检收集证物,因此墙边只有东方晔和闻斓两个人。 “你这车上都有什么东西?”东方晔问道。 闻斓回答道:“古董啊。” 东方晔不用问也知道,那皮卡里面装的都是现成的“古董”,指不定是从哪个烧制厂里刚拉出来,抹两把灰上去就当是刚出土了。东方晔懒得再问,话题重新回到案子上:“你开店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闻斓肯定地摇头:“没有!” 东方晔看他一眼,接着说:“我们要在你店门口勘察,可能要你关门几天,希望你配合我们警方。” 闻斓倒是显得不太在意,他反而十分支持警方的调查工作:“当然当然,我明白。我会通知我店里的客户这几天歇业,绝对不让他们打扰办案进程!” 东方晔盯了他一眼,接着让他到前面去找唐庭做笔录,眼见着闻斓离开他才转头问现场的勘察人员:“有什么发现吗?” “东队,死亡现场几乎没有什么痕迹。只有死者背靠的那一面墙上拐角处有飞溅血迹以及地上发现拖行血迹,墙上的血迹距离死者有一段距离,并且比当时坐在地上的死者要高。初步推测死者是站立时受到攻击,死亡后被移尸。”现场勘查领着东方晔来到仓库后门几米处的拐角,指着有半身高的那片血迹说:“就是这里。” 东方晔凑过去看,戴着手套抹了一下墙上的血迹,接着他直起身来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古董店后门和正大门并不是直线相对,前大门面朝闽湖,而仓库后门正对着一处小巷子。东方晔顺着墙朝闽湖的方向走了几步,立马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火药味道,他赫然皱眉,问现场的勘察人员:“这附近有人放烟花吗?” “没有,但我们在后门的地上发现了这个。”现勘拿着一个物证袋递到东方晔面前,面色凝重,“是一枚弹头。” 东方晔眉头一跳,心里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枪杀?” 现勘点点头,又说道:“但是又很奇怪,我们问过了周围的商户和住户,他们说昨天晚上没有听到任何类似枪响的声音,连烟花也没人放。” 东方晔沉默片刻,对现勘说:“送回分局交给技术部去验。”现勘点头,拿着证物袋放回了车上,东方晔则通过仓库来到前门古董店内,唐庭正在查看店内当时的监控。见到东方晔来了,唐庭还让出了个位置给他,“东队。” “监控有线索吗?”东方晔问。 唐庭摇摇头,回答道:“仓库后门的监控范围太小,只能看到门口。监控里显示今天凌晨2点26分凶手把尸体搬到了仓库门口,但只能看见凶手一条胳膊,剩下的就全都看不见了。” 电脑屏幕上监控里能够看到整个仓库的后门,但死者只出现在左下方的角落里,的确只能看见一条胳膊在放下死者后,顺势抽了出来。唐庭捏着下巴觉得奇怪:“依照我们以往的办案情况来看,抛尸的手段虽然有,但基本上距离第一案发现场都是十公里往上的。这凶手费劲巴拉地拖着尸体竟然只移动了不超过三米的距离,他这是想干什么?” 东方晔盯着监控,确认查不出什么来,随后他叫人把店里的监控拷走,接着他问唐庭:“附近的监控查过了吗?” “小张带着人去查了。”唐庭回答。 “叫他带回来办公室看,把现场留给勘察。”东方晔摘掉了手套说道,“先回分局查清楚死者身份,以及死亡原因。” 第2章 汇州分局,刑侦办公室。 唐庭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一叠关于毛小双的背景资料,跟在东方晔后面边走边汇报。 “死者毛小双,男,24岁,闽州本地人。家里父母自己开店做生意的,他自己目前无业,还在啃老,现住在播州开发区新宏大道玫瑰园。11月12日凌晨四点被发现死于闽湖公园古董店照香阁仓库大门附近。”唐庭把手里的资料交给东方晔,感叹道:“玫瑰园,那可是新开发区的新房地产,我听说价钱还不便宜呢。” “通知死者家属了吗?”东方晔接过资料看了一眼问道。 “连夜通知毛小双父母了,现在正在值班室里哭呢,小曹在安抚他们。”唐庭回答。 东方晔点点头,把资料合并加在手里,径直走向值班室:“我去看看。” 毛小双父母接到儿子遇害的电话时一开始不信,后来发现怎么也联系不上儿子,这才匆匆赶来汇州分局,见到了毛小双的遗体,毛小双母亲当即就悲痛大哭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儿子就这样没了。曹然给两个悲痛的长辈倒了热水,接着东方晔走进来,挥手让曹然站一边去。 毛小双父亲站起来就要给东方晔跪下,东方晔赶紧抓着让他起来:“哎!使不得!有什么话坐下来说!” 毛父悲痛欲绝:“警官啊,你们一定要抓到杀儿子的凶手啊!我可就这一个儿子,好不容易供了出来……” “二位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东方晔连哄带唱地扶着毛恺坐下来,接着开始询问毛小双的情况:“毛小双平时朋友多吗?” 毛母擦着眼泪点头:“他那群狐朋狗友,正经事不做,整天带着小双学坏!什么喝酒抽烟全来了个遍,我们让他改,他还死犟。今天也是跟我们大吵一架后,不知道又约着他哪个朋友出去了。” 惊蛰(刑侦) 第2节 “他说过他去哪儿了吗?”东方晔瞥了曹然一眼,曹然立刻记录下来。 毛母摇摇头,“没……没说。他就喜欢去那些个不正经的地方,我们……我们也说不准。” 一般情况下,国内父母口中“不正经”的地方不外乎三种:网吧、酒吧、ktv。东方晔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们没去找过?” “找过,找过几次。但后来次数多了,那些老板就会给他开后门,让我们找无可找。”毛父无奈叹了口气,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懊恼大于愤怒。 “你们知道他最经常去哪里吗?”东方晔问。 “可能也就市中心那几条商业街吧,我们每次一找,到市中心商业街那里去一摸一个准。”毛父回答。 “闽湖附近的酒吧他去过哪些,你们知道吗?”东方晔继续问。 毛父毛母听闻一愣,对视一眼后纷纷摇头,“这个……不知道了。” 东方晔看着手里的资料沉吟片刻,接着又问:“毛小双平时人际关系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和谁闹过矛盾,或者吵过架?” 毛父听后垂头思考了一阵,半回忆着说:“好像……有过一次。不过也算不上是吵架,只是当时有人给他打电话,他的态度特别不好,就吼了几句。具体说的是什么……我没听清,问他也不说。” “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吗?”曹然抬起头来问。 “大概就……昨天。”毛父回答。 东方晔立刻回头对曹然说:“叫技术队去查昨天11号所有联系毛小双的人。”曹然点头,收好笔转身出了门。 毛父抓住东方晔的手,泣声恳求道:“警官,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啊!一定要抓住他啊!”东方晔连连点头,叫了两个内勤过来把毛小双父母送出了分局。 把人送走以后东方晔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痛,闽湖附近的酒吧ktv多如牛毛,这要一家一家去筛查,只怕还没等找到目标,凶手就已经闻风逃跑了。而且东方晔现在十分怀疑毛小双死于枪杀,这就意味着闽州市内有人非法持枪,还在闹市区行凶杀人当街抛尸,无疑将案件侦查难度提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东方晔走过来问张恺:“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还没有!”付小福在另一边抢了话,“不过法医室那边刚打电话来叫你过去呢!” “知道了。”东方晔点头,转身就往楼下法医室去。 毛小双的尸体被送回分局后马不停蹄转到法医室去,法医室负责人陈臣半夜被传唤回来加班,现在正在闹脾气,看见东方晔来后一通泄愤:“你们刑侦支队真是好大的官威,老子正在被窝里睡着呢,一个电话就给我叫起来了,还得半夜赶来!你知道冻了半宿的衣服有多冰吗!你知道闽州半夜的风有多冷吗!畜生!” 东方晔充耳不闻,“局里你们法医室的补贴是最高的,拿着这么多钱还不舍得给自己买个取暖器,你不冷谁冷。” “难道老子开一晚上取暖器?”陈臣怒吼道,“你们分明是想我死!” 东方晔从善如流地忽视掉陈法医的滔天怒吼,直截了当地道:“尸检结果怎么样?” 陈臣皱着眉,不耐烦地拿着一张纸递给东方晔,没好气说道:“很可惜,你的猜想错了,毛小双不是死于枪杀。” 东方晔接过报告来看了一眼,报告上写得十分清楚:死因是颈椎错位导致的脊髓损伤,进而导致脑干受到压迫,引起呼吸心跳骤停。枪伤只不过是个噱头,真正的死因并不是这个。 “他是被拧断脖子死的?”东方晔不可置信地问道。 陈臣点头,说道:“颈椎错位导致脊髓损伤的死亡过程是很复杂的,能够做到立即毙命,说明这凶手是个老手,而且力气很大。” 东方晔走到解刨台前,查看了毛小双尸体上的那个血坑,问道:“这两个血坑是怎么回事?” 陈臣一耸肩,表示不清楚:“尸体左胸下和后腰的伤是枪击造成的贯穿伤,伤口里面倒是提取到了硝胺成分,至于这两个血坑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 东方晔看着毛小双的尸体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他忽然说道:“枪伤会造成周围的皮肤烧焦,你说可不可能是凶手为了隐藏证据而故意挖掉的?” “很有可能。”陈臣点点头,赞同东方晔的想法,但话锋一转,又质疑起他来:“可是他们连这个细节都想到了,为什么没有带走现场那颗弹头呢?” 东方晔也说不上来,这个情况确实太奇怪了,这名凶手想到了这个细节,但收场处理却不是那么干净,因为他们把最关键的东西留在了现场。 东方晔最终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没有人听到枪声,现场却留下了子弹;凶手收拾了现场,却没有拿走最关键的证据。声音暂时可以用枪械消音器解释,现场没有留下其他痕迹,但偏偏就留下了一枚子弹。 “我建议你们再去现场做一遍复勘,看有没有落下其他证据。”陈臣打着哈欠赶走了东方晔,毫不留情地说:“现在你给我麻溜离开这里,我要补觉!” 被陈臣赶出法医室后,东方晔上楼回了刑侦办公室,正巧曹然在找他,见到东方晔回来,曹然赶紧招呼他:“东队!死者11号的所有通话记录和他的社交软件聊天记录全部调出来了,你看看。” 东方晔听到声音走到曹然背后,看见曹然电脑屏幕上整整120条的通话记录眼花缭乱,张恺也过来凑个热闹,感叹道:“11号一天整整接了120通电话,这孙子人脉挺广啊。” “也正常。”东方晔闭上眼睛,电脑屏幕的光已经让他开始觉得头痛起来,“11号是电商节。” “哦,双十一嘛,懂了。”张恺点头说。 “把这120条通话记录做个筛查,超过十秒的筛选出来,做个统计。”东方晔说着,又问道:“社交软件上的聊天记录有什么线索?” “暂时没什么线索,我看下来就只能看出这小子玩得挺花。”曹然随便点开几条就是一大段不堪入目的消息,看得三个人一阵侧目。曹然回头看着东方晔,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要不我再看看?” 东方晔清了清嗓,嗯了一声权当同意,接着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问张恺:“你调的监控呢?” 张恺也若无其事地支起身子,把东方晔领向自己的位置:“在电脑上呢,我全看过了。11号晚上11点到今天凌晨1点之间,毛小双从苏平武路出来,一路走到闽湖公园对面,然后到12号凌晨两点,他突然穿过马路跑进闽湖公园里头,过了桥又跑到闽湖后面的商业街,最后失去踪迹,没有拍到他是怎么死的。” “两点以后有人离开闽湖公园吗?”东方晔问。 “没有。”张恺说。 看来他们刻意避开了监控。东方晔皱着眉,随后他说道:“拿着死者的照片,叫上治安大队的一起去苏平武路和闽湖公园对面的酒吧、ktv走访排查,弄清楚11号死者毛小双离开公园对面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谁。” “是!”张恺立刻动身,抓了几个外勤带上照片,一路呼叫治安大队的人就赶往闽湖公园对面的商圈。东方晔也不闲着,他让曹然把通话记录做好统计后结果发给他,他亲自来打电话问。 半个小时以后,曹然把统计好的结果发给东方晔,东方晔按照通话次数依次打了电话过去询问,但可惜的是在这些人并不是毛小双的朋友,仅仅是留了个电话撩骚以后就再没下文,所以这些人也不认识毛小双,甚至有几个听到东方晔说自己是警察时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显然是把他当做诈骗了。 “喂,您好,我是闽州市局汇州分局刑警支队的警察……”没等东方晔说完,对面果断的挂掉了电话。这种情况对于东方晔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他随后拿起手机拨打下一个电话,这一次直接连电话都没拨通。 东方晔拿着局里配发的手机长叹口气,准备继续打下一个电话,而此时查看毛小双社交软件聊天记录的曹然发出了声音:“东队!你来看这个!” 东方晔闻声走过去,曹然把一段聊天记录着重圈了出来,指给东方晔看:“你看,东队。这段对话是不是很奇怪?” 上面是毛小双找人买东西的对话,大体看起来很正常,但有几个字眼在东方晔看起来特别明显。曹然看不太出来有什么异常,只是刑警的本能让他觉得这聊天记录不对劲,他说道:“11号是电商节,这小子却在做线下买卖。我看他买的东西也是挺奇怪的,竟然买什么明矾……” 听到这些,东方晔立刻抢过曹然手里的鼠标,上下滑动仔细查看毛小双的聊天记录,紧接着他就立刻给陈臣打了电话,还没等到陈臣骂出口,东方晔就截断了他的话:“你立刻给毛小双做毒检!” 陈臣声音模糊不清地问道:“……什么?毒检?” 东方晔看着电脑屏幕沉声说道:“死者毛小双很可能吸毒!” 第3章 闻斓被迫歇业几天,把古董店前后门的位置让警方做勘察,他让小文在歇业期间先回家,他自己留下来处理这些事,等这些事情结束了再回来。小文在亲眼看到凶杀现场后显得有些惊魂未定,闻斓让他回去,他当然没这个胆子推脱,赶紧收拾东西回了家。 闻斓就住在古董店的二楼,因此不得不跟警察面对面。 凌晨接近六点的时候,现场勘查才收队回去,走之前他们叮嘱闻斓最近都别开仓库后门,这几天他们很有可能随时回来复勘,让他注意别破坏现场,闻斓连声答应下来。 目送这些警车离开闽湖后,闻斓挂在脸上又惊又怕又谄媚的表情才收敛起来,他回到古董店二楼,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那边传来睡意朦胧的声音:“喂?” “小朋友,你不厚道啊。”闻斓故意沉声说话:“手里拿着枪,怎么还敢跑来和我做生意?” “什么?枪?”那边明显愣了一下,闻斓听到手机里传来迅速爬起来的动静,连声音都明显颤抖起来:“闻哥,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哪儿敢拿着枪和你做生意,活腻了吗!” “昨晚我的店后门口死了个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闻斓问。 “什么死人,我不知道啊!”对面怕闻斓不相信,又强调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闻斓沉默片刻,又问道:“你真不知道?” 那边发了毒誓:“我以我后半辈子的安稳生活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闻斓不甚耐烦地咂舌:“啧,麻烦了。”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有人找你麻烦吗?”那边问。 而闻斓没有回答,他转而说道:“这几天有空吗?我手里的文件得尽快拿给你,我这儿已经被警察围住了,不安全。我可告诉你,我要是进去了,肯定把你供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渡入境要干什么。” “别别别!闻哥别!”那边一听就慌了,“我这几天都有空,随时可以,你啥时候有空都可以叫我!只求你别举报!” “那行,明天晚上八点,浅花前台。”约定好时间地点,闻斓迅速挂断了电话。接着闻斓从床头柜子底层的夹板里拿出一叠文件,又翻出一个文件袋装好,随后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 · 东方晔命令陈臣半个小时内出具的毒检报告结果已经送到刑侦办公室,报告结果显示毛小双的确有吸毒史,东方晔只看了一眼,就对曹然说:“联系网侦,把和毛小双聊天的这个人揪出来。” 曹然赶紧掏出电话,联系了隔壁网侦大队帮忙筛查买家ip地址,十分钟后曹然收到回音,立刻说道:“东队!网侦查到这个人目前的ip地址在红桥区广发路天安兴园!” 东方晔立刻说:“抓人!” 一声令下后,刑侦支队半数出动,开着局里那两辆牧马人油门一踩,直接冲出了分局大门。从汇州区去往红桥区只需要十几分钟,加上凌晨路上没车,东方晔等人十分钟就抵达了天安兴园门口,通过技术队跟踪发来的嫌疑人住址,东方晔直接下令踹门抓人。 嫌疑人被抓住时还在睡觉,被架着抬上警车后还在愣神,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搜一下有没有毒品残留。”东方晔吩咐下去,曹然马上带着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最后在阳台发现了几只已经用完的注射器。曹然叫人拿几个物证袋过来把注射器装走,送回分局交给技术队验成分。 这一次行动迅猛之极,从查出到抓捕总共不超过半个小时,局里的跨区抓捕审批都还没下来,东方晔就已经把人抓到了。考虑到嫌疑人有可能几个小时以前注射过毒品,所以东方晔就放他一个人在审讯室里清醒清醒。在这段时间里东方晔也没闲着,他让人调出了嫌疑人的个人信息资料,并通查了他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但根据聊天记录显示他只和毛小双做过交易,东方晔只能确定他是毛小双的下家买主,具体还是得等人醒了再进一步讯问。 “唐庭,你和曹然来审。”东方晔说。 “是。”唐庭点头,叫上曹然一起,戴了耳机后进入审讯室,东方晔则站在审讯室外的单向玻璃前,同样戴着耳机注视着审讯室里的情况。 唐庭走进去,用文件板敲了敲桌子,喊道:“醒醒。” 听到声音后,嫌疑人才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带着手铐,面前坐了两个警察,登时一下清醒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唐庭问。 那个人反应了一会儿,接着才颤颤巍巍开口回答道:“郑……郑海群。”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郑海群僵硬着点了点头,不敢说话。 东方晔站在后面,小声说道:“给他看毛小双的照片。” 唐庭立刻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郑海群的桌子上,问他:“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认识。”郑海群点头。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唐庭问。 “普通……朋友关系。”郑海群回答。 “朋友?”唐庭哂笑一下,说道:“聚在一起打针吸毒的朋友?” 郑海群一下子抬起头来,赶紧否认:“不!不是!这东西是他给我的,他骗我说是国外的保健品,打了能强身健体!” 曹然敲着电脑键盘,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的想法,他心里想的是:这种鬼话你也能信? 而唐庭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拍了一下桌子恐吓他:“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国内普法禁毒宣传做了这么多年,地方派出所都下沉到每家每户恨不得把海报贴在脸上,你们就当耳旁风是吧!” 郑海群被唐庭这么一吓,着急忙慌地解释:“不!不是!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管你知不知道,你吸毒已经是既定事实,已经违法了,我们有权把你移交司法机关你明不明白!”唐庭吼道。 郑海群被唐庭吓得不敢抬头说话,曹然见着唐庭黑脸唱够了,赶紧站出来语气缓和地说了几句话:“你别怕,只要你老实交代你的货是从哪儿买来的,帮我们顺利抓住犯罪分子,你还是可以将功补过的。” 惊蛰(刑侦) 第3节 郑海群听到曹然这么说,唰得一下抬起头来,“真的吗?不会判死刑吗?” “那要取决于你交代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唐庭说。 “我交代!我都交代!我的货都是从他那儿买来的!”郑海群指着桌子上毛小双的照片老实交代:“就是他告诉我这玩意儿是保健品的!” 耳机里传来东方晔的声音:“问他交易方式。” “你们平常怎么拿货?”唐庭问道。 “我……我先手机上联系他,说好了要多少,然后我拿着钱,去……去他指定的地方提货。”郑海群回答。 “你们用现金交易?”唐庭挑着眉问。 郑海群点头:“是……是,他说转账会留下银行流水记录,所以让我准备现金。” 审讯室外的东方晔皱眉,对着耳机说:“问他去过哪些地方。” “你们都在哪里提货?”唐庭问。 “苏平武路附近的那些酒吧,都……都去过。”郑海群老实交代。 “最常去的是哪家酒吧?”唐庭又问。 “一家叫……叫浅花的酒吧。”郑海群抬起头来看着唐庭,眼神里都是想活命的真挚,“他经常去那里!” 审讯室外的东方晔直接给还跟着治安大队在闽湖公园附近的摸排走访的张恺打电话:“重点排查一家叫浅花的酒吧。” 审讯室内唐庭和曹然对视一眼,接着唐庭继续审他:“昨天晚上11点到今天凌晨两点之间,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晚上十一点……我先是在ktv,被他们拉着吃了几个奶片,然后玩到凌晨四点,回家打了一针,接着就睡觉了。”郑海群说。 “奶片?”曹然听到这个名字一时疑惑,转头看向唐庭。 “摇头丸。”唐庭简短的解释了一下,接着继续问道:“谁能给你作证?” 郑海群低着脑袋想了好久,接着才回答:“ktv的大堂经理,我记得我当时上头了,大堂经理给我叫的车。” 唐庭往后一靠倚在靠背上,耳机里适时传来东方晔的提示:“毛小双最近见过哪些人。” “毛小双最近见过哪些人?”唐庭问,“有没有和谁闹过矛盾?” 郑海群却茫然地摇头,“这……我不知道。” 看着郑海群不像在撒谎,东方晔叹了口气,冲着耳机说:“出来吧。” 接到东方晔的命令,唐庭和曹然站起来,曹然把记录口供打下来,拿给郑海群签字,郑海群签了字,又担惊受怕地拉住曹然的衣袖问:“领导,我真的不会被判死刑吧?” 曹然赶紧安慰了他:“你放心,鉴于你良好的配合态度,我们会给你争取的。” 唐庭出来见到东方晔,立刻说道:“东队,我带人去毛小双家里搜一搜。” 东方晔点头,“等一会儿交班的人来让他们带着人去,马上七点了。” 听见这话唐庭如梦初醒般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这才发现还有十几分钟到七点,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这一个案子竟然不知不觉熬了一个晚上,唐庭这会儿终于觉得有些疲劳困倦,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东方晔摘下耳机,叫人来把郑海群送去看守所,接着对昨天熬了一宿的刑警们说:“辛苦各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顿时,刑侦办公室内哀嚎不绝于耳,连东方晔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儿。 临近中午12点的时候,张恺和治安大队终于回到分局,带回了一条消息。 “经过一晚上的摸排走访……在东支队的命令下,我和治安大队的人对那家浅花酒吧进行了重点排查……”张恺整个人瘫在办公室那张用于接待的沙发上,几乎是吊着一口气说话,“酒吧前台的调酒师说,他在三天前见过毛小双……跟着另外两个人从包房里出来,去了另一个包房。” 东方晔听见声音从办公室里出来,站到张恺背后,问他:“昨天毛小双去过浅花酒吧吗?” 张恺无力摇摇头,表示没有。东方晔拍了拍张恺的肩膀,接着说道:“唐庭,带人去一趟毛小双家,搜搜他家里有什么线索。午饭在外面解决,用支队的金库,不够我再自掏腰包。” “得嘞!”唐庭拍拍张恺的肩膀,略表可惜地说:“可惜了张儿啊,你就只能留在分局吃食堂了。” 张恺甩开唐庭的手,生无可恋地说:“唐副队,你们去吧……我就一个人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别管我了……” “看你那可怜样。”唐庭拍了拍他的脸,说道:“给你定个外卖了。” “谢谢我唐哥。”张恺躺在沙发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我这就去了……” 第4章 唐庭定了盒饭,提上车发给出勤的人,曹然坐在后座快速扒饭,唐庭开车,东方晔在副驾驶上看技术队发来的关于现场遗留的那枚弹头的报告。 “不是国内生产的枪,膛线和目前国内使用的枪械对不上,更像是美国的。”东方晔说。 付小福扒着副驾的座椅凑上来问:“走私枪械?” “有可能。而且还不止走私枪械,甚至还有毒品。”东方晔沉着脸色收起报告,语气也沉重起来,“我担心毛小双的死没那么简单。” “这小子闷声不响干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留下痕迹。东队,毛小双只是个下层拆家,肯定有上线!”唐庭说道。 东方晔不可置否地点头,紧接着几辆警车就停在了毛小双家楼下,毛小双父母看见是警察来,赶紧开了门迎接。 “我们要搜查一下毛小双的房间。”东方晔戴好手套,站在门口和毛小双父母解释原因:“尸检结果显示毛小双生前吸过毒,这个情况你们两位知道吗?” 毛小双父母听见毛小双吸毒,两个人皆是一愣,那一瞬间的惊愕让东方晔有了初步的判断,毛小双父亲说:“不知道……他竟然吸毒!那他是不是死于吸毒?有人要杀他灭口?” 东方晔摇头,安抚两个人的情绪:“目前还不清楚,如果两位知道什么情况,现在就告诉我,这会有助于我们尽快抓到凶手。” 可毛父哀叹着摇头:“警官,说实话,我们真的不知道。这孩子实在是管不住,他也不常在家,我们就是想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他所有的东西都在他自己的房间,平时都上了锁,我们进不去,所以我们真的不知道他在吸毒。要是提早知道,就是被人骂大义灭亲,我也会第一个报警抓他!” 为了不让痛失爱子的毛家父母再度伤心,东方晔选择适时闭嘴,他让两个外勤带着毛小双父母去客厅坐着,没等多久房间里传来唐庭的声音:“东队,这儿有个手机!” 东方晔转身进了屋子,唐庭正拿着一个手机走到他旁边,把手机里的内容展示给了他:“这小子有两个手机,这一个应该是专门用来联系上家的,聊天记录可以看出两个月前毛小双就开始和这个人有所接触。” “查出来这个人是谁了吗?”东方晔问。 “这号是买的,技侦说ip在国外,不知道真假,很可能是挂vpn修改了ip地址。”唐庭说,“房间里没有毒品残留的痕迹,毛小双似乎从不在家里吸毒。” 难怪毛小双父母不知道毛小双吸毒。东方晔拿过手机,点开微信聊天记录,最新的聊天记录是11月10号。东方晔又往上滑了几下,诚如唐庭所说,粗略一看没什么异常,但东方晔敏锐地察觉到这聊天记录被删过,很多地方的对话都莫名其妙的接上了。东方晔又滑了几下后发现这种情况还很常见,接着他把手机交给唐庭,说道:“交给技侦,尝试做数据恢复。” 唐庭一呆,“啊?这还做什么数据恢复?没删聊天记录啊。” “有些聊天记录前后不连贯。”东方晔指着一段对话给唐庭看:“比如这一段,上一秒还在说吃饭的事,下一秒就毫无征兆十分生硬的转折夸了一句好看。” 唐庭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是这样。 “好好的为什么要把聊天记录删掉?”东方晔给唐庭提出了一个问题,接着自己回答起来,“普通的拆家不会去跟上线说这么暧昧不明的话,甚至还要约出去吃饭。聊天记录里看不出来他们有毒品交易的线索,要么是聊天记录删除了,要么是线下见面的时候就顺便做了,所以这个人不仅是毛小双的上线,还可能跟他有着特殊的关系。” 唐庭瞠目结舌,对东方晔这个推测无可反驳,他立刻说道:“我这就让人去做数据恢复!” 唐庭抓了一个技侦坐在客厅里就开始干,曹然和人在毛小双房间里搜出了一大堆礼物盒,里面都已经空了。“东队,毛小双这儿有好多空掉的礼品盒。”他冲着门口的东方晔喊。 东方晔闻声走进来,看见被曹然搜出来的东西,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盒子里有一些细微的粉末状的东西。东方晔伸手捻了捻,接着就对曹然说道:“盒子里这些残留的粉状物送回局里叫技术去验成份,另外看能不能在盒子上提取指纹。” “是!” 曹然叫人把这一堆盒子送回分局,东方晔正打算收队,忽然客厅那边传来唐庭和技侦的一声惊呼:“哎哟卧槽!” 东方晔听到声音转过头去,正看见唐庭拉着技侦躲开毛小双父母挪到了客厅角落。东方晔走过去,凑着脑袋一看,顿时一阵眼黑,他眼疾手快地摁下技侦的电脑,略显尴尬地咳嗽一声,黑着脸吩咐道:“收队。” 技侦忙不迭收拾电脑走了,唐庭还觉得浑身不舒服:“我靠妈的激我一身鸡皮疙瘩!” · “分局应该付我看这些照片的钱!”唐庭一回到分局办公室就开始哀嚎,他推醒了躺在沙发上的张恺,一脸的憋屈和难受:“老子的眼睛要瞎了!” 张恺一脸昏沉地醒来看着坐在沙发上地唐庭,而付小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见东方晔的脸也是黑的,甚至跟着他们一道回来的技侦也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忙问道:“怎么了?你们看到什么了?” 唐庭抱着脑袋,想要把看见的东西摇出脑海,付小福这么一问,他又想起来了:“啊啊啊啊求求你不要再问了!太脏了!真的太脏了!” 东方晔坐在椅子上,仰头试图缓解之前受到的冲击,尽管如此他也还没忘了让技侦把恢复数据的手机送回刑侦办公室,“东支队,手机的数据我已经恢复上传电脑了,您看……” “发过来吧。”东方晔揉了揉眼睛,做足了接受第二次冲击的心理准备。 而唐庭还在乱叫:“应该把扫黄大队的也喊来!把这个死给扫走!”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的人瞬间内心充满了同情,几乎已经猜到唐庭看见了什么,同时曹然还不忘补刀:“你看,我说了这小子玩得很花吧。” “技术那边查到这个人身份了吗?”东方晔实在没勇气点开第二次,他偏头去问曹然。 “还要等一会儿,估计十分钟左右就能出结果。”曹然回答。 “那就等结果出来再看吧。”东方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接着又问张恺:“你说三天前有人看见毛小双去过浅花酒吧是吗?” 张恺赶紧坐起来点头:“对,是酒吧的调酒师。” “跟着毛小双的那两个人有什么线索?”东方晔问。 “调酒师说见过其中一个人,知道他叫‘安哥’,跟毛小双一样,也是浅花的常客。”张恺说,“而且我给你们提个醒,那个浅花酒吧是一家gay吧,我昨晚去的时候差点就出不来了!” 张恺说完,办公室集体投来同情的目光,看得张恺十分不自在,他双手抱胸,为自己辩解:“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还是清白的!” 就在张恺为自己的贞节牌坊立名的时候,东方晔的手机响起,是技术队主任康兆打来的,东方晔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康兆的声音在支队办公室响起来:“喂,查出来了。这个人名字叫冯安辉,北宁人。自称是个艺术家,在国外留学过几年没混出什么名堂,然后就跑回国了,在国内倒是举办过几次画展,不过反响不咋样。” 东方晔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闽州?” “两个月前,在汇州区会展中心开过一次画展,但没有查到他在闽州的住址。”康兆说,“对了,我听跟你们出外勤回来的技侦说,这家伙是个gay啊,还拍了照片是吗?” 刑侦办公室一阵沉默,东方晔默默挂断了电话,不想对这个问题做任何回应。曹然说道:“目前还没掌握这个冯安辉的犯罪证据,怎么办,东队?抓吗?” “冯安辉……姑且也算个底层拆家,在国外没混出什么名堂,在国内却开了画展,估计人脉挺广。”张恺说道,“东队,这个人肯定有上线!” 东方晔思考片刻,接着对唐庭说:“通知一下楼上缉毒支队,让他们分派几个人过来,准备准备……钓鱼执法。” 市局现在明令禁止钓鱼执法,但特事特办,这种事情对于楼上缉毒口的人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东方晔才会叫上他们。 但唐庭听见东方晔这么说,张着嘴问了一句:“东队,我能冒昧问一下,你准备找谁当鱼饵吗?” 东方晔一愣,突然想起来这个案件的特殊性,唐庭宁死不屈地提醒他一嘴:“恕我直言东队,这可不是跟内勤借两个女警就能解决的事情,那个地方……是他妈的基佬聚集地啊!我死也不去!” “你恐同啊?”张恺问道。 “就死者毛小双那几张照片,谁看谁恐同!”唐庭大喊道,“你信不信我贴你床头!” 曹然说:“不然队里找几个年轻男警察,打扮打扮送过去?” “曹哥,我觉得你对咱们分局的男性颜值严重高估。”付小福说。 “付小福你什么意思!你说我长得不好看?!”张恺骂道。 付小福脖子一缩,转身躲到唐庭身后去,“我觉得咱们分局找不出几个长得比东队还顺眼的,万一人家就喜欢东队这一挂的呢?而且这不是钓女生,是钓喜欢男人的男人啊。” 付小福这么一说,张恺话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几个人同时看向东方晔,这个时候几个人突然发觉他们亲爱敬爱的支队长身高腿长、肤白貌美,坐在椅子上跷二郎腿的模样足够迷死十个基佬。 对此毫不知情的东方晔还在思考要派谁出去,办公室里突然寂静下来让他疑惑抬头,几个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让东方晔脸上写满了疑惑。 “我觉得咱们东队有时候也挺帅的。”张恺说。 惊蛰(刑侦) 第4节 “我同意。”唐庭点头赞同。 “?”只有东方晔一个人满脸疑惑。 第5章 翌日,晚上八点,浅花酒吧。 闻斓穿着一身墨绿色休闲西装坐在卡座上,点了杯酒慢慢喝着等人。五分钟后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走进来,抬头看了几圈后直接冲闻斓走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闻斓连视线都没变,看见那人坐下来就顺手拿出装在文件袋里的东西,一把甩在桌子上。 来人打开文件袋看了一眼,随后露出笑容:“不愧是你,闻哥,这种合规的海关入境文件也只有你能搞到手了。” “少废话,先把钱打过来。”闻斓放下酒杯,放松惬意地靠在卡座椅背上,盯着不远处的酒吧门口看,“还有,市里头最近有人持枪行凶,惊动了警察。你最好小心点,别被那群办事的盯上。” “我明白,不会拖累你的。”刘青把文件袋装进背来的包里,接着问闻斓:“闻哥,昨天你电话里说你的店附近死了人,这是怎么回事?” 闻斓语气不善:“鬼知道。” “我帮你查查?”刘青问。 闻斓回头盯着刘青,接着他伸手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喝完以后放下杯子,玻璃杯和桌子相触的清脆声音让刘青有些害怕。闻斓看着他说:“我警告你刘青,黑进公安系统调取资料被网警察觉出来,能追上你个百八十年直到你落网为止。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警察,引火上身。” 刘青一顿,随后笑道:“好吧。我明白了。”他停了一会儿,接着又说:“不过闻哥,查人这种事,不一定要找警察吧,现在网络那么发达,ip都显示属地了,要找个人简直轻而易举。如果你真是得罪了什么人,了解的提前下准备准备也不是什么坏事嘛,更何况……我出境的海关文件还得拜托你呢,你要是出事了,我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刘青话说得真挚,叫闻斓无可拒绝,他泄了气,靠在椅背上思考着。刘青也不着急,坐在那儿堪称乖巧的等着闻斓做决定。思忱良久以后,闻斓掏出手机,把他偷摸拍下来的毛小双照片微信传给了刘青,“就是他。昨天凌晨死在我家后门口,应该是被枪打死的。” 刘青拿出手机一看,接着问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闻斓干脆地回答。 刘青抬起头,一脸“你在说什么梦话”的表情。闻斓抬手摸了摸鼻子,稍微有些尴尬,但他给出一个中肯的建议:“我看昨天警察分组在这附近的酒吧排查走访,不如你也问问?” 刘青一脸为难,但既然夸下海口,当着闻斓的面他也不敢反悔:“……行吧,我回去查查。” 刘青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准备离开酒吧,走之前他还不忘告诉闻斓,钱等他回去直接打到他账户上,到时候用来遮掩交易记录的“古董”闻斓会直接快递到刘青指定的位置去。 做完这些后刘青戴着鸭舌帽离开酒吧,闻斓故意等了一会儿,十分钟后他整理着外套站起来,也准备离开这里。但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闻斓被一阵嘈杂声吸引了注意,闻斓瞥了一眼正要离开,却忽然一顿,整个人都停住了。一般来说酒吧门口的各种争吵不会特别引起闻斓的关注,但这一次让闻斓驻足停下的原因是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眼熟的人。 ——东方晔正站在浅花酒吧门厅里面,被另一个男人缠住了。 “帅哥,玩玩呗。”缠住东方晔的男人装扮浮夸,手里还端着一杯酒,说什么都要请东方晔喝一杯,“我请你喝酒。” “谢谢不用,我不喝酒。”东方晔穿着白衬衫——还是分局配发的制服衬衫,虽然没有刻意妆点,但东方晔整体看起来还是比较有清冷气质的,加上脸确实长得好看,已经吸引了酒吧里很多人的注意。 “来这里不喝酒,难道是来找人的?可我看你一个人在这儿站了好久也没人来啊。”浮夸男越靠越近,东方晔却退无可退,“难道帅哥你等的人没来?那不如来跟我们玩啊。” 东方晔眉角抽搐,蓝牙耳机里传来张恺想笑又不敢笑的憋气声,这下东方晔总算知道这地方到底是个什么虎狼窝了,偏偏他又是来执行任务的,不能主动闹事,这浮夸男摆明了看不到东方晔点头就誓不罢休,此时更加得寸进尺,他直接伸手抓住了东方晔的手腕,笑得如同鬣狗:“帅哥,给个机会,我请你喝酒。” 东方晔往后退了一步,斜着眼睛看了向大门口,酒吧附近的人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东方晔这边的插曲。东方晔本着不闹事不挑事的原则,还是想找借口打发走浮夸男:“这位先生,我真的有事,我是来找人的。” 浮夸男自然不信东方晔这些托词,他抓着东方晔不放:“没关系嘛,你要找谁?我和你一起啊。” 耳机里传来张恺憋笑的声音,弄得东方晔十分烦躁。他本以为换个性别就能避免很多麻烦,现在看来只是没遇到不要脸的而已。浮夸男看见东方晔不说话,还当他是默许了,他直接伸手摸上了东方晔的后腰,险些摸到东方晔别在那里的手铐。东方晔一惊,一转手拍开了浮夸男,回身瞪住他。浮夸男见东方晔反抗,他不怒反笑,说道:“别生气啊,我又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和你一起玩玩嘛。” 浮夸男伸手又要朝东方晔伸去,这一次东方晔也不打算继续憋着,他伸手拦住了浮夸男的胳膊,正准备叫张恺找人进来解决这麻烦,下一秒一只手从浮夸男背后伸出来,摁住了这个人的脑袋。 “这位小哥,他明明都已经拒绝你了,你还能这么腆着脸来纠缠。”闻斓站在浮夸男伸手,右手抓住他的脑袋,面带笑容的出现在东方晔面前。浮夸男被摁住脑袋,森寒的语气在耳边响起,瞬间一股恶寒从脊背倒爬上他的后脑,让他立马收了声:“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东方晔看见闻斓时一愣,接着他看见被闻斓扣住脑袋的浮夸男连忙摆手推脱:“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在等人!” 闻斓依然带笑:“三秒钟,滚出这个大门,别再让我看见你。” 浮夸男连连点头,在闻斓松手的一瞬间又惊又怕地逃离了现场,生怕跑慢一点就被摁在角落里一顿好打。 赶走了变态,东方晔却没有放松下来,他看着闻斓,似乎在警惕什么。闻斓目送浮夸男逃走,这才转过头来和东方晔打招呼:“好巧啊,警……” 东方晔瞬间扣住闻斓的嘴巴,愣是把后面三个字塞回了闻斓的嘴里,接着他拉着闻斓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进了吧台旁边的洗手间,前台只留下闻斓模糊不清的喊声。 闻斓几乎是被东方晔拖进来的,东方晔快速锁了门,防止其他人闯进来。闻斓扶着洗手台,揉了揉下巴,看着面对面贴墙的东方晔说:“这位警察叔叔,你差点把我下巴捏碎了。” 东方晔贴着墙惊魂未定,先是被变态堵在墙边揩了一把油,后又差点当众暴露身份打草惊蛇,这一晚上可谓是险象丛生。闻斓看见他像是要把墙钻出个洞,便笑着问道:“我还以为警察叔叔们都在忙着破案,没想到也是这么有闲情雅致,来这里找乐子?” 那一瞬间东方晔体会到了社会性死亡的痛苦,无视掉耳机里张恺的问候,东方晔慢慢转过身来,不答反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闻斓一笑,随口说道:“我当然是来谈生意的了。” 东方晔终于看了他一眼,说道:“什么生意要来这里谈?” 闻斓笑而不答,他打量了一眼东方晔,看见了他戴在耳朵里不太明显的蓝牙耳机,加上刚才被人纠缠时反应,闻斓很快就猜出了东方晔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接着他一笑:“来这里能谈什么生意,你我都是男人,这还需要细问吗?” 东方晔一阵无语,他心说果然不该对闻斓抱有什么期待,他说道:“生意谈完了就赶紧离开,酒吧里面鱼目混杂,当心被人缠上。”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闻斓便觉得好笑,他也不给东方晔留面子,直接说到:“这句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在这里可没人敢纠缠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一个警察为什么穿着配发的制服出现在这里,但这帮家伙可不管这么多,说不定你要是真穿制服来,他们还能更兴奋。” 东方晔听见这句话,拉厕所门的手一顿,回过头来眼神略带着警惕望向闻斓,接着他说道:“听上去你好像经常来这里。” 闻斓轻笑一声后说道:“那毕竟我就住这附近嘛。” 东方晔站在厕所门口,脑子里过了一遍闻斓的话,最终他屈服于任务,“虚心”地向闻斓请教:“那方便你告诉我,来混酒吧的人一般都是什么样子吗?” 见东方晔终于开口,闻斓打了个响指说道:“那你算是问对人了。”接着他招手让东方晔走过来,接着让他抬起胳膊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接着说道:“你们局里配发的制服质量不错啊,挺防风吧?” 东方晔听出他在调侃这件衬衫质地偏硬,还不透气,如果不是任务需要,东方晔压根就想不起来他还有这么一件衣服,他皱着眉打量闻斓一眼,说道:“你有意见?” “没有。”闻斓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他伸手捻了捻东方晔的衬衫,说道:“你这身打扮太土了,不适合出现这里。也就那些看脸的便宜货能跟你说两句话,真放那些人眼里那就是活脱脱的一个乡巴佬,没人看得上你。” 东方晔自觉和酒吧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他看着闻斓,表情满是疑惑。闻斓见他这一副不了解的样子,好心给他分析道:“你一不喷香水,二不做头发,三衣品极差,这些家伙虽然也是男人,但要求可是一等一的高,你不弄点鸡毛来当装饰,谁能正眼看你?” 东方晔一愣,他抬起头来看着闻斓说:“……你有什么建议?” 闻斓把东方晔拉到面前来,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在他面前站定,笃定地说道:“把衣服脱了。” 东方晔一惊,捂住了别在后腰裤子里的手铐,警惕地看着闻斓。闻斓没注意东方晔的反应,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接着两三下扯掉内衬的高领黑衫,把两件衣服递给了东方晔,自己身上只剩一件白色的背心:“换上。” 闻斓的体格锻炼得不错,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在他脱了伪装东方晔才发觉这个家伙壮得有点过分,除此之外,东方晔还看见闻斓的胳膊、手臂上稀疏分布着一些伤,已经结痂很久了。 见东方晔迟迟没有反应,闻斓拿着衣服催促几声:“愣着干嘛,快点换上。” 听见声音东方晔才如梦初醒般接过闻斓的衣服,然后解开衬衫纽扣脱下自己的衣服,闻斓拿着东方晔换下来的衬衫自己套上,另外还不忘叮嘱他:“内衬下摆塞裤子里,皮带取下来,丑死了。” 东方晔套上闻斓的衣服,按照他的指示把内衬下摆塞进了裤子里,然后取下皮带交给闻斓。做完这些,闻斓又围着他转了一个圈,伸手扯了扯他的裤子,说道:“还好裤子是浅色,不然我还得跟你换。把裤腿往上卷卷,脚腕子露出来。” 东方晔一一照做,闻斓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就好多了。”他又伸手拨弄几下东方晔的头发,觉得不太满意,拉着他出了洗手间,跟前台的经理打了声招呼:“二楼的休息室借我用一下啊。” 前台经理点点头,接着他看见穿着闻斓衣服的东方晔被闻斓拉着上了二楼,顿时大惊,好在职业素养强迫他闭上了嘴巴,没有因为受到视觉冲击就大喊大叫起来。 闻斓拉着东方晔上了二楼休息室里,摁着他坐在椅子上,接着他在休息室里翻箱倒柜,终于翻到一瓶定型喷雾。东方晔还没看清楚他手上拿的是什么,就被闻斓一顿狂喷,弄得他闭上眼睛要躲。 “别动。”闻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捏住东方晔肩膀让他别乱动,喷完以后他就对东方晔的头发抓抓弄弄,在有限的条件下给东方晔做出了一个完美的造型。闻斓后退几步,欣赏着自己的手艺,片刻之后打了个响指:“完美。” 东方晔只觉得头发硬成一团,他不敢乱动,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等闻斓叫他睁眼才睁开。 “……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吗?”东方晔问。 “相信我的眼光。”闻斓说,“现在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钓鱼了。” 第6章 东方晔自认心理素质极好,在高速开200码的车抓捕逃犯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此时此刻却被这些来酒吧找乐子的人盯得十分不自在。罪魁祸首闻斓坐在他旁边,脸上含笑,语气愉悦,仿佛看到了什么笑话:“我说,你能不能放松一点,搞得我都有点不自在了,像是我强迫你一样。” “我感觉不太舒服。”东方晔坐在吧台前小声地说,“现在多少有点理解那些走夜路女生了。” 闻斓侧头忍笑,接着他说道:“那可真是广大妇女群众的福音啊。” 东方晔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人想上来打招呼,但始终踟蹰着没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闻斓在这里的缘故,这些人莫名的害怕他。东方晔叹了口气,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放下时看见前台酒柜的玻璃门上倒映出一个人影,东方晔立马就认出来那是今晚要实施抓捕的目标——冯安辉! “来了。”东方晔脑袋没动,眼睛盯着柜门上的人影流转,接着就看见他坐在吧台旁边的卡座里,招手要了一杯酒。 闻斓也不动声色地看过去,见到了冯安辉,喝着酒悄然看见了那个十点钟方向那个刚坐下来的家伙,他察觉到东方晔的轻微动作,接着轻笑一声,犀利评价道:“一看就是个渣男。” 东方晔好险一口酒没喷出来,酒精呛进嗓子里的感觉并不好受,东方晔本来还能装作没事,如果不是因为闻斓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评价的话。前台递过来几张纸,东方晔拿来擦了嘴,还没等他开口,闻斓就凑过来小声说:“你知道这种人要怎么勾引吗?” 东方晔咳嗽着压着声音怒道:“你就不能用个文雅点的词吗!” “你就这么看着他,等和他的目光对视了再仓促收回视线,假装若无其事的喝口酒。”闻斓恶魔般的低语在东方晔耳边响起,“然后他就会屁颠屁颠地过来找你说话了。” 东方晔的耳机就戴在闻斓这一侧,估计现在在车里待命的张恺听到这个建议已经在原地笑得团成一团了。而闻斓还在拱火:“不信你试试。” 东方晔呼了好几口气,心中默念任务要紧,然后他沉下心来按照闻斓所说,斜着眼睛去打量冯安辉,很快冯安辉就注意到了东方晔,东方晔立刻局促地收回视线,扭头喝了一口酒。 闻斓托腮悄悄看着冯安辉的动静,他看见冯安辉放下了酒杯,四处张望几下,就知道这小子上钩了。接着他站起来,把场地留给东方晔:“我先走了,看见我在你旁边这小子不敢上来。” 说完,闻斓喝完杯中的酒,转身走出酒吧大门。而冯安辉也确实如闻斓所说,在他走后才敢上来,走到东方晔身边和他搭话:“你好,一个人吗?” 东方晔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接着冯安辉直接坐在了东方晔身边,笑起来的样子温和有礼:“我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耳机里传来张恺疯狂安排点位的声音,东方晔此刻才终于平静下来,微笑了一下说道:“我听毛小双说,来这儿能找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听到毛小双的名字,冯安辉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原来是小双介绍的,那你一定是有经验的了?” 经验?什么经验?吸毒的经验还是上床的经验?东方晔忍住跳动的眼角,静下心来继续演戏:“你说哪方面?” “我倒是看不出来帅哥你玩过什么,不如你说一下,你都有什么经验?”冯安辉说。 听到冯安辉敢这么调戏东方晔,张恺就已经憋不住声音拍着大腿疯狂大笑起来,东方晔咬着牙才没让脸上的表情破裂开来,他看着冯安辉说:“这里人太多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细说吧。” 冯安辉的笑容差点没藏住,他赶紧站起来,领着东方晔往吧台后面走,东方晔跟着去,趁冯安辉转身的时候和张恺联络:“酒吧后门、靠墙的窗户分派几个人过来。” 张恺笑够了,咳嗽几声正经起来:“咳……!是!” 冯安辉领着他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正在吧台后面,里面有两个沙发,不过烟味很重,东方晔不禁抬手堪堪捂住了鼻子。冯安辉趁着东方晔走进来后悄悄落了锁,接着掏出自己随身带的一小包白色的粉末,捏着东方晔肩膀让他转过来,笑着说:“我现在才发现,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儿,挺清雅的味道,就跟你的人一样。” 东方晔一垂眸就看见了冯安辉捏在手里的一包白粉,立刻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他后退一步和冯安辉拉开了距离,说道:“这是要干什么?” “你不是要跟我细说经验吗?毛小双介绍来的人都是找我做这个的,你放心,我是老手了。”两个人独处一室,冯安辉立刻就露出了獠牙,他抓住东方晔的肩膀,语气有些着急起来。 眼见着冯安辉要把手里的粉包倒出来,东方晔眼疾手快地拍掉袋子,接着他抓住冯安辉的手腕,脚底一叉,直接一个背摔将冯安辉整个抡倒在地上,冯安辉痛得大叫起来。 “草!”冯安辉爬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东方晔,骂道:“你他妈装什么清高!你来找我不就为了那档子事!” 东方晔见他不装了,干脆掏出藏在后腰的手枪,枪口直指冯安辉:“你就是这样控制毛小双迷昏他的吧。” 冯安辉看见枪便一愣,接着毫不犹豫掉头破窗逃出房间,东方晔没想到他会硬来,便冲着耳机大喊:“张恺!目标逃出酒吧,往后门巷子跑了!” “收到!我立刻带人去堵路!” 东方晔也跳出窗户,看见冯安辉拐进了另一条巷子,他捏着枪就追上去。 冯安辉没想到会招来警察,他只被东方晔的脸迷惑,以为这也是个来找自己求刺激的主,听到对方说出毛小双的名字他还放松了警惕,谁知道这个长得一副清冷模样的家伙是个警察。冯安辉边跑边骂,眼见着就要跑到人最多的主干道上,在距离路口还有几米的地方,冯安辉突然被人抓住了脖子,接着左胳膊被用力掰起,一只手直接将他摁在了墙上。 惊蛰(刑侦) 第5节 “啊啊啊!!”冯安辉痛呼,大骂道:“他妈的是谁!” 闻斓另一只手捏着烟,掰着冯安辉的左胳膊摁住他的脑袋,淡然道:“闭嘴。” 东方晔追上来正看见这一幕便一愣,他原本以为闻斓已经离开了酒吧,没想到他竟然在这儿埋伏。张恺带着人同时从另一个方向追过来,同样看见这一幕时一愣,“闻老板?” 闻斓丢掉吸完的烟头,对张恺露出微笑:“你好啊张警官。” 东方晔掏出手铐,把被压住的冯安辉铐起来,接着从闻斓被后绕出来对张恺说:“把人带走。” 张恺正要点头,蓦然看见一身精心打扮的东方晔钻出来,吃惊大过了恐惧。他不敢相信进去之前还正义凛然的东支队长,出来就已经变成这样一副……一副夜店头牌的模样。 “东队?!”张恺惊讶地喊了一声,“你被轻薄了?!” “滚一边儿去!”东方晔怒道,“老子还是清白的!” · 陈臣来刑侦支队的办公室串门,坐在付小福对面拍着他的肩膀嘲笑他们东支队长:“你们可真是别把我笑死,缉毒支队明明有那么多抓捕经验丰富的警察,偏偏把东方晔那个扑克脸派了过去。我真的采访一下啊,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付小福嘴一撇,分辩道:“我们东队那是舍己为人。再说了,就他们那几个歪瓜裂枣,丢到酒吧里面去都没人看一眼,这还怎么钓鱼?不把人吓跑都不错了。” 陈臣边笑边说:“就你们东支队长那一柜子的警局配发制服还想去gay吧钓鱼,那才是真的不把人吓跑都不错了!” 付小福还想辩驳几句,走廊那边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张恺和两个外勤抓着两个人推进办公室里,表情严肃到可怕。然而还不等付小福张嘴询问怎么回事,东方晔就推门而进,刚才还在嘲笑他的陈臣转头看见他突然就没了笑容,那表情像是见了鬼,付小福同样如此。 东方晔脸上少见的带着怒气,沉声一喊:“唐庭!” “哎!”唐庭支起脑袋起来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他们的东支队长不知道从哪里换来的一身休闲西装,头发竟然还做了造型,配上那张脸足以闪瞎整个刑侦支队乃至整个汇州分局的眼睛,另外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来看情况的内勤女警,都在互相打听这个突然出现在分局的帅哥是谁。 “帅哥”东方晔皱着眉,顺手关闭了走廊的大门,接着指挥唐庭说:“准备审讯。” 唐庭愣了半晌,看着那张未曾谋面却又十分熟悉的脸,竟然一时间忘记了回话。东方晔见唐庭迟迟没有反应,转过头来瞪着他:“听见没有!” “唉唉唉!马上去!”唐庭慌乱站起来,胡乱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办公桌,立刻逃命似地跟着张恺进了审讯室。 看见唐庭走了,东方晔又转头去叫曹然:“曹然,你去盯着。” 曹然茫然站起来,看着东方晔问道:“东队,你不亲自去吗?” 东方晔一阵沉默,接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恶狠狠地说:“我去趟洗手间。” 几个人看着东方晔转身去了洗手间,震惊许久的付小福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东队……被轻薄了?” 曹然默默伸手捂住了付小福的嘴,竖起食指警告他:“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局里其他人知道。否则东支队会顶着那张扑克脸亲手扒了我们的皮,挂在分局大院里晾风干做成人偶,然后支在刑侦支队门口充当门神。” 第7章 “姓名。” “冯安辉。” “年龄?” “27岁。” 审讯室内,唐庭和张恺一脸嫉恶如仇地审讯着冯安辉,他们几乎认定就是这个死基佬玷污了他们刑侦支队的煞神,两个人都黑着脸,如果不是审讯室内有监控,他们俩还想暴起胖揍冯安辉一顿。 “认识毛小双吗?”唐庭问。 “认识。”冯安辉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认识毛小双。 “是你教唆毛小双吸d u,还以贩养吸吗?” “我没有!”冯安辉说,“我和他认识之前他就已经吸了好几年了,不是我教唆他吸的!” 唐庭冷笑一声,说道:“他的手机上只有和你的聊天记录,我们恢复数据以后发现你们俩是在两个月以前就勾搭上的,你说他在认识你之前就吸了好几年,你有什么证据吗?” 冯安辉猛然喘了口气,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警方掌握的是实质性证据,冯安辉却没有证据充分证明自己的说辞。 唐庭见他沉默,又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就是普通朋友关系。”冯安辉心虚地低下头,避开了唐庭的目光。 然而唐庭当然是把这个小动作看进眼里,他敲了敲桌子威胁道:“普通朋友?我告诉你,我们已经给毛小双做了全身检查,从他体内提取出了你的dna,你告诉我这是普通朋友?” 冯安辉一下哑了口,随即他疯狂否认:“不关我的事!是毛小双自己提议的!我本来不喜欢他那种的,但是他说他手里有些新鲜玩意儿,所以我才……我才……” 唐庭皱眉,他拍着桌子怒道:“我告诉你冯安辉,进了这个审讯室只说谎话是骗不了我们刑警的,比你还难问的家伙我们已经处理过几百个了!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们可以直接给你做个尿检,然后把你送到戒毒所去关起来!” “我没有!是毛小双教唆我!”冯安辉仍然握着拳大喊,“是他教唆我!” “我们在你送给毛小双的盒子上提取到了你的指纹,另外还从盒子里检测到了残留的d u品。”唐庭直接把一打资料扔在冯安辉面前,报告上写得很清楚,那的确就是冯安辉的指纹,“如果根据礼盒的购买商家去倒查,你觉得我们会查出谁是买家?你还是毛小双?” 冯安辉喘着粗气,梗着脖子不肯承认,他失态地大吼:“你们没资格审我,我要见我的律师!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再和你们说一句话!” 唐庭和张恺轻声骂了句脏话,通过监控台传到了监视器前的曹然耳里。东方晔此时正好进来,看见审讯室内的冯安辉不肯说实话,他便直接打开审讯室的门,拍了拍张恺的肩膀,示意他出去。 张恺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东方晔,而东方晔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毛小双死了。” 冯安辉当即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东方晔抱着双臂靠在椅子上,表情十分淡漠:“尸体是在闽湖公园发现的。” 唐庭见他说这个,便闭了嘴坐好,把审讯全权交给东方晔。 “你和他是朋友还是炮友我并不关心,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你吸毒,我们都不会注意到你。你要见律师随便,但我先提前告诉你,在既定犯罪事实之下的辩护并不能给你争取到取保候审。”东方晔说,“毕竟这是国内,你说呢?” 冯安辉眼神里终于流露出害怕的情绪,而东方晔继续说:“我看看,贩d u加上故意杀人,这些罪名判下来的年限足够你在国内的监狱里养老了。” “我没杀他!”冯安辉终于开了口,“甚至连贩d u都算不上,我都没收他钱!” “教唆也是一样的罪名。”东方晔说,“冯安辉,看清楚你自己现在的处境。你在中国,和那些抽烟合法的国家不一样,国内对沾毒的违法犯罪向来是从严从重处理,如果你不想后半辈子在监狱里度过,现在就老老实实交代。” 冯安辉明显被东方晔给唬住了,他咽了几下口水,最后放弃了抵抗:“我真的没说谎,毛小双在跟我认识之前就已经吸了一年多了,而且他已经四天没来找我了,我还在想他是不是看上了新目标。我们一起玩的几个人也是经常这样,新鲜劲儿上来就想不起旧人,所以我就没当回事,这几天我都在浅花酒吧找自己的目标,想好好放松一下。” “具体怎么做,让他们吸你带来的货吗?”东方晔问。 冯安辉摇了摇头,回答道:“有些人吸,有些人不吸,这个东西我们都是拿来当情趣用的,所以都用得不多。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我从来不强迫别人。”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但是这一声吓得唐庭偷偷摸摸打量了一眼东方晔的表情,最后咳嗽一声后问道:“今晚你随身携带的那包东西是什么?” “白……bai粉。”冯安辉说。 唐庭心说这死变态胆子忒大,还好东方晔反应够快,不然这次行动他们分局非得赔进去一个刑侦支队长不可。想到这里,他看着冯安辉的眼神便更加凶恶。 “11号晚上十一点到12号凌晨两点你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东方晔问道。 “我在浅花。”冯安辉垂着头回答,“当时我正在和刚看上的目标聊天,觉得谈得来,就带他出去开了房,一直到第二天十一点才退房。” “哪个酒店?” “文武路交叉口的七天连锁。”冯安辉说。 东方晔对着耳机冲审讯室外说:“去查酒店开房记录和大门口的监控。” “11月9号那天你和毛小双去过浅花酒吧吗?”唐庭问。 “去过。”冯安辉点头。 “去干什么?” “他说要给我介绍个人,是提货给他的人。”冯安辉回答。 “那个人是谁?”唐庭问。 “毛小双管他叫老板。我不清楚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但毛小双很怕他。”冯安辉摇摇头说道,“9号那天毛小双因为进错包房闹了误会,还是他那个老板出面解决的。” 这跟张恺之前查的酒吧监控录像合上了,唐庭追问:“闹了什么误会?” “不清楚,反正我赶过去的时候,那群人把毛小双摁在桌子上差点动手。”冯安辉说着,忽然眼神巨动,脑子里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会不会是……那群人动的手?” 审讯室内两个人闻声立马来了精神,唐庭赶紧记录:“那都是些什么人?” 冯安辉紧急回忆,“当时灯光太暗,我没看清楚,不过……这些人不像中国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中国人?”东方晔问。 “因他们说的压根不是中文!”冯安辉说。 “那也不一定啊,万一人家说的是潮汕话、闽南语,又或者客家话呢?”东方晔半眯着眼睛,盯住了冯安辉,“你怎么能确定那群人是外国人?” 冯安辉略显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眼睛看着下方的地板,不知道该如何让东方晔相信自己的说辞,忽然他想起来一个细节,颤颤巍巍地说:“当时对面出来交涉的那个人……口音很重,有点东南亚的味道,一听就不是国内的口音!而且长相很偏向泰国那边的人,卷发、脸还有点黑!” 唐庭登时一惊,而东方晔面沉如水,对着耳机说:“给市局打电话,让他们联系海关查入境文件,着重调查10月、11月内东南亚各国的入境登记。” 曹然摘下耳机,立刻拨通了市局的电话,请他们帮忙联系海关调取国外入境的登记文件。半个小时后资料发过来,曹然立刻打印,开门交到了东方晔手上。东方晔粗略扫了一眼,把这一叠十几张的入境登记拿给冯安辉看:“这里面有你见过的那个人吗?” 冯安辉接过东方晔递过来的资料,一张一张的辨认照片,等到翻完了也没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少顷他抬起,惶恐地对东方晔摇头:“没……没有这个人。” “草。”唐庭暗骂一句:“偷渡犯?” “不。”东方晔立刻否决了唐庭的猜测,说出了一个更加令人胆寒的词:“是走私犯。” 偷渡入境走私,甚至当街还杀了人。这件事果然如东方晔担心的那样,变得复杂起来,他站起来立刻下令:“通知市局,给这个人做侧写画像比对。” “是。”唐庭站起来,看了冯安辉一眼,随后拍着曹然的肩膀说:“把这个人移交到治安大队去。” 曹然点头,解了冯安辉的手铐后押送他前往分局治安大队。 · 闻斓收到刘青传来的信息资料是在晚上十点以后,三个小时前他帮着东方晔抓住了冯安辉,接着他把这个人名发给刘青,三个小时后就收到了刘青传来的十分详细的资料。 “死在你店门口的那个人叫毛小双,和冯安辉俩人是毒友。”刘青通过电话和闻斓说起他查出来的这两个人的资料,一边说一边感叹:“冯安辉不愧是从美国回来的啊,镇痛剂兴奋剂混着来,也不怕突发心脏骤停猝死。” “说重点。”闻斓叼着烟说。 刘青撇了撇嘴,说道:“冯安辉两个月以前来闽州开了个画展,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毛小双,然后俩人就经常聚众吸d u解腻,玩得可花了。” 闻斓点开那几份文件,上面全是毛小双在社交平台上发过的动态,甚至连他用的vpn都扒出来了,闻斓滑着鼠标慢慢查看,表情竟然出奇的平静。 “冯安辉不是凶手,他不会用枪,他手上的老茧是因为长期执笔造成的,食指内侧没有任何痕迹。这辈子少数几次见过真枪应该是他在美国留学碰见过零元购之类的时候,看他那副大腹便便的样,估计会开枪都会卡壳吧。”闻斓说,“可惜那颗弹头被警察捡走了,不然我还能瞧瞧。” 刘青调侃问道:“他还胖吗?” “哦,我习惯把180厘米以下、80公斤以上的成年男性统称为胖。”闻斓轻笑一声说道。 刘青吐槽:“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谁知道闻斓吹了声口哨,语气十分俏皮地说道:“我186,谢谢。” 刘青顿时一阵语塞,而闻斓还在说:“这个事实我会在死后刻在坟头上的。” 刘青放下手机,不想再跟闻斓就这件事有过多的交谈。 惊蛰(刑侦) 第6节 恶心完刘青以后,闻斓快速翻阅着毛小双的社交动态,突然停在了11月9日那一天的一条短动态上。 【吓死了!差点以为命要没了!还好有人认识对面的大哥,不然小命不保![惊吓]】 闻斓半眯起眼睛,本能的察觉到有些不对,他问刘青:“11月9号那天毛小双遇见了什么?” “不知道,这你得问他本人了。”刘青开玩笑说道。 毛小双本人私生活混乱,情史也是烂账一本,他的社交平台大多都充斥着纸醉金迷的糜烂气息,偶尔还有几张奢侈品的照片,评论下面全都是买的水军捧臭脚。 闻斓平静的滑动滚轮,出声问了一句:“毛小双什么时候开始吸d u的?” “一年前。”刘青喝了口水,接着调出一张短信截图发给了闻斓,“当时有个人通过一个垃圾网站给他发了消息,说他有货,可以卖给毛小双。” 闻斓终于有了点表情,他问道:“这么直白?” “垃圾号嘛,这种一般都是那些网站随机生成的一串数字,并不是真的手机号,替换性很强所以很难追踪。我估计是毛小双流连在各种垃圾网站里的时候搜索过类似的内容,被后台捕捉到了,然后就有人给毛小双发了消息,还给了他一个虚拟手机号让他联系,我顺着手机号去查,发现这个号归属于当地一个已经破产注销的公司。”刘青哼笑一声,“不过这能难倒我吗?我直接黑进通信公司的流程办理系统数据库,关键词提取搜索了半个小时,终于找到了这个人。” “是谁?”闻斓问。 “这个人叫李友明。”刘青嘿嘿一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他就是促成毛小双染上毒瘾的罪魁祸首。”刘青调出一张证件照发给了闻斓,闻斓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久,但他没见过这个人,所以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人什么身份?”闻斓问道。 “没什么身份,一个网站管理员罢了,两年前因为贩d u还蹲过局子。”刘青顺便给闻斓发送了一个网页地址,随后解释道:“就是这种很常见的垃圾网站,太多了,网警根本查不过来,而且查封一个就换一个,改个域名的功夫就重新开张了。” “他有没有买过硝石火药或者钢管之类的东西?”闻斓问道。 “没有。这家伙初中毕业的学历,自己做土火药枪不太现实吧?”刘青说。 “那你可真是小看这些d u贩的智商水平了。”闻斓咬着烟呼出一口雾气,接着掸掉烟灰说道:“这种东西随便找个爆竹厂就能做,有些农村自制的火枪威力堪比霰弹枪,那跟直接在你身上开个洞没区别,一下子炸不死人,但是能让你生不如死。” 刘青打了个寒颤,问道:“你怎么知道?” 闻斓手指夹着烟,眼睛却还盯着电脑屏幕,语气没什么波澜:“见过。” 他这种平平淡淡就承认的语气让刘青惶恐地闭了嘴,不再主动说起这个话题。 闻斓扫了一眼李友明的信息,接着问道:“他最近一次出现在什么地方?” “金才区和杨路一个叫金阳的网吧。”刘青回答道,“他网站管理员的账号ip最近显示在那里上线。” 闻斓抓了抓头发,略显为难:“跨区了啊,这要怎么通知警察?” 刘青听后大惊:“什么?你要报警!” 闻斓说道:“废话,难道我自己去抓?” 刘青一时哑然,面对闻斓如此理直气壮的言语,他竟然想不出半点可以反驳的论点。最终他支支吾吾地想了半天,问道:“那……你准备怎么给警察报信?”随后他赶紧补充:“你可别说是我帮你查的资料!” 闻斓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对刘青说:“你把李友明约出来吧。” 刘青赶紧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闻斓咬着烟,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他笑道:“当然是去把他送到警察手里了。” “你不是说自己不动手吗?”刘青疑惑道。 “我没动手啊。”闻斓说,“这不是让你来吗。” “我靠,你刚刚还保证不暴露我的信息呢!”刘青怒道。 “你就用tor随便搭建个网站,用混淆插件篡改自己的浏览定位,让它随机挑选流量节点,然后通过间桥把信号传输到他的ip地址去,然后再关闭网络基站让网页失效,清空ip插入的代码,我保证没人查得出来。”闻斓有条不紊的给刘青说着方法,刘青一边听一边张着嘴表示惊叹。 “哥,你比我专业啊。”刘青说,“这么复杂变态的方法你是怎么知道的?” 闻斓一笑,回答道:“见过。” “……” 刘青的表情变了又变,闻斓这么丰富的阅历让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个嘴角总挂着笑的家伙过去都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他的大脑里面各种庞杂的知识体系互相交织,最终让闻斓表现出来的特征只有一个——神秘。 “你把冯安辉的手机号给我。”闻斓说。 “你又要干什么?”刘青崩溃地问。 “这你就别管了。放心吧,不会把你交代出来的。”闻斓“好心”安慰道。 刘青不敢不发,他怕闻斓直接扣下他的出境文件,把他困在国内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几秒后闻斓手机收到了一个号码,紧接着闻斓就挂掉了电话。 第8章 从冯安辉嘴里审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之前东方晔让曹然去文武路交叉路口的七天连锁查监控,证实了冯安辉所说,那天他的确带着人去开了房,在第二天退了房,曹然甚至还找到了当天和冯安辉一起来开房的人,确认了案发当时冯安辉的不在场证明。 他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都只有毛小双吸d u这一条线,光靠问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东方晔把这件事上报了市局,第二天市局的最高领导杜雁青就打来电话询问。 “你的意思是,闽州市内有人非法持枪走私,并且还杀了人,是吗?”杜雁青问。 “是的,那枚弹头我让人送去市局的技术部了,报告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东方晔坐在副驾驶上回着杜雁青的话,“我们现在去现场做第二次勘查,另外酒吧那边也派人过去问了,这件事我想着先和市局通个气,到时候真发生什么意外,方便你们行动。”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杜雁青叹了口气,说道:“小晔啊,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无论如何万事以安全为首,如果真的是持枪入境走私,这件事就不是你一个分局刑侦支队长能管的了。” 面对杜雁青的语重心长,东方晔沉默片刻。杜雁青和他父亲是老同事,自从十六年前东方晔父亲因公殉职后,杜雁青就对东方晔多有关照,局里没多少人知道这层关系,东方晔自己也不想说。 间东方晔不说话,杜雁青还以为他又犟起脾气来,赶紧劝道:“你妈妈可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和她交代?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东方晔松了口气,他明白杜雁青是担心他,怕他牵扯进什么恶性社会事件中受伤流血,辜负了东方晔父亲的交代。东方晔拿着手机换了一边,说道:“我明白,杜局。我不会逞强,再说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您不用太担心。”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杜雁青才算是松了口气,“那就好。对了,别忘了和你妈说这个月市局的补贴已经打到账户了,让她注意查收。” “知道了。” 东方晔挂掉了电话,正好车也到了地方,张恺停好车,直接下来冲现场去了。东方晔也下车,见古董店还关着门,他便抬起手敲了两下,声音响过之后他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两分钟后闻斓才来开门。 闻斓穿着一件白色的盘扣外套,袖口挽了几圈起来,他看见东方晔站在门口马上就知道了他们要来干嘛:“哦,来重勘现场是吧。” 东方晔点头,说道:“对,我想再看一下监控。” “那进来吧。”闻斓打开两扇木门,带着东方晔来到前台放电脑的地方,调出了12号凌晨的监控。 “你们店里只有这一个监控?”东方晔问道。 “有两个,一个在后面仓库,一个在这里。”闻斓一指东方晔头顶,东方晔抬头去看,在前台后上方的墙角里看见一个监控探头,正对着古董店里面。 东方晔看了一下店里的监控,整个视角拢扩古董店全貌,还能看见窗户外面的街道,但是案发当晚古董店正门关着,监控没显示任何异常,东方晔只看了两眼就关掉了页面,转而去看后门仓库的监控。 闻斓站在东方晔身后,看他把那几秒的视频翻来覆去重播好几遍却依然一无所获。闻斓随手摸出放在前台抽屉里的烟,问了东方晔一句:“抽烟吗?” 东方晔视线都不变动一下,说道:“不抽,谢谢。” 见他拒绝,闻斓也不再坚持,他掏出烟来自顾自地点燃了,接着他问:“还没请教警察叔叔的名字呢,你那么年轻,老叫你叔叔好像也不太合适。” 东方晔此时才转头看了闻斓一眼,说道:“叫我东方就好。” 闻斓吐了一口烟出来,不太明显地点头,说道:“复姓东方啊,还真是个好名字,正义凛然的,一听就适合当警察。” 东方晔听后轻哼一声,看着闻斓说:“做你们这一行的,是不是特别讲究八字和合之类的东西?” 这话听着熟悉,闻斓轻声一笑,并不回答,他夹着烟的手轻轻搭在柜台上,烟灰精准地落在玻璃制的烟灰缸里,接着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后门仓库的方向,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后门现场地上的土都要被你们扫干净了,你不去看看?” 东方晔也回头去看了一眼,接着他站起,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站在通向仓库的门前看着闻斓说:“你好像很关心我们的破案进度。” 闻斓立马表情严肃,神情认真地说道:“我当然关心,那么大一个人死在我店门口,你们一天破不了案,我就一天开不了门;一天开不了门,我的生意就一天都做不了;生意做不下去,我还怎么吃饭呢?” 闻斓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东方晔收回视线,撩开门帘去了仓库后门。闻斓跟上去,咬着烟招呼在后门的张恺:“张警官,看出什么没有啊?” 张恺顺声抬头看了闻斓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东方晔身边来对他说:“东队,还是没什么发现,除了死者自己的痕迹,现场连一个脚印都没留下,更别说线索了。我怀疑这凶手打扫过现场,故意抹掉了自己的痕迹。” 东方晔一边听,一边走到现场勘查在墙上标记的点位,那是一个很明显的弹坑,在仓库门口的斜对面,沿着巷子还要往里一段距离。东方晔站在墙前,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监控,然后沿着墙走出巷子,来到古董店正门口旁边的路口上。 张恺一脸愁苦地跟上来,站在东方晔身后说:“东队,我觉得现场也没什么看的了。这儿只有弹头的痕迹,法医室的鉴定报告都确定了毛小双不是死于枪杀,监控也看不见,我觉得现场可能查不出什么来。” 闻斓听见,略有些诧异地问:“不是死于枪杀?” 张恺一惊,不防备闻斓听见这些话,他刚要打哈哈敷衍过去,东方晔却阒然开口:“对,他不是死于枪杀。”东方晔转过头来看着闻斓,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是被拧断脖子死的。” 东方晔看见闻斓眼神明显一滞,随机立刻恢复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天老爷呀,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有人在公园里开枪呢!” 张恺听见闻斓这反应,伸手拍了拍他安慰道:“闻老板,放心吧。国内是禁止公民持枪的,连警队里丢了枪都要倒查祖宗十八代,直到把枪找出来为止,这些野枪就更别说了,要是让上头知道了闽州市内有人非法持枪,那肯定是把高速堵了抓人啊。” 张恺的意思是让闻斓别担心会发生枪击事件,但闻斓却吃惊地看着张恺,问出一句让他呆愣住的话来:“张警官的意思是,这把枪是国外的?” 张恺立时愣在原地,他转过头来正对上东方晔的目光,那张冷得像分局停尸间冰柜里尸体一般的脸下只写了一个“死”字,看得张恺一阵寒战。张恺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剧烈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东方晔看着他,随后无语地收回目光,恰巧落在了两人身后的监控头上,东方晔歪了脑袋去看,蓦然发现那个监控头正对着仓库的大门,而并非对着门外。东方晔指着监控头问闻斓:“你这监控为什么这么装?” 闻斓回头去看,接着解释道:“对着正大门啊,这样就能看清楚是谁进出仓库后门了,谁没事拍街景啊。” 接着东方晔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快步走到墙上标记的飞溅血迹处,招手让张恺过来:“你站这里。” 张恺颤颤巍巍走过去站定,不知道东方晔要干什么。接着东方晔转身进了门,来到店里的前台,打开电脑上的实时监控,接着摁下对讲机和外面的张恺说:“你顺着墙往前走,我叫你停你再停。” 张恺不敢违抗,只好服从命令站在那里,过了几秒后,张恺随身携带的对讲机里传出东方晔的声音:“现在往前走。” 东方晔坐在屏幕前,看着张恺顺着墙慢慢走近监控视野内,在屏幕上出现张恺的脚时,东方晔拿着对讲机说:“停下,往后退一步。” 张恺听话往后退了一步,至此在监控里就完全看不到张恺的身影了。东方晔转身冲出来,看见张恺站着的地方恰好是拖行血迹的尽头,接着他猛然回头,看向对面墙上的弹坑标记,心里面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我知道凶手为什么没带走那枚弹头了。” 张恺和闻斓一愣怔,双双看向东方晔,问道:“为什么?” “为了躲避监控。”东方晔一指墙上的监控,解释道:“你站的这个位置恰好处在监控边缘,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被监控拍到。凶手在行凶过后拖着死者走进这个巷子里想要藏尸,但是却突然看见了墙头上的监控。” 闻斓立刻就明白了东方晔的意思,他说道:“所以他在走进监控视野之前就抛尸,连子弹也没捡就走了?” “对。”东方晔再次来到血迹处,试图还原当时的情况:“毛小双跑到这个拐角的地方,还没等走进巷子就被枪击,所以这里才会有高速飞溅的血迹,子弹才会打到对面的墙上。但毛小双并没有当场死亡,凶手追上来拧断了他的脖子,挖走了枪伤的伤口,接着拖着尸体走进巷子里想要藏尸,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的监控。为了不被监控拍到,拖着尸体的动作改为抱起,把尸体扔在了这个监控能拍到的最边缘,但因为子弹射进了最里面的墙,后面没有路可供绕行,他想要收回就一定会经过这里,被监控抓拍。利益取舍之下,他选择了直接弃弹逃跑。” 张恺听着听着豁然开朗:“因为那枚子弹不是国内生产的,膛线反追踪派不上用场,凶手断定我们不能根据这个线索追查,所以才把子弹丢在了现场!” 东方晔点头:“凶手杀人挪尸后一定会沿着闽湖周边的路离开。既然他们对监控敏感,那么他们肯定会避开公园里面的监控,所以从公园的监控里发现不了他们的任何踪迹。” 这个时候闻斓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店里的那个监控说不定拍到了他们离开的方向。” 东方晔看了闻斓一眼后立刻飞奔进店里,打开了12号凌晨古董店内的监控。凶手抛尸的时间是凌晨2点26分,所以东方晔直接把进度拖到26分,接着开始播放。 一分钟后,古董店的窗口外有两双腿赫然出现在监控里,两个人顺着古董店门口离开,接着就消失在监控里。 东方晔立刻起身问张恺:“顺着古董店过去的路上哪里有出口?” 张恺却摇头说:“这条绕湖小路是内部路,没有向外的出口,而且周围都是围墙栅栏,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翻出去。” 而闻斓却否定了张恺的话,他说道:“有一个。” 两人回头看向闻斓,闻斓掐了烟,呼出一口烟气后说道:“沿着这条路前往闽湖尽头的栅栏坏了,现在还没修好呢。” 惊蛰(刑侦) 第7节 东方晔和张恺对视一眼,接着东方晔下令:“带着人去看。” “是!”张恺支起身子,一点头就抓着几个人就往闻斓说的地方去。 东方晔也准备去看看,但走到门口时他脚下一顿,回头看着闻斓问了一句:“闻老板,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 闻斓也看着他,片刻后轻笑一声说:“行啊。” 第9章 张恺带着现勘来到闽湖尽头的一片草地,果然看见了闻斓说的坏掉的铁栅栏,中间有一根铁栅栏被放在一边,留下的缝隙足够一个成年人侧身钻过来。 “去提取栅栏上的指纹!”张恺指挥现勘过去,他自己又抬着头在附近转了一圈,在两颗香樟树中间发现了一个监控探头。那两颗香樟树枝叶繁茂,已经完全把这个挂在栅栏上的监控摄像头挡了个完全,张恺是伸手扒开树叶才看到的。 东方晔和闻斓这时候才过来,张恺赶紧招呼:“东队!这里有监控!” “联系公园的管理人,让他们调监控。”东方晔吩咐张恺,接着转头命令现勘:“栅栏周围的泥土铲回去做生物样本检测。” 张恺联系到公园的管理人,说明来意后要求调取12号凌晨这个位置的监控,闽湖公园的管理人赶紧带着张恺去了监控室,调出了案发后三十分钟内的视频。而视频中在闽湖公园栅栏外围果然停了一辆面包车,2点35分左右画面右边走出来两个人,但因为前后都是树的关系,加上晚上光线不好,张恺看不清楚来人的模样,不过在那两个人上车后离开的瞬间,监控拍到了这辆面包车的部分车牌。 张恺掏出手机把监控拍下来发给了东方晔,另外他叫了技侦过来把这一段监控拷走,回局里做锐化处理,看能不能复原这两个人的相貌。 东方晔收到张恺发来的照片,也是一眼就看见了那被树叶遮挡了一部分的牌照,闻斓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挡住了两个字哦,博b693,竟然还是闽州本地的牌照。” 东方晔收了手机,接着就给留守在分局的唐庭打了电话:“唐庭,你带人去走访本地所有的租车行、二手车市场,重点排查一辆车牌号前五位为博b693的银色五菱面包车。12号凌晨两点半左右,凶手上了这辆车离开闽湖公园附近。” 唐庭没想到他们这次复勘真找到了线索,他立刻说道:“是!我马上去!” 东方晔挂了电话,准备收队回分局,临走时他看见闻斓正看着栅栏破口处思考着什么,心里面突然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心思,他拍拍闻斓的胳膊说道:“闻老板,感谢你提供了这个线索,以后你要是再想起来什么消息,欢迎你随时致电汇州分局。” 闻斓视线投过来,东方晔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他轻笑一声后说道:“没问题,如果我能想起来的话。” 两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试探,但有些话不方便明说,各有各的心思,东方晔不再说什么,命令收队离开了这里。闻斓站在香樟树下,抬头望着那个被树叶挡完的摄像头,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 东方晔收队回到分局后,曹然拿着技术根据冯安辉口述还原出来的画像给东方晔看,说道:“东队,拿给冯安辉进行辨认了,他说那个外国佬差不多就是长这个样子。” 东方晔扫了一眼,接着说道:“等张恺那边的锐化处理完了再比对一次。” “是。” 曹然拿着画像走开,东方晔坐下来,此刻才终于觉得有些疲惫,他闭着眼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却也没起多大作用。 距离案件发生已经过去了四五天,对于凶手的踪迹依然一无所知,虽然局里头没有催着结案,但东方晔总是静不下心来,尤其是在知道凶手可能是偷渡走私犯后,他便更加心神不宁。 这几天他都绷紧了神经,没有一刻能够完全放松下来,尤其是在面对闻斓的时候——东方晔觉得这家伙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他试探过几次,闻斓都不显山水地敷衍回来,这要是普通人,早就吓得闭店跑路了。 而且东方晔发现他好像总是在似有似无地套他们的话。 东方晔睁开眼睛,手机却突然响起来,东方晔掏出来一看,竟然是红杉养老院的护士小陶打来的。东方晔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定好了要去养老院的日子,这一早上都在闽湖公园复勘现场,竟然把这件事忘了。 东方晔赶紧弹起来,接了电话就往外走,他拉住张恺简单说了句他离开一会儿,有事打电话,随后就离开分局。 张恺倒是知道东方晔要去哪儿,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他每个周会固定抽出时间来去看望目前住在红杉养老院的母亲,这一天里有几个小时东方晔基本上不在局里。 东方晔的母亲卢芳自东方晔从刑院毕业后加入本地的刑侦支队就自己搬进了养老院,地方是她自己选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呆在养老院挺好的,避免东方晔担心,也有人照顾。东方晔尊重母亲的意愿,为她办理好手续后就带着她搬来养老院,因为是烈士家属,市局给了很大的便利,杜雁青也在里面出了不少力。一开始东方晔不肯接受,但是卢芳毫不犹豫地接下,东方晔也不好再说什么。 东方晔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红杉养老院的地址,从汇州直接前往金才区,到地下车后已临近正午,东方晔在不远处的饭馆打包好饭菜,之后才走进养老院。 养老院的护士小陶给他打了电话后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直到看见东方晔提着饭进来才赶紧上来招呼他:“东方先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刘阿姨没接到你的消息,中午饭都没吃上几口,这才叫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来啊?” 东方晔抱歉地说:“是,这几天都比较忙,麻烦你照顾我妈了。她在房间吗?” 小陶赶紧点头,带着他上楼去卢芳的房间,敲门进去的时候卢芳正带着眼镜坐在窗户边正在看书,看见东方晔来了,老太太和颜悦色起来:“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有事耽误也不打个电话过来。” 东方晔进门把买的饭放在桌子上,脱下厚制服放在了沙发上,有些心虚地说:“忙忘了。” “跟你爸一个样子。”卢芳拿起儿子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接着她又对小陶护士说:“谢谢你了啊小陶,这让你忙上忙下的,还叫你给他打电话了。” 小陶赶紧摆摆手,说道:“没什么卢阿姨,应该的。您和东方先生就好好吃饭吧,我得赶紧去查其他房了。您有事再叫我啊。” 卢芳微笑着点头目送小陶离开,还顺带贴心地关了门,卢芳把眼镜装好,垂下头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小陶这姑娘不错,不知道谈对象了没.” 东方晔知道这是卢芳对他的旁敲侧击,他今年而立出头,却还没有个可以交心的人,卢芳会为这件事担心也是正常的。东方晔头也不抬,不紧不慢地打开盒子摆好在茶几上,声音淡然地说:“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卢芳侧着眼睛睨他一眼,东方晔拿着筷子递到卢芳眼前,表情再平淡不过。卢芳抓过东方晔递过来的筷子,坐在茶几前看东方晔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碗,盛好饭放在自己手里,她仍旧有些不死心:“我就觉得小陶人挺不错,我看得出来她也挺喜欢你的,每次你来都是她带着,难道你们多余的话都不说?” “有什么好说的,我一个周才来一次,只是偶尔碰见罢了。”东方晔坐下来陪卢芳吃午饭,边吃还边说:“我现在还没那个心思,你别背着我去相上谁家姑娘,死活要给我介绍。局里面出了个案子,我最近没时间相亲。” 卢芳一耸肩,也不在谈起这个话题,坐下吃饭。 卢芳住进养老院后很少自己动手做饭了,除非养老院有什么活动,后厨人手不够才会叫他们去帮忙,当然卢芳也愿意帮忙。东方晔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所以打包的都是卢芳喜欢的,东方晔自己吃惯了分局食堂,对饭菜之类的已经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东方晔吃着饭,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提醒卢芳道:“对了,杜局……杜叔叔早上给我打电话,说市局的补贴下来了,叫你注意查收。” “我知道,我早收到了。”卢芳说,“杜雁青还说他自掏腰包补贴了养老院一年的伙食费呢。” 东方晔一愣:“什么?” 卢芳从容一笑,说道:“谁听他胡说八道,把他抄家了都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东方晔是知道杜雁青和他父亲之间的交情,但从卢芳毫不推辞地接受了杜雁青的帮助就能看出两个人交情匪浅。东方晔端着碗,看着已经空下来的碗底发愣,卢芳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拍了他一下叫他回神:“你可别胡思乱想,老一辈的恩怨情仇和你没关系。不是说你手里有个大案子么,专心做你的就是了。” 东方晔叹了口气,说道:“杜叔叔在局里给我的帮助已经很多了。” 卢芳回看他一眼,接着说道:“是吗?一会儿我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收敛点儿。他自己要徇私枉法,可别带坏了我们东方家。” 东方晔被卢芳这一句话逗得莫名笑起来,他放下碗筷准备收拾,卢芳赶紧让他把吃剩下的饭菜放到冰箱里,到了晚上她就不用出门,拿出来热一热就可以吃。东方晔无奈听从卢芳的建议,把剩菜盖好盖子,放进了房间里那个小冰箱里,接着他收拾碗筷,拿到外面盥洗室去清洁。 卢芳趁着东方晔出去的这段时间走到挂东方晔制服的衣架前,伸手摸了摸粘在胸口的那一串熟悉的警号。那是东方晔的父亲东方英生前的警号,东方英因公殉职后这个警号封存了五年,直到东方晔加入汇州分局,这个警号才重启。 卢芳看着那一串警号发了呆,她像以前为东方英打理衣服那样,取下儿子的制服轻拍掉上面的灰尘,接着卢芳凑近鼻子闻了一下,忽然皱起眉来,因为她察觉到这件制服里头竟然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东方晔不喷香水,平时身上的烟味才是最重的,但这一次卢芳竟然没闻到烟味,而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卢芳瞪着眼睛,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猛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东方晔拿着洗干净的碗筷回到房间时,刚开门就看见卢芳拿着他的制服抱在怀里,脸上的表情是万分震惊。东方晔关上门,疑惑地问:“你干嘛呢?” 只见卢芳慢慢转过头来,眼睛瞪得老圆:“儿子,你这衣服上……怎么有一股香水味啊?” 东方晔一愣,接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闻斓的那件西服外套和黑色内衬现在还在他家那全是制服的衣柜里静静躺着。 见东方晔这个反应,卢芳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谈对象了?” 东方晔稍显呆滞,随后立刻矢口否认:“我没有!” 第10章 东方晔和卢芳就“谈没谈对象”这一情况掰扯了快有半个小时,奈何卢芳就认定了东方晔背着她谈了个女朋友,不然怎么会对她看好的小陶护士冷眼相待。东方晔则是苦口婆心费心费力地解释了好半天,才让卢芳相信他去夜店只是为了抓捕嫌疑人,没有乱搞,也没有胡来,更加没有女朋友。 东方晔就差对天起誓:“那是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卢芳点头只当敷衍:“好好好,不小心。” 知道自己母亲没信自己的真话,东方晔颇感无力地坐下来,仰头靠在沙发上长吁短叹。卢芳把制服往沙发上一扔,高兴地说道:“你长大了,有些事就自己拿主意吧。唉,什么时候带来我看看呐?” “妈……说了我没有。”东方晔捂住脸用力揉搓一番,已经失去了解释的力气,“你还是看陶护士吧。” 卢芳听后哈哈大笑,“行了行了,三十多岁的人了脸皮还薄成这样,两句玩笑话都听不得?” 东方晔支起脑袋愤愤地说:“你是开玩笑吗?我要是不解释,明天你就包着红包跑到分局来找人了!” 卢芳摆摆手,表示不想再和他说这个话题:“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午睡了。” 东方晔放下手,亲眼看着卢芳换好衣服爬上床铺,接着两眼一闭午睡去了,他最终是无奈叹了口气,正准备站起来,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张恺打来的。东方晔拿着手机走出房间,站在走廊那扇玻璃窗前,接通了电话。 “喂,东队,公园内监控图像锐化后已经和冯安辉辨认的画像做了比对,怎么说呢……非常棘手。”张恺说。 “怎么了?”东方晔问。 “那两个人都戴了口罩和帽子,没办法再进一步确认。”张恺拿着那张技术队锐化后高清处理的监控截图和画像摆在一起,接着说道:“唐哥已经带着人去查那辆车的线索了,不过闽州本市内的租车行和二手车市场少说七八十家,只能慢慢排查。” 东方晔揉着眉心说:“那也没办法,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只有这一个,除非冯安辉能交代出9号那天毛小双介绍给他的人是谁。” 张恺也犯了难:“可冯安辉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们只见过那一面。” “冯安辉的手机查过了吗?”东方晔问。 “查过了,要不说这小子名留情史,光是一夜情对象就有十几个,像毛小双这样的毒友就不下五个。”张恺说着叹了口气,无奈耸肩说道:“不过没有查到任何有关他说的那个毛小双上家的消息。” 东方晔沉默片刻,接着他说:“把冯安辉手机里那些毒友交给缉毒支队处理,年底了给他们送点业绩,顺便让他们出个协查通告,想办法钓出毛小双背后的大鱼。” 张恺一点头,立刻回答道:“遵命!哦对了东队,还有一件事,早上在闽湖公园栅栏上提取出来的指纹有了些线索,不过能完整提取出来的指纹只有几个,要安排跑跑数据库吗?” 东方晔一侧身正要开口回答,不曾想透过养老院的玻璃窗户忽然在楼底下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闻斓,他还穿着早上那件盘扣外套,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在了金才区。 东方晔立刻支起身子,目不转睛盯着闻斓的去向,他在养老院的走廊里亲眼看见闻斓路过一个拐角,走进和红杉养老院所在街道垂直相交的和杨路。东方晔赶紧沿着走廊走到尽头,打开露台的门跑出去,接着他看见闻斓转身进了一个网吧,然后就再也没出来。 张恺突然听不见东方晔的声音,赶紧在手机另一边问:“东队?喂,东队?怎么了?” “……没什么。”东方晔这才回了神,他接起刚才张恺说的话,“指纹送去跑数据库吧,查出几个是几个,然后再一一排除。等唐庭那边有了消息,再做进一步侦查。” “是。” 挂断电话后,东方晔拿了自己的外套就往门外走,下了楼离开养老院就顺着他刚才看见闻斓走过的路跟了上去。不过他没有直接走到网吧所在的一边,他过了个马路,站在网吧斜对面的街道巷子里,顺手买了个烤红薯,接着他就站在那个不起眼的巷口,悄无声息地等着闻斓出来。 快一个小时后,东方晔终于看见闻斓从网吧里走出来,他赶紧追上去,路过一个路口时看见闻斓正穿过斑马线往他这边来,他赶紧停下脚步,贴近墙边,等闻斓走过来朝反方向走后他才继续跟上去。 东方晔始终跟他保持着几米的距离,但在路过一个路口时,闻斓突然转身进了一条小巷,东方晔快速几步追上,等他也走进路口后却发现闻斓早就不见了踪影。东方晔内心一震,往巷子里还走了几步试图查看闻斓是不是躲在了某个角落,但在搜寻一番过后发现并没有任何人藏身的痕迹,东方晔这时候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闻斓发现他了,他是故意引自己来这里的。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东方晔立刻转身要给局里打电话,下一秒他就被身后伸出来的手一把扯进了小巷当中。东方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他下意识抬手肘击,却被伸手拦了下来,下一秒东方晔的手机被夺走,东方晔回过头来看见了突然对自己动手的家伙——是闻斓,他正拿着自己的手机,抬起玩味的眼神看向东方晔。 “把你的手铐收起来怎么样?”闻斓捏着东方晔的手机冲他晃了晃,笑着说道:“我对你没有恶意,真的。” “刚抓进局里的那些家伙也说自己是好人。”东方晔则是说道。 闻斓知道自己突然动手加强了东方晔对自己的警惕,但如果他不先抢走东方晔的手机,真让他招来警察可就不好了。闻斓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很可疑,但疑罪从无嘛,你能不能先听我说两句?” “你有什么话到局里再慢慢说给我听吧。”说着,东方晔直冲闻斓而去,伸手要抓闻斓的肩膀。 闻斓往旁边一撤,躲开了东方晔的手,他抬起手来架住东方晔的手腕,拉着他原地转了个面,然后用力把他推了出去。东方晔被推出去的一瞬间反手勾住了闻斓的衣袖,再次转了个弯,他掏出口袋里的手铐,用力拉过闻斓的胳膊想要铐住他,但闻斓手腕一转,巧妙地挣脱了东方晔的束缚。 闻斓往后退了几步,但他没有逃跑的意思,仍然是面带微笑的对东方晔说道:“凭你那几手功夫抓不住我,要不你还是先听我说两句吧。” 东方晔无视他这满含调侃的话语,再一次冲向闻斓,闻斓见他还不死心,最后只得叹了口气,一抬手抓住了东方晔的肩膀,接着另一只手捏住他同侧的手腕,就这么一个闪身来到了东方晔身后,接着他反握住东方晔的胳膊折到他背后,随后一脚踹开了藏在小巷里一道门,直接将东方晔拖了进去。 胳膊被翻折的疼痛让东方晔欲动不能,他被闻斓摁在了墙上,整个上半身无法动弹。东方晔想要挣脱,却被闻斓用更大的力气摁了回来。 惊蛰(刑侦) 第8节 “嘘。”东方晔听见闻斓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别动,这里是前面那个餐馆违规搭建的后厨仓库,经不起折腾。我知道你怀疑我,但嫌疑人你也得审两句问问情况吧,怎么上来就铐?” 东方晔用力挣扎了几下,他的手铐被闻斓捏在了手里,他被挟持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没办法够到被闻斓别在腰后的手铐。闻斓的锁人技巧堪称专业,东方晔在他手里就像个玩具一样,他回头看着闻斓,怒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而闻斓语气轻佻,笑了一声后说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东方队长,你跟踪我干什么?” 东方晔愠怒说道:“你要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怕被我跟踪?” 闻斓继续笑道:“看来你对我的疑心不小啊,我该怎么打消你这些不必要的疑虑呢?” “放弃抵抗,跟我回局里,我就能打消这些不必要的疑虑。”东方晔回头瞪着他说。 看来东方晔不抓到他就誓不罢休,闻斓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行,我主动配合跟你抓我审问还是有区别的。你只是怀疑我,但你没有证据逮捕我,是不是啊东支队?” 在和闻斓互相用力几回合并没有任何变化后,东方晔停止了反抗,只有用力过后的粗喘不断,他再一次质问闻斓:“你三番五次搅和进这个案子里头究竟想干什么?” “帮你们抓凶手啊。”闻斓笑着解释道:“你们的人三番五次到我那里复勘现场,严重影响我的生意,我还是要吃饭的。” 听见闻斓这么说,东方晔“哼”了一声,心说恐怕不是影响你生意,是耽误了你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东方晔的胳膊已经被闻斓掰到发麻,见闻斓还没有松手的意思,他说道:“你把我摁在这儿,就不怕我喊人过来吗?” “你喊啊。”闻斓满不在乎地说,“反正这个地方没人能听见,外面那条小巷子几乎没有人走,想不到吧?” 东方晔骂了一声,接着就猛烈反抗起来,用背把闻斓撞开,闻斓不防备他突然暴起,两个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很快那道门就被东方晔撞出了一道缝隙,东方晔见机赶紧抬腿,一脚就踹开了门。闻斓一惊,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关门,正是这个瞬间东方晔揪住了机会,侧身把闻斓撞出了仓库。闻斓被他这一撞,脚下趔趄,直挺挺地摔了出来,而东方晔抢过闻斓手里的手铐,立刻弯下腰抓住闻斓的手腕,把他给铐上了。 东方晔把另一头铐在自己手上,弯下腰看着闻斓,喘着粗气说:“别想跑了,有什么话等到了局里再说吧。” 闻斓躺倒在地上,抬头看着东方晔的表情略显几分狡黠,接着他用力把手抽回,把东方晔也拽到在地上。闻斓快速起身,借着手铐又把东方晔的胳膊折过来,又把他按在地上,“没关系,我一个人跑不了,扛着你一起跑也是一样的。” 说完,闻斓真的动手要把他扛起来,东方晔一惊,立刻用力挣扎起来:“你……!妈的放开我!” “不放!”闻斓说道。 “袭警坐牢刑期至少三年!”东方晔喊道。 “你又没在执行公务!”闻斓反驳。 东方晔抓住闻斓的衣服试图拽住他的脚步,他奋力吼道:“我警告你第一次!” “警告三次也没用!我告诉你,你没有正当理由就跟踪合法公民还试图扣押,当心我直接投诉到你们警务督察,他们不管我就告到中央!”闻斓说道。 东方晔被他扛着摇摇摆摆走了好一段距离,他的腹部顶在闻斓肩膀上,让他开始觉得有些难受了,他无暇再和闻斓呈口舌之快,捂住嘴有些费力地说:“你……你先放我下来!我……我要吐了……” 听见东方晔的语气逐渐变得虚弱,闻斓怕他真吐出来弄自己一身污秽,他这才赶紧把东方晔放了下来,东方晔一落地就扶着墙弯腰蹲下,难受的捂着嘴回神。闻斓见状赶紧给他顺了顺气,见他的难受不似作假,便说道:“就这体格还当警察呢……” 东方晔猛然回头等他一眼,闻斓赶紧闭了嘴移开视线。东方晔干呕了几声,慢慢的恢复了点体力,他这才站起来,回头看着闻斓,说道:“你闹够了吗?” 闻斓看着他有些不好的脸色,轻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谁闹了,我是在维护我的公民基本权益。” 东方晔没有和他拌嘴的力气,他喘了口气,刚想回身拉着闻斓走,突然一阵铃声响起,东方晔听着耳熟,接着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响了。闻斓掏出他随手揣进兜里的东方晔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是张恺打来的电话,接着他勾起嘴角看了东方晔一眼,“好心”地帮他接通了电话。 东方晔见他动作赶紧伸手想把手机抢回来,却被闻斓高举着手机躲开,他并不说话,只是打开了免提以后把手机放到了东方晔眼前,那意思是让他接话。 “东队!有新情况!”张恺难掩激动的语气在此情此景显得格外刺耳,他压根就不知道东方晔是在怎样一个情境中接通了他的电话,他自顾自地说道:“就在刚才,有人用虚拟手机号匿名给冯安辉的手机发了条短信!对方要和冯安辉见面,并且提出线下交易!” 东方晔猛然抬头看向闻斓,而闻斓笑容不变,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东方晔按捺住颤抖的气息,问道:“追查了吗?” “查了!技术队收到短信后就赶紧追踪这串虚拟号摸到了一个非法网站,最终定位到这个网站的管理员!”张凯说道,“这个人叫李友明,因为贩毒不超过五十克判了两年,两年前刚出狱!” 听到这个消息,东方晔胸中心跳如战鼓,他睁圆了眼睛看向闻斓,却只看见闻斓对他做了个口型,东方晔一眼就看出来他在说什么。 “不、客、气。”他看见闻斓笑着对他说。 第11章 半个小时后,东方晔回到分局,重新出现在刑侦支队办公室。而闻斓还是被他强硬拉着过来,像个物件一样被他随手扔在了刑侦专用的会客室当中,东方晔特别吩咐:“看好他,没我点头不准他走。” 闻斓一只手上还带着手铐,他被东方晔摔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表情显得颇为无奈。 东方晔一进办公室就找到张恺:“技术发来的结果给我看。” 张恺赶紧把打印好的资料拿出来递给东方晔,等着东方晔快速阅读。三分钟后,东方晔收了资料,看着张恺说道:“冯安辉呢?” “在看守所,治安大队正在合计给他送到戒毒所去呢。”张恺回答。 “把人提过来,安排审讯。”东方晔下了命令,张恺一声点头转身飞奔出刑侦办公室,去提冯安辉过来。 十分钟后冯安辉再次被关进审讯室,东方晔从技侦那边拿回了冯安辉的手机,放在他面前,接着他坐下来,表情里掺杂着一丝威胁,他开口问道:“冯安辉,还记得你之前交代过的那个毛小双要介绍给你认识的那个老板吗?” 冯安辉在看守所关了一天,已经有些虚脱了,他局促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抬头打量东方晔的表情,接着他说:“记……记得。” “他给你发短信了。”东方晔下巴一努,让冯安辉自己打开手机,“你之前说你不认识他,他为什么会给你发短信呢?” 冯安辉听闻一愣,接着在张恺让他打开手机后,他才颤颤巍巍拿起手机解锁,页面上赫然出现一条短信。 【鲜货,包爽。两天后浅花酒吧,不见不散。】 冯安辉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急忙摇头否认:“不!我不认识他!我和他话都没说上几句!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上我!” “9号那天你到底有没有和他做线下交易?”东方晔厉声问道。 “没有!没有!9号出了那场意外以后我没敢在酒吧里多呆,我只看了那个人一眼!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冯安辉惶恐地摇头,生怕警察不信他的话。 而东方晔往后一靠,抱起双臂看着他说:“冯安辉,我给你一次机会。” 冯安辉身形明显一滞,他看向东方晔,像是等待被宣判的犯人。东方晔冷着脸,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说:“两天后的交易,你只需要配合警方的行动,如果能够顺利抓住这个家伙,我就算你戴罪立功,给你争取取保候审的机会。” 张恺听见后一愣,转头看着东方晔,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又转头打量了一眼冯安辉,接着默默摘下了监听耳机,关闭后捏在手里。 冯安辉明白这是要他来做鱼饵,放长线钓鱼了,本来他还犹豫恐惧,但当听到东方晔说可以给他争取取保候审的话时他眼神一亮:“真……真的吗?” 东方晔半眯起眼睛,警告道:“这不是在跟你谈条件,我是在给你机会。我们局里优秀的暗线卧底并不少,也不是非你不可。” “我去!我去!”冯安辉听见东方晔话头一转,生怕东方晔收回刚才的话,把他强制送到戒毒所去,“我一定积极配合!” 说通冯安辉这边后,东方晔叫人把他先送回家,期间接受警方监视,在约定的交易日期之前限制他的出行。安排完这一切后,东方晔站起来,正要离开审讯室,忽然他顿住脚步,站在审讯室门口挡住了张恺,张恺见他停下来便喊他一声:“怎么了东队?还有事要问?” 东方晔回头,盯着冯安辉问道:“闽湖公园那个古董店,照香阁的老板闻斓,你认识他么?” 冯安辉一愣,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就是两天前在浅花酒吧旁边的巷子里把你摁在墙上的那个人。”东方晔具体形容道。 冯安辉想了一会儿,自然对那个场面永生难忘:“我不认识他,只是偶尔在酒吧见过他几次。他那种类型的……我不敢上去搭话。” 不知为什么,东方晔听到这句话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了闻斓说过的话。闻斓当时说:我在旁边这小子不敢上来。 他在脑海里描摹了一遍闻斓的样子:脑后的碎发长至及肩,身量也挺高的,额前的头发堪堪遮住他的眼眸,一双桃花眼即便是面带微笑也看不清里面的颜色,加上他手臂上从横交错的伤疤,东方晔更加觉得这个人有着不简单的身份,并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和,他当时把冯安辉摁在墙上的时候,眼睛里面尽是冷淡,仿佛把敌人踩在脚下的狮子。 那是东方晔第一次这么明显的察觉到一个人身上的寒意。 张恺站在东方晔身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关于闻斓的事情,他在这两个人之间目光逡巡,最后喊了东方晔一声:“东队?” 东方晔收回眼神,轻轻摇摇头,说了一句没什么,随后就离开了审讯室。 两个人出来时,汇州分局局长吴光行正在刑侦办公室里,他看见东方晔出来便问:“东支队,我听说有个毒贩的上家来联系你们了。” “吴局。”东方晔挥手让张恺赶紧把冯安辉带走,接着才给吴光行解释:“不是来联系我们,是联系了我们抓到的那个冯安辉。而且这个人也和毛小双的死亡有一定的关系,我正准备去联系缉毒支队的人联合行动,抓捕这个毒贩。” 吴光行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不是来威胁的就好,我听人说起时还下吓了一跳,担心这和你们上报市局的那个偷渡犯有关联呢。” 东方晔闻言一时沉默,他把吴光行拉到另一边没人的地方,这才说道:“吴局,其实我有这方面的怀疑,9号那天两伙人起了冲突,只有冯安辉和这个来联系的人知道当时的情况,毛小双死得凄惨又蹊跷,所以……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吴光行背起双手,听东方晔这一番说辞,心里的顾虑还是成了真,他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建议你们联合市局的特警队一起行动。” “我明白,我马上叫人去写说明上报市局,请他们派遣特警队来配合我们行动。”东方晔说。 吴光行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还有,关于接触嫌疑人的暗线卧底,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吗?” “直接接触的只能是冯安辉。”东方晔对吴光行实话实说,“对方联系的只有冯安辉,如果他不去,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拖延抓捕行动。另外陪同冯安辉一起去的,只能缉毒和刑侦两个队伍里挑一个出来了。” “对了,上一次的潜伏抓捕行动,派出去的暗线是谁?”吴光行突然问道,“让他再去一次吧,省得再找其他人。” 东方晔闻言一滞,忽然有些心虚地抬眼看向吴光行。吴光行还不知道东方晔在想什么,他只注意到东方晔忽然就没了声音,连呼吸声也的停顿了片刻,于是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里带着询问。 东方晔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撇开视线尴尬的清了清嗓,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我。” 这下轮到吴光行一愣,他停顿片刻后伸出手拍了拍东方晔的肩膀,欣慰说道:“不错,你也算是懂得身先士卒了。” 东方晔牵扯出一个十分不自然的微笑,趁着吴光行说出其他话之前就赶紧把人送回了局长办公室。回来时他看见大门半开的会客室里百般聊赖的闻斓正在玩手上的手铐,看见东方晔时他还十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东方晔撇开视线权当没看见,他叫来付小福说:“会客室里那个人,手铐解开让他回去。” · 临近傍晚,两个支队聚在一起开了一次行动例会,缉毒支队的副支队长邝明山亲自下楼来刑侦办公室制定抓捕计划。他一进门先是对东方晔表示了慰问,接着又走过来拍着他的背,对东方晔牺牲自我成全大局的决心表示了极大的赞赏,东方晔眼角不明显的一抽,伸手拍开了他。 邝明山坐下后便问:“怎么说啊,还是你们突进,我们支援呗?” 东方晔叹了口气,恢复了正色:“这个人我们了解不深,目前只有冯安辉跟他接触过,我们最多只能派一个人跟随。” 邝明山咂舌,说道:“那倒也好办,我们可以提前联系酒吧老板,当天把所有的工作人员换成我们的人,外围再安排几个点位,保准他翻不出花儿来。” 但东方晔皱眉沉思,轻摇头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冯安辉没有接受过相关的心理培训,我是怕他会露出马脚,引起嫌疑人怀疑,拖我们行动的后腿。” “那你的意思是……换人?”邝明山问道。 “恐怕换不了,他们俩见过面。”东方晔说,“这才是最头疼的。” 邝明山听了一阵牙酸,他也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制定抓捕计划,片刻后他提议道:“要不然就只有给冯安辉也戴上我们的内部耳机,让他听我们指挥行动。” 东方晔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叹口气说道:“也只能这样了。这么一来酒吧外围就要增加人手,如果冯安辉暴露了,我们首先需要确保他的安全。”东方晔停顿片刻,接着语气沉重起来:“我怀疑那个家伙身上有枪,所以……” 接下来的话不需要明说邝明山也能明白,他说道:“我会注意的,吴局让我们申请市局特警支队援助,如果那家伙真的有枪,大概率要现场击毙了。” “最好不要走到那一步。”东方晔抬起头来看着邝明山,眼神里明显多了些坚决,“尽量活捉。” 邝明山见他语气认真,心里大概也明白他想抓杀害毛小双的凶手,如果真走到现场击毙这一步,那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又断掉了。他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我尽量吧。” 确定好行动计划后,东方晔也就顺势下班,他走出分局大门,趁着晚上还没到高峰期,开着自己的车回了家。 东方晔目前住在他家老房子里,是东方英生前局里分配的,这些年周边的楼盘起了不少,东方晔却没有搬家的意思。这个老小区有些年头了,外墙已经斑驳脱落,小区内的道路也很窄,车几乎开不进去,东方晔在小区对面租了个车位,每天就停了车过个马路再回家。 穿过小路走进楼道,上楼后东方晔掏出钥匙,插进门锁,接着拧开了那扇沉重的防盗门,屋内陈设一如往年,东方晔没有特意打理过,所以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跟东方晔小时候一模一样。 东方晔打开客厅的灯,顺手把制服外套挂在衣架上,接着整个人瘫在沙发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几天他忙得时间很多,有时候吃饭都不顾上,刑警向来如此,早在十几年前东方晔就学会习惯了。 他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接着爬起来想去洗个澡,走进房间打开衣柜时他却突然愣住,闻斓友情支援的那两件衣服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两天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东方晔被那股清淡的味道包围住时,他有那么几秒愣了神,而现在那股味道仍然留在衣服上,仿佛在告诉东方晔自己的归属是何处。东方晔看着那两件衣服定了定,最终只是拿出了自己的居家服,随后转头离开了自己的卧室。 惊蛰(刑侦) 第9节 第12章 两天后,晚上八点,苏平武路浅花酒吧附近。 东方晔再次穿上冯安辉眼熟的那件绿色西装外套、黑色内衬,甚至他还特意请内勤的女警帮忙做了头发、喷了点香水,此时此刻他和冯安辉两个人并排坐在外勤车的后座,张恺和付小福在前面扒着座位缝隙打量一身精心打扮的东方晔,感叹道:“真是干一行爱一行,行行出状元啊。” 东方晔收回视线,瞪着前座的两个人:“不想死就闭嘴。” 张恺和付小福赶紧转过头去,张恺摁着内线蓝牙和在文武路口盯梢的外勤联系,付小福则低下头假装看电脑。 冯安辉不敢说话,他只能在车里坐着任凭安排,直到付小福递过来一个微型蓝牙耳机,叮嘱他说:“喏,这个你得戴上,到时候一切行动听我们邝副支队指挥,他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冯安辉双手接过来,接着戴到了耳朵里,下一秒他就听见邝明山的声音透过耳机清楚的传到他耳朵里:“调试好了就赶紧下去,别耽误时间。” 东方晔偏头去问张恺:“路口看到人来了吗?” 张恺立刻去问,随后他告诉东方晔:“目标已经通过文武路口,正在往酒吧这边走。” 东方晔点点头,接着他看向冯安辉说:“下车。” 冯安辉赶紧拉开车门,匆匆从车上下来,东方晔跟在他身后,下车关门之后他给张恺打手势,让他开车离开酒吧门口,前往指定的位置。等到车开走后,冯安辉站在原地有些局促,东方晔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悄声说道:“你走前面。” 冯安辉赶紧低下了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浅花酒吧,然后找了个偏僻了角落坐下,等着李友明现身。 东方晔背对着门口,冯安辉则坐在东方晔的对面,方便随时查看情况。十分钟后,东方晔耳机里响起邝明山的声音:“那家伙现在站在酒吧门口了,但是没进去,他在警惕周围。” 东方晔没出声,等了一会儿他才小声说:“门口安排的人多了?” “门口只有两个盯梢的。”邝明山坐在车里,看见站在酒吧门口的李友明掏出手机,接着拿着电话放到耳边,他赶紧说:“他在给人打电话。” 东方晔听见后抬眸看向冯安辉,果然两秒后冯安辉的手机应声响起,冯安辉拿着手机询问东方晔的意思,东方晔一抬下巴,让他接通。冯安辉咽了口唾沫,接通了电话:“喂?” “你到了?” 冯安辉听见手机里响起沙哑的声音,突然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害怕,他张着嘴差点没说出话来。东方晔见他有异常赶紧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他注意语气,冯安辉见状咳嗽一声,说道:“我已经到了,你直接进来吧。吧台后面的卡座,靠墙这边。” 随后冯安辉听见对面挂了电话,接着他就看见有一个人走近酒吧,直冲他们而来。冯安辉立刻认出了他——毛小双真正的上家,李友明。 李友明走过来后看见冯安辉对面还坐着一个人,顿时一愣,接着语气有些不好:“怎么还带了个人过来?” 冯安辉连忙站起来,满脸赔笑:“他是……我最近认识的。小双不是好久不联系我了么,总不能让我吊死在他一个人身上啊。” 李友明偏头打量了东方晔几眼,见东方晔穿着骚气,脸也长得好看,他便嗤笑一声:“新凯子?你不是喜欢毛小双那种货色的么,换口味了?” 冯安辉赶紧说:“是啊,总要各种类型的都试一试嘛。” 李友明坐在冯安辉的位置上,冯安辉则坐到了东方晔身边,解释清楚东方晔的身份后,李友明就有话直说了:“你约我出来,是想干什么?” 冯安辉一愣,连带着耳机监听的邝明山和张恺也一愣,李友明这家伙竟然说是冯安辉约了他,不是他给冯安辉发了消息约他出来的吗? 李友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皱眉盯着冯安辉,眼见着冯安辉要暴露,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东方晔摁住冯安辉的手,接过了话头:“李老板,你别误会,消息是我拿他手机发的,他不知情。” 李友明把视线转向东方晔,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后转回来看着冯安辉,不满说道:“小子,你身边藏不住秘密啊。” 这一句话就让冯安辉瞬间寒意腾升,邝明山察觉到现场气氛紧张起来,他赶紧对冯安辉说:“顺坡骂他!” 冯安辉瞪大了眼睛,听到邝明山的声音后他腾地站起,指着东方晔骂道:“你……你他妈偷看我手机?!” 东方晔借势装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怎么能……你他妈怎么能背着我私联?我平常给你的还不够吗?”冯安辉继续骂道。 东方晔倔强的转头看向冯安辉,不满地控诉道:“你他妈要点脸,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钓凯子还像你那么抠的,老实说我真的受不了你了,每次都是让我拣点你剩下的,根本就不够好吗!” 东方晔这一番话震惊四座,惊得邝明山差点一句国骂出口,颇有当时唐庭恨不得把眼睛挖下来的冲动。冯安辉也被东方晔说得目瞪口呆,他伸手指着东方晔,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反应在李友明眼里完全是一副两人当场撕破脸的情形,冯安辉的表现也证实了这一点,他说道:“好了,我对你们两个之间的一夜情不感兴趣。你借他的手联系我,想干什么?” 东方晔不再搭理冯安辉,转过头来看向李友明说:“李老板,我想找你买点东西。” “买东西?”李友明听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他说道:“你找我买什么东西?这话你听谁说的?” 东方晔假装看了一眼后面,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后他靠近桌子,小声对李友明说:“我听他说的,李老板手上有些鲜货。” 李友明闻言抬眸看着冯安辉,接着笑了一声说道:“什么鲜货?你乱听这家伙的话吧,我可什么都没有。” 这家伙警惕性竟然这么高,眼看着抛出去的鱼钩没派上用场,东方晔只能选择另一个方法。 “李老板是在怀疑我?这东西我自己也用,要不是我的渠道断货了,我也不会找上他。李老板就当是乐善好施,只要你肯点头,钱不成问题。”东方晔微笑道。 李友明听见他这么说,眼神里的戒备像是消减了几分,他放松下来靠在卡座后背,上下打量东方晔:“小哥,你这精神奕奕面容丰满的模样,不像是用过这东西的人啊。” 东方晔回以微笑:“可能我保养得比较好。” 李友明并没有把这句玩笑话放在心上,他转头去看冯安辉,对他说道:“你之前留着要给毛小双用的东西呢?拿出来。” 冯安辉一愣,伸手摸进自己的裤兜,空空如也。他早在被抓的时候身上的东西就被收缴了个干净,李友明这时候让他把分装的东西拿出来,他的手就这么僵住,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拿不出来?”李友明看见冯安辉的动作未变,也就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冯安辉眼睛愣愣地看向李友明,语气都多了几分心虚:“没……没带。” “那就回去拿。”李友明说道,“我们在这儿等你。” 邝明山暗骂一声,随即对冯安辉说:“你先出来,我们把东西给你。” 邝明山身后的缉毒警探头出来问:“副队,我们上哪儿找货去?” “妈的,不行擓勺面粉给他们!”邝明山怒道。 正在一群人束手无策之时,酒吧内盯梢的外勤突然传来一声大叫:“邝副队!有个人冲进酒吧朝东支队他们过去了!” “什么!”邝明山赶紧拿起对讲机询问酒吧里面安排的人:“怎么回事!” “有个男人,好像是喝醉了,直挺挺地就冲东支队他们那边过去了。”今晚在酒店里假装工作人员的民警小声回答道,“拦不住他!” “草!”邝明山赶紧拉下车门,接着转头就想叫人去联系市局的特警队,但没想到耳机里却传来东方晔阻拦的声音:“等一等!先别叫人!” 邝明山一愣,不知道东方晔为什么这么说,但他害怕东方晔在逞强,所以他赶紧问:“怎么回事,东方!回话!” 东方晔耳机里响着邝明山的声音,眼前却是突然冲过来的闻斓揪住冯安辉的衣领在酒吧里面大吵大闹:“姓冯的你他妈的!钓凯子吊到老子头上了!我的人你也敢动!” 冯安辉被吓得大叫,闻斓抓着他摁在李友明身边的卡座靠背上,李友明也站起来,被这一场面惊住。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冯安辉哭喊着讨饶,而闻斓抓着他抬手就要打,东方晔见状赶紧拦住他。 “闻斓!你干什么!”东方晔吼道。 “我他妈干死这个撬人墙角的家伙!”闻斓的生气不像是假装的,但在东方晔看来也不太真实,李友明警惕地站在一边,只看着东方晔一个人拉着闻斓松开冯安辉。冯安辉被吓得坐在地上,靠在李友明脚下连连后退求饶。 闻斓伸手还想去抓冯安辉,却被东方晔拦了回来,这个时候闻斓才像恢复了点神智,他转头看向东方晔,刚才的愤怒已经全部化为委屈,他抓住东方晔的肩膀,委屈地质问道:“你为什么来找他?他比我还好吗?” 东方晔见他这样子满是震惊,他说道:“你疯了?” 然而闻斓真的落下几滴眼泪,当着李友明的面哭起来:“对,我疯了!我看见你骗我一个人在家私下里却和这个死变态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疯了!你到底为什么要找他?他有的我也有,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给的还可以比他更多!” 说着,闻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包被分装好的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扔在了桌子上,“你是不是来买这个的?你来找我要啊!我可以都给你!” “你冷静一点!”东方晔扯住闻斓的胳膊将他摔在卡座里,接着对李友明道歉:“不好意思李老板,他……脑子有些不清醒。” 李友明看着闻斓扔在桌子上的两包东西,然后又去打量闻斓,看见他歪在卡座里伸手不断地挠自己的脖子和胳膊,另外还不忘过来拉东方晔的手,满心满眼都是委屈。 李友明定了定心,最后抬头对东方晔说:“小哥,你刚才没对我说实话吧。” 东方晔闭着眼睛,接着瞥了一眼来拉他手的闻斓,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是……我买这个东西,都是为了他。” 这话一出,邝明山惊得捂住了嘴,险些又一句国骂出口,而冯安辉坐在地上震惊得口不能言。他抬手指着东方晔,像是帮东方晔完成了这场闹剧的收尾,却又带着几分真心:“你……你们骗我!” 第13章 听见冯安辉真假参半的指控,东方晔顾不上脸面的事,对李友明解释道:“你说得对,我自己不吸这个,我买货完全是为了他。”东方晔的左手被闻斓拉着,他整个人把脸埋进去,不断用力磨蹭,另一只手还在挠脖子,东方晔这个时候终于带着点厌恶的眼神看向冯安辉说:“要不是为了买点东西,谁会放弃眼前的三好男友,转头跟你这个变态上床。” 冯安辉爬起来靠在对面的卡座桌子上,震惊的眼神无以复加,但奈何他不敢当着闻斓的面动手,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李友明重新坐下,看着对面疑似毒瘾发作的闻斓和被闻斓纠缠住又在安慰他的东方晔,最后说道:“你们同性恋还真是超乎我的想象,烂七八糟的肉体交易真是说来就来,就为了这个东西。”李友明视线投向桌上那两包白色粉末,接着又说:“小哥你说你之前的渠道断供了,这是怎么回事?” “被抓了。”东方晔面不改色地说谎,多年来的审讯经验让他练就了瞎话张口就来的本事,“那家伙不知道得罪了他哪个客户,被人转头匿名举报,让警察一锅全端了。” 李友明稍显惊讶,他说道:“那你们怎么没事?” “我们当时在国外,侥幸躲过搜查。”东方晔看着靠在卡座靠背上整个上半身歪向他的闻斓,接着说道:“后来回国我们才听说这件事,所以这才不得已借他的手找上李老板你。” 李友明点点头表示理解,这种事他见过,所以并未起什么疑心。正在他想要继续开口询问时,闻斓突然抬起头,眼神无助地看向东方晔,小声嘶哑开口:“亲爱的……你身上还有烟吗?” 东方晔一愣,正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李友明却突然笑了一声,伸手掏出了自己的烟,递到闻斓面前,说道:“小哥,我这里有烟,你要试试吗?” 闻斓闻声转头去看李友明手上的烟,愣了几秒后他伸手接过来,当着几个人的面点起来。 这场面看得东方晔心惊肉跳,他丝毫不怀疑李友明递过来的烟做过什么手脚,他更担心闻斓因此染上毒瘾。所以当他点火的时候,东方晔下意识地想要来拦,却被闻斓摁下。 一支烟被点燃,闻斓低着头呼出一口白雾,接着他抬头看向李友明说:“不够过瘾……还有其他的吗?” 李友明听后哈哈大笑:“哈哈哈!小哥果然识货,不过事出突然,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好东西。”李友明伸手掏出一个小的透明包装袋,里面装的白色粉末和闻斓扔出来的两包没什么区别,他把那包粉末递给闻斓,说道:“只有这么一点,你要不要试试?” 东方晔紧紧盯着那一小袋粉末,心里头很明白闻斓丢出来的可能是假的,但李友明手里的可是真货,他想要验人! 邝明山在耳机里监听到这一切赶紧叫人联系市人民医院随时准备出车,他还不忘在耳机里疯狂警告东方晔:“姓东的我警告你!赶紧把他拦下来!绝对不能以身涉险,尤其不能让普通人涉险!我不管这次行动成功与否,赶紧把人给我推出来,绝对不能让他抽!” 闻斓听不见东方晔耳机里的兵荒马乱,他伸手拿过李友明递来的袋子,低着头打开,接着把那粉末倒在桌子上,接着把点燃的烟头对上去,直接当着东方晔的面吸了一口。 在东方晔惊恐的眼神中,闻斓长吐出一口烟雾,露出了餍足的笑容:“哈哈……不错,这是真货。” 而还不等李友明说什么,东方晔立刻站起来,直接拖着闻斓离开这里,连招呼都没打一声。李友明坐在卡座里并未就此离开,他看着两个人径直去了吧台后面的那个小房间,接着门一关,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东方晔拖着闻斓进房间后关了门第一件事就是夺走他手里的烟扔到地上,接着吼道:“你疯了吗!” 闻斓这时候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他拉住东方晔赶紧解释:“你先听我说……” “你知不知道吸毒的后果!他递过来的烟里面掺了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东方晔越说越焦急,随后他直接无视闻斓的解释,摁住耳机对外围的邝明山说:“申请市医院的救护车!让他们现在立刻过来!” “哎!等等等等!”闻斓眼疾手快地摘下东方晔的耳机,接着抬起右手,当着东方晔的面轻轻动了动手指,下一秒一包装着毒品的透明包装袋从闻斓的衣袖里飞出来,准确落在他的手心。 “我拆开的那包是我自己带来的,这包真的我早收起来了。”闻斓说着还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几包他提前准备好的假货,展示给东方晔看。 东方晔愣了半晌,最后他看向闻斓,问道:“……什么意思?你掉包了?” “我怎么可能蠢到真去吸毒。我虽然乐于助人,但也还没有舍己为人到那种地步。”闻斓说着撩起衣袖给东方晔看见了他戴在手臂上的一个小型装置,他就是这样在李友明眼皮子底下换走了那包真货。 东方晔喘着气,惊吓过后的无力感瞬间袭来,险些腿软倒下,他靠着墙捂住自己的脸,轻声骂了句草:“我他妈以为你……” “这样的毒贩通常都会对陌生人戒备,如果不让他抓住你的把柄,他是不会真心信任你的。”闻斓说道,“另外我建议你们把冯安辉那个怂包送回局子里,他简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不得不承认闻斓说得没错,让冯安辉来接触实在是不太明智且万分冒险的行为,现在他们已经初步取得了李友明的信任,那么冯安辉就不用留在现场了。东方晔抢过闻斓手里的耳机,对邝明山说:“你们找个借口把冯安辉撤走,接下来的事情我一个人完成。” “我说东支队,你他妈请了外援能不能早点告诉我们!兄弟几个在这儿忙得团团转呢,你转头和你的三好男友私下调情去了!”邝明山在耳机里怒吼道。 惊蛰(刑侦) 第10节 东方晔尴尬地咳嗽一声,他解释道:“事发突然,来不及报备。” “我呸!”邝明山嫌弃地朝他狠狠啐了口唾沫,“你他妈就是想耍我!” 东方晔无力辩解,无视掉邝明山的叫骂,他吐了口气打开门往外走去,李友明还坐在那里,兴致勃勃地等着他出来,“怎么样?够带劲儿吧?” 东方晔重新坐回卡座里,接着说道:“李老板大气,那确实是好东西。不知道李老板手里还有多少?” “你想要多少?”李友明问。 东方晔从他这话语里听出一丝自信,他垂眸想了一片刻,随后说道:“我也不敢买太多,这样吧,先卖给我两包,我看看效果,如果我……男朋友觉得可以,以后会固定从你这里进货的。” “没有问题。”李友明欣然点头。 交易达成后,李友明起身准备离开,走之前他还看了冯安辉一眼,接着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他问道:“对了,毛小双很久没联系我了。他现在还从你那儿拿货吗?” 冯安辉一愣,他被这么一问脑子竟然有些转不过弯来,他立刻回神:“啊?什么?” 李友明眯起眼睛,问道:“我是问毛小双最近和你有联系吗?” 冯安辉立刻说道:“没有啊。” “是吗?”李友明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瞬间让东方晔心里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 安插在酒吧里的“工作人员”这个时候走过来,打断了几个人的对话:“不好意思李先生,请问这个尾号1186的会员卡是您的吗?” 李友明转头去看,接着回答道:“不是。” 这个时候冯安辉的耳机里响起邝明山的声音:“说是你的。” 冯安辉身形一顿,接着看向那个假扮酒保的外勤说:“哦……是我的。” “酒保”立刻对冯安辉说:“是这样的冯先生,这张会员卡今晚的消费数目出现了点异常,麻烦您跟我们到前台来核对一下酒水单,避免误扣款。” “哦,好。”冯安辉不太自在地站起来,跟着“酒保”去了前台。 东方晔见冯安辉被撤走,他问道:“李老板,现在去拿货吗?” 李友明点点头,接着就顺着吧台走到了大门口,但还没等东方晔下令出门后逮捕,李友明就突然说:“哎哟……我有点想上厕所。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吧,我马上出来。” 说完这句话,李友明就捂着肚子颠颠地跑向吧台另一侧的厕所,东方晔见他进了厕所门,立刻对邝明山说:“他去了厕所,酒吧后门盯梢的人都注意点。” 叮嘱完后,东方晔走到厕所门口,推门就进去,但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厕所的窗户大开,几个隔间的门也大开,里面根本就没有李友明进来如厕的痕迹! “靠!”东方晔立刻反应过来,对着耳机大吼:“人跑了!通知外围的人赶紧过来!” “你说什么?!”邝明山也发出不可思议的喊声,他骂道:“妈的!一组二组的人呢!抄家伙追!” 东方晔转身冲出酒吧,绕到酒吧的背后,果然隔老远就看见李友明奋力逃跑的背影,他没有犹豫直接冲上去,追着李友明跑到了后面的无名小巷里。 酒吧背后的小巷错综复杂,而且这一片是商业街区,人也非常多,李友明目前还在没人的小巷子里逃窜,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东方晔不敢放松,生怕一个没跟上就弄丢了这条大鱼,他立刻和邝明山共享现在的位置:“我现在在追他,他正在往文武路十字交叉路口那个方向去!” “我马上派人过来!”邝明山说。 “别让他进主干道!堵住所有小路的出入口!”东方晔说。 “明白!” 东方晔远远看见李友明钻进了一个拐角,接着他挤进一条很窄的巷道,东方晔追上来时他已经穿过巷道消失了,东方晔紧跟着挤进去,出来后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李友明的踪影。 东方晔意识到跟丢了人,他立刻给康兆打电话:“康主任!你马上对李友明的手机做三角定位追踪!我跟丢他了!” “给我几分钟。”康兆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令人感到安心,一分钟后康兆定位到了李友明的位置,他马上同步传给了东方晔:“位置传给你了,目前他还没进入商业区主干道,不过马上就要经过文武路口前面的巷道,直接从这片商业区离开了!” “知道了!”收到消息的东方晔赶紧追上去,他几乎用了平生所有的力气在今晚的行动中,他看见自己距离手机上那个位置越来越近,直至看见路口的车灯亮起,照亮了一个人影。 是李友明,东方晔追上了他。 但是东方晔和他遥相隔望,东方晔还在距离巷口一公里多的地方,李友明却是已经跑到路口了。 妈的!东方晔暗骂一声,在心底里祈祷从这个路口出去不要遇上太多的人,不然今晚的一切行动都要功亏一篑。 闻斓好整以暇地从另一边的墙上跳下来,他往后看了看巷子,并没有见到有人过来,接着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解开衬衫的前两个纽扣,小跑着沿小路一路往前。在快到一个路口的时候他停下来,再次回头看了一下有没有人来,接着他就站在巷口,靠在墙上摸出烟盒,很悠闲地点燃了一根烟。 几分钟后,他听见身后的巷子里传出一阵脚步声,声音很乱,而且还混杂着粗重的喘息,闻斓吐出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墙上,隐身于黑暗中静等着猎物送上门来。听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到逼近巷口时,一个人影蓦然从他身旁的路口里窜出来,察觉到拐角处有人时他最终一愣。 闻斓几乎是在他跑出来的同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接着面带微笑,在来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转身叉腿,他被闻斓拽着在原地转了个圈,重重砸在了地上。闻斓趁着他没起身的机会反掰住他的胳膊,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背,摁他的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他的骨头弄碎,他发出一声痛呼。这一切结束以后,东方晔才从路口跑出来,看到了这堪称巧合的一幕:李友明被闻斓摁在地上,双手反剪折在后背,被闻斓摁在了地上。 看见东方晔追上来,闻斓几乎是毫无压力地回头对他说:“手铐。” 东方晔这才如梦初醒,掏出手铐铐住了李友明,接着他对邝明山说:“嫌疑人已经逮捕,现在正在苏平文路正对着杨柳路的小路上,赶紧派人过来。” 而邝明山反应了好久,才最终确定东方晔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他发出一声疑叹:“你说什么?!” 第14章 几分钟后,邝明山带着人赶到李友明被捕的路口,他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高大男人正站在东方晔身边,和他说着什么。 东方晔铐住了李友明后将他提起来扣在路灯上,闻斓则是拿回了自己的手机,顺便劝离了一大堆围观看热闹的人,然后他走回来和东方晔一起把李友明围了起来,等着支援。 东方晔看着闻斓,心里诸多疑惑,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蹲守的?还有你怎么知道他会往这边走的?” “问题太多了东方队长。”闻斓咬碎棒棒糖,把那根棍子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接着他笑着回答道:“第一个问题,在你关了门之后我就从房间里那个窗户跳出来了;第二个问题,我从他逃跑的反方向走了一条没人的小路出了那片商业街,经过商业区后面那条主干道然后转个弯下来,就到了这个路口;第三个问题,他的常驻地址在金才区,从这条路出来左转再右转就能直接一条路跑到金才区,所以我才来这里蹲守他。” 闻斓掰着手指一一回答了东方晔的问题,随后转头看向东方晔,继续说道:“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帮助你,就当是我为你们提供线索的售后服务吧。” 面对闻斓这样目的明确但是动机不纯的人,东方晔的第一反应是这背后有隐情,他正打算要问,邝明山就已经带着人出现在了路口处,直冲着东方晔和闻斓两个人而来。 “你你你你!”邝明山气冲冲地伸出手指指着东方晔,但在看见他身边的闻斓以后又收敛了气焰,他瞄了一眼被扣在灯柱上的李友明,假装大度地说道:“看在犯人被逮捕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这个人必须算在我们缉毒的头上,否则我就把你的三好男友在分局里公之于众!” 东方晔赶紧挥手叫邝明山把人带走,大晚上的因为一场抓捕在这么热闹的商业区引起骚乱,让市局知道了是要问责的。邝明山叫人把李友明押上了车,接着他看向闻斓,打量他一眼,说道:“这位‘三好男友’,你刚闯进酒吧那阵势我还以为咱们分局的扑克脸东支队终于洗心革面要找对象了,差点把我耳朵吓掉。” 闻斓听后爽朗大笑:“这位领导真爱开玩笑,我可不敢找东支队做对象,他太冷淡了。” 东方晔听这两个人明里暗里调侃自己,他也懒得解释什么,伸手一推就把邝明山推上警车,直接把他关进了车里。见东方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也并没有过多的关心,闻斓轻笑一声,看着东方晔身上的衣服,忽然说道:“我这套衣服还挺适合你。” 东方晔站在车门边一愣,接着有些心虚地回过头来说道:“衣服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没关系,万一下次任务还用得上呢,你留着吧。”闻斓走过来拍拍东方晔的肩膀,接着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你的那件制服我洗完熏好给你送到办公室去。” 悄声的话语和温热的气息落在东方晔的耳边,令他有些不自在的发起痒来,他不禁提了口气,差点就自乱阵脚靠在车上了。他侧目望着闻斓,只见他后退了几步,绕过车头再次走进了繁华的小巷,临走前还冲他微笑招手:“我先走了。” 东方晔目送闻斓离开了这里,他正看着闻斓的背影出神,突然邝明山猛地摁下车喇叭,把东方晔的神给拉了回来。邝明山降下车窗,愤愤不平地坐在驾驶位上,冲车外的东方晔喊:“别他妈看你的三好男友了,赶紧上车回局里审人去!” 东方晔这才看向车里满脸嫌弃的邝明山,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接着他用邝明山的对讲机给今晚出动的所有人下达了收队的命令,随后驶车离开这片商业区。 · 回到分局后,东方晔依旧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惊叹,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东方晔一下车就赶紧窜回自己办公室,把那一身骚包的装束脱下来,换上了队里的警服。 李友明被搜身后送去审讯室等候开审,张恺和曹然戴上耳机走近审讯室,李友明被扣在审讯椅上,脸上还有刚被摔在地上的灰土,此刻的他低垂着脑袋,一副拒不配合样子。 张恺坐下来,看见李友明这幅样子便觉得今晚又是一场硬仗,他吐了口气,问道:“你认识毛小双吗?” 李友明沉默着不回答,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对张恺的问题置若罔闻。 “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吗?”张恺加重了语气,但是李友明依然不回答,张恺气得一拍桌子威胁道:“你别以为不交代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你经营的那家黑网吧和你的出租房我们已经派人去搜了,我现在给你机会老实交代!” 李友明轻蔑地笑一声,说道:“哼,被你们抓到了反正都是死,交代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恺气得嘿一声跳起来要骂人,被曹然拦了下来,他对李友明说:“你主动交代算戴罪立功,我们肯定从宽处理。但如果你还是这样一副抗拒到底的态度,那就算是我们想为你求情也难办了。” “我不相信你们警察的承诺。”李友明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张恺的曹然,露出鬣狗般的笑容,“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张恺站起来正要骂人,换好警服的东方晔推开门走进来,他让张恺出去,自己代替他来审问李友明。张恺摘下耳机交给东方晔,走前还回身瞪了一眼李友明。 东方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的语气比张恺还要平缓许多,但却让李友明汗毛倒立:“李友明,你死过吗?” 这句话让曹然一愣,还没来得及关门的张恺站在门口也惊了一下,而吴光行此刻正站在监控台前,平静地监听着东方晔的审问。 李友明明显咬了下嘴,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东方晔说:“……什么意思?” 这次轮到东方晔气定神闲,他抱起双臂,以一种非常放松的姿势靠在椅背上,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问你死过吗?” 李友明像是竖起了一层屏障,他又开始不说话,而东方晔不在乎他回不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9号那天是你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吧。” 听到这句话,李友明倏地抬起头,眼底写满震惊。 东方晔见他有了反应,接着问道:“那个人没再来找过你吗?” 李友明浑身震颤,他看着东方晔堪称冷淡的神情,像是被当场宣判了死刑:“你可以拒不交代,甚至也可以不承认你贩毒。等到拘留期一过,我们会放你出去,只要你的脚踏出分局大门,那个时候你是生是死都和我们警察没有任何关系了。”东方晔语气突然轻松起来,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说道:“毕竟对于我们来说,死一个毒贩是天大的好事,你觉得呢,李老板?” 东方晔的话就像一根根冰锥刺进李友明的身体,唤起了他最底层的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然而东方晔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站起来示意曹然出去,自己也跟着走出审讯室的大门。 就在东方晔走出审讯室的前一秒,后方传来李友明的大喊:“等等!毛小双呢!毛小双是不是被你们抓了!” 东方晔站在审讯室门口,侧首回来平静地述说着事实:“毛小双死了。” 李友明的脸上出现几秒呆滞,而东方晔回答完他的问题,就关上了审讯室的门,把李友明一个人留在里面。 东方晔出来后看见吴光行也在,就上去打了声招呼:“吴局。” 吴光行抿着嘴走出监控室,带着东方晔来到一旁的走廊上,接着他才问道:“你觉得李友明是不是凶手?” 东方晔也猜到了吴光行会这么问,他如实回答道:“不是。” 吴光行想到他会这么说,他转过身来颇为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东方晔回想着,告诉了吴光行:“因为毛小双父亲当时说,案发前一天有人给毛小双打过电话,毛小双当时态度不好,所以还以为他在和谁吵架。但今晚在酒吧里和李友明接触后,我以为任务要成功的时候,他突然十分没头脑的追问了一句死者毛小双的行踪,这让我觉得很奇怪。” 吴光行听着点点头,问道:“你觉得给毛小双打电话的人是李友明?” “没错,而且我猜测当时毛小双不是在跟他吵架。”东方晔几乎笃定地说,“李友明在警告毛小双。” 吴光行觉得东方晔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他让东方晔继续说下去:“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李友明问了毛小双的行踪。”东方晔说,“一个毒贩为什么要去关心下线拆家的消息,李友明自己不是同性恋,所以他不可能和毛小双有除了交易之外的接触,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李友明担心毛小双会把自己暴露出来,所以他才会主动打电话警告毛小双最近安分点,不要出来惹事。” “如果只是普通的拆家交易关系,即便毛小双暴露出来,李友明也可以通过手段把自己的身份掩藏得干干净净,让我们无迹可寻,但偏偏毛小双身上有一个极为特殊的情况:他被那群外国人盯上了。9号那天李友明、毛小双、冯安辉三个人在酒吧和一群外国人起了冲突,按冯安辉的话来说,这件事是毛小双挑的头,李友明出面谈和。再根据酒吧里前台酒保和冯安辉的证词可以证实毛小双当时进错了包房,可能是撞破了什么事,所以才让那群外国人要灭毛小双的口,李友明害怕毛小双死后自己也被牵扯进来,所以他出面调停,双方握手言和。”东方晔在这里停顿一下,提出了一个问题:“但是9号那天双方已经握手言和了,李友明为什么还要在11号主动给毛小双打电话警告他?” 这件事稍加思考就能得到答案,吴光行顺着东方晔的话说下去:“因为那群人找上了他。” “对,那群外国人没死心,他们找到了李友明询问毛小双的踪迹。”东方晔继续说:“回局里之前我还在思考,李友明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今晚布局的目的,但在我离开审讯室时李友明叫住我问了一句话,让我有了些想法。” “你说说看。”吴光行说。 东方晔吐了口气,慢慢说道:“如果今晚约他出来的只有冯安辉,或许他还没有那么警惕,但不巧的是冯安辉今天带了一个人。在多番试探无果后,李友明选择直接问当事人,也就是冯安辉,他当时的原话是:毛小双很久没联系我了,他现在还从你那儿拿货吗?在冯安辉回答没有之后,他几乎断定毛小双出了事,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能猜到今晚借冯安辉之手找他出来的只会有两拨人:一拨是警察,另一拨是凶手。”东方晔抬头看向吴光行,说出了李友明所有的行动逻辑,“所以他只能跑。” 第15章 惊蛰(刑侦) 第11节 吴光行听了东方晔的分析,他把李友明今晚所有的行动思路剖开来摆在眼前,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起来,吴光行说:“这样的话,不管今晚来找他的是谁,他都会跑。他既不确定对方来历,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在断定毛小双出事以后,逃命才是首选。” 东方晔不可置否,他说:“可能在他的心里,被警察抓到要比被凶手抓到好得多。”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晾着他?”吴光行问道。 “因为李友明什么都不会说的,对他来讲死在牢里和死在家里没有区别。”东方晔看着吴光行说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吴光行问。 “我要等一个电话。”东方晔靠在墙上,表情平静地说,“等一个能让李友明改变主意开口的电话。” 吴光行不知道东方晔做了什么准备,但看他这么笃定等来一个电话就能撬开李友明的嘴,吴光行索性也不着急,就这样站在走廊里陪他一起等。几分钟后,东方晔的电话响起来,东方晔毫不犹豫地摁下免提,只听见邝明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市局和检察院通过气了,他们同意按照走私、贩卖五十克以下来量刑,当然前提是李友明老实交代才能算作戴罪立功,如果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们也只能从严处理了。” “谢了。”东方晔挂掉电话,快步走出走廊,冲办公室里喊:“曹然,你跟我一起进审讯室。” 曹然一愣,不知道东方晔打的什么算盘,他站起来跟着东方晔再一次进入审讯室,吴光行来到监控台前戴上耳机监听。 李友明独自在审讯室的这十几分钟内从岿然不动变得如同惊弓之鸟,审讯室门打开的一瞬间,他肩膀剧烈震颤了一下。东方晔坐下来,依然是那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李老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李友明抬眼盯着东方晔,看见他说:“我们愿意给你争取从轻量刑,你死不了了。” 李友明一愣,目光再次变得警惕起来,东方晔察觉到这一变化,继续说道:“无所谓你信不信我们警察的承诺,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拒不交代,死一个毒贩而已,对我们警察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大不了我们追查个十天二十天,等到你的尸体烂了臭了,我们依然追查不到凶手,到时候把你当做无名尸体往火葬场里一送,烧成灰出来随便扔在哪个角落给耗子打窝。凶手没抓到,我们警察也没有惩罚,最后只死了一个毒贩,皆大欢喜啊。你说是不是,李老板?” 张恺在监控台前听着,也觉得浑身发冷,他最害怕的还是东方晔能够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么恐怖吓人的话,他往往能抓住人心最薄弱的环节猛力击打,直到让人心理防线全数崩溃,如果可以,张恺是绝对不想和东方晔一起审问犯人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见李友明依然不说话,东方晔也不再催促,他直接对着耳机说:“叫两个人进来,把他带出去。” 话音刚落,张恺就摘下耳机推门而入,上来就要解开李友明的手铐,东方晔和曹然冷眼看着,仿佛李友明的生死真的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不在乎。李友明这时候终于觉得害怕起来,他双手死死扣住审讯椅,对着东方晔大喊:“不!不!我都交代!我全部交代!你们别放我出去!” 张恺闻言放手,他和东方晔对视一眼,接着他退出了审讯室。东方晔见他松口,终于开始了审问:“你最后一次和毛小双联系是什么时候?” “11号,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李友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放低声音说道。 果然。东方晔半阖着眼睛,一切正如所料,他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继续追问道:“9号那天发生了什么?” 李友明低下头回忆着说道:“9号那天……毛小双比我先到了酒吧,他因为刚抽完就出门所以脑子不是很清醒,直接就闯进了别的包间,撞见了……那群缅甸佬。” “缅甸人?”曹然听出不对,开口问道。 李友明疯狂点头:“对!缅甸人!” 这一下让两个人连带着在监控台监听的吴光行都顿觉不妙,金三角向来是毒品、枪火泛滥的地方,其中缅甸更甚,这些缅甸人不仅偷渡入境,还当街杀了人。 这件事还真像东方晔预料的那样,越深查越可怕。 而东方晔迅速抓住重点,他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些是缅甸人?” 李友明一滞,接着说道:“因为……我跟他们做过一次交易,我现在手上的货,就是从他们那里来的。” 东方晔敲了敲桌子示意曹然这一段不要记,随后他问道:“毛小双进去看见了什么,让那群缅甸人要对他痛下杀手?” “我不知道!”李友明忽然提高了声音,“他开门进去的一瞬间就被人按在桌子上了,我……我只看见那些缅甸佬的手里拿着枪!” 枪!东方晔眼神立刻凛冽起来,还不等他开口问,李友明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他们当时就要杀毛小双,我害怕吵闹声引来人报警,就赶紧去求情了。领头的那个……好像是认出了我,这才摁住他手下的人来问我情况,我说这小子刚飞了叶子脑子不清醒,请他们高抬贵手,别跟他计较。可谁知道……那群缅甸佬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过了两天就开始到处找人,他们……他们找上了我!问我知不知道毛小双最近在什么地方,可我哪儿敢告诉他!”李友明越说越害怕,他抬起手勉强捂住了下半张脸,缓了口气后继续说:“后来12号我就怎么也联系不上毛小双,我真的太害怕了,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直到14号那个姓冯的给我发消息,说他想找我买货,约在了之前那个酒吧,我正好缺钱……所以就……” 曹然听着内心十分感慨,真是金子比命值钱,枪都快抵到脑门上了,竟然还想着要钱,不过他也听出了李友明的交代和他们知道的事实有所出入,李友明竟然说是冯安辉约他出来的。曹然本想开口,却被东方晔抢了先,他问道:“所以你觉得是那群缅甸人杀了毛小双,他们的下一目标是你,对吗?” 李友明点头,汗水浸湿了额角,这在东方晔眼里是极度紧张的表现,他抬起眼睛看向李友明,说出了一句让他更加震惊的话:“李友明,你知道口供作假是什么后果吗?” 李友明一愣,连吴光行和曹然也一愣,东方晔继续说:“你说你不知道毛小双看见了什么,而你却清楚地看到那群人手上拿着枪。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时候坐在这里接受我们审问的就不是你,而是毛小双了。此时此刻的你应该躺在我们局里法医室的太平间,被关进冰柜里等待火化,这样才符合正常逻辑吧。” 曹然立刻反应过来,按照正常逻辑,清楚看见那群缅甸人持枪的是李友明,而毛小双刚吸完毒神志不清,所以他们应该最先对目睹一切而且神志清醒的李友明动手,但事实却是毛小双先遭遇不测。 李友明在说谎,他在隐瞒什么! 果不其然,李友明嘴唇微颤,谎言被识破的瞬间让他有了危机感,他垂下头没再说话。 东方晔以一种十分平缓的语气,慢慢问道:“9号那天走错包房的你们到底看见了什么?或者我换一种问法,你们听见了什么?” 李友明猝然抬头,不敢相信的眼神对上东方晔,那一瞬间李友明觉得脊背爬上一股冰霜,他不住发抖,东方晔见状给予最后的施压:“你如果还不老实交代,我可不保证在运送你前往监狱服刑的途中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句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友明的恐惧和害怕顷刻间喷涌而出,他颤抖着说道:“我……我听见他们说,过两天货会送到,接到货以后就要立刻离开闽州。” “什么货?”东方晔问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李友明赶紧辩解,表情没有了之前的那股紧张,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提过要在什么地方等货吗?”东方晔继续问。 “没……没说,不过我听见他们说接到货以后要从百濮走水路绕到缅甸,毛小双那小子就是在听到这句话后闯了进去。”李友明捂着脸,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激动,“……他闯进去说,要跟他们一起去百濮。” 这下几个人都一呆,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毛小双比李友明先死。曹然咳嗽了一声没敢出声,吴光行则是站在监控台前无奈摇起了头,他实在没有想到,毛小双就是因为这样荒谬的理由被人杀害抛尸在闽湖公园,连尸体都被破坏得不堪入目。 东方晔拿出之前做侧写画出的人物画像,举起来让李友明看,他说道:“你说的那个领头的缅甸人是他吗?” 李友明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向那幅画像,接着他点了点头:“对,就是他。” “他叫什么名字?”东方晔问。 “他叫……梭温。”李友明回答。 第16章 “梭温,缅甸人。2007年因为涉嫌一起诈骗绑架案被国内警方追捕至今,但仍未抓捕归案。公安内网在07年发布了他的通缉令,可国内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张恺通过公安内网找到了关于梭温的通缉令,上面的照片和他们手里的画像大差不差,只是看上去更年轻一些,“他在缅甸当地隶属于一个军火黑帮,缅甸当地的武装部队和他们火拼过几次,但都没能彻底剿灭,而且这个梭温在金三角地区也相当活跃,可以说是一个行走的一等功了。” 看完所有资料,刑侦办公室内的沉默无人打断,东方晔撑在桌子上,抬头看向吴光行,发现吴光行也皱着眉头。这个时候一阵手机铃声从东方晔身上响起,撤走了众人的静默,去查车辆线索的唐庭今天终于有了回音,东方晔接通电话,唐庭立刻说道:“喂,东队,市内所有的租车行和二手市场我都带人排查过了,这两天我都在筛查有关嫌疑车辆的踪迹,终于筛到只剩两个线索!” 听到这个消息,东方晔立刻说:“是什么?” “两辆车,一辆是博b69305,另一辆是博b693au,都是银色的五菱面包车!”唐庭说,“05那辆常驻红桥区,au那辆是上个月刚签的二手合同,两辆都是二手车!我还没来得及去追,怎么样东队,我带人马上去吗?” 东方晔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先带着人回来,我们这边查出来的情况并不乐观,已经涉及到国际持枪凶犯。没有准备之前不要去独自涉险,恐怕要叫上市局的反恐防暴大队和特警大队来协助。” 唐庭那边一愣,随后明白东方晔说这些话的严重性,如果只是普通的歹徒,犯不上惊动市局的反恐大队和特警大队,这件事比唐庭预料的要严重许多,于是他说道:“好,我明白了,我马上收队回来。” 挂掉电话后,东方晔又去问张恺:“这张通缉令是哪个地方签署发布的?” 张恺看了一眼电脑,随后回答道:“是云川省公安厅。” 省厅?东方晔一愣,接着立即说道:“联系云川那边,让他们把梭温的资料同步给我们。” “是。” 张恺这边刚走,付小福也接了个电话,之后他探出脑袋去喊东方晔:“东队!楼上邝副支队打电话来问那个李友明审完没有,他们要把人带走了。” “让他等着。”东方晔冷硬地说道。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一个外勤推开,进来就问:“对了东队,闽湖公园那家古董店老板打了个报告来申请重新开业,那地方还要咱们去复勘吗?” 东方晔听后才想起来,他们给闻斓下的停业通知还没解决,虽然闻斓已经跟他嚎过两次开业的问题了,但他总是忘记这件事,所以下面的人也不敢随意给闻斓回复,逼得闻斓自己打了个报告送到分局来询问东方晔的意思。 “哦……给我吧。”东方晔叫外勤把报告交过来,看了一眼后才说:“复勘就不用去了,让内勤给他打个电话,就说……”说到这里,东方晔忽然停了声音,他看着电脑上那张梭温的照片,脑子里闪出一个鬼使神差的想法。 外勤等了半天没听见下文,就喊了他一声:“东队?” 东方晔一下回了神,接着他立刻改口:“不用找内勤了,一会儿下班我亲自过去一趟。” 外勤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晔忽然改了主意,但他不敢多问,应声点头后就离开了办公室。东方晔看着那张闻斓打来的报告,心里渐渐感觉到有一个怪异的念头正在生成,随后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梭温的照片,接着就跟吴光行打招呼:“吴局,我出去一趟。” 吴光行立刻问道:“你要去哪儿?” 东方晔扬起手里的报告和取消停业的通知给吴光行看,“去闽湖公园的古董店送点东西,顺便下班回家。” 听到他这么说吴光行才松了口气,他是真怕东方晔一个人不报备不申请单枪匹马去抓捕罪犯,见他只是下班途中顺路送个东西,吴光行说:“行,我知道了。” · 东方晔开着局里的车再次来到闽湖公园,停在了照香阁门口对面的路上。晚上临近十一点,照香阁一楼已经关了门,只有二楼的灯还亮着,东方晔下车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并没看见闻斓的身影。他拿上资料,走到古董店已经紧闭的大门前,抬手敲了两下,接着头上响起打开窗户的声音,闻斓在二楼探头往下看,东方晔也抬头,两个人的目光恰好对上。 闻斓穿着那件白色的盘扣外套,看见东方晔站在楼下时一愣,随即笑道:“东方队长?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不会又要来复勘吧?” 东方晔拿着手里的文件袋扬给闻斓看,“我来给你送东西。” 他看见闻斓倚在窗户上愣了几秒,随后关窗起身,店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闻斓最终站在东方晔面前:“我以为案子已经结束了,还有什么事能劳烦你亲自来一趟?” “你自己打来的报告,送到我桌子上了。这不是想着凶手已经确定了,现场也不用再来了,不能耽误你生意啊。”东方晔把文件袋递到闻斓面前说道。 闻斓接过文件袋打开一看,还真的是允许开业的通知文件,闻斓一笑,说道:“这种小事你还真放心上,我不过发几句牢骚而已,怎么还让你亲自过来了?打发你们局里那几个内勤打电话通知我一声不就行了。” “我想着,总得亲自给你一个交代吧,毕竟你的确帮了我好几次。”东方晔说,“你不问问我凶手是谁吗?” 闻斓手里的动作一停,他抬眸看向东方晔,从他的脸上读出了试探的意味,他蓦然一笑,说道:“看来东方队长今晚亲临小店不止是来给我送资料的。既然这样,上楼详谈吧。” 说着,闻斓侧身让出一条路,伸手邀请东方晔进门,东方晔也不推拒,直接进门上了二楼。 古董店二楼的布局比一楼更加古雅,东方晔上来后才发觉这整个二楼都是闻斓的地方,旁边甚至还有两三个房间,主卧内竖着一个屏风,隔开了门外的视线。靠在窗户前的实木罗汉床上放着香炉,一条烟雾袅袅升起。东方晔闻不出这是什么香,他只觉得闻到这个味道后心里多了几分平静,这和闻斓那件衣服上的香味十分相似。 闻斓跟在东方晔后面上楼,随后说道:“你随便坐,我去泡茶。龙井你喝吗?” 见东方晔点头,闻斓就提了个铜制水壶,接满水后放在了那个茶桌旁的小炉子上,接着招呼东方晔坐下来,问道:“来吧,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东方晔坐在茶桌的另一边,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帮警方抓凶手,你和毛小双关系很好吗?” “我不认识他,说实话他死在我店门口那天我是第一次和他见面。”闻斓伸手抓了点茶叶扔进那个紫砂壶里,等着水烧开,接着说道:“我纯粹是好心,也正好我有点渠道能查到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东西,看你们警察办案一直没什么进展,我才给你们递消息的。” 东方晔看着他,随后垂下目光看向茶桌上的白瓷杯子,又问道:“我看你两次抓人身手都不错,以前练过?” 闻斓一笑,说道:“是啊,练过。以前走南闯北总会遇到一些混账无赖,想坐地起价的、威胁的、抢东西的比比皆是,我不练好点,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你都去过什么地方?”东方晔问道。 “国内,东南亚也去过。那些地方的工艺品还不错,我偶尔会去进点货。”闻斓回答。 东方晔伸手指有节律的敲着茶桌,接着他问:“那你去过缅甸吗?” “去过啊。”闻斓爽快回答。 东方晔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闻斓,“你去金三角地区,就只买工艺品?” 这一番话让闻斓听得无端发笑,恰巧水烧开了,闻斓撤走水壶,往紫砂壶里注水,他也不看东方晔,反问道:“你该不会怀疑我也贩d u吧?” “我可没这么说。”东方晔收回了视线,不和他对视。 “我可是守法公民,你有见过那个d u贩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警察递消息的。”闻斓端起紫砂壶把泡好的茶水倒进一个宽点的白瓷杯子里,接着他盖上盖子,只留出一道缝隙,把茶倒进了两个较小的白瓷杯中,接着他把其中一个推到了东方晔面前,他笑着说道:“哦,倒是有,不过那是你们的缉毒卧底,算警察,不算罪犯。” 东方晔看着杯中淡绿色的茶水,伸手端起抿了一口,接着他打量闻斓一眼,放下杯子说道:“那你走南闯北这些年,在缅甸本地有没有遇见过什么黑帮?” 闻斓手里一顿,嘴边的茶还没来得及喝下去,就被东方晔突如其来的疑问打断,他看着东方晔沉默片刻,随后也放下杯子问道:“不是来问凶手的么,怎么问起缅甸黑帮了?难道你们查出了什么消息?” 东方晔这时候终于正眼与他对视,他像在审讯室内审问犯人一样,语气淡然,神情无澜:“你在查李友明线索的时候,有没有查到他曾经和缅甸黑帮做过d u品交易?” 闻斓听后看着东方晔,眼神相交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东方晔想问什么,他垂眸笑道:“看来真有消息,难怪你会亲自来找我。”他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我不知道。金三角地区毒品泛滥盛行,云川边境向来是缉毒重点,李友明如果去过云川,和金三角地区的毒枭联系上似乎也不奇怪。如果你要来问我认不认识缅甸当地的d u枭,手上有没有他们的消息,那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没有。” 惊蛰(刑侦) 第12节 “那么梭温呢?”东方晔毫不犹豫地透露出这个名字,似乎不担心闻斓会去通风报信,“你认识他吗?” 在东方晔问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刹那,他很明显地看到闻斓眼底的震惊,连手指也差点微微颤动。闻斓似乎没想到东方晔会说出这个名字,他的震惊毫不遮掩,全数暴露在东方晔眼里。许久,闻斓沉默着慢慢把目光转向东方晔,从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游刃有余,闻斓十分清楚刚才的微动作已经让东方晔有了些想法。 “你认识他。”东方晔的语气没有丝毫怀疑,他已经从闻斓刚才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第17章 面对东方晔笃定的话,闻斓沉默了好久,他垂下视线,用微笑遮盖住了自己的震惊,他说道:“你们最后查出来的凶手是他吗?” “看来你对他有所了解,之前在缅甸接触过?”东方晔抱起双臂观察着闻斓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他的破绽。 但闻斓低着头看向手里的白瓷杯子,接着他喝掉茶水,把空杯子捏在手里细细摩挲,片刻后他说出了一句让东方晔意想不到的话:“如果凶手是他,那我建议你们就此收手,不要去招惹他。” 东方晔皱眉,顷身往前追问道:“你手里有多少关于他的消息?” 但闻斓如同铜墙铁壁,不愿意泄漏一丁点儿消息,与之前大方送出李友明线索的时候大相径庭:“抱歉,无可奉告。” 东方晔没想到会在闻斓这里吃到闭门羹,而且他的态度十分强硬,这让东方晔有些着急,他说道:“你不是嫌弃我们警方办案效率低下吗,现在我们查到了线索,你反而捂住不说了。毛小双就死在你家门口,你不为我们考虑,至少也应该为他着想一下吧。” “我为什么要替一个毒鬼考虑?”闻斓皱起眉,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是我教唆他吸毒吗?是我杀了他吗?是我约他出来让他被别人盯上所以害他灭口的吗?” 东方晔被闻斓三个问题问懵了神,他不敢相信一个人早晚的变化会如此剧烈且没有征兆,闻斓仿佛变成了一个冷血又无情的人。闻斓紧盯着东方晔的眼睛,继续说道:“都不是,那么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帮他?” 东方晔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但面对闻斓的连番质问,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他不得不低下头,却在平复呼吸的时候,敏锐地捕捉到闻斓话语中一丝不对,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闻斓的眼睛,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闻斓一愣,接着他突然笑出来,那声音在东方晔听来满是不屑,他听见闻斓说:“不愧是搞刑侦的,偷换概念简直如鱼得水。” 杯中茶凉尽后,闻斓抬起头,对东方晔说:“我不会给你们提供任何有关梭温的线索,如果你们想查请随意,烦请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天不早了,东方队长还是赶紧回家,早点睡觉,明天继续。” 见闻斓下了逐客令,东方晔就知道自己从闻斓这里再也问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他知趣地站起来,走到楼梯口时停顿一下,不知怎么的,他回头看着闻斓,忽然说道:“不论如何,谢谢你帮我。……再见。” 闻斓没有看他,他只听见东方晔下楼的脚步声,接着开门、关门,然后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他在茶桌前坐了好久,最终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第一次主动给林平鸥打去了电话。 “喂?” 手机那头响起林平鸥疑惑的声音,然而还不等林平鸥开口询问怎么回事,闻斓抢先开口:“老林,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 林平鸥很明显一愣,不知道闻斓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他问道:“怎么了?什么事?” “班普……”闻斓咬着牙说出那个让他记了整整13年的名字,问道:“他最近重新入境了吗?” 林平鸥那边沉默了好久,终于意识到闻斓在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有班普的消息了?” “没有。”闻斓烦躁地抓了额前的头发,把它们捋到后面,继续说道:“前几天我家门口死了个人,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凶杀案,但是今天警方突然告诉我,凶手很有可能是梭温。” “梭温?”林平鸥听到这个名字的反应和闻斓初听时的反应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他们至少十多年没有消息了,怎么突然在国内有了动静……” “所以你也不知道班普最近的动向。”闻斓说。 “云川省厅现在严令禁止讨论当年的事情,对班普的通缉力度小了很多,如果他们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入境,公安部没有察觉也很正常。”林平鸥说着,突然反应过来闻斓刚才说的话,他问道:“等等,你刚刚说,梭温在你家门口杀了人?” 闻斓没有说话,而林平鸥继续说:“他是来找你的?” 不怪林平鸥有这种想法,连闻斓自己都怀疑,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我不知道。” 林平鸥瞬间意识到了不好,他沉默片刻后,给闻斓提了个建议:“我建议你尽快搬走,如果他真是冲你来的,说不定是听了谁的命令要来寻仇。而且当年那件事双方都不清白,否则也不会把我们的队伍遣散调派出云川到处……” “老林,你帮我一个忙。”闻斓打断了林平鸥的话,低声说道:“当年留在云川的那部旧战术电台,你想个办法帮我弄出来。” 林平鸥一愣,立刻明白的闻斓的意思:“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一个人应付不来他们!” “你不行我就找别人了。”闻斓不反驳也不解释,只陈述自己的要求。 电话中林平鸥欲开口阻拦的气息响起好几声,最终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我尽量,但我不保证上面的信息保留完整。” “谢了,地址一会儿给你。”说完这些,闻斓当即便挂掉了电话。 东方晔失神地走出古董店,回到车上,此刻的他有些懊恼把这些消息过多透露给闻斓,引起了他的防备,导致现在他什么消息都没得到。他不知道闻斓为什么对梭温这么抵触,也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包庇还是自保,才会对自己说出这些重话来。 东方晔扶着方向盘把额头抵上去,平缓了几口气恢复呼吸心率,接着他启动车子,离开了闽湖公园。 他回到家后迟迟未能入睡,他躺在床上回想着闻斓突然变化的态度,那是一种防御性保护的姿态,这表示他担心自己透露出来的消息会引来什么不好的结果,所以他才强硬的拒绝了东方晔。从这方面来看,闻斓包庇梭温的可能性很大,但也有另一种可能:他担心梭温报复。 想到这里,东方晔算是彻底睡不着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左右,接着走进洗手间快速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后出门直接去了警局。 分局晚上有人值班,东方晔抵达分局后直接上楼去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登陆账号,进入了公安内网。 他在内网搜索闻斓的名字,试图确认自己的想法,但公安系统内网并没有任何关于闻斓的记录,东方晔又搜索了闻斓的犯罪记录,发现同样是一片空白。 闻斓的身份看上去很干净,他没有犯过罪,也没有被通缉,想从这方面入手调查他和梭温的关系似乎行不通。东方晔往后一靠,看着电脑上那张闻斓的照片陷入了思考,而此时东方晔的手机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东方晔接起电话,张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东队,指纹比对出结果了!闽湖公园坏掉的栅栏内侧一共提取出了六个人的指纹,其中两个不完整,两个在户籍科找到了本人身份证明,一个没有登记,还有一个在犯罪数据库中比对出了结果!”张恺兴奋地大喊:“可以基本锁定凶手就是梭温!” 东方晔听后却一反常态的情绪低沉,片刻后他说:“给交警队发协查通告,让他们随时注意唐庭查出来的那两辆车的去向,如果他们要出市务必拦截下来。我现在就去交警指挥中心,追查那两辆面包车的位置。” “是!” 东方晔放下电话,最后看了一眼电脑上的闻斓,最后他退出内网,走出了办公室。 · 闽州郊区,一处村庄外,两个面容黝黑的男人蹲在路口边正等待着什么。两分钟后一辆银色面包装车驶来,停在了两个人面前,一个短卷发的男人走下车,朝这两个人走过来。 男人张口说的并非中文,而是缅甸语,他在问蹲在路边的两个人:“有人来吗?” “吴wen。”两个人起身喊了他一声,随后说道:“没有人来,电话也没有。” 下来的那个男人正是梭温,他听到这句话后回头叫人把车开进村子,接着吩咐道:“给这辆车换个牌照,你们准备好东西了吗?” 两个人迅速点头,钻进车里跟着一起进去了,梭温站在路口警惕地往周围望了望,接着他跟在车后面,绕过路口走进了村庄里。 这个村子是梭温他们提前研究好的落脚地点,村里子没有年轻人,而且山路深远,普通人很难进来。走到落脚的房子前,梭温直接推门进去坐下来,喝了口水后就在那里等着。 十分钟后另一个人走进来,站在梭温对面,用缅甸语和他说话:“联系不上人,货好像失踪了,不知道在哪里。” “失踪了?”梭温皱起眉,语气里尽是不满,“在哪里失踪的?” “进闽州之后就已经联系不上了,物流那边也没消息。”来人回答。 梭温咬了牙看着面前这个人,眼中的杀意再明显不过,他掏出了插在胸前刀鞘里的匕首,放在炭火上用手擦了擦,刀身反射着火光倒映在梭温的脸上,平白给他增添一份寒意。来人看着梭温的动作已经吓得不轻,接着他就听见梭温低沉冷淡的声音:“货在人在,懂吗?” 这一句话威胁的意味太过明显,来人赶紧低下脑袋说道:“是!我再去联系!” 那个人惶恐地退出房间,不敢再站在梭温面前。梭温眼睛也不抬,把擦完了的匕首重新插回刀鞘中去。他在里面坐了一会儿,只听见外面一阵一阵打电话的声音,还有一阵阵怒骂,好像确如刚才所说,联系不上人了。 梭温腾地站起来,推开门站在门口,瞪着门口的人,一下把这些人吓得愣在原地,都生怕梭温生气灭口。梭温走来抢过手机,亲自拨通了电话,但一阵忙音过后无人接听,梭温这才把手机丢回去。 几个人当着梭温的面都不敢大声喘气,而梭温叉着腰站在原地,仿若思考一般,几分钟后他才开说:“去联系码头接应的,告诉他们没接到货,条子最近的动作很奇怪,可能会暴露,提前走。” 第18章 东方晔开着分局的车,在上班时间的前一个小时到达闽州市交通总指挥中心,他跟指挥中心说明来意后,请求他们协助调查11月12日凌晨两点左右博b69305和博b693au这两辆车的去向。 经过指挥中心调取监控查明车主身份后,东方晔发现这两辆车的车主都不是东南亚人。东方晔并没有对此感到意外,这是正常的,偷渡入境的梭温一伙人没有合法的身份证明,合同必然只能找人代替来签,但这也拖延了他们追捕梭温的时间,所以东方晔还是皱起了眉。 “11月12号凌晨这两辆车都有经过闽湖公园附近。其中博b69305这辆车经过柳青路上了桥,往红桥区惠水街方向去了;另一辆博b693au通过播州开发区直接上了机场高速,出入都没有经过收费站,在快到巴河大桥时走匝道下了高速,进入新门镇附近。”负责调取监控的交警对东方晔说。 “新门镇乡道县道上有监控吗?”东方晔问。 “县道有,但是……”交警顿了一下,随后点开了目的监控,画面上显示一直到天亮镇上所有乡道县道都没有出现这辆车的身影,结果已经很显而易见了:“这辆车没走县道。” 没走县道,这就意味着这辆车在新门镇失去了踪迹。除此之外让东方晔感觉更加不妙的是:这帮人还可能有本地人做向导,否则他们怎么会知道哪里是乡道县道,哪里有小路直通。 “在红桥区的还好查,新门镇那边……恐怕不太容易。”交警抬头看向紧皱双眉的东方晔,解释道:“新门镇现在留守老人居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本来就没多少人,一辆车开进去恐怕没有人会注意。” 东方晔盯着监控屏幕沉默一会儿,接着他说道:“这辆车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什么时候?” “12号凌晨三点十分左右。”交警回答。 从案发地点途径开发新区走机场高速进入新门镇,路上没车的情况下四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时间线倒是合上了。 东方晔紧抿着唇,对交警说道:“这两辆车的车主信息、住址,也麻烦帮我查一下。” “前车主还是现车主?”交警问。 东方晔思量许久,最后说道:“都查一下吧,麻烦了。” 交警得到东方晔的请求后,立刻打电话给车管所的人,让他们帮忙调取博b69305和博b693au的前车主和现车主信息。然而还有十分钟才到上班时间,车管所还没人,东方晔也没催,他坐在交警队的办公室里静静地等着,不多时手机响起来,东方晔摸出来一看,是杜雁青打来的。 东方晔赶紧接通:“喂,杜局?” “你在哪儿呢?”杜雁青问。 “我在交警指挥中心。”东方晔如实回答。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杜雁青明显松了口气,随后他说道:“我告诉过你了,有什么事不好解决就来找我,你自己一个人千万别逞强。我打你办公室电话没人接,问了老吴又跟我说你们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还以为你又自个儿跑出去了。” 杜雁青对他的担心不假,东方晔听得一阵心热,他说道:“我知道,我明白。如果有事我会给市局打报告申请的,况且那群人不是普通的嫌犯,我单枪匹马应付不来。” “就算是普通的嫌犯你也不能单枪匹马的来!”杜雁青说道,“你给我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别说什么事急从权,我不听!” 杜雁青着急起来说话语气也会加重,东方晔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所以也不说什么逞强的话,他就像在安抚一只着急炸毛的猫,顺着杜雁青的话说下去:“我知道了,我就来这儿查几份资料,查完就回分局。等确定了凶手的动向和位置,我会申请出动市局特警队的。” 杜雁青被他这一番话安抚下来,他总算是放下心来轻哼一声:“哼,你明白就好。不然你老爹泉下有知,非在梦里掐死我不可。” 东方晔轻笑一声,最后寒暄几句后挂掉了电话。恰巧这个时候交警拿了几张资料进来,放在了东方晔的面前:“东支队,这些就是了,您看看还需要其他的么?” 东方晔拿起来看了几眼,随后顺手把几张纸装进了文件袋,接着起身要离开:“谢谢,暂时就这样。后续如果还需要你们帮忙的话我会让人过来的,今晚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东支队慢走。”交警连忙摆手,送东方晔出了大门,目送他开车离开指挥中心。 东方晔回到分局已经七点半了,他在分局门口的早餐店随便买了些包子豆浆,接着把车停在院里,拿上刚从交警中心拿回来的资料噔噔噔上楼进了办公室。 几个人头一次看见东方晔踩点来上班,还没等到有人开口问,东方晔就把手里的资料分派了出去:“刚从交警指挥中心拿来的,两辆嫌疑车辆的车主信息,找几个人去问问。”这下没人敢再追问,果然他们的亲支队长不可能无故踩点,也不可能无故迟到。 唐庭接过东方晔手里的资料打量几眼,随后问东方晔:“这几个人要抓回来吗?” “先排查。”东方晔说,“重点注意博b693au的车主,虽然两个车主都不是缅甸人,但肯定逃不了干系,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别打草惊蛇。” “明白。”唐庭一招手,叫上几个人就赶紧去了。 东方晔刚回来就跟着再次出动,他叫着张恺一起带上两个外勤开车,打算去一趟最后一次看见嫌疑车辆的位置。张恺先听东方晔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随后诧异道:“机场高速竟然还能不过收费站?” “能,从新区开发大道一路开下去,直接上桥就是高速,不用过收费站。”这一次东方晔亲自开车,他系好安全带后直接启动,呜地一声离开分局大院,往开发新区去,“走匝道下去是可以逃高速费的,有些本地人会这么做。” 张恺点点头,接着新的疑惑涌上心头:“这条匝道下去就直接进入新门镇了,应该只有本地人知道吧,梭温他们怎么那么清楚?” 东方晔皱着眉,说道:“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一点:他们很可能买通了当地人来做向导,或者更糟糕,为了不留下任何痕迹,他们选择直接绑架。” 惊蛰(刑侦) 第13节 张恺一愣,接着反应过来:“那不是危险了!” 东方晔不可置否,从一开始看见毛小双尸体开始他就有不好的预感,追查到现在那股不好的预感正在一步一步慢慢变成现实,东方晔的心变得越来越没底。 而张恺现在才察觉到这个案子到底有多复杂,他坐在副驾驶上,焦急万分地说:“这……我们要不要先给市局通个气,我感觉光凭我们分局的队伍,办不了他们啊。” “我已经和市局说过了。”东方晔开车时目不转睛,顺着张恺的话往下说,“如果这一趟唐庭他们能够确定两辆嫌疑车辆的其中之一和梭温有关系,我会立刻申请出动市局的反恐特警。”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张恺才总算是安下心来,他摸了摸自己因为震惊而加速跳动的心口,背靠着下来喘了口气:“还是东队你有先见之明。” 东方晔无视掉张恺的马屁,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开发新区的开发大道尽头,而在尽头果真如东方晔所说有两条道直接通向桥上,路牌甚至标明了高速起点。张恺惊叹一声:“我靠,真的不用过收费站。” 上了高速以后东方晔明显就加快了车速,在看到巴河大桥的路牌前提前靠右,行驶没过三分钟就看到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下高速匝道,东方晔踩下刹车减速靠过去,钻进了那条只能通过一辆车的匝道。 乡间小路崎岖坎坷,饶是开着局里的越野东方晔也不敢走得太快,好在这条路只有一个方向,他们不用为此分开去查。走过一小段颠簸的石子路,路旁终于看见了房子,这下才算是正式来到新门镇,那辆车也差不多就是从这里开始不知去向。 东方晔把车停在路边,熄火下车。镇上的人看见警车都纷纷站在自家门口看热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东方晔穿过路边来到一户人家门前,问站在门口看热闹的老乡:“老乡,跟你打听个事,最近镇上有没有来过什么外地人?” 东方晔说的是“外地人”,而并非“外国人”,梭温是非常典型的东南亚长相,但这和新门镇本地的老乡没有什么差别,当地人分辨不出来。但东方晔记得冯安辉说过梭温虽然会中文,但他有口音,东南亚那边的口音和闽州本地的方言口音相去甚远,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 可看热闹的老乡一听,连连摇头:“外地人?没有!没见过!” 张恺跟在东方晔身后,见老乡摇头立刻拿出梭温通缉令上的照片供以辨认:“那这个人你见过吗?” 老乡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最后也摇摇头:“没有,没见过哎。” 东方晔和张恺对视一眼,也没有强求,张恺收起照片道了谢,接着就去找下一个人,跟着一起来的外勤也拿着照片找人辨认,接连几个也都说不认识,没见过。 东方晔经常碰见这种事,也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在多番无果后他准备开车往前继续盘查,但在他走到车门前时,透过车窗上的倒影,蓦地注意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站在两座房子的院墙中间,和旁边的老乡一样伸长脖子往这边看,但这个人的表情不对——他并没有像别的人一样满是好奇,反而充满了警惕。 东方晔停顿了一秒,随后拉开车门迅速坐上去,等人齐后他发动车子,沿着路离开了这里,但在距离刚才找人过去六七百米的地方时,东方晔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方向,直接开进左边的一片空地中去。 张恺睁着眼睛不知道东方晔要干什么,还没等到他问,东方晔就率先下了命令:“下车。戒备。” 接着他就看见东方晔下车掏出了自己的枪,往回头的方向走过去。张恺和两个外勤面面相觑,但顾不得多问,他们也下车掏枪,跟着东方晔钻进了路边楼房的院墙之间隐蔽。 张恺蹲在东方晔脚边,小声地问:“东队,怎么了?” “刚刚那一群人里有一个人,他一直在警惕我们。”东方晔简单地说,“我开车离开后他往房子后面走了,我怀疑他身上有鬼。” 张恺一愣,不知道东方晔什么时候发现的异常,也不知道东方晔怎么看见的那个人,但直觉方面东方晔没出过错,张恺索性闭嘴,原地蹲守。 几分钟后,果真有一个人从房子中间的空隙跑出来,警惕地回头看一眼,确认周边无人后,他才慢慢往东方晔隐蔽的方向走过来。几个人躲在墙角,看见他掏出手机,像是要给谁打电话。 东方晔屏气凝神,试图将听力发挥到极致,很快他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声音,那不是中文,也不是闽州当地的方言。东方晔听清楚的瞬间就笃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是缅甸语! 东方晔立刻回头冲张恺打了个手势,张恺会意,握着枪钻进院墙中的夹道,静候这个人打着电话通过。他和东方晔同向而立,紧盯着东方晔举起的手,随时准备冲出去。 东方晔静静地等着他打完这个电话,在他挂断电话后的下一刻,他摁下手臂,张恺带着两个外勤瞬间冲出去,截断了那个人的后路。 那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接着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跑,而他也没料想到东方晔此刻就在墙角等着他,他看见东方晔的那一瞬间,眼中的天和地就已经颠倒了方向。 东方晔伸手抓住那个人的肩膀,脚下一叉卸了他的底盘,直接一个背身将他摔到地上,东方晔掰着他的手腕反折至背后,痛得他惊呼起来:“啊!!” 东方晔迅速掏出手铐将他铐起来,张恺赶紧叫外勤把人架着押上车,一点挣扎的空隙都不留。迅速处理完这一切,东方晔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后,他压低声音对张恺说:“马上带着人回去。” 张恺收枪问道:“那还查吗?” 东方晔收了枪,对张恺说:“不能查了,已经打草惊蛇了。先回局里。” 张恺点头,跟着东方晔一路小跑回到车上,迅速发动后立刻离开了新门镇。 第19章 东方晔这一趟行动的确有所收获,但可惜的是这个人他们审不了,刑侦支队几个人轮番上阵,奈何从这个家伙嘴里听不出一个认识的词语,这是个纯血缅甸佬。 张恺从审讯室里出来满脸气愤,他知道这个缅甸佬在骂人,但是自己却听不懂他在骂什么,“妈的,咱们分局这么大,还找不出两个会缅甸语的警察吗!” “这种小语种专业大部分都聚集在云川边陲,闽州的确是没有。”东方晔说道,随后他转头和付小福说:“问问市局,能不能找个小语种的翻译过来,不用太精通,能翻译出大概意思就行。” “是。”付小福立刻给市局打电话,陈述东方晔的要求。 张恺这个时候皱着眉看向东方晔,问道:“东队,李友明不是都说了那帮缅甸佬会绕道从百濮走水路去缅甸吗,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封锁通往百濮的路,把他们堵死在闽州呢?” “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一定会从百濮绕路呢?”东方晔一句话就问得张恺哑口无言,他继续说:“如果我是梭温,在有当地向导且明知原定路线会被暴露的情况下,我一定会换路走。就算要迷惑警方的视线,也只会派几个小喽啰出来,真正的主力队伍不会从百濮经过。” 张恺一拍脑袋,显然是在仓促之下病急乱投医,忘记了最基本的犯罪心理学。付小福那边挂断电话就朝这边喊:“东队!市局回复说本地没有研究这种小语种的专家,他建议我们问云川那边借人!” 跨省借调这种事按理来说很常见,但是这一次情况特殊,张恺听后皱眉说道:“等他们过来梭温早跑了。” “那怎么办?不行问问当地高校有没有这种专业的人才?”付小福说。 东方晔沉默片刻,他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本地的小语种专业实在不发达,甚至可以说是凋零,光是要找出这些人就要费不少功夫,更别说他们现在就是时间紧急,半分钟都耽误不得。东方晔咬了咬牙,脑子里只闪过一个人,他立刻打开电脑,查找起闻斓的电话,随后拨通。对面响了几声后才接通,闻斓的声音模糊不清,听起来像是东方晔打搅了他的清梦:“喂……谁啊?” 东方晔听见他声音的那一瞬间竟然莫名感到有些紧张,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表明了身份:“是我,东方晔。” 闻斓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东方晔才听见来自他的一声哼笑:“一大早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见他已经猜出了自己的目的,东方晔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但还没等他开口,闻斓就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如果是和梭温有关,恕我爱莫能助。” 东方晔刚要张开的嘴立刻停下来,他低着头,脑子里纠结了半天,最后才把自己的需求说出口:“你会缅甸语吗?” 闻斓一愣,随即也猜出了他这么问的原因:“看来你们抓到他的人了。” 东方晔承认:“是,但缅甸语分局没有人能听懂,从云川借调专家过来要花费不少时间,我怕在此期间梭温潜逃出境,所以……来问问你。” 东方晔的语气说不上强硬,闻斓听着颇有几分小心翼翼,他抓了两把头发,随后穿好衣服从床上爬起来,说道:“会,但是很抱歉我今天有别的事情要做,帮不了你。” “就两个小时。”东方晔试图和他商量。 “不行。”闻斓果断拒绝,但他没有把话说绝,还是给东方晔留了一条路:“不过市内我有个认识的同行,他也会一点缅甸语,虽然说不上多精通,但帮你们审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如果你们着急赶时间,可以去金才区的古玩市场,找一个叫赵丰的古董老板,他可以帮你们。” 见闻斓还愿意帮忙,东方晔心中立刻轻松了许多,他赶紧说:“谢谢。” “先别急着谢,他这个人斤斤计较得很,凡事没有好处绝对不会做,你们跟他打交道就先做好被剐一层皮的心理准备,别说我没提醒你们。”闻斓提醒道。 话说到这份上,赶时间的东方晔也不去循规蹈矩地按照常理出牌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问道:“你说他那家古董店,正规吗?” 闻斓一听,马上就领会了东方晔的意思,他笑道:“我还真有几个受害者名单。” · 东方晔找来闻斓发来的名单上的几名“受害者”,汇总了他们的口供,半个小时后,赵丰本人坐在汇州分局刑侦办公室里大喊冤枉:“领导!我冤枉啊领导!我没有卖假货!” 张恺四仰八叉地坐在赵丰对面,脸上全是恐吓的神色:“闭嘴。我告诉你,根据被害人口述,你信誓旦旦地在他们面前发誓你店里的东西全是真的并且承诺假一赔十。现在受害者已经指认了你,所以你要么赔钱,要么拘留,自己选一个吧。” 赵丰哪里见过这阵仗,他在闽州搞古玩十几年,第一次因为卖假货被警察找上门,这行里的规矩向来是脱手不问真假,所以买家就算是买到了假货也只能自认倒霉,他哪里知道警察竟然真的和他磕上了。 “我……我冤枉啊!那些东西都只能叫工艺品,真的古董谁敢卖啊!我真没骗人,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整个闽州市的古董店就没有卖真古董的!他们说我卖假的那是他们不识货,那些东西虽然是仿制的,但工艺是真的啊!这我真没骗人!”赵丰坐在沙发上又哭又喊,就差哭出眼泪来。 东方晔走过来,依靠在办公桌边缘,抱着双臂看向赵丰,喊了他两声:“你不承认卖假?” “我没有卖假!”赵丰斩钉截铁。 东方晔表情不变,平静地说道:“三个月前你的账户上突然多出一笔二十万的钱款,紧接着这笔钱就被取出,转入了另一个私人账户,备注是货款;两个月前你收到了一笔五万的汇款,备注佣金,我们顺着给你汇款的账户查上去,发现那是一家烧瓷厂的企业账户。这个账户和当时你转账出去的私人账户是同一个法人,也就是那家烧瓷厂老板的账户。”说到这里,东方晔半眯起眼睛,盯着赵丰:“赵老板,你这回扣吃得挺多啊。” 赵丰面色微汗,咽了口唾沫,看着东方晔不敢回嘴。而东方晔气定神闲,靠在桌子上继续说:“你说我要是现在传唤烧瓷厂老板过来,究竟是他承认自己财务侵占,还是指认你诈骗呢?” 赵丰张着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在东方晔冰冷且极具威慑的目光下,他最终是低下了头:“是……是我造假。” 办公室内的人都松了口气,就在赵丰以为自己要被移交看守所的时候,东方晔却给了他一线希望:“我看你态度还不错,这样吧,我也不起诉你,你把烧瓷厂的佣金退回去,就当做是你的罚款。另外,你还得帮我们警察做一件事。” 有这机会赵丰当然紧紧抓住,他赶紧一口答应下来:“好好!我做!只要你们别抓我!” 东方晔眼神示意张恺解开赵丰的手铐,接着他问道:“我听说你会缅甸语,对吗?” 赵丰一愣,没反应过来东方晔是从哪里听说的,他点点头算是承认。接着他就看见东方晔脸上一副阴谋得逞的表情,接着摁住了自己的肩膀,说道:“接下来你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务必准确翻译下来,明白了吗?” 赵丰抿着嘴,后仰头看着东方晔,少顷他点头。 同声传译的人威胁完了,接下来就该审问了,东方晔直起身子,对张恺说:“把他带去审讯室。手续报备完了吗?” “完了。”张恺说。 接着赵丰就被张恺抓起来,跟在东方晔身后进了那个关着门的审讯室,他看见里面坐着一个人,阴沉的眼神透过那面单向玻璃扎在赵丰身上,引得赵丰脚步打颤。 外面的人给赵丰搬了个凳子进来,让他坐在张恺身边,赵丰战战兢兢坐下来,接着才开始审讯。 “叫什么名字?”东方晔问。 赵丰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审讯椅上的人,接着他站起来一拍桌子,整个审讯室里都回荡着响声。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三个人都震惊地看着他,张恺则是张嘴就骂:“抽什么疯你,吓我一跳!” 赵丰立刻坐下赔笑:“我就……就吓吓他嘛。” 张恺瞪着他骂道:“轮得到你来么,没让你动就别乱动!问他叫什么名字!” 赵丰挨骂也依然赔笑,他坐下来盯着对面,用缅甸语翻译了东方晔的话。但即便有赵丰的翻译,这个人也不乐意配合,他恶狠狠地盯着东方晔,慢慢吐出了一个词语。 张恺从语气大概听出了这小子又在骂人,他抓着赵丰问:“这孙子说什么呢?” 赵丰说:“他骂人呢,骂得特别脏。领导不用知道意思,怕污了你们的耳朵。” 张恺嘿了一声也想骂人,不料东方晔先开了口:“赵丰,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句一句翻译给他听。” 听见东方晔语气恢复冷淡,赵丰不敢拿乔,连忙点头。东方晔看着他,慢慢地说:“听着,我知道你们的人躲在闽州新门镇里,我要封路围捕你们不是难事,既然你们敢在我的辖区闹事杀人,就应该想到我们警察会揪住你们的马脚。你不说没关系,反正新门镇就那么大,你在我手里,我用你的手机借你的身份发条短信拖住你们离开的脚步也不难。从闽州到百濮的路就那么几段,就算你们会飞,我也会把你们打下来。” 对面的人听着赵丰的翻译,末了盯着东方晔露出一个笑容,他说:“你又怎么确定我们会从百濮离开呢?” 东方晔也盯着他,说道:“不管你们想从哪里走,我都保证你们踏不出闽州半步。” 那个缅甸人突然大笑起来,等笑完了,他才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说:“中国的条子都是废物,你们抓不住我们的。” 等赵丰翻译完这一句,东方晔叫住他:“赵丰,你告诉他,从我出这个门起,我会立刻下令围住新门镇所有的路,另外我还会让特警直接进山搜捕,发现有缅甸佬就全部抓捕归案。只要我出动局里的特警队和反恐队,不出两个小时就能搜完整个新门镇,我会让你们无处可躲。” 那个缅甸佬终于收敛了笑容,恶狠狠地盯着东方晔,东方晔继续对赵丰说:“另外你告诉他,从我们分局出去,开车前往新门镇最快只需要二十分钟。” 果然,听完赵丰的翻译,这个缅甸人立刻就沉不住气了,东方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也不多言语,站起来就走,直接出了审讯室。缅甸人看见东方晔出了审讯室就打电话,顿时焦急起来,但他的手机已经被搜走,他没办法通风报信。 万般无奈和焦急之下,他看见手腕内侧的信号发射器,然后他翻过手腕,将内侧盖在桌子上,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它。 “好了好了!收到了——”坐在刑侦办公室里的技术队主任康兆对着电脑兴奋喊道:“再给我两分钟!我马上就能接上对面的信号了!” 东方晔走出来,毫不犹豫地冲康兆过来,几个人盯着技术队的电脑加载几分钟后,信号接收器的位置赫然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找到了!新门镇基田村!靠近国道218向东12公里处!”康兆激动地大喊道。 东方晔毫不意外,得到地址后他转头就下令:“联系市局,让他们出动特警!打电话叫唐庭不用查了,让他立刻带人前往新门镇基田村和市局特警接头,我们也马上赶过去!” “是!” 康兆则是拍了东方晔的肩膀,毫不掩饰地夸赞道:“哎呀要不还是你们刑侦的门儿精呢,竟然想到这种激将法。我就说你们搜这孙子身的时候明明看见了那个信号发射器怎么不摘下来呢,原来备了这一手。” 东方晔点头,这些夸赞他照单全收,也不和康兆多废话,“带上你的电脑一起走。” 惊蛰(刑侦) 第14节 “得嘞。”康兆提上电脑,欣然接受了东方晔的邀请。 闽湖公园,照香阁。 闻斓已经收到了林平鸥托人加急送过来的那一部旧战术电台,他把这部战术电台连接进他的电脑里,调取出了里面的一个单一信号源,接着他把这个信号源共享到了电脑里,通过刘青发给他的一个复杂的信号追踪系统,试图查找这个信号接收的源地址。 闻斓就这样把电脑放在二楼的窗前,盯着正在加载的电脑屏幕点燃了一支烟,等到烟将燃尽后,电脑屏幕上终于显示出了一个略有延迟并且还在移动的信号源。 闻斓呼出一口白烟,看着电脑屏幕上闪光的信号点,自顾自地说:“找到你了。” 第20章 在得到梭温可能藏身的地址后,汇州分局联合市局特警队一同出动,前往新门镇基田村进行抓捕,整个行动由东方晔亲自指挥,所有刑警整装待发。 “通知交警队,在所有能够离开新门镇的道路上设置关卡陷阱,直接封路,不准任何车辆进入和离开。”东方晔给唐庭打完电话,接着又对车里说:“二组的人到哪儿了?” 张恺回答:“他们马上到收费站了!” “叫他们下了收费站直接沿着路包抄。”东方晔说。 “是!” 警车一路疾驰而下,二十分钟后就已经把218国道周边围堵起来,驱散了周边的民众,避免发生人员伤亡。东方晔下车,拿着对讲机联系康兆:“目标有没有移动?” “暂时没有,不过我们走得越近就越容易惊动他们,这个信号接收器的信号不太好,延迟有些大,一旦有了变化我会立刻联系你们。”康兆说。 “好。”东方晔松开手,接着下令:“所有人听令,立刻进山!” 梭温坐在老房子门前擦着刀,等着码头那边回消息。 早上他收到一个单向信号,马上就知道出了什么事,他让人去催回复,今天就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等了快半个小时,派去联系的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大汗淋漓的同时还神色惊恐,他对梭温说:“wen哥!村口望风的被条子抓了!” 梭温立刻抬眼,他把刀收回刀鞘,站起来问:“码头那边呢?” “进出的路已经被条子封死了,我不敢强闯!码头那边的人没有回复,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小弟慌慌张张地说,“wen哥,怎么办!” 梭温听着,突然暴起转身,踹烂了身后老房子的木门,所有人不敢出声,只能等着梭温自己气消。片刻后,梭温渐渐冷静下来,他回过头问:“那个本地的呢?” “在……在后山屋里呢。”小弟颤颤巍巍地回答。 “把他叫来。”梭温的语气出奇的冷静,但往往暴风雨前是最宁静的,所有人都猜到了梭温要干什么,因此不敢耽误。 本地老乡被抓过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梭温,腿又软了下来。梭温伸手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摁在被踹坏的房门上,用不太标准的中文问道:“你报的警?” “我……我没有啊!我不敢报警!”本地老乡哭喊道,“大哥,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们手里,我怎么敢报警啊!” 梭温盯猎物般的眼神把本地老乡吓得哆哆嗦嗦,连声哭喊求饶,发誓自己没有报警。梭温盯了他一会儿,随后放开手,失去支撑的本地老乡立刻瘫软在地上,连哭喊都不敢大声。 梭温垂眸看着他,最后出声问道:“出村的所有大路被警察堵了,你知不知道从哪里绕出去,可以到闽州和云川的边境?” 本地老乡从梭温手里捡回一条命,这个时候哪敢回答不知道,他说道:“从……从山里走,爬过山头能直接进云川!” “你认得路吗?”梭温冷声问道。 “认得!认得!”老乡赶紧点头,生怕慢了一拍就惹梭温不满,直接杀他泄愤。 得到肯定回答后梭温也不再耽误,他吩咐下去:“叫人带上东西离开这里,车就扔在这儿,走路爬山出境。” 紧接着几个人收拾好自己的行装,老乡甚至看清楚了他们所有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枪,在他害怕得不敢大声喘气时,梭温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抓起来,恶声道:“带路!” 老乡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给梭温一行人带路窜进了山林里。闽州的山林茂密,天气冷的时候甚至还有雾气,飘渺的包裹着树林,如果是不熟悉路的人闯进去,一时半会儿是绕不出来的。 几个人跟着那名老乡在林子里穿行,早晨凝结而成的露水打湿了所有人的裤子,林子里的寒气侵人,有几个明显跟不上速度,落在后面。梭温察觉到不对劲,便冲着前面带路的老乡怒喊一声:“你他妈的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儿吗?走慢点!” 老乡遭这一声吼立刻愣了愣,真的慢下脚步,等着他们跟上来。裹挟着寒气的山林不好走,过了十几分钟几个人竟然才爬到山腰处,连山顶都望不到。 梭温扶着一旁的树问道:“还有多久?” “过了这个山腰前面有个水库,水库边上有座桥,穿过那座桥再往前走十几公里就到云川境内了。”老乡回答道。 梭温盯着他,略带着愠怒恶狠狠地说:“要是让我知道你敢耍我,我就让你挂在这林子里喂虫。” 老乡不经吓,被梭温这么威胁一番就怕得浑身发抖,他赶紧摇手,发誓自己不敢耍他。梭温站在原地回头望了一下,既没发现警察,也没发现别的人,他喘着气,回头冲老乡说:“继续走。” 从山腰绕过又过去了快半个小时,几个人终于看见了老乡说的那个水库,梭温累得呼吸急促,他看见那个老乡回头脸上赔笑,求他放过自己:“这位大哥,你看……路我也带到了,你是不是可以,放我回去了?” 梭温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他走过来拍拍老乡的肩膀,笑着说:“不错,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梭温这么说,老乡当即高兴起来,连忙点头道谢,梭温也在笑,接着他就用缅甸语命令身后的人:“杀了他。” 梭温的语气轻松,听起来像是好话,老乡听不懂缅甸语,他真的以为梭温就这么放过他了,但等到身后两个人架住他的胳膊时,他才察觉到不对,直到有一个人拿着枪对准自己的脑门,老乡才反应过来梭温没有放过自己,他想灭口。 “不!别!求你们放了我!”老乡看见枪口的一瞬间眼泪就出来了,他偏头去叫梭温,试图让他松口:“这位大哥!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把你们的行踪说出去,我发誓我会闭嘴的!” 梭温停下脚步,回过头用一种极为温和的表情,看着老乡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一种人会守口如瓶,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老乡看着梭温温和的表情,嘴里说的却是冷血至极的话语,梭温脸上的笑越来越明显,一个满带笑意的词语惊动周遭的安静:“是死人。” 山林中的雾气穿透了老乡的身体,濒死的求生欲让他明白哭喊没有用,他立刻挣扎起来,想要逃走。 “再见了。”梭温回头,等着听见一声呜咽。 但没有预料中的呜咽,梭温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身后持枪想要杀人的小弟应声倒下。梭温立刻回头,下一秒就看到架着老乡的两个人大腿中枪,立刻倒下。在生死线上游走过多回的梭温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大喊道:“趴下!” 剩下还没被当做靶子的人立刻卧倒,那名老乡早就因为惊吓过度晕厥过去,梭温伏在地上,抬起头观察情况,试图找出开枪的方向。 “wen哥,是不是条子追上来了!”梭温身后的人压低声音猜测道。 梭温沉着脸,没去否定他的猜测。说实话,梭温自己也觉得是警察在这周边下了埋伏,等着他们上钩,他回头看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老乡和受伤的两个手下,眉头紧锁。等了一会儿后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了,梭温仍不敢起来,他回头瞪着两个没中枪的人怒道:“接头那边还没消息吗!” 两个小弟如梦初醒般掏出手机查看消息,但是很可惜,依旧没有回音。梭温骂了一声,紧接着身后又响起枪声,子弹击中的位置距离梭温只有十几公分。梭温立刻爬起来,冲出林子,身后的两个人跟着一起冲出来,但就在起身的下一秒,落在最后的那个人也被一枪击中大腿,哀嚎着倒在地上。 “妈的!”梭温跑路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瞬间两枪跟着他脚步射过来,激得他大声骂一句,他弯着腰,几乎是贴着地滑到水库边缘的堤坝下,借着堤坝隐蔽身形。 梭温和仅存的一人拿着手枪躲在水库堤坝后面,不知道方位,不清楚是谁,连有多少人都尚未可知,梭温喘着气,头也不回地命令道:“给老板传信号!跟他说我们踩上条子的陷阱了,叫他派车来接我们!” 小弟连忙点头,掏出手机就打电话。梭温在这紧张的气氛中不禁想骂两句:“妈的,接应那边是死绝了吗?等老子从这鬼地方出去我要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当靶子打!” 等到梭温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横跨水库的桥上有一个人骑着三轮,正往这边来。梭温回头让身后的人闭嘴屏息,耐心等着这个人从他们头顶路过,而对面朝他们开枪的人似乎知道梭温要干什么,此刻也不担心会暴露自己的方位,撕心裂肺地朝骑三轮的本地人大喊:“快跑!!” 但谁知道那本地人听到这声音直接愣在原地,试图去找声音来源,就这么一下的空隙,梭温突然冲出来,伸手揽住了那名本地人的脖子,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他对着前方大喊:“滚出来!否则老子毙了他!” 那名本地人吓得大叫,被梭温挟持后惊恐非常。梭温没有看见人影,便愤怒地上好膛,枪口直逼本地人的脑袋:“我没有耐心跟你玩捉迷藏!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杀了他!” “一!” “二!” “三——” 梭温手指扣住扳机,话音刚落他便要动手,但在他即将开枪之际,他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顶上站起来一个人,这个人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胸前挂着一把狙击步枪,举起双手走下山坡。 等到这个人走近水库堤坝的另一边,梭温才看清楚了这个人是谁——他突然发出笑声,笑得令人胆寒:“哈哈哈哈哈!是你?原来是你!” 闻斓站在距离梭温前方不远处,举着双手,脸上的表情并无变化:“放了这个老乡,我就让你离开,怎么样?” · 东方晔正带队往村子里突进,突然在旁边不远处的山中响起几声枪响,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还没到过年,这个时候山里面不会有人放炮,更别说这种单独的炮仗,这个时候东方晔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立刻摁住对讲机,下令朝有动静的地方过去:“一组的人继续前进,二组的人朝西变向,上山!”接着他摁下对讲机,冲那边吼道:“唐庭!你带着特警队立刻变道去西坝水库!” “是!”唐庭回复道。 张恺在东方晔身边也猜出了一二三,这声音绝不是有人放炮,这是那群缅甸佬开的枪! “东队!他们手里很可能有人质!”张恺喊道。 “联系医疗组!”东方晔也吼道,“全力抢救伤患!” 有了确定的方向,东方晔立刻加快了脚步,沿着山脚的小道一路狂奔,二十分钟后他来到水库这一侧,在堤坝上看见了三个人影。这三个人影其中一个是梭温,一个正被梭温劫持着,而另一个,东方晔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他甚至比警方更快一步。 率领二组突进过来的邝明山此时也到达了山脚,他看见堤坝上的几个人影“咦”了一声,转头就问东方晔:“东方,你那‘三好男友’怎么也在这里?你叫过来的?” 东方晔并不回答,如果邝明山看得仔细些就会发现东方晔此时神情紧张,对此完全是一副不知情的状态,但邝明山没有去注意东方晔的异常,他即刻下令:“发现目标,立刻包围!” 第21章 后方警察追上来的动静已经让闻斓和梭温发现了,两个人都盯着警察下来的方向,各有各的紧张。 闻斓丢掉挂在胸前的步枪,回头对梭温说:“你看,警察已经来了,你跟我在这儿对峙没有用。还是赶快把人放了跑路吧,我保证不追你。” 眼看着乌泱的特警越逼越近,梭温往后退了一步,他不相信闻斓的话,不过他前半句话说的没错。于是梭温猛然踹向那名本地人的膝窝,把那名老乡踹得跪在地上痛呼,接着梭温转身就跑,闻斓也的确如梭温所想拔腿就追上来。 东方晔远远地看见那两个人要沿着水库桥逃跑,他赶紧摁住蓝牙耳机说:“二组!梭温往水库方向跑了!” 耳机那边传来邝明山的回音:“我马上带人过去拦住他!” 得到回复后,东方晔眼看着闻斓追逐着梭温越跑越远,他赶紧带着人追上去,在梭温跑上水库大桥之前,他举起手枪对准梭温面前的空地,一枚子弹截断了他的路。梭温立刻停下,紧接着就被追上来的闻斓勾住脖子,两个人缠斗在一块儿,难分难舍。 梭温被闻斓勾住脖子,险些喘不过气来,他笑道:“闻队长真是宝刀未老,阔别十几年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身手,真是叫人佩服。” “人之常情吧,毕竟这十几年我做梦都想杀了你们呢。”闻斓平静地说。 “哈!那可真是我的荣幸!”话音刚落,梭温捏着刀擦过闻斓的脸,逼得闻斓不得不松手躲开。 “让我猜猜,班普叫你来的吧?”闻斓伸手抹掉了脸上的血迹,抬头看着梭温,“他人呢?没和你一起来?” 梭温转着刀,看着闻斓笑了一声后,再一次转身就跑,闻斓再次拔腿就追。 东方晔追在后面,一边叫人扶走被梭温踹倒的老乡,一边摁下对讲说道:“分组包围水库两侧!二组接应!” 特警队分头围住了水库两边的路,梭温此刻已经跑到了横跨水库的桥上,闻斓紧追不放。这一番追逃实在让梭温心烦意乱,跑到桥中后他停住脚步,蓦然转身掏出手枪,冲着闻斓就扣下扳机。 闻斓惊觉梭温的行动,迅速往一边躲闪,堪堪避开了梭温的子弹。 “你当初在云川就没抓住我,今天你一样抓不住我!”梭温说。 闻斓躲在桥上的石墩后面,也摸出了自己的手枪,他对梭温说:“耍阴招偷袭也配这么得意?有本事扔了枪咱们单独打,看你还笑得出来?” 梭温不吃他这一套,他拿着枪慢慢逼近闻斓藏身的地方,嘴里笑道:“闻队长的身手我是领教过的,我比不过你,甘拜下风。如果不是你太死板,或许我们可以在缅甸当过命的兄弟。” 闻斓轻笑一声,注意着慢慢靠近的脚步声:“谁要和鬣狗做兄弟?” “那真是太可惜了。”梭温放轻了声音,已然站在了石墩前,“那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梭温突然往前迈进一大步来到闻斓身边想要开枪,而闻斓在他跨过来的一刹那忽然抬起手抓住了梭温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掰,迫使梭温松手扔掉了枪。梭温痛得大叫,接着抬腿就要踢,闻斓趁机抓着梭温绕到他背后,想要钳制住他,但梭温也同时转身正面对上闻斓,抬起另一只胳膊挡住了他。 惊蛰(刑侦) 第15节 闻斓抓不住梭温的破绽,索性猛劲将他往后推,直将梭温抵在桥边上的栅栏处。梭温挡不住闻斓劲大,他以双手抵挡也没拦得住闻斓,闻斓甚至在推他的同时得空抽出了他挂在前胸的匕首,直直地刺向他。 梭温被逼退到半腰高的石栏上,两只手抓着闻斓的手腕不让那把匕首落下,此刻他咬着牙还能对闻斓露出微笑,他说:“闻队长真是……一如从前。” “你最好赶紧死在这儿。”闻斓冷着脸说,“趁警察来之前。” 梭温像是听出了什么,说道:“大名鼎鼎的闻队长也会有怕警察的一天?难道你被云川的条子赶走以后,没有别的地方招安你?” 见闻斓不说话,梭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以为你只是换了个地方做条子,没想到你现在连条子都不是了!既然如此你跟我死磕什么?跟我回缅甸算了!” “好啊。”闻斓单手握着匕首,加重力道和梭温抵抗,他冷冷地说:“等你死在这儿了,我就到缅甸去找班普,然后把他也送下来陪你。” 梭温还在笑,此刻桥两头已经被特警围住,所有枪口对准了梭温,东方晔冲出来,枪口直指梭温怒喝道:“不许动!把刀放下!” 听到东方晔的声音闻斓顿时心里一缩,他一时间愣神。而梭温盯住了闻斓片刻愣神的时机,悄声说道:“闻队长,我记得你水性不好,是吧?” 闻斓一愣,下一秒他就看见梭温对他露出熟悉的笑容,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天地翻转,梭温抓着他的衣领,脚下用力抬起,竟然直接将他翻过来,从桥上坠落,掉进了水库中。 二组邝明山见状一声卧槽惊呼出口,几个人冲上去,眼睁睁地看见两个人一同坠进水库中,东方晔跑过去看的时候,水面上只剩涟漪了。 “张恺!你带人去水库下游!邝明山你去上游!”东方晔立刻命令道。 “是!” 围在桥两边的警察分作两路去了水库上下游,东方晔则跟康兆打了电话:“老康!我给你一个手机号,你马上追踪!追踪到了立刻通知我!” 康兆还没来得及说话,东方晔就把闻斓的手机号发了过去,几分钟后他得到康兆回信:“你没给错吧?这个手机号目前的定位在市中心闽湖公园,你查他干啥?” 东方晔一愣,马上就意识到闻斓没有随身带手机,他盯着水库水面,一种危险的想法油然而生,接着他转身就走,连招呼都没打。 闻斓和梭温掉进水库后,梭温在水里憋着气,手脚锁住了闻斓,不让他离开。比水性闻斓不如梭温,这么被他缠住以后他立刻就感觉到呼吸困难,所以他也不多耽误,直接反手握住匕首,往后扎进了梭温的大腿。梭温吃痛,这才放开了闻斓,闻斓趁机赶紧钻出水面朝着一旁的浅滩游过去。 两个人顺着水流到了水库下游的山沟中,再往前就是一处断崖,闻斓从水里爬出来,掏出手枪瞄准了身后的梭温。梭温见状憋气进入水里,潜游到闻斓身前突然窜出来,打掉了闻斓手里的枪。 闻斓双手交叉抵挡梭温踢过来的腿,站在断崖边上,差一点就摔了下去。 梭温见没踢动他就赶紧后退,不让闻斓抓住自己,他站在水中,对闻斓说:“闻队长,你不想被警察知道,我也不想被警察抓住,不如放彼此一条生路,我保证不向云川那边举报你私藏枪械。” “谁私藏枪械?那是我从犯罪分子手里缴获得来的。”闻斓说道。 见沟通不顺,梭温也知道不解决掉闻斓,他是无论如何不能轻易脱身,这么想着梭温双手叉腰,呼出一口气来,说道:“看情况你就是要跟我不死不休了。这样也好,今天把你在这里解决了,往后也就没人拦得住我了。” 闻斓轻笑一声,歪着脑袋看向他:“是吗?咱们两个到底谁死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梭温直直地冲过来,一矮身从闻斓腰边擦过,夺回了自己的匕首,接着他抬手便一划,在闻斓的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来。闻斓急速退开,拉开距离后转身抬腿便踢,被梭温挡了下来。不过闻斓这一脚几乎用尽十成十的力气,梭温只觉得手臂发麻,手里的刀险些松手。 闻斓见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想要背身将他摔进水里,但梭温伸手抵住闻斓的肩膀,下盘紧紧的缠住闻斓,愣是纹丝不动。在闻斓反应过来之前,梭温捏着匕首伸到闻斓眼前,闻斓一惊,低着头躲开匕首,就这么一下抓着梭温的手滑脱松开,让他挣脱了自己的桎梏。 在闻斓要摔进水里之前,梭温伸手勒住了闻斓的脖子,脚下一扫,直接把闻斓仰面扫进浅滩当中,梭温膝盖摁住闻斓的脑袋,匕首高高举起,下一秒就要插进闻斓的脖子。然而没等到他下手,一枚子弹击中匕首将其弹开,梭温一惊,抬头去看,一眼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的东方晔。 “不许动!”东方晔举着手枪喊道:“把刀放下!” 梭温骂了一声,重重磕了一下闻斓的脑袋后,起身直冲东方晔而去。东方晔不防备梭温突然冲过来,他朝旁边又开了一枪,试图拦下梭温的脚步,但梭温比他想象更快的来到眼前,企图抢走他手里的手枪。 东方晔双手往旁边一歪,堪堪躲过了梭温的袭击,还没等他站稳,梭温就抓住他的肩膀,屈膝重击他的腹部,在东方晔弯腰的瞬间把他整个人背摔进水里,冰冷刺骨的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双手护住脑袋,才没磕到底下的石头。 梭温拽起他的一条胳膊,夹在腿弯中,一只手抓住他脑袋摁在水里,枪口抵住了他。闻斓晃了几下脑袋,趴在水里站起来后就看见梭温压着东方晔,手已经扣上了扳机。 闻斓瞬间一惊,想要跑过来救走东方晔,梭温见他起来想往这边冲,他便恶狠狠地用枪死死抵住东方晔的脑袋,恶声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此时此刻梭温才确定东方晔是一个人追下来的,大部队还在后面,他不剩多少时间了。闻斓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站在原地,眼睛紧盯着被梭温挟持的东方晔。 看见闻斓停下脚步,东方晔呛着水冲他喊:“别管我!抓住他!死的也行!” “闭嘴!”梭温用枪把狠狠砸了东方晔的脑袋,接着他将东方晔抓起来走到断崖边上,嘴里噙着微小的笑:“这家伙真是像极了你,不听指挥、莽撞行事、擅自行动,如果他不是独自一人过来,我们两个很可能都逃不掉了。我真得谢谢他,你说是不是?” “你放了他。”闻斓喘着气说:“你想动手就冲我来,跟他没关系。如果你在中国境内射杀中国警察,公安部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少他妈威胁我!”梭温拿着枪更加用力地抵住了东方晔,怒喝道。 “闻斓!动手!”东方晔也怒喝道。 闻斓却不动,梭温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叫你什么?你改名了?你就这么怕警察找上门来,连原名都舍弃了吗!” 东方晔不知道梭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侧目看了梭温一眼,接着才去看闻斓,他看见闻斓沉着脸,表情阴郁,并不否认梭温的话。 梭温附在东方晔的耳边,如同附骨毒虫一般,含着笑意说道:“你不认得他?他在你们公安系统内部很出名啊。” 东方晔闻言怒瞪着梭温,而梭温并不在乎他的愤怒,他的目光重回到闻斓身上,一字一句好心地给他介绍:“你应该认识他,十三年前云川省普提市发生的一起绑架案,当时有一名特警因为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导致绑匪撕票,害死了那个只有十六岁的人质。” 东方晔瞳孔剧缩,他当然知道,不如说当年这件事轰动全国,东方晔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闻斓。 梭温很满意东方晔现在的情绪,他在这即将凝结的气氛之上,更添了一把火:“你叫他闻斓,那他真的是没有把你当做朋友,连真名都不告诉你。你想知道他原来叫什么吗?” “梭温!”闻斓咬着牙喊他,语气里满是威胁。 梭温并不惧他,他继续在东方晔耳边说:“他叫闻、般、予。”如同毒蛇一般吐着信子,阴郁森然的话在东方晔耳边炸响:“他就是当年那个因为冲动害死人质的警察。” 第22章 十三年前,云川省普提市发生一起恶性绑架案,这是一件足以动摇公安部基本的案件,这起案件当年被列出来作为典型的反面教材,在全国的警校做事例,而那名违反指挥致人死亡的当事人——云川省厅特警队队长闻般予因此被双开,自此消失在公安内部系统当中,人间蒸发一般。 杜雁青也一直拿这件事警告东方晔一切行动听指挥,绝对不能擅自行动,可东方晔总不放在心上,他并非是听话,只是没这个机会而已。就比如这一次他扔下大部队单独追捕梭温,就是没打招呼,擅自单独行动。 现在一直被全国公安当做典型反面例子的当事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东方晔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被当着东方晔的面戳破身份的闻斓像是恼羞成怒,他突然矮身冲过来,抬起便是一脚,梭温被这突然袭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闻斓这一脚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开枪,脖子就被闻斓踢得差点断掉,但尽管如此他也没丢掉手里的枪,他在地上滚了一圈,远离这两个人,拉开了和闻斓的距离。 东方晔艰难地从水里爬起来,脑子先前被梭温打的有些恍惚,加上听见了一些震惊的消息,他坐在地上试图回神。 闻斓没有因为顾忌到东方晔在场就停手,梭温退到了浅滩中央,闻斓就追着上去要抢他手里的枪。梭温知道闻斓想干什么,他下定心思绝对不让闻斓得逞,转头便看见东方晔坐在原地愣神,他特地一个转身擦过闻斓的手,冲着闻斓背后疯狂跑过去。 闻斓瞬间意识到梭温要干什么,他立刻大喊:“东方晔!躲开!” 东方晔听到闻斓的声音时已经晚了,梭温举着枪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枪口已然对准了他。东方晔心里一惊,强迫撑起身体往断崖靠近,可梭温比他更快一步,东方晔知道再往前一步就要掉下去,他索性转身抓住梭温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梭温这一枪擦着东方晔的耳朵过去,东方晔和他搅在一起,渐渐地发现自己体力竟然跟不上梭温,闻斓追着过来勒住梭温的脖子,想要把两个人拉开。东方晔扣住梭温的手,想要把枪抢回来,但梭温把枪换了个手,单手抓住东方晔将他推开,紧接着他抓住闻斓的手臂,故技重施:他下盘翻起,一脚直接踢中东方晔的脑袋,然后他借着侧力把勒住他的闻斓也顺着东方晔的方向推过去,让这两个人撞在了一起。 闻斓尚且稳住身形,但脑袋挨了一踢的东方晔被闻斓撞后,脚下就没站住,在断崖边缘打了滑,在闻斓的眼里直直掉下那足有五米高的悬崖。尽管闻斓瞬间反应过来跪在崖边伸手要抓,但奈何两个人身上都被水浸透湿滑,东方晔的手和闻斓擦指而过,闻斓终究是没有抓住他。 而正在此时身后一阵轰鸣声响起,一辆越野出现在梭温身后,那个跟他一起藏在水库堤坝之下的小弟早就联系上后备支援,这个时候开着车来接应梭温:“wen哥!上车!” 闻斓回头,起身想要去追,梭温一枪击中闻斓脚前的浅滩,警告他道:“别再往前走了,我说了你抓不住我的。” 闻斓半跪在水中,怒瞪着梭温,梭温拿着枪指向他,笑道:“这崖下石头不少啊,不知道那个警察有没有命活下来呢?” 梭温在闻斓的目光下逐步后退,爬上越野的后座,他敲了两下车顶,接着越野就轰鸣着趁上面的警察围下来之前离开这片浅滩。 闻斓无计可施,只能眼看着梭温乘车逃跑,他回头去看掉下悬崖的东方晔,只看见他倒在水泊里,水边的草木隐隐染上血色。闻斓跑两步捡回自己的枪,接着赶紧沿着悬崖边缘,顺着陡坡跳下去,跑到东方晔身边。 东方晔脑袋磕在石头上已经出了血,现在还泡在这么冷的水里,早就失去了意识。闻斓把他从水里拖出来,伸出手指摸上他的侧颈。确认他还活着之后,他就直接脱下东方晔的外套,然后躺倒在东方晔身边,拽住他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翻个身将他背起来,用东方晔的外套把他绑在背上,接着穿过下游的树林,回到自己停车的地方。 闻斓把东方晔放倒在后座上,把他整个塞进车里以后闻斓关上门,上车启动,沿着来时的路,疾驰离开这里,准备把东方晔送去医院。 邝明山领着二组的人下水库来到闻斓和梭温打斗的地方时周围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了,邝明山指挥着身后的人在附近搜索,然后他摁下耳机联系东方晔:“东方!你在哪里?听到回话!” 然而等了好久,邝明山没有听到东方晔的声音,而此时正好断崖下面传来声音:“矿副支队!下面有血迹!还有脚印!” 邝明山急忙跑到断崖边上往下看去,在距离悬崖处极近的一块石头上映着鲜红的血迹,邝明山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他拿起对讲机狂喊:“给我接东方晔!东方晔去哪儿了!” 对讲那边传来回音:“联系不上东支队,他手机关机了!” 邝明山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东方晔失踪了! “草!”邝明山关了对讲,冲搜索的人喊道:“有没有看见东方晔!” 然而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没有。邝明山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但更坏的消息顷刻间席卷而来。 “矿副支队!水里有子弹!还有一把匕首!”有人喊道。 “什么?!”邝明山惊叫,“是什么子弹!” “是51式手枪子弹,上面还有咱们分局的编号!” 那是东方晔的手枪!邝明山马上就猜测到是梭温抢了东方晔的手枪,并将他击坠悬崖,但是现在找不到东方晔本人,所以邝明山内心更加不安:他害怕东方晔追随了他父亲东方英的脚步,殉职在追捕梭温路上,甚至尸体还被梭温带走,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草!草!!”邝明山怒吼两声,接着说道:“通知封路的交警,给我严厉盘查所有出入车辆!另外通知其余组的人全力搜索东方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东方晔不在,指挥权就落到了邝明山头上,他下令去搜东方晔的踪迹,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东方晔本人。 特警队在上方水库林子里发现了几个受伤的缅甸人和一个晕倒的本地老乡,得到邝明山的批准后他们把这些缅甸人和老乡送去了市中心医院,但并没有找到梭温。发现东方晔手枪子弹的浅滩上有几道明显的车辙,邝明山叫人追上去,却只在一处山脚看见了被丢弃的越野车,人早就不见了。 抓捕行动失败,梭温越境逃跑了。 “妈的!妈的!”邝明山不甘心地怒骂道,他们追着梭温的脚步已经很近了,甚至东方晔已经和他碰上面交了手,但却还是被他逃了,东方晔本人甚至不见踪迹。 就在邝明山愤怒之际,胸前的对讲机传来一个消息:“邝副支队!刚刚守国道218出口的交警打来电话说他们看见东支队了!” 邝明山一震,捏着对讲机问道:“他去了哪儿!” “交警队说东支队受了伤,有人开车送他回市区去了医院!”那边说。 “是谁送他?”邝明山问。 “那个人自称是东支队的朋友,交警队的人看见东支队躺在他车后座里流着血不敢拦,就赶紧放他走了!” 朋友?邝明山一愣,突然想起他在水库边上看到的那个家伙,随后他终于安下心来,担忧和焦虑烟消云散,他松了口气,说道:“东方晔的那个三好男友把他带走了,不用担心了,知道去处就好。” 对讲机那边听到这句话顿时如遭雷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男……男友?” “好了,这件事之后再谈,现在收拾现场打道回府。”邝明山命令道,“通知吴局一声,没有抓到毛小双案的凶手,准备下通缉令吧。” · 东方晔陷在黑暗当中,只觉得浑身寒冷刺骨,耳边响起一阵嘈杂,扰乱了他的心神。他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见苍白一片的天花板,身边摆着花瓣,身上披着国旗。东方晔心里一惊,他此刻方才听清楚这周围为什么嘈杂,那一阵阵哭声仿佛在告诉他自己身在何处。 东方晔想要大喊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想要抬手却根本控制不了身体,直到他看见面前出现了卢芳的哀容,像是他父亲殉职的那一天,卢芳也哭得这么伤心。 不!东方晔在心里面大喊,意识争夺着抢回身体的控制权,他终于发出了声音:“不!” 闻斓坐在床边,被突然弹起来的东方晔吓了一跳,他赶紧扔下手里的医院手册,站起来给东方晔顺了顺气:“哎哟我的天老爷,医生说你不能起来,赶紧躺下,吓我一跳你。” 东方晔喘着气,看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正躺在病床上,脑袋上缠着绷带,手上挂着点滴,闻斓在一旁开门叫护士进来。 他没死,他被闻斓带到医院来了。 脑袋蓦地隐隐作痛,东方晔坐在床上,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几个护士进来查看东方晔的情况,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嘱咐了闻斓几句,着急忙慌地配药去了。 送走护士后闻斓回头看着东方晔,他走过来想要扶着东方晔躺下,但东方晔却抓住他的手腕,抬起头来后眼神不像昏迷刚醒的人,他问道:“梭温呢?” 闻斓一挑眉,说道:“怎么刚醒过来就追着问罪犯去向的,你脑袋不疼了?” 东方晔没被闻斓引走话题,他盯着闻斓,倔强地继续问:“梭温呢?” 惊蛰(刑侦) 第16节 见他并不死心,闻斓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梭温跑了。” 第23章 听见闻斓的回答,东方晔皱眉问道:“你没抓住他?” “我倒是想。他抢了你的枪拦住我不让我追,难道我还硬追上去?”闻斓打量了东方晔一眼,继续说道:“更何况你在那水底下躺着呢,我难道不管吗?” 闻斓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东方晔无可反驳,他低下了头,手紧紧攥住了被子,兀自喃喃道:“那么是不是你不管我直接冲上去,就能直接逮捕梭温了呢?” 闻斓听见了他这句仿佛自责一般的陈述,他跷起二郎腿,以一个放松的姿势坐在医院的椅子上,他对东方晔说:“那缅甸佬连我都觉得不好对付,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就更别说了,你想一命换一命,那也得看值不值得。为这种人渣赔上自己的命,你今年贵庚啊?” 东方晔侧首望着他,突然想起面前这人曾经的事迹,顿时无言以对。闻斓见他没话可说,转头就把东方晔的手机扔给了他,说道:“赶紧回个话吧,你们局长同事轮番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我都不敢接。” 东方晔打开手机,看见了屏幕上显示杜雁青给他打的几个电话,还有张恺邝明山他们几个人打来的。东方晔看了闻斓一眼,最终选择先给杜雁青打电话,等到电话一接通,杜雁青的声音就穿透手机响彻整个病房:“你在哪儿呢!” 东方晔看了一眼闻斓的表情,随后回答道:“在医院。” “在哪个医院?”杜雁青紧追不放。 “在……”东方晔不知道闻斓把自己送到了什么地方,于是他抬起头眼神询问闻斓,听到提示后他告诉杜雁青:“市人民医院二分院。”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杜雁青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不给东方晔拒绝推诿的机会。 见东方晔放了手机,闻斓站起来准备离开,却被东方晔叫住:“站住,你要去哪儿?” “你们大领导要来,我当然是要回避了。”闻斓说得毫不介意,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戏谑,“像我这种有前科的人,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你有什么前科?”东方晔像是故意问他。 闻斓煞有介事地思考着,随后才说:“不知道啊,比如私藏枪械的黑帮?” 但东方晔垂眸,轻声说道:“谁私藏枪械,那明明是从犯罪分子手里缴获得来的。” 听见他这么说,闻斓回头看着他,片刻后轻声一笑,重新坐下来,说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东方晔也问:“你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两个人彼此试探,都在心照不宣。闻斓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笑了一声后说道:“我以为你会骂我。” 东方晔重新躺下,看着医院的天花板说:“我现在没力气骂你。” 闻斓看着他,像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反而是东方晔先开了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闻斓没急着回答,他用手指点了几下膝盖,接着说道:“你就当是我心魔发作吧。” 闻斓这话里的意思东方晔再明白不过,他没有开口去安慰,只是说道:“可你还是没抓住他。” 听见东方晔这么一说,闻斓的语气就急转直下,他“嘿”了一声,盯着东方晔说:“这茬儿过不去了是不是?留着你这条命为我积点德吧,害死警察罪业可大了去了,别拖我下水!” 东方晔难得见他发脾气,他嘴角挂着微笑并不反驳,而等闻斓自己气够了,他才问道:“你当年为什么要擅自行动,没有想过后果吗?” 闻斓看着他,脸上没有笑意,反倒是多了几分无奈,片刻后他移开视线,东方晔听见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要是告诉你,当年我没有擅自行动,你信我吗?” 东方晔一愣,他想过各种可能,当年这件事闻斓没有公开发表任何意见,连事后上诉都没去申请,他以为闻斓低头认错了,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闻斓见他这副反应,也就知道了他内心的想法,他自嘲一声说道:“你也不信对吧,既然这样你问我干嘛呢。” 东方晔闭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起绑架案部分细节是公布在了公案内网系统里的,除此之外还有警校的反例学习,很多东西都是根据公布出来的细节臆测的,加上闻斓当时已经被双开离开警队,这其中或许有内幕,但都只有闻斓自己知道,东方晔没立场去问。 东方晔定了定心,转头和闻斓说:“不管怎样,谢谢你救了我。” “见不得傻子送死而已,不用客气。”闻斓则是生硬地回答。 听见闻斓这么说,东方晔蓦然一笑,心里却莫名难受起来,他不明显地吸了吸鼻子,半阖着眼睛避开了闻斓的目光。 闻斓以为是自己骂得他流泪,听到他小声吸鼻子的声音还愣了一会儿,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瞧见东方晔抬手抹了两把脸,然后对他说:“你走吧,一会儿市局领导要来,让他看见你就走不了了。” 闻斓则轻笑一声,说道:“哟?这会儿肯放我走了?” “不想走也行,你可以进局子里慢慢解释。”东方晔说。 这一句不算威胁的威胁惹得闻斓嗤笑一声,他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外套穿在身上,接着挥手向他告别:“走了。” 东方晔目送闻斓离开病房,去配药的护士恰好进来,闻斓侧身让路后,径直离开了医院。护士换完药以后询问了几句东方晔的身体情况,东方晔一一回答没问题后,护士才放下心来,只叮嘱他有事就按铃,不要起身。 等到护士也离开了,病房内终于只剩东方晔一人,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东方晔自己的呼吸声,他觉得这份安静有些刺耳,索性坐起来把枕头垫到背后,抬头看着挂在床边的输液袋,默默数着点滴数。 片刻后,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杜雁青带着吴光行出现在门口,脸上的焦急毫不遮掩。 吴光行率先过来,站在东方晔的床边问:“摔着脑袋了?不严重吧?” 东方晔摇头:“没事,已经包扎过了。” 杜雁青也走过来对他说:“医生说你要住院几天,我暂时没告诉你妈,等你好了自己解释去。”说完这些,杜雁青又看见他后脑上的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对东方晔指指点点:“你说你,我跟你三令五申叫你不要擅自行动你全给我当耳边风是不是?这下你满意了?身上带点伤光荣得很!” 东方晔闭着嘴听杜雁青唠叨,他也不还嘴,任凭杜雁青念叨,等他自己念叨够了,一屁股坐下来,指着他干瞪眼,吴光行才赶紧劝道:“幸亏是没事,磕得不深,缝几针就行了。” “丢人现眼!”杜雁青指着他继续骂道:“整个出动的队伍只有他一个人受伤!” 东方晔已经学会无视这些没用的抱怨,他转头去问吴光行:“我听说梭温跑了?” 听到东方晔这么问,两个老领导皆是一愣,杜雁青闭了嘴没说话,吴光行则是皱着眉思考半晌,最后才开口说道:“你失去联系以后邝明山带人沿着浅滩上的车痕追过去看了,现场只剩下一辆被丢弃的越野,梭温很可能已经经由新门镇翻山越岭离开闽州,进入云川境内了。另外水库桥上遗留的那把手枪技术康主任让现场技术队做了甄别,由枪管内部的膛线确认那就是12号凌晨射中毛小双的手枪,凶手的确是梭温。” 听到这里东方晔隐隐捏紧拳头,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他们追查了那么久,绕了好多个弯子初步锁定嫌疑人梭温的身份和位置,但没想到梭温等人负隅顽抗,打伤东方晔后越境逃跑,直到他消失踪迹以后警察才从他手上打落的手枪确认了他的凶手身份。 东方晔思忱片刻,然后问道:“联系云川那边了吗,他们有什么回应?” 杜雁青哼哼两声,说道:“先别管他们了,你们这边行动失败,还是考虑考虑怎么给省厅一个交代吧。” 东方晔一愣,他还忘记了有这回事,吴光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他们问两句也就算了,看在你脑袋有伤的份上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杜雁青听见后指着东方晔警告道:“到时候你给我老实点,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有错认错别死犟,罚点钱写个检讨就完事了。” 面对杜雁青的威胁,东方晔只得无奈地说:“我知道了。” 亲耳听见东方晔的话,杜雁青才腾出空来问另一件事:“我听你们分局的邝副支队说,这次行动你还请了个外援,是吗?” 东方晔顿时一惊,他立刻遮掩住表情,低着头说:“啊,是。之前抓捕李友明的时候就让他来帮过忙。” “打申请了吗?”杜雁青问道。 “没来得及,等我出院了回去补手续。”东方晔说。 东方晔态度良好、积极配合,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但杜雁青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再加上对老战友儿子的了解,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东方晔话里的猫腻,于是他点着头,斜着眼睛又问他:“哦,怎么认识的?” 东方晔已经知道杜雁青看出什么来了,但鉴于闻斓自己的态度,东方晔不好就这样出卖他,所以他开始建设一些具有真实性的谎言:“第一次去酒吧卧底排查的时候认识的,他替我解过围,人不错,身手也好,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您可以去问张恺,当时行动他全程监听。” 吴光行也说:“哦,就是那次抓捕冯安辉的时候吧。” 东方晔点点头,接着他看向杜雁青,说道:“杜局,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妥,我明白你的意思。等过两天我出院,另外写份检讨送到你办公室去。” 东方晔三言两语就把闻斓的出现归结为之前行动的机缘巧合,刑警出个任务认识一些人脉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杜雁青看着他,也明白东方晔说得真假参半,但鉴于东方晔认错态度良好,生命体征平稳,再加上那个外援拖住梭温救了东方晔功不可没,杜雁青最终叹了口气说:“你想好怎么应付上面就行。” 见杜雁青松口,点头答应不追究闻斓的事情,东方晔也总算是放下了心。抓捕行动失败也就意味着不能轻易结案,但考虑到梭温已经潜逃出闽州,他抬头看着吴光行,说道:“吴局,关于梭温的去向,我还是想联系云川方面,请他们提供必要支持。反正他们也在通缉梭温,干脆申请联合跨省办案。云川那边对梭温肯定比我们了解得多,也省我们好多力气。” 东方晔的意见吴光行向来慎重考虑,这次还有杜雁青在场,通缉梭温并不难办,他看了杜雁青一眼,郑重说道:“你说得对,不能就这样放过他。我会去联系云川那边的人,申请跨省办案,争取早些时日把凶手逮捕归案。” 第24章 闻斓回到闽湖公园的店里后,首先拿出放在茶桌上的手机,发现林平鸥给他打了几个电话,时间都是早上。闻斓没着急回话,他先是把半干的衣服换下来,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常在店里穿的那件白色盘扣外褂,提着壶水放在小炉子上,之后他才抽出空来给林平鸥回了电话。 林平鸥接得很快,他第一句就问:“东西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闻斓坐在窗户边,挽起袖子给自己包扎伤口,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他说道:“不过梭温跑了,我没抓住他。” 林平鸥明显一愣,不知道闻斓这两句话前后怎么联系在一起的,随后他才反应过来闻斓私底下做了什么,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半晌,闻斓只听见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着他说:“你发疯了?就这么通过信号追踪定位梭温,你和他单独交手就不怕被盯上吗?” 闻斓熟练地给自己绑上纱布,包扎完后他才说:“他跑都跑了,盯上我又能怎么样?总不能顶着被抓的风险回闽州来找我算账吧。” 林平鸥叹了声气,无奈地说:“我说的不是他。” 闻斓闻言沉默,他放下衣袖,把纱布丢到药箱里去,林平鸥听着着急,又说道:“你该不会和闽州公安局碰上面了吧?” 闻斓一笑,说道:“你问晚了,早碰上了。” 这下林平鸥更着急:“早就说了让你尽快搬走,惹上这些是非。” 闻斓拿着电话背靠在窗台上,看着楼下公园的行人游客说:“搬走也于事无补了,错过这仅有的这一次机会,想再抓住他可就难喽。” 林平鸥听出些不对劲,他问道:“你想回云川抓人?” “回云川?那我才真的疯了。”闻斓自嘲嗤笑一声,说道:“我是想着尽量在闽州境内解决他的,谁知道他这么顽强,愣是撑着爬山越线潜逃到云川。你知道我跟云川八字不合,这种缘分强求不来。” 听他这么说,林平鸥算是松了口气,但他也提醒道:“别怪我没告诉你,这件事要是让云川那边知道了,少不得又要传唤你。如果限制令又增加了什么项目,只怕你连闽州都呆不下去。” “我知道了,这些分寸我了解的。”闻斓听见水开了,赶紧起身去提水壶,他连茶叶也没拿出来,就近找了个水杯接水,就这么喝了几口白开水,接着他继续说:“这件事就这样了,后续我也懒得追查。至于梭温要贩毒还是要运枪,如果我有线索肯定第一时间报给警察,你少操心了。” 林平鸥不确定闻斓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他明白在梭温这件事上,有云川方面约束,闻斓不会乱来,因此他说:“你知道就好。我先挂了,有事再找我。” 闻斓嗯了一声,爽利地挂断电话就把手机扔在一边,他端着水杯吹了几口,慢慢抿了几口,接着他看向另一边放着的战术电台,盯了一会儿后他站起来,把那部战术电台锁进了库房最底下的箱子里。 · 三天后,东方晔正式出院,他接到杜雁青的通知,省厅要对这一次抓捕行动失败进行谈话询问,要求他本人出面,但考虑东方晔受着伤,这一次出面问话的只有杜雁青和省厅的一位书记,最大限度上不让东方晔觉得上层领导苛待伤员。 东方晔先回了一趟家,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市局接受问话,杜雁青和一位姓乔的书记在局长办公室等他,东方晔一进来,乔书记就招手让他过来坐下,慈眉善目地问:“伤好得差不多了?” 东方晔打量一眼杜雁青,接着回答道:“是,谢谢书记关心,好得差不多了。” “我听下面汇报说,只有你一个人受了伤,看来你是和犯罪分子面对面交上手了。”乔书记问。 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责问东方晔不打招呼独自行动,否则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受伤,东方晔诚恳地低下头认错,态度不可谓不好:“是,我明白。我的确是单独追上了犯罪嫌疑人和他交手才受的伤,厅里要打要罚我都认,我没意见。” 看见东方晔老实认错,杜雁青才缓和些脸色,凑近了说:“老乔,你看他也知道错了,骂两句就完了。我一直告诫他要以反例引以为戒,更何况他还因为行动受了伤,我让他跟你保证,这种原则性的错误以后绝不再犯!” 东方晔顺着杜雁青的话点点头,表情都带上了几分温顺。乔书记见这爷俩一唱一和,他摆摆手说道:“我也只是来问个话,没那么严肃。局里的本意也是不追究,情况紧急、事急从权这些我们都知道,所以就走个过场罢了。不过东方队长,不作为领导,只作为前辈,我还是叮嘱你几句:别老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想当然地冲动,许多规定都是用前人的血和泪换来的。你看看十三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全国哪个公安不知道?这么典型的反面教材你一定要学会从中汲取教训,做任何事都要听从指挥,任何事都要向上级报告,明白吗?” 东方晔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到乔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完这些劝告,东方晔才诚恳地开口:“是,我明白。我作为支队长应该以身作则,这件事是我鲁莽,也给全分局做了个不好的榜样。您放心,我一定当着杜局的面深刻检讨。” 见他认错积极,乔书记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对他说:“知道错就好,我也不发通报公开批评了,你写份检讨交给老杜就好,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可不能莽撞了。” 东方晔再次点头,见谈话的目的达到,东方晔便站起来,眼神询问了杜雁青接下来是否还有别的安排。杜雁青看见他便冲他挥挥手说:“你先回去吧,检讨什么时候写好了交给我,我和乔书记还有其他话要谈。” 听见杜雁青这么说,东方晔就知道他提前打过了招呼,乔书记没问关于那位外援的事,这样也好,省得东方晔还得说假话糊弄上面。东方晔站起来,冲两位老领导点头告别,接着走出局长办公室,从市局坐公交回了分局。 一走进分局大门东方晔就敏锐地感觉到局里空气有一丝不对劲,其中掺杂着一些好奇、一些试探、还有一些冲动。东方晔回头看了两眼,那些好奇、试探、冲动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这让东方晔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上楼走进刑侦办公室,刚才还在惊呼的众人瞬间闭了嘴,所有人都望向他,眼神里隐藏着些许兴奋。东方晔一脸疑惑地走进来,站在门边问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捂着嘴仿佛在偷笑的张恺连忙否认:“不!没什么东队!我们只是没见过你写的检讨,想瞻仰一下!” 惊蛰(刑侦) 第17节 这话一出办公室内一呼百应:“对对对!我们想瞻仰一下东队的文采!” 东方晔皱着眉,关了门走进来说:“都闲出屁了是不是?那几个外勤还在这儿呆着干什么,滚出去巡逻去。” 被东方晔指名道姓的几个外勤憋着笑跑出去了,在远离东方晔过后他们又在分局大厅里吵闹起来,声音热烈得不可开交。 东方晔回头瞪了张恺一眼,问道:“让你写的案件报告呢?” 张恺笑容一滞,赶紧若无其事地埋下头敲击键盘,办公室里瞬间清净不少,东方晔扫视了一圈办公室,随后他喊道:“唐庭。” “哎!”唐庭从东方晔身后钻出来,显然是刚进办公室,他走到东方晔身边,探头问道:“什么事吩咐?” “梭温的通缉令下了吗?”东方晔问。 “下了,早下了。吴局连夜批的。”唐庭回答道。 东方晔转头就看见唐庭手里拿着一叠资料,问道:“拿的这是什么?” “哦,吴局让补办的手续,我正好来找您签字呢。”唐庭拿着一份外援申请报告递到东方晔面前,说道:“刚才吴局还问来着,叫我赶紧补办手续,我就赶紧拿上来了。” 东方晔心下了然,接过来签了字,当他签完字重新递给唐庭的时候,就听见唐庭问:“不过东队啊,你是怎么想到找闻老板来做外援的?你原来就认识他?” “没有,出任务的时候机缘巧合认识的。”东方晔说。 “酒吧抓捕冯安辉那次?”唐庭歪着脑袋回忆当时的场景,“我记得你当时穿得特骚包来着,我们还以为你在酒吧被人……被欺负了。”唐庭险些把“轻薄”两个字说出口来,他对那一次的东方晔印象极深,当时他还在内心赞叹东方晔的敬业程度无人能及。 东方晔听他这么一说就想起在酒吧遇到的那些烂人,他皱着眉,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场景,他顺便也抬手阻止了唐庭的回忆:“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 瞧见东方晔嫌恶的表情,唐庭自然知趣地闭了嘴,不触自家领导的霉头。他抱着资料正要回自己的位置,看见了放在桌面上的一个快递袋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东方晔:“哦对了,东队。你住院期间有一个快递送到了局里,我帮你签收了,准备等你回来再给你的。” 东方晔走过去,拿走了唐庭桌子上的快递文件袋,瞄了一眼上面的信息,发现寄件人那一栏竟然是空白,而收件人却完整的写着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东方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没拆开,不知道。”唐庭回答。 东方晔也懒得避人,当着众人的面就撕开了快递文件袋,那里面只装了一张照片,东方晔拿出来时顿时浑身一震,照片上赫然是闻斓的的侧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照下来的。 东方晔看着那张照片,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直到唐庭一声喊唤回他的思绪:“哎?这背后有字。” 东方晔翻过来一看,照片背后的确写着一串字符,东方晔看不懂那串文字,但是他内心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掏出手机打开拍照翻译功能,很快就知道了那串字符的意思。 ——“废物”。这就是那张照片上的文字,那是一串缅甸文字。 东方晔立刻瞪大眼睛,他几乎猜到了寄这张照片来的人到底是谁,能准确找到他的个人信息并且把闻斓的照片送给他还用缅甸语嘲讽挑衅般写下一句“废物”的人,除了梭温他想不到别人。 唐庭察觉到东方晔突然变化的情绪,愣愣地看着他不敢插嘴,片刻后东方晔把照片捏在手里,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身上的火气,接着他们听见东方晔用审问犯人般冰冷的语气说:“立刻找几个外勤,接下来一段时间到闽湖公园的照香阁去蹲守,抓紧时间立刻去。” 接着不等唐庭询问具体情况,东方晔就抓着照片冲出办公室一路下楼,正碰到了下来找他要带走之前抓的毒贩拆家的邝明山,邝明山看见东方晔行色匆匆地跑下来,大着嗓门问了一声:“唉!你干啥去!” “找人。”东方晔冷着脸说。 谁知道邝明山不知死活,丝毫察觉不到东方晔身边的寒气,作死一样地调侃道:“哦——找你男朋友去是吧?” 这话一说出口,分局大厅内顿时一片安静,安静过后便是一阵窃窃私语,东方晔终于察觉到之前刚进分局感觉到的那个诡异气氛是因为什么了。他站在分局门口,回头盯着邝明山,接着他掏出电话,隔着不远给邝明山打了个电话。 邝明山一看手机,东方晔打来的电话,他明显一愣,举着手机问道:“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说?” 只见东方晔伸手指了指他的手机,示意让他接电话,邝明山不明所以,只好接通。 “你再敢散播我的谣言,先前答应划到你们缉毒支队头上的几个拆家,我马上写申请要回来送到隔壁红桥分局去。” 邝明山立刻顿住,他抬头看向东方晔,只见他死死盯住邝明山,亲眼看见这个口出狂言散播他谣言还敢顶风作案的家伙脸上表情满满的一点一点撕碎,他没从东方晔冷漠的话语里听到丝毫对同事的关爱,只从话筒里具现出四个大字——公报私仇。 东方晔的冷如腊月寒风的声音传进邝明山的耳朵里,仿佛不是威胁,而是最后通牒:“我给你半天的时间澄清谣言,否则我亲自押人去红桥分局提前拜年。” 第25章 两天后。 闻斓的古董店在分局确认通缉以后便重新开门恢复生意,小文被闻斓一个电话叫回来,给许久没有打扫的店面做个全面清洁,把这几天落的灰给弄干净。 小文在电话里再三向闻斓确认案件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这才放心回来上班。店里有了其他人就不需要闻斓自己亲自照顾了,他索性躲在二楼懒得下去,随便找了一本不知道名字的书就开始看,丝毫不管小文在楼下如何忙碌。 闽湖公园作为市中心的开放式区域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的,早上和下午尤其人多,而闻斓的店就挨着闽湖,因此店里总是来几个人进来看看,买点便宜的小玩意儿。这类的小生意闻斓向来全部交给小文解决,除非遇上小文谈不下来的客人,闻斓才会出面把他请上二楼,这种人一般都是来见闻斓谈一些不能放到明面上来的事情的。 但今天跟往常有一点不一样,小文早先打扫卫生的时候就察觉到门口不远处湖边的石栏附近站着两个人,还时不时地回头来打量店里的情况。整整一个半小时,这两个人不挪地方也不和人讲话,就这么站在湖边观察附近,偶尔抽出空来瞄一眼店里的情况,小文当时就觉得奇怪。 他本来还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两个人告诉给闻斓,让他出面解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胆小的小文还是假装看不见这两个行事诡异的人。 而闻斓自然不用小文来说,就坐在二楼的窗户前,大门口来来去去的人他看得一清二楚,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两个诡异的人,他自己坐在窗台边一伸脑袋,只觉得这两个人眼熟,像是不久前在哪里见过。等到其中一个人被冷得抬起头来哈气搓手,闻斓才看清楚这两个人的样貌——那是东方晔手下的两个外勤,此刻正站在古董店不远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闻斓在二楼盯着看了一会儿,最后像是觉得无所谓,便收回了视线,放下书起身离开窗台边,转头提着壶水放在小炉子上,接着他打开电脑,准备盘一盘店里的账。 转眼间到了下午黄昏时分,公园里的人开始稀稀落落,而闻斓关了电脑抬头往楼下一看,在他店周围蹲守的人竟然换了两个。闻斓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石英表,随后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下楼去吩咐小文关店,接着他走到店门口,靠在门边抱着双臂冲路对面石栏旁边的两个人喊:“那边那两位小兄弟,别守了,过来坐坐呗?” 那两个人被闻斓这么一招呼顿时吓得手里的水瓶都没捏稳,两人面面相觑,像是没料到闻斓会看破他们,此时被他抬到明面上来一招呼,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闻斓见他们俩拘谨着不知所措的样子便笑着继续招呼他们:“都已经没人了,你们是中午换的班吧,,过来喝杯茶再回去复命也不迟啊。你俩站了一下午了,不累么?” 听到闻斓这么说,那两个人犹豫许久,最后实在顶不过闻斓的盛情邀请的目光,他们才互相推搡着穿过小路来到古董店门前,这两个也是分局里刑侦办公室的外勤,两个人都年纪不大,面对闻斓总有一副羞涩模样。 闻斓瞧见他俩有些畏手畏脚,便笑着问道:“你们队长让你们来的?” 两个人又互看一眼,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主使。见这两个年轻小伙子实诚,闻斓微笑着侧身把两个人请进店里二楼,接着让小文关门,他领着人去了二楼坐下来,翻出来一套茶具泡了茶。 几分钟后闻斓把泡好的茶递到两个人手里,接着才来开口问这两个人蹲守在他门店周围的目的:“来吧,跟我说说,你们东方队长叫人来监视我干什么?” 听见闻斓问话,两个人犹豫了片刻,几分钟后其中一人拘谨地说:“不是来监视,东队申请了局里的保护令,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闻斓听后一滞,随即笑道:“保护我?我有什么好保护的,还劳烦你们警局四个人轮班守我。” 另一个外勤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地说道:“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东队下令向来不说缘由,我们也不敢问。” 闻斓倒是理解年轻人不敢打听领导的事情,他听着点点头,又问道:“他让你们来守到什么时候?” 外勤回答道:“东队说吩咐听他命令,具体守到什么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要不……您去问问东队?” 问东方晔那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闻斓垂眸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冒出一个十分冒犯的想法,接着他抬起头来问那两个外勤:“你们队长接受市局审查的时候……是不是背着我说了什么?” 两个外勤连忙摆手否认:“没那回事!东队卖谁都不会卖您的!” 这话听着奇怪。闻斓挑眉,反问了一句:“卖谁都不会卖我?他亲口说的?” 两个外勤霎时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半天,他们才解释道:“呃……那倒也没有,这都是我们瞎猜的。” 闻斓笑起来,哼了一声后说道:“瞎猜也得有个凭据吧,否则你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两个外勤再一次对视一眼,接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告诉闻斓:“就是……最近局里面都在说,您和东队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 “复杂”这个词可以有很多种理解,但很明显闻斓所理解的意思和两个外勤有了偏差。他垂下脑袋,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你们队长都和你们说了啊。” “他没说,不过……也猜得差不多了。”外勤说道,接着语气突然好奇起来:“其实我们也想问问,这件事儿是真的吗?” 闻斓点点头,大方承认:“是啊,是真的。” 见闻斓承认得爽快,两个外勤捂住嘴,差点就发出惊呼。闻斓本以为会让这两个年轻人大失所望,结果没想到他们更兴奋了。 “您放心,我们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就是觉得您很大胆!这种事情放在现在其实没有多少人会承认的,毕竟社会压力太大了,好多人不理解。”一个外勤说道。 闻斓嗤笑一声,说道:“这有什么理解不理解的,看不惯的人不会改,骂名都在自己头上。就算是真的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有些事还是没那么轻易放下,都是跟着一辈子的。” “我觉得有这种经历,哪怕真的跟了一辈子,想想当时自己豁出去的勇气还是会觉得怀念吧。”另一个外勤说。 闻斓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他顿了一会儿,及时刹住话题:“你们还年轻呢,有些事看不明白,等以后就会慢慢释怀了。我作为前辈劝你们一声,千万别跟着我学,否则未来十几年的大好前程都要跟着蹉跎了。” 两个外勤点点头,眼神中的敬佩毫不遮掩:“我们都明白,前辈的经验肯定是一步一步试出来的,我们还年轻呢,这种事也就暂时不考虑了。” 闻斓满意地点点头,眼看着日渐西沉,便对两个年轻人说:“时间不早了,你们站了一下午也该回去复命了。之后要守也别在门口傻站着吹风了,直接进来吧,屋里暖和。” 两个外勤站起来,整理整理衣服准备告别,走之前两个人站在楼梯口冲闻斓打了声招呼:“好的!嫂子!” 说完这句话,两个外勤一脸兴奋地又互相推搡着下了楼,开开心心地回去交班。 闻斓被这一声震得当即愣在椅子上,他目光呆滞地目送两个人离开古董店,脑子一时间竟然还没清醒过来。他转头去看上来收拾东西的小文,小文赶紧撇开目光假装在忙,认真地扮演一个聋子。 闻斓看看窗外,接着又看看小文,最终发出了来自内心深处的疑惑:“嫂子?喊谁呢?” · 东方晔杜雁青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他便单刀直入,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他留:“杜局,先前我请来抓捕梭温的那个外援,最近似乎被盯上了。” 杜雁青顿时一愣,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东方晔在说什么,直到他听见“被盯上”这几个字才收回了点意识,他惊讶道:“你说什么?” 东方晔在办公室里锁着门,确保不会把声音漏出去,接着他继续说:“我怀疑梭温的团伙没跑干净,还剩了一两个马仔在闽州市内。我已经向局里申请了特别保护令,并且叫外勤每天监守。但鉴于梭温等人的凶恶程度,我担心这些人不够。” 杜雁青沉吟半晌后问道:“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我和吴局,暂时没告诉别人。”东方晔回答。 杜雁青点头,接着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也会叫人去注意的。另外你说的外援就是闽湖公园那家古董店的老板吧?我给你提个醒,你把他给看住了,别让他和什么不法分子做交易。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他真被人盯上了,很有可能在这方面对他下手。” “是,我明白。”东方晔直到杜雁青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会让人对他店里的进货严加盘查,如果发现任何危险物品会第一时间排除的。” “对了,伤好了记得去你妈眼前露个面!”杜雁青差点就忘记了这件事情,他赶紧补充:“你妈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我知道了,过两天就去。”东方晔说完,率先挂断了电话。 东方晔心里明白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梭温寄照片过来也绝不止挑衅,如果梭温本人确定已经潜入了云川境内,他们就真的只能联系云川方面合作。想到这儿,东方晔侧目看见了倒扣在自己桌子上的照片,随即他走过去,把照片锁进抽屉里。 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外勤来交班的时间,东方晔打开门,忽然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 他没跟这些人说明原因,所以他们现在警惕心不高也在东方晔预料之内,他正要过去问问详细情况,就听见回来交班的外勤眉飞色舞地说:“队嫂他真的人很好!他还心疼我们俩兄弟,把我们叫进店里去喝茶,所以后不用站在外面吹冷风,直接进他店里去坐着!” 张恺露出露出羡慕的神情,完全没注意到此刻正站在他身后的东方晔,他羡慕地说道:“我的天哪,东队真是走了狗屎运。我去那个酒吧的时候怎么就没遇见这种优质男人呢?” “张恺。”东方晔冷不丁出声,将毫无防备的张恺吓个半死。 “哎哟卧槽!”张恺从椅子上弹起来,目露恐惧,完全不确定东方晔听见了多少。 而东方晔皱着眉,看了两眼外勤回来的人问道:“队嫂?是说谁?” 办公室内一阵沉寂,无人敢回答,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东方晔见这些人这幅死样子,直接点名让那个外勤说:“你来说。” 外勤张着的嘴巴又闭上,他斟酌了好久,目光半虚晃着好久左右求助,却惨遭无视。无奈之下他只得实话实说:“就是……闻老板自己说的。” 东方晔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他说不上来,“说什么?” “就是……队长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我问过了。”外勤支支吾吾地说,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双手一摊,生死难料:“他说……他和你是真的。” 话音一落,刑侦办公室内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打量东方晔的表情。而东方晔那数十年如一日的表情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震惊的情绪沿着裂缝慢慢流淌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形成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新模样。 几秒过后,东方晔一言不发,转头就走,没有人敢问他要去干什么,他们都只盯着那个实话实说的外勤看。而外勤两手一摊,双肩一耸,无奈地说道:“别看我,他真是这么说的。” 惊蛰(刑侦) 第18节 第26章 夜晚,闽湖公园附近散步的人变多,有些人带着孩子出来玩,本来是其乐融融的,却被一旁路上疾驰而过的车打破气氛。 一辆警用牧马人打着转向灯直接拐进公园大门,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辆警车没有鸣笛,说明附近没有犯罪行为,但至于为什么会有警车来,没有人知道。 东方晔震惊过后冲动之下开着局里的车一路赶往闽湖公园,要找闻斓对峙。不久前邝明山才用以他的职位担保发誓撇清了谣言,没成想转头就听见人说闻斓点头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东方晔向来讨厌这种玩笑,一想到传出谣言的罪魁祸首是闻斓,东方晔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几分钟后他把车停在古董店对面的路上,接着下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他连警服都没有换,直直地冲已经关了门的店门走过来。一楼没灯,二楼没人,东方晔也不思考,直接转头就往一旁的巷子走,来到后门的仓库。 东方晔摁住门把手往下一压,发现门没锁,他便直接冲进店里,摸黑上了二楼。等到他噔噔噔几步跑上去后,只看见了小文一个人神色慌张,时不时瞟一眼旁边的房间门,并不见闻斓的身影。 办案经验丰富的东方晔什么场面都亲眼见过,他看见小文这幅样子就知道闻斓正躲在房间里,他也不问小文,径直转身去开门,果不其然发现门被锁住了。小文慌张地想要上来阻拦,却被东方晔一眼瞪了回来。 东方晔站在闻斓房间门口,抬手使劲敲门:“闻斓!你出来!”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东方晔继续说:“你信不信我以诽谤罪逮捕你!” 说完这句话,闻斓的房间里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下一秒门就被打开,闻斓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气愤地大喊道:“咱俩谁诽谤谁!这话是从你手下的人嘴里传出来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出来。”东方晔后退一步,伸出手指着他,气得气喘吁吁,“出来把话说清楚。” “凭什么!”闻斓梗着脖子和东方晔叫板:“应该是你去澄清!” 见和他说不通,东方晔的脑子已然被情绪抢占上风,他直接伸手扒住门缝,伸手往房间里摸,试图把闻斓拽出来。 闻斓则抓住他的手腕,用身体抵住门不让他进来,他喊道:“你干什么,强闯民宅是吗?你们闽州的警察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你跟我回局里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东方晔也抵着门,透过门缝看着闻斓说。 “我不去!”闻斓隔着门说道,“乱传谣言的人又不是我!我告诉你,今天就是你们省厅老大来了我也不会踏进你们分局大院半步!” 小文见这两个人快要把那扇红木门给拆下来了,急得他在原地打转,偏偏他又不敢上去拉架,只能大声喊道:“老板!那门可是真红木的,弄坏了修不起啊!” 本来闻斓还能和东方晔抗一会儿的,小文这一声喊突然扯回了他的思绪,他突然想起来这门可不便宜,经不起他们俩这么折腾。想到这儿,闻斓手里突然泄了力气,东方晔看准机会一把反握住闻斓的手,掏出自己腰间忘记摘下来的手铐,直接给闻斓铐上,另一头则在和闻斓的互相推搡中打上自己的手腕。 闻斓看见情况有变心里一惊,他猛地推开东方晔,想要趁东方晔后退强行把门关上,但那副手铐把两个人连在了一起,闻斓猛地一关门,手铐的锁链就这样夹在门框上,磕出了好大一条裂痕。 闻斓听见木头断裂的声音,低头去一看心痛不已,他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已经开始计算给这红木门维修补漆的费用。而东方晔对此毫不在意,他侧身用肩膀抵住想要撞开闻斓,门内的闻斓听见撞门的声音一皱眉,为了减少对红木门的损伤,闻斓终于打开了那扇他紧闭已久的门。 但是下一秒,闻斓眼疾手快地抓住东方晔,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进来,随后再一次关闭了房间门,独留小文一个人在外面傻眼。 闻斓的左手和东方晔右手铐在一起,闻斓抬手撑住墙,东方晔的手也被他拖起吊在半空,为了避免东方晔打坏房间里的东西,闻斓还把他另一只手也一并摁在了墙上,把他夹在自己和墙中间。 闻斓的锁人技巧东方晔是领教过的,他低着头挣扎了一番,接着他想抬头叫闻斓松手,却不料想一抬起头就看见闻斓低着头凑近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许是被这气氛压制,东方晔停止了挣扎,抬着头望向闻斓,现在才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连鼻息都能喷在对方脸上。 闻斓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房间里也是,淡雅的味道充斥着东方晔的呼吸,让不禁他愣了神。 而闻斓没察觉到东方晔表情上的变化,他现在心里只在意自己的红木门上被磕出的裂缝。他刻意压低声音,小声带着气愤问东方晔:“我那红木门维修起来费用可不便宜,你打算怎么赔我?” 闻斓的声音并不浑厚,但他刻意压低声音时说话就显得十分低沉蛊惑,加上他身上的味道,东方晔突然一下子心跳停了半拍。片刻后他像是受不了这种极近的面对面接触,被手铐吊在半空的手突然使力,推着闻斓的小臂想要把他推得远些。但他似乎忘记了两个人的左右手正被手铐连着,闻斓不防备被东方晔这么一推,顺势就往后仰,直接倒在了床上,而东方晔也被迫和他牵扯着,跟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床板发出承受不了压力的吱呀一声,东方晔摔得踉踉跄跄,等他回过神来,他才发现闻斓被自己压在床上,两个人胸口完全贴在一起,只有东方晔努力抬起的脑袋没有和闻斓碰在一起。 闻斓同样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双手被东方晔摁住没回神。而这个姿势持续几秒后,担心两个人在房间里打起来的小文立刻打开房间门,看见这奇怪的场景要说的话立刻憋了回去,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但吃惊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东方晔听到声音时才想起来起身,而闻斓看见他的脸一点一点慢慢变红,直至蔓延到耳朵后面,接着很快盖住了他的脖子,他看着看着不自觉出声:“你……” 东方晔听到他的声音从胸腔传出来,胸口传来的振动明显到无法忽视,东方晔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期间还不小心摁住了闻斓的腹部,痛得闻斓闷声一哼。 东方晔爬起来后转身就要走,却依然忘记手铐的存在,他又被闻斓拽倒下,差点坐到闻斓腿上去。 闻斓见他慌张得不成样子,赶紧坐起来想要提醒他找钥匙解手铐,但没等到他开口说话,东方晔就坐在闻斓两腿之间的床沿,伸手在裤兜里鼓捣着。闻斓看着他摸了好一会儿后才掏出手铐的钥匙,见他慌忙解开了自己的手铐,接着连钥匙也不回收,站起来就跑。 小文捂着嘴站在门口,亲眼看见东方晔离开时一双耳朵和脸红了个透。小文转头去看罪魁祸首,发现他也看着东方晔离去的方向愣神,好一会儿后他才如梦初醒,捡起被东方晔扔在地上的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手铐,接着跑出房间打开二楼的窗户冲街对面已经发动的警车大喊道:“喂!你的东西没拿!” 而那辆警车像是被闻斓这一声喊吓到,一骑绝尘地走了。 闻斓看着远去的警车,半晌后他伸手捏住自己的脸,慢慢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内心急躁不已。他没想过东方晔会有这种反应,本来还以为只是个误会,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闻斓呆呆地趴在窗沿,喃喃自语道:“天老爷啊……” 东方晔开着车没回分局,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家。他很少开着警车回家,因为这附近路况不怎么好,分局的牧马人比一般轿车要宽,早上根本就开不出去。 但是今晚的东方晔像是得了失心症,直接把分局的车开回自己的住处停在了自己的车位上。熄火以后他坐在驾驶位上愣神,许久之后他低下脑袋趴在方向盘上,像在后悔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 早知道就不那么冲动、早知道就不用手铐、早知道就不伸手推人。 早知道就不来找他了。 东方晔觉得脸上一阵冷一阵热,等他伸手一摸,才发现烫得谱。他抬起头,试图缓解这股燥热,但是这黑漆漆的车库让他想起被闻斓抵在墙上以及自己摔在他身上的场景,这一秒他简直想失忆。 他明明是来澄清谣言的,现在看来他好像坐实了谣言,闻斓离那么近,近到他身上的味道、呼出的鼻息、低沉的声音全都印在东方晔的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正在东方晔手足无措之际,他的手机适时打断了他的回想。东方晔起初被声音吓了一跳,等看清了是谁打来电话,他才强行镇定下来,摁下了接通:“喂,吴局。 “我听你们队里的人说你出去了,还开走了局里一辆警车?”吴光行问道。 东方晔捂着额头,脱力地趴在方向盘上回答道:“……是,我明天开回去。”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吴光行就猜到他把车开回了家,因为东方晔自己的车还停在分局大院的停车场里呢,他知道情况后只点头,没去责怪东方晔公车私用:“那就行,我就问问去处。下班了就早点休息,明天不用来那么早。” 东方晔“嗯”了一声权当听话,接着就挂掉了电话。 吴光行这一通电话让他多少恢复了点精神,他拿着车钥匙下车走出车库,穿过马路进入小区,接着上楼回家。 回到家后东方晔打开灯,空无一人的客厅显得格外寂静冷清,他脱掉警服外套扔在沙发上,准备回房间去换衣服。等到他打开卧室门开了灯以后,他才看见被他洗干净打包装在袋子里的衣服,他脚下又一顿。 本来是打算找个时间还给他的,经过今天这么一折腾,他已经不敢再去和闻斓见面了。东方晔抿着嘴,走过去把衣服连着袋子一起放进衣柜里——眼不见为净。 东方晔打算明天交给去闽湖公园执行任务的外勤,让他们还给闻斓。至于自己,他决定在这场谣言彻底平息下来之前,他绝对不会再跟闻斓见面了。 第27章 第二天,轮班来保护店外蹲守的外勤换了两个人,闻斓坐在一楼的柜台后面招呼让他们进来。昨晚东方晔的反应让他觉得有些心虚,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上他的,奈何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并没有两个人过分亲密的场景,所以昨晚的场面回忆至此,他只觉得尴尬。 因此他决定今天外出去躲一躲,免得又被传什么闲话。闻斓叫小文招呼好他们,又把他装在纸袋子里的手铐和东方晔的队服交给小文叮嘱他让两个外勤带回去,接着自己开着车离开了闽湖公园,前往金才区的古玩市场。 闻斓的本意是去看看新鲜玩意儿,借此忘掉昨晚的尴尬,他把车停在古玩市场后头的空地里,随便走进了一家店。这里的古董老板互相之间都认识,所以看到闻斓来也不奇怪,只招呼了一声:“闻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闻斓走进这家玉器行,打眼看了一圈店里面的东西,然后才想起来跟玉器行老板说话:“于老板,我来看看你啊。” 于老板一笑,知道他说话是这个风格,便走出来说:“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看我的货?” 闻斓笑着伸出手指指他,接着说道:“你这儿最近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给我开开眼啊。” “拿我开涮是不是?你这么见多识广的人找我要新鲜玩意儿,这多新鲜。”于老板故意马下脸说。 “没有?没有那我可走了。”闻斓也不跟他纠缠,见他不愿意,转脸就要走。 见闻斓真要走,于老板赶紧伸手拉住了他,闻斓回头挑着眉看他,意思是你还有什么事儿?于老板把他拉到后院一个没人的地方,偷摸打量了周围的情况后才压低声音跟他说:“新鲜玩意儿我确实没有,不过新鲜消息倒是有一条,你要不要?” 闻斓自然乐得,冲于老板一扬下巴,说道:“你说来听听。” 接着于老板就压住闻斓的背,附在他耳边说:“我听人说,最近市里有人在到处打听收购金佛!” “金佛?多大的?”闻斓问。 “那还不清楚。”于老板说。 闻斓听后嫌弃:“那你说什么?你一个玉器行老板什么世面没见过,这有什么可新鲜的?” “你别不信,我给你看个东西。”于老板像是不服气,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到闻斓面前,说道:“看见这是什么东西了吗?” 闻斓凑近了去看,只在那黑乎乎的照片上依稀看见几丝金光,但拍摄的光线实在不好,闻斓眯着眼睛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抬起头来看着于老板,说道:“这是什么?” 于老板藏着微笑,满脸自豪地给闻斓介绍:“这是一节金佛手指!”说着,于老板伸出手掌在闻斓面前比划,“有我半个手掌那么大!” 听见这话闻斓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被骗了,而于老板也是很好地从闻斓的眼神里分辨出这个意思,他怒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没被骗!” 闻斓拍拍他的肩膀,看似安慰实则嘲笑:“没关系于老板,干咱们这一行的,总会有走眼的时候。” 见他不信自己,于老板还想辩驳两句,可闻斓挥挥手离开了玉器行,不打算再听这个看上去很真实的故事,转头去了别家逛。一个多小时逛下来,闻斓什么都没买,他纯是去听人闲聊的,遇上就凑过去聊几句,愣是把整个古玩市场走了个遍,最后达到了他此行出来的目的,随后他准备开车回闽湖去。 车在中途突然遇上了施工占道,闻斓不得不从和杨路绕行,但谁知道和杨路这边也占了道,附近被堵得水泄不通,闻斓百般聊赖地看着前面的车一点一点蠕动,却仍然没有超过一百米。 闻斓干脆停车等着路通,好不容易等到前面的路通了一半,闻斓正要起步,路边忽然倒下来一个老太太,像是被人群挤出来的,正好摔在闻斓的车前。 人群立式惊呼起来,闻斓见状打着双闪下了车,二话不说直接把那个阿姨扶起来,关切地问道:“阿姨,您没事儿吧?” 阿姨和颜悦色,赶紧拍拍身上的灰想要站起来,却是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见这情形,阿姨倒是先着急起来:“我没事小伙子,我就是脚崴了,一会儿就好!” “没事阿姨,您慢慢起来,不着急。”闻斓扶着她走上一旁的人行道,扶着让她坐下,接着闻斓说:“阿姨,您住哪儿啊,我送您回去吧。” 那位阿姨赶紧摆摆手,连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就在前面那个养老院里,走几步就到了。” 闻斓抬头顺着阿姨手指的方向看去,并没有看见什么,但这会儿车多人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不好。闻斓思考了两秒,对那个阿姨说:“阿姨,您坐我车,我送您回去。” 阿姨赶紧摆手拒绝:“哎哟那怎么能麻烦,我这不严重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您脚踝都肿了,走路肯定不方便。我车就在路边,我扶您上去。”闻斓指着他停在路边的车说道。 阿姨似乎拗不过闻斓的执着,这么多人在这儿她也不好让闻斓尴尬,就只好说:“那真的是麻烦你啦。” “没关系。”闻斓站起来搀着阿姨的胳膊,一步一步扶她上了自己的车。就这么一会儿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队,闻斓赶紧上车启动,转头问坐在后座的阿姨:“阿姨,您真住这附近吗?” “对,就在这附近,前面那个红杉养老院。”阿姨说。 闻斓点点头,踩着油门慢慢往前走,沿路走过几百米后,闻斓就看到了红杉养老院的大门,他打灯转进去,停在养老院前的停车位里,然后赶紧把后面的阿姨扶下来。阿姨的脚一踩着地就钻心的痛,闻斓察觉到她表情不好,便说道:“我背您进去吧。” 阿姨本想拒绝,但是奈何只靠自己的确下不来,她带着抱歉的表情对闻斓说:“真是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又麻烦你啦。” 闻斓摇摇头,背过身蹲下去,把阿姨慢慢背起来,接着他冲进养老院大门,赶紧叫人:“有人吗?” 前台值班的小陶护士看见有人进来吵闹,抬起头来想看看情况,却被吓了一跳,她丢下笔赶紧冲出前台,扶住了闻斓身上的阿姨,焦急问道:“卢阿姨?!您怎么了?” 卢芳摆摆手,叫她不要担心:“没事,就是脚崴了,路上碰见这个小伙子送我回来。” 见护士认识这个阿姨,闻斓赶紧问:“阿姨的房间在哪里?” “跟我来,我带你去!” 小陶护士赶紧转身带着闻斓上电梯,急忙把卢芳送回房间,路上小陶护士一边跑一边给驻院的医生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卢芳看见这一路上两个人都匆匆忙忙的,她内心难安地说没关系,但却没有人听进去。 等到把卢芳送回房间放到床上去,小陶护士赶紧抓着闻斓问情况:“这位先生,我能问一下具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正在开车,看着这个阿姨从路边摔倒下来。和杨路前面在占道施工,所以路窄人多,我看见阿姨没站稳,被人群挤出来摔在马路上了。”闻斓用最简短的话描述当时的情形,他还怕小陶护士不信,补充说道:“我车上有行车记录仪,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给你们看。” “哦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确定一下伤势严不严重。我马上给阿姨的家属打电话,还得麻烦先生您暂时别走,等我们医生做完诊断您再离开吧。”小陶护士说。 惊蛰(刑侦) 第19节 闻斓点点头,完全配合小陶护士的要求:“应该的,等确定阿姨没事我再走。” 小陶护士感激地点头,接着她就拨通了电话,焦急地说:“喂,东方先生,您妈妈突然不小心摔倒崴了脚踝,您赶紧过来一趟吧。” 闻斓蓦然听见这个名字一愣,正在心想没有那么巧合吧,接着卢芳就笑着冲他招手,安慰他道:“小伙子,不用担心。我儿子是警察,他不会不明事理揪着你不放的。” 卢芳这句话直接让闻斓的心凉了半截,姓东方的警察闻斓可只认识一个,这个人昨天晚上还和自己经历了一些极度让人尴尬的事情,导致他今天特意出来散心,没想到该遇上的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闻斓生硬地勾起嘴角,面对卢芳的热情不敢多说什么。 · 东方晔昨晚一夜没睡,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闻斓的脸和呼吸,加上局里那些经久不散的闲话,东方晔十分罕见地失眠了。以这样的精神状态东方晔不敢开车,他给唐庭打了个电话,让他到自己家来把局里的车开回去,他自己则是乘坐公交前往分局。 抵达分局以后,东方晔在分局大院门口的包子铺买了早餐,一边吃着走进局里,等到快中午时付小福过来传话,说吴光行叫他去局长办公室,只说有事要告诉他。 东方晔点点头,签完手里的材料后就上楼前往局长办公室,吴光行没有关门,他在里面看见东方晔走到门口便招手让他进来:“你来,我有几件事要跟你说,坐。” 东方晔坐在吴光行对面的沙发上,接着就看见吴光行一脸严肃地说:“梭温的通缉令批下来了,但是没上内网。” 通缉令发布是预料之中的事,东方晔早就知道了,但是没上内网这个说法就很奇怪,东方晔抬眼看着吴光行,见他眼神中似是还有话没说完,他便问道:“还有别的情况?” 吴光行看着他,沉重地点点头,接着他拿出一份回复函递给东方晔,说道:“局里之前申请和云川联合办案跨省抓捕梭温,但却遭到了云川方面的拒绝。” 拒绝联合办案?东方晔听后眉头紧皱,意识到了什么,他打开那封回复函,果真如吴光行所说,云川省以梭温是他们的重点通缉对象为由,拒绝了他们的联合办案申请。东方晔越看,眉间的皱纹便越深,最后他抬起头来问吴光行:“云川省想单独抓捕梭温?” 但吴光行依旧摇头,说道:“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我私下和老杜商量过,都觉得这像推脱,但又不知道云川方面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手段截掉我们抓捕他的申请,所以这封回复函我没给任何人看。” 东方晔心里一愣,这件事以一种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发展方式进行了下去,他直觉到什么地方奇怪,但垂眸想了好久,却也没有任何头绪。吴光行见他也犯了难,转头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件事远比你我想的还要复杂,如果云川方面只是想贪功冒进那倒也算了,怕就怕他们驳回申请不是为了自己。” 这句话说得很微妙,云川方面拒绝联合办案不是为了贪功冒进的话,那么无论是为了别的哪种目的,这背后的黑暗势必都难以想象的庞大,以他们市局的微末权利没办法撼动他们。这意味着只要梭温潜入云川,闽州市公安局下的通缉令上不上内网没有区别。 东方晔难得沉默下来,云川方面拒绝联合办案,以他目前的身份很难再多说什么。吴光行看得出他心思,便伸手拍拍他后背说:“别想了,除非省厅出面,否则我们谁都拿梭温没办法。这件事怪不到你头上,你还是赶紧把毛小双的案子结了,也好有个交代。” 东方晔捏着拳头,表情当然是十分的不甘心,但没等他不甘心多久,他手机突然响起来,东方晔摸出来一看,心顿时停了半拍。 是小陶护士打来的电话,东方晔赶紧按下接听,不等他说话,小陶护士的声音就盖过了他:“喂,东方先生,您妈妈突然不小心摔倒崴了脚踝,您赶紧过来一趟吧!” 吴光行也听到了声音,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东方晔就扔下回复函,匆匆跑出了局长办公室。 第28章 东方晔开着自己的车离开分局,紧急赶往红杉养老院,一路上他想过了很多种可能性,不知道为什么卢芳会在外面摔倒,还崴了脚。他很担心卢芳会出什么事,现在东方晔已经开始考虑把卢芳从养老院接回家了,虽然想到她一个人在家也颇多危险,但最起码每天能看见,有个照应。 十几分钟后他急急忙忙在养老院大门口停了车,连会不会阻挡到其他人也不考虑,直接冲进养老院大门,见到电梯前有好多人,东方晔想都不想直接转进楼梯间。 上楼后他看见卢芳的房间门口站了一名医生,是养老院的驻院医生,他赶紧走过去拉住医生问:“怎么回事?” 医生看见是东方晔,站在门口便说:“不用着急,小陶护士不了解详细情况,语气着急可能吓着你了。卢阿姨情况不严重,轻微扭伤而已,我已经给她抹了药,接下来固定时间换药就好了,小陶护士会负责的。” 听见医生这么说,东方晔的心才放下来一点,他点头谢过了医生,却在送走医生后在卢芳房间里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闻斓正坐在床边,和卢芳有说有笑的聊天。 他立时愣在房间门口,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卢芳看见东方晔站在门口发呆,赶紧招了招手让他进来:“站着干什么,快过来。上个星期你没来,我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我听你杜叔叔说这几天为了抓犯人你忙得昏天黑地的,给你打电话也没接。” 闻斓知道卢芳说的是什么,但看那呆滞的表情就知道东方晔大概率是没有跟她说实话的,所以闻斓坐着抬眸偷摸看了他一眼,却不想正和他对上视线。只这一秒的接触过后,闻斓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尴尬地清了清嗓。 东方晔见他回避,他也看向卢芳问道:“你怎么摔了?” “年纪大了,没站稳呗。”卢芳自己倒是乐呵呵的,看见东方晔皱着眉愁眉苦脸,她说道:“医生都说没事了,休息几天不就好了嘛。” 东方晔叹了口气坐下,说道:“不是告诉过你要出去找个陪护吗,小陶护士是你的管床护士,你为什么不找她?” “人家小陶多忙啊,这一层这么多人她都管着?”卢芳看着东方晔嗔怪道:“你说你要是早点谈个对象,这些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 东方晔没想到这也能怪到自己头上,他一时噎住,竟找不到话来反驳。闻斓低着头藏笑,没有想到堂堂分局的刑侦支队长竟然也会被催婚,这场面实在太有趣,闻斓忍不住咬着嘴忍笑。 听见细微的笑声,东方晔抬眸瞪了闻斓一眼,接着对卢芳说:“你别什么事都扯到我的头上,就算我谈了对象,人家也没有天天围着你转的道理。所以还是从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为什么不找人一起出去。” 见他不吃这一套,卢芳撇了嘴,又把话题引到了闻斓身上去:“小伙子,叫你看笑话了,他是做刑警的,嘴皮子可利索。” 闻斓笑着点点头,说道:“看得出来,他的确嘴皮子利索。” 见卢芳不和自己说话,东方晔呼出一口气,就这么听着两个人一来一回的讲话。 说实话东方晔不知道闻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但看他和卢芳的熟悉程度,要么是以前就认识,要么是有别的情况。在东方晔的印象里自卢芳住进养老院后普遍喜欢和年轻的小姑娘交谈,像闻斓这样的男性她所识不多,东方晔全都见过,所以他们俩之间能有这样的交情,一定有别的原因。 东方晔等着他们俩说话的间隙,起身把闻斓叫出房间,闻斓知道他要问自己,和卢芳打了招呼以后便跟着东方晔去了外面走廊的电梯间说话。 等闻斓跟着进来以后,东方晔示意他关上门,接着他才问闻斓:“你送我妈回来的?” 闻斓点头承认:“是啊。” “你撞的?”东方晔问。 闻斓一笑,恢复了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妈刚才还跟我夸你说你明事理呢,怎么转头就污蔑我?” 这种时候东方晔很难分辨出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所以他就沉默下来,就这么盯着他看。放在平常,闻斓肯定是不会介意东方晔这么盯着他的,偏偏昨天两个人之间气氛尴尬,弄得闻斓被他一盯就特别不好意思,他最后泄气似地抓了抓脑后的头发,投降一样说道:“好吧。我只是看到她摔倒,念着她走路不方便才送她回来,我不知道她是你妈妈。” 这句话倒有几分真,东方晔收回视线,看向闻斓身后的地板,片刻后他才说:“谢谢。” 那声谢实在太小,要是电梯的声音再大些,闻斓都要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可能是因为所经历的事情太过荒唐,闻斓竟然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这倒是没什么……当警察的职业习惯吧,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东方晔抱起双臂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再明白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这第二声谢东方晔说得真诚,闻斓靠在墙边看着他,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昨晚东方晔的眼神实在太过惊惶,那一幕场景早上刚因为逛过了古玩市场而忘记得模糊,现在看见东方晔的脸全部又想起来了。闻斓抬手抓了两把脑后的头发,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昨晚的事,我是有些激动了,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我……我先道歉。” 东方晔听见他先开口,抬头看了他有那么几秒,接着他又低下头去,说道:“弄坏的那扇门我会赔钱的。” 见东方晔一开口就说这件事,闻斓赶紧客气:“没事,不用赔。也就磕坏点漆,改天我自己补上就行了。” “可补漆不就掉价了么?”东方晔问。 闻斓“嗐”了一声说道:“本来就是我自己用的,不讲究这个。” 昨晚听见木头裂开的声音时闻斓都还倒吸了口凉气,今天却表现得这么大方,东方晔明白他这是给自己台阶下,他只能再一次说:“……谢谢。” 见到这么客气的东方晔,闻斓多少感觉到有点不自在,他不知道东方晔是否还介意昨晚上的事,所以他也不敢再东方晔面前随便开玩笑调侃他,真这么做了总有种让他在调戏东方晔的感觉。 闻斓又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你妈妈要是确定没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本以为东方晔会点头直接放他离开,谁想到东方晔抬眸看着他几秒,接着放下双臂走过来,平静地说:“我送你出去吧。” 闻斓笑容僵在脸上,他看见东方晔走过来,擦着他过去开门,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东方晔还疑惑地催促一声:“愣着干什么?” 见东方晔真的要送他,闻斓拒绝不好,不拒绝又浑身不自在,最终他挪着脚步慢慢走过去,跟着东方晔走出电梯间。东方晔跟小陶护士打了声招呼,接着就跟闻斓坐电梯下到一楼,真的把闻斓送出养老院的大门。这一路上东方晔沉默不言,闻斓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并肩走出玻璃大门,默契地往右边下坡来到闻斓停车的地方。 闻斓走到车旁,回头对东方晔说:“就到这儿吧,你还是赶紧上去陪你妈妈,这几天查梭温的案子你们也连轴转了好几天,有这个机会就好好放松一下。” 不说还好,一说起梭温,东方晔平静的表情上就多了几分凝重,虽然他眉头微蹙的幅度不大,但闻斓还是发现了。他抬手撑着车门,开着玩笑解读东方晔的表情:“怎么说起他就像要吃人似的,抓不到他就让你这么遗憾吗?” 说到这儿,东方晔抬头看了周围一圈,确认没人后,他走近几步站在闻斓身前,左肩抵着他的手臂,轻声说道:“梭温的通缉令批下来了。” 闻斓刚想说那不是好事吗,但还没等他把祝贺的话说出口,东方晔就抢过了他的话头:“但是没上内网。” 批了通缉令,但是却上不了内网,那不就是侧面说明这张通缉令作废吗?闻斓曾经同为警察的一员,很快就意识到东方晔话里的意思。东方晔见闻斓的气息轻微下来就知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侧着头看他,问道:“你有什么头绪吗?” 闻斓顶着腮,接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东方晔不太意外,但他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身上有限制令。”闻斓说道,“关于当年那件案子的所有细节和相关线索,我都不能告诉你,所以对不起。” 因为违反命令而遭到开除的特警身上为什么会有限制令,闻斓被限制了什么?东方晔脑子里想不出任何原因,按照他的经验来看,双开已经是很严重的处分了,而闻斓身上竟然还背了个限制令,这简直匪夷所思。 闻斓没去注意东方晔的变化,他拉开车门就要走,却突然被东方晔扯住了胳膊,他回头只看见东方晔表情严肃,很认真地问他:“你当年真的是擅自行动吗?” 见他这么问,闻斓却突然一笑,伸手拍了拍东方晔拉住他的手,接着他才看着东方晔的眼睛,也没有开玩笑的意味:“不重要了。” 闻斓抽走自己的手臂,接着上车启动,走之前他降下车窗对东方晔说:“既然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你再钻牛角尖也没用了。这个案子就到此结束吧,别再深究下去了。” 说完这些自认为是劝导的话,闻斓开着车离开了红杉养老院,东方晔目送他走远,心里面却觉得难受万分。 究竟是怎样的过程,把闻斓折磨到什么都不肯说的地步? 东方晔看见闻斓的车消失在车流当中,他知道自己再怎么问也不会得到答案的,但要叫他就这么放弃,东方晔也心不甘情不愿。 片刻后,东方晔收回神思,转身回了养老院。 · 小陶护士拿着一叠常规检查报告出来,到处找东方晔,但是转遍整个养老院,小陶护士也没看见人,她本来想打个电话的,却在一撇眼中看见了站在楼下停车场的东方晔和闻斓。小陶护士趴在窗户上本想叫他,下一秒却看见东方晔走近几步靠在了闻斓身上,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小陶护士瞪大了眼睛立刻收了声。 本着好奇心她在窗户边上观察了一会儿,直到闻斓转身要走时东方晔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闻斓愣了一下后,伸手摸上了东方晔的手。 摸上了!东方晔!的手! 小陶护士捂着嘴无声惊呼,接着她就看见闻斓开车离去,而东方晔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好久之后他才转身,走进养老院大门。 小陶护士觉得震惊且意想不到,她抱着通知转身就打开了卢芳的门,把卢芳弄得莫名其妙:“小陶护士?怎么了?” 小陶护士忽然觉得背后说别人闲话不好,但是这件事她又认为自己有必要给卢芳说明白,所以她微笑着走进来,弯腰站在卢芳的眼前说:“卢阿姨,我记得您经常跟我说,您儿子东方先生没对象是吧?” 听见她这么问,卢芳眼睛一亮:“你对他感兴趣?” “不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小陶护士赶紧摆手,接着她脸上笑容更深,她对卢芳说道:“就是……您有没有想过,东方先生没有女朋友,但他可能、也许、大概……有个男朋友?” 听见这话卢芳一愣,完全没有这种设想,她抬头看向小陶护士,只见她朝自己努力点了点头。没等卢芳把话问出口,东方晔就推门进来,打断了小陶护士和卢芳的交谈。小陶护士见状赶紧把手里的检查报告交给东方晔,说道:“东方先生,这是我们安排卢阿姨做的一个详细检查报告,我拿过来给你看看。” 东方晔伸手接过来,客气地点头致谢:“好的,谢谢。” “没事,不客气!”小陶护士中气十足地回应,接着回头激动地看了卢芳一眼,随后关了门就跑出去了。 东方晔察觉到一丝古怪,回头看了她离开的方向,又转回来看着卢芳的表情,他就知道肯定是卢芳又说了什么。东方晔叹了口气,拿着报告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卢芳喊他:“小晔啊,那个送我回来的年轻人,你认识他吗?” 东方晔头也不抬:“认识。” “那你和他什么关系啊?”卢芳又问。 “我之前在忙的案件是他报的案,算半个证人吧。”东方晔回答。 卢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那你们除了证人,还有没有其他别的关系?” 听见话茬不对,东方晔猛然抬起头看向卢芳,从他的脸上,东方晔读出了之前在局里那帮传他谣言的家伙的八卦情绪,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质问卢芳:“谁跟你说的?” 东方晔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否认,这下卢芳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坐在床上捂住嘴,眼睛里是明显到要泄出来的笑意。卢芳这一笑彻底让东方晔失了分寸,他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不是你想的那样!” 卢芳伸手制止了东方晔的解释,她满含笑意的说:“你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了。没有关系,我不歧视,只要你开心,男的也行。” 东方晔张口想要解释误会,却发现面对卢芳他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的脸当着卢芳的面变红起来,看得卢芳一惊:“看来真是他啊,脸这么红。” 被一语点破的东方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接着起身就往卫生间冲,在卢芳看来像是落荒而逃,她喊道:“别怕啊,你老娘我又不是什么封建顽固,我支持你!” 只听见卫生间的门“碰”的一关,也不知道东方晔听没听见来自亲妈的鼓励,卢芳只觉得高兴,不管东方晔死活。 惊蛰(刑侦) 第20节 第29章 梭温自闽州越境潜入云川后,沿着云川的国境线找到本来应该在闽州接应自己的人,两方见面之后并未言语,梭温只沉着脸坐上车,之后便跟着车队接应再一次越过国境线,首先抵达老挝,再从老挝辗转前往泰国,最终停在了芭提雅海岸边的一幢豪宅前。 车停稳后,梭温先一脚踹开了车门,捂着腹部走下来,抓住提枪守在豪宅外面的人用泰语问道:“老板呢?” “老板在里面。”守在门口的人认识梭温,见他面色不善地来了便侧身让开一条路。 梭温松手后直接走进去,在豪宅另一边的沙滩上看见了正带着墨镜躺在遮阳伞底下的一个人。梭温顿了一会儿后走上去,跪在躺椅旁边,恭敬地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躺椅上的人摘下眼镜,偏头看向梭温,温和地笑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货不见了,我们提前撤走的时候被当地条子察觉,抓走了几个兄弟。”梭温回答道。 “可我派去闽州的接应给我回话说,他们没有收到你们的任何消息,他们在原定地点整整等了两天。”那个人双腿放下,坐起来双肘撑在大腿上,半抬起头来看着梭温,面上笑容不减:“这又是怎么回事?” 梭温没想到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怪不得他们怎么都联系不上接应车队,梭温皱着眉,把头低得更低,实话实说道:“这我不知道,但我的确没有联系上接应的人,紧急更换路线的时候被条子抓住了破绽。这次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惩罚,请老板留我一命。” 让梭温这么低三下四恳求饶命的人,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一个——班普,也就是梭温为之卖命的对象,那个一手造成十三年前轰动全国的恶性案件的罪魁祸首。班普笑着伸出手拍了拍梭温的肩膀说道:“能让你损失惨重的人,这个世界上我想不出还有多少。跟我说实话,你究竟遇上谁了?” 梭温捏紧双拳,不甘心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名字:“……是闻般予。” 听到这个名字,班普捏住梭温肩膀的手紧了几分,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转过来看着梭温的侧脸,这几乎让梭温有些发抖。班普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确定吗?” “我确定!”梭温抬起头来提高声音说道:“就是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班普转过去收回了和梭温对视的目光,接着他松开梭温站起来,戴上墨镜往前走了几步,片刻后他抬起手冲梭温一挥,淡然说道:“你受伤了,下去叫我的医生给你处理。” 见班普不计较这次的失败,甚至还让他的随行医生给他处理伤势,梭温低下头,在班普脚边把姿态放得极低,接着他艰难地撑着沙滩站起来,就在转身要走的前一秒,班普突然叫住了他:“他现在在闽州公安局?” 梭温摇头,回答道:“没有,他没在任何公安局,云川那边下的限制令还在生效期,他不可能重新回去。” “那就好。”班普笑着回答,摆手让梭温离开。 等到梭温走后,班普才叫人拿来手机,拨通了一个私人电话,等待几秒忙音后,班普微笑打着向对面招呼:“邢先生,好久不见了。有些情况我想来找你确认一下。” · 红杉养老院。 面对卢芳十分的真心,东方晔只觉得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去澄清什么,多余的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另外东方晔也单独在洗手间思考了一下,如果这么误会能让卢芳安安心心的养老,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所以东方晔从洗手间出来以后,脸上看着已经平静了不少,他走过来站在卢芳床边,还没坐下来,卢芳就先张了嘴:“冷静了?” 东方晔叹着气坐在床边,无奈地说:“随你怎么想吧,至少我是没有……” 眼看着东方晔又要脸红,卢芳笑道:“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前后不着家,希望你能有个安身的地方而已。真的假的不重要,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有人能跟你互相照应,我就放心了。别跟你爸似的,身边没人劝着拉着,一个人能走多远呢?” 说到东方英,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空气中有一丝不明显的哀伤。卢芳意识到气愤突然沉重,赶紧说道:“好了,不说那些事儿。最近你手里的案子应该办完了吧,正好你替我去给那个小伙子好好道声谢。对了,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里呢?” “他叫闻斓,住在闽湖公园。”东方晔回答道,“道谢的事等过几天我会去找他的,你赶紧把伤养好,我才好放心工作。” 卢芳见他又要唠叨,满不耐烦地摆手赶他走:“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年纪不大唠叨不少,快回去吧。” 见卢芳不愿意听唠叨,东方晔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站起来离开房间,在门口碰见了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小陶护士,他走过去叫了她一声:“陶护士。” “啊,东方先生,要走了吗?”小陶护士转过来热情地问。 东方晔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刚才卢芳突然问的问题就是小陶护士告诉她的,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按照惯例叮嘱了一句:“之后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小陶护士急忙点头,看见她点头如捣蒜,东方晔最终还是摁住了询问的心思,随后驱车离开养老院。 两天后,闽湖公园。 闻斓的店照常开业,虽然东方晔派来的外勤便衣依然坚守,但有几个已经跟闻斓混得很熟了,他们来执勤就直接跑进店里坐在前台,偶尔还能帮闻斓招呼客人。 闻斓依然常驻二楼懒得下来,底下的两个外勤还跟小文混熟了脸,一口一个“小文哥”的叫。小文自然愿意店里有免费的帮工,他十分自然地指挥两个警察在店里忙前忙后,颇有一种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的味道。 正在一楼店面里三个人前前后后忙碌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进来后也不看展示柜台,直接冲柜台后的小文走来。小文见有客人,赶紧停下吆喝来招呼:“想看些什么?” 那个人有些支支吾吾的,他靠在柜台上招招手叫小文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问:“你们店里最近有没有收什么佛教藏品?” 小文一愣,问道:“佛教藏品?什么类型的藏品?法器还是佛像?” “是……是佛像。”那个人回答。 “画像还是立像?”小文又问。 那个人像是思考了一下,接着有些警惕地说:“呃……立像,立像。” 小文思考了一下,他不记得闻斓收藏过什么神佛立像,于是他摇摇头回答道:“立像的话,我们店里没有。要不你去别的地方问问?” 小文的本意是规劝,但那个人一听却满脸懊恼,不知道是抱怨给谁听:“哎哟,要是连你们这儿也没有,那整个闽州就真找不到了!” 一听这话,小文便察觉到这个人不是来买古董的,他是来买“消息”的。碍于店里还有两个警察,小文便告诉他:“这个我确实不清楚,不然你问问我们老板,他就在二楼,楼梯上去应该能直接看到他,看不到的话就敲一敲窗户旁边的门。” 那个人一听,赶紧换上笑脸连忙道谢:“好好,谢谢!” 两个外勤悄悄摸摸地偷听对话,被小文一喝顿住:“那个花瓶不能摆在店门口,搬到库房里去!”两个外勤一激灵,赶紧照小文的话去做。 闻斓大差不差的听见了楼下的动静,接着又听见楼梯那边传来动静,他仍然坐在茶桌前岿然不动,等那个人上来后看见闻斓,赶紧笑着过来打招呼:“老板……” “坐。”闻斓伸手一抬,迎着那个人让他坐在对面,他斟了杯茶,推过去后才开口:“找我想买什么?” “我是听古玩城东家的推荐,这才来找老板您了,听说您是两头通吃,知道不少消息,我今天实在是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那个人局促地笑笑,还想客气,却被问闻斓打断。 “有话直说吧,我这楼下面还有两个警察呢。”闻斓说。 “啊?”那个人闻言顿时一愣,随后极快地反应过来:“不愧是您啊!那我就单刀直入了,我找您是想打听打听,闽州市内最近有没有人要出售一尊金佛像?” 闻斓听见“金佛像”三个字眼立刻回神,他抬起眼睛来看着对面的人,接着微笑问道:“是多大的金佛像?” “应该……有两米半那么高。”那个人说。 闻斓听见这尺寸稍一愣神,接着他惊讶道:“那么大?纯金的?” “那倒是没有那么纯……”那个人略显尴尬,不过他随即找回了话头:“虽然不是纯金吧,但至少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含金量!” 闻斓一挑眉,又问道:“古董?” “不不不!现代工艺品。”那个人说。 闻斓稍想了一下,前几天他从玉器行于老板那里得知了有人在倒卖金佛手指,根据当时他看见的照片结合今天这个人说的金佛身高,他差不多能对上。那么大的佛像,就算是百分之六十的含金量,市场价也绝对不低于五千万,闻斓手指敲了敲桌子,片刻后他对那个人说:“我的确是有些线索可以提供给你。不过你从古玩城那里找到我,应该听他们给你说过我的规矩了吧?” 那个人急忙点头:“明白,我明白!” 闻斓身子靠过来,撑在茶桌上,伸出拇指和食指给他比了个数:“只是提供消息的话这个数。”接着他两只手食指交叉竖在面前,又说道:“如果要我帮你找到东西,得这个数。” 那个人看见闻斓定价还皱了一下眉,经过一阵思想挣扎过后,他一拍桌子:“成交!” 见生意谈成,闻斓放松下来背靠着椅子,他对那个人说:“那就说好了,一会儿下去你到前台找那个穿白褂子的伙计登个记,留个名字,就告诉他小的八个,大的十个。” 那个人站起来,直冲闻斓点头道谢,接着他转身想离开,却被闻斓叫住:“等等,我上哪儿联系你去?” 那个人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名片递给闻斓,说道:“我的电话在上面,您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就在红桥区那边的老城街,随叫随到!” 闻斓摆摆手打发走他,仔细端详这张名片,默默念出口:“广南七千里物流闽州总负责人……陈友……” 竟然是物流公司的。闻斓随手把名片放在茶桌上,接着他就给玉器行于老板打去了电话,一接通他就套近乎:“于老板,好久不见十分想念啊!” 于老板突然被他恶心到,赶紧呸了几声以表嫌弃:“呸呸呸!干什么这么恶心!” “前几天你不是跟我炫耀那节金佛手指吗?我跟你打听打听,那个卖家找到买主没有啊?”闻斓问道。 “怎么?你想要?”于老板问。 “那倒没有,你前几天不是告诉我有人在到处打听收购金佛嘛,今天这人找来我店里了,我想着之前托你的福开了开眼界,怎么着不能让你错过这个热闹啊。”闻斓说。 于老板在手机里一停顿,接着说道:“找上你,那可就不是单纯买货的了。他开价多少,你得分我一成!” 听见于老板要分一杯羹,闻斓倒也不计较,他哼笑一声说:“一成?没问题啊。” 第30章 和于老板谈好了分成后,于老板答应先去帮他问问情况。第二天一早闻斓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询问进度,于老板那边明显迟了很久才说话,像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他才开口说话:“我找人帮你打听过了,就那一节金佛手指,对面开价要二十万。” 闻斓掏出烟盒叼了一支烟在嘴里,接着掏出打火机点上,随后吸着呼出一口烟,他才说道:“那么一节金手指就要二十万,这瘪三可别是来敲我竹杠的。” “那可不好说,万一是纯金的呢?”于老板说。 闻斓冷哼一声,心说两米半的佛像怎么可能是纯金的,更何况昨天当事人亲口说那尊佛像含金量只有百分之六十,半掌大的一节手指顶多两三万,这瘪犊子竟然敢狮子大开口要价二十万。闻斓捏着烟掸掉烟灰,转了个方向面朝窗外,看着楼下形形色色的游客说道:“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或者你让他直接带着东西来找我。” “你想看实物?”于老板问。 “我想看整体。”闻斓说。 于老板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闻斓的意思,他瞪大了眼睛猜测道:“你是说……他手里还有更大的?” “我是说,他手里肯定有完整的佛像。之前那个收购佛像的人找上我要的是全身佛像,可没说只要一节手指。”闻斓抽着烟说。 “你怎么确定?万一他打肿脸充胖子呢?”于老板问。 “那也得问问才知道。”闻斓三两口把剩下的烟解决完,随手摁在桌子上的烟灰缸中,接着他一只脚踩在榻上,把手机换了一边说:“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跟他说。” 于老板嘴一撇,翻开通讯录把对方的名片推给闻斓,接着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就算你笃定他手里有大件,现在也肯定是被分了,到时候你还得一块一块地去找回来再组装,这么一去可就是百八十万不止了。” 于老板好心提醒,闻斓却笑着否认:“不可能,他不会分的。” 于老板听见这话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分?” 原因很简单,出售的消息既然传到了玉器行于老板耳朵里,那就说明对方找上的也是古董店,而并非金店和私人买家。既然找上了古董店,那就说明对方知道这尊金佛的价值,他也就不可能只单纯地分割开当作金子来卖,而且那尊金佛的含金量只有百分之六十,他随便去哪个金店做个检测就能知道成份。因此这一节金佛手指的价值肯定是不如同重量的纯金高,所以闻斓断定这尊金佛还算完整,否则它的收藏价值都要打个折扣。 闻斓故作神秘地咂了下舌,半眯着眼睛向于老板调侃道:“我告诉你,你的分成还我一半?” 见他没个正经,于老板双手一挥像在赶鬼:“去去去!不说拉倒!” 和于老板谈钱就像在要他命,闻斓笑着一摇头,随后说道:“那就这样吧,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接着闻斓挂掉电话,点开于老板推过来的名片,看了一会儿后,闻斓便加上对方的好友,发了条消息过去:「我听说你在出售金佛?」 「我有点兴趣,能跟我谈谈吗?」 发送完这两条信息后,闻斓就扣下手机,再也没去管有没有消息进来。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对方才回了闻斓的消息:「在哪儿见面?」 面谈?闻斓看见这条消息时一挑眉,随后打字回复道:「你定地方。」 几分钟后,对方再次传来消息:「和杨路古玩市场,西角的那片空地。」 闻斓下意识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和杨路的古玩市场里面西角的确有个空地,不过那里早就被铁皮栅栏围起来了,里面全是各种废料乱石,都是旁边古玩市场里的人丢出来的,除了扔垃圾,几乎没什么人会去那里,而且附近有铁皮栅栏挡着一晃眼根本就看不出来里面有人。选在那个地方见面,可以看出对方足够谨慎,也足够大胆。 惊蛰(刑侦) 第21节 闻斓思考了一会儿,打字问道:「可以。时间?」 过了一会儿后那边回复:「明天晚上八点。」 居然还要选在晚上见面。这下闻斓不得不怀疑这人手里金佛的来历,有人要找它,正巧有人又要卖它,这种巧合实在太难得,闻斓心里面怀疑这是不是一起团伙合谋的仙人跳或者其他诈骗。 出于谨慎,他在二楼找了找可以随身带的东西,最后从柜子里翻出一把折叠匕首,闻斓打开来看了一眼,确认还可以用,他便把折叠匕首放进裤包里,准备明天就带着它去。如果这两个人真是合伙来骗他的骗子,他就直接打晕两个人,连着赃物一起绑起来,打包送到公安局去。 · 翌日。 东方晔今天没有去分局上班,前一天吴光行特意给他打了招呼让他今天不用来局里,给出的理由是不宜让一个刚出院没多久的伤病患劳累,反正目前来说局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吴光行指派唐庭暂代一天支队长的工作,权当是给东方晔放了个假。 但东方晔不习惯一个人静下来,今天他还是早早的就醒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入眠,他索性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后出了门。正好有一件事他很久没找到时间来做了,而且也正好到了日子。 东方晔收拾出门,准备去北山烈士陵园给东方英扫墓。 他不准备开车,而是选择直接在附近的公交站慢慢坐车过去,公交路线从东方晔居住的老小区一路绕过汇州区和金才区,最后抵达北山烈士陵园,路上要花小四十分钟。考虑到今天无事可做,东方晔索性就在公交上慢慢消磨时间。 东方晔靠在座椅上,偏头看着窗外的街景一步一步往后移动,中途停下片刻,给东方晔留下一点观赏它们的时间,接着继续起步,如此循环往复。 公交路过金才区的古玩市场大门时,东方晔一下子回了神,他看着对面的古玩市场门头,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他在关门的前一秒站起来,中途就下了公交车。 东方晔站在古玩市场门头的对街,闽州冬季的阴天总显得寒冷,东方晔呼出一口白气,接着穿过斑马线,从对面车站来到了古玩市场的大门口。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市里有这样的地方,就好像一个完全复古的街市,里面的古董店形形色色,里面的人也是形形色色。 东方晔走进去,慢慢地逛着,像他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就是纯来看个热闹,他只知道门口的花瓶好看、店里的字画好看、货架上放的工艺品好看,除此之外一概不知。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边走一边看,市场里面的买主并不多,有些店员看上去也气定神闲,也不出来揽客,东方晔看见什么有趣的就在原地站上一会儿,觉得看不出什么门道便又离开。 他想买个东西放到东方英的碑前,之前都是买花,但花会腐烂,最终也化作墓碑上的一抹尘土,最后消散不见。 东方晔继续在里面逛着,在路过一家布艺店时,蓦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紧接着闻斓从布艺店里走出来,迎面撞上了东方晔。 两个人互相看见是皆是一愣,最后还是闻斓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东方?真的是……好巧啊。” 是啊。东方晔在心里默默念着,真是可以预见、毫不意外的巧合。他咳了一声,随后说道:“好巧,你来买东西?” “是啊,我听说最近市场里头来了点新东西,就过来看看。”回答完东方晔的问题,闻斓接着打量东方晔一眼,也问道:“你也来买东西?” “啊……是。”东方晔点头,“来买点……送长辈的东西。” 见他说得牵强,闻斓左右看了看,最后走到东方晔面前,稍弯腰下来贴在他耳边问:“你来办案?” 熟悉的味道和气息再次袭来,东方晔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躲开闻斓的脸,视线也撇向了一边,他说道:“我今天休假,不查案。” 闻斓察觉到东方晔的不自然,见他特意拉开和自己的距离,他也只好笑着直起身子点点头,然后问道:“哦,这样啊。那你来想买什么呢?” 东方晔思考了一会儿,却是不知道应该在东方英的墓碑前摆什么,他偷瞄了闻斓一眼,最后叹气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觉得什么都好看,但是又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听见东方晔据实相告闻斓有点想笑,平常工作办案的时候那么敏锐的东方晔,竟然也会有不懂的东西,他忍住笑容,清了声嗓问道:“你要送给谁?” “给我爸。”东方晔说。 “你爸爸平时抽烟吗?”闻斓问。 东方晔却摇摇头,表情茫然地说:“……我不知道。他以前很少回家,我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候只能匆忙见个背影,招呼都来不及打。”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闻斓看着他便愣了一会儿,最后察觉到东方晔的目光转过来,他才回神:“啊……没关系。那就边逛边看吧,这附近的老板我都认识,可以给你优惠。” 闻斓不像是在逗他玩,真心还是假意东方晔能感受到,他看着闻斓,微笑说道:“谢谢。” “没事。”闻斓也笑着说,“那就走吧。” 东方晔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心里面突然悸动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最后和闻斓并肩而行,穿行在古玩市场里的这些小街巷里。 古玩市场地上的青砖有些已经松脱了,踩上去便会听见石砖之间磕碰的清脆响声。闻斓和东方晔同行走在这些青砖上,仿佛是踩在琴键上一样,叮叮当当的声音清冽好听。闻斓像是一个导游,他带着东方晔四处探,给东方晔介绍、替他套近乎讲价,而东方晔并不想买什么很贵重的东西,最后他只在古玩市场门头下面的纪念品商店里买了一只钢笔,花费十五块。 闻斓看着他付完钱走出来,笑着说:“逛了那么多店,看了这么多东西,你就只买一支钢笔?” 东方晔把包装好的钢笔捏在手里,面对闻斓的调侃他却只觉得开心,他说道:“我只是在想,那些东西他会不会喜欢。他总是太忙,忙到没有时间回家吃饭,我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到现在我也只记得他的书桌上有一只旧钢笔,笔尖瓢了,他惋惜了很久。” 见东方晔思及从前的表情,闻斓便不忍心打扰,他转过身去开车,背过身问东方晔:“接下来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北山烈士陵园。”东方晔说。 闻斓刚要迈脚,听见这话突然身形一滞,他回过头来看向东方晔,惊讶的表情中带着几丝询问。 东方晔看见他这样,便垂下眼睛来轻声说道:“我父亲葬在那里。” 第31章 东方晔的话让闻斓愣在原地,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东方晔的父亲葬在北山烈士陵园。这一句话中可以提取出太多信息,比如东方晔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并且他是烈士,那么百分之百的概率他是因公殉职。 也就是说,他的父亲也是警察。 闻斓一时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要安慰他没有立场,要开玩笑也不太合适,于是他抓抓脑袋,掏空了自己的辞海也只能说:“北山陵园是吗,我送你去吧。” 说完,闻斓就拉开车门坐上去,见东方晔不动,闻斓侧首看着他,等着他上来。东方晔此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拒绝闻斓,在闻斓的注视下,他从车前绕过,坐上闻斓的副驾。 接着闻斓发动车子,从古玩市场离开,一路往北山烈士陵园去。路上东方晔没说话,闻斓虽然感到好奇,但他没开口问。这种事情不管怎么问都有些冒犯,东方晔如果自己不主动提,闻斓也只能假装不在意这件事。 十分钟后,车就已经抵达了北山陵园,闻斓把车停好,两个人才下来,顺着台阶一直往上。闻斓跟在东方晔身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迈向一座刻着照片的墓碑,直到走近后,闻斓才看清楚墓碑上写的名字。 东方晔把捏在手里的钢笔端正摆放在东方英的墓碑前,接着他蹲下来,伸手擦掉了东方英照片上的灰尘。闻斓静静地看着,照片上的东方英和东方晔在眉眼上有几分相似,其余更多的部分则是像卢芳。但父子两人的眼神都是同样凛然坚韧,那种样子骗不了人,属于丢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出不同的类型。 东方晔扫墓的时候没有说话,他把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然后站起来,静静盯着东方英的照片发愣。闻斓没有催他,他靠在台阶上的石头围栏上,陪着他发愣。 陵园里没有别的人经过,两个人站在风中却仿佛岁寒松柏,岿然不动,像是感觉不到寒冷。过了一会儿后,闻斓听见东方晔轻声询问他:“你现在忙吗?” 闻斓侧目看着他,摇了摇头,接着他又听见东方晔说:“介意陪我一会儿吗?” 东方晔的语气很轻,他给闻斓留足了拒绝的余地,但闻斓只看着他,轻笑了一声后说:“当然。你肯定有很多话想说。” 心思被拆穿并没有让东方晔觉得难堪,相反他觉得闻斓应该看得出来自己心中所想,他也轻笑了一声,学着闻斓的样子靠在台阶的石头围栏上,抬起头看着阴翳的天空,他说道:“其实我跟我爸互相都不了解。他也是刑警,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拿办公室当家,很少回来。” 这一点倒是跟东方晔莫名相似,闻斓听着点头算是回应,眼睛看着台阶上的花草,耳边是东方晔的声音:“他有的时候也想关心我,就提出要送我上学。但是他根本就不记得我已经小学毕业升上初中,所以他就这么开着车把我送到了已经毕业的小学门口,他还跟门口的保安吵了一架,非要让我进去。后来我妈接到我初中班主任的电话,他才知道送错地方了。” 闻斓听着忽然笑了一声,情绪是会传染的,东方晔听见他笑,自己也不禁笑出声来。笑过之后,东方晔低下头看着台阶上的石头,声音倏地缓和下来:“他在我16岁的时候,为了追捕一名通缉逃犯,在去云川的高速路上遭到逃犯同伙的袭击,连人带车一起从高架桥上坠落。救援队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水沟里失去体温了。” 闻斓倒是不知道这其中缘故,但他还记得东方晔追捕梭温时的情形,如果当时不是他坠崖昏迷,那么东方晔口中的这个场景会在东方晔身上重现一遍。 思及于此,闻斓才明白了为什么当时市局的人这么疯狂地给他打电话:他们怕他步了东方英的后尘。闻斓低着头,接着问道:“那个犯人抓住了吗?” 东方晔摇头:“没有。是后来市局跟云川联手拟定作战计划,在云川境内把人抓住的。” 听见这话,闻斓又沉默下来。他无法对东方英的行为做什么评价,而且市里面既然认定了他的烈士资格,那就说明上面的人还是认同了东方英的付出,只不过这个代价太大,有些人无法承受。 闻斓斟酌了好久,才开口问道:“你把他当做榜样,是吗?” 东方晔沉默,但他的眼神已经回答了闻斓的问题。接着闻斓抬起头看着他,说道:“其实你不用什么都学他。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完美无缺的人,除去警察的身份以外,他也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东方晔听见他这么说,他用不解的眼神看向闻斓,闻斓察觉到他的目光,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一命换一命的说法,在我的认知里,一个警察的性命比别的罪犯、凶手重要太多,如果要用警察的命去换任务成功或者治安太平,那这和踩在他们的尸骨上欢笑没有区别。我想你们市局的大领导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会在你失踪后疯狂打了那么多电话,迫切想要知道你的行踪,他怕你也变成黄泉之下的埋骨,用你的鲜血换来的和平,他没办法接受。” 闻斓的话平静而坚韧,东方晔默默听着,突然鼻子一酸,他急忙低下头把脸埋进外套里,努力忍了忍,憋住了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闻斓也不去看,把时间留给他,等到东方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才抬起头来说:“杜局跟你说过差不多的话。你看起来跟我同龄,心态就已经向杜局看齐了吗?” 闻斓笑道:“那倒是没有,我还没他那个觉悟。” 东方晔一笑,这些话说出来他像是放松了许多,他安静了片刻,接着站直起来说:“走吧,回去了。” 闻斓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叫住了他:“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东方晔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上回头看着他,接着微笑着问:“你请客?” 闻斓看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就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还不错,他也站起来,故作无奈地说:“行啊,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请客。” 玩笑到此为止,两个人相视一笑,最后一起走出北山陵园,坐上闻斓的车离开了这里。 闻斓说是请客吃饭,但两个人也不讲究什么排场,他直接带着东方晔去了闽湖公园旁边的餐馆,车就停回了店里。餐馆的老板见是闻斓,就招呼了一声:“闻老板?还是以前那样?” 闻斓没答话,他看了东方晔一眼,眼神询问他有什么喜好,东方晔婉拒:“按照你的来就行。” 见东方晔不点菜,闻斓这才和老板说话:“老样子。上两份。” 老板接单去后厨准备,东方晔等老板走了,他才凑近闻斓问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闻斓说。 “你不是闽州本地的吧?”东方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见他只是好奇这个,闻斓笑着点点头,爽快承认:“对,我不是闽州本地的。我是云川的,云川普提人。” “改过户口吗?”东方晔又问。 “那要看你问的是哪个身份了。”闻斓故意卖了个关子,接着说道:“闻般予没动过户口,店老板闻斓可是在闽州有一个单独的户口。怎么,好奇?” 东方晔总不能告诉他因为当初怀疑他的时候上档案库查过闻斓的资料,并且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出于礼貌他选择了扯开话题:“没有,随便问问。” 闻斓见他移开视线,猜到他肯定是查过自己的资料,奈何他在闽州的系统登记的是他另一个身份,所以他才会这么问。闻斓笑了笑,说道:“你不会要查我户口吧?我所有的手续都是合法合规的。” 东方晔喝着水呛了一口,面对闻斓玩笑般的话语感到无奈,他说道:“我不查你,你的底细我早就知道了,查你明面上的假身份没有用。” “这么看来你还真去查过我。”闻斓说道。 见闻斓故意套话,东方晔瞪他一眼,却不知怎么的笑了一声,他的情绪缓和下来不少,“我承认,一开始见你确实觉得你不像好人。毕竟我印象里的特警都是人高马大不苟言笑的,没见过你这种,不知道你们云川特警都是这种性格。” “别打地图炮,整个云川省厅你也找不到像我这么有趣的灵魂。”闻斓说。 东方晔听他自夸,十分无奈轻微不屑地笑了一下,他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老板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砂锅出来,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玩笑,闻斓站起来去前面小料台调了两碗辣椒蘸水,一碗给自己,另一碗放到东方晔面前。 “不知道你什么口味,就按照我自己的来了。这里的米线不错,算是我在闽州吃过的最正宗的了。”闻斓坐下来,从桌子上拿了一双筷子递过去,接着用勺子舀起两勺热汤,浇在了辣椒蘸水里。 东方晔拿着筷子看着他动作也有样学样,随后他吹散热气,尝了一口闻斓特意带他来吃的云川特色,刚一入口他就被这味道惊艳了一把,心想闻斓的推荐果然不错。 闻斓一边吃一边问:“你待会儿回警局还是回家?我送你?” 东方晔吹了口气愣着思考,随后问他:“你今天忙吗?” 闻斓呆滞一下,抬起头看着他也问道:“你不回去?” “我今天不太想一个人待着。”东方晔说。 向来油腔滑调的闻斓今天终于是被人呛了一下,他正吃着,这一下把他咳得不轻。东方晔见状赶紧从桌上抽了几张纸递过去,闻斓拿过来弯着腰咳了几声,等到咳嗽停下来后,闻斓眼睛里饱含咳出来的泪水,缓了好久他才说:“咳咳!……你要是不想回去,就在我店里呆着也行,闽湖也挺大的,看一看有益身心健康。” 闻斓这个人说话向来不挑破最里层的心思,他很懂得照顾别人的敏感小心,就像现在他知道东方晔想找个人说话,但他只给出一个建议,接不接受全看别人心思。东方晔看着面前砂锅里慢慢凉下来的热汤,最后他说:“好。” “不过,晚上我得出门一趟。到时候你就自便吧,要是晚上也不想一个人,就叫小文在二楼给你安排一间客房。”闻斓擦掉眼泪后对东方晔说。 惊蛰(刑侦) 第22节 东方晔应该感激闻斓能明白他现在正在想什么,但感谢的话重复说起便显得没有诚意,因此东方晔只点了点头,平静地接受了闻斓的好意。 第32章 吃完午饭,东方晔就跟着闻斓回到他的古董店里,原先他派来的两个外勤还在店里,吃完午饭看见自家支队长跟着老板走进店里,两个人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东方晔冲他们俩走过来,说了句:“你们俩先回去,后面我来守。” 至此他们才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东方晔,两个外勤愣愣地站起来,在东方晔的视线中匆忙离开古董店。闻斓在一旁看着,饶有兴趣地说道:“你就这样让他们走,不怕他们回去传谣言吗?” “他们的外勤津贴还在我手里。”东方晔只简短地说了一句话,就让闻斓明白得再不能明白。 闻斓笑着点点头,接着转头和小文说:“我晚上要出去谈一单生意,你走之后不用锁门,钥匙放在窗台底下就行。” 小文明白闻斓的意思,但是他拿不准东方晔要在这里待多久,他眼神往闻斓后面看了看,转回来询问闻斓的意见。闻斓顺着他的目光过去看见东方晔,接着便说道:“不用管他,他要是不想走,你就把楼上那间放小床的卧室收拾出来。一会儿我跟他说吧,你不用管了。” 小文正好也不想和警察打交道,闻斓既然说不用他管,小文自然是听话。 东方晔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他只被店里面品种繁多的工艺品吸引了目光。虽然之前因为查案来看过几次,但东方晔今天是第一次察觉闻斓真的收藏了很多东西。闻斓嘱咐完小文,就过来叫东方晔:“上楼?” 东方晔回神,看着闻斓呆愣一秒,随后说道:“啊……好。” 闻斓领着他上楼去,边走边说:“一会儿小文来收拾房间,你要想留宿的话可以睡那儿。” 东方晔不太好意思麻烦别人,便说了些客套话:“不用那么麻烦,我在哪儿都行……” 不等东方晔客气完,闻斓就推开了他卧室对面的房间,房间里放着两个实木镂空书架,上面整齐地放着一些书,看起来像是古书拓本,就是那种能在古装电视剧里见到的线装书。东方晔看到这些书便一时哑口,没有想到闻斓还收藏这些。 闻斓还以为他是被房间里的灰吓到,他尴尬地咳嗽一下,赶紧说道:“一会儿我会叫人打扫的,现在就先别进去了。”接着闻斓就眼疾手快地关了门,转头叫小文上来赶紧收拾。 东方晔坐在窗台前的罗汉床上,看见闻斓提着铜水壶接满水出来,放到小炉子上,接着他走到东方晔身边,坐在了他旁边。东方晔的眼神在二楼转了一圈,接着才看向闻斓,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盘下这里的?” “几年前吧,原先的老板生意做不下去,低价卖给我了。”闻斓回答道。 “那你店里这些东西都是真的?”东方晔带着好奇问道。 闻斓抬头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有真有假吧,这一行不就这样么。” “那你之前用皮卡拉的那一批瓷器,是真的还是假的?”东方晔问。 “那肯定是假的了。”闻斓说得理直气壮,“这种厂家批发出售的东西不值钱,流水生产线一天就能做几百个。” 说到这里,东方晔突然好奇起来:“那你的店里没什么真东西?” 闻斓撑着下巴,眸中带笑,他仰头一指旁边的茶桌,说道:“那个,那东西是个老物件,据说是从博物馆淘出来的,我托人买下来后自己又找人修补加工了一下,要说收藏价值嘛微乎其微,单纯当桌子那倒是挺好用的。” 东方晔一愣,说道:“我以为古董都是要保护起来的。” 闻斓一笑:“也不是什么古董都有收藏价值。” 东方晔没再说话,他偏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房间的小文,问道:“那个房间里的书是真的还是假的?” 闻斓侧身往那边看去,接着说道:“拓本是真的,内容就不知道了。你感兴趣?” 东方晔点点头:“我能看看吗?” 见他诚信询问,闻斓也不忍心拒绝,说道:“行啊,随便看。不过看完你得放回去,不然分类会乱。” 得到闻斓同意,东方晔立刻起来站在书架前看着,闻斓则是好笑地看着他,片刻之后他觉得困顿,眼皮像是灌了铅,午后的空闲让他忍不住困意来袭,直接撑在小桌子上闭眼休息。东方晔拿了本线装书出来,看见闻斓坐在床前似是在打盹,他立刻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回到闻斓身边,坐在床前翻开了那本书。 轻微的呼吸声和翻书声在安静的二楼响起,东方晔难得在这样的环境下静下心来,身前就是睡着的闻斓,他感到无比安心。 到了晚上闭店的时间,闻斓才辗转醒来,一睁眼便没看见东方晔的人影,他就以为东方晔已经离开。他坐着愣了一会儿神,接着才想起来看一眼时间,已经六点二十了。 闻斓抬手揉了两把脸,站起来往楼下走,却不料看见东方晔站在店门口,像是在和谁说话。闻斓踏着楼梯下去,看清了和东方晔说话的人——正是闭了店要下班的小文。 但闻斓的注意力没在小文那里,而是在东方晔身上——他竟然没走。看来他今天是真的很不想一个人待着。 闻斓走下来,小文看见他喊了一声“老板”,闻斓听见后点点头,转头去跟东方晔说话:“我还以为你走了。” 东方晔回头顿了一下后说:“怕小文走了你还睡着,你店里遭小偷。” 闻斓听见这玩笑话便很给面子地一笑,接着他摆摆手示意小文可以走了,然后才问东方晔:“要不要吃点东西?” “你不是要出去谈生意?”东方晔反问道。 “谈生意也要吃饭啊。”闻斓拿着钥匙锁了仓库后门,边走边说。 “你们不在饭桌上谈?”东方晔说。 闻斓从后门走出来,听见这话便抬眸看着他,片刻后轻笑一声,说道:“你说的那叫应酬,我一个个体户需要跟谁应酬?就是去验一验货,要是能谈得来就卖个面子收下了,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东方晔“哦”了一声,说道:“你说谈生意,我还以为是多大的生意。” 闻斓一阵好笑,他从柜台后面的衣架上拿过自己的外套穿在身上,然后说道:“你就自己点外卖吧,我店里可没菜,做不了饭。” 东方晔诧异地看着他,看得闻斓有些脸热,他胡乱解释道:“别多想,我就是原来吃食堂吃惯了,懒得买菜。” 东方晔了然一笑:“行,你说是就是吧。” 闻斓看他这模样也懒得再说什么,他抓起车钥匙,简短打了声招呼后就去旁边开车,东方晔站在门口看着他把车开过来,最后停在了他面前。闻斓降下车窗,从车里扔出了一把钥匙,东方晔伸手去接,看清楚闻斓扔的是什么后他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一楼的钥匙。”闻斓解释道:“你帮我把店锁了,二楼随便你看。” 这句话像是对东方晔的信任,也表明了他没有什么东西怕东方晔看见。东方晔看着那串钥匙顿了一会儿,接着他才说道:“门锁了,一会儿你从哪里回来?” “后门有楼梯直通二楼,你别锁二楼的门就行。”闻斓说着,他收回视线,冲东方晔摇了摇手:“走了,一会儿回来。” 放下这句话,闻斓开着车离开了古董店门前,顺着闽湖公园的路开出去,消失在东方晔的视线中。东方晔站在门口看着闻斓的车消失在即将要落幕的天色中,最后他走进店里关上门,按照闻斓的话,锁上了一楼古董店的正大门。 · 闻斓驱车来到金才区的古玩市场,不过他没有开车进去,而是沿着路绕过古玩市场正大门,拐进一条小巷中,直接去了西角的空地。他把车停站在市场西角的空地,接着熄了火开始原地等待,他还特意关了车灯,不让人察觉到这个方向有人。 闻斓打开车窗,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支烟,慢慢静候时间流逝。 在快到八点的时候,闻斓看见远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正在往这边接近,闻斓没有动,只是目光盯着他看。晚上视线不好,加上这一片没有光源,那个人似乎没注意到这边停了一辆车,闻斓看着他慢慢走到空地中心,接着站住四处观望的时候,他立马打开了车灯。 那个人明显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这边。闻斓下车,叼着烟蒂走过来,看清楚了前来交易的人容貌:身高一米六左右,身量瘦削、弱不禁风,即便是视线昏暗,闻斓也能看见这个人胳膊上有一道道淤青。 男人双手揣在衣兜里,对闻斓有些警惕,虽然还怕,但他还是开了口:“就是你要买金佛?” 闻斓拿掉嘴里的烟蒂,在呼出一口白烟后,面带微笑说道:“是我。你的东西呢?” 那个人往闻斓身后看了看,像是在确定他是不是只有一个人,在没有看见其他人后,他才掏出衣兜里用布包着的东西,交到闻斓手上。闻斓看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实在消磨耐心,不过好在他把东西交了出来,闻斓掏出随身带的手电,打开了布包,一节金色的手指节静静躺在那里。 这和闻斓在照片上看的一模一样,结合那个物流公司负责人的说辞,闻斓确定这就是那尊两米半金佛的手指节。 那个人见闻斓似有犹豫,他开口说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足金!一口价,二十万!” 闻斓听见这话,霎时一抬头,盯上来人的眼睛,将他看得浑身发毛。 选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交易,现在还来信誓旦旦的说这是足金,闻斓差不多能确定这小子肯定拿着这枚手指节去金店验过成分了,金店不会按照百分之百纯金的价格回收,这枚手指节真要回收连两千块都拿不到,所以他开始另辟蹊径——骗人。 闻斓关了手电,把那节手指扔回去,接着转身就要走。那人一看闻斓要走,赶紧拉住他:“等等!你不要了?” 闻斓站定回头,脸上不屑的表情映入眼帘:“兄弟,你要骗也骗得实诚点吧。你那块金子压根儿就不是纯金的,重量和同体积的纯金完全不一样,还不知道这里面掺了什么杂质呢,你就敢要我二十万?” “咱们可以商量!”那个人明显不愿意放过闻斓,他赶紧改口说:“虽然这不是百分百纯金的,但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含金量!没有二十万,两万也行!” 很好,就是这样。闻斓半眯起眼睛,语气略显轻蔑:“兄弟,真不是我故意压价,你这块金子别说两万,五千都不值。你随便拿到街上问问那些识货的,肯定不是我这个报价,五千都算良心了。” 那个人明显被闻斓的说辞唬住,他张着嘴还想要辩解辩解,闻斓却率先打断了他:“不过,我看你这节手指头应该是从哪里割下来的,本尊应该还挺大。这么大的金像,就算不是百分百纯金,整体价格应该能在两百万左右。” 那个人眼神一愣,抬头看着闻斓,闻斓见他掉进了自己设计好的陷阱,随后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如果你手里有这尊完整的金像,我倒是可以考虑市场价收下来。” 那人听见“二百万”,眼睛里已经被另一种惊喜替代,他的语气立刻变得兴奋激动起来:“你要完整的?没有问题!我知道在哪儿!” “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过去。”闻斓说罢拉着他就要走。 但那人却不动,他抓住闻斓的胳膊往后拽,又变了一副面孔:“今天?今天不行!” 闻斓回头看着他,眼神里是询问。那个人咬着手指喃喃自语了一段时间,接着在闻斓的目光下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二百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我要先验货。”闻斓冷声说。 “今天不行!”那个人又吼道:“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 闻斓察觉到有些不对,他尽力放缓语气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 那个人在闻斓的目光下来回逡巡了好几趟,最后他看向闻斓说道:“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联系你!” 闻斓见状也不敢刺激他,只好从身上摸出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废旧小票,接着掏出笔,在小票背后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接着交给了他。那人拿过闻斓递过来的纸条,干笑了几声后转身想走,走到半路像是怕闻斓返回一样,猛然转过身来对闻斓说:“你等我的消息!” 接着这个人就立刻消失在古玩市场的空地,消失在夜幕之中。闻斓看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内心涌起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但他说不清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这个疑问就只能埋在心里。 站了片刻后,闻斓转身上车,离开了这杳无人声的地方。 第33章 晚上闽湖公园附近人多热闹,闻斓在前面的商业区堵车堵了好一会儿才把车子开回店里。他停好车后坐在车里没急着下去,而是掏出一张名片来拨通了上面的电话,那边响了几声,就立刻接通,闻斓直接张嘴表明身份:“是我,照香阁老板。” “闻老板?!”陈友又惊又喜,“是找着金佛的线索了吗?” “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闻斓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副驾,接着他掏出烟点上,等一口烟袅袅呼出,他才开口问道:“你要找的那尊金佛,到底怎么丢的?” 陈友一愣,不知道闻斓怎么知道这尊金佛丢了,见陈友语塞,闻斓愠怒问道:“你他妈不会找了个人来我头上玩仙人跳吧?” 听见闻斓语气不好,陈友赶紧解释:“怎么会!我哪儿敢耍闻老板您啊,我的身家性命都托在您身上啦!” “那你就把这尊金佛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闻斓捏着烟的手深处车窗外弹掉烟灰,接着他叼回嘴里,语气冷得像车外的寒风:“你既然知道我黑白通吃,就应该明白在我面前耍手段会有什么后果。” 面对闻斓的威胁,陈友不敢隐瞒:“这尊金佛其实是一位外国的客户找上我们的,留的地址在泰国,我们接下这个订单以后一直到9号打完包发出去都没问题,偏偏在13号进入闽州后死活联系不上送货的司机,站点查询到送货的车的确已经经过高速到了闽州境内,可就是找不到人,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连一点金光都没看见。后来想着会不会有人捡回去买了,我就在闽州到处打听,后来在金才区打听到……您这儿可能查得到点线索,所以才来拜托您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可不敢撒谎!” 陈友说得真切诚恳,闻斓听完后问道:“为什么不找警察呢?这么大的丢失物品,市场价几千万的东西,警察不可能找不到。” “我们哪儿敢报警啊!”陈友说得痛彻心扉,捶胸顿足,“这件事都还没让订单客户知道,就怕人家要赔偿!这么大的金佛像,我可说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丢了还是我们私吞了!” 陈友的担心倒是不无道理,毕竟一个公司内部鱼龙混杂,难说会不会有人起贪念。如果报警处理,就算不是陈友公司的责任,多少都要落个管理不善的名头,罚款已经算是轻的了,如果因为这个影响到以后的订单成交量,那才是倒了大霉,陈友不报警的行为似乎也说得通。 思及于此,闻斓差不多确定了今晚跟他谈交易的人和陈友不是团伙作案到他头上来的同伙,陈友说13号进入闽州后司机就失去了联系,到现在起码过去了十几天,佛像完整的可能性太小太小。 还真让那个姓于的猜中了。闻斓烦躁地抓抓头发,说道:“这样,你等我消息。我已经打听到金佛现在可能在谁手上了,如果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我可以先去看看,但是我不保证金佛的完整性,十几天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这个没有问题,只要能找回来!”陈友说道。 见陈友同意,闻斓才说道:“那就这样,等我消息。” 闻斓飞速挂断电话,坐在车上抽完最后一口烟后才下来摁灭烟头,沿着后门一旁的楼梯上了二楼。 灯还开着,东方晔不在客厅,但是那间放书的房间关着门,闻斓走过去轻手轻脚打开了那扇门,接着客厅的灯光透过那一排书架看见东方晔躺在小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惊蛰(刑侦) 第23节 闻斓走进去,蹲在了床边,正对着东方晔侧过来的脸。东方晔睡着时毫无防备,不像清醒时那样敏锐,小文抱了厚被子上来,但是没开空调,房间里依然冷如冰窟。闻斓看着看着,不自觉伸出了手,想要摸摸东方晔的脸,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刹那停下动作。 东方晔的呼吸平稳而绵长,他似乎没察觉到闻斓的动作,此时正睡得安静。闻斓最终收回了手,帮他把被子掖到下巴,接着转身打开房间里的暖风,末了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门。 东方晔很久没有这样睡到被闹钟叫醒了,他艰难地伸出手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接着爬起来,坐在床上眼神发懵。 这里似乎不是自己的房间。东方晔转头看了一下房间内的摆设,好久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是在闻斓家留宿的。想到这里他的脑子一下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的爬下床,开门后果不其然看见闻斓坐在客厅窗前,开着电脑正在算账。 闻斓听见动静抬头去看,看见东方晔站在门缝后面,视线对上时他还有往后退的趋势,见此情形闻斓说道:“早啊,你都起这么早吗?” 看见闻斓和自己说话,东方晔只好从房间里走出来,略显局促地坐到房间对面的茶桌旁边去,他低下头纠结了一番,接着才说:“你……没事也起那么早?” “哦,以前早起训练习惯了。”闻斓轻描淡写地说,“一会儿我送你去上班吧。” “不用,我打车过去就好。”东方晔下意识拒绝。 “这个时间段出租车都忙着在湖对面的酒吧ktv拉人,不会从这儿过的。”闻斓头也不抬,伸手往旁边一指:“洗手间在那边,台子上有漱口水,洗脸巾挂在墙上,自己拿。” 东方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接着站起来往那边走,关起门来洗漱,闻斓算完账,他正好从洗手间出来,小文也来开店了。见东方晔收拾好自己,闻斓合上电脑,站起来对他说:“走吧,我送你去局里。” 东方晔见他这样,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事到如今他再拒绝就是给闻斓脸色看了,因此他只好同意。 闻斓抓了外套和他沿着楼梯下到一楼店门里,出门前他对小文说:“今天你看店。” 小文也不问,只管点头。东方晔跟在闻斓后面,对小文点了点头,接着走出古董店,绕到店背后停车的地方,跟着闻斓上了车。 东方晔一直在瞄他,见他不说话,东方晔便想找点话题,他问道:“你昨晚的生意没谈成?” 闻斓发动车子,侧首看他一眼,笑着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表情不太好。”东方晔说。 果然,这个家伙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不那么敏锐。 闻斓眼神微动,接着轻笑一声说:“还好吧,也不到没谈成的地步。有些收藏爱好者就是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脾气和喜好,见怪不怪了。” 听他这么说,东方晔点点头,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了。闻斓安静当着司机,敬业的把东方晔送到警局门口才停下来。 “拜。”闻斓笑着说。 东方晔看着他,一时间竟然觉得脸上的温度开始升高,他在脸变红之前就赶紧下了车,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就当告别。闻斓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在东方晔听力能及的范围内大笑起来,接着他就开着车离开了警局。 东方晔快速跑上楼躲进了办公室里,试图这样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独处冷静的机会还没过去,张恺就敲响了东方晔办公室的门:“东队!有人叫我给你送早餐!” 这句话一说出来,办公室内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屏息凝神,连付小福吃东西的声音都小了下来。 东方晔把办公室的门拉开一条小缝,看着门外一脸真诚的张恺问道:“……谁送来的?” 张恺则是完全不知道办公室内的八卦气氛,连带着东方晔的语气也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他当然是落落大方地说:“哦,闽湖公园的闻老板啊。” 张恺话音一落,办公室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东方晔听见了,伸手夺过张恺手里的早餐,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险些撞上张恺的鼻子。张恺愣愣站在原地,一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晔会这样,二不明白办公室为什么这么多人感冒。他满脸疑惑的走回来,嘀咕道:“你们都得病啦?好端端的咳嗽什么?” 付小福灌了几口水,边咳边说:“张哥……咳咳,你是不是不知道缉毒的同事们传出来的消息?” 张恺更加满头雾水:“什么消息?” “咱们东队青春期到啦!”曹然抬起手在嘴边竖起一道屏风,确保声音能够准确传到张恺耳朵里,语气真诚而热烈:“对象就是闽湖公园那家照香阁的闻老板!” “邝副支队不是辟谣了吗?”张恺问。 “今天早上咱们东队是坐闻老板的车来上的班!”付小福也学着曹然的样子对张凯说:“局里一楼的内勤姐姐们亲眼看见的!” 听完这句话,张恺如同被五雷轰顶,他坐下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他看了一眼付小福,又看了一眼东方晔办公室的被百叶窗挡住的玻璃,接着从内心深处爆发出他此生最为震惊的话语:“卧槽?!” 第34章 接下来的这几天里,闻斓只要一有空就会去警局送饭,有时候他亲自来,有时候他拜托一楼的内勤给送上去,而且每次都很好的卡在饭点,在局里的警察们选择去食堂和外出就餐的时候,他就提着个饭盒走进分局大门。 因此每到饭点,东方晔总能吃上热乎的饭菜,这件事着实让刑侦办公室的人艳羡不已,但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东方晔从一开始的推诿不接,到现在的泰然受之,这一变化实在是叫人瞠目结舌,邝明山知道这件事后直接冲进东方晔的办公室,怒喝道:“姓东的你他奶奶的!” 闻斓靠在东方晔的办公桌前正被冲进来的邝明山吓一跳,而东方晔眼睛都不抬一下,淡然说道:“有事?” 邝明山伸出手指指着这两个人,最后还是冲东方晔怒道:“你他妈说老子传你谣言拿着业绩指标威胁我给你澄清辟谣!你呢?转头就亲自坐实了谣言!东方晔,没你这样做人的!” 而东方晔忙着看电脑,没空理他。眼见着邝明山药泪洒当场,闻斓赶紧上手抓住了邝明山的胳膊,好言相劝:“这位领导,消消气消消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何必这么大动肝火的?” 听见声音,邝明山这才想起来闻斓这崽子也在这儿,他立刻把矛头对准了闻斓:“还有你!是谁跟我说的信誓旦旦不敢追东支队长,你现在在这儿做什么,啊?!” “送饭啊。”闻斓坦然回答。 “无缘无故的你来送什么饭!”邝明山怒而指控道。 闻斓张着嘴,却没有解释,他把脑袋一歪,只给邝明山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邝明山从来没觉得一个人的微笑能恶心到这个程度,他连呼吸都开始颤抖,他转头看了一眼正打开保温盒的东方晔,接着捂着心口仿佛受到了十万打击。 邝明山最后是喘着粗气离开刑侦办公室的。 闻斓站在门口看着邝明山写满厌恶委屈的背影,关上门才对东方晔说:“你们这个副支队长脾气有点意思哈。” 东方晔打开饭盒看见里面是一些家常菜,最后他还是端着保温盒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做到对面的沙发上去,他对闻斓说:“你还是别来了,每次都闹得局里鸡飞狗跳的。” 闻斓走过来在东方晔身边坐下,姿势四仰八叉的,显得极为放松,他说:“我这不是来表表诚意嘛。” 听见这话东方晔的筷子一顿,接着他很好地隐藏住自己的情绪,低着头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东方晔的语气平淡,表情也没什么异样,但是闻斓很明显看见东方晔染上一点红色的耳尖,在东方晔的身上简直太显眼。闻斓不在乎东方晔装傻,他轻笑一声说道:“好吧,那就当是我孔雀开屏了。” 听到闻斓这自嘲般的笑,东方晔突然觉得心悸,他快速吃完闻斓送来的饭,仓促收好保温盒。闻斓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又开始紧张,他带着微笑,伸手过来收走了已经空掉的保温盒,用十分温和地说道:“放着给我吧。” 东方晔第一次听见闻斓还能发出这么温柔的声音,他一下子愣在原地,看着闻斓把保温饭盒收拾好装进了袋子里,接着他眼前出现一张餐巾纸,他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了闻斓的笑,他听见闻斓笑着说:“擦擦嘴,沾油了。” 东方晔看着他呆愣一会儿,接着赶紧撇过脑袋,胡乱伸手抓走了闻斓递过来的纸,用力擦了擦嘴。 闻斓偏头,看着他有些局促紧张的动作,脸上笑意更深。东方晔听见没有动静,转过头来看他,却不料和闻斓的视线正对上,他看见了闻斓含在眼中的笑,此刻有些手足无措。他急忙低下视线,问道:“还有事吗?” 而闻斓收回视线,提着袋子站起来,语气轻松又爽朗:“没有了。走了。” 闻斓伸手打开办公室的门,拉开一条缝隙后他看见门口围着的一群人立刻脱兔似地逃离现场,装睡的装睡,假寐的假寐,一切都假的不能再假。闻斓走出来反手关上门,好笑的看着这群妄图八卦东方晔隐私的好同事们,接着他提着袋子,趁着这帮人还没抬起头来,快速离开了刑侦办公室。 分局一楼的内勤和闻斓打着招呼,闻斓都笑着回应,他走出分局大门后转头上了自己的车,把空掉的保温盒放在副驾驶上,他自己则坐在驾驶位上发了会儿愣。 他能感觉到东方晔对他的情绪,那很明显,但东方晔却一直在回避它。每次只要两个人之间靠近,东方晔就会变得紧张慌乱起来,而且他会变得不敢直视闻斓。闻斓趴在方向盘上,慢慢回味着今天东方晔的表现,他突然一笑,转过脸看向副驾上的保温盒。 正当闻斓笑得开心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闻斓摸出手机,连来电显示也没看,直接接通:“喂。” “今晚十点,高城的废弃厂房。”对面传来一阵阴冷的声音,立刻唤回了闻斓的意识。 他马上想起来这是之前找他出售金佛的那个家伙,闻斓马上收敛起笑容,他问道:“高城什么地方的废弃厂房?” “原来的国营铸造厂。在最里面的空厂房,我等你。”对面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二百万,一分都不能少!” 接着不等闻斓说话,对面就快速挂断了电话。闻斓看着被挂掉的通话页面,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确定这个家伙不正常,时隔这么久才给他打来电话,闻斓竟然猜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关闭手机,刚才的开心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他启动车子,随后离开了分局大院。 闻斓暂时没有跟人说起今晚的事情,他只叮嘱小文看店,接着他穿上方便行动的衣服,开走了店里那辆皮卡,前往约定的地点。 高城这边有一家国营铸造厂,几年前就已经荒废掉了,现在里面的厂房屋顶塌落、墙上的砖瓦都掉了下来,厂房外面的危房标志都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杂草长得有半人高。 厂房正大门已经被封锁,闻斓只能沿着小路绕到厂房的后门,后门的铁门已经被锈蚀严重,锁头都已经坏掉了。闻斓站在门口观察一会儿,没有看到有人来的痕迹,厂房的门也没有被破坏,虽然生了锈,但尚且挂在门上,勉强把大门锁住。 闻斓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十点还有十几分钟,闻斓便打算等一会儿再进去,如果那个人也要进来,肯定也是只能从这里进去。这么想着,闻斓回到车旁,掏出烟盒叼了一支烟在嘴里点燃,随后他就站在那里慢慢等待。 十几分钟后,等闻斓抽完了烟,却依然看不见有人出现。闻斓给来交易的人打了个电话,还不等忙音响起,对面却直接挂断了闻斓的电话。闻斓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接着再一次拨通,这一次连忙音都没有,这个电话直接打不通了。 闻斓顿时感觉不妙,他回到车上翻出自己的手电,走到大门前一脚踹开锈蚀严重的铁索,打开厂房大门,沿着路往厂房最深处走。闻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高处,果真看见一个四处透风的厂房。厂房大门已经脱落,里面比外面还要黑,闻斓举着手电站在门口往里面观望,另一只手依然在打电话。 闻斓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在拨打了两三次电话依旧打不通后,他决定进去看一看。他掏出裤兜里的折叠匕首,警惕着周围的一切,防备着可能会发生的任何情况,厂房里视线十分不好,即便闻斓打着手电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整体概况。 闻斓四处看了看,找到一处墙角,背靠在墙角里尝试再次拨打电话。手机里的声音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厂房里唯一能听见的动静,安静几秒过后,闻斓终于听见了里面传来忙音——对面的手机拨通了! 接着闻斓屏息凝神,终于在厂房的另一角听见了一阵铃声,这声音响了很久,直到无人接听后自动挂断。这气氛诡异到极点,闻斓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他再次拨打电话,然后顺着那微弱的铃声追寻过去,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能够清楚听见手机铃声后,闻斓终于在一处盖着篷布的东西前停下来,他用手电照过去,只看见了一部被丢在地上的手机,因为来电所以屏幕亮着微弱的光。 闻斓挂断电话,低头看着那部手机,就在他想要走近查看情况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有一两滴什么液体从房顶滴落,打在了亮着光的手机屏幕上,闻斓停下脚步,抬起头往上看,但是厂房内部视线太差,他没看清上面有什么,就在他把手电转上去的一刹那,闻斓当即被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人被吊在厂房屋顶上,脖子以下已经被鲜血浸透,血液顺着裤脚滴落下来,打在手机屏幕上。 闻斓被吓得喘着气趔趄着往后退了一步,就在他想要掏出手机报警的那一刻,厂房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警笛声,瞬间就包围住了闻斓所在的厂房。车灯打进黑透的厂房内部,闪得闻斓睁不开眼睛,几个警察从车里下来,立刻冲进来抓住了闻斓:“别动!双手抱头蹲下!” 闻斓手里的匕首和手电被警察收缴,接着一个面生的队长走进来,看见这一幕同样被吓得魂飞魄散,他赶紧下令道:“把这个人押出去!去!去通知辖区公安局!这里发生了命案,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 第35章 东方晔接到接案派出所的电话已经过了发现尸体时间二十分钟,他带队连忙驱车抵达案发现场,在铸造厂正大门的几辆警车中间看见被戴上手铐的闻斓,以及站在闻斓旁边的街道派出所所长高宏军。 高宏军看见分局的车来了,赶紧上去迎接,东方晔下车后瞄了一眼闻斓,转而问道:“怎么回事?” 高宏军说:“领导,是这样的,我们派出所接到报案称有人在这个废弃厂房里杀人藏尸,我们撂下电话就赶紧过来,一到地方就正好看见这个家伙拿着一把匕首站在厂房里,头顶就是一具尸体!我们赶紧把人抓起来,连夜通知你们了。” 闻斓出现在案发现场?东方晔一皱眉,内心否认了高宏军认为闻斓是凶手的想法,他挥挥手叫人来接着他之后问高宏军详细情况,他自己则冲失神靠在警车上的闻斓走过去。 闻斓短时间内没察觉到有人朝自己靠近,等到东方晔走到他身边抬手扶住他的肩膀时,他才猛然回头,瞪大眼睛的样子明显是被吓得不轻。 “怎么回事?”东方晔问。 闻斓看见东方晔的脸,平复了一下呼吸,接着才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一到地方……现场就已经那样了。人不是我杀的。” 东方晔丝毫不怀疑闻斓这些话的真实性,他招手叫来高宏军让他把闻斓的手铐解开。高宏军一时惊讶,东方晔见他要开口便打断他要说的话,指着闻斓解释道:“这是我们分局的特派专员,他是来实地考察情况的,你们抓错人了。” 高宏军闻言一愣,接着他赶紧叫人来把闻斓的手铐解开,顺便还给他赔礼道歉,叫他不要计较,闻斓无神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介意还是不在乎。 见闻斓还在回神,东方晔便转头去问高宏军:“尸体在什么地方?” “在最里面的厂房,走上去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高宏军回答道。 “上车。”东方晔下令开车上去,不耽误时间,他抓住闻斓的胳膊,顺便把他扯到自己的车上,接着他急踩油门,沿着厂区内部道路一路往上赶往案发现场。 东方晔开着车,余光瞥见闻斓用力搓了搓脸,他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来见一个人。”闻斓放下手说。 “见谁?”东方晔问。 “死者。”闻斓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语气:“我是来跟他谈生意的。” “来这里谈?”东方晔听出闻斓话语中的异样,下意识地反问。 “他定的地方。”闻斓却只简短地说。 惊蛰(刑侦) 第24节 他的意思东方晔能明白,把他约来这里的是死者,闻斓没办法在这其中做其他手脚,死者才是占据主动的一方,闻斓只是遵照执行。几分钟后东方晔抵达案发现场的大门口,里面已经围了一圈的痕检和现勘,门口的人看见东方晔都站直打了声招呼。东方晔下车后指着另一边下来的闻斓对痕检说:“给他一双手套。” 痕检点头,马上拿来两双橡胶手套,一双递给东方晔,一双给了闻斓。尸体已经被先赶来的派出所民警放下来,交给法医现场检查,东方晔则是站在不远处,抬头看向厂房内吊着尸体的横梁。横梁中间拴着一根电线,结合厂房里还有好几个废旧电柜,因此他猜测悬挂尸体的电线应该是就地取材,厂房的承重柱之间有交叉向上的桁架结构,正好对着屋顶的横梁。 东方晔随后低下头去看那具尸体,尸体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东方晔喊了一声唐庭,问道:“死者的身份了弄清楚了吗?” “目前从现场遗留的一部手机来看,只能知道死者姓简,具体的可能还得回分局户籍科去查。”唐庭拿着一部手机走到东方晔面前回答道。 “手机上有什么线索?”东方晔问。 “有几个未接电话,应该全是闻老板打过来的。晚上六点十七分左右和闻老板也有一通电话,不过这次打通了,呼出十六秒;再接着就是晚上九点五十分左右,最后一通电话播出,对象是……110。”唐庭说到这儿,试探性地抬眼打量了一下两个人,问道:“东队,你说这通电话真的是死者本人打来的吗?他都……那样了。” 报警来抓闻斓的人是死者自己?东方晔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依照闻斓先前的表情来看,他是完全没想到会出人命这件事,其次他可能不认识对方,因此东方晔回头看着闻斓,问道:“你能说说情况吗?” 闻斓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我和他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只见过一次面,我和他联系是因为我在帮人找东西,而他的手上正好有线索。六点多我给你送完饭刚从分局出来,他就给我打了电话,约我晚上十点在这儿见面。” 唐庭听得一滞,他不知道闻斓和他约在这里要干什么,而东方晔明白这这和之前闻斓告诉他的要谈的生意有关,死者约闻斓来这里应该是要交易什么。想到这里,东方晔便又问他:“你找他要交易什么东西?” 闻斓皱着眉,片刻后才开口告诉东方晔:“一尊金佛,我找他是为了要他手上的一尊金佛像。” “多大的佛像?”东方晔问。 “据说是有两米半,但我没见过实物,所以还不能给你准确的描述。”这么说着,闻斓突然想起来什么,他转身冲向尸体,在死者的身上到处翻翻摸摸,最后从死者外套的内侧包中找出一个布袋,那正是他在古玩市场看见过的布袋。但是闻斓找出来的时候,布袋已经是空瘪的状态,闻斓打开一看也是如此,随即他愣在原地,回过头来对东方晔说:“不见了……” 东方晔察觉到闻斓语气里的诧异,赶紧问道:“什么不见了?” 闻斓张着嘴想要说,却觉得自己说不清楚,他干脆拿出手机,点开先前于老板发过来的那张照片,直接把手机递给东方晔看:“就是这个。那天晚上我和他见面,交易的东西就是这个。” 那张照片拍摄当时的光线不好,东方晔便如同闻斓第一次看见时的样子,除了闪着的金光什么也看不清楚。最后他不再自己较劲,而是对唐庭说:“把这张照片发给技术,让他们做锐化高光处理。” “是。”唐庭向闻斓要走这张照片,转头联系康主任去了。 等到唐庭走后,东方晔才看向闻斓,小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闻斓却摇摇头,双手叉着腰说道:“老实说我想过会发生黑吃黑的局面,但我没想到会以这么极端的方式出现。这家伙我跟他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不对劲,结果这个不对劲竟然直接在他身上印证。” 东方晔晔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他问闻斓:“当时厂房附近有别的人?” 闻斓想了一会儿,最后摇头:“我没察觉到。” 以闻斓对环境侦查的敏感度,他说周围没察觉到,要么附近没人,要么有人刻意隐藏了自己。东方晔听他这么笃定后眉头就没松过,他只能往闻斓所说的生意上面去联想,接着他又问道:“当时找你收购金佛像的人是谁?” “是一个叫陈友的人。”闻斓掏出那张名片交给东方晔,闻斓对他没有隐瞒,把他所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了东方晔:“一开始是他找上我,我才会去联系死者,一开始我还怀疑他们仙人跳来着,还威胁过他,不过听他交代的情况来看,他可能真不知道金佛的去向。” 东方晔拿着那张名片,接着转身交给身边的曹然:“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去局里等着我们。” 身边的外勤拿了名片就去打电话,东方晔一转头问:“法医到现场了吗?” 穿着外套小跑进来的市局法医陈臣听见东方晔的声音,赶紧喊道:“来了来了!法医在这儿!” “先判断一下死者的死亡时间,我要排除凶手。”东方晔首先说道。 陈臣带好手套蹲下来,一边看一边回答东方晔:“等着,我马上看看。” 见陈臣立马投入工作,东方晔和闻斓都站在一旁紧张的等待结果,几分钟后,陈臣站起来冲东方晔喊道:“根据尸体僵硬程度判断,死者死了起码有四个小时以上了!具体的死亡原因我得把尸体拉回去解剖分析,你着急吗?” 知道大概的死亡时间,死因现在已经不是东方晔的首要关注目标了,他叫几个人来帮忙把尸体搬上车送回市局做尸检,接着他来到悬挂尸体的下方,抬头看向屋顶的横梁。 闻斓站在他身后,也抬起头看上去,他说道:“他挂在这个地方,如果是白天,那真的一进门就能看见。看来这个凶手对这周围的环境很熟悉,知道这里有一个视线死角,到了晚上黑灯瞎火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唐庭和几个现勘正在研究悬挂死者的电线,但是却摸不出什么头绪来,东方晔看着那个墙角,接着他走过去伸手拿过了唐庭他们正在研究的电线。电线上面有很明显的摩擦痕迹,按照现场来看,应该是凶手悬挂尸体时,电线和横梁摩擦产生的磨损。 但是其中一截电线的外壳有横向破损,里面的铜线露出来,也有相同的磨损。东方晔看了一眼那截横向磨损,接着他抬起头,把手里的电线往上抛出去,电线经过横梁掉下来,落在了横梁之上。 唐庭看着他模仿凶手的动作,松了手专注观摩,等到东方晔把电线调整到和磨损处相对应的位置,接着东方晔拉起电线,开始往横梁靠中间的位置走,一直走到有滴落血迹的地方才停下来。 这个动作很明显,东方晔在模仿凶手把死者悬挂起来后,又拖着电线把尸体往中段部分移动,这是电线上那一截横向磨损产生的原因。东方晔确定了这个动作之后,他又停了下来,皱着眉思考着什么。 闻斓从他的动作解读出他的疑惑,于是他开口说道:“你是在想,他为什么要把死者移动到这个地方来?” 唐庭一愣,他还没看出东方晔在干什么,闻斓竟然就直接有了结论。听到闻斓的声音东方晔点点头,说道:“如果就像你说的,这个地方一旦没有任何光线就是视觉死角,他既然要藏尸又为什么要把尸体移出来,挂在靠近门口的地方?” “可能是为了调整视角?”唐庭猜测道。 东方晔摇摇头,否定了唐庭的话:“那他完全可以不把尸体吊起来,随便扔在哪个角落,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唐庭语塞,东方晔的说法完全在理,无可辩驳,他也试图站在凶手的角度思考,但却想不出任何头绪。东方晔也在思考,他慢慢看向闻斓,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有没有可能,凶手是为了警告?” “警告?”唐庭不明白东方晔的话,他问道:“警告什么?” 东方晔并不说话,他直直地看着闻斓,闻斓从他直勾勾的视线中解读出什么,他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表情有些诧异,但接下来他大脑思转两秒,意识到了东方晔话里的意思:“你是说那尊金佛?” 听到闻斓的话,唐庭更加一头雾水:“啊?什么金佛?” 接着不等唐庭听到任何解释,厂房外的外勤跑进来举着手机对东方晔说:“东队!之前你给的那张名片联系上人了,那人现在就在分局里等着呢!” 东方晔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摘了手套抓住闻斓转身就走,走之前他还不忘叮嘱唐庭:“你看好现场,我回分局审人。” 唐庭完全没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眼睁睁地看见东方晔拉走闻斓上了车,直接开着车离开现场,急匆匆回去审人,唐庭连话都没来得及问,东方晔开着车就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只能怨叹一声,守在现场继续勘察。 第36章 陈友接到市局的电话后内心就一直惴惴不安,他在市局一楼的大厅坐立不安,过几分钟就看一眼时间,心里面虽然大概猜出警察找自己会说什么事,但人都到了警局,紧张还是无法避免,他现在还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解释才能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半个小时后,分局大门口窜进来一辆警用牧马人,一个漂亮的曲线停在门口后,东方晔从车上下来,一走进大门便问:“陈友人呢?” 陈友听到点名他战战兢兢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东方晔。闻斓跟在东方晔身后走进来,陈友看见他当即便一愣,指着他差点惊讶失声:“闻老板?!” 闻斓十分自然地上前勾住陈友的脖子,小声对他说:“抱歉啊陈老板,我这也是没有办法。这事儿闹大了。” 闹大了?什么就闹大了?陈友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闻斓说的这个闹大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东方晔无视掉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对陈友说道:“上楼去,我有话要问你。” 陈友偏头看着闻斓,而闻斓颇为无奈地一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接着保持着勾住他脖子的姿势,把陈友架上了市局刑侦办公室。办公室里只剩几个留守值夜班的警员,闻斓架着陈友进了东方晔办公室,关起门来并排坐下。陈友哪见过这阵仗,他转头问道:“不是,闻老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你怎么报警了?” 闻斓并不说话,他伸出手指引着陈友的目光落到正在打电话的东方晔身上,接着说道:“你听警察叔叔问话就可以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另外,报警的可不是我。” 陈友不明所以,见闻斓说不出什么,他便转头看向东方晔。东方晔正在给唐庭打电话询问确认尸源的进度,很快唐庭就回了话:“死者叫简宇翔,年龄应该在47岁左右。我们走访了一遍周围的村民,他们都指认这个简宇翔就是高城当地人,无业游民一个。” “好,我知道了。你接着勘察。”东方晔挂断电话,站立靠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双手抱臂看着陈友,语气淡然地说道:“说说你那尊金佛的事吧。” 闻斓感觉到陈友浑身一震,他目光涣散、视无他物,明显就是一副心虚的样子,他勾住陈友脖子的手用力拍他的后背一巴掌,把陈友吓得立刻说了实话:“就是……就是我们接单运输的一尊金佛,在高速上丢了,我……我找人调查去向。” “怎么丢的?”东方晔问。 陈友面苦犹如生吞黄连,无奈又着急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自己就去找了,哪儿还能麻烦闻老板啊?” 东方晔眉尾一挑,像是听到了笑话:“这么重要的货品丢了不找警察,去找古董店老板?” 陈友一顿,一时间不敢说话,东方晔见他憋不出个屁的模样,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说道:“行吧,那都是你私人的选择,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我不管。我现在告诉你,因为你们之间的交易,高城镇上死了一个人,我传唤你来是想问清楚情况,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陈友听见出了人命,第一反应先是呆滞,随后他的表情如同回南天贴的对联,顷刻之间垮塌下来,他转头震惊看向闻斓,在看到闻斓沉重地点着头以后,他才明白这件事到底闹得有多大:“不关我的事!警察同志,这不关我的事啊!我到现在连个佛影都没看见过,我不知道死了人啊!” 这是普通人听到命案的正常反应,东方晔对此倒也并不厌烦,他只是静静地说:“那你现在就把金佛的整个来龙去脉一字不落的告诉我,如果让我知道你口供作假,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你自己选一样吧。” 东方晔的威胁比闻斓的空话更加具体,陈友不得不说实话:“那尊金佛是国外一个客户找上我们承运的,因为东西很大而且工艺复杂,客人要求我们完好无损的送过去,本来按照计划14号当天就该到闽州市区了,但是我13号提前去联系送货司机的时候发现联系不上他。一开始我也没放在心上,他们这种跑长途的大车司机上路没空接电话也是正常的事,所以我就等到了第二天准备再联系。结果没想到第二天这个司机的电话直接关机了,怎么都联系不上,我在接驳点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人。我给广南那边的发货打电话,发现他们也联系不上司机,我这才觉得可能出事了。公司总部也知道这个事情,但是没人担得起责任,所以就想着不通知客户,先把东西找回来,这样的话如果因为磕碰损伤造成赔偿公司也能担得起,所以……所以我才会找闻老板打听消息。” 陈友把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连他们不报警的动机也说明白了,东方晔听得认真,接着问道:“你确定他14号进入闽州境内了吗?” “这……这我没办法确定啊。”陈友说。 “你问问你们公司和司机对接的人,最后一次和他通话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他在什么地方。”东方晔说。 有了东方晔给出的建议,陈友立刻打电话给广南那边的人,询问他们最后一次和司机通话的时间,陈友开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三个人凑在一起听,那边听到陈友询问,便回答道:“最后一次联系是在12号,当时我们经理给他打电话问进度,他说刚到闽百停车区,他在那里待了一晚上。之后13号一直到现在我们也没联系上他,陈经理你那边要是有什么消息就赶紧告诉我们一声啊。” 陈友谄谄点头,不敢说自己正在公安分局刑侦支队长的办公室接受询问,他赶紧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闻斓和东方晔的表情,他说道:“两位……你们看,这要不……” 而东方晔直接无视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闽百停车区距离闽州收费站有多远?” “闽百高速直通闽州北收费站,闽百停车区是这截高速的最后一个停车区,距离闽州应该有70多公里。”闻斓回答道。 “大车在高速上最高限速60公里,所以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他就能进入闽州。”东方晔说。 如果按照这样的猜想,那么从高速下来后能进入闽州市区的路也就只剩几条,大型货车能走的就更少,这样一来排查难度也能降低。闻斓猜出东方晔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有不同意见,他放下搭在陈友肩膀上的胳膊,对东方晔说:“问题是,你怎么确定他是在进入闽州境内后失踪的呢?” 东方晔连停顿都没有,直接说道:“他在闽百停车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往闽州方向走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能进入闽州,他没必要中途下高速,绕郊区小路进入闽州。而且前一天有人给他打电话催进度,他一定会选择最好走、最熟悉的路。12号到13号这两天走闽百高速的车并不多,一路畅通无阻,在不认识其他路且不堵车的情况下,他一定会选择最省时省力的高速,直接通过闽州北收费站进入闽州。” 闻斓听着他的话,蓦地愣在沙发上。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感叹东方晔对于普通人底层思维了解得如此透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给出了最合理的猜想。闻斓垂下眼睛,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但还没等他感受多久,东方晔就说道:“司机的名字和货车牌照你知道吗?” 陈友摇头,“这……这我不清楚。” “那你现在就去确认,查到了叫他发给我。”东方晔伸手一指闻斓,接着他站起来往门边走,“我现在去叫人查闽州北收费站的监控,陈经理继续联系司机,如果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一楼大厅值班的民警,让他们给我打电话。” 陈友连连点头,接着东方晔看向闻斓,问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闻斓被他点名询问时一愣,接着笑着婉拒:“我就不去了吧,我现在又不是公检法系统的人。我在这儿等你消息就行。” 东方晔见他笑得牵强,也就没再勉强他,他点点头说:“好,那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说完,东方晔打着电话走出办公室,联系交警指挥中心帮忙调监控去了。闻斓和陈友两个人坐在东方晔办公室里那张旧的皮质沙发上,一个紧张,一个失神。半晌,陈友像是受不了这份沉寂,他转头看向闻斓,小声问道:“闻老板,你方便给我透露一下,到底是出什么人命了吗?” 闻斓被陈友的话唤回神智,他也转头看着陈友,接着靠在沙发上,盯着办公室的吊顶,说道:“我今晚是去打听金佛消息的。先前有个人拿着一节金佛手指在古董行里问价,被我知道了,接着你就找上了我,我辗转托人帮忙和他联系,想看看你们丢的那尊金佛是不是在他手上。” “然后呢?”陈友追问。 “然后……他约我晚上十点去高城镇上一个废弃的国营铸造厂车间里见面。”闻斓想起他看到尸体的第一眼都还在发怵,他暼了陈友一眼,接着说道:“最后我没见到金佛,只看见了那个人的尸体浑身淌着血被吊在厂房里头,接着我就被报警抓了。” 陈友一愣,问道:“真不是你报的警?” 闻斓笑道:“真要是我报的警,我保准警察在现场找不到我一根汗毛。” · 东方晔出了分局就开着车往指挥中心去,正在他启动后,唐庭给他打来了电话。东方晔点开了免提,一边把车开出分局大门一边问:“怎么了?” “东队,现场厂房的一处角落发现一堆被焚烧过的衣服。”唐庭站在痕检后面看着他们把烧成碎片的衣服拿物证袋装起来,放进箱子里。 “凶手的?”东方晔说。 “很大的可能。我让技术现场做了鲁米诺检测,在厂房内部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所以我觉得发现地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唐庭说。 “厂房周围有什么地方吗?。”东方晔问。 唐庭点点头,说道:“有一个,厂房背后的山坡上有一个变电站,据说是以前给整个厂房的送电的,现在已经没人了。那里我也让技术去做鲁米诺检测了,现在正等着他们出结论。” 东方晔还想问现场有没有发现凶器,但唐庭那边传来一声喊,东方晔也听得清楚:“唐副队!变电站这里有情况!” 唐庭立刻停下汇报,转头往后面去看,东方晔不耽误他,便说道:“你先去看看,有新情况再通知我。” 唐庭点头说好,接着就挂断了电话,转头往小山坡上的变电站走去。狭小的变电站值班室只站三四个人就满了,唐庭挤进去刚想开口,他就看见了大门正对的地上一片明显的荧光反应。 “唐副队,变电站才是第一案发现场,根据荧光痕迹来看,周围所形成的喷溅状痕迹十分清晰,结合死者身上的伤口来看,很有可能是划破了颈部主动脉造成的。”现场的技侦拿着一副电工手套递到唐庭面前,接着说:“现场发现了一双线手套,有明显的使用痕迹。” “有血迹吗?”唐庭问。 惊蛰(刑侦) 第25节 “没有,鲁米诺检测也没反应。”技侦回答。 “从变电站去厂房的路上检测过吗?”唐庭问。 技侦摇摇头,他急忙拉着人按照唐庭所说沿路去做了鲁米诺检测,在所有可能到达厂房的路上都撒了鲁米诺溶液,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唐庭叉着腰,眉头皱得更深,如果只有第一案发现场出现大片的血迹,而在移尸的路上没有滴落任何血迹,那就只能说明凶手是用什么东西包裹住尸体后进行了转移。 考虑到之前在厂房角落发现的已经烧掉的衣物,唐庭很难不怀疑凶手把裹尸的东西也一并烧掉了。 唐庭正一筹莫展,曹然带着出去走访的人回来,给他带来一个更不好的消息:“我们去周边有人的地方走访过了,每个人都说晚上九点过接近十点的时候,有一辆皮卡沿着他们门前的小路绕到铸造厂后门,停在了被锁上的大门口。停车当时没有人进去,他们是在十几分钟后听到那边传来一声锁链撞击的动静,接着有人拉开铸造厂的后门走了进去。” “看到是谁了吗?”唐庭问。 “根据这些村民的描述,当夜十点闯进铸造厂的大概、可能、也许是咱们的一个熟人。”曹然双肩一耸表示无奈,他在唐庭开口之前揭晓了答案,唐庭当即愣在原地:“也就是咱们东支队的亲对象、闽湖公园的闻老板。” “什么?”唐庭不可思议地说。 曹然点点头,他拉着唐庭往变电站的后方一站,恰巧在隔着半个山头的地方清楚的看见停在铸造厂后门的一辆皮卡。曹然伸手一指,说道:“喏,简直不要看得太清楚。” 唐庭站在山坡边缘,脑袋一歪往下就看见了闻斓的皮卡,他立刻缓缓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在这种针对性十分明显的佐证下应该为闻斓说点什么撇清嫌疑的话。 第37章 东方晔再次在半夜来到指挥中心,交警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路上东方晔收到闻斓发来的的车牌信息,他马上就去控制台找人:“帮我查一下这辆车,13号凌晨到九点之间他有没有经过闽州北收费站。” 指挥值班的人员立刻按照东方晔提供的车牌号开始查询收费站的车牌记录,接着马上就有了结果:“有了,广a 6340j在13号凌晨六点十四分经过闽州北收费站。” “帮我查一下他经过收费站以后的所有监控。”东方晔说。 值班人员立刻调取监控,按照东方晔的要求追踪这辆货车的去向,先是从闽州北收费站的电子眼开始,一路往进入市区的方向走下去,东方晔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一秒都不容放过。监控上显示这辆货车在经过闽州北收费站后沿着国道往闽州市区的方向行驶,可在他们跳到下一个电子眼之后,等了好久也没看到这辆货车的踪影。 东方晔意识到不对,立刻让值班人员把监控往回调:“回到上一个视角。”值班人员切换过去后,东方晔盯着屏幕亲眼看见货车从这条路上经过,却在被下一个电子眼捕捉到之前就消失在了路上。 东方晔立刻问道:“这两个电子眼中间有没有其他监控?” 值班人员摇头:“没有,这两个电子眼中间间隔只有两公里,按照普通车辆的行驶速度经过两个电子眼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所以中间没有设置其他的摄像头。” 东方晔沉下来思考了片刻,接着说道:“消失前最后一个捕捉到这辆货车的电子眼是在什么位置?” “在国道609中段,快要接近一个叫顶原村的地方。这一段国道就在顶原村正后上方,应该不难找。”值班人员说。 “能拍个照吗?”东方晔问道。在征得值班人员点头同意后,他掏出手机对着那个监控录下一段视屏。 找到货车失踪前的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后,东方晔马上给张恺打电话:“沿着国道609找一个叫顶原村的地方,联系交警把村子前后那一段路封起来,我马上过去。” “是!” 放下电话,东方晔和指挥中心的人打了声招呼,随后离开了这里。 从指挥中心出来已经是接近凌晨一点,路上无人,除了夜班出租,车也很少见了。东方晔开着车,给留守在分局的闻斓打了个电话:“我查到那辆货车失踪前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了。” 闻斓“哦”一声,随即说道:“要我帮忙吗?” 闻斓曾经是特警队的一员,在某些方面的敏感度和身为刑警的东方晔不一样,所以比起追查失踪货车的去向,他认为闻斓还是去案发现场比较好,因此他稍加思考了一下后告诉他:“不,拜托你去一趟案发现场,这边有我就够了。外援申请我会让唐庭后续补办,如果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我这边有消息也会及时通知你的。” 这种没由来的坚定信任让闻斓内心一阵悸动,他轻声一笑说道:“那你不给我个腰牌证明身份?” 听见闻斓的笑声,东方晔不自觉脸热了一下,接着他说:“我会给唐庭打电话的。” 话说到这份上,闻斓哪里还有心思拒绝,他自然点头答应:“好吧,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替你跑一趟现场。” 东方晔见他没有拒绝,几乎是立刻点头答应,他“嗯”了一声,又说道:“对了,那个陈友先让他在局里报备一下,告诉他如果这边有什么事传唤他,他必须立刻赶到分局,否则我就以知情不报的罪名直接逮捕他。” 叮嘱完这些,东方晔让闻斓先挂了电话,陈友在一旁听到了全过程,他有些害怕,侧身远离闻斓,却被闻斓抻着胳膊揽住脖子勾回来。闻斓从东方晔办公室的茶几下方抽屉里翻出纸笔,然后笑着对他说:“陈经理,留个联系地址啊,要能立刻找到你人的那种。” 陈友哪儿敢拒绝,颤颤巍巍地捏着笔留下了自己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后,害怕地看向闻斓。闻斓见他十分配合,他面对陈友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后直接一把提着他后脖领子站起来,言笑晏晏地揽着他走出东方晔办公室。 东方晔提前给内勤打了招呼,所以闻斓下到一楼后大门口值班的警察就把刑侦支队的警用车钥匙交给闻斓,直说不用报备,东支队特批的,直接开走就行,当然前提是不能拉响警笛。闻斓欣然点头答应,接着他好心让陈友先回家,自己则坐上分局的牧马人警车,轰地一声直接开出分局大门。 半个小时后,闻斓就开车到达了铸造厂正大门,因为开的是挂名分局的警车,在门口拉警戒线的派出所民警直接就放他进去了,不一会儿闻斓就停在案发厂房门口,唐庭恰好在等他。 闻斓下车走过去,跟唐庭打着招呼:“唐警官,你们队长叫我来帮忙。” 唐庭赶紧带着笑容迎上去:“哎哟闻老板,东队打电话给我说啦!难为你今晚受了惊吓还跑这一趟,我代表汇州刑侦支队感谢你的付出!” 看见唐庭的态度和表情都十分殷勤,闻斓抿着嘴笑而不语,他转而说道:“介意跟我分享一下你们在现场勘察的情况吗?” “那当然是不介意了。”唐庭拉着他往厂房背后的小山坡上走,边走边介绍他们目前发现的情况:“首先呢是在厂房角落里发现一堆被烧得只剩碎片的衣物,初步怀疑那是凶手留下来的;其次我们的技侦根据测定确认了第一案发现场是厂房背后的那个变电站值班室,里面有大量的喷溅血迹,这和死者脖子上的伤口也吻合,是划破颈部主动脉所致。另外我们在变电站值班室里找到一双用过的电工线手套,上面没有痕迹,所以目前没办法判断是不是凶手用过的。” 说话间两个人走上值班室所在的山坡上,闻斓先走进去看了看,除去外面的值班室,里面还有一个配电站,全部都是各种配电柜和电闸开关,因为工厂废弃的原因,这里面的设施也早就不知道废弃多少年了。 闻斓站在配电所门口的挡鼠板后面,探头进去看了看里面这些电闸的情况,因为多年无人看守的原因,电柜和电闸上面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闻斓戴上手套用手指在门口旁边的电柜上随便捻了捻,抹下来的灰尘也足够证明这里的确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闻斓低着头看了一眼配电站的地上,看见了配电所门前的一小片地方,在那一层厚厚的灰上盖着几个脚印,他问道:“这里面你们进来过吗?” 唐庭点头:“对,进来看过。” “来过几个人?”闻斓问。 唐庭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转头就给闻斓数了数人:“两个现勘、一个技侦,我也进去过,因为里面没什么东西,所以之后就没人进去了。” 闻斓听着听着皱起了眉,他蹲在挡鼠板前,伸手指着里面地上的灰说:“你们进来这里之前,地上有没有脚印?” 唐庭说:“有,我们进来之前配电所内部门口的地板上留存了一串脚印,我们已经拿去给技侦比对过了,那是死者的鞋印。” 变电站是第一案发现场,如果这里面留有脚印,那么不是死者的就是凶手的。闻斓明显不适应刑警的工作状态,见自己的猜想被唐庭当面否决,他也不觉得尴尬,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值班室外面走。唐庭跟着他出去,站在值班室外面的土坡上,闻斓看唐庭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他便摆了摆手说:“你不用跟着我,忙你自己的去吧。” 唐庭见状点头,转身就去别地方忙了。闻斓站在变电站背后的坡上,看见自己开来的那辆皮卡还停在后门,他就站在那个山坡的边缘往下看,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工厂背靠一座山,整个铸造厂是包围在这个山谷里的,而且植被茂密,这在闻斓看来整个工厂是一个隐蔽性非常好的地方,如果里面发生点什么,外面根本不会有人察觉。但是这个变电站周围并没有植被遮盖,站在后门是能够看清楚变电站附近的情况的,回忆起当晚的场景,闻斓并未察觉到有任何不对,之前市局法医已经说过死者死亡至少在四个小时以上,那么九点五十那通报警电话就不是死者自己打的。 而闻斓抵达铸造厂后门的时间刚好是九点五十左右。思及于此,闻斓开始觉得不对,自己刚到这里就有人报了警,而且很明确的说了是杀人,如果这个人不在附近,那么对厂房里面的情况是一无所知的。 是巧合吗?而且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在看见自己开车抵达铸造厂后门才报的警,这样他至少要九点五十才能离开现场。 但是凶手为什么不杀了人之后立刻撤走,而是要留在这里等闻斓来后报了警再走呢? 闻斓想了很久,他突然想起东方晔说过的一句话:他是为了警告。 被吊起来的尸体、奇怪的报警电话,看似毫无关联的现象却在闻斓的脑子里组合成一个可能。他立刻冲下山坡,朝着自己的皮卡奔去,接着他围着皮卡周围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终于在车内副驾驶位置上看见一把沾着血的匕首。 闻斓愣愣地站在车前,脑子里的猜想占据了他的思绪,在看见这把匕首的一瞬间,他就确定了一件事:这个凶手认识自己。 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 交警接到汇州支队的通知,立刻就派人封锁了靠近顶原村的国道609一段路,张恺带人过去后直接下令:“以公路中点为基准,附近两公里范围内展开搜索,发现目标车辆立刻汇报!” 一声令下后,分局警察和封路的交警一起加入搜索队列。十分钟后东方晔的车到达现场,一下车就问:“怎么样?” “在派人搜索了。”张恺拿起一个手电筒交到东方晔手上,接着他自己也拿了一个。东方晔接过张恺递过来的手电,拿在手里二话不说直接冲下国道,翻着山坡下去加入搜索,张恺跟在他身后,打着手电也在四处看。 两公里的范围还不算太大,但今夜他们分派出了两个现场,能腾出的人手有限,分局外勤加上交警帮忙要想走完整个顶原村至少需要两三个小时。现在已经快凌晨三点了,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差不多过了十几分钟,远处传来一声支队刑警的叫喊:“这边!东队!这边有发现!” 东方晔听到声音立刻摁下对讲询问:“发现了什么?” “在国道正下方的一处坡坎发现了一具尸体!”对讲那边传来回话。 东方晔和张恺立刻愣在原地,借着手电筒的光互相对视,接着东方晔快速回话:“我和张恺马上过去,其他人继续搜索目标车辆。” 撂下这句话,东方晔和张恺飞似地往传来声音的方向跑去,等看到站在坡坎下的两名支队刑警后,东方晔和张恺都看见了那具尸体。那具尸体的整个状况惨不忍睹,脑袋碎裂、全身骨折扭曲成一个难以想象的姿势,张恺看见后当即捂住了嘴,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太过吃惊。 东方晔皱着眉,面对这残破的尸体一时间竟然也失了神,那一瞬间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刻在基因里的恐惧本能的发作,令东方晔停住了脚步。这一瞬间他们连尸体的腐烂都本能的忽视,只看见了烂成一滩的肉块,而张恺在吃经过后捂着嘴说了一句:“这是不是从上面出车祸掉下来的?” 这句话提醒了东方晔,他立刻抬起头看向上方的国道公路,接着把手电筒咬在嘴上,手脚并用地沿着斜坡爬上去。刚一爬上来,东方晔就看见了靠近公路围栏这一侧的路边有一滩明显的血迹,东方晔伸手擦了擦,发现血液早已凝固在路面上。 张恺也跟着爬上来,看见这一滩血迹后张嘴就说:“我靠,还真是车祸现场?” “马上叫技术队过来确认尸源。”东方晔说,“还有,打电话叫法医过来。” 张恺累得双手叉腰,心说今晚真是命里犯冲,居然连续遇上两起命案,这下法医室的陈主任又要破口大骂了。 对货车的搜索还在继续,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东方晔的心里越来越不安。这辆车失踪是在11月13日早上,距离现在已经相隔半个多月,失踪后的黄金寻找期只有24个小时,超过这个时间,失踪者还活着的可能性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减小。现在他们已经在附近找到了一具尸体,东方晔不敢确认这是不是失踪的司机,他内心深处不希望找到的这具尸体是失踪的货车司机,这样的话真正的司机就还有活着的可能。 等到张恺挨完了法医室的骂,他才撂下手机,对东方晔说道:“技术队半小时内过来,法医室陈主任让科室的值班法医赶过来了,估计也是半小时左右到。” 东方晔点头,正要开口说话,胸前挂着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来:“东队,在顶原村南边一个堆放干草的空地发现目标车辆!” 东方晔和张恺顿时精神一振,东方晔摁住对讲问道:“现场有没有其他发现?” “没有,现场只有一辆空车,没有发现司机。”对讲那边的刑警说,“不过我们在这辆货车车头右下方的保险杠上发现了血迹。” 血迹!东方晔闻言抬头和张恺对视一眼,接着他说:“你们守好现场,我马上过来。”接着东方晔松手,对张恺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技术队和法医过来,我先过去看看,有消息电话联系。” 张恺刚想开口说话,听到东方晔的命令立马闭了嘴,只剩下点头说好的份。 第38章 东方晔赶到发现目标车辆的空地时,周围搜索的交警和刑警都已经围了过来。站在车头旁的刑警冲东方晔招手,高声喊道:“东队!这边!血迹就在这里!” 东方晔穿过人群快步走过去,顺着刑警手指的方向低头一看,果然在这辆车的车头右下方发现了已经干涸的血迹,另外车头的保险杠已经陷下去一个深坑,结合刚刚在国道上的发现,东方晔几乎确定这辆车曾经发生过车祸。 “车内看过了吗?”东方晔问。 刑警点头:“搜过了,除去一些日常生活的痕迹外没有别的痕迹。” 东方晔听后稍愣一下,接着他绕到车后的货箱,拉开车厢门,只见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东方晔见状皱紧了眉头,他戴好手套翻身爬进车厢内,打着手电筒查看车厢内的状况。 一尊两米半的佛像要立着装在这个车厢中是不够的,只能倒放,让佛像平躺在车厢中。而现在车厢里面什么都没有,东方晔的第一反应就是司机弄走了佛像。 他低下头,用手电照着车厢底部,果然如他所料的一样,在车厢底部发现了两条十分明显的划痕。东方晔蹲下来,用手摸了摸铁皮表面的灰尘和铁锈被划掉后露出的银白色新痕,银白色的铁皮还没有氧化变色,这代表划痕产生的时间不长,的确是有人把金佛像从这里带走了。 东方晔站起来走出车厢,对现场的刑警说:“叫现勘过来拍照留证吧。通知其他人先收队,回分局作详细的情况分析。” “是!” 处理完这边的情况,东方晔顺便也给张恺打了个电话:“你那边处理完现场就带队回分局,先整合现有线索,根据线索进一步调查。” 张恺赶紧点头,接着他又问道:“东队,需不需要留几个人在顶原村走访排查一下?” 失踪的司机目前不知道踪迹,连生死都不清楚,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寻找,哪怕只有一点线索。东方晔不可置否地点头,说道:“安排几个外勤留下来到附近去走访排查一下,剩下的人都先回去。” · 闻斓站在车门边,接着他迅速回头观察背后变电站的情况,确认没人注意自己这边的情况后,他掏遍全身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餐巾纸,包着那把沾血的匕首从车上拿下来,接着他关上车门,沿着土坡重回变电站所在的山坡。但他没去变电站,而是绕了一个圈走到了变电站所在的山坡脚下一处灌木茂密的坡坎处,接着他把匕首丢在土堆里,盖着餐巾纸踩了几脚,随后蹲下来把餐巾纸揣进自己包里,直接戴着手套把匕首拿起来,闻斓捏匕首起看了几眼,接着就回头冲变电站的方向大喊道:“找到凶器了!” 唐庭听见闻斓这一声喊,急急忙忙地从变电站值班室里冲出来,顺着声音绕到变电站背后,看见了坡下的闻斓正举着一把沾血的匕首从下面爬上来,唐庭赶紧站在坡坎边缘伸手去拉他上来,接着才看清楚了闻斓手里的凶器,那是一把折叠匕首。 “你在哪儿找到的?”唐庭问。 闻斓指着下面的灌木丛说道:“就在那里,埋在土里面的。我看见那个地方土包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所以才去看看,没想到发现了凶器。” 惊蛰(刑侦) 第26节 唐庭赶紧转头叫痕检拿来干净的物证袋,把匕首装了进去,接着他冲闻斓发现匕首的地方看过去,没想明白闻斓怎么会在那儿发现被丢弃的凶器,于是他问道:“闻老板,你是怎么想到往那里看的?” “我的下意识反应吧,因为这个地方隐蔽性真的很好。”闻斓指着那一个地方的灌木丛说道:“你看那些灌木丛,这么低矮的灌木刚好能遮蔽住土下的情况,如果只是在上面看是看不出土堆有没有翻动过的痕迹的。我嘛,因为常年跟古董打交道,大大小小的发掘现场见过不少了,就是觉得那个地方很适合用来藏东西。就在灌木丛后面挖个坑,把东西埋进去,再盖上土踩几脚,晃眼一过去看不出任何痕迹。” 唐庭听着发觉出不对,闻斓这些话说得很微妙,仿佛和真正在土里淘过古董的人言辞一样,唐庭慢慢转过头,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他。闻斓当然是察觉到唐庭的怪异,接着马上赔笑说:“当然那些都是见闻,见闻。我本人不干这违法的勾当,我发誓我店里的货都是通过正规途径收藏来的,绝对没有任何违法行为,唐副队可别误会我啊。” 见他立马为自己开脱,唐庭也就明白闻斓的话里或多或少带着点假,但目前他的确是用这种经验找到了凶器,因此唐庭选择了装傻充愣:“原来是这样?看来还是我孤陋寡闻了,闻老板真是见多识广啊。” 闻斓陪着唐庭一起笑,彼此都心照不宣。找到凶器以后,现场也没有其他重大发现,唐庭便打算带队回分局,走之前他问闻斓是否要一起回去,闻斓却好言拒绝了唐庭的邀请,他说:“我就不跟你们回警局了,我的车还在后门停着呢,一会儿就直接开回去了。今晚跑来跑去的实在太累,我是有些扛不住了。” 见闻斓这样说,唐庭也没再坚持,他说道:“那行,我们就先回去了。” “哦对了,我来的时候开走了你们支队一辆警车,你们别忘了开回去。”说着,闻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给了唐庭。 唐庭伸手接过,冲着他微笑点头,随后收队带回。闻斓站在后面微笑着和这些警察们点头道别,等到看见他们都上了车沿途而去后,闻斓突然脸色剧变,接着转身朝后门走去,拉开车门坐上车,接着娴熟地倒车掉头,驶离了铸造厂后门。 陈臣和今晚分局值班的林法医面对两具尸体无声哀嚎。 其中一个还算死得干净,但是另一个简直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东方晔和张恺站在解剖室门口,距离两位法医隔着几米远的距离。 陈臣戴好口罩和手套,对林法医说:“你剖那个,我剖这个。” 陈臣把简宇翔的尸体交给了林法医,自己则来处理这具血肉模糊、腐烂到已经看不出面容的尸体,林法医对此两行热泪,无比感激陈主任的慈悲大度。 张恺附在东方晔耳边小声说:“东队,你觉得这个出车祸的……会是失踪的司机谭金乾吗?” 东方晔抱着双臂靠在墙边,表情严肃而凝重,半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希望不是。” 这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张恺噤了声,不敢在解剖室大声喧哗,以免招来陈主任的怒骂。解剖室内安静得过分,只能听见解剖器械的碰撞声和肉块血液的交融声。十几分钟后,陈臣这边先结束,他放下器械,招手让东方晔过来:“你来。” 东方晔见状走过去,张恺则是跟在东方晔身后也靠了过去,陈臣戴着手套摊起双手,对两个人说道:“全身多处骨折,脾脏也有破裂现象,基本符合高速撞击致死,另外从尸体上的虫卵孵化程度来看,死亡至少十天以上了。” “十天?那不就是上个月?”张恺惊异说道:“可上个月也没人来报失踪啊。” 听到这句话时东方晔的心瞬间悬了起来,按照常理来说,一般失踪三天以上就会有家属或者朋友来报案了,这个人在顶原村段国道出了车祸死亡超过十天,居然还没有人来报案。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特例,就比如那种常年在外不回家的,像谭金乾这样的长途货车司机。 东方晔皱着眉,表情隐晦看不清情绪,他抿着嘴并不说话。 陈臣并没有注意到东方晔的表情,他伸手把尸体的左臂抬起来,指着上面的伤口说:“尸体左肩后方和左臂外侧都有划痕,这些划痕深浅不一,没有流血现象,是在死亡以后造成的。我看了林法医发给我的现场照片以及对现场描述,我猜测可能是死亡后被人推下坡坎,压在坡坎上的树枝翻滚下来时划出来的。” “肇事逃逸?”张恺猜测道。 “那可不一定,除非你能证明这个死者不是你们要找的货车司机。”陈臣说。 张恺无法证明,老实说他们现在连这个人是谁都毫无头绪,死了这么多天都没人来报案,只会加大他们的排查难度。 见此路不通,东方晔便换了个方向,他抬起头来问后方的林法医:“那具尸体怎么样?” 林法医同样戴着手套摊起双手,无奈地摇头:“他的死因很复杂,首先是脖子上的伤口,深度3到4公分,从左到右有接近十公分,直接割断了颈总动脉,后来尸体被吊着脖子悬挂起来,身体在重力作用下把出血口撕扯得更大,造成失血性休克,再加上大脑缺氧,15分钟内就死亡了。” 张恺听着后背直冒冷汗:“这么狠的致死手段,凶手和死者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张恺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一般的凶杀只考虑把人杀死,但这个凶手竟然在杀了人后还有闲情逸致把死者吊起来吓人,如果两个人之间没有仇怨,那么大可一刀捅死后把尸体扔在原地自己远走高飞,没有必要还做这一出诡异场面。 这两个案子都和货车司机谭金乾有不浅的关系,现场找到的那辆货车已经交给技术队去提取车头上的dna了,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出结果。 东方晔和张恺离开解剖室,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张恺走路都在打着哈欠,实在是困顿疲惫得不成样子,两个人回到办公室后,办公室里也是一阵死气弥漫。 东方晔推门进来就说:“结果至少要等到七点以后了,大家都休息一会儿吧,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听见东方晔发令,那些被紧急叫来办案的人都长叹了一口气,有些选择就在工位上休息一会儿,还有些人和东方晔打了招呼,直接回家休息,几个小时后再过来。 张恺看见东方晔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便冲着他喊道:“东队,你也熬了半宿了,休息会儿吧!” 东方晔并不回头,只抬手挥了挥,说道:“知道了。” 隔开外间办公室的倦意,东方晔则是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放松着紧绷了快六个小时的神经。不知怎么的,一放松下来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闻斓的身影,今晚的经历实在让他太过劳心,这让他想起闻斓被戴上手铐时的失神状态,他还从来没见过闻斓那副样子。 说起来,闻斓代替他去了铸造厂的现场,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发现,他本来想拿出手机打个电话问问的,但手都抬起来了,却又在半空中停滞下来。 询问案情进度这种事他应该去找唐庭才对,闻斓作为现场的嫌疑人之一,本就是因为东方晔的特别批准才得以进入现场帮忙,如果给他打电话询问现场发现的案情进度,少不得要被上面揪着不放说他泄露案情细节。 他是觉得闻斓不会杀人,更加不会因财杀人,虽然根据死者死亡时间从时间线上排除了他作案的可能,但除了东方晔,还有谁会相信因为一场交易而卷入其中的闻斓是清白无辜的呢。 东方晔的手机页面停在闻斓的电话号码上,他伸手抹了抹屏幕上的名字,本来想直接锁屏补一会儿觉的,却没想到刚碰到拨通键边缘时,手机竟然无比灵敏的拨通了闻斓的电话。 东方晔愣了一会儿,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要挂断,但没等他拿稳手机,闻斓那边就已经接通了。 “喂?”闻斓的声音自手机里响起,让东方晔一阵心颤,那边没有听到动静,就又喂了几声,接着他笑着问道:“怎么打了电话过来不说话?” 闻斓的笑声传过来是悦耳的,东方晔拿起手机,呆坐了好久才把手机贴到耳边,他说道:“摁错了,想给唐庭打电话的。” 闻斓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问道:“那你打电话给他是想问什么?反正现场我也跟着一起看的,你想要问我也行。” 闻斓简单的几句话就给他找好了台阶,等着东方晔自己下来。而东方晔却不知道怎么的,自顾自地问起和案件毫不相关的事情来:“……你到家了吗?” 听筒那边闻斓明显呼吸一顿,然后就听见他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我这个?” 东方晔听出闻斓语气里的调侃,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他立刻就要慌张解释:“不是!我是想问你……你们出完现场没有!唐庭没给我打电话,所以我担心……” 不等东方晔的解释说完,闻斓在那边坚定而温柔的截断了东方晔的慌张,他说道:“我已经到店里,现在准备睡了。你也熬了半宿的夜,抓紧时间睡一觉吧,天亮后不是还有事要做么。” 东方晔似乎被闻斓诱哄,在听见这些话后不自觉放松下来。闻斓的呼吸声就这样陪着他,仿佛此刻他就在东方晔的身边,让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等了许久,见东方晔没有反应,闻斓也不说别的,轻笑一声过后,他说道:“那我就挂电话了,晚安。” 闻斓挂掉了电话,只留东方晔一个人发愣。片刻之后东方晔发觉自己耳朵变得火热,他伸手一摸也是如此,闻斓的电话挂断以后,他的心跳不减反增,声声如擂鼓。 东方晔清楚明确地知道,自己今晚又睡不着了。 第39章 天亮过后的七点,技术队总算是传来一个稍微好点的消息,经过他们的彻夜通宵、不懈努力后,终于确定了在顶原村找到的失踪货车前保险杠上的血迹正是来自他们当晚发现的那具零碎的尸体。 张恺拿着报告马上敲响东方晔办公室的门,一推门进去正看见他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张恺可不管那些,三两步走过去激动地冲东方晔喊:“东队!技术队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凌晨在国道609下方发现的尸体就是被这辆货车撞死的!” 东方晔听见声音想要睁眼,却发现一晚没睡后眼皮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当着张恺的面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出来的声音也十分沙哑,张恺听着被吓了一跳:“尸源……确认了吗?” 张恺听见东方晔那如同生吞了滚铁的声音后急急忙忙给他端过来一杯水,看着他喝下去后才说:“已经发布确认公告了,估计就在这几天会有消息吧。” 东方晔点了点头,喝了水才觉得干哑的嗓子润了些,他咳嗽一声接着问道:“唐庭现在回来了吗?” “回了,凌晨就回了,这会儿在椅子上躺着呢。”张恺回答道。 两具尸体,两起命案,只有一个目前情况比较清晰,而那个被货车撞死的死者也只能等到有人来认领尸体才能继续往下深查,而且失踪的货车司机谭金乾至今生死未卜,东方晔清楚他着急也没用,只能等。 “车祸那个暂时先缓缓,先从铸造厂那起命案开始调查吧。”东方晔睁开眼睛说道:“叫唐庭去会议室等着我。” 张恺点头,出去把躺在椅子上的唐庭喊进了东方晔办公室。东方晔站起来伸了个腰,接着出去分局在旁边的包子铺买了两份早点,自己吃了一份,另外一份在回到分局会议室后丢给了还没吃东西的唐庭。 唐庭见东方晔贴心的记得给自己买早餐,当即感动得涕泗横流:“哎哟,谢谢东队!” “说一说你发现的情况吧。”东方晔坐下来,看着铺满整张会议室的物证和照片,发现了好多新的东西,他皱着眉说:“从你说发现第一案发现场不是吊尸的地点开始。” 唐庭站在东方晔身旁边吃边说:“厂房后面山坡上的有一个变电站,在变电站值班室地面发现了大片的荧光反应,说明当时凶手是在变电站值班室行凶杀人,但是除了值班室里面,在悬尸的地点以及所有途径去往悬尸的途中都没有发现其他痕迹,所以当时我怀疑凶手是用东西包裹着尸体进行了搬动。” 东方晔对应着唐庭的话,翻看着现场的照片,接着他说:“你在角落发现的被焚烧过的衣服在哪里?” 唐庭翻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的正是已经被烧的只剩下部分残片的衣物,他说道:“就是这个,已经被烧的看不出样子了。” 东方晔拿起证物袋提起来,前后都仔细翻看着,这种衣物的主要成分是聚酯纤维,高温燃烧过后会有熔化凝结成团的现象,这些衣物残片的缺口痕迹都是这样形成的小颗粒,的确符合燃烧后的特性。东方晔戴上手套,打开物证袋,在翻开那几片破布后,忽然发现夹在衣物当中还没被完全焚烧殆尽的一小片编织袋样式的布。 东方晔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捡出来,放到物证袋上面,唐庭看着也凑过来观察,皱着眉分辨这一小片碎片,他说道:“编织袋?” 凶手用编织袋装着衣物集中进行燃烧,看上去好像是这样,但东方晔却盯着碎片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他否定了唐庭的猜想:“不,这不是编织袋。”唐庭一愣,偏头看着东方晔,东方晔把碎片捡起来,放回物证袋中,接着说道:“这是长途货车用来遮雨的防水布。” 听东方晔这么说,唐庭才想起来铸造厂的命案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同时也是顶原村车祸的关键人物,是那个失踪至今杳无音信的货车司机谭金乾! 想到这里,唐庭连手上的包子也放下来,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中成型:“难道……凶手是谭金乾?” 东方晔也有这种猜想,谭金乾至今没有联系上,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而且如果那具被货车撞死的尸体就是谭金乾,那么究竟是谁把装有金佛的货车开下国道,停在了顶原村里面? 东方晔摇摇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关联不上,他索性站起来,把现有的线索写在了会议室白板上面,最后在最中间的位置,东方晔写下谭金乾的名字。 做完这些,东方晔把笔丢回原处,接着问唐庭:“杀害简宇翔的凶器找到了吗?” 唐庭点点头,他从一堆物证里刨出装着匕首的袋子,递到东方晔面前说:“就是这个。” 东方晔接过来,他目测匕首刀刃部分长度有3到4厘米,符合法医对尸体伤口的鉴定结果。他放下物证袋,接着问道:“在哪里发现的?” “在变电站后方坡坎的灌木丛底下,被埋在了土里。”唐庭回答道。 东方晔听后,对变电站后方的位置没有概念,他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后方?” 见他有所疑惑,唐庭干脆拿着笔在白板上的空白角落里给他画了一张位置示意图:“变电站不是在厂房背后的山坡上吗,就在这个变电站后方的土坡靠近下方道路的位置,在那里的灌木丛底下发现的。” 东方晔盯着那幅示意图,觉得哪里不太对,他问道:“是谁发现的?” 唐庭搁下笔说道:“闻老板啊,他看见的。” “他怎么说的?”东方晔立刻问道。 唐庭仰着头回忆了一下,接着回答道:“他说他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下,因为做这一行的嘛,对这些土堆的翻新痕迹有辨认经验,所以他才看见那些灌木底下的土不对,这才把凶器挖出来。” 不对。东方晔下意识觉得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这一把凶器唐庭带人搜了几个小时现场都没找到,闻斓一去就翻出来了。虽然考虑到他曾身为特警,观察问题的角度和唐庭这些刑警有不同的地方,但东方晔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发现凶器的地方拍照了吗?”东方晔问。 唐庭吃完包子,听见东方晔这么问顿时一怔,接着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没有拍照留证,凶器是闻斓拿着从坡坎下面爬上来的,唐庭只顾着留证,完全忘记拍照的事情:“哎哟!忘记了!” 东方晔立刻站起来说道:“去一趟现场,你跟我一起。还有,叫人把凶器送去技术队验一下dna。” 唐庭完全没想到东方晔会是这个反应,但他也不敢反驳,跟着东方晔走出会议室,接着他和东方晔同坐上一辆车,由东方晔开车前往铸造厂。走之前东方晔打电话让张恺把装在衣物碎片中编织残片拿走,顺便交代了他一些事情。 半个小时后,东方晔和唐庭就来到了铸造厂的后门。整个铸造厂已经被当地民警拉起警戒线,派人看守,见到东方晔来后看守的民警便点头示意一下,就放他们进去了。一下车东方晔就让唐庭带他去闻斓发现发现凶器的地方,唐庭忙不迭带着他从变电站下的坡坎绕过去,来到了当时他看见闻斓爬上去的地方,接着他指着一处灌木丛给东方晔看,说道:“就是在这儿发现的。” 东方晔站在那附近,抬起头打量了一下位置。这个时候他终于察觉到先前强烈的不对的感觉出自何处——藏凶器的地方太专业了。 这个位置就在变电站背后,距离变电站直线距离不超过三米,特别是这个地方灌木丛生,下方靠近通往铸造厂后门的道路,在这个位置一般人的注意力通常都会被工厂后门所吸引,要么就是被后上方的变电站吸引,连唐庭都没注意到这个角落。有这么两个醒目的标志性建筑,没有人会注意在变电站下方坡坎的灌木丛脚下有什么东西。 这个人对环境的侦查能力十分卓越,几乎是立刻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心理视线盲区,然后把凶器埋在那里,最后被闻斓翻了出来。 想到这里,东方晔思绪翻转,为什么是被闻斓翻了出来?这个人竟然有和闻斓相当的环境侦查能力?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东方晔正在思考着,唐庭的声音打断了他:“……东队?东队?” 东方晔被他喊回神,他随即说道:“去变电站里面看看。” 唐庭还不知道他怎么看了一会儿就改变主意,要去变电站看看了,见他踩着坡坎爬上去,唐庭也不得不跟随着他也从坡坎爬了上去。两个人都带好手套、鞋套,接着才走进了变电站值班室,值班室依然保持着昨天晚上他们搜查过后的样子,灰尘依旧呛人。 东方晔拉着衣袖捂住口鼻,接着穿过值班室打开了里面配电所的门。配电所里面也是布满灰尘和蛛网,非常明显的无人来过的迹象。东方晔低头看着配电所地上,接着他问唐庭:“这里面有什么发现吗?” 惊蛰(刑侦) 第27节 唐庭凑过来说:“有,当时现勘来的时候,发现配电所里面的地板上有一串脚印,经过比对后发现那是死者简宇翔的鞋印。” 东方晔听着,接着转过头来看着和配电所只有一门之隔的值班室,问道:“值班室呢?” “值班室内发现大量血迹,所以我们初步判断值班室才是第一案发现场。”唐庭说道。 值班室的血迹被清理过,唯一只留下来了配电所内属于死者的脚印。这个现象太奇怪了,东方晔思考着,重新站在了配电所门前,接着抬脚跨过挡鼠板,走进了配电所内部。 这里面没什么别的东西,只剩下一些废弃的电柜和电闸,以及连接着电柜的粗壮电线。东方晔走进来站在这些被铁丝网拦起来的废弃电柜前,视线慢慢扫过去,并无异常。 唐庭跟在东方晔身后,说道:“这些现勘和技侦都来看过了,除了脚印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的确如唐庭所说,除了这些被关在铁丝网背后的电柜没什么好看的。东方晔扫视完配电所后没有什么发现,正要转身离开,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配电所门上。 唐庭抬腿跨出挡鼠板,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东方晔兀自靠近配电所的门,捏住了挂在上面的一把小锁。正在东方晔思考之际,唐庭的电话传来声音,他掏出手机一看,接着就递到了东方晔面前:“东队,你先前拿去叫技术锐化高光处理的照片有结果了!” 东方晔赶紧转过头来看,之间唐庭的手机屏幕上是经过锐化高光处理过后的照片,照片的正中央赫然摆着一节金色的手指节。东方晔看见的一瞬间立马就联想到了闻斓所说的那尊金佛,他当时从死者简宇翔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一个布袋子,而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金佛!”东方晔脱口而出。 唐庭稍愣,不知道东方晔这是什么反应。东方晔看清楚照片上的东西时立马就有了联想,紧接着他走到门前,就这么站在唐庭的对面,睁着眼睛望着他。唐庭看着他动作一头雾水,他赶紧问道:“东队,你干什么呢?” 东方晔没有理会唐庭的疑问,他站在那一串脚印之上,先是低头,紧接着抬头,忽然就在门框上的玻璃窗前发现了一个东西。东方晔赶紧指挥唐庭从值班室搬一个凳子过来,接着他踩上凳子,伸手把门框上的东西拿了下来。 唐庭看见东方晔从门框上拿下来一个盒子时眼睛都瞪大了,他没有想到在这扇门的门框之上,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东西他没发现。东方晔拿着那个盒子从凳子上下来,接着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空的。但东方晔对此却并不失望,他说道:“我知道了。” 唐庭疑惑:“什么?” “为什么配电所里面只有死者一个人的脚印。”东方晔关上盒子,把它交给了唐庭,他说道:“死者是来拿走藏在这里面的金佛手指的。” “金佛?什么金佛?”唐庭对此毫不知情。 东方晔并不解释,他把挂在配电所门上的那把小锁也取下来,交到唐庭手里,说道:“顺便把这个也拿回去做个鉴定。” 唐庭一脸疑惑:“这又是……” “这把锁太新了。”东方晔简短地说,“是有人后来换的。” 唐庭随即反应过来东方晔的意思,他立刻点头:“好,我明白了!” 第40章 晚上九点,闻斓在小文闭店离开后,独自开着自己的车从闽湖公园离开,重新回到铸造厂变电站附近。 自从他发觉有人借着这个案件针对自己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人究竟会是谁。最有可能的人是梭温,但那个家伙已经潜逃出境了,暂且先不谈这种粗劣的报复手段会不会暴露他的踪迹从而导致他被警方抓住破绽,只从根源上来说,班普不会让梭温这么肆无忌惮。 因此闻斓最先排除了梭温,但排除梭温之后,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能借用这种方法来报复他,和他有仇的人实在不多,谈得上生死之仇的家伙也只有班普和梭温两个人。 想了一天依旧毫无头绪,所以他准备第二次来现场,想再看看案发现场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由于没有和东方晔提前通过气,闻斓也不想惊动当地派出所,于是他选择在远处先把车停下,然后下车走路进入铸造厂所在的地方,趁着没人翻过警戒线,绕了一段路重回厂房后方的变电站。 闻斓特意戴了一双手套和鞋套,脑后的头发也用皮筋扎起来,确保自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以后他沿着变电站的外墙慢慢接近值班室门口,透过窗户往里看了一眼,里面还是他离开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他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变电站外墙边上背靠着墙体,开始观察附近的环境。昨天东方晔他们已经推测出基本的时间线了,闻斓也从那把放在自己车上的匕首推断出凶手至少十点后等自己进入了铸造厂后门才把匕首放在自己车上,然后离开了现场。 不管是提前谋划还是临时起意,他一定会在附近留下他藏身的痕迹。侦查环境是闻斓的特长,尤其是那种看上去最不容易引人注目的位置,在他的眼里就像是在旁边竖了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此处适合藏人。 30号晚上九点五十左右,这个家伙一定潜伏在变电站附近,亲眼看着自己走进了厂房大门,接着丢完凶器后才离开。闻斓打开自己的手电,开始慢慢在变电站周围的树林草丛中搜索。 变电站所在的山坡不高,因此上面的植被就那么点,闻斓走到变电站对面的一丛树林中,打着手电慢慢寻找线索。 冬季的枯草枝桠全部落在地上,一踩上去就会沙沙作响,闻斓低着头往里走进了一段距离,不过五分钟就走到山坡边缘。从这个方向往下走直接就进入了厂房背后的山里,而在坡坎的尽头,闻斓发现有一条人走出来的泥巴小路。 那是由人日积月累踩出来的,沿着小路往上就绕进了山中,不知去向何处。闻斓站在山包的边缘,用手电照亮那条小路,确定看不清尽头后他选择返回,这是对未知危险的避让,有些地方在看不清楚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贸然过去,否则真的很容易发生难以预测的危险。 闻斓把手电举在脸旁,接着回头转身正打算离开,却在距离两三步的一棵树上发现一些情况,他举着手电走过去,直到走到眼前他才发现那是什么。 是一道血迹,细细的一条横亘在树干上,位置恰好在闻斓举起手电后能够到的位置。闻斓站在那里,接着往右偏头向下看,透过那些树枝和树叶,闻斓能清楚看见当时自己停车的位置。 闻斓立刻明白了原因:那个凶手杀完人处理完现场后,拿着沾血的匕首站在这棵树旁,正看着自己,匕首上的血就是那个时候蹭到树干上的。 意识到这个情况,闻斓立刻低下头查看草丛里的情况,果然如他所料,树根的一片枯叶上也有一滴血迹,而且周围的草呈不正常倒伏状,很明显是有人踩过。闻斓立刻沿着那些草丛中的痕迹看过去,发现这些脚印沿着刚才闻斓看见的那条小路消失了。 闻斓蹲在坡坎边缘往下面看,正在思考要不要追上去,忽然他听见一阵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阵声音,那声音不大,像是有人也踩着枯枝走上来。闻斓立刻关闭手电,蹲下来贴在最近的一棵树旁,在黑夜中借着隐约的月光寻找这一细微声音的来源。 没等多久,闻斓就看见有一个人开着手机照明鬼鬼祟祟地靠近了变电站的门,他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后,极其小心地推开变电站值班室的门,悄悄走了进去。闻斓紧紧盯着关闭后的值班室门,能看见那个人鬼鬼祟祟进了值班室后他才站起来,也十分小心注意不发出任何声音,慢慢靠近变电站值班室。 值班室里传出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闻斓贴着墙站在值班室门打开的后方,屏息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然而似乎是太过认真分辨值班室内的声音,闻斓转而忽视了来自身后的轻微脚步声,接着下一秒,闻斓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险些把他吓个半死。 他浑身震颤一下,差点惊叫出声,接着猛然回头,看见了熟悉的面容:东方晔正站在他身后,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 不等东方晔把话说完,闻斓就伸手一把将他扯过来,一手搂肩,一手捂嘴,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嘘”。东方晔也明白了闻斓的意思,他稍作惊恐过后收了声,紧接着就听见值班室内部传来一阵声音。 闻斓听见这声音却是轻骂一声,随即松手拉开门进去,看见那个人已经打开了内部配电所被锁上的门,沿着坡坎逃了,闻斓见状夺门而出,连威胁的“站住”都没有喊。 东方晔追上来后才看见跑在最前方的那个人影,接着他也追上去,掏出手机边跑边和唐庭打电话:“唐庭!铸造厂变电站发现一名可疑人员!你马上带着人赶过来,我和闻斓正在追他!” 唐庭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是和闻斓在追他,东方晔就挂断了电话。 闻斓的体力在东方晔之上,即便是在这样崎岖坎坷的土堆斜坡上也跑得极快。前面那个人明显不防备闻斓这么快就追上他,他一回头看见闻斓就快要伸手抓住他了,他脚步立刻往旁边的小路一拐,躲过了闻斓伸出来的手。 东方晔在后面见他调转方向,他也换了个方向追上去,那个人被追得急了,便直接跳下小路,沿着坡下的田坎离开。 闻斓此时调整好又追过来,他也跳下小路,抽空回头对东方晔说:“你绕到前面去包抄!” 见闻斓追着跑远,东方晔也不耽误时间,沿着小路往前跑去,按照闻斓所说截堵那个人逃跑的路。 闻斓追在后面明显能感觉到这家伙对附近的地形很了解,这么七拐八拐的功夫,竟然差点就要在这山沟里头甩掉闻斓了。好在闻斓个子够高,迈的步伐比寻常人大,他硬是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对这个人穷追不舍,逼得他不得不继续逃窜。 东方晔在上方的小路看得清楚闻斓在下面追着这个人拐来拐去,他顺着最前方的路看过去,看见两个人追逐的前方只有一个出口,东方晔二话不说直接跳下去,堵在了出口处,截断了那个人逃跑的路线。 那个人明显没有预料到东方晔会在前方包抄,他从另一个拐弯处出来后看见东方晔明显一愣,接着脚步一转就往一旁的栅栏上爬。东方晔以为他又要逃,便赶紧追上去,另一边的闻斓直接冲出来,伸手抓住那个人的腰腹,就这么轻易地将人从栅栏上扯了下来。 闻斓跪着膝盖压住这个人的后背,一只手反扣住他的胳膊,将他向后翻折起来,那个人显然承受不住闻斓的力气,痛得他趴在地上大叫:“痛痛痛!” “我兜里有扎带,帮我拿出来。”闻斓抬起左胯,把口袋露出来给东方晔。 东方晔稍显呆滞片刻,接着他弯腰,伸手把闻斓包里的扎带拿了出来,紧紧地捆住了趴在地上那人的双手。束缚完后,闻斓才提着衣领子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毫不客气地抬腿踹了他的屁股:“跑,接着跑啊。” 被绑住的人累得气喘吁吁,挨了闻斓一脚也没敢发声。东方晔则是缓了一会儿呼吸,接着问起先前被闻斓打断的问题:“你在这里干什么?” 闻斓伸手勾住可疑人员的脖子,回过头来对他笑着说:“夜跑,你信吗?” 他不肯说实话,那就是另有隐情。此时此刻不能当着可疑人员的面质疑闻斓,于是东方晔把这些疑问压进心里,准备找机会再问,他让闻斓把人带出来,坐上了自己开来的警车。 闻斓见他也是一个人,把人关进车里后他问道:“大晚上的一个人复勘现场?” “比你大半夜到凶案现场夜跑看起来合理。”东方晔说。 闻斓笑着没说话,他也知道这种事撞上警察解释不清楚,所以才会把车停外面自己走路进来,可谁能想到东方晔竟然在这儿蹲点,还正好抓住了他。 东方晔见他不说话,便问道:“你来这儿想找什么?” “找线索啊。你不也是来复勘找线索的么?”闻斓说。 而东方晔这一次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问道:“有什么线索不能来问我,要单独趁夜里来没人的时候来找呢?” 闻斓的笑容挂在脸上,眼神中只剩心虚,他避开了东方晔的目光,低下头看着东方晔脚下。东方晔看得出来他心虚,知道他不想说实话,便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闻斓却抬起头,看着东方晔的眼睛反问道:“只问我?你不是也有事情瞒着我?” 东方晔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闻斓说的是什么,这下轮到他心虚的低下脑袋,回避了闻斓的视线。 见东方晔这幅模样,闻斓轻笑一声后说道:“你想让我说实话,自己却不坦诚相待。东方,这对我来说是不是有点太不公平了?不然这样吧,你跟我说你为什么向局里申请了给我的特别保护令,我就告诉你今晚我来干什么,怎么样?” 心思被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东方晔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照片的事他不能告诉闻斓,他担心闻斓因此受到影响,甚至直接找上梭温实施报复,无论如何那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东方晔闭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看着闻斓说:“我不能告诉你。” 闻斓似乎料想到他会有这个反应,他笑着说:“那么,我也不能告诉你。” 两个人都不肯让步,一个比一个强硬,只是比起沉着脸色的东方晔,和颜悦色的闻斓更加不可动容一点。 东方晔眼里终于流露出担心的意味,他不自觉朝闻斓靠近了一步,但想说的话还没说出来,闻斓的眼神便让他张不了口。 那种眼神充满温和,但却不容置疑。面对东方晔毫不掩饰的担心,闻斓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扫过东方晔的脸侧,最后停在了他耳边。东方晔被闻斓手里的温度触摸到后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他抬眸看向闻斓,眼神里带着询问。 而闻斓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就这么看着他,片刻后他以拇指轻轻擦过东方晔的脸,低沉着声音对他说:“你想要我的真心,就得拿你自己的真心来换。” 这句话几乎是闯进东方晔的心里,令他的呼吸突然稍显急促起来。他不明白闻斓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他不明白闻斓说的是哪个方面。 他低下脸,伸出手和闻斓掌心相对,借力把他的手往下拉了点,接着少见地支支吾吾起来:“我……” 闻斓感觉到他掌心的细汗流出,耳尖也在变红,他看着东方晔在他眼前变得不谙世事起来,不知为什么他心里莫名有了一种冲动。 他挣开东方晔的手,掌心捏住了他的后脖颈,接着他朝东方晔靠近一步,在东方晔陡然睁大的眼睛里向他凑近。 好近。东方晔看见闻斓贴近自己,心跳、呼吸全都变得好大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之前闻斓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香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本身的味道,一种难以用语言去描述,却能令东方晔脉搏加速的味道。 就在东方晔以为闻斓要贴上来时,铸造厂后门的路上传来一阵警笛声,惊扰到深陷入名为“闻斓”陷阱中的东方晔。闻斓也听见了声音,他最终没有靠近,只是附在东方晔耳边轻轻呼吸,看上去像是在和他说着什么悄悄话,但只有两个人明白,此刻的心跳声已经代表了所有苍白无力的词句。 唐庭停车下来,远远的看见闻斓在和自家队长说什么悄悄话,他赶紧小跑过去,问道:“东队,嫌疑人呢?” 闻斓此时才松开揽住东方晔的手,微笑着对身后的警车一偏头,接着说道:“在车里呢。” 唐庭从两个人之间的缝隙好像确实看到了车内坐着一个人,接着他又问:“闻老板怎么也在这儿?” “来帮忙。”闻斓说着,收回了自己的胳膊,直起身子正要离开,而后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站在前方回头对东方晔说:“对了,今晚的行动记得上报你们领导啊,该补手续补手续,别清算的时候又给你扣上一顶擅自行动的帽子。” 说完,闻斓就回头,举起手朝东方晔挥一挥道别,随后隐匿消失在了这夜幕中。 唐庭目送闻斓走远,又回头看向东方晔,却发现他正在发愣。他弯下腰来试探性地喊了几句,东方晔才恍然回神。 “东队?回局里还是……”唐庭问。 东方晔垂下眸,看着刚刚闻斓放开的手,他最后无力垂下,强作平静地说:“回局里。” 第41章 唐庭万没有想到他和东方晔这一次二次复勘会有这么重大的收获,他原本计划看完现场就走,但东方晔却忽然提出他要在现场继续勘察,吩咐唐庭带着人到附近去走访,就这么一直到晚上九点左右。他接到东方晔的电话后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东方晔就说现场出现了一名可疑人员,并且他和闻斓已经追上去了。 唐庭立刻带人折返来到铸造厂后门时看见了这两个人,闻斓凑在东方晔耳边,似乎是在对他讲话。接着闻斓离开,东方晔下令把抓到的人带会分局去审问。 夜晚十点,东方晔一行人回到分局,唐庭带着人前往审讯室,他叫上曹然一起去审,东方晔则是带着耳机在监控台监听。 惊蛰(刑侦) 第28节 唐庭坐下来后问道:“叫什么名字?去变电站里头干什么?” “我……我叫袁伟。”那个人被铐在审讯椅上,明显带着心虚在回话,“我就……好奇,所以去那里头……看看,里面不是死了人吗。” 唐庭一皱眉,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里面死人了?” 袁伟紧张一笑,赶紧解释:“你们把死人抬出来以后我们这附近都传遍啦!而且你们这两天不是还经常往我们村里跑吗……这一来二去的,不就都知道了嘛。” 唐庭哼笑一声,说道:“我记得我们是抬着尸体从铸造厂正大门走出去的,我们走访村民的时候也只说过是在厂房里发现了死者,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转头往山上的变电站跑啊?” 袁伟表情一僵,心虚得更明显,唐庭见他这样子便一拍桌子,吓唬他道:“被抓现行了还不老实!你大半夜到凶杀现场到底是去干什么的!我劝你老实交代,不然我可就以重大嫌疑人的名头逮捕你归案了!” 这么一吓唬果然管用,袁伟立刻摆手矢口否认:“不不不!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杀人!” 唐庭收了严厉的语气,接着说道:“那你就老实交代,你今天晚上去变电站干什么?” 袁伟原地纠结挣扎了片刻,最后才说了实话:“我是……是去拿回我的手套。” “什么手套?”唐庭问。 “我买的一双电工线手套。”袁伟回答。 听见这话,唐庭和曹然对视一眼,接着曹然拿出现勘留证拍下的照片,递给袁伟看:“是这双手套?” 袁伟接过照片一看,立刻点头:“对,就是这双手套。” “你的手套怎么会落在那里头?”唐庭的语气又带上威胁的意味,变电站里面留下的物证除去他和东方晔二勘现场发现的一个盒子之外,就只剩这一双手套,现在袁伟说这双手套是他的,让唐庭更加怀疑他所交代言词的真假。 袁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面前两人的表情,随后试探着问道:“要是我说实话,能不能算自首?” 唐庭和曹然皆是一阵紧张,他们都以为这个因为要拿回现场物证的家伙是凶手,却不料袁伟一张嘴交代了另一件事:“我那天晚上戴着手套进去是想……想挖电线。” 挖电线?唐庭听到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他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袁伟的话:“挖电线?” 袁伟赶紧点头,忙慌解释道:“就是那个变电站不是废弃好长时间了嘛,后来原厂房移交给当地镇政府,那个变电站一直没有确定下来要不要用。后来我们村里就有人偷摸的把变电站里拉过来的电缆给挖走,当废铜卖了,我听说以后就……就动了心思,所以才……” 听到袁伟这么交代实话,唐庭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本来他以为这次能抓住凶案嫌犯,没想到只是抓了个偷电线的小蟊贼。唐庭强压着表情,努力没有发出一声叫骂,他平和地问道:“你……咳,你是什么时候把手套丢在那里的?” “昨天晚上……大概七八点的样子吧。那个时候我趁着附近没人,从下面那个山坡爬上的变电站。”袁伟回答道。 八九点,按照法医给出的简宇翔死亡时间,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吊在下面的车间里头了。 此时站在监控台前的东方晔发出了声音:“他为什么会把手套丢在值班室里面?” 这一句话仿佛提醒了唐庭,袁伟来偷电线,过程中他一定是戴着手套的,但在进入值班室以后他却把手套摘了下来,这是为什么? “你是怎么把手套丢在里面的,挖电线还把手套摘了吗?”唐庭问道。 “那是因为……因为……”袁伟突然变得结巴起来,抬起头对上唐庭眼神的那一瞬间他就顷刻卸防,不敢再敷衍回答:“因为我当时被变电站的值班保安逮住了,手套还没来得及戴手上,就……就被吓得不知道扔在那儿了。” “保安?”唐庭再一次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脑子里一片糊涂,“那个铸造厂废弃多少年了,哪儿来的保安?” “我没撒谎!真的!”袁伟见唐庭不相信,着重解释自己的交代的真实性,“我不敢骗警察!变电站那里真的有个保安!” 唐庭咂舌,虽然对袁伟的证词存疑,但他本着敬业的心态继续问道:“那个保安长什么样子?” “这……黑灯瞎火的,我哪儿看得清楚。”袁伟说。 这时东方晔按着耳机对审讯室里的唐庭说:“先出来吧。” 唐庭也没有头绪继续问下去,听见东方晔的声音便闭着嘴,站起来叫着曹然一起出了审讯室。唐庭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东方晔说:“东队,这小子明显撒谎,那铸造厂废弃后地皮都移交给镇政府多少年了,哪儿来的保安?” 东方晔却说:“不好说,这个事情先打电话找当地镇政府确认一下,至于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等镇政府那边有消息了再去考证。” 唐庭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下子截断了思绪,他不怎么相信袁伟说的话,但袁伟那样子又不像是在撒谎。最后他没能说服自己坚定立场,还是按照东方晔的意见去给铸造厂所在的当地镇政府打了个电话。 东方晔站在外间办公室的窗前,思考着袁伟的证词。他同样不觉得袁伟在说谎,但对保安一事持怀疑态度,按照袁伟的话,如果偷电缆这件事是确实发生的,那么当地镇政府派遣保安过去看守变电站这个说法似乎也说得过去。 恰时张恺走进来,看见东方晔站在窗前赶紧凑了过去,说道:“东队,你今天早上交给我的那半截防雨布碎片我让人拿去顶原村的货车上做了比对。结果十分令人震惊!” “是那个货车上的防水布吗?”东方晔直接问道。 “没错!技侦通过防水布的编织工艺和上面残留的一些泥巴成份,最终确定这就是原本放在广a 6340j货车上防水布的一部分! ”张恺兴奋地喊道,“这下差不多就能确定失踪的货车司机谭金乾就是杀害简宇翔的凶手了!” 结果很清楚明了,两个案子的确有关联性,但东方晔却觉得真相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失踪的货车司机谭金乾是凶手,闻斓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变电站附近?谭金乾如果和他真有什么关系,闻斓不会瞒着不说。 因此东方晔沉默着不说话,既没有点头同意张恺的推论,也没有就此做出反驳。张恺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晔这一次出奇的安静,他张嘴试探道:“东队?有什么问题吗?” 东方晔闻言回神,随后摇了摇头说:“没事。搜索那边有谭金乾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我们正在加大排查力度,但是我也在怀疑,这孙子会不会13号就已经弃车离开闽州了?”张恺说。 “不会的,他还带着那么大一尊金佛,就算要走也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一定会有人发现。”东方晔立刻就否定了张恺的猜测,“那尊金佛市价至少在两千万左右,他不会那么平安的离开,至少也得等找到卖家出手了,换成现金他才能走。” 东方晔这么说也没错,但古董这一行他们实在不敢透查,就怕打草惊蛇,因此张恺问道:“那不然……打电话问问闻老板?” 蓦然听见闻斓的名字让东方晔一顿,他又想起在铸造厂后门抓到袁伟后闻斓对自己说的话。 真心只能以真心交换。东方晔叹了口气,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跟他说,然而恰在此刻闻斓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给东方晔打来了电话。东方晔拿着手机呆愣起码有三四秒,他才想起接听电话:“喂。” “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闻斓那边听起来像是刚刚下车,东方晔隐约听见他关车门的声音,接着又听他说:“变电站后方的那片小树林,你最好让你们的人再去看一遍,从那片小树林出去有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我暂时没去看过,不知道那里有什么。还有,在靠近下坡的树林边缘有一棵树,树干上有一道很不明显的血迹,我猜你们的现勘没有发现。如果他们看见了,那就当我没说。” 东方晔立刻抬眼看向张恺,张恺则是赶紧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唐庭没跟他说过,说明当时在现场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个很不起眼的痕迹,东方晔皱眉收回视线,嘴上不知道该和闻斓说什么。 他忽然想试探着问问闻斓他到底是怎么判断凶手的,但话还没出口,就被闻斓截断:“我说过了,真心换真心。别来试探我。” 东方晔刚张开的嘴又闭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闻斓似乎听出了东方晔的情绪,转而笑道:“这个暂且先不说了,你应该也有别的事要找我帮忙吧。” 东方晔一顿,不知道为什么闻斓这么敏锐,他沉默片刻,接着才说:“可能得麻烦你帮我们留意一下那尊丢失的金佛。” 而闻斓率先的反应不是果然如此,而是调笑着对东方晔说:“我们?谁们?我可不接公安局的活儿,麻烦太多。” 见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东方晔又怎么会不知道闻斓的意思,他咬牙改口道:“那就帮我,只帮我。” 闻斓听见这话,发出了满意的大笑,东方晔闭着眼睛忍受闻斓的快乐,随后才听见他边笑边说:“金佛是吧,没有问题。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然而还没等东方晔有什么反应,突然冲进来的唐庭打断了这场通话:“东队,我已经和镇政府那边确认过了,铸造厂自从移交给他们后就从来没有外聘过什么保安!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起,整个铸造厂都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袁伟在说谎!” 张恺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电话对面的闻斓也听见了唐庭的声音,接着他便问:“是今晚抓到的那个家伙?” 东方晔“嗯”了一声,说道:“他说他在晚上七八点潜进变电站偷电缆的时候,被当晚变电站的值班保安当场抓住。唐庭刚刚去和当地镇政府确认了保安的事情,发现自从铸造厂移交过去后,他们并没有外聘保安值班。” 东方晔把情况告诉了闻斓,闻斓听后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东方晔就听见他轻笑一声,说道:“说谎吗,我看不见得。” 闻斓和自己的想法一致,他也不认为袁伟在说谎,因此他把手机免提打开,放在了桌子上,接着说道:“我觉得他没说错,袁伟应该没有说谎。” 唐庭愣住,在东方晔和手机之间目光逡巡了两边,随后问道:“理由呢?” 东方晔刚要开口,手机里的闻斓便率先说道:“从我在现场得出的结论,凶手至少是十点以后才离开铸造厂的,也就是说从他杀了人搬了尸后就一直呆在变电站附近,直到我出现在后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那个家伙去偷电缆,然后就被值班保安逮了个正着,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碰见的确实不是保安,而是凶手?” 唐庭一愣,抬头看向东方晔,眼神询问他的意见。而东方晔在听见闻斓的话后看了手机几秒,接着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接上了闻斓的话:“确实有这种可能。按照你说的时间线来推断,如果凶手作案之后一直停留在现场,那么袁伟完全有可能碰见他。” 唐庭开始思考这两个人的话,接着他问:“可……为什么不能是袁伟为了脱罪而编撰的谎话?现场的确留下了他的手套,如果他不是凶手,他为什么要在晚上偷偷摸进变电站里要拿走这双手套?” 唐庭的疑问也有道理,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点,东方晔提醒道:“你别忘了,当晚九点五十那通报警电话是凶手拨通的。” 唐庭再次愣住,东方晔继续说:“如果凶手是袁伟,他完全可以拿走手套以后逃离现场,为什么要等到九点五十打那一通报警电话呢?别忘了他可是当地的居民,他在现场停留得越久,就越有暴露的危险。” 经过这一提醒,唐庭才想起来这么个关键,他垂下脑袋,思绪翻涌。东方晔见他这个反应,把自己剩下的话也说了出来:“凶手冒充变电站值班保安,是为了不让警察提前赶到。如果袁伟当时发现了变电站内还没转移的尸体,他一定会报警,这么一来袁伟就撞破了凶手的计划,所以凶手出面吓跑了袁伟。” 电话里的闻斓对东方晔这个猜测感到一阵惊讶,他完全没有想到凶手赶走袁伟的的原因,他认为袁伟不是凶手的原因是当时追人的时候袁伟完全不认识自己,而东方晔竟然在短时间内想到了这么多。唐庭听到东方晔这一番分析后立马反应过来,紧接着他立刻喊上曹然一起再次进入审讯室。 而东方晔没有挂断电话,他等到办公室里的人都撤走以后,他才拿起电话质问闻斓:“你是怎么确定凶手离开现场是十点以后的?” 就是这一句简单的询问,让闻斓突然卡了壳,东方晔听见手机里传来闻斓平静的呼吸声,接着他又像往常一样,轻笑一声后并不准备说实话:“嗯,猜的。” 东方晔皱眉,闻斓到底知道了什么,以至于让他能够这么确定凶手实在十点以后离开的?闻斓不肯说实话,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时间线的确定条件,和闻斓瞒着他的事有关联? “闻斓。”东方晔语气严肃起来,他叫着闻斓的名字,认真地说道:“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而闻斓一如既往,用最温柔的语气坚定地拒绝了东方晔:“抱歉,无可奉告。” 第42章 张恺觉得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不知道为什么,闻斓的语气虽然柔和,但词句却不容反驳。眼见着东方晔的脸色沉下来,张恺识趣地往后退出几步,离开了这略显冰冷的氛围。 东方晔许久没有反应,闻斓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气氛变得更尴尬之前,闻斓率先开了口:“先这样吧,后续有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接着闻斓便挂断电话,像是怕东方晔意识到什么的。东方晔听着手机传来的挂断忙音,内心的担忧已经尽显于色,他捏着手机揣回包里,接着转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关上门,隔绝了外间的打量。 唐庭和曹然重新回到审讯室想要知道袁伟当晚碰见的保安的详细样貌,准备做个侧写画像,但可惜袁伟因为紧张加上害怕,并没有看见那个「保安」的真实模样,他只记得当时「保安」对他说话的语气。 “口音听上去不像我们村的人,而且有些字眼的音调很奇怪,好像对我们那儿的方言既熟悉又不太熟悉的感觉。”袁伟描述道。 “你能模仿一下吗?”曹然说道。 袁伟仔细回忆了一下,接着依照记忆里的语气,模仿了一遍「保安」对他说的话,曹然将这一段话录下来,随后才结束了这次审讯。 唐庭叫人把袁伟移交给治安大队暂做关押,接着他和曹然从审讯室里出来,坐在外间办公室打算对这段录音详细研究,但来来回回反复听了好几遍,两个人也听不出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唐庭后仰在椅子上沉默,没过多久付小福就拿着两个物证袋推门进来,看见唐庭就说:“唐哥,你昨天交给技术队的那两个东西有结果了。” 唐庭支起脑袋看向付小福,接着站起来拿过付小福递过来的两个物证袋,随后问他道:“技术队那边怎么说?” 付小福歪着脑袋回忆片刻,接着告诉唐庭:“首先是那个空盒子,康主任只从上面提取到了死者的指纹,没什么别的发现;另外就是那把锁,康主任说锁头很新,没有锈蚀的痕迹,应该是最近才换的。在锁头上面也是只提取到了死者简宇翔的指纹,这把锁是死者换下来的。” 唐庭默默思考着,按照目前他们掌握的线索来看,简宇翔更换变电站值班室的锁是为了藏什么东西,如果这个想法没错,那么按照东方晔所说,知道简宇翔在出售金佛手指并且知道简宇翔把金佛手指藏进变电站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这么一来只要顺着金佛的线索查下去,就能够大范围缩小排查范围。 唐庭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接着对付小福说道:“找几个人去简宇翔家附近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他最近有没有买卖古董或者金块的消息。” 付小福点点头,接着转身就去叫人照唐庭的话去做,付小福离开后不久,去铸造厂附近排查死者社会关系的刑警回来,也凑到唐庭面前报告:“唐副队,死者简宇翔的社会关系我们差不多排查完了,据附近的村民说,这个简宇翔以前结过婚,但是老婆带着孩子和他离婚了,现在他一个人住,家里没有其他人。” 这种情况丝毫不意外,唐庭问道:“没有家人,别的呢?朋友或者其他的?” 外勤回答:“还真有,这个简宇翔虽然平时一个人独来独往,但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在他家门口等他,但是那群人村民们不认识,只知道每次他们来都要和简宇翔吵一架,或者就地摁着他打一顿。” 唐庭听出不对,偏头看向汇报的外勤,外勤自然察觉到唐庭的变化,于是他接着说:“我们去问过住在简宇翔附近的村民,据他们描述,那些人应该是来收债的,简宇翔欠他们很大一笔钱,至今没有还上。” 这不太对。简宇翔挨了打居然没有报警,而且这些人反反复复的来,简宇翔竟然也不躲?唐庭思绪翻涌,很快的出了一个结论:“简宇翔借高利贷?” 但外勤却说:“我们也这样想过,但是找不到证据。村民们都说死者简宇翔家里一穷二白,家里地都荒了,如果他要借高利贷,会拿来干什么呢?” 唐庭沉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死者遇害前曾出售过一节金佛手指,会不会是他想还高利贷才这么做的?” 外勤不知道金佛的事情,听见唐庭这么说他便觉得很有可能,但是随即又犯了难:“但是,怎么追查这个借贷的人呢?” 简宇翔死亡的消息很可能已经传遍了铸造厂附近的居民,如果当时上门暴力催收的人得知死者是简宇翔,他们一定会收拾东西逃跑。唐庭立刻问道:“你们去排查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过家里没人,或者是借口不出面的情况?” 外勤一愣,接着点头:“有,而且有好几家。” “叫人再回去,务必把这些人找到!”唐庭严肃说道:“通知闽州所有的车站和高速路口,看见以上人员务必拦截,不能让他们离开闽州!” “是!” 惊蛰(刑侦) 第29节 曹然关了录音看向唐庭,开口问道:“你怀疑催收高利贷的人?” 然而唐庭却摇头:“不,我认为拥有最大嫌疑的凶手仍然是谭金乾,但是这帮催收高利贷的混蛋间接造成了简宇翔死亡,所以不能放过他们。” 唐庭话音刚落,东方晔就从办公室里出来,正好听见唐庭的话,“顺便打电话通知交警协管,让他们拦住所有出市的道路。” 唐庭点头,立刻着手给交警队打电话,转身跟着外勤前往车站抓人,曹然则是站起来等候东方晔的命令。东方晔缄默片刻,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张恺便冲进办公室,语气十分明显的焦急:“东队!顶原村现场的外勤打来电话说,他们可能找到了谭金乾!” 东方晔猛然回头,张恺继续说:“但是……他已经死了。” “12.1”具有重大嫌疑的嫌疑人,那个已经失踪的货车司机谭金乾已经死亡! “怎么回事!”东方晔急切地问道,“怎么死的!” 张恺张着嘴,斟酌了好久才告诉东方晔:“说是……在顶原村村口山下的一处水沟发现了尸体,已经巨人观了。” 尸体已经腐烂成巨人观,这说明谭金乾死亡已经超过了十天。这一信息被东方晔识别提取出来,立刻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他又问道:“找到金佛的痕迹了吗?” “没有。”张恺回答。 没有金佛,那是否说明谭金乾弃车逃跑后并没有带走金佛,如果是这样,那么到底是谁带走了那尊金佛呢? 东方晔只思考了两秒,随即他说:“去顶原村!” · 第二天,闽州高铁站。 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挤过人群进入高铁候车站内,在这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并不显眼,除了他自己觉得不自在以外。 他是开了车连夜从铸造厂附近走高速进入市内,因为夜间高铁无票,他不得不在高铁站附近找了个地方藏身,躲到第二天一早。 期间男人的电话响起过好几次,男人都迅速摁了挂断,等他买到二十分钟后发车的车票时,他马上顺着人群钻进了候车大厅内。电话再次响起,男人终于是不耐烦的接了电话:“喂?干什么!” “力哥!昨晚你去哪儿了,兄弟们开场子都没见着你。”电话那边问道。 被叫“力哥”的男人压低声音,努力用不被察觉的声音骂道:“开个屁场子,铸造厂死了人不知道?老子现在已经到车站了,别他妈给我找麻烦!” 对面一听,立刻笑道:“力哥,你跑了?不是,铸造厂死人就死人呗,跟你有啥关系,又不是你杀的。那家伙不是自个儿上吊死的么。” “你知道个屁!”力哥一声怒骂说道:“死的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知道啊,翔光棍嘛!”对面又传来一阵笑声,接着又说:“他死了和咱们没关系啊,他死的当晚我们不是在力哥你的场子里嘛!” “你他妈的闭嘴!别提那天晚上的事!”力哥怒吼道,“你想死别带上我!” 对面对力哥的态度感到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要连夜敢去车站,还对简宇翔的死讳莫如深,他问道:“怎么了力哥?你咋这么奇怪啊?翔光棍的死不会真跟你有关系吧?” “跟老子有个屁关系!”力哥说着,转头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自己后,他才继续压着声音说:“反正这几天别跟老子联系,场子也不开了,等过几天警察不上门了再说。” 对面还想说什么,但男人已经挂断了电话,不再给对面开口的机会。男人坐在候车大厅里等着列车进站的通知,十分钟后检票口开启,男人再一次顺着人群,刷卡进站。 沿着楼梯下到站台,男人捏着身份证有些紧张,同时也感到几分激动。再有几分钟,他就可以乘坐列车远远地离开闽州,去到一个谁都找不到他的地方。 然而列车进站停泊后,车门开启,男人正要上车,就听见后方的楼梯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头一看霎时心脏被吓停半拍。那是一队穿着制服的警察,由车站的工作人员带领着往这边跑,男人内心的恐惧一瞬间提高到脑门顶,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掉头就跑。 唐庭本来还在考虑要拦截动车组抓捕嫌疑人,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自己跑了出来,这下就不用自己大费周章地拦车找人。唐庭大步跨下楼梯,嘴里高喊道:“站住!” 这一声喊让男人逃跑的步伐越来越快,他不理会身后其他乘客的好奇惊讶以及警察的追捕,沿着铁轨旁的月台一路狂奔,直至跑到月台的尽头无路,男人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沿着铁轨继续狂奔。 唐庭见状立刻指着车站工作人员狂喊:“通知所有即将进站的动车立刻减速!不准进站!” 追着人跑下去的警察也沿着铁轨追逐上去,分派做两队包抄男人。沿着铁轨一路跑过去,男人总算发现一处不高的山坡,接着立刻掉头爬上山坡,准备翻越动车轨道,直接进入桥下的村庄。 唐庭追在后面,看见这个家伙要翻越山坡逃跑,情急之下他一回头,直接夺过了车站安保手里的电棍,摁下开关通电后,唐庭加快了追过去的脚步。而男人此刻已经爬至坡顶,正准备要往下跳,还在几米外的唐庭见此情况当机立断,立马丢出手里的电棍,扔向坡顶的男人。 接着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唐庭扔出去的电棍正砸中男人的后背,通电的电棍立刻将接触到的男人电击倒下,瞬间就失去了逃跑的能力,这一场面令分局的警察惊喜,让车站的安保意外。 见嫌疑人倒下,唐庭也没敢停下来,他快速跑到铁轨旁的山坡底下,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最终在坡顶看见了因为受到电击而倒地抽搐的男人。 唐庭叉着腰喘气,累得说话都不连贯,即便如此他还是指着倒在地上抽搐的男人说:“抓起来,送回局里去!” 第43章 翌日,分局法医室。 张恺躲在东方晔背后,不敢正面直视陈主任。因为现在躺在解剖台上的那具尸体巨人观已然十分可怖,昨天晚上他们把尸体抬回市局的时候,每个人都至少戴了两层口罩。 而再看陈臣,他已经面如死灰,感觉自己看不到早晨的太阳。 “三具……三具尸体。”陈臣伸出三个手指举到东方晔面前,面色不太好,“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们已经掌握了凶手的身份线索,马上就可以抓住他了,否则我就让你们刑侦支队所有人都来给我陪葬。” 东方晔清了清嗓,转移了话题:“麻烦陈主任了。” 陈臣骂骂咧咧地带上手套和面具开始尸检,东方晔和张恺站在门边,随时准备着往门外跑。陈臣全副武装好后,拿起手术刀先往尸体腹部开了一道小口,紧接着浓烈的腐臭味瞬间充斥满整个法医室。陈臣捏着手术刀嘴里“哎呀妈呀”冲刺躲到墙边,生怕尸水溅到自己身上,张恺则是抓着东方晔的肩膀躲在他身后,强行忍住想吐的冲动,而东方晔只是闭着眼睛,稍微侧头抑制住了呼吸,接着就没有其他反应。 最后浓烈的尸臭冲破了张恺的两层口罩,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推开解剖室的门伏地呕吐起来。 陈臣瞧见张恺这副模样,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他嘲弄道:“心理素质太差。”接着他又打量一眼东方晔,评价道:“你还行,勉强合格。” 东方晔无视掉陈臣的夸奖,正要开口说话,还没等到出声,一阵恶心就从喉咙深处席卷而来,东方晔紧急闭嘴,只看着陈臣不说话。陈臣并没在意东方晔,他在尸体泄完气后,重新走回解剖台旁,着手开始尸检。 张恺在门口吐完了才站起来,他擦掉呕出来的唾液,随后摘掉了里层的口罩,只戴着一层口罩站在门外,顺便还抬胳膊遮住了口鼻,他扶着墙才勉强站住,此时此刻对东方晔无比敬佩。 陈臣首先对尸体外表进行粗略检查,尸体的衣着和东方晔他们提供的谭金乾失踪前的着装相同,为了进一步确认,陈臣还是提取了尸体的毛发包装起来,准备一会儿让东方晔自己去技术队做dna检测,接着他才对尸体进行详细检定。 他翻开尸体的脖子,看见了那一道已经满是蛆虫的伤口,接着他转身拿起一把手术剪剪掉了粘连在伤口处的腐肉,最终看见了伤口底部。 “喏,你们来看。”陈臣伸手招呼他们过来,摁住尸体脖子上的伤口给他们看,“这种伤口眼不眼熟?记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张恺不敢凑近,只有东方晔独步往前,站在了陈臣对面。他低下头看向陈臣手指的方向,在尸体的脖颈处看见了一道皮肉翻起、已经生满蛆虫的伤口。尽管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东方晔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道伤口的详细情况,他说道:“这和简宇翔尸体上的伤口一致。” 陈臣点头:“没错。简宇翔的死亡方式很复杂,是两种因素叠加导致他最终断气,但这具尸体体表没有其他明显伤痕,除了几处潜血,就只有脖子上的这道伤口。” 东方晔皱起眉,问道:“他的死亡时间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看尸体上的虫卵孵化程度,应该和当时你们在顶原村国道附近发现的尸体是同一时间死亡的,前后不超过24小时吧。”陈臣说道。 相隔这么近的时间段内,竟然连死了两个人。 东方晔看着尸体脖子上的伤口思考片刻,问道:“他和简宇翔尸体上的伤口有没有可能是同一把凶器造成的?” “证据呢?虽然伤口深度相似,形状也差不多,但你怎么确定杀害简宇翔的凶器同时也是杀害这个人的呢?”陈臣立刻就驳回了东方晔的猜想。 而东方晔回头问张恺:“技术队康主任那边送来关于凶器的检定结论了吗?” 张恺一抬头,还处于头脑发昏的状态中:“啊?我不知道啊。” 东方晔正准备给康兆打电话,康兆却抢先给东方晔打来了电话,东方晔不知道技术队发现了什么,略显紧张地接通。 “你们送来的那把折叠匕首,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康兆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他接着说:“上面的血迹确定是死者简宇翔的,但除此之外,我们还提取到了另一段dna。” 听见这话,东方晔抬起头和陈臣对视,接着他伸手拿走陈臣装进袋子里的毛发,转身就离开解剖室:“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陈臣压根不管东方晔的去向,等东方晔离开解剖室后他发现张恺还站在原地,便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还愣着干什么?想帮我抬尸体啊?” 张恺听见陈臣仿佛威胁的话后立刻回神,头也不回地离开解剖室门口,追着东方晔的背影而去。东方晔从一楼出来直接上了四楼技术队分析室,康兆和另一名技侦正在里面等着东方晔过来。 东方晔拿着刚从法医室里包装好的尸体毛发交给康兆,说道:“验一下dna,看能不能和你们在凶器上提取出来的片段吻合起来。” 康兆顿了一会儿,接着把装在袋子里的毛发递给一旁的技侦,然后把东方晔拉到一边,将装着折叠匕首的物证袋拿在手里给东方晔看:“dna是一件事,另一件事,这两天我们也在分析凶器上的血迹形态,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痕迹。” 康兆指着匕首刀柄上的一处血迹给东方晔看,接着他说道:“就是这个地方,非常奇妙的空白了一处,周围的血迹都是完整的,只有这里的血迹被擦掉了,而且边缘竖直、折角清晰,非常符合硬质材料的擦拭痕迹。我们做了模拟测试,最后得出结论,这很像局里配发的警队衬衫留下的痕迹。我对局里还是比较相信的,我觉得这应该不是现勘留下的,或许这把匕首有非分局内部的人接触过?” 这是当然的,发现这把凶器的甚至都不是局里的人。东方晔拿过物证袋,仔细端详刀柄上康兆指出的奇怪的痕迹,诚如康兆所说,这痕迹十分符合硬质材料擦拭留下的痕迹,只是比起警队的配发衬衫,东方晔觉得这片血迹不是被擦拭掉的,更像是被吸收掉的。 局里的配发衬衫材质偏硬,而且吸水性非常不好,不会这么容易就吸收掉刀柄上的血迹,而且东方晔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叫闻斓去帮忙勘查现场的时候,闻斓穿的也不是衬衫。唐庭就更不可能了,他是分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东方晔看着那片血迹思绪翻涌了好久,直到张恺推门进来,他摘掉口罩,从包里掏出餐巾纸捂着嘴走进来,“呕……我靠,我感觉我身上都是尸臭的味道……东队,亏你能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啊,我算是明白了,这支队长真不是……呕……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康兆看见他赶紧满脸嫌弃:“哎,别吐我这儿,出去吐去!” 张恺捂着嘴,擦掉分泌出来的唾液,接着他走到康兆身边问道:“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我可是刚从一楼解剖室出来,看我难受你不安慰一下也就算了,竟然还嫌弃我!” 康兆见他过来立刻后退跟张恺保持距离,一边走一边说:“心理素质差就说心理素质差,和我的同情心没有关系!你们东支队也是刚从解剖室出来,他怎么不跟你一样走一路吐一路啊?” “我和队长能比吗?”张恺见康兆走开,也就没有非得追上去惹嫌,他站在东方晔身后看见他正拿着装凶器的物证袋转头看着自己,那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张恺以为东方晔也嫌弃自己,他赶紧正经下来问道:“怎……怎么了,东队?” 东方晔看着张恺手里的餐巾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立马对张恺说:“你餐巾纸还有吗?” 张恺一愣,以为东方晔也要擦嘴,一边掏出裤包里的餐巾纸抽出一张递给东方晔,一边说道:“有,你也要吐吗?” 无视掉张恺的话,东方晔把他递过来的一张崭新的餐巾纸展开,接着捏在手里攥紧,随后又松开,餐巾纸上马上就多了几条折痕,东方晔摊在手上,猛然抬头看向康兆。 康兆读懂了东方晔脸上的意思,马上也凑过来看,直到他两只手捏着餐巾纸两角将其提起来,他才恍然大悟,这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餐巾纸!” 张恺被这两人吓到,不知道自己带餐巾纸上班出了什么问题。 “这种餐巾纸的材质较硬,倒是也跟衬衫的软硬度差不多,看来除了凶手,还有其他人动过这把凶器。”康兆说。 东方晔内心一动,心里明白是谁私自动了这把匕首,但出于多方面的原因,东方晔始终没有把闻斓列入嫌疑人名单。但就他始终有事隐瞒来看,闻斓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他没有理由要动这把匕首。 东方晔把物证袋和餐巾纸都放在桌子上,随后立刻转身离开技术队分析室,张恺见他要走,忙在后面大喊:“唉?东队!你去哪儿啊!” “我出一趟外勤,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说着,东方晔已经跑下楼梯,不见踪影。 东方晔走出分局大门直接开着警局的车离开,前往闽湖公园。路上他一直心神不宁,自从闻斓和他表明态度拒绝共享消息后,他就一直在担心闻斓的人身安危。虽然执行保护令的外勤回复说并无异常,但他们不可能把闻斓拴在店里哪儿都不去,而且以闻斓的本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甩开两个年轻不知事的执行民警简直易如反掌。 因为着急,东方晔十几分钟就开到了照香阁门口,门口两个外勤看见自己支队的警察还没回过神,东方晔就已经走了下来。 “东队。”两个外勤赶紧站起来,见到东方晔一时间有点紧张。 闻斓听见声音从柜台旁的仓库门后撩起门帘往外看,看见了东方晔便惊讶道:“我昨天才把求购金佛的消息发出去,今天你就来催进度了?母鸡下蛋也得有个酝酿的时间吧,当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东方晔见他态度没有什么变化,不知为何他安了下心,接着才说:“我不是来问你进度的,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闻斓带着手套从仓库走出来,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消息,还得你亲自来说?” “失踪的货车司机找到了,就在昨天。”东方晔说。 闻斓的反应就如同东方晔所预料那般,他明显一愣,接着眼神流转片刻,然后他才抬起头来对东方晔说:“楼上详谈。” 东方晔点了下头,接着轻车熟路地走上一旁的楼梯,闻斓摘掉了手套,也跟着东方晔上了二楼。 东方晔上来后首先环视一周,在茶桌后方旁边的衣架上,他看见了闻斓当时穿着的外套,东方晔看了一会儿,闻斓就从楼梯口上来,说道:“坐吧。” 鉴于闻斓还在,东方晔只好在窗前坐下,等到闻斓倒了一杯热水过来后坐在他身边,他才开口说道:“之前我们一直怀疑是货车司机谭金乾见财起意,盗走了那尊金佛还杀了人潜逃。但是昨天我们在发现货车的地点周边找了一天两夜,最终在一处山沟浅水滩里发现了已经死亡的谭金乾。” 闻斓一滞,语气略带着惊讶:“死了?” 东方晔点头,伸手握住了装满热水的玻璃杯,垂眸继续说道:“对,死了。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是在14号左右。” 闻斓的惊讶不减反增,根据陈友的描述,谭金乾差不多是在失联后24小时内遇害,这样一来盯上那尊金佛的就不会是他。他想了一会儿,问道:“他从闽州北收费站下高速后,为什么要转头下国道呢?沿途没有监控?” 惊蛰(刑侦) 第30节 东方晔说:“目前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从发现货车现场的痕迹来看,我只能推测谭金乾很有可能是出了车祸以后畏罪潜逃,带着金佛下国道进入了顶原村藏身,但是却被别人找到杀害了。” “车祸?”闻斓再次疑惑。 东方晔反应过来闻斓并不知道顶原村国道上的事情,他给闻斓简短地描述了一下:“在顶原村后上方的国道处发现车祸痕迹,以及国道下方一具已经被撞碎的尸体。尸源目前还没确认,只知道他的确死于车祸,并且在谭金乾所驾驶的货车车头发现了血迹,经过技侦鉴定,确认是在国道发生车祸的肇事车辆。” 闻斓听后捂着嘴沉吟半晌。如果谭金乾已经死亡,那么他手里的金佛线索就变得关键起来,看来有人是盯上了金佛,所以才会对谭金乾痛下杀手。但是为什么,他还特地针对着闻斓? 闻斓想不明白,东方晔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他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闻斓缓慢摇着头,如实相告:“没有。” 见他不知道,东方晔也追问不下去,他只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是温热的,闻斓竟然这么细心,没有直接把烫水端上来,东方晔心中一股暖流经过,他实在不愿意以最坏的想法去猜测闻斓的目的。但事实摆在眼前,东方晔不得不探。 东方晔放下水杯,对正在思考的闻斓说道:“水有点烫,兑点冷水。” 闻斓听见东方晔的话,只见他伸出手来拿走了东方晔的水杯,起身去厨房帮他接冷水。东方晔看着他走进厨房,随即立刻站起来悄悄走近茶桌后方的衣架,直接伸手掏包。 然而东方晔刚伸手进去摸到什么后便动作一滞,接着他慢慢捏着那个东西抽出手来,手中赫然是一团被揉捏得不成形的餐巾纸团。东方晔的呼吸有些颤抖,他展开那团纸,在纸团中间,他看见了一抹血红色。 那把凶器最后一个接触的人是闻斓。东方晔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内心过于震惊以至于闻斓端着水杯走过来都没察觉。 闻斓看见东方晔手里的纸团后也立刻愣在原地,他此刻才想起来,换下来的衣服没清理,那纸团太小、太轻,他根本就没记起来这件事。 一阵缄默中东方晔缓缓回头,既悲伤又哀忡,他带着不肯相信却又无可奈何的语气质问闻斓:“为什么……?” 闻斓想张嘴说话,却猛然发现当他面对这样的东方晔时,他甚至连调侃敷衍的玩笑都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下看似平静的呼吸。 第44章 东方晔此刻无比希望闻斓能够笑着回应他,或者半真半假地开个玩笑敷衍过去。但闻斓没有,他的眼神先在东方晔的掌心停留片刻,随后向上抬起,看着东方晔的眼睛。他看见闻斓一步一步朝他靠近时本能地后退,最终贴在了后方的柜门上无处可退之时,闻斓也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闻斓把装着水的水杯放在茶桌上,他逼着东方晔靠在柜子上,东方晔比他矮了几公分,闻斓凑得这么近,让东方晔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然而闻斓并没有做出什么有威胁的事情,他只是垂下眼睛,伸手捏住了东方晔的手,掰开他的手指抢走了那团沾着血的餐巾纸。这个动作就像闻斓本人一样,温柔但却强硬,东方晔看着他,手指被掰开后他的指尖擦过掌心,只留下湿润的温度。 “东方,你不必事事都计较得那么清楚,这样活着会很痛苦。”闻斓低沉着声音,垂下脸在东方晔面前轻柔诉说道,“你只需要知道一个事实:我会帮你抓住凶手。这就足够了。” 闻斓的声音在东方晔耳边回荡,手中的证据已经被闻斓拿走,他看见闻斓把纸团丢进茶桌旁的火炉之中,化成一捧灰烬。东方晔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拨弄,却被闻斓抓住手腕无法动弹,不知什么时候起,闻斓另一只手穿过东方晔的手臂撑在他身后的的柜门上,他低沉地问道:“你也不相信我吗?” 这一句话仿佛质问,却又像自嘲。东方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闻斓的脸就在自己耳边,似乎是在压抑着情绪。东方晔闭上眼睛,好几个沉重的呼吸之后,他缓缓开口:“你什么都不说,我要怎么相信你。” “我说你就信吗?”闻斓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竟然没有试探,而是询问。 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晔无法拒绝他,他定了片刻,说道:“我信。” 东方晔坚定的信任好像让闻斓抓住了坠进深渊前的最后一根枝桠,十几年来他从未如此悸动过。闻斓抿着嘴,突然把头低下来抵在东方晔的颈间,两个人胸膛抵在一处,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片刻后,闻斓悄声说道:“……可我不能连累你。”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内心一顿,侧脸看着闻斓的发尾,温热的耳尖擦过东方晔的脸颊,带动着他的心弦。他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闻斓吸够了东方晔身上的味道,听见他问便轻笑一声说道:“你先告诉我,楼底下那两个小朋友为什么会来?” 东方晔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呼了口气,转而问道:“你和梭温之间,是深仇大恨吗?” 闻斓不自觉伸手抓住了东方晔的手臂,笑着问道:“这和你要告诉我的事有什么关系?” “有很大的关系。”东方晔抬手扶住了闻斓的胳膊,任凭闻斓靠在自己身上,“所以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 闻斓埋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他告诉东方晔:“我和他之间其实就是简单的警匪关系,我个人跟他没仇。但至于梭温怎么看我,我就暂不清楚了。” 东方晔明显感觉到闻斓的拇指在磨蹭自己,不轻不重的,颇有安慰的意思。他听完后沉默许久,最后说出了实情:“上个月,梭温越境逃跑后,我收到了一张照片。” 东方晔顿了一会儿,接着继续说:“照片上的人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拍的。照片的背后写了一串缅甸语,我查了一下翻译,意思是「废物」。” 闻斓愣在东方晔身上,随后他立刻直起身子,表情讶异地看着东方晔。东方晔不敢与他对视,保持着侧脸的姿势,看向一旁的火炉说道:“我担心他因此对你实施报复行动,所以我向局里申请了特别保护令,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不告诉你是因为担心你被他挑唆,独自跑去送死,我不了解你和他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所以才一直瞒着你。” 东方晔差不多是违反规定告诉了闻斓真相,闻斓面色沉重,那双眉皱了起来,他说道:“你怀疑这是梭温寄给你的?” 东方晔点头,他此时才正脸看向闻斓,对他说道:“我告诉你实话并不是想让你去出手逮捕梭温,目前来说你的安全最重要,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都可以相信我……” 然而闻斓伸手截断了东方晔的话,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说……他把照片寄给了你?” 闻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东方晔求证,那表情不像是怀疑,而是震惊。东方晔立刻解读出他的意思,急忙拉住他的手说道:“等等,你想说什么?这跟你没有关系,不管你有没有插手这件事,分局都一定会被他记上。你不要多想,他现在已经潜逃出境了,就算要报复他也一定要头疼再次入境的事。市局下发的通缉令虽然没有上内网,但起码在闽州境内还有效力,不管他通过什么方法走进来,我们都一定会先察觉到他的踪迹。所以你给我冷静些,别乱想。” 东方晔的语气焦急又担忧,不过这一番真诚的话的确让闻斓冷静了几分,他低下脸思考了一会儿,认为他说的有点道理,而且以他目前的情况来说,如果真对梭温动手,难保云川那边不会察觉,况且他身上还背了一个限制令,这又是一道枷锁。 见他冷静下来,东方晔便开口说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你现在能告诉我,关于12.1这起案子你的想法了吗?” 闻斓闻声瞄了他一眼,接着长叹一口气,说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我为什么能确定凶手离开案发现场的时间是十点以后吗?因为我交给你们的那把凶器,是在我的车里发现的。” 闻斓此时说得轻松,而东方晔却察觉到闻斓不愿意告诉他的原因:他害怕这个人是冲自己来的,如果告诉自己,难说东方晔会不会受到牵连。 所以刚才他说他不能连累自己。 闻斓只是做了个简单的障眼法,唐庭没有看出来,东方晔也没有看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康兆发现凶器上那奇怪的血痕,东方晔也不会想到来闻斓这里找一张可能早就被销毁的餐巾纸。 “你是想说,凶手在附近等着你离开以后,把凶器扔进了你的车里,妄图栽赃嫁祸?”东方晔说。 闻斓摇头,否认了东方晔的说法:“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他要栽赃陷害,现场有一个比我更加适合的人选。” 东方晔马上就明白了闻斓说的是谁:“你是说那个偷电缆的人?” “对,他比我来得更早,更接近死者死亡的时间。比起我,那个偷电缆的才是真的有理也说不清。但是凶手把他吓走了,他害怕那个家伙发现变电站下面的尸体,提前惊动警察,破坏他的计划。”闻斓说。 真么一说,凶手的针对性简直太明显,他没有让偷摸来挖电线的袁伟背锅,而是耐心潜伏直冲闻斓而去,虽然这些手段有些粗劣,但也足够把闻斓卷进这场案件里。 究竟会是谁?东方晔的第一反应就是梭温,毕竟梭温可是单方面认为闻斓是仇人,不顾一切手段想要灭口,他的面色又担忧起来:“是梭温?可梭温不可能顶着风险再次入境,除非他在闽州留有眼线。” 如果是这样,那要找到他就和大海捞针无异了。闻斓说道:“如果不是梭温本人,那我也就没什么头绪了。” 线索中断,两个人站在茶桌旁都低着头,却想不出什么思绪。而此时东方晔的手机响起,是唐庭打来的电话:“东队,我们在高铁站拦截住一个想要潜逃的嫌疑人。根据铸造厂附近的村民指认,这个人和死者简宇翔有重大关系!” 唐庭那边竟然有了新的进展,东方晔立刻说道:“我马上回来。”随即东方晔挂掉电话,他看着闻斓问道:“你要去旁观吗” “我就算了,警局跑这么多次别人会以为我真犯事了,我在店里等你的消息。”闻斓问道。 见闻斓拒绝,东方晔也没再说什么,他沉着点下头,随后离开了二楼。 · 邓力坐在审讯室当中,情绪明显高度紧张,唐庭和张恺坐在他对面,一人记录,一人审问。 “认识这个人吗?”唐庭把简宇翔的照片放在邓力面前问道。 邓力咽了口水,心虚得不行,他刻意回避了那张照片,眼神四处乱瞟并不回答唐庭的问题。唐庭明显看出邓力的心虚,他坐下来,严肃说道:“乱看什么?进了这里还不老实!” “我不认识他!”邓力否认道,“我……我从没见过他!” 这么明显的谎言是骗不过审讯经验丰富的唐庭,他冷笑一声说道:“不认识?那看来你在你们村附近名气挺大,看谁不爽就动手揍人是吧,真以为我们警察是吃素的吗?” “谁打人?我没打过人!你们不要随便冤枉好人!”邓力大喊。 “好人?放贷催收还找上门去动手的家伙也敢自称好人?”唐庭冷哼一声嘲讽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不过是去警告他,又不是要杀了他!”邓力的表情颇不服气,对上唐庭时这种情绪尤为明显。 “他为什么找你借钱?”唐庭问。 “我怎么知道?”邓力勾起嘴角,完全是一副拒不配合模样,“有本事,你们让他自己说啊。” 唐庭抿着嘴,面对拒不配合的邓力表情十分的不好看,张恺眼见着气氛焦灼起来,他咳了几声问道:“别以为我们查不出来,放高利贷暴力催收是违法的,你还觉得自己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去是不是?” 邓力一听,冷着脸笑道:“怎么,警察还要屈打成招吗?” 张恺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审讯室里的监控监听可都是开着呢,这家伙摆明了耍赖不肯承认,打定唐庭他们不敢那他怎样。 就在两个人憋着怒气时,监听耳机里传来东方晔的声音:“你们俩,先出来。”东方晔及时打断了即将陷入冰点的审讯,唐庭和张恺站起来,离开审讯室时都很默契地瞪了一眼邓力。 张恺走出来扔下东西就开始骂,唐庭还算克制,没当着东方晔的面发脾气,他问东方晔:“东队,这个家伙拒不开口,该怎么办?” “先和我说说他的情况。”东方晔走到外间办公室推门进去,坐在了原本唐庭位置上。 唐庭站在他对面靠着桌子,双手环抱起来,皱着眉说:“前几天我们走访铸造厂附近的时候,有村民说这家伙曾经几次上门找简宇翔,要么抢东西要么打人。我们怀疑简宇翔借高利贷,这家伙暴力催收,所以在查出他的身份以后我马上带人去动车站把他拦截下来。” 听唐庭这么说东方晔便皱起了眉,这个人听上去不像是会认识闻斓的样子,杀害简宇翔并试图栽赃给闻斓的凶手会是他吗? 东方晔沉思片刻,接着说道:“派人去搜过他家了吗?” 唐庭点头,“已经让人去了,现在只等结果。” “那就先把他押送去看守所,暂时不审他。”东方晔说。 唐庭稍有些吃惊,他放下双臂立正,表情也很讶异:“不审他?” 东方晔坚定地点头,说道:“对,不审他。还没到审他的时候。” “啊?可是根据附近村民的证词,这家伙就是……” 唐庭还想解释几句,却被东方晔拦截,他看着审讯室的方向,平静地说道:“他现在肯定不会承认,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现场找线索。把他的手机送去技术队,所有消息一丝不漏的全翻出来,另外让去他家搜查的人也都仔细点,如果看到有跟死者简宇翔相关的物品,拿回局里来分析登记。” 唐庭明白他这是要从旁入手,他也不再解释什么,点头应下东方晔的话,接着就转身叫人去把邓力押送到看守所去。 唐庭跟着出了办公室,唯有东方晔一个人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然而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名内勤女警走进来,目标直冲张恺:“张哥,楼下有个人来说要认领你们两天前发现的尸体。” 张恺惊讶回头,和坐在唐庭位置上的东方晔对视一眼,随后立刻问道:“人在哪儿?” “在一楼接警大厅呢。”女警回答。 话音刚落,东方晔和张恺就弹起来,忙不迭冲向楼下的接警大厅,在内勤女警的指引下看见了坐在大厅里的一个男人。 东方晔走过去,问道:“是你来认领尸体是吗?” 男人看见东方晔后利索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紧张,“对,是我。” “劳烦问一下,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东方晔问。 “哦,他是我手底下的工人,在我的工地上干活的。”男人回答。 男人穿着朴素,一看就是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的,东方晔和张恺对视一眼,最后有些为难地说道:“可能需要你做些心理准备,因为尸体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了。” 男人一听,显得有些慌张,他拉住东方晔的衣袖问道:“啊?那还能看出他长啥样子吗?” 东方晔沉默了一阵,最后说道:“可能……没有那么完整。” 第45章 东方晔和张恺带着赶来认尸的男人来到法医室,在最里面的一个解剖台上看见了已经盖上白布的尸体。东方晔带上手套掀开白布,把那具已经破败、腐烂不堪的尸体露出来,男人看见后便停在东方晔身后,表情明显呆滞了一下。 惊蛰(刑侦) 第31节 张恺走上来拍了拍男人的肩,劝慰着说道:“他是出车祸,被一辆刚下高速的货车当场撞死的。尸源确认我们也发布两三天了,一直没有消息,如果不是因为他牵涉到一件凶案,我们可能就要直接送他去殡仪馆了。” 男人避开了目光,不敢再看尸体,东方晔及时拉上白布盖住尸体的面容,问道:“你确认他是你认识的人吗?” 男人点点头:“是……他穿的衣服,我认得。” 见男人要详细说明,东方晔赶紧把他请去刑侦办公室,倒了杯热水坐下详谈。男人捏着局里的纸杯,面色沧桑地说道:“我叫金建,死的那个叫刘平志,他家里是百濮的。几年前他来到闽州打工,经人介绍才来我手底下做工,正在做一个工程项目。” “他和工友的关系怎么样?”东方晔问。 金建回忆着说:“应该还不错,反正我没听过有人私底下说过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我常听人讲,说他一喝起酒就没个正经,喜欢发酒疯。” 张恺听后忙问:“那12号晚上他喝酒了吗?” “这个我不清楚,12号那天我因为家里的事情没有去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聚在一起喝酒。”金建摇头说道,接着抬起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张恺问道:“你们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他是13号早上六七点左右死的,发现尸体的地点在顶原村附近。”东方晔回答道。 金建脸上的表情也是很疑惑,看起来不知道刘平志当晚去顶原村附近的动机,从这上面问不出什么来,东方晔便说起另一件事:“你最近有没有听他说起过什么赚大钱的事情?” 金建立刻摇头否认:“没有,没听说。他人还算踏实肯干的,而且我也不拖欠他们工资,过年的时候我还自己补贴点给他们发红包呢。” 这年头居然还有金建这么良心的包工头,张恺听后对金建简直敬佩万分。东方晔的表情变化不如张恺明显,但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他问道:“或许你有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你通知他们一下吧,把遗体领回去好好安葬。” 金建哀叹着点头,最后想起来乐什么,抬起头问东方晔:“对了警官同志,撞死老刘的那个凶手……你们抓住了吗?” 东方晔和张恺对视一眼,接着东方晔担起了告知事情的角色,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后说道:“那个司机已经死了,和他的死亡时间很接近。” 金建脸色一滞,像是没反应过来东方晔的话,东方晔见他一瞬间的呆愣,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家里人要找人起诉赔偿,我可以给你他们地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直接联系他就好。关于司机死亡的事情,涉及一起我们正在侦查的案件,所以其他的详细情况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金建知道分寸,所以他点头,并不打算追着警察刨根问底,“我明白……唉,我先联系他家里人吧,至少把他先送回去。” 金建站起来正要离开,东方晔叫住他问道:“对了,方便告诉我们一下你们目前承接项目的地址吗?” “可以,没有问题。”金建把他承接项目的地址告诉了东方晔两个人,随后他说道:“他们这几天应该都在,如果你们要问的话,可以随时过去。” “好,谢谢你的配合。”东方晔也站起来,亲自把金建送出分局大门,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满身沧桑的男人走远。等到金建彻底离开分局,东方晔头也不回,叫了一声:“张恺。” “唉。”张恺赶紧走上来,站在他身旁等候指令。 “你带上人,去他们工地问问。”东方晔此时才回过头来对张恺说,“之后再带人去顶原村周边走访一下,具体弄清楚刘平志为什么会爬到国道上去。” “是。”张恺点头,立刻回身上楼去叫人前往顶原村调查东方晔所说。 东方晔垂着脑袋,站在门口梳理了一下思路,接着慢慢转身也回到楼上,坐在外间办公室的沙发上整理线索。 首先,刘平志和谭金乾两个人的死亡时间很接近,而且根据目前的线索,刘平志很可能是被谭金乾的货车撞死的。谭金乾撞死人以后立刻抛尸,并且把货车开下国道躲藏进顶原村附近,第二天惨遭杀害,货车里的金佛也不知去向,接着12月1日,偷盗金佛手指的简宇翔也被杀害在距离顶原村有15公里之外的铸造厂车间当中。 除了刘平志死于车祸,谭金乾和简宇翔都是死于他杀,并且都是用相同的手段杀害。而这两个人都只跟金佛有关系,如果凶手的目标是金佛,他又为什么要针对闻斓这样一个古董店老板?会只是因为闻斓接触了简宇翔想要收购金佛吗? 东方晔站在凶手的角度看待整件事情,有一个地方他始终未能想明白:凶手为什么要把闻斓引去现场,做这一套漏洞百出的嫁祸?他们做了大量排查,并不能从中发现两名死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而闻斓只是接了个委托,连金佛本尊都没见过,更谈不上和两名死者有关系,因此线索只能锁定在丢失的金佛身上。 东方晔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沙发上看向办公室那的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他们现在没有掌握丝毫关于金佛的线索,那么破案也就无从谈起,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闻斓身上,在此之前他只能静候。 几分钟后,曹然突然从会议室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一部手机,直接递到东方晔面前,说道:“东队,有人给那个姓邓的发了消息,你看看。” 东方晔低下头来,看着曹然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条消息:力哥,今天开场子不? 东方晔立刻弹起来,接着他问道:“查清身份了吗?” 曹然点头,“查到了,这个人和姓邓的是同村,没工作,就跟着他混。我还翻过了这家伙的朋友圈,发现他经常聚众赌博,并且多次和姓邓的出现在同一个赌场。” “查到地点了吗?”东方晔继续问。 曹然又点头,接着他拿出几张现勘传回来邓力家的照片,和手机上的照片细节一致,其中一张照片内赫然摆着两台老虎机,桌子上散落着几个骰子、几枚筹码,很明显是从某个赌场里带回来的。曹然说道:“东队,这姓邓的根本就不是放贷的,他是私下开赌场的。” · 晚上11点。 鸭子给邓力打了两三通电话,都无人接听。昨天他得知邓力已经买了票要从闽州离开,表面上他毫不在意,但实际上他私底下已经和人嘲笑过邓力好几轮了。 这一通电话依旧没接通,鸭子索性关了手机,走上楼开门,进入了今晚依旧热闹的房间。十几个人围在轮盘桌前等着鸭子开场,有人问道:“鸭哥,还没联系上力哥啊?” “联系个屁,人跑哪儿去了都不知道。”鸭子啐了一口,表情满是不屑,“不等他了,爱来不来。死个人就把他吓得要连夜跑路,真不知道一个男的怎么会有这么小的胆子。” 几个人附和鸭子的意思,边笑边骂:“胆子小才挣不到钱,不然他早发达了,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 鸭子也笑,他坐下来叼了根烟,接着就开始转起轮盘:“来下注下注啊,哥几个先玩了再说。” 等轮盘转开,房间里又是一阵热闹,喊叫声不绝于耳,震得楼顶都在颤动。 半个小时后,一堆人有输有赢,鸭子做东赢了好几场,有人喊他继续,他却摆摆手说:“我赢回本就行了,你们玩吧,我出去抽根烟。” 说着鸭子起身,摸出兜里的打火机和烟盒,开门下楼站在院子里抽烟。 赌场的墙像是特别装修过,里面热闹震天响,站在外面却是听不见一点声音。鸭子蹲在台阶上,点燃了一支烟刚抽一半,手机突然响了。 鸭子拿出来一看,竟然是邓力打来的。鸭子冷笑一声,干脆接通了电话:“喂?” 等了一会儿,邓力却没有反应,鸭子以为信号不好,便又“喂”了一声,依然没声音。鸭子看了一眼手机,确认邓力没有挂断电话,但接连不说话他也有点不耐烦,于是他说道:“力哥?干什么不说话呢?今晚的场子我替你做了啊,谁叫你不接电话的。” 对面依然无声。鸭子这下开始觉得奇怪,他真以为是信号不好,随即挂断了电话又重新打了回去,但是这一次没有人接听了。 鸭子顿时火起:“他妈的耍我呢?”见邓力不接,鸭子又憋着怒火重拨一遍,他发誓这一次邓力要是接通他一定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但是过了几声忙音后,鸭子没等到接通电话,两辆牧马人就相向而行,急停在院门口。鸭子一愣,看见了那闪着红蓝色灯光的车,他此时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警察来了! 东方晔一下车就指着鸭子大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还有屋子里的人也抓住,分人到周边去蹲守,一个也别放过!” 见此情形,鸭子惊慌地落下嘴里的烟,接着转身就想跑,但是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就被几个警察摁倒在地,双手折翻背在后背,被警察毫不犹豫地铐上了银手镯。 唐庭带着人快速冲上楼梯,一脚踹开房门大喊震慑道:“警察!不准动!所有人双头抱头蹲下!” 正在转轮盘的人们看见突然闯进来得警察登时一愣,他们压根就没收到任何提醒,有几个靠窗户近的想翻窗逃跑,被东方晔下令用强光手电晃了回去。 唐庭清点了现场的物品和赌资,接着大手一挥叫人把这群赌鬼押走,现场所有物品全部收缴。 鸭子被押上车前还颇不甘心,他转头去问东方晔:“这地方我们从没对外说过,你们怎么找到的!” 东方晔平静地瞥了他一眼,接着他举起一个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下一秒鸭子的手机就响起来,上面赫然显示着邓力的名字。 鸭子瞪大眼睛愣住,而东方晔仍然平静地说道:“我们警察想要查一个人、找一个地方,简直不要太容易,从你给我打电话的那一秒起,你就已经亲自把这个地方告诉我了。既然有胆子赌博,不知道有没有胆子去牢里坐坐呢?” 鸭子看着东方晔,震惊的眼神中后悔和惊惧这唯二的两种情绪昭然若现,但这些在东方晔面前压根就不值一提。 东方晔看着他们被押上警车,随后才下令:“再检查一遍附近有没有遗漏团伙,确认无误后收队回分局。” 二十分钟后,汇州分局。 从铸造厂附近抓回来的那群参与赌博的人全部都关进看守所,东方晔特地让人把邓力和鸭子关在两个挨着的看守房间中。当看守民警带着鸭子来到看守所铁栅栏前,邓力看见鸭子被抓、鸭子看见邓力被关,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惊讶相视。 看守民警把鸭子关进邓力隔壁,走前警告两个人:“好好呆着,不准交头接耳,一会儿会有人来找你们。” 邓力坐在地上,目送看守民警走远后,他立刻扒住房间中的铁栅栏招呼鸭子:“喂!鸭子!你怎么也被抓了!” 鸭子坐在角落里,背对着邓力说道:“要不是他妈的你被警察抓住,老子怎么会进来!” 邓力一听便莫名其妙,他骂道:“你进来关我屁事!老子已经在这儿蹲了一天了,又不是我给警察通风报信!” 鸭子一扭头满脸的厌恶,语气也捎带着不好起来:“你要是不跑,怎么会被警察抓住?你要是没被警察抓住,那帮警察怎么会用你的手机来确定我的位置上门来堵!” 邓力被鸭子这么一番怪罪,顿时觉得这个家伙被抓就胡乱攀咬怪罪,他伸手抓住鸭子的衣领,把人扯到铁栅栏跟前作势就要打,鸭子被邓力吓得大叫一声,引来了看守民警。 “干什么呢!老实点!”民警敲着铁门大声警告道。 见警察来了邓力才松手,然而不多时后,唐庭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来,路过邓力的时候他瞟了一眼,接着直冲鸭子而去:“你,出来。” 鸭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回头瞪了一眼邓力,接着就被看守民警押着跟随唐庭离开了看守所。 第46章 鸭子被铐在审讯椅上,东方晔面无波澜地翻看着眼前的文件夹,曹然在旁做记录,唐庭则带着耳机站在监控台前注视着屏幕上的鸭子,鸭子明显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偷摸打量着东方晔。 等到东方晔把文件夹里的东西看完,他才起头来看着鸭子,开口问道:“钱亚是吧,邓力之前交代关于你谋杀简宇翔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要跟我们坦白的吗?” 鸭子一听,瞬间呆滞,等他回过神来反应到东方晔在说什么,他立刻把头摇得飞起:“什么……我没杀人!我没杀人!那个姓邓的他为了脱罪……他在骗你们!” 东方晔和曹然对视一眼,接着他说:“你和邓力是什么关系?” “合作,我跟他是合作关系!那个赌场是他出大头开的,我只占了一小部分!”鸭子用音量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冤枉,他说道:“你们要查就查他,翔子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 鸭子口中的“翔子”多半指的就是简宇翔,东方晔并不抬眼看他,他看着文件夹里的资料问道:“简宇翔和邓力是什么关系?” “翔子欠姓邓的钱,一共五十万,都是他在场子上输掉的!姓邓的带我们去催收过几次,但他都还不上,所以我们就把他家搬空了抵债。有几次上门堵他,他还是没钱,姓邓的就叫人把他打了一顿。”鸭子说。 唐庭在外面听到了鸭子的交代,他马上就知道鸭子说的是实话,唐庭对着监控台上的话筒冲审讯室内的东方晔说:“他说的是真的。” 东方晔默默听着唐庭在外的提醒,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平静地继续问道:“邓力跟你说他要离开闽州的原因了吗?” 鸭子回忆了一下,随后疯狂点头:“知道,知道!他跟我说,铸造厂死了人,所以他要跑。那天晚上我们都在场子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姓邓的对那天晚上的事一个字都不说,他还不让我们说,还叫我们这几天都别联系他!警官,翔子的死跟我真的没有关系!是那个姓邓的,肯定是他把人打死了所以才要跑的!” 东方晔还没这么容易就被鸭子的情绪调动而轻易相信了他的证词,他闭着嘴等鸭子情绪放下来后才问他:“1号那天晚上,邓力跟你们在一起吗?” 鸭子说:“在……在!” “从几点到几点?”东方晔问。 “应该是……从晚上十点开始,到十一点左右。”鸭子老实交代。 “你们只玩了一个小时?”曹然抬起头来问道。 “因为……死了人,附近警察很多,我们听到了动静,不敢继续。”鸭子越说越小声,低着头承认自己心虚。 这倒是句实话。当晚发生命案,铸造厂附近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分局和当地派出所的民警,这动静要打草惊蛇吓到这帮赌鬼那还真没办法。东方晔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把话题拉扯回来:“1号晚上六点到十点之间,你和邓力分别在什么地方?” “我……和姓邓的一起,在市区的酒吧喝酒。”鸭子回答道。 “几点去的赌场?”东方晔问。 “应该是在晚上九点左右,我开的车,姓邓的跟我一起回来的。”鸭子回答。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钱亚和邓力当时正在进行另一桩违法活动,大概是没关注到简宇翔的情况。东方晔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在回去的路上,有没有看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鸭子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晔会这么问。 东方晔皱起了眉,觉得自己的猜想有些问题,但直觉告诉他简宇翔生前一定是和凶手打过交道的,因此他换了个问法:“你们之前去催债的时候……见过他和别的人在一起吗?” 鸭子一愣,接着他低下头开始回想,几分钟后他猛然抬起头,告诉东方晔:“有!有一个人!上个月月底的时候我们又去他家催债,看见他和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人在他家里说什么事情!” 听见有新情况,唐庭立刻打电话叫人过来做侧写画像,而审讯室内,东方晔立刻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个子不高,一米六七左右,皮肤有点黑,穿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口音……口音听起来像本地,但跟我们这一片又有点不一样,不知道是哪个片区的。”鸭子边想边说,“对了!他的右脸上有个痦子!” 惊蛰(刑侦) 第32节 东方晔走出审讯室,马上对唐庭说:“现在叫人去提审邓力,但是先不要把他带到审讯室,局里那辆装了铁窗的面包车呢?开到门口来,把他带上去。” 唐庭知道东方晔要干什么,他马上摘了耳机去照办,先是叫付小福去把车开到分局大厅门口来,接着他就去暂时关押邓力的地方,二话不说直接让人把邓力架起来往门外拖。 邓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还故作抵抗的心思在这样一个场面下也显得脆弱不堪,他急忙问身边架着他的民警:“要去哪儿?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唐庭叉着腰站在关押室门口,冷脸看着邓力说道:“钱亚已经交代了,他指认你就是杀害简宇翔的凶手。所以现在我们不走审问流程,直接送你去监狱。” “监狱”两个字仿佛戳中了邓力内心最容易破防的漏洞,他先是呆愣了几秒,接着就开始全身抗拒,边抗拒边大喊:“我不去监狱!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唐庭冷眼旁观,见邓力反抗得厉害,他又叫来两个警察一人抬一条手脚,直接把邓力抬出了看守所大门。付小福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车门大开,里面灰色的环境和银色的铁窗加剧了邓力内心的恐惧,他的挣扎变得更加用力起来:“你们冤枉好人!我没有杀人!你们警察冤枉好人!” 唐庭冷笑一声说道:“好人?带人上门去打他的除了你还有谁?钱亚都已经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你带着他们上门催债,把简宇翔打死了又把事情闹大,所以才把他挂在了铸造厂里。” “他放屁!”邓力看着唐庭大喊道,眼眶都肉眼可见地红了,“老子是打过他,但我没把他打死!更没有把他挂到厂子里去!” 四个警察一通合作才把又喊又闹的邓力塞进车里,接着两个人摁住他关上车门,唐庭坐到副驾驶上,吩咐付小福开车。邓力眼见着车开出分局,他被迫坐在车里大喊:“警官!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能只听那个狗东西的话!” “从抓你进来到现在你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我们手里只有钱亚的证词,那当然是他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了。反正谁是凶手对我们来说也没那么重要,我们也只想尽快结案,现在有他指认你,我也懒得再问了。”唐庭系好安全带,简短而有力地下令:“出发。” “等等!”邓力恐惧地大喊道,“我没有杀人!我都交代!你们问我什么都交代!” “晚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让你说的时候不说,现在说有什么用?罪已经定下来了,我报告都交上去了。”唐庭说。 邓力挣脱开两个民警的桎梏,戴着手铐扒上了唐庭座椅靠背,就差声泪俱下:“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你不能这样!我没有杀人!我全部交代!我求求你们,不想坐牢!我真的不想坐牢!” 见邓力喊得真情实感,唐庭吩咐付小福停车,付小福一脚刹车下去恰好停在分局外围墙的路边。唐庭回头看着他,说道:“我都已经把报告交上去了,你还想要交代什么?别浪费我们时间好不好?” 邓力怕得真的哭出来,他泣不成声:“我都说……你们问啥我都说,求求你们别送我去监狱,我不想去坐牢!” 见恐吓目的达到,唐庭也不再演戏,他对付小福说:“开回去。” “好嘞!”付小福一点头,接着一踩油门,轰的一声,那辆面包车直接撞上了路边的灯柱,把车里的人吓个半死。 唐庭坐在最前面,这一下冲击将他也吓得半死,他往后仰倒双手抓住车顶的扶手,眼睁睁地看见付小福撞上路灯。 付小福没想到会出这个意外,他赶紧解释:“这辆车太老了!……而且它离合也坏了!” 唐庭咬着牙怒恨他一眼,想骂却又考虑到后座有邓力在而骂不出口,最后他只留下两个恨铁不成钢的字:“废物!” 第二天早上七点,邓力重新坐在审讯室内,早已没了刚被抓时的嚣张气焰。唐庭负责主审,他一坐下来就说:“我可告诉你,珍惜机会。我们领导的脸色你也看见了,要是再说不出个什么一二三来,我一定亲自把你押送进监狱去。” 邓力尽力点头,生怕又被架上车送进监狱去。东方晔在外面看着,他先给唐庭提了醒:“钱亚说的那个和简宇翔一起聊天的人,你详细问问情况。” 唐庭不动声色地点头,接着开始了审问:“上个月月底你有没有带人去过简宇翔家里收债?” 邓力这次终于是点头承认了,他说:“是,上个月我去了好几次,也……找人打过他几次。” “当时他家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唐庭问。 邓力听后垂头思考回忆了一下,接着说:“好像……是有一个人。那家伙因为赌博借过不少钱,我以为他也是来讨债的,就没在意。” “他们当时在说什么,你听见了吗?”唐庭问。 邓力摇头,回答道:“没注意,那个人见我们闯进去以后就跑了。” “你之前见过这个人吗?”唐庭又问。 “我没见过他,好像不是我们村里的人。”邓力回答道。 唐庭一阵皱眉,联想到简宇翔死前还在给金佛找买主,他们很怀疑邓力和钱亚交代的这个人就是金佛的原主人。 东方晔站在外面也在思考,随后他提醒唐庭:“问他见过那个人和简宇翔在一起几次。” 唐庭摁住耳机,接收到东方晔的信号,于是开口问邓力道:“你是第一次看见简宇翔和他一起聊天吗?” “是,是第一次,之后也没见过他上门了。”邓力回答。 只见过一次,但前面不清楚,因此东方晔有说:“问问他最近简宇翔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重点问一下钱方面的问题。” 唐庭接着问道:“简宇翔最近有还钱吗?” “他没钱,根本就还不上。他在我场子里输了五十万,到现在也一分没动。”邓力语气里带着点轻蔑,继续说道:“哼,早知道他是这种穷鬼,我就不借钱给他了。自己贪财丢了命不说,还连累我。” 这一句简单的抱怨乍一听没什么的奇怪的,但唐廷还是听出了一些不对,他抬起眼睛重复了一遍邓力的话:“贪财?” 邓力点点头,“那个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偷来了一坨金子,想要抵债。我看那金子也不像他自己会有的,说不准是从哪里偷来的。我不敢收,怕是赃物,就把他骂走了。” 唐庭心里一震,他赶紧掏出手机,把技术队锐化高光还原的那节金佛手指照片拿到邓力面前给他看:“是这个吗?” 邓力闭着眼睛够过来看,接着他马上确认:“对对!就是这个!” 邓力这一番话让他更加确认当时和简宇翔见面谈话的人就是金佛原主人!唐庭立刻就要起身出去叫人,东方晔突如其来的问句将他强压了下来:“简宇翔找他拿金手指抵债,发生在和那个人见面之前还是之后?” 唐庭的动作一顿,没有明白东方晔的用意,但他还是收回了动作,传达出东方晔的提问:“他找你拿金子抵债,是发生在你上门讨债之前还是之后?” 邓力想了一会儿,紧接着马上回答:“之前,发生在我上门之前!” “确定吗?”唐庭问。 “确定!”邓力忙点头证明自己没说谎,“而且我还记得,翔子的那个人见面之后,也没到处找人问买不买金子了。有一天晚上我又上门去讨债,发现他不在家,我在附近打听了一遍,都说他进市区了,好像是去了市里哪个地方……我突然一下子想不起来。” 而东方晔此时站在监控台前,张嘴说出了邓力要交代的东西:“古董店。” “古董店?”唐庭不禁疑惑东方晔的话,他没忍住重复了一遍。 邓力听见唐庭的声音,瞬间来了神,他赶紧指着唐庭说:“对对对!古董店!” 第47章 闻斓通过各位古董行老板的人脉把收购金佛的消息散播了出去,但是见效甚微,几乎是没有任何回音。东方晔这两天没跟他沟通过案件进展,所以他没办法确定这条消息要一直散播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早上,闻斓还在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通电话吵醒了他的梦。闻斓听见声音后慢悠悠地伸手去摸手机,随后把手机贴在耳边说:“喂……?” “有空吗?”对面传来东方晔清冷的声音,闻斓一下子醒了神,“有些事要跟你说说。” 闻斓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足足沉静了有好几秒,直到东方晔那边以为闻斓还在睡,便又出声喊了他:“闻斓?醒了吗?” “……醒了。”闻斓伸手搓了把脸,接着他才下床换上衣服,走出卧室。他站在茶桌前用冷茶漱了口,接着才在窗前坐下,说道:“你有什么新线索了?” “我们查到一个人,生前和死者简宇翔有过接触,我怀疑他是那尊金佛的原主人。另外我还问到一些东西,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个新思路。”东方晔说。 这是东方晔第一次主动打电话来邀约,闻斓当然不会拒绝,他点了点头后说:“行,一会儿我去警局找你。” “好,我等你。”说完,东方晔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那边已经没了声音,只剩下挂断后的忙音,可闻斓捏着手机依然保持着接听的动作,坐在罗汉床上开始发呆,片刻后他低下头,举着手机一阵扭捏,几分钟后重新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闻斓照常洗漱,接着穿衣服下楼,交代了小文今天让他看店以后,便开着车离开了闽湖公园。 十分钟后闻斓到达汇州分局,他把车停在分局的停车场内,接着下车走进一楼大厅,找到前台接警处的民警说:“我来找你们东方队长。” “闻先生是吧?东支队提前交代过了,你直接上三楼刑侦办公室就可以。”前台的民警说。 闻斓听见是东方晔提前交代的,便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后他直接转身走楼梯上了三楼刑侦办公室。走到楼梯口时两个刑警押着一个戴手铐的人正往下走,闻斓让开路等他们先通过,接着他才走上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后,闻斓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东方晔和唐庭。东方晔也看见了他,冲他喊了一声:“来了。” 闻斓走过去,先和唐庭点头微笑,然后才问:“你们有什么新进展了?” 唐庭说:“刚抓到一个人,倒是问出了一些东西,具体的等一会儿进会议室去说吧。” 闻斓听后“哦”了一声,随后两个人一齐看向东方晔,等他说话。东方晔转身打开会议室的门,一言不发的走进去,闻斓唐庭跟在后面,唐庭还很有眼力见的把门关上,玻璃窗上的百叶也拉了下来。 “只是我们自己内部讨论,把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汇总一下,确定一个确切的侦查方向。”东方晔坐下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把这次讨论定了性,这次讨论的内容不外传,也不会报告上级,所以东方晔斟酌考虑之下把闻斓喊过来一起讨论。东方晔首先说道:“目前发现的三名死者,刘平志、谭金乾、简宇翔,其中只有刘平志案确认了凶手,就是谭金乾。剩下两个根据技术队从凶器上提取的dna可以确定杀害谭金乾和简宇翔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但没法确定凶手的身份。谭金乾和简宇翔的案子我认为可以并案调查,两边汇总线索。” 唐庭点头,他接着东方晔的话说下去:“关于邓力交代的那个人,我还是觉得要从闻老板那里下手,最关键的物证没有找到,现在很难进行下去。” 闻斓却说:“金佛的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但是这两天都没有消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因为最近的风声才有所收敛,但如果只靠等,什么时候能抓到人就尚未可知了。” 三个人一阵沉默,有用的线索太少了,排除掉所有的无用信息,竟然只剩下邓力交代的证词有点用处。眼见着讨论安静下来,闻斓率先开了口:“我能问一下,你们刚抓的那个人交代了什么吗?” 唐庭抬头看了东方晔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他便和闻斓简短地解释道:“我们抓到了一个私下开赌场的人,简宇翔生前在他手底下赌博欠了五十万,他就经常带着人上门讨债。据他交代上个月月底他去讨债的时候,发现简宇翔正在和一个人谈话,所以我和东队就怀疑,这个人有可能是金佛的原主人,他也是上门来找简宇翔的。” 闻斓明白了唐庭的意思,他靠在会议室里的椅子上沉思许久,问道:“那他在古董收购行里出售金佛,是在他和这个人交谈之前还是之后?” 闻斓竟然问了和东方晔如出一辙的问题,只不过前提条件不一样,唐庭还没来得及张嘴,东方晔就先说了话:“在之后。但他和那个人见面谈话,是在他出售金佛之前。” 只这一句话就让闻斓立刻明白过来东方晔话中意有所指:简宇翔很可能一开始并没有找上古董商,但是在和那个人见过面后,简宇翔立刻就转头去联系了古董店的人,通过各个老板口口传播最终呈现在闻斓面前。 闻斓有种不好的猜想,他立刻皱紧了眉。东方晔看见他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有了想法,鉴于唐庭在场,东方晔没有细问,“还有一件事,闻老板之前去变电站现场勘察的时候,在后方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唐庭,现场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 唐庭点点头,接着他掏出手机点开几张照片,摆在会议桌上给两个人看,他说道:“的确跟闻老板说的一样,在一棵树上发现了一条血迹,树周围也发现了脚印。但是我们的人顺着脚印追上去后发现小树林下来以后的那条小路直接通到镇上,脚印也就在那里断了 没办法追查。我知道闻老板对环境的敏感度比我们的人要高,所以我想能不能特批一次,让闻老板再出一次现场,找找有什么我们遗漏的线索。” 东方晔侧头看着闻斓,眼神询问他的意见。而闻斓答应得爽快,他说:“没问题,只要你们东队同意。” 见闻斓把主动权扔给自己,东方晔思考片刻,接着才说:“那就下午带人过去复勘现场,我也一起过去。一会儿等张恺回来你和他交换一下信息,有什么事手机联系。” “是。”唐庭点头,接着他站起来离开了会议室。 唐庭走后会议室就只剩闻斓和东方晔两个人,见东方晔还不走,闻斓坐起来跟他说话:“想什么呢?” 东方晔抬眼看向他,反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闻斓笑着说。 东方晔一愣,随即撇开了目光,他说道:“这个时间段用餐高峰期,只怕你要等了。” 闻斓仍然保持着微笑,他伸出手来点着桌面,发出的声音让东方晔的呼吸都随之起伏,他说道:“等什么,只要你点头,我马上能腾出座来。” 东方晔看着他,片刻后像是妥协一般,没再找借口拒绝闻斓:“吃什么?” 东方晔最终当着局里所有人的面坐上闻斓的车,大摇大摆地离开分局。路上东方晔一言不发,只由着闻斓开车带他走,路上经过哪些地方也没心思去看。 五分钟后,东方晔就被带到了分局背后街道上的一处饭馆,闻斓把车停在路边,走进饭馆里就冲老板说:“老板,早上打电话预定的。” “早上打电话的是吧,已经好了。”饭馆老板把闻斓带到里面的位置,东方晔跟在闻斓身后,心里已经猜到闻斓是提早就预定好要跟自己吃饭,否则他应该会直接打包送到他办公室里来。 小餐馆店面并不大,一张桌子坐两个人刚刚好,多一个显得拥挤,少一个又变得空旷。 菜都已经上好了,两个人坐下就直接开吃,闻斓先给东方晔盛了饭,接着才拿起筷子给他夹了菜。东方晔被他这样对待还是稍显不自在,于是便说:“你这几天都很忙?” “不忙,比起你们我还算很清闲的了。”闻斓回答。 闻斓的话倒是没说错,刑警不比一般的警察,一忙起来连轴能转小半个月,每年体检的时候那张体检报告单都没人敢看,全都心照不宣地锁进柜子里,等它自生自灭。 东方晔捏着筷子停顿了一下,随后夹了一筷子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放在碗里,迷迷瞪瞪地塞进口中,接着说道:“那你以前在云川还是特警的时候……比我们要忙得多吧?” “全国的特警都一个样子。”闻斓说道,“就像你们市局的特警队,也是每天训练练到只剩一口气。有任务的时候勉强能稍微放松一下,但也不是天天都有这个机会。” 听到他这么说,东方晔抬眼悄悄打量了一眼闻斓,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表情,而后他快速垂眸,两三口吃干净碗里的饭菜。 闻斓看见他还是有些紧张,便状若无事地问道:“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了,腿脚好了吗?” 惊蛰(刑侦) 第33节 “啊……嗯,好得差不多了。”东方晔随口说道。 “你什么时候去看过?”闻斓问。 “每周固定抽出时间去一趟养老院。期间养老院没给我打电话的话,就说明她最近没什么事。”东方晔回答道。 闻斓放下碗又问道:“那你都是固定哪天去?” 东方晔一愣,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但他还是说了:“周末随便挑一天吧,看事情急不急了。” 闻斓点点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接着他起身说道:“你先吃着,我去结账。” 还没等东方晔把筷子放下,闻斓就已经离开了位置走到门口收银处去结了账。他看着闻斓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视线已经收不回来了,这段时间跟他的接触以及和他相处,东方晔都能感觉到自己心里面那一抹难以掩饰的悸动。 东方晔知道那是什么心情,但他不敢承认,至少现在还不敢——他不知道闻斓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他没办法确定。 有些事情如果直白得太过迅速,还没等发生什么反应就已经结束了。 东方晔捏着筷子,直直地看着闻斓的背影发呆。而闻斓结完帐后转身,正对上东方晔的视线,东方晔看见了他的脸,却一时间没缓过神来,等他看到闻斓的眼睛里含着笑时,他才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东方晔慌忙撤开视线,低头去看自己的碗,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做了个什么反应。 闻斓远远看见他避开目光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当初在浅花酒吧手把手教他的样子,他垂下眼睛,忽而轻笑,接着他走回了位置。 “吃完了?”闻斓问道。 东方晔并不看他,垂着脸点了点头。 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个人之间一个字都不用说,对方的意思和想表达的感情都已经在眼睛里看得一清二楚,尽管东方晔在极力掩盖,但那方法显得有些笨拙。 闻斓也不揭穿他,他只是轻柔地笑着说道:“那就去复勘现场吧,坐我的车,一起过去。” 听见他那特意缓和下来的语气,东方晔也没反应过来要拒绝,只听见了一个“走”字,他就站起来,愣愣地擦过闻斓,往门外而去。 闻斓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有几分机械,最终也只好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追了上去。 第48章 半个小时后,铸造厂变电站。 闻斓把车停在铸造厂后门,也没从大门进去,直接沿着变电站下方的坡坎走上去。东方晔跟在他身后,由他领路来到了那片小树林中,闻斓停在一棵树前,指着上面的血迹给东方晔看:“喏,就在这里。” 东方晔走上前去,确实看见了一道很细的血迹横亘在树干上,他顺着沾有血迹的树往下看,恰巧看见了闻斓停在后门口的车。东方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往旁边小走一步,接着指着下方问道:“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是不是正好能看见你的车?” 闻斓欣慰地点头:“对,1号晚上十点,这个家伙就是站在这里看着我进门以后才下来把凶器扔进我车里,之后回到变电站上面穿过小树林跑了。” 印证自己的想法之后,东方晔低下头看树边的倒塌的杂草,从他们所站的位置一直延伸到树林尽头。东方晔走过去,站在边缘往下看,闻斓跟上来站在他身旁,说道:“要下去看看吗?” 东方晔点头,但没等他站起来,闻斓就先一步跨下来走到东方晔点头前面,接着转身冲他伸手,东方晔明显一愣,随后才扶着闻斓的手也走了下来。 “你的副队说从小树林下来沿着小路一直往前是通往镇上,这一片虽然灌木丛很多,但冬季树叶稀少,要想藏人还是不容易。”闻斓说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走出去,闻斓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环境,最后走到山脚处来到一条道路旁,小路的尽头就截断在那里。闻斓站在路边说道:“凶手一定提前来踩过点,否则他不会知道这条小路直接通往镇上。” 可惜村镇道路上并无监控,他们无从确认凶手离开的具体方向。东方晔思考了许久,开口问道:“他为什么扔完凶器后不沿着铸造厂后门的路离开,而是要从这边走呢?这样绕一大圈,难道只是为了避开被人群目击?晚上十点的视况并不好,就算他沿着后门道路离开现场,也没人能看清楚他是谁。” 闻斓并不能解答他的问题,他转头看着东方晔,等着他自己思考出答案。但东方晔也没自己给出答案,而是侧首看向闻斓,他问道:“闻斓,如果是你,你在扔完凶器以后会怎么离开现场?” 见他问自己的意见,闻斓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后说道:“如果是我,我肯定会选最快的路,趁警察来之前就离开现场。” 闻斓这一句话提醒了东方晔,他猛然想起来,1号当晚九点五十的时候,有人拨通了报警电话。东方晔立刻反应过来:“对,警察,他要避开警察。假设真的是凶手在九点五十打了电话报警,那么他就不能再从铸造厂的前后门经过。他要回镇上,只能穿过变电站后方的树林,走这条小路回去。” 想到这里,东方晔忽然有了思路,他指着一边通往前方村镇的方向说:“往这边走。” 看东方晔转身就走,闻斓一言不发地跟着他,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了镇上,途径一条小巷,来到了正大街上的一个十字路口。闻斓跟上来,站在路口问道:“接下来三个方向,你觉得他会从哪里走呢?” 这还真不好说,因为从哪个方向都有可能,一条通往高速收费站、一条是从镇上回市区的老路,还有一条则是通往另外一个镇子。 东方晔也站在路口,猜测他会从哪里走,他缓慢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接着在路口处一家饭馆招牌前停住了目光。闻斓本以为他会叫人来分三路沿途搜索,但没想到他直接过了马路,直冲一家饭馆走去。闻斓赶紧跟上去问道:“唉,你去哪儿?怎么又饿了?” 东方晔没接闻斓的话,他掀开门帘走进去直接喊道:“有人吗?” 饭馆老板听到声音走出来,问道:“有有有,两位吃饭吗?” 然而东方晔却说:“是这样老板,我们是警察,我想问问你装在门口的那个监控能不能让我们查看一下?” 监控?闻斓听后挑眉,抬起头来在店里四处寻找,接着他退到门口,看见了一个装在饭店招牌下方门柱上的一个小监控探头。闻斓忽然由衷地佩服东方晔,这么小的摄像头,隔了那么远他竟然看见了。 老板听到东方晔是警察还一愣,直到东方晔掏出证件给他看他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真是警察,他赶紧说道:“可以可以,你们要看什么?” “我们想看1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左右外面那个十字路口的情况。”东方晔说。 了解情况后老板干脆地点头,接着把他们带到后面的房间里,打开了连接监控的电脑。两个人围在饭馆老板身边,看着老板把监控进度拖到他们要查看的位置,接着三个人都静静地等待着画面上出现情况。 监控时间接近十点半的时候,画面中十字路口的方向出现了一个人,东方晔和闻斓精神高度集中,两个人都突然凑近电脑屏幕,想要看清楚监控上的情况。 监控显示从饭馆对面的十字路口下来的那个人穿过马路直接来到了对面,没有往左右两边扭头,走得十分迅速,没有一点犹豫。东方晔马上指着屏幕说:“可以放大吗?” 老板试着把东方晔手指的区域局部放大,但是由于监控像素太低,局部放大之后画面一片模糊,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模样。 闻斓看见咂舌一声:“啧,这也太不清楚了。” “领导,装这个监控本意也就是为了吓吓小偷,哪儿会买那种贵的,装个样子罢了。能用就行,考虑不上那么多。”老板解释道。 听见老板诉苦闻斓也没多说什么,他看着东方晔问道:“你们的技侦能恢复吗?” “不行。”东方晔果断摇头,“这画面本身的像素就不高,即便锐化处理也还是一团浆糊,看不出什么东西。” “那怎么办?”闻斓问道。 东方晔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转头问饭馆老板:“这段监控方便拷下来给我吗?” 老板忙点头:“可以,但我不会分段,就把这一天的全部发给你,可以吗?” 东方晔没有拒绝,他说:“好,麻烦你了。” 确认收到老板传来的文件后,东方晔和闻斓就离开了这里,沿着大路走到铸造厂正门口,穿过厂区回到了后门。 “回去?”闻斓问道。 “回去。”东方晔说,“这段监控得拿回去交给技术看能不能复原,如果真的不行,我只能另想办法了。” 张恺昨天带着人前往金建提供的工地找到了这一群工人,确认了刘平志的身份,另外他还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上个月13号的时候,他们的确一群人来到了顶原村,是为了参加其中一位工友家里的丧宴。 据这些工友们交代,12号晚上他们聚在家里提去世的老人守了灵,一直到第二天才陆陆续续离开。刘平志大概是在早上六点左右离开的,但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村子后方的国道上,还爬上坡坎被车当场撞死。 张恺没有收获什么有用的线索,最后只能带队回去,等着东方晔回来后汇报这一情况。 办公室里唐庭和曹然围在桌子前,桌面上放着手机,手机里的录音已经被他们两个翻来倒去听了上百遍,曹然现在睡觉做梦脑子里都能回响起这段录音。 唐庭也有些受不了,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掌握的和凶手直接相关的证据。就算要吐,也得等到抓到凶手后再吐。 张恺推开门走进来一眼就看见这两个人如同生嚼苦瓜一样坐在办公桌前,不知道在听什么。张恺凑过去,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也陪着他们听,但半截话说不完整,张恺也没听出什么来。他抬起头看向唐庭,开口问道:“唐哥,你们听啥呢?” “录音。”唐庭闭上眼睛揉了揉眉间,疲惫至极,“是那个偷挖电缆的家伙模仿的疑似凶手的口音。” 张恺听后稍显吃惊,“你们竟然弄到和凶手直接相关的证据了?” 唐庭扯着嘴角冷笑一声,说道:“哼,屁用没有。就这一句话我和曹然反复听了快有一百遍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看见唐庭和曹然的脸色,张恺也知道自己不必再多说什么,他十分自觉地闭上了嘴,以免被这俩人牵连。恰好此时手机里的录音重新开始从头播放,张恺在一阵安静沉默的氛围中得以听见这句完整的话,听着听着他忽然皱起眉头,露出凝重的表情。 并非是听不懂,而是有点耳熟。 张恺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口音,句中和句尾那上扬的尾音让他越听越觉得熟悉。 张恺歪着脑袋,伸手去拿手机拖回进度条,正打算再听一遍,而东方晔恰巧此时回来,闻斓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来。 东方晔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把文件甩给了康兆,还打了通电话给他,让他看看能不能做一个恢复,尽量还原人物样貌。回分局的路上康兆并无回音,而等到东方晔回到办公室后他才打来电话,接通以后他张嘴就骂:“你要不要看看你发了个什么东西过来,这么模糊的画面我就算给你叠十层锐化也看不清楚!你是不是从哪儿偷来的监控视频啊?” 康兆的嗓门大到即便不开免提也足够穿透刑侦办公室的墙,唐庭几个人回头来看,表情还算平静,而闻斓听到康兆对着东方晔发脾气便忍不住憋笑,最后转身捂嘴,背着东方晔面向墙无声笑起来。 东方晔向来无惧技术队和法医室的抱怨,这一次他同样无视掉康兆的愤怒,淡然地说道:“试一试吧,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康兆深吸了一口气,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先告诉你,不行那是一定不行的,你别抱什么希望。如果我真的做极端锐化,你知道你会得到什么吗?” “什么?”东方晔下意识搭话。 “一张像素雪花图!”康兆怒骂道,“你慢慢看去吧!” · 金建最终还是联系到了刘平志的家里人,把他出车祸死亡这一消息告诉了他们。一家人哭哭啼啼地接走了刘平志的遗体,也感谢金建的帮助,金建还怕他们回去不方便,特意包了一辆车送他们回家。刘平志的家人对金建感恩戴德,对着他谢了又谢,才坐上返乡的车。 等送走了刘家人,金建也准备回去,而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是他手底下的工人陈旺打来的电话。 “喂,老陈啊?怎么了?”金建问道。 “金老板啊,我来跟你请个长假。”陈旺说。 “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还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金建问道。 “没有,就是觉得我这钱啊,攒够了,工地上太累也太危险,我想走。老刘这么个例子在前,我也觉得这么拼命,要是真的一条老命没了,钱再多也没有用。”陈旺说。 金建知道他的意思,他能理解陈旺的想法。在他的印象里陈旺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干活从来都是卖力的。他还没有结婚,会有这些顾虑也是正常的,尤其是在知道刘平志的事情以后。 但金建也头疼,工地上的项目还没竣工,他的钱都还没拿到手,陈旺这个时候要是走了,那属于他的工钱也结不下来,因此他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底工程款也该结下来了,你要是这个时候走,年底老板的红包可拿不到了。” “拿不到就拿不到吧,只怕有命拿没命花。”陈旺语气透着看明白的沧桑,倒是显得十分豁达,他说道:“这钱给不给我都行,金老板,我知道你人好,要是那群兄弟谁有个困难,不用问我,你就直接把我的那份给他们吧,就算是这几年感谢他们的照顾了。” 话说到这份上,金建也知道自己劝不下来他,他无奈叹了口气,只得答应下来:“好吧,我会告诉他们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陈旺笑着说:“劳金老板费心了。那就再见了。” 金建沉重地点头,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第49章 顶原村。 分局的刑警已经在这个小村庄走访了快三天,依然一无所获,不管是刘平志还是谭金乾,顶原村内都没有人见过13号和14号这两天内两名死者的去向,唯一的口供就是12号晚上,刘平志去了当地工友家里守夜这一条消息。 张恺把这条消息告诉东方晔的时候,东方晔还在思考,闻斓却提出了意见:“那个地方能让我去看看吗?” 张恺和东方晔听后都抬起头来看向闻斓,张恺是不知道闻斓提出这个意见的原因,但东方晔并未对此提出反对,他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你不是说两起案子并案调查么。”闻斓说。 东方晔迅速反应过来:“你是说刘平志也和金佛有关?” 惊蛰(刑侦) 第34节 闻斓摇摇头,说道:“我觉得刘平志的死不是结果,而是起因。” 东方晔一愣。闻斓这句话说得很隐晦,东方晔先说两起案件作并案调查,那么至少说明刘平志的死也是能和失踪的金佛有点关联。闻斓这一句话把东方晔的猜想往另一个方向上引导,他认为刘平志的死亡和金佛没有直接联系,但是他的死却导致金佛失踪,甚至谭金乾被杀的原因。 这样一来,找到失踪的金佛至关重要。 东方晔沉默片刻,随后转头问张恺:“金佛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对不对?” 张恺完全愣在原地,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能这么跳跃的谈话,前言完全不搭后语,不知道怎么就说到失踪的金佛上面来了。张恺被问及时反应了一会儿,随后才说:“没有,完全没有金佛的消息。” 闻斓抱起双臂,看着东方晔说:“我觉得有必要去一趟顶原村,你觉得呢?” 张恺看向东方晔,只见他沉思着缓缓点头,随后就对张恺说:“再去一趟顶原村。” 就这样,张恺和东方晔再一次来到顶原村,闻斓作为东方晔钦点的“专家”,这次复勘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张恺首先带着两个人来到顶原村内刘平志生前最后一次去的地方,工友家姓王,这几天被告知刘平志的死讯都很明显的惋惜和哀叹。 “王大哥,打扰了,我们想再来了解了解情况。”张恺站在院门口冲院子里扫地的王有德打声招呼,然后把身后的闻斓和东方晔介绍给他:“这两位是我们局里的领导和专家,想来跟你确认确认情况。” 王有德听见局里的领导和专家还来亲自了解情况,他赶紧把三个人请进来,搬了几张凳子就在院子里坐下,十分配合:“你们想知道什么?” 闻斓先开口问:“是这样王大哥,我们想从头了解一下,刘平志……家里情况怎么样?” 王有德说道:“老刘啊……他家里情况算一般吧,他是百濮农村的,家里有地,不愁吃穿。我们几个工友经常听他说要回去修房子,这才出来打工来了。” 闻斓点点头,又问道:“他最近的经济状况怎么样?有没有手头突然富裕过?” 王有德则是坚定地摇头:“没有,这个没有。我们几个除了金老板过年发的红包,就只有年底的工程款的结账,现在工地上的项目还没结束,工程款都没结,不可能有钱。” 闻斓问完这两个问题后便托着下巴思考起来,东方晔见他没有继续问话,他便接过了话头:“12号晚上他们几个人来你家里守夜了是吗?” 王有德点点头,这个问题张恺早先找上他的时候就问过,所以他还很配合的把当时的情况给东方晔复述了一遍:“最先走的是肖子和老罗,接着是老刘,老陈是最后一个走的,当时应该差不多是七点左右了。” 来了四个人,分了三批离开。东方晔接着问:“你们村的出口是不是只有一条?” 王有德点头回答:“水泥路只有一条,但是要说那种泥巴小路……那可就太多了。” 刘平志的动机依然成谜,他到底为什么要翻上坡坎爬到国道上去?东方晔突然想起金建的话,他说刘平志的酒品不好,喝了酒容易发疯,因此他问道:“你们12号当晚喝酒了吗?” 令他感到些许兴奋的是王有德点头了,“喝了,他们来我家守夜,我专门打了酒招待他们。” 说道这里,接下来的猜想就有方向能够延伸了,东方晔又问:“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刘平志从你家离开后和谁吵过架或者起过肢体冲突?” 王有德“嘶”了一声,低下头慢慢回忆,接着他说:“这……我没注意。” 见他没什么记忆,东方晔换了一种问法:“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刘平志从你家离开后,村里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换了一种问法以后,王有德明显有了头绪,他告诉东方晔:“好像……有。那天早上村子南边的方向不知道谁开了车停在那里,我听人说去看的时候只剩一辆车在那里,没看见司机去了什么地方。不过……” 见王有德欲言又止,东方晔追问道:“不过什么?” 王有德抓了抓脖子,随后有些踌躇地说道:“不过那是在老陈离开以后才发生的,按照这位张警官之前的说法,老刘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 东方晔听着这句话微妙的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才继续问道:“停在村子南边的那辆车,是一辆外地牌照的货车,对吧?” “对,是一辆货车,好像是广a的牌照。”王有德回答。 口供和证据几乎完美对应,唯一可惜的就是王有德并没有目击到当时开车的人是谁。东方晔本想问问王有德知不知道车上有金佛的事情,却被闻斓突然打断:“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能带我去车祸发生的位置看一眼吗?” 张恺看着东方晔,东方晔很快就给出了反应,他站起来对王有德说:“不好意思,我们接下来要去看看现场,问话就先这样。后续如果你有什么想起来的线索,就联系这位张警官吧。” 王有德也站起来,把三个人送到院门口,互相客气着分开,接着东方晔就带着闻斓穿过村子,来到后方的的国道下方。 闻斓只是看了一眼这一边的坡坎后就爬上国道,接着穿过公路走到另一边,站在路旁往下看。东方晔和张恺跟上去,这段路目前还没有通车,因此没有来往的车辆,他们也穿过公路后走到闻斓身边,顺着他的视线也往下看。 “这附近现勘和外勤也搜查过了,没什么痕迹。而且时隔十多天,就算有痕迹也消磨了。”张恺对闻斓说。 闻斓并不说话,他在路边蹲下来,在公路下方的位置看着什么。东方晔有些好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接着他就发现了不对:下方的一片草丛的颜色和旁边的草丛有点不一样,明显比别的草丛颜色偏黄一些。 发现这一点后东方晔和闻斓同时伸出手,指着那一片泛黄的草丛,异口同声说道:“那个地方……” 刚开了个头,两个人就住了口,互相对视一眼,很快就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接着不等张恺说话,东方晔就站起来转头问:“有铲子吗?” 张恺一愣,随后说道:“我去附近问问。” 东方晔说话的同时,闻斓顺着坡坎跳下公路,直冲那一片区域跑去。他蹲下来用手摁了摁那片泥土,发现表面的泥土还算蓬松,很明显是覆盖上去的,并且时间不长。闻斓赶紧转身冲上方的东方晔喊:“手套!” 东方晔掏出自己的手套,也跳下公路,扔给了闻斓,闻斓戴上手套后直接蹲下开始刨土,不一会儿下面原本的泥土就露了出来。 张恺从村民家借了铲子一路跑过来,看见闻斓后东方晔都在下面,他喊了一声就直接扔下去。闻斓捡起铲子就直接开挖,把那个地方的泥土挖开了厚厚的一层,东方晔则是蹲在脚边帮闻斓刨土。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人挖一个人刨了快有几分钟,当闻斓再次用力下铲的时候,只听见土里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两个人的动作忽然顿住,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接着闻斓扔掉铲子,也蹲下来刨着泥土。 等到把那一层泥土弄干净,一抹金色就这么屹然出现在三个人面前,闻斓和东方晔站起来,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 一颗金色的佛头静静躺在土坑中,即便是污秽满身也遮掩不住它原本的灿烈,慈悲为怀的表情仿佛在述说这一切的源头,让闻斓和东方晔都没开口说话。张恺站在公路上,看不清楚那两个人从土里挖出了什么,他正要开口问,就看见东方晔回过头来对他说:“去叫人过来。” “啊?你们找到什么了?”张恺问。 “我们找到失踪的金佛了。”东方晔说,“虽然只有一部分。” 张恺叫来几个警察和现勘,把深埋进土里的佛头给清理了出来,佛头在土里呆了十多天,那身金色竟然还十分耀眼。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佛头搬出来的时候,佛头断裂处漏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张恺没有在意,还是东方晔叫人把佛头周围的泥土铲走,拿回分局做检验。 闻斓一直皱着眉头,看着他们把佛头抬走后也没松开,他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东方晔注意到了他,便趁着他们忙着搬运佛头的间隙走到闻斓身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闻斓回神:“嗯?什么?” “你之前在云川当特警的时候,对环境侦查的要求就一直那么高吗?”东方晔问道。 听见东方晔有转移话题的意思,闻斓皱着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来,开玩笑一般说道:“地域特性吧。云川那边就是林子多。有时候潜伏突击,就得学会观察环境,你知道有些猎户挖陷阱,只有等你掉进去了,你才知道那是陷阱。” 东方晔听出他的玩笑话,接着又问道:“那这次你看出埋佛头的地方环境不对,也是经验?” 闻斓听后笑了一下,他转头看向东方晔,没有了那副开玩笑的意味:“这个就真的是地域特性了。” “怎么说?”东方晔问。 闻斓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什么情况下植物会发生叶片泛黄的现象?” 东方晔说道:“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长期积水潮湿,造成土壤缺氧、根系腐烂,从而阻碍植株对水分的正常吸收和呼吸,引起叶片发黄、脱落,但是闽州的冬季向来干燥,不存在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所以就排除了这个因素。还有一个能够导致植物叶片发黄的原因,是土壤的酸碱度发生变化,造成植株生长不良,所以导致叶片发黄。” 闻斓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你觉得光凭一个金子打的佛头会造成这个现象吗?” 东方晔一愣,侧目望向闻斓。在自然界中,金元素大多以单质形态存在,它难以与其他元素发生反应。单纯的因为深埋一块重达十几斤的金块就造成土壤酸碱度变化是不可能的,而闻斓想表达的意思通过这一番无异于加密的对话被东方晔解读出来再明显不过:佛头里有别的东西。 东方晔明白了这个意思以后,他突然意识到从佛头断裂口处漏出来的东西或许不是石膏之类的东西。他立刻绕上公路,伸手叫停了要把佛头搬上车的张恺,接着他拿过一旁的铲子,对准断裂口处狠狠砸了下去。 在一片惊呼声中,佛头断裂口处被东方晔楔开一道口子,里面的一层白色粉末立刻倾泻而出,呈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愣住,东方晔则是蹲下来看着那些形如冰糖一样的粉末,所有的想法戛然而止,只有一个猜想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迅速疯长。 东方晔冷静站起,背对着张恺对他说:“立刻带人抓捕陈友,把他带来分局问话。还有打电话通知邝明山,让他马上申请跨省抓捕,把广南那家物流公司的总负责人给我完完整整的带过来。” 第50章 陈友本来在办公室里等着闻斓的消息,但是他没等来消息,反而是等来了带人上门抓捕他的邝明山。陈友一头雾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戴上手铐,他又惊又怕地对邝明山喊道:“领导!领导!我没犯事啊,为什么要抓我啊!” 邝明山让人去搜屋子,听到陈友的声音,他便转头看向他,说道:“你报案丢失的那尊金佛,我们已经找到了。” 陈友一愣,接着他明白过来邝明山在说什么后又喊道:“找到了那抓我干什么啊?我才是受害人啊!” 邝明山冷眼看着他,搜屋子的警察过来汇报说没找到任何东西,邝明山这才有空来和陈友解释:“你是不是受害者我不清楚,但你知道你们弄丢的那尊金佛里头装了什么东西吗?” 陈友看着他,内心的恐惧逐渐加深,他似乎知道邝明山要说什么,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什……什么?” 邝明山往前靠近一步,用陈友能听见的冷淡语气说道:“毒品,整整二十公斤的白粉。” 听到这句话,陈友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尚未做出任何反应,邝明山就往后退到一边,直接挥手下令:“带走!” 汇州分局,刑侦办公室。 再一次和东方晔见面,陈友坐在审讯椅上,东方晔则是和张恺坐在他的对面,身份立场变得天翻地覆。闻斓本来在外间办公室等消息,但是他被东方晔特别批准进入监控室,站在监控台前一起听陈友交代。 “给你们公司下订单要运走这尊金佛的人是谁?”东方晔问。 陈友搓着双手,表情显得万分紧张,面对东方晔的审问他也是不敢有隐瞒的心思,一股脑说的全是实话:“东警官,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单子是要送去国外的,我只负责闽州地区那的交接工作,其他的我真的都不知道啊!” 国外,加上毒品这一情况让东方晔联想到上一个案子,他皱着眉问道:“送去哪儿?缅甸?” 可谁知道陈友却摇头,他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不不,是送去泰国。” 这一下轮到东方晔一顿,在监控台前旁听的闻斓突然皱紧了眉,但他并未出声。东方晔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继续审问:“你们运货之前没有对货物做一个提前检查吗?” 这本来是一个很正常的发货流程,但是陈友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眼神向下四处乱瞟,像是有所隐瞒。东方晔敲了敲桌子,警告道:“你知道国内对运输毒品是怎么判刑的吗?运输ya片一千克以上、海luo因或者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就判处十五年有期或者无期甚至死刑。现在由你们公司承运的金佛光是一颗脑袋里就有整整二十公斤的甲基苯丙胺,你自己算算这些够判你几回死刑?” 陈友明显被吓得够呛,他差点哭出来,追悔莫及地说:“就……就是走了个形式,因为着急运送所以就没有做整体检查,而且……而且……” “而且对方开价特别高,是吧?”东方晔替陈友补全了剩下的话,陈友则是闭上嘴,沉重地点头,承认了东方晔的话。 张恺在旁摇头感叹道:“糊涂啊。” 陈友趴在小桌子上懊悔地抱着脑袋,不敢面对东方晔和张恺两个人,东方晔则是丝毫不意外会有这种发展,一般来说肯开高价找人做事的要么违法要么缺德,如果陈友所在的公司在货物发出前能够仔细检查,也还是能发现一点端倪的,只可惜他们被高价订单遮住双眼,富贵险中求了。 陈友作为闽州的负责人,他并不知道其中详细,但他的确参与了运毒,按照章程,警方必须抓捕他。陈友交代不出什么来,剩下的只能问物流公司的总负责人,东方晔让人把陈友先送去了看守所,接着他们两个一起从审讯室里出来。 闻斓已经离开监控室坐在了外间办公室的沙发上,他正看着眼前的办公桌椅发呆,没察觉到东方晔已经走过来站在了他身旁。 “想什么呢?”东方晔伸脚轻碰一下他的腿,问道。 闻斓收了思绪,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沙发上,他说:“我只是在想,那尊金佛为什么要送到泰国去。” “泰国90%的国民信仰佛教,送一尊金佛过去有什么可奇怪的。”东方晔说。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后,闻斓转脸看着他,接着他伸出手搭在东方晔的肩膀上,把他往自己这边拉扯,另一只手抓住东方晔想要推开他的手,他凑到东方晔耳边,用只有东方晔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他:“梭温的老板班普就是个泰籍华人。” 东方晔还没有反应过来闻斓说的是什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邝明山直接走进来,看见沙发上的两人时一愣,接着他就气冲冲地冲过来,指着闻斓和东方晔大骂道:“你们俩干什么呢!给我撒开!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闻斓面带微笑松开东方晔,高举双手以示清白,东方晔则是低头咳嗽一声,不去看邝明山。 邝明山看见闻斓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不敢对东方晔发脾气,所以他指着闻斓往旁边一指,说道:“你坐那边去!” 闻斓噙着笑侧身往旁边挪了挪,和东方晔之间空出一个位置来。邝明山则是一屁股坐在两个人中间,颇有副要拆一座庙的架势,他转头看着东方晔,怒声质问道:“姓东的,前段日子你他妈威胁我让我去给你辟谣,结果你小子不仅亲自坐实了谣言,今天你还把人带进局里干这些,怎么着你把我当猴耍是吗?” 东方晔说不出话来,这算是个意外,他也没想到最后会发展成这样。闻斓在一边撑着沙发扶手,捂着自己的嘴忍笑,细微的气息传到邝明山耳朵里就变得十分炸耳,他回头瞪了闻斓一眼,闻斓就立刻停止了动作。 作为质问对象的东方晔不太自在地咳嗽一声,接着转移了话题:“你来干什么?让你抓的人带回来了?” 被东方晔这么一打岔,邝明山才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哦,广南那边回话说抓到物流公司的老总了,但是因为涉及到一些别的情况,所以他们暂时还不能把人送过来。他打电话给我叫我来问问你,你们着急吗,如果着急,他们考虑启用远程提审系统。” 闻斓听见这话便转过头来看着邝明山,脸上玩笑意味收敛许多,“远程提审系统?那不是检察机关的系统吗?”他疑惑问道。 惊蛰(刑侦) 第35节 “公检法不分家嘛。”邝明山下意识地回答,等他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以后,他转头警惕盯着闻斓说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检察机关的系统?” 闻斓轻挑眉梢,恢复了往常的表情,戏谑回答道:“有幸见过。” 因为东方晔的缘故,邝明山连带着对闻斓也有很大的意见,他懒得搭理嬉皮笑脸的闻斓,回头杵了东方晔一胳膊:“问你话呢。” 东方晔被他一下顶回了神,他从邝明山的只字片语中分辨出了一条信息,他问道:“广南物流老总犯什么事了?” “涉嫌税务造假,并且以非法手段进行企业退税。广南那边接到我们的通知以后去抓人,那个老总吓得自己全招了。广南派了他们的经侦去查这个公司的流水,现在已经扣住了这个老板,怕我们着急,就先给我们通个气儿。”邝明山说 闻斓一听,豁然一笑:“我就说那个陈友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丢了东西敢不报警直接找上我,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东方晔沉思片刻,说道:“那就启用远程提审,我叫付小福去准备。” “那行,我去跟他们说一声。”邝明山站起来,伸手摸电话要走,突然他想起什么,猛地回身,指着闻斓问道:“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闻斓对他的反应迟钝无奈到有些好笑,他说道:“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邝明山一噎,听出了闻斓话里嘲讽的意思,随后只见他伸手摸上东方晔的肩膀,上半身依然保持着放松的姿势,语气慵懒又调笑:“你们局里的刑警都是这样的?” “他是缉毒警。”东方晔不作过多解释。 “哦——”闻斓故意拖着长音,点了点头,也并不多说什么。 邝明山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真的像只猴子一样被这两个人逗得团团转,而且尤其是闻斓,那小子一看就没憋好屁!邝明山伸出手指愤怒地指着闻斓,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喊道:“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俩!呸!” 邝明山愤而离去,闻斓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冲他离开的背影挥手以示告别,等到邝明山摔门离开后,刑侦办公室内爆发出一阵笑声。 闻斓一边笑一边拍东方晔的肩膀说:“你们这邝副支队心理素质也太不行了,两三句话就破防成这样,你们局的缉毒警也都像他这样吗?” 东方晔无奈摇头,伸手拉下闻斓,说道:“玩笑到此为止了,他只是跟我有……有点恩怨。” 闻斓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趣,他直起身子凑到东方晔身边去,低着身子抬头问他:“你跟他有什么恩怨?” 东方晔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后移开了目光,他有些不太自然地说:“之前局里闹过我和你……的谣言,那是他传出来的。我勒令威胁他出面辟谣了。” 话音刚落,闻斓又是一阵笑声,他后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拍了拍东方晔的大腿,以示安慰。 · 十分钟后,付小福调试好了远程系统,把屏幕架在审讯室内,等着东方晔进来。邝明山和广南警方沟通好,他们的审讯资料同时发给了东方晔,东方晔这边准备的资料也同步给了广南警方。 物流公司的总负责人戴着手铐坐在屏幕另一侧,垂头丧气的坐在审讯椅上,东方晔和张恺重新坐回来,再次开始审问:“叫什么名字?” “赵安杰。” “年龄?” “48岁。” “是干什么的?”张恺问。 “开公司的。”赵安杰回答。 “认识谭金乾吗?”张恺又问。 “我知道他,他是我们公司的长途司机,前几天失踪了。”赵安杰说。 “他死了,你知道吗?”东方晔接过话题,让张恺结束开场。 赵安杰点头:“我知道。” “陈友告诉你的?”东方晔问。赵安杰这一次只点头,并不说话。 “你们公司承运的那尊金佛,是谁找上你们下的订单?”东方晔继续问。 赵安杰抬起头来,没有焦点的眼神仿佛在回忆,片刻后他说道:“是一个……大老板。他亲自打电话找上我谈下了这个单子。” “他跟你说了金佛的详细情况了吗?”东方晔问。 “只说是送去泰国的庙里替换旧佛像的,实物我见过,很大的一尊金佛像,据说造价四十多万。”赵安杰回答道。 东方晔见他回答得如同机械一般,心里面也知道他大概打的是什么算盘,广南的警方估计没告诉他实情,所以他到现在还只认为自己是税务造假才被抓的,因此他直接扯掉了赵安杰脸上最后一层伪装:“那你知道金佛里被填了二十公斤的白粉吗?” 说完这句话,屏幕里的赵安杰安静了足足有三分钟,接着他才抬起头看向屏幕对面的东方晔,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什么?白粉?” “你肯定还在庆幸自己好运降头,大额订单砸到自己头上了,对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一尊造价四十万的金佛像,为什么要找你们这样籍籍无名的小型物流公司来运输?”东方晔一字一句撕开赵安杰故作镇定的伪装,将真相一点一点暴露在他面前,让他被迫接受,“我听你们在闽州的负责人陈友说,发车之前你们连检查都没做,对吧?” 赵安杰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恐惧,毕竟经济犯罪和毒品犯罪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经济犯罪坐牢尚可解决,性命无忧,一旦沾染上毒品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二十公斤足够赵安杰判死刑一百次,这一点赵安杰还是分得清楚的。因此他慌张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金佛里面有白粉!这……这是在拿我背锅!” “所以你现在好好回忆回忆,来找你下单子的人究竟是谁。”东方晔淡然地说,“这是你仅有的、唯一能活命的机会。” 第51章 赵安杰像是被东方晔的话吓到,他吞咽着口水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生怕遗漏半点消息,他说:“上个月月初,有一个自称姓刘的老板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能不能承运一尊佛像,他愿意出价二十万。一开始我还很警惕,我向他问了具体情况,他告诉我这尊佛像是他们在国内找人定做的,我还怕他骗人,特意问了他能不能先见见实物,他同意了。” “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实物?”东方晔问。 “在一个很大的仓库,地址似乎是……在广南的一个工业园区,但是那个地方因为招商引资失败,没有什么公司入驻,很多地方都空出来了。”赵安杰捏着自己的手,状态显得很局促,“他告诉我的仓库地址就在工业区的边缘,一个空的厂棚里。” “有人来跟你见面吗?”东方晔又问。 赵安杰摇摇头,说道:“没有人来对接,对方全程都是和我电话联系,那尊金佛也是我叫来人拉走的。” 东方晔一皱眉,这种情况显然很不正常,赵安杰一开始应该就能分辨出来,但是对方说的金额过高,加上金佛的确是真的,赵安杰财迷心窍,本能忽略了其中的异常,想到这里东方晔深吸一口气,接着又问:“和你联系的手机号是固定的吗?” 赵安杰愣愣地回忆,突然被东方晔这一句话唤回了记忆,他说道:“不……不是固定的号码,而且也不是常见的11位号码,好像是……很长一串随机的数字……对了!那种发垃圾短信的号码!” 这是很典型的虚拟手机号,网侦可以追踪ip地址,这些资料广南警方都和他们同步分享了,东方晔低下头来看,发现他们网侦的确追查到了ip地址,只不过那个地址不在国内,而是在泰国。 东方晔内心一跳,脑子里回想起闻斓刚才说过的话,他说:班普就是泰国人。 世界上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吗?东方晔的眉皱起就没松开过,他脑子里有一种强烈的想法,他遂然开口:“和你联系的那个人……你能听出来他的口音是不是国内的?” 在旁记录的张恺手指一顿,表情有些诧异,这个问题不在审讯流程上面,而且充满了主观臆断的可能性,这是违规的。他想侧头看东方晔,但是又想起来这是远程提审,对面还有陪同的广南民警,张恺不能表现得太过惊讶,因此他强迫自己低下头,把脑袋藏在了电脑屏幕之后。 屏幕对面的的赵安杰也是愣了一下,随后他说:“没有,除了能听出不是广南人以外,没有任何口音。” 东方晔低下头,知道自己因为闻斓的话冲动了,好在他没有暴露太多信息惊扰到广南那边的人,他立刻恢复了正常,接着他让付小福连接屏幕播放了一段监控录像,正是他和闻斓从那家饭馆门口拷贝来的监控录像。视频在屏幕上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对面路口走过来,消失在视频当中,东方晔叫付小福把画面定格在人影出现得最清楚的位置,这才来问赵安杰:“这个人你见过吗?” 赵安杰抬头看向屏幕,眯着眼睛打量了好半天,随后他摇摇头说:“没见过,这是谭金乾吗?” 隔着屏幕,东方晔无法判断赵安杰有没有说谎,不过赵安杰的反应先按下不谈,东方晔察觉到张恺看见这段监控录像时的反应很奇怪。 他侧目看见张恺紧紧盯着对面的屏幕,歪头露出思考的表情。东方晔马上就判断出张恺应该知道些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准备结束这次审讯:“这次就先这样,后续再有什么问题我们会联系广南的同事进行同调,到时候希望你配合。”接着东方晔站起来,看着张恺说:“你出来。” 张恺稍稍回神,才反应过来东方晔在和自己说话,不过离开审讯室前他仍然在看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一直到付小福催他离开,他才收回视线跟着东方晔走出审讯室。 闻斓坐在外间办公室的沙发上看见他们出来边冲他们招手,东方晔走过来坐在闻斓身旁的沙发扶手上,张恺则是拉开椅子坐在了两个人对面,低着头像是在思考。 “你在监控上发现了什么?”东方晔单刀直入。 张恺丝毫不意外东方晔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而且大概率东方晔就是因为这个才仓促结束了对赵安杰的审问。张恺抬起头看向东方晔,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严肃说道:“监控上那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听见这话,东方晔和闻斓对视一眼,不由得惊讶了一番,东方晔的理智让他率先回过神来,他接着问:“在哪儿见过?什么时候?” 按照人的记忆力程度来讲,刚见过面的人在三天内都会留下一些印象,张恺能认出监控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就说明至少三天以内张恺见过这个人。他低着头努力回忆,结合着画面上的人影一起想,最后他想起了自己之前被东方晔派去工地调查走访的时候,他突然大喊道:“工地!” 闻斓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充满疑惑,他转头看向东方晔,发现他并没有太多困惑。 “你是说金建的工地?”东方晔问。 “对!没错!”张恺一拍手,点头承认了东方晔的话,他说道:“当时我去排查刘平志社会关系的时候去了金建给的地址,见到了刘平志的工友,其中有一个人身形姿态都和监控上的人极为相似!还有那身衣服,那身衣服我见他穿过!对了,还有唐哥他们之前听的录音,那个口音尾音很奇特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就是监控上的这个人!” 东方晔没有想到张恺提供的这个线索如此偶然,并且极具价值,但目前还有一个问题,金建手底下的工人为什么会和闻斓有联系,并且值当他如此大费周章布下一个局,陷害闻斓? 东方晔回头垂眸看着闻斓,而闻斓紧盯着张恺,随后他才开口询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张恺“嘶”了一声挠着后脑勺回忆,边想边说:“脸挺黑的,身高不到一米七吧,颧骨挺高,下巴很短……哦!右边脸上还有个痦子!” 痦子!东方晔立刻站起来,这是钱亚和邓力交代过的,简宇翔生前见过的那个人! “他叫什么名字?”东方晔立刻问道。 “他叫……什么来着?”张恺极力回想着当时的场景,他低着头拍了拍脑门,随后他猛然抬起头来,中气十足地说:“姓陈!他叫陈旺!” 汇州分局刑警出动抵达了工业园一处在建的车间,向主管表明身份后再次见到了金建。金建不知道为什么警察再次找上门,他赶紧带着安全帽就跑出来,看见了好几辆闪着灯的警用牧马人,全是分局的警车,一队刑警叫停了工地上的作业,冲进工地中和一旁的临时宿舍中找人。金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赶紧走过去问东方晔:“那个……东警官,你们要找谁?” 见金建来问,东方晔不答反问:“你手底下是不是有一个叫陈旺的工人?” 金建一愣,接着点点头:“是,是有一个,你们找他吗?” “他涉嫌故意杀人。”东方晔用金建能听见的声音毫无波澜地说道:“你最好不要包庇他。” 金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足足呆滞了好几分钟,嘴巴颤颤地说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什么……你说谁?谁杀人?” 东方晔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他转过头来盯着金建的眼睛,一改之前对金建的友好,小声警告道:“如果你有嫌疑人陈旺的线索,麻烦你尽快告诉我们。” 金建的眼睛瞬间失焦,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东方晔的话不是威胁胜似威胁,包庇杀人犯会有什么后果他也清楚,但他不相信陈旺会杀人。 就在金建咽着唾沫想要再问问细节的时候,在临时宿舍里搜查的刑警拿着一个物证袋走出来,物证袋里装的是一双手心位置沾染着些许红色的电工线手套,刑警把物证袋提到东方晔和金建面前,汇报说道:“东队,在嫌疑人陈旺所属的更衣柜里发现一双疑似沾有血迹的手套。” 金建一惊,踮起脚想看看情况,东方晔戴着手套拿过物证袋,翻过来看到了那片褐色的污渍。金建也看见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解释:“我们工地上也有红褐色的油漆,也不能断定这是血迹……” 东方晔眼神睨了金建一眼,随后把物证袋还回去,他说道:“送回去交给法医室做dna提取,看能否和死者简宇翔的dna匹配上。” “是。”刑警拿着物证袋离开,回到临时宿舍里继续搜索。 东方晔看着垂头纠结的金建,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里的生硬,他说道:“金老板,我知道你性子软好说话,你也很照顾这些工人,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话:永远不要低估人性。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老实憨厚,但他有可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干着违反法律违背人性的事。你没有办法给他打包票,说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很多时候恶念只在一瞬间,区别只有遏制与否,你明白吗?” 金建听着东方晔的话,抬手摘掉了安全帽,他比来认领刘平志遗体时更加沧桑,他问道:“警官……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我吗?” 东方晔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点头:“你问。” 金建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却发现有些话无论如何美化都掩盖不住背后的肮脏,他几乎是颤抖着气息开口问东方晔:“撞死老刘的人……和老陈,有什么关系吗?” 东方晔看着他,淡然开口:“撞死刘平志的那个司机,死于陈旺之手。在杀死货车司机后的十多天内,他再次动手杀了一个人。” 金建睁大了眼睛,他明白身为警察的东方晔不会骗人,但自内心深处他不敢相信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人竟然会变成一个杀人凶手。金建沉默了好久,东方晔不知道思考了些什么,几分钟后,他看见金建抬起头,认真严肃地对他说:“他三天前给我打了电话,说要走,已经从我这儿辞职不干了。” 东方晔意识到什么,赶紧问:“他去哪儿了?” 金建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 金建刚说完这些,在工地上找人的队伍回来汇报说陈旺不在工地上。东方晔看着来汇报的刑警,接着又转头看向金建,他这才知道陈旺早在张恺找上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被惊动了。 三天的时间,他跑去哪儿都有可能。 东方晔沉默许久,最终只能收队回去,在转身离开的前一秒,金建抓住他的衣袖,面露哀容,他用近乎乞求的语气对东方晔说:“东警官!请你们一定带他回来,我让他自首,能不能给他争取一个从轻处罚的机会?” 金建一片好心,东方晔不想泼他冷水,但事实摆在眼前,陈旺潜逃了。东方晔拍了拍金建的肩膀,说道:“金老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还是那句话:永远不要低估人性。如果他真的肯自首,那么他今天应该是在这里乖乖地等着我们上门,而不是向你请辞,畏罪潜逃。” 东方晔说得没错,金建一时哑然,他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劝说陈旺自首,老实说他不知道陈旺为什么会杀人,更加不知道陈旺这个看上去憨厚的怎么会有胆子杀人。但既然警察已经找上门来,事实摆在眼前,金建也不得不接受。 惊蛰(刑侦) 第36节 “我明白了。”金建摇头,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吐出来,把自己的真心话也说了出来:“东警官,老陈一定有他的苦衷,但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我再不相信也没用。请你们放心,如果我有他的消息,我一定会通知你们的。我希望他能回头,人这一辈子没有什么错是不能翻篇的。” 这句话在东方晔听来充满希望,但却是飘渺至极的希望。他敬重金建的格局,这让他想到了闻斓,他垂下眼睛,接着喟叹道:“是啊,这辈子没有什么错是不能翻篇的。” 两个人各怀心思,相视惋惜,片刻后东方晔下令收队,等回去确认手套上的血迹,一旦确认那是血迹并且能和简宇翔的dna匹配上,那么陈旺就是铁板钉钉的凶手,分局马上会对陈旺下发通缉令。 金建站在工地门口看着一排警车开走,直到看不见踪影、听不见声音,金建才重新戴上安全帽,背着手回到了工地。 第52章 那双从陈旺的更衣柜里搜出来的手套东方晔让人立刻送回分局交给陈臣做检验,手套上到血迹足够他们足量提取dna片段,之后再与死者简宇翔的dna做比对,半个小时后就有了结果。 “dna匹配度高达99.7%,可以确定陈旺就是杀害简宇翔的凶手。”陈臣拿着检定报告放在东方晔桌子上,继续说道:“不过你确认谭金乾也是他杀的吗?” “我确认。”东方晔回答得十分果断,虽然目前他所掌握的证据只有那一把沾有两名死者dna的凶器,但他十分笃定陈旺就是杀害谭金乾的凶手。 陈臣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就这么盯着东方晔看了一会儿以后,他站起来转身离开了队长办公室,走之前他给了东方晔一句忠告:“我不管你在想什么,闽湖公园那个古董店老板在这个案子里牵扯得太深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东方晔听见陈臣的声音,视线从报告上移开转而看向他,眼神里是询问的意思。陈臣靠在门边,问道:“你知道这里面的缘由吗?” 东方晔当然知道,只是他没想到陈臣竟然察觉到了。他收回目光,放下了手里的报告,并不回答陈臣的问题,而陈臣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对此他不再多说什么:“你既然知道,那我就不多嘴了。但我提醒你一句,这个人身份不清楚,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说完,不等东方晔出声,陈臣就离开了办公室。 闻斓的身份一直都属于不能说的秘密,他虽然没有要求东方晔替他保守这个秘密,但东方晔从来没对别人说起过。要说闻斓的身份能够带来的祸端,恐怕只有梭温的报复这一条,虽然这起案子看起来是围绕着失踪的金佛展开的,但确切来说更像是围绕着闻斓展开的。 陈旺和闻斓之间有什么恩怨?他认识闻斓吗?他是梭温的人? 一连串的疑问在东方晔脑海中炸起,他陷在那一层层涟漪当中,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描摹着闻斓的样子。紧接着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东方晔的思绪,唐庭开门走进来,对东方晔说:“东队,那个金老板跟我们说了陈旺家的住址,要过去看看吗?” 东方晔沉默片刻,接着他站起来说:“走。” 唐庭叫上张恺曹然一起开车前往陈旺家,路上给东方晔简单述说了一遍陈旺的情况:“据金老板交代陈旺不是闽州本地人,他是云川那边的,十三年前滞留在闽州没能回去,经人介绍到了金建手底下承接工程,就这么一直干到了现在。” 张恺坐在后座凑过来问:“他为啥没能回云川?” “说是来接他的人半路出了状况,没带上他,他又没身份证买不了票,所以才没回去。”唐庭坐在驾驶座上简短说明原因,接着发动车子离开分局。 曹然也凑过来问:“身份证丢了?现在异地补办身份证很方便啊,加急两天就能做好,而且现在还可以用临时身份证,这个压根就不是问题嘛。” 唐庭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一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东方晔坐在副驾,突然问道:“他在闽州这十几年没犯过事?” 唐庭立刻摇头:“没有,他在闽州的记录干干净净。这就是我非常奇怪的一点,我实在没想通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为什么会在短短半个月内连杀了两人。总不能是因为因财起意吧,十几年都熬过来了,没道理专门为了劫走一尊金佛把自己后半辈子赔上去啊。” 确实很奇怪,这不符合一般人的正常逻辑行为。如果一个人一直都是善良老实的性格,那么他绝对不会因为缺钱这种原因跑去杀人;但反过来想,如果一个穷凶极恶的人披上老实人的外套,躲进温吞的羊群里耐心等待了十几年,在合适的时机暴起完成目标。 这很符合陈旺现在的状态,结合闻斓对凶手的判断,陈旺更有可能是后者。他并不是干净,他是不得不干净。 “陈旺是云川哪里人?”东方晔忽然开口问。 唐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思索着自己先前查看的档案,隐隐约约还记得陈旺的原籍,他回答道:“好像是……云川普提的。” 听到普提这个地名,东方晔内心一阵跳动,他赶紧追问:“陈旺在云川的档案看了吗?” 东方晔本意是想确认陈旺的普提户籍身份是否属实,但谁知道唐庭突然进入一阵短暂的停顿,然后他惊呼道:“陈旺……陈旺没有云川的档案!” “什么?!”坐在后面的张恺和曹然同样惊呼出声,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东方晔的反应相对平淡,但他的表情同样惊讶,他转头看着车前的道路,此刻他有了一个猜想:陈旺不是云川人,甚至有可能不是中国人! 唐庭一路踩着油门到达陈旺家所在的地方,这个地方属于城乡结合处,路修的很宽,但周围没有高楼,全是农村的自建房,层层叠叠的堆在路边。 停好车后几个人下来,径直往陈旺的住处走去,那幢屋子的门开着,但是里面没有人。东方晔一走进去就看到乱七八糟堆在地上的家具和衣物,看起来像是仓惶间胡乱收拾一通,只带走了重要的东西,剩下的全部扔在地上。 “卧室、客厅都重点搜查一下。”东方晔下令,接着他自己走进了那间卧室,戴上手套打开衣柜翻找起来。 陈旺留在家里的衣服没有很多,看起来他都没带走,东方晔在衣柜的角落里翻翻,又拉开挂在衣柜里的衣服翻翻,最终在一见夹克外套的衣兜里找出一张照片,东方晔拿出来,照片上赫然是死者谭金乾的近照。但等他翻到照片背后,他看见了一串陌生但是眼熟的字符,用黑色的笔写在了照片背后,东方晔立刻认出了那串字符是什么——那是一串缅甸语。 陈旺是缅甸人! 得出这个结论过后,东方晔几乎能够断定陈旺和梭温有极大的关联,正在他要摸出手机给留在分局地付小福打电话时,唐庭在客厅拿着一张照片走进来,递到了东方晔眼前。 “东队,这是闻老板的照片。”唐庭说。 东方晔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照片上的闻斓,接着他伸手拿过那张照片翻过来看背面,果不其然也看见了一串缅甸语。 那串缅甸语东方晔还认识,意思是——“废物”。 东方晔立刻对唐庭说:“通知市内所有的车站,确认这个人有没有离开闽州,一旦发现踪迹马上带人过去。” · 傍晚七点,闽湖公园。 照香阁已经关了门,闻斓盘腿坐在二楼窗前的罗汉床上,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着,他在排查梭温的人际关系,想要借此推断出制造这场惨案还卷自己下水的罪魁祸首可能是谁。 半分钟后闻斓的手机响起,他拿过来一看,是东方晔发来的一条消息:「你明天有空吗?」 闻斓轻笑一声,拿过手机回复:「有空,怎么了?」 东方晔很快回信:「明天我想见你一面。」 闻斓盯着那几个字,他能想象东方晔是用什么表情给他发出这一段消息的,他的笑容渐渐加深,接着他回复道:「想见我?还是想我?」 这一次过了好几分钟后,东方晔才再次发来消息:「有些事情想当面跟你说。」 闻斓一笑,没有想到东方晔还会卖关子,不过他也并不是要刨根问底的性格,于是他说:「好,明天我去找你。」 紧接着东方晔发来回复:「明天我不在局里。」 闻斓看到这条消息时一愣,随后他反应过来明天是周末,东方晔要去养老院陪他母亲卢芳。想到这儿,闻斓便改口:「那我去养老院等你。」 之后东方晔像是接受了一般没再发消息过来,闻斓扣下手机,把桌面上画得乱七八糟的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篓里,接着他站起来提着铜水壶接了一壶水,搁在小火炉上烧开,他坐在茶桌前等着水烧开后,倒进了放有茶叶的白瓷杯中,过了两道水后他重新注水,倒出来一杯汤色清亮的茶。 他放下白瓷杯,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一股清淡的药香在口中层层叠叠游荡,让闻斓的心静下来不少。闻斓看着茶桌上冒着热气的白瓷杯和杯中浸水的茶叶,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接着他喝完手里的茶,放下茶杯后回了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一早,闻斓收拾好自己,特意穿上了昨天晚上就熏好的外套,甚至他还抓了两把头发,把脑后过长的发丝绑了起来。做完这些后,闻斓下楼挂上今日闭店的牌子,开着车从闽湖公园离开,直奔红杉养老院。 小陶护士坐在前台直打瞌睡,昨天睡得太晚,今天又起得太早,导致她现在眼皮还想打一架。她撑在前台的桌面上单脚站立,试图让自己清醒,但是并不怎么管用。 在她摇摇欲睡之际,养老院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一个男人走进来,在小陶护士半梦半醒的时候从前台路过,一下子就让小陶护士醒了神。 小陶护士自诩阅男无数,她发誓他们院里绝对没有这样的人——穿着深褐色大衣、手腕上戴着一串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手串,连发丝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飘落在额前一样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大厅处停了一下,然后他才转过来走向前台,靠近了小陶护士。小陶护士瞪大了眼睛,直到男人走近了她才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跟那种昂贵的男士香水味道不同,这个味道透着几分古朴,是很沉稳成熟的味道。 “你……你好先生,请问有事吗?”小陶护士的声音细小得如同蚊子哼哼,不自觉地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 男人面带微笑看着小陶护士,温和地问道:“我来找卢芳女士,麻烦你能告诉我她住几楼吗?” 听到卢芳的名字,小陶护士才渐渐觉得面前的男人眼熟起来,她张着嘴愣了好久,随后终于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哦——你是那个把卢阿姨送回来的先生!” 闻斓点点头,爽快承认:“对,是我。” 小陶护士的惊喜转变成激动,闻斓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但并不清楚缘由,于是他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再次询问了一遍:“卢阿姨她住哪个房间呢?” “卢阿姨住在四楼,电梯出来旁边的房间就是!”小陶护士蛮有活力的回答了闻斓的问题,接着又问道:“东方先生今天不来吗?” “他一会儿就到。”闻斓回答完小陶护士后,冲她挥了挥手说再见,随后摁下往上的电梯,在小陶护士的目光中离开了一楼大厅。 闻斓还记得卢芳住哪个房间,但是他对楼层没有太大印象,走出电梯后他顺利找到卢芳的房间,抬手敲响了房门。房间门没有关,卢芳听见声音便从洗手间走出来,没有意识到来的人是谁,很自然地说道:“进来呗,还敲什么门……” “卢阿姨,是我。”闻斓站在门口喊了背对着他的卢芳一眼,态度不可谓不好,“小闻。” 卢芳回头看向门口,发现是闻斓站在门口的时候她惊喜地差点跳起来:“哎哟!是你啊!” 卢芳拉着闻斓的胳膊将他带进来,语气里满是意想不到的惊喜,闻斓弯着腰跟随卢芳走进房间,被她拉着坐在沙发上。 见到儿子以外的人来探望她卢芳显得很高兴,她拿出好多东方晔之前送她的水果零食都端给了闻斓,热情招呼他:“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小晔没空嘱咐你来的?哎哟还让你跑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哦!” 闻斓赶紧说:“没事的卢阿姨,我只是提前来看看,他一会儿就来。对了,您腿脚怎么样了,恢复得好不好呀?” 卢芳被闻斓这么一关心,心里面止不住的高兴,她笑着说道:“早好啦,我就说我身体很好的!这么点小事还让你这么跑一趟,一会儿让小晔多谢谢你啊。” “没关系,我就是顺路来一趟,卢阿姨您别客气。”闻斓说。 两个人第二次见面,话题却比之前多了许多,卢芳见到闻斓很是高兴,都快把东方晔要来这件事抛诸脑后去了,她只拉着闻斓问了好多问题,闻斓都耐心地回答了。 东方晔则是对这一情况毫无防备,他提着给卢芳买的水果,刚下电梯就听见了卢芳的声音。卢芳的声音显得很高兴,情绪也很不错,东方晔本来还在担心她会无聊,这下他完全放下心来,径直走到了房间门口。 “妈,小陶护士说有你的客……人……” 东方晔看见坐在卢芳身旁的闻斓顿时脚步一滞。首先他得承认,他是知道闻斓回来的,但唯独有一个问题:他没有想到闻斓会穿得那么……隆重。 卢芳看见东方晔站在门口,侧过身子热情招手让他进来:“呆在门口干什么,赶紧进来啊!” 面对亲妈的呼唤,东方晔的脚步变得无比沉重,他现在开始后悔,昨天晚上就不该答应闻斓来养老院碰面。而闻斓看见他迈着步伐慢慢挪进房间,他笑着对东方晔说:“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第53章 卢芳今天心情特别不错,除开东方晔来看他的原因以外,闻斓的出现令她惊喜不已。她明显把上一次小陶护士告诉她的话记在了心里,现在看闻斓笑得合不拢嘴。东方晔就坐在他们两个人对面,眼见着卢芳和闻斓相谈甚欢,把他一个人晾在一旁。 卢芳拉着闻斓问了好多话,闻斓也都是实打实的回答,连他在闽湖公园有家店面的事情也告诉了她。卢芳亲自给他端来切好的水果,问道:“我这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值当你来走一趟。你是不是和他约好了,有另外的事要办啊?” 东方晔听到卢芳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他略显心虚地抬起眼睛,先看了卢芳一眼,最后把视线撇向闻斓。 闻斓也在看他,但他明显没有东方晔那么心虚,他回答道:“的确是跟他说好了有事要商量,不过也不着急这么一会儿,陪您说完话再聊也是一样的。” 谁知卢芳一听就急了,她以为这两个人为了来看自己特意推迟了见面,她赶紧说:“那怎么行呢,年轻人就应该多和年轻人说话。他平常工作忙得晕头转向的,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休息一下,可别都浪费在我这这个老太太身上哦!” 闻斓偷摸着打量了一眼东方晔,接着就见他站起来对卢芳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和他就先去外面聊聊,你自己休息吧,一会儿出去吃饭。” 东方晔发话了,闻斓自然不能拒绝,他转头对卢芳说:“卢阿姨,那我就先出去了,一会儿中午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吧,餐厅我已经定好了。” 听到闻斓这么说卢芳再高兴不过了,她赶紧点头说:“去吧去吧,好好聊聊啊。” 闻斓笑着点头和卢芳道别,随后跟着东方晔来到了四楼的老年活动室。时间尚未过午,养老院里的老人都在外面的院子活动锻炼,这里并没有多少人。东方晔和闻斓来到一个靠窗的角落,两个人面对面而坐,闻斓接了两杯热水过来,一杯放在自己手边,另一杯则是推到了东方晔面前。 “看起来你妈妈很喜欢我啊,拉着我说了整整一两个小时的话。”闻斓笑着喝了一口水,随后继续说:“你妈妈都表达得那么热烈了,你就没什么表示吗?” 东方晔捏着水杯的手一紧,慌忙之中和闻斓的视线对上几秒,接着快速转移,他说道:“你想听我表示什么?” 东方晔还是不肯说,闻斓都看见他耳梢变红了,嘴巴却还是硬的。闻斓往后一靠,拉开了距离审视着东方晔,眼神里染着调笑盯着他,直教东方晔觉得浑身刺挠。 东方晔颇有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思,硬要这么对峙下去没有意义,于是闻斓率先开口,他说:“我能问问你对我的印象如何吗?” 东方晔一愣,终于是直视起闻斓的眼睛,随后他又低下头,在脑子里搜索着对闻斓的印象:“还……行?” “怎么个还行法?”闻斓追问,不给东方晔敷衍了事的机会。 东方晔招架不住闻斓的追击,他也往后一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道:“一开始觉得你性格油滑,不是什么好人,后来又觉得……你还挺……挺善解人意的。” 惊蛰(刑侦) 第37节 闻斓半眯着眼睛,面带笑容的靠过来,双手撑在桌子上继续问:“还有呢?” 东方晔见他靠近,又往后撤开一步,“还有……你身手不错、脑子也很灵活、对人也和善。” 闻斓笑容更深,他继续追问:“还有呢?” 东方晔不知道闻斓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难缠,他的脸已经在闻斓的见证下逐渐染红,他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半边脸颊,胡乱措辞说道:“你……长得挺好看的,身材也不错……声音也……很好听。” 东方晔可能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闻斓已经从他的反应翻出来他的内心已经乱成一团乱麻,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了,完全下意识的反应。闻斓看着他,随后伸出手,指尖碰上了东方晔尚未抬起的手背,接着触摸的温度越来越贴近,闻斓的手指抽走了东方晔手里的纸杯,整个捏住了他的手。东方晔看着闻斓握住自己,脑子里明显停顿半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闻斓的拇指揉着东方晔的手背,暗含笑意地说:“既然你对我的印象这么好,为什么有些话不肯当着我的面承认呢?” 东方晔呆滞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他的脑子才把闻斓的话捋顺,想明白的那一瞬间东方晔内心爆发出一阵骚乱,连带着他的手都变得紧张起来。 闻斓不用看都知道他捏住的东方晔的手已经因为用力而变得泛白,他的眼神一直放在东方晔身上,一秒都没有离开。正是这样的眼神看得东方晔浑身发热,他想走,但手被闻斓捏着,他也走不了。 见他仍然回避内心想法,闻斓觉得这些话再不说破,这个闷葫芦可能真会闷一辈子。闻斓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东方晔,他把东方晔拉过来,让他抬眼看着自己,那声音低沉却又像蛊惑:“这种情绪是藏不住的,表现在你身上就特别明显,上次和你吃饭我就已经确定了。” 东方晔一惊,他赶紧想收回自己的手,但闻斓不肯放开他,“你想躲到什么时候去?我可是见过家长了,这要放在以前那可就是正经的谈婚论嫁,你还想吊着我?” 闻斓这一句质问让东方晔停止了挣扎,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已经连耳尖都红得不成样子了。 “我不是……”东方晔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但他发现闻斓的眼神依然温和而坚定,一下子就把他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闻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他低下头来,捏着东方晔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在感受了几秒东方晔手上的温度后,闻斓重新看向他,眼神里莫名多出几分委屈:“你要是不接受,至少说句明白话让我死心吧。” 东方晔第一次看见闻斓露出这种表情,那副仿佛受了委屈却又无处申诉的样子让东方晔内心极度动摇。他的语气平缓下来,看着桌上装着热水的纸杯,几分钟后他找回自己的思绪,对闻斓说道:“我……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对。” 闻斓一愣,问道:“什么不对?” 东方晔低着头,此刻终于是向闻斓吐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一开始这件事是被别人起哄谣传,这种硬撮合起来的关系不对,我觉得你会尴尬。……我承认我有些时候对你的印象,确实受到这些谣言的影响,所以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我不想因为这个误会和别人起哄就接受你的感情,到最后我意识到这只是一场玩笑,最后不欢而散。” 闻斓没有想到,东方晔不是嘴硬不肯承认,他是因为想得太多,顾虑太多。虽然闻斓也不喜欢别人起哄感情之间的事,但东方晔不一样,虽然闻斓不确定他因为这些闲话受到多少影响,但两个人私下单独见面的时候,东方晔对他的态度还是挺明显的。 话说到这里,闻斓捏紧了东方晔的手,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你觉得我是因为起哄才跟你说这些事,那么这样,你给我一个机会。” 东方晔一愣,问道:“什么?” “你说你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那就来证明到底是不是真的。”闻斓的神情不像在开玩笑,他是在认真地提出建议,“三个月,可以吗?” 闻斓总是能在细微的事上察觉到东方晔的心思,这件事如果是闻斓先提出来,那么东方晔内心的压力就能减轻许多,如果真如东方晔所想,两个人最终还是因为不合而分开,至少东方晔心里的愧疚感没有那么重。 东方晔低着头,跟闻斓相处下来那么久,他对这个人的看法早就和第一次见面时大相径庭,一开始只是局里的同事起哄,后来他也发觉到了自己内心的变化。 他对闻斓早不如一开始那么排斥了,反而是现在呆在他身边能安下心来。东方晔脑子里现在有两种声音在打架,一个在说答应他,另一个却说再想想。 闻斓察觉到他在纠结,他一伸手拉过东方晔把他扯回到现实里,坚定地对他说:“别想了,答应我。” 面对闻斓如此强硬的态度,东方晔脑内的声音尽然消失,他从未感觉自己有过这样模糊的心情,许久之后,在闻斓的注视下,东方晔悄然点下了头,那幅度真的很不明显,闻斓如果不是专注地看着他,恐怕就要错过了这个反应。 有了东方晔这个不明显的回答,闻斓总算是安下心来,他抽出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是和他手指交缠,简单的动作代替了一切话语,表达着闻斓的喜悦。 东方晔随他折腾,直到他酝酿好心情才正眼看他,说起今天约闻斓见面的目的:“可以了,今天约你见面是为了向你确认一个人。” 话音刚落,闻斓的表情就垮下来,带着几分不甘心:“这么快就说正事,我还没摸够呢。” 东方晔一阵语塞,他顺势抽回自己的手,接着把自己的手机递到闻斓面前,问他:“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没见过,不认识。”闻斓立刻摇头。 东方晔听出他在闹别扭,于是不得不缓下语气说:“算你帮我。这是12.1凶案的重要嫌疑人,他现在潜逃了,我需要他的线索。” 闻斓瞥了东方晔一眼,见他神情恳切,再闹别扭也该收敛了。他伸手拿过东方晔的手机,仔细观察着照片上的人,随后他放下了手机推了回去,回答还是跟刚才一样:“没见过,不认识。这是哪位?” 东方晔收回手机,拿在手里翻找着,回答道:“这就是陈旺,昨天我们去他家里搜查,发现一些东西……和你有关。” 闻斓听后也不跟他开玩笑了,他侧首看向东方晔,眼神里是询问的意思。东方晔再次把手机递过去,那上面是一张照片,正是东方晔从陈旺家里搜出来的,“这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一起发现的还有一张谭金乾的照片。” 闻斓拿过来看了一眼,随后他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问东方晔:“照片背后写了字?” 东方晔点头:“对,和那张寄到分局来的照片一样,背后写了字,是一串缅甸语。” “笔迹一样吗?”闻斓问。 东方晔判断不出来外语书写痕迹,所以他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写的内容是一样的。” 东方晔的意思很清楚,针对闻斓的人就是陈旺,而且他极有可能是梭温的手下,是来借机报复闻斓的。闻斓皱着眉,表情变得严肃,他翻回先前陈旺的那张照片,一言不发地看着,片刻后他把手机还给了东方晔,说道:“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可以。”东方晔说着,直接把这张照片发送到了闻斓的手机上。 闻斓打开手机确认收到照片,他正想说回去找人确认一下,小陶护士突然跑过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东方先生,卢阿姨说她要跟你们出去一趟,她正在换衣服呢,让我过来找你!” 两个人都默契地关闭手机屏幕,没让小陶护士看见陈旺的照片,东方晔正要站起来,准备回去帮卢芳挑衣服,但闻斓先他一步站起来,摁住了他:“我过去吧,你去楼下等我,车在门口。” 东方晔看着他离开活动室,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卢芳更想看见闻斓,他就打消了帮忙的念头,他低头想松一口气,却不想就这么看见闻斓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 东方晔愣了一会儿,最终没抵过内心的念头,他拿起闻斓的手机,打开了它。闻斓的手机没有密码,直接就能打开,东方晔抬头看了一眼闻斓离开的方向,随后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他找康兆要到的东西,接着移植到闻斓手机里,经过一番操作后他把图标隐藏起来,关闭了手机屏幕。 做完这些,东方晔拿着手机直接下楼,找到闻斓的车,等着闻斓把卢芳带下来。 闻斓走到门口的时候卢芳正在挑衣服,她很重视这次吃饭,看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东方晔。闻斓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往里面喊了一句:“卢阿姨。” 卢芳听见声音一回头,赶紧招呼闻斓进来:“小闻,正好!来来,你看看我穿什么好?” 闻斓笑着走进去,说道:“卢阿姨穿什么都可以,没关系的,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一起聚聚,不用在意这一次。” 卢芳被他这话哄得开心,她说:“我啊,今天真是高兴。人一高兴就想打扮,跟你们来不来倒是没什么关系,小晔这孩子还从来没带过什么人来看我,你对他来说肯定很重要。” 闻斓手上挑衣服的动作一顿,不敢明说他刚刚才和东方晔确定关系,他笑了一声,挑出一件套装递给卢芳,说道:“卢阿姨,穿这个吧,显气色。” 这个时候卢芳自然不会拒绝闻斓的提议,她开心的接过闻斓挑选出来的衣服,笑容满面地换上,随后她挽着闻斓的胳膊走出房间,乘坐电梯前往养老院一楼,和停车场的东方晔汇合。 第54章 闻斓开着车把东方晔母子二人载到他提前预定好的餐厅停车场,然后乘坐电梯直接到达餐厅门口。餐厅的接待过来客气地招呼他们,把三人引到了预定的座位上去。 卢芳第一次来这种预定制餐厅,闻斓特意给她挑的一身套装刚好配得上餐厅的氛围,卢芳一坐下就拉着东方晔小声议论:“这餐厅很贵吧?” 东方晔抬头环顾四周看了一下,闻斓和卢芳的打扮更衬这种精装格调的环境,他本人就有点格格不入了。 “先看看吧。”东方晔拉住卢芳的手说道。 闻斓向前台侍者确认好了菜单才走过来,只看见卢芳拉着东方晔局促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像掉进了鹰巢的鹌鹑。闻斓笑着走过来,坐在两个人对面,开口缓解了他们的紧张:“这家餐厅评价很不错,他家的汤很不错,据说是从广南来的配方,卢阿姨一会儿你要好好尝尝。” 卢芳笑着点头,就当是答复,接着她说道:“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家里人是干什么的呢,你一个人在闽州呆着,家里人都还好吧?” 只是一句简单到再平凡不过的日常问候,闻斓却沉默了足足一两分钟,随后他才笑着回答:“家里还好。” 东方晔察觉到闻斓在说谎,他连敷衍都敷衍得很勉强,只是面对卢芳他不愿意扫兴罢了。东方晔垂眸,随后对卢芳说:“妈,你妆掉了一点,去洗手间补补吧。” 卢芳一听大惊:“哎哟!真的?” 东方晔煞有介事地点头,伸手指着卢芳鼻翼两侧说道:“你这两边卡粉好严重,带东西了吗?赶紧去补补,看着怪怪的。” 卢芳一听赶紧伸手捂住了鼻子,接着对闻斓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啊小闻,我去一趟洗手间,你们慢慢聊啊。” 闻斓并不介意卢芳中途离席,不如说他能看出来东方晔在替他解围,他笑道:“没关系,找得到吗?我让人带你去吧。” “不用不用,我问问就行了。”卢芳连忙摆手,随后提着自己的包小步跑走了。 卢芳走远后,闻斓才放松下来,捏紧的手指也松开,他看着桌面上的水杯,随后对东方晔说:“谢谢。” 东方晔闻声抬头看着他,他也低下头看着闻斓面前的水杯,接着他不多做思考,站起来换了个位置,坐到了闻斓的身边。闻斓稍睁着眼睛看着他坐下,表情还有些吃惊,他张着嘴想问,却被东方晔打断。 “我妈她……就是有些热心过头了。你别在意。”东方晔拙劣地述说着解释,他的手臂和闻斓贴在一起,手指也稍显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裤腿,“你要是不想说,随便起个话题转移她注意力就行了,不用勉强。” 闻斓侧首望着他,接着露出笑容,他凑近东方晔耳边,悄声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东方晔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想说的时候,脸上就差写着「我有秘密」几个字,我干刑侦这么多年,不至于这点微表情都看不出来。” 闻斓挑眉,撇开了目光,他抬起手挠挠头,稍有尴尬地笑道:“看来下次不能在你面前说谎,藏不住秘密啊。” 东方晔也侧面看着他,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那你可记住了,别在我面前说谎。” 闻斓很少听见东方晔的玩笑话,他转过头来看着他,片刻之后他伸出手揽住了东方晔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带着温柔的语气笑声地说:“好,听你的。” 东方晔难得没有推开他,他听着闻斓在他耳边低沉的笑着,多少也被闻斓的情绪感染,他竟然莫名的有些开心。 片刻之后卢芳补完妆从洗手间里出来,刚把擦手纸扔进纸篓里,一出拐角就看见闻斓揽着东方晔,两个人凑近了在说什么。卢芳一捂嘴,内心的高兴激动怎么都掩饰不住,她干脆跑去靠窗的露台站了一会儿,等内心的激动消去不少后她才走出来,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闻斓看见卢芳回来便撤走了揽住东方晔的手,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卢芳笑容满面的走过来,坐在两个人对面,先前确定的菜单这个时候陆续端上来,香气马上就勾走了卢芳的注意力。 餐厅侍者拿着账单过来找闻斓确认,闻斓看过后便对侍者点头,接着他看向卢芳,说道:“菜上得差不多了,吃饭吧阿姨。” 卢芳把包放下,笑着点头:“好。” 闻斓伸手把卢芳面前的空碗端起来,先给她盛了一碗汤,接着放在她面前,说道:“卢阿姨,这参乌鸡汤是他们文火慢熬了五个小时的做出来的,您可得尝尝。” 卢芳赶紧接手过来,开心地道谢:“好好,别光顾着我,小闻你也吃。” 闻斓笑着点头,接着他转头看向东方晔,同样是伸手把他面前的空碗端过来。东方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拦住他:“我自己来吧。” 闻斓却抬起胳膊拒绝了他:“坐着吧,今天是专门为了你来的,给我个机会表现表现。” 这话一说出来,东方晔当即愣住,卢芳喝着汤藏笑,默许了闻斓的话。等闻斓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时,东方晔不甚自在地说:“啊……谢谢。” “不客气,快吃吧。”闻斓笑着说。 东方晔看着面前这碗清亮澄黄的汤,犹豫许久后他才端起来,凑到嘴边尝了一口,顿时鸡的鲜味和参的清苦冲淡了口中的紧张,东方晔眼睛一亮,觉得这汤前所未有的好喝。 闻斓看见了他的表情,笑着说道:“好喝吧?我特意早上预定的时候就让他们煲上,现在刚刚好。” 东方晔放下汤碗看着闻斓,本来他也想说些什么,但面对闻斓温和的眼神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东方晔索性闭了嘴只吃东西,用自己的行动来表示感情。闻斓被他这反应逗笑,他又拿起筷子给东方晔和卢芳都夹了菜,说道:“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卢芳也笑:“就是,紧张什么。” 就这样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吃完一顿午饭,一直到闻斓去结账,东方晔和卢芳坐在原处等他回来。 东方晔看着前台的背影发呆,卢芳恰好此时喊了他一声:“小晔。” 一开始东方晔没反应,等到卢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东方晔才收回心神,疑惑的眼神看向卢芳。 卢芳忍着笑,说道:“看什么呢?魂都勾走了。” 东方晔略微尴尬地咳嗽一声,敷衍道:“咳……没什么。” “小闻他人不错的,你可别叫人家难过哦。”卢芳嘱咐道,接着她有些欣慰的呼了口气,垂下眼睛看自己的手,说道:“就是有些可惜呀,你爸他没看见。” “他看过了。”东方晔突然出声说。 卢芳一愣,抬起头来看向东方晔,问道:“什么?” 东方晔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侧脸颊埋在手心里,他不去看卢芳,只盯着桌面上已经空掉的玻璃杯,平静地重复刚才的话:“我说他已经见过了,我爸。” 惊蛰(刑侦) 第38节 “什么时候?”卢芳疑惑。 “上个月,我跟他一起去了北山陵园。”东方晔诚实回答。 卢芳呆呆地看着他有好久,随后她就再没藏住笑,伸出手指着东方晔刚想说话,闻斓却已经结好账回来了。他站在桌边看着卢芳和东方晔,说道:“好了,要走吗?还是再坐一会儿?” 卢芳提着自己的包起来,笑着看向闻斓说:“我就不去哪里啦,回养老院就行了。年轻人好不容易有休息放松的时间,应该多去走走。” 闻斓看了东方晔一眼,随后说道:“那我送你们回去吧。” “那谢谢你了!”卢芳高兴地说。 卢芳这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起,闻斓尚未可知,不过他观察东方晔那略显平淡的反应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他并未把话点破,而是笑着说:“那就下楼吧。” 卢芳忙拉着闻斓和东方晔走了,东方晔站起来时明显在愣神,被拉进电梯里一路下降到停车场他都没回过神来。闻斓隔着卢芳望向他,恰巧对上东方晔投过来的视线,东方晔对上他看了几秒后就低下了头,只留给他一个泛红的耳梢。闻斓也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个掩不住喜悦的笑容。 到达停车场后,东方晔想要拉开后座的车门,卢芳却一把按住他的手,冲他一挥手说:“你坐前面去。”说完这句话,卢芳就啪一声关上车门,独留东方晔一个人愣在车门外。 闻斓坐上车后看见东方晔在后座车门愣了一会儿,接着踌躇着迈向副驾驶,随后打开车门,犹豫着坐了上来。 他大概是被卢芳赶到前面来的,闻斓一笑,并不说话。他系上安全带,随后就开车离开了餐厅的停车场,把卢芳送回养老院。 路上前座两个人皆无言相谈,二十分钟后就回了养老院。车一停好卢芳就赶紧下了车,冲到前门去堵住了要下来的东方晔,东方晔坐在车里抬头一看卢芳亲自堵了车门,降下车窗问道:“你干什么?” “我这刚吃了午饭,有点犯困,一会儿上去我就得睡了。你们俩跟着我上去也没啥意思,就送到门口吧,年轻人去干该干的事情。”卢芳说道。 东方晔明显不认为卢芳的理由有什么正当情况,他说道:“我送你上去,不然你又崴到脚了。” “不用,我找小陶护士就行了!”卢芳一把摁住了车门没让东方晔下来,接着她就提着小挎包噔噔噔小跑进养老院大门,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刚吃饭午饭昏昏欲睡的老太太。 闻斓和东方晔坐在车里目送卢芳进了大门,接着闻斓才终于笑出声,扶着方向盘问东方晔:“你妈妈看上去还挺有活力的。” 东方晔无奈叹着气,不好说卢芳这是起了八卦之心的兴奋,转口解释道:“她平时不这样。” 闻斓坐着抻了个懒腰,接着换了个话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回家里还是回局里?” 东方晔也没打算,听见闻斓问他他便毫无想法地看着闻斓,一脸的良善。闻斓看见他这表情后,多少也猜到东方晔接下来没有打算,他干脆也不问了,直接发动车子,带着他离开养老院。 “去哪儿?”东方晔看着他问。 “去我那儿吧。正好周末人多,公园里面热闹。”闻斓说。 东方晔没说不好,但也没点头,他就这么乖乖坐在闻斓的车里,任凭闻斓将他带去哪里,他都不会过问。 在安静温暖的氛围里闻斓开车回到了闽湖公园,他把车停在店的后巷,接着就从外部的楼梯直接上了二楼。 东方晔跟着他走近二楼,闻斓打开空调和暖气,几分钟后屋子里就暖和起来。闻斓脱了衣服挂在衣架上,顺手也把东方晔的外套一并挂起来,接着他点燃茶桌旁的小火炉,提着铜壶接了水放在火炉上,随后他坐在窗前,招手让东方晔也来坐。 “没关系,随便坐。这床就是为了坐得舒服买的,你可以把鞋脱了盘腿上来坐。”闻斓说着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棉拖,放在东方晔脚边。 见闻斓已经做到这份上,他再拒绝就有显得有点端了,他弯腰脱下鞋,踩进了闻斓拿过来的棉拖中。闻斓提着东方晔脱下来的鞋放到楼梯口得鞋柜上去,接着他走回来,脱了鞋盘腿坐在了东方晔对面,“先喝点热水吧,茶要等一会儿。” 东方晔点着头,学着闻斓的样子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伸手捏住装着热水的玻璃杯,先前的寒冷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暖意。 长久的静默让东方晔觉得自己要开口说点什么,于是他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快十年了吧。”闻斓回答。 “不是从云川一出来就住这儿?”东方晔问。 闻斓一笑,回答道:“我被省厅除名以后在云川呆了两年左右吧,那件事闹得太广,身边的人都对我有点意见,后来我实在受不了那里的氛围,索性就离开云川来到闽州,开了家店勉强糊口。” 东方晔垂眸看着手里的玻璃杯,说道:“中午那顿饭可不像勉强糊口的格调。” 见东方晔抓住了漏洞追问,闻斓轻笑一声,解释道:“这个就是行业特性了。古董店嘛,向来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这个解释东方晔勉强接受了,他抬起头看着闻斓,问道:“你都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真的是从土里带出来的?” “都是以前在云川积攒的人脉,后来到了闽州也认识了一些当地的老板。古董的真假向来没有定论,与其说是古董店,不如说是工艺品店。”闻斓说道,“虽然有些东西确实是仿制,但仿制的工匠手艺一流、工艺一流、用的原料也一流,那么即便是仿制品也有很高的收藏价值,有些人买回去就是当传家宝的。” 东方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但我也见过一些把明摆着是真品的东西说成是假货,借此压价,然后再高价倒卖获取高利的人,这算古董行的黑活吗?” “那叫缺德。”闻斓摇摇头说。 不一会儿闻斓听见铜壶的响声,他起身把壶提走,掰了一片茶扔进白瓷杯里,然后往杯里注水,接着端起来倒掉,就这样重复两次以后闻斓才端着两杯茶转身,却只看见东方晔脑袋靠在窗户上,手里还捏着玻璃杯,眼睛却是已经闭上。 闻斓放下茶杯,走到东方晔身边,伸手撩开了他额前的头发。或许是房间里的暖意催人,东方晔听着闻斓说了几句话就开始觉得困倦,在闻斓泡茶的间隙他便脑袋一歪,靠在窗户上睡着了。 闻斓将他抱起来,走进乐自己的卧室,把东方晔放在了柔软暖和的床上,接着他打开卧室内的暖风,替东方晔盖好了被子,接着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片刻后他俯下身去,在东方晔的耳侧落下一枚吻,接着他悄然离开卧室,替东方晔关上了房门。 第55章 东方晔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困倦过,这一觉他睡了整整三个小时,醒来时窗外的湖边响起一阵小孩子的欢笑声,东方晔躺在床上歪着脑袋看向楼下,三两个小孩子正沿着湖边打闹。 他看了一会儿,最后揉着眼睛从床上起来,拉开了卧室的门。闻斓坐在窗边抽着烟在看电脑,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东方晔睡眼惺忪地从卧室走出来,他把烟掐掉,呼出最后一口烟雾,接着说道:“睡醒了?” 东方晔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坐在闻斓对面,闻斓起身给他倒了杯温茶醒神,东方晔接过来,慢慢地喝着,慢慢地转醒。好一会儿后东方晔握着茶杯问道:“你在看什么?” “在看店里的账。”闻斓回答。 “营收怎么样?”东方晔问。 “嗯……勉强收支平衡吧。”闻斓说着,顺手关掉电脑,接着问东方晔:“饿不饿,想吃什么?” 东方晔摇了摇头,他倒是不饿,只不过久睡过后有点口干,这会儿喝了闻斓的茶嗓子已经润了不少。东方晔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又问道:“我睡着的时候有人给我打电话吗?” 闻斓一笑,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近看他,问道:“你指谁?” 明知道闻斓在故意挑逗,东方晔只好无奈地说:“我只是怕局里有消息找我,我没接到。” 闻斓见他满脸认真,垂下脑袋低笑几声,接着才抬起头来说道:“没有,你手机目前还没响。” 听到闻斓这么说,东方晔才算是松了口气,他微点着头,喝光了杯中的茶。闻斓看着他,接着垂眸伸手拿走了东方晔手里的空杯子,重新给他倒了一杯,他把茶杯递过来后便问:“你是闽州本地人吗?” 东方晔伸手接过茶杯后点头,算是回答了闻斓的问题,接着闻斓又问:“那你是在本地警校毕业以后分配去了分局?” 东方晔摇头,回答道:“我在北方读的大学,毕业之后就回闽州了。” “北方哪个警校?”闻斓问道。 “刑院。”东方晔回答。 闻斓表情一滞,随后恢复了正常:“那看来我的用词有些冒昧了。” 东方晔一笑,盯着他看:“紧张什么?” “谁紧张了?”闻斓厚着脸皮不肯承认,只抬起眼睛看他。 最后不知道究竟是谁先泄了气,两个人相视而笑,互相心照不宣。笑了一会儿过后,闻斓才先开了口:“下午一起吃个饭吧,有什么忌口吗?” “又订了餐厅?”东方晔问。 这一次闻斓摇头,语气温和地说道:“没有,在家自己做。” 东方晔抬头看着他,语气里多出几分疑惑:“你不是不做饭么?” “我只是懒,又不是不会。”闻斓说。 东方晔“哦”了一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会做什么?” “看你想吃什么了。”闻斓撑着脑袋,语气里满是轻松愉快。 东方晔还真的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该提什么要求,索性就把决定权还给闻斓:“你定吧,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闻斓轻笑一声,接着他站起来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接着把东方晔的外套也拿下来,递给了他。东方晔一愣,坐在椅子上抬头疑惑的看着他,眼神里询问着他什么意思。 闻斓读出他的表情,笑着解释道:“去买菜,家里没东西。” 这个理由很充分,而且让东方晔没有拒绝的理由,东方晔垂眸微笑,接着接过他递过来的外套站起来,穿好后便对他说:“走吧。” 闻斓先是下楼叫小文关店回去,接着就和东方晔两个人走出店门口,也不开车,顺着闽湖公园的路往外走,去了最近的一家生鲜超市。 上了大学以后东方晔自己就很少逛超市了,尤其是进了分局以后,他就更没时间照顾自己的个人生活,一切都已工作为重。这一次他和闻斓两个人为了晚餐而采购东西的感觉让他有些恍然,像是回到了以前他还有空帮卢芳跑腿的时候。闻斓边走边看,时不时地问东方晔的喜好,两个人推着车在琳琅满目的货柜之中穿梭,时间变得悠闲而漫长。 “你喝不喝羊汤啊?”闻斓问。 “喝。”东方晔说。 “胡萝卜呢?” “吃。” 闻斓问什么东方晔都接受,那种顺从的态度甚至让闻斓有点怀疑东方晔在敷衍他,他撇过头来看着东方晔,眉眼间带着笑问道:“那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东方晔闻言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随后说出了一个答案:“苦瓜,和别的苦味的东西。” 见他说得真诚,闻斓也只能笑着点头。东方晔就走在闻斓身旁,看着他耐心挑选食材,多番对比之后在购物推车里放下要买的东西。东方晔觉得闻斓不像是会买菜的人,但这一趟逛下来闻斓很明显属于经常自己做饭的那种类型,光是看他挑的菜很新鲜就能知道,闻斓一定是经常上灶台的。 从生鲜区出来,两个人又逛到零食区来,一般来说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大男人不会再对零食有什么欲望了,但是闻斓却推着车走进零食区,真的在考虑买点什么的。相比起闻斓,东方晔则是对这些货架没什么兴趣,他反倒是看见了正在搞活动打折的冷柜,然后他就拉住了闻斓的衣服。 闻斓被他一拉,立刻就停下来,他回头看见东方晔正在看冷饮柜里打折售卖的酸奶,他问道:“你想喝酸奶?” 东方晔听见了闻斓的声音,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闻斓知道这是他有些拘谨过头了,他们俩毕竟认识还不到一个月,这么快就确定关系着实有些为难东方晔。闻斓收回视线,推着车往冷柜那边走,伸手就拿了一箱酸奶,他说道:“这个口味的行吗?” 东方晔跟上来站在冷柜前看了一会儿,接着伸手拿了一提只有三盒的原味酸奶,“买这个吧。” 东方晔难得提出想买的东西,闻斓当然不会拒绝,他放回手里的酸奶,拿过了东方晔手里的一小盒,接着一笑:“行。就买这个吧。” 就这样,两个人买了一堆东西当做晚上的准备,东西足足装了两个大口袋,闻斓和东方晔一人提一个。从超市出来后已经临近大人下班学生放学的时候,回去的路上都是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东方晔和闻斓并肩走在一起,在这些人群中路过。 不远处跑来一群放学的学生,成群结队的在回家的路上有说有笑,有一些打闹的跑在路上,也没有在意路上行人的眼光,这个时候他们的眼里只有快乐。东方晔看着他们,不自觉的被这些情绪感染,他竟然感到一阵放松,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这个时候路旁的嬉戏打闹冲着东方晔过来,东方晔赶紧侧身让路,等那些学生跑过去后,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东方晔。东方晔回头去看,闻斓正拉着自己的手,眼神温和而平静。 他听见闻斓说:“撞到了吗?” 东方晔看着他出神许久,随后才回神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回去吧。” 闻斓牵着他的手,随后一笑,却并没有松开他。此时他们两个人也像路边的学生一样,没有在意路人的眼光,彼此的眼里都只有对方。 闻斓一路牵着东方晔回了店里,两个人把东西放在厨房前面的餐桌上,闻斓负责收拾,东方晔则是被他打发到窗户前面坐下了。 那一盒酸奶被东方晔拆开一瓶,他脱了鞋坐在罗汉床上,看着闻斓忙上忙下的背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闻斓把买回来的菜拿出来归类放进冰箱里,只留下晚上要用的东西,然后他把外套挂在衣架上,挽起袖子开始做饭。 东方晔背靠着窗台,手里拿着酸奶咬着吸管慢慢喝,直到天色渐晚,厨房那边传来阵阵飘香,东方晔手里的酸奶都还没喝完。闻斓把羊骨炖上,擦了手走出来就看见东方晔光着脚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手里拿着酸奶在看他。他轻笑一声,接着走过去坐在了东方晔身边,问道:“好喝吗?” 东方晔咬着吸管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话都来不及说。东方晔这副完全放松的模样估计没有人见过,他对闻斓真的抱以完全的信赖,才会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 闻斓看着他,突然起身靠近东方晔,伸手抓过他的手腕掰到自己面前,咬住了东方晔刚刚咬过的吸管,就这样喝了一口。温热的鼻息喷到东方晔的手腕上,等到闻斓喝完他手里的酸奶,他才察觉到闻斓做了什么。 手里的酸奶盒已然空空如也,闻斓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接着笑着说:“确实好喝,下次多买点。” 东方晔察觉到一阵脸热,他立刻松了手挣脱闻斓,头转向一边,没再看他一眼。闻斓自然是看见了东方晔稍微泛红的耳尖,接着就把空酸奶盒扔进了垃圾桶里,他学着东方晔的样子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说道:“等一会儿就吃饭。”东方晔只用点头当做回应,弄得闻斓满心愉悦。 惊蛰(刑侦) 第39节 晚上七点左右,汤炖得差不多了,闻斓去厨房把汤端出来,接着把准备好的菜下锅,随后他才招呼东方晔吃饭。东方晔走进厨房里从碗架上拿走两个空碗、两双筷子,接着他坐在餐桌前,被闻斓煲的汤勾出了食欲。他掀开砂锅的盖子,鲜美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东方晔的眼睛一亮,随后闻斓从厨房里端着两盘已经出锅的菜出来,放在了东方晔面前,“好了,吃饭吧。” 东方晔伸手拿过汤勺先给闻斓盛了汤,然后才是自己,他坐下来抿了一口,马上就被闻斓的手艺惊讶到。闻斓看见他表情和中午时一模一样,就知道今天这汤没煲错,“好喝就再喝一碗。” 东方晔忙点头,嘴巴空不出来说话。等喝完了汤,东方晔又发现闻斓不仅仅煲汤手艺一流,做菜也是一绝,他的筷子自从捏上就一直没停过。闻斓看他吃得顾不上说话的样子就赶紧劝道:“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直到东方晔扒完了一碗饭,他才算是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看着闻斓说:“之前你来给我送的饭也是你自己做的?” 闻斓捏着筷子夹了一片肉塞进嘴里,看见东方晔后知后觉,他边嚼边说:“哦?你终于发现了?” 东方晔一直以为他是闻斓在外面买好了打包送过来的,所以他从来没想过闻斓会不会做饭,今天才知道闻斓不仅会,而且手艺还很好。 东方晔又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后说:“你为什么不考虑去开一家饭馆呢?” 闻斓吃得悠哉悠哉的,听见东方晔这么问他随即笑道:“累,麻烦。开古董店好歹能给自己放个假,饭店真是一点都闲不下来。” 这个回答倒是在意料之中,东方晔喝完最后一口汤,算是彻底饱了,他放下碗满足地吐了口气,然后才看见闻斓碗里的饭没动多少,他问道:“你不吃饭吗?” “我晚上习惯少吃主食。”闻斓回答道,“不过我今天心情还不错,可以陪你多吃一碗。” 当闻斓说出这句话时,空气中就已经多了几分暧昧,闻斓会觉得高兴当然是因为东方晔,东方晔自己也感觉到了闻斓的心情确实不错,他看着闻斓慢慢吃干净碗里的饭,自己竟然也觉得放松不少。他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喃喃道:“张恺还真没说错,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你说什么?”闻斓听见东方晔小声说着什么,他放下碗筷问道。 “没什么。”东方晔摇了摇头,接着他站起来开始收拾餐桌,“我来洗碗吧。” 谁料闻斓直接拿走了他手里的空碗,扔进了厨房下面的的柜子里,他说道:“用不着你,有洗碗机。” 这回答符合闻斓嫌麻烦的性格,这么一个怕麻烦到懒得在家里做饭的人,不仅接连几天亲自做饭给他送去,今天还特地煲了汤给他喝。东方晔心里一热,学着闻斓把空盘子放进洗碗机里,接着两个人就坐到窗前,放空自己。 闻斓倒了杯茶给他,笑着对他说:“你当心积食啊。” “不想动了。”东方晔靠在窗边,他转头看着闻斓,又说道:“今天放松得太过了。” 闻斓笑容未减,问道:“出去消消食?” 东方晔闻言站起来,他抻了个懒腰,拒绝了闻斓的提议:“我得回家了,今天过得太放松,明天会上班会不在状态。” 这话叫闻斓无法反驳,想想也是,东方晔手上还有个在逃罪犯,他总不能把东方晔强留下来让他忘记这件事,于是他也站起来说:“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吧。” 东方晔回头看着他,片刻后他轻笑一声,答应了闻斓的话:“好。” 两个人穿上外套,下楼来到停车的地方,闻斓和他同时上车,接着他发动车子,照着东方晔给出的地址送他回家。东方晔家离闽湖公园路程开车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而且晚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半个小时后闻斓才把东方晔送到他家小区门口。 闻斓把车停在路边,目送东方晔下车,“回去吧,看你上楼我再走。” 东方晔弯腰下来透过车窗看里面的闻斓,随后他露出微笑:“好,晚上开车小心点。” 闻斓一愣,接着点头,看着东方晔走进小区里,透过小区的铁栅栏他看见东方晔走进了单元楼,消失在了楼道内。 闻斓第一次看见东方晔笑得这么开心,他捏着方向盘内心直打鼓,等到手心出汗他才察觉到自己耳根子热起来。他趴在方向盘上,脑内已经对东方晔刚才的笑容做了特别记录。 在闻斓激动了一会儿后,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闻斓尚处于一种高兴的状态,他没注意来电显示是谁,接起来后语气轻松地问候:“喂?”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发出了阴沉嘶哑的声音:“金佛,二百万。明天,工厂,我等着你。” 第56章 翌日一早,东方晔准时出现在刑侦办公室,推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查到陈旺的踪迹了吗?” 唐庭赶紧抬头回答:“东队,市内所有的车站、高铁站,连机场我们都去排查过了,陈旺似乎没有通过公共交通的方式离开闽州。另外我和曹然还去查了陈旺名下是否有车,他的工友是否有车,结果只有他们的包工头金建有一辆车,但是金建并没有借出过。” 东方晔皱起眉,唐庭的意思是说陈旺有可能没有离开闽州,但是现如今他已经被通缉,还能藏身在什么地方呢?难道他向金建辞别后说要回老家,是追随着梭温的脚步前往缅甸了?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东方晔否决,从现场遗留的凶器以及打给闻斓的那通电话都说明他是带着恶意冲着闻斓去的,目前他还没有对闻斓做什么手脚,那么他还没有离开闽州,并且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定会实施行动,对闻斓展开报复。 但昨天闻斓的表现没有什么异样,这说明陈旺目前还没下手。东方晔皱起眉,这样一想,陈旺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剩多少了。 “那天我走之后你们在陈旺的住处有没有搜出其他东西?”东方晔问道。 “在他的床板背面搜出一部被砸烂的手机,已经送去技术队做数据恢复了。”唐庭说。 “被砸烂了?”东方晔疑惑地重复。 唐庭点头确认:“对,从床板下面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砸烂了,电池也损坏严重,只能看内部储存能不能提出来什么东西。” 这有些奇怪,一部砸坏了的手机,为什么陈旺还要把它藏进床板下面?手机上有什么东西是陈旺不想让警察发现的吗? “什么时候送过去的?”东方晔问。 “从他家里出来以后就送过去了,康主任说手机损坏得有些严重,数据恢复起来比较难。”说着唐庭抬起头看了一眼办公室墙上的表,接着说道:“不过这已经过去快两天了,技术队怎么还没消息?” “急也没用,康主任说难,那肯定不好做。”东方晔垂眸,接着又问:“陈旺家附近的排查结果怎呢样?” 唐庭见他问,实话实说:“我和曹然问过了附近的住户邻居,他们的反应很统一,都是说这个陈旺经常不在家,在家也不出门,邻里之间没有交流。” “那他最近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东方晔问。 唐庭“嘶”了一声,说道:“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奇怪,据周围的住户交代,陈旺在离开的前几天突然购买了大量的烟花爆竹,问也不说是干什么的。接着没过几天他本人就和这些烟花爆竹一起消失了,那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 东方晔听着听着察觉到有些不对,这个陈旺在犯案过后已经被警察找上门一次了,他不但没潜逃,竟然还有闲心去买烟花爆竹,他这是想要庆祝什么? “他买那么多烟花干什么?”东方晔问。 唐庭一耸肩,他也不知道:“不清楚。按理说他都察觉到警察找上门了,现在应该想尽办法离开闽州躲避追捕才对,可他反倒是气定神闲地买了一大批烟花,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市里有这种能供应大批量个人购买的烟花作坊吗?”东方晔问。 唐庭则是沉吟着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说实话,个体户供应不起这样大批量的购买,而且我也不觉得那家伙会找有正规资质的作坊购买这些东西。如果要查黑作坊,那可就太花时间了。” 唐庭说的没错,以陈旺的警惕程度,他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那么黑作坊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但是闽州市内这样的烟花黑作坊大多都对警察的行动十分警惕,要明面上查不太容易,暗地里查又太费时间,两边都不好安排。 东方晔觉得头疼,这个陈旺依然留下一些痕迹,但是要追查起来真的难度太大,这家伙好像在故意给警察布置陷阱,借此拖延他们追查的时间。正在两个人都想不出任何头绪的时候,一通电话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喂,你们送来的那部手机,我们已经恢复了部分数据。”康兆的声音传过来,吸引走了东方晔和唐庭的的注意,“手机上只有几个通话记录,我已经把手机号发到了你们支队付小福那里,剩下的你们就自己去查。” 电话里声音刚落,付小福就拿着一张打印下来的纸跑到两个人面前,说道:“在这儿!康主任发来的手机号在这儿!” 唐庭快速挂掉电话,对付小福说:“打!” 付小福二话不说,坐在支队的座机前提起电话就开始打,几声忙音过后,对面就接了电话,见电话接通,付小福娴熟的报上分局名号:“您好,这里是闽州市公安局汇州分局,有一些问题想请您配合调查,请问您认识陈旺这个人吗?” 对面一听公安局的名头,疑惑地问道:“公安局?真的假的?陈旺又是谁?你们不会是骗子吧?” 电话这头三个人一时沉默,感叹楼下治安大队的防电诈宣传做的还挺到位,这个时候竟然起作用了,虽然是反作用。东方晔拿过电话接着付小福的话说:“你好,我是汇州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东方晔,警号056373,我们不是骗子,只是想询问你一些情况,你看方便吗?” 对面明显停顿一下,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东方晔的话,好久之后他才说:“你……你们想问啥?” “你认识陈旺这个人吗?”东方晔问。 对面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这个……警官同志,我的确没有什么印象,你们有没有别的详细点的信息?” “一个男的,大概三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皮肤偏黑,脸上有个痦子。”东方晔形容道。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经过了一阵思考,最后还是很遗憾地告诉东方晔等人:“这个确实没有印象,不好意思啊。” 东方晔并不觉得沮丧,这是很正常的事,他早就习惯了,因此他说:“好,那麻烦你要是想起什么东西就给我们打个电话,或者直接上门也行,我们分局24小时都有人值班的。” 在对面的连声答应中东方晔挂了电话,接着他让付小福开始打第二个,第二个电话很不幸没有接通,付小福按照顺序挨个拨打,打到最后一个电话时,他们终于听到了一些新的消息。 “脸上有痦子?是不是右边脸上有一个很大的痦子?”那边问。 付小福看了一眼唐庭和东方晔,看见两个人狂点头后,他说道:“对,右脸上有一颗痦子,您有印象吗?” 出乎意料的,对面竟然承认了:“我好像有点印象,前几天送货过去的时候见过这样一个人。” “送货?”付小福问。 “啊,对。我是送快递的。”对面说。 这三个字似乎勾起了东方晔的一些联想,他拍了拍付小福的肩膀让他继续问。付小福收到东方晔的信号,继续追问:“您能想起来当时给他送货的地址在什么地方吗?” “哟,这我可就不记得了。我得去店里的电脑上找找。”对面回答。 “好的好的,方便给个地址吗?我让我的同事现在过去。”付小福说。 “可以可以。”对面答应得很爽快,报了一个地址后,付小福就挂掉了电话。紧接着东方晔就拉着付小福起来,准备前往这个地址,走前他对唐庭说:“你继续留意陈旺的去向,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我。” 唐庭应声点头,接着东方晔就抓着付小福立刻驱车前往问到的地址,半个小时后就到达了快递站。快递站的负责人看到警车停在门口还愣了一下,看见东方晔和付小福下来后他才站起来,满脸的惊恐。 “两位警官……?”负责人颤颤巍巍地开口想问情况,紧接着另一个快递员就骑着电瓶出现在了快递站门口,看见东方晔和付小福就喊:“刚刚是你们两位给我打的电话对吧?” 付小福赶紧说:“对的对的,这位就是我们东支队长。” 东方晔对两个人点点头,负责人还没弄清楚情况,拉着快递员问了一嘴:“他们来干什么的?” “我们来找一个人。”东方晔听见了负责人的询问,主动开口解释道:“这个人在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是你们打过来的,所以我们来问问情况。” 负责人了然点头,快递员则是回忆着开始查找快递单,边找边说:“陈旺……陈旺……有了!” 东方晔和付小福凑到电脑面前,看见了那个快递单子,快递员指着单子说:“名字是叫这个,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最后一次给他送货是在四天前,地址在高城镇上。” 高城?东方晔心里一跳,简宇翔死亡的那个国营铸造厂就在高城镇,难道陈旺杀了人后一直没有离开?但是他们在那附近搜查了快有近七天,没有见到任何与陈旺有关的线索。 而付小福则是问道:“能看出来他买的什么吗?” “这个我就查不到了,你们得问发货商家才知道。”快递员说。 “你这儿能查到电话吗?”付小福问。 快递员看向负责人,负责人摇了摇头:“我们查不到,只能拿快递单号联系快递公司去查,单号我们可以提供给你。” “发回局里,让他们找人去查。”东方晔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发给局里让其他人去查,他更能空出手来追查陈旺。 付小福掏出手机拍照留存发给了他认识的网侦,准备让他们帮忙追查一下,拿到这些以后东方晔就准备喊上付小福离开,此时唐庭突然打来电话,叫住了刚上车要离开的两个人。 “东队,刚才打电话的人回拨过来,提供了一些线索。”唐庭说。 “是什么?”东方晔问。 “对方也是一家快递站,他们说查过了陈旺这个名字,发现四天前曾在高城镇上送过他的快递。”唐庭说。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就有些刻意了。陈旺的两次快递都是送到了高城镇上,有很大的可能他仍然藏身在镇上。想到这里,东方晔赶紧说:“还有没有其他的电话?” “正在打,我和张恺在一一确认。”唐庭说。 “尽快确认,其余的电话如果也是快递站的,让他们直接把陈旺的快递单号发过来,查一下他买了什么东西。”东方晔说道,“我现在和付小福去一趟高城镇。” 唐庭立刻点头:“明白。” 如果陈旺最后的收货地址在高城镇,那么他一定会在高城镇上留下痕迹,东方晔载着付小福马上前往高城镇上,试图找到陈旺可能留下的痕迹。两个人的办事效率实在没有办法在整个高城镇做排查,所以东方晔根据快递站查到的消息,直接来到了陈旺的收货地址——一家关着门的小杂货店。 东方晔把车停在街上,付小福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他敲了敲木板门,许久之后都没有回音,东方晔再抬手敲了一次,依然没有反应。而东方晔也不再继续敲门,而是转而走向旁边住户,站在门口敲了下,不久后一个中年女人抱着孩子走出来,看见穿着警服的东方晔时女人脸上的表情一阵空白。 惊蛰(刑侦) 第40节 “你好,向你打听个人。”东方晔把陈旺的照片拿给女人看,接着说道:“见过这个人吗?” 女人看了一眼,摇摇头否认:“没见过。” 意料之中的回答,东方晔收起手机,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店铺又问:“旁边这家有人住吗?” 女人摇头,说道:“这家空了好久,早就没人住了。” 付小福感到一阵奇怪,他凑上来问:“他家前几天不是收过几个快递,怎么会没人?” 听付小福说起这个,女人带着略微惊奇的表情说道:“他家是没有人,前几天连续来了好几个快递车子,扔了一些东西在门口,我还以为是没人要的,结果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 “你知道是谁拿走了吗?”东方晔问。 “不清楚。”女人回答。 付小福表情一滞,在他看来这线索断掉了,他看向东方晔等着命令。东方晔则是停顿几秒后问道:“这几天你有没有注意到附近有奇怪的动静?” 女人认真回忆了一下,最后摇摇头:“没有。” 仍然是预料之中的回答,东方晔听后冲女人点了下头,道声谢过后就和付小福离开了这里。付小福跟在东方晔身后,问道:“东队,不问了吗?旁边还有好多住户呢。” 东方晔摇头,解释道:“陈旺有很强的反追踪意识。你没发现吗,虽然一路上他都多少留下了一些痕迹,但真的等我们顺着这些痕迹追查上去之后才发现这些消息查不到后续,他是故意拖延我们的时间罢了。” 付小福一张嘴,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后问道:“啊?那怎么办?” 东方晔启动车子,握紧方向盘,说道:“先回去查这些快递的消息吧。只要他还在这里,迟早会露出破绽的。” 第57章 分局的两个外勤如约而至,他们已经和小文混得极为熟悉,连带着对店里的东西都知道了根底,不过因为东方晔的命令仅仅是保护,所以这些生意两个外勤选择忽视。 闻斓今天依旧坐镇二楼,他把东方晔发来的那张照片发给了远在西场的林平鸥,让他帮忙辨认一下这个陈旺是否和当年的梭温有联系,但是林平鸥不久后回复他说,他对这个人也没印象。林平鸥提出帮闻斓找原来在云川的人问一下,却被闻斓拒绝,他不想再让云川那边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林平鸥却是很担心他,他说道:“我可以理解你不想告诉云川那边,但至少你需要告知一声闽州本地的警方,如果可以的话申请当地分局的保护令,以防你真的遭遇不测。” 闻斓“嗯”了一声,模糊不清地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已经在准备了,等着流程审批吧。” 林平鸥没太在意闻斓说的是什么意思,见他没有反驳,他也就没有继续劝下去,他说道:“你被人盯上这件事,闽州警方知情吗?” 闻斓摸了摸鼻子,回答道:“知道。” “抓到人了?”林平鸥问。 “目前还在追查,暂时没抓到。”闻斓说道,之后他张着嘴犹豫了片刻,语气要放不放,让林平鸥听出了些动静,于是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见林平鸥拆穿自己的心思,闻斓的犹豫倒是没持续太久,他看向楼下闽湖旁的行人,最终郑重说道:“昨天晚上,有个人给我打了电话,要约我见面。” 林平鸥本能地察觉到不对,闻斓既然这么说,就代表这个电话一定不普通,结合刚刚说的事情,林平鸥很快就猜出了闻斓要说的话:“是那个陈旺打给你的?” “……我猜应该是他。”闻斓斟酌着语句,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对,“虽然还不知道他盯上我到底要干什么,但是这个陷阱布置的太明显了。” 林平鸥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老闻,我还是认真的建议你寻求警方的帮助,梭温本人有多危险你我都是知道的,如果这个家伙真和梭温有什么联系,下次针对你的很可能就是梭温本人了。” 闻斓上次和梭温交手被他跑了的事林平鸥早就知道了,不过他没告诉林平鸥梭温很有可能通过他盯上了闽州本地的警察,他表情有些心虚,此时也很庆幸没和林平鸥面对面交谈,否则他一定能看出闻斓的异样。 “行吧,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一个人扛着也没什么意义。”闻斓说道 ,“一会儿我就去告诉警察。” 林平鸥点头说:“保护期间你就最好那里都不要去了,找个离警察局近点的地方,等把嫌疑人抓捕归案了你再回来吧。” 听到这句话闻斓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听得林平鸥一愣,还好闻斓反应够快,他赶紧找补:“我知道了,你这个意见我会认真考虑的,先挂了。” 接着不等林平鸥察觉出来什么,闻斓就挂掉了电话。东方晔他们已经确认了陈旺就是杀害简宇翔和谭金乾以及针对闻斓的罪魁回首,汇州分局正在对他展开通缉追查,闻斓作为当事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他们,虽然昨晚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是幸好东方晔已经离开,但留下的痕迹迟早会被东方晔知道。闻斓拿着手机思考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把电话的事告诉东方晔。 · 唐庭和张恺最终把付小福留下来的电话全部打通了,确认了四天前陈旺曾收到过多个快递,收货地址全在高城镇上,但是详细楼牌号全都不一样。东方晔回来后唐庭立刻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他,东方晔听后皱眉,问道:“让你们查的发货商家联系电话查了吗?” “曹然和张恺正在联系,我让他们把包装发货前拍的照片发给我们,在你们回来之前已经有一商家发过来了。”唐庭回答道。 “是什么东西?”东方晔问。 “是电线。”唐庭回答。 付小福探出脑袋来问:“电线?这玩意儿不是随便找个五金店就能买?” 唐庭伸手敲了敲付小福的脑袋,骂道:“说你是驴脑袋你还不信,这家伙反追踪意识那么强,他会做出在当地的五金店买东西被人看到留下痕迹这种事情吗?笨!” 付小福挨了唐庭一个暴栗,捂着被打的地方躲在东方晔身后呼痛,东方晔倒是没对付小福这一番话做出什么评价,他问道:“康兆在哪儿?” 唐庭朝身旁的会议室一努嘴,说道:“他搬了台电脑上来接收邮件,一会儿张恺曹然联系的快递站发货照片全发到他那台电脑上去。” 东方晔听后转身进入会议室,只看见康兆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起来,皱着眉看向电脑屏幕。东方晔走到他身后,看见了快递站发来的两张照片:一张是电线,另一张是一堆包装好的纽扣电池外加一个遥控器。 康兆看见东方晔走过来,抬起头侧目望向他,问道:“你能猜到嫌疑人买这些东西要干什么用吗?” 东方晔撇他一眼,随后摇头。康兆咂舌,只觉得疑惑:“我跟着你们刑侦支队办过那么多大案要案,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嫌疑人。他明明有足够的时间潜逃出闽州,但是他没跑,反而去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想要干什么?”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个行为的确奇怪,但东方晔知道为什么陈旺没走:他还没对闻斓动手。他现在所有的行为都是冲着报复闻斓去的,买这些东西肯定也是为了要做什么,只不过现在线索太模糊,他们拼凑不起具体情况来。 东方晔站在康兆身后,等着剩下一个商户把照片发过来。片刻后东方晔的手机忽然响起,东方晔看见来电显示是闻斓,走到会议室另一边才接起电话:“喂。” “喂?”电话里闻斓的语气轻松而活跃,多少消解了东方晔内心的紧张,他问道:“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有些新线索,现在在等他们发过来。”东方晔靠在墙边,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不少:“怎么了?” “关心关心你,怕你累着自己了。”闻斓笑着说道,“你们查到陈旺最后的去向了吗?” “没有,目前只能判断他还没离开闽州……估计是冲着你去的,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东方晔问。 闻斓长久地“嗯”了一声,他准备对东方晔说实话:“是有个情况,准备告诉你来着。” 东方晔刚要张嘴问是什么情况,张恺抱着办公室的座机突然闯进来,大喊道:“发了!最后一张照片发过来了!” 康兆听见动静赶紧打开了邮件,东方晔也凑了过去,最后一商户发来的打包前的照片,竟然是一包很小的芯片。唐庭也跟着进来,看见康兆电脑上那包小小的芯片,脑子里顿时一团浆糊:“芯片?他买芯片做什么?” 闻斓隔着耳机听见他们的动静,他闭上嘴不打扰东方晔等人办案,但他也没挂电话,悄摸声的在东方晔手机里正大光明地偷听。 康兆这下眉头紧锁,完全没了头绪:“芯片、电线、电池遥控器,他要干什么?是要组装什么东西?” 唐庭则是站在康兆的另一侧,抬手捂着嘴思考:“电线、芯片、电池遥控器、还有烟花爆竹,他怎么净买些奇怪的东西?” 会议室内陷入一片寂静,但是康兆只思考了几秒,他才察觉到唐庭话里的信息,接着他转头看向唐庭,仿佛确认什么一般地问道:“你说什么?他还买了烟花爆竹?” 唐庭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康兆有这个反应,他愣愣地点头,说道:“对啊,怎么了吗?” 康兆“嘶”了一声,紧接着他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东方晔说:“你记不记得十三年前云川普提的那起绑架案,其中有一个细节我印象很深刻,绑匪在人质身上绑了炸弹,也是用这样芯片控制的,最后远程遥控操纵爆炸的。” 听见康兆的话,东方晔顿时愣住,紧接着康兆继续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嫌疑人买这些东西,是为了制作……” “炸弹!”唐庭高声喊出口,把康兆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了。 闻斓通过东方晔的手机把这些讨论猜测听得清清楚楚,刚刚还想张开的嘴立刻闭上了,这些猜测在他脑子里形成一个可怕的想法,康兆特意提起的这个细节马上就在他眼前浮现出来,将他扯回十三年前。 “三组的人就位!狙击手就位!” “不要伤害人质,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满足!” “狙击手准备!” “劫匪已经进入射程范围,突击小组呢!” “突击小组已在指定地点等候指示!” “……等待……命令!务必……人质……的安全!” …… “闻般予!我命令你独自突进,绕背擒获绑匪!” “闻队长,你好呀。”那声绅士却又冰冷的声音刺入闻斓的心脏,宛如一条毒蛇,字字取人性命,“很可惜你救不了她,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了。” 闻斓在回忆中恍惚了神志,东方晔连叫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直到东方晔加重声音喊了他一声,他才回神。 “你在听我说话吗?你还好吗?”东方晔的语气略显紧张,这会儿他才听见闻斓的呼吸声。 闻斓回神后伸手揉了揉眉心,呼吸明显有些粗重,他说道:“哦……没事,昨晚没睡好,一时晃神了。” 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显得闻斓有些疲惫,东方晔真的以为他没睡好,小声说道:“不要紧吧?” “没事。”闻斓恢复了平常的笑容,把那一段疲惫的语气掩盖了过去。 东方晔拿着手机从会议室里出来,站在外间走廊里,继续着之前的话题:“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新情况?” 闻斓笑着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昨天去的那家餐厅上了新菜,所以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忙完,陪陪对象。” 东方晔听见闻斓就这么说出来霎时耳尖一热,他回头去看走廊里有没有人,之后他才放下心来说:“得过一阵子,最少要抓到陈旺之后,不然我没心情陪你吃饭。” 闻斓一笑,说道:“好吧,听你的,我等你消息。” 再有两句亲昵话语之后,东方晔结束了这通电话,接着他收起手机,再一次进入会议室,即刻下令:“立刻通知防暴特警,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唐庭张恺,带人去给我把高城镇翻个底朝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陈旺找出来!” “是!” 一声令下后刑侦支队全体出动,几辆警车如离巢燕雀一般陆续离开,前往高城镇搜索抓捕陈旺。 闻斓挂掉电话后,和煦的笑容立刻变得冰冷起来。他最终还是没告诉东方晔关于电话的事,因为陈旺最后所做的行动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陈旺想要拉他陪葬,他的确是梭温的人。 而现在恶鬼已经找上门来,闻斓避无可避,他最终还是选择不告诉东方晔这件事,不拖闽州的警方下水。他打开通话记录,点开昨晚给他来电的那串号码,接着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 「今晚八点。最好别让警察先找到你。」 做完这些,闻斓站起来走到二楼楼梯口处,看着下面和小文打成一片的两个外勤,他掏出一支烟点燃,就这么站在楼梯口一下一下地抽完,抽到只剩烟蒂时,闻斓转身来到餐桌前,把它扔进了餐桌上的水杯之中,接着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第58章 根据东方晔的指引,警车很快就包围了陈旺最后的收货地址,两名特警踹开木板门直冲而进,举着枪戒备。搜查完整层一楼后并没有发现任何痕迹,特警向身后的东方晔报告:“一楼没人。” 东方晔马上下令:“翻。张恺,你跟我上二楼。” “是!”张恺拿着枪,身后几个刑警跟随东方晔从楼梯前往二楼的卧室,接着几个人围住了关闭的卧室门,接着一个飞踢就踹坏门板,几个人立刻涌入。 卧室门内也没有人,一张床板被斜着立放在墙边,上面用笔画了一堆东西。东方晔走过去,仔细打量了床板上的痕迹,接着他在床板前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张照片,东方晔弯腰捡起来,翻到正面一看立时瞪大了眼睛。 张恺也凑过来,看见了东方晔手上那张照片,他也惊呼:“这不是梭温吗!难道陈旺还和那个缅甸佬也有关系?!” 东方晔捏着照片皱起眉头,他再次看向墙边那块床板,接着他走近伸手摸了摸。指尖在木板上缓缓扫过,随后东方晔在那床板上摸到了几个凹坑,似乎是用钉子楔进去的小洞,仿佛钉过什么东西。 东方晔立刻转头在卧室里开始寻找什么,他扶起床板看后面,果不其然的在床板和墙之间的空隙中发现了几个图钉。张恺不知道东方晔在找什么,他帮忙扶着墙板,东方晔则蹲下身去把那几个图钉摸了出来,摊开手心展现在张恺眼前。 惊蛰(刑侦) 第41节 “图钉?”张恺疑惑地看着这几个东西,不明白东方为什么要找这个,“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床板上有痕迹。”东方晔说,“陈旺好像在整理什么信息。” 张恺一听,他也伸出手去摸床板,果真摸到了几个细小的凹坑。张恺顿时一愣,接着他拿过东方晔手里的图钉对准凹坑就摁了下去,图钉刚好完美的楔进去。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东方晔重新审视了一遍梭温的照片,照片上并无孔洞。但东方晔在照片正上方发现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圆形划痕,边缘还有一个十分细小的毛边,从正面看不出什么,但是用手指摸一下背面就能摸到毛边的毛刺,很扎手。 东方晔把张恺摁进去的图钉拔出来,接着把那张照片放在木板上,沿着毛边痕迹再次把图钉楔进去,照片就这样被固定在了木板上。 张恺站在床板前,突然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东西,他赶紧对东方晔说:“东队!这是个信息板!上面这些线应该跟我们办案梳理关系时画的关系图是一样的!” 张恺的话点醒了东方晔,看来陈旺真的在查什么,他赶紧给康兆打了个电话,问道:“之前我从陈旺家里拿回来的那两张照片,你看一下照片正上方有没有半个圆形的压痕。” 康兆不知道东方晔这个时候来问照片做什么,但他仍然按照东方晔的话去做了,那两张照片被送到技术来是提取指纹的,正装在两个物证袋里面。康兆找到这两张照片,通过正面对光观察,真的在照片正上方发现了两个不明显的半圆形压痕,“有,两张都有。” 东方晔听后内心一震,陈旺果然在计划着什么!现在已经找到的照片已有三张,其中谭金乾死亡,闻斓安危未知,梭温已然逃跑,陈旺把他们三个人联系起来干什么? 东方晔低着头沉思,陈旺要针对的人一定有什么共通性,可这三个人之间有什么共通性?闻斓和梭温的确有点联系,但他和谭金乾、谭金乾和梭温是无论如何都凑不到一块去的。原先他们猜测谭金乾的死亡是因为有人盯上了他运送的那尊金佛,最后也的确证明陈旺是金佛最后的持有者。这么一想,谭金乾和闻斓之间的联系就是那尊金佛,但谭金乾和梭温之间有什么关系? 东方晔皱着眉想不明白,片刻后张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东队!这里有些纸壳子!” 东方晔回神,冲张恺的方向看去,几个警察从床头柜后面翻出来几个纸壳子,上面还贴着快递单,但信息已经被涂黑,什么都看不出来。看来陈旺最后的买的快递最后都被拿到了这里,他鸠占鹊巢,把这间空下来的楼房当做了自己的据点。 难怪他对高城镇以及铸造厂附近的环境如此了解,他本人就藏在这个镇子上。 现在警察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惊动了陈旺,想要找到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东方晔沉吟半晌,刚要开口下令,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他派去闽湖公园的外勤打过来的。 东方晔刚接通电话,外勤的声音就着急忙慌地传出来:“东队!闻老板……闻老板人不见了!” 东方晔一愣,紧接着赶紧追问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一直在他店里吗?” 对面的外勤一下子哑口无言,他并不为自己开脱,只是实话实说:“是,但我们没有听到任何人出门的动静。还是前台的小文哥对货发现问题要找闻老板对账,去了二楼才发现,他……他已经不见了。” 东方晔脑内一阵空白,他不知道上一秒还在跟他打电话说要和他一起吃饭的人下一秒怎么就突然失去了踪迹,而且是悄无声息的失踪,和他距离不超过五米的三个人全部没有察觉到。 “他的车呢?车开走了吗?”东方晔问。 “没有,两辆车都没开走。”外勤说道,“东队,闻老板他不会是……” 可怕的猜想在东方晔的脑中成型,他没来得及冲外勤下命令就立刻掏出手机查看闻斓的实时位置,屏幕上那个闪烁着白光的点在地图上最后显示的位置是在一个途径工业区的高速上,他正沿着高速在往高城镇的另一个方向高速移动。 · 晚上八点的镇子夜幕已经落下,除去几声无序的犬吠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闻斓打了一辆网约车,经过市内高速半个小时就到达了他和陈旺约定好的地点。再次回到铸造厂,闻斓竟然没有任何心情起伏,铸造厂大门现在已经没有人看守了,闻斓趁着夜中无人,穿过大门往里走去。 闽州冬天的夜晚总是冷得出奇,让人有一种身死的感觉,闻斓呼了口气,把手揣进兜里保暖。他沿着铸造厂内部路往上走去,本来以为今夜只是他一个人的专场,却不想此时横插出一个人来。 闻斓站在路中央,听见了来自身后车辆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一辆警车停在铸造厂正大门口,一个穿着警服的人从车上下来,一路疾走向他。 是东方晔。闻斓看清楚是他以后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似乎是想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站在路中等着东方晔走过来。 东方晔是甩开了其他人独自一人开着追着闻斓的位置而来,他的脸满是被隐瞒的愤怒和对闻斓的担忧,他看见闻斓就站在那里并没有逃跑,他的心里更多了几分难受。 东方晔快步走到闻斓面前,仰起脸有些气息不稳地看着他,接着他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闻斓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先回答我的问题。”东方晔说。 闻斓沉默,他并不回答,他知道此时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熟悉的沉默让东方晔觉得全身发冷,他抓住闻斓的胳膊质问道:“是陈旺约你来的,对不对!” 闻斓依旧不说话,这种态度东方晔太熟悉,只要东方晔猜中了他不想说的事情,闻斓就会以沉默来应对。见他保持沉默,东方晔也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他心中所想,接着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抓住闻斓的手腕转身就想离开。 但闻斓没动,他就站在原地仿若顽石,拽住了东方晔的动作。 “你是一个人来的么?”闻斓问道。 东方晔回头看着他,焦急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闻斓看见他这幅模样,温和地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垂首说道:“听话,回去。等我处理完这件事会回来找你的。” 东方晔一听,就知道闻斓要干什么,他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你知道陈旺约你见面想要干什么吗!” 闻斓却只是平静地点头,说道:“我知道。” “那你还去送死!”东方晔吼道。 闻斓捏着东方晔手腕的力度加重了几分,他抬起眼睛,看着东方晔焦急担忧的面庞,语气里却显着对自己的安慰不管不顾:“如果我不去,死的就会是你们。” “我们有应对的方法!”东方晔对闻斓这种置若罔闻的态度感到一阵火气,他在气闻斓面对危急关头这种不咸不淡的神情,好像当事人不是他一样,“你一个人要怎么去面对这种恶匪?他买了那么多东西自制炸弹,摆明了就是想拉你陪葬!” 东方晔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他也顾不了和闻斓之间原有的尴尬,此刻全是冲动,“我不管你在想什么,这件事现在全权由警察接手,不用你来解决!你明白吗!” 面对东方晔的说辞,闻斓却突然开口:“警察的命不是命吗?”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东方晔愣在原地,而闻斓没有给他开口询问的机会,继而说道:“为什么总让警察去牺牲呢?” 东方晔看着闻斓的眼睛,发现他没有办法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他此刻内心在想什么,他下意识地开口:“你说什么?” 闻斓的语气冷下来不少,他抓着东方晔的手腕说:“冠冕堂皇的官腔我听腻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东方,你想死吗?” 这个问题让东方晔难以回答,他身为警察,就应该在危险的时候冲在前线,但如果要他亲眼看着曾经同为警察的闻斓单独去送死,他却无论如何也硬不下心来。 东方晔抿着嘴,终于是气息颤抖地开口:“我不想死,但我也不想你死,你明白吗?” 听见这个回答,闻斓静了好久,而后他才释然地笑了一下,说道:“如果这件事当中一定要有一个牺牲的英雄,他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独不能是你,你明白吗?” 东方晔知道再说下去他一定会被闻斓的话牵着鼻子走,他干脆不听闻斓说话,直接反拽住闻斓转身就走:“我不管你在想什么,总之现在我不允许你单独行动,你先跟我回……!” 没等东方晔把话说完,闻斓反拉住东方晔的手腕将他扯了回来,接着他揽住东方晔的脖子,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纱布,蒙住了东方晔的口鼻。东方晔因为闻斓突然的动作猛然吸了一口气,纱布上的味道瞬间充斥了东方晔鼻腔,他立刻认出了这是什么,但他没有机会反抗了。 闻斓把脸埋进东方晔的肩颈里,等着东方晔的挣扎慢慢减弱下来,到最后他整个人瘫软在闻斓身上,只有眼睛尚能活动。闻斓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答应你,十分钟。” “十分钟以后如果我没有出来,你再带着人来救我。” 闻斓横抱起已经瘫软无力的东方晔,回到铸造厂大门,他拉开警车的后门,小心轻柔地把东方晔放到后座上。他站在车门处,像是最后看了东方晔一眼,接着他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离远而去。 东方晔最后残存的意识只有闻斓决绝离去的背影,再之后他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闻斓重新走进铸造厂大门,他裹了一件厚外套,在晚上寂静无人的小路上形单影只地走着,十分钟后闻斓到达最初的现场,他站在门口,几天前的场景恍如昨天。闻斓透过锈蚀的大门往里看去,漆黑无垠的厂房内仍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但这一次闻斓没有再紧张。他走进去站在厂房正中央,转头四处看了一下,接着他摸出手机,给陈旺打了个电话。 几秒后厂房最内处传来一阵响声,闻斓寻声看去,一个皮肤黝黑、身量偏矮的男人拿着正在震动的手机,自承重柱后方走出来。男人戴着一双线手套,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刀,看见闻斓后他停住了脚步。 “好久不见,闻队长。”那个人发出闻斓熟悉的阴沉、嘶哑的声音,“你迟到了。” 闻斓淡然收回手机,看似解释却又像在挑衅:“路上堵车了,你担待一下。” 第59章 陈旺手里把玩着刀,似笑非笑地看着闻斓,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十三年啊……整整十三年,时间过得可真快,我都差点以为我忘记你了。” 闻斓盯着他,手捏住绑在腿上的匕首,以防陈旺突然发难,“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听见这句话,陈旺顿了一会儿,随后他正视闻斓露出笑容:“对啊,你不认识我,但你肯定记得梭温。”陈旺的笑容越来越癫狂,已经有一种要精神分裂的的征兆,闻斓往后退了半步,看着陈旺独自陷入回忆。 陈旺笑完了以后,他调整了呼吸,语气陡然平静下来,他弯下腰说道:“十三年前我在闽州境内替他们安排了所有行动路线,还掩护他们离开,最后那个家伙却就这样把我丢在了这里,让我自生自灭。上个月我得知了他们要再次经过闽州,我千方百计地找上了他,求他带我回缅甸,你猜他怎么说?” 闻斓皱眉,不用想都知道答案:陈旺还在这里,梭温肯定拒绝了他。闻斓轻哼了一声,说道:“看来他没同意,否则你怎么会在这儿找我的麻烦。” 陈旺收了笑容,阴鸷狠毒地盯着闻斓看,接着恶狠狠地说:“对,他没同意我的请求,他还说我是累赘,只会拖他后腿。哈哈哈……拖后腿?这臭小子一如既往的狂妄,仗着自己是班普脚下的狗,就敢这么胡乱咬人。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当然是要给他看看我的本事。” 闻斓对陈旺的私怨不感兴趣,他轻声咋舌,问道:“那你干什么要杀了那个货车司机呢?” “因为他该死。”陈旺阴恻恻地说,“他运了梭温的货,还想要私吞那批东西。” 闻斓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陈旺说的是什么意思。谭金乾运的那尊金佛是梭温的东西?陈旺说谭金乾想要私吞金佛?不对,谭金乾明明是撞死了人肇事逃逸,所以他才躲进了顶原村,连断掉的佛头都埋进了土里,紧接着第二天他就被陈旺找到并杀害了。这么看来陈旺并不知道谭金乾撞死了刘平志后肇事逃逸,所以他才会觉得谭金乾带着那尊无头金佛来到顶原村是想要私吞金佛。 想到这儿,闻斓说道:“那尊金佛是梭温的?原来之前物流公司说那司机失联了,是你动的手?你劫走梭温的货干什么,不想活了?” “谁让他说我是废物的!”陈旺突然拔高了声音,拿着刀直逼闻斓,“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没了我他们什么都做不成!他们把我放在闽州十三年,这就是他们应得的代价!” 原来是这样。闻斓心下了然,这种简单粗暴的思维方式果然就适合头脑简单的陈旺,连报复的方式都那么幼稚。闻斓听后轻笑一声,说道:“可是梭温已经放弃东西越境逃跑了,你对他似乎也没造成什么伤害。他现在肯定在芭提雅的宅子里放松度假,压根就记不起来有你这么个人物。” 陈旺却不吃他这一套,他用手捏住刀身上下擦拭着,笑着说道:“梭温跑了,你还在啊。” 闻斓看着他没说话,而陈旺的笑意再次腾升,令人毛骨悚然:“如果我能杀了你,就证明他梭温才是个废物,老板还会不高看我一眼吗。到那个时候我提出让他带我离开闽州,你觉得他会不会同意呢?” 闻斓挑眉,也笑道:“你劫走了班普的货,还把这件事闹到了警察面前,你觉得他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吗?你要是想投诚,直接带着金佛去找他多好。” 陈旺听闻后却笑得更开心了,笑完后他摊开双手,并不搭理闻斓的话:“你不是想要找那尊金佛吗?它就在这里,你去找啊。” 听见这句话时,闻斓下意识的撇开视线在厂房里扫视,但是下一秒他就察觉到陈旺拿着刀突然朝自己冲过来,他抽出腿上的匕首,招架住陈旺的刀将其弹开,接着抬腿踹过去,被陈旺躲开了。 闻斓快速和他拉开距离,避免被他后手反伤,他说道:“你们缅甸人是不是都喜欢搞偷袭?梭温也经常这样,你跟他学的?” “别他妈拿我跟他比!”陈旺怒吼道。 见陈旺被激怒,闻斓反手握住匕首,朝他笑道:“梭温要和我打也得看自己够不够格,你嘛……”闻斓伸出左手食指,竖在面前,接着左右晃了晃。 陈旺受到这样的挑衅当即就被愤怒冲昏头脑,他握着刀再一次冲闻斓跑过来,接着举起刀就要劈。闻斓往一旁撤走一步,侧身想要躲过陈旺的刀,他伸手抓住了陈旺的后脖领往腋下揽,脚下岔开陈旺的腿让他不能站稳,陈旺的受力重心很快就降低到闻斓的手里,他被闻斓钳住了脖子。 陈旺弯下上半身,一只手扣住闻斓的手臂,另一只手反握住刀狠狠地往闻斓另一侧腰腹刺过去。闻斓这才空出手来挡住陈旺的刀,他捏住陈旺的手腕反折过来,痛得陈旺大叫。但这样一来闻斓对陈旺的牵制就弱下来不少,陈旺猛地一起身,用肩膀抵着闻斓将他往后推,手里的刀也脱了手。 闻斓抬起腿用膝盖踢开了他,接着又一脚踹走了陈旺的刀,他往后退远离陈旺,放下胳膊的一瞬间察觉到不对,闻斓伸手一摸自己腋下的枪套,藏于其中的枪不知什么时候被陈旺用手段夺走了。 陈旺挨了闻斓一踢,扶着地站起来,他手里赫然多出一把手枪。陈旺的脸瞬间变得可怖起来,他迅速给手枪上膛,然后对准闻斓,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闻斓往旁边卧倒,勉强躲过了这枚子弹,接着他快速起身寻找掩体,蹲在了一处残垣之后。 陈旺拿着闻斓的手枪朝闻斓藏身的地方又开了几枪,他大声说道:“没有想到闻队长不当警察了,枪竟然还不离手,经过警局备案审批了吗?” 闻斓不上他的当:“这枪在你手上,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料陈旺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没错,现在枪在我手上,你跑不掉了!” 闻斓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赶忙起身往一旁躲藏,在这些残垣的空隙时间飞快略过,陈旺拿着枪却找不到人,便只能朝闻斓留下影子的地方开枪。 “我劝你看清楚了再开枪,枪里只有八发子弹,打完了可就没有了。”闻斓躲在阴影里的冲陈旺喊话。 “少他妈废话!”陈旺明显被闻斓的话刺激到,他又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开了几枪,然而诚如闻斓所说,陈旺果然一股脑把手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完,他再扣扳机也只有空响了。 陈旺一瞬间慌了神,他手忙脚乱拆开弹夹,不料闻斓此时突然冲出,一拳打中他的脸门,接着一抬手拍开了他手里的枪。陈旺当机立断,手枪脱手后转身便跑,闻斓把手枪捡起来,刚把弹夹重新装上,脚下的废墟便突然爆发出一阵火光。 闻斓毫无准备,突然就被这阵火光掀翻,好在这阵冲击并不大,爆炸只掀飞了碎石和尘土起来,落在闻斓身上。 闻斓差点忘记了东方晔他们之前猜测陈旺在制作炸弹,现在看来他把炸弹分批埋在了厂房里头,只等闻斓走进来就能把他包围住,前提是陈旺能堵住闻斓的后路。 闻斓重新躲回残垣之后,陈旺则站在外面狂妄地大喊:“来啊!不是要抓我吗?我就站在这儿等你!” 闻斓透过缝隙看见陈旺站在一个周围都有大大小小的废墟的中央,闻斓重新上好膛,耐心等待着动手的时机。陈旺看不到闻斓躲在什么地方,他开始对四周的的环境格外警惕,三百六十度防范着闻斓的突然袭击。长时间的不现身让陈旺逐渐焦躁起来,他知道现在警察就在下方的镇子上搜索自己的踪迹,他们很快就会找上来了,陈旺不想耽误时间。 “出来!”陈旺吼道,“闻般予你这个废物!滚出来!” 闻斓同样不想多耽误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准备的药能持续多久,如果东方晔冒着受伤的风险对自己下狠手也要清醒过来,那闻斓的时间同样所剩不多,他得极力避免警察一踏进厂房就被炸飞的场景出现。 他握紧了手枪,坐在残垣后发出了声音:“你到底把金佛藏哪儿了?” 惊蛰(刑侦) 第42节 陈旺依然是那套说法:“想要就自己出来找啊!” 闻斓内心暗骂一声,他猛然站起来冲着陈旺的脚就是一枪。陈旺跳着躲开,之后就看见闻斓以极快的速度又换了个掩体躲藏,他捡回自己的刀后立刻就冲闻斓躲身的地方跑过去。 闻斓听见了脚步声,他明白躲藏已经不起作用,于是他站起来,枪口已经瞄准了陈旺的脑袋。可陈旺看见闻斓起身的那一刻他的目标就变成的枪,他直接扣住闻斓的胳膊,把他的手臂夹在腋下,然后双手用力掰开闻斓的手指,想要抢走他的枪。 闻斓另一只手钳住了陈旺的脖子,强迫他直起身子,另一只手也用力往上掰,尽力不让陈旺得逞。陈旺则是用后背抵住闻斓将他往后推,闻斓察觉到他的意图后伸脚抵住了脚下的坑,挡住了陈旺的力。陈旺见闻斓不动,他也没再继续推,而是在闻斓面前发出一声冷笑,接着出乎意料的松开双手,一扭身推开闻斓,挣脱了他的桎梏。紧接着,熟悉的冲击从闻斓站定的地方爆起,闻斓再一次被掀翻。 这次的爆炸比第一次的程度更加剧烈,闻斓被炸翻在地,他的衣服被废墟木板上的钢筋铁钉划破,几块碎石险些砸到他身上。 这次爆炸明显让闻斓觉得行动迟缓,他的脑子晕了一会儿,甚至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陈旺看见闻斓倒在地上便大声嘲笑:“怎么样?班普老板研究出来的自制炸弹效果还不错吧?只可惜我的时间不够,做出来的威力勉勉强强,否则刚才那一次爆炸我就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闻斓撑着地趔趄站起来,甩了几下脑袋后,他才抬起头来看向陈旺,他说:“比起班普的炸弹,你这个还差点意思。” 陈旺见他还能站起来便收了笑容,他捏着刀,扭了下脖子说道:“看你还能嘴硬多久。” 说罢,陈旺便朝闻斓冲去,刀刃已经逼近闻斓眼前,闻斓勉强撑住自己矮身一躲,擦着陈旺的腿绕开了他。陈旺立刻回身去追,他又摁下藏在身上的遥控器引爆炸弹,这一次发生在闻斓的脚边,闻斓再次受到冲击,被撞到了一旁的墙上。 连续的冲击让闻斓的行动慢了下来,他靠在墙边听见了陈旺的脚步追上来,他没办法继续拉开距离,他干脆直接回身盲开了一枪,逼停了陈旺。 陈旺看见闻斓举起枪的一瞬间就停下往一旁闪躲,闻斓那一枪只打中了他面前的空地,并没有击中他。 “看来闻队长枪法不太好。”陈旺笑着挑衅道。 “对付你足够了。”闻斓则回应道。 陈旺站起来,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随后把手机扔了出去,他重新握紧刀柄,森然看着闻斓说:“我的时间不多了,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选一个死法。”陈旺突然笑道,他接着说:“被炸死,或者让我捅死。” 闻斓背靠着废墟断墙站起来,说道:“哦,那真是太可惜了,两种死法我都不喜欢呢。” 见闻斓仍旧嘴硬,陈旺终于是彻底没了耐心,“既然这样,那就我替你选一个吧。” 陈旺不再选择和他耗时间,他掏出藏在兜里的遥控器,准备直接按下,引爆他埋在厂房里的所有炸弹。但没等他来得及摁下,闻斓突然暴起冲过来,直接一个回身踢踹飞了陈旺手里的遥控器。陈旺一惊,但他没有余地,因为接下来闻斓的脚直冲他而来,他伸手挡住了闻斓的腿,却仍然被他踢得连后退几步。 闻斓将陈旺踢远的同时顺带着踹飞了地上的遥控器,力度大到直接把它踹出了车间大门,保证陈旺没有机会再摸到它。陈旺见状怒吼着冲过来,抱住闻斓的腰就要把他撂倒,但闻斓后撤一只脚稳住底盘,双手撑住陈旺的背,顶住了陈旺的冲击。 闻斓抓住陈旺的脖子,抬起后撤的那条腿,直接撞上了陈旺的鼻子,鲜血顿时涌出,陈旺吃痛泄力,捂着鼻子后退。 见陈旺露出破绽,闻斓立刻举起枪对准了他,刚要扣下扳机,陈旺就弯着腰再次冲过来,这一次他撞飞了闻斓的枪,同样学着闻斓把枪踢了出去。接着陈旺想跑出大门,但闻斓动作更快,他伸手勾住了陈旺的脖子,将他死死地扣在自己手里。 陈旺抓住闻斓的手臂,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饶是这样他也还在挣脱,闻斓直接一顶他的膝盖窝,让陈旺单腿跪在了地上,自己则绞住他的脖子使劲用力。 闻斓想要就地弄死他,在陈旺觉得眼前发白的时候,厂房外传来一阵警笛声,顷刻之间就到达了大门口。 “住手!”唐庭举着枪站在车间门口,看见的正是这一幕,他大喊道:“把手举起来!” 闻斓听见唐庭的声音立刻有半秒钟失神,然而就是这半秒钟的时间给了陈旺喘息的机会,他猛然挣脱闻斓的钳制,拖着闻斓的胳膊将他扯到了自己面前,他用手臂钳住了闻斓的脖子,举着自己的刀横在前方,对着厂房外的警察大喊:“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而闻斓看见唐庭指挥着特警要进入车间包围他们,他立刻大喊:“别进来!厂房里埋了炸弹!” 唐庭听见闻斓的声音,立刻叫停了正在往里面迈进的特警,“停下!” 第60章 东方晔陷入黑暗之中苦苦挣扎了许久,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和自己打架,他的大脑清醒的明白自己必须要醒过来,但他却没有办法操纵身体,没有办法转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晔才睁开眼睛,可身体依然瘫软无力,他想要抬起手来去拿别在胸前的对讲机,但是他举不起来,他连动一下脑袋都很艰难。他想要大叫,但是喉咙也发不出声音,他的意识尚且清醒,但是身体毫无知觉。 东方晔尝试着动一下手指,刚开始并不成功,因此他连续试了好几次,几分钟后他终于得到了回应,虽然仅仅是手指轻微蜷缩了一下。这给了东方晔很大的动力,他继续尝试和身体连接,从手指到手臂,再从脖子到嘴巴,直到他终于能发出声音,东方晔才抬起手来取下胸前的对讲机,摁住了那个按钮。 “……铸造厂正门……来人……支援!”东方晔用尚未完全恢复知觉的舌头模糊地发出几个音节,他只希望唐庭能听到他的声音,赶紧带着人去阻拦闻斓。他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多久,但他能确定的一点是:闻斓有危险。 发送完求援信号,东方晔开始尝试打开车门,他一点一点蹭着车座椅慢慢坐起来,试图让麻痹的胳膊去拉开车门按钮,他几乎是整个人靠在车门上,仅用那一点点恢复的知觉拉开了车门,接着车门在他的倚靠下突然打开,东方晔就这么摔了出去。 很快东方晔的对讲机发出声音,唐庭在里面问道:“东队!你在哪里!铸造厂正大门发生了什么事情!” 东方晔扶着车门站起来,他取下对讲机捏在手里,摁下按钮回复道:“陈旺……在铸造厂里,有人进去了……我没拦住他。你立刻……带着人过来……支援……” 说完这句话,东方晔勉强恢复的意识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麻醉剂的效力还没有消失,东方晔这一次倒在了车门边。 唐庭听见对讲机里东方晔的声音逐渐虚弱,他焦急地喊道:“东队?东队!”但是杳无回音。唐庭没时间去求证真假,如果东方晔说的是真的,那么陈旺很可能再次作案,他关闭对讲别回腰间,下命令道:“嫌犯在铸造厂车间里,分两组包围铸造厂的前后大门,嫌疑人手里可能持有炸弹,叫几个排爆的来!” “明白!” 分局来的警队分做两路前往铸造厂前后大门,唐庭则是跟着前往正大门的队伍一路疾驰,在这狭小的乡镇道路上狂飙。几分钟后,唐庭在正大门看见了一辆局里的警用牧马人,后门开着,车上并没有看见人。 “停车!”唐庭立刻喊一声让他们停下,接着他赶紧下车飞奔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车门边的东方晔。唐庭心里一紧,他跑过去把东方晔扶起来,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发现还有跳动后才松了口气,他又看了看东方晔身上并没有伤口,唐庭判断他应该是晕倒了。 唐庭总算放下心来,他立刻叫人过来说道:“叫救护车过来,让他们给东队做个检查,剩下的人和特警队按计划突进!” 唐庭确认东方晔没什么大问题后,他也上车跟着队伍从正大门突破出去,沿着那条内部道路到达了第一次发现尸体的现场,唐庭下了车举着枪走到大门口,看见了陈旺和闻斓。他对闻斓会出现在这里感到万分惊奇,这么看来东方晔刚刚说的进入厂房和陈旺见上面的人就是闻斓。 唐庭站在厂房门口,举着枪喊道:“别动!把手举起来!” “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别进来!厂房里埋了炸弹!”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喊出声,唐庭当机立断,叫停了特警进入包围的动作:“停下!” 特警队的动作停下来,有几个进来的甚至还被唐庭拉出了大门外。陈旺看见这些特警的反应,立刻大笑起来,他更加用力钳住了闻斓的脖子,把他往后拖,他对唐庭喊道:“把外面地上那把枪踢过来!” 唐庭听见这话,低下头去找,真的在他前方不远处看见了一把手枪。唐庭皱眉,他认出这把手枪不是他们局里配发的警用手枪,陈旺现在威胁让他把枪踢回去,由此他判断这很可能是陈旺带过来的枪。 闻斓则是大喊:“别听他的!他想要引爆炸弹!” 陈旺气急败坏地踹了闻斓一脚:“少他妈废话!让这帮警察后退!把枪踢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你冷静一下,我们有话好说。”唐庭则是抬手让围进来的警察们退出大门,他自己也把枪放下,尽力安抚着陈旺的情绪:“你想要什么?钱?还是车?只要别伤人,你提出的我们都可以满足。” 陈旺听见这句话,他在唐庭面前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透着渗人的愉悦对唐庭说:“什么条件都可以满足?” 唐庭见他还有欲望,赶紧点头:“对!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尽量满足!” 陈旺笑着把闻斓的脑袋往上抬,露出了脖颈处最脆弱的地方,他说道:“那你开枪杀了他!” 唐庭一愣,紧接着闻斓抓住陈旺拿刀的手腕上半身往前倾倒,接着另一只手拽住陈旺的裤子,直接一个背摔将他掼到地上。 陈旺被这么一摔立刻起身,他朝身后的闻斓挥出一刀,被闻斓抓住手挡下来。唐庭看见这一变故,重新举起枪来对准陈旺,但陈旺像是发现了唐庭的意图,他丢了刀开始和闻斓近身纠缠,在抓住闻斓的同时连脚也一起绞住他,让唐庭没有办法开枪。 “草!”唐庭暗骂一声,接着他摁住蓝牙耳机,对后方的人说:“让狙击手就位!” 这种情况下只能远距离击毙,手枪实在太容易误伤,唐庭不敢冒险。因此唐庭把手枪收进枪套里,他刚准备迈过来帮闻斓,却被闻斓喝住:“都说了让你别过来!地里有炸弹!” 唐庭的脚步一顿,又停在了原处,他看着闻斓和陈旺打作一团难分难舍,焦急喊道:“可我要怎么帮你?要不你把他推出来?” “带你的人离开这片区域!”闻斓喊道。 “不行!”唐庭断然拒绝,“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陈旺听见这两个人一去一来都是不肯走,他笑着喊道:“都不想走那就都别走了,留下来给我做个伴吧!” 话音刚落,陈旺就抱住闻斓推着他往一旁的断壁上砸,闻斓抬起脚抵住了断壁边缘,接着他反手抓住陈旺的脑袋,想要将他拖到前面来,但陈旺死死抓住闻斓的腰,双脚岔开站定,没让闻斓把他拖走。 闻斓见拖不动他,干脆改用手臂环住陈旺的脖子,想将他提起来,陈旺则是使劲往下,不让闻斓如意。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住,陈旺则是摸到了闻斓绑在腿上的匕首,他倏地将其抽出,狠狠刺进了闻斓的大腿。 剧痛减弱了闻斓对他的钳制,陈旺得以逃脱,他转身后的第一件事就将闻斓抱摔到后方,然后他扑过去抓住闻斓的衣领将他提起来,狠狠地砸了闻斓一拳。 唐庭举着枪始终瞄不准陈旺,他和闻斓一直保持着近距离根本就不给唐庭开枪的机会,正在唐庭焦急之际,耳机里传来狙击手的声音:“狙击手已就位,正在瞄准嫌疑人。” 唐庭听到这一消息赶紧举起手冲闻斓大喊:“狙击手就位!” 两个正在缠打的人听见唐庭这一声喊,陈旺立刻先松了手,因为不知道狙击手会在什么地方就位,他下意识想要寻找掩体。而闻斓已经知道了瞄准他们现在这个位置的最佳狙击点在什么地方,在听到唐庭这一声喊后他立刻抓住陈旺的衣领拉近距离,一脚踹上陈旺的膝盖窝让他泄力,接着趁机将他拖到了厂房的联排窗户前,确保陈旺暴露在狙击手的狙击范围内。 濒死的恐惧最终突破了陈旺的极限,他猛然推倒闻斓,趁机脱掉了被闻斓抓住的外套,紧接着起身就要跑。闻斓察觉到陈旺脱衣服的瞬间他就用脚绊倒了陈旺,他拔出陈旺刺进自己腿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捅进陈旺的后腰。 陈旺吃痛倒下,闻斓再一次用手臂钳住他的脖子,让他泄力半跪在地上,将陈旺整个人暴露在了最佳狙击点当中。 唐庭知道闻斓挟制不住他多久,他立刻对就位的狙击手说:“开枪!” 然而对面传来了否定的回复:“报告唐副队,无法开枪!人质距离嫌犯太近,这个距离会把他也一起打中的!” 唐庭一听,赶紧转头对闻斓喊道:“闻老板,你得先走!不然会误伤你!” 然而闻斓如顽石岿然不动,他的手臂已经被陈旺抠出几道血印,如果这个时候放手,闻斓也不敢确定能不能再把他送到狙击点内,因此他对唐庭大喊:“让他开枪!不用管我!” “可是……” 闻斓听见唐庭还在犹豫,转过头来暴怒地喊道:“他妈的开枪!听见没有!” 唐庭的呼吸都紧促起来,他如何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尽快开枪击毙陈旺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也就意味着闻斓有可能因此丧命,唐庭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做出这种选择,所以他犹豫了。 闻斓见他迟迟不肯下令,他继续暴怒喊道:“别他妈犹豫了!你们的狙击手打不中我,让他开枪!我他妈不是人质!” 不知道为什么,仅这一句“我不是人质”就让唐庭瞬间信心剧增,他看着闻斓自信坚毅的眼神,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信念,半秒后他摁下蓝牙耳机,朝狙击手喊道:“妈的!不管了!开枪!” 陈旺听见唐庭一声令下,他松开了抓住闻斓的手,往自己的裤兜里摸出另一个小型遥控器,他对闻斓说:“杀了我!你们也别想活着回去!” 仅仅过了一秒半,闻斓蓦然松开陈旺,往旁边卧倒,下一秒陈旺刚刚站起来,一枚子弹击中陈旺的心脏,陈旺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空白,他在倒下前最后一秒摁下了遥控器,没有人发现这个动作,除了闻斓。 陈旺被当场击毙,闻斓见他倒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踩碎了那个小型遥控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得空喘口气。唐庭见陈旺死亡,赶紧转身叫人进来排爆,他沿着厂房旁边的墙角溜过去走到了闻斓身边,伸手扶住他,看见了他流血不止的大腿,他立刻要扶着他出去:“哎哟我的天啊流这么多血,我赶紧扶你出去止血。” “等等。”闻斓拉住唐庭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没事……先找金佛,就在这里。” 接着不等唐庭劝,闻斓就甩开了他转身往厂房深处走去。陈旺说他把金佛藏在乐这里,但是闻斓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能够藏东西的地方。唐庭忙着安排人拆弹,看见闻斓往深处走,他喊了一声:“闻老板,你可别再往里面走了,当心碎石啊!” 闻斓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边,想要缓一会儿疼痛,但就在他停下来喘气的空隙,他听见了前方残垣的角落里传来一阵声音。闻斓抬起头,侧身趴在那半截断壁上往里头一看,看见了一个被防雨布盖住的东西。 闻斓心里一惊,他扶着断壁绕过去,一把扯下了防雨布,下面的东西让他睁大了眼睛。 陈旺没有骗他,他的确把无头金身佛像藏在了这里,但这不足以让闻斓吃惊,真正让他大脑停止思考、空白片刻的原因,是他看见了被陈旺绑在金身佛像上的东西。 那是一枚炸弹,电子屏显示的最后倒计时只剩下五秒。 唐庭原本打算拆完埋下的炸弹后再叫人抬走陈旺的尸体,现场才刚刚开始清理,他看见闻斓扶着墙走进了一个角落,他是想叫人跟他一起在现场找找陈旺说藏在这里的金佛,但是他刚刚抬起头,就看见闻斓不顾自己的腿伤,发了疯一样跑出来,甚至一点停顿都没有。 唐庭伸手要叫他,却被闻斓惊恐的声音率先打破:“快跑!!” 唐庭听见闻斓扯着声音疯狂大喊:“里面有一枚炸弹还有三秒就要引爆了!” 然而还没等唐庭反应过来,自闻斓身后亮起一抹光,剧烈的爆炸瞬间炸塌了厂房摇摇欲坠的屋顶,几根承重柱抵挡不住这样的猛烈冲击,自中间断开,向现场正在排爆的警察倒来。 唐庭本能地伸手拉住几个人往门外扔,但冲击来得太快,所有人跑到门口时就已经被震飞出去。唐庭鱼跃出厂房大门,楼板倒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回头去看时,完整的厂房已经被炸塌了半边。 警察们因为听到闻斓的大喊都已经跑出了门,少数几个腿脚不快的也仅仅只是被飞出来的碎石块砸伤,唐庭站起来四处环看了一下,没有看见闻斓的身影。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唐庭内心深处升起,他跑到废墟边缘抻头往里看,他看见了闻斓倒在废墟之中,生死不明。唐庭立刻回头大喊道:“打电话叫119过来!联系医疗!立刻救人!” 第61章 黑暗中传来一声响,激起了东方晔的心弦,他于黑暗中慢慢转醒,他听见了滴滴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摆着一台台仪器,他脸上罩着吸氧面罩,身旁坐了一个护士。 惊蛰(刑侦) 第43节 东方晔的神志慢慢回到他脑海中来,他终于想起自己在晕倒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他猛然坐起来,吓到了推车进来的护士。此时此刻他终于看清楚自己身处何处:他躺一间单人病房中,并且正在吸氧。 护士看见东方晔猛然弹起来,赶紧站起来帮他摘掉了吸氧面罩,说道:“东支队,起身别这么猛,你吸入的麻醉剂虽然剂量很小但药效很强,建议你还是先缓一缓,等神志清楚了在下床走走。” 东方晔捂住自己的脑袋,晃了一下之后,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护士赶紧拦住了他:“哎东支队!你还不能离开!” 护士拉住了他,东方晔突然被扯了一下还站不太稳,他摇摇晃晃地朝后倒去,吓得护士赶紧扶住了他:“东支队!东支队你还好吗?” 听见声音后门外进来了一个人,接过护士的手扶住了东方晔,护士听到来人说:“你先出去吧,有情况再叫你们。” 东方晔抓住了来人的胳膊,被扶到床上去后才看清了这人的样子:是杜雁青。 “杜局。”东方晔喊了他一声,随后问道:“铸造厂现场的情况怎么样?” 杜雁青坐下来,并没有首先回答东方晔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陈旺最后藏身在铸造厂车间里面的?” 东方晔一愣,他看了杜雁青一眼,随后收回视线不作回答。杜雁青见他这副模样,轻哼了一声后说:“是闽湖公园那个古董店老板告诉你的吧。” 杜雁青盯着东方晔,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说中了,紧接着他问:“是他把你打晕了丢在铸造厂门口的吗?” 先前没有说话的东方晔此刻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看着杜雁青摇头,说道:“不……他给我吸了麻药,迷昏我以后把我放在了车上。” 杜雁青用手指轻敲膝盖,他安静片刻后说道:“击毙嫌疑人陈旺以后,铸造厂现场发生爆炸炸塌了半边厂房,但是很幸运的是警队几乎没有人因此受重伤,现场只有一个人重伤昏迷,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杜雁青看似提问,实则是告知了东方晔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甚至没有问东方晔知不知道闻斓出现在铸造厂现场,因为这是无争的事实,杜雁青不需要知道东方晔的回答,他只需要确认一件事:陈旺的位置是否为闻斓透露。 东方晔虽然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但他也听出杜雁青话里的意思,他知道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就是闻斓,唐庭等人是接到了他的通知以后才匆匆赶往厂房里面,这个时候闻斓和陈旺早就缠打起来了,如果现场有人受伤,那么一定是闻斓,没有别的可能。 东方晔得出这个答案以后,他抬起头看向杜雁青,表情有几秒空白呆滞,接着他掀开被子要下床,被杜雁青拦住:“你干什么去?” “我要见他。”东方晔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见闻斓,不管闻死与否,他都要去见一面。 杜雁青看得出来东方晔听到闻斓受伤昏迷后的反应很奇怪,他有些显得过于焦躁,不像是担心一个外援的态度。他拉住东方晔的胳膊将他拽回来,说道:“这件事以后已经有省厅的人来过了,要问话还轮不到你。” “我不是要问他话!”东方晔回过头来,语气里的担心和焦急已经毫不掩饰了,他的嘴唇甚至还有些颤抖,“我想去确认他平安无事,我想确认他没有危险,我……我就是想看看他。” 这些话出自东方晔之口让杜雁青颇感吃惊,他还从来没见过东方晔在面对卢芳以外的情况下会有这么情绪外放的时候,他看着东方晔的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他这些情绪不像是在做戏。最终杜雁青叹了口气,告诉了东方晔闻斓的情况:“消防队把他从爆炸现场抬出来以后就立刻送到了这里,现在他正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治疗,目前还没有转醒。医生说他身上有多处骨裂,腿上有刀伤,头部也因为爆炸冲击受伤严重,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的可能,这还得等他醒了再做诊断。” 闻斓的情况听上去很不乐观,杜雁青的描述又让东方晔的心悬了起来,他立刻摁下杜雁青的手,转身跑出了病房。杜雁青一惊,跟着他跑了出去:“哎!等等!” 东方晔沿着医院走廊只管往前,他没空顾及身后追上来的杜雁青,接着他快步走进了电梯间,连续摁了好几次上行按钮,片刻后电梯门缓缓打开,东方晔立刻钻进去,又开始狂按按钮,直到电梯门关上。杜雁青追过来眼看着东方晔独自一人乘坐电梯离开,他焦急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楼梯间。 电梯内的几秒钟是东方晔觉得最难熬的几秒钟,当电梯到达楼层后发出声音,东方晔不等门完全打开就挤出了电梯,穿过走廊来到了icu病房前。唐庭和吴光行站在那里,看见东方晔来时纷纷一愣,唐庭赶紧走过来拉住了他:“东队,你怎么上来了?你没事了吗?” 东方晔并不理他,他推开唐庭,透过玻璃看见了戴着呼吸机、身上连接了许多仪器接线的闻斓。他脑袋上缠了纱布,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样子并没有让东方晔觉得有多心安,他站在玻璃窗前,忽然觉得一阵头晕脑旋。 唐庭看他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模样赶紧上来扶住了他,开口劝道:“东队,要不你还是先下去休息吧,别勉强自己。” 东方晔摇摇头拒绝唐庭送他回病房,他扶着墙坐在走廊里那冰冷的铁质座椅上,平复了好久自己的情绪后,他才问道:“医生怎么说的?” 唐庭和吴光行对视一眼,吴光行让唐庭不要开口,他自己站在东方晔身侧说:“医生说他脑袋受爆炸冲击影响比较大,其余的都还好说。我觉得你也不要过于担心,最起码他没有生命危险,剩下的就交给医院吧,如果他能醒过来,也就能从icu里出来了。” 杜雁青这个时候才急匆匆地从楼梯间跑出来,他看见东方晔坐在走廊里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喘了几口气走过来,挥手让唐庭先离开,接着他对东方晔说:“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他人就在这儿又不会跑,想看随时可以来看。医生既然说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也就别那么钻牛角尖了。听话,跟我回去先把这件事来龙去脉清楚解释一遍,别让他躺着都不安心。” 听见杜雁青这么说,东方晔终于抬起脑袋看向了他,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杜雁青的意思,接着他又看着病房里的闻斓,最后他才低着脑袋点了下头,接受了杜雁青的建议。 吴光行见状赶紧说:“没关系,你先跟着杜局走,这里我会让人看着,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两位领导对他称得上是和蔼可亲了,考虑到东方晔自身的情况,两个人都把话说得很轻。东方晔在铁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接着才站起来,看着杜雁青说:“我明白了。” 见他接受,杜雁青这才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带他离开,离开前最后一刻,东方晔再回头看了闻斓一眼,接着他闭上眼睛,转身和杜雁青离开了医院。 · 两天后,闽州市局。 东方晔和杜雁青正坐在会客厅中等人,不久前杜雁青收到通知,省厅要派人来就这件事专门谈话,主要是为了闻斓的事情。东方晔委任外援这件事没有上报省厅,只经过了杜雁青的手,按照流程来说问话怎么也惊动不了省厅,但偏偏省厅知道了,不仅如此,同行而来的还有另一位云川省厅的人。 东方晔知道这件事后便一直惴惴不安,他能够接受本省省厅的问话,这都是固定的流程,他自认为能够解释过去,但突然插进来一个云川省厅让东方晔觉得来者不善,尤其是在对方表明为了闻斓而来之后。 东方晔坐在会客室沙发上扣紧了手,杜雁青看了他一眼,随后故意咳嗽了一声,东方晔听见声音转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疑问。 杜雁青提醒道:“表情收敛点,你是不是生怕别人看不出端倪来?” 东方晔闻言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不自觉地皱眉,表情沉重严肃,任谁来看都是一副有秘密的模样,他捏了捏脸,试图放松下来。 几分钟后会客室的门被打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陌生面孔跟着乔书记走进来,杜雁青和东方晔赶紧站起来迎接:“乔书记,难为你专门跑一趟了!” 乔书记摆了摆手,和蔼地笑道:“不用那么客气。你们应该也清楚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云川省厅政治部主任,邢一升。” 杜雁青经由介绍才把目光转向这位云川省厅政治部主任,接着他伸手和邢一升打了招呼:“邢主任,你好你好,我是闽州市公安局的局长,我姓杜。” 邢一升握住杜雁青的手给出回应:“杜局长,你好,这次会谈要多请你配合了。” “配合,我们一定配合。”杜雁青笑着说。 见杜雁青打完了招呼,乔书记又伸手给邢一升介绍东方晔:“这位是我们闽州分局的刑侦支队长东方晔,他是我们局里的一位青年才干。” 邢一升目光转向东方晔,随后他微笑着朝东方晔伸出手:“你好,东方队长是吧,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还能在一线中层看见这么年轻的面孔,看来乔书记说得真没错。” 东方晔客气回应道:“是两位领导爱重。” 寒暄的话说完,杜雁青邀着他们坐下,接下来才开始今天见面的目的。 乔书记先开口说:“关于铸造厂爆炸的事情,我们已经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今天来找你们谈话的目的,是汇州分局委任的一个外援。你们的申请审批手续我已经确认过了没有问题,但是有一个情况,我得问问老杜。” 杜雁青神经一绷,表情尚未露出什么异常,他说道:“呃……是什么情况?” 乔书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邢一升,接着对杜雁青说道:“汇州分局申请备案的那个外援闻斓,关于他的身份,你们去核对确认过吗?” 东方晔听到这个问题瞬间警觉起来,他捏紧了沙发扶手,强迫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紧张或者惊慌的表情,他看向杜雁青,等候他的答案。 杜雁青一听就知道这两位是来问罪的,虽然他对闻斓的身份也存疑,但此时此刻他不能实话实说,他回答道:“我们核对过了,他是市中心一家古董店的老板,身份干净,没有什么违法犯罪记录,之前也是因为一起案件和东支队认识的,他帮了我们不少忙。怎么突然问起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乔书记点点头,接着他看向邢一升说道:“这个……还是请云川的人自己说吧。” 杜雁青一愣,目光转向邢一升,脸上的表情满是疑惑。邢一升轻笑了一声,片刻后说道:“关于这个,我觉得我有必要和杜局长做一个详细的说明。” 东方晔转眸看向邢一升,接着他看见邢一升收起了笑意,目光寒森地看着对面两个人,开口说道:“这个人原名闻般予,是前云川省公安厅特警队的队长。十三年前在云川普提因为一起恶性绑架案,他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导致绑匪撕票,害死了当时被劫持的人质。闻般予因此被双开,并且终身不得再次进入公安系统。” 杜雁青听见邢一升一字一句清楚地说出这个情况,他立刻瞪大了眼睛,他回头去看东方晔,发现他也是挂着很震惊的表情看向邢一升。杜雁青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回头对邢一升说:“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在闽州登记的不是这个身份,会不会是弄错了?” 邢一升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帝到杜雁青面前,接着他说:“是不是弄错,杜局长看看这份文件就知道了。” 杜雁青低头去看那份文件,那是关于闻般予和闻斓的dna对比结果报告,匹配率的确证明闻斓就是闻般予,这两个身份是同一个人。杜雁青看了一眼,把那份报告推到了东方晔面前,东方晔没有低头,他直接把那份文件拿起来看。 鉴定日期就在两天前,云川的人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接触到了闻斓?东方晔放下报告,不可置信地看向邢一升。在杜雁青眼里东方晔的反应还算在情理之中,并没有太多奇怪的表现,但他不清楚东方晔对闻斓的真实身份知不知情,此刻他只能说:“关于这个情况,我们的确不清楚,不知道他隐藏了身份,他在闽州有一个单独的户籍,所以我们没有深查。”杜雁青停下斟酌了片刻,抬起头看向乔书记和邢一升,问道:“不知道省厅给出了什么处理意见?” 乔书记没有说话,他也看向邢一升,等候他发言。邢一升则是不苟言笑地说:“我仅代表云川省厅发表意见,我们要求汇州分局立刻撤销闻般予的外援申请,并且接受我们的审查。” 第62章 听见邢一升这么说,杜雁青转头去看了乔书记一眼,乔书记面色深沉,片刻之后他才说:“邢主任,撤销申请我们还可以考虑,但后一条恕我们不能接受。这件事发生在闽州境内,本就不属于云川管辖,我只同意你们随行来了解情况,可没答应你们来审查。” 杜雁青一下了然,邢一升的这些意见没有提前和乔书记通过气,云川省厅要审查闽州公安分局,也得经过博阳省厅的同意,而乔书记的态度很明显,他不愿意云川省厅插手这件事。 邢一升遭到拒绝也没有气馁,他反而做出了退步:“我明白乔书记的意思,博阳不同意也是情理之中的。那么这样如何,经由我把审查权交给博阳省厅,让博阳自己的人来对闽州公安分局进行审查。当然了,审查结果也是需要反馈给我们的。” 邢一升指出闻斓的身份不干净,所以他才会这么说,一方面给博阳施压,另一方面也让东方晔丢失主动权。杜雁青看着乔书记沉思,又看着邢一升,他说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对我们进行审查,如果我们的人不知情,闻般予完全可以用假身份欺瞒过去,这也算我们的错吗?而且就接触情况来看闻般予对警察完全表现出友好的态度,就算是你们云川对他多有限制,也不该扯到我们闽州头上来。” 邢一升一笑,他说道:“杜局长应该还不知道吧,云川省厅对闻般予下发过一道限制令,禁止他和公检法的人有近距离接触。就铸造厂爆炸案来看,闻般予不仅和你们分局的人有联系,他还和汇州分局的东方队长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我们审查的本意是就这件事调查一下情况,看看究竟是哪一方违规,如果最后证实你们汇州分局是无辜的,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 听见邢一升这么说,东方晔蓦然捏紧了手指,他抬起头看向邢一升,问道:“邢主任怎么知道我和闻斓……闻般予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你有什么证据吗?” 邢一升终于听见东方晔说话,他不疾不徐地把目光转过去,说道:“这个恐怕得问你们分局缉毒支队的邝副支队长了。” 东方晔一愣,杜雁青也一愣,他转过头去看着东方晔,他完全不知道邝明山说过什么。东方晔则是想起了邝明山之前开玩笑一般在局里散播的谣言,他也勒令邝明山辟了谣,这个邢一升是怎么知道的? 见东方晔表情惊讶和警惕交混在一起,杜雁青赶紧问邢一升:“什么意思?” 邢一升则是说道:“据我所知,汇州分局有段时间在传东方队长的私人情感问题,有人说闻般予曾经亲自承认过自己和东方队长的关系很特殊,我没说错吧?” 东方晔皱起眉,语气显得强硬:“那是谣言,我已经让邝明山亲自辟谣了,如果云川方面想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起码找一些有说服力的证据来堵我的嘴。” “是吗?”邢一升却是一笑,他看着东方晔说道:“可在邝副支队长出面辟谣以后,东方队长还是和闻般予有过几次接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光是在红杉养老院就有两次。据养老院的工作人员供述,东方队长的母亲对外宣称闻般予和东方队长的确存在某种特殊关系。我觉得事情调查到这一步,你再想否认,是不是有些太勉强了?” 东方晔睁大眼睛,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怒视着邢一升,杜雁青听见这些话也铁青着脸说道:“邢主任,罪不及家人,更何况你们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东方晔先违反规定,你们云川不经同意就擅自找上家人问话审查,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分了!” 邢一升见这两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生气,他也不再和他们两个人交谈,而是转头去问乔书记:“乔书记,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博阳省厅对此有什么意见,希望您能做个决策。要审也好不审也罢,到底是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法的,毕竟那条限制令做不了假,不管是哪一方先违规,总要有个结果,您说是不是?” 杜雁青见邢一升把话题决定权交到乔书记手上,他赶紧看向乔书记,而乔书记垂着眼睛盯着茶几桌脚看,片刻后他对邢一升说:“如果存在违规,那么这件事可以交给博阳省厅来做,但是这仅仅是博阳省厅内部的事情,云川方面无权过问,我们可以反馈结果,但这个结果能不能让你们接受,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另外关于你说的东方晔和闻般予之间存在特殊关系的事情,我希望你们能够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否则这种空穴来风的证词我们博阳省厅不会认可,也绝不允许你们随意污蔑我们博阳公安系统的人。” 邢一升微笑道:“当然。” 听见邢一升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乔书记睨着他,发出了一句警告:“还有,管好你们云川的人,不准再靠近我们博阳的烈士遗属。如果让我知道你们再去红杉养老院打扰,可别怪我翻脸。” 邢一升静了片刻,接着说道:“这还请乔书记放心,只要你们同意审查汇州分局并反馈结果,我们也绝不会去打扰烈士遗属。” 接着邢一升十分自然地在三种不同的目光中站起,他冲乔书记点头致意,接着又冲杜雁青和东方晔微笑,接着他向几人告别后,离开了市局会客室。 杜雁青看着邢一升离开会客室,接着就马上转头去叫乔书记:“老乔!” “你冷静一些。”乔书记用缓和的语气让杜雁青冷静下来,接着他冲东方晔招招手,让他坐下来,接着问道:“关于闻般予身份的事情你知道吗?” 东方晔坐下来,低着头不肯说话。杜雁青看他这反应,着急地想要为他辩解:“老乔,这件事就算他知道也不能栽到他头上,谁知道闻般予和他接触是为了什么,不能只听他们的话!” 乔书记抻开手让杜雁青冷静,他又问了一遍东方晔:“你跟我说实话,你知情吗?” 东方晔低着头沉默好久,他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他看向乔书记的眼神中有几分坚定,他回答道:“我知道。” 听到东方晔的回答杜雁青还想张口质问他为什么不说,但他的话又被乔书记拦了下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个月,在新门镇西坝水库围剿梭温的时候。”东方晔收回目光,低头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如实回答了乔书记的问题。 “闻般予亲口告诉你的?”乔书记问。 “不。是梭温告诉我的。”东方晔说。 两位老领导听见这话,杜雁青稍显愣怔,乔书记则是陷入沉思,接着杜雁青像是想起来什么,他问东方晔:“我记得你之前申请过局里的保护令保护闻般予,当时的原因是什么?” “我怀疑梭温有可能对他实施报复行为。”东方晔回答。 乔书记听后却是抬起了头,问道:“为什么?” 东方晔回答道:“因为有人给我寄了一张闻斓的照片,照片背后用缅甸语写了一些极具挑衅意味的词语。我担心这是梭温针对闻斓设下的陷阱,怕他受到挑衅上钩,着了梭温的道。而且这张照片在铸造厂爆炸主使陈旺的家里也有发现,陈旺就是梭温手下的人,他是蓄谋找上了闻斓做下这些事的。虽然我没有办法确认陈旺是否有梭温的授意,但陈旺要伤害闻斓这是事实,而且他的确这么做了,闻斓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醒过来。” 杜雁青听后赶紧附和着对乔书记说:“对!我听现场的警队回报说爆炸发生前闻般予还轰走了当时在现场的警员,他自己受了重伤,就算他违反了限制令,可毕竟人家的确帮了我们,他救了十几条人命啊。现在云川要拿他身上的限制令说事,这不就是在怪我们行动力和现场应变能力不够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往乔书记耳朵里丢话,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不接受云川的提议。 乔书记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我知道了。但云川省厅派了人来问,我们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我会和厅反应这个情况,派两个专员来做调查,到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自己去斟酌。” 话说到这份上,杜雁青就是再有意见也得憋住了,博阳不比云川,他们对博阳省内所有的市局分局是有直接接管权的,如果这个时候还梗着脖子不肯接受调查,那就是在给博阳省厅脸色看了。 惊蛰(刑侦) 第44节 杜雁青皱着眉,只得说道:“我明白了。” 见杜雁青妥协,东方晔也只能闭嘴。事情敲定以后,乔书记便不打算多留,两个人站起来把乔书记送到了市局大门,亲自送他上了回省厅的车。 · 闻斓从没觉得身体这么沉重过,他只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铸造厂里,身后就是即将爆炸的炸弹。闻斓辗转醒过来,只看见了洁白的天花板和滴滴作响的仪器声,闻斓睁开眼睛缓了许久,余光看见了病床旁坐着一个人。 闻斓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法传出,只能发出空荡的气声。病床旁的人像是听见了声音,他转头过来看见闻斓睁着眼睛看向他,他赶紧起身出门去叫护士了。 片刻后护士匆匆跑进来,检查着闻斓的反应,“闻先生?闻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许久听不到人声,闻斓都觉得有些不习惯了,他冲护士轻微点了点头,接着才看向刚才的那个人,他伸出手来指向他,声音隔着氧气面罩模糊地传出来:“林……” 林平鸥总算松了口气,他走过来站在闻斓床前,无奈又放心地说道:“你总算醒了,你要是继续昏迷下去,我就得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了。” 闻斓轻哼一声,说道:“少……管闲事。” 护士检查完确认闻斓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后,叮嘱了林平鸥几句就出去找医生,林平鸥此时才得以和闻斓谈话:“说说吧,怎么搞成了这幅模样?” 闻斓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接着他伸手拿掉氧气面罩,没回答林平鸥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平鸥抱起双臂低头看着他,片刻后说道:“云川那边派人过来了。” 只一句话,闻斓就明白了林平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有些费力地抬眼看向林平鸥,随后因为太累而放弃,他闭上眼睛,脸偏向一边说:“他们让你过来的?” 林平鸥哼了一声,回答道:“我路过。” “你放屁。”闻斓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林平鸥的假话。 见他识破自己随口乱扯的谎话,林平鸥便笑了一下,接着他坐下来说:“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让云川那边知道了,省厅派了人过来给博阳施压,我估计过两天等你转进普通病房之后就会有人来审你了。” 闻斓闭着眼睛不说话,片刻之后他才睁眼看向林平鸥,问道:“他们打算召回?” 林平鸥耸肩说:“我不知道,这得看闽州市局怎么说了。我猜八成他们会把锅丢到你头上,说你蓄意接近警察,把他们的人从里面摘出来,等到那个时候你被召回监管的可能将会是100%。所以当初我就说了让你赶紧搬走,你看看,意外总是比明天先到。” 闻斓一笑,听起来像是满不在乎,他说道:“护短那是正常操作,不是所有公安领导都像云川似的,找下面的人顶包。”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平鸥问道,“要是闽州呆不下去了,不如你来西场吧?”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闻斓毫无感情地“感谢”林平鸥的好意,随后他撇开脑袋,不再和林平鸥吵嘴。 林平鸥见他醒来后精神恢复得不错,他也能安下心来,他站起来对闻斓说:“我就先走了,还得回去措辞考虑怎么敷衍云川的人,你好好想想该怎么感谢我吧,那部战术电台记得藏好了,可别被翻出来。” 闻斓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权当回答,林平鸥见他赶人,笑了一声后便离开了病房。等到关门声响起,闻斓才回头来看,他躺在床上一思考就开始头晕,于是索性闭上眼睛。 人总会在脆弱的时候想起最爱的人,闻斓原本是不信的,但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很想东方晔,不知道东方晔现在怎么样了。他抬起手以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黑暗中浮现的全是东方晔的身影,他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妈的……” 第63章 一个星期以后,闻斓的状况终于稳定下来,脑部虽然受了伤,但万幸没有脑震荡的症状,因此经由医生同意,闻斓从icu病房转进了普通病房。 在得知闻斓转入普通病房允许探望以后,唐庭便领着一队当时在抓捕陈旺现场的年轻警员提着买好的鲜花和果篮到病房里看他。几个年轻的警察一进门就上来围着闻斓,抬手的抬手,抱腿的抱腿,就差给他跪下磕头,闻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愣被吓得在床上抱紧了自己。 唐庭把果篮放下,眼看着这帮年轻警察要把闻斓拆开来才出口制止:“好了好了,意思意思就够了,别太过分啊,人家还是伤员呢。” 闻斓看着唐庭,眼神里透露出又惊又疑,唐庭看见后,领会到了闻斓的意思,接着他笑着说:“我们是来专门看望闻老板的,你这不是终于从icu出来了嘛,这好不容易等来的道谢的机会,可不得隆重点。” 闻斓稍有惊恐地说:“那你们也太隆重了……” 唐庭带着客气的笑容坐到他身边,说道:“你就放一百个心,这群混小子拿你当救命恩人,这点场面还是太简陋了。等你出院了,我们全支队给你办个大的。” 闻斓赶紧伸手拒绝:“免了,我怕折寿。” 唐庭笑得开心,他也不去拦着这些年轻警察给闻斓捶肩捏腿削水果,嘘寒问暖送关爱。闻斓左右推拒,奈何他现在抵不过这些年轻人的热情,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接受这些好意,他靠在这些年轻人警员堆起来的被子上,接着看向唐庭问道:“对了,你们东队呢?” “他在市局那边,正在做一些收尾工作。”说起这个,唐庭突然凑近到闻斓面前,小声地对他说:“我打听到一些消息,不保真啊,据说上个星期省厅来人了,约东队去谈话,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后来省厅就派了两个专员下来,开始调查我们分局的外援审批手续。我听见市局大领导和咱们吴局打电话说……” 唐庭突然卡了壳,重要的话他没说下去,闻斓听着好奇,便催促道:“说什么?” 唐庭咳嗽一声,接着对围在闻斓身边的年轻警察们说:“好了,看也看够了,赶紧出去回分局去,我有话要和闻老板单独谈。” 闻斓看见唐庭这个反应后一挑眉,这帮年轻人哀叹一声,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病房,在唐庭的命令下还把房关上,把病房留给两个人。清场过后,闻斓才回头看向唐庭,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唐庭抻头看了一眼门外,接着凑近来小声说:“吴局说要考虑撤回你的外援申请!” 这话一说出口,闻斓就知道唐庭为什么要赶人走,这种事听上去不光彩,像是局里违规一样,现在省厅查下来了,局里才匆匆收尾。闻斓一阵沉默,他收回视线看着改在身上的被子,接着问道:“那你们局里什么反应?” 唐庭长长地“嗯”了片刻,说道:“这件事还没外传,估计只有吴局和东队知道。吴局嘛老领导,大场面见惯了没什么反应,不过东队这几天显得特别焦躁,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唐庭不知道原因,闻斓却心知肚明,林平鸥说云川派了人过来向博阳省厅施压,大半原因是因为他身上的这道限制令,现在传出这种风声,估计也是云川那边的人提的要求。东方晔不愿意看见云川省厅不分青红皂白就对闻斓进行责问,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在和厅里面的人说明情况,为闻斓争取机会。在这种双重压力下,人会变得焦虑再正常不过了。 果然还是牵扯到他了。闻斓微皱起眉,表情隐约显现出微妙的愧疚。唐庭看见他这模样,还以为他是怕局里真的撤回外援申请,所以他安慰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觉得吴局肯定会力挽狂澜的,毕竟你之前帮了我们那么多,不看僧面看佛面,局里肯定不会对你太苛刻的。” 闻斓没有抬头,他发出一声轻笑,听起来有些勉强:“谢谢。” 唐庭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他赶紧端过床头上装在盘子里被刚才那些警察削好的水果,递到闻斓面前,说道:“要不……吃点水果?” 东方晔和杜雁青两个人接受了省厅下派的两位专员,就闻斓的事情进行了详细的谈话,杜雁青一口咬定他们不知道闻斓的真实身份,并且他擅自把东方晔得知闻斓就是闻般予的时间线后推到陈旺案发生爆炸的前夕,东方晔对此并没给出其他说法,他只强调了一点:闻斓的确因为帮助警察而受伤住进医院,他不接受云川省厅关于干涉他们分局撤回外援申请一事。 就因为这个事厅里来了几波人找他谈话,都在劝他退一步,先妥协应付过去,他们可以给予闻斓相应的补偿,但是外援身份绝对不能继续保留。东方晔顶住了这些压力硬没松口,但是几番谈话下来,他的耐心也被消磨得见了底,目前他看谁都没有好脸色,分局里的人看见他都绕道走,邝明山更是如此。 邝明山因为传播东方晔谣言一事被闽州市局约谈,说是约谈,其实就是杜雁青把他叫来单方面臭骂了一顿。邝明山自知理亏,闷着头挨骂,这就导致他最近不敢正视东方晔,怕东方晔被瞪。 连续几天都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东方晔现在连坐着都能感觉到一股火气直往上冲,他站在队长办公室的窗前,试图用数过路车辆来缓解自己的焦虑。没等他消耗一半,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吴光行给他打来的电话:“我听说闻般予已经从icu转出来了,现在医院允许探望,你不是一直担心他吗,去看看没?” 东方晔扶着额头,语气中疲态尽显:“还没……我一会儿去看看。” “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把我们局里做的那面锦旗带过去。”吴光行叮嘱道。 “好,我知道了。”东方晔挂断电话后,便下楼拿走了寄放在一楼大厅的锦旗,接着他开局里的车前往闻斓所在的医院,这几天都没时间来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今天吴光行总算是给他找了个借口,把他赶去了医院。 吴光行做的锦旗是什么内容东方晔还没看,一上车他就扔在副驾驶上,接着就开车来到医院,他在医院停车场停好车后,路过水果店买了些水果后他才走进住院大楼,乘坐电梯前往闻斓住院的楼层。 电梯发出到达的声音,东方晔提着水果抱着锦旗从电梯上下来,转过拐角他看见了局里几个年轻的刑警正站在走廊里,正在往病房内探头。东方晔自然认识这几个是当时在铸造厂现场的刑警,他走过去问了一声:“你们在这儿干嘛?” 几个年轻刑警看见东方晔来了皮子瞬间绷紧,声音都收敛起来,急急忙忙回答道:“报告东队,我们来探望闻老板!” 东方晔侧首看了一眼几个人围起来的病房,问道:“他在这里面?” 见几个年轻刑警点头,东方晔也就没有说他们,他明白这几个人都是承了闻斓的情,侥幸从爆炸现场捡回一条命,所以他们才在今天允许探望又有空闲的日子来看望闻斓。面对几个年轻人的好意,东方晔就权当没看见,他点了下头,伸手打开了病房的门,一进去就愣住了。 他看见闻斓坐在床上,用牙签插着水果往嘴里送,而唐庭捧着切好的水果呈到他面前,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看见这一幕,东方晔积攒了几天的焦虑在此刻终于爆发,他砰地关上房门,接着把抱在怀里的锦旗朝闻斓一砸,这一下吓得两个人都双手抱头躲避,唐庭更是直接站起来,退到墙边避免和东方晔正面冲突。 闻斓看见东方晔这一脸怒气就知道他今天来者不善,唐庭说他为了自己来回奔波应付省厅的人,而时隔近十天的第一次见面,闻斓就像个老皇帝一样半躺在床上接受唐庭的伺候,所以东方晔爆发了。 “等等!你……你别生气!”闻斓赶紧说。 “闭嘴!”东方晔掏出自己买的水果也往闻斓身上扔,边扔还边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袭警!下迷药!还不听指挥单独去见陈旺!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单独作战任务做多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吗?你还敢给我躺进icu,留下这么多烂摊子让我替你收拾!” 闻斓伸手挡开东方晔扔过来的水果,唐庭也不敢去捡,他紧紧贴着墙站,生怕东方晔的怒火牵连到自己身上。闻斓则是双臂挡住脸,等东方晔发泄完后他才透过双臂之间的缝隙看见他喘着粗气站在床位,闻斓露出半只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你……你别气了,我错了。” 东方晔听后冷笑一声,说道:“认错应该放在最开始,而不是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以后轻飘飘地来一句‘你错了’。你认错就能抵消所有的后果吗?” 闻斓抿着嘴,任凭东方晔怎么骂他都乖顺听着,不仅是他,连唐庭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闻斓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都会有反效果,于是他干脆直接摆出最可怜的姿态,睁着眼睛看向东方晔,那语气委屈到像是蒙受了十八层冤屈:“亲爱的……” 听见闻斓发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声音,东方晔脑中一愣,唐庭则是大为震撼。他转头看着闻斓,只看见这个家伙满眼楚楚可怜,面对东方晔像是没有丝毫反抗能力,这个时候他连话都不说了,只眼中含泪乞求东方晔的宽恕;再看东方晔,他仿佛第一次见到闻斓露出这种表情,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要是再发脾气多少有点刻薄,难免让唐庭误会他苛待伤员,于是他转头看向贴在墙上唐庭,冷冷说道:“出去。” 唐庭得令,恨不得四脚着地离开病房,走后他把房门关上,避免有人误入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伤亡。 闻斓丝毫不关心唐庭心里怎么想,他现在只在乎东方晔的心里怎么想,因此他在唐庭逃出病房后,依然保持着这个楚楚可怜的表情,直到东方晔开口:“别给我卖乖,我有话要问你。” 闻斓见这招好使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真真是叫人看了可怜,只可惜他面对的是东方晔,汇州分局出了名的扑克脸。东方晔走过来站到闻斓的床边,抱起双臂低头看着他说道:“你在局里的外援有可能要被撤销,我和杜局在尽力替你说话,可惜省厅的人不肯认。” 闻斓见他靠近,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袖,直至把东方晔的一只手扯出来,捏在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捏着。东方晔能够无视闻斓的表情,但他对这种接触没办法拒绝,他感觉到闻斓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打转,他无奈叹了口气,坐到闻斓身边。闻斓见他靠近,便直接伸手拦住他的腰,把下巴搁到他肩窝里,歪着脑袋看向他。 “云川那边来了人,你的身份已经被省厅知道了,现在他们拿你身上的限制令做文章,想要审查我们分局。”东方晔说。 “那你肯定是不同意了。”闻斓贴着他说。 “我不同意没有用。”东方晔轻声说:“省厅已经派人下来做审查了,再过几天他们会来找你问话。” 听见他说这个,闻斓也就猜到了东方晔的心思,他说:“你和你们局里的老领导达成了什么意见,要来和我串供呀?” 东方晔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如果到时候省厅的专员来问你,你为什么要接近警察,你就告诉他们,是我强硬邀请你来做外援的。” 闻斓一愣,笑容也僵滞在脸上。东方晔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既然云川想拿闻斓违反限制令说事,那么只要闻斓没有主动违反限制令,云川方面也不能强制传唤他,而东方晔身为博阳公安系统的人,即便云川想要对他进行审问,也得经过博阳的同意,而杜雁青当然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你……”闻斓刚想要开口,却被东方晔截走了接下来的话,他听见东方晔说:“这是我能为你找到的唯一的退路。” 闻斓不自觉收紧了揽住东方晔的手,在他的衬衣上轻轻磨蹭,他看着前方的地板,许久没有说话。 第64章 东方晔听见闻斓的呼吸在耳边喷出,他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好久好久,直到东方晔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闻斓终于开了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东方晔显得有些紧张,他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看向他说:“什么?” “这个提议,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局里的意思?”闻斓问道。 东方晔顿了一下,接着回答:“我暂时没告诉杜局,不过我有信心可以说服他……” “既然不是市局的意思,那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闻斓松开了他,身子往下一滑缩进了被子当中,接着他说:“云川的水比你们想的还要深,就这么随随便便替我背锅的话,他们真的会揪住你不放的。” 东方晔回身看着闻斓重新躺下,他伸手捡走自己扔过来的水果装进袋子里放到床头,接着才看向闻斓,说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云川那边这么忌惮你?我始终不明白他们的行为逻辑,按正常程序来说,你违规被开除出队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还要给你下一道限制令呢?还有,这道限制令的内容又是什么,你到底被限制了什么?” 闻斓躺在床上轻轻摇头,他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限制令内容只有两条:不能透露当年的细节,不能重进公安系统,除此之外对我的正常生活倒还没有什么影响。” 东方晔听他这么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诡异,他打量了闻斓几眼,随后又收回了眼神,垂下眼眸开始思考。闻斓没听见东方晔的反应,转眼一看他在发呆,便好笑地伸手拍了拍他手臂,问道:“想什么呢?” 东方晔被他一拍唤回神,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你身上这道限制令的内容让我感觉……云川那边像是在故意隐瞒什么。” 闻斓听后一笑,他抬起双手枕在脑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东方晔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而东方晔却摇摇头,证据线索太少,主观臆断并不能当做有效证据,因此他说:“我不知道。或许你知道什么?” 闻斓笑了一下说:“那我不能说,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我绝对不出卖同伴。” 见闻斓仍旧是什么都不肯说生怕连累东方晔的样子,东方晔就知道他要从闻斓这里撬不出什么消息了,他索性松了口气,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对了,杜局说等过两天省里下派的专员会找你做个尽调,来了解一下爆炸发生当晚的细节,他们会来找你谈话。” 闻斓十分配合地点头,他很给东方晔面子,完全没有抵抗的态度。东方晔看着他,语气稍显警告般地叮嘱道:“遗留在现场的那把手枪,是你带来的吧。” 闻斓笑容一滞,僵硬着转头看着东方晔,东方晔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他的语气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谁先开的枪?” “那必不能是我。”闻斓赶紧坐起来否问,“陈旺抢走枪以后第一枚子弹是对准了我的,我那叫正当防卫。” 东方晔收回视线,他说道:“希望你记得自己今天跟我说的话。” 惊蛰(刑侦) 第45节 闻斓咬住了嘴唇,知道东方晔是在提醒他在会谈的时候注意措辞,他又开始往东方晔身上黏过去,一边伸手揽住他一边说:“哎哟亲爱的,我知道了,我肯定会实话实说的。我这样的守法公民怎么会私藏枪械呢?那肯定是不法分子通过不正当途径搞来的,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东方晔回头看向他,闻斓这种熟悉的油腔滑调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也知道就算是市局也无可奈何,连乔书记都不能完全回绝云川那边的要求,那就只好在审查结果上面能怎么撇就怎么撇,反正乔书记发了话,他们只负责反馈结果,不管云川那边对结果的态度。而且如果要让云川省厅不对闻斓下手,就只能同意撤回申请这一条件。 东方晔和局里目前能做的,就是尽量降低闻斓的存在感,减少云川那边对他的关注。 闻斓揽着他,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就又靠了过去,下巴蹭蹭东方晔的后肩,小声笑着说:“他们无非就是要把我从公安系统赶出去,别担心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大不了我走嘛,不让他们抓住把柄就是了。” 受到不公对待的人明明是闻斓,但东方晔却还要被他安慰,东方晔感到心里一阵堵塞,有一些话含在嘴里,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抬起手摸了摸闻斓的脸,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病房门就忽然被打开。 林平鸥站在门口看见这一幕当即愣住,闻斓和东方晔也是一愣,三个人视线相交,空气中竟然弥漫出一股尴尬的意味来。接着林平鸥在两人的目光中缓缓关上了门,接着又打开,看到的仍是那副场景。 闻斓终于没忍住,笑着骂了一句:“你有毛病啊?” 林平鸥带着一脸不可思议,迈着怀疑的步伐走进来,看了看东方晔,又看了看闻斓,终于开口:“这是……” 看见有人来,东方晔赶紧甩开闻斓站起来,避免尴尬的场景继续下去。闻斓则是介绍道:“这是汇州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东方晔。这位是林平鸥,西场公安市局的经侦,我的老同事。” 东方晔听到闻斓介绍林平鸥是老同事就知道他们俩之前同在云川共事,他伸出手客气地说:“你好。” 林平鸥回以微笑,他和东方晔握了手,也客气道:“你好,东方队长。” 寒暄问候过后东方晔才问:“你来看他?” 林平鸥瞥了闻斓一眼,接着才对东方晔说:“哦……我因为一些非主观原因来找他。”他停顿了一会儿,因为不清楚东方晔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所以他并没有把话说清楚,“东方队长是来找他问话的?” 东方晔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林平鸥的意思,他赶紧解释道:“不是,我就单纯来……看看他。” 林平鸥点点头,接着就不说话了,他一直在给闻斓使眼色,闻斓看出来他有话要说,但他没有顺林平鸥的意把东方晔支出去,而是坐在床上直接说:“你来干什么?” 林平鸥愣住,他没想到闻斓今天的反应格外迟钝,他咳嗽一声后说:“就这样说?不好吧。” “没关系,他不会外传的。”闻斓面对林平鸥露出一抹调笑,他说道:“这一点我保证。” 林平鸥不知道闻斓哪里来的信心替东方晔担保,但他脸上的笑容让林平鸥觉得很诡异,他敏锐地察觉到闻斓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他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逡巡一番,接着他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他问道:“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听到林平鸥这么问,闻斓终于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也不说话,倾身去拉住东方晔的手,当着林平鸥的面十指交缠,接着他举起和东方晔紧紧相扣的手,对林平鸥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 林平鸥瞪大了眼睛,脑子里被瞬间涌来的信息淹没,导致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猛然看向东方晔,只瞧见东方晔表情稍显羞赧,他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朝林平鸥轻点了下头,算是对闻斓这个行为的认可。 林平鸥在原地呆滞了好久,他伸出手捏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接着欲言又止地张了好多次嘴,最后他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出了话:“不是……这件事……云川那边知道吗?” 东方晔明白林平鸥这么问的意思,他回答道:“还没有人知道,我对市局的说法只是一些起哄的人乱传谣言,并没有公开这层关系。” 林平鸥则是若有所思:“难怪……我就说云川为什么非要对你们进行审查。” 东方晔从这句话中听出一些端倪,他看向林平鸥的目光多了几分认真,他问道:“你知道什么内情?” 有了闻斓的大方承认,林平鸥自然也不对东方晔再做隐瞒:“我也是被云川省厅传唤过来的,他们让我就这件事配合调查,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给老闻的那个东西吧,盯上你们也可能是因为这些风言风语让他们起了疑心,所以才会着急忙慌地派人过来确认情况。” 东方晔皱起眉,追问道:“他们要来确认什么情况?” 林平鸥看了闻斓一眼,出乎意料地对东方晔摇头:“抱歉,我不能说。” 东方晔一愣,随后便反应了过来:“是因为那道限制令?” 林平鸥听到东方晔这么说略微显得有点吃惊,但考虑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东方晔知道也不奇怪。林平鸥点了点头,说道:“对,如果我告诉了你,会为他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这种情况下嫌疑撇得越清越好,不能再往他身上吸关注度,这会很麻烦。” 林平鸥说的没错,云川派人过来就是为了调查闻斓是否主动违反了限制令,如果东方晔知道了内情,势必会留下一些痕迹。这种时候完全没必要给闻斓留下把柄,所以什么都不说才是能摆脱闻斓身上嫌疑最有用的方法。 东方晔低下头,侧首看向闻斓,闻斓发觉他在看自己,眼神中带着担忧和惆怅,他轻轻捏了捏东方晔的手表示安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林平鸥留给东方晔思考的时间,接着他说:“今天你和他见面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在接受审查期间,我建议你们两个还是不要见面了,否则真被那些家伙抓到漏洞,闻斓不用说,你肯定也会麻烦缠身。” 东方晔听见这些话,虽然内心不太认同,但不得不说林平鸥给出的建议最大程度上保证了闻斓的安全。思考片刻后,他抬起头问林平鸥:“如果他们问起闻斓为什么会跟警察联系上,该怎么回答?” 林平鸥说:“限制令并没有限制他在遭遇生命危险时不能寻求警察的帮助,只要你们咬死这一点,云川那边就动不了什么手脚。” 两个人闻言皆是一愣,闻斓读出林平鸥的意思,他看向东方晔,发现他也在思考。片刻后,他脸上的消极情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去往这方面靠,让他显得更加被动一些。” 接着他就松开了闻斓的手,说道:“今天我有些冲动所以跑来医院看你,你的老同事说得没错,我得离开,不能给你增加风险。” 闻斓并不说话,他仰起头看着东方晔,不知道东方晔下了什么决定,他显得有些担心。东方晔看见他这幅表情顿时心软,此刻他也不顾林平鸥在场,弯腰下来给了闻斓一个拥抱,他在闻斓耳边轻声说:“等我。” 说完这句话,东方晔抓起自己的外套,在闻斓的目光中离开病房。林平鸥见他出去,自己也冲闻斓叮嘱了几句好好养病,随后他也出了病房,关上门后他追着东方晔走出一段距离,接着叫住了他:“东方队长,请等一下。” 东方晔回过头来,看向林平鸥:“怎么了?” 林平鸥走到他身边,犹豫了片刻后他说:“我不怀疑你对闻般予……闻斓的感情,所以你就当是我任性,向你提了一个不合理的要求。” 东方晔看他表情认真,便问道:“你想说什么?” 林平鸥看着东方晔的眼睛,郑重地发出了请求:“我希望在云川方面对闻斓下强制传唤令的时候,你可以说动博阳省厅出面拒绝他们的要求。” 听见这句话,东方晔立刻觉察到其中的意思,林平鸥在借这个机会告诉他:他们不信任云川警方。沉思片刻后他问道:“如果强制传唤……会有什么后果?” 林平鸥严肃地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强制传唤老闻回云川,那么他很有可能会一直留在云川再也走不出来了,这也是他当年离开云川的原因。” 东方晔听着,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寒意,他虽然仍然不清楚闻斓经历过什么,但对于闻斓现在的处境他非常了解,如果博阳方面真的为了摘清自己而放弃闻斓的话,那么闻斓真的很有可能就此消失,从此再无踪迹。 东方晔深呼吸一口,接着颤抖着呼出,他看着林平鸥,郑重地说:“我知道了。” 第65章 两天后,博阳省厅的两位外派专员在杜雁青的陪同下来到医院,和闻斓见上了面,东方晔作为事件当事人也需要出面,作证的同时也为闻斓的调查做补充。 闻斓对这一行为并不抗拒,不如说他早就习惯了,因此在看见杜雁青带着两名专员走进病房时他就坐在床上,笑脸盈盈的等着问话。两位专员坐在闻斓对面的板凳上,首先问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闻先生,你从icu转出来以后身体恢复情况怎么样?还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还行吧,恢复得差不多了。”闻斓回答道。 “那你应该可以出院了?”专员问。 “这要听医生的吧。我知道我的医药费目前是市局出的,但医生不点头,我也没办法出院。”他这句话是对杜雁青说的,杜雁青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反正这也算行动经费。 客气寒暄了几句后,这次谈话便进入了正题,两位专员一个负责问,另一个负责记录,接着便开始了谈话:“关于铸造厂爆炸案件,我们有些话想详细询问一下你,希望你可以配合。” 闻斓笑着点头,说道:“没有问题。” 东方晔坐在一旁看着,虽然他明白两个专员仅仅是为了敷衍云川那边的要求才会来找闻斓谈话,但他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杜雁青察觉到他身上的紧张,便伸手拍了拍他,让他放轻松。东方晔侧目看了杜雁青一眼,随后他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云川省厅派人过来指出了你和东支队之间存在着一些说不清楚的关系,这一点你承认吗?”专员问。 闻斓不动声色地瞥了东方晔一眼,随即他摇头说道:“没有。这个是他们分局调侃东支队胡乱传出来的谣言,而且他们局里也已经辟过谣了。” 记录下闻斓的回答后,专员继续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汇州分局的警察有接触的?” 闻斓回忆着说道:“应该是上个月中旬,12号凌晨我发现有人死在了我的古董店门口,所以我叫人报了警,出警的就是汇州分局的警察,就是那个时候接触上的。” 出人命报警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闻斓说这话的意思是他并非有意要接近警察,而是迫于案件不得不和警察对上。专员这个时候转头看向东方晔问道:“这个案件我记得凶手最后越境潜逃了,你们没有抓到他是吗?” 东方晔点头:“对,凶手是一个国际通缉犯,他是缅甸人。” “关于抓捕后续,你们好像也没什么行动。杀人凶手越境潜逃,你们连通缉令也没有下发吗?”专员问。 东方晔和杜雁青对视了一眼,接着他对专员说:“因为云川那边拒绝了我们联合办案申请。梭温的通缉令我们局里早就签署下发了,但是因为云川那边拒绝联合办案的缘故,最终导致这份通缉令并没有在内网公布。” 这句话说出口后,专员足足沉思了有十几秒,接着他才说:“你们有云川的回复函吗?” 杜雁青赶紧点头:“有,在分局老吴那里,可以提供复印件给你们。” 专员点下头,接着转回去继续询问闻斓:“分局外援的名头是你主动申请的?” 闻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沉默下来,好在东方晔及时补充:“是在12.1案件以后,我帮他申请的。因为考虑到凶手可能认识他的缘故,所以我请他来帮忙调查。” 这一点专员已经从爆炸发生现场的警察们求证了,陈旺当时确实挟持了闻斓,只不过他的身手不如当过特警的闻斓,所以他被闻斓反挟持住,又被狙击手当场击毙。 两位专员似乎是接受了东方晔的这个补充,记录完毕后便又问闻斓:“你能不能描述一下,爆炸发生前夕你在什么地方,或者你做了什么?我们听汇州分局的人说,当时他们包围住厂房的时候,你就已经和嫌犯扭打在一起了,你是怎么得知嫌犯最终的位置的?” 闻斓顿了一下,接着他说:“因为他约我见面,地址是他告诉我的。前一天他给我打了电话,约我去铸造厂里面,所以我才比分局的警察先一步到达现场。” “你认识他吗?”专员问。 闻斓摇头:“我不认识他,但他好像认识我。” “他约你见面的目的是什么?” 闻斓抬起头,看向了专员身后的东方晔,接着他说道:“他想杀我。” 听闻斓说出这句话,两个专员的表情有那么一秒的空白,他们两个互看了一眼,紧接着问道:“你确定?” 闻斓点头,说:“我确定,他自己告诉我的,包括他杀了两个人也是为了引我入局,他确实很想要我的命” 这一情况说出来,闻斓的立场变得被动了许多,片刻后专员问道:“还有一个问题,在嫌犯约你见面之后,你报警了吗?” 闻斓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确给东方晔打过电话,但是他在中途改了主意,他没有告诉东方晔陈旺打电话约他见面的事情,他的确是隐瞒了实情,这个时候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撇清东方晔。 就在闻斓绞尽脑汁措辞的时候,东方晔忽然开口,引走了专员的注意:“他报过警,但他没有打110,而是直接给我打的电话。” 闻斓一愣,在旁陪听的杜雁青也一愣,四道目光汇聚在东方晔身上,而东方晔挺直腰背接受省厅专员的审视,以及闻斓的惊疑和杜雁青的讶异。 专员明显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接着问道:“既然报了警,为什么大部队还是落后于他,让他被嫌犯劫持了呢?” 这句话明显是在质问杜雁青了,杜雁青刚张开嘴想辩解两句,却被东方晔打断:“因为我接到电话以后没有向局里报备打招呼,独自出警了。” 闻斓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却能从中读出震惊:他没有想到东方晔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撇清他的嫌疑,他把这一切归咎在了自己身上。杜雁青的震惊就很明显了,他瞪着东方晔站起来,想骂他却又想起还有人在这里,那一句骂人的话就被生生咽了下去,他指着东方晔好半天后,才转过来对专员赔笑:“不,现场情况不是这样的……” 东方晔抢过杜雁青的话头,对两位专员说:“我在铸造厂门口碰见了他,他看见我一个人开着警车过来的时候就拉住我,不让我进去。但我当时冲动过头,根本就没听他的劝诫,仍然想独自抓捕罪犯,他担心我一个人正面和罪犯爆发冲突,所以他出手迷晕了我。考虑到罪犯在现场安装了炸弹,一旦爆炸会引起不小的冲击,但来的警察只有一个人,没有办法围捕,所以他才选择了独自面对,这就是他比后面赶来的大部队先出现在现场的原因。” 闻斓看着他没有说话,杜雁青则是肉眼可见的着急起来,他想否认这件事,但专员比他更先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二次违规擅自行动了吧?” 东方晔低下头,毫不避讳地说:“是。我没有辩解的话要说,我承认我违规。” 杜雁青见他说得那么详细,想要解释的话堵在喉咙里,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接着专员回头去问闻斓:“他说的是真的吗?” 闻斓看着他,片刻后他收回视线,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只问了半句话:“你怎么……” 他想说你怎么没昏过去,东方晔为了不让他说完,回看向闻斓,十分强硬地插嘴:“因为我躺在警车后座上,亲眼看见你走进去了。” 闻斓收回视线,低下头捏着自己的手指,这个动作在专员看来完全就是没想到东方晔当时还清醒,并且看见了闻斓的行动,所以这一切就如东方晔陈述的那样,专员也不再追问真实性,他站起来说道:“大概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接下来我们会把这些记录汇总成报告提交到省厅去,报告文件应该很快就能出来,到时候我们会发给云川省厅一份。” 杜雁青快速回神:“好好,知道了,谢谢二位,辛苦你们了。” 说着杜雁青走过去和两位专员握手,接着又送他们出了病房,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走远后,杜雁青才拉着脸回来瞪着东方晔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上一次的处分还没吃够是吗?” 东方晔抬起头看向杜雁青,这个时候他的表情才终于透露出一丝心虚,他说:“我错了。” “认错快不是优点!知错就改并且保证下次不犯才是最重要的!”杜雁青提高了声音,指着东方晔骂道:“写过一次检讨的人了,做事怎么还那么冲动!” 东方晔低着头不说话,杜雁青撒完了气,又惆怅起来:“唉,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最起码撇清了我们的嫌疑,至于云川那边认不认,就不和我们相干了。”说着杜雁青看了闻斓一眼,说道:“还有你,仗着自己当过特警就带坏我们分局的人,上一次围捕梭温的时候你害他受伤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闻斓一惊:“这也跟我算?我好歹还是救过他一命的啊!” “你要是没跟梭温打,他能追着你过去吗!”杜雁青此刻全然把气发泄在闻斓头上,也不管自己市局局长的身份,吵吵起来简直毫无道理可依,干脆耍起了流氓:“你的医药费还是我们局里给付的呢!你还跟我嘴犟!” 惊蛰(刑侦) 第46节 一听他说这个,闻斓直接闭了嘴,毕竟拿人手短,杜雁青没有追着让他还钱他就该见好就收了。 东方晔听着他们俩拌嘴,终于是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心神,接着他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杜局,审查过后就该出通报了,我的处罚就不说了,要是他们对闻斓有什么通报,麻烦您替他申辩几句。” 杜雁青转头过来看他,撇着嘴说:“一个二个的,都不让我省心。”说完这句话,杜雁青背着手离开了病房,他还有事要做,索性就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目送杜雁青离开后,闻斓才算是卸下包袱,他放松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站起来走向东方晔,弯下腰来由下至上地看着他,对东方晔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他拉住东方晔的手,像个等待夸奖的小狗,只为听到一句东方晔的好话:“怎么样?我表现的还不错吧?没拖你的后腿吧?” 东方晔一低眼就看见了他,闻斓一副讨好的模样让东方晔也松了口气,他坐下来把闻斓当做靠枕,疲惫地说:“在我看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知道厅里怎么判断,现在只能等结果了,我也没有办法。” 闻斓侧身坐在东方晔对面,手里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笑着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被骂几句,留职查看一两个月就当处罚了,你的身份摆在这儿,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东方晔回头看着他,说道:“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我这都是为了谁?” 闻斓不跟他争辩,这个时候全以哄为主,情绪提供价值拉满,不让东方晔感受到一丝冷落:“为了我为了我,我都记在心里呢。你肯为了我背锅接受厅里的通报处罚,这份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过了。”东方晔平静地说道。 “好的。”闻斓收起这些怪腔怪调,马上回复了正常。 病房里没有了吵闹声,只有两个人衣服摩擦的声音和闻斓的呼吸声,停了片刻后,东方晔转头看着闻斓,而闻斓察觉到他的目光,在他看上自己时露出一个笑脸。 就是这一笑让东方晔觉得心软下来,他伸出手摸上闻斓的脸,感受着来自闻斓的温度,闻斓则是笑着垂眸,轻轻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心,两个人之间不用苍白的话语表达情愫,行动说明了一切。 等闻斓抬头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向自己靠近时,东方晔才开口说话:“等你出院以后,我请你吃顿饭吧。” 闻斓已然伸手揽住了东方晔的肩背,他歪着脑袋靠在东方晔的肩膀上,欣然接受了东方晔的邀请:“好啊。” 第66章 闻斓按照医嘱又住了几天院,复查没有问题以后医生才点头同意让他出院,东方晔开着车来接他,闻斓一阵惊喜:“哟,你亲自来接我啊。” 东方晔没理他的调侃,直接挥手让他上了车,他说:“让一个刚出院的病患自己开车,我怕出了事局里找我麻烦。”闻斓听后一笑,系好安全带后才让东方晔离开了医院。 坚持驻守店里的小文看见闻斓回来,差点就要抱着他哭出来,闻斓好说歹说安慰了一阵,然后就跟着东方晔上了二楼去收拾自己,住了这么久的院,他身上都泛酸了。 东方晔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后就朝窗前的罗汉床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软垫上,他脱了鞋踩在床沿,后背靠着窗台,满是放松的样子。浴室传来一阵阵啪嗒的水声,神经紧绷了好几天的东方晔此时此刻终于有空闲来休憩,这几天他局里医院两头跑,忙得晕头转向。 不久后水声渐停,闻斓从浴室走出来,他穿着纯棉的家居服,脖子上挂着毛巾走出来,看见东方晔靠在窗台上浑身使不上力的样子,便笑着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问道:“要喝茶吗?我给你泡。” 东方晔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不太想喝,但想看你做。” 闻斓也看向他,接着他笑了一下,问道:“不喝还让我做什么?” “欣赏一下你高雅的品位和气质,不行吗?”东方晔说。 东方晔都这样说了,闻斓哪里还有拒绝的想法,再说了欣赏对象的爱好也不是什么害臊的事情,闻斓笑着点了点头:“行,你说什么都行。”接着他站起来,提着铜水壶接水、烧水,他从茶桌背后的茶柜里翻出一个未开封的茶袋,从里面拿出已经干硬变脆的茶叶,丢进了一个白瓷茶杯中。 东方晔直起身子,双手撑在床中央的小木桌子上看着闻斓忙活,等到听见铜水壶发出声音,闻斓才提起来,往白瓷茶杯中注水。 闻斓的动作很流畅,没有停顿,这表明他很擅长这些操作,东方晔看着他的手,现在才发现闻斓的手指纤长,但并不纤细,指腹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层老茧,那是双手一看就知道它们经历过什么。东方晔盯着那双手看了好久,看着他娴熟地盖上杯盖,捏着杯口把杯子提起来,接着倒掉初泡的茶汤,第二次注水。闻斓拿出两个茶杯,把白瓷杯子里的茶汤倒出,斟满了两个被子,接着他才抬起头,冲东方晔招了招手。 东方晔站起来,走到茶桌前坐下,闻斓把一盏茶推到他面前,自己则是端起手边这一杯喝了一口。东方晔捏着茶杯举到眼前看了一下,杯子的做工很精美,淡色的茶汤衬托出杯底金丝勾勒的花朵,让东方晔一时间忘记了喝。 看见东方晔愣愣端着茶杯不喝,闻斓撑在桌子上靠近了东方晔问:“看什么呢?” “你这杯子挺好看。”听见闻斓问,东方晔才出了声,接着他喝掉杯中茶汤,把杯子摆在两个人中间观赏,“是什么类型的?” 闻斓伸手拿过那个茶杯,放在手里把玩一阵,随后回答道:“这种叫建盏,是我托人定做的,一套有六个杯子。” 东方晔抬起头看着他,说:“定做的?不便宜吧。” 闻斓笑着说:“还好吧,也就几千块钱,不是什么大师名作,现在烧制工艺很成熟了,出残品的概率低了不少,所以价格也跟着降低了。” 几千块钱在闻斓嘴里说的像是什么零花钱一样轻松,古董这一行纯利润非常高,加上闻斓自身的人脉和品鉴眼光,钱对他来说是最微不足道、也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东方晔也撑在茶桌上,看着他问道:“不考虑收个徒?” 闻斓一笑,顺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尽后说道:“谁来学啊?你吗?” “可以啊。”东方晔说。 闻斓听见东方晔点头当即否决了他:“那可不行,教会了你,我还怎么在你面前表现?” 见着闻斓又耍起了性子,东方晔无奈一笑,他低下眼睛,看着茶桌上的茶宠,说道:“其实我不爱喝茶,我老觉得那是上了年纪的人才喝的东西。局里的几个老领导每天茶缸不离身,那茶泡出来实在是不好喝,又苦又涩。” 闻斓看着他,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些茶,接着把茶杯推倒东方晔面前,说道:“那你觉得我泡得怎么样?” 东方晔抬眸看向他,接着他伸手拿过茶杯仔细欣赏着,片刻后说道:“我还挺喜欢的,苦涩味没有那么厚重,一段时间后还能从喉咙里面回甘。是茶叶的原因吗?还是泡茶手艺的原因?” “好的茶叶就算不用这些花里胡哨的招式泡出来也不会苦涩的。又苦又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口重,他们就喜欢这种,你喝不惯而已。”闻斓说着,从茶桌下方的箱子里拿出一包茶饼,放到了东方晔面前,“喏,我这儿有些没开封的茶饼,云川特供,别人要我还不给呢。” “你又不教我,送我茶叶,我也喝不上啊。”东方晔说。 这话东方晔不动声色地还给了他,闻斓稍显一愣,接着他轻笑一声,伸手拉过东方晔的手腕,借着他的手举起茶杯,喝掉了他杯中的茶。闻斓的嘴唇挨着东方晔的手指,东方晔对他的动作并没做反抗,他看着闻斓喝掉了自己手里的茶水,等到茶杯干净后,闻斓似有似无的在东方晔的手指上留下一丝温度,他笑着说道:“那没办法,你只能往我这儿跑了。” 东方晔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笑了一下,他说道:“那这几天肯定不行了,你想和我见面,起码要等到省厅的通报下来以后才行。我猜至少两个周,你等着吧。” 听见这话,闻斓的表情大变,他从游刃有余转变为委屈惊异,东方晔看见他后再也没忍住笑起来,他赶紧撇开脸,侧过身子来捂住嘴。闻斓则是抓住他的手腕没放开,他用力晃了一下表达自己的不满,东方晔则是笑得停不下来。 这样的场面持续了一会儿后,东方晔才直起身子来,清了几下嗓,略表严肃地说道:“咳……我瞎猜的,不保真。” “你真是好狠的心。”闻斓幽幽地抱怨道:“这种玩笑也敢乱开,你就不怕它成真了?” “我相信你。”东方晔回过头来,郑重地看向他说道。 闻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收回了东方晔手里的茶杯,洗净过后放回了盒子里。东方晔看着他倔强地忙来忙去的背影,又是一阵好笑,他起来回到窗边坐下,看着闻斓闷气似的收拾。 等闻斓收拾完茶桌,他从厨房里出来,直冲着东方晔走过来,接着二话不说弯下腰就把他扛起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东方晔一慌,却又不敢挣扎,他只能语气着急地问:“你干什么?” “睡觉。”闻斓言简意赅地说,接着他打开了卧室门,直接把东方晔丢在了床上,然后自己爬上去,手脚并用的缠住了他。东方晔被他缠住不能动弹,考虑到闻斓刚出院的缘故,他也懒得挣扎,索性就陪着闻斓躺到了床上。 户外的寒风凌冽,公园里没有几个人,窗外是一片萧瑟的景象,但这份萧瑟并没有延伸到房间里来,东方晔侧首透过窗边的玻璃窗看向外面,接着他伸手拉过窗帘,挡住了冬日的寒风。 不知道睡过去多长时间,东方晔醒来时身边早已没有闻斓的身影,卧室的门关着,东方晔隐约听见楼下传来声音,听起来像是闻斓在和小文交代事情。 东方晔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醒了会儿神,接着他才站起来打开卧室的门,正巧看见了从楼下上来的闻斓。 “醒了?”闻斓抱着一堆木盒子上来放进了二楼的仓库,接着拍拍手出来问他:“要吃东西吗?” 东方晔摇摇头,看向他身后的仓库,问道:“你在干什么?” 闻斓回答道:“今天有客人要找一个古件,压仓底了,我和小文在腾箱子。” 东方晔点点头,接着又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那老物件不禁折腾,两个人足够了。”闻斓拒绝了东方晔的提议,接着他看着东方晔说:“你等我一会儿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或者你想吃了饭再走?” 东方晔想了一下,他对闻斓说:“等一会儿吧,你忙完了我再走。不用送我,省厅的人还没走,在通报下来之前我们暂时减少见面次数。” 说完这句话,东方晔就看见闻斓的表情慢慢变得呆滞起来,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补充道:“应该就这几天,为了不给你找麻烦,暂且忍忍吧。” 谁料闻斓假装伸手一抹不存在的眼泪,唉声叹气道:“哎……好吧,谁叫我体贴呢?刚刚还费劲巴拉的给你塞枕头呢,起床都怕惊着你,结果人一醒转头就说不要见面了……哎,谁叫我命苦呢。” 听到这些像是抱怨又似委屈的话,东方晔差不多确信了闻斓就是没事找事,他无奈撇头盯着闻斓不说话。闻斓被他盯着反倒老实起来,他赶紧露出笑容,仿佛刚才那些怨气话不是自己说的。 东方晔不再给他任何脸色,转身直接坐下,摆了摆手让闻斓自己去忙,闻斓看着他怡然自得的神态好笑一声,下楼忙去了。 东方晔听着楼下的动静,自己倒了杯热水来喝,他坐在床边看着外面的公园,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快半个小时后,闻斓才从楼下上来,拿过东方晔面前的水杯喝了个精光,东方晔看着他,说道:“休息会儿吧,才刚出院。” 闻斓喝干净了杯子里的水,起身又倒了一杯,喝完后他才说:“厅里的通报最快什么时候能下来啊?” “三四天吧,还要应付云川的人,估计没有那么顺利。”东方晔说。 “要是他们一直应付不过去,咱俩就一直不见面吗?”闻斓问道。 东方晔闻言,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连住院那段时间都熬过去了,还在乎这三四天?” 闻斓回来坐下,抓住他的双手捏在掌心里,带着十分委屈且期待的表情看着东方晔说:“我不能接受,这实在是太残忍了……我们在一起总共都不到半个月……” 东方晔受不了他那种语气,无奈地说:“你能不能不要像个怨妇一样……” “除非你答应我等到省厅的通报下来云川那边偃息旗鼓以后,奖励我一个吻!”闻斓说。 东方晔震惊看着他,“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我不管。”闻斓拉着他的双手将他扯过来靠近了自己,接着他装作凶狠,威胁地说:“不然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门。” 东方晔向来不知道男人纠缠起来更加麻烦,面对闻斓这不痛不痒的威胁,东方晔却点头答应了这个无理取闹的要求:“好好,我答应你,这总行了吧。” 听见东方晔点头答应了自己,闻斓这才卸了凶狠的伪装,在东方晔面前表现出纯粹的开心,他并不是闹脾气,非要和东方晔反着来,他单纯是想和东方晔调个情,仅此而已。 “那你说的等我出院以后请我吃饭,也定个准确的时间吧。”闻斓说。 “也等之后吧。”东方晔怕闻斓又见风使舵,他赶紧伸手指着闻斓警告他:“别给我耍赖,等这件事过去以后你要怎么我都不拦你。” 闻斓闭了嘴,抿着唇看他,那表情不可谓不可怜。东方晔干脆闭了眼睛不去看他,转身拿走自己的外套穿上,紧接着就下了楼。闻斓跟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地送他到店门口,两个人走到门前才停下,东方晔回过头来看着他,缓和了语气说道:“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再来找你,安心地等一段时间吧。” 闻斓见他态度软和下来,他便上前去牵住东方晔的手,知道这个时候再假装耍性子就是分不清轻重了,他捏着东方晔的手,最后才说道:“我知道了,我会等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再乱来了。” 不知怎么的,闻斓这幅样子反而让东方晔难安下来,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伸出手抱住了闻斓。闻斓被他突如其来的主动惊着,但他也很快定下来回抱住了东方晔,“路上小心,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那声音在东方晔耳边响起,激荡起他的思绪,他伏在闻斓的肩膀处点下头,享受着这最后一段安宁。片刻后两个人分开,东方晔最后看了他一眼,随后就踏出古董店,走到停车的地方,开车离开了闽湖公园。 闻斓站在门口,目送东方晔开着车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辆车,闻斓才低下头,回想起东方晔的主动,浅浅地笑了一声,随后他回到店里,仿佛这一切没有发生。 第67章 三天后杜雁青收到省厅通知,关于闻般予和东方晔的审查结果已经下来了,乔书记特让他来了一趟省厅,让他传达厅里决定的同时,也让他见证一下向云川反馈的审查结果。 杜雁青听到这些心中难免不安,东方晔承认自己违规在先,还让暂时身为普通人的闻斓住进医院,就算是东方家里有十个英烈,该罚还是得罚。什么停职查看、降职处理、下派地方都还算好的了,杜雁青唯恐他被闻般予带坏。 带着这份不安的心情,杜雁青走进了省厅大门,乘坐电梯来到了乔书记的办公室,云川的人还没到,首先是对汇州分局的审查结果告知,乔书记招招手让杜雁青坐下来,自己坐在了他旁边。乔书记把一个文件夹递给了杜雁青,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杜雁青有些忐忑,他拿过文件夹,打开就看到了里面那份红头文件,那是最终的审查结果和对东方晔的等人的通报。 省厅对这件事的认定是:闻般予和东方晔均不存在违反云川省厅下发的限制令内容的行为。他们认为东方晔提交的外援申请存在主观因素,即闻般予收到了来自嫌疑人陈旺的死亡威胁,且他报过警,那么汇州分局就有义务对其进行保护,不让他受到伤害。并且这件事还有市局保护令申请作为证据,这是能说通的,因此博阳省厅同意撤销闻般予的外援申请,但是对他的保护令不予撤回,并且要求继续执行。 杜雁青看到这里,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放松下来后面容都变得和蔼了几分,他对乔书记说道:“这个说法是厅里面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只能说东方晔还算有危机意识,他申请保护令的时间比申请外援的时间更早,否则我也想不到这个办法。”乔书记说道。 听到乔书记这么说,杜雁青便了然于心,他继续往下看,终于是看到了省厅对东方晔的处理意见:留职查看两个月,期间若表现良好,两个月后恢复原职。这个处理意见对已经违反行动准则的东方晔来说简直是不痛不痒的惩罚,这一下杜雁青高兴得差点没控制好表情,来之前的担忧和惆怅顿时烟消云散,他眉弯眼笑地对乔书记说:“这处理还是轻了些,多少还得罚点款才行。” 乔书记说:“那你自己决定,我犯不着专门让人出通报。” 杜雁青明白乔书记的意思,他把文件夹收回去放好,接着问道:“这结果要给云川那边的看,他们肯认?要是他们不依不饶怎么办?” 惊蛰(刑侦) 第47节 “这才是今天我叫你来的目的。”乔书记看着他说:“我身为在你们中间调停的人,有些话不方便说,厅里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你应该明白你要说什么。” 听见这些话,杜雁青的笑容一点一点收了回去,重新变得凝重起来,他明白乔书记的意思,既然审查结果认定了闻般予没有违规,那么云川那边就不能再提出别的要求。 思考了一会儿后,杜雁青点下头,严肃说道:“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接着内勤打开门走进来说:“乔书记,云川的邢主任到了。” 两个人听见后立刻站起来,挂上客气的表情看见邢一升走进来,乔书记先打了招呼:“邢主任,这段时间在博阳住得怎么样啊?” 邢一升客气说道:“蒙乔书记盛情招待,还不错。今天叫我来,是审查有结果了吗?” 乔书记摆手让他坐下,接着把杜雁青刚看完的文件夹推到了邢一升面前,说道:“审查结果在这儿,邢主任看一看吧。” 邢一升拿过桌子上的文件夹阅读起来,趁着这个空隙杜雁青转头来看了乔书记一眼,见他安稳地喝着茶,并不紧张邢一升看了以后会是什么反应,杜雁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耐心等待着邢一升的动静。 果然,邢一升看完文件以后就提出了毫不客气的质疑:“乔书记,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乔书记放下茶缸,不疾不徐地说:“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你们会认定,闻般予和东方晔没有违规?我之前应该说得很清楚了,闻般予是被禁止和公检法的人有近距离接触的,这已经违反了限制令的内容。”邢一升说道。 乔书记并没有着急,但他也并不解释,而是问道:“在此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邢主任?” 邢一升顿了片刻,看向杜雁青说道:“什么?” “你们对闻般予下发限制令时,有没有考虑过他的人身安全问题?”乔书记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他的语气并不强硬,但言辞中满是质问:“我们的审查结果已经很明确了,在闻般予和汇州分局有接触之前,他就已经遭受到了来自嫌疑人的死亡威胁,他报警希望我们处理。如果按照你的意思,我们要对这通报警电话置若罔闻,是吗?” 面对乔书记的质疑,邢一升却说:“这种个人问题导致的违规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种话经由邢一升的嘴巴说出来显得无情至极,杜雁青一听顿时火气,他站起来大声说:“个人问题?你把凶手下发的死亡威胁归咎为闻般予的个人问题?!” “我认为你们需要考虑的是为什么他会收到死亡威胁,而不是来质疑我的意见。”邢一升说。 杜雁青立刻骂道:“你他妈还是人吗!这种狗屁倒灶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乔书记立刻拦住了杜雁青,他劝道“冷静点,老杜!” 邢一升面不改色,他看着发怒的杜雁青,冷脸说道:“杜局长,闻般予违反限制令是事实,而作为引诱他违反规定的当事人东方晔也有连带责任。你们在调查了几天以后最终认定他们两个都不存在违规行为,我是否可以认为,你们博阳省厅在包庇他们?” 杜雁青听到邢一升把顶大的帽子扣在了博阳省厅头上,他反倒不生气了,他冷笑了一声后说道:“包庇?这我倒要问问你们云川的人,上个月我们申请联合办案,要你们跟汇州分局合力抓捕通缉犯梭温,但是你们拒绝了。一开始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直到梭温潜逃到你们云川以后迟迟没有动作我才察觉到不对:你们包庇了梭温,是吧?” 邢一升皱起眉,问道:“杜局长,这好像和我们现在说的事情没有关系。” 杜雁青笑了一声,他摁下乔书记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邢一升说:“没关系?不见得吧。邢主任,我们警察说话讲究证据的,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杜雁青在邢一升的目光中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因为在铸造厂埋了炸弹引闻般予上钩想要弄死他的人,是梭温的手下。” 说完这句话,邢一升的表情变得惊讶起来,他看着杜雁青并没有什么反应,乔书记也不做劝慰,因为他也想知道邢一升会有什么反应。 杜雁青继续说:“梭温和闻般予是什么关系,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用不着我过多解释了吧。” 杜雁青明显看见邢一升咬紧了腮帮子,他低下眼睛来沉默了片刻,接着他抬头说道:“你是想说,威胁到闻般予人身安全的那个凶犯,是梭温手下的人?” “没错,你想否认吗?”杜雁青冷硬地说道:“还是你想说我们博阳的人为了甩锅,教唆手底下的人撒谎?” 邢一升把文件夹放在一旁,站起来直视着杜雁青的眼睛,表情显得有些意外,他说道:“这一点我会马上回去证实,至于杜局长说得包庇行为,恕我不敢苟同。至于梭温,我们确实没有掌握到他的行踪,并非是我们抓不到他,而是他这十几年都没有在国内活动的迹象。” 杜雁青不屑地冷哼一声:“哼,这话你只等着和公安部的人去说吧。” 邢一升表情一滞,接着皱起了眉,刚想要说话,乔书记就拉开了杜雁青,自己出来缓和气氛:“老杜,你冷静些,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怎么能随便怀疑外省的同事呢?邢主任,你也消消气,他是个暴脾气,你别和他置气。” 杜雁青和邢一升互相看着对方,最后是杜雁青给了乔书记面子,先撤走了视线。邢一升缓了口气,郑重地对乔书记说:“很抱歉乔书记,这个情况我们没有了解到,回去以后我一定会核实的,请你放心。如果造成这件事的主使的确是梭温的手下,我也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乔书记点点头,说道:“好,这个没有问题。也希望你们能尽快核实,给我们闽州市局一个解释。” 邢一升点了头,接着又说:“既然博阳这边的审查结果没有什么,那么请让我把闻般予带回云川,接受调查,核实限制令的问题。” 杜雁青一听邢一升要带走闻斓,他刚想说话,顺便再骂两句,但他的脏话被乔书记拦了下来。乔书记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不容任何人反驳:“这个恐怕不行,邢主任。” 邢一升一愣,接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市局对他的保护令还在生效期,对他最有威胁的梭温至今未能归案,贸然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难免会出现什么差错。正如老杜所说的,梭温沿着闽州边界线越境潜入云川逃跑了,就这样让你把闻般予带走,我很担心他在云川的安危。”乔书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我不怀疑你们对闻般予的保护态度,只是据我所了解,梭温这个家伙凶狠狡诈,如果被他盯上要报复,只怕今天的博阳,会是将来的云川。让闻般予呆在闽州境内,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你要核实闻般予是否违反了你们的限制令这一事,你们随时可以派遣人来调查,我们不会干涉。但在梭温被捕之前,请恕我拒绝闻般予离开博阳甚至离开闽州的提议。” 杜雁青吃惊于乔书记会这样保下闻斓,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至少目的达到了,市局的保护令还在生效期,云川单方面下发的限制令等级程度绝对不可能比得过人身保护令,他们带不走闻斓。 邢一升沉默片刻,最后他选择了妥协:“既然乔书记这么说,那我也不强求。这其中的确有很多特殊因素,我会回去和省厅商量,看能不能特事特办。至于闻般予……既然有乔书记做担保,那我也没有别的意见。这份审查报告我可以带走吗,我还得用它来应付上面的人。” “请便。”乔书记同意了邢一升的要求,最后他叫人来送邢一升出去,摁下了还想抱怨的杜雁青。 杜雁青气得在办公室里直喘粗气,骂骂咧咧地说:“这个邢一升,他究竟是怎么当上政/zhi/部主任的?这种觉悟也能往上升?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往我们头上扔帽子,谁给他的胆子!” “你冷静一点。”乔书记坐下来,依然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态度,他说道:“既然我们这边的调查结果是没有违规,那就是没有违规。闻般予这个人我不了解,但东方晔我是知道的,跟他爹东方英一个样子,既然他敢为闻般予担保,我也得支持他的工作。现在前线都是年轻人的战场,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能只能提供后方支援了,你说是不是?” 杜雁青忙点头,没再发表什么意见,两个老领导完全两种表情,彼此倒都不介意。乔书记喝了口茶,接着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杜雁青:“对了,那个闻般予住了这么久的院,出院了没有啊?” 杜雁青一愣,他回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应该……出院了吧。” “那你把这个东西带给他。”乔书记站起来,从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长条形硬纸盒,交给了杜雁青,“我让人去做的,要交到他手上哦。” 杜雁青接过来,看不出这是什么,索性直接问道:“这什么?” “省厅发给他的锦旗,感谢他救了闽州警方十几条人命啊。”乔书记笑着说。 杜雁青愣住,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乔书记办公室,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这个东西带回来的,等他把纸盒子放在了自己办公桌上,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打电话给吴光行,叫他来把锦旗拿走,谁知道吴光行说:“锦旗?我已经叫人送了一副过去啊,你又做了一副?” 杜雁青又一愣,问道:“你什么时候……” “他从icu转出来之后我就叫人送过去了,没想到吧。”吴光行乐得直哈哈,他说:“要送就自己送,显得有诚意些。哦对了,他已经出院了,你得去闽湖公园送了。” 杜雁青拉不下这个脸来去给闻斓送锦旗,既然吴光行说他已经送了,杜雁青干脆把省厅的锦旗扔进了办公室的书柜里头,藏在了那一堆文件的后面,保证谁都看不到。 第68章 省厅对东方晔的处理通报赶在过年前发到了汇州分局里,东方晔本人尊重省厅的结果,没有任何不满和异议,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决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东方晔那样知情通透,在看见这个处罚决定后,第一个不满的是刑侦支队全员,整个办公室瞬间炸了锅。 连唐庭也觉得愤慨不已,难得在办公室里就骂起人来,东方晔在队长办公室里看见这份处理通报,他的反应则是松了口气,和外面完全是两种反应,幸亏那些人现在不敢进来,不然他们一定会觉得奇怪。 东方晔靠在椅子上,这么多天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是得到了放松,他仰靠在椅子上,心里面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然而这份平静没有持续多久,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宁静,东方晔摸出手机一看,是卢芳打来的,他又感到一阵不妙。 他犹豫了几秒,接着摁下了接通:“喂,妈?” “我听说小闻住院了?”果然,卢芳一接通电话就是来问这个,大概率是杜雁青告诉她的,但是又没说全。 “谁跟你说的?”东方晔问道。 “你先别管,就说有没有。”卢芳不打算告发杜雁青,她强硬地转移了话题。 东方晔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说:“对,但他已经出院了,现在没事。”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听说他是为了救你们分局的警察被炸弹炸得脑震荡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卢芳责怪着东方晔对她有所隐瞒,语气也显露出一些不满和担心。 “你都是听谁说的……”东方晔无奈扶额,解释道:“没有脑震荡,就是被爆炸波冲击到了,住了几天院而已。” 卢芳一听可不得了:“哎哟,这么严重!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呢,我去看看他去!” 一听卢芳要去看闻斓,东方晔赶紧拦了下来:“等等,你先别!最近是特殊时期,你不能去找他!” 卢芳明显一愣,问道:“什么特殊时期?” 东方晔摸摸脸,没敢跟卢芳说得太详细:“就是……惹上了点麻烦,最近我们俩得避嫌,局里要求我们不能见面。” 卢芳听见是局里的要求,身为警察家属的她也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她沉默片刻后,问道:“这……要避多久啊?总不能你们俩以后就不见面了吧!” 卢芳这话又让他想起了闻斓委屈的表情,这种事也不是东方晔说了就能算的,要根据当下情况随机判断,至少要等云川那边的人回去以后。东方晔安静了一会儿后说道:“省厅的通报已经下来了,最迟后天,后天就能见上面了。” 谁料卢芳这个时候听到了另一个重点:“省厅?怎么还跟省厅扯上关系了,你们俩究竟惹了什么麻烦啊?” 东方晔一时间语塞,他在脑海中措辞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语句来简短的形容他和闻斓这几天的遭遇,因此他决定打官腔:“这涉及到案件内情,我不方便和你透露过多。” 卢芳一听,哼了一声说道:“你妈我的话你不听,你爸的官腔倒是学得一套一套的。” 听到卢芳的抱怨,东方晔抿着嘴不敢辩解,也不敢反驳,他说道:“总之……这段时间暂时不能和他见面,你也避着些,别给他找麻烦。” “知道了。”卢芳算是接受了东方晔这不清不楚的解释,接着她又说:“对了,这快过年了,你问问小闻得不得空啊,他要是有空,你让他来我们这儿过年呗!” “你又想干什么?”东方晔问道。 “吃个年夜饭总不耽误吧!大过年的谁还关注你俩啊?”卢芳如是说道。 东方晔刚想张嘴反驳,但是说起要和闻斓一起过年,东方晔突然住了嘴。往年新年总是局里发一些礼品就当做是福利,该值班还是得值班,东方晔从来没有时间陪卢芳过年,但今年他有了特殊情况,卢芳肯定不愿意大过年的还自己一个人待着。这么一想,拒绝的话在东方晔喉咙里打了几个转,最终咽回肚子里,他说:“我……知道了,到时候我问问他。你想回家还是在养老院?” “回去呀,养老院的护士过年也要休息啊。”卢芳听到东方晔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一下子高兴得合不拢嘴,“那就说好了,今年的年夜饭我来准备,你也好久没尝我的手艺了吧?” 听到卢芳情绪高涨,东方晔也不自觉弯起嘴角,说道:“好,那就辛苦你了。” “记得告诉他啊!”挂断电话前,卢芳还不忘嘱咐东方晔,像是生怕他忘记了。 最终卢芳挂断电话,东方晔看着退回主页面的手机,一时间竟然发起了愣。他也会和别人一起过年,并且是和闻斓一起过年,东方晔有些能理解为什么卢芳语气里满是激动,他现在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的时候内心也带着些许雀跃。他低下头,点开了和闻斓的聊天页面,近距离上一次他们这样聊天已经是在铸造厂爆炸发生之前了,近期这段时间因为各种原因,东方晔都没找过他。 他在那久远的聊天记录之下,打打删删、修修改改好几次后,终于确定了要发给闻斓的话: 「过年你有什么安排吗?」 发完这句话,东方晔就扣下了手机,不敢再去看聊天页面,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闻斓几乎是秒回,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好在盯着手机,他回复道:「没有,听你安排。」 看见闻斓发过来的消息,东方晔心中感到一阵紧绷,他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让卢芳当这个邀请人:「我妈说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她想请你来我家过年。」 「是阿姨单独说的,还是你和她商量过的?」闻斓问道。 闻斓总在这方面有异于常人敏锐度,见他仅是透过一两条消息就看出东方晔心思,东方晔索性也懒得遮掩:「我和她商量过的,反正你也回不去云川。」 过了一会儿,闻斓发来新消息:「你们分局过年不值班吗?」 「我可以调休。」东方晔回复。 发完这一条消息后,东方晔静静地等了几秒,闻斓才终于发来消息:「没问题,我听你的安排,你说哪天就哪天,我都有时间。」并且还在最后附带上一个微笑的表情。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东方晔立刻拿起桌子上的日历开始看,最后他选定了大年三十,正新年的时候吃一次团圆饭,他给闻斓发消息:「年三十那天,可以吗?」 很快闻斓发来回复:「没问题。要我准备什么吗?第一次去人家家里见父母,我还没有经验,你教教我?」 “教”这个字在东方晔看来经由闻斓的嘴说出来颇具暧昧的意味,东方晔被他弄得耳尖发起热来,他拿起手机回复道:「不用你准备,人到了就好。」 闻斓看着手机,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露出了笑容,站在柜台后面正眼看见闻斓笑容逐渐变得夸张起来的于老板皱起眉,嫌弃地说:“你干什么笑得这么恶心?跟谁聊天呢?” “少管闲事啊。”闻斓放下手机后,半个身子撑在玻璃柜台上,继续起之前的话题:“你们店里就没有那种小一点的、藏进衣袖里就看不见的手串吗?” “我店里的成品不就这些,你不都看不上吗?我说了给你定做,你还不要,不要拉倒。”于老板对他翻了个白眼,干脆锁上了自家玻璃柜台,接着他俯身靠在闻斓面前,小声问道:“唉,之前给你介绍的那单生意,你谈成了没有啊?” 闻斓抬头瞥了于老板一眼,接着说道:“你可别提这破事了,就为了这,我还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呢。” 于老板听后稍有些震惊,他眼睛瞪得像他店里的两颗玉珠,接着他才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你?住院?我没听错吧?你是不是遇上真挖坟的了?” 惊蛰(刑侦) 第48节 “我要遇上真挖坟的住院的能是我吗?”闻斓没好气地说道,“出手的那小子他妈的是个通缉犯,不光骗钱,还要命呢,他把我骗到一个堆满炸弹的废车间里头想炸死我,幸亏我命大啊,只躺了半个月就出来了。” 于老板听得一惊,他忙问道:“那尊金佛……” “是件脏货,我已经上交了,你别想了。”闻斓彻底断绝了于老板的念头。 于老板还显得有些诧异,他又问:“那我的分成……” 闻斓一听,张嘴打断了于老板的问题:“我命都丢半条了你还管我要分成?姓于的,你还是人吗?” 于老板自知说错了话,挨了骂也不回嘴,只缩着脖子往后退:“我不就问问嘛。” 闻斓白他一眼,侧过身子不再看他,于老板见他闹脾气,赶紧打开柜台把一枚雕刻精美的玉佩拿出来放到他面前,稍显谄媚地说:“消消气,给你瞧瞧我们店里大师傅刚出的货,上好的高冰种!一般人我还不给他看呢。” 闻斓瞥了一眼,姓于的还真没说假话,玉的成色很好,在他手里还能看出微泛着荧光,但闻斓皱着眉,脸色略显嫌弃,他问道:“有没有更不显眼一点的?你们店里只有玉制品吗,没有木质素色的材料?” 于老板忍了忍,先把那枚玉佩收好,接着他才骂道:“今天要是来别的人这么跟我说话,我指定把他打一顿然后扔出门去你知道吗?” 闻斓明显不吃他那一套,继续不要脸地问:“没有木质的,宝石总有吧?黑曜石之类的。” 于老板早就被他问烦了,他不耐烦道:“不是,你到底要买什么类型的东西?你自己不是有那么多吗,还来烦我干什么!” 闻斓则是没有理会于老板的不耐烦,他说道:“那能一样吗?我自己戴和送人戴还是有区别的,他本来就不能戴手串项链之类的首饰,我要再买一副这么显眼的给他,这不是故意让他难堪么。” 一听闻斓这么说,于老板马上没有了脾气,取而代之的是他尘封多年的八卦之心,他稍显吃惊了一会儿,接着又凑过来问道:“哟?老树发芽了?要送谁啊?我给你参考参考?” 闻斓面带笑容看着于老板,礼貌地说:“关你屁事。” 于老板挨骂也不沮丧,他赶紧翻箱倒柜找出他压箱底多年的一块原石,光看外表很难分辨出这是个什么材料,闻斓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认出来。于老板则是介绍道:“这是一块天然黑曜石原石,我还没开过,今天拿出来给你开开眼。你看这透光度,多亮!我敢说这一块原石切下来的余料都有价无市,而且这水藏进衣袖里足够不显眼,完美符合你的需求!” “我只买一串手串,你搬出那么大一块原石给我,怎么着想宰客啊?”闻斓说。 “我呸!想得美你,我顶多给你小拇指那么厚一块,你想全要我还不干呢!”于老板骂道。 闻斓被说得轻笑了一声,他也懒得吵嘴,片刻后直接说道:“开个价吧。” 于老板张开五指伸到闻斓眼前,两个行里人谈价格都不靠嘴,一个手势就全明白了。闻斓看着那个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伸手掰下他后头两个手指,然后就这么看着他,“你可以再切小一点,半个小拇指就够了,再大点我怕衣袖藏不住。” 于老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点头应下了这门交易:“成交!” 闻斓爽快地转了账,随后问道:“什么时候做好?” “年后。”于老板回答。 闻斓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着于老板,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年后?”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不满意,于老板看着他,不太情愿地问道:“那你想什么时候?” “年前。”闻斓说,“我赶着送人,你给我加急一下。” “行啊,加钱。”于老板说。 闻斓一听,张嘴就骂:“你要脸不要?年前你这店里能有什么生意?” “我店里的师傅不回家过年啊?”于老板还想分辩几句,他回嘴道。 “你不能做吗?”闻斓则是提出了一个在于老板看来完全是无理取闹的要求,于老板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要不要骂他,闻斓就直接伸手,冲他说道:“不做把钱退我。” 玉器这一行最忌退货,要么手艺不行,要么原料不行,闻斓仿佛来讨债的恶棍,往店里头一杵就为所欲为,偏偏于老板还靠他的人脉关系做生意,不能把他得罪狠了。两个人在柜台前后对峙了几分钟,于老板率先屈服于闻斓的压迫,摆了摆手说:“行行行,年前!年前加急做好了给你送店里去!” 听闻至此,闻斓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站起来冲于老板一点头,说道:“谢了。改天我店里有什么好东西,我给你寄一份的。” 说完这些话,闻斓转身走出了玉器行店铺,于老板目送闻斓走远以后,伸出手指对着闻斓离去的背影指指点点,唉声叹气道:“孽债!” 第69章 年关将至,街上洋溢着过年的喜悦气氛,街上挂了红灯笼,超市也已经开始播放那几首过年必听的的曲目。汇州分局目前暂时忘记了之前爆炸带来地影响,该高兴的继续高兴,大部分办公室还贴上了对联以表喜庆,平常死气沉沉的刑侦办公室此时也少见的活跃起来。 警察不放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并非每个警察都全年无休地工作,到了节假日时警局会实行轮班,除了特殊情况之外,每个办公室只需要保证有两三个人值班就行。 东方晔向来不亲自安排刑警们值班的班次,都交给他们自己商量,唐庭负责统计班次,之后交给内勤再次进行统计。不过今年东方晔特地提前和唐庭说了一声,年三十那天他得回家,有什么事让他们联系唐庭。唐庭一听东方晔要休假,赶紧笑着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没有任何一个电话会来打扰东方晔的年夜饭。 闻斓自那天东方晔明说了要避嫌以后就真的没来警局找过他,当然只限他本人不来警局,两个人隔着网线仍然联系。不过东方晔不能做到随时回复,所以他在有空闲的时候统一回复,算是对闻斓的关注。闻斓倒也不介意,反正只要东方晔回复了他就高兴,然后继续给他发消息,等着下一次回复。 东方晔在留职查看的这两个月内表现十分良好,和之前相比起来简直称得上温顺,但偶尔有警情时他也会出警,一到了年底隐藏在城市里的罪恶就开始发芽冒头,就比如年前的最后一天他们接到报警,一家商场的金店遭到抢劫,劫匪骑着电动车离开了现场。 经过分局刑警大量的排查,在掌握了劫匪的身份信息后,再通过案发当时的监控查到了劫匪去向,最终根据几个目击证人的口供他们锁定了劫匪的藏身地点,接着东方晔带队出动,在劫匪销赃离开之前就找到了他。 几辆警车停在路口,东方晔身后跟着几个人快步窜上居民楼楼梯,东方晔和张恺围门,付小福负责敲门:“你好!我是小区物业的!你家水管爆了漏水把楼下厨房给淹了,我来看看情况!” 付小福敲了几下门,侧耳听了一下屋里面的动静,接着从里面传来一阵不耐烦地声音,拖鞋啪塔啪塔地踩着地板走过来给付小福开了门,一个女人穿着棉睡衣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哪个王八蛋投诉我家漏水的……哎哟!你们干什么!” 门一开,东方晔就拽着门缝把门拉开,接着厉声命令道:“卧室!” 无视掉女人的尖叫,张恺带着人直接踹开了卧室的门,正好看见正往床底下塞包裹的劫匪。劫匪回头一看是警察破门而入,立刻就愣在原地,张恺迅速掏出手铐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把劫匪摁在地上铐起来,接着张恺把他提起来,准备带回局里审问。 劫匪像是有点贼心不死,他看着张恺问道:“你们……你们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看不起谁呢?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监控,犯了事儿你还想跑?超过一个小时逮到你都算我们业务差。”张恺说道。 给警察开门的女人看见警察要把人带走,赶紧拦住了质问:“等等!你们干什么!警察就可以随便抓人啊!” 东方晔拦住她,无视掉她的抵抗,转头去问付小福:“东西呢?” 付小福从床底下拉出来被藏起来的黑色包裹,拉开拉链后就看见了装在里面的金项链和金戒指,付小福赶紧提着过来打开给东方晔看,说道:“东队!在这儿呢!” 东方晔看着里面的赃物,接着下巴往门外一扬,意思是让付小福带回局里。付小福还提着黑色包裹,被东方晔拦住的那个女人看见包裹里装的金项链金戒指,做出了一个令人诧异的举动:她猛地一伸手往包里抓,想要把那些金项链拿出来。 付小福双手提着包裹空不出来阻拦,眼睛睁得老大,完全不知道这个女人想干什么,他张开嘴惊呼一声:“唉!你干什么!” 女人抓起包裹中的金项链憋着劲儿正准备往门外扔,在松手的前一秒东方晔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接着往反方向一掰,迫使她松了手。女人痛得大喊一声,身子也跟着手调转了个方向,接着又想骂人,东方晔立刻掏出手铐铐住了她,随后对还没离开的外勤说:“一起带走。” 几个外勤推着被铐住的女人往楼下走,女人嘴上功夫不见收敛,楼道里回荡着女人的辱骂,吸引了一些住户探头出来观望看热闹。东方晔叫人在屋子里搜了一番,最后确认屋子里没有其他赃物后,他才顺着楼梯走出小区,挥了挥手让张恺把这两个人塞进警车里带分局。 付小福把之前被女人抓出来扔在地上的赃物捡回来,提着赃物袋走到东方晔身边问道:“东队,我都捡回来了,是送回局里,还是还给金店?” “送回局里,通知他们的人到局里认领。”东方晔一边说,一边准备拉开车门上车,但还没等坐上去,东方晔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东方晔拿起来一看,是闻斓打来的。 他心里一动,接通了电话,闻斓的声音立刻传来,听得出他很高兴,语气特别放松:“喂?东方队长,下班了吗?需不需要我来献个殷情?” 东方晔表情随着闻斓的话语放松下来,他说:“还没有,刚出完警,现在准备回局里。” “还回去干嘛,到下班时间也没多久了,地址发我呗。”闻斓说道。 东方晔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正式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不过年前提前下班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东方晔并未拒绝闻斓的提议,他把警车钥匙扔给了付小福,又对他说道:“你先回去吧,东西交给唐庭就行了。” 付小福接过钥匙,乖顺听话地开着车走了,他才懒得问东方晔接下来有什么交代,回去交完赃物他自己也可以下班了。 看着付小福开车离去,东方晔才开口对闻斓说:“红桥老城区这附近不好开车,我去荟阳路口等你。” “好,接了你再去接你妈妈。”东方晔听见手机里传来关门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闻斓出门了,而闻斓的语气轻松活跃,这让东方晔觉得愉悦不少:“去你家?是那个老小区吗?” “嗯,你还记得路吗?”东方晔问。 “当然了,小看我?”闻斓轻笑一声后说道。 玩笑一般的质问逗得东方晔弯起嘴角,他沿着街往路口走过去,一路上看见的都是因为过年而高兴的人们,东方晔多少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走起路来他也变得轻快起来。他对闻斓说:“感叹一下你对环境的记忆能力。” 闻斓一笑,厚着脸皮自夸道:“厉害吗?” 而东方晔也很给闻斓面子,敷衍地夸赞他:“好厉害。” 和闻斓说话不知不觉就能消磨掉大部分无聊的时间,东方晔已经走到了荟阳路口,来来往往的车辆比平常更多,他就站在那里,等着闻斓过来,“我到地方了。” 闻斓也说:“我也马上就到,五分钟。” 东方晔抬起头看着路远处车辆驶来的方向,仿佛下一秒闻斓会出现在那里一样,东方晔顿了顿,接着说:“那就挂了,不打扰你开车,我在这儿等你过来。” 闻斓笑着回应:“好。” 挂掉电话以后,东方晔便站在路边等着,和他擦肩而过的行人都在至亲和挚爱的陪伴下期待着新年到来,东方晔微微偏过头去打量这些路人,在这些名为幸福的氛围之下,东方晔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东方晔从没对新年有过什么期待,更别谈这种高兴的情绪,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比平常更加忙碌的普通的日子,这种想法在卢芳住进养老院以后就越来越明显。现在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度过,偶尔抽出时间去看看卢芳,陪她吃完一顿饭,然后就又回归到忙碌又枯燥的生活中,就像以前的东方英那样。 在这种状态之下度过了十几年的东方晔在听到卢芳想要邀请闻斓来家里过年的时候,他的心里终于出现了一丝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那种名为期待的心情,又带着几分雀跃,就像是把自己最喜欢的朋友介绍给家里人认识的那种兴奋。尽管卢芳早就已经见过了闻斓,但这么正式的见面还是第一次,无论是闻斓还是东方晔,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东方晔靠在路边的行道树上,看着眼前走过地这些能够被称为幸福的人们,多年无甚波澜的内心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他现在好想回家,好想和卢芳还有闻斓一起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地吃一场年夜饭,然后就像普通家庭那样,一起收拾碗筷、一起守岁、一起度过新年。 东方晔眼前浮现出他脑海中想象出的团聚场景,那种氛围早在东方晔还只有几岁的时候才感受过,现如今即便是他和卢芳在一起,也总显得有股冷清,闻斓的出现恰好中和了这一丝冷清。 正在东方晔沉浸在这些情绪当中时,一声车鸣唤回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寻找声源,看见了那辆缓缓朝自己驶来的车。闻斓恰好停在东方晔面前,丝毫不差,接着他降下车窗,俯身冲东方晔说:“上车。” 时隔多年,再一次来接自己回家的人变成了闻斓,东方晔伸手拉开车门,在这喜悦祥和的氛围中,坐上了闻斓的车。闻斓关了车窗,把空调温度升高,接着他打转向灯,离开了这个路口。 东方晔系好安全带后才看见闻斓穿着上次请他和卢芳吃饭的那套装束,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绑头发,半长过肩的头发就这么随意的散在脑后,就像他本人一样,散漫慵懒,却又端庄优雅。 闻斓察觉到他的目光,但他开着车,没敢移开视线,他笑着问道:“看什么呢?” “你穿得有些……太正式了。”东方晔说。 “有吗?还好吧。见家长不就应该穿得正式一点吗。”闻斓说。 “就是回家吃个饭,你这样搞得我也很紧张。”东方晔收回了看他的目光,双手放在腿上擦了擦,泛红的指尖终于感受到温暖,逐渐恢复了颜色。 “紧张什么?你穿着警服和我回家,我才应该紧张吧。”闻斓笑着调侃他,接着他稳当地转过一个十字路口,来到了养老院所在的街道,他说道:“一会儿下车把后座的外套穿上,你们这警服压根就不防风,看着都冷。” 东方晔闻言,往后座探头一看,看见了闻斓放在座椅上的意见驼色厚外套,这件外套里外都是绒毛,看起来就很保暖,而且还挺大,应该闻斓的衣服。东方晔坐回来,小声说道:“知道了,谢谢。” “应该的。”闻斓笑着回应。 片刻后车子到达了养老院的停车场,东方晔下车后按照闻斓所说脱下警服外套,换上了他准备的厚外套,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养老院大门,乘坐电梯上楼,前往卢芳的房间。 养老院的小陶护士一早就来为卢芳做了个检查,知道她要回家住几天以后开心地说:“那太好啦卢阿姨,东方先生难得有空陪您吃年夜饭呢!” 卢芳没有什么要带回去的,她只带了日常要用的洗护用品,找小陶护士借了个布袋子,装在一起就算是收拾好了。卢芳此刻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高兴,她对小陶护士说:“他我可不指望,警察过年都不放假的,局里面有点事情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可不敢耽误。” 小陶护士稍显遗憾,她说:“啊?那您今年还是一个人过年呀。” 卢芳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她伸出手指冲小陶护士摇了摇,故意说道:“今年可以不一样,今年啊有别人陪我过年。” 以她的猜想和对卢芳的了解,这个人一定是东方晔的对象,小陶护士本想开口问问具体是谁,刚张嘴的那一刻,东方晔就走了进来:“妈。” 闻斓跟在东方晔身后进来,他看见卢芳就满脸笑容,像是见到了阔别许久的好友一般:“卢阿姨,新年快乐啊!” “哎哟,小闻!”卢芳赶紧站起来,越过东方晔直接拉住闻斓的手,上下左右地打量他:“我听说你之前住院了啊,严不严重啊?恢复得怎么样啊?阿姨认识几个医生,改天给你介绍介绍啊!” 闻斓笑着说:“不用了卢阿姨,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看了东方晔一眼,又说道:“我住院的时候他还天天来看我呢。” 卢芳被他这句话哄得高兴至极,她拉着闻斓的手拍一拍,掩饰不住的笑意从眼睛里漫出来,看得小陶护士都有些惊讶,卢芳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你没事就好,我还想亲自去看看你呢,结果听说你们惹上一些麻烦要避嫌就没去成。哎哟,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哦!” 闻斓点着头,脸上的笑容不变,他说:“没关系的,我知道卢阿姨关心我的,今年我听东方说是您请我来做客,我还高兴得不得了呢。” 卢芳“哎哟”了一声,笑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拉着闻斓就是不肯松手,连东方晔进来都没注意到。东方晔则是习惯了一样,直接走过来看见卢芳放在小桌子上的布袋,他拎起来打开一看,接着就问卢芳:“这些是你要带回去的东西吗?” 惊蛰(刑侦) 第49节 卢芳光顾着和闻斓说笑,东方晔说的什么一概没听见,接着两个人就一起走出房间,坐着电梯下楼去,东方晔亲眼看见卢芳搂着闻斓的胳膊,根本就没回头看自己一眼。小陶护士在旁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安慰东方晔:“东方先生,您多理解,卢阿姨好久没有看到你身边还有这么亲近的人了,她这是替你高兴啊!” 东方晔无奈地叹着气摇了摇头,接着认命般提起那个布包,回头对小陶护士说:“没事,她就是这样,我习惯了。我就先接她回去了,等到年后她会回来的。” 小陶护士赶紧露出理解的笑容,忙对东方晔摆手说:“没关系的,就让卢阿姨尽情的高兴吧!也祝您和那位先生新年快乐!” 东方晔点点头,也对小陶护士说:“你也是,新年快乐。” 接着在小陶护士热烈的目光下,东方晔背着卢芳的包,跟着他们的脚步也离开了养老院的房间。 第70章 闻斓接上卢芳坐进了车里,随后他才看见东方晔背着一个布包从养老院大门走出来,脸上尽是无奈之情。他觉得有些好笑,替卢芳关了车门后朝东方晔走过去,伸手接过了他背着的包。 “这些是什么?”闻斓打开包问道。 “我妈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东方晔回答。 闻斓听后轻笑了一声,随后收好布包,揽着东方晔上了车。东方晔坐下后把布包还给卢芳,等闻斓上车他才对卢芳说:“家里没买东西,一会儿到了我先去附近菜场,你带着闻斓先上去,钥匙你还有吧?” 卢芳点了头,说道:“放着呢,又不会丢。” 而闻斓说道:“都这个时间了还能买到什么东西,你就别操心了,我都准备好了。” 东方晔和卢芳听见他这么说时便一愣,接着两个人就呈现出不同的反应:卢芳笑得眼睛眯成一条,客客气气地笑着说:“哎哟,怎么还让你操心这些了,应该让我去准备的呀。” 闻斓回过头来,面带微笑地说:“没关系的阿姨,你请我吃年夜饭,我总不能空手就来。” 东方晔则是带着疑惑地问他:“你准备了什么?” 闻斓看着他,故作神秘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就这样,把疑惑抛给东方晔后,在卢芳的喜悦下闻斓启动车子离开养老院,载着他们两个回到了那个卢芳许久没有回去过的老房子。 老小区附近路窄,尤其是过年的时候车一多就更不好走,三个人在家门口堵了一会儿,几分钟后闻斓才拐进东方晔的停车位上把车停好。东方晔安全带还没解,闻斓就摁住了他的手,然后凑近了对他说:“你们先上去吧,我在门口等一会儿。” 东方晔看着他,很快就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他解开安全带后说:“我和你一起吧。” “没事,我让他们直接送货上门,你带着阿姨先上去吧。”他揉了揉东方晔的手,接着靠近他耳边小声地说:“我知道你家在哪儿,上次送你回来的时候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闻斓的话语藏着些热气,弄得东方晔一下子耳根发烫起来,他侧首望着闻斓,片刻后移开视线,他说道:“我知道了,那一会儿上来我给你开门。” 闻斓见他这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但迫于卢芳还在场,他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他笑着回应道:“好。” 这个时候东方晔才打开车门下来,三个人过了马路走到小区门口,接着闻斓就停下来,朝他们两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走。卢芳见闻斓停下,便赶紧拉住他说道:“你也一起上去呀?” 东方晔拉住她往旁边走,解释道:“他在这儿等人,我们先上去吧,把门打开就行了。 家里好久没整理,积灰了都,你跟我一起上去收拾收拾。”东方晔随口说出一个便借口转移了卢芳的视线,而卢芳一听东方晔说家里积灰,果然就拉着东方晔赶紧上楼,要趁着闻斓进门之前把家里好好收拾一遍,走之前她还叮嘱闻斓等会儿再上来,闻斓赶紧点头应下。 他看着东方晔和卢芳走进那栋老旧的居民楼里,目光追随着他们上了楼,等听到开门的声音后,闻斓才收回视线。他给早就预定好了新鲜食材的店打了电话,让他们把东西送 到东方晔家里去,接着他又给于老板打去电话,等了好久才接通。于老板那边提起电话就骂:“催命呢!你人呢!店里怎么关门了!” 闻斓则是笑道:“哦,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我今天闭店了。东西你送到了?” “送个屁!我半途打听到你店里没人,不然我还真就给你送过去了!”于老板骂道,“你小子人到底在哪儿呢?” “我在外面呢,你叫个跑腿,送到我发给你的地址来吧。”闻斓说。 于老板一听,八卦之心又起来了:“哟?去你对象家吃饭去了?这就见家长了?这过年礼物只送个黑曜石手串和翡翠手镯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以你的能力,怎么也得送个鸽子蛋钻石吧!” “去你的,又不是送给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闻斓则是回以骂声,“赶紧送过来,不然我不结尾款啊。” 闻斓这一声威胁对于老板来说简直无关痛痒,他本来就不打算赚闻斓的钱,因此他骂道:“那你倒是把地址给我啊!王八羔子就知道威胁我!” 闻斓放下手机,分享了一个定位给于老板,接着他又说:“发给你了,送到这儿就行,收到东西我再打钱。” “知道了,哄你对象开心去吧。”于老板最后恶狠狠地叮嘱了一句:“过年就别再来烦我了!” 最后于老板像是不想再听见闻斓那讨打的语气,率先挂断了电话,闻斓看着手机屏幕退回到桌面,大过年的他也懒得和于老板计较什么,于是他面带笑容的收起手机,转身朝东方晔家的方向走去。 预定的食材由专门的冷链送到门口,闻斓过来时他们已经到了,负责人看见闻斓就赶紧过来,问道:“闻先生,您预定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要搬上去吗?” 闻斓点头,伸手指着身后的楼道说:“麻烦你们搬上去吧,开着门的那一户就是。” 得到闻斓的回复后,负责人赶紧叫人把东西搬下来送到楼上,闻斓则是跟着队伍走进楼道,他在最后一个工作人员的后面,顺着窄小的楼道走了上去。 东方晔开着门给闻斓指引,而卢芳正在家里打扫,不久后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东方晔便以为闻斓上来了,还没等他走到门边迎接,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抱着泡沫箱子站在楼道口处,领头的那个问东方晔:“您好,请问是闻先生家吗?” 东方晔愣愣地看着这一群人,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闻先生”是谁。闻斓穿过楼道走到门前,让人直接把东西搬进了家里,他拉着东方晔走进来站在门边,看着这些泡沫箱子被搬进厨房。卢芳拿着抹布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些东西搬进来,她走出来站到东方晔身旁,也用吃惊的目光看向闻斓和东方晔。等到这些人把东西搬完,找闻斓签完了字,他们才离开了东方晔的家。 关上门以后,东方晔和卢芳才敢大声说话,卢芳走进厨房看了一眼这些东西,全都是新鲜的食材,甚至还有些名贵的东西。东方晔则是侧头看向闻斓,问道:“你怎么买这么多?” “过年嘛,多买点也没什么关系。有一些可以让阿姨带去养老院的,你不用担心浪费的问题。”闻斓脱掉了鞋子,看着刚被打扫干净的空空的地板,他抬起头来问东方晔:“我穿哪双鞋?” 东方晔赶紧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好久不穿的棉拖,递到闻斓脚边,接着他接过闻斓脱下来的外套,放在了沙发上。卢芳从厨房出来后又惊又喜,她对闻斓说:“这些东西花费不少吧?大过年的请你吃顿饭还让你破费了,我让他把钱给你!” 闻斓则是委婉地拒绝了卢芳的好意,他说:“没关系的阿姨,就当是我送的新年礼物吧,感谢他在我住院的时候天天来看我,我的医药费还是他们走市局报销的呢。” 卢芳笑着摆了摆手,让闻斓进来坐:“快进来,坐吧!” 闻斓笑着点头,他跟着东方晔走进屋子里,绕过那个置物柜,他才看清楚这个家里的布局构造。有很多东西看上去年份很久远了,但依然被保存得完好,没有明显的磕碰,看得出主人家的爱护。闻斓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屋子里的物件,东方晔给他倒了杯水,接着也坐在了他身边,他看见闻斓正在四处打量,便对闻斓说:“我家是很久很久之前局里分配的房子,年纪可能跟我差不多了。” 听见东方晔的介绍,闻斓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看得出来,是有很多老物件。墙上挂的那个钟也是以前的东西吧,好像坏掉了。” 东方晔抬头去看,墙上的那个挂钟钟摆已经停摆了许多年,他好久没有注意过这个挂钟了,现在闻斓提起来他才注意到,他看了片刻后收回视线,轻声说道:“是,坏了很久了,没时间找人去修。” “那个年代的挂钟可不便宜,坏了挺可惜的。”闻斓说,“不如把它给我,我找人试试?” “算了吧,这么多年的老物件,恐怕零件都不好找了。”东方晔拒绝了闻斓的提议,他说道:“挂在这儿权当个纪念而已,现在也没人看挂钟了。” 闻斓看着他,往后一靠放松下来,接着说道:“这个嘛,全看所有者怎么想,有些人觉得麻烦不想修,有些人觉得修好了也没用;但对有些人来说,一个挂钟代表着回忆,它见证了时间的流逝,它本身也成为了时间流逝的代表。所以与其说是修补挂钟,不如说是修补时间,你觉得呢?” 东方晔看着他,察觉出他的心思,接着他说:“那挂钟是我妈的陪嫁,你要修,自己去问她吧。”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闻斓尴尬地咳嗽一声,在东方晔面前自作聪明地自讨苦吃,他喝了口水掩盖自己的尴尬,随后说道:“还是算了,那确实修了也没用。” 难得见闻斓露出这样的表情,东方晔看了一会儿后不自觉地笑了一下,闻斓看见他露出笑容,先前的尴尬自动消失了,他用膝盖碰了碰东方晔的腿,说道:“在家还穿警服,你这么热爱工作吗?” 听见提醒,东方晔这才低头去看了身上的衣服,大过年的穿这一身多少有点不合适,于是他站起来走进自己卧室,准备换一身衣服。而闻斓见东方晔站起来离开,他也跟着站起来,尾随东方晔来到他的卧室,坐在床上看他换衣服。 东方晔脱掉衬衫和裤子,随手扔在床上,接着他拉开衣柜门,从里面翻出了两件家居睡衣,当着闻斓的面换上。闻斓透过他手臂下方的缝隙瞥见衣柜里的衣服,接着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绿色,于是他站起来,伸手略过东方晔的耳边,拿出了那件挂在衣柜里的绿色西服外套。 东方晔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随后看见他拿出的衣服又惊了一下,他赶紧解释:“这件衣服我想还你来着,但是我一直在忙,抽不出空来……” “没关系。”闻斓轻柔地打断了东方晔的话,他拿着那件外套看了一眼,最后又挂了回去,他伸手扶住东方晔的腰胯,在他的耳根处落下一个吻,随后他说:“就放在你这儿吧。” 轻柔的话语在东方晔耳边如同擂鼓,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心跳,却又不敢去看闻斓,闻斓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掰过来时他也只看着闻斓的肩膀,直到闻斓将他拥入怀中。 “我好开心。”闻斓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他蹭了蹭东方晔的颈窝,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诉说着倾慕:“这算是在你身边留下我的痕迹吗?” 东方晔抬起手抓住了闻斓的手臂,他说道:“算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闻斓发出低低的笑声,连同拥抱着的东方晔也在微颤,东方晔没有和人这么亲密的接触过,他抓着闻斓衣袖的手慢慢松开,最后学着闻斓的方式,环住了闻斓的腰背。 闻斓当然是感受到了东方晔的动作,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有些时候太过着急不是一种明智之举。两个人在渐渐昏暗的卧室相拥而立,直到门外响起卢芳的声音,闻斓才和他分开。 因为东方晔一个人住,并且他经常加班不回来吃饭的缘故,厨房里的调料制品大多都不能再用了,卢芳正喊着东方晔下楼去隔壁超市买一些回来。听到声音后,闻斓和他拉开了些距离,至此他才看见东方晔的表情带着些许紧张和羞赧,他依旧没有正视闻斓,只有手还紧紧抓着闻斓的后背。 闻斓轻笑一声,从后背拽回了他的手,接着拉到眼前,垂眸在那双手心落下一吻,做完这些他才抬头看向东方晔,说道:“我去吧,等我回来。” 一句“等我”,东方晔才算是回了神,他看见闻斓重新穿好衣服,和卢芳打个招呼就开门下楼买东西去,东方晔愣愣地走出来,看着闻斓在关上门之前,冲他眨了眨眼睛。 卢芳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东方晔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刚关上的门发愣,她走过来拍了东方晔一下,问道:“干什么呢?不是叫你下去买东西吗,怎么又让人家小闻跑腿了?” 东方晔回头看着卢芳,片刻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去洗菜。”撂下这一句话,东方晔就走进厨房,替卢芳把要用的食材洗了个干干净净。 卢芳看了看厨房门,又看了看入户门,最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露出一个满意且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71章 东方晔家附近只有一家商超还开着门,这个时候路上的车、人都不多了,超市里面也是。闻斓走进商超,把能用到的调味料都买了一点,结了账后他离开商超,往东方晔家回去。 黄昏时分的除夕夜是很热闹的,但这些热闹没有表现在外,而是在每家每户之中。闻斓走在街上,抬起头看着那些门窗上挂上了喜庆的灯笼,年夜饭前夕小孩子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在外面玩耍,这是一年之中为数不多的闯祸也不会被骂的时刻。 闻斓走过这些热闹的场景,脸上不自觉带着笑意,今年这热闹也有独属于他的一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喜悦。 闻斓提着袋子重新站在了东方晔家门前,他抬手敲响了门,等了一会儿后,东方晔来给他开了门。 东方晔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赶忙让他进来:“快进来,衣服给我吧。” 闻斓松手让东方晔提过袋子,接着又顺从地脱下衣服交给东方晔,厨房里传来一阵忙碌声,卢芳正在处理闻斓订购的食材,她说了今晚要大显身手一番,特地把东方晔赶了出来。 “阿姨在忙?”闻斓问道。 东方晔把衣服放到了沙发上,接着跟闻斓一起把买回来的东西提到了厨房,闻斓站在门口往里探了一眼,然后也把东方晔拉出来,撸起袖子走进去,说道:“卢阿姨,您要做什么,我给您打下手吧。” 卢芳忙着刮鱼鳞,她只回头对闻斓说:“你快出去坐着吧,哪能让你动手啊。” “没关系,您一个人肯定也忙不过来这么多,我帮您弄一些吧。”闻斓转头让东方晔给他找了个围裙,穿上后他就走进厨房,替卢芳处理其他的食材。 卢芳满口谢谢,内心则是掩饰不住的高兴,闻斓处理东西的速度很快并且动作十分流利,没有一点停顿,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熟手。卢芳很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就由着闻斓自己去,两个人分工明确,很快就处理好了这一大堆食材。 东方晔靠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两个人在厨房里辗转,虽然他帮不上忙,但厨房里的场景仍能让他感到放松。闻斓做饭手艺很好,卢芳也是日积月累下来的经验,今年这一顿年夜饭势必会比以往丰盛。东方晔脑袋靠在墙上,脸上露出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卢芳回过头来拿东西事一眼就看见了他,接着便嫌弃地冲东方晔一挥手,又赶走了他:“一边儿去!别挡路。把外面的桌子收拾了,再把电视打开,闲得你没事做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东方晔颇为惊讶地看着卢芳,但他并没有说什么来为自己辩驳,而是乖顺地按照卢芳的话去打开了电视,接着从卫生间拿出一块抹布,把刚刚卢芳擦过的桌子又动手擦了一遍。 闻斓听见卢芳对东方晔颐指气使的模样,不由得发出一阵笑声,这种玩笑般的打闹大概也只会在这种时候偶尔出现,所以闻斓并未对自己的笑容有所收敛。 有了这一次嫌弃,东方晔也不去厨房门口惹眼了,他向卢芳要了半个切好的土豆,接着从柜子里翻出今年买的香烛,蹲在门口点了起来。 楼道里弥散着纸钱燃尽的味道,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为了祭奠阴阳相隔的至亲,人们便用火焰寄托自己的哀思。东方晔把两只蜡烛点燃,插在那半个土豆上,接着他捏着几根香,用蜡烛的火来点燃,等顶部闪烁出红色的光后,东方晔便把那几只香插在了两只蜡烛中间。 他蹲在门口,看着红烛火焰跳动,闻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里出来,走到身后拍了拍他,接着把手伸过去,手心里是一颗话梅糖。 “你妈妈给我的。”闻斓简短地说。 东方晔回头仰望着他,片刻后他低下眼睛,伸手拿走闻斓手心里的糖,放进了嘴里。 一阵酸涩过后便是甜味,话梅糖中间包裹的梅干刺激着唾液分泌,刚入口时的那种酸味逐渐减弱,最后只剩下了甜味。 闻斓拉住他的手将他拽起,他看见了东方晔摆在门口的香烛,他问道:“要烧纸吗?” 东方晔摇摇头,说:“不用,这样就好。”接着他推着闻斓进去,关上了门,卢芳坐在客厅里正和她的朋友打着电话,厨房里飘来阵阵香味,闻斓和卢芳已经把需要提前炖煮的食材煲进锅里,等到晚上就差不多能够摆上桌了。 东方晔不好打扰卢芳和朋友聊天,他就拉着闻斓去了自己的房间,闻斓坐在那张书桌前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盯着东方晔看。东方晔坐在他对面的床上,问道:“你们都做了什么?” “我煲了汤,你妈妈说一会儿要做点特别的,至于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她说你以前很喜欢。”闻斓回答。 惊蛰(刑侦) 第50节 东方晔看着他,片刻后说:“哦,那我知道是什么了。” “是什么?”闻斓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东方晔学着闻斓的模样卖关子。 见东方晔不说,闻斓便没有继续追问,他拉住东方晔的手,似有似无的摸上他的手腕,接着用手指包裹起来,弄得东方晔痒痒的,但他也并未抗拒这种带着小心思的触摸,他垂眸看着闻斓的手指,接着他也伸手覆了上去。 卧室内一时寂静,但并不冷清,闻斓和东方晔之间的温度正在逐渐攀升,只是一个简单的牵手的动作,却能够让东方晔从理性变得感性。闻斓能够明白东方晔多少有些不擅长处理这种过于亲密的关系,从他跟卢芳的相处方式就看出来了,他很适合当一个“朋友”、“家人”,但却不明白如何做好一个“恋人”。 闻斓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看他,随后问道:“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突然的问题让东方晔稍愣半刻,他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没什么特别的愿望,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吧。” “那你自己呢?没什么要想要的,或者想去做的?”闻斓又问。 东方晔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希望明年不要再有这种大案要案了。” 闻斓笑了一声,对他的话并不置否,他说:“好吧,这是你作为‘警察’的愿望,那么作为‘东方晔’的愿望呢?” 听到闻斓的话,东方晔抬起眼睛看着他,接着又慢慢落下来,定格在抓着自己的手上,他张着嘴像是有话要说,最后抬起头来,神情认真地看着闻斓说:“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闻斓一愣,接着他笑容更深,拖着椅子靠近了又问:“是什么?” 看见闻斓靠近,东方晔才找回了一点理智,他立刻低下头,说道:“……还没想好,你想要什么?” 闻斓笑了一声,弯下腰来撑在自己的腿上,接着他侧仰起头看着他,又用那种迷惑人的声音对东方晔说:“我想要什么,你不是都知道的嘛。” 这让他想起了几天前闻斓对他说的闹脾气一般的玩笑话,东方晔都差点忘记了,现在看见闻斓这副表情才想起来。他看着闻斓抓住自己的手,不知道是犹豫还是在思考,等了好一会儿后东方晔站起来,他挣掉闻斓的手,站在闻斓面前,让闻斓不得不直起身子仰头看他。 闻斓的脸上带着莫名的期待,东方晔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侧,一条腿抬起压在闻斓两腿之间,接着就把自己送到了闻斓眼前,闭眼的瞬间两个人双唇相抵,竟然让闻斓也有片刻失神。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晔才放开他,刚想要站起来的瞬间却被闻斓抓住手臂重新扯了回来,接着他又被卷回那湿热的温度中。 闻斓的动作可没有东方晔那么小心,仿佛堵塞许久的喷泉被疏通,那些爱慕、喜欢顷刻喷涌而出,将东方晔囫囵淹没。东方晔双手抵住他的肩膀想要自救,却无力地放任自己坠入名为“纵容”的深海,被迭起的浪潮卷进了更深的地方。 这一吻直到东方晔口中的话梅糖被咬碎、直到他轻轻拍了拍闻斓的肩头,闻斓才恋恋不舍地与他分开,他双手捧住东方晔的脸,盯着那双被自己厮磨到发红的嘴唇,最后又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接着才满含几分不满足的贪欲放开了东方晔。 东方晔轻喘着,口齿间的温度已经和闻斓变得相同,他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却又被闻斓拉回来。闻斓仍旧坐着,他抱住东方晔的腰,把脸埋进他的小腹,像是贪恋他身上的味道。东方晔让他抱了一会儿,手指慢慢揉捏着闻斓的后颈,接着他轻声说:“好了,放开,门还没关呢。” 闻斓抬起头仰看着他,笑着开玩笑说:“那把门关了,是不是就可以做点更过分的事?” 东方晔敲了他头顶一下,不理会闻斓的玩笑话,他说道:“饭还没吃呢,怎么就开始有这种不干净的想法了。” “谁叫你这么秀色可餐呢?”闻斓笑道。 东方晔低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撇开了目光,他双手向后抓住闻斓,稍一用力就把他拽开了。闻斓也不和他用力,只笑着看他,看他故作镇定,但实际上耳朵已经完全变红了。 闻斓动动手指又缠住了东方晔,他往后靠在书桌上,姿态是那么的慵懒,又那么的轻松,他问:“真就一个吻,没有其他的了?” “你还想要干什么?”东方晔有点无奈,但又对他带着几分放任,他说:“我妈还在,你别太过分。” 当着家人的面,东方晔还是做不出闻斓那种不在乎全世界的姿态,闻斓自然尊重他的意愿,不再说这些话逗他:“好吧,看在卢阿姨的面子上,这笔账之后再算。” 东方晔从他的脸上读出狡黠,天知道这个家伙肚子里憋着什么坏,东方晔干脆一转脸走出卧室,不再看他。闻斓坐在卧室里看见东方晔有点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由得笑了一声,他刚要站起来,于老板就给他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东西已经送到门口了,让他赶紧出来拿,不然被谁捡走了他可不管。 闻斓保持着笑容,收起手机后走了出去,他顺势走进厨房,提了一袋垃圾出来,打开门后看见了放在角落里的两个木盒子。闻斓把垃圾放下,又把两个木盒子捡起来,不动声色地放在了东方晔家的鞋柜上。 晚上七点半左右,闻斓煲的汤终于是散发出了迷人的香气,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也差不多在摆盘上桌准备开席了,卢芳和闻斓把提前处理好的食材丢进锅中,开始了新的一轮爆炒。 东方晔把桌椅收拾好,又摆了碗筷,接着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又一盘菜肴摆在桌子上,热气混合着香味一下子就铺满了整个屋子,引人垂涎。等到卢芳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后,这次年夜饭的准备工作算是落下帷幕,接下来便是尽情的享受,庆祝旧年过去的同时,也迎接新年到来。 闻斓摘了围裙,在卢芳的热情招呼下坐了下来,东方晔倒好饮料,一人手边放了一杯。 卢芳首先举杯,说道:“今天真是谢谢小闻了,本来是请你做客的,结果还让你这么忙上忙下的。” 闻斓也举杯回应:“不客气卢阿姨,我总不能看您一个人忙,我自己坐享其成吧。今天过年,这些客气话可别再说了,显得多生分啊。” 卢芳赶紧点头,忙了差不多快两个小时,看见这一桌子的成果,卢芳还是很自豪的,她招呼着两个人:“吃饭吧!咱们家人不多,没什么讲究,开心就好!” “那就祝阿姨和东方新年快乐。”闻斓举杯,瞥了东方晔一眼,接着他就着那杯饮料喝了一口,算是意思到位了。 “新年快乐!”卢芳高兴地和闻斓碰杯,喝完了杯中的饮料。 “新年快乐。”东方晔举杯意思了一下,他也只喝了一口,偷瞄闻斓一眼,然后开始动筷吃饭。 今夜万家相聚,东方晔家多了一个人,热闹却翻了一倍,卢芳和闻斓边吃边说边笑,东方晔则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卢芳和闻斓的对话。也无非是些家常话,但东方晔却觉得此时此刻这种氛围之下,即便没有亲身参与进这场说笑,他也尽兴了。 他想,或许自己真的很幸运,才能够遇见闻斓这样能够包容他一切的人。彼时窗外响起了烟花的声音,五彩斑斓的花火点燃夜空,映照在每一个团聚家庭的眼中。东方晔偏头看着闻斓,这一刻他没有躲避,闻斓的面容在那些缤纷的颜色下显得那么温柔。而闻斓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他也偏过头来看向东方晔,朝他靠近了几分,覆在他耳边含着笑意轻声说道:“新年快乐。” 庆祝快乐的话语此时也尽藏恋念,在一声声除岁的响炮下,东方晔也对闻斓小声地说:“新年快乐。” 第72章 新年夜,东方晔家难得热闹。准备了这许久的饭菜在三个人吃饱后还剩了一半有余,卢芳略显心疼,好在闻斓说可以用保鲜盒打包拿回养老院,卢芳才打消了遗憾的心情。 闻斓立刻下单买了几个保鲜盒送过来,这些饭菜装不进那个老旧狭小的冰箱,索性就摆在桌面上,等着一会儿收拾。卢芳接了个朋友的电话,对方约她出去包房打麻将,卢芳二话不说提着包就出门了,走之前她还不忘叮嘱东方晔一定把饭菜装好放起来。东方晔点着头把她送到门口,然后卢芳就挎着小皮包往对面楼去了。 闻斓站在门内目送卢芳离开,随后笑着说:“你妈妈老年生活还挺丰富的嘛。” 东方晔关了门,回身说道:“也就这点爱好了,在养老院憋了那么久,今天不胡几把牌大概不会回来了。” 闻斓的眼睛随着东方晔移动,接着看他一屁股倒在沙发上,身体伸展开来,模样放松得不能再放松。闻斓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腿,说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好久没有吃过正经年夜饭了吧。怎么样?还合你胃口吗?” 东方晔点点头,接着他目光偏向闻斓,看着他说:“我妈可能已经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了。” “那怎么了,反正都要知道。”闻斓靠上来,伸手穿过东方晔后脑,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他笑着说:“你妈妈那么喜欢我,说明她对我还是很满意的嘛。” 东方晔顺势贴上闻斓的胸膛,看着电视里的歌舞小品庆祝新年,渐渐的他的脑袋往闻斓肩头一靠。闻斓察觉到肩头一沉,便侧目去看他,但他发现东方晔并没有困倦睡着,他的眼睛还闪着光。东方晔也察觉到闻斓的动作,他抬起头去看他,却不料就这么轻易落进了闻斓的陷阱,闻斓低头下来覆上他的唇,再次汲取东方晔的味道。 东方晔闭着眼睛,此刻的他全身心接受着闻斓的厮磨,等到两个人之间的呼吸将彼此都烘托得燥热起来之前,闻斓才放开了他。 闻斓伸手擦了擦东方晔的脸,他轻声含笑说道:“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东方晔刚被他亲完,此刻还有些愣怔,他看见闻斓站起来走向门口,从鞋柜上拿了个盒子过来,在东方晔的面前打开,他专门找人定制的黑曜石手串静静躺在里面,在烟花下微闪着荧光。 闻斓把手串拿出来,接着拉起东方晔的左手,帮他把手串戴上,接着他拉过东方晔的衣袖,把那串手链藏进了谁都看不到的地方,他说:“我知道警察不能戴饰品,不过你们刑侦应该不讲究这个,我看到你们办公室好几个人都贴了平安符,所以我想手串应该也没什么。我特意交代了让他们打磨的很小,藏进衣袖里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你看。” 手串被衣袖遮盖住后便丝毫看不出痕迹,而且手串地大小刚刚好卡在东方晔衣袖内的手腕处,怎么甩都不会掉出来。东方晔看着戴在手上的手串,随后又看向了闻斓,眼神里是疑惑的意思,闻斓读出了其中的问题,他解释道:“我是想过送你戒指,不过那个东西太显眼,被人看到了还要问,你肯定也不愿意戴,所以我才买了这个。不想被人看见的时候就一拉衣袖,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东方晔拉开衣袖,仔细端详着这串手链,闻斓什么都考虑到了,他足够了解自己,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自己摸得这么透彻的?东方晔看着他,最后还是把衣袖拉下来,轻声说道:“我都看不出来,你竟然想了这么多。” “那你可太不了解我了。”闻斓笑了一声,接着他伸手把东方晔揽进怀里,低声说道:“我这个人啊,就心眼子多。为了讨喜欢的人开心,我恨不得翻出八百个心眼子来想办法,就跟孔雀开屏似的,你要能多看我一眼,我立马乐得飞天。” 东方晔被他这话逗笑,他拍了闻斓后背一下,说道:“你哪有这么卑微,明明是能拳打梭温脚踢班普的人,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 闻斓一听,当即就看着他,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说道:“我不可怜吗?你看着桌子上那些没吃完的菜,你再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就差对你摇尾巴了,你竟然还觉得我不可怜?” 东方晔看着闻斓作精似的博自己可怜,本来他不打算理会,可谁知闻斓不达目的不罢休,作精的气质学了个九成半,硬拉着东方晔不松手。东方晔忍无可忍,双手扒住闻斓的脑袋,接着泄恨似地亲了他一口,这把闻斓惊住,东方晔见他终于安静下来,便说道:“现在还可怜吗?” 闻斓愣怔片刻,接着伸手抓住东方晔的手臂,开始装傻:“好像还有一点,要不你再亲一下?” 东方晔举起双手抗拒,他说:“走开,少得寸进尺。” 见他不再理会自己的的玩笑,闻斓干脆身子一软,把东方晔的大腿当做枕头,就这么躺了上去。东方晔见状捏住了他的鼻子,弄得闻斓直喘着气发笑,他抬手拉住东方晔,把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然后由下而上地望着他。 东方晔没有看他,而是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直到新的一轮烟花升起,彩色的火光照亮了两人的面庞。 闻斓拉下东方晔的手,看着窗外绽放的烟花,他说道:“今年还是我头一次这样欣赏烟花。” 东方晔看着窗外,手中是闻斓脸颊的温度,他也说道:“嗯,很好看。” 烟花的色彩盖住了万家灯火,但却盖不住升腾的情愫,两个人就这样一坐一躺着看完了这一轮的烟花,闻斓下单买的保鲜盒也送到了。东方晔搬开闻斓的脑袋去开门,闻斓也顺势从沙发上起来,准备收拾他们剩下的残局。 东方晔把保鲜盒打开,闻斓则是拿过打开的盒子,把菜装了进去,然后盖上,垒起来放进了冰箱。东方晔收拾着碗筷空盘去清理,闻斓也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站在厨房的水池边上,一个洗一个冲,那一堆碗筷碟子竟然很快就洗完了。收拾完桌子,闻斓擦干净了手,丢掉最后一袋厨余垃圾后,他对东方晔说:“好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替我谢谢你妈妈请我来吃年夜饭,我给她也买了个礼物,放在你家鞋柜上了,到时候你帮我转交给她。” 听到闻斓要走了,东方晔的脚步一顿,他回头来看着闻斓,问道:“你买了什么?” 闻斓把鞋柜上的木盒子递过去,东方晔走过来就着闻斓的手打开了盒子,他竟然还买了一个翡翠手镯,而且水头不错,是上好的料子做成的。东方晔盯着那手镯看了一会儿,接着才把目光转向闻斓,他说道:“早就预谋好了是不是?” 闻斓并不回答,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就把盒子交给了东方晔:“收好吧,替我送给你妈妈。” 东方晔小心地拿着盒子,接着闻斓就拿过自己的外套,准备开门出去。在摁下门把手的后一秒,东方晔却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闻斓停下动作,回头看着他,东方晔见他看向自己,一时间找不到借口给自己找补,他变得结巴起来,眼神也四处飘忽:“那个……现在这个时间楼下车位应该被堵了,你的车恐怕开不出来,你可以再等一会儿,应该不用太久……” 闻斓听着他局促的话语,眼见着东方晔的眼神四处乱瞟,他露出一个笑容,拉着刚打开的门“碰”的一声关上,他走到东方晔面前,牵住他的手问:“你是不是不想放我走啊?” 被闻斓瞬间戳破心思的东方晔终于是消去了最后一点拘谨,他看着闻斓,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他说:“……是,你能不走吗?” 闻斓笑着看他,像是故意和他反着来,他说:“可你家只有两个卧室,我不走睡哪儿啊?” 听出了闻斓话里故意的试探,东方晔捏紧了手指,像是下定了决心,他说:“你可以跟我一起。” 这对于东方晔来说已经是无比真心的话语,在闻斓看来东方晔说出这句话前做足了心理建设,毕竟闻斓自己说过:以真心换真心。 闻斓仍然笑着,面对东方晔的直白他反倒多了些拘谨,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捏住的手,片刻后他说:“好啊,那我就和你一起。” 说出这一句话后,东方晔看着闻斓的目光中那份紧张依然消失,他像是松了一口气。闻斓看着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将他揽进怀里,哄孩子似的左右轻轻摇晃着,他在东方晔耳边悄声问道:“那我今晚可以抱着你睡吗?” 东方晔贴在闻斓的肩头,闭着眼睛感受来自他的温度,他轻轻点头,算是应下了闻斓的请求,当然如果闻斓想有更进一步的其他请求,东方晔也不会拒绝。 窗外的烟花再次升起,只不过这一次,它没有见到任何人。 · 第二天,东方晔被一阵声音吵醒,他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找到了那阵声音来源,他只看见了是有人打来的电话,但没有看清楚是谁打来的,他顺应本能接下电话,声音沙哑的问道:“喂……?” “喂?东队,你人呢?今天你值班啊。”电话那头传来曹然的声音,猛然将东方晔扯回了清醒的世界。东方晔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屏幕,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已经临近八点整。 也就是说,东方晔上班要迟到了。 “卧槽!”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东方晔猛然从床上弹起来,一瞬间将那些睡意朦胧抛诸脑后,睡在他身边的闻斓被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问道:“干什么呢……” “我要迟到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先走了!”东方晔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即便是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他也保持着理智,他对闻斓说:“你的车借我用一下,一会儿还给你。” 闻斓下床跟在他身后,站在卧室门口看他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翻出车钥匙,接着就开了门,急匆匆地说:“我先走了!” 接着“碰”的一声,东方晔关上门,楼道里回荡着他疾步下楼的声音,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显得有些吵闹。卢芳听到声音后也从卧室里走出来,只看到了东方晔关上门后的一缕风,接着才是站在东方晔卧室门口的闻斓,卢芳问道:“他这是干嘛呢?” 闻斓说道:“哦,没事,他上班他迟到了。” 卢芳一听,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接着她转身回到房间,关上门继续睡觉去了。 闻斓看着卢芳转身的背影,他都不知道昨晚卢芳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个时间对熬了半宿夜的她来说还很早,所以闻斓笑了一下,也开始准备换衣服起床。 年初的早晨街道上是没有人的,这对东方晔来说是件大好事,他开着闻斓的车在马路上压着最高时速的限制往局里去,没到十分钟他就看见了分局的大门。他按了下喇叭后,猛拐着方向盘飘进大门,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下车,卡着八点整的时间打上了卡。 一楼的值班民警看见有人压着线上班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惊奇的,但是等看清楚当事人是谁后,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东方晔居然差点迟到了,那个刑侦办公室出名的扑克脸守时狂魔居然也会有一天卡点上班! 然而东方晔并不在意这些值班民警的神色,他喘着气打完卡后,走出大门,把车开到了后方的停车场中去。接着他重新走进分局大楼,坐着电梯来到了刑侦办公室。 曹然看见东方晔就跟他打了个招呼:“早啊东队,昨天跟人打麻将熬夜去了吧?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还睡着呢。” 惊蛰(刑侦) 第51节 东方晔咳嗽一声,顺应下曹然的话:“嗯,对,熬太晚了,今早没听见闹钟。” 过年熬夜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曹然自己还熬夜到凌晨两三点才睡,所以并不觉得东方晔的话有哪里奇怪。见曹然没再追问,东方晔就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松了口气。 张恺在不久后提着早餐进来,看见办公室里只有曹然,他便把袋子扔过去,坐到他对面问:“东队还没来?” 曹然一指身后的办公室说:“来了,刚进去。” 张恺拿了个包子塞进嘴里,接着问道:“我刚上来的时候听一楼的说东队飙车漂移进咱们分局,你看见了吗?” 曹然也拿了个包子,摇头说道:“没注意。” “一辆黑色的轿车,应该还不便宜。不过我印象里东队好像开的是辆白车,他什么时候换车了?”张恺边吃边说。 “换了吗?”曹然抬头看着张恺,接着说道:“没换吧?” 见曹然不信,张恺拉着他来到走廊窗户前,指着东方晔车位上那辆黑车给曹然看:“喏,这不是吗?” 曹然探头往下看,只看见车位上果然停了一两黑色奔驰s级,怎么看都不像东方晔的车,张恺倚在窗台上,语气里满是艳羡的说:“哎,还是东队这个阶层的领导有钱,这车也是说换就换。不过他为啥换了一辆跟闽湖公园那个老板的同款车型,现在流行这个款式吗?” 听到张恺这么一说,曹然再次向下探头打量,直到他看见了车牌,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东方晔换的车,这就是闻斓的车。 “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东队没有换车。”曹然说,“楼下停的这辆s级,就是闻老板的?” 张恺一愣,惊讶道:“这么贵的车他也敢借出去给别人开?” 曹然目眺远方,有气无力地说:“可能对于闻老板来说,咱们东队不是别人吧。” “啊?什么意思?”张恺一脸疑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曹然示以微笑,伸手拍了拍张恺的肩膀,随后转身回了办公室,独留懵圈的张恺一个人站在窗前品味这份微笑。 第73章 几天后,金才区,和杨路古玩市场。 新年假期马上就快结束了,东方晔特意找唐庭跟他换了个班,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古玩市场。年前闻斓送了他一串黑曜石,东方晔看不出成色,便只好找人帮忙看看。 他所认识的在这方面有研究的人除了闻斓就只剩唐庭,所以他还在换班前问过唐庭的意见。唐庭拿着那串黑曜石手串左右看了看,接着又拿起来对着天花板的灯端详一阵,最后他带着惊喜的表情对东方晔说:“真货冰种啊,这么小的珠子肯定还是定制的,成本费算上人工费应该有好几千了。东队,有门路啊?” 东方晔说:“没有,别人送的。我想回个礼,但是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所以问问你的意见。” 一听到这句话,唐庭脸上的惊喜转变为笑容,不用想都知道这手串是谁送的,唐庭没敢表现得太明显,他说道:“哦——明白了,礼尚往来嘛。” “你觉得我应该回送什么?”东方晔虚心向唐庭请教。 唐庭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阵,接着他建议道:“嗯……要送那肯定是送相同品质的,不过冰种黑曜石市面上假的居多,真货不好买,所以我不太建议回送同样的东西,可以考虑考虑同价位的玛瑙,那个也不错。” “有推荐吗?”东方晔问。 唐庭真的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说道:“最近南红好像又起来了,你可以看看,那个跟黑曜石价位应该差不多,还不容易买假。” 东方晔把这话记在心里,他点点头,接着又问:“市里有卖玛瑙的店吗?” “金才区不是有个古玩市场吗,那里头店铺多,没准能找到卖玛瑙的。”唐庭说。 就这样,在唐庭的建议下,东方晔跑到了和杨路的古玩市场来。虽然之前跟闻斓来逛过一次 ,但那个时候东方晔的重心并不在这些玉石古董上,所以他不记得哪里有卖玉石玛瑙的店铺。 东方晔站在古玩市场门口一时间没了主意,正在苦恼之际,他猛然间想起来之前抓的一个姓赵的古董老板,他的店铺正巧就在这里,说不定他会知道。想到这儿,东方晔凭借着记忆来到了赵丰的店门口,透过大门看见了里面的赵丰。 东方晔推开门走进去,赵丰正在清理展柜没注意来人是谁,便下意识地招呼道:“欢迎挑选,不买也可以看看。” 东方晔看了一眼赵丰的店,门面虽然比闻斓的大一点,但是展柜里好些东西没有闻斓手里的精美,不过考虑到是要送给闻斓的,东方晔便只能假装没看见,他直接走到展柜前,坐在了板凳上,和背对着他的赵丰说:“我想买玛瑙。” 赵丰听见声音刚才回头,没想到一转脸就看见了熟悉的面容,赵丰立时吓得愣在原地,颤颤巍巍道:“警……警官?我最近可没违法啊!” 东方晔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我知道。我来买东西。”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赵丰好像才平静下来一点,不过他看见警察还是会感到紧张,究其原因还是东方晔给他的阴影太深,让赵丰有些杯弓蛇影了,他问道:“哦……那,警官你想买什么?” “玛瑙。”东方晔说着,随后立马又补了一句:“红玛瑙。” 见东方晔真是来买东西的,赵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又问:“什么品类的呢?我这里有南红、战国红,还有巴西红,呃……警官你看你想要哪种呢?” 东方晔对这些没有研究,他只听过唐庭的建议,因此他说:“南红。有实物吗,我想看看。” 赵丰赶紧堆上笑脸说道:“有,我这就拿出来给你看看!” 赵丰从展柜后的门走进去,一阵翻找声后,赵丰抱着两三个盒子走出来,放在展柜上打开给东方晔看,他介绍道:“这是保山南红,是南红里品质最好的,你看看这些朱砂点,纯天然的!” 东方晔听着赵丰的介绍,看着那些盒子里的鲜红的珠串,在他眼里这些石头只有好不好看的区别,所以他完全凭借自己的的审美在挑选。赵丰看他盯着这些玛瑙在沉思,他以为东方晔怀疑真假,于是赶紧说道:“这都是真品,我可不敢骗人!” 东方晔自然不怀疑赵丰以假仿真,但是他的确看不出来摆在他面前的这些南红玛瑙价值几何,能不能抵得上闻斓送他的手串,于是他问:“一般定做的话,手串会是多少钱?” “这要看大小、设计还有材质了。”赵丰回答。 东方晔拉开衣袖,把那串黑曜石漏给赵丰看,他问道:“像这样的,就用南红做。” 赵丰凑近看了两眼,接着说道:“这么小的珠子只能定做,就按照市场价来算,做成手串大概就十几克重,算上人工费应该在五千左右,您看……” 这么一小串南红定做居然要五千多,这差不多是他一个月的工资了,东方晔有些犹豫,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 赵丰看出他有些为难,便问道:“警官,买这个向来量力而行,要是接受不了可以换一种方式嘛。你看看这个。”赵丰又钻进库房里翻出一堆东西,抱到东方晔面前,打开后里面是和东方晔戴的差不多的手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积灰缘故,这些料子看上去光彩不如之前的好。 赵丰拿着盒子给东方晔介绍:“这些也是南红做的,成色是不如保山南红,但也不比保山料差多少,而且这些都是成品,比定制的便宜。” 东方晔伸手擦掉了上面灰,赵丰的介绍他听进去一些,而且在他看来这些料子和先前介绍的保山料似乎没什么区别,他便问赵丰:“这些多少钱?” “警官你要是喜欢,我成本价卖给你!”赵丰显得很豪爽,他伸出四根手指头对东方晔说:“四千块,这南红你拿走!” 没有差多少,但这个价位东方晔勉强能接受,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买下:“那就这个吧,包起来。” 见生意做成,赵丰赶紧对东方晔点头哈腰:“好嘞,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东方晔掏出手机付钱,赵丰把包好的东西交给东方晔,亲自把东方晔送出了门。 东方晔买到了回礼的东西,他走出古玩市场,花了钱后只觉得浑身轻松,他拿出手机给闻斓打了个电话,几秒后闻斓就接通,听起来像是没睡醒:“喂……?” “你还没醒?”东方晔说。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听见闹钟就能弹起来啊。”闻斓朦胧地笑了一声,接着翻了个身说道:“甚至不听闹钟也能弹起来。” 东方晔被他调侃得有些无奈,他走到路边伸手打了一辆出租,告知目的地后他又继续和闻斓说话:“今天忙吗?” “看情况……”闻斓慢悠悠地爬起来,揉了揉睡得糟乱的头发,说道:“你要是没空,那我就忙,你要是有空……我也可以不忙。” 见他没个正经,东方晔抬眼看了一下前面的司机,确定他没听见后,东方晔降低了声音说:“我一会儿就到你家,买了些东西。” 闻斓听后,带着朦胧睡意笑着问道:“买了什么送给我啊?” 不知道闻斓是不是故意的,这种刚睡醒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令东方晔觉得暧昧至极,他有些发烫,但还算能忍,“你起床就知道了。” 接着东方晔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最后又是一声闷响,听起来某人的起床计划好像失败了,闻斓说道:“能不能……再给我十分钟的时间,我起不来……” 闻斓又开始作精一般讨东方晔的宠,东方晔无奈地说:“那等我到了来叫你吧。” 意料之中的让步,闻斓轻笑了一声,接着就失去了声音,紧接着一阵绵长的呼吸通过手机传到东方晔耳朵里,告诉东方晔对面这个人已经倒头睡下了。 明明已经没有人说话了,东方晔却没有挂断电话,他听着闻斓睡着后的呼吸,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袋子,动作随着闻斓的起伏而起伏。直到出租开到了闽湖公园大门口,司机靠边停车后回头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付了车费后下车,沿着公园内部路走了进去。 照香阁依然开了门,小文兢兢业业地替闻斓守着店铺,看到东方晔走进来时他也没多惊讶,其实他都猜出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所以他毫不惊奇。他站起来对他打了声招呼:“东警官,来找老板啊?” 东方晔点头,问道:“他还在楼上?” 小文也点头,回答道:“开门到现在还没下来呢。” 他果然没起来,东方晔叹了口气,提着东西走上楼梯,一眼就看到了闻斓的卧室门还关着。东方晔把袋子放在茶桌上,接着走向卧室摁下门把手,卧室里并没有像东方晔想象的那样昏暗无光。正相反,卧室里十分明亮,闻斓躺在被窝中间,手机磕在头顶,人却还没恢复意识。 东方晔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手探进被窝里头,摸到了闻斓的脖子。极度的温差激得闻斓猛然一缩脑袋,他慢悠悠睁开眼睛,见着东方晔便笑:“这么快?我还没睡醒……” 闻斓捏住东方晔冰冷的手往自己胸口贴,但东方晔捏了他一下便松开了手,顺势脱掉了自己的外套,他说道:“赶紧起来,日上三竿还在睡。” 闻斓笑着伸出双手,冲着东方晔说:“你拉我。” “我拉不动你。”东方晔说。 “快点。”闻斓晃了晃手,一副东方晔不拉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东方晔看着他,最后还是妥协于心软,伸手把闻斓从被窝里拉了起来。闻斓被拽起来后还没坐稳就抱住了东方晔,脑袋贴在他怀里使劲磨蹭,东方晔被他闹得受不了,冰凉的双手直接伸进了闻斓的后背,把闻斓的睡意凉得褪去了三分之二。闻斓夹紧脖子往后躲,这个时候他才松开东方晔,和他拉开了距离。 东方晔被他这模样逗笑,他撇开脸忍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他明知故问:“还困吗?” 闻斓看着他,嘟囔着小声抱怨了一句,接着他才掀开被子坐起来往浴室去洗漱。 东方晔拿着自己的外套从卧室里出来,把衣服挂在了衣架上,他坐在茶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闻斓似乎从不喝凉水,东方晔像是也养成了这个习惯,他看着闻斓在浴室里擦擦洗洗,最后抓了两把头发出来,坐在了东方晔对面。 “买了什么?”闻斓看着他笑。 “手串。”东方晔从袋子里拿出盒子,把那串南红玛瑙手串拿出来,拉着闻斓的手给他套上,随后他说:“我不懂这些门道,就随便挑了个适合你的。” 闻斓把手举在眼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就像收到礼物的孩子一样,满脸都是高兴,他说:“品相还不错,在哪儿买的?” “古玩市场。”东方晔回答道,“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一个老板就在那里么,我也不知道别的店,所以就找上他了。” 是赵丰。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时闻斓语气停顿了一下,他捏起那串玛瑙在眼前仔细辨认,接着他保持着之前的语气问道:“肯定费了你不少钱吧。” “也还好……算负担得起,南红市价比我想的要高,但也还挺值的。”东方晔说道。 听到这句话,闻斓马上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这串玛瑙并不是南红,而是市面上十分常见的印度红玛瑙,克价也就三十块左右。东方晔说他按照南红市价买的,多半是被骗了,赵丰用印度红冒充南红卖给东方晔这样分不出好坏的人,按照南红的市价折算下来,赵丰至少讹了东方晔三千五百块。 见闻斓表情有异,东方晔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不会是买到假货吧?” 闻斓脑子从混沌立刻变得清醒,他看着那串玛瑙手串,保持着微笑不变,接着他对东方晔说:“嗯,没有,是真的。”确实是红玛瑙,只不过不是南红这种好料子罢了。 闻斓笑着把东方晔哄了过去,脑子里却在盘算着要怎么收拾一下这个知假卖假、屡次讹诈的家伙。 第74章 东方晔见闻斓盯着这串玛瑙发呆,手指在上面摸过了一遍又一遍,从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是那双眼神旖旎又暧昧。东方晔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自顾自地喝了口水,过了一会儿后她听见闻斓问他:“对了,那个翡翠手镯你妈妈还喜欢吗?” 东方晔听见他说话,放下水杯后说道:“她挺喜欢的,已经戴上了。” 闻斓一笑:“那就好。”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今天还有别的事吗?” 东方晔闻言抬头看着他,见闻斓眼里带着点期待,他说道:“今天暂时还没有,你想干什么?” 闻斓说道:“不干什么,就是想到年马上要过了,假期也要完了,你又要回去上班三五天不能见一次面了,我就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东方晔看着他,这些话流进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实在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于是他说道:“好。” 惊蛰(刑侦) 第52节 闻斓见他这副心软的模样便开心不已,他趴下来倒在茶桌上,伸手拉住了东方晔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揉捏着,他问道:“你一般没事的时候都做什么呢?” 东方晔说:“我很少有没事的时候,所以……忙完就直接睡觉。” 闻斓理解东方晔身为警察的特殊性,更别说他还是刑警,一旦熬起来不比普通民警轻松多少。闻斓替他捏着手,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东方晔由着闻斓帮他放松,他看着闻斓的手指在自己的手心、手背摁过,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想起来有一件事没做。” 闻斓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什么?” “我还要去一趟陵园。”东方晔说。 东方晔过年还没有去扫墓,这几天的假期他也在勤勤恳恳的值班,要么就是和闻斓待在一起,竟然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要去看看东方英。闻斓收了视线,仍然帮东方晔捏着手,他说道:“现在去也可以,来得及。” 说完这句话,闻斓便拉着东方晔的手站起来,顺便也把他拉起来,闻斓对他说道:“今天路上应该没有多少人,很快就能到。” 东方晔看着闻斓,他似乎有点犹豫:“不……还是另找时间吧,今天我什么都没准备。” 闻斓给他穿上外套,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需要准备什么,人到了比一切都重要。而且你也不是空着手去的啊,你不是还带着我吗?” 东方晔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怔,随后他明白过来闻斓想表达的意思,便又垂下了眼睛。他没做任何反应,这在闻斓看来就是默许认同的意思,所以他说:“你爸爸要是知道你身边终于有人陪了,他也会高兴的。” 东方晔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闻斓笑着帮他套好外套,接着又随手拿起自己的衣服,拉着东方晔从二楼的户外楼梯直接来到停车的地方,他麻利地把东方晔塞进了车里。东方晔坐在副驾驶看着闻斓绕过车头坐上来,接着他启动车子,载着东方晔驶离闽湖公园。 正如闻斓所说,前往北山陵园的这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所以他们很快就到达了陵园,闻斓把车停好后就近买了束花,接着才跟东方晔来到东方英的墓碑前。 墓碑前方已经放了几束花,看起来应该是杜雁青和卢芳来过,东方晔蹲下来轻轻把那些花束摆正,然后他接过闻斓手里的花,放在了东方英的照片下方。 东方晔擦掉了照片和墓碑上的灰尘,随后他站起来靠在了台阶的栅栏上,看着墓碑上的东方英,一言不发。闻斓站在他身边,就这么默默陪着他,许久之后他侧目望了东方晔一眼,发现了他眼中的些许落寞。 闻斓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也蹲在东方英的墓碑前,小声说道:“对不起,东方叔叔,我应该早些来看你的。” 东方晔被他的声音所吸引,他偏头看向闻斓的背影,默默听着他对东方英说话。 “他一直追着你的步伐,把自己逼得太紧,最近才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所以才来晚了点,你别介意。”闻斓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抽出一只烟点燃后,放在了东方英的墓碑前,他说道:“他和你一样是个好警察,他帮了我很多次,还替我背了省厅的锅,我很感激他。” 闻斓蹲在东方英的碑前,继续说着:“不知道卢阿姨有没有和你提起过,东方晔交往了一个对象的事,卢阿姨之前为这件事担心来着,现在终于不用操心了。” 东方晔默默地听着闻斓说话,他的视线也一直在闻斓身上,从未离开。他听见闻斓说:“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确定关系也没多久,但我的确很喜欢他。我身上有过一些污点,我不想隐瞒,我希望我爱的人能够了解我的所有,包括他的家人。” 闻斓站起来 看着东方英的照片,隔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我曾经也是一名警察,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已经离队了。东方晔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在我深陷麻烦的时候他仍然义无反顾地帮了我,把我从那些无底的漩涡中拉了出来。我感激他对我报以如此大的信任,所以我在想,我必须要为他做点什么。” 东方晔眼神一动,他慢慢直起身子,站在闻斓的侧后方,听着他说完剩下的话。 “我明白我能力有限,能帮他做的不多,但我向您承诺,我会倾我所有爱他。”闻斓说着,他回头看了东方晔一眼,接着又说道:“我会把我自己全部交给他。”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最后闻斓首先移开了视线,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抬起手敬起那个熟悉的军礼,这一刻他无比神圣。 片刻后,他庄重地放下手,往后退了一步才看向东方晔。闻斓温柔地笑着,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他对东方晔说:“回去吧。” 东方晔看了一会儿,最后他伸出手覆上面前的掌心,另一只手抓住了闻斓的手臂,他将额头贴上了闻斓的肩膀。闻斓捏着他的手,偏头在他耳边轻问了一声:“回去吗?” 东方晔靠着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许久后,他才把脸撇向闻斓的视线之外,轻声说道:“回去吧。” 闻斓明白东方晔在遮掩什么,因此并未戳穿东方晔的坚强,他伸手抱住了东方晔的肩膀,笑着回答道:“好。” · 新年假期结束后,东方晔恢复了日常的工作,重新变得忙碌起来,卢芳也回到了养老院,只有闻斓还一如从前的懒散,只不过今天有些例外。 他穿上了一件皮衣,整个人看起来凶狠又不好惹,接着他叫小文独自守店,然后开着车前往金才古玩市场。他首先去了于老板的店,接着把手上的手串取下来扔在柜台上,自己则坐在前台的板凳上说:“帮我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南红。” 于老板眼睛一眯,接着拿起手串打量了几番,接着说道:“你瞎了眼?这么明显的印度玛瑙你看不出来?” 闻斓抿着嘴不说话,相比起骂人,这种沉默显得更加可怕。于老板察觉到闻斓似乎动了怒,便将手串还给他,问道:“谁啊,这么大胆子,竟然敢骗到你头上?” 闻斓收起那串玛瑙戴回了手上,接着才说道:“市场北边那家姓赵的。” “赵丰啊。”听到这个名字于老板似乎并不奇怪,不过他还是吃惊于这个家伙竟然有胆子敢骗到闻斓头上,他说道:“这家伙之前不是才被警察找上过门,怎么还是这个死样子?” 闻斓听着冷笑一声,说道:“狗改不了吃屎呗。” “要我帮你撑场子吗?”于老板颇有兴趣地倚在柜台上对闻斓说,“我后堂正好还有几个兄弟。” “不用了。”闻斓果断拒绝于老板的好意,他站起来,面若冰霜地说:“我自己去找他。” 于老板目送闻斓走出玉器行大门,那股无名的愤怒随着闻斓的离去也消失不见,见闻斓走远,于老板赶紧叫来伙计,吩咐他们传了一些话:“快,去看看情况,问就说是有人卖给闻老板假货,他算帐去了。” 伙计们点了点头,赶紧尾随着闻斓出去了。不过于老板也在趁机幸灾乐祸,谁叫那个赵丰不老实,被警察找上门还死不悔改,这次撞上了闻斓这块铁板,只怕赵丰的生意做不长久了。 闻斓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了赵丰店门口,赵丰正坐在里面,一抬眼就看见了闻斓,他满脸堆笑站起来招呼他:“哎哟!闻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闻斓也对他含着笑,他坐在展柜前,伸出戴着那串玛瑙的手搁在柜台上面,修长的手指慢慢逐一敲击着玻璃。赵丰见他含笑不语便低下头,一眼就看见了那串玛瑙,赵丰立时愣住,连笑容都僵在脸上。 闻斓看见他的反应,终于是说了一句话:“眼熟吗?” 含笑的语气中藏着冰冷的寒霜,赵丰一时不敢开口,也不敢抬头看闻斓。闻斓笑着凑近了又问道:“我对这方面的研究不太精通,能不能麻烦赵老板你自己告诉我,我手上戴着的这串料子是什么品类啊?” 赵丰颤颤巍巍,他赔着笑,含糊其辞地说道:“这是……红玛瑙啊。” 闻斓长长“哦”了一声,又问:“有鉴定证书吗?” 赵丰浑身剧烈一颤,他知道闻斓这是来找他麻烦了,他不知道先前东方晔买的玛瑙手串是要送给闻斓的,现在看见那手串戴在闻斓手上他才明白闻斓今天来是要干什么。 明白了闻斓今天摆明就是来算账之后,赵丰的笑脸再也装不下去,他毫不客气地说:“闻老板,古玩这一行看走了眼那是常有的事,有道是买定离手,出柜概不负责。这一串红玛瑙别说是没有鉴定证书,就算它有证,该看走眼的还是会看走眼,谁也没占便宜。你说是不是啊?” 赵丰这副嘴脸闻斓一早就见识过,先前只是因为撕破了脸麻烦,还有可能惊动警察,所以闻斓才没和他计较,但现在赵丰假货卖到了东方晔头上,闻斓便没了以前的好耐心。他看着赵丰笑了一下,接着把手腕上的手串取下来,套在了手指上,随后他站起来,抬起柜台上的隔断木板,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赵丰的衣领。 赵丰见势不妙赶紧大喊:“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闻斓懒得和他解释,抓着赵丰的衣领直接拽到店里后面的仓库,接着就关起门来,不一会儿一阵阵哀嚎从赵丰的店里传出来。这声音吸引了不少人,周边不少老板伙计都出来看热闹,于老板派过来的人围在店门口探头往里看,被人扒住问怎么回事,几个人就按照于老板的吩咐说:“姓赵的卖假货,被闽湖公园的闻老板逮住了!” 这句话说出来,整个古玩市场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个小时,所有人都知道了赵丰因为卖假货被闻斓抓住教训了一顿。 然而闻斓并不知道这些,他带着手串从仓库里出来,手上的玛瑙手串比之前鲜艳了许多。闻斓站在柜台隔断前面摸了只烟出来,叼在嘴里点燃,接着他在赵丰的店里探了一圈,在一个展柜中看见了一块质地上乘的保山南红。 门口还聚集着许多人,闻斓直接当着这些人的面,抡起板凳砸烂了展柜玻璃,拿出了那块保山南红石料,他走到仓库门口冲趴在里面哀嚎的赵丰说:“姓赵的,我多多少少也警告过你几次,后来警察也找过你,可惜你不长记性。你用印度红冒充保山料骗了我三千五百块,这些钱我就不讨回,权当是你今天的医药费了。另外,你这块保山料我就拿走了,钱从你的医药费里扣。” 赵丰透过门前的阴影看见闻斓以及店门口聚集的人群,他没敢说话,闻斓把玛瑙手串重新戴好,最后说道:“今天这事,我会跟市场东家举报,你扰乱市场行情,同行们忍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要是个识相的,趁早滚出金才,别让我带着人帮你搬家,听懂了吗?” 赵丰趴在地上匆忙点头,接着闻斓把石料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捏着烟掸掉烟灰,他最后吐出一口白雾,接着就在这些看热闹的人群中离开。看热闹的人群放任闻斓离去,却围在赵丰的门前看他的笑话,赵丰被教训了一顿后无地自容,他躲在仓库里头,直到人群散去也没出来。 第75章 闻斓和赵丰的这一场矛盾在市场里口口相传,人尽皆知,市场方面虽然没有对赵丰做出什么举动,但他自己也在这里待不下去,等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早晨,赵丰自己关了店铺,在人们察觉之前离开了古玩市场。 闻斓则是拿着从赵丰店里拿来的保山南红石料去了趟于老板的玉器行,让他照着原来的式样重做一个。于老板这一次颇为大方的没有收他加工费,算是闻斓帮忙赶走了赵丰的谢礼,于老板亲自动手,把那块保山南红石料按照原样的款式重做了一个出来。闻斓把原来那串险些被打碎的玛瑙手串收进了仓库最里面,真南红则是戴上了手,巴不得露出来让每个人都看到。 当然这件事东方晔是不知道的,只有第一次他看见闻斓手上的玛瑙成色变得不一样的时候问了一句,被闻斓用找人打磨抛光的借口给糊弄了过去,东方晔没觉察出异样,也就没有再问。 差不多快两个月后,东方晔留职查看的期限到了,省厅下发通知,恢复东方晔原职,为此刑侦办公室内部总算是高兴了一场。接着便由唐庭做主用办公室经费请客吃了顿饭,东方晔作为庆祝主角自然不能缺席,所以他也被拉着去分局旁边的饭店,被迫庆祝自己留职查看期结束,恢复原职。 闻斓当然也在关注这件事,他向张恺打听到了留职查看期结束的消息,他特意在东方晔下班的时候给他打来了电话:“你留职查看结束了?” 东方晔还坐在办公室里没走,他正在看唐庭之前代替他上交的结案报告,他拿着电话离开电脑,站在窗前说:“你听谁说的?” “张恺啊,他全告诉我了。”闻斓毫不犹豫地把张恺出卖了,随后他又说道:“怎么,处罚结束了你还不高兴啊?” 东方晔说:“从哪儿听出来我不高兴了。” 听他这么说,闻斓紧接着一笑,说道:“那既然没有不高兴,赏脸出来吃个饭呗?事情忙完了吧?” 闻斓连邀约都说得这么弯弯绕绕的,东方晔听到他说出真实目的后无奈一笑,回答道:“没别的事,不过晚上我还得回来,别走太远。” “好的,明白。”闻斓自然对东方晔的要求点头应下,丝毫不反驳,他说:“那我现在来接你,门口等我。” “好。”接着东方晔挂掉电话,看着分局门口的车水马龙,接着他转身拿起外套,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张恺他们正碰在一起商讨一会儿要去哪里撸个串,东方晔经过走廊从门口路过,张恺看见他便招呼:“哎,东队!一会儿一起吃饭去啊!” 东方晔穿上外套,伸手去拉办公室的门,他对张恺他们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接着不等张恺发言强留他,他就从大门出去,头都没回一下地走了。几个人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不如说东方晔不在他们更放开一些,所以张恺也没有在意东方晔说的有事是什么事,他重新和几个人商讨起了哪家的烧烤更好吃。 几分钟后当他们终于商定了要去哪里吃饭,曹然一抬头无意间撇向窗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车影,他走到窗前往外看,接着拍了拍张恺的肩。张恺回头看着曹然,发现曹然指着窗外后他也站起来往窗外看,恰巧看见了东方晔从门口出去,坐上了那辆车。 几个人看见曹然和张恺这模样,也凑到窗前去,正好看到这一幕,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发出了声音:“卧槽,那是不是东队?” “那是谁的车?东队居然上去了!” “走了走了,沿着后街开走了!” 几个人的视线随着那辆车移动,直至消失在楼宇之间,再也看不见。曹然和张恺对视一眼,张恺突然开口:“那个是不是闻老板的车?” 曹然平静地、默默点了下头。然后张恺趴在窗前愣了半晌,随即他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实:“卧槽,那他俩是不是……” 曹然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张恺的嘴,他的目光远眺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淡然地警告今天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今天这件事谁都不准说出去,否则东支队会顶着那张扑克脸亲手扒了我们的皮,挂在分局大院里晾风干做成人偶,然后支在刑侦支队门口充当门神。” · 东方晔对身后的一切议论一概不知,当然,也永远不会知道。闻斓接了他上车以后就直接开到了另一个离分局不超过十分钟车程的商业街区。因为怕东方晔穿着警服吓到周边,闻斓还给他准备了一件外套,就是东方晔之前穿过的那件外套,东方晔换上后把警服外套放在了车里,接着他才下来跟着闻斓离开停车场。 “来这儿是要吃什么?”东方晔问。 “这里有一家私房菜餐厅。”闻斓回头来,笑着对他说:“是广南那边的特色菜,所以我就定了位置。” 听闻斓的介绍,东方晔了然点头,闻斓带着他来到餐厅,向前台说明了预定的时间,随后两个人就被带到一处靠窗的座位。 菜单是闻斓一早就定好的,所以他们没等多长时间就上好了菜,礼貌谢过服务员后,闻斓亲自把筷子递了过去,说道:“尝尝。” 东方晔接过筷子,夹了一点面前盘子里的菜吃进嘴里,鲜美的味道顿时在口中爆发,闻斓明显看见东方晔的眼睛亮了一下,不用说他也能知道,这是他喜欢的意思。 闻斓赶紧拿着筷子往他碗里夹了些别的菜,一边还给他倒了水,说道:“好吃吗?我专门预定的招牌。” 东方晔咬着筷子,看向闻斓说:“你为什么总能找到这么好吃的店?” 东方晔问得真诚,闻斓就把这句话当做是对自己的夸奖,他笑道:“都是同行推荐过的,我全部列出来了,打算带你都去一遍呢。” 闻斓说得认真,东方晔毫不怀疑他这么说就一定会这么做,所以他并不发表什么意见,只一味吃饭。闻斓看着东方晔吃着东西便开心,他自己也拿起筷子吃起来。 饭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一顿饭的功夫就消解了东方晔在办公室积累的疲惫,饭后闻斓给他倒了杯茶,东方晔喝了一口,口中的油腻顿时也消解了不少。 窗外天色渐昏,东方晔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出来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小时,于是他说:“走吧。”闻斓也看了眼时间,随后他站起来,和东方晔离开了餐厅。 两个人走进电梯下行,东方晔看着透明的玻璃逐渐下降,他转头问闻斓:“对了,之前我还说请你吃饭,这一次的钱又让你付了。” 闻斓却说:“啊,这一次的不算。” “为什么?”东方晔狐疑地看着他问道。 “因为这家店是我请你来的,你想要请我,得自己找地方安排。”闻斓朝他靠近了一步,伸手揽上东方晔的手臂,带着笑说道。 东方晔任由他贴近自己,他在脑子里搜索着去过的、评价还不错的店,接着电梯抵达楼层,闻斓带着思考的东方晔走出了电梯。东方晔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选什么地方,他索性直接问:“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闻斓笑着说,“都听你安排。” 惊蛰(刑侦) 第53节 见闻斓又是那副任君发落的顺从模样,东方晔无奈叹了口气,伸手准备把肩膀上的胳膊抬下来。两个人正走到前往停车场的入口时,一阵吵闹声从不远处传来,东方晔下意识地停下来,循着声源看过去,闻斓也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投去目光,正看见两个男人对着三个背着书包的女学生吵吵嚷嚷。 但是距离太远,两个人听不真切他们在吵什么,只看见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伸手抓住了其中一个女学生的手臂,随后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东方晔见状立刻冲了过去,指着那个打人的男人说:“你干什么?” 胖男人看见有人来多管闲事,便指着东方晔喊:“关你屁事!滚远点儿!” 东方晔抓住他的手,站在了那三个女学生的面前,挡住了这两个明显怀有恶意的男人,他说道:“动手打人可是违法。” “我他妈就打了!怎么着,你想来出头啊?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说着,胖男人扬起手就要冲东方晔打过去,但是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抓住,胖男人回头一看,闻斓抓住他的手正对他笑。 “这位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干什么要动手啊?”闻斓说。 胖男人一把推开了闻斓,骂道:“他妈的你又是谁啊!” 闻斓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说:“兄弟,听我一句劝,我要是你,我就坚决不去招惹他。” 闻斓伸手指了指东方晔,那劝慰的语气霎时激起胖男人的怒火,他骂道:“你们他妈的事谁啊?多管闲事干什么的?赶紧滚,别让我动手!”说着,胖男人伸手要推开东方晔,拉走他身后的女学生。 三个女学生躲在东方晔背后害怕地闪躲,其中一个人大喊道:“我不认识你!你别过来,不然我要报警了!” 东方晔挡住那个男人,抬起手把三名女生护在身后,他不客气地警告道:“我警告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用非常手段。” 胖男人顿时被东方晔激怒,他的手拐了个弯,十分用力地推了东方晔的肩膀一把,他继续骂道:“少他妈吓唬我!就你?加起来还没我胳膊粗的玩意儿,凭你也想英雄救美?你找死去吧!” 胖男人再起抬起手想要打人,然而这一次没有人拦着他,他直接被闻斓从背后袭击。闻斓拽着他另一只胳膊用力反折,接着一脚踹上膝盖窝,直接让男人跪了下来。另一个相对瘦弱的男人看见同伴被制服,他也举起拳头朝闻斓冲过来,但闻斓看都没看他,直接抬起手一个冲拳打在他的脸正中,鲜血马上就喷了出来。瘦男人捂着鼻子跪在地上,伴随着流出的鲜血哀嚎不已。 胖男人被闻斓拽着胳膊摁在地上跪着,他想回头却发现没有那个余地,他气得大骂:“草!你他妈的放开我!就你还敢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弄死你们!” 闻斓听见这声叫嚣,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还没等他说什么,东方晔就朝他丢过来一副手铐,闻斓伸手接过来,笑着就把胖男人给铐上了。 胖男人见状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赶紧放开老子!有本事跟我正面打一架!还他妈学警察铐人,真以为老子怕你们啊!你们这群狗杂种!” 东方晔见他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当着所有来围观的路人的面脱下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警服。当警衔警徽和警号露出来的那一瞬间,胖男人的骂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有闻斓还在笑。 东方晔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看着此刻眼中已经升起一股恐惧的胖男人,平静地说:“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吧。” 东方晔话音刚落,闻斓就提着两个人的衣领把他们拽起来,紧接着他给张恺打了电话,让他们开着警车赶紧过来。东方晔此时才回头,看见这三个女学生鹌鹑似的抱在一起躲在东方晔身后,他的语气不自觉柔缓下来许多:“你们不用怕,这两个人我会带走,也麻烦你们跟我去公安局了解一下情况。” 三个女学生面面相觑,站在中间那个看着东方晔点了点头,随后才说:“能不能请你给我们学校的老师打个电话?我们……我们是请假出来的。” “可以。”这个要求很正常,这三个女生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应该只是高中生,所以东方晔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得到东方晔的首肯后,女学生拿出自己的手机给班主任拨去了电话,接通后递给了东方晔。东方晔接过手机,从善如流地说:“你好,我是汇州公安局的警察,你班上是不是有三个女生晚自习请假出校了?” 那边听到是警察便愣了一下,随后才说:“对对对,他们请假出去看病了,出了什么事吗警察同志?” “是这样的,这三个女学生在百业商厦附近被两个男的缠上骚扰,已经被我和同事制止了。现在我需要带她们回局里做个简单的情况调查,能不能麻烦你到我们局里去一趟,把她们领回学校去?”东方晔说。 班主任在那边赶紧说:“啊?好好好,我马上过去,她们没事吧?” 东方晔看了这三个女生一眼,回答道:“她们没事。” “那麻烦你了警察同志,我现在马上到公安局去!”说完,班主任匆匆挂断了电话。 东方晔把手机还回去,闻斓那边也已经把人送上了警车,他回来问东方晔:“怎么说,我送你们回局里?” 东方晔看着闻斓片刻,随后他说:“让她们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闻斓打量了东方晔身后这三个女学生一眼,随后对她们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他说道:“那就跟我上车吧,我送你们过去。” 三个女生听后小心翼翼地跟闻斓道了谢,接着便跟在东方晔身后前往停车场,坐上闻斓的车前往公安局。 第76章 张恺和付小福把这两个男人带回公安局关进了看守所,东方晔坐着闻斓的车在后几分钟才赶到,因为刑侦办公室全是大老爷们,东方晔还特意叫了一名女警跟着一起上来,帮他们安抚三个女生的情绪。 闻斓把车停在大楼后的停车场,也跟着东方晔他们上了楼,他和那名女警一起来到待客室陪着三个女生了解情况。 女警帮她们倒了水,又替挨打的女生上了药,接着就和她们一起等着东方晔过来,不多时东方晔就和曹然走进来,坐在了三个女生的对面。 “你们是六中的学生?”东方晔问道。 三个女生点点头,回答道:“对。” “叫什么名字?” 坐在最边上的女生告诉东方晔:“我叫李伊漫,她是陈瑶新,被打的叫汪琳琳。” “新校区的?”东方晔又问。 “对,去年才搬的,我们已经上了一个学期的课了。”那个叫李伊漫的女生回答道。 闽州六中是市内的一所普通高中,几年前就在规划新校区,直到去年验收结束才搬到那片商业街的后方,所以校内的师生并不多。目前寒假并未结束,但是高三的学生为了冲刺高考已经提前开学了,这三个女生穿着校服请了假没上晚自习,应该就是六中的高三生。 东方晔判断出这个情况,所以他换了个话题询问:“今天晚上你们三个在百业商厦附近干什么?” 两个女生看了一眼中间那个挨了打红着脸的汪琳琳没有说话,而汪琳琳低着头,显得有些紧张。东方晔察觉到三个女生有事隐瞒,他想到班主任说的这三个女生请了病假才出的校门,所以他问道:“你们是有谁生病了吗?” 三个女生依旧不说话,陪在她们身边的女警开口劝道:“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是出来买药的?” 李伊漫和陈瑶新点了点头,接着她们摇了摇汪琳琳的胳膊,汪琳琳这才开口:“我们是出来买药的。” “拿药为什么不去医务室呢?”付小福问。 “因为医务室的老师还在放假,所以医务室没人,我们才跟班主任请假出来的。”李伊漫回答道。 东方晔盯了付小福一眼,付小福立刻闭嘴,往旁边挪了挪屁股。东方晔收回视线,对三个女生问道:“都买了什么药,能给我看看吗?” “可以。”汪琳琳打开书包,把刚买的药拿出来放到了中间的桌子上。 一瓶碘伏、一瓶云南白药喷雾,还有一盒外用的扶他林软膏。 闻斓也凑过去看,他很快就看出这些药是用来看什么的,接着他抬眼打量了这三个女生,除了汪琳琳之外,没有人能用得上这些东西。但汪琳琳怎么会知道自己今晚会挨打,她买这些药难道是给自己用的? 闻斓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又坐了回去,把说话的机会让给了东方晔。东方晔同样的看了一眼,也看出来些许微妙,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汪琳琳把药收起来,问起了今晚的情况:“那两个男人你们认识吗?” “我们不认识他!那个男的真的很奇怪,看见我们就冲过来了,抓着琳琳就不让她走,还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李伊漫说起这个就来了精神,看来是憋了太久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交代了好多,“警察叔叔,你们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还要赔琳琳的医药费!” 这个小姑娘思路倒是蛮清晰的,东方晔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接着他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有处理规定,至于赔偿的事情,可以等之后你们的家长私下协商,我们可以作证。” 汪琳琳一听,立刻就抬起头看着东方晔问:“还要通知家长吗?” “你们都还没成年,我们肯定首先是要通知家长以保证你们的安全的。”东方晔按照惯例回答汪琳琳的疑问,接着他看见小女孩的脑袋低下来,浑身都显得有几分担忧和害怕。 果然片刻后汪琳琳抬起头,眉眼间带着担心问东方晔:“警察叔叔,可以不通知家长吗?我……我可以不要赔偿,私下解决……” 见小姑娘脸上带着害怕,东方晔便耐心地说:“我会和你家长好好解释的,你不用怕,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汪琳琳张着嘴,没把那后半句话说出来,她又低下了头,挣扎许久后才说:“那……可不可以只给我妈妈打电话,别给我爸打。” 小女生心里面有什么想法东方晔没法猜测,但既然她这么说了,东方晔便尽可能满足她的要求:“好,没问题。” 东方晔留了三个女生的家长电话,交给付小福去通知,东方晔则是继续问了几句事发前的一些情况,接着他就让女警陪着她们在待客室里等着班主任过来接她们回学校。 闻斓跟在东方晔后面出来,喊了他一声:“你们要连夜审?” 东方晔则是摇了摇头:“明天再审,先关他们一晚上。” 这是要故意吓唬,闻斓笑着点了点头,他跟着东方晔来到外间办公室里坐着,听付小福给三个女生的家长打电话。 不多时接了电话赶来分局的班主任急匆匆跑进刑侦办公室,张恺看见他便问:“你找谁啊?” 班主任说:“我来接我学生,刚刚你们给我打了电话的。” 张恺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人是来接待客室里那三个女学生的,他赶紧站起来带着他来带待客室,三个女生看见班主任后都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喊了一句:“老师。” 班主任是个四五十岁的男性,看见她们没事后拉着张恺的手连声道谢:“谢谢你们啊警察同志,感谢你们!” 张恺赶紧说:“不客气不客气,你赶紧带着她们回学校吧,我们已经通知过家长了。” “好的好的,麻烦你们了。”班主任道完谢就回头拉着三个女生离开待客室,走时他还在鞠躬致意,看得出来他接到东方晔的电话时吓得不轻,现在看见人没事才终于放下心来。 这边送完人,那边打完电话的付小福就站起来喊了东方晔一声,对他说道:“东队,李伊漫和陈瑶新的家长我已经联系到了,但是那个叫汪琳琳的,她好像没说实话。” 东方晔和闻斓都抬起头看向付小福,东方晔问道:“怎么说?” “她给的电话我没打通。”付小福说。 没打通?东方晔蹙眉,他赶紧让张恺把班主任叫回来,连带着把汪琳琳也叫了回来。班主任带着汪琳琳一脸狐疑地又走回来,问道:“警察同志,还有什么事吗?” 东方晔指着汪琳琳问:“你有她家长的电话吗?” 班主任回头看了汪琳琳一眼,随后说道:“有,她妈妈的电话。” “你给她妈妈打个电话。”东方晔说,“开免提。” 班主任看着汪琳琳,接着他摸出手机给汪琳琳的母亲打去了电话,免提后的忙音在办公室内响起,几分钟后因为无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了。 竟然也没接通,班主任立刻就明白了东方晔叫他们回来打电话的意思,他赶紧解释:“可能没听见,平时都是她妈妈和我联系。” 汪琳琳也说:“我妈妈可能在上班没听见,警察叔叔,我没有给假号码。” 见班主任也打不通,东方晔就摁下了汪琳琳撒谎的念头,他说道:“我知道了,那么等一会儿我们再打一遍,麻烦你回来一趟了。” 班主任点着头,之后带着汪琳琳再一次离开了刑侦办公室。东方晔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对付小福说:“一会儿走之前再打个电话,如果还没人接,明天一早找户籍科要她家的地址,你带人上门去通知。” “是。” 吩咐完这些,东方晔才匀出空来瞧闻斓,他问道:“你还不回去?” 闻斓低头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钟,笑着回答道:“反正都这会儿了,我也不介意再多坐几分钟,一会儿正好接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办公室里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虽然每个人都在各忙各的,但是东方晔能察觉到这帮人的注意力现在完全在自己和闻斓身上。他偏头看了办公室里一眼,接着就拉上闻斓的胳膊,在所有人的假装忙碌中把他扯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中。 闻斓昨天如约送东方晔回了家,第二天他拒绝了闻斓要送他上班的好意,坚持要自己开车,闻斓知道他是怕局里的人又传出些奇怪的谣言来,于是就没再多纠缠他。 昨晚上关进看守所里的两个人今天一早东方晔就叫人带过来,扣在审讯室里头,他和张恺来审。 “叫什么名字?” “……黄平。” “昨天晚上为什么动手打人?”东方晔盯着对面这个肚子大到差点坐不进审讯椅的男人,开口便是冷淡的讯问,“那个小姑娘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喝多了,脾气有点冲,我就想和那个小姑娘搭个话,谁知道她给我甩脸子,我……我一下子火气就上开了。”黄平说。 张恺听后说道:“喝了点酒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警察你也敢打?” “他冲过来的时候又没穿警服,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他是警察,我……我早就跑了。”黄平说道。 东方晔敲了敲桌子,警告道:“跟我是不是警察没关系,动手打人就是违法,知不知道?” 惊蛰(刑侦) 第54节 黄平低着头并不回话,表情看上去明显心虚,东方晔见他没话可说,便继续问道:“昨天那三个女生你认识吗?” 黄平抬头看了东方晔一眼,又低下了头,他回答道:“只认识一个。” “哪一个?” “就是……动手打的那一个。” 东方晔盯着黄平看了好一会儿,连张恺都察觉到他有点生气,但是考虑到还在审讯室内,东方晔并未发作,他深呼吸一口气,把这些情绪排解出来,接着他才问道:“昨晚你为什么缠上她?” 黄平回答道:“我是想找她问她爸的去向,可谁知道这小丫头片子横眉竖眼地跟我说什么「要找他就找他去,别来找我」 ,我一下生气就……” “你找她爸干什么?”东方晔问。 黄平卡了下壳,接着他的眼睛往右下角瞥,回避着东方晔的视线说道:“她爸……欠我钱!二十万!我是来要债的!” 这个表情不用东方晔来点明,连张恺都看得出来他在说谎,于是他问道:“那人家小姑娘也没说错啊,你找她有什么用,找她爹去啊。” “我他妈联系不上她爸!”黄平一着急连脏话都说出了口,他双手捏成拳咋了审讯椅上的小桌板愤愤道:“我要是能找到她爸,我还找她干什么!” 话说到这里,东方晔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昨晚汪琳琳恳求他别给她父亲打电话。她父亲因为一些原因躲在外面,作为女儿,汪琳琳有可能包庇,也有可能真的不知情,但就昨晚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后者居多一些。 东方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起身对张恺说:“送回去,按寻衅滋事拘留五天。” “好嘞。”张恺麻利地站起来,叫人来把黄平和另一个人带回看守所去,按照东方晔的要求行政拘留五天。 处理完这些事后,东方晔从审讯室里出来,付小福正好在找他,他放下电话赶紧过去说:“东队,昨天我按照你的要求在走之前又给汪琳琳母亲打了个电话,但还是没人接。今天早上我找户籍科的人查到了她家的地址,正准备带人过去。” 东方晔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汇报完后,付小福拉了个外勤一起准备出发前往汪琳琳家,刚走到门口后连办公室的门都还没打开,桌子上的那部内线专用电话就响了起来。曹然提起话筒接警,随后他便对东方晔说:“东队!接到一起报警电话,说今天早上在咱们辖区内的福河路添润小区发生一起命案!” 然而还没等到东方晔开口说话,付小福就掉头窜了回来,吃惊地问道:“什么?你说哪里?” 曹然看着他,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福河路添润小区啊,怎么了?” 付小福扒着墙,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东方晔看见付小福的表情明显不对,他开口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付小福转头看着东方晔,张嘴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才告诉东方晔:“户籍科早上发来的汪琳琳家资料,上面写着汪琳琳家的地址就在福河路添润小区d栋六楼!” 第77章 根据报警电话提供的案发地点以及付小福的消息,东方晔带着人立马赶往添润小区d栋,楼下已经聚集了好多听到消息来一探究竟的附近居民,东方晔撩开警戒线,顺着楼道楼梯来到六楼,走到住户门口他才看见了报警人——一名四十多岁的物业保洁阿姨。 保洁阿姨站在门口战战兢兢,捏着笤帚和簸箕的手都在发抖,看起来被吓得不轻。东方晔让张恺带着人进去查看情况,他留在门外问那个保洁:“是你报的警吗?” 保洁点了点头,说道:“是……是我报的警。” “你认识死者吗?就是里面那个死人。”东方晔问。 “见面说过几句话,不熟悉。”保洁回答道。 “什么时候发现的?”东方晔又问。 保洁面露恐惧地抬头看了一眼东方晔,然后说道:“今天早上,应该是七点左右,我到这个楼道打扫卫生,上来这里看见她家门大开着,屋子里乱七八糟,我就以为是遭小偷了,所以我就站在门口往里面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然后我往里面看的时候就发现一个人躺在客厅里头,我害怕又是入室抢劫伤了人,就赶紧进来看,结果……结果我看见她脑门上好大一个血坑,我伸手摸了摸她,发现她没气了!吓得我赶紧跑出来……打电话报了警。” 东方晔皱着眉,叉着腰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进进出出的现勘和技侦,他有些难以言表的想法。张恺这个时候走出来,看了东方晔一眼,犹豫半天才开口:“东队,死者身份付小福已经确认了,她叫张静双,今年四十二岁……她的确是昨晚上那个小姑娘的妈妈,她的手机上还有两个来自咱们分局座机的未接电话。” 脑海中的猜想成真,东方晔内心异常沉重,他闭上眼睛,颤抖着吐出了一口气,许久都没有释怀。张恺抿着嘴,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试探着开口问道:“你看,我们要不要……” “先给她老师打个电话吧,不要跟她说。”东方晔睁开眼,放下了双手,他无力地说道:“这件事暂时别让她知道。” 张恺点头,他能明白东方晔这样做的目的,于是他叫技侦从张静双的手机里找出汪琳琳班主任的电话,随后拨了过去。 东方晔带上手套走进去,绕过门口遮挡的隔断,他看见了躺在地上已经失去呼吸的张静双,额头右侧有一个很明显的伤痕,尸体左侧的墙上恰好有一个被砸出来的血迹,符合尸体额头上的伤口。 东方晔蹲下来查看尸体的情况,尸体面部、指尖指甲发绀,脖子上还有很明显的勒痕,根据东方晔出过这么多次现场的经验来初步判断,张静双很有可能是被掐死的。具体的情况还是要等法医尸检才能知道,所以东方晔叫人把张静双的尸体装进裹尸袋后抬出了屋子,送回分局法医室做进一步检验。 房间里的客厅一片狼藉,茶几上的东西几乎都被摔在了地上,看得出这里爆发过不小的争斗。这个时候卧室里的痕检走出来,拿着相机递给东方晔看:“东队,你来看。卧室里头的床下面发现了这些刮痕,还有就是这个床底下原本应该放着什么东西的,但是现在不见了。” 东方晔看着痕检手上的相机,接着他走进卧室,俯身往窗下看。痕检递给他一个手电,也趴下来说:“床底下灰尘堆积很严重,但是却在中间发现一块没有灰尘的方形痕迹,发现的刮痕恰好就在这个痕迹的正前方。喏,就那个位置。” 东方晔顺着痕检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看到了一道很明显的刮痕和没有沾染灰尘的空地。东方晔和痕检站起来,接着东方晔问道:“卧室里还有其他发现吗?” “卧室跟外面的杂乱程度和客厅差不多,但是没有财物丢失,我们检查了全屋,推测唯一一样可能丢失的物品就是放在床底下的那个东西。”痕检说道。 听见痕检的话,东方晔把目光投向了卧室内,那个不见的东西会是什么?东方晔沉思着,如果是入室抢劫,就算是伪装出来的,家里面放的财物多少都会出现丢失,可是根据痕检的现场检查,在卧室里放着的一些少量现金和银行卡并没有消失,这明显不符合入室抢劫的特征。 想到这里,东方晔走出门,叫上了付小福一起敲响了隔壁邻居的门,没过多久邻居来开了门,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头。东方晔站在门前,挡住了邻居打量现场的视线,他问道:“你好,我们是汇州公安局的警察,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我不认识她!”邻居赶紧摇摇手撇清嫌疑。 东方晔赶紧说:“我明白,你不用害怕,我们就只问几个问题。” 邻居明显是有些害怕,不太愿意回答警察的问题,东方晔能明白这是怕被凶手报复,所以他说:“请你放心,在抓到凶手之前这个地方我们会重点关注的,你不用担心会被报复之类的,我们不会泄露证人的相关信息。”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邻居才勉强放下心来,他这才点头答应了东方晔的话。东方晔问道:“昨天晚上你们听见这户家里有什么吵架的声音吗?” 邻居点点头:“有,她家不止今天吵,以前也吵。哎哟警察同志你们不知道,她家男的凶得很,不在家就还好,一回家就打老婆打小孩,吵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和付小福对视一眼,随后又问:“昨天晚上你们听到吵架是几点开始的?” “九点多吧,但是昨天晚上吵得没那么凶,那个男的吵完以后好像还出门了。”邻居说。 “那之后他回来了吗?”东方晔问。 邻居摇摇头,说道:“这就没注意了。” “她家吵得那么大声,你们没人出来管吗?”付小福问道。 一说起这个邻居就面露苦色,他说道:“谁敢管啊?以前楼上楼下有几个上来劝架的,被她家男的追着骂了好久,有的时候大半夜还来敲门找麻烦,你说谁敢给他开门?闹了这几次之后,她家的事情就再也没人敢管了。一听见她家开始吵,就把电视声音开大,全当听不到。” “这男的闹得这么凶,你们没人报警吗?”付小福又问。 “报过啊,那警察一来调解两句,男的服个软低头认错后就走了,剩下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左邻右舍担着。”邻居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男的像个地痞流氓一样,警察面前是一套,警察走了又是一套,我们又不敢招惹,就只好装不知道了。” 东方晔和付小福一阵沉默,接着东方晔转头问付小福:“负责这片街区治安的派出所是哪个?” “哦……福河路派出所。”付小福回答。 “去一趟。”东方晔语气不带多少温度,但是随即他又对邻居缓和说道:“谢谢你的配合,如果后续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直接联系我们汇州公安局。付小福,把我们局里的座机号给他。” 付小福赶紧在身上东摸摸西找找,总算翻出来一张名片,递给了这位邻居。邻居拿到汇州公安局的名片就像拿到了救命稻草,他赶紧笑着接过来,接着关门回了自己家。 东方晔站在门口冲里面的张恺喊了一声:“张恺,我和付小福去一趟福河路派出所,现场这边你看着,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好嘞!” 交代完以后,东方晔才和付小福下楼走回停车的地方,由东方晔亲自开车,载着付小福前往福河路派出所。 那辆警用牧马人停在福河路派出所门口的时候,里面不管是办事的群众还是派出所民警都探出头来观望,街区派出所可没有这种一看就充满威慑的警车,当东方晔和付小福下来走进派出所的时候,这些民警才骚乱起来。 来办事的群众只当是派出所的警察回来,并没有太多的好奇,但派出所民警在看见东方晔的二级警督肩章后赶紧站起来迎接:“这位领导,这是……来视察工作吗?” “我来找你们确认一个情况。”东方晔直接对站在面前的民警说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前面添润小区的出警记录,拿来我看看。” 东方晔这话说得威慑力十足,加上这严肃的表情,谁砍了都以为是来视察下面工作的哪位领导,接警处的民警偷偷摸摸给所长打了个电话,这边接待东方晔两个人的民警说:“有的有的,两位领导先到这里来坐一下,我们马上把记录拿来!” 民警把他们带到了所里的待客室,付小福跟在东方晔后面看着这些比自己年纪大的警察匆匆忙忙地出去,片刻之后一名年纪更大的老警察走进来,弯着腰去握东方晔的手:“东支队,还有这位领导,今天来视察我们所里的工作吗?” 来人是福河路派出所所长秦亚民,东方晔作为汇州区公安分局的人自然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东方晔跟他客气地握了手后,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我不是来视察你们工作的,前面添润小区那里发生了一起命案,这件事你知道吗?” 秦亚民点点头:“我知道,这件事还是我让上报给你们的。怎么了,是出什么情况了?” “我们问了附近的邻居,听他们说添润小区之前有人闹事报过警,是你们接的警吧?”东方晔问道。 秦亚民想了想,如实回答:“这个……我们所里一个月要接上千次警情,这附近周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点事,你们有更详细点的信息吗,我可以帮你们回忆回忆。” “就是添润小区d栋六楼,那家男的特别凶的那户。”付小福替东方晔补充了他们所掌握的信息,“附近的住户说这个男的还半夜敲门威胁过他们。” 付小福这么描述,秦亚民马上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哦!我知道那家!” 话音刚落,接警处的民警就拿着一摞出警记录走进来,放在了桌子上,秦亚民伸手就开始翻,紧接着就找到了一条,他指给东方晔看,说道:“这里,去年上半年一共接到了关于他家的九起报警,都是说这家晚上吵架扰民的。我们所里去过几次,那男的每次认错态度都很好,但是之后又会再犯,后来一段时间就没有收到过他家的报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改好了。” 东方晔翻了下出警记录,诚如秦亚民所说,去年上半年一共接了关于他家的九个报警电话,出警记录和回执的时间都很短,这说明的确是出警后在现场解决了问题才回来的。东方晔注意到最后一个出警记录的时间是在去年年底,之后便再也没有关于他们的报警。 东方晔随意地问了一句:“那男的叫什么名字?” 秦亚民回答:“他叫汪涛,他老婆叫张静双。哦,他们还有个女儿,叫汪琳琳。” 听到这个回答东方晔皱起了眉,他把出警记录放下,问秦亚民:“他们夫妻两个现在离婚了吗?” 秦亚民一下子卡了壳,他有些愧疚地干笑了几声说道:“这个……毕竟属于人家的隐私,我们只负责调解矛盾,这种话题不好问啊。” “你们派出所应该有他们家的户籍资料,查一下。”东方晔说。 秦亚民看着东方晔这势要刨根问底的劲儿也不敢拒绝,他马上起身走到门口,随便叫了几个人去查汪琳琳家的户口,几分钟以后得到回话,秦亚民代为转述给了东方晔:“领导,汪涛没有离过婚。” 见秦亚民这么说,东方晔也只好作罢,他站起来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之后如果你们有任何关于这个汪涛的消息,立刻通知我们。” “好的好的。”秦亚民赶紧点头,把东方晔和付小福送出了派出所。 两个人坐回警车上,东方晔沉默地系上安全带,付小福有些不敢说话。东方晔虽然面冷,但他其实从来没有对着谁发过脾气,但这一次付小福能明显感觉到东方晔身上藏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这种情绪令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然而始终这样尴尬着付小福更加难受,于是他小心地问:“东队,要不要我把汪琳琳的班主任叫到局里来问问情况?” 东方晔握着方向盘,付小福的话在他耳边萦绕,眼前浮现出昨夜汪琳琳坐在局里手足无措的模样。最终付小福听见东方晔长叹了口气,说道:“不用叫他过来,我们直接去学校,和她班主任谈谈吧。” 见东方晔身上的那股情绪消去许多,付小福才松口气点了点头,接着东方晔启动警车,从福河路派出所离开前往汪琳琳所在的学校。 只有高三学生的校门口并没有太多人,东方晔把车停在路边,下来走向学校门卫室,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他说:“你好,我们是汇州公安局的警察,来找你们学校的邓建泓邓老师。” 保安一看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说出了学校老师的名字,他赶紧站起来打了招呼,随后就给汪琳琳班主任打去了电话。几分钟后邓建泓小跑着从教学楼里出来,看见东方晔和付小福时心里的恐慌瞬间加剧,他连让放行的话都没想起来说,站在伸缩门后面直接问道:“两位,我刚刚接到你们的电话,说……汪琳琳家里出事了,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晔和付小福对视了一眼,最后东方晔沉着脸色对邓建泓说:“邓老师,找个没人的地方详谈吧。” 第78章 邓建泓带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恰逢上课,办公室内没有别的老师,邓建泓给他们倒了水,接着就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问道:“两位警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汪琳琳家到底怎么了?” 东方晔低着头沉吟半晌,随后他才说:“今天早上我们局里接到一起报警,说汪琳琳家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她的妈妈张静双。” 邓建泓一听,霎时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因为好像什么反应都不合适。邓建泓张着嘴哑口了半天,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怎么会这样?汪琳琳他们还有不到四个月就要高考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没有人愿意面对汪琳琳述说真相,只有东方晔表面上略显平静,但其实内心也汹涌着不平。他静了片刻,随后说道:“她家里还有别人吗?” 邓建泓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回答道:“警官,我和你们说老实话,我也只知道她妈妈,她爸爸我是从来没见过的。刚上高中的时候她也因为一些原因缺过一个月的课,后来是她妈妈送回来的,我问过她原因,她也没说。她这个小姑娘啊喜欢往心里藏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亲家庭的原因,她在班上总是显得很孤僻。” 东方晔一皱眉,听出些不对,他问道:“单亲家庭?这是她自己说的?” 惊蛰(刑侦) 第55节 邓建泓点点头,随即他找到了汪琳琳的学生信息表拿给东方晔,说道:“对,我们登记学生信息的时候她自己写的,我问过她,回答得支支吾吾的,我就猜可能是这个原因,为了不伤害她所以就没多问。” 东方晔拿着登记表拿给了付小福,接着他问邓建泓:“你们问过她母亲吗?” “问过,她妈妈当时说「就当他死了吧」。我这么一听哪儿还敢细问,所以就一直这样了。”邓建泓说。 付小福把登记表放下来,皱着眉说:“不对啊,我们才去过福河路派出所,他们所长说汪琳琳有爸爸,而且去年还……” 东方晔抬起手挡在付小福面前,没让他把话说完,他接过付小福的话说:“我们去派出所调查过她家里的情况,她的父母并没有离婚。” 邓建泓一阵惊讶,他相信东方晔他们没有说谎,所以他这个时候无比吃惊:“啊?没离婚?那她和她妈妈为什么要说谎?” 东方晔垂眸,片刻后又抬了起来,他说:“这涉及到汪琳琳的个人隐私,如果她没有和你提起过的话,那么我们也不方便透露。” 邓建泓一愣,随后明白过来:“我明白,我明白。辛苦二位警官了,这件事我会斟酌着告诉她的,但是我也不太确定这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她还有四个月就高考了,如果因为这个影响导致她失利……” “邓老师。”东方晔打断了邓建泓的话,他的眼神中有着一丝坚定,他说道:“这个世界上比参加高考更重要事有很多,但是亲人只有一个。如果汪琳琳一直都是和她妈妈生活在一起,相比起告诉她实际情况,隐瞒真相才会让她更加难过。” 付小福和邓建泓分别看着东方晔,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付小福能明白东方晔这么说的原因,但是邓建泓更多的是犹豫。在办公室内的气氛变得更沉重之前,轻快的下课铃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东方晔收回视线,他站起来和邓建泓道别:“情况我们已经如实告知,当然我无权干涉你的选择,我只是建议。汪琳琳迟早都会知道的,希望到时候你能多开解她、安慰她。” 邓建泓沉重地点下头,他也站起来,把两个人送出去,他说:“我知道,我明白警官的意思,我会认真斟酌考虑的。” 课间教学楼走廊里到处都是学生,蓦然看见两个警察从老师办公室里走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东方晔和付小福身上。少年人之间的话总是传得很快,就这么短短的课间十分钟,学校里来了警察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了整栋教学楼。 陈瑶新飞奔着跑进教室,找到汪琳琳说:“琳琳!琳琳!昨天晚上的那个警察你还记得吗?” 汪琳琳抬起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他带着人来咱们学校了,刚刚才从老班的办公室里出来!”陈瑶新抓着她的手把她拉出教室,站在走廊上往下向校门口的方向看。 汪琳琳趴在走廊上顺着陈瑶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看见了东方晔和邓建泓并肩往校门口走去。她看着看着,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妙,她甩下陈瑶新,十分突然地转头往楼下跑,陈瑶新都没反应过来,上课铃声就已经打响了,陈瑶新焦急地喊了两声,但是汪琳琳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她追着邓建泓和东方晔的身影一路来到校门口前面的楼梯处,在看见东方晔即将要离开的前夕,她大喊了一声:“警察叔叔!” 焦急的声音令东方晔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去,只看见小女孩奔跑着朝他们跑过来,身上的校服都松垮下来,掉落在手肘处。付小福看见她跑过来,瞄了一眼东方晔后他赶紧抓住了汪琳琳,说道:“你怎么追下来了?都上课了,你快回去吧。” 邓建泓跟着附和:“对对,上课铃都响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汪琳琳的眼神一直看着东方晔,即便是付小福拦下了她,但她也没有就此停下,她看着东方晔,焦急的脸庞让她看起来不太像一个只有十七岁的高中生,他问道:“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东方晔看着她,看着这个女孩追问着自己,他的视线并未撤走,在他开口之前,邓建泓首先说:“他们是来找我的,你别瞎问,快回去上课去。” 汪琳琳似乎没有听进邓建泓的话,她的眼睛一直在东方晔身上从未离开,她看着东方晔沉默,眼神像是有话要说。她颤抖着嘴唇,问出了那个内心深处最害怕却又最想知道的事:“是不是……我妈妈她出事了?” 邓建泓和付小福一愣,两个人完全没想到汪琳琳的直觉会这么准,或者说她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天,两个人对视一眼,接着纷纷看向东方晔。东方晔几不可闻地吐了口气,最后他转过来正面对着汪琳琳,语气轻和却又认真地说:“今天早上我们接到报警,你的妈妈被发现去世了。”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她死在你们家里。” 邓建泓本来发现东方晔开口还想阻拦,但是等他一回头看到汪琳琳的神情,那一瞬间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真话既然已经说出口,这个时候再做阻拦未免显得太过无情,所以邓建泓低下了眼眸。 汪琳琳看着东方晔,耳边回荡的是他说出口的事实,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刺痛,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打在衣领上。付小福一时间慌乱的拿出自己的餐巾纸帮她擦掉了眼泪,汪琳琳反应了一会儿,从付小福手里拿过餐巾纸,紧紧捏在手里,片刻后他抬头问东方晔:“是……是谁?” 付小福还以为汪琳琳问的是谁发现了张静双的尸体,但是没想到汪琳琳下一秒说出口的话令他震惊:“是谁杀了她?” 东方晔抿着嘴,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说:“抱歉,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汪琳琳捂着嘴险些跪下,她流下眼泪悲痛着,付小福抓着她才没让她倒下。邓建泓看见这一幕内心煎熬却又无奈,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拍拍汪琳琳的后背,当做他无力的安慰。 东方晔虽然告诉了汪琳琳事实,但他仍然为此时的状况感到难过,年轻的少女失去至亲,为此而痛哭流涕,他捏紧了拳头,片刻后又放开,他轻声对汪琳琳道歉:“抱歉,我好像不该说得那么直白。” 然而汪琳琳摇摇头,她忍着哭泣对东方晔说:“不,警察叔叔,谢谢你告诉我,我只是……只是……一时间……好难接受……” 说着,哭声盖过了话语,泪水从汪琳琳的指缝中溢出,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东方晔最终还是动了,他拉着自己的警服衣袖,擦掉了汪琳琳脸上的泪水,他拍了拍汪琳琳的手臂,对她许下承诺:“我一定会把凶手抓回来,不管他是谁。” 汪琳琳抽泣着,她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东方晔,最后低下了头:“谢谢……谢谢你,警察叔叔……” 看着汪琳琳的哭声逐渐减弱,东方晔从付小福手里拿过记录本,从上面撕下了一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后交到了汪琳琳手中,他说:“有什么事你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也可以直接去汇州公安局找我,你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哪儿。” 汪琳琳攥着那张纸,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对东方晔点了头,而后东方晔放下了手,叫着付小福过来,他看着邓建泓说:“我们先走了,麻烦邓老师你多开导开导她,如果有什么问题……也请你联系我。” 邓建泓赶忙点头:“好的好的,两位慢走。” 东方晔最后看了一眼汪琳琳,最后和付小福坐上警车,离开学校回到了分局。 付小福一路上没开口,汪琳琳的事情深深印在了他内心深处,他偏头看了东方晔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敢把话说出口。东方晔察觉到他的异样,主动开口说道:“你想说什么?” 被东方晔戳穿心思的付小福并未遮掩,他抿着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才说道:“我只是觉得,把这样一件血淋淋的事情摆在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眼前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而且她马上就要高考了,本来压力就很大,我们这样直白地告诉她,好像有些太残酷了。” 东方晔何尝不明白他和邓建泓的想法,但是站在他的角度上来说,隐瞒至亲去世的消息对于年仅十七岁的汪琳琳来说才更加残酷,他叹了口气,对付小福说:“我父亲殉职时,我也只有十七岁。” 付小福一愣,他完全没想到东方晔会说起这个,不如说他都忘记了东方晔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伤痛。在付小福呆愣的目光下,东方晔继续说:“当时我的境况和汪琳琳一样,因为临近高考,所有人都没告诉我这件事,包括我妈。直到我高考结束后,他们才告诉我,我的父亲去世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机会再看他最后一眼,我能见到的只有一座冰冷的墓碑,还有冷冰冰的奖章。” 付小福低下了头,他有些羞愧地捏着衣角,嗫嚅着说道:“抱歉东队,我……我没想那么深……” 东方晔轻轻摇了摇头,他说:“你的想法也没有错,只是我们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而已。你们在为汪琳琳的未来考虑,而我是在为她眼下的心情考虑。” 说到这儿,东方晔突然停下了声音,片刻后他又说:“我不想让她徒留遗憾。” 车内沉默着,付小福难得没有说话,等到东方晔把车开会分局停好后,他才侧目看了付小福一眼。付小福蔫蔫地走下车,蔫蔫地跟在东方晔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东方晔站在分局门口等着他自己走过来,随后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才算是把付小福的魂魄拍了回来。 “打起精神来。”东方晔拍着这个年轻人的后背说道:“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侦破这起案件,只有抓到凶手,才能让汪琳琳受到的伤害一一奉还回去。” 付小福站在分局门口,一抬头就看见了大厅正前方的警徽,然后才是东方晔鼓励的眼神。片刻后付小福郑重地点下头,坚定着回应了东方晔的话:“我明白了东队,我会的。” 第79章 回到分局以后,东方晔立刻叫人把黄平从看守所提出来,再一次坐进审讯室里让黄平显得有几分焦躁,他抬起头看了看门口,不多时东方晔和付小福走进来,坐在了他对面。 东方晔和付小福两个人的脸色都称不上好,因此黄平更加紧张,他收回视线,在自己的手上打转,等到付小福把审讯室的门关上以后,东方晔才出声说话:“这两天有人联系你吗?” 黄平赶紧摇头:“没!我……一个电话都没接到。” 东方晔看着他,冷淡地说:“是吗?我还以为你会接到什么电话,通知你事情已经办完了呢。” 黄平一愣,不知道东方晔在说什么,他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两人,茫然的表情不像是假装出来的。东方晔见状,垂下了自己的眼睛,接着他才把事实告诉黄平:“汪琳琳的母亲,就是那天那个小姑娘的妈妈,她死了,你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黄平的表情从茫然转为震惊,他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他才激动地否认:“我……我不知道!这不关我的事!我可没安排人去他家里找人!警……警官同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东方晔并不理会黄平着急的辩白,他依然冷淡地盯着黄平,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几分轻蔑:“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面对东方晔这样的精神压力,黄平咽了口唾沫,低头像是回忆了几秒,随后他才慢慢开口:“她……她爸汪涛,去年找上我,说他有个大生意,问我愿不愿意投钱,等回了本,他就把本金还我,外加四成的利润。我看他确实有进账,就把钱给他了,刚开始的几个月他倒的确是返了钱给我,我就觉得他这个生意可能真有点门路,所以又多投给了他二十万,但是……从过年前那一个月开始,我突然发现联系不上他了,手机短信一律不回,就好像失踪了一样。我钱还在他手里,我是想找他要回来的,但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年前一个月?东方晔一皱眉,他想到了在福河路的那些出警记录,最后一个记录的时间恰好就在年底,也就是年前一个月前后。想到这里东方晔立刻舒展脸色,让自己看上去相对平静,他问道:“你没报警?” 黄平脑袋一缩,心虚地回避了东方晔这个问题。见黄平不回答,东方晔就没有继续追问,他换了个话题问道:“没去他家里找找看吗?” 黄平又不说话,乱瞟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心中所想,由此东方晔说道:“你见过他老婆张静双了,是吧?” 黄平的头垂得更低了,付小福都能看出来这家伙明显是在遮掩什么,所以他插了句嘴:“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黄平猛然抬起头,对着两个人大声辩解,“我就是问了她一句汪涛的去向,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做!” 黄平此时越辩解就越可疑,东方晔不相信黄平在确认自己被汪涛捐款逃跑后仅仅只是找上门要债,毕竟他连报警电话都没打,找上门想做什么简直昭然若。 东方晔抱起双臂往后靠,盯着黄平问道:“那你又找上汪琳琳做什么呢?” 黄平舔了舔嘴唇,他说道:“我……我就是想问她爸到底在什么地方!警官,二十万你们可能看不上眼,那可是我两三年的积蓄啊!我能不着急吗!” “你在张静双那里都没问到汪涛去了哪儿,又怎么确定汪琳琳会知道呢?”东方晔问道,“难道是张静双告诉你的?” 东方晔这一句话仿佛让黄平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猛劲儿点头:“对!就是她告诉我的!她说她女儿在六中住校,让我去找她!所以那天晚上我才会在百业商厦附近抓住那个小姑娘!” 黄平这句话一说出口,东方晔和付小福都抬头盯紧了他,忍受煎熬了片刻后,东方晔率先撤走了视线。他收起文件站起来,打开审讯室的门冲外面喊:“把人带走。” 黄平被人送回看守所,付小福跟在后面出来,看着黄平的背影骂道:“妈的,这狗东西嘴里吐不出一句实话。” 东方晔听到这声音侧目看了付小福一眼,他并未阻止付小福骂人,因为他说得没错,黄平还是没有老实交代,但苦于目前掌握的线索证据不够,他们从黄平嘴里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东方晔这个时候回头对付小福说:“去定位一下汪涛的手机号,找技术队看能不能锁定他的位置。” 付小福收了怒气,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是!”接着他顺着走廊离开刑侦办公室,找隔壁康主任去了。 东方晔离开走廊回到外间办公室,他走进来时曹然正打着电话,看见东方晔后他立马站起来喊了一声:“东队!一楼的内勤说楼下来了几家媒体采访想要见你!” 东方晔停下脚步,颇为疑惑地看着曹然问道:“见我干什么?” “那天晚上你不是帮着三个小姑娘抓了两个人回局里吗,路边有人录像拍照传到网上了,点击量剧增,这些媒体闻着味儿就来了。”曹然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热搜里面的第一条视屏,画面上赫然是东方晔多下外套露出警服并且抓人的场景。 东方晔看着看着猛然睁大了眼睛,他一把抢过曹然的手机拉着进度条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他确认这段视频没有拍到闻斓,但是站在他背后的汪琳琳却被拍得一清二楚。他自己自然不用说,外套脱下来连警号警衔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东方晔没有多高兴,反倒是皱紧了眉,他把手机还给曹然,冷着脸吩咐道:“叫楼下那些网络媒体回去,我没空接受采访。另外联系局里把这些视频全部下架,找到最开始上传这段视频的人,把他叫到分局来。” 曹然收回手机,抿着嘴看东方晔,他这么说就是要算账的意思,曹然也没有异议,随后他慢慢举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说道:“好的,我马上去。” 说完,曹然就追着付小福的身影也去隔壁找康主任了。东方晔则是出门去了法医室,张静双的尸体送回来现在都还没有结论,一想到在学校时汪琳琳追着他出来的模样,东方晔就静不下心来。他下了电梯直接拐进解剖室,林法医正在给张静双做尸检,看到东方晔走进来,林法医赶紧说:“东支队?尸检结果还没出来,这么急着要吗?” 东方晔摇摇头,说道:“我就是来看看,不追结果。有什么发现吗?” 林法医点了点头,他对东方晔说:“死者是被扼死的,这一点很明显了,舌骨和甲状软骨损伤且骨折,说明凶手扼死死者时力气极大,很有可能是青壮年男性。尸斑已经完全形成,但是按压后会缓慢褪色,说明死亡时间在十二个小时左右。” 东方晔戴上专门的手套发套和口罩走过来,站在了解剖台前,张静双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的尸斑已经覆盖住了大部分的皮肤,现在连血色都没有了。东方晔低头看着尸体半天,在扫过尸体脸颊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东西,一个黄绿色的痕迹,在遍布着暗紫红色尸斑的尸体上显得格外醒目。 “这是……淤青?”东方晔摸上那个黄绿色的痕迹问道。 “没错。”林法医看了一眼东方晔手指的位置,肯定了他的猜测,接着他抬起尸体的两条胳膊,指着手臂上几块暗红色痕迹给东方晔看,“还有这里,靠近手肘的这几块也是淤血。” 东方晔凑过去看,那几块淤血并不像脸颊上那块黄绿色的淤青醒目,而是已经和尸斑混为一体,难以用肉眼分辨,东方晔伸出手往林法医指着的几块痕迹摁压下去,过了一会儿没见褪色。虽然东方晔的法医学知识不够充备,但是这个现象明显和刚才林法医说得不一致,这几块痕迹不是尸斑,而是淤血。 难道张静双死前遭受过暴力侵害?会是邻居所说的昨天晚上的那场争吵吗?东方晔沉思着,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下定论。 “尸体上有留下什么能确定凶手的痕迹吗?”东方晔问。 林法医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根据死者额头上的伤来看,凶手是将她砸晕后再动手掐死了她,尸体上没有明显的反抗痕迹,当然也就不会留下任何有关凶手的线索。” 东方晔皱着眉,看着张静双的遗容静默了几秒,随后他对林法医说:“她身上的这些淤痕有多少?” “有很多,有些快好了,有些是新的。”林法医回答道,“脸上那块就是旧伤,手臂上的这些是新的。” 东方晔静静地看着那些淤痕,张静双死前一定遭受过暴力侵害,根据邻居的证言,张静双家中爆发争吵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左右,根据死亡时间倒推回去,差不多可以判断张静双死于那场争吵后不久。 思绪飞转片刻,目前他们仍然联系不上汪涛,东方晔也没有办法判断昨天和张静双吵架的人是不是他。他无奈地长叹口气,接着说道:“你先忙吧,剩下的我再去现场和周边看看。” 林法医点下头,目送东方晔离开了解剖室。东方晔走出来后沿着走廊转进电梯,一直到达刑侦办公室门口他依旧低着头在思考,临近下班时间他也没有任何察觉。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径直走向窗户,看着那些下班离开分局大门的车辆和同事发愣。正在东方晔数着人数和车子的时候,一辆眼熟的轿车和分局的所有人背道而驰,直接开进了大门,东方晔的目光被那辆车吸引,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有点眼熟,等到那辆车停在院里开门后,东方晔才发觉为什么那辆车看起来眼熟。 是闻斓。他开着车来到分局了。 东方晔内心突然感到一阵悸动,接着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东方晔接通电话:“喂。” “东大队长,忙完了没有啊?”闻斓轻快的语气通过手机传进东方晔的耳朵里,竟然莫名消解了他内心过重的思虑。 东方晔不自觉放松下来,看着楼下那个人从车里提出一个袋子,接着走进大楼,顺道还和分局里下班的同事打着招呼,他说道:“还没有,怎么了?” “再忙也要吃饭啊,我猜你肯定忘了。”闻斓轻笑一声说道,“卢阿姨特地嘱咐让我给你送点吃的,免得你又在办公室随便拿盒泡面就解决了,那玩意儿不健康,得少吃。” 这唠叨倒是和卢芳如出一辙,东方晔回身离开窗边,坐在沙发上,此时他才完全放松下来,脑子里不再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带了什么?我妈给你的?” “我自己做的。”闻斓笑着说,“在办公室?” 惊蛰(刑侦) 第56节 “嗯。”东方晔轻轻以气声回答了闻斓的问题,他说:“你上来吧。” “好嘞。”东方晔听见闻斓那边传来电梯的响声,接着闻斓就挂断了电话。 东方晔脑袋磕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睛等闻斓过来,不一会儿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和闻斓的嬉笑应对,接着他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闻斓提着装饭盒的袋子笑着走了进来,在看见东方晔时他突然脸色大变。 东方晔奇怪地看着他,只见几秒钟后,闻斓感叹道:“天老爷啊,你是不是上起班来就喜欢黑白颠倒日夜不分啊,距离你上次气色变好才过去多久,脸就憔悴成这样了?” 东方晔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他说道:“哪有这么夸张。” 闻斓把饭盒放在东方晔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接着他坐到东方晔身边双手捧住他的脸左右查看,痛心疾首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两天就没了。” 东方晔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脸左右掰扯,等到闻斓与他正对上视线,他才无可奈何地问:“闹够了没有?” 面对东方晔这一声有气无力的质问,闻斓“噗”的一声笑出来,这才放下了手,他转身把饭盒打开,摆在茶几上,又把筷子递给了东方晔,他说:“吃饭吧吃饭吧,我特意问了卢阿姨你喜欢吃什么,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东方晔接过筷子,看着茶几上摆出来的这些菜肴,数量不多,但的确都是他喜欢的。闻斓也算是用心良苦,东方晔不打算和他计较,他随便夹了样菜尝,再次在内心深处感叹闻斓做饭的手艺。闻斓看着他吃饭时露出的满意表情仿佛收到了鼓舞,他的笑容变得更深。 东方晔被他这样看着还是会有点不自在,他开口问道:“你吃饭了吗?” 闻斓叹了口气,当着东方晔的面又开始发癫:“没呢,本来在家做好了饭菜等你回来的,结果别说人了,电话都没接到一个,我就只好含泪把饭菜打包好特地送过来了。哎,你多忙啊,忙到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我巴巴的给你送饭来居然还得不到一句夸奖……” 东方晔受不了闻斓的唠叨,便赶紧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他嘴边,试图让他闭嘴。闻斓偏头看着他,眼神在筷子和东方晔之间打量了几次,随后他笑着一口咬下东方晔送过来的菜,末了还不忘厚脸皮夸赞一句:“嗯,好吃。” 堵上了闻斓的唠叨后东方晔才算是安安心心地吃完了这顿饭,闻斓陪在他身边一起吃,吃完以后也是他动手收拾了饭盒,他问道:“晚上回家吗?” 东方晔想了一下,回答道:“晚点再走。” 闻斓听见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他问:“你要值班?” 东方晔摇摇头,说道:“出了个案子,我安排了人出去调查,现在得等汇报结果。” 果然男人不肯回家总有借口,不论是工作还是其他。闻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他靠近东方晔,伸手撑在沙发上看着他说:“什么案子?” 闻斓这句话问得很自然,似乎是已经忘记他已经不是分局的特派外援,东方晔抬眸看了他一下,随后没做任何隐瞒:“昨天晚上的那个高三学生,你还记得吗?” 闻斓点头,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东方晔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今天早上我接到报案,她的妈妈……被人发现死在家里了。” 闻斓听后一顿,他马上就知道了东方晔为什么一定要等结果的原因,他撤回身子往后一靠,盯着面前的茶几沉思,片刻后他说:“那你一定很想帮她。” 两个人之间不用过多说明就能读懂彼此,这是属于闻斓和东方晔之间的特殊感应,见东方晔半天没有动静,他便问道:“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吗?” 东方晔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没有外援身份,这种事不好让你出面,万一又被云川那边抓住不放,我可没办法再帮你背一次锅。” 听见他这么说,闻斓一伸手就揽住了东方晔的肩膀,他贴近了东方晔说:“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就当我作为警察家属关心受害人的心理健康吧,我会看着她的,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联系你。” 闻斓的话语温柔又充满力量,东方晔靠着他,最后点了点头,就当是认同了闻斓的提议。 第80章 闻斓陪着东方晔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快到九点多的时候付小福和曹然终于回到了办公室,两个人一把推门而进,看见闻斓也在时,嘴里的话瞬间卡了壳。付小福作为警队里年纪最小、经验最少的刑警,面对这些场面的应付经验还是不如曹然这种老油条,他当即就愣在了门口。 曹然泰然自若地开口说:“东队,按照你的吩咐,我们已经联系网站让他们撤掉热搜了,另外我们也找到了上传视频的家伙,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让他明天一上班保证准时出现在你眼前。” 东方晔点头,接着看向付小福:“你那边的情况呢?” 付小福立即回神,说道:“没有查到汪涛目前的位置,他的手机最后一次交换信号是在张静双家,而且是在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那差不多和黄平交代的汪涛失联时间对得上,如果汪涛真的从年前一个月就失踪了,那昨天晚上和张静双爆发争吵的人到底是谁呢? 东方晔沉思了半天,汪涛失踪三个月没有任何人来报警找人,要么张静双知道他的行踪,要么张静双就是故意不报,根据之前的查证,东方晔认为后者更多一点。片刻后他对曹然和付小福说:“明天顺着张静双的社会关系摸排一下。还有,叫人去查查闽州市内的车站和高铁站,看汪涛有没有离开过闽州。” “是。”曹然和付小福接下命令,紧接着就离开了东方晔的办公室。 闻斓目送两个人离开,接着他便把目光放到了东方晔身上,他问道:“安排完任务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啊?” 东方晔被这么一问,他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九点多,东方晔就算是耗在这里也没有用,因此他站起来,对坐着的闻斓说:“回去吧,明天再说。” 闻斓一听马上弹起来,一手提着袋子另一手拉着东方晔走出办公室,在夜班警察羡慕的眼神走出分局大门,坐上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闻斓虽然行动上表示着要送东方晔回家,但真等到把人拉上车后闻斓直接锁了车门,明目张胆的把东方晔带去了另一个方向。东方晔坐在车上一个闭目养神的功夫,再一睁眼他就发现闻斓把车开到了另一条他熟悉的路上。 没错,前往闽湖公园的路上。 东方晔偏头看了一眼这个心里藏着算盘的古董店老板,随后他就像是懒得戳穿一般,把头放在靠背上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离闻斓的住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平稳地停在了古董店后方的停车位上。 闻斓十分自然地解开安全带开门准备下车,一瞥眼就发现东方晔正看着自己,他又坐了回来,回头看着他笑道:“愣着干什么呢?到家下车了啊。” 东方晔看着他,平静地问道:“不是说送我回家么?” 面对东方晔的质问,闻斓像是被人识破了得逞阴谋的狼,他凑到东方晔面前,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而是笑意更多:“怎么了,我家不就是你家吗?” 东方晔看着他,眼神中多少透露出一点吃惊,闻斓捕捉到这一丝诧异,他开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到东方晔这边,顺手帮他打开了车门,接着闻斓弯下腰,伸出手对东方晔说:“别纠结了,就睡个觉而已,在哪儿都一样的。我屋子里至少还有暖气呢,你家啥都没有,一个人孤枕寒衾睡得着吗?” 东方晔抬头看着他,暂且不说闻斓是怎么想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的,从他来分局的时候恐怕就已经下定决心不放自己走了。东方晔叹着气,最终还是搭上闻斓的手下了车,跟着他从外面的楼梯进到二楼。 屋子里尚且暖和,东方晔一进来便脱掉了外套,顺手挂在衣架上,闻斓则是找了双棉拖出来给东方晔换上,接着才打开屋子里的暖气,几分钟后温暖就包裹住东方晔,他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看着闻斓从卧室里出来。 “我翻了一套旧睡衣出来,在床上。卫生间橱柜里有备用的牙刷和杯子,洗脸巾是一次性的,挂在墙上随用随取。还有什么呢……”闻斓站在东方晔面前托腮思考着,接着他说:“哦对了,你要是想洗澡,热水器开半个小时就行。” 东方晔抬头听着他还有什么唠叨要说,在闻斓事无巨细的介绍完自己家以后,一转头就看见东方晔直勾勾的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不带任何情绪掺杂,但就是这样干净的眼神让闻斓心里一热,他随即闭了嘴,以行动证明自己。 他一条腿屈起跪在东方晔的腿边,一只手扶住罗汉床的扶手倾身往下,另一只手抬起东方晔的下巴,错开和东方晔鼻子相对的角度往他嘴上落下一个吻。东方晔没有什么动作,他仅仅是在闻斓靠近后闭上了眼睛,任凭闻斓的亲近。 表示亲昵的亲吻结束后,闻斓垂眸看着东方晔,接着他轻笑一声后,悄声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叫我误会了可怎么好?” “我可什么都没做,你自己的问题别赖我。”东方晔说。 闻斓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在东方晔颈侧落下一吻,接着才直起身子摸了摸他的脸,他说道:“行吧,是我自作多情了。去换衣服吧,早点睡,明天我送你上班。” 就在闻斓转身要离开的片刻刹那,东方晔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将他重新拽回到自己面前,他站起来双手搭在闻斓的胸膛上,闭着眼睛往他鼻根处送去一个轻吻。 闻斓顺从的低下头来让东方晔亲吻,片刻后他离开闻斓,双手依然扶在闻斓的胸口上,他轻轻地说:“现在你不是了。” 说完这句话,东方晔才松开手走进卧室,闻斓低着头回味,在听见东方晔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刹那他抬手摸了摸被东方晔主动亲吻过的鼻梁,接着他回头去看已经关上的卧室门,他露出一个开心且十分满足的笑容,他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伸手摸着那红木门,仿佛正在触碰里面的爱人。 正在闻斓忘神之际,换好衣服的东方晔打开卧室门,闻斓的手还悬在半空,正对着他脖颈的位置。闻斓倒也没有尴尬,他笑着慢慢收回自己的手,眼神中充满着暧昧。 东方晔伸出手挡住了他,他走出卧室后对他说:“别挡路,我要洗漱。” 闻斓给他让出了一条路,东方晔绕过他走进卫生间,打开橱柜就看到了闻斓提前准备好的牙刷和杯子,东方晔一顿,这家伙早就计划好了,否则怎么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 闻斓跟着他靠在卫生间门口,东方晔感到浑身发麻,他回头直接把闻斓推出了卫生间,接着门一关,隔绝掉了闻斓的视线。闻斓倒也不急,他依然靠在门外,等着东方晔洗漱完出来,片刻后洗漱完毕地东方晔打开卫生间的门,有些无奈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闻斓并不急着回答,他伸出手拉住了东方晔带着他送的黑曜石手串的手,然后再一次靠近东方晔,歪着脑袋凑近他面前,像一只小狗一样闻了闻他的味道,片刻后颇为期待地说:“怎么不洗个澡?沐浴露我都准备好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东方晔就知道闻斓打的什么心思,他更加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回头才看见闻斓提前精心准备好的洗护用品,他回过头来看着闻斓说:“是不是还想帮我洗啊?” “行吗?”闻斓笑着征求东方晔的意见。 闻斓现在这幅样子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纨绔”,标准的纨绔公子,东方晔垂眸去看了看闻斓,接着他抬起头,伸手在闻斓的小腹拍了拍,说道:“收敛点吧,我最近没精力陪你胡闹。” 小腹上的震动让闻斓露出难耐的表情,他依然靠在门边,转头目送东方晔走进自己的卧室,他顶着腮发出一声轻笑,接着追上东方晔也走进了卧室。两个人现在已经能够泰然自若地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东方晔已经睡下,闻斓洗漱后也掀开被子贴到东方晔的身边,他顺势躺在东方晔怀里,被东方晔伸手搂住。 “晚安。”闻斓抬头看着他悄声说。 “晚安。”东方晔闭着眼睛悄声回答。 这个夜晚无疑是个宁静祥和的夜,东方晔靠在闻斓的额头上,不多时就发出了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 汪琳琳向邓建泓请了第二天的假,她准备明天去汇州分局见张静双最后一面,涉世未深的少女尚且不直到应该如何处理家人的后事,所以她在晚自习的时候特意咨询了一下邓建泓。 邓建泓和她站在班级门前的走廊上,耐心地对汪琳琳说:“你妈妈目前还在公安局里尸检确定死因,过两天会有警察通知你的,目前你不用着急。等公安局那边通知你去带着你妈妈出来后,再去联系殡仪馆火化,这方面我会帮你的,你想好把你妈妈葬在什么地方了吗?” 汪琳琳黯然地摇摇头,她说:“我不知道。” 邓建泓沉默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没关系,我知道有些公墓可以免费下葬,老师可以帮你注意一下,你处理完家人的后事以后就多照顾照自己吧。”邓建泓顿了一下,又问道:“你家里还有别的家人吗?” 汪琳琳又摇头:“我没见过爷爷奶奶,妈妈的亲戚也都在云川,但是……我妈妈几乎不怎么和他们联系,所以我跟他们也没见过面。” 这下让邓建泓难办了,汪琳琳还没有成年,她妈妈已然去世,爸爸一直联系不上,如果家里没有别的能帮得上忙的亲戚,那汪琳琳很有可能会被安排去福利院。他想了好久,最后说道:“嗯……没事,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学校吧,我给你申请,等考试结束了再考虑去处吧。” 汪琳琳点点头:“谢谢邓老师。” 邓建泓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几句:“没关系,今天晚上你先回宿舍吧,明天就回去收拾家里的东西,再去见你妈妈最后一面吧。” 汪琳琳擦掉眼泪,朝邓建泓弯腰鞠躬,随后她回到教室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提前回到了寝室。 第二天一早她到邓建泓办公室拿到了出门的假条,离开学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公交车来到汇州公安局的门口,恰逢上班时间,门口进来的人和车络绎不绝,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站在门口不远处穿着六中校服的小姑娘。 汪琳琳站在路边,在这些上班的人群中没有看见东方晔的身影,这个时候她想起来东方晔递给她的纸条,她打开书包翻出那张叠好的纸条,接着就给东方晔打去了电话。 电话里的忙音响了几秒,没过多久那令人心安的声音在手机另一端响起:“喂?” “你好,警察叔叔,我是汪琳琳。”汪琳琳有些紧张地小声说道:“我……我今天请了假想来看我妈妈,不知道方不方便?” 东方晔一听,赶紧问道:“你在什么地方?” 汪琳琳回头看了一眼分局的大门口说:“我就在公安局的门口。” “那你在门口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到。”东方晔说,“就站在门口,哪儿都不要去。” 汪琳琳回了声“好”,然后她就抱着自己的书包靠在分局门外的围墙上,等着东方晔来。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就停在了距离汪琳琳不远的路边,汪琳琳抬头去看,东方晔下车后正冲她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就是那天晚上和东方晔一起帮她摆脱骚扰的人。 东方晔走过来便说:“你怎么来了,有人通知你吗?” 汪琳琳把书包背好,她站直身子看着东方晔说道:“没有人通知我,我只有今天有空,我想来见我妈妈最后一面,然后……我得回家收拾东西再回学校。” 东方晔看着这个坚强的女生,心里腾升起一股酸楚,他问道:“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汪琳琳看着他,张嘴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她低下了头,不太明显的吸了吸鼻子,她低声说道:“应该没问题……” 汪琳琳的语气里充满无助,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坚强,实际上在那层外壳之下藏着的是一颗满是伤口的心。东方晔回头看着闻斓,闻斓接收到东方晔的眼神,他对汪琳琳说:“我跟着一起去吧,反正我闲着没事。” 闻斓这么说了以后,东方晔才回过头来对汪琳琳说:“让这个闻叔叔跟你一起去吧,有什么事也好应对。” 汪琳琳忍着要哭的冲动,她对东方晔和闻斓弯腰鞠了一躬:“谢谢警察叔叔,谢谢闻叔叔。” 第81章 东方晔带着汪琳琳来到一楼的法医室,他先向法医室主任陈臣说明了情况,接着三个人在陈臣的点头同意下前往暂放尸体的解剖室。张静双的遗体仍然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被白色的裹尸袋装着,陈臣拉开裹尸袋的拉链,一张苍白到失去血色的脸就出现在了汪琳琳眼前。 汪琳琳看着张静双,先前忍住的眼泪还是决堤了,她捂着嘴无声地哭泣着,那声音叫陈臣也觉得不忍,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拿来一包纸巾递给了汪琳琳,他说道:“你妈妈的尸检报告今天就能出来,到时候法医会把这些伤口缝合好。你放心,看不出痕迹的。” 汪琳琳哭着点了点头,她擦掉眼泪后抬头看着东方晔,问道:“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把她带走?” 惊蛰(刑侦) 第57节 东方晔看了陈臣一眼,接着说道:“等法医缝合完伤口以后,我们会通知你的。考虑到你的情况,我们会帮你联系殡仪馆,你不用担心。” 汪琳琳看着张静双的脸,她还是伸出手,把张静双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接着她说道:“妈……对不起,我买完药应该直接回家的,如果我回了家看到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汪琳琳说着,她故作坚强的外壳轰然见全部溶解在痛苦之中,她趴在张静双的尸体上,哭嚎着把这两天忍下来的情绪尽数释放。东方晔看着汪琳琳哭泣,最终他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了汪琳琳的肩膀,他陪在汪琳琳的身边,同她一起感受着至亲逝去的难过。 陈臣和闻斓并肩而立,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不好,或许是被这种悲伤感染,陈臣撇开了脑袋,没再看他们。 东方晔拍着汪琳琳的背,任她哭了好久后,他将人扶起来,拉着衣袖擦干了汪琳琳脸上的泪水,他说道:“你可以难过,也可以哭,但是千万不要放弃自己,你年纪还小,未来还有很多时间缅怀现在,你妈妈也一定不希望你沉浸在她死去的哀伤中自暴自弃。你还没有看到杀害她的凶手被绳之于法、受到惩戒,所以你一定不要放弃。” 东方晔温柔的话语就像坚韧的绷带,他包扎了汪琳琳内心的伤痛,也将那些破碎到七零八落的心拼在一块,汪琳琳直接扑到东方晔的怀中,眼泪弄湿了他的前襟。东方晔轻拍她的后背,试图给她安慰,闻斓也走过去,伸手扶上东方晔的背,另一只手也拍着汪琳琳安慰她,他说道:“不用太难过,等我们抓到了凶手,现在的这些悲伤我们会十倍、百倍奉还回去。” 东方晔也说:“对,一定要让凶手付出代价,所以如果你想起什么线索,请一定告诉我们,好吗?” 汪琳琳抓着东方晔的衣袖抬起头来,她抬手用校服擦掉了眼泪,说道:“我知道……我一定会的。” 东方晔略显心疼地看着她,接着他说:“一会儿让闻叔叔送你回家收拾东西吧,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能联系上吗?” 汪琳琳摇头,嗫嚅着回答道:“没有……” 东方晔一时沉默,片刻后他说:“没关系,那等以后再说吧,现在你先回家去收拾东西,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像今天这样给我打电话,好吗?” “好。”汪琳琳慢慢停止了哭泣,她在东方晔的安慰下逐渐稳定住了情绪,她最后看了一眼张静双的遗容,接着说道:“警察叔叔,你们抓到凶手后,请一定要通知我。” 东方晔看着这个小姑娘,最后他郑重点下头,说道:“好,我会的。” 听到东方晔这一句承诺,汪琳琳算是定下了心,她接着说道:“我会等你们的通知,到时候我来带我妈妈离开。我先回家去收拾东西了,我们班主任说,这段时间就让我待在学校。” 东方晔看了闻斓一眼,而后闻斓对汪琳琳说:“我和你一起去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学校。” 汪琳琳回头看着闻斓,仰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她说道:“好,谢谢闻叔叔。” 汪琳琳再一次朝东方晔弯下腰以示感谢,接着她就和闻斓一起离开了解剖室。东方晔把两个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了车,闻斓好像隔空察觉到了东方晔的担心,他降下车窗对东方晔说道:“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东方晔点头,随后看着他们驱车离开,消失在了路的尽头。东方晔站在分局门口,在他转身要上楼的一刹那,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东方晔摸出来一看,是付小福打来的电话:“东队,死者的手机技术队康主任已经做完排查了,有一个情况!” 东方晔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他快步迈上楼梯,边走边问:“是什么?” “死者的手机显示昨天晚上九点左右她接了一通电话,接听时间时间三十秒左右,接着又发现三个月前,张静双还接到过同一个号码打来的电话!康主任他们顺着这个手机号查了过去,发现这手机号是个虚拟号码!”付小福说道,“而且这个虚拟手机号的构成和之前陈旺案那个广南物流公司老板接到的电话构成模式一致,康主任他们现在十分怀疑这两个号码是同一个网站生成的!” 东方晔瞬间停下脚步,他没有忘记那个装满的毒品的金佛,如果康兆他们的怀疑没有错,张静双的死很可能牵扯到一桩毒品走私案。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闻斓之前和他说过的一句话:班普是个泰国人。那尊金佛就是送往泰国的,当时两个人的谈话被邝明山打断了,直至此刻他回想起来才惊觉不对:莫非闻斓是在告诉他,联系赵安杰运送金佛出国的人是班普? 东方晔越想越心惊,他赶紧挂了付小福的电话,接着给闻斓打过去,片刻后闻斓接通,他还没来得及发声,东方晔便率先开口:“可能有人盯上她们,是你的死对头。” 果然,闻斓沉默了好久,半分钟后他才听见闻斓的回音:“知道了。” 接着闻斓趁着汪琳琳没有察觉到这段对话迅速关闭了通讯,接着他十分自然地转移了汪琳琳的注意,他问道:“你家在哪边?” 汪琳琳坐在后座,听到闻斓的声音她往前挪了挪,指着前方一个老旧的小区大门给闻斓看:“在那里,进去就是。” “里面让停车吗?”闻斓问。 “可能停不下。”汪琳琳回答。 “那我停在门口了,没问题吧?”汪琳琳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问题,接着闻斓把车停了路边,他和汪琳琳下车走进小区内。 汪琳琳家所在的小区老旧程度比东方晔家还要夸张,小区里的原住户大多都已经搬走了,只剩下这些老年人和租户。闻斓跟着汪琳琳来到她家楼下,远远地就看见楼道门口堆着许多杂物,闻斓本来以为谁家装修扔下来的垃圾,没成想汪琳琳见到这一幕先是一愣,然后她就赶紧跑过去,神色看起来十分慌张。 这些全都是汪琳琳家里的东西,汪琳琳怎么会不慌张,她看见那些属于她和张静双的东西被如弃敝履一般堆在这里,她蹲下来赶紧翻找着。闻斓看她的样子大概就猜出了缘由,下一秒楼道的铁门被打开,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提着另一包打包好的东西走出来,放在了那堆杂物上。 汪琳琳愣愣地看着那些东西,接着她才站起来,抓住了那两个人问道:“等一下!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搬我家的东西?” 那个人疑惑地看着汪琳琳,说道:“你家?屋主人让我们搬的,你又是哪位?” 闻斓见状拉着汪琳琳挡到自己身后,他微笑着说道:“不好意思,你们在搬的那家是我们家,这小姑娘是个住校生,今天回来收拾东西的。你刚刚说屋主人让搬的,这个屋主又是谁?” 两个人对视一眼,接着一指楼上,对闻斓说:“为我们也不知道,反正他就在门口,你们要不上去问问?” 话音刚落,汪琳琳就冲进楼道,闻斓赶紧跟上去,避免发生冲突。汪琳琳再一次回到那个熟悉的家门口,只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冲着屋里的人指挥吆喝,汪琳琳走上去一把挡住了那个男人,她大喊道:“停下!你干什么!停下来!” 男人不防备汪琳琳突然跑过来,他下意识地一把推开汪琳琳,汪琳琳往后一退差点摔倒,好在闻斓及时赶到接住了她,他看见那个男人神色凶恶地指着汪琳琳说:“你谁啊?有毛病啊?” “你在我家干什么!你要把这些东西搬去哪儿!”汪琳琳伸出手又想去拉,却被闻斓扯了回来。 “这位大哥,你是这家的主人?”闻斓问道。 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关你什么事?你又是谁?” “这家前两天死了人,你不知道吗?”闻斓试探着问道。 然而不问还好,一问这个男人就满脸晦气:“我的房子我能不知道吗!他妈的真是晦气,死在我房子里,我这房子现在摆出去都没人敢要,我真是上辈子造孽!” 闻斓从这些抱怨里听出些只言片语,他小声问汪琳琳:“你家这房子是租的?” 汪琳琳着急地说:“对……是我妈租的,闻叔叔你能不能拦着他们,我的东西……我妈妈的东西还在里面……” 闻斓轻哄着拍了拍她的背,然后他走上来站在汪琳琳前面,他说道:“这位大哥,你都知道这家前两天死了人,警察的勘察复勘还没结束呢,你着急忙慌的收拾东西是要干什么?” 那男人一愣,回头盯着闻斓问道:“……你要干什么?” 然而闻斓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他指着男人说:“你别动,别动。我看看……哦搬得差不多了,那现场的证据也损毁得差不多了。你这样,你不用跟我解释,我马上打电话叫警察过来,你有什么话就跟他们去说吧。” 说着,闻斓掏出手机直接给东方晔打了电话,男人见状伸手上来就要抢夺,闻斓往后一躲,另一只手抓住男人的胳膊,一推一拉之间就把他转了个方向,然后闻斓抓着他的手用力往上一掰,男人发出一声痛呼。 汪琳琳呆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失去了思考,闻斓则是在电话接通后对着屋子里的人喊道:“都不准动,放下东西出来,双手抱头蹲下。”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闻斓是什么身份,但他们不想惹事,就按照闻斓说得做,双手抱头原地蹲下。被闻斓压住的男人怒骂道:“他妈的你是谁啊!放开老子!” 闻斓则是带着笑容,对手机里的东方晔说:“你赶紧带几个人到现场来一趟,我抓到个人,正在破坏现场。” 男人察觉到不对,他立刻挣扎起来,闻斓挂了电话后直接摁住男人的肩膀,将男人压在了墙上,接着他回头冲汪琳琳一扬下巴,让她赶紧进去。汪琳琳心领神会,她立马冲进屋子里去,跑进自己的房间把一些紧要的物品装进了书包,接着她又跑到张静双的卧室,拿走了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发饰,随后她跑出来,冲闻斓点点头。 “下去等我。”闻斓抓着男人的手将他拽起来,推搡着把他扭送到楼下。汪琳琳在前面帮他打开楼道门,闻斓出来后弯腰往地上捡了根绳子,绑住了男人的手,接着他才冲站在楼道里的搬家公司的人说:“你们几个也下来,蹲门口。” 这几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楼道里出来后依次蹲在门口,既不敢抬头,也不敢交流。几分钟后,警笛声在小区外响起,东方晔带着唐庭付小福他们来到门口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东方晔看见堆在楼道口的东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沉着脸走上来,看着被闻斓绑住双手的男人说道:“这些东西是你叫人搬下来的?” 男人明显没想到闻斓竟然真的叫来了警察,面对东方晔的质问他明显不如之前嚣张,支支吾吾地回答不清楚。东方晔又看向这边蹲着的四个,问道:“谁让你们搬的?” 那四个人抬起头来,在东方晔的质问下统一伸手指着男人,东方晔重新把目光投向这个男人,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下来,他沉声吩咐道:“都带回去,这个单独带走。” 第82章 汇州分局,刑侦办公室。 闻斓陪着汪琳琳坐在待客室里的沙发上,门外是刑警们来去匆匆的身影,唐庭叫上张恺忙着吓唬汪琳琳家的房东,东方晔则是走会客室后先看了闻斓一眼。闻斓无辜地一耸肩,表示自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接着东方晔才坐到汪琳琳身边,伸手拍着她的背问道:“你的东西收拾完了吗?” 汪琳琳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随后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珍珠发饰,说道:“我去的时候,东西都被扔得差不多了,我只找到了这个。” 这种款式一看就是中年女人会用的发饰,汪琳琳没带别的东西却唯独拿了这个,东方晔也就知道这个发饰应该是张静双用过的。 东方晔察觉到汪琳琳的情绪开始变得低落,他说道:“那你要把它收好,我给你找个包装袋吧。”说着,东方晔起身离开了会客室,不多时他回来后手里已经拿着一个小盒子走进来,他把盒子递给汪琳琳,说道:“装起来,小心别压坏了。” 汪琳琳接过那个盒子,抬头看着东方晔感激地说:“谢谢叔叔。” 这种坚强的姿态东方晔看过太多,尤其是在见过她崩溃之后,东方晔便越发心软。然而没等他说出什么话来开解汪琳琳,唐庭就打开会客室的门,冲着东方晔说道:“东队,那家伙交代了,他是屋子的屋主,房子是租给张静双的,他不认识汪涛,也没见过汪琳琳,昨天在听说房子里发生命案之后他就联系了搬家公司第二天过来搬家。” 东方晔恢复了工作状态那种平静的语气,在汪琳琳听来还带着几分冷淡,他问道:“现场没有我们的人拦着吗?谁放他进去的?” “现场那几个小子大意,被那家伙几句谎话哄过去了,他们真以为是别家搬家所以就没管。钥匙是在我们手里的,但是房东手上还有一把,今天早上他跟着搬家公司的人直接打开门搬东西,还叫人用床单包起来扔到楼下,就是为了让我们现场的人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唐庭说。 “现场的痕迹呢?”东方晔问。 唐庭叉着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让人去看过,该动的不该动的全动过了,还有好些东西被他们扔在楼道口准备当垃圾处理。这帮搬家公司的人也不讲究,不戴手套直接摸,现场已经被严重破坏,很多证据都被污染了。东队,我估计恐怕提取不出来什么有效证据了。” 闻斓偷摸瞟了东方晔一眼,东方晔的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难看过,片刻后他站起来,略过唐庭走出会客室,拉着张恺重新坐进审讯室里。 房东明显害怕起来,先前唐庭的吓唬已经够让他心惊胆战了,此刻东方晔的脸色更加不好看,让他一种自己再也走不出这个房间的想法。 东方晔坐下后第一句话就是:“谁让你去搬家的?” 房东害怕地重复了一遍已经说过的回答:“我……我自己去的,就是想趁着这件事还没闹大,赶紧把房子修整一遍重新租出去……” “为什么不和警察报备?”东方晔冷着脸问。 房东颤颤巍巍地回答:“和警察说了……我这房子就没人敢住了啊。” 东方晔摁住了想要发火的冲动,他盯着房东看了好一会儿,接着问道:“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玫……玫瑰园。”房东回答。 “上次收租是什么时候?”东方晔问。 “一个月前……” “押几付几?” “押一付三……” 东方晔往后靠住,步步紧逼的压迫让房东有些喘不过气来,他问道:“还没到收租的时候啊,你听谁说的你家房子死人了?连我们警察都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你自己倒找上门来,关注这件事很久了是吗?” 听着话茬不对,房东赶紧矢口否认:“不不不!我没有!我之前完全不知道,确实是听到有人在传我才知道的!” “把你昨天和今天做过的事、见过的人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清楚,否则你别想走出这个门。”东方晔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盯住猎物的捕手,下一秒就会撕扯开猎物的喉咙。 房东急得直薅头发,他说道:“刚才我已经告诉过旁边这位警官了,我真的是听别人说的。就前两天!我在外边吃烧烤的时候,听到隔壁桌的人说的!” 东方晔偏头看了张恺一眼,张恺赶紧点头,表示房东刚才就是这么说的。东方晔把目光转了回去,又问道:“什么时间?什么地方?那个人是谁?” “昨天晚上,在我家楼下的烧烤店……那个人我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房东说。 “他是怎么说的?”东方晔问。 房东抬起头来回忆着,断断续续地说:“他好像是说……昨天市区里添润小区死了个人,警察围了一大堆,把人抬给走了。然后他又说……也不知道是哪家那么倒霉,房子里死了人,那房子可变成凶宅,这辈子脱不了手了。” 东方晔他们接到报案到抬走尸体前后一共有十几分钟,加上添润小区是个老小区,原住户大多都搬走了,小区里面租户居多,因此人员流动性非常大,信息传播速度也就很快,远在开发大道的原房东能听到这些消息并不奇怪。 可这样就难以排查究竟是谁给房东吹了风让他来破坏现场,这背后是否还有别的隐情。东方晔垂眸半晌,接着问道:“具体去的哪家店,名字叫什么?把位置告诉我们。” “叫……巧手烧烤。我可以把详细地址告诉你们!”房东有些谄谄地偷瞄东方晔和张恺,他低下声音问道:“我……我这应该算主动交代、积极配合吧?” 东方晔看了他片刻,随后才站起来,他问张恺:“唐庭什么意见?” “唐哥说按照妨碍公务罪论处。”张恺转过头来恨恨地看了房东一眼,“不过他还够不上刑事犯罪,所以只能拘留十天,罚款五百。” “你们照做就行,不用通知我。”东方晔吩咐完这边张恺,走出审讯石后就喊上了唐庭,他把房东告知的地址告诉了唐庭,接着他说:“去查一下这附近的监控,着重关注和审讯室里那个有过交谈的人,找出来。” “是。” 唐庭揪着曹然和几个外勤忙不迭地走了,东方晔看着他们离开刑侦办公室,他又打开了会客室的门,这一次他和闻斓说:“你送她回学校吧。” 惊蛰(刑侦) 第58节 “好。”闻斓点头,他看向了汪琳琳说:“走吧?我送你。” 汪琳琳抱着书包和盒子站起来,她冲东方晔点头致谢以后她便跟着闻斓离开了办公室。东方晔站在走廊上目送他们出去,片刻后他摸出手机给康主任打了个电话:“康主任,麻烦你跟我跑一趟现场了。” 汪琳琳失神落魄地跟着闻斓走出分局大楼,又失神落魄地跟他上了车,闻斓看见后视镜内小姑娘无神的表情,他说道:“你和你们老师说好了考试前就一直住在学校是吗?” 汪琳琳点头,抱着书包回答道:“嗯,邓老师说他帮我向学校申请。” “那之后呢?你有什么去处吗?”闻斓问道。 之后?汪琳琳抬起头看着前面的闻斓,她当然明白闻斓说的之后是什么,她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只把脑袋垂得更低。 见汪琳琳这副模样,闻斓也不好再说帮她联系之后的归宿之类的话,目前这段时间汪琳琳还是要以考试为重的,东方晔出于个人私心帮汪琳琳见了张静双最后一面,那么闻斓的作用就是防止汪琳琳出现任何心理上的问题。闻斓缄默片刻,接着他启动车子,开出了分局大门,他对汪琳琳说:“没关系,这些事情你现在暂时不用考虑,既然东方他这么说了,那他一定想好了解决的办法,所以你不用担心,专心准备考试吧。专不下心来也没关系,人生也不止高考这一条途径。” “谢谢你,闻叔叔。”汪琳琳揪着书包上的带子,抬起头来看着前方后视镜里的闻斓,说道:“我妈妈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带着她离开这里。……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完成我妈妈的心愿。” 这些话在闻斓听来甚是耳熟,他笑了笑,说道:“你知道吗,其实你不用为任何人而活,你可以把你妈妈当做榜样,但是千万不要被她束缚。” 听到闻斓的话,汪琳琳明显一愣,她并没有听到预料之中那些鼓励的话,闻斓就像一个和蔼的长辈在劝导她,言语之中表露出的却是关怀,而并非鼓励。闻斓抬眼看着后视镜里呆愣的汪琳琳,他继续说:“你一定要明白一个事实,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女儿。你妈妈对你的期望不应该成为你捆住自己的绳索,它应该是你在选择自己人生道路时的一条建议、一个方向。” 汪琳琳看着闻斓好久,她低下头,像是在思考闻斓的话。一阵安静过后,闻斓已经把车开到了学校门口,他停下来后回头看着汪琳琳说:“到了。” 汪琳琳听见声音回神,她侧头看见了学校的大门,接着她才伸手拉开车门走下去,她对闻斓说:“谢谢闻叔叔。” 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闻斓走下车来叫住了她:“等等!” 汪琳琳停下来,回头看见闻斓拿着手机朝她走过来,闻斓说:“东方特地嘱咐我叫我给你一些生活上的帮助,你之后的几个月吃喝都在学校,生活费肯定不够,我给你点钱,你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问题和你老师、和东方说。” 汪琳琳一听赶紧拒绝:“不不!这怎么行!我不能收!” “没事,收下吧。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妈妈给你的钱现在肯定不剩下多少了,你也不能什么事都去麻烦你们老师吧?”闻斓说。 闻斓这一句话恰好戳中了汪琳琳的心思,她的确是不想再给邓建泓添麻烦,但这也并不代表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闻斓的帮助,她说:“我……我可以勤工俭学,也可以申请学校的奖学金,你真的不用给我钱……” “马上三个多月你就毕业了,你哪儿还有什么时间去勤工俭学?还有奖学金能有多少钱,你们学校能拿出一千块就算好的了,一千块你想用到高考,身体还要不要了?”闻斓一一反驳着汪琳琳的借口,试图让她接受自己的好意,“高三的学生金贵,你还是别折腾自己了。万一要是因为身体原因无缘考试,那就是因小失大,太不值当了。听话,这钱你收下,这几个月里你就全力备考,缺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省着,要是用完了你就给东方打电话,你有他电话吧?” 闻斓这一顿话让汪琳琳没有插嘴的机会,她不得不承认闻斓说得对,但她依然秉持着一丝自尊心不肯接受。闻斓见她犹豫,叹了口气后说:“汪同学,你得明白一个道理,当你的身边有资源的时候,你要不顾一切的抓住利用,首先达到自己的目的,得到自己的结果后,你才再去考虑怎么回报。” 汪琳琳抬头看着闻斓,而闻斓的话语和语气都语重心长,这些道理他掰碎了告诉汪琳琳,也是为了让她不要有太高的心理负担,钱对他来说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东西,所以闻斓倒也不介意资助这个小姑娘几千块。汪琳琳明显思考了很久很久,然后终于有了动作,她摸出了手机,打开收款码递到闻斓面前。 “这就对了嘛。”闻斓露出欣慰地笑容,他立刻扫码给汪琳琳转了三千块钱,接着说道:“用完了你就直接打电话给东方,没关系,脸皮厚一点,他会帮你的。” 听到转账完成的声音后,汪琳琳收好了手机,她看着闻斓,接着再一次郑重地道谢:“我知道了,真的很谢谢你,也谢谢东叔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一定全力备考。” 闻斓点点头,他挥手对汪琳琳说:“好了,回学校去吧,有什么事可别自己扛着,一定要和老师或者和我们沟通,知道了吗?” 汪琳琳点下头,和闻斓挥手告别,她抱着书包一路小跑进学校大门,在闻斓的视线中消失在了教学楼内。 闻斓看着她走远,他退回到车边,靠着车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闻斓看着这些零零散散从校门口经过的人,既没有看见行迹可疑的,也没有看见他熟悉的。闻斓就这样靠在车边抽完这一根烟后,他将烟蒂摁灭在路边的垃圾桶的灭烟处,接着上车驶离了学校。 第83章 康兆并不是第一次和刑侦支队出现场,但是遭到这么严重破坏的现场,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双手叉腰站在东方晔身后,就在门口垂头丧气地说:“这孙子把现场破坏成这样,你们居然只扣他十天罚款五百?这要是我,首先就得关他半年!” 东方晔戴好手套鞋套口罩,避免在已经被破坏殆尽的案发现场留下自己的痕迹,面对康兆的愤慨,东方晔则是显得平静许多,他说:“够不上刑事犯罪,而且他本人并不知情,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出的最顶格的处罚了。” 康兆也戴好手套走进来,他“嘿”了一声,说道:“你还是太按照规矩办事,要我说这事你就叮嘱几句,下面的人难道会不听?” “这事儿别人来做可以,我做不行。”东方晔简短地说。 康兆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头撇开视线说道:“也是,你被吴局和杜局盯得紧呢。” 因为身份原因,东方晔现在是受局里特殊照顾的,加上和杜雁青不浅的关系,东方晔的一切行为和他直接挂钩,先前东方晔停职查看两个月,杜雁青还是交了封检讨书的到厅里的。 东方晔翻看着现场的痕迹,首先他去了卧室查看床底下那道划痕,那房东似乎还没有收拾到这里,所以床下面的灰尘没有清理过的痕迹,那个方形的未铺满灰尘的地方依然还是那样明显。 东方晔站起来,查看了卧室内的情况,他走到卧室里那个简陋的木桌子前,这个桌子应该是被张静双当做床头柜摆在卧室里的,上面摆的都是诸如护肤品、面膜之类的东西。东方晔伸手拿起来看了看,护肤品只用到一半,面膜只剩两张,这都表明张静双生前在使用它们。 他放下东西,从卧室走出来,来到隔壁房间的门前。这应该是汪琳琳的房间,东方晔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汪琳琳的卧室收拾的很干净,但汪琳琳身为高三生,自己应该是没有精力做这些,所以很大的可能是张静双替她做好了这一切。 东方晔走进汪琳琳的卧室,在靠窗前的书桌上,他看到了一张相片,汪琳琳特意买了相框裱起来,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东方晔走过去,拿起那个相框,这是母女两个人的合照,照片上张静双和汪琳琳都笑得很开心,那一瞬间两个人是幸福的。 但照片上没有汪涛,没有这个家应该存在的另一个主人。 东方晔看着那张照片,许久时候他才放下,他刚一回头,就听见客厅外传来康兆的声音:“唉!东方,你来看这个!” 东方晔立刻出去,看见康兆蹲在大门口,对着门锁正在研究。东方晔走到康兆身后,弯下腰来看着康兆手指的地方,康兆则是指着锁舌和门框上已经有些弧度的铁片说道:“这个锁被人撬开过。” “开锁的?”东方晔问。 康兆摇头说:“应该不是,这是暴力开锁留下的痕迹,锁舌上有明显的划痕,而且这个锁片已经弯了 ,所以绝对不是专业开锁师傅干的。”康兆转头仰脸看着东方晔,猜测道:“会不会是凶手啊?” “动机呢?”东方晔问。 “入室抢劫啊。”康兆回答。 东方晔慢慢直起身子,接着慢慢摇头,他说道:“原先的现场并不符合入室抢劫的特征,现场并没有财物丢失,不过……”的确是丢了一样东西。东方晔没把话说完,因为他很不确定丢的东西是什么,不知道汪琳琳会不会知情。 康兆的确没见过破坏前的现场,但他也相信东方晔的判断,所以他并未反驳,他仔细看了看门锁的情况,还做了一个详细的记录:“这种防盗门都是外开的,普通的暴力破门很难顶开,除非带有破门器。”说着康兆动手拧了内门门锁两圈,锁门器也能正常弹出收回,并没有任何损坏的痕迹,“锁门器完是完好的,没有暴力划痕,看来撬锁的时候这扇防盗门没有处于锁闭的状态。” 康兆这一番话令东方晔反映了几秒,突然他觉出不对,偏头疑惑道:“门没锁?” 康兆点点头:“嗯,没锁。” 东方晔把视线投向门锁,他家也是类似的老小区,防盗门的类型和张静双家差不多,如果家里没人的情况下,他都会转两圈钥匙确保门处于锁闭的状态后才离开。如果张静双家的门没锁,那也就代表着张静双在家,凶手不可能通过撬锁的方式进入这件屋子,可门锁上的痕迹清楚的证明了这把锁是被撬过的,凶手一定是通过这种方式进入了屋子,问题是张静在家双难道没有任何察觉吗? 她在睡觉?或者是她在厕所?东方晔低着头沉思着,他往客厅里面走了几步,现场杂乱不堪的东西被随意堆在脚下,杯子、纸巾扔得到处都是,墙角有一个空掉的垃圾篓也已经被压坏,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东方晔看着那个垃圾篓沉思着,就在思考的间隙他的思绪被这个已经坏掉的垃圾篓给引走,东方晔抬起头,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垃圾篓。 紧接着他一个迅猛转身,开始在房间里寻找着什么,康兆一脸疑惑地跟过去问道:“你找什么呢?” 东方晔没空说话,他在已经被破坏过的现场里到处翻找,最终在客厅的电视柜下方的抽屉里有了些发现。康兆凑过去一看,更加疑惑:“塑料袋?你找这个干什么?” 东方晔依旧没有说话,他找到这些塑料袋之后,接着立刻转身走向厨房,他在灶台上看见了一个空掉的、没有套塑料袋的小型垃圾篓。康兆不知道东方晔抽什么风,他站在客厅大喊了一声:“你看到什么了?” 东方晔从厨房走出来,眼神十分笃定地说道:“张静双昨天晚上出过门。” “什么?”康兆不知道东方晔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推断,他皱着眉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东方晔则是转身拿起灶台上的小垃圾篓给康兆看,他说道:“因为这个垃圾篓里面没有垃圾,很干净。” 康兆凑过去看了一眼,确实如东方晔所说很干净,于是他问道:“所以呢?” “张静双是个很节省的人,她房间里的护肤品生产日期都有一年了,但是还剩下一半;同时她也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汪琳琳的房间被她收拾得很整洁,这说明她有定期打扫卫生的习惯。电视柜的抽屉里有很多塑料袋,这一点很像我妈,是用来当垃圾袋的,结合我说的她和爱干净的特点,以及这个垃圾篓里没有垃圾的实际情况,我推测昨天晚上她出门去丢了垃圾。丢个垃圾并不需要多少时间,所以她才没有锁门,恰巧这个时间段内有人来撬开了锁,在屋子里不知道找什么的时候,张静双丢完垃圾回来了,于是两个人爆发冲突,凶手杀死了张静双。”东方晔说道。 康兆捏着下巴,接着提出一个质疑:“可是案发时间应该是晚上九点多了吧,这么晚的情况下会有人提着垃圾走那么远吗?一般情况下不应该顺手扔在家门口,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捎带着扔掉,这才更加合理吧?” 没错,康兆描述的情况才更加符合实际生活,但这又跟现场发现的证据相悖,相比起猜测,东方晔更相信证据,他说道:“是啊,张静双为什么要在晚上九点多出门呢?” 见东方晔疑惑,康兆说道:“你之前不是救了个被人骚扰的小姑娘吗,你说会不会是她们班主任给张静双打了电话,张静双晚上出去接孩子的?” 东方晔摇了摇头,否认康兆的这个猜测:“应该不是,汪琳琳她们请假出来应该没有通知张静双,而且六中距离这个地方步行要至少五十分钟左右,如果张静双是出来接孩子,她不会不锁门。” 康兆叹了口气,无奈说道:“那能因为什么?总不能是有人约她见面吧。” 这句话康兆真是随口说出来的,他没有想到东方晔几秒后突然转头看着他,令他有些浑身发毛,他问道:“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说错了很正常嘛,我又不是刑警!” 然而东方晔重复了一遍康兆的话,“有人约她见面!” 康兆一愣,心以为东方晔又抽风了,没等他开口询问,东方晔便自顾自地说道:“对!有人约她见面!你们不是查出来张静双的手机在案发当晚九点多接到了一通电话吗?” 康兆说:“可那是个虚拟号码。” “号码是什么不重要。”东方晔说:“重要的是有人约她出门了。” 康兆一皱眉,话从脑子过了几遍,接着他问道:“凶手同伙?” 东方晔沉静地摇头,接着说道:“再找找有什么东西吧。” 康兆认命般叹了口气,认命地低头继续在屋子里翻找着。东方晔看过了卧室和厨房,所以他站在了客厅的窗前。窗户大开着,不知道是谁开的,张静双家的客厅窗户正对着小区外面的街道,东方晔探出脑袋往外面看,接着一低头,在楼下住户的雨阳棚上发现了一个烟头。东方晔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然后就关上窗户走回客厅,接着他听见康兆在卫生间里发出一声惊呼。 他赶紧冲到门口去,看见康兆捏着手指正在大叫,东方晔忙问道:“怎么了?” 康兆甩甩手说:“没事,被扫把上这个毛刺扎了一下。” 东方晔顺着康兆脚下的扫把看过去,他弯腰把扫把捡起来,在塑料圆头上确实摸到了一根毛刺,他用大拇指轻轻摸着,坚硬的毛刺同样扎着东方晔,那感觉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微妙。 东方晔回头看了看康兆的手,他问道:“扎出血了?” 康兆抬起手说:“没有,带着手套呢。” 东方晔隐隐瞪了他一眼,正要把扫把放下来,但在侧过手来的一刹那,他看见在毛刺的上方晕染着一点刺眼的红色。东方晔打量了几秒,接着他拉起康兆的双手仔细查看,的确没发现被扎破的痕迹。 康兆还以为东方晔不放心自己,客气了几句:“唉没事,咱们的手套质量还是不错的……” 不等康兆把话说完,东方晔直接把那一点痕迹怼到康兆眼前,他说:“你看这个像血迹吗?” 康兆的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他凑过去看了几眼,接着他从东方晔手里拿走扫把,又是眯眼又是对光,这才看见了在亮光下微微泛着红的痕迹。他抬起头来,颇为敬佩地看着东方晔说:“你们刑侦人均鹰眼啊?这你也看见了?” 面对康兆的夸赞东方晔并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他捏着塑料头直接从扫把上拔下来,接着装进了随身的物证袋中,接着他把物证袋递给康兆,说道:“拿回去做个检验吧。” 康兆捏着证物袋口装进了包里,接着问道:“还有什么发现吗,一并交给我吧,省得我陪你们加班。” “那你等会儿。”东方晔拿出手机,把之前照的照片发给了唐庭,接着他给唐庭打去一个电话,说道:“你找当时现场拍照留证的现勘核实一下,我发给你的这截烟头在他们的照片上有没有发现。立刻去,马上告诉我结果。” 唐庭打开东方晔发来的照片,接着马不停蹄找到当时拍照留证的现勘,直接把照片递了过去:“东队问这截烟头当时你拍照的时候有没有在现场?” 现勘看了眼照片,立刻辨认出这是张静双家客厅的窗户下方,他凭借这记忆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一边又在电脑上翻翻找找,最终在电脑上翻到了一张拍摄窗户痕迹的现场照,右上角能够模糊的看见一个烟头,他把电脑屏幕翻过来让唐庭看:“你看是这个吗?” 唐庭凑过去眯着眼睛仔细辨认,通过他不多的吸烟经验依稀能够辨认出那是个烟头,于是他对手机另一边的东方晔说:“是,是这个!东队,这个烟头当时就在了!” 听到结果后东方晔立刻想办法要把这截烟头弄上来,他找到一根晾衣杆,又找到一卷胶布,接着他撕下一节胶布反缠在晾衣杆上,就这么十分顺利的把那截烟头给粘了上来。他把烟头装进另一个物证袋中,交给了康兆:“拿回去一起验了吧,看两者的dna能不能匹配上。” 第84章 东方晔刚回到分局,还没来得及上楼,就被在一楼等着的张恺给拉去了治安大队的调解室,里面正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年纪约摸二十岁上下,头一次进公安局表情看起来明显很紧张。 “东队,这就是那个上传视频的人,他一早就来了,不过当时你拉着康主任去了现场,曹然和付小福去查死者的社会关系了,所以我就让他在这儿等你回来。”张恺说道。 东方晔听着张恺的话,看了调解室里面的人一眼,接着他让康兆先回去,他和曹然则是走进调解室,关上门问道:“9号那天晚上拍我抓人的就是你?”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说道:“是……是我,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抹黑人民警察!我就是觉得你……你脱衣服抓人那个场景特别帅,我就想记录一下……” “没有剪辑过的原视频你还留着吗?”东方晔打断年轻男人的陈述问道。 年轻男人接着点头,回答道:“有……我马上删掉!” 东方晔冲他伸出手,让他把手机拿过来,他说:“先给我看看。” 年轻男人听话的把手机递到东方晔手上,东方晔点开手机相册,翻到9号晚上拍摄的原视频,接着他再一次从头到尾一秒不漏地看完。这跟网上的视频稍有些不同,开头多了一段闻斓打人的画面,估计是看见有人打架想要凑个热闹,但是他应该没想到东方晔会脱衣服表明身份,将这一场闹剧定性为抓捕暴力分子,因此后面的画面主要是集中在了东方晔身上。 惊蛰(刑侦) 第59节 东方晔把手机放在手边,倒扣在桌面上,继续问道:“这段视频你剪辑过?” 年轻男人鹌鹑似的点头,东方晔见状又问:“上传了几段?” “就……脱衣服那一段。”年轻男人回答道。 “前面打人那段没上传?”东方晔问。 年轻男人点点头,接着无奈又有些幸运地说:“想上传来着,但是平台审核说涉及暴力场面,就……没给过审,所以我就传了一段。” 东方晔莫名松了口气,没有想到现在视频平台发病一般的审核机制帮了闻斓一把,没有让他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东方晔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一眼后,他把手机还回去,接着命令道:“视频删了,云端的备份也删了。” 年轻男人赶紧点头拿回自己的手机,当着东方晔和曹然的面把手机本地以及云端的视频全部删除干净,末了他还主动把手机拿给东方晔看,确认自己没有留存。东方晔看了一眼后,他站起来准备离开调解室,走到门口时他叮嘱张恺说:“让他写一份保证书,签字摁手印以后交给你,看着他写完了再放走。” 张恺打了个手势表示明白,接着他就从旁边抽出纸笔,按照东方晔的要求在一楼调解室看着他写。东方晔出了调解室后乘电梯回到刑侦办公室,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接着他摸出手机给唐庭打了电话,片刻后唐庭接通,他说道:“监控查得怎么样了?” 唐庭回答:“我们已经问过了,烧烤店的老板就是个普通的生意人,他和黄平不算认识,顶多是老熟客。11号晚上烧烤店门口的监控显示黄平的确和邻桌说了几句话,那之后黄平就打着电话离开了烧烤店,据老板说,他先是打了一通电话没有人接,然后他又打了一通电话,这一次接通了,但是他马上就离开了,老板没注意他说的是什么。” 正常人听到自己出租的房子发生凶案第一反应肯定是给租户打电话确认,但是彼时张静双的尸体已经被送到了分局法医室,她的手机肯定也当做证物放在刑侦办公室。东方晔拿着手机重新站起走出办公室,来到外间翻找着现场的物证,最终在张静双的手机看见了一个来自11号晚上十一点多的未接电话,来电人备注正是房东,物证和证词都能对上,看来房东没有说谎。 东方晔把物证放回去,接着站起来问唐庭:“房东的消息来源查清楚了吗?” 唐庭明显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他说:“东队,这个消息来源还真不好查证,案发现场就在一个租户居多的老小区,人员流动性本身就非常大,再加上凶杀案的社会影响本来就很强烈,这一来二去的,哪里死了个人都不用咱们通知,小道消息就已经满天飞了。而且玫瑰园是新开发的小区,好多人都是从市区搬过来的,那消息散播速度就更快,这要去查消息源头太难了,完全没有操作空间。” “当晚和房东一起的邻桌呢?查过了吗?”东方晔问。 “查了,他们也是听来到消息,而且传的比实际情况还离谱。”唐庭扶额无奈说道,“我给他们下了警告,叫他们别乱传消息,免得引起恐慌。” 听到唐庭的汇报东方晔一时间也无奈起来,正如唐庭所说,这种社会消息传播想要寻源难如登天,更别说闽州市内好几个城区街道,小区更是不计其数,人人都长着嘴,谣言一旦散播就覆水难收,现在他们能做的就只有抓住凶手,遏制谣言继续发酵下去。 东方晔缄默片刻,接着说道:“那你们先从开发区回来,去一趟现场,到物业那里调取一下小区内所有垃圾集装箱附近的监控,重点确认死者张静双的路线。先前只有康主任跟着我,他着急着保存样本回来做实验,所以我没来得及去看。” “好。”唐庭点头应下。 说完这些,东方晔便挂了电话。他坐在外间办公室的窗前,等待着技术队把今天复勘现场的发现验出结果来。汪涛依旧联系不上,并且不知去向,目前他的生死也很难断定,东方晔现在很怀疑汪涛畏罪潜逃,但无奈没有直接锁定他的证据,而且找不到他人在哪儿。 东方晔靠在窗前,看着空掉的办公室等待结果,不一会儿张恺拿着一张写好的保证书走上来,看见东方晔后他走过来问道:“东队,那小子保证书写完了,交给你吗?” 东方晔抬起手往自己办公室一指,说道:“放我桌子上吧。” · 闻斓从学校回来后就直接钻进店里二楼,关上门窗就开始给滞留在国内的刘青打去电话。时隔许久再次接到闻斓的电话,刘青显得有些惊讶:“哟?闻哥?您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臭小子的语气还是那么欠揍,闻斓脱下外套扔在茶桌旁,接着他坐下来打开电脑问道:“你还在国内?” “没呢,我已经身在美国了,多亏您给我的海关文书,一路畅通无比,压根就没人查我!”刘青说。 闻斓没搭理刘青这茬儿,他说:“既然你在美国,那就帮我一个忙,帮我查个人,哦不,查几个人。” 刘青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赶忙问道:“谁啊,得罪你了?还是又出事了?” 闻斓则是立刻掐灭了刘青的好奇心:“少问,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儿来那么多问题。” 刘青瘪着嘴没敢开闻斓的玩笑,闻斓听见他身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接着就听到了刘青的声音:“行吧,你是老大,你说查谁?” “我邮件发给你。”闻斓操纵着鼠标给刘青发去一封电子邮件,他列了个清单,随后他说:“就这几个人,查一下他们的出入境记录吧。” 刘青打开邮件看了几眼,闻斓发过来的人分布在各个国家,看上去似乎毫无联系,刘青问道:“出入境?你指国内?” “对。”闻斓说。 刘青思考了一下,他说道:“恕我直言,你要查出入境记录,找海关应该更省事才对,你不是有海关的关系吗?问问得了呗。” “我要是能找海关用你干什么?”闻斓没好气说道。 刘青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你应该不是要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闻斓对着电脑屏幕露出一个笑,虽然刘青看不见,但他从电话里听出来了:“怎么了?会比帮你造假海关文件还严重吗?” 这一句听起来不像威胁的话顷刻间让刘青汗毛倒立,他抖了一下,接着很识时务地摇头:“没有,绝对没有。闻哥您放心,我马上就去查,明天就给您结果!” 说完,刘青迅速挂断了电话,他不想再听见闻斓含笑的话语,那听起来太恐怖,会让他做噩梦。闻斓看着手机被挂断电话后退回到拨号页面,闻斓笑着哼了一声,他关了电脑后站起来,偏头看了眼时间,距离东方晔下班时间还早。 闻斓趁着这段时间在卧室里睡了一会儿,以弥补今天早上起得太早而出现的困倦,等到临近五点半时,闻斓终于被提前设定的闹钟叫醒了。 闻斓从床上爬起来清醒了一会儿,接着他就这么睡眼蒙眬的给东方晔打了个电话,听见东方晔的声音时,闻斓好像又坠入了梦里:“喂……下班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啊?” “没有,你在睡觉?”东方晔问。 “刚醒,在想要不要去接你。”闻斓笑着说,“看你还在忙的话,应该没有那么快就下班了,嗯……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送饭?” 东方晔看了一眼办公室内忙碌的场面,他假装咳嗽一声说:“不用了,我点个外卖就行。” “我给你点吧。”说着闻斓就打开外卖软件,开始搜索分局附近的外卖店,精挑细选地给东方晔选择晚饭。 东方晔呼了口气,他能想象到闻斓刚睡醒就在床上刷手机的样子,这让他不禁弯起了嘴角,他问道:“你准备给我点什么?” “保密。”闻斓选定后下单付钱,留了东方晔的号码和地址,接着他又躺下来,发出“嗵”的一声,笑得无比开心:“预留一点惊喜。” 闻斓高兴的语气让东方晔的心情也有些放松下来,他说:“行,那我等着你的惊喜。” 东方晔这一句话让闻斓抱着被子翻滚了一会儿,幸好楼下小文已经走了,不然他肯定要怀疑楼板会塌。高兴了一阵过后,闻斓说:“那晚上你下班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回家。” “回家?”东方晔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词,他歪了下脑袋问闻斓:“回哪个家?” 闻斓仰躺在床上,看着木质的吊顶忍不住散发出幸福的气息,他抿着嘴安静了半天,只露出几声笑,那心思不用明说东方晔也能明白,他叹了口气,说道:“把水热好,我晚上回去洗澡。” “好的!”听见这话闻斓立刻从床上弹起来,他连衣服都没换就光着脚跑进卫生间,早早打开了热水器。 东方晔听见电话里面传来的声音,他也不自觉感到脸上一阵发烫,在闻斓觉察出来之前,东方晔率先挂掉了电话。 他看着手机上闻斓的名字心跳变快,他能感觉到心脏冲击着胸口的感觉,他抬起头来才发觉几个小警察好奇地盯着自己看,他立刻压下嘴角,坐在转椅上换了个方向,只把后脑勺露给他们。 这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忙了一个下午的康兆总算打来电话汇报结果:“扫把头上的血迹和烟头上的唾液样本已经提取出来了,比对结果我马上发给你,如果你还要比对嫌疑人身份的话要等到明天,数据库体量太大,短时间内跑不完。” 东方晔沉思片刻,随后说道:“先跑着,有结果再说。” “行,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安排他们去数据库里比对,有结果了再通知你。”康兆说。 “好,谢谢。”说完,东方晔挂断电话,他在手边随便找了台电脑打开自己的内网,看到了康兆发来的dna比对结果:血迹和唾液的dna片段高度重合,因此判断两个痕迹为同一个人所留。 东方晔看着那段结论,心中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即便dna身份比对结果没有出来,他也已经形成了一个猜想:凶手有很大可能就是目前已经失联的汪涛。 如果这个想法不假,汪涛会因为什么而在失联三个月后重新现身,杀掉了他的妻子张静双?还有那个放在卧室床底下,已经不见踪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还有一点,张静双三个月前接到的那通电话,真的是班普打来的吗? 东方晔靠在转椅上,试图寻找这几个疑点中的共通之处,但很可惜这三件事根本就联系不起来。东方晔垂头,手里的线索还是太少了,案子发展到现在竟然还不知道凶手的动机,如果凶手真的是汪涛,他在杀了人以后会躲到什么地方去? 就在此时,付小福猛然开门进来,看见东方晔便喊:“东队!重大发现!” 东方晔转头看过去,只见曹然跟在付小福身后,手里也拿着几张纸条和一张银行流水明细,他站在东方晔对面的座位前说:“我们对张静双的社会关系做了个简单的摸排,发现她的社会关系真的极其简单。每天就是上班、回家,偶尔和汪琳琳的班主任有些交流,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她上班的同事。而且据张静双工作的店铺老板交代,张静双三个月之前找同事凑了三千块钱,但是没过两天,张静双把这笔钱还上了。”曹然特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撑着桌子靠近东方晔说道:“我们根据张静双的账户查了她的银行流水,发现曾经有人给他打过一笔钱,但这笔钱在前几天也被转走了。” 第85章 曹然特意这么说就代表这其中有问题,东方晔拿过他手里的纸条和银行流水单看了一眼,果然一眼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这几张纸条是张静双借钱的借条,几百到一千块不等,总数加起来是三千块,东方晔又看了一眼流水单据,发现在三个月前的一天,张静双账户上的钱被全部取出,而借条的日期恰好在取钱的后两天,也就是说张静双把钱取出后,又找人去借了钱。 “张静双取钱出来干什么?”东方晔问。 曹然和付小福对视一眼,而后说道:“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还问过张静双的老板和同事,他们说三个月前有个人找她找到店里来,叫嚷着要她还钱,但张静双的账户早就空了,她拿不出钱来,就只能东拼西凑借了三千块,结果没过几天,张静双的账户上多出来一笔钱,她就把借的钱全部一次性还清了。我们当时觉得这个行为很奇怪,所以就去取钱的银行网点调取监控,结果发现三个月前取空张静双账户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自己。” 东方晔一愣,他抬起头看向曹然,接着曹然拿出手机把拍下来的监控画面递到东方晔面前,东方晔接过来一看,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站在atm机前,看见这张照片的一瞬间东方晔就立刻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人是汪涛!他取走了张静双所有的钱! “是汪涛。”东方晔几乎笃定地说,“汪涛取走了张静双所有的钱,讨债的人多半就是黄平,他找不到汪涛所以就找上了张静双,张静双没钱还上才会去借钱。你们去查给张静双的银行账户打款的人了吗?” 曹然点头,他又掏出一张纸,递到了东方晔的手上:“查了。打款的是个云川姓刘的老板,这个账户是他的公司账户。但我们顺着这家公司的开户的信息查过去,发现这竟然是家空壳公司。” 东方晔拿过那张纸看了一眼,虽然他的记忆力不如张恺,但他看着这个名字很眼熟,他绞尽脑汁回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账户——这是给赵安杰打过款的账户! 意识到这一点后东方晔低下头思考着,接着他问曹然:“你刚才说前几天张静双的账户上的钱被转走了是吗?” 曹然点头:“对。” “转给了谁?”东方晔问道。 “转给了黄平,前前后后转账一共八次,总数加起来是二十万左右。”曹然说道。 看来黄平第一次找上张静双还钱未果,便第二次找上了门,而这个时候张静双已经得到了一笔足够还债的钱,所以她替汪涛还了这笔债。东方晔沉思着,黄平已经追回了欠款,那他又为什么找上了汪琳琳呢?片刻无声后,东方晔抬手撑住自己的额头,耐心地说道:“再等一会儿吧。” 曹然和付小福站在东方晔对面的座位前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知道东方晔要等什么,过了几分钟以后,东方晔接到来自唐庭的电话,东方晔迅速接通摁下免提,放在了桌面上:“东队,我按照你的要求找添润小区的物业查看了监控,10号晚上八点多张静双提着一袋垃圾出过门,她丢了垃圾以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直接往返方向走,来到一个岔路口前面。” 曹然专注地盯着东方晔的手机看,一字不落的听他描述,东方晔继而问道:“她干了什么?” 唐庭“嘶”了一声,说道:“她站在监控的边缘位置,只能看见她对面有一个人,两个人交谈了一会儿,接着就给了张静双一个黑色的口袋,临近九点时两个人分开,张静双才沿途回了家。” 这和东方晔之前的猜想吻合,张静双在被害之前出了门,就是在这期间凶手潜进她家,将回来的张静双杀害,于是他问:“看见对面的脸了吗?” “没看见,对面只露了一双腿出来,张静双也只能看见后背。”唐庭回答。 “她手上提的是什么,你能看见吗?”东方晔问道。 唐庭那边沉默了片刻,应该是在观察监控画面上张静双抱着的东西,接着他说:“方方正正的、还有棱有角,看上去硬硬的,有点像板砖,但是张静双抱着好像并不吃力。隔着个黑袋子看不真切,我暂时就只看出这些特点。” 东方晔并未作出什么反应,反倒是在一旁听着的曹然立马意识到问题所在,结合之前查到的信息,他立刻就喊出了声:“现金!张静双抱的现金!” 蓦地听见曹然的声音,唐庭没有惊讶,更多的是疑惑:“现金?” 东方晔并未否认这个想法,他对唐庭说:“你回来吧,把目前查到的消息做个整合,记得把监控录像一起拷回来。” “明白!” 唐庭接令后挂掉电话,东方晔站起来,刚要开口叫曹然去准备会议室,刑侦办公室的门突然被内勤女警打开,她站在门口朝里喊:“东支队!你点的外卖送来了!” 东方晔愣在原地,他低头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随即才发觉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收回到嘴边的话,换了另一个话题:“先去吃饭吧,晚点再讨论。” 接着东方晔当着这两个人的面拿走了内勤女警送上来的外卖,回了自己办公室。然而内勤女警还没离开,她进来走到曹然和付小福身边,开始进行自己亲自上来送外卖的目的:“东支队最近是不是……找对象了?” 曹然和付小福视线一致看向女警,两个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曹然没开口,付小福也不敢说话。曹然视线翩转几下,接着问道:“你们……都看出来了?” “下午东支队不是借了一楼调解室审人嘛,他出来的时候我们几个大厅的女警就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很淡雅的味道,就是那种很沁人心脾的茶香味。”女警捂着嘴一笑,接着说道:“他是从来不喷香水的,上次出任务还是找我们借的香氛,冷不丁在他身上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我们肯定要来问问呀。” 付小福挠着脑袋远离了这个话题,毕竟他不敢背后讨论上司的感情问题,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曹然的威胁过于恐怖。曹然则是问道:“你是专门上来打听情报的吧?” 女警看了曹然一眼,笑着说道:“本来我还存疑的,看你们这个样子,多半是没跑了。今天这外卖也是对象点的吧?” “这个嘛……”曹然看了一眼队长办公室的方向,而后说道:“你们内部传传就算了,可千万别往外说。上一次乱传东队个人情感问题的楼上缉毒邝副支队可是挨了市局狠狠一顿批呢。” “我知道,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乱传的。”女警这么说着,带着轻松活跃的身影离开了刑侦办公室。 东方晔提着外卖袋子坐在办公桌前的的沙发上,他拆开外卖袋子后鲜美的味道就飘散出来,扑满了整个办公室。东方晔打开那个包装盒子,接着看了看外卖单子,闻斓竟然给他送的是花胶鸡外卖。 东方晔呆了一下,随后妥协一般放下了手,他早就应该想到闻斓在吃这方面颇有讲究,就算是外卖也专挑贵的选。他拿起手机拍了张照发给闻斓,并附文:「下次别点这么夸张的。」 惊蛰(刑侦) 第60节 很快闻斓就发来回复:「那下次给你点海鲜砂锅粥。」 东方晔看着那句话脑子一阵发愣,接着他无奈放下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索性就晾着。接下来他拆开筷子,头一回在饭点正常吃上晚饭,花胶鸡的汤底很浓郁,味道就像是闻斓自己动手煲出来的一样,虽然闻斓人不在这里,东方晔内心还是有些许的开心。 原来有人照顾惦念是这样的,难怪卢芳一直记着让他找对象。尝到了这点甜头,东方晔的动作不自觉放慢下来,他看了一眼手机,接着他把吃完的外卖盒子拴好,就这么放在了桌子上。 唐庭在外面匆忙解决晚饭后又匆忙赶回局里,他一出电梯就快步往办公室走,进门就看见曹然和付小福正端着吃完的泡面往外走。 “东队呢?”唐庭问。 “里面呢。”曹然往身后一指。 “先放下,一会儿再收拾。”唐庭撂下这一句话后就去了东方晔办公室,曹然一耸肩,把泡面盒子随手放到桌子上,跟着唐庭进了办公室。 两个人进来时东方晔正好站起来,接着他一偏头让两个人坐下,他自己则靠在了办公桌前,“正好,把现在手里掌握的线索汇集一下,唐庭先说。” 唐庭点头,说道:“首先是那个房东,他听到消息来破坏现场应该只是临时起意,添润小区死人的消息现在整个闽州四城区都传得差不多了,现在唯一存疑的一点就是他搬家为什么故意不和警察报备。虽然他说是怕消息传出去以后房子降价,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他这房子肯定不保值,而且肯定会断崖式降价。东队,我怀疑这房东没说实话,必须要再审他一次。” 东方晔看着眼前的茶几桌面,随后他说:“他要卖一套死过人的房子出去没有那么容易,就算他有意隐瞒,周围的邻居肯定也会提醒,在明知道这个情况的前提下他还是来匆匆搬干净了现场,这行为和他的供述并不相符。” “对,就是这一点。”唐庭肯定了东方晔的说法,他补充道:“如果他说来搬东西是想做个道场去污除秽,都比他想脱手凶宅更有说服力。” 东方晔缓缓点头,接着他问:“让你拷回来的监控呢?” “在呢。”唐庭摸出一个u盘交给东方晔,他说:“添润小区里面和烧烤店的监控我都拷下来了。” 东方晔拿过唐庭递来的u盘,他站直起来插到自己的电脑上,接着三段视频就出现在桌面上。唐庭和曹然围过来一起看,东方晔先点开了添润小区两个监控录像,接着开始播放。 第一个是张静双丢垃圾的画面,正如唐庭所说,张静双丢完垃圾以后就直接往前走了,没有回家;第二个视频就是张静双从视频下方边缘走出来,走到视频上方边缘后站定,这个动作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张静双转身往回走,她的怀里赫然多了一个黑色的袋子。 东方晔按下暂停,接着三双眼睛凑近了屏幕去看张静双怀里的东西,曹然一眼就笃定道:“是现金,绝对是现金!这个大小应该是在二十万左右!二十万的两叠现金差不多就是这个体积,和板砖差不多!” 唐庭又凑近看了几眼,他不知道曹然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于是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现金?” “肯定是现金!”曹然笃定说道:“之前有人给张静双打过一笔钱被她用来还钱了,所以这一次他们没有再选择网银交易,而是直接给了现金!” 唐庭不明白这前后因果关系,只能皱着眉疑惑听着曹然的说法,而东方晔摸着嘴唇并不发表意见,他默默缩小窗口点开了另一个监控,这是玫瑰园外那家烧烤店的监控,画面中间的正是房东,而在他身后坐着的一桌人应该就是让房东得知自己家出命案的人。 画面中房东一开始是在喝酒,接着他坐在座位上停滞片刻后突然转头,接着他朝后走去,像是问了几句什么,随后房东站在原地开始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没打通,房东便打了第二个,这个电话像是接通了,房东转了个身说话,几秒后他就付完钱离开了烧烤摊。 录像很简短,只有几分钟,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房东离开前,这一段监控和唐庭之前的描述完全吻合,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曹然和唐庭在讨论张静双为什么会抱着一包现金的时候,东方晔突然凑近屏幕,接着他又点开另一个张静双收到现金的画面,他把画面停在了张静双转身的一刹那,恰好完整露出和张静双面对面交谈的人的双腿。 东方晔把两个窗口放在一起对比,就这么扫过几眼后,他伸出手指着两个画面上的两个人:“这两个是同一个人。” 唐庭和曹然停止了讨论,听到东方晔的话后纷纷再次凑近电脑屏幕,眯着眼睛开始观察东方晔说的这两个人。两个人围在东方晔身旁换了好几个角度,终于在一个仰视的视角发现了共同点,两个人同时惊呼:“鞋!两个人穿的鞋一模一样!” 东方晔二话不说,直接把这两个录像提出来,打包发送给了康兆,接着他给康兆打去一个电话:“这两段录像做一下锐化还原,马上发给我。” 康兆传来一阵哀嚎,以及一声怒骂:“明天,明天行吗?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这儿三台电脑都跑着数据呢!你要死啊!” 三个人听到康兆这一嗓子毫不留情的骂街,立刻噤声不语,唐庭和曹然直起身子看着两边,仿佛没有听见康兆这一声怒骂,东方晔则是举着手机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道:“……那就明天,明天一起发给我。”他停顿了片刻,接着安抚似地补充了一句:“辛苦你了,还有电脑。” 第86章 在挨了康兆一声骂后,东方晔就让他们该回去的回去,该值班的值班。技术队骂人那是很常见的事,有些时候他们甚至都不避人,直接贴脸开骂,其中以康兆尤为激烈,骂起人来整个分局大楼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收拾完东西,东方晔如约给闻斓打了个电话,电话刚拨过去不到两秒,闻斓就接通了:“下班了?” 听到闻斓的声音,东方晔才觉得放松下来,他拿着自己的外套往外面边走边说:“嗯,今天是出不来什么结果了,技术让明天再来。” 闻斓轻笑着“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抓着他们强迫通宵出结果呢,你这支队长当得还挺有人性啊。” 东方晔听出他话语里的调侃,他说道:“我也没办法,技术队的电脑都占用了,匀不出多余的来,只能等到明天了。你出门了吗?” “我在门口,你直接出来就行。”闻斓说。 东方晔拿着手机走出电梯,接着朝分局大门外望过去,熟悉的车影藏在分局大门外的前方,闻斓把车停在了一个不容易看到的地点,东方晔透过铁栅栏的间隙看见了熟悉的车牌。他挂掉电话,径直走了出去,顺便还和一楼的值班民警打了声招呼。 闻斓从后视镜看见东方晔从大门走出来,往自己这边靠近,等到东方晔拉开车门坐上来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凑过去,亲手接过东方晔的外套放到了后座上。东方晔系上安全带,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吃了。”闻斓说。 “吃的什么?”东方晔又问。 “相思饭。”闻斓调笑着回答。 东方晔的手一顿,有点无奈又有点吃惊地看着闻斓,随后他叹了口气,像是受不了闻斓这股不正经的态度,但偏偏开不了口说他几句,最后他只有无奈地说:“回家吧。” “好嘞。”闻斓笑着也系上安全带,接着他启动车子,从分局门口离开,带着东方晔回了闽湖公园。 东方晔今天难得下班早,路上的人和车都还挺多,不像以往那样十几分钟就到。东方晔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修养,闻斓的手指慢慢打着方向盘,他往东方晔那边瞥了一眼,接着主动挑起话题:“我按照你的话给了汪琳琳三千块钱当做她这几个月的生活费,我跟她说了,要是用完了随时找我。” 东方晔听见声音睁开眼睛,他懒得把脑袋支起来,就这么靠着座椅靠背歪过头来看着闻斓说道:“她有什么反应吗?” “一开始她不接受,不过我劝了几句,她也就收下了。”闻斓回答道。 东方晔放心地再次闭上眼,摆正了脑袋轻声说道:“那就好。” 前方的车辆开始缓慢移动,闻斓轻放刹车跟上去,接着他问道:“我记得她今年刚满十七岁吧,等到高考结束她也不到十八,依然属于未成年人。关于她之后去哪儿,你有什么想法吗?” 东方晔又睁开了眼睛,看着车顶发愣,片刻后他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再去找收养家庭已经不合适了,最好的情况是去福利院,不过也要看她接不接受。她的情况完全可以申请助学金,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不过……” “不过她要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了外地上大学,出了什么事也没人照应,你担心她一个人扛不下来吧。”闻斓补充完了东方晔没有说完的话。 见闻斓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东方晔终于抬起了脑袋,他看着前面红成一片的街道,沉默思考着,接着他说:“我怕她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不属于她的后果,最后把自己累倒,什么都得不到。” 闻斓偷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你不是留了电话给她么,她随时可以找你啊。” 然而东方晔摇了摇头,说道:“一个人的习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就像我……”说到这儿,东方晔的声音戛然而止,闻斓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于是他转头看了东方晔一眼。 东方晔也在看他,只是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东方晔垂下了眼眸,抿唇不语。闻斓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东方晔的心思,他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轻踩着刹车慢悠悠地说道:“人是会变的,内在是一个因素,外力又是另一个因素。就像你,一开始不是也反感你妈妈催你找对象么,后来我死缠烂打这么长时间,你不还是松口了?” 东方晔又看向他,随后又低下了头,他说:“可是……这能一样吗?” “关心不分轻重,区别只在目的。”闻斓说,“汪琳琳经历至亲离世后最需要的就是关心,这个时候无论是谁来,只要表现出一点点的关心照顾,都会让她交付全部的信赖。” 听着听着,东方晔突然察觉到闻斓话里的不对,他猛然抬起头看着闻斓,而闻斓只是平静地挑眉,看似无意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旦闻斓开始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就代表着这些事情他不能明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件事和班普或者梭温有着什么关系。东方晔回想起之前付小福说的话,张静双死前疑似接到过来自班普或者梭温的电话,如果真是这样,汪琳琳很有可能已经被他们给盯上了。 东方晔沉默着思考片刻,随后他说:“你说得对,我该给她提个醒。等明天……不,现在就告诉她。” “你给她发个消息吧,这个时间她应该在上晚自习,接电话恐怕不方便。”闻斓建议道。 东方晔点头,他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汪琳琳,叮嘱她最近如果遇到学校老师或者警察以外的人来给她提供帮助务必要小心,如果觉得可疑一定要报告老师或者警察。 做完这些,东方晔放下手机还显得有点担心,缓慢行驶了快十几分钟后,闻斓拐进一条小路,抄近道回到了闽湖公园。停好车后两个人走下来,顺着外面的楼梯上了二楼,闻斓走在前面打开了门,接着他顺手开灯开暖气。东方晔跟着他进来,换好鞋后他便坐下来看着手机,焦急等待着汪琳琳的回复。 闻斓挂好外套后扭头看见东方晔一脸担心,他走过来抽走了东方晔手里的手机,随手放在茶桌上,接着拉着他起来,推进了浴室,“先去洗澡,这些事之后再说。她又没出学校,不会有事的。” 东方晔被闻斓推着起来,接着就被关进了浴室。热水早就准备好了,还有壁柜上的洗护用品一应俱全,东方晔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门,最终妥协了闻斓的强硬。 几分钟后浴室传来一阵水声,蒸腾的热气打湿了浴室的玻璃门,勾勒出一条隐约可见的曲线。闻斓换了衣服,顺便也拿出了给东方晔准备的睡衣,放在了浴室里面的门边,然后他就关上门出来,倒了杯热水坐在窗前,听着水声等待。 热水浸润皮肤的感觉很惬意,东方晔甚至没有注意到闻斓进来过,沐浴露的味道在充满水汽的浴室弥散,占据了东方晔的全部呼吸。许久过后,水声停止,东方晔踩着干净的吸水毯出来,他看见了闻斓放在门口的毛巾和睡衣。东方晔顿了一下,意识到闻斓进来过,脸上的温度便又增加了几分。 闻斓正看着窗外的路人发呆,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便回过头去,看见东方晔擦着水走出来,这一下便吸引走了闻斓的全部注意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东方晔看,嘴角还噙着似有似无的笑。 东方晔被他看得有些发烫,他撇开脸问道:“有吹风机吗?” “有。”闻斓说着站起来,从东方晔身边擦过,他伸手擦掉了东方晔脸颊上的水,温声说道:“坐着吧,我去拿。” 闻斓的指尖触碰到东方晔的皮肤上时就把属于闻斓的温度带给了他,东方晔躲无可躲,只有接受这小小的、不起眼的占有。他坐在窗前,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片刻后闻斓拿着吹风机从卧室出来,插上电源后站在了东方晔面前。 东方晔伸出手要接,却被闻斓伸手摁住,他打开了吹风机,眼神示意东方晔低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东方晔见他这样子也懒得再计较,低下头让闻斓帮自己吹干,闻斓的手指摸上湿润的发丝时,东方晔连肩膀都有些颤抖。 风声在耳边响起,掩盖住了两个人的心跳,闻斓的动作轻柔温和,撩开发丝后便跟上热风,很快就吹干了东方晔的头发。 闻斓关掉吹风机,他没有立刻收好,而是弯下腰来凑到东方晔面前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接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接着他就在东方晔惊讶的目光中拿着吹风机放回了卧室。 东方晔虽然预料到闻斓会有这些小动作,虽然两个人早就在过年夜彼此相交,但东方晔仍然没有习惯,或许是一个人独身太久,闻斓的突然出现让他即担忧又期待,担忧的是自己和闻斓能够走多久,期待的是闻斓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改变。 他低着头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闻斓已经从卧室走出来了,他看见东方晔低着头像是在害羞,便伸出手来摸了摸东方晔的下巴,接着他弯下腰来又是一吻。 东方晔半眯着眼睛,配合地抬起头接受了这个吻,片刻后两人分开,闻斓坐在他身边,把提前准备好的热水推到他面前,随后笑着问他:“想什么呢?” 东方晔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什么。” 闻斓靠近他小声问道:“真的?” 东方晔停顿片刻,他看着闻斓手上那串南红玛瑙手串,不禁伸手去摸了摸,闻斓动也不动的任他动手,接着他就捏住了东方晔带着黑曜石手串的手腕,拉到面前啄了一下,他笑道:“有什么事就说吧,是跟汪琳琳相关,还是跟你手上的案子相关?” “跟班普相关。”东方晔说。 闻斓一愣,没等他开口,东方晔就截断了他的话头:“你不用回答,我说你听就行了。” 闻斓没有任何动作,他只维持着抓东方晔手的姿势,胳膊肘撑在罗汉床上的小木桌上目光向下看。东方晔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他捏着,心里也明白因为限制令的缘故闻斓不能透露只字片语,但只当倾听者的话,闻斓勉强够格。 “三个月前张静双接到一通电话,技术队根据生成的虚拟号码构成发现这和当时安排运送金佛的客户号码组合模式雷同,你当时应该就在怀疑这个所谓的「客户」就是班普,是吗?”东方晔问道。 闻斓并不说话,他垂眸继续捏着东方晔的手指,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东方晔见他不说话,也就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于是他又说:“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班普很早就开始和张静双接触了,只是我还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怀疑杀害张静双的凶手就是汪涛,你觉得会是班普动的手吗?” 闻斓安静半晌,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张静双是哪里人?” “云川菩提人。”东方晔回答。 “汪涛呢?”闻斓又问。 “闽州本地的。” 闻呼吸一口,接着慢慢吐出来,他说:“那你需要搞清楚一个问题。” “什么?”东方晔问。 “究竟是汪涛在普提认识的张静双,还是张静双在闽州认识的汪涛。”闻斓抬起眼睛看着东方晔,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东方晔也看着他,半晌他明白了闻斓话里暗藏的意思:如果真有班普授意,那他想杀的究竟是汪涛还是张静双? 东方晔稍加思考就能明白闻斓的目的,他垂下眼睛,看着闻斓捏住自己的双手。而闻斓就着水杯喝了一口,接着他停顿好久,忽然握住东方晔的双手,语气诚恳而落寞:“对不起。” 东方晔看着他,心里面明白闻斓担心的是什么的,他也伸手覆上闻斓,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没必要自责。” 闻斓看着重叠在一起的黑红两色,加上东方晔掌心的温度,闻斓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他笑着说:“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东方晔看他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看着像是安慰,实际上遮掩更多。但他没有戳破闻斓的伪装,比起直接面对,理解和关怀才是他所需要的,东方晔想着拉着闻斓的手站起来,然后一前一后地走进卧室。闻斓由他这么拉着,他顺手关掉了外面的灯,接着就被东方晔拉进卧室里头,被他抱了个满怀。 闻斓吃惊于东方晔的主动,但很快他就沉浸在这个温暖的拥抱,他反手抱住东方晔的腰,低下头埋在他的颈间。 东方晔本以为这样可以让他平静下来,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效果好过了头,闻斓凑在他颈窝里闻了闻,接着发出一声笑:“你现在闻起来……和我喜欢的香味一模一样,你知道吗?” 正经不过三秒的气氛让东方晔打了一下寒颤,他想要推开闻斓,却发现为时已晚。闻斓抵着他直接后退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接着掀开被子把两个人关在了一处。东方晔撑着自己,伸出一只手来抵住闻斓的胸口不让他靠近,表情显得有些惊恐。 然而闻斓不管这些,他强压下来,就这么趴在东方晔的上方,他抓住东方晔挡住他的胳膊,拉着被子如同吃人的魔兽,将东方晔整个囫囵吞进肚子里。 惊蛰(刑侦) 第61节 呼吸由开始的激烈变得柔缓,直到最后闻斓亲着东方晔的额头,坏心眼地笑着说:“祝你做个好梦。” 第87章 汪琳琳是在十点半结束晚自习回到寝室以后才看见东方晔给她发的消息,她看了半天后赶紧回复,只是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睡了,汪琳琳放下手机,也准备洗漱睡觉。 李伊漫和陈瑶新一起走回来,看见汪琳琳便问:“琳琳,这周末……你要出校吗?” “我不回去,家里房子已经被收走了。”汪琳琳明白好友来问的目的,她索性直接说了,“我和班主任申请了之后这几个月都住校。” 李伊漫和陈瑶新互相看了一眼,接着两个女生就坐在汪琳琳身边,说道:“我们商量过了,你要是留校不出去的话,周末肯定会饿肚子,到时候我和瑶瑶轮流来给你送饭,或者你跟我们回家,我爸妈都同意的。” 汪琳琳看了看李伊漫,又看了看点头赞同的陈瑶新,片刻后她抱住了两个好友,感谢地说:“谢谢你们,真的。不过你们不用麻烦,我还有钱,不过就是十六个周末而已,撑得过去。” “十六个周末可是整整三十二天,一个月呢!你手里就那几百块钱,怎么撑得下来啊。”李伊漫说。 陈瑶新也说:“就是啊,马上考试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你不是还想挑个好大学,毕业了赚大钱吗?” 说到这个,汪琳琳的手明显停顿一下,她坐在两个人中间,垂首沉默,许久之后,她对两个好友说道:“其实……我已经决定好要去哪个大学了。” 李伊漫一听便说:“那你更要注意身体了,虽然我这么说有点无情……但是你现在只有这一个目标了,不是吗?” 汪琳琳看着言辞恳切的李伊漫和在旁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里满是关心的陈瑶新,她想了一会儿,决定和她们说实话:“真的没事,你们还记得那天晚上帮我们抓人、那个没穿警服的叔叔吗?他……给了我三千块,让我安心备考,所以我真的没有逞强。” 陈瑶新和李伊漫对视了一眼,将信将疑问道:“真的?” 见他们不信,汪琳琳干脆把手机里的余额给两个人看了一眼,她们俩在看见汪琳琳手机里的确有三千块钱时才松了口气,两个女孩的语气顿时开朗起来,李伊漫说:“你有底那我就放心了,那两个警察人还挺好呢!” “长得也还挺帅。”陈瑶新评价道。 “对,人美心善!”李伊漫说。 汪琳琳被她们俩逗笑,接着说道:“好了,谢谢你俩关心,快回去睡觉吧,不然明早该起不来了。” 来关心好友的陈瑶新和李伊漫挥挥手告别汪琳琳,各自回了各自的寝室。送走两个人后,汪琳琳便赶着熄灯前的时间抓紧又复习了一会儿,直到熄灯以后她才站起来去洗漱,和室友道了晚安过后,她便爬上了床。 第二天三个女生同时在寝室门口碰面,一起下楼前往食堂。李伊漫和陈瑶新说着话,汪琳琳走在一旁,突然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但等她回头后却看不见任何视线。 汪琳琳以为是自己太敏感,索性也就没有理会,但在吃完早餐后,从食堂离开前往教学楼的路上,这种感觉愈加明显起来。汪琳琳看见有两三个别班的女生看见自己后偷捂着嘴在议论什么,那种视线像一根钝刺扎在汪琳琳的皮肤上,弄得她很不自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教室里,同班的几个男生在看见自己后,团堆在教室的角落里冲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汪琳琳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陈瑶新就坐在她前面,她和汪琳琳一样也看见了后排那些男生奇怪的打量目光,她也感觉到十分的不自在。 不过好在上课铃及时响起,这些目光短暂地消失了一阵,不过没过多久,等到第二节课下后的大课间,那些如蚊蝇一般的目光终于飞到了汪琳琳的眼前。 同班的一个男生坐在汪琳琳身边,不怀好意地问道:“我听说,校外有个男人给了你钱?” 这句话一说出口,汪琳琳就知道了这一早上遇到的这些怪异是怎么回事,她抬起头看着那个男生,语气很不好:“关你什么事?” 那男生一笑,眼神都变得诡异起来,他说:“哦哟哟,好凶哦。拿了就拿了嘛,承认了呗,反正你现在情况特殊,找个男人照顾你也是正常的。” 陈瑶新站起来挡在汪琳琳前面,骂道:“嘴巴放干净点儿,胡说八道什么呢?” “谁胡说八道了,不是她自己承认的吗?说有个「叔叔」照顾她给了她钱。”那男生笑得一脸猥琐,接着他伸手推开陈瑶新,看着汪琳琳说:“怎么,敢做不敢认吗?我可都看到了,昨天你坐着一辆奔驰s级的豪车回了学校,那个人就是你的「叔叔」?哪儿找的啊?” 这些下流的话语充斥在这个高三教室中,有些女生避而远之,男生们则是聚集在后排看热闹,除了陈瑶新,没有人站出来为汪琳琳说话。 陈瑶新比汪琳琳还要气,她说道:“你们这帮男的是不是脑子都长在下半身啊,你这么造谣就不怕被老师知道吗!” “你要告状啊?你去啊。”男生扭扭捏捏地学起女生故意娇柔造作的模样,语气也是及其的嘲讽:“哎哟我好怕哦。” 汪琳琳站起来,此刻她的表情还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她拉着陈瑶新的手准备从教室离开,然而在转身的一刹那,那个男生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故意大着声音说道:“你那个「叔叔」该不会是你妈死之前给你找好的归宿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后排的男生笑得下流又开心,女生们的目光则是惊异非常,陈瑶新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刚要开口,汪琳琳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步。接着在众人一阵惊呼中,汪琳琳抄起桌子上的保温杯,猛然砸中了那个男生的脑袋。 · 第二天早上,东方晔摁住了想要跟他一起起床送他上班的闻斓,坚持要自己行动,而闻斓属于很少这么早起床的人,所以他强迫自己醒来时意识还不清楚,被东方晔摁回床上后立刻又昏迷过去。 还好昨天晚上没有闹到太晚,东方晔体力尚存,他起床洗漱完成换好衣服一气呵成,接着在临走前他又打开卧室门看了闻斓最后一眼,闻斓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地冲他挥挥手,看起来像是在梦游一样。 东方晔叹了口气,他轻摇着头关上门,接着轻手轻脚地从二楼楼梯离开,走出闽湖公园以后,坐上公交前往分局上班。这一次没有多余的目光,也没有惊异的感叹和打量,东方晔感到轻松不少。他在分局旁边的包子铺买了早餐,提着走进分局,刚一进门就收到了康兆的电话。 “你到局里了吧?”他问。 “嗯。刚到,有结果了?”东方晔问。 康兆“嗯”了一声,说道:“两个结果,首先是dna比对,我三台电脑跑了一个晚上总算是找到了这个家伙,你猜结果怎么着?给你小子猜对了,还真他妈是汪涛。” 果然,在确定这件事和班普有点联系以后,汪涛身上的嫌疑就被放大出来,特别是目前他这个失联的情况,十分的不寻常。东方晔放弃电梯,转身沿着楼梯往三楼上去,他又问道:“第二个结果呢?” “哦,我发给唐庭了,就是你昨天发给我的两段视频。”康兆说。 “好,我知道了。”说话间东方晔已经走到了三楼,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果然唐庭就等在那里。 他拿着两张照片走过来,递给东方晔看,说道:“东队,比对过了,确实是同一个人,根据腿型来判断,这个人身高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不过他没有露出正脸,隐约只能看见半张侧脸,看不出年纪,找起来有些难度。” “找人做个侧写画像。”东方晔说。 “是。” 唐庭抓上张恺就去看守所提审房东了,东方晔则是坐到唐庭的位置上打开康兆发过来的处理过后的视频,相比起唐庭拷回来的原片,处理过后的画面的确是清晰了很多。 东方晔吃着东西把这两段监控从头到尾又看了好几遍,除了能看清楚人脸以外没有任何收获。很快他的目光再次停在那两双相同的球鞋上,东方晔对这些不了解,所以他毫无头绪,直到付小福走进来。 付小福年纪比他小很多,而且似乎很喜欢球鞋,东方晔看着他,喊了一声:“付小福,我记得你很喜欢球鞋是吧?” 面对领导突如其来的关心,付小福浑身一颤,谦虚地说:“还……还好吧。” “你过来。”东方晔冲他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付小福颤颤巍巍地走过去,脑子里开始疯狂回忆自己最近好像没有买新鞋,也没有在工作上出什么差错,除了上次撞坏的那辆局里的面包车,应该没有别的把柄了。付小福坐到东方晔身边,看着他看见东方晔抬手往电脑屏幕上一指,问道:“这双球鞋你认识吗?” 见东方晔只是问他这个,付小福内心松了口气,他凑近了屏幕去看,还真认出了那双鞋:“啊!我知道!这是国外一个奢侈品品牌和球鞋品牌做的一个联名款,不过这个鞋早就停产了,现在市面上看到的基本都是假货。” 东方晔沉思片刻,又问道:“你说这鞋停产了,那现在市面上还能买到新的吗?” 付小福皱着眉想了一下,说道:“买不到了吧,要买也只能是二手,而且假货概率极高,应该没有人会花这么高的价钱去买一双假货吧。” 东方晔往后靠在椅背上,他问道:“那么现在我假定屏幕上这双鞋是假的,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买它?” 付小福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凭借自己的印象来回答东方晔的提问:“嗯……首先肯定是炫耀,毕竟这双鞋的价格当时被炒到了二十多万,人气还一直居高不下,确定买不到真品的情况下,可能会有人买假货来冒充真货来炫耀自己很有钱。” 东方晔点着头,他说:“其次呢?” “其次……应该就是赶潮流跟风的吧,这种人一般不在乎真假,反正大家都看不出来,低价买双假货装……装酷呗。”付小福看着东方晔的脸,好险当着领导的面说出一句脏话,不过得益于他的临场经验,及时把那个脏字吞进进肚子里,换了一个听上去更文雅的词。 东方晔有意忽略掉付小福这个差点脱口而出的口误,他沉默了几秒后,接着问道:“那你觉得符合这些特征的人群是哪些?” “首先肯定是学生,虽然说是校内不允许攀比,但是谁有闲心去管这些。在学校都穿一样的校服,只能从鞋上做文章。东队你是不知道,现在炒鞋圈的全是十几岁的高中生,动不动就几万十几万一双鞋,听着都吓人。”付小福说。 虽然不想说,但东方晔得承认确实存在这个现象,而且现在很多校园霸凌就是从看人穿鞋破烂引起的,十几岁的孩子看起来单纯,但恶得也很纯粹。 “你继续说。”东方晔抱起胳膊对付小福说。 “接着就是网红,他们为了营造人设就会去买各种道具充盈自己,这种热门球鞋假货肯定是人手一双,而且大家都是买的假货,网红和网红之间还会因为这个闹矛盾,吸引流量,本质上就是一种剧本演绎,假货只作为道具而已。”付小福说。 根据付小福的说法,东方晔差不多对这个人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印象,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应该如何去排查这个人。目前他只能想到从二手网站平台入手,重点查已经卖出去的二手鞋,正在他要让付小福他们着手去准备的时候,东方晔的手机突然想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本来以为只是谁打电话来汇报情况,但是等他看见来电显示后一阵停顿,那是一串陌生号码,虽然疑惑但东方晔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是东警官吗?”对面传来的声音东方晔很熟悉,前两天他们刚见过面,“我是汪琳琳的班主任邓老师,这件事实在是不应该打扰你,但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应该通知谁了。” 东方晔坐直身子,语气略显严肃:“是我,怎么了?” 邓建泓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说:“汪琳琳在学校和人打架,把一个学生的脑袋给打伤了,现在对方家长叫着要人负责,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通知你了。” 东方晔赶紧站起来,拿着手机冲出办公室,他对邓建泓说:“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第88章 邓建泓站在办公室里抱着双手无奈叹着气,不久前听到儿子受伤的消息,男生的母亲便匆匆赶来学校,一见到汪琳琳便大吵大嚷,邓建泓拉着没让她靠近汪琳琳,接着他把汪琳琳拉到了另一边站着,汪琳琳低垂着眼睛站在一边,仿佛听不见男生母亲的吵嚷。邓建泓对此颇为头疼,他不知道这个空穴来风的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开的,虽然他明白汪琳琳动手的原因,但目前还有不到四个月就高考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对汪琳琳来说影响非常大。而挨了打的男生被母亲拉着坐在邓建泓的位置上,他没去看汪琳琳,也没看邓建泓,只在自己的母亲查看伤势的时候转过了头。 “这样的单亲家庭能教出来什么好学生,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学人打架,还把我儿子脑袋给砸了,要是影响他考大学你赔得起吗?”男生母亲检查完儿子脑袋上的伤势后就叽叽喳喳地抱怨着,脸上倒是没有几分担心,只有不满真切地从眼神和语气里表露出来,“你们当班主任地也真是的,都也不拦着点,大课间就可以放任他们到处打打闹闹吗?万一受伤了怎么办?我早就说过高三要以学习为重,那些不必要的大课间体育课直接取消了多好。” 邓建泓听了只能尴尬地点头,他回过头来看了汪琳琳一眼,汪琳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并不理会对面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男生母亲见邓建泓不回应她,她便把目光转向汪琳琳,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道:“小姑娘,我来这儿这么久了你就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打了人道歉也没一句的?这么大个人了怎么那么没有素质啊,你家长怎么教你的?” 听见这句话,汪琳琳抬起头看着男生母亲,眼神中满是防御的尖刺,语气不卑不亢:“我素质怎么样那是我的事,我妈妈只教育过我不能乱传别人的谣言,遇到欺负我的人要会反抗。” 男生母亲一听汪琳琳话里有话,立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指着汪琳琳就要冲过来,邓建泓见状赶紧拦下:“唉唉唉,这位家长冷静一点,有什么话等汪同学叫的人来了再好好商量嘛。” 男生母亲被邓建泓拦回来也颇是一股势要找麻烦的姿态,她站在儿子身边指着汪琳琳说:“我告诉你小姑娘,就你这个态度今天这事儿没完,不给我儿子赔偿你别想走,今天谁来都不好使,我是绝对不会……”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忽然打开,男生妈妈和那名男生看清来人是都是一愣,男生妈妈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只有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东方晔穿着警服走进来一路上引起不小的骚动,他开门走进来后扫了那名男生和他妈妈一眼,接着便转头冲汪琳琳走过去,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关心:“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汪琳琳看见东方晔立刻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倒刺,她赶紧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受伤。男生母亲压根就没想到来的会是警察,或者说她没想到眼前这个警察就是汪琳琳的家长,看见东方晔胸前的警徽时那一瞬间她还有点发怵。但话又说回来,东方晔是接了电话来解决问题的,也就是说他还算是汪琳琳的监护人,因此男生母亲先发制人,赶紧嚷嚷道:“你就是这个小姑娘的监护人是吧?她打了人你管不管?她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脑袋上那么大一个包,我儿子马上要高考了,受到影响了你们负责吗?” 东方晔听到便声音回过头来,他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却能叫人心里发寒。男生母亲看见这个眼神一瞬间顿时噤声,然而东方晔什么都没说,他先走过来问道:“打哪儿了,我能看看吗?” 男生母亲一听,赶紧抓着儿子的肩膀让他转身,把后脑勺露出来,“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大一个包!要是充血了怎么办?要做手术怎么办?要是有个什么风险你们拿什么来赔!” 东方晔垂眸看了看,男生母亲说的那么大一个包不过就是被钝器砸出来的一个指节那么大的小鼓包,既没有流血,也没有淤青。邓建泓估计只做了简单的处理,还没有送他们去医院,东方晔看了一眼后回头便问汪琳琳:“为什么打他?” “他造我谣。”汪琳琳直着脖子回答,脸上没有半分愧疚和悔意,“他说我妈给我找了个男人包养我,还给了我三千块钱,开豪车送我回学校。” 沉默许久的男生捂着脑袋终于说了话:“我说错了吗?昨天下午那会儿不就是有个男的开着豪车送你回了学校,你自己说的他给了你三千块钱,怎么是我造谣了?” 男生母亲应声而说:“就是!明明是你姑娘自己不检点,怎么还怪我儿子身上?看给我儿子打的!” 男生看到的人多半是闻斓,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会浮想联翩,有些时候天真到把自己的臆想当做事实。听到汪琳琳和男生的对话东方晔也就心下了然,但他没有先给出解释,而是在汪琳琳和男生之间逡巡了半刻目光之后才对汪琳琳说:“道歉。” 听到这句话时邓建泓松了口气,毕竟看东方晔刚进来时的那副脸色,他还以为东方晔要的当场发作,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可汪琳琳不理解两个成年人之间的想法,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东方晔,脸上写满了不服气,当她还想再说几句话,东方晔及时打断了她:“先道歉。” 东方晔没有重复命令,他以劝告的语气让汪琳琳“先”道歉,那意思是这件事还没完。 他看着汪琳琳,汪琳琳也看着他,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汪琳琳终于是没再反抗东方晔的话,她站直身子,诚恳地鞠躬给对方道了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动手打人,是我错了。” 看到汪琳琳在监护人来后终于弯腰道了歉,男生母亲就像是捏住了汪琳琳的尾巴一样,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她把梯子,让她直接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汪琳琳:“我就说了你们小姑娘不学好学人打什么架,高三这么重要的时段不认真学习反而去搞那些七七八八的,别以为认个什么干爹就能飞黄腾达我告诉你,母鸡插上凤凰毛也还是母鸡!” 邓建泓听见这些话赶紧伸手阻拦,虽然他们不是打的110报警电话请警察来调解矛盾,但东方晔毕竟是个真警察,要是让这个大嗓门的女人说出什么侮辱性的话语来,那可就不是调解矛盾这么简单了。邓建泓赶紧说:“家长冷静一下,孩子受伤也不是我们希望看见的,我觉得现在还是先把人送去医院鉴定一下,伤得到底严不严重,你说对不对?” 男生母亲一听,梗着脖子说道:“去医院?我自己送过去啊?那不得等着她家长来送过去吗!我单独送过去开了一堆检查单到头来你们不认,我自己闷头吃大亏!” 邓建泓不知道身为一个母亲,她到底是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的,但不否认她担心得有道理,只是把这种怀疑放在警察身上,多少有点大胆冒昧了。东方晔听见这些话倒是显得很平静,接着他拿出手机说:“这个没有问题。我在市中心医院正好有个熟人,我可以送他过去,费用我全权负责。” “你的人?我带着过去要是说没有什么问题,你就好想办法推卸责任是不是?”男生母亲走过来一把抓住东方晔,不依不饶地说道:“我不同意!你们串通好了要来欺负我和我儿子!” 惊蛰(刑侦) 第62节 邓建泓气不打一处来,他说道:“我说这位妈妈,你儿子受着伤呢,之前不让送去医院就说要等汪琳琳的监护人过来,现在他人过来了你又不依不饶地拉着不送去医院,你到底想干什么?” 东方晔看着男生母亲不说话,而男生母亲在确认东方晔不会做什么之后便更加得寸进尺、借题发挥,她说道:“赔钱!我自己带我儿子去医院检查,所有的检查费用和医疗费用你要全出,另外你还要赔我儿子三千块!” 这话一出,不仅邓建泓汪琳琳,连男生自己都一愣。这女的摆明了来讹钱,邓建泓还没见过敢敲诈警察的,而东方晔也给出了他的回答:“这位家长,你知道敲诈勒索罪在刑法里是怎么判的吗?” 男生母亲一愣,她从东方晔的语气里听出一些威慑,而东方晔看着她的眼神中只有平静,平静到泛不出一丝涟漪。 “涉及敲诈数额较大的,判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赃款3到5倍的罚金。”东方晔看着抓着他的女人,语气平静道:“如果你要我出你儿子的全部医药费外加三千块的赔偿,没有问题,我可以给你,你要带你儿子去哪里做检查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不过你最好是去正规医院,得到正规医师的诊断意见,以及正规医院的药单,我把钱给你,你才不算敲诈勒索,明白吗?” 东方晔是审讯过无数罪犯的刑警,面对这样无理取闹的女人,他甚至不用出言警告,平静的说完这些基本法律知识就差不多能把整个场子镇住,男生母亲松开手,眼神里明显是害怕,而邓建泓稍微松了口气。他站出来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劝道:“警察同志说得没错,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万一情况恶化了,耽误的也是你儿子的前程不是?” 男生母亲显然没听进去邓建泓给出来的台阶,她赶紧拉着儿子,指着东方晔喊道:“别以为就你懂法!我怎么就敲诈勒索了?你仗着自己是警察就欺负我们老百姓啊!没天理啊!” 汪琳琳不堪其扰,转过头去小声了骂了一句:“烦死了。” 东方晔听到这小声的一句话,他转过头去看了汪琳琳一眼,接着他似乎退了一步,语气没有刚刚那么生硬吓人了,他说:“这样吧,我先给你五千块,你带你儿子做个检查,医药费就从这里面拿,另外赔偿的三千块我也一并给你。” 邓建泓稍感吃惊,他没想到东方晔竟然这么快就做出了让步,汪琳琳在听到东方晔这些话时也吃惊地抬起头,她拉住东方晔的胳膊说:“不行东叔叔,不能给他们!” 东方晔拍了拍汪琳琳的手背,接着问对面的女人:“你是要现金还转账?” “转账!”男生母亲快速掏出手机,快速打开收款码,又快速递到了东方晔眼前。 东方晔扫了码,按照刚才说的转了八千块过去,支付成功后男生母亲亲眼看见钱入账,差点没忍住自己的笑,她收起手机后还不忘对东方晔说:“这可是你自己给的!我可没找你要!到时候别说我又敲诈勒索你!” 东方晔点了点头说:“不会。” 达到目的的女人欣喜若狂,她没想到东方晔出手这么大方,一下就到手八千块钱,她拉着儿子刚要离开,东方晔便叫住了他们:“等一等,先别急着走。我们这边的账算完了,该算你们那边的账了。” 男生母亲一愣,明显还没反应过来东方晔说的说是什么,邓建泓和汪琳琳看着东方晔,似乎知道了为什么东方晔刚才给钱给得那么爽快。 东方晔抱着双臂靠在办公桌上,他回头看向汪琳琳问道:“你刚才说他造谣你什么?” 汪琳琳快速回答:“他说我在外面找了个男人包养我。” 邓建泓这下完全明白东方晔打的是什么算盘,他默不作声地走到门边,拉过旁边的椅子挡在门前,防止这个拿了钱的女人逃跑。而男生母亲意识到气氛不对,她连忙大喊:“什么造谣!这明明就是事实,你敢做还不敢认吗!” 东方晔不理会这个母亲,他直直地看着那名男生,出口问道:“这位同学,能麻烦你仔细描述一下你当时看到的场景吗?” 男生被东方晔这么一问就支支吾吾起来,他不敢看东方晔,而他母亲还拉着他站出来,厉声说道:“说啊!把你看见的都说出来!” 男生被母亲拉扯站在了前面,他瞥了汪琳琳一眼,接着低着头说:“我……我就是看到了,你从一辆奔驰s级上面下来,还有一个男人追着你出来!” 东方晔冷眼旁观,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汪琳琳背着书包进了学校,之后什么都没有了。男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造谣,明显鱼死网破,他看着汪琳琳恶狠狠地说道:“我看见那个男的把她摁在车门上亲了!” 汪琳琳被他这些话气得笑了一声,她都想不到会有人嘴硬到这个程度,东方晔却并不惊讶,他转头看向邓建泓,问道:“邓老师,学校门口有监控吗?” “有,门卫室三四个摄像头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邓建泓说。 听到这些话,东方晔慢悠悠的把视线转回到男生身上,他说:“需要我把监控调出来证实一下你的言论吗?” 男生低着头明显是一副心虚的样子,如果只是私下解决,他或许还能嘴硬一下,但东方晔是警察,他是有执法权的。男生母亲看见男生沉默不语的态度便瞪了他一眼,接着她说道:“教学楼隔着大门口那么远,看错了又怎么了?我儿子无非就是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她可是动手打了我儿子的!” “不痛不痒?他那些话现在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在传我被男人包养,这对我以后的生活有多大影响你知道吗?”汪琳琳愤怒地质问道。 “那又怎么了!你一个小姑娘难道还要亲自出来计较这些事吗!”男生母亲说。 汪琳琳还想发脾气,东方晔却伸手拦住了她,他看着这个口不择言三观不正的女人说:“你说得对,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确实不好亲自出来计较这种事。不过没关系,你儿子诽谤的另一个当事人我正好认识。既然琳琳不便出面,那我就把他喊过来,让你儿子和他当面对峙吧。” 女人一愣,傻站在原地,邓建泓则是捂着下半张脸,费了好大劲儿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第89章 闻斓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清醒过来,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打了个呵欠,接着从床上下来,随手拿了件外套穿在身上。这会儿已经快临近中午了,闻斓洗漱完后走出来,正准备给东方晔打个电话,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适时的响起来,闻斓还以为是东方晔打来的电话,满心欢喜地从浴室跑出来,结果大失所望。 闻斓咂了声舌后,不太耐烦地接通了电话,语气听上去有点不高兴:“喂?” 刘青立马一滞,片刻后他试探着问道:“你不会……还没睡醒吧?” “有屁快放。”闻斓说。 刘青赶紧进入正题,说道:“你叫我查的那几个人我已经有结果了……虽然手段不太正规,不过好歹是能扒出点有用的信息。清单我邮件发给你了,你……看看?” 一听这个,闻斓赶紧搬出电脑,坐在桌子上查看刘青发来的邮件。不得不说刘青的速度还是快,拢共过去不到两天的时间,这几个人的出入境记录就已经全部查出,刘青甚至还对着闻斓发给他的清单做了对照,这售后服务不可谓不好。 闻斓没挂电话,他开着免提把手机放在了手边,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看。这几个人近期内没有入境,但是闻斓注意到其中有一个人的行程从泰国芭提雅前往了缅甸掸邦,接着又转了个弯,来到了云川的边境线之外,就是这个月的事。 闻斓立刻把这个人单独提出来,发给了刘青,他问道:“这个人帮我留意一下。” 刘青一看,不知道为什么闻斓要他留意这个,他问道:“闻哥,这人和你有仇?你查他干什么?” 闻斓却只说:“对,我跟他有仇。他骗我感情,是个绝世渣男。” 刘青好险咽口水呛死自己,他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咳咳……行,你说是就是。” 闻斓盯着那个名字,随后用笔记下来,他想拍照发给林平鸥来着,却接到了来自东方晔的电话。闻斓赶紧说:“暂时就先这样,帮我留意着,有什么事通知我。我还有事先挂了。” 接着不等刘青有什么反应,闻斓光速挂断电话,立刻接通了东方晔:“喂?忙完了?” “有空吗?”东方晔问道。 “有啊。”闻斓关了电脑,靠在窗台上满脸含笑。 “那来一趟学校吧,有些事需要你出面解决一下。”东方晔说。 闻斓保持着表情没有变,东方晔有事一般都会让他直接去分局,但这一次却是让他来学校,说明东方晔现在并不在分局,而是在某个学校。目前能和东方晔直接联系起来的学校就只有闽州六中,东方晔让他去学校解决事情,多半是被叫去解决汪琳琳的事。 想到这儿,闻斓的微笑立刻变冷下来,他问道:“麻烦吗?” “不怎么麻烦。”东方晔说道,“你先过来吧,具体的等你来了再说。” 既然不麻烦,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东方晔会叫他过去的目的无非一种:作证。和汪琳琳有关,那无非就是学校里的学生们打打闹闹的事,汪琳琳父亲失联,母亲死亡,学校也只能联系东方晔了。 闻斓停顿了几秒,接着他笑着说:“明白,我马上过来。” 说完,闻斓就挂掉电话,他站起来去换衣服,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短款皮质外套,接着又翻出一双半长靴和牛仔裤,等他打扮得像一个机车仔后,他才把头发扎起来,戴上一副墨镜开车前往汪琳琳的学校。 东方晔挂掉电话后,他看着那对母子说:“他马上就过来。这位同学我看你还能站起来走路,应该伤得也不重,在这里一起等人过来吧。” 男生母亲一听,立马又开始嚷嚷:“你什么意思?你不让我儿子去医院,你是要把他害死在这儿吗!” 东方晔则是懒得和她争辩,他气定神闲地说:“我来之前你都耽误那么久了,也不在乎这十几二十分钟的,你要是实在担心你儿子的伤,我也可以把我们公安局的法医叫过来。汇州公安局离这里开车也就几分钟的路程,还不用排队,比去医院更方便。” 男生母亲一听公安局的名头,立刻噤声不敢再吵闹,她站在邓建泓办公桌边上,这一刻竟然显得有些局促。 汪琳琳站在东方晔身后,她仍然是挺直腰杆站着的,只是偏头看了东方晔一眼,接着她就隐约看见在东方晔脖子侧边,有一个瘀痕一样的痕迹。她下意识的担心,以为东方晔来的路上受了伤,她收回视线低下头去,眼神中多了几分彷徨和愧疚。 然而还没等她内疚多久,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闻斓带着一副墨镜走进来,在看见东方晔以后才摘下来。邓建泓对闻斓没什么印象,他只记得当初在公安局第一眼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他的气质还没那么夸张。 闻斓悄摸着锁上门后,先是看了东方晔一眼,接着才去看站在墙边的母子两个人,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散漫和嚣张:“叫我来什么事?” 那对母子明显不敢出声,邓建泓赶紧站起来挡在了闻斓面前,他说道:“这位先生,你先不要激动,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谈嘛。” 东方晔一见闻斓这个模样就知道他今天就是来找麻烦的,他收回视线,看向汪琳琳说:“当事人都在这儿了,你来说明吧。” 汪琳琳听见东方晔的声音立时抬头,等到她看见闻斓时才惊觉一愣,察觉到闻斓打量的目光后,她才回过神来,指着对面的男生说道:“他说昨天下午看见闻叔叔送我回学校下车后猥亵我,他还到处散播谣言,现在整个学校的人都在说我被闻叔叔包养,是闻叔叔的情人!” 闻斓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汪琳琳,顺带着瞟了一眼东方晔的神色,他看见这位装作旁观者的爱人隐忍着笑意,视线都没放在自己身上,撇开脑袋看着窗外的操场,虽然东方晔明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笑容,但这些动作已经出卖了他。 接着闻斓转过头来看着这对母子,顿时大发脾气,他伸手指着躲在母亲身后的男生怒而质问道:“就你小子造谣我猥亵未成年少女是吧?” 男生知道谎话被拆穿,终于开始觉得害怕,他拉着母亲的衣服蹲下来躲在背后,不敢承受闻斓的“怒火”。邓建泓赶紧伸手拦住了他,劝道:“别激动!先生你别激动!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嘛!” 闻斓才不管邓建泓,他伸手越过邓建泓和挡住儿子的女人要把男生抓出来,骂道:“小兔崽子整天不学好就会传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怎么着显得你能是吗?你过来,站我面前来说清楚!” 那个男生一边躲一边喊:“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乱说的!别打我!” 办公室内顿时乱成一锅粥,汪琳琳看着闻斓拉扯着要揍人,而东方晔等到闹得差不多了才走过去拉住了了闻斓。闻斓见他来劝架,马上就停下了动作,男生躲在邓建泓办公桌下面,只剩他母亲一个人站在前面挡着。 东方晔把闻斓推开一点距离,接着他回头看向那对母子,说道:“这位家长,看来你儿子为了哗众取宠,没有和警察说实话。” 东方晔这句话一出口,直接就把这件事定性了,男生母亲就算再蛮不讲理,也知道对警察撒谎意味着什么,她赶紧说:“不不不!警察同志!他肯定是看错了,这孩子打胡乱说的,不能当真啊!”说话间女人赶紧揪住男生站起来,摁着头向东方晔承认错误:“还不快道歉!死小子一天净惹麻烦!” 男生被母亲揪着站起来,差点跪在东方晔面前,他赶紧拼了命地道歉,生怕自己被眼前这个造谣的对象揍一顿,然后再被警察抓回公安局去,“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胡说的!我……我看错了!警察叔叔你别抓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东方晔太知道这些人犯了事遇上真警察就被会吓得屁滚尿流,他本来也不打算计较,这也是看在男生是高三备考生的情况下,他不愿意真去耽误别人,因此他说:“我可以不抓你,但是你要先取得被害人的谅解,并且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如果我真的以诽谤罪把你抓走,耽误的就不只是你的前程了,你明白吗?” 男生赶紧点头,男生母亲也一改故先前嚣张的态度,一件哀求着过来拉汪琳琳的手说:“同学,你看阿姨之前是急昏了头,对你说出好多不好的话来,阿姨跟你道歉!你千万别起诉他,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去坐牢,下半辈子就毁了啊!” 汪琳琳都来不及感叹一个人前后态度变化会有这么快,她往后退了几步,求助般看向东方晔。她看见东方晔对她点了头,她才说:“你……你别拉着我,我不计较就是了,只要他跟我道歉,我不会起诉他的。” 而闻斓听到汪琳琳愿意谅解,他像是故意唱反调一样,即便有东方晔拦着他,他也极其嚣张地看着男生母亲说:“光找她谅解啊?以为我好打发是吗?你信不信我马上起诉把你儿子送进去?” 东方晔听闻转头瞪了他一眼,闻斓自知说话太过,看上去很给面子的转过了头,东方晔见他闭了嘴,赶紧说道:“这样,我也没有其他的要求,让他写一份保证书,并当面和汪琳琳同学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在这里,他不会做什么的。” 东方晔抓住闻斓的手腕快速抖了抖,闻斓接收到他的信号后,指着男生说道:“小子,你记好了,今天我是给这位警察同志面子,别让我再逮到你造谣惹事,否则我可没有今天这么好说话。” 男生赶紧点头,男生母亲也过来,抓着自己儿子好一顿埋怨。在东方晔的见证下,男生当面给两位谣言受害者道了歉,并且手写了保证书保证以后绝不再犯,摁了手印签完字后交到邓建泓手上,由他来保管。 汪琳琳自然是原谅了他们,闻斓也表现得很“宽容”,接着男生母亲拉着儿子赶紧就要离开,走之前又被闻斓喊一声叫了回来:“等会儿。” 男生母亲转过头来,惊恐地看着闻斓,还以为他要反悔,然而闻斓只是不太耐烦地说:“把钱退回来。” 男生母亲一听,像是松了口气,她赶紧把东方晔的钱退还回去,接着拉着儿子快速消失在闻斓眼前,走之前几个人还看见女人恨铁不成钢一般踢了男生一脚。 等到这两个人离开后,闻斓才算是卸下嚣张的伪装,他赶紧回头去看汪琳琳,关心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汪琳琳还没来得及思考闻斓是怎么知道东方晔给了钱的,听见闻斓关心她便摇头,随即对闻斓竖起了大拇指:“你刚才演得真好,我还以为你真要打他。” “我怕我真把他打残,你东叔叔就要大义灭亲了。”闻斓站在汪琳琳身旁,冲东方晔抛去一个满含笑意的眼神。 东方晔习以为常地无视掉,他对邓建泓说:“不好意思邓老师,让你见笑了。” 邓建泓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呃……这位是?” “他是我朋友,那三千块是我让他给琳琳的。”东方晔用一句话概括了前因后果,接着他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应该提前和你说一声,不然也就不会闹这个误会了。” “东警官你可别客气,应该是我谢谢你。我还说自己出钱帮汪琳琳撑过这几个月的,没想到你先出手了,这个事本来应该是我关注的,结果高三这一忙,也是昏头了。”邓建泓说。 闻斓和汪琳琳站在一边,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他倾身下来小声问汪琳琳:“刚才我把那两个人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是不是很解气?” 汪琳琳虽然觉得抱有这种想法不太道德,但是不得不承认,看到那个男生差点哭着跪下时,她的心里面真的感到一阵恶气呼出,爽感十足。她看着闻斓,颇为拘谨地点了下头,闻斓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汪琳琳的肩膀,笑得如同奸计得逞的反派,他说:“对嘛,就应该这样。看他们那你没办法不得不低头的样子真的很爽。” 是很爽。汪琳琳和闻斓想法一样,但她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等到东方晔和邓建泓交谈完走过来时,她立刻恢复了平常神色。 “走吧,我送你回教室。”东方晔隐隐看了闻斓一眼,接着又说:“别听他乱说。” 闻斓被骂也没有不高兴,他表示无奈地耸肩,对东方晔的话并不做辩解和反驳。汪琳琳跟着东方晔走出邓建泓办公室,沿着走廊走到教室门口,一路上许多人都看见汪琳琳跟着一个警察和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走到教室门口都纷纷转头打量。东方晔站在教室门口,转过身来对汪琳琳说:“虽然你打电话给我让我来出面这件事我很欣慰,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太冲动了。幸好是伤得不重,要是你真把他打出脑震荡,那我今天来就不是帮你解决问题,而是要抓你回公安局了。” 汪琳琳难得听到教训,她低下头,乖顺听着东方晔训话。闻斓站在东方晔身边靠着走廊的围墙,也听着东方晔训话:“下次不管做什么,再冲动也不能动手,如果真的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你准备拿你的后半辈子来赔吗?” 惊蛰(刑侦) 第63节 “我知道错了。”汪琳琳低着头说。 东方晔还是不忍心过分苛责这个小姑娘,最终他叹了口气,说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别和人起正面冲突,搜集好证据以后交给警察或者老师来处理,知道了吗?” “知道了。”汪琳琳抬眼看了东方晔一下,随后又立刻低下去,她小声地说:“对不起。” 小姑娘认错态度诚恳良好,她还没成年,对这些事的判断能力不如经验丰富的东方晔,所以冲动是必然的。东方晔也没有再训话,他伸手把汪琳琳的校服拉链拉上,接着问道:“给你的钱还够用吗?不够就跟我说,不要一个人闷声不响地扛着。” 汪琳琳点点头,接着她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说了一句等一下,随后转身跑进了教室,等到出来时,她手里拿着一瓶云南白药,“这是我给我妈妈买的……她没能用上,给你吧。” 东方晔一愣,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汪琳琳,而汪琳琳伸手指着他的脖子说:“我看你脖子那里……好像是受伤了,有点瘀血。” 听见这话,闻斓赶紧转过头去看,他扒拉着东方晔的警服衣领,看见了汪琳琳说的那个痕迹,接着他一愣,有点心虚的撇开视线,什么都没说。东方晔回想起这个痕迹的由来,他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接着偏头瞪了闻斓一眼,随后稍显平静地说道:“哦,没事。蚊子咬的。” 说着东方晔拐了闻斓一胳膊肘,闻斓赶紧附和道:“对,蚊子咬的。” 汪琳琳看着他们俩奇怪的动作,一时间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东方晔趁她没反应过来前,伸手拿走了那瓶药:“不过我收下了,谢谢。你回去上课吧,我们先走了。” 说完,东方晔和汪琳琳道别,和闻斓一起离开了教学楼。他们走时恰逢上课铃响,回教室上课的学生与他们逆流而行,闻斓有些后怕,他留下的痕迹竟然就这么被看见了,东方晔看上去毫无表示,但是也拿不准出了学校他会发作。 他伸手抓住东方晔的手腕,刚要说话卖个乖,就看见东方晔忽然停下了脚步。闻斓也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于是问道:“怎么了?” 东方晔忽然停下的原因很简单,他看见了一双很眼熟的鞋——就是那双他在监控上发现的限量球鞋。东方晔没说话,他反手抓住闻斓跟着那个学生重新上了楼,接着就站在楼梯口,亲眼看着那名学生走进了教室。 闻斓被他拽上来时毫无头绪,但他也没发出声音,他跟着东方晔一起看,却毫无发现,“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东方晔看了闻斓一眼,接着摸出手机立刻给唐庭打了电话:“唐庭,你马上带着付小福来一趟六中。” 唐庭一懵,疑惑道:“什么?六中?出什么事了?” 东方晔靠在楼梯口,回过身往教室那边看,他说:“我看见监控上面发现的那双鞋了。” 第90章 唐庭带着付小福开车来到六中后,惊奇的发现闻斓也在,这种情况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十分自然地上来和他打招呼:“闻老板,巧啊。” 闻斓点头回应:“巧啊。” 东方晔叫来了邓建泓,让他帮忙和班里的任课教师说明情况,接着就把那个男生带了出来。那男生看见这么多警察站在门口立刻感到一阵害怕,他急忙交代:“我……我没传过谣言,我就只听他们说过几句,这不算犯法吧?” 唐庭看了一眼闻斓,见闻斓摇摇头,随后他说:“没说你犯法,叫你出来是有别的事要问问你。” 东方晔通过邓建泓联系到了男生的班主任,又通过男生的班主任联系到了男生的家长,在说明情况以后他准备把男生带回局里去,并且已经通知了男生的父母到时候来警局接人。 付小福同样看见了他脚上穿的鞋子,他倒是没有东方晔那么能藏得住情绪,但还好他没出声,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男生脚上的鞋。 和男生的父母沟通完,东方晔便和男生的班主任说:“那么我们先把他带走了,到时候会让他父母领他回去,这件事希望你们不要对外宣传,以免在学生之间引起什么恐慌。” 班主任赶紧点头:“好好,我明白。” 男生一阵瑟缩,他想不明白自己就是打听了一些人人都在传的谣言,怎么偏偏就自己被警察带走了,他害怕到差点哭出来,手指一直在绞自己的衣袖。 闻斓对此毫不知情,他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晔要带走这个学生,但他看到了付小福的表情,直觉告诉他这可能跟他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关,要不然东方晔怎么会无缘无故抓人。 说清楚了情况后,东方晔就让付小福把人送上警车,回分局询问详细情况。唐庭他们开的是局里的车,所以他和付小福带着男生直接上车走了,东方晔和闻斓则是站在学校门口,互看一眼,盘算着他们两个人的两辆车的去处。 “我先送你回局里吧。”闻斓先开口说道:“把你的车钥匙给我,我一会儿给你开回去。” 东方晔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好同意了闻斓的建议,他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闻斓,说道:“那你直接开回我家吧,停车位上就好。” “行,那下午下班我来接你。”说话间,闻斓揽着东方晔上了自己的车,这一次他没有说多余的漂亮话,只嘱咐了这一句后他就依言把东方晔送回了局里,恰好跟在唐庭他们后面。 闻斓停在警局门口,东方晔下车走进大门,接着他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小跑着进了办公楼里。闻斓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接着他就开着车回去,准备把东方晔的车开回来。 东方晔坐着电梯赶上三楼刑侦办公室,唐庭和付小福已经在待客室里问话了,接着他站在会客室门口没有露面,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别紧张,我们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就行。”唐庭安抚了一下男生的情绪,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抬起眼睛在他和付小福身上看了几眼,试图找到一些缓和的表情,但是付小福低着头正在记录,待客室内只有唐庭看上去相对好说话,于是他说道:“何……何光洋。” 唐庭点点头,接着又问:“你能告诉我你穿的这双鞋是从哪儿来的吗?” 何光洋一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随后说道:“买的。” 唐庭见他仍有些局促,动作上表现出来的都是害怕的意思,于是唐庭尽可能放缓语气,生怕吓着这个小男生,他问道:“在什么地方买的?” “网上……网上买的。”何光洋回答。 付小福听后抬头问道:“你这是新鞋吗?还是二手鞋?” 何光洋一惊,接着支支吾吾地说道:“是……二手鞋。” “你在哪个平台上买的?”唐庭问。 “水产市场。”何光洋说。 唐庭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水产市场?” “闲〇二手。”付小福替他做了解释,“别名水产市场。” 年轻人之间的网络用语唐庭听不明白,不过有付小福的解释,唐庭就明白多了,他接着问:“你的购买记录还在吗?” “在!”说着,何光洋掏出手机,把购买记录找出来交给了唐庭看。 唐庭把手机拿过来,和付小福一起查看,直到看见交易时间,两个人都心下一惊:“2月11号?” 张静双死亡是在2月9日晚上九点左右,被人发现报警是在第二天10日,房东过来破坏现场恰好就是11日,然而这个人在给房东透露完信息后,接着第二天转头就把这双鞋挂到二手网站上卖掉了。 在待客室门口听着的东方晔转身走进来,拿过了唐庭手里的手机查看那条购买记录,何光洋看见东方晔进来明显一颤,他是真的很怕东方晔,毕竟他刚刚才教训过一个造谣诽谤的高三生,何光洋怵他再正常不过。 东方晔把那条记录从头翻到尾,接着就发现何光洋选择的交易方式是线下收货,于是他问道:“你和卖家见过面了,是吗?” 何光洋顿了一会儿赶紧点头:“是,我见过,他拿着东西送来学校给我的。” “谁提出的线下交易?”东方晔问。 何光洋低着头回答道:“我……我提的。” “为什么?” “因为……学校不收快递,只能我自己来拿。”何光洋解释道。 东方晔拿着他的手机继续问道:“他是什么时候给你送过来的?” 何光洋回忆了一会儿后说道:“是在早上第二节课下了以后,因为大课间有十五分钟,所以我让他在那个时间送过来。” 早上第二节课的大课间,也就是在九点半到九点四十五之间,这个时间点非常明确,去查学校门口的监控就知道真假,随后他直接给闻斓打了一个电话:“你到学校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闻斓说。 “你到了先别走,我叫个人过去调监控。”东方晔说着走到待客室门口,冲外面喊道:“曹然!你现在马上去一趟六中门卫室调监控,2月11日早上9点30到9点45这个时间段!” 曹然立刻站起来,接了命令就往外走,闻斓听到东方晔这么说,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找到凶手的线索了?” 而东方晔否认了闻斓的说法,他说:“不,不是凶手。但我觉得这个人你可能会认识,你帮我确认一下,你只需要告诉我认识与否就可以了,别的不用做。” 闻斓会认识的人多半都是旧人,比如梭温,又比如班普。闻斓听后沉默许久,东方晔只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很久之后,闻斓才说:“好,我知道了。” 等到闻斓挂掉电话,东方晔转过头来把何光洋的手机交给唐庭,接着对他说:“联系康主任,让他们查一下这个二手网站的账号,看看实名注册的身份是什么。” “好。”唐庭接过手机,对这个交易账号做了详细的拍照,接着他把手机还给何光洋,起身去找康主任了。 东方晔接着转过头来继续问何光洋:“你们见面的时候,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何光洋想了想,告诉东方晔:“没说什么话,不过我记得他很莫名其妙地问了我一句,我们学校最近有没有警察来过。” 东方晔看着他沉默片刻,接着他对付小福说:“你看着他,等他父母来之后说明一下情况再接走。” 付小福收起记录本赶紧点头,而何光洋在看着东方晔离开后才算是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得到了片刻放松。付小福见他松垮下来,叮嘱道:“今天问你的话可别往外传,到了学校和谁都别说,刚才我们领导的脸色你看见了吧?要是让他知道泄露消息,指不定真把你抓来关着。” 何光洋看着付小福,匆忙点了点头,发誓绝不会泄露今天的所有对话,然后付小福就陪着他一直等到他父母来接,付小福才放他离开。 闻斓接到东方晔的电话时他刚回闽湖公园把车停好,现在他准备打车再回六中门口,等着东方晔安排的人过来。他捏着东方晔的车钥匙,下了出租车后就径直走到东方晔的车旁,等待期间他点燃了一根烟,脑子里却捋着东方晔透露出来的只字片语。 东方晔怀疑杀害张静双的人是汪涛,只是他并不清楚班普的目标究竟是汪涛还是张静双,他现在让自己来辨认这个嫌疑人,目的就是为了弄清楚班普到底想做什么,作为最了解班普的人之一,闻斓的话更具有可信度,但这么做无疑会让闻斓承担上违反限制令的风险,所以东方晔只让他来确认这个人他认不认识。 闻斓等了几分钟,之后一辆警车停在了东方晔的车后面,曹然一下来就跟闻斓打招呼:“哎呀闻老板,果然是你!我就说东队怎么人车分开那么远,他让你来帮忙把车开回去是吧?” 闻斓快速抽完手里的烟,他把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后走过来笑道:“对,他让我来帮忙。” 曹然看到闻斓的瞬间就知道是东方晔安排好的,因此他也没问什么,两个人一起走到学校门口的保安室,曹然亮出了警官证,说道:“你好师傅,我是汇州公安局的警察,我想来看看学校的监控,你这儿方便吗?” 保安赶紧开门把两个人请进来,连忙说道:“可以可以,你们想看哪天的?” “11号早上九点半的。”曹然说。 这时间过去不久,所以找起来并不麻烦,保安利索地找到目标时段,接着就在电脑上播放起来。曹然坐在电脑前仔细看着,闻斓则是站在曹然身后,九点半刚过没几分钟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学校门外出现了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人,他手里抱着一个盒子,站在了学校的伸缩门前。 曹然掏出手机录下屏,闻斓则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几分钟后何光洋出现在伸缩门的另一边,两个人都看见校外的那个人把手里的盒子交了过去,紧接着他们看见何光洋十分突然的抬起了脸,然后冲着那个人摇了摇头。 曹然立刻摁下暂停,回拖进度条重新开始播放,这一次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何光洋面对那个人十分突兀地摇了头。 “他们交谈过什么。”曹然说道。 闻斓则是不发表意见,他伸出手拿过鼠标,把进度条拖回两人交递盒子的时候,接着继续播放。曹然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便跟着他又看了一遍,等看见对方抬手的动作出现后闻斓摁下暂停,接着放大了那个人抬起来的手,在这个角度的监控下他看得很清楚,这个人的手背上有纹身。 曹然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赶紧掏出手机拍照留证,接着他问保安:“师傅,这个人来登记过吗?” 保安摇摇头:“送快递的不进校,我没让他登记,他送完就走了。” 曹然“嘶”了一声,回过头来却看见闻斓面色凝重,那不像是毫无头绪的样子,“闻老板?你看出什么了?” 闻斓沉默,他没有和曹然说他发现的情况。东方晔的直觉向来很准,这一次他也没猜错,这个人他还真认识。两个人非常巧合地同一天出现在了六中门口,只不过这个人是早上来了学校,而闻斓则是下午才送汪琳琳回来。 闻斓一开始没认出他是因为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但在抬手的那一瞬间看见这个人手背上的纹身以后,闻斓才认出他——班普手底下的确有这样一个人,十三年前班普撕票人质后逃窜出境,有个疯子开着车碾过国境线顶着枪炮接走了他,而那个疯子手上也有一个这样的纹身。 见闻斓沉默,脸色也不好看,曹然便伸手拍了拍他:“闻老板?闻老板?还好吗?” 闻斓听见曹然的声音后回神,他放缓了脸色说道:“没事,你不是要拷视频吗?赶紧的吧。” 曹然看他恢复平常的样子也就没有多想,他让保安把视频拷下来,自己在一旁看着。闻斓则是走出门卫,拿出手机给东方晔发去了一条消息:「我认识他。」 接着还不等他发出下一条信息,东方晔就打来了电话,他的语气有些着急,但还算平静:“确认吗?” 闻斓回头看了一眼曹然,见他没往这边看,便说道:“嗯,确认。” 片刻后东方晔说:“会让你为难吗?” “有点吧,不太好说。”闻斓回答。 东方晔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那等我晚上回去再问,你听我说就好,其余的我来想办法解决。” 闻斓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东方晔的话中满是为他着想的挂念,这样的态度实在让闻斓感到内心有些骚乱,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抬起头来抑制住自己想要发泄出来的想念,他说道:“好,我知道了。” 惊蛰(刑侦) 第64节 第91章 付小福下午临近下班才查完闽州市内所有的车站、高铁站,经过层层筛查,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汪涛没有离开闽州,或者说他通过一些非正规手段离开闽州,比如搭乘顺风车,又比如效仿梭温,步行翻山离开闽州边境。虽然听上去想起来就离谱,但这种方法的可行性非常大,而且极难追踪。付小福通过他在户籍科的人脉关系查到了汪涛的户籍地址,他马上拿着复印下来的详情户籍页去找东方晔,询问他的意见。 “东队!我查到了汪涛的户籍地址!要让人去看看吗?”付小福问。 东方晔拿过来看了一眼,对付小福说道:“你叫上张恺一起,他记忆力好。我晚点再过去。” “是!”付小福把户籍页拿回来,接着他依令叫上了张恺,一起开车前往汪涛老家。 看着付小福离开办公室,东方晔靠在桌沿上,等待着一个消息。片刻后,东方晔的手机响起,东方晔接了电话后,拿起外套就往外走,他抢在先头开口:“到楼下了吗?” 闻斓一愣,接着露出微笑:“这你都猜到了?” “你每天都会准时给我打电话叫我下班回家。”东方晔穿上警服外套,站在电梯门前等待,电梯到达后他走进去,摁下一楼,他说道:“我马上到门口,先挂了。” “好。”闻斓笑着回应,等东方晔那边挂断后,他才把手机放下来。 不一会儿东方晔出现在分局门口,直接朝着闻斓的车走过来,开门上车再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先系安全带,他看向闻斓像是有话要说。 “接下来所有的话都是我的个人猜测,你不用回答。”东方晔先开口,接着他说道:“曹然把监控录像发给我了,那个人你认识,他应该是班普的人。汪涛的户籍我也看过了,他登记结婚是在普提,之后才回的闽州,所以汪涛和张静双是在普提认识的。所以汪涛去过云川,并且和班普有过接触。” 闻斓沉默听着东方晔说这些他自己的“猜想”,他捏着方向盘,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击,不言语的态度就像是在默认东方晔的话,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之前班普联系上赵安杰运送金佛就安排了梭温来接货,但是陈旺半途把金佛抢走了,导致他们的行动失败,并且被人听到了下一步的目的地,所以梭温才会杀人后潜逃。但是梭温跑了,还有一个人留在了闽州,替班普善后,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六中的原因——他想接触汪琳琳,但是很可惜,那天早上汪琳琳请假来了分局,之后她就一直和警察呆在一起,直到你送她回学校。”东方晔借这个机会捋清思路,把所有的想法全部吐露出来,闻斓只静静地听着,并不作打断,而东方晔继续说:“班普为了收拾这个烂摊子特意留了一个人在闽州,并且接触上了汪涛的家属,也就是张静双。他给了张静双一笔钱,但是在张静双死后,他让人毁掉了现场。” 闻斓终于有了反应,他侧过头来看着东方晔,眼神中不只有疑惑,还有诧异。 东方晔也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三个月前汪涛失踪,他取走了张静双的所有存款,他本来应该拿着这笔钱潜逃去云川,或者追随班普去缅甸泰国,可他没有,他在9号晚上返回了家,和提着一袋子现金的张静双见上了面。”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用明说闻斓也能想到,汪涛为了和张静双争夺这笔现金,掐死了张静双。 这个猜想很可怕,东方晔完全将汪涛放在了一个穷凶极恶、毫无人性的罪犯定位上,否则一个理智尚存正常人类怎么会为了区区二十万而去掐死自己的结发妻子,这简直匪夷所思。 闻斓趴在方向盘上,片刻后说道:“你的这个猜想完全建立在汪涛没有人性的前提上,这句话不应该由我来问,但我姑且替你的领导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想?” 东方晔看着闻斓,神色不变地说道:“因为我认为一个人的观念不会被轻易改变。从张静双的邻居和街道派出所的记录就可以知道,汪涛这个人经常家暴,他对张静双并不好,在他的眼里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甚至比不上二十万,因此动辄就对她拳打脚踢。法医在给张静双做尸检时,她身上的淤青和尸斑一起遍布全身,甚至我都分辨不清哪些是淤痕哪些是尸斑。这样的一个人……做出什么我都不奇怪。”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闻斓只默默地看着他,并不说话。不得不说东方晔做行为模式分析很老练,这或许得益于身份的缘故,经手过那么多起案件,见过了太多违背道德、违背常理、甚至违背人性的罪犯。 对于东方晔来说,汪涛只不过是这其中渺小的一粒尘埃而已。 闻斓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问道:“那你让我去确认六中门口的监控是为了什么?只是让我见见熟人吗?” 东方晔轻轻摇头,他回答道:“我想知道班普的目标究竟是谁。” 闻斓不太能明白东方晔的思维,因此他问道:“那你有答案了吗?” “多少有点吧。”东方晔说,“至少现在我确定他们不是冲着张静双来的。” 按照最基本的犯罪行为论来说,如果张静双才是他们的目标对象,那么他们就没有必要提前和张静双接触,直接动手就好了,可张静双不但没有死,她还拿到了一笔钱。但反过来想,如果他们的目标是通过张静双找到汪涛,那么张静双死后他们才有理由去销毁现场的证据,因为他们怀疑张静双手里的现金压根没有处理或者处理不够干净,被警察逮住破绽。 “你的意思是,汪涛现在正在被人追杀喽?”闻斓问。 “我是这样怀疑的,否则他为什么会在三个月前就失踪。”东方晔系上安全带,在闻斓的车载导航中输入了一个地址,接着他说:“回汪涛老家看看,汪涛和那个手上有纹身的家伙总有一个会去这里。” 东方晔把话都撂出来了,他也不好这个时候让东方晔下不来台,于是他十分配合地启动车辆,按照东方晔设置的导航离开分局大门,走前他说:“行吧……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给你当一次公务司机了。” 东方晔刚要开口说谢,闻斓就把脸贴了过来,大言不惭地说道:“想谢的话,一个吻可不够哦。” 东方晔移开视线,抬起手往闻斓贴过来的脸上拍了拍,无奈又无语地说:“快走,别耽误时间。” 挨了东方晔这不算巴掌的巴掌,闻斓笑得比中奖还开心,他咧着嘴角,好一会儿后才依照导航的路线前往汪涛老家。 张恺他们抵达溪源镇后就立刻找到老乡询问汪涛的情况,付小福还专门带了汪涛的照片,但没想到没派上用场。 “汪涛?哦,是沙湾的那个汪老三吧?”老乡倒是准确的说出了汪涛的外号,看起来对汪涛十分熟悉,“我前两天见他回过家。” 付小福没想到随便这么一问就问到了关键信息,他赶紧追问:“具体什么时候?” 老乡挠着脑袋回忆道:“应该是……前天?我在街上看到他,还跟他打招呼来着,结果这个汪老三没理我。” 前天,也就是10号,汪涛疑似杀害张静双以后竟然马不停蹄地回了老家一趟,这么看来他的确没有逃出闽州,于是付小福问道:“他家住哪儿你知道吗?” 老乡往身后一指,在几幢自建房中指着一座已然破败的老旧房屋说:“就住那儿,他家没修过,也不知道在外面找了多少钱,这么多年竟然也不回来看一眼。” “他家里没人吗?”张恺问道。 “十几年前都死光啦,他给老人办完后事就一个人跑去了云川,不知道做什么生意。那天在街上我差点没认出来,变化可真大。”老乡说道。 张恺和付小福对视一眼,接着冲老乡道了谢,两个人就举着手电往汪涛老房子的方向走。这老房子看上去的确至少有十几年没有人修葺过了,外墙都不用说,连房顶瓦片都塌了一半,院子里杂草长得半人高。付小福没敢走前面,他跟在张恺身后走进这个快要倒塌的小院内,两束手电光打进屋子里,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活物。 “张哥……好像……没人。”付小福说。 “找找。”张恺举着手电给付小福指了个位置,说道:“你去那边,我去屋里。” “啊?分开找啊?”付小福显得有些害怕,他差点贴到张恺身上去,无助地说:“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 张恺听到这话,马上就意识到了一个情况:付小福这小子竟然在害怕。他回过头来,用手电照亮自己的脸,对付小福说道:“你怕什么?咱们是人民警察,不信那些个怪力乱神。”说着张恺推开付小福的手,毫不留情地说:“你搜外面,我搜里面,有什么情况就喊一声啊。” 接着,张恺就独自“抛弃”付小福,举着手电进入了房屋里面,付小福站在原地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他紧张地捏紧自己的裤子,举着手电原地转了一个圈,当然是什么都没发现。屋子里时不时闪出的光线代表着张恺的认真,付小福像个鹌鹑一样在院子里站了半天,最终决定发挥一点自己的用处——他走向了院子里的那一块泥土地,蹲下去看了看。 付小福伸手拨弄开那些杂草,在手电光的亮度下他看见了在那块泥土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个坑。这个坑不深,翻出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潮气,应该是刚翻开不久,付小福蹲着走到坑前,谈着脑袋往里看了一眼,看见里面非常突兀地躺着一个透明塑料袋。 付小福赶紧逃出手套戴上,从坑底捏起那个塑料袋提起来,他有些兴奋地站起来转过身就要喊张恺,却不料在距离他几公分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付小福举着手电自下而上照到这人影脸上,险些将他吓个半死:“啊啊啊啊!!!!!!” 听到这声音闻斓被吓了一跳,他抓住东方晔的肩膀,也发出了被吓一跳的声音:“哎哟卧槽!” 当看清楚来人是谁后,付小福差点哭出来,他当即就腿软下来,抱着东方晔的裤腿开始哀嚎:“东队……东队!吓死我了!” “蹲在那儿干什么呢?”东方晔有些无奈地问道。 付小福边哭边说:“张哥……张哥让我找线索呢……” 听见这话,东方晔转头去看身后的闻斓,闻斓同样看着他,接着屋子里那忽闪忽闪的光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张恺拿着手电,一脸惊恐的站在门内,他手里手电光照在院子里那三个人身上,好一会儿后张恺才意识到刚才的鬼叫是什么。 “东队?闻老板?”张恺走出来,他站到东方晔面前,然后低头看向抱着东方晔裤腿哭喊的付小福,他抬腿提了付小福一脚,骂道:“臭小子鬼叫什么呢!害我以为你被劫持了!” 付小福挨了踢也没站起来,东方晔也没管他,他看着张恺问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张恺回答:“哦,老乡说这里是汪涛的老房子,我就进来看看有什么线索。” “人不在?”东方晔皱眉问道。 “不在。”张恺笃定地摇头。 “有看见别的人在附近么?”东方晔又问。 “还没来得及。”张恺说。 东方晔听后沉思,不知道他们是来得太晚还是来得太早,又或者惊动了谁,导致他们已经另寻他处藏身,总之现在这座老房子里除了摇摇欲坠的房梁,应该是什么都没有。 东方晔抬头看了一下张恺身后早已破败的房屋,他弯腰下来准备拿走付小福手里的手电,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付小福手里还捏着个东西,他看向付小福问道:“手里捏的什么?” 付小福抱着东方晔的腿反应了半天,接着才拿起他从坑里捡起来的塑料袋说道:“啊……塑料袋,空的。” 张恺没带手套,就没伸手去接,东方晔也没带手套,他给闻斓使了个眼色,闻斓看见后抓着付小福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像放玩具似的立在地面上。东方晔拿过付小福手里的手电,接着问他:“哪儿发现的?” 付小福一指身后:“那儿。” 东方晔举着手电走过去,他蹲下来查看了坑旁的泥土,接着他就皱起了眉。闻斓都不用凑近看,头一歪看见那土坑就知道是什么:“哟,谁挖的坑?土层还挺松,刚挖没多久吧。” 听见这话,东方晔站起来,他举着手电照在三个人身上,说道:“我们来晚了。” 第92章 张恺和付小福听到东方晔的话后明显一愣,而闻斓则是显得略微平静,他捏着付小福的手腕把那个塑料袋提起来仔细看了看,试图从上面找出一点线索,但可惜的是上面除了被揉皱的痕迹和沾染的泥土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汪涛来挖的?”闻斓转过头,提出了自己的猜疑。 “他来挖什么呢?”东方晔反问道。 闻斓当然是想不出来的,所以他只能回以沉默。 见这两个人都想不出什么头绪,张恺提议道:“东队,要不再找找?” 现在看来只有这样,东方晔点头赞同张恺的提议,他说道:“再找一找,屋子里面的角落都看看。付小福,你和闻斓就在这儿站着,戒备。” 听到东方晔留了个人陪他一起,付小福感激涕零到双手合十鞠躬向东方晔表示感谢,东方晔看见这夸张的道谢方式后十分无奈地叹了气,他摘走了付小福戴着的手套,接着和张恺一同举着手电进入了这幢破败不堪的房屋内部。张留在大门进去的堂屋搜,东方晔迈过门槛进入到堂屋旁边的屋子,这间屋子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床,床上的稻草早就潮湿腐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木头床架已然腐朽发霉,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被沤烂的腥臭味道。东方晔抬起拿手电的手捂住了鼻子,放缓脚步在这间满是臭味的房间里搜索着。 付小福的一双手套分别戴在了东方晔和张恺的右手上,两个人分头在老房子里找着可能会留下的线索。老房子里的东西特别乱,床架上的干稻草都被薅下来扔到了地上,又被人踩了几脚踏得稀碎,而东方晔看向了床架那边,他发现床架挨着的墙面颜色和暴露在空气中的墙面有明显的差异,看形状是有人把床架上的东西搬开,露出了原本这盖住的墙面,所以才会形成这样的明显的诧异,像是不久前有人来翻动过的。东方晔举着手电靠近床架,抻着脑袋往里面去看,但床架上除了干稻草什么都没有,东方晔不得不放弃,但当他抬头的一瞬间,他在床架后面墙角的木柱子上看见了一道十分显眼的裂痕。 裂痕内部的颜色与外面不同,就像床架后的墙面上的痕迹一样,东方晔立刻举着手电站上满是稻草的床架,靠近那道裂痕。当整道裂缝都完整呈现在东方晔眼前时他才发觉这道裂痕为什么会形成——一个有着金属光泽的东西镶嵌进木头里面,将木柱楔出了一道裂痕,并且这道裂痕形成的时间也不长,因为木柱的内部干燥且颜色新鲜,应该和墙面上的痕迹是同时形成的。 东方晔用戴着手套的手捏住那个东西的尾部,尝试着把它从木桩子里弄出来,由于房屋的木质结构腐朽程度严重,东方晔很轻松就掰开表面已经裂开的木片,接着把那个东西抠了出来。一枚子弹完整地躺在手心里,东方晔的冷汗顷刻间淌了下来,他猛然转身,透过身后的窗户把手电照出去,只看见了站在院落中的闻斓和付小福。付小福冷不丁被手电光这么一照,马上就别开了脸,闻斓则是顺着手电看过去,他看见了东方晔有些惊恐的表情,接着东方晔捏着子弹走出来站到闻斓的面前,他举着手电朝闻斓身后的方向打过去,但夜里视线不好,加上这地方附近的路灯不多,东方晔什么都没看见。 闻斓也回头往东方晔照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他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东方晔收回手电筒,他把那枚子弹举到闻斓眼前,用手电筒照亮着,没有说话。闻斓低头看见子弹的瞬间立刻就明白了东方晔刚才的行为是什么意思,不需要多余的说明,闻斓比东方晔更熟悉这个东西。 “步枪子弹?”闻斓稍稍惊讶了一下,他抬起头往那个漆黑的方向看过去,接着他就有一个不好的想法:“难道汪涛已经……?” 东方晔皱着眉,闻斓的想法一样的想法,这枚子弹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已经有人比他们更先一步找到了汪涛,并且已经对他动了手,但是现在他们在这件老房子里没有看见人,这就代表着两种可能:要么汪涛已死,被人就地埋了;要么汪涛没死,连夜逃跑了。而付小福看着那枚子弹,不知道东方晔和闻斓在说什么,闻斓静了片刻,他接着问东方晔:“你在屋里哪个位置看见的?” “屋子正门进去西北角的柱子上。”东方晔回答道。 闻斓接过东方晔手里的手电,朝屋子里东方晔说的方向看了一下,接着他转过头去,拔腿就往后方一片漆黑的地方走。没了闻斓,付小福又赶紧赶紧抓住了东方晔,这种时候怕领导的本能已经完全忘记,求生的欲望大过一切。 张恺搜过一番后没发现什么后就往屋外走,出来时才看见东方晔和付小福站在院子里,而闻斓拿着手电走远了。他举着手电靠过去,站在了付小福的身旁,刚要开口的前一秒,东方晔就摘掉手上的手套递给他,接着对他说道:“戴上,去看看付小福发现的那片土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张恺点头,他把手电筒拿给付小福让他帮忙打光,自己则是戴好了手套,冲着那片土坑就过去刨,他嫌用手速度太慢,转身在屋子外面捡了把锄头回来又开始挖。这一片土地不大,所以张恺很快就把土翻了个遍,最后他累得叉着腰扶着锄头,对东方晔说:“东队,没有发现!” 东方晔看了一眼,见张恺把整片土都翻了过来,看见没有任何埋尸的痕迹,他的心里多少松了口气,接着他对张恺说:“先过来。” 张恺应了一声,接着他丢掉锄头,把手套摘下来抖了抖土,叠吧叠吧塞进了付小福的口袋里。 而闻斓拿着手电筒一直走到他们停车的路上,这附近的大路只有这一条,而且附近没有特别高的书或者生长繁茂的野草,实在是不适合做狙击点,但这里又是唯一能够正对着老房子西北角的位置,所以闻斓站在路边开始看着老房子的方向慢慢移动,接着他就给东方晔打了个电话:“你让张恺拿着手电站到屋子里去,就你发现子弹那个的位置。” 东方晔马上就知道了闻斓的意思,他回头对张恺说:“你到里面去,站在最靠近西北角的窗户前。” 张恺一句话都没问,直接拿过付小福手里的手电走进屋内,站在了东方晔说的那个位置。当窗户里面亮起光以后,闻斓就能清楚地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窗户前,随后他慢慢朝着反方向移动,当窗户的边缘恰好卡在张恺人影右侧的位置上时,闻斓才停下了脚步。 这个位置是能看到窗内人影的极限位置,这里也恰好卡在窗户内部的死角,如果不是特别关注,没有人会看见距离那么远大路上有一个人。确定好位置以后,闻斓就举着手电开始在周围低头寻找,接着在他站定位置的十几公分以外的草丛里,闻斓看见了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他蹲下来拨开草丛,赫然看见了他要找的东西,闻斓掏出餐巾纸把那个东西捡了起来,正如他所料,步枪子弹的弹壳就掉在这附近,开枪的位置的确就在这儿。 “我找到弹壳了。”闻斓对东方晔说。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扭头就对张恺喊:“出来吧。”说完这句话,他就拖着付小福沿路往闻斓的方向跑去,张恺举着手电跟上去,四个人在停车的大路边上汇合。 东方晔把手里的子弹递到闻斓的餐巾纸上,在粗略的观测之下他看出子弹和弹壳是能够合上的,也就是说的确有人在这个地方埋伏狙击了汪涛,但他是否得手尚未可知。 惊蛰(刑侦) 第65节 闻斓把子弹和弹壳用餐巾纸包好捏在手里,接着他看向东方晔说:“接下来怎么办?如果他发现自己没有打中汪涛,他一定会在这附近蹲守,等着汪涛露头,我觉得汪涛还活着的可能性不大。” 东方晔只想了几秒,他就立刻对付小福和追上来的张恺说:“回局里发通知,立刻全市搜寻汪涛,不论死活。另外,付小福挖出来的塑料袋送回去让技术的检验一下,看除了泥土还有什么别的成分。” “是。”张恺立马点头拽着付小福上车,而东方晔也和闻斓也驾车离开了溪源镇,马不停蹄赶回分局。 这一晚汇州分局刑侦办公室堪称鸡飞狗跳,包括东方晔在内的几个人分别负责几个片区,东方晔则是和每个片区的分局挨个打了招呼,让他们帮忙一起搜查汪涛的下落。 闻斓站在东方晔身后,看着他们忙进忙出努力寻找着线索,他就知道今晚汇州刑侦支队注定无眠,东方晔也不例外。而东方晔这边刚联系完红桥分局的人,这边又接起了治安队的电话,整个办公室乱作一团,闻斓成了办公室内唯一一个安安静静坐着的人。 等到后半夜,分派出去的人回来汇报来说都没有发现汪涛的下落,而且有些地方晚上根本就没办法去查,只能等天亮。东方晔累得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抬手揉了揉脑袋,只觉得疲惫不堪,闻斓站在东方晔身边伸出手覆上东方晔的额头,温热的掌心稍微缓解了东方晔的疲劳,他睁开眼睛,看见了正安静看着他的闻斓。 “休息会儿吧。”闻斓小声说道:“你都已经通知周边派出所和其他分局的人帮忙了,不急于这几个小时。” 东方晔点点头,他靠在椅背上,任由闻斓揉捏着他的脑袋,他沉沉地闭上眼,却又不敢真的睡着。闻斓替他揉了揉太阳穴,几分钟后东方晔像是恢复了精神,他拉下闻斓的手,勉强睁开眼睛对闻斓说:“你先回家吧。” “我不着急。”闻斓用手背轻轻触碰东方晔的侧脸,说道:“或许你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东方晔累得睁不开眼睛,他偏着脑袋压住闻斓的手,就这这个姿势又闭上了眼睛。闻斓也没收手,他贴着东方晔的脸,垂眸看着他疲惫的脸缓缓进入安眠。但东方晔依旧没有机会休息,唐庭挂了电话就冲到东方晔面前,他都顾不上看见闻斓的动作,只对东方晔说:“东队,已经联系了那么多人全市范围内搜索汪涛的去向,距离你们发现那颗步枪子弹已经过去了四五个小时,如果汪涛真的遇害……凶手恐怕已经离开闽州了。” 东方晔静了一会儿,看上去好像没听见唐庭的话,但几秒后他蓦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说道:“继续搜索,你叫人去发布悬赏征集汪涛的线索。”说完这个,东方晔拿出手机,点开曹然发给他的照片,递到唐庭面前,继续吩咐:“还有,你叫周边派出所交警队和所有能离开闽州的高速收费站注意一下这个人,如果见到类似纹身的人,找个借口押下来。” 唐庭看了一眼,接着应下:“明白!”随即他又捏着电话去联系人,半分都不敢耽误。 东方晔站起来甩了几下脖子,接着他回头问闻斓:“你的烟还有吗?” 闻斓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抽烟呢。” 东方晔没有反驳,连呼吸的声音都粗重起来,他靠在闻斓身边,压着声音说道:“是不抽,不过今天例外。” 闻斓能理解这个例外,这件事如果放在他身上可能不止需要一根烟,还需要一个沙袋。闻斓掏出烟盒,拿出一根递给了东方晔,接着又亲手点上,东方晔靠在桌沿上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此刻终于放松不少,他说道:“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警察的烟瘾都很大,现在终于理解了。” 闻斓笑了笑,说道:“偶尔抽一两支问题不大,经常嘬就不好了。为了你的身体考虑,这东西能别抽就别抽,全是尼古丁和焦油。” 东方晔抽烟的姿势很自然,相比起闻斓,东方晔的姿态更加放松。闻斓看着他吞云吐雾,知道他心里压着块石头,他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短时间内这个家伙肯定走不出闽州的,他带着这么显眼的一把步枪,肯定要先处理掉才能离开,否则他去哪儿都会被盘查,被发现的风险很大。” 东方晔明白闻斓的意思,但东方晔相对担心的是一个可能发生的情况:“万一那家伙自己开车走呢?” 谁知道闻斓笑着摇了摇头,直接反驳了东方晔的这个猜想,他说道:“不会的。一个杀手的基本素养就是要足够不显眼。汪涛老房子周围只有一条大路,在这样一个路边没树没草的地方,特别还是在晚上,一辆开着两个大灯的车可比一个只背着枪甚至连光都不需要的人显眼太多了。” 东方晔捏着烟看向闻斓,片刻后他低下头,像是在思考闻斓的话,许久后他摁住额头说,哑着声音说:“你说得对,是我考虑得太多了。” 见他情绪缓解下来,闻斓伸手拍了拍东方晔的腰,轻声笑道:“放轻松些,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闻斓伸手摸了摸东方晔眼下的皮肤,被东方晔后退着躲开,他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接着他说道:“再等一会儿吧,如果还是没有消息我就回去。明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见他终于松口,闻斓也不再劝说,这已经是东方晔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闻斓低着点了点头,他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捏住了东方晔的手,沉声说道:“好。” 第93章 等待四十分钟后搜寻依然没有传来可靠结果,在闻斓的再三劝导下东方晔终于放弃了继续坚守,跟着闻斓接回到闽湖公园。东方晔一上楼后就被闻斓推进卧室,温暖的室温和温暖的颜色让东方晔的困倦瞬间到达峰值,他甚至连警服都没换下来,倒在床上的一瞬间就失去意识一般睡着了。 闻斓替他脱了鞋、盖上被子,接着他把外套换下,就那么躺在了东方晔地身旁,也是差不多失去意识一般地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正午,闽州难得拨云见日的好天气,东方晔显示听到了楼下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再接着就被一通电话叫醒。东方晔立刻弹了起来,伸手摸索着自己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他又紧张了起来,因为汪琳琳突然打了个电话给他。 他赶紧接通电话,生怕汪琳琳出什么事:“喂?怎么了?” 汪琳琳听到东方晔这紧张的语气赶紧说道:“东叔叔,我没事……不对,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能不能跟你说。” 东方晔拿着手机想要越过闻斓下床,另一只手撑着闻斓身边的床铺坐起来,刚跨过一条腿,汪琳琳才说清楚了打电话来的原因:“我们学校发通知,说高三的学生明天要举办成人礼活动,让家长一起参加,但是……我家里没别人了,只剩下我自己,所以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问,你可以来参加我的成人礼吗?” 东方晔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差点以为汪琳琳又出了什么事,听到只是成人礼活动,东方晔明显松了口气,连下床的动作都停了,他缓了缓神,接着说道:“啊……成人礼……明天……明天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十点。”汪琳琳说着,有些期待又有些试探地问他:“你……你有时间吗?” 东方晔想了一下,他手上的案子才刚刚有进展,明天他还不一定能抽出身来参加活动,他也没有给出可能会落空的承诺,很抱歉地对汪琳琳说:“对不起,琳琳,我最近可能没有时间,局里的案子已经有了进展,所以我大概参加不了你的成人礼。抱歉。” 东方晔话音刚落,他听见汪琳琳沉默了一下,虽然没有露出声音,但那阵阵呼吸已经表露出汪琳琳些许遗憾的心情,但几秒后她恢复了精神,反过来安慰东方晔说:“没关系的,我能理解,工作要紧。” 汪琳琳这番话说得东方晔心生愧疚,他低下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莫名和睁着眼睛的闻斓对上了视线。闻斓没出声,半睁着眼睛看着东方晔打电话,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东方晔顿了一下,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是去不了,不过……你介意让别人去吗?” 汪琳琳一愣,问道:“你是说你们办公室的其他警察吗?” “不,是那个姓闻的叔叔。”东方晔看着闻斓说道,“他应该有空……不,他肯定有空。” 汪琳琳一听又高兴起来:“当然了!闻叔叔可以来吗?我还以为他没时间,都没敢给他打电话。” “我和他说吧,明天他一定准时到现场。”东方晔总算能说出一个可以万无一失兑现的承诺。 “好的!谢谢东叔叔!”汪琳琳的语气变得活泼起来,像是得到了一个意外收获,听见汪琳琳重新高兴起来,东方晔也算是安了心,他问了几句学校里的事情,汪琳琳全都如实述说,一阵日常闲聊后他才挂掉电话。 东方晔看着手机界面退回到主页,时至此刻躺在他身下的闻斓终于发出了声音:“亲爱的,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你压着我……了。” 东方晔愣了一下,随后他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了闻斓的胯间,如果没有那一层被子东方晔或许还能感觉到别的东西。东方晔一惊,赶紧放下手机越过闻斓坐在了床边,他耳尖有点泛红,背对着闻斓没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闻斓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接着大手一伸捞住了东方晔的腰,汪琳琳的电话他都听到了,所以他侧过身来看着东方晔直接问道:“明天早上十点是吧,有什么要求吗?” 东方晔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嘴,他咳了一声后说:“你就……普通的去就可以了。” 大概是想到之前闻斓在办公室嚣张地吓走了汪琳琳的同班同学的缘故,东方晔特地叮嘱让他穿得普通一些,起码在那些家长面前不要那么显眼。闻斓自然明白东方晔的意思,他懒洋洋地说道:“嗯……知道了。别的呢?成人礼不送个礼物什么的吗?” 听到闻斓这么问,东方晔还真的想了一下,老实说他也不知道应该送什么,毕竟他自己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印象,他轻轻摇了摇头,回头看向闻斓询问他的建议:“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闻斓含笑看着他,接着他伸出手,露出了那串保山南红玛瑙手串,东方晔看了一眼,有些明白了闻斓的意思:“手串?” 闻斓点点头,他说道:“送她一个转运珠吧,不用太大,和我们戴的差不多就行。现在金价便宜,单一颗珠子也就七八百,剩下的就用玉石料串成一串,寓意也很好嘛,金玉满堂,很衬她的。” 东方晔想了想,觉得闻斓的想法不错,而且手串很容易送出手,既不会太显眼也不会太普通,于是他说:“可以。你来安排吧,我对玉石这一块儿……实在是不怎么精通。” 闻斓笑着点了点头,他承认东方晔对自己的自我认知,否则怎么会被人讹呢。随后他躺在床上,双手举过头顶再次伸了个懒腰,接着他问道:“你要回局里吗?” 东方晔点点头,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警服,回头看着闻斓说:“嗯,今天得再审一次那个房东和黄平,晚上可能回不来。” “没事,我给你送。你想吃什么?”闻斓撑起脑袋看着东方晔,满脸含笑地问道。 东方晔听见这语气顿时心觉不妙,他赶紧说道:“你别来,我去食堂吃。” “为什么?你吃腻了?”闻斓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他伸手拉住东方晔的裤子轻轻拉扯,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亲爱的……你别不要我啊……” 东方晔闭着眼牵住闻斓的手让他松开自己的裤子,接着无奈地说:“今晚我要把案子的思路捋出来,明天得下定论,你在我会分心。” 眼见着东方晔表露心声的声音越来越小,闻斓索性也不装了,他坐起来拉着东方晔的胳膊将他扯到床边坐下,接着双手搂住他肩膀在他脸上亲了好大一口,亲完了又他笑着说道:“好,我不去打扰你了。” 闻斓故意拖着黏人的尾音,听得东方晔浑身发颤,他抬起胳膊推开闻斓,仓促地说一句我走了,接着就拿上自己的外套从楼梯下去,只给闻斓留下一个背影。闻斓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撩开窗帘看着东方晔走出门后就匆匆离去,接着他笑了一声,抓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去了。 东方晔自己打了车回到分局,午餐随便买了几个包子解决后第一件事就是提审房东,昨天刑侦办公室熬了大半宿的夜,今天一见面全都是憔悴濒死的模样。唐庭买了一盒速溶咖啡摆在办公室里当做福利,东方晔一来他就问道:“东队,今天什么安排?” “重新提审那个房东和黄平。”东方晔伸手拿了一条速溶咖啡,翻出一个纸杯子倒进去,接着到了热水进去摇匀后喝了一口,接着他说:“一会儿我把大概的审问内容告诉你,你和曹然去审房东,黄平交给我。” “明白。”唐庭点点头,喝了咖啡以后就给看守所打了电话提人,接着拽着曹然去了审讯室提前做准备。 东方晔喝着咖啡醒神,接着他叫了张恺一声,让他叫人把黄平带过来重新审问。张恺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声,接着他就去打了电话叫人,东方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整理审问的大概内容,接着他打印下来交给唐庭,说道:“大概就问这些,剩下的自己自发挥。” 唐庭看了两眼,大概了解了东方晔的意图,接下来就等着人一到,他们马上就开始审问。 黄平和房东重新坐回审讯室里表情都比刚进来时焦虑不少,唐庭和曹然走进来,房东连辩解的想法都没有了,他低垂着脑袋仿佛失去了活力。唐庭敲了敲桌子,接着他拿出一张照片,递到房东面前,严声问道:“认识这个人吗?” 黄平盯着东方晔递过来的照片,很迷茫地摇了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你没印象?”东方晔很自然地把照片丢在桌子上,看似随意地问道。 黄平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最后笃定地摇头:“没印象,确实没印象。” 东方晔看着他安静了片刻,接着换了个话题:“你之前说你和汪涛合作做生意,做的是什么生意?赚回本了吗?” 黄平抬起眼睛看了东方晔和张恺两眼,接着说道:“没有啊……他还欠着我钱呢,二十万!警察叔叔,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是吗?”东方晔的话语中压根就不带疑惑,他连抬头的角度都没变,就这么看着黄平问道:“汪涛老婆死前你和她见过面吧?你什么都没做吗?” “我能做什么?她一个快五十的女人,膀大腰圆的,谁有那心思啊!”黄平扯着嗓子吼道,“我承认我的确上门找过她,我是让她还钱!除了这个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东方晔视线上移,看起来像是在思考,接着他又问:“你和汪涛老婆总共见过几次?” “一次!就一次!”黄平大喊道。 “三个月前,在汪涛失联后,你去张静双工作的地方找上了她,是吗?”东方晔问道。 黄平不疑其中有诈,他爽快地点头承认:“对对!就那一次,就是那一次!” 然而东方晔接下来悠然的语气令黄平瞬间冷汗下来,他听见东方晔说:“不对吧,你再好好想想呢?2月5号那天你没找上他们家里去吗?” 黄平很明显地一停顿,接着他又想嘴硬,却被东方晔截断:“我警告你,坐进这个地方就不要心存侥幸地以为说几句假话就能骗过警察。要我把添润小区大门门卫室的监控调出来给你看看吗,红外线夜光的哦。” 黄平立刻抬头,明显慌张地说道:“不!不……我……我记错了,5号那天晚上,我……我确实找过她。” “找她干什么?”东方晔问。 “我让她还钱啊。”黄平回答。 “她还了吗?” 黄平张着嘴声音哑然好久,他抬起眼睛打量着东方晔,面对这样一个看上去冷静理智的审讯者,黄平不打自招:“还了……” “既然还了,9号晚上你找上汪琳琳做什么呢?”东方晔依然是那副冷淡的语气,但足以让黄平震颤,“你说你和汪涛合伙投资做生意,做的该不会是拐卖妇女儿童的生意吧?” “不!不是!我没有!”黄平立刻抬头否认,但紧接着他的声音又弱了下去,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张恺见状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说道:“赶紧老实交代,不要想着负隅顽抗。让你自己说实话是给你一个减刑的机会,别不知好歹。” 一般情况下坐进审讯室里的人听到这句话都会主动争取机会了,问什么答什么,诀没有半句假话,但是黄平依然低垂着脑袋不发片语,他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在一起,很明显就是心虚的动作。东方晔把这些细节看在眼里,接着他又说道:“这样吧,我看你犹犹豫豫的也说不出什么实话来,我告诉你一件事,听完以后要不要和我们老实交代,都取决于你自己。如果你仍然不说实话,那我们也只能根据流程,等你拘留期一过,乖乖送你回家。” 黄平听到这句话,脸上闪出了兴奋的神色,张恺明显能看得出这小子就是不打算老实交代,只等着东方晔口中的拘留期一过,他就可以离开公安局想干什么干什么。 东方晔自然也察觉到黄平的这个态度,但他并没有故意板着脸吓唬,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微笑,看着黄平的眼睛说道:“汪涛死了,有人开枪杀了他。” 黄平眼中的兴奋一僵,像冰雕一般冻在原地,而东方晔的冷淡的声音继续响起:“你的拘留期应该还剩两天,你最好斟酌斟酌,是要和我们警察实话实说,还是给我们警察一个增加业绩的机会。” 第94章 唐庭眼见着房东心虚地摇了摇脑袋,结巴着说自己不认识,他放下照片说道:“不认识?真不认识假不认识?你看着我再说一遍,你真没见过他吗?” 房东喊道:“我……我的确是不认识他啊!警察同志,你们去查了监控也应该知道,我跟他真就是路人,我就顺耳听他这么一说道!”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唐庭问道。 “就是跟他同桌的人吹牛,说汇州市区里一家死了人,我一听那地址就知道是我家,所以我才去问的!”房东说道。 惊蛰(刑侦) 第66节 “然后呢?搬家也是他让你搬的?”唐庭又问。 房东一愣,说道:“什……没有!” “我其实特别想问你啊,你这么急匆匆地要去搬家到底是为什么呢?”唐庭两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上半身前倾着问道,“要说你想趁着消息散出去之前把凶宅脱手,可这消息都传到开发新区去了,市区里那不是人人都知道你家里死过人,就算你收拾干净了,这凶宅还是没人敢要啊。” 房东被唐庭问得一顿,说话都不清楚起来:“我……我是……” “还有,你头天晚上才知道你家里死了人,你也都知道警察去过了,但你第二天一大早还是偷偷摸摸溜进去搬家,把现场破坏得一点不剩。”唐庭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他略带冷意问道:“你是想到现场去找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房东整个人一颤,他紧张得舔了好几次干燥的嘴巴,脑子里疯狂思考着言辞。唐庭自然能够看出房东的心理活动,他按照东方晔给他的内容再一次冲破房东的心理防线,他从脚下提出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放在桌子上,冷声问道:“你是想找这个吧?” 果然,当黑色塑料袋出现的那一刻,房东的眼里就只剩惊恐,唐庭能看出来他很想强作镇定,但是遮掩得实在不够好,他的双手捏紧成拳,扯着手铐发出哗啦的声响。 唐庭看着他还有狡辩的心思,继续说道:“还不准备老实交代?实话告诉你吧,要是我们找不到凶手,破坏现场阻拦警察办案的你就会是我们的头号嫌疑人,别以为拘留期一过你就能平安回家,只要我们从死者身上提取到有关你的线索,我们会立刻逮捕你!”说着唐庭转头和曹然说话,声音毫不遮掩,像是故意说给房东听的:“曹然,故意杀人加破坏现场够判多少年?” “十年起底,保守十五年。”曹然说道,“如果情节特别恶劣,也可能增加到二十年。” 唐庭缓缓转过脑袋,再次看向房东:“听到了吗?就为了区区二十万葬送自己的后半辈子,你这个年纪进去再出来怎么也得六十多了吧,值得吗?” 这一句话就像一声恶魔的低语在房东耳边盘桓,他死死盯着唐庭手边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像是要看穿外面那一层遮掩,后悔和惧怕纵横交错在脸上,看上去简直精彩万分。唐庭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东方晔赌对了,这个黑色塑料袋是他们提前准备的捆好的废纸,里面装的压根就不是现金。 唐庭看着他,发出最后的声音:“我劝你赶紧老实交代,如果你不想白白浪费二十年光阴去蹲大牢的话。” 黄平的表情由吃惊变得恐惧,他听到东方晔说他的拘留期只剩下两天时眼中并没有高兴,在东方晔说出汪涛已死后这句话简直就像最后通牒,告诉黄平他还只有两天可活。 东方晔也不着急,他就这么等着黄平自己去想象他离开分局以后的场景,片刻后终于是被自己的臆想吓到,黄平抓住审讯椅上的桌板,看着东方晔和张恺说道:“不!等等!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部都说!” 见东方晔诈开了黄平的嘴,张恺才得以埋头下来记录审问内容,东方晔则是不轻不重地问道:“你和汪涛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黄平低下头,说道:“就是……汪涛用我名下的货车,运一些东西。” “运什么东西?”东方晔问。 “这个我不知道,汪涛不肯告诉我。有几次我想偷看,还被他骂了!”黄平愤愤地交代:“不过他每次都准时拿钱,所以我就没多问什么,直到去年他又承接了一个大型货物,据说那东西造价不菲,干完这一单能拿到将近六十万的提成,我就跟着他一起接了这个生意,我提供运输货车,他负责安排路线,他承诺等这一单做成,他就分给我二十万。但是我没想到去年的11月,他跟我说货出了问题,上头交手的人不见了,他没见到货,这单子可能要黄。我一听到手的二十万飞了,肯定就要去找他问个清楚,但是那之后他就……失踪了!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他!” 这些话让东方晔和张恺回忆起一些熟悉的细节,两个人对视一眼,差不多都明白了黄平说的这个货是什么——这是谭金乾负责运输的金佛,他在进入闽州的后一天就被陈旺拦截杀害,金佛也被他拉走藏了起来,最后安上炸弹炸得一片不剩。 东方晔的担心成了真,他接着问道:“这生意你们做了多久了?” 黄平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有几年了,我记着大概是三四年前。” 东方晔立时心冷了一半,如果汪涛和黄平的运输生意持续了四五年,就说明班普的手已经在闽州渗透了四五年。如果没有一开始毛小双的命案,东方晔他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自己守护的这座城市里暗藏着这样一股力量。 想了一会儿后,东方晔问道:“你们做黑车运输,没想过会被查到吗?” 黄平说:“姓汪的说他有门道……而且,真的惹上了什么事,他还有……这个。”黄平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东方晔和张恺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两个人当即对视,意识到不妙。 汪涛手里有枪! “你们用现金交易吗?”东方晔立刻岔开话题问道。 黄平抬头,说道:“不,汪涛问我要了银行账户,他说的按时打款。” 既然没用现金,通过银行流水就可以查到打款账户,再根据打款账户的开户行就可以基本锁定嫌疑人,因此东方晔立刻站起来打开审讯室的门往外喊:“付小福!过来!” 付小福听到声音立刻小跑过来,东方晔立刻说道:“你马上叫人去查黄平名下银行账户的流水,重点查那些给他打款金额较大的账户,查到了马上告诉我。” 付小福点点头,又小跑着回去找经侦帮忙了,没过多久他就给东方晔发来消息,告诉了他给黄平打款的详细具体信息,东方晔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个账户分别给张静双和赵安杰都打过款,账户户主姓刘,开户行就在云川普提! 东方晔看到后扣下手机,抬头看向黄平:“你去过普提吗?” 黄平一愣,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东方晔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没……我没去过云川。” 黄平的确是没去过云川,但是汪涛去过,并且他还和身为普提人的张静双结了婚。这笔生意是汪涛带过来的,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为班普运毒长达四年之久,这期间经由闽州运出去的所有毒品少说得有几百公斤,而闽州的警察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连博阳省厅都毫不知情。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运毒贩毒了,能够在这种程度上瞒天过海越境运输毒品,光靠汪涛和黄平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东方晔坐在位置上沉默了长达两分钟之久。两分钟后,他重新抬起眼睛看着黄平,语气中已经带上一丝明显的严厉:“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让你去找汪琳琳的?” 黄平纠结良久,最后他指着东方晔刚刚拿出来的照片,老实交代道:“就是……就是这个人。他找上我让我绑架汪琳琳送到云川去,还愿意给我一笔钱,让我到云川去找一个叫……叫邢什么的领导,说是他可以在那儿给我安排一个住处,让我接手汪涛的生意。” 听到这个耳熟的姓氏,东方晔蹭地一下站起来,表情一改往日的冷静,变得吃惊愤怒起来。张恺没想到东方晔会有这么情绪激动的一天,他惊讶地抬头看向东方晔,考虑到还在审讯,张恺伸手拉了拉他衣袖,小声劝道:“东队,你冷静一点,咱们还在审讯室里面呢。” 黄平也是被东方晔这个反应吓了一跳,他惊恐地看着东方晔,不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让东方晔有这种反应。 云川省厅内部有内鬼! 这是东方晔听到黄平口述之后的第一反应。 · 闻斓收拾干净自己后,在家吃了个午饭就出门前往金才区古玩市场,再一次找上了于老板。于老板看见闻斓进来了,接着就一个转身假装看不到他,自顾自地拿着鸡毛掸子掸灰。闻斓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柜台前,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玻璃台面,喊了一声:“来生意了,不想赚钱吗?” 于老板终于停下动作,回过头来嫌恶地看着闻斓骂道:“你是来送生意的吗?你不是来找麻烦的吗?” “这话说得,我怎么会找你的麻烦呢?”闻斓笑着说,这个时候他没了之前找于老板做东西的麻烦劲儿,倒是堆上了满脸的笑容,他说道:“我可是回头客,这么挤兑我合适吗?” 于老板把手里的鸡毛掸子一丢,回过身来白了他一眼,说道:“今儿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何贵干啊?” “我来买东西,送人的。”闻斓说。 于老板愣住有好一会儿,接着他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不是才从我这儿买走一个手镯一个手串吗,又买什么东西送人?” “那不一样,这次送别人。”闻斓撑着下巴磕在玻璃台面上,眼中透露出笑容来。 这神情看得于老板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接着他才反应过来闻斓的话,更加不可思议地问:“别人?这才离过年过去多久,你这么快就换了个别人?” “去你的,胡说八道什么。”闻斓骂了一句,接着他思考一番,捡着能说的话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是我爱人,他帮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这小孩打电话邀请他参加高三成人礼,我爱人走不开才拜托我来的。” 听到这样一番解释,于老板带着一个诡异的表情长长地“哦”了一声,打着心眼问道:“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闻斓下意识地回答,接着才反应过来于老板问了个什么问题,他转过头来看着满脸坏笑的于老板,心里已经把他问候了一遍。 从闻斓嘴里套出话的于老板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意,他问道:“我说你还真是,去帮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有这闲心自己都能生了。话说你什么时候结婚啊?摆不摆婚宴啊?准备去哪儿度蜜月啊?” “关你屁事啊。”闻斓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接着随口说道:“我爱人生不了。” 于老板点了点头又说:“哦,那去医院看过没啊?你有问题还是你爱人有问题啊?” 闻斓瞪着眼睛“嘶”了一声,他摁着柜台就要起来,于老板一见马上恢复了正经,他伸手拦住要发作的闻斓,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再多嘴。闻斓见他收了玩笑,重新坐下,威胁着问道:“我再问你一次,这生意做不做?” 于老板赶紧说道:“做!送上门来的生意哪儿有不接的道理?这次你想买什么,我提前说好啊,这一次你要加急可就得付钱了,上次那是过年照顾你面子,别得寸进尺。” 闻斓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这次我想买个带金转运珠的玉手链,不用太贵的那种。大小就跟我上次找你做的差不多,应该用不上整料,拿剩的余料加工一下就行。” 于老板听了要求后说:“就这?我这儿有现成的啊,你要看吗?” 闻斓想了一下,说道:“你拿来我看看?” 接着于老板就从柜台下方翻出来一个盒子,放到闻斓面前打开,里面清一色都是这种小珠手串,什么成色的都有。于老板说:“这些都是边角料做出来的,有些成色可以,有些不行,我都是准备让人拿到首饰店去批发的,都不贵。你看有没有你看得上的,我叫人给你加个金珠上去就行。” 闻斓还真在里面挑拣起来,他看了好久,最终选定了一串水头看上去不错,中间还镶着三颗红玛瑙的手链,他把这一串拿出来摆到面前,对于老板说:“就这个吧,中间那颗红玛瑙换成金珠就行。多久能拿到?” “十分钟。”于老板胸有成竹地说。接着他拿着闻斓挑出来的手链拿去后堂处理,闻斓坐在前面等待着。 等待期间闻斓站起来看了看玉器行里摆出来的其他物件,然而就在闻斓背对着正大门弯腰下去想看看一眼那些玉器的时候,多年训练而成的敏锐直觉让他隐约察觉到了门外似乎有人,但等他回过头去后却发现一个人影都没看见。闻斓站在原地,正在想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于老板就已经拿着重新做好的手链从后堂走出来,他特地拿了个盒子装着手链,递到闻斓的面前,说道:“这样行吗?” 闻斓走过来看了一眼,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就这样包起来吧。多少钱?” “看在你爱人乐于助人的面子上,我给你个友情价,再给你抹个零,八百块。”于老板爽快地说,“对你来说很便宜了。” 闻斓也懒得还价,八百块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钱,他也爽快地付了钱,拿着袋子离开了玉器行。然而闻斓走出玉器行没多远的距离就再次感受到了那股令人不舒服的视线,他停下来回头,依旧没有看见人影。 闻斓皱着眉,脸上带着万分警惕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接着他穿过身旁的店铺,又绕了几个弯穿过另一家店铺,通过别的门离开金才古玩市场,闻斓才摆脱那不舒服的视线,出来了古玩市场以后闻斓立刻在路边伸手打车,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古玩市场门口,坐上车时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没有察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在闻斓乘车离开后过了几分钟,一个带着鸭舌帽口罩的男人自古玩市场大门走出来,他低着脸往闻斓离开的方向的看了一眼,接着他抬起手压了压帽檐,黑青色的纹身蔓延在他的整个左手一直到手背,但没有人会注意到路边的行人身上有什么痕迹,他就这样扭头向着闻斓坐车离开的反方向悄无声息地离去。 第95章 一听到有可能要蹲整整二十年班房,房东立时慌张起来,这些普通人他们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会涉及违法,所以对于坐牢就格外恐惧。因此房东赶紧喊道:“坐牢?不,等等!我……我不知道!我就只是去搬了我自己的房子,我为什么要去坐牢!” “你还不明白?有人在你的房子里杀了人留下了证据,还没等到我们警察发现什么你就私自把这些证据全部毁掉了!我们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是罪犯同伙,你要是还不交代,你的后半辈子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你知不知道!”唐庭声色俱厉地说道。 房东被吓得不知所以,他惊恐地垂头看着眼前的手指,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唐庭缓了片刻,他对房东继续施压:“我现在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保证不以罪犯同伙的名义起诉你,你也不用去坐牢,等拘留期一过,你就可以安然回家。” 听到唐庭的承诺,房东终于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猛然抬起头看着唐庭和张恺,终于选择了老实交代:“我……我承认!我不是自己想去搬家的!”接着房东指着唐庭桌上的照片说道:“是这个人!在我离开烧烤店以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拦住了我,他跟我说他知道死人的事情,是因为女的得了一笔钱遭到别人眼红,所以被入室抢劫杀掉了!他说他去现场围观过,警察没找到那笔钱,所以应该留在现场,他……他提了一个要求,让我找到那笔钱,分给他两万块钱,剩下的我可以全部拿走……” “你说什么?”唐庭一下就听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立刻问道:“他来过现场?!” 房东立刻否认:“这我不知道!是他自己说的!我不知道他去没去过!” 当时现场乱哄哄的,楼道里拉了警戒线,线外全是来看热闹的市民,这样一个人混在其中确实很不显眼,甚至压根就没人注意到。唐庭咋舌,接着问道:“他除了要求跟你分钱之外,还有没有说过其他的话?” 房东赶紧点头,“有,他问我知不知道租我房子那个女的他家男人去了哪里。但我没见过她男人,他知道以后也没再问别的了。” “你看到那个人的具体长相了吗?”唐庭问。 房东一边回忆一边说:“长得……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很年轻,脖子上和左手背都有纹身,不过那天晚上视线不好,看不清楚样式。” 得到有用的线索之后,唐庭结束这次审问,匆匆出来后却没看见东方晔,只见到张恺在座位上坐着。 他走过去拍了拍张恺的肩膀,问道:“东队呢?” “找吴局去了。”张恺回答。 唐庭歪着脑袋一时疑惑,不知道东方晔去找吴光行干什么。 局长办公室内,吴光行和东方晔面对面坐着,表情看上去都不怎么好。 东方晔一出审讯室就直接找上了吴光行,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吴光行本来还在悠闲地喝茶,听到东方晔的说辞,他就这么一直坐到茶冷下来也没喝上一口。 吴光行低着头思考着,片刻后他说:“如果这个情况是真的,那么之前他们驳回联合办案申请的行为倒是能说得通了。不过光凭这一句指证可没有办法撼动别的省厅的人,更别说这个邢一升是云川省厅政治部主任,你想要动他,没那么容易。” “我认为邢一升之前来闽州对我们施压想要强行带走闻斓是为了灭口,很可能是班普的意思,还有闻斓身上那个奇怪的限制令,百分之百也是班普的手笔。吴局,我认为有必要对云川发来的所有消息保持警惕。”东方晔说。 吴光行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他早就料到了有这种苗头,所以东方晔告诉他是他并未有多惊讶,更多的是担忧,他问东方晔:“这件事闻般予知道吗?” 闻斓知道吗?东方晔不敢胡乱猜测,不过他觉得闻斓大概率是知道的,从他对云川那边奇怪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只不过限制令限制了他的行为,所以他既没有上访,也没有举报。闻斓是普提人,却独身一人在闽州生活,连过年也不回去,其中原因或多或少也跟这件事有关系。 东方晔皱眉,双手捏紧成拳,沉默着不说话。吴光行见他这幅样子也就知道,闻斓大概知道,而且很可能他本人就牵扯其中。他缓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我会跟杜局通个气儿,你暂时不要对外宣传,一定要保密,对闻般予也不能说,知道吗?” 东方晔知道这件事说出去的危害性,目前他们还没有掌握具体的证据,只凭一句指证就想要动其他省厅的领导简直是天方夜谭,邢一升的口才和手段东方晔见识过也领教过,很难说他不会颠倒是非,把这件事推到闽州头上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东方晔闭上眼睛,无助地往后一靠,在吴光行办公室里叹着气,吴光行见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便说道:“这件事你就别想了,当务之急是赶紧了结你手上的的案子。我看你出动了整个分局的人力,还联合了其他辖区的公安局一起搜索,找到凶手了吗?” 东方晔脑袋搁在沙发靠背上摇了摇头,说道:“完全没找到踪迹,而且现在还有人在追杀他,他是否还活着我都下不了定论。这些家伙藏在闽州替班普做事蝇营狗苟长达四年,我们竟然一点都没发觉,如果不是现在出了岔子,这件事可能就要永远湮没下去了。” 吴光行明白东方晔的担忧,光是现在揪出来的明面上的人就已经有好几个,阴影之下必定还有更多,如果不肃清,闽州就会变成第二个普提。 “这件事我也会和市局说的,如果我们继续放任不管,难说班普会渗透进闽州甚至博阳来,必须要警惕预防。”吴光行说。 东方晔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已经出了三起案子直接或间接和班普相关,外加上还有一个班普的重点关注对象也在闽州,出了防止班普渗透,还得保证闻斓的人身安全。 东方晔犹豫了许久,最终他开口和吴光行说:“吴局,有件事我想请你和杜局帮个忙。” 惊蛰(刑侦) 第67节 “什么事?”吴光行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闻斓再次再遇到来自云川或者班普的威胁,请你们允许我派出人保护他。”东方晔脑子里想起林平鸥的话,加上现在他已经推测出来的情况,他心中总是隐隐不安,“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至少不要让他有生命危险。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吴光行暂时没仔细考虑东方晔说的这个“重要”到底是什么含义,他对闻斓的态度没有东方晔那么看重,但也没有轻视。他点头应下了东方晔的话,说道:“按你说的做吧,我给杜局打个电话,你先去忙。” 吴光行大概是要给杜雁青汇报东方晔发现的这件事,东方晔站起来,冲吴光行点头后就离开了局长办公室,乘坐电梯下行回到了刑侦办公室。 唐庭在办公室里等着他,见他回来后马上就把审讯的结果汇报给东方晔:“东队!那个房东承认了,他搬家是有人教唆的,照他的口供描述那人的样子,应该就是张静双死前我们在监控看见的那个人。” 东方晔听后没有说话,不如说他早就料到了这么结果,片刻后他问唐庭:“找到汪涛了吗?” “没有。”唐庭摇头。 仍然搜寻不到汪涛的踪迹,现在连他是否活着都存疑,如果凶手杀了他,那么他有可能出现在闽州的任何一个地方,一旦掉以轻心就会出现疏漏,因此东方晔强调:“保持高密度搜索,一有消息立刻汇报。” “是。” 说完这些,唐庭转头刚要离开,楼下技术队的实习生突然冲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物证袋,袋子里装着一部手机。那个实习生把物证袋提起来,站在东方晔和唐庭面前高昂着说道:“东支队!康主任让我马上来找您,有情况!” 东方晔眉间一紧,看着实习生手里的物证袋赶紧问道:“出了什么状况!” “有人!有人给死者张静双打了个电话!”实习生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间物证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来,实习生激动地差点拿不住袋子,唐庭见状赶紧拿过来,手机上赫然显示着一个座机号码。 唐庭和东方晔对视一眼,东方晔当机立断:“接。” 唐庭隔着袋子摁下接听,接着里面就传出一个女省:“喂?是张女士吗?喂?” 唐庭不敢随意搭话,两个人沉默听着,眼见着对面要挂电话了,东方晔才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对面听到声音,终于松了口气,她赶紧说:“啊,先生你好!我们是百年黄金汇州分店,两个星期前张女士在我们这儿定制了一串手链,预定的取货日期是今天,但是张女士一直没来,所以我们就打电话过来询问一下,请问张女士今天能来取货吗?” 张静双定做了手链?唐庭一脸懵,不知道这是什么新奇的暗号,他看着东方晔,却发现东方晔脸上的表情出现几分空白。 东方晔猜到了张静双做这个手链是为什么,明天就是汪琳琳的成人礼,张静双是给她准备的。意识到这一情况后,东方晔沉默良久,片刻过后他抬手挥走了上来的实习生,接着说道:“哦……我知道了,一会儿我让人来取。” “好的先生,感谢您接听电话,祝您生活愉快。” 机械的问候之后对方先挂断了电话,唐庭看着电话中断,立刻对东方晔说:“东队……” 东方晔知道唐庭要说什么,他摇了摇头说:“不用去查,我知道这是什么。”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唐庭心里也就有了底,他“哦”了一声,拿着物证袋下楼去还给技术队了。 东方晔坐下来揉了揉眉心,随后他给闻斓打了个电话:“喂?有空吗?” “怎么了?”闻斓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稀释了东方晔的疲劳。 “有个事儿,张静双可能……给汪琳琳准备了成人礼物,金店刚刚打来电话,问今天能不能去取。”东方晔轻轻地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苦涩,他缓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在汇州区百年黄金分店,如果你有空,就去拿一下吧,明天一起交给汪琳琳。” 闻斓听出东方晔的语气有些不好,他说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和汪琳琳解释清楚的,明天的事你不用太担心,我全程跟随,保证万无一失。” 东方晔叹了口气,说道:“有情况一定要和我说。” “知道了。”闻斓笑着说道,“你也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抽空就休息一下。” 听见闻斓关怀的声音,东方晔心里渐升一阵暖意,他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挂掉电话以后,下去还东西的唐庭走回来,他的手里多一份报告,举着便朝东方晔走过来:“东队,康主任让我把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东方晔问。 “你让付小福拿过去做检验的塑料袋,结果报告出来了。”唐庭回答道。 东方晔随即想起来这是什么,他伸手接过了报告,在结果那一栏上看到了康兆的结论,塑料袋内的成分除了泥土,确实还有其他的东西——康兆检测出了微量的硝胺成分。看见这个结果后东方晔便皱起了眉,硝胺是组成炸药的重要成分,有陈旺这个的先例,东方晔就对这个现象格外警惕,他把报告放下来扣在桌子上,对唐庭说:“通知下去,让所有搜寻汪涛踪迹的人注意,发现目标以后绝对不能单独行动。” 唐庭虽然不知道东方晔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他相信东方晔的判断,他立刻回道:“是。” 闻斓听着东方晔的声音,之前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等到挂断电话以后他就叫住司机调转方向,往百年黄金分店去。 一进到店里闻斓就对柜台后面的柜员说:“你好,我来取东西,刚刚打过电话的。” 柜员马上反应过来,带上专业的笑容说道:“请问叫什么名字呢?” “张静双。”闻斓说。 柜员查询电脑登记的名字,很快就查到了张静双的货单,柜员让闻斓稍坐片刻,她从柜台下面拿出来一个天鹅绒的红色盒子,放到了闻斓面前:“张女士定的是一条转运珠手链,钱已经付过了。我现在给您包起来可以吗?” 闻斓没说话,他低头看着那小小的泛着金光的珠子被一根红绳穿起来,编制成一条手链,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盒子里。那一颗珠子和闻斓买的手串上镶嵌的金珠大小差不多,这样的手链定做也就五六百,还是张静双提前预定的。她早就为女儿准备好了成人礼物,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份礼物她不能亲自交到汪琳琳手上。 闻斓拿起那个手链,在金店的灯光下隐约能在珠子上看见一个“琳”字,这是汪琳琳的名字。闻斓看了许久,他把手链放回去,面带笑容地对柜员说:“麻烦你帮我包起来吧。” 第96章 一下午的等待并没有得到什么可靠的消息,东方晔在办公室待到晚上八九点,还是闻斓久久不见他回家,亲自过来把他拽走的。回到闽湖公园的家后闻斓第一件事就是把买的礼物拿出来给东方晔过目,让他也看看。 东方晔看着盒子里的手链一时失神,他问闻斓:“多少钱买的?” “八百块。”闻斓坐在东方晔身边冲他比了个手势,“现成的,定做来不及,我就挑了个顺眼的让他们改了改。” 价格还在东方晔能接受的范围里,闻斓挑出来的手链颜色淡雅,把红色的玛瑙和金子衬得更加显色,看了一会儿后东方晔把手链放回去,又问道:“她妈妈买给她的呢?” 闻斓伸手把另一个天鹅绒的盒子拿过来打开给东方晔看,只穿着一枚金珠的红色手绳在黑色内衬下显得更加鲜艳,只是相比起闻斓挑选的手链,这串手绳显得过于简朴。 东方晔看了一会儿,随后默默伸手关上了盒子,眼中那一点遗憾毫无遮掩的流露出来。闻斓看出他有些伤感,便出言安慰道:“别多想了,她这不是遇到面慈心软的你了嘛,一定会好起来的。” 东方晔没有躲开闻斓凑过来的拥抱,这种时候有个人能陪在身边是很能消解孤独的,东方晔低着眼,轻声说道:“你说得对,都会好起来的。” 闻斓抱着他,接着将他搂进怀里,下巴靠在他额前,轻拍着安抚:“好啦,伤感就留到以后吧。你现在应该去睡觉,明天还得追汪涛的线索不是吗。” 东方晔回头看着他,片刻后他才点点头,在闻斓的监督之下换了衣服,洗漱完毕之后准时躺在了床上。而这次闻斓没有陪睡,他在看着东方晔睡着以后独自关门走出卧室,坐在窗前点燃了一支烟。 他对今天那道莫名的目光很在意,但是他找不到源头,他不确定究竟会是谁再次盯上他,不过闻斓没从那里面察觉出什么敌意,说不准这一次又是来干什么的。 闻斓靠在窗边静静地抽完了这一支烟,随后他灭掉烟头,重新打开卧室门走进去,掀开被子躺在了已然睡着的东方晔身旁。他撑起脑袋看着东方晔熟睡的脸,接着在那脸颊落下一吻,而后搂着东方晔的胳膊,自然躺进了他怀里。 第二天一早,闻斓即便是定了闹钟也没起得来,他半迷糊着冲已经换好衣服的东方晔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浓厚的睡意说:“抱歉亲爱的……我起不来……车钥匙在我外套口袋里,你自己拿吧……” 东方晔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他坐到床边俯身圈住了闻斓,伸手摸了摸闻斓的额头,接着说道:“车留着你自己开吧,我坐公交过去,别睡过头忘了今天的事。” “记着呢。”闻斓握住东方晔的手贴在蹭了几下,温热的鼻息扑在东方晔手里,惹得东方晔捏了捏那张睡意不减的脸。闻斓闭着眼睛让他随意揉捏,完全不做任何反抗。等过完了手瘾,东方晔才站起来,临走前他又嘱咐了闻斓一遍不要忘了今天的事,随后他便下楼离开了照香阁。 闻斓趴在床上磨蹭了好久,又睡了一个小时后他才慢慢爬起来,抓着睡得糟乱的头发走进浴室去洗漱。按照东方晔的意思,闻斓特意挑了一套没那么显眼的衣服外套,出门前按照惯例喷了点香水,又对着镜子抓了两把头发,随后他才满意的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从闽湖公园开车到六中需要半个小时左右,闻斓抵达时校门口前的空地已经停了好多车,基本上都是来参加学校成人礼的家长。六中今天全天开放,所以门口的家长和学生比平常多了几倍。 闻斓找了个空位把车停下,接着提上装礼物的袋子走下车。闻斓身形优越,即便是不刻意打扮也能吸引不少目光,特别是这种情窦初开未经人事的十七八岁的女生,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闻斓移动,闻斓本人却并不在意。他走进学校里面,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着汪琳琳,凭借身高和优越的目力他很快就看见了站在校门口不远处,一脸紧张的汪琳琳。 闻斓走过去,抬手喊了她一声:“琳琳!” 汪琳琳听到声音抬起头,果然看见闻斓朝这边走来,她脸上的紧张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激动的微笑:“闻叔叔!”女孩的高兴不掺半分虚假,看见闻斓如约而到她是真的很高兴,“你真的来了啊!” “说好了我来嘛,怕我失约啊?”闻斓笑道,接着他问:“活动场地在哪里?” “活动场地还在布置,我们得先去一趟教室,班主任还要讲话呢。”汪琳琳说着,转身带闻斓前往自己的教室。 闻斓跟在汪琳琳身边往高三的教学楼走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等走到教室门口后,站在那里接人的陈瑶新和李伊漫看见闻斓便眼前一亮:“你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叔叔!” “你们好。”闻斓带着客气礼貌的笑容朝两个小姑娘问了好。 李伊漫赶紧拉住汪琳琳过来小声说:“你可没告诉我你请的是这个警察啊!” “不是,东方叔叔来不了,所以才叫闻叔叔来的。”汪琳琳解释道。 李伊漫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接着赶紧把路让开,邀请闻斓进入教室:“赶紧进来吧,琳琳的座位在那里,邓老师马上就来了。” 闻斓笑着点点头,他在三个女生目光的簇拥下走进了教室,坐在汪琳琳的位置上等候活动开始。不一会儿邓建泓拿着自己的水杯走进来,看见闻斓时一愣,后来想到可能是谁邀请了他,邓建泓便没去计较什么。 邓建泓按照流程,在教室里给家长们做了次动员,大概目的就是告诉家长们在高三备考期间的注意事项和对学生孩子们生活上的补充,闻斓听得兴致缺缺,但他也很给面子的没有涌上困意。这番交心的谈话持续到活动开始前半个小时,邓建泓才让家长们和孩子待在了一起。闻斓站起来刚要走出教室,就被邓建泓叫住:“呃……这位警察同志,你等一下可以吗?” 邓建泓不知道闻斓的身份,就把他和东方晔等同起来,闻斓站在教室门口,听到邓建泓叫他就又转了回来,站在讲台前等着邓建泓发话。 邓建泓和他一起就近坐在第一排,他拿出一张志愿表递给了闻斓,说道:“前几天我们组织学生拟填志愿,收集了每个学生的意向学校,我不知道汪琳琳同学是不是受到家里意外的影响,她的志愿有了很大的变化。” 闻斓不知所以,拿过邓建泓递过来的志愿表看了一眼,马上就愣住了,汪琳琳的意向学校竟然几乎都是警校,而且专业也出奇的一致,闻斓甚至在这些志愿当中看见了东方晔的母校。 闻斓不自觉瞪大了眼睛,他十分吃惊,转头看向邓建泓问道:“她……以前就这样?” “据我的观察不是。”邓建泓摇摇头,说道:“她是个很务实的孩子,可能受家里的影响吧,之前她的意愿都是那些很好就业好找工作的专业院校,她甚至还来找我问过几次意见。但是这一次她的变化……可以说是让我完全没想到。” 闻斓一时沉默,他想到汪琳琳可能是受谁的影响,不过距离考试只剩下不到四个月,如此剧烈的转变,她真能如愿吗? 见闻斓不说话,邓建泓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开了口,他问道:“警察同志,我还是想跟你确认一个问题。公安局现在确认杀害汪琳琳妈妈的凶手是她父亲了吗?” 闻斓一听,立刻转头看向邓建泓,眼神中藏着不可言说的凌厉。邓建泓看他这幅样子就赶紧解释:“啊,我没有任何要打听案件细节的意思!就是……这个结果会牵扯出一些实际问题。”邓建泓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她的这些志愿我去查过,基本上都是公安部直属的高等院校,如果汪琳琳的父亲真的是杀人犯,那么她报考这些志愿时就会面临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她的政审无法通过。” 邓建泓的话说出来,闻斓当即一愣,随后他也反应过来,邓建泓接着说:“我并不是要打击她的积极性,也没有怀疑她的能力,只是……她因为政审通不过而愿望落空,白费了这一次机会,我只怕她会一蹶不振。所以我希望你和那位东警官能劝说她一下,如果她能放弃那当然是最好的;但她要是坚持……也希望你们可以实际的跟她说清楚其中的利弊,她是个很有潜力的学生,如果就这样没落下来,实在是有些可惜。” 邓建泓一片良苦用心,闻斓听之侧目,他看着手里那张志愿表,片刻后说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和……东警官说一下的。” “麻烦你们费心了。”邓建泓感谢地说。 闻斓把志愿表还回去,微笑着和邓建泓点头道别,走出教室后看见汪琳琳很紧张地站在走廊另一边,看见自己出来后才快步走过来,紧张地问:“我们班主任和你说了什么吗?” 闻斓低头看着满脸紧张的汪琳琳,片刻后他抬起手摸了摸汪琳琳的脑袋,笑着说:“没事。活动要开始了吧,还不过去吗?” 被闻斓这么一岔开话题,汪琳琳也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她赶紧说道:“啊,对!我带你过去,就在楼下操场!” 见汪琳琳略显激动地带着他下楼,来到了已经布置好的成人礼活动现场,距离活动开始的时间还剩十几分钟,汪琳琳带着闻斓站在了舞台前方的空位,然后她说道:“就在这儿吧,看得清楚一些。我一会儿要上台,就过去先准备了!” 闻斓看见汪琳琳的笑脸,他也跟着放松开心下来,他点点头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得到闻斓承诺后,汪琳琳又兴奋地跑远了,他看着女孩离开时高兴的背影,闻斓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纯粹的激动和高兴了,看着这些即将离开学校的学生,闻斓才对自己的年纪有了些实感。 等到活动开始后,学校校长率先发言,闻斓游着神听着,看起来认真,实际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知道这位校长慷慨激昂地说了多久,等到他宣布成人礼开始时,闻斓才终于回了神。他看见汪琳琳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登台致辞,青涩的脸上带着自信和阳光,就像一朵沐浴在日光之下的向日葵一样熠熠生辉。 直到致辞结束,台下的学生家长们鼓掌,接着每一位参加成人礼的学生经由一道成人之门登上舞台,接受来自学校和老师的祝福。汪琳琳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第一批登上舞台,戴上了表示成年的鲜花,接着她兴奋地走下来找到闻斓,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闻斓看着小姑娘收获祝福时的高兴,他温和地笑着说:“恭喜你啊,终于十八岁了。” 汪琳琳显得有些腼腆,她说:“其实我今年刚满十七啦,不过高三学生统一参加,对年龄倒是也没有严格要求。” “不管怎么说,高三还剩四个月结束,离你真正成年也不远了。”说着,闻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天鹅绒的盒子交到汪琳琳手里,“来,成年礼物。” 汪琳琳一听赶紧拒绝:“不不不,这我怎么能……” 不等汪琳琳把话说完,闻斓就打断了她:“这是你妈妈送给你的。” 汪琳琳举着的双手一滞,呆愣地看着闻斓,闻斓耐心说道:“这是你妈妈提前预定的,她早就为你准备好了成年礼物,只是现在她没法亲手交给你了。” 汪琳琳缓缓低下头,伸手拿过闻斓手里的盒子,打开了它,一颗泛着金光的转运珠连接着代表幸运的红绳出现在汪琳琳眼前,借着阳光,汪琳琳还看见了刻在转运珠上的字。 汪琳琳突然觉得喉咙发紧,眼泪毫无征兆地冒出来,划过那张如向日葵般的明艳的脸庞。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汪琳琳赶紧扯着校服的袖子擦掉了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道:“对不起……我……我不应该……” 惊蛰(刑侦) 第68节 “没关系。”闻斓拿出随身揣着的餐巾纸,交给了汪琳琳,“这是你的权利。” 闻斓轻柔的安抚让汪琳琳彻底控制不住,筑起的坚强变得柔软,她低下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闻斓看着汪琳琳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宣泄着对母亲的思念,也明白这是天人相隔的无奈和悲痛,他没有打扰,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等到汪琳琳终于冷静下来一点,她才缓下气来对闻斓说:“谢谢,谢谢你闻叔叔。” 闻斓看着汪琳琳慢慢平静,他一笑,接着掏出了另一个盒子:“喏,这个是我们的礼物。我和你东叔叔一起挑的,可别拒绝,他给你挑了好久呢。” 汪琳琳尚处于一个没法思考的状态,看见闻斓又递过来一个盒子,她下意识地接过来打开,一串镶嵌着金色转运珠的玉手链映入眼帘。 闻斓说道:“不知道你妈妈也提前给你买了个转运珠,所以有些雷同了,你别介意。” 汪琳琳擦掉泪痕,摇着头说:“不,谢谢。”她抬起头看着闻斓郑重地说道:“谢谢你们。” 闻斓第一次有了看孩子成长起来的念头,他笑了笑,刚想抬起手来拍拍她,却被一个敏锐的察觉打断。他再次感受到了一道目光,闻斓回过头去,却只能看见高低起伏的家长和学生。 汪琳琳看见闻斓猛然回头,以为他看见了什么,立时变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观察无果后,闻斓回过头来说:“没事,我幻听了。” 第97章 汇州分局。 东方晔看见闻斓发来的照片,汪琳琳戴着两串手链和闻斓并肩站在一起笑得灿烂,即便是做过些许遮掩才拍下的照片,东方晔还是发现了她微红的眼角,他猜测汪琳琳拍照之前肯定是哭过了。不过现在看起来她的情绪没有那么低落,想来闻斓应该起了不小的作用。 知道他们两个人在顺利参加活动,东方晔也就安了心,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接着往后一靠。局里今天依然在搜索汪涛的踪迹,东方晔坐在外间办公室的椅子等候消息,方便随时带队出动。汇州分局协同其他辖区的公安局和地方派出所在闽州境内全力搜寻,东方晔放出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因此这两天的搜索力度未曾减弱,并且在吴光行的要求下还增派了人手。 这种高密度搜索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隐身,在等待半个小时后,付小福打来了电话汇报:“东队!我接到下面派出所的消息,他们在靠近辖区分界的一个小旅馆里排查的时候发现疑似汪涛的踪迹!” “具体什么位置?”东方晔问。 “滨阳路的还房小区!我马上把详细位置发给你,我和唐哥现在正往那边赶!”付小福快速说道。 “我马上过去。”说罢,东方晔挂掉电话,叫上几个人开车前往付小福发过来的地址。 他们现在并不确定汪涛是否还活着,加上现在有人在追杀他,不管汪涛是生是死,只要查到和他相关的线索,他们都必须去亲眼确认。东方晔叫上两个刑警,开着局里的警用牧马人直奔滨阳路的还房小区。 付小福他们比东方晔提前几分钟到达,他们走进那间小旅馆的前台,看见旅馆老板被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围在前台的床铺上,他本人显得无辜又无助。唐庭走进来马上问道:“人呢?” 旅馆老板浑身一颤,抬起头来看着唐庭害怕到不敢说话,唐庭见状放大了声音:“说话啊。”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几位领导,我就是做小本生意,我求求你们别罚我款行吗?”旅馆老板被唐庭这一震声吓得一哆嗦,赶紧颤声求情。 “你见过汪涛是吗?”唐庭追上来问。 “我不知道你们在找谁啊!”旅馆老板五官拧成一团,说不出来的苦楚,面对唐庭的询问只知道一味求情,压根就没在意唐庭问的是什么。 唐庭听后转头看向派出所的民警,眼神询问,派出所民警赶紧回答:“今早我们拿着照片进来排查的时候,这老板说他见过这个人。” 唐庭叉着腰,一把拿过了民警手上的照片,再一次递到旅馆老板眼前,焦急地问道:“这个人你见过是吗?他是住你店里吗?” 老板不敢看,往后缩着躲避,明显是被唐庭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唐庭见他这幅样子刚要伸手抓人,东方晔正巧赶到,他走进来也问:“人呢?” 唐庭闻声回头,喊道:“东队!这儿呢!” 东方晔看见唐庭面前缩着一个人,他赶紧走过去看了两眼,立刻就明白了这个情形是怎么回事,他对旅馆老板说:“你把头抬起来,我们不是来查封的,就问你几句话,问完就走。” 听到这句话旅馆老板脸上的担心害怕才渐渐消去,他抬头看了东方晔一眼,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在骗人,片刻后他说道:“你们……不是来罚款的?” “我们是刑警,不管黑店。”东方晔简短地说道。 旅馆老板看了几眼围着他的警察,终于像是相信了东方晔的说辞,表情没有那么防备了,东方晔见他缓和下来一点,他拿过派出所民警手里的照片递到旅馆老板眼前问道:“你说你见过这个人是吗?” 旅馆老板点头:“对……他前天来我店里住过,今天早上走了。” “你有登记吗?”东方晔问。 旅馆老板心虚的地移开视线,没有说话。看见这种表情东方晔就知道这家小旅馆里没有做过入住登记,于是东方晔换了个思路:“房费怎么给你的?” “他给的现金。我这小房间一晚上就20块钱,他住了两天一共40。”旅馆老板一边说一边打量东方晔等人的神情,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他直接拍了一张100的给我,我没零钱找他,就去隔壁饭馆换了些来。” 这个人身上带着现金,这有点符合汪涛因钱杀人的特性,张静双那二十万现金此时此刻应该就在汪涛手里,如果汪涛没死的话。想到这里,东方晔突然问道:“他手里有没有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这原本只是猜测,谁知旅馆老板听后赶忙点头:“对对!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不过他藏得严实,像是很怕别人知道他装的什么,一直捂在怀里。” 细节对上了,东方晔眼神微动,继续问道:“是方方正正的,像板砖一样的东西吗?” 他们猜测袋子里装的是二十万现金,可谁知道老板竟然摇头,否认了东方晔的说法:“不是,不知道装了个什么,看起来也没有板砖那么规整,有点儿像……像……”老板的目光在前台逡巡着,接着他瞟见了唐庭挂在腰间的枪套,他立刻指着唐庭的枪套说道:“唉!有点像那个!” 几个人顺着老板手指的地方看去,唐庭也低下头,抽出了自己的枪套,问道:“像这个?” “对对对!就是这个!”老板激动地点头,他还伸手比划,描摹出了相同的形状:“就是这样……这样形状的一个东西!” 枪!这是所有人听到老板形容描述后的第一反应,东方晔意识到什么,但他脑中的猜测还没成型,唐庭便收好自己的枪套着急问道:“那个人住哪间房?” 老板往身后一指,回答道:“就这边进去第二个门。” 接着不等东方晔下令,唐庭就立刻带着人进去搜房。狭窄的房间只能堪堪容纳两个人同时进去,所以东方晔就站在外面。等候之余东方晔抬头看见了旅馆前台墙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墙上还贴着几幅奖状,落款是闽州六中,时间在去年。 奖状上写着几个名字,应该是这个老板家孩子的名字,看这些奖状的落灰程度,应该是最近才摆上去的。东方晔站在墙前,抬头看着那几张奖状,他突然问道:“你儿子是六中的?” 旅馆老板听到东方晔和他唠家常时一愣,接着回答道:“是。” “多大了?”东方晔问。 “今年18岁了。”老板回答。 东方晔微微点了下头,接着又问:“高三了?” 一谈起孩子,老板显得腼腆许多,他笑着说道:“对……对,马上高考了。” 东方晔静了一会儿,接着他突然问道:“六中今天举行高三成人礼啊,你没去吗?” “他妈妈去了,我……今天守店,没去成。”老板赔笑着说。 东方晔听后又问:“这种活动都会提前知会家长的,你儿子没通知你?” 老板一摊手,回答道:“嗐,昨天晚上才给我打的电话,我这儿都安排着呢,实在走不开,要不然我也去了。” 老板表现得有些遗憾,东方晔倒是能理解他这种心情,虽然汪琳琳跟他并不是亲子关系,但并不妨碍他的遗憾。片刻后唐庭从房间里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东队,什么都没找到。我听见隔壁房间有些动静,应该还有别的房客,要不问问他们?” 东方晔沉默着轻点下头,唐庭看见转身就要去敲门,但还没等他抬手,东方晔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唐庭回头,看着东方晔,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东方晔要干什么。而东方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问唐庭:“你听见?旅馆房间隔音不好吗?” 见东方晔只是问这个,唐庭有些迷茫地回答道:“这个……不能说多坏,但也称不上好,反正隔着门模模糊糊能听清楚。” 接着东方晔转头看着老板问道:“你说你儿子昨晚给你打电话让你参加成人礼是吗?” 老板也是一脸茫然,他点了点头,不知道东方晔问这个做什么。 得到这两个回答以后,东方晔站在原地开始组合他已知的条件,汪琳琳和旅馆老板的儿子同在一所高中、昨晚老板儿子给老板打了电话让他参加活动、这件旅馆的隔音并不好、目标手里可能有枪,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线索在东方晔脑中逐渐糅合,直到一个让东方晔惊恐不已的猜测诞生,“糟了!” 唐庭还没反应过来东方晔总结出了什么,毕竟在他的角度里他们还没搜到什么证据,接着他就听见东方晔说:“派出所的民警留在这儿,其余的人跟我走!” 说着,东方晔急匆匆地转身出门,唐庭更加茫然,他追上去问:“东队?怎么了?” 东方晔拉开车门坐上去,即刻启动车辆,他对唐庭大喊道:“去六中!嫌疑人汪涛没死,他很可能去了六中!” · 闻斓看完成人礼活动仪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是学生们自由交流,剩下一段时间享受闲暇。闻斓坐在学校的花园里等待着汪琳琳,不一会儿后汪琳琳才从教学楼上一路小跑下来,找到了闻斓。 “闻叔叔!”汪琳琳带着几分激动的语气出现在闻斓眼前,小姑娘开心地说:“我收拾完了,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不着急。”闻斓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示意她坐下,“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汪琳琳坐到闻斓身边,她还不知道闻斓要和自己说什么,这个时候显得有点懵。闻斓看着面前花坛里的植株,他思忱良久,开口问道:“你有考虑过要去什么大学吗?” 听到闻斓这么问,汪琳琳也就知道了这件事邓建泓一定告诉了闻斓,她低下头,片刻后说道:“邓老师和你说过了吧。” 闻斓倒也不掩饰,他说:“对,你们邓老师的确和我沟通过这个问题。说实话,他很担心你。” 汪琳琳抬起脸,焦急地想要向闻斓证明自己:“我没问题的!我去查过那几所学校的分数线,我完全能够上,专业线我也可以过!” 闻吸了一口气,他实在不忍打破小姑娘的理想,但理想对比现实就显得太过可笑荒谬,他抿着嘴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不是这个问题,琳琳。我知道以你的能力考上这些学校没有问题,但是……你需要知道一个事实。如果你想要报考公安部名下直属的高等院校,那么……你就不能有一个杀人犯父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闻斓的语气称得上是温柔,但这些话却不太善良,汪琳琳呆呆地看着闻斓好久,接着汪琳琳看向闻斓说:“我不能和他断绝关系吗?” “可你还没成年啊。”闻斓尽量放轻了语气说:“虽然你参加了成人礼,但你还没有十八岁啊。” 听到这一句话,汪琳琳内心的壁垒仿佛被打破,她垂着脑袋,手指紧紧绞着校服,她说:“我以前……是想去那些比较好就业的学校,那是因为我想带着我妈妈离开这里,这是我所有努力的理由……但是现在这个理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听见汪琳琳的语气有些颤抖,闻斓赶紧道歉:“抱歉,看来这个话题我还是不应该和你提起。请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只是这个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如果你要等,再抓住就没那么容易了。” 汪琳琳低着头,他不知道汪琳琳有没有听进去自己说的话,但看见汪琳琳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终究还是心软了,“没关系,还有时间。你现在不用急着考虑未来要做什么,因为未来没办法预知,所以还是看重眼前。希望你别因为我这些话影响发挥,这其实没多大的问题,实在不行……你找东叔叔嘛,他认识市里的大领导,总能帮你想到办法的。” 闻斓这一句玩笑话终于让汪琳琳缓和了沉重的心情,她感激地看着闻斓,说道:“谢谢你,闻叔叔。我知道你的意思,在考试没开始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看见汪琳琳阴转晴,闻斓露出欣慰的笑容:“对嘛,放轻松。你看你身边有这么多支持你、愿意帮助你的人,你要是自己先萎靡了,拿别人不都是白费力气么。” 汪琳琳点点头,她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关心我,也谢谢你和东叔叔帮我。志愿的事情我会再斟酌考虑的,在那之前,我就不想这个了。” 闻斓点点头,说道:“那你有任何问题就联系我,或者东叔叔也行,不过他比较忙,大概率还是会叫我来,所以你直接联系我就好。” 汪琳琳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闻斓的好意。接着闻斓看了一眼时间,汪琳琳马上又要回去上课了,他站起来对汪琳琳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下午还有课,我不耽误你复习了。”说完,两个人站起来,离开学校的花园,汪琳琳一路把闻斓送到学校门口停车的地方。闻斓上车后冲汪琳琳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回学校,汪琳琳则是站在路边冲闻斓挥手,目送他开车离开,等到看不见闻斓时,汪琳琳才转身回去。 可在汪琳琳转身的后一秒,马路对面一个男人带着狠毒的眼神看着离去的汪琳琳,男人的呼吸粗重,直到他的愤怒溢于言表,他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穿过马路,冲着离开的汪琳琳走去。 闻斓开着车是打算直接回闽湖公园的,他在中途一个红绿灯的路口等候时,十分突兀地听见一阵警笛声,接着他抬起头,看见了两辆警车在对面的道路上急速飞驰。这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但闻斓还是愣住了,因为他在警车上看见了东方晔——东方晔正带着人往他来时的方向行进。 闻斓瞪着眼睛看着警车呼啸而过,而下一秒直行的绿灯亮起,被闻斓挡在后面的车辆摁起了催促的喇叭声,闻斓却没有动。那一瞬间闻斓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接着他下意识的把脑袋探出窗外,看见两辆警车就是沿着他走过来的路回去的,他们去了六中! 接着也不管是否影响交通,闻斓猛打方向盘直接越过左转掉头车道飞到了对向车道,毫不犹豫地扔下那些谩骂,追上那两辆警车。在强行转道过来时闻斓听见一道响声,他立马认出了这是什么——这是一声枪响! 东方晔他们开枪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闻斓几乎是把油门踩到了底,等到他再次出现在学校大门所在的马路上时,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 ——不知从什么地方现身的汪涛挟持了自己的女儿,拿着一把枪对准了她的脑门,他几近疯狂地冲警察高声喊道:“退后!都他妈的退后!” 警察迅速疏散了人群,唐庭给分局打去了电话汇报情况,让他们马上增派支援人手过来,东方晔举着枪对准汪涛,他喊道:“汪涛!那是你的亲女儿!” 汪涛听见后,十分嫌恶地说:“女儿?我呸!老子没养过这种吃里扒外水性杨花的贱货!” 第98章 汪琳琳终究是没有想到,自己和已然失踪的汪涛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汪涛拿着一把枪抵住自己的脑门,他在威胁着所有人退后,临死的恐惧让她双腿发软,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惊蛰(刑侦) 第69节 东方晔拿出枪,疏散了学校里的师生和家长,他叫人迅速增派人手支援,接着就看见汪涛挟持着汪琳琳走进最靠近校门的教学楼内,沿着楼梯爬到了天台上去。 “立刻疏散周围的人群!给我把那些拿着手机的家伙都轰走!”唐庭大喊道,一转眼就看见汪涛抓着汪琳琳站在教学楼天台外墙上,外墙上没有任何防护,两个人立在那儿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来,唐庭见状立刻说:“去通知消防队和120!” “汪涛!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东方晔站在下面仰头大喊:“别伤害你的女儿!” “闭嘴!”汪涛愤怒地用枪口指着楼下的的反应大喊道:“我告诉你们这帮条子,我死了她也别想活!既然你们都不放我一条生路,那就都给我下地狱去!” 几分钟内学校门口的师生家长都被疏散出了现场,交警在街口两边拉起了警戒线,站岗不让任何人进来。闻斓刚一下车就被叫出警戒线外,他只能远远地看见东方晔和楼上天台外墙的汪琳琳和汪涛。 “这位先生,请你赶紧离开现场。”拦路的交警对闻斓说。 闻斓没注意交警在说什么,他只看见汪琳琳被汪涛挟持站在天台外墙上瑟瑟发抖,那一瞬间闻斓觉得喉咙发紧、口舌干涩,脑子里空白一片,眼前的回忆逐渐和现实重叠在一起,十三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下,班普绑架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也这样威胁着警察。那一瞬间闻斓什么想法都没有,立刻转身跑离勒现场。 面对失去理智要伤害亲生女儿的汪涛,东方晔还不能刺激他,他本来准备叫人分组进入教学楼的,但是汪涛看见后对准天空开了一枪,他威胁道:“叫你的人都回去!别他妈想着过来靠近我!不然老子一枪打死她!” 汪琳琳感受到那滚烫的枪口用力抵住了自己的脑袋,她终于害怕得大叫起来,东方晔听见汪琳琳的哭喊立刻叫回分组出去的人:“回来!都回来!” 几个特警脚步一顿,接着退出教学楼,站在楼下围住两边。东方晔见警察们全都退了出来,他把枪收回枪套,仰头看着汪涛喊道:“汪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班普的手下在追杀你是吗?我答应你,你要你放了人质,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别他妈想哄骗老子!老子身上背着那臭婆娘的命,你们警察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吗!”汪涛喊道。 “故意杀人构成犯罪不一定会判死刑!只要你肯自首,就算认罪态度良好,可以从轻发落!”东方晔喊道。 可汪涛不打算听东方晔的劝说,他对着楼下喊道:“你们警察为了这贱货真是什么假话都编得出来,我在做生意的事情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干什么这么假惺惺地劝我说你们不会杀我!”汪涛突然怒吼道:“我告诉你!别想骗我!老子不听警察的承诺!” 见汪涛听不进去任何话,东方晔只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离开闽州吗?我们可以给你准备现金和车辆,车给你发动好停在楼下,我们绝不靠近,并且我们护送你安全离开闽州,怎么样?” 汪涛听后冷笑一声,说道:“护送我?话说得可真漂亮,等我一离开闽州,你们就通知班普弄死我对不对!我告诉你,别他妈打发我!” 见汪涛什么都听不进去,东方晔直接说:“那你在这里挟持人质的目的是什么?大闹一场让班普知道你没死吗?前天晚上追到你老家去杀你的那个凶手要是知道了今天你在这儿,你觉得他会不会再提着枪来打爆你的脑袋?!” 果然,听见东方晔这么说,汪涛明显一慌,但这惊慌只持续了几秒,随后他收紧胳膊勒住了汪琳琳的脖子,冲着楼下的东方晔喊道:“少他妈威胁我!当老子傻吗?你们这么多警察围在这里,最后让一个毒枭的手下当面开枪爆了我的头,那只能证明你们闽州的警察是废物!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在闽州运了四五年的白粉你们也没发现,今天要是让我死在这儿,你们警察就拿着警徽给我陪葬吧!” 果然,汪涛这句话一喊出口,围在警戒线之外的人群就开始骚乱起来,汪涛这家伙把警察的公信力摆到台面上来说,放言只要他死了那就是闽州警察没能力,护不住普通民众的安危,这无异于将闽州警察架在火上烤。 东方晔抿唇不语,情况僵持到现在谈判也没有作用,汪涛这家伙明显疯了,他就想杀人,他还想拖警察下水。此时唐庭走过来,对东方晔说:“东队,我联系了市里的谈判专家过来,还有五分钟就到现场。” 东方晔沉默地听着,他抬头看向汪涛,最后问了一句:“汪涛,你究竟想干什么!” 汪涛阴鸷地盯着汪琳琳,接着说道:“干什么?那婆娘出卖我已经被我解决了,我今天来就是解决这个小的。” 眼见着汪涛的手指扣上扳机,所有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东方晔盯着楼上随时准备下令突击。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汪琳琳命悬一线时,汪涛突然被扯下了天台,汪琳琳也随之摔倒,发出一声惊叫。 见到情况突然扭转,东方晔即刻下令:“上楼!” 站在教学楼门口两边的特警小组听到命令立刻行动,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教学楼楼梯,但还没等东方晔听到特警传来就位的信号声,楼顶天台再次传来一声枪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穿着黑色高领内衫的人举起双手慢慢后退至天台边缘,东方晔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闻斓。东方晔眼睛猛然睁大,担心和害怕不用喊出口就已经写在了脸上,他立刻拿出对讲吼道:“停下!楼顶还有其他人,不能上去!原地待命!” 刚冲到天台门口的特警们再次驻足,隔着那道门原地待命。 汪涛手里死死拽着汪琳琳的脖子,将她扯到自己身前,枪口对准站在天台边缘的闻斓,啐掉了嘴里的血,“是你?” 闻斓有些意外,举起双手站在边缘,偏头往身后瞄了一眼,接着故作轻松地说:“认识我?” 汪涛斜着嘴角发出一声笑,接着他用发烫枪管支起汪琳琳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他说道:“当然了,先前在学校里我还看见你呢。你送她什么了,让她对你又哭又笑的?该不是你想和她套近乎满足自己的私欲,所以才来这儿找她的吧?” 听见汪涛如此口无遮拦地说这种话侮辱汪琳琳,闻斓挑了挑眉,他说道:“我对她的兴趣倒是不大,我更想知道前天晚上那一枪你是怎么躲过去的,毕竟那可是瞄准了你的脑袋打的。” 汪涛闻言一愣,接着他反应过来,枪口重新对准了闻斓:“原来一直追着我跑的人是你?等等……我知道了,你是警察局的人!班普他在警察局有人,难怪这帮警察也追着我不放!” 听到这句话,闻斓眉头一蹙,他说:“不好意思,不太认识你说的是谁。你能不能先松手,我们面对面商量一下呢?” 说完,闻斓往前迈了一步,汪涛见他走过来,拿着枪威胁他道:“往后退!不准靠过来!” 见汪涛不上钩,闻斓只得往后退了一步,重新站在天台边缘的位置。汪涛绕着他走到了闻斓对面远离门口的位置,他挟持着汪琳琳站在边缘,盯着闻斓说道:“你要是敢过来,我立马开枪打死她!” 汪琳琳看着闻斓,终于发出了害怕的声音:“闻叔叔……” “闭嘴!”汪涛扣紧了汪琳琳的脖子,怒声呵斥道。 闻斓看着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他抬手挠了挠脑袋,接着说道:“说句实话,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要说你想死吧,前天晚上那一枪没能送你归西,你还拼命逃出来了;但要说你想活吧,你现在又持枪挟持了自己的亲女儿和警察叫板,不谈条件也不听劝告,就想杀人。你说你为了什么呢?反正都是要死,不如就让追杀你的人付出点代价,那你还算死得其所一点。” “我想杀谁就杀谁!”汪涛怒吼道:“这婊子是我养的!杀不杀她由我说了算!” 汪琳琳浑身一颤,她看着闻斓的眼睛里写满了救命,泪水已经打湿她的脸庞,偏偏她不敢发出声音惹怒汪涛。 闻斓怕他受了刺激激情动手,于是他赶紧举起双手顺应汪涛的话:“好好,你说了算。” 见着汪涛逐渐平静下来,闻斓再往身后瞄了一眼,发现东方晔已经让人铺好了救生气垫,接着他回头来对汪涛说:“我说老实话,你今天要是杀了她,你肯定跑不出去。看见楼下那帮警察了吗,他们手里也是有枪的,你在这儿闹事,警察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只要你打死汪琳琳,警察肯定当场击毙你。你把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就为了给警察送个二等功?” 汪涛看着闻斓,眼神中的警惕并没有消减多少,闻斓的意思说得很明白,警察不会那么被动,看起来楼下的这些人是在缓和,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在拖时间,安排的狙击手会出现在任何一个角落瞄准汪涛的脑袋,只等着一个机会就能当场击毙他。 这句话汪涛明显听进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所幸的是他们所在的教学楼是学校里最高的,而汪琳琳前方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地方,因此汪涛拿着枪对准闻斓,慢慢地往前方天台边缘的位置靠近,直至他和闻斓站在同一道外墙前。 闻斓很识趣地转过来正面面对汪涛,他又往后退了几步,让汪涛觉得自己没有威胁,“真的,留着她比杀了她更管用,等你逃出了闽州,去到一个没有人能找的地方再动手不是更合适吗?” 汪涛却说:“出去?等我逃脱了警察,放任你们来追杀我吗?那我干什么要出去?警察好歹会为了破案留我一命,你们却只想要我死!” 闻斓一笑,说道:“你想得倒是挺清楚,那你自首不就完了吗?干什么闹这一出?” “要我自首可以啊,这个贱人必须死。”汪涛抓住汪琳琳的头发将她扯近自己,枪口抵上了她的脸,说道:“我不动手,那就你来,要是让这个贱人活着出去,谁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来让你们警察反悔改判我死刑?妈的,跟那个臭婆娘一个德行!当初就不该放过你!我应该趁着你退学的那段日子把你跟那个臭婆娘一起卖到山里去,起码还能赚个几万块钱!” 汪琳琳不敢说话,闻斓却在听见这些话后眼中带着明显的怒意。汪涛这个家伙可以算得上是人性皆失,为了二十万可以杀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安宁日子可以把亲女儿拐卖去偏僻山林,就为了换几万块钱。 闻斓气极反笑,他低着头小声笑道:“钱?哼,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汪涛没听见闻斓小声在说什么,他向来只考虑他自己,别人的生死他都不在乎,必要情况下弄死也是一种选择。但现在汪涛承认闻斓说得没错,他要是不想现在死,汪琳琳的命他就还得留着。 因此在思考了一番过后,汪涛拿枪指着闻斓说:“你,跪下。” 闻斓一愣,这么快的转变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见闻斓没有动作,汪涛便怒吼道:“让你跪下!听见了吗!” 闻斓抿着嘴,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跪在汪涛面前,这让汪涛冷笑了几声,“你说得没错,这婊子现在还真管点用。” 闻斓盯着他,虽然眼神矮了半截,但是眼神中的愤怒显而易见。汪涛看见闻斓这幅表情,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慰藉,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爽,太爽了!没想到有一天班普手底下的人也会朝我下跪,只可惜你老板没有亲眼看见这一幕,不然他那张千年如一日的面具还能戴得住吗?” 闻斓跪在天台上瞪着汪涛,汪琳琳则是又惊又怕地看着闻斓,她想要挣脱,却看见闻斓冲她轻轻摇了摇头。这样一个身手矫健的人,为了自己的命宁肯冲劫匪下跪,汪琳琳流泪看着闻斓,接着她闭上眼睛,发狠一般咬住了汪涛的手臂。 第99章 东方晔守在教学楼下询问已经到达天台的特警小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汪涛和闻斓仍在对峙,汪琳琳暂时没有受伤,但考虑到汪涛手上有枪,汪琳琳和闻斓随时都有可能因此丧命。 东方晔铁青着脸,关掉通讯后就对唐庭说:“去联系狙击手就位。” 唐庭则是赶紧说:“东队,恐怕找不到很好伏击点,汪涛他们所在的楼已经是学校里最高的了,根本就看不到楼顶的情况。马路对面的居民楼倒是够高,可是距离不够啊。” 东方晔回过身看了一眼学校周围的情况,诚如唐庭所说,的确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狙击点能够一枪击毙汪涛,东方晔低下头思考了一下,接着他像是做了一个决定,说道:“就去对面居民楼,告诉狙击手,不用击毙,辅助就好。” 唐庭一愣,马上疑惑问道:“不用击毙?” “这么远的距离没办法做到一枪致命,稍有不慎可能会激怒汪涛导致他对人质动手。”东方晔解释道:“还有个人在楼上和汪涛周旋,特警小组也在门口待命,我们要为他们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么一说唐庭就明白了东方晔想要干什么,他立刻点头说道:“明白,我马上去!” 唐庭立刻联系市局请他们出借狙击手前往居民楼待命,东方晔则是叫来消防队在楼下布置好救生气垫,以防他们在对峙中发生意外坠落下来。接着他再次联通特警小组组长的信号,他说道:“我已经安排了狙击手辅助你们,你想办法告诉和汪涛对峙的那个人,就说让他保证人质的安全,其余的不用管。” 特警组长一愣,问道:“我怎么告诉他,绑匪也会知道的。” “就用你们特警专用的暗语。”东方晔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他能明白的。” 特警组长听见东方晔这么笃定的语气,他也不再怀疑,接着他就用手敲响了天台的门,用特警特定的暗语把东方晔的话告诉了闻斓。 然而东方晔并不知道的是在天台之上,汪琳琳作为人质突然奋起反抗,汪涛始料不及,手臂上的剧痛让他下意识松开了手,但紧随着下来他捏着手枪使劲砸向汪琳琳的脑袋。一声闷响传来,汪琳琳开始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她差点倒下,汪涛勒住她的脖子迫使她站起来,汪琳琳差点没法呼吸。 闻斓看见这一幕想要站起来,但汪涛把枪口抵在汪琳琳的脑门,将她拖到了天台边缘,他恶狠狠地喊道:“别过来!” 汪琳琳嘴里淌着血,铁锈味在口腔里散开,她被汪涛拖着站在天台边缘,快要被他勒得失去意识了。闻斓一条腿屈起半跪在地上,紧紧地盯着汪涛的动作,接着在这一阵混乱当中,闻斓听到了熟悉节奏。 「狙击手就位。保证人质安全。」 闻斓皱紧了眉,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他明白这是东方晔要告诉他的话,在狙击手就位之前,他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闻斓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之后,他再次双腿跪在地上,作出一副颓废的模样,他说道:“我不过去,你不用那么激动。跪太久腿酸了而已,我活动活动筋骨。” 汪涛警惕着闻斓的动作,看着他完全放松下来,那态度真是让人看了不怎么开心:“接下来你还有什么要求,要我冲你磕头吗?还是让我骂死班普?又或者我直接从这儿跳下去,以解你心头之恨?” “好啊,你跳啊。”汪涛说道。 闻斓轻笑一声,接着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到天台边缘上对汪涛说:“哎,真搞不懂你,明明可以偷偷摸摸地杀了人潜逃的,你非要闹到这种人尽皆知的地步。这下好了,不论我和人质死不死,你都跑不了了,且不说你会被警察通缉,班普也不打算放过你。你说你捏着个小姑娘管什么用?” 闻斓这一番话明显戳中了汪涛的内心,他确实是在看见汪琳琳以后怒气上头,冲动之下断绝了自己的后路,其实他本来可以再躲两天的。 见汪涛脸上横肉颤抖着不说话,闻斓继续说道:“怎么不说话?我猜对了是吗?”他笑着摇一摇头,继续说:“男人的自尊心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要命的东西。你说这自尊心值几个钱,犯得着堵死自己后路来捡回面子?要是我,我就直接自首,再跟警察提一大堆条件,满足了我的需求我再考虑配合调查。那个时候警察不能杀我,班普也动不了我,我还能吃公家饭,多逍遥自在啊。” 汪涛看着闻斓,表情明显不自在起来,像是听进了他的话,但他依然没有动手,反而是越抓越紧,他说道:“怎么,你不做班普的狗,改和条子混了?” 闻斓一笑,说道:“跟谁混看得是前途,我要是听班普的话把你杀了,那我就是杀人犯。可我要是配合警察一锅端了班普的老巢,那我就是功臣,我的犯罪记录全部抵消,他们还得给我颁锦旗,发津贴补助,甚至可能给我安排对象结婚生子养老送终,这和跟着班普混得颠沛流离可好太多了,要你你选哪个?” 汪涛越听越动摇,拿着枪的手明显在颤抖,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为了抓我编的假话?要是你们只想拿我去冲业绩领二等功,那我不是白忙活?” 闻斓就知道汪涛会这么问,他指了指汪琳琳,笑着提醒道:“你不是有人质吗?” 汪涛一愣,闻斓笑得太过狡诈,他有些分辨不出来这些话里的真实含义,于是他所幸抛弃思考,再一次勒紧了汪琳琳的脖子:“你还是想救她?那我就偏不让你如愿!你以为我真不敢杀她吗!” “那你倒是动手啊。”闻斓摊开双手一耸肩,笑得十分不在意:“反正我不是警察,我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个小姑娘的命和你拖延时间。我的任务只是要你的命,其他的人可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说着,闻斓朝他靠近了几步,汪涛见他走过来,端起枪对上闻斓,怒吼道:“你他妈别过来!” 闻斓又停下脚步,看着汪涛因为害怕而变得敏感激动起来,他盯着汪琳琳的状态,随时准备暴起抢人。他看着汪涛躲在汪琳琳身后状若疯癫地思考,片刻后,汪涛重新抬起脑袋,阴狠的眼神扫过闻斓,他说道:“我知道了……你压根就不是班普的人。” 闻斓见他识破了自己的谎言伪装也就没再继续说话,他看着汪涛自顾自地说话:“你是楼下那帮警察派上来的!你很在乎这个贱人的生死,如果你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那你就不会对我跪下了。” 闻斓脑袋一歪,不屑地说道:“你就想说这个?” 见闻斓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汪涛内心顿时有了一个想法,他松开胳膊抓住汪琳琳的校服后领把她推出天台,汪琳琳眼看着自己上半身探出天台后吓得大声惊叫起来。这声音立刻引起了楼下警察的紧张,东方晔看见汪琳琳半个身子探了出来时心吊到了嗓子眼儿,警戒线外的群众也爆发出一阵惊呼。 汪涛对这些还不在乎,现在他的眼里只有报复的快感,当他看见闻斓神情紧张起来后就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他妈就是条子的人!既然这样你和她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说罢,汪涛便直接扣动扳机对准闻斓开枪,汪琳琳被挟持着大叫一声:“闻叔叔!” 这一声喊响彻学校,东方晔听到这声音立时动作都滞住了,汪琳琳喊得那么悲伤,他以为闻斓出事了。 在汪涛开枪的前一秒,闻斓俯身就朝汪涛冲过去,汪涛的枪口追着闻斓的背影而去,但他的视力跟不上训练有素的闻斓,当他看清楚闻斓的影子后,闻斓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双手掰住汪涛的手腕用力一掰,迫使汪涛松了手。 汪涛突遭袭击痛呼一声,在意识到闻斓伸手要抓汪琳琳的前一秒,他即刻松了手,将汪琳琳推出天台外围墙。汪琳琳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甚至都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天空便倾倒下来,成为了远处的地平线。 闻斓赶紧调转方向,伸手抓住了汪琳琳的校服,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边,汪涛得以逃脱闻斓的桎梏,他往旁边一矮身子,躲开了闻斓的手。 这突然的重力让闻斓没能抓住外墙,他和汪琳琳一起从楼上翻了下来,汪琳琳看见教学楼在后退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于什么情况,害怕被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闻斓紧紧抓着汪琳琳不放,他在空中借力把汪琳琳抱在了怀里,让自己垫在了下方。 东方晔看见两个人从楼顶坠落的那一瞬间就立刻发令:“狙击手掩护!特警组突击!” 汪涛本想捡枪补子弹杀掉闻斓,却被身后不知哪里打来的子弹截住动作,汪涛立刻往旁边鱼跃躲闪,还没有看清楚开枪的方向,早就等候在天台门外的特警小组破门而出,瞬间冲上来的特警把枪踹开,直接把汪涛摁在了地上。 惊蛰(刑侦) 第70节 特警组长立刻给东方晔汇报:“已逮捕嫌疑人!重复,已逮捕嫌疑人!” 对讲机里的声音和救生垫上传来的巨响同时交杂传进东方晔的耳朵,但东方晔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救生气垫的方向。闻斓抱着汪琳琳一同坠楼,此刻摔在气垫上,生死不明。 东方晔害怕到连命令都忘记发出,收起枪就赶紧跑过去,推开围在气垫旁的消防员和医护人员,他看见了凹陷在气垫正中的闻斓和汪琳琳。 闻斓紧紧地抱着汪琳琳,落地也没松手,而汪琳琳也没有动作,东方晔吓了好大一跳,他赶紧冲过去查看情况。在东方晔靠近的前一刻,汪琳琳终于动了,她从闻斓的怀里爬起来,一低头就看见被压在身下的闻斓,他的手臂上是在天台上蹭出的血痕,墙灰混杂着血液弄脏了闻斓的皮肤和衣服。 闻斓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汪琳琳反应了一会儿,东方晔靠近也没察觉,片刻后她终于大哭出声:“闻叔叔!闻叔叔!” 东方晔听到这声音心也被牵着颤抖了一下,他跪在闻斓身边伸手摸上他的颈动脉,惊喜地发现还有跳动,东方晔赶紧回头大喊:“医疗组!医疗组的人呢!过来抬人!” 听到东方晔的声音,医疗组跑过来两个医护人员,两个人把闻斓抬上担架,迅速奔向早已等候多时的救护车。东方晔跟着担架追到救护车后面,汪琳琳也跟上来,看着闻斓被推进救护车里。 闻斓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挣扎着抬起手抓住了东方晔,张着嘴好像要说什么。东方晔明白他此时此刻想要急切的知道什么,他抓住闻斓的手弯下腰贴近他说:“琳琳没事,你救下她了……你救下她了。”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闻斓的表情总算是轻松了一些,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谢谢你……相信我……” 这声道谢说出口,东方晔鼻子当即一酸,他抓住闻斓的手低着脸摇摇头,接着再次抬起脸,贴上了闻斓。这一吻没有任何技巧,仿佛只是述说担心,闻斓半眯着眼睛,心里有些吃惊,毕竟东方晔从来不在人前做这些亲密的动作,而吃惊之余便只剩下高兴,因为他能感受东方晔炽热且毫不掩藏的爱意。 一旁的医护人员没敢发声,像怕打扰到这两个人之间的依恋,片刻后东方晔结束这个吻,他往后退了一步,松开闻斓的手对医护人员郑重拜托:“麻烦你们送他去医院,他之前脑袋受过伤,请一定帮他做详细检查。” 医护人员们点点头,接着关闭车门、拉响笛声,载着闻斓快速离开现场前往医院。 汪琳琳看见了东方晔对闻斓做的事,她并不感到惊异,她也只剩对闻斓的担心,她抓住了东方晔的胳膊焦急地说:“东叔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他受伤的,都怪我给你打电话……对不起……” 东方晔转过头来看着泪水不停的汪琳琳,他无法去指责一个受害者,就算被绑架挟持的不是汪琳琳,闻斓也一定会这么做。东方晔伸手揽过汪琳琳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流泪,他轻轻地安慰受惊的小姑娘:“不要哭,你没有错,他一定会没事的。” 第100章 等东方晔亲眼看着救护车把闻斓拉走,他才有空来关注汪琳琳的情况,“你受伤了吗?” 汪琳琳回头看着东方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脑袋被砸的地方在隐隐跳动,她伸手去摸了摸,发现脑袋上已经鼓起了一个包,一碰便钻心的疼痛。看见汪琳琳这幅样子,东方晔赶紧扒开她的头发查看情况,他准备叫人送汪琳琳也去医院的,但汪琳琳却不肯离开,“等等!东叔叔!那个人呢?那个杀了我妈妈的人呢?” “特警小组已经逮捕他了。”东方晔替她擦掉了脸上的灰尘,说道:“你想见他吗?” 汪琳琳点点头,“……我想见他。” 看着小姑娘坚定的眼神,东方晔并不再谈别的,他只说道:“那等一会儿说完了话,你要乖乖去医院。” 汪琳琳郑重点下了头,她重视和东方晔之间的约定,也不仅仅是因为东方晔警察身份的缘故,因为相对于汪涛来说,东方晔的关心对汪琳琳来说才显得更加像一位父亲。 不多时特警们扣着被束缚起来的汪涛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东方晔伸手打了个招呼,随后他带着汪琳琳走了过去。汪涛停下来看了看汪琳琳,又看到了站在她身边的东方晔,这个早已失去人性的男人冷笑一声说:“哼,看来你不止扒上了那个跳楼的男人,你还和这个警察不清不楚,跟你妈一模一样,都是水性杨花的贱人!” 东方晔皱眉,开口说道:“说话放干净点儿。” 汪琳琳则是没有理会汪涛的言辞,她问道:“为什么杀了我妈?” 汪涛一听,大笑起来:“哈哈哈!为什么?到现在你才想起来刨根问底吗?” 东方晔看见汪琳琳抿着嘴,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然而汪涛似乎只是为了激怒这个女孩,这个流着自己血液的女儿,他继续说道:“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好了,因为那个婆娘背着我搞破鞋,收了别人二十万,还转头把我给卖了。这样的婆娘留着干什么,不如死了干净。” 这段话听得东方晔都一阵不舒服,那种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上来,像是闻见了臭不可闻到的东西。汪琳琳捏着双拳盯着汪涛看了好一会儿,久到东方晔以为她在考虑伸手打人,片刻后他听见汪琳琳说:“故意杀人、畏罪潜逃、持枪绑架,这些罪名足够你死一百回,你尽管嘴硬吧,不论是枪毙还是注射,我都会在现场看着你一点一点咽气,直到你死。我会把你的尸体做成标本陈列出来,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所有人,让他们和我一起唾弃你。你就在玻璃展柜里被所有人指点,直到后世也抬不起头来。”接着汪琳琳往前靠近一步,那双满是愤恨的眼睛瞪着汪涛,一字一句地说:“你没有资格入土为安,这片土地埋葬不了你的罪孽。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为你竖碑,你就好好在标本里度过你这可悲又可笑的后世吧。” 汪涛听着她说的话,表情一点一点变得僵硬起来,到最后他终于破口大骂,但东方晔挥手让人带走了他,那些声音最后也只被隔绝在那辆押送罪犯的车内,汪琳琳什么都没听到。 东方晔拍了拍汪琳琳的肩膀,他没有对汪琳琳说什么,而是转头去喊付小福:“你送她去医院,她脑袋受了伤,让医院包扎一下。” 付小福走过来,听见汪琳琳受了伤一脸的担心,他拉着汪琳琳上警车,又哄又劝地带着她要去医院。而汪琳琳在看见汪涛被带上警车后才像是虚脱一般,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没有力气了,她被付小福搀着坐上车,随后付小福开着车离开学校前往医院。 闹哄哄的现场逐渐散去,东方晔把剩下的交给民警和交警负责处理,接着又让刑侦支队其余人等开着车回分局,直接把汪涛送去看守所,等待起诉。做完这些事,东方晔才离开现场,驱车赶往闻斓他们所在的医院。 东方晔到达时闻斓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所幸他没受什么伤,不用住院,此刻正坐在医院走廊里等着医生给汪琳琳包扎伤口。看见东方晔走过来他便抬起头来,眼神里没有高兴,唯有一丝迷茫。 “还好吗?”东方晔站在闻斓身边问道。 闻斓看着他反应了半天,接着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说道:“嗯……还好。琳琳在里面处理伤口,她的脑袋被汪涛用枪砸了,没有流血,应该不严重……” 听见闻斓下意识地说这些,东方晔伸出手抚上闻斓的脑袋,将他贴近了自己,随后说道:“我问的是你。” 闻斓一怔,他的颤抖陡然停住,东方晔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到他的脸上,闻斓真的愣了好久,他才伸出手环住东方晔的腰,抓住了他的的衣裳,“我没事……我没事。” 东方晔怎么会不明白闻斓的感受,所有的一切在十三年前成为闻般予心里解不开的心结,在十三年后的今天得到了救赎,因为闻斓救下了汪琳琳,她是切切实实地活着。 东方晔轻拍他的后背,用动作轻轻安慰着他,闻斓的双手依然颤抖,但明显比他一个人的时候要轻微不少。两个人这么互相依偎了片刻,诊疗室的门打开,汪琳琳走出来便看见勒这一幕,她轻轻喊了一声:“东叔叔。” 东方晔听见声音回过头来,闻斓则是急切地抬起头,他甚至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汪琳琳跟前,绕着她前后左右转了好几个圈,最终确定没有其他伤口后,闻斓看着汪琳琳好久,接着突然一把抱住了她,这动作让汪琳琳着实吃惊了一下,但当她看见东方晔放心的眼神后,她才没做什么别的动作。等到闻斓确定了汪琳琳没事,他就松了手,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他赶紧道歉:“啊,抱歉。我有些激动了,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幸好你没事。” 汪琳琳低下头,一眼就看见了闻斓手臂上的绷带,她说:“你才应该没事,本来你都走了……” 眼看着小姑娘又要哭,东方晔赶紧开口:“好了,既然都没事就先回去吧,我来开车。”接着他看向汪琳琳,在她局促之前说道:“你也一起。” 听到东方晔的话,闻斓才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接着他提议:“去我那儿吧,方便。” 汪琳琳看了他们两个人,最终算是同意了这个提议,接着三个人走出医院,坐上了警车,东方晔开着回了闽湖公园。这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说话,闻斓和汪琳琳低着头不直到在想什么,东方晔余光瞄了闻斓一眼,有透过后视镜看见后座的汪琳琳,他也什么都没说。 抵达闽湖公园后,东方晔把车停在了前门,因为闻斓要参加活动的缘故,前一天他嘱咐过小文,所以今天店里不营业。闻斓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汪琳琳跟在他身后走进店里,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东方晔则是走在最后,他进来后还顺手把店门给关上了。 走上二楼后闻斓就对汪琳琳说:“随便坐吧。我去……” 话还没说完,东方晔就摁住了闻斓的手,他代替闻斓说完了要说的话:“我去泡茶,你去坐吧。” 说着,东方晔提起那个铜壶走到厨房去接了水,闻斓看着他的背影,最后无奈地笑笑,坐在了汪琳琳身边。汪琳琳看着他坐下,手指有些扭捏的搅着衣摆,最后她鼓起勇气问道:“闻叔叔,你和东叔叔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 闻斓听见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他把目光投降半个身影遮挡在厨房门后的东方晔,随后他低下头,半句遮掩的话都没说,直截了当地承认:“对,他是我爱人。”接着他停顿一下,又看着汪琳琳,笑着问道:“吓着你了吗?” 汪琳琳摇头:“没有,就是没想到。我还以为……你们是同事呢。” 闻斓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以前或许有机会,现在没可能了。” 汪琳琳不明白闻斓在说什么,听他这话说得伤感,汪琳琳还以为他们俩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然而闻斓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志愿的事,不打算和他说一下吗?” 汪琳琳一愣,随即她把目光转向厨房那边,接着低下脑袋犹豫地说:“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你要和我说什么?”东方晔在这个时候提着水壶突然出现,他把铜水壶放在茶炉上,随后坐在了茶桌前。 汪琳琳一时哑然,她求助一般看向闻斓,发现闻斓也在看她。东方晔察觉到这两个人有什么话要说,闻斓也知情,于是他看向闻斓,眼神询问他。闻斓和东方晔的目光对上,接着他问道:“你们局里的政审流程一般都怎么走的啊?” 东方晔感到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如实回答:“先查本人档案,再往父母上面倒三代,没有什么犯罪记录和违法记录的话,政审也就过去了。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闻斓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那要是汪涛被判了死刑,会影响他的后代……当警察吗?” 见闻斓问出了口,汪琳琳有些羞赧,但她带着期许的目光看向东方晔,希望听到一个答案。东方晔则是惊讶了一下,随后他看向汪琳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你想当警察?” 汪琳琳见他询问便低垂下脸,她没有直视东方晔,只是这样点了点头。东方晔随即去看闻斓,闻斓一怂肩膀,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东方晔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说辞,他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见东方晔询问原因,汪琳琳捏着衣摆的手紧了紧,片刻后她松开,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我妈妈。其实我一开始想的是我要去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带我妈妈一起离开这里,学校也是一早就选了几个出来,当做是我的目标在努力。但是……我没能带她离开。” 说到这里,汪琳琳停顿了一下,时隔这么久,再次说起张静双时她已经没有那么多悲伤了,斯人已去,独留怀念而已,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汪琳琳抬起头,看着东方晔说:“出了事以后,我每天都在问自己,还能坚持吗?还能继续吗?每次的回答都是我坚持不下去,我失去了我的目标,再为之努力也只剩下徒劳,我妈妈永远留在了闽州。直到后来你好几次帮助我,告诉我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你,在后来你来学校帮我解决了谣言的问题以后,我就开始想,我能不能也做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东方晔静静地听着汪琳琳述说,闻斓也侧耳专注,汪琳琳继续说:“我也想做一个能够以自身成为别人坚强后盾的人,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想当警察。这个念头每一天都在长大,到后来我真的去搜索了一些学校,我发现我能够做到,而且……我真的很想成为像你一样温柔又强大的存在。但是今天闻叔叔告诉我,我这个想法可能实施不通,因为汪涛是个杀人犯。我真的……难过了好久,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目标再一次被他破坏,我真的……恨不得他立刻死掉。” 说完这些,汪琳琳低下了头,内心的阵痛让她愤恨,却又无可奈何。东方晔看着她好久好久,随后他说道:“当警察很辛苦的。” “我知道。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我不怕辛苦。”汪琳琳说道:“我只怕我一个人留在这世界上,没有留恋,也没有牵挂,最后带着恨死去,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闻斓听见这句话抬头瞄了东方晔一眼,他明白汪琳琳此刻的心情和十八岁的东方晔如出一辙,如果要问当时的他为什么选择当警察,理由恐怕和汪琳琳一样。 片刻后,东方晔说道:“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这件事也不是毫无转机。” 汪琳琳猛然抬头,惊喜之余还有期待,东方晔在她炽热的目光下说:“不过,这件事要等汪涛确定死刑并执行后,才有可操作的空间。” 汪琳琳当即兴奋起来,她说道:“我可以等!如果这件事有转机,我干什么都行!” 东方晔看着这个恢复生机的少女,眼神炽烈到仿佛盛开的向日葵,他叹了口气,说道:“不用想得那么复杂,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先休息吧,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也需要时间来静一静。” 汪琳琳点点头,但她也没有那么容易平静下来,她在两个人面前激动得坐都坐不住,东方晔见她这模样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他看向闻斓,说道:“你也是。” 闻斓看着他,片刻后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闭着眼睛轻轻点下头,权当听进了东方晔的话。 第101章 为了避开舆论的风头,也为了能让汪琳琳好好养养精神,在东方晔和闻斓的双重劝说下,汪琳琳终于答应留在店里住一晚上,第二天由东方晔送她去学校。闻斓把那个小房间收拾了出来暂借给汪琳琳,到晚上三个人就窝在二楼吃了晚饭,东方晔就叫汪琳琳去房间好好休息,也叮嘱了她不要回忆今天的事。 汪琳琳回了房间关上门后,东方晔才有空来关心闻斓,两个人就这么坐在窗前,东方晔朝他伸手说:“手给我看看。” 闻斓听话的把包扎的胳膊伸过去,东方晔拉住他手腕,手指抚上那一层绷带,慢慢的摩挲。闻斓被他摸得发痒,便抬眼看着他说:“医生都已经清理干净了,用不着担心,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东方晔并不看他,而是说道:“手抖成那样,还端得住枪吗?” 闻斓一笑,反手抓住东方晔的手腕,扯到自己眼前,在那手腕内侧留下一个吻,接着说道:“我端枪干什么?有你不就够了么?” 东方晔看着他静默了片刻,随后他垂下眼眸说:“不是告诉你有任何情况就通知我吗,为什么要独自行动?” 闻斓就知道东方晔会秋后算账,他心虚地低下头,拉着东方晔的手贴在耳边,支支吾吾地说:“就……脑子突然一热,我也没多想,顺着外墙水管就爬上去了。” 不说还好,一说便让东方晔更加沉默,他盯得闻斓有些发毛,让闻斓不敢直视自己。僵硬的气氛持续了几秒,随后闻斓听见东方晔发出一声叹息,他听见东方晔说:“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出生入死的特警队长了,在没有任何防护辅助的情况下独自接近持枪绑匪,要是子弹真的打中你,我该怎么办?” 本来闻斓要说“这算什么”的,听到东方晔最后一句质问他便说不出口了,他低下头蹭着东方晔的手好几下,片刻后他才抬起头来,眼神真挚语气诚恳,秉持着绝不顶嘴的优良美德,闻斓马上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看见闻斓这样低声下气地乞求原谅,东方晔终究还是硬不下心来继续责怪他,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叹出来,写尽了无奈。 “知错就要改,一而再再而三,对不起说得再顺口也没有用。”东方晔说。 闻斓不急着说话,他慢慢朝东方晔靠近,胳膊撑在罗汉床上的小木桌上,抓着东方晔的手几乎是趴在上面,歪着脑袋仰视他,“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气嘛。我改,好不好?” 东方晔闭上眼睛,不愿意也不太想去看闻斓那张讨好的脸,估计除了他,这个世界上没见人过闻斓这个样子。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好好说话。” 见东方晔不吃这一套,闻斓起身把那张小木桌子搬到地上,接着一转身就靠进东方晔怀里,躺在他的腿上。他抓着东方晔的双手贴上自己的脸,视死如归地说:“你打我吧!揍一顿出出气好了!” 东方晔被迫揉弄着闻斓的脸,垂下视线来这个躺在自己腿上撒泼耍赖的男人,接着他伸出一只手托住闻斓的下巴,自己则弯腰下去,闭着眼睛吻上了闻斓。闻斓没想到东方晔会有这种动作,他惊得眼睛都忘记闭上,片刻后东方晔抬起头,湿热的气息扑在闻斓的脸上,他听见东方晔说:“你以后别再这样了,我会疯的。” 比起闻斓玩笑般的求饶道歉,东方晔的语气比起真挚,更添了几分后怕。闻斓能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是只有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下才能听出的异常,闻斓愣住了,他看着东方晔好半晌,等到东方晔要抬起头离开,他才抬起手摁住了东方晔的后脑,让他再次俯下身来。 这一次唇齿间的掠夺由闻斓掌控,直到将东方晔吻得轻哼出声,闻斓才放开他。东方晔直起腰擦掉了嘴角的湿润,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闻斓就转过身把脸埋进了东方晔的腹部,他依然抓着东方晔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声音闷闷地说:“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是要救她,没想那么多。” 东方晔轻抚他的脸颊,他明白这一幕场景在闻斓的视角里已经亲历过一次,这件事大概是他心里最难以释怀的一件事。而在今天,同样的绑架、同样的未成年少女、同样是独自面对绑匪,闻般予失败了,但是闻斓做到了。东方晔轻声问道:“看见她还活着,能让你心里稍微释怀一点吗?” 闻斓没有说话,他依然把脸埋在东方晔的怀里,但没多久后,东方晔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冰凉,闻斓的肩膀在小幅度颤抖,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动作。东方晔的手摸上闻斓的后背,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像是在哄一个孩子。等到闻斓的颤抖停止下来,东方晔明显听到闻斓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伸手往旁边的柜子上拿起一张帕子,擦掉了闻斓脸上的痕迹。 细腻加上凹凸有别的触感叫回了闻斓的意识,他摸到东方晔手里那张帕子时猛然起身,东方晔被他吓了一跳,看着闻斓的背影问道:“怎么了?” 闻斓看着手上那张沾满自己泪水的云锦手帕,最终他还是无力地叹了口气,摇头对东方晔说:“算了,没什么。” 他回过头来看着东方晔,睫毛上还沾着泪水,眼角也泛着红,他把那张手帕叠好,放到了小木桌子上,接着挪过来和东方晔相向靠近,贴在东方晔的的颈窝处,问道:“你说汪琳琳志愿的事有可操作的空间,具体怎么操作啊?你去给校长打声招呼吗?” 东方晔看着闻斓泪水都没擦干净就赶忙岔开了话题,像是不愿意让他多看见自己失态的模样,东方晔伸手擦了擦他的眼角,随后才说:“汪琳琳还没有成年,变更监护人就行了。” 惊蛰(刑侦) 第71节 这么一说,闻斓就知道东方晔说得有可操作的空间是什么意思了,他歪着脑袋靠在东方晔肩上,伸手搂住他的腰,问道:“你是想给她找个收养家庭吗?” 东方晔点点头,说道:“当然,她也可以选择去福利院,这都看她自己的意愿。只要汪涛被判死刑并且不缓刑,汪琳琳只需要写一张和汪涛没有经济关系以及长时间共住的说明就可以了。” 这些政策东方晔了解得比闻斓清楚,所以闻斓没有对此发出疑问,他问道:“那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但东方晔摇摇头,说道:“没有,目前我认识的人要么都是已经生了孩子,要么就是不准备生孩子。要收养一个十七岁大的女儿,估计多少都会有些隔阂的。” 闻斓听出东方晔话里的担心和疑虑,他侧目看向东方晔,提出一个建议:“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收养她?” 东方晔一愣,一副完全没想过这个选择的表情,闻斓见他空白了几秒,随即笑道:“你就完全没想过这个吗?” 东方晔真实愣怔了几秒,如实说道:“没……没这么想过。” 闻斓收回目光,更加贴紧了东方晔,他说:“与其选一个不认识的家庭摸排底细,还不如自己亲自来的好。你想啊,要是联系的那家人当着你的面答应对汪琳琳好,背地里却又不重视她甚至是欺负她,那汪琳琳还不如直接去福利院呢,你说对不对?” 不得不说,闻斓的考量有些道理,这种风险的确会存在,如果真的联系了别的收养家庭,东方晔不可能一辈子都盯着人家,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滥用职权。但收养一个孩子这件事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决定的事,东方晔犹豫了好久,随后问闻斓:“你……没什么意见?” 闻斓听见后带着笑凑到东方晔眼前,既期待又惊喜地问:“你问我的意见?真的吗?” 东方晔看见他这幅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赶紧说:“你要是不同意,我想也没用。她又不是只跟我一个人生活。” 这句话一说出来,闻斓先是看着他半晌,随后才伸出胳膊将他抱了个满怀,边蹭边说:“哎哟,你哪句话哪个决定我没支持过?现在不就多个孩子的事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能不同意?那小姑娘看见你就满眼发光我又不是不知道,干脆就带在身边得了,省得你见不到还瞎担心。” 闻斓这话说得像是东方晔自己怀了个孩子一样,他回头瞪了闻斓一眼,表情看上去有些愠气,但内心却是被闻斓戳中了软处。他的确担心把汪琳琳送到别的收养家庭后遭到轻视甚至欺负,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来。 东方晔推开闻斓的脸,接着才说:“这件事我要和我妈商量一下,我一个人不能草率决定。” “当然了。”闻斓才没管东方晔那装装样子的手,他捏住手腕直接抬上自己的脖子,让东方晔勾住了自己的肩,他笑道:“我跟你一起去,保证说服卢阿姨。” 东方晔看见他睫毛还湿着,眼角的红色都还没褪去就开始作出这副不正经的模样,他直接把手抽回来,盖住了闻斓的眼睛说:“把脸洗洗,然后睡觉。” 说完,东方晔就甩开闻斓自己走进了卧室,闻斓看见他逃似地躲开,吸了吸因为流过泪而不通气的鼻子,他按照东方晔所说掬水洗了把脸,随后也进了卧室。 · 闽州高铁站。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坐在候车室里等待出发,他正百般聊赖地玩着手机,身后的两个人开始谈论起来。本来不是什么值得去听的对话,直到男人听到了熟悉的地点——“闽州六中”。 年轻男人开始神游,手上玩着手机,注意力却已经聚集在身后这两个交谈的人身上。 “真的,现场太吓人了。我头一次看见那么多警察,真的是有人拿着枪绑架了六中的学生,警察刚到的时候我还听见警察说,被绑架的那个学生是他亲生女儿。”一个人说。 “真有这种禽兽不如的父亲啊?我只知道有人跳了楼,视频都上热搜了。”另一个人说。 听到这儿,年轻男人不动声色地在手机上搜索着这两个人话语里的关键词,果不其然第一条就是一个上万转发的现场视频。画面上只能看见一个男人勒着一个学生站在学校教学楼的天台上胡乱说着什么,而教学楼下都是警察,年轻男人在看见视频主角时一惊。 这是汪涛。他还没死。 年轻男人皱起眉,对这个结果感到十分的出乎意料,他抬起头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接着退出视频,在铁路购票网站上操作一番,改签了自己的车票,做完这些后,年轻男人提着行李箱站起来,找到车站前台询问:“你好,我刚改签了我的车票,请问我可以从这里直接出去吗?” 前台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礼貌地回答道:“可以的先生,您直接从检票大门出去就好,那边会有工作人员为您开门的。” “谢谢。”年轻男人道了谢,沿着检票进来的门口走了出去。就像进来时那样顺利一般,出去也很容易,甚至没人检查行李。 车站门口全是揽客的黑车司机,差不多都举着牌子大声吆喝,几个司机凑过来拉客,见到年轻男人都主动过去询问:“帅哥?去哪里啊?我这边坐满就走!” 年轻男人看了几眼后并不作答,接着转身就要走,别的司机见此情形也就知趣地放弃了,只有一个司机拉住他说:“哎帅哥!别走啊!我就差一个人坐满,马上就走了!” 年轻男人停下来看着司机,接着问道:“去市区多少钱?” “十块!”司机爽快回答。 “这么便宜?”年轻男人蹙起了眉,对这个司机感到几分怀疑。 司机指了指远处的面包车说:“我拉的人多嘛!你看我那一个车能坐六七个人,比他们的小车还跑得快!” 年轻男人看着远处那辆开着门的面包车,又看了一眼司机,接着问道:“上车就走?” “上车就走!”司机回答。 年轻男人听后点了下头,说道:“那行吧。” 见拉客成功,司机赶紧带着他回到车旁,男人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坐上车,诚如司机所说,还剩下靠近门旁第二排的一个座位。客拉满后司机关上了门,接着坐上副驾驶启动车辆,他说了一句:“走了啊!” 接着面包车缓缓驶离车站,然而才刚掉头走出几米的距离,后排突然伸出来一条胳膊勒住了男人的脖子,男人一惊,双手掰着胳膊想要站起来,但是随后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掏出来一个瓶子,对准了自己的脸就是一顿狂喷。 呛人的味道在车内弥漫开来,男人的眼睛里喷进一些瞬间都睁不开眼睛,紧接着后排的人全部起来,拖走了男人的行李箱,几个人上来把他摁在座位上,接着一张汗巾过来捂住了他的口鼻,一呼一吸之间男人就失去了行动能力,直至此时,坐在男人身边的曹然才掏出手铐把男人铐住。 见男人已经倒下,一车的人全都松了口气。张恺在前面开着车感叹道:“奶奶的,这孙子力气也忒大,我感觉这车都要散架了。” “赶紧回局里吧,我怕这药对他起不了多长时间的作用。”曹然说。 “得嘞。”说着,张恺猛踩油门,载着这一车的刑警和唯一一个嫌疑人飞奔回了分局。 第102章 入夜,闽湖公园已然一片寂静,东方晔接到唐庭的电话时闻斓已经睡着了,他接通后捏着手机蹑手蹑脚着越过闻斓爬下床,接着又轻手轻脚走出了卧室,坐在床前盘起双腿才开口说话:“怎么了?” “东队,我们已经按照你的布置把人抓到了,但这小子什么都不交代。我听张恺说这小子会中文,但是抓回来后要么不说话,要么叽叽呱呱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这一下午什么都没审出来。”唐庭说。 东方晔静了片刻后问道:“他有没有提出什么要求?” 唐庭想了一会儿,随后否认:“没有。不过他说话的那个调调听着像咱们之前抓过的缅甸佬说的调调,要不……再找那个古董店老板试一试?” 东方晔看着窗外微亮的路灯,然后说道:“那明天让人去找他一趟,我把地址给你。” “好。”唐庭应下东方晔的话,汇报完情况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东方晔放下手机,接着就坐在罗汉床上发呆。楼下的草丛里只有虫鸣的声音,春天悄然临近,它们也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东方晔听着这能让人安静下来的虫鸣,片刻后他抬头才看向闻斓卧室对面的房间,不知道汪琳琳睡着没有。想到这里东方晔站起来,转开了小房间的门把手,然后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隙,透过窗外微弱的路灯东方晔看见汪琳琳盖着被子躺在那张小床上,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似乎睡得很安详。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确定汪琳琳没有因为今天的惊险景象而影响到情绪后,他便轻轻地关上了门,接着回到了卧室。 闻斓这一次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他仍然保持着缩在东方晔怀里的那个样子,东方晔坐在了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帮着绷带的手臂,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瘙痒,闻斓不明显地皱了皱眉,接着他就翻了个身,面朝东方晔这边转过来。东方晔低头看了一会儿,接着他俯下身去凑近闻斓的眉眼,伸出手来慢慢拨弄着他的眼睫。 轻柔的动作让闻斓的眉头轻微蹙起,接着他脑袋一偏,伸手就抓住了在自己脸上捣乱的手,贴到自己的胸口上去。闻斓的心脏在东方晔的手心跳动,平静的睡颜下是炽烈的鲜血。东方晔抿着嘴,片刻后他按着闻斓的胸口掀开被子,躺进了被窝里,贴在闻斓的肩膀处埋头睡下。 第二天一早汪琳琳就收拾好了自己,她趴在窗户前看了一眼春日早晨的闽湖公园,枯黄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嫩绿。汪琳琳在窗口趴了了一会儿,接着她听见房间外传来开门的声音,汪琳琳赶紧关上窗户开门去打招呼:“东叔叔,早!……唉?闻叔叔呢?” 东方晔看了一眼关着的卧室门,说道:“他在赖床,不用管他。” 汪琳琳听到这个说法明显一愣,她像是从来没听过这个词一样,呆了好半天才点点头。东方晔穿好警服,接着才回头来问汪琳琳:“东西收拾好了吗?一会儿我送你回学校。” “我什么都没带,都在学校。”汪琳琳拍了拍自己的校服口袋,接着说道:“只有这身校服需要穿回去洗一洗,有味儿了。” 东方晔闻言看向汪琳琳,接着他走过来伸出手,撩开了汪琳琳的刘海,昨天留下的伤今天已经结了血痂,东方晔问道:“脑袋还疼吗?” 汪琳琳摇摇头说:“早就不疼了。” 钝器造成的创伤一般没有那么容易好,东方晔担心也是正常的,他收回了手,随后说道:“别逞强,有什么事一定要说。脑袋受伤不是小事,更何况还有几个月高考,别因为这些影响到自己。” 汪琳琳认真地点下头,说道:“我知道的,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不过我觉得问题不大,没有流血,医生也说过静养几天就没事了。” “总之还是要注意。”东方晔依旧不放心地叮嘱汪琳琳,他是打内心深处怕汪琳琳不说,最后导致情况越来越不好,不过好在汪琳琳的伤的确不严重,东方晔叮嘱了几句以后便没再啰嗦。他穿上警服外套,接着打开了二楼的门说:“走吧。早餐想吃什么?” 汪琳琳赶忙跟上去,脸上带着比春日阳光还灿烂的笑容说:“我都可以!学校门口有很多早餐店!” 东方晔听她这雀跃的语气也略显轻松地出了口气,接着两个人沿着楼梯从二楼直接来到停车的地方,接着两个人坐上车,东方晔踩下油门,沿着闽湖公园的内部路走出去,驶向汪琳琳的学校。 一路上东方晔都在专注开车,昨天晚上想好的话在此刻面对汪琳琳他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东方晔把汪琳琳送到了六中门口,他停在路边,手里紧紧捏着方向盘,正在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汪琳琳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这份安静的微妙之处,她回过头来看着东方晔,疑惑他为什么不下车。 东方晔斟酌半晌,以后试探着问道:“琳琳,你有没有想过……去成为别人的家人?” 尽管东方晔已经把话说得很委婉很隐蔽,但汪琳琳还是察觉到了这个问题背后的真实含义,因此她说:“可我没有别的亲戚……而且,他们也不一定会接受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去当女儿,我明年就成年了。” 东方晔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找到一家愿意收养你的家庭,你愿意接受吗?” 汪琳琳听后看着东方晔,接着她低下头,捏着自己的手指说:“我觉得……我这个年纪要去和陌生人重新建立类似家人的亲密关系……好像很难。我说不好自己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反正……感觉会很奇怪,要和陌生人变得很亲密,应该要花很长时间吧,我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花这么长的时间来成为我的家人,或者把我当做家人。” 东方晔听了一会儿,从这些只字片语中解读除了汪琳琳的心情:她不太愿意去收养家庭,确切地说是不愿意去那些陌生人的家庭。东方晔能理解这种感受,要和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并未朝夕而就,而是细水长流,汪琳琳十七岁了,她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认知,对事物有自己的理解,也有自己的主观意识,想要改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东方晔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汪琳琳看见他沉默还以为他已经找好了有收养意愿的家庭,自己的拒绝让他为难,于是她赶紧说:“如果已经找好了的话,我也可以……” 不等汪琳琳把话说完,东方晔就打断了她:“没关系,你不用勉强自己。这件事讲究你情我愿,如果有一方不同意,那另一方和强盗没什么区别。我理解你的想法,突然之间要和不认识的陌生人住在一起总归是有些不自在的,这很正常,你不用自责。” 汪琳琳张着嘴却没了声音,好久之后她才问道:“东叔叔……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东方晔摇摇头,平和地说道:“这算不上什么麻烦,只是我有些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和你说。” 汪琳琳愣愣地看着他,接着她看见东方晔深吸了一口气后问自己:“昨天晚上在那个小房间里睡得还好吗?” 汪琳琳蓦地愣住,她不知道这个话题怎么转过来的,只得呆呆地说:“啊……还好?” “做噩梦了吗?”东方晔又问。 “没有……没有做梦。”汪琳琳疑惑地看着东方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东叔叔,你想说什么?” 东方晔垂眸思考了好一会儿,接着他问出了那个自己思虑了一晚上的问题:“那……你之后还想继续住在那里吗?” 简单的问题穿过汪琳琳的脑袋,让她的思考当即停止了运作,脑子里的话不假思索即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见汪琳琳是真的不明白,东方晔只好直白一点问道:“你愿意和我……还有闻叔叔成为家人吗?” 这一下便让汪琳琳更加超负荷思考,她张着嘴,眼睛越睁越大,内心有一个念头正在疯狂跳动,她直起身子看着东方晔,那个答案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但东方晔伸手拍了拍汪琳琳的肩膀,摁住了汪琳琳脑海中那个疯狂跳动的想法:“你不用急着回答,先好好考虑几天,权衡好利弊以后再告诉我你的想法。千万别冲动,我不希望你后悔。” 绝不会后悔!东方晔能从汪琳琳的眼神中读出这几个字,小姑娘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不过他还是希望汪琳琳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询问自己是否真的能接受他和闻斓成为家人。 激动地沉默许久之后,汪琳琳抬起脸,坚定地看向东方晔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等我考虑好以后……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东方晔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接着他看了一眼时间,随后说道:“快回学校上课吧,别迟到了。在学校注意安全,有事就通知老师。” 汪琳琳从警车上来,她小跑到马路对面,站在路边冲东方晔挥了挥手。东方晔看着她做完这些以后转身跑进了学校,接着他才启动车辆,离开了学校。 六中和分局并不顺路,送完汪琳琳以后东方晔再开车回分局的结果当然就是迟到了,而且是正大光明的迟到。他把车停在了公务车位上后,还没下车就接到了闻斓的电话。闻斓明显还没睡醒,声音都带着浓浓的睡意,他问道:“你和琳琳已经走了?怎么不叫我啊?” 闻斓的尾音带着长长的慵懒,就像刚睡醒的猫发出的声音,东方晔听到后不自觉勾起嘴角,他关了车门后从一楼大门走进分局,边笑边说:“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你身上不是还有伤吗,多睡会儿有助于伤口愈合。” 闻斓发出一阵轻笑,他翻了个身说:“这是什么医嘱,我怎么没听过?” 东方晔笑得不明显,但语气听上去很开心,“别管什么医嘱,照做就行了。平时也没见你早起过几次,亏我以为你作息自律呢,原来全是假的。” “也不全是假的吧。”闻斓一笑,说道:“对你的感情可全是真的,早起那算什么?又不是没起过。” “少贫了,睡你的吧。”东方晔收了纵容,语气故作生硬:“我要上班,挂了。” 闻斓拖着开心的长音说:“那中午给你送饭啊?” 闻斓做的饭才是稳稳地抓住了东方晔的心,听到这句话,东方晔几乎是咽了下口水后才说:“好。” 说了些有的没的亲密话,东方晔才收了手机走上电梯前往办公室。而在一楼执勤的警察们看见东方晔的身影消失,这才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我可能有点眼花……刚才那个打着电话满面春风走进来的人,是刑侦口那个出名的扑克脸东方晔吗?”执勤女警扯着身边的同事问。 “我好像也有点眼花……”同事也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切,她转过头去又问正在敲电脑的年长一点的女警:“姐,你看见了吗?” 年长的女警一笑,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说道:“你们啊别想了,刑侦办公室自己人亲口认证,ps:曹然告诉我的,东支队真的在谈恋爱,而且两个人恩爱着呢,那外卖都送到分局门口了,还是我给拿上去的。” 惊蛰(刑侦) 第72节 两个女警张着嘴,同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感叹道:“这年头帅哥果然抢手啊,我还是好不容易才开始觉得刑侦一线也有好男人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别人的对象了。” 年长女警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眼神警告道:“我可告诉你们啊,这件事别乱传,上次缉毒的邝副支队就是因为这个事被市局领导叫去狠狠批了一顿。咱们自己人说说也就算了,要是有外人问起来,都给我装不知道,听见没有?” 邝明山的经历已然传遍整个汇州分局,两名女警默契地捂住嘴,对年长女警的警告频频点头,伸手发誓坚定以邝明山为经典反例,绝不外传谣言。 第103章 刑侦办公室内,唐庭正在给检察院那边的人打着电话,东方晔开门进来便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喊了唐庭一声,听到声音的唐庭便匆匆挂了电话,他走过来对东方晔说:“东队,汪涛那家伙的庭审时间差不多确定了,等我们这边的口供证据一提交就可以当庭宣判,我问过了检察院那边的人,汪涛非常有概率被判死刑。”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汪涛犯下那么多事,单一条走私毒品长达三四年就足够送他一颗子弹,更别说他还犯下故意杀人和持枪绑架这些罪行。东方晔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唐庭跟着东方晔走进队长办公室,见东方晔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他站在东方晔的办公桌前撑在桌面上说:“你说庭审要让他女儿出席吗?毕竟还是亲父女,这种事还是得让她知道一下吧?” 东方晔立在办公桌前,手指轻敲桌面思考,接着他说道:“等判决下来再告诉她吧。她和汪涛之间的关系没那么亲厚,而且发生了这些事情,在她心里恐怕早就不拿汪涛当父亲看了,万一汪涛在法庭上交代杀人细节,汪琳琳在场只会更加受伤。” 唐庭听后点了点头,东方晔考虑的比他细致很多,他和汪琳琳没接触过,所以也不怎么清楚这个小姑娘心里面到底怎么看待汪涛的,因此他没有再说什么。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东方晔问起另一个话题:“那个追杀汪涛的人送去看守所了?” 唐庭说:“对,昨晚我和曹然连夜开车送过去的。东队,我觉得这小子不正常,他太安静了,我们从他的行李箱里搜出一把已经被拆开的狙击枪,并且和张恺拿过来的子弹做了对比,子弹和弹头完全能合上,可这小子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跟我们笑。” 考虑到这个男人非常有可能是班普的手下,东方晔皱了皱眉,随后问道:“之前那个缅甸翻译找到了吗?” 唐庭摇摇头:“他的店关门了,我们问了下周边的老板,都说这家伙因为卖假货被赶出古玩城,不知道去哪儿了。” 东方晔稍有些吃惊地看了唐庭一眼,随后他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一会儿把他提过来,顺便你通知吴局一声,这个人要他亲自来审。” 听到这话唐庭明显一惊,由吴光行亲自来审这件事代表着什么唐庭不可能不知道,他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杀人未遂和贩毒上下家的关系,但是吴光行亲自出面审问的话,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唐庭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接着他才找回自己的意识:“明白,我这就给吴局打电话。” 随后唐庭才走出队长办公室前去通知吴光行,东方晔则是整理了手上所有的证据,为吴光行接下来的审讯做充分准备。半小时后唐庭带着被铐住的男人走进审讯室,他的身上已经被全部搜过了,口罩和帽子也都摘了下来,只有左手背上的纹身赫然在目。 这一次的审讯几乎没有通知任何人,内容也不公开,东方晔没有安排其他人来记录,并且还清退了监控室里的人,以至于连监控摄像头都处于关闭状态。吴光行在得到唐庭的通知后才来到审讯室里,他也让人在审问期间不要靠近审讯室,东方晔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接着就就关闭审讯室的门,由吴光行亲自审问。 年轻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如同铁桶一般密不漏风的审讯室,又看向对面的两个人,随后他又低下了头,依然保持着什么都不准备说的姿态。 “你叫什么名字?”吴光行例行询问姓名,但年轻男人并未回答。 吴光行见他沉默便又问道:“是谁让你来杀汪涛的?” 年轻男人依旧沉默,吴光行早就从唐庭那里知道了这个年轻男人的情况,所以也料到他会拒绝交代,便接他又问:“你在班普手底下做事有几年了?” 听到这句话,年轻男人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吴光行,接着又把视线瞟向东方晔,他突然笑了一下,用夹杂着泰国口音的中文说道:“看来闻般予和你们闽州公安局的确关系不浅,这种事情都告诉你们了。” 东方晔看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道:“这不是闻斓告诉我们的,是黄平交代的。你和他接触的时候没有想过他会因为接近汪涛的女儿而被抓吧。” 年轻男人听着笑了一声,他终于扬起脑袋收起之前那副抗拒的态度,他笑了一声说:“哈,是那个家伙啊。早知道我就不找他了,真是耽误我的事。” 见年轻男人爽快承认,东方晔直白地问道:“云川省厅的邢一升和你有什么关系?” 年轻男人闻言抬头看了东方晔一眼,他微笑着把脑袋一歪,带着十分玩味的语气说:“你猜?” 东方晔抿唇不语,他不再理会这个男人的戏弄,把审问的话语权交还给吴光行,吴光行问道:“你在闽州呆了多长时间?” 年轻男人仰头回忆了一下,诚实的回答道:“几个月了吧,梭温离开以后我才来的。” “来闽州干什么?”吴光行问。 “杀人啊。”年轻男人说得像是来玩什么游戏一样,满脸的调侃和戏谑,“你们不是都抓到了吗?” 吴光行皱了眉,他对眼前这个态度玩世不恭的杀手感到有些不耐,他又问道:“谁让你来的?” “我老板。”年轻男人回答。 “你老板是谁?”吴光行问。 年轻男人避开了吴光行的问题,转而去自顾自地跟东方晔说话:“这位警察小哥,我记得你。梭温对你的印象特别深刻,那张照片我拍得还不错吧?” ——照片!东方晔听到这句话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写着缅甸语“废物”的闻斓的照片,他眼睛一瞪,想法脱口而出:“那张照片是你拍的?” 没想到见到东方晔这个反应后这个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笑得开心极了:“对!是我!也是我寄到你们公安局里的!看你这副紧张的样子,真是好笑!” 东方晔表情藏着愤怒,他质问道:“你们要对闻斓做什么?杀了他吗?” 年轻男人收了笑声,接着说道:“杀了他?不不不,你可别误会,想杀他的不是我们。”他停顿了一下,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凑近了一些,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他说道:“要他死的是云川省厅。” 东方晔愤怒不语,吴光行则是皱眉沉默,年轻男人看着这两个人表情如出一辙,便更觉得好笑:“没有想到吧?自诩人民公仆的公安省厅竟然想要杀一个警察,还是他们自己手里的警察,好不好笑?太好笑了!这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好玩的事!” “闻斓身上的限制令也是你们做的手脚?”东方晔问。 年轻男人向后一靠,玩弄着手腕上的手铐,眼睛都不抬一下地说:“你们好像对我们老板有什么误解,我承认我替老板杀过不少人,梭温手里也沾着很多人血,但还从没有想杀杀不掉的人。自始至终针对闻般予的都不是我们,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不是也知道了吗,那个谁……姓黄的应该都告诉你们了吧?” 听见男人的交代,东方晔想都不用想,从见面的第一眼东方晔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特别不正常的氛围,他咬着牙说出了那个名字:“邢一升。” 吴光行一惊,他回头看了东方晔一眼,接着又问年轻男人:“邢一升为什么非要杀闻般予不可?”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应该去问他本人才对。”年轻男人一笑,说道:“不过,他肯定不会承认就是了。” 这场审问没有记录、没有视频、甚至连监听的人都没有,从头到尾只有两个知情的人在听这场阴谋。东方晔像是要把牙齿咬碎一样,吴光行怕他在没有限制的情况下贸然动手出气,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随后他又问年轻男人:“邢一升和班普达成了什么协议,分赃吗?” “啊,这个我说了算违规吧。”年轻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看着东方晔玩味地说:“要是你们知道了,说不定邢一升会更想弄死闻般予啊,要知道当年他可是把闻般予往死里整,只可惜当时他坐的位置太低了,我们老板也不想在中国境内杀警察,否则还真让他得逞了。要是现在让他动手,我可说不准他能不能给闻般予留个全尸。”最后一句话男人带着有趣的笑,他看着东方晔,仿佛在欣赏他此刻愤怒的表情。 这些话在东方晔听来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了邢一升和班普达成了什么交易和内容,只要他们深入去查就会打草惊蛇,但凡邢一升知道这件事泄露,他就一定会对闻斓下死手,毕竟他有过前例,当时的场景直到现在都还是东方晔内心深处难以忘记的画面。 一看到东方晔吴光行露出这种表情,年轻男人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拍着桌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该拿相机把你们两个的表情都拍下来,太精彩了。邢一升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爽得上天,这种手里捏着别人软肋颐指气使的感觉真的会上瘾啊。” 东方晔被这副态度弄得顿时火气,他立时站起来,被吴光行强行摁住,接着吴光行沉声问道:“这么说你们对闻般予没有杀机?” “当然了,我们老板还很看重他呢。”年轻男人说到这里嗤笑一声,带着嘲讽的语气说:“就因为这个,气得梭温三天没睡个好觉。” 年轻男人又笑了一会儿,吴光行拉着东方晔的胳膊让他冷静下来,随后他问道:“只有邢一升吗?他一个政治部主任恐怕没有那么多权利来决定一个特警队长的去处。” 年轻男人闻言真的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接着他笑道:“这我可不能说,老板有自己的考量。不过你说的倒是没错,一个邢一升的确没法给我们提供什么助力,我们要的是更多。” 这句话说出来很可怕,光一个身居省厅高位的邢一升就能让博阳省厅迫于压力不得不进行自查,如果和班普勾结的是比邢一升更高位的人,那么这件事就不是吴光行这种身份的人能够解决的了。难怪闻斓会说云川省厅的水比东方晔想得还深,他被逼迫到抛家远走,到现在还背着一个限制令就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云川省厅已经被严重渗透。 吴光行和东方晔对视一眼,这一场不能成为审讯的审讯基本上已经坐实了吴光行和东方晔的猜想,甚至牵扯出了更重要的人物。在他们无法完全保证闻斓的人身安全之前,这些事情都属于绝密,一旦上报惊动这些家伙,或许不是一个闻般予的死就能解决的问题。 吴光行拍着东方晔的肩膀示意他离开,接下来的事情不能再继续深入,在他们掌握到更具有实质性的证据之前,首要任务是保证闻般予的安全。 东方晔不甘愿地站起来,跟在吴光行的身后,在吴光行打开门前一瞬,东方晔回头,看着年轻男人的眼睛郑重地问了一句:“十三年前的那场绑架案,闻般予真的是擅自行动吗?” 听见东方晔问出这个问题,年轻男人的眼角略微震惊了一下,接着他就恢复了那玩世不恭态度,笑着说道:“我好像知道闻般予为什么这么愿意亲近你了。你叫东方晔是吧?你的直觉很敏锐啊,难怪梭温对你印象这么深。不过……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闻般予可以被陷害一次,那就代表他可以被陷害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再也没办法亲口说出这些秘密为止。” 东方晔听着这些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转身冲过去一脚踢翻了扣着年轻男人的审讯椅,连人也一起踢倒在地上。吴光行不防备东方晔突然暴起,他赶紧过来拦开东方晔,避免他再做出过激的举动。吴光行好久没有见过这样愤怒的东方晔了,就算是当初他得知东方英的死讯时也没有现在这样的滔天怒气,吴光行赶紧说:“别动气!违规就麻烦了!” 东方晔怒瞪着倒在地上的年轻男人,而年轻男人没有被打的痛苦,反倒是露出了笑容,他抬起脸看着愤怒不已的东方晔,含着阴森的笑说:“东方队长,我由衷的希望你可以保下闻般予,如果你后台够硬,且博阳省厅愿意卖你这个面子去帮一个有污点的云川特警的话。” 眼见着这些话还要激怒东方晔,吴光行赶紧拦着他走出了审讯室,他把东方晔往走廊上一推,呵斥道:“好了,你还想干什么?杀了他吗?” 走廊里的回声让东方晔冷静了一点,他尝试着平息自己的愤怒,但效果甚微。吴光行见他喘着愤怒的气息,最终也只是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愤怒,但现在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了辖区分局无法解决的高度,你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陷害?”东方晔反问道。 “我没有这么说过。”吴光行难得生硬地驳回了东方晔的话,他说:“你现在做什么都是在给他添麻烦!没听他说吗,陷害可以第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要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吗?” 东方晔被吴光行问得哑口无言,他垂下头,表情颇有不甘。吴光行见他安静下来便说道:“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市局,由他们来衡量要不要往上报。这毕竟不是一个公安系统的事,就算要管也轮不到我们,明白吗?” 见东方晔倔强地没有反应,吴光行加重了语气:“说话。” 听到吴光行的声音,东方晔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道:“……明白了。” 第104章 审讯室走廊的吵闹惊动了刑侦办公室里的人,但没人敢来看热闹,所以他们只能听到声音,听不清楚内容。他们很少见吴光行这么严肃,也不常看到东方晔这么失态。见东方晔尽管心有不甘但还是强作镇定后吴光行才掏出手机给自己在监狱认识的人打了电话,准备直接把这个年轻男人关进监狱。 东方晔靠着墙平息了一会儿,总算是压下了自己的怒火,吴光行打完了电话又回来叮嘱东方晔:“这件事就这样,如果上面的人不愿意插手,你死犟也没用。” 这些道理东方晔明白,但却不愿就这么接受这个事实,他抬起头看着吴光行说:“吴局,这件事我们应该直接上报公安部,让他们派人下来彻查,邢一升撇开不说,他头上那个高层无论如何都要揪出来!这样的人在公安省厅身居高位会带来多大的公共危害你我都知道的,梭温不就是个例子吗?” “报上去以后呢?”吴光行看着东方晔严肃地质问:“让他们强行把闻般予带走然后灭口吗?你别忘了,上一次光是一个邢一升就给省厅带来那么大的压力,更别说是比邢一升更高一头的人。他们想要弄死闻般予简直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否则闻般予为什么白白背了十三年的锅一声不吭,你想过原因吗?” 东方晔一时哑然,他确实不知道闻斓为什么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抗下这些后果,独自一人来到闽州,什么都不说。东方晔垂下头,脑子里反复思考着吴光行的话,吴光行见他有所动容,也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伸手拍拍东方晔的肩膀,说道:“闻般予是云川人,他的家在云川,他的父母也在云川。你和他关系那么好,难道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缘由吗?死抓不放是在害他,早在一开始邢一升就已经把闻般予打造成了一个完美的陷害对象,云川什么脏水都能往闻般予身上泼。如果今天这件事捅到公安部面前去,你有多少把握能看穿邢一升的伪装,百分之百撇清闻般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用思考,百分之百是0。东方晔不可能完全看穿邢一升的伪装,连闻斓都栽在他手里整整十三年没有上访,也没有申诉,在这件事情闹大以后唯一吃亏的只有闻斓,东方晔咬着牙不肯承认这个结果,但现实就是如此。 见东方晔依然不语,吴光行靠近他,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只有这样才可能为闻般予争取到翻盘的机会。要做,就要让对方没有任何可以反击的余地,你明白吗?” 东方晔捏着拳头,定了定心绪,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吴光行给出的意见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唯有如此他才能从云川手里保下闻斓。 “我有一个想法。”东方晔抬头看着吴光行,眼睛里闪着坚定的神情,他说:“我想为他争取申报见义勇为的称号。” 吴光行侧目看了东方晔一眼,接着他点头赞同这个提议:“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加上他还有市局的人身保护令,应该能给省厅一些借口。” “市级称号不够……”东方晔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吴光行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本来他想开口问,下一秒就被东方晔截断:“我想尽可能为他争取省级见义勇为的称号。” 吴光行一愣,他不知道东方晔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因此他说:“省级?以他的这个行为难说评不评得上,市级倒是绰绰有余。” “一定要省级。”东方晔莫名地执着,他站直起来看着吴光行,那种神态让吴光行有些愣怔,东方晔说:“如果不是省级颁发称号,他们依然会用省厅的身份来施压强行传唤,绝对不能让闻斓离开闽州。” 吴光行看着他,多少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坚持,他思考了片刻,接着说道:“非要申请的话,可以试着让老杜动动他的人脉,这件事倒也不难。可你有把握说服省厅为了这个见义勇为英雄地名号和同级公安厅公开叫板吗?” “我不行。”东方晔果断摇头,但他的语气里没有失落,他的眼中熠熠生辉,仿佛不灭的星火:“但是群众可以。” 吴光行呆愣住,他还没反应过来东方晔说得是什么意思,东方晔就已经转身离开了。吴光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哀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犟脾气。” · 闻斓这一觉一直睡到差一个小时正午,他看了一眼时间,接着才从床上爬起来,先去厨房把他早上做好的午饭给送进蒸锅,然后才去卫生间洗漱。洗漱完毕后他出来恰巧看见手机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刘青发来的,闻斓内心一震,解锁手机查看那条消息。 「你让我重点关注的那个家伙最近通过云川入境了。」 看见这句话的一瞬间闻斓刚睡醒的脑袋迟滞了几秒,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赶紧打开了电脑,查看刘青发来的邮件。 刘青把所有的东西整合成一份发到了闻斓的邮箱,包括入境时间和入境登记的姓名,闻斓赶紧给刘青回了一条消息:「你在美国吧?最近没事就别跟我联系了,邮件记录全部删干净,痕迹也全部清除,你知道该怎么做。」 发完这条消息,闻斓就先动手删干净了和刘青联系消息,争取不留下一点痕迹,随后他关掉手机扣在桌面上,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行人发呆,几分钟后厨房传来蒸锅的气鸣声,闻斓才如梦初醒一般小跑去厨房,关掉了蒸锅。水蒸气扑面而来打湿了闻斓的呼吸,他看着蒸锅里的饭盒愣怔片刻,接着他才端出来盖上盒子,放进了保温袋中。 分局中午十二点下班,闻斓正好踩着点开车抵达,接着他就提着保温袋在这些下班出来觅食吃饭的警察的眼神中神态自若地走进了分局大门。大门口执勤的警察早就认识闻斓了,见他提着保温袋走进来还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闻老板!又来送饭啊?” “是啊,专门做的。”闻斓掂了掂手里的保温袋,回应得也是十分自然,他问道:“东方还没出去吧?” “没看见他出门,应该还在吧。”执勤的警察抬手往身后一指,直接让闻斓自己进去:“你直接坐电梯上三楼,刑侦办公室应该有人。” 见执勤警察爽快地给他指了路并且还不要求他登记,闻斓笑着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扔在执勤警察的手边,到了声谢谢后他就直接钻进电梯里上到三楼去,恰好碰见要出去吃饭的张恺一行人。 张恺见到闻斓像是见到老同事一样毫不见外,他惊喜地“哦”了一声,接着说道:“又来送饭啊闻老板?” 闻斓点头笑道:“对啊,他还在吗?” “在,还没走呢。”张恺如实说道。 惊蛰(刑侦) 第73节 见张恺毫不犹豫地卖了自家队长,闻斓笑了笑,说道:“那你们去吃饭吧,我给他送过去。” 接着两个人擦肩而过,走到电梯门前张恺突然想起来什么,他侧头冲着闻斓喊道:“对了闻老板,一会儿你和东队说点好话呗!早上的时候他和吴局在走廊里单独吵了一架呢!” 听见这话闻斓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来看向张恺,本来是想问怎么回事的,但张恺已经和别人勾肩搭背地坐上电梯下行了。闻斓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张恺离开,他的眼神流转片刻,接着就走进去直冲东方晔的队长办公室。 闻斓先是敲了敲门,没听见反应后就直接推门而入,他看见东方晔坐在沙发上撑着额头,手掌挡住了他的表情,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但闻斓能感觉到出他心情不是很好。闻斓反手关了门,把保温袋放到了东方晔面前的茶几上,随后坐在东方晔身边,伸手掰下了他扶着额头的手。 直到此刻东方晔才察觉到有人,他猛然回头对上闻斓的目光,看见闻斓关切的表情后才松了口气。闻斓见他这样,就知道张恺刚才说的话没错,他问道:“怎么了?来人都不知道,想什么呢?” 东方晔带着疲惫的语气说道:“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听到他这么问闻斓就知道他又忘记时间了,“我怎么来了?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没事把你办公室的门开一开吧,听听人声有助于身心健康。” 东方晔听见这话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惊觉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他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忘记了……” 闻斓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赶紧帮他把饭盒端出来,接着又把筷子亲手递到东方晔面前,替他打开了饭盒,他说:“我算是知道你妈为什么老念着让你赶紧找个对象了,就你这工作习惯,要没人盯着都怕你猝死在岗位上。” 忽略掉闻斓老妈子一样的唠叨,饭菜送进嘴里的那一瞬间东方晔才感觉到神志正在慢慢收回,他半眯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平静和美味。闻斓瞧他这幅享受的样子就知道他算是放松下来了,接着他靠近东方晔说道:“我刚听张恺说,你和你们局里的领导吵了一架?” 东方晔头都不抬,专心吃饭,一边吃一边说:“别听他胡说。就是声音大了一点,没有吵架。” 闻斓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们都大声说了什么?” 东方晔咽下嘴里的饭,偏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愿意说实话:“一些你不能知道的东西。” “这么神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闻斓故意凑过去用肩膀轻轻撞了东方晔一下,语气里满是好奇玩味。 东方晔却说:“有些事情不能外传,说出去就是违规。你身为警察家属应该知道这些规矩。” 见东方晔说得那么认真,闻斓突然升起一丝挑逗的兴趣,他抬手撑着下巴磕在茶几上,歪头看着东方晔说:“家属就更要关心爱人的需求了,要是挨了领导一顿臭骂没处发泄憋出病来,到最后心疼的不还是我?” 听见闻斓说得这么直白,东方晔吃着饭就被呛了一口,他捂着嘴咳嗽起来,在闻斓的笑声里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才算压下来,他回过头瞪了闻斓一眼,随后才说:“没什么,分析案件的时候不可能所有人都统一意见,总会有分歧的,有时候说激动了听起来就像吵架。张恺只听见了声音就夸大其词,你别信他。” 闻斓带着怀疑确定道:“真的?” 东方晔放下碗筷,诚恳地点了点头:“真的。” 闻斓盯着东方晔看了一会儿,最终没从他脸上读出什么有事不说的神情,接着他摊开双手,仰靠在沙发上,一伸手就搭上了东方晔的另一边肩膀,“行吧,就当是真的吧。” 东方晔把空掉的碗收拾好装回保温袋中,用桌面上的抽纸擦了嘴,闻斓歪着脑袋看东方晔收拾东西,接着伸出手指点了点东方晔的手臂,问道:“我说的让你收养汪琳琳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东方晔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接着他把收拾好的保温袋放在茶几一角,说道:“我和她沟通过了,她的意愿很强烈,但我让她考虑几天再给我回复。” 闻斓一伸手把东方晔扯进怀中抱着,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问:“为什么?” “我不能替她做决定,我只能给她选择。”东方晔顺势靠在闻斓身上,说话的语气尽显温和,“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带有目的才告诉她这件事的,她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闻斓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松了手,胳膊搭在东方晔的肩上,他问:“汪涛的判决什么时候能下来?” “庭审就在两天后,应该是当庭判决。”东方晔回答。 “你要告诉汪琳琳吗?”闻斓问。 东方晔摇了摇头,说道:“我打算直接告诉她判决结果。有一些案件细节没必要让她知道,听了只会更痛苦。” 这话说得没错,汪琳琳作为被害人和凶手的亲缘子女,现场听到汪涛杀害张静双的细节对她来说相当于重现一遍案发现场,这可能会造成汪琳琳的心理阴影,甚至出现一些心理问题,所以东方晔选择直接告诉她结果。闻斓也赞同东方晔的决定,片刻后他说:“那汪涛死刑执行的时候,你要让她过来吗?” 听见这话,东方晔停顿着思考了一下,他也拿不定主意。抓捕汪涛的时候汪琳琳表现出来的恨意并非虚假做戏,她是真的想亲眼见证汪涛的死亡,但问题是亲眼目睹一个人死去的过程对她来说真的能够抚去失去至亲带来的伤痛吗?东方晔不这么认为,他想了半天也没得到答案,他转头看着闻斓问道:“你觉得呢?” 见东方晔问自己,闻斓看着茶几桌角思考着,片刻后他给出意见:“那么不让她见证过程,只看结果怎么样?” 东方晔知道闻斓想说什么,他问:“你是说让汪琳琳来为汪涛收尸吗?” 闻斓一笑,摇了摇头否决东方晔的说法:“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让汪琳琳来签署汪涛的尸体捐赠协议。那些刚毕业的实习法医们很缺乏实践经验吧,正好用汪涛练手,也算是让他发挥剩余价值了。” 东方晔低着头思忱着闻斓的这个说法,他想不出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这是能够直接见证汪涛死亡的结果又不让她亲眼目睹死亡过程的最好办法了。片刻后东方晔捏着闻斓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试着去跟她沟通这件事,尽量不让她留下什么阴影吧。” 第105章 吃完午饭,闻斓提着保温袋准备离开,东方晔和他一起走到分局门口,把他送到了车前。闻斓把保温袋随手扔进车里,然后靠在车门上看着东方晔问:“明天周末你有什么安排吗?” 周末东方晔一般都是要去养老院看卢芳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忙于案子没抽出空来和卢芳见一面,这次无论如何他都得去卢芳面前报个平安了,东方晔说道:“可能要去一趟养老院,这么长时间没和我妈联系,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再见不到我恐怕她就要当我殉职了。” 闻斓听见这话后先是一滞,接着轻笑一声说道:“没那么严重吧?” “我妈都习惯做坏打算,应该是被我爸吓得。”东方晔无奈说道:“老毛病,改不掉了。” 见东方晔说得那般无奈,闻斓沉吟片刻后,微笑着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明天我没事。哦对了,记得喊上汪琳琳一起。” 东方晔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问道:“叫她干什么?高三周末要补课吧,她应该没时间出来。” “你都要给她带个孙女回去了,不得提前跟她通个气儿嘛?”闻斓笑着说道:“以后就都是要在一起生活的家人了,早晚总得要见一面的。再说了,高三补课也就无非是做卷子刷题而已,他们班主任跟我说过小姑娘成绩不错,请一天假不会影响什么的。” 闻斓趴在打开的车门上自下而上的看着东方晔,作出一副东方晔无法拒绝的表情,欣赏他这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而诚如闻斓所料,和汪琳琳有关的事情东方晔总是会再三思量,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权当妥协:“别像上次那样搞得这么夸张就行。” 见东方晔点头,闻斓比了个同意的手势,接着就露出开心的笑容就坐上了车,临走前他还不忘叮嘱东方晔:“你看着点儿下班时间啊,我准点过来接你,接完你再去接汪琳琳!” “知道了。”东方晔往后退一步给闻斓让出一条路,目送他开车离开分局,等到再也看不见车影以后,东方晔才转身回了分局大楼。 闻斓出现多少缓和了东方晔先前面对吴光行时紧张疲惫的情绪,闻斓的话也恰好提醒了他,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去做。东方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之前因为办案在民政部门认识的人打了个电话,几秒过后电话接通,东方晔首先开口:“喂老陈,是我,东方。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咨询你一些事情。” “哦,东支队?”老陈也有些惊讶,他带着调笑意味问道:“有什么事能专门打电话来问我?你是终于打算要结婚了吗?” 东方晔不备这么一句调侃,他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没有,我是想问问关于收养孤儿的事情。我办案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孩子,家里出了点变故,母亲死亡,父亲被判死刑,家里也没有别的亲戚,这孩子还没成年,而且马上要高考了,所以我就想着你们民政部有什么这方面的政策和条件,我好提前准备一下。” 老陈听完东方晔的简单描述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你这是打算跳过结婚这个阶段直接养娃是吗?等等……马上高考?这孩子多大了?” “今年十七岁。”东方晔说。 “男孩女孩?”老陈问。 “女孩。”东方晔回答。 听完东方晔的陈述,老陈斩钉截铁地说:“那你指定不行。法律规定无配偶者收养异性孤儿,年龄差需满四十周岁以上,你今年多大?我记得你才三十多岁吧。” 东方晔一下就沉默了,他的确还没考虑到这个现实因素,他都忘了还有这个限制条件。听见东方晔没说话,老陈就知道东方晔没考虑这个问题,于是便好心给他提了一个建议:“要不,你还是考虑考虑找个对象结婚?” 东方晔不语,他倒是不排斥这个条件,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他要和闻斓领证结婚有点困难。他咳嗽了一声后说:“这个……我有点难处。有没有什么不结婚就能办理收养手续的方法?” 见没说动东方晔,老陈一撇嘴,抱怨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为未来考虑,死不结婚。那结婚证是能把你们给吃了吗?” 东方晔又咳嗽了一声,他赶紧打断老陈的抱怨:“我没说我不结婚,我是因为条件不允许。” “哦哟?对方不同意?”老陈倒是很会顺坡下驴,话题一转,悄摸套着东方晔的话。 东方晔深吸了一口气,他准备不理会老陈的这些套路,直截了当地说:“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没有我就去问别人了。” 听到东方晔要挂电话,老陈赶紧嚎了几声拦住了他:“哎哎哎!着什么急啊,两句玩笑话都受不了还怎么当领导?” “快说。”东方晔冷着语气说道,颇有些审问罪犯的意思。 老陈咂摸了几下嘴,最终还是老实交代:“把她记在你妈妈名下不就得了?” 老陈这话倒是给了东方晔一个新的解决问题的思路,卢芳现在一个人住在养老院,每天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正好有闲心来收养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老陈又听见东方晔没了声音,也不知道他在考虑什么,便主动开口问道:“老太太最近身体还好吗?” 东方晔听见声音回了神,说道:“还是那样,不肯让我操心。” 老陈一听当即拍手:“那这不正好?给她送个孙女过去解解闷儿。” “记在我妈名下,还能算是孙女?”东方晔问。 “当然了,你妈多大她多大?要真管老太太喊妈,你不凭空多了一个妹妹么?”老陈说。 老陈这话说得有些粗,但道理没有问题,东方晔自己不符合收养条件,但是他还有卢芳,东方晔不用担心自己不能兑现成为家人的承诺,确定了这件事的可行性后,东方晔说:“那就这么办吧,不过递交手续还得等几天。” “为什么?”老陈问。 “小姑娘父亲的死亡判决还没下来。”东方晔说。 听到这么说,老陈点了点头,接着他悄声问道:“等会儿我问你啊,你确定判决书能下来吗?我是说没有缓刑的那种死刑?” 持枪绑架、贩毒运毒、故意杀人,不论哪一条单拎出来都够汪涛去地狱走一圈,东方晔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他笃定地说:“我确定。” “那行,这事儿我先给你办着,你到时候拿着判决书和死亡证明过来就行。”老陈说。 “谢了。”东方晔刚想挂电话,接着又想起来一件事,他赶紧叫住了老陈:“对了,还有一件事,收养过后可以直接更改姓名吗?” “当然了,这不是正常手续吗?”老陈觉得东方晔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得到答案后,东方晔便不再说什么,他道了声谢谢,接着就挂掉了电话。 东方晔捏着手机在办公室里站了一会儿,脑子里闻斓和老陈的话交织在一起,东方晔没想起来去查这些政策,是闻斓提出喊上汪琳琳一起去看卢芳的,一时间东方晔的内心柔软下来,尽管他不知道闻斓是不是这样考虑的,但闻斓的这些心思无一不在告诉着东方晔:有一个人正在用全力爱自己。 想着想着,东方晔忽然感觉到脸上一阵燥热,他抬起手摸了摸,随后赶紧端起水杯猛灌了几口,试图给自己降些温。 · 汪琳琳回到学校后表情掩饰不住自己的内心想法,她已经呆愣了两节课,这让李伊漫和陈瑶新察觉到了不对,她们打算趁着课间旁敲侧击的问一下情况,所以一下课两人就一左一右地把汪琳琳夹在中间,陈瑶新问道:“琳琳,你家里的事解决完了吗?” 李伊漫一拍陈瑶新的胳膊,眼神责怪她问得太直白,自己接过话头问道:“琳琳,你的伤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汪琳琳知道好朋友是关心自己,她往后一靠,盯着课桌捏着手指发着愣,李伊漫和陈瑶新互看一眼,还以为汪琳琳仍未释怀,安慰的话刚刚到嘴边,汪琳琳却突然开口:“我可能……要去别人家了。” 两个女孩子一愣,陈瑶新不明白汪琳琳在说什么,李伊漫却是听懂了,她摁住汪琳琳的胳膊说:“去别人家?谁啊?靠谱吗?家里还有别的孩子吗?会不会欺负你啊?” 汪琳琳听到这一连串的质问便转头去看李伊漫,她明白李伊漫对自己的担心,但是她好像游学误会,于是汪琳琳赶紧解释:“不是啦,我是说如果有人愿意收养我,你们觉得我应该去还是不该去呢?” “那要看是谁了!”李伊漫煞有介事地拉着汪琳琳逐一分析:“首先得要人品好,然后得要家里的氛围好,最后得要家庭成员接受度高,这三个条件少一样都不行!” 陈瑶新不如李伊漫那样口齿灵活,但她也赞同李伊漫提出的条件,频频点头。汪琳琳听着李伊漫的话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又问道:“那你们觉得……上次帮我们的那两个警察怎么样?” 听到汪琳琳这么问,陈瑶新率先说:“我觉得他们人挺好的,不是还给了你钱救急吗,要是收养你的家庭也能像他们这样当然好了。” 汪琳琳听着陈瑶新的话点点头,而李伊漫像是读出汪琳琳话里的意思,她问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两个警察其中一个有这个想法?” 汪琳琳转头去看李伊漫,有些话不用说就已经明白,她和李伊漫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接着李伊漫就兴奋地大喊道:“真的?!是哪一个?长头发的那个还是看上去温温柔柔的那个!” 汪琳琳赶紧捂住她的嘴,竖起食指示意她冷静:“嘘!还没决定呢,你别瞎嚷嚷。” 李伊漫扒开汪琳琳的手说:“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还有比他们更可靠的人吗?你得抓住这个和机会啊!” 汪琳琳当然知道去东方晔家是一个能够改变她后半生的机会,但她收回了目光,垂下头来说:“可汪涛还没死呢,他肯定不会把我送养出去的。” 这话一说出来李伊漫就识趣地闭了嘴,片刻后她又问:“那……什么时候能判?” 汪琳琳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虽然警察跟我说他会被判死刑,但是也有可能缓刑,要是他死不了,我就一得辈子被他恶心。” 李伊漫和陈瑶新再次互看一眼,接着纷纷拍手拍着汪琳琳的后背以示安慰,她们年纪尚轻,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汪琳琳感觉到朋友的关心,她拉着两个人的手扯到面前,说道:“好啦,没事的,这些事已经不会再影响我了。马上要上课,赶紧回去吧。” 两个人站起来,李伊漫像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哦!我们都会听的!” 汪琳琳点下头,接着在两个人担心的目光下离开了座位,上课响起时她们已经回了自己的位置,老师走上讲台,开始了高三的复习课。等到下午的课全都结束后,汪琳琳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正准备回宿舍,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汪琳琳有些疑惑会是谁给她打电话,等看见来电显示后她有些难掩的兴奋,她赶紧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放在桌子上,立刻接通了电话:“喂,东叔叔!” 惊蛰(刑侦) 第74节 “下课了吗?”东方晔的声音自手机里传出,温和的语气令汪琳琳感到放松。 “刚下课!”汪琳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容,她说:“有什么事吗?是不是那个人的判决下来了?” “庭审时间在下周,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想问问你,周末要上课吗?”东方晔问道。 汪琳琳听出东方晔有话要说,她赶紧摇摇头:“不用,我们周末不上课。” “那你现在方便出来一趟吗?我在学校门口等你,我会给你们班主任联系一下,晚上晚自习就不回来了。”东方晔说。 在校门口?汪琳琳呆了一下,明显没反应过来东方晔这么说的意思,她张着嘴结结巴巴地问道:“在……现在?要去什么地方吗?” “去见你东叔叔的家里人。”闻斓在一旁插着嘴,他笑道:“怎么,还怕我们拐卖你不成?” 听到闻斓也在,汪琳琳的兴奋便更加不可抑制,她喊道:“闻叔叔!你也在?” 小姑娘语气里的激动毫不掩藏,闻斓听后笑了一声,说道:“是啊,收拾好东西就出来吧,车在马路对面,等你哦。” 听见汪琳琳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东方晔赶紧说:“慢慢下来,现在刚放学人多,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不用着急。” “好!我马上就下来!”汪琳琳激动地说着,她连放在桌子上的东西都没收拾就赶紧从教室跑了出来。 李伊漫看见汪琳琳飞似地跑出去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她赶紧追出来跑到楼梯口朝下喊:“哎!琳琳!你干嘛去啊!” “有人来接我了!”汪琳琳则是带着笑容冲楼上的李伊漫喊道:“你帮我给邓老师请个假,晚自习我就不回来了!” 李伊漫还没反应过来汪琳琳说的这个“有人来接”是谁来接,她就只看见汪琳琳飞奔下楼,直冲校门口跑去。 第106章 闻斓和东方晔在人群熙攘的学校对面马路上等着汪琳琳出来,东方晔穿着闻斓的外套遮住了里面的警服,而闻斓靠在车门前,嘴里叼着一根烟却并没有点燃。东方晔站在闻斓的身旁,低着头看着马路地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闻斓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问道:“想什么呢?” 东方晔一时回神,他侧首看了闻斓一眼,随后又把目光低了下去:“没,就是在想要怎么跟我妈说。” 东方晔竟然还在担心这个,闻斓把烟收起来,接着贴近他歪着脑袋下来说:“你怕你妈妈不接受吗?” 东方晔摇摇头,他倒是不担心卢芳不接受,他是在想另一件事:“你说今天带她去见我妈,会不会显得太过刻意?我都跟她说了让她好好考虑几天,现在这一天还没过去,马上又要带她去见我妈……” 闻斓一听,立刻就明白了东方晔在担忧什么,他说道:“这有什么关系?你自己都说了她的意愿很强烈,考不考虑这几天都不会改变她的想法,况且今天只是让她考察一下情况,又没让她马上做决定。如果她真的愿意,等了解完家里的情况后她会告诉你她的想法的。” 东方晔和他挨着胳膊并排站在车前,闻斓的话让他多少缓解了一些忧虑,他轻轻叹了口气,算是接受了闻斓的安慰。闻斓偏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不动声色地揽住了东方晔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近几分。东方晔难得没有推开,放学的路上虽然人多,但每个人都在关注自己的事情,没有人会注意到马路对面这两个人在做什么。 几分钟后,汪琳琳穿过如水般的人群,远远地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闻斓和东方晔,她左右寻找着能就近过马路的斑马线,然后小跑着穿过群人过来。闻斓也看见了她,抬起另一只胳膊冲她招手,汪琳琳跑过来时还微喘着气,她喊了两个人一声:“东叔叔!闻叔叔!” 见汪琳琳跑过来后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看向这边,闻斓松开揽着东方晔到手,对汪琳琳说道:“好了,上车吧。” 汪琳琳猛点着头,她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上了车,闻斓和东方晔都坐在前面,系好安全带后闻斓才问他:“先去你家?” 东方晔点了下头,接着闻斓转头问后面的汪琳琳:“你现在饿不饿?” “我还行,没有特别饿。”汪琳琳说。 听到汪琳琳的回答后,闻斓又对东方晔说:“那一会儿我停你车位上,顺便去买点菜,你带着她先上楼吧。” 汪琳琳听着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常对话,第一次有了家的实感,她坐在后面默默地听着,并没有出声打断这份温馨,接着闻斓启动缓缓驶离拥堵的路口,带着这个小姑娘一起回到了东方晔的家。 东方晔家的小区和汪琳琳租住的小区环境差不多,不过这边属于机关家属区,人员流动没有那么密集,基本上都是已经退休的老年人在这里图个清净。闻斓把车停到东方晔的车位上,下了车就去买菜,东方晔则是带着汪琳琳进了小区门,拐弯来到了单元楼下,汪琳琳跟在东方晔身后走进单元楼内,沿着楼梯往上,接着看见东方晔掏出钥匙开门。 家里许久没有人,家具表面已经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灰,东方晔找了双鞋给汪琳琳换上,接着说道:“进来吧,家里没人,随便坐。” 汪琳琳第一次来到别人家里,即便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方晔,也显得有些拘谨,她换了鞋后走进屋子,站在客厅里打量这一切。 东方晔家虽然也是老房子,但和张静双租的房子比起来整洁很多,也显得满满当当,从一些东西上能够看出岁月的痕迹,这些痕迹连通物品本身都被保存得很好。 汪琳琳走到客厅的窗前,打开窗户往远处看去,还能够看见六中老校址的钟楼。汪琳琳兴奋地说:“那是老学校的钟楼,好久没见了,这些房子都没什么变化。” 东方晔端了杯水过来,放在了汪琳琳身后的桌子上,他顺着汪琳琳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了那座老钟楼,“六中的老校址腾给市里的初中了吧,使用性质没有变化,教学楼也就没必要改。” 汪琳琳靠在窗户边上,脸上带着一丝遗憾:“要是我能在老校区参加高考就好了,老校区后山上有一片蔷薇花,我们考试的时候它会开,一定很好看。” “你们的新校区也很好看。”东方晔站在她身后说,“闻斓发了照片给我,新校区也种了很多蔷薇花。” 汪琳琳点头,说道:“听说是从老校区挖过去的,不过没有全部带走,只挖了一小部分。老师们说这叫把美景留给后来人,我们已经见过它的美丽,这些场景只需要铭记于心就好。” 小姑娘对过去依旧怀念,东方晔听着,随后伸出手来替她撩开了耳边的碎发,接着他说道:“你们老师说得没错。” 汪琳琳回过头来看着东方晔,眼睛里闪着光,她问道:“东叔叔,你说去到新环境的那些花,它们还会再开吗?” 东方晔看着她,片刻后他收回了手,温和地说:“一定会的。” 在这份汪琳琳不常见过的温馨中,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平静。汪琳琳下意识的紧张,但东方晔却是面色平和地去开了门,闻斓正提着一袋子菜站在门口,他轻车熟路地进来换了鞋,看见东方晔还穿着警服就说:“把你这身衣服换下来吧,我看了怵得慌。” 东方晔没说话,他伸手接走闻斓的袋子送去厨房,再出来后就直接转向卧室,按照闻斓的话把那身警服换了下来。汪琳琳看着他们,心里顿时平静下来不少,这一幕就像那些平常的家庭,没有什么大吵大闹,也没有什么你死我活。 汪琳琳关上窗户,坐在了靠窗一边的沙发,她看见闻斓走进厨房,东方晔换完衣服也走进厨房,紧接着一阵声音响起,这让她想起了张静双,她做饭时厨房里也会传出这些声音。她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听着这一切发生。 东方晔来厨房帮闻斓打下手,虽然不会做什么菜,但他从小就被卢芳使唤,所以还算知道打下手应该做些什么。 这个时间小区里家家户户都在做饭了,楼上楼下彼此都能听见声音,两个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会儿,接着一阵香味就从厨房里飘出来,吸引了汪琳琳的食欲。没过多久东方晔就端着盘子出来,接着他招呼汪琳琳:“过来吃饭吧。” 汪琳琳赶紧站起来,怀着好奇的心情坐在餐桌上前,东方晔把碗筷摆出来,饭菜的香味慢慢变得浓郁,等到闻斓端着最后一个盘子出来,饭也刚好熟了。汪琳琳看着这一桌的饭菜,心里面突然对闻斓多了几分敬佩,而闻斓还穿着东方晔家里的围裙,一拍手说:“齐活,吃饭。” 东方晔帮汪琳琳盛好了饭,汪琳琳接过来,筷子拿在了手里才想起来有什么不对:“对了,不是说东叔叔家里还有别人吗?” “她不住这里。”东方晔回答道,“她住在养老院,明天才能去看她。” 汪琳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闻斓抬眸看了汪琳琳一眼,随后赶紧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反正迟早都要见,不急这一会儿。他妈妈人很好,肯定会喜欢你的。” 有了闻斓这番鼓励,汪琳琳倒是有点信了,她夹起菜尝了一口,马上眼睛里就闪出惊异的光,她抬起头看了闻斓一眼,不需要说话闻斓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好吃吧?多吃点,不用客气。” 看见汪琳琳对闻斓的手艺十分惊讶且欣喜,东方晔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他终于安下心来,在这一场难得平常的气氛里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东方晔去洗碗,闻斓和汪琳琳则是坐在了客厅,两个人对角坐着,汪琳琳看了一眼厨房洗碗的东方晔,接着才问闻斓:“闻叔叔,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很久了,你和东叔叔在一起……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闻斓听见后偏头看着她,他笑了一声后问:“怎么,伤好了,有闲心来八卦大人们的感情故事了?” 汪琳琳猛然一惊,她脑袋里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闻斓点穿,她马上解释:“不是!我没有!就是……当时送你去医院之前,东叔叔他不是……亲了你吗?所以我担心……这会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 闻斓见汪琳琳越说越小声,他笑着说道:“这个嘛……当时情况紧急,他也是担心过头了,平常他没有那么主动的,你不用担心。而且大人们之间很少管闲事,就算有他们也不敢说,你东叔叔关系可硬呢。” 汪琳琳点点头,她倒是没有什么立场去说东方晔的行为不妥,不过当时在场的还有两个医护人员,他们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汪琳琳自己虽然不会去到处乱说什么,但谁能保证别人呢?闻斓看着她,小姑娘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沉,于是他问:“你觉得奇怪?” 汪琳琳摇头:“没有,我从来不觉得奇怪。我就只是担心……会对你们造成影响。” 听到这话从汪琳琳嘴里说出来时闻斓便一阵轻笑,他从桌上的果盘捡了一个苹果递给汪琳琳,然后说道:“年纪不大,担心的事不少。成年人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小姑娘瞎担心什么?这种事情你情我愿,别人的话都是放屁,听听也就行了,怎么还真往心里去呢?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人从中作梗要使绊子那也是找死,分局那群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汪琳琳听他这么说后才算是放下了心,她搓了搓大腿,腼腆又紧张地微笑。她手里拿着苹果转了转,随后咬了一口,接着又问道:“闻叔叔,你在警察局是干什么的?跟东叔叔一样是刑警吗?” 闻斓收回视线,瘫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回答道:“我不是警察。” 汪琳琳的动作一顿,她看着闻斓,眼神里满是吃惊。闻斓就知道她会露出这幅表情,他笑了笑,接着看向汪琳琳说:“我以前是个警察,不过现在嘛……退队自己当老板了。” “为什么?”汪琳琳问道。 闻斓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随后笑着说道:“就当是我吃不了那个苦吧。” 这句话说出来汪琳琳是不信的,闻斓看上去可不像不能吃苦的人,他救自己的时候甚至还肯忍辱负重朝绑匪下跪就足以说明闻斓是个内心强大的人,要说因为吃不了苦所以就不当警察,在汪琳琳听来可信度并不高。不过汪琳琳没有追问,闻斓不愿意说,她再问又有些不礼貌了。 突然的沉默让闻斓察觉到汪琳琳的内心想法,他说道:“失落什么?也没有人说当警察就一定好吧,最起码赚的钱没有我现在多。” “我在想,不当警察这件事你一定考虑了很久。”汪琳琳说。 闻斓听着一愣,他侧目看向汪琳琳,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说道:“是啊。” 东方晔洗完碗正好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两个苹果,一个隔空扔给了闻斓,在看见汪琳琳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后,留下的这个他就自己咬了一口。闻斓听到声音一转头,伸手就接住勒东方晔扔过来的苹果,东方晔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对汪琳琳说:“家里没有新牙刷,一会儿我出去买。”然后他转过来看着闻斓继续说:“还有你的。” “不用,我买了。”闻斓一指鞋柜上的袋子,说道:“全在那儿,一会儿拿。” 东方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没起身去确认,只点了下头权当知情。汪琳琳两三下啃完手里的苹果,扔掉果核后擦了擦手对东方晔说:“东叔叔,我想洗个澡。” 闻斓和东方晔一顿,双双愣住。接着两个人对视一眼,闻斓先开口:“我没有,你有吗?” “我也没有。”东方晔说。 汪琳琳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她也不好打断开口,就只好看着他们两个人打哑谜。片刻后东方晔率先说道:“你……你等一会儿好吗?我家没有换洗的衣服,不过楼下有一家应该还开着门,我先去买两件给你应急。” 说着,东方晔就急匆匆站起来揣着钥匙就出门去了,闻斓见状也站起来,跟着东方晔一起出门,走之前他不忘叮嘱汪琳琳:“你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回来!” 说完,闻斓把门一关,噔噔噔跑下楼去追东方晔,汪琳琳看着关闭的防盗门,接着就被这莫名荒唐的场景弄得笑了一声。 第107章 两个人跑到楼下那家还没有关门的睡衣店,在跟店员大概描述了汪琳琳的体格过后,由店员挑了两件合适的内衣和睡衣,东方晔看都没看直接付了钱,然后才回了家。 汪琳琳正坐在客厅里等着,东方晔回来就把衣服交给她,接着汪琳琳才去了浴室。两个人趁此机会瘫在沙发上,闻斓张开双手,看着天花板说道:“好险被人当变态了。” 回想起店员的眼神,东方晔心里就一阵一阵地跳,他说:“之后让我妈带琳琳去吧,我们两个大男人真是有点不太合适了。” 听见这话,闻斓偏头过来看着东方晔,接着一声轻笑就没憋住,马上就释放了出来。东方晔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望向他,见他笑得那么放肆开心,他也情不自禁勾起嘴角,伸手拍了闻斓的大腿一巴掌:“笑屁啊。” 闻斓也没说话,就这么笑着伸手拉着东方晔把他拽进自己怀里,双手捏着他的手腕圈住他,接着又把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搁,那含笑的气息就这么扑在东方晔脖子上,弄得他缩了下脖子。 东方晔挪着身子找了一个能坐住的姿势,靠着闻斓坐在沙发上,他蹬掉拖鞋踩在沙发沿上,说道:“一会儿把小书房收拾出来,里面那一张小床十几年没人睡过了,上面全是杂物。待会儿把上面的东西搬到出来,要的搬去阳台,不要的扔掉,我那儿还有一床被子,暂时拿出来应急吧,等明天重新买一套被褥和床上用品。” 闻斓静静地听着他说话,时不时地点点头,等东方晔把话说完他才斜着脸在东方晔的后脖颈处落下一吻,随后他笑着说:“好。明天去买。” 东方晔随他吻去,两个人靠在一处安静地发了会儿呆后,东方晔便丢开闻斓的手站起来,说道:“好了,去铺床。先把灰擦擦,不然呛人。” 闻斓仰着头看了他几秒,随后就站起来说:“明白。” 两个人相视一笑,随后就都撇开了视线,闻斓跟在东方晔身后进了那个小书房,听东方晔指挥把里头的杂物都搬出来,由东方晔自己决定哪些留下那些扔掉。几分钟后,小书房的模样终于显露出来,闻斓把那些杂物暂时移到阳台上去,接着东方晔从卢芳的房间和自己的房间里翻出一套被褥,在擦干净掉落的灰尘之后,两个人合作着把小床给铺上了被褥。 做完这些,汪琳琳也恰好洗完澡出来了,她穿着刚买的睡衣,一出门就看见了小书房里刚忙完的两个人。她走近几步凑过去探头看了看,闻斓一回头正好看见她,于是他赶紧说道:“哦,你好了?正好你的房间也收拾出来了,来看看?” 汪琳琳带着好奇的目光走到门口,东方晔把被子铺好后转过来也看着汪琳琳,他说:“没有提前做什么准备,今晚只好委屈你睡这儿了。等明天所有的东西都会重新买的,你别担心。” 汪琳琳走进来,看着这间刚收拾出来的小房间,虽然比起原来的出租屋小了一些,但她仍能从中感受到被重视和被关心的温暖,汪琳琳抬起头看着闻斓和东方晔,难言心中的激动:“谢谢,真的。我很喜欢……谢谢……” 说着,汪琳琳的眼泪便不受控制的落下来,闻斓见状赶紧出去拿了餐巾纸过来递给汪琳琳,东方晔稍显手足无措,他在闻斓递出纸巾后,伸手替她擦掉了眼泪,接着他温生说道:“好了,快别哭了,刚洗的脸要花了。” 汪琳琳吸了吸鼻子,仰着脸让东方晔擦干净了眼泪,她仿佛着急确认什么,在东方晔放手后问道:“东叔叔,我真的可以和你成为家人吗?” 东方晔认真地点了头,带着安慰的语气回答道:“可以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成为家人。” “我愿意。”汪琳琳赶紧说道,连鼻子里的堵塞也忘记,“虽然你让我好好考虑几天,但我实在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所以我等不了几天,我现在就想告诉你。” 东方晔看着汪琳琳仰起的倔强的面庞,仿佛是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汪琳琳说:“我很想和你们成为家人。” 汪琳琳的话语里带着几分颤抖,这番肺腑之言让东方晔软下了心,他终于伸出手,将汪琳琳拥进怀中,手指轻抚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谢谢你愿意选我成为你的家人。别再哭了,应该高兴不是吗。” 惊蛰(刑侦) 第75节 汪琳琳闷在东方晔的怀里点点头,片刻后她抬起头来,东方晔也放了手,最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彼此都后退了一步。闻斓就站在一旁看这两个人互诉衷肠,即便是东方晔先伸手他也没什么反应,此刻的他只作为一个旁观者,并不需要出声。汪琳琳和东方晔笑过了以后,这才来看站在东方晔身后的闻斓,汪琳琳叫了他一声,说道:“闻叔叔,也谢谢你。” 听到汪琳琳和自己说话,闻斓才转过目光去看向她,接着他轻笑了一下,表现得颇为豪爽:“不客气。” 救命之恩被闻斓回应得如此无足轻重,汪琳琳一时间被他逗笑,笑过之后便是郑重地道谢:“谢谢你救了我,闻叔叔。” 闻斓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没让她弯下腰来,他若有若无地瞟了东方晔一眼,这话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应该的。毕竟生命只有一次,还是珍惜点儿好。” 东方晔看着他,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见东方晔不搭茬儿,闻斓便松了手转而去抓东方晔,他和东方晔离开小书房,走前他对汪琳琳说:“好了,不打扰你休息,我们俩就先出去了。有什么悄悄话,等我不在的时候再单独说吧。” 东方晔听闻拍了他一下,接着对汪琳琳说:“别听他的。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就叫我们,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接着东方晔替她关了门,推着闻斓回了自己的卧室。 闻斓被推着进了房间,东方晔关上门后,他才倒在床上看着东方晔说:“干什么?我还没提反抗呢。” 东方晔看着倒在床上四仰八叉的闻斓,终究是没说什么,他走过来一拉被子将闻斓整个人裹住,然后他关了灯,熟悉地摸到床上躺下,接着淡淡地说道:“睡觉。” 闻斓裹得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见东方晔关灯后躺在了自己身边,他一抬手就又把被子掀了回去,接着手脚并用地缠住东方晔紧紧贴着,脸往被子里一埋就当是听话。而东方晔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捏住了闻斓抱住他的手,就这么靠在闻斓怀里睡去。 夜半时,闻斓被一阵声音惊醒,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往前摸了摸,却没有摸到预料中的温热,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终于看见了卧室的门被打开,对面卢芳的房间里枯坐着一个人影。闻斓顿时一惊,瞌睡吓醒了不少,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借着月色悄悄走了进去。 枯坐的人影不是别人,房间里只有东方晔,他坐在床上看着旁边书桌上的一个相框发呆,连有人进来了也没察觉。 闻斓借着微弱的亮光看见了相框中的照片,那张照片闻斓在北山陵园见过,那是东方英的遗照,同样的相片在卢芳的房间里也有一张。闻斓轻轻走过去,轻轻坐在了东方晔身边,接着随手拿起铺在床铺上的毛毯,披在了东方晔的身上,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闻斓的声音和他的手指温度一样,这唤回了东方晔的飞远的意识,他偏过头来看着闻斓,那双眼睛却闪着明亮的水光。闻斓愣住,接着他下意识地抬手去触碰东方晔的眼睫,东方晔闭上了眼睛任他动作,直到那滴泪珠滑落下来,滴在闻斓的手背上。 闻斓没有再说话,他伸手抱住东方晔,像哄孩子似地轻轻摇晃着,等到无声的落泪缓和平静下来,他才听见东方晔沙哑着声音说:“你怎么起来了?” “看你不在,以为你出门了。”闻斓轻轻回答道:“结果一起来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吓了我一跳。” 东方晔笑了笑,停了片刻后他说道:“今天把人接回家里来,让我突然好没实感。” “为什么?”闻斓问。 “因为……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影响别人。”东方晔说。 这句话意思不够明显,但是闻斓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东方晔想表达的内容,于是他问:“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的榜样?” 东方晔一愣,他看了闻斓一眼,随后又把头低了下去,他说:“这也算榜样吗?” 闻斓一笑,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你怎么看你父亲的,汪琳琳就怎么看你的。如果这还不叫榜样,那请你原谅我的文化水平有限,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 闻斓一句话就戳破了东方晔和汪琳琳之间的关系,他看得足够清楚,也很明白两个人各自都有什么想法,他说贴在东方晔的脸旁说:“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也值得你愁成这样?” “我不是愁。”东方晔为自己辩解道,“我就是在想……我够格吗?” 闻斓一听就知道他在愁什么,他说道:“这还不够?那怎么才算够?刚刚我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吧?”说着闻斓双手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正前方东方英的相框说道:“我现在再说一次,听好了:生命只有一次,得好好珍惜。” 东方晔双手抓住闻斓试图把他扯下来,未果后便由着他去,“我明白你说的意思。” “明白还想?”闻斓看着他问道。 东方晔歪头看着他,片刻后他垂下了眼睛,说道:“我承认我是有些高兴,当汪琳琳说受我影响也想当个警察的时候,我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我自己。” 汪琳琳在某些方面确实和东方晔有些相像,比如精准的直觉、改变的心境以及少年时期的经历,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东方晔的引路人已经牺牲,而汪琳琳的引路人仍旧活着,相比之下,汪琳琳更加幸运一些。闻斓怎么会不知道东方晔拿汪琳琳当以前的自己那样呵护,他松了手,转而抱住了东方晔,他说道:“这样就很好了,你父亲的精神通过你的实际行动传承了下去,这是你能做到最好的证明了。” 东方晔靠在闻斓的怀里,片刻后他突然问道:“你说,如果我爸还活着,我还会当警察吗?” 闻斓一笑,把这个问题抛了回去:“你会吗?” 东方晔看了他一眼,随后轻声说道:“恐怕不会。如果他还活着,警察应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职业。” 闻斓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随后问道:“那你现在讨厌吗?” 东方晔抬起头,看向书桌上东方英的照片,在沉默了几秒过后,他最终是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不讨厌了。” 看见东方晔露出释怀的笑容,闻斓总算是活跃起了气氛,他抱着东方晔贴近亲了几下,含糊不清地说道:“好了,别半夜抑郁了。明天还有正事要做呢,现在赶紧去睡觉。” 东方晔看着照片呆愣许久,接着他抓住闻斓的手,看着闻斓说:“高兴太过,好像有点睡不着了。” 闻斓听着,露出一个笑容慢慢凑近了他,弄得东方晔一阵汗毛倒立,他伸手赶紧推开闻斓的脸,故作镇静地说:“干什么?说了要睡觉的。” “刚才谁说睡不着的?”闻斓坏笑着问。 东方晔一阵语塞,他撇开目光不去看闻斓,只有手还推拒着。闻斓这个时候显露出他过人的体术技巧,他轻巧地拽下东方晔的手,接着趁他不注意一只手插进他膝弯,另一只手拉着肩膀,稍一用力就让他躺了下来。东方晔惊慌之中双手搂紧了闻斓的脖子,接着下一秒他就被闻斓横抱起来,离开卢芳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 旧木床板发出吱呀一声,闻斓应声压上东方晔,在倒映着微弱月光的房间中透着坏笑,他说:“没关系嘛,睡不着我哄你睡啊,对象不就是这么使唤的?你放心,我一定让你乖、乖睡着。” 东方晔睁着眼睛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闻斓,此刻他的脑子里只冒出一个想法:今晚他睡不着了。 第108章 第二天一早,汪琳琳按照往常的生物钟准点醒来,一睁开眼时看见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时她还愣怔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东方晔给她找的被褥没有学校宿舍那么硬,但也不算太软,是正好能让汪琳琳睡得舒适的程度。 她猛然坐起来,窗外的天还没有亮,她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就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门外还没有声音,他们应该还没有起床,汪琳琳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轻轻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外确实没人,那两个此刻还躺在床上,东方晔破天荒地没有早起,像是被闻斓传染了赖床病毒,他只觉得此刻眼皮沉重如灌了铅,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等到闹钟开始吵第三轮时,东方晔才挣扎着摸到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划着关闭了闹钟。 东方晔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对于周末来说时间尚早,他还能再睡一会儿,身旁的闻斓仿佛不受任何影响,安安静静地酣然沉眠。东方晔回头来看着他,随后也懒得再管时间,把手机一扔,缩回被窝里继续睡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两个小时以后,窗外已经大亮,闻斓被阳光闪醒,此时终于有了些动静。他从床上坐起来,直挺挺地伸了个懒腰,接着才去看身边的东方晔。东方晔也还睡着,脑袋后边就是他的手机,闻斓犹记得昨晚他的手机不是放在这里的,这么看来他早些时候醒过一次。 意识到这一点的闻斓朦胧着眼睛露出一个微笑,接着他俯下身去,从背后抱住了还在睡觉的东方晔。东方晔察觉到身后被抱住,那个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了自己的脖颈间,他仍然闭着眼睛,伸出手揉了揉那个脑袋,迷迷糊糊地说:“别蹭……痒……” 听见这声音的闻斓像是心满意足,他倒是没松手,不过脑袋已经移开了:“该起了。” “几点了……”东方晔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带着睡意问道。 闻斓伸手拿起东方晔的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便俯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快十点半啦,不是说去养老院吗,快起床。” 难得被闻斓催着起床,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东方晔在闻斓的声声呼唤中慢慢爬起来,双手捂住脸搓了搓,试图赶走几分睡意。闻斓看着他这些让自己清醒过来的小动作,他面含着笑意下床,绕过床尾走到东方晔面前,双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醒醒了,难不成还想睡回笼觉?” “知道了……”东方晔放松身体,凭着闻斓的手勉强坐起,他没有赖床的毛病,一旦睡着就很难再次清醒过来,想是平常他早起习惯了,身体已经适应了这个作息。接着东方晔在闻斓的左哄右劝下东方晔终于掀开被子下了床,两个人挤在卫生间里洗漱,冷水扑面过后东方晔的睡意才算彻底褪去,他给闻斓让出了位置,走出卫生间敲响了小书房的门。 “琳琳,起了吗?”东方晔问道。 下一秒房门从里面打开,汪琳琳穿着睡衣站在东方晔面前,那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刚醒的,“早,东叔叔!我马上换衣服!” 东方晔说道:“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来,卫生间里还有人。” “好!”汪琳琳点了点头,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东方晔也不知道应不应该高兴,总之他是不好开口让汪琳琳免于期待,看见汪琳琳这样的眼神他也只能无奈点头,接着关上了房门。 闻斓恰好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垂落在肩上的发梢还带着水珠,他沾水理了下头发,让它们随意的散开,看起来没那么杂乱。东方晔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才发现闻斓的胳膊后方显出来一块淤青,不太显眼,闻斓垂手时完全看不出来。 东方晔意识到那是什么痕迹,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就呆呆地站住了。闻斓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便看见东方晔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他便笑问道:“干什么呢?” 听见闻斓的笑声,再一抬头便对上了他满含笑意的眼睛,东方晔空白了几秒,趁着汪琳琳出来之前把闻斓推回了卧室:“把衣服穿上。” 闻斓不明所以,在门关上之后他也不知道东方晔为什么突然害羞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内衬背心穿着,香水也没喷,甚至连头发都没有细心打理过,东方晔看到了什么这么如临大敌?闻斓偏头往自己身后看去,仍然是没什么发现,最终当他抬起胳膊的一刹那,他才看见了自己左臂后方的一块淤青。 那淤青不明显,闻斓甚至没什么痛感,但这个位置似乎是昨晚东方晔抓过的地方,意识到这个事实后,闻斓才算明白东方晔为什么突然教训让他穿上衣服。闻斓会心一笑,接着他才换好自己的衣服,在汪琳琳出来后他才开了门。 等到汪琳琳完成洗漱换好衣服,三个人才准备出门,由闻斓开车前往红杉养老院。 路上汪琳琳显得有些紧张,她都没注意闻斓和东方晔说了什么,只是车窗外的风景匆匆略过,让汪琳琳分神了片刻。 养老院的护士小陶看见熟悉的人影,赶紧从前台站起来打着招呼:“东方先生,你们可算有空来啦,卢阿姨问了好久呢。” “抱歉,最近比较忙,没抽出时间来看她。”东方晔说,“她在院里吗?” 小陶护士点点头:“在呢,这会儿应该在活动室里和人聊天吧。” “谢谢。”东方晔礼貌地道了谢,随后便转身离开前台往电梯方向走去。 小陶护士目送他走远,紧接着就看见了跟在他身后的闻斓,以及走在闻斓身边的汪琳琳。小陶护士本来没察觉到什么,当三个人同时坐上一部电梯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带了个这么大的孩子,还是女孩? 带着这个想法,小陶护士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只留下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无限遐想。 汪琳琳头一次进到养老院内部,她对这里的印象通常都是逼仄的房间和不负责任的工作人员,像规格这么大的养老院汪琳琳想都没想过。 东方晔带着他们来到了活动室,站在那扇玻璃门前他看见了卢芳的身影,她正和不知道哪儿来的牌友正在打麻将。 “碰了!”卢芳打着牌,丝毫没有察觉东方晔正在看她。 四个老太太打牌正起劲儿呢,东方晔知道她走不开,便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几分钟后牌桌上的输赢见了分晓,东方晔才喊了她一声:“妈。” 卢芳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回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东方晔和闻斓站在门边,她赶紧和牌友们挥挥手,接着站起来说:“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东方晔听出她语气里责怪的意味,撇开眼睛说道:“太忙了,这不是来了吗。” 卢芳才懒得怪他,眼神一晃就落到了后面的闻斓身上,她带着惊喜的表情张开双手朝他走过去:“小闻!哎哟好久不见啊!” 闻斓见卢芳过来,赶紧弯下腰来接受了这个拥抱,他笑道:“我刚来就胡牌,卢阿姨手气不错啊。” 卢芳一听就笑:“那得是你来了我才能胡牌啊。” 这两个人互相夸赞着,直到这时候她才看见站在闻斓身边的汪琳琳,她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无措起来,她把目光投向东方晔,问道:“这……是……” “回你房间去说吧。”东方晔说。 卢芳一愣,接着看向闻斓,闻斓赶紧扶着她往活动室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这事儿啊不好让别人知道,小姑娘脸皮薄呢,还是关起门来私下说合适些。” 卢芳被扶着走回了自己房间,东方晔则是拍着汪琳琳的后背让她跟上,等到闻斓扶着卢芳坐下来以后,东方晔顺手关了门,他走到卢芳对面,让汪琳琳坐在了自己身边,接着说道:“如你所见,我们带了个孩子过来。” 卢芳偏头看了看闻斓,又看了看东方晔,问道:“你生的?” 东方晔一阵语塞,他顿了片刻后提醒卢芳这个基本常识:“我没那个本事。” “那……你这是……”卢芳看着汪琳琳一时半会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震惊,就只好支支吾吾地说,“什么情况啊?” “这是我手里一个案子被害人的女儿。她家里出了些意外,父母都已经走了,所以我想收养她,把她挂在你的名下。”东方晔说。 卢芳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当着汪琳琳的面不好说出来,便比着嘴型半天也没法出声音来。闻斓察觉到她想说什么,凑到卢芳耳边小声解释道:“不是私生女,真是家里出了意外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 有了闻斓的解释,卢芳便能够接受眼前这个场景了,她打量了汪琳琳几眼,随后露出慈祥的笑容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见卢芳开口,汪琳琳有些紧张地回答:“我……叫汪琳琳。” “今年多大呀?”卢芳继续问。 “十七岁。”汪琳琳回答。 卢芳听着点点头,说道:“十七岁,应该念高中了吧?” “嗯,高三了。”汪琳琳回答道。 谁知卢芳听后一惊:“哎哟!那不是马上要高考了?” 闻斓赶紧应道:“是啊,还有三个多月高考了。” 这可把卢芳惊得内心一跳,她看着汪琳琳许久,接着说道:“怎么会出这种事儿呢?” 惊蛰(刑侦) 第76节 汪琳琳以为卢芳介意自己的家庭经历,她低下头去,像是蔫哒哒的向日葵,闻斓看出汪琳琳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他赶紧打断了这个逐渐变冷的气氛:“对了,我想起来我预定了一些礼物送过来了,这一下赶得急还忘记了。琳琳,你跟我一起走一趟呗?” 汪琳琳一抬头,眼神无措地看着闻斓,她看见闻斓站起来朝自己这边走,她也站起来先冲卢芳点了点头,接着她就跟闻斓走出了房间。 得幸于闻斓的随机应变支走了汪琳琳,卢芳这才有空来问东方晔:“行了,跟我老实交代吧,到底怎么回事?闷声不响给我带回来这么大个闺女,你想吓死我啊?” 东方晔看了卢芳一眼,随后他说道:“我没骗你,她确实是案件的当事人,她父母也的确是因为出了意外,没有办法抚养她成年。” “什么意外?”卢芳问道。 东方晔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说:“她父亲杀死了她母亲,前两天刚被我们抓获,按照我们目前得到证据来看,她父亲有很大概率被判死刑。” 卢芳看了他一眼,接着凑近过来说:“就这样?那你帮她找一个收养家庭不就好了,干什么要特意挂在我的名下?” 卢芳的话让他抬起了头,那眼神一瞬间让卢芳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东方晔还只是个十八岁少年的时候。她听见儿子说:“因为她告诉我……她想当个警察。” 就这一句话,没有过多的解释和描述,东方晔仅仅只是平静地说了出来,而卢芳却是沉默了很久很久。良久,卢芳深吸了一口气,掩盖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她撇开脸看着一旁的窗户,问道:“那她是想考公安院校?就像你一样?” “对。”东方晔点了点头,他说:“所以她不能有一个杀人犯父亲。” 卢芳又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东方晔以为她不会同意,他都做好说服的打算了,没想到卢芳看着窗外,平静地说:“好……好。要是让你爸知道了,乐得能活过来。” 东方晔睁大眼睛,稍显吃惊,他惊异地问道:“你答应了?” 卢芳一揉眼睛,强作乐观地调侃道:“我要是不同意,当初在你报考刑院的时候我就该摁住你。” 东方晔闻言轻笑一声,卢芳的心思他再明白不过,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剩下四个字:“谢谢你,妈。” 卢芳叹了口气以示放松,接着她问:“那闺女是什么意见,你问了吗?” “她很想来。”东方晔说:“所以今天只征求你的意见。” 卢芳点点头,说道:“行吧,我知道了,等判决书下来我就去民政那里办收养手续,到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 东方晔站起来坐到卢芳身边去,他也没做什么夸张的动作,只是贴着她轻轻地说:“好,我会通知你的。” 卢芳侧过头来看了东方晔一眼,对他这个动作感到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把戏了?小闻教你的?” 莫名听到闻斓的名字让东方晔有片刻心虚,他赶紧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撇开脸说道:“没有。” 卢芳哪里会不知道他这些小动作的由来,俗话说近朱者赤,他和闻斓走得那么近,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上他的一些习惯。卢芳隐隐笑了笑,伸手戳了戳东方晔问道:“你准备让那个闺女跟谁姓啊?” 东方晔挨了一戳极速弹开,他说道:“我还没考虑这个事,你别打岔。” 卢芳哼笑一声,说道:“行吧,姓闻还是姓东方都无所谓啦,反正都是一家人了。”说完,她就站起来借口内急准备躲避东方晔的反驳。 而东方晔看着她说完这些话后就跑,他震惊于卢芳的着急和思想开放程度,愣是亲眼看着她躲进卫生间里,半个反驳的字都没说出口。 第109章 汪琳琳跟着闻斓离开养老院后就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上,她明白闻斓指名道姓地把自己叫出来也不是因为真的忘记了礼物,而是为了让东方晔和卢芳有更好的谈话空间,这些话不方便当着汪琳琳的面来说。汪琳琳低着头,看上去有些情绪低落,闻斓偏着脑袋低眼看着她,接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出声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只是有些话不好当着你的面说而已,相信你东叔叔的嘴皮子。” 汪琳琳却说:“我看卢奶奶的表情好像有些尴尬。” “她尴尬是因为东方很久没去看过她了,这次一来就给她带了个那么大的闺女,任谁都要吃惊一下吧。”闻斓解释道。 汪琳琳抬起头看向闻斓,随后她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虽然汪琳琳表面不说,但闻斓仍能看出汪琳琳内心仍有担心,于是他说:“既然你这么害怕东方妈妈不接受你,那咱们就争取一下吧。” 汪琳琳听着一愣,疑惑的眼神说明她没有明白闻斓的意思,闻斓见她不解便说道:“给她买点礼物,这样她也就不好拒绝你了。” 她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个办法,左思右想了几秒后,汪琳琳抱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这样能行吗?”。 “行不行,先做了再说。”闻斓说着站住脚步,指着不远处一个商城说:“正好那里有个商场,去看看吧。”说完,闻斓便大步流星迈着步子往前走,汪琳琳甚至反应不及,闻斓已经走出了几米远,她赶紧小小跑着追上去,跟在闻斓身后来带了商场门口。 即便是在工作日商城里人也不少,闻斓一走进大门便吸引了不少目光,汪琳琳跟在他身后像个小鸡崽一样,进了商场的大门就小跑两步靠近闻斓。汪琳琳抬头在商场里转圈看了一眼,发现闻斓带着她进来的竟然是一个高奢商城。 “闻叔叔!”汪琳琳压着声音喊了他一声,跟在闻斓身后小声说道:“这里应该买不到能送卢奶奶的东西吧?” 闻斓回头看着她,接着一笑说道:“这个嘛,问题不大,心意到了就好,你看东方晔就知道了。所以没关系,就当是锦上添花了。” 汪琳琳承认闻斓说得没错,现在是她有需求,表示一下也是应该的,可她不知道应该送卢芳什么礼物,因为卢芳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缺,因此她问了一下闻斓的意见:“闻叔叔,你觉得我应该送卢奶奶什么东西比较好?” 闻斓停下来,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他倒是送过卢芳一个翡翠手镯,不过那是和送东方晔的手链一起买的,不能算是专门的礼物,而现在要让汪琳琳送东西,除了实用性以外,还得兼顾价格。 想到这儿,闻斓回头对汪琳琳说:“我记得当初陪你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你只拿走了你妈妈的一个发饰对吧?” 汪琳琳一愣,点头说道:“对。” “那就挑个差不多的款式送给卢奶奶怎么样?”闻斓笑着说道:“这对你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送这个再好不过了。” 汪琳琳听着这些话沉思了许久,诚如闻斓所说,那个发饰的确是有着一些不同的含义,对汪琳琳来说,这不仅仅是个发饰,还是张静双唯一能留给她的东西。汪琳琳想了一会儿,接着她想看向闻斓,却在抬头的一刹那看见商场一楼的连锁饰品店,汪琳琳的目光定格在那里,接着她朝饰品店走过去,甚至都没想起来要和闻斓说话。 闻斓看着汪琳琳从自己面前走过,见她直接走进了身后的饰品店里,他笑了笑,就站在饰品店门口等待,没有跟着进去。闻斓看了一眼饰品店内的布局,确定没有别的出口以后他才掏出手机,和东方晔发着消息:「谈得怎么样了?」 几秒后东方晔发来回复:「谈完了。你们在哪儿?」 「在养老院街对面的商场,买完东西就回去。要出来吃饭吗?」闻斓问。 过了一会儿,东方晔又发来回复:「和我妈在养老院食堂吃吧,她说今天后厨开放,要亲自动手。」 闻斓一笑,他知道这是卢芳点头同意了,于是回复东方晔:「好,一会儿回来。」 发完消息,闻斓收起手机,敏锐如他已经察觉到了围在他身后的议论声,但大部分都是好奇的女生,闻斓也没有多在意。他抬起头往饰品店里看了一眼,看见汪琳琳站在一排发饰墙面前认真挑选着,像是不知道该选什么,闻斓打算过去帮她,但没等到进门他就被身后的陌生声音喊住:“这位帅哥!麻烦等一下!” 闻斓停住脚步回头去看,只见身后已经站了很多人,那场景不像是单纯来看人的。闻斓内心已经警惕起来,便面上还没有什么反应,他带着礼貌的笑容问道:“有事吗?” 叫住闻斓的女生拿出自己的手机,给闻斓播放了一段视频,闻斓弯着腰来看,赫然发现那是绑架现场他抓着汪琳琳跳楼的视频。闻斓眉间蹙起微笑的皱纹,还不等他说话,女生就带着兴奋的语气开了口:“这个跳楼救人的是你吗?我从刚刚开始就觉得很像了!” 闻斓开始觉得不对,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这个视频你是从哪儿来的?” “网上都在传啊,同城本地的热搜到处都是,你这段视频可火了。”女生见他没有否认也就单方面认为闻斓就是视频里的主角,她说道:“你知道吗,你的报道在网上也是到处发,都说你冒着被枪击的风险解救了被持枪歹徒绑架的人质!” 闻斓一愣,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走向,他的表情一片空白,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这个事情,他说道:“没人来采访过我,这些报道都是哪些媒体发的?” 女生也一愣,“啊?我看好多媒体新闻都在发,竟然没有采访过你吗?” 闻斓看着那名女生,没动作,也没说话,片刻后他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开口说道:“现在这些媒体为了抓流量抢头条都是先发报道的,有些事不能偏听偏信。这个视频麻烦你别传播好吗,我目前还不太想出名……” 女生赶紧点头:“没有问题!但我可以先和你合个影吗?你看上去太帅了,我想告诉我朋友跟他们炫耀一下!” 面对这个要求闻斓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有些勉强地笑着说:“这个……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见他拒绝,女生也没多介意,她只是收起了手机,语气里的兴奋并没有减少,她又问:“对了!能告诉我你在哪个警队吗?我准备送点慰问品过去。” 闻斓沉默片刻,接着说道:“抱歉,我不是警察。你想送慰问品的话,送去汇州公安分局就好。” 听到闻斓这么说,女生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捂住嘴惊异万分地说:“你不是警察?” 闻斓点点头,说道:“对。这件事麻烦你也别传出去,就当是帮我一个忙了,可以吗?” 见他提出帮忙这个需求,女生表现得义不容辞一般,拍着胸脯跟闻斓保证:“放心吧,我不会外传的!东西我会匿名送去汇州公安分局的!” 看见这个女生认真靠谱的表情,闻斓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她,总之他惯例嘱咐道:“那拜托你了。” 和上来打招呼的女生挥手道别后,闻斓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皮筋把发尾绑起来,接着他转身走进饰品店,随手拿了一顶帽子和一包口罩,付完钱就直接戴上。汪琳琳挑了一个和张静双相似的款式来到收银台付钱,看见闻斓换了个装扮站在门口时她还一愣,等结了账走过去她才发觉自己没有认错:“闻叔叔?” 见汪琳琳出来,他赶紧汪琳琳说:“快走。” 说完闻斓就快步离开这里,往商场大门走去。汪琳琳小跑着追上去,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有人来找你麻烦了?” “没事,可能我太引人注目了,好多人围过来找我要联系方式。”闻斓胡诌信手拈来,骗起人来连腹稿都不打,“东方和他妈妈都在对面呢,我怕生出误会。” 汪琳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了闻斓的话后也不再怀疑,她跟着闻斓赶紧走出商场,回到马路对面的养老院里。 东方晔在门口等着他们,卢芳已经去后厨做准备了,她怕闻斓找不到地方,故而让东方晔亲自等候。闻斓给他发消息还只是十几分钟以前,当看见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人身后跟着汪琳琳走进来时,东方晔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只是觉得他身上的衣服眼熟。 闻斓快步走到东方晔身边,拉下口罩小声对他说:“有事跟你说。” 东方晔心领神会,他转过头来对汪琳琳说:“你先去食堂吧,就沿着这条路走到最里面,我妈妈在后厨,你去就能看到。” 汪琳琳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接着点头往东方晔指的方向走过去。等汪琳琳离开大厅,东方晔才转头回来看着闻斓,问道:“出了什么事?” 闻斓把他拉到一旁的等候处,接着他才把帽子摘下来,对东方晔说:“之前我救人坠楼的视频被传到网上去了,刚刚有人拿着视频来问我是不是本人。你们当时没有严控周围群众的手机吗?” 东方晔听后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果不其然,视频热搜前两条都是这个视频和相关报道,东方晔看了几眼,所有的声音竟然出奇的一致。 “这件事你不用管。”东方晔随后放下手机,平静地看着闻斓,他说:“交给我来处理。” 东方晔的语气像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闻斓看他这么笃定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东方晔准备好了应对措施,他顿了片刻后选择相信东方晔:“行吧,那就交给你了。”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网络舆论以及视频的事情由东方晔找人去处理,此刻他也把口罩摘下来,脸上的表情放松一些,但还是隐隐藏着几分忧虑。东方晔看得出来闻斓在担心,他伸手抓住了闻斓,温柔而又坚定地说:“相信我,没事的。” 东方晔的安慰像一剂定心针,他很少做出这种百分百的承诺,但此时此刻他安慰的人是闻斓,他必须拿出坚定百分百的态度。闻斓抬眼看着东方晔,在安静几秒过后他覆住了东方晔抓住自己的手,攥在手心里揉捏,他没有说话,行动已经代替了所有的语言。见闻斓无声回应,东方晔反手抓住他的手指说:“去吃饭吧,你帮我做了那么多顿饭,也该让你尝尝现成的。” 闻斓手中轻捏着东方晔,他轻笑一声后说道:“借花献佛可不算答谢。” “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试试。”东方晔说,“但我不怎么会,所以你得教教我。” 听见东方晔说起这耳熟的话语,闻斓才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东方晔的请求:“好,你要学什么,我都可以教。” 见闻斓松了警惕,东方晔牵着他的手晃了晃,拉着他站起来。闻斓拿着刚买的帽子和口罩站起来,被东方晔拉着东方晔前往养老院的食堂,路上东方晔问:“你和琳琳买了什么东西?” “我没买。她应该买了个发夹还是什么,没看清楚。”闻斓回答,“跟她收回来的那个张静双的发饰差不多。” 听到闻斓这么说,东方晔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无奈地说道:“你提的建议吧。” “不客气。”闻斓都不需要听到回答,擅自把东方晔的态度总结为感谢,他问道:“那么,卢阿姨什么态度?” “她同意了。资料我可以先递交上去,正式手续等到汪涛的死亡判决下来才可以办理。”东方晔说。 闻斓点了点头,说道:“那挺好,如果能当庭判决的话,差不多就是后天?” 东方晔点点头,“嗯,到时候我会告诉汪琳琳结果的。”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养老院的食堂,时间尚早,后厨还只有卢芳和汪琳琳两个人在忙活。汪琳琳看见他们两个谈完话走过来,赶紧走出来给他们招手,闻斓抬起手回应她,接着两个人便坐在汪琳琳指定的位置上等待。 刚一坐下,卢芳就恰好出来,她擦了擦手,坐到两个人对面,言笑晏晏地看着闻斓说道:“等饭蒸熟时间刚好,一会儿得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小晔这段日子让你操心不少吧,他忙起来就日夜不分黑白颠倒,你费心照顾他了。” 闻斓笑着说道:“哪有,应该的。” 一桌人有说有笑着聊着天,而坐在卢芳身边的汪琳琳此时此刻才注意到坐她对面的东方晔脖子上出现了她眼熟的红色痕迹,她赶紧起身离开食堂,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重新回来。 三个人看着她,只见汪琳琳把手里瓶子递给东方晔,关切地说道:“东叔叔,这是给你的。” 东方晔低下头定睛一看,发现是一瓶驱蚊喷雾,接着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汪琳琳。而汪琳琳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对东方晔说:“你上次不是说你被蚊子咬过吗,我看你这次又被咬了,所以我从前台护士那里借了一瓶过来。” 听见这话,东方晔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卢芳站起来掰开他的手查看情况,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把卢芳弄得没憋住笑出声来。东方晔听见了卢芳的动静,他的耳朵不自觉泛起红色,他看着汪琳琳说道:“谢……谢谢。” 而卢芳藏着笑,关切当中像是藏着故意,她看着闻斓问道:“哦,蚊子咬的?” 闻斓张着嘴正想说话,却被东方晔桌子底下伸过来的手一把掐住了腰间。闻斓躲闪着没逃开东方晔的手,只好双手在桌子下方抓住他,表面上露出的却是风平浪静:“对,蚊子咬的。” 惊蛰(刑侦) 第77节 第110章 当着汪琳琳的面,三个人没有把这件事明说,眼看着东方晔羞赧到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卢芳调笑了几句也就作罢。闻斓还抓着他的手,好歹算是安抚下来,接着他对汪琳琳说:“没事,他这个体质就招蚊子,不会过敏,不用担心。” 汪琳琳倒是看出了东方晔的窘迫,不过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她只当是东方晔适应不了这样的关心所以才这样,汪琳琳并未再说什么,“哦”了一声过后就重新坐回卢芳身边。 东方晔闭着眼睛平复了一下思绪,接着他才告诉汪琳琳他和卢芳商讨出的结果:“琳琳,是这样,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如果你有意愿和我们成为家人的话,我们可以马上递交资料申请收养手续。不过正式的文件要等汪涛的判决书下来,应该就在下周一,也就是后天。所以我想和你确认一个问题。” 汪琳琳听到东方晔说这件事时眼睛都睁大了,她看向东方晔,神情专注到旁若无人。东方晔顿了片刻,继而问道:“你和汪涛近三年内有过金钱往来吗?或者说,他往家里寄过钱吗?” 汪琳琳沉默许久,最后说道:“没有,一分钱都没打过。” 卢芳和闻斓静静地听着,东方晔继续问:“你班主任告诉过我,你曾经缺课一个月,他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这件事是汪涛干的吗?” 听到这里,闻斓突然看向东方晔,他想起了自己在天台时和汪涛对峙时说过的话,他又看向汪琳琳,脑子里已经把这两件事串了起来。汪琳琳皱起眉,脸上满是厌恶,最后她点了点头,承认了东方晔的猜测:“对,是他干的。他把我关起来,准备联系买主把我卖掉。不过他没得逞,是我妈用报警威胁他,最后趁着没人带着我一起逃走的。” “你们最开始不住在添润小区吗?”东方晔问。 汪琳琳点头,回答道:“一开始是住在红桥老城区,发生这件事以后,我妈就带着我走了,最后她在添润小区租了套房子,我们才算是安定下来。” 这期间母女两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没人去证实,卢芳听着表情凝重,抿着嘴并不说话。东方晔继续问道:“这期间汪涛有找过你们吗?” 汪琳琳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平缓地呼出来,她看着桌角摇摇头说:“……我不知道,高二之后我就一直住校,周末偶尔回家一趟。我妈没和我说过这些,所以我不知道汪涛有没有找过我们。” 确认这件事之后,东方晔便不在谈起这个话题,他说道:“那就可以了,到时候你写一份说明,阐明清楚自己和汪涛之间没有金钱往来,也没有长期同居经历,签上你的名字然后交给我妈妈就行了。” 汪琳琳听后转头看着卢芳,她看见卢芳眼中流露出心疼,接着卢芳抓住汪琳琳的手说:“闺女,别担心。那种畜生不配当你的父亲,往后你就跟着我们生活,虽然没有多富贵,但总不会这样命途多舛的。” 卢芳的话语和东方晔的行动同时填满了汪琳琳空洞受伤的内心,她紧紧抓住卢芳的手,在眼泪掉下来的前一秒点了头。卢芳伸出手一把就搂住了汪琳琳,真是像对待亲闺女那样慈祥又温柔,片刻后汪琳琳松开手,转头过来看着东方晔问道:“东叔叔,下周一庭审我要出席吗?” “你不用去。”东方晔说道,“我会把结果告诉你,接着我会准备好一份协议书,你签字就好。” 汪琳琳连是什么协议都没问,她直接点头说:“好,我明白了。” 东方晔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和表情,接着他呼出一口气,结束了这个对汪琳琳来说过于沉重的话题,他看向卢芳问道:“厨房里的东西要糊了吧?” 卢芳一愣,接着立马站起来:“哎哟!我的饭!” 眼看着卢芳急急忙忙奔向厨房,闻斓也赶紧站起来追过去要帮忙,汪琳琳也跟过去,站在厨房门口担心。这一幕过于和谐,以至于让东方晔看着看着轻笑了一声。 笑过以后,一声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东方晔的平静。杜雁青给他打来了电话,东方晔瞄了一眼,接着就拿着手机站起来往一旁无人的角落走去:“喂,杜局。” “在养老院?”杜雁青问。 “嗯。”东方晔回答。 “你妈她还好吧?”杜雁青例行惯例地问道。 “还不错,刚和人打麻将胡牌来着。”东方晔说。 简单的寒暄到此结束,杜雁青今天打电话来是有另一件正事要说:“我听你们分局老吴说,你在给闻般予申请省级见义勇为英雄称号?” “对。”东方晔承认得大大方方、毫不遮掩,他说:“吴局说你有人脉,是真的吗?” 杜雁青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我可以帮你通通关系,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闻般予身份特殊,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你还要把他往风口浪尖上推?” 东方晔回过头来,看着在厨房里给卢芳帮忙的闻斓,片刻后他说:“吴局应该把我们抓到的人和掌握的一些口供告诉你了,我就直接说我的结论:云川那边的人很可能会对闻斓不利。” 杜雁青一阵沉默,他大概能明白东方晔在计划什么,但这种指控完全没有根据,所有的怀疑都是建立在一种猜测之上,因此杜雁青问道:“你有什么证据?或者我说得明白点,你凭什么指控他们?” 东方晔安静了好久,接下来他用坚定的语气对杜雁青说:“我不想指控他们,我只是想为闻斓争取一个能够安静生活的机会。他不该遭受这些不公。” 杜雁青却说:“十三年前的旧案,你想翻,没有那么容易。” 东方晔看着闻斓到身影,还有汪琳琳在旁的动作,东方晔坚定地说:“如果我爸还在的话,他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 听见他谈及东方英,杜雁青霎时没了言语,他在手机另一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对东方晔说道:“孩子,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卖力要为闻般予做这一切?” “为了维护一名警察的尊严和荣誉。”东方晔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以及,替我的爱人洗刷冤屈。” 杜雁青叹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东方晔刚才说了什么,片刻的无奈突然转变为吃惊,令杜雁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你说什么?你的爱人?你们两个……” “我们在交往。”东方晔补充完了杜雁青的话。 杜雁青倒吸了一口气,东方晔甚至听见了他的呼吸声突然沉闷起来,应该是用手捂住了脸。良久的安静之后,杜雁青问道:“你们俩什么时候搞上的?” “铸造厂爆炸案之前。”东方晔如实回答。 那起码是三四个月之前的事了,当时他还因为这个事把邝明山骂了一顿,现在看来他骂错人了。杜雁青感到一阵泄力,反应了好久以后杜雁青才想起来问:“这件事……你妈知道吗?” 东方晔回头看了一眼卢芳,接着说道:“我和闻斓现在就在养老院里。” 杜雁青好险没骂出一句脏话来,他接受着这个事实长达三分钟之久,三分钟后他说:“……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别外传,管好你们局里那几个警察,别又给我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明白。”东方晔说。 在听到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以后,杜雁青还算理智,没有忘记询问东方晔后续的事情:“评定结果出来以后,你想好怎么应对云川那边了吗?” “我已经有计划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云川得手的。”东方晔说。 见东方晔自有应对,杜雁青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叮嘱了东方晔几句以后便挂断了电话,东方晔看着手机退回桌面,接着才转身回来重新坐下,不一会儿卢芳他们就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喷香的味道让东方晔感觉到几分饥饿。 闻斓出来坐到东方晔身边,一面应付着卢芳的热情,另一面他凑到东方晔耳边轻声问他:“刚才谁给你打电话啊?” 东方晔平静地回答道:“杜局。” “那个市局领导?他找你干什么?”闻斓问。 “他不找我。”东方晔指了指卢芳说:“他来问我妈的情况。” 东方晔说得自然,闻斓没有什么怀疑,听到这个回答之后他点点头,接着就被卢芳招呼吃饭。东方晔拿着筷子,对卢芳说:“妈,一会儿你带琳琳去买几套衣服吧,我们两个不太方便,也不知道应该买什么。” “行啊。”卢芳满脸高兴的应下,她连忙给汪琳琳的碗里夹菜,一边夹一边说:“多吃点哦!” 汪琳琳赶紧说:“够了卢奶奶,我可以自己来,再多就吃不下了。” 看着祖孙俩相处得过分平和,东方晔也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一顿饭就这么在卢芳的招呼下吃完,餐具由东方晔和闻斓收拾放回了厨房里,卢芳已经拉着汪琳琳回了自己的房间。 闻斓看着她们俩离开的背影,接着就贴上的东方晔的胳膊问道:“下午有空吗?” 东方晔看着他,问道:“又想干什么?” “没事儿的话咱们俩出去逛逛呗。”闻斓摆出那副无辜的表情说,“我还想跟你黏糊一会儿呢。” 东方晔一听就知道闻斓存了什么心思,他摇了摇头拒绝:“不行,下午我要回一趟分局,报告没写完。” 闻斓一听如临大敌:“什么报告要你周末去写?” “结案报告。”东方晔无奈地看着他,瞧见闻斓又开始要作,他便伸出手来拍了拍闻斓的胳膊:“明天我空出一天来陪你,这样总行了吧?” 闻斓像是怕他反悔,试探着确认道:“你自己说的啊。” 东方晔看着他,接着直接推他往前走,“走吧,赶紧送我过去。下午我回家吃饭。” 仅是这一句话就消去了闻斓的不乐意,他被推着走出养老院大门,又被推上了车。闻斓被迫自愿给东方晔当司机,亲自把他送到了分局门口,临走前他还反复叮嘱:“明天哪儿都不准去!听到没有!” 东方晔赶紧挥手,用力点头以让闻斓相信自己,在目送闻斓驱车离开后,东方晔才转身走进分局大楼。当他走出电梯进入刑侦办公室后,他看见了几个值班的刑警围在一起。 听到开关门的声音,被围在中间的付小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东方晔的视线,付小福拨开人群拿着手机冲到东方晔面前,神色慌张地说:“东队!大事不妙!” “怎么了?”东方晔问道。 “有人拍摄了当时汪涛绑架人质的现场传到网上去了,还有闻老板的高清正面照!”付小福举着手机给东方晔播放那段视频,接着慌里慌张地问道:“怎么办啊东队,要联系网警他们撤销视频吗?” 然而东方晔只是看了一眼,他用无比平静的语气开口,好像是在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哦,上热搜了?” 付小福猛点头:“上了,高居热搜第一!阅读量暴涨六百多万!” 东方晔脱了外套,头都没转回来,他问道:“那你转发了吗?” 付小福一愣,完全不知道东方晔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平静,但他依然实话实说:“我……我没有啊。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动用手段撤掉热搜吗,我……我不敢转。” “那你现在转。”东方晔平静地说道。 “啊?”付小福更加呆愣,东方晔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就好像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一样,“不是……这可是闻老板的高清正脸视频,我……转发吗?” 只见东方晔淡定地点点头,然后又说:“叫上你认识的人一起转,顺便联系一下局里的综合办宣发,让他们用官号也转一下。” 听见东方晔说要出动官号,付小福立刻就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起来,他捏着手机思考了片刻,接着赶紧点头:“明白,我现在就去!” 随后付小福拿着手机就跑出了办公室,东方晔回过头来看着付小福离开的身影,接着他就像没事人一样,顺手打开就近的电脑,专心埋头写起报告。 第111章 一整个下午东方晔伏案编完了要交上去的结案报告,期间他已经听到了局里传来不小的动静,都是因为闹上热搜的那段现场视频。付小福联系的宣发赶紧拿着手机上来向东方晔确认这件事,而东方晔回应得十分平静,他把说给付小福的话又给宣发说了一遍,并保证这件事的所有后果他来承担,让宣发放心大胆地去干。最后付小福送走了拿到东方晔签字的文章发布申请回了办公室,接着就用汇州公安分局的官方号转发了这个视频。 付小福看着乱哄哄闹成一团的分局,他赶紧回来摇着东方晔问:“东队,你确认这样没问题吗?闹得这么大可怎么收场啊?” 东方晔并不说话,他盯着电脑,眼神都不曾歪一下:“吴局说什么了?” 付小福睁大了眼睛,不敢想象这件事要是让吴光行知道了他们该挨什么样的批,他撅着嘴半天没说一个字来,东方晔这才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把目光转了回去,他说道:“盯着吴局那边,有消息告诉我。” 付小福胆子小,他从没觉得东方晔平静的样子竟然会这么可怕,接着他嗫嚅着说道:“东队……你能告诉我一下,你想干什么吗?” 东方晔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着 留下轻快干脆的声音,听见付小福的话没让他停下来,紧接着他平静地说:“出名啊。” “啊??”付小福这下彻底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刑警的办事作风应该怎么低调怎么来,最好是像楼上缉毒那样,照片都不要留下,但这一次东方晔反其道而行之,他竟然选择放任这件事闹大,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东方晔见他一脸震惊加疑惑,怜悯似地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说:“想不明白就别想了,顾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付小福呆愣地点点头,在强行清空大脑以后,他便如同木偶一般站起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坐在椅子上开始发愣。东方晔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后,再一看时间,离下班仅有一个小时了。结案报告写完东方晔就发送给了吴光行,接着他坐在椅子上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恰好卢芳给他发来消息,说了一些和汪琳琳有关的事情。 卢芳带她去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她让东方晔把小书房腾出来给汪琳琳住,明天她要回家来替汪琳琳安顿一切。东方晔赶紧回复了个好,接着他就拿这外套站起来,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走之前他叮嘱付小福:“一会儿要是有什么媒体要来电联采访,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付小福回过神来,仰头看着东方晔机械性地点了点头,接着就目送东方晔穿好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分局大门后,东方晔选择乘坐公交慢慢摇着回到闽湖公园,周末时间公园内部散步的人很多,但是相比起平常,今天的人好像更多。东方晔从公交站出来跟着人群往公园里走,他发现今天除了来散步的人,还有很多年轻人过来,这个现象有点反常,在东方晔看来反常就一定有原因,他跟着人群往公园内部走,很快他就顺着人流来到了闽湖边,接着他就看到了今天公园里人格外多的源头。 湖对面的照香阁被这群年轻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他隔老远就看见闻斓进进出出忙上忙下,还有好多人找他合影,闻斓看起来像是拗不过这些人,被迫微笑着接受了这无伤大雅的请求。东方晔倚在湖边的石栏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吵闹的人群将这个安静祥和的公园打造成了一个即将开场的夜市,这股热闹劲儿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闻斓站出来大声宣布:“各位!各位!实在是盛情难却,但今天小店里的东西已经都被搬空了,仓库里也没有存货了!我这边进货也需要一点时间,请各位等几天再来吧,好吗?” “老板,你有没有线上链接啊?”人群里有人问道。 闻斓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地说:“小本生意,不开网店,还请谅解。” “那你有没有直播账号啊?我想直接给你打钱!”又有人喊。 “不好意思,不开直播,实在是不好意思。”闻斓十分无奈地赔笑说道,“各位,真的感谢你们来捧场!这样吧,等我下次店里上新了,我再通知各位好不好!” 而这群人还在不依不饶吵着要让闻斓开账号给他们打赏,闻斓摆着手连连拒绝,奈何就是压不下人群的热情。眼见着这些人要把闻斓的店给挤翻,东方晔这个时候才走过来,穿过人群站在了闻斓的身前,替他挡开了热情的人群:“各位,实在抱歉,这位老板是警察家属,不能随便开直播打赏,如果各位实在想支持,可以去汇州公安分局或者闽州市局进行慰问,那里有专人接待。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店铺马上就要打烊关闭了,各位不要在这里聚集,以免造成踩踏事故,如果有人因此受伤,我们是要被责问的。” 闻斓见东方晔过来,赶紧冲店里的小文挥手让他关门,小文看见这手势心领神会,立马在店里关闭了正门和仓库门,落锁之后直接沿着店里的楼梯跑上了二楼。人群见古董店门已经关上,也就没有再过多纠缠,东方晔礼貌地微笑着招呼了几句后,拉着闻斓就往店后面走,在甩掉人群的那一秒,两个人狂奔上楼梯,打开了二楼的门钻了进去,隔绝了屋外的热情。 惊蛰(刑侦) 第78节 小文见闻斓上来,一脸惊恐未定:“老板你做什么了?” 闻斓同样一脸惊恐,诚惶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东方晔关上门以后,以最快的速度拉上窗帘,然后他才好整以暇地脱掉外套,回头看着小文和闻斓说:“今天营业额不错啊。” 小文仍然怀着后怕的语气说:“何止不错,今天一天的收入够我们关门半年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老板的野桃花,没想到男女老少都有,这些人这真的太可怕了,老板私藏的那套双面绣都差点让人给端走了。” 东方晔看了闻斓一眼,见闻斓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便问道:“除了他的私藏,其余还有什么剩的?” 小文看着东方晔,郑重其事地说:“一点不剩!连压箱底落灰的那些残次品都给搬走了!” 闻斓拍了拍自己心口顺了顺气,他本来想让小文立刻离开的,但考虑到楼下那群人可能还没走,于是闻斓改口道:“你……一会儿看着楼下人少了就赶紧走。” 东方晔感到有些好笑,于是他问道:“我以为你能应付这种场面。” 闻斓累得双手叉腰,听见这话便察觉出些不对,他转过头来看向东方晔,片刻后问道:“怎么,你料到会有这个场面发生了?” 东方晔笑着摇了摇头,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接着才说:“那倒不是,很少看你有这么慌张的时候,所以觉得有点意思。” 闻斓瞪着眼睛坐到东方晔对面,双手撑在罗汉床上那张小木桌子上,不敢相信地说道:“有意思?你知不知道我吓死了!男的也就算了,有几个女的上来就直接动手拍我屁股!这事儿你管不管?你对象被人找上门来骚扰,你竟然还有心情说有意思?” 东方晔听着闻斓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十分滑稽且有趣的画面,他喝着水差点喷出来,接着他伏下身子把脸埋进臂弯当中,连小文都能看出他明显的颤抖动作。闻斓低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小文知道自己多余,赶紧转身下楼去图个清静。东方晔咳嗽了几声后才抬起头来说:“咳……不好意思。不过法律上对骚扰对象的定义通常为弱势的一方,所以……我也管不了。你也没什么损失,拍了就拍了吧。” 闻斓看了他几秒,随后赌气似地往旁边一扭头,佯怒道:“我今天没心情给你做饭了,你自己点外卖吧。” 东方晔撑着下巴,抬眼看向闻斓,他也不说话,只在手里把玩这那个白瓷杯子,眼神里没有什么情绪,但却看得闻斓不甚自在。片刻后见闻斓真的不理自己,东方晔也只好妥协,他站起来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头也不回地问道:“行吧,那你想吃什么?我看着点了。” 见东方晔真要点外卖,闻斓又不乐意了,他站起来从后伸手抢走了东方晔的手机,满脸委屈地看着他。东方晔知道他又要开始作妖了,便抱起双臂好笑地看着他,闻斓见他摆出这幅看戏的姿势就知道自己耍赖博不到好处,他干脆换了个态度,把东方晔的手机扔到桌子上,坐下来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东方晔却是笑了一下,继而问道:“我需要知道什么?” 闻斓看着他,目光相接片刻后,闻斓直接躺在了扶手上,心如死灰地说:“你不爱我了。” 闻斓甚至说的都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听起来就像“我肚子饿了”那样平常。东方晔见他这样便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接着他才走回来,站在闻斓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闻斓也不躲,虽然他憋着一口气,但当东方晔的手碰上来的时候他还是遵照本能主动贴了上去。 东方晔垂眸看着他,温和地问道:“吓着了?那我摸两下是不是就好了?” 闻斓被他摸着下巴,抬起眼睛来看着东方晔,平常波澜不惊的脸如今变得这么温柔,饶是闻斓还想赌气,看见这张脸也什么气都撒干净了。他直起身子,伸手抓住东方晔的手让他侧坐到自己的腿上,接着耳朵贴近东方晔的肩膀,他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我知道。”东方晔轻轻靠在闻斓的头顶,伸手绕过他的脖子搂住了他的肩膀,东方晔说道:“我都知道,所以我会护好你的。” 闻斓蹭着东方晔的肩膀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东方晔感觉到这个轻微的动作,便稍微松开了手低头看着他,闻斓的眼睛里写满了请求,加上那副表情,就好像乞食的小狗一样。东方晔看了一会儿,接着便抬起手来捂住闻斓的眼睛,他故作镇定地问道:“我饿了,你做饭还是我点外卖?” 闻斓眼前黑着思考道:“做饭吧,那外卖不健康。” 听闻斓说完,东方晔就推开他站起来,把自己的外套收进了卧室,关门前他说:“我今晚想喝鸡汤,麻烦你炖久一些吧。” 接着东方晔关上门,只剩下闻斓一个人意犹未尽地坐在外面,他歪着身子看着关上的卧室门,东方晔此刻正在里面换衣服,距离吃饭的时间尚早,他还有一点时间来遐想。但闻斓并没有遐想多久,躲在一楼图清净的小文此刻跑上楼来,也不知道这小子从什么地方开始偷听的,他满脸期待地看着闻斓问道:“老板,今晚你亲自下厨?我能留下来蹭个饭吗?” 闻斓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转过头来看着小文,片刻后礼貌地说出了一个字:“滚。” · 云川,普提。 班普穿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他的头发上还滴着水,但班普没去在意这些小事,他从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眼镜戴上,接着坐到真皮沙发上,拿过平板电脑开始阅读邮件和消息。片刻后他的手机响起,班普也没看是谁,拿起来就接通。 “闻般予的事情你知道了吗?”对面开门见山地问。 听到这个名字班普的目光往上抬了一下,接着说道:“没有,他又怎么了?” 对面的声音明显沉不住气来,带着焦急的声色说:“他又和警察联系上了!这一次甚至抓了那个姓汪的!你的人到底怎么回事,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 班普眉间移动,接着他就看向门口的保镖,递过去一个眼神,保镖领会到班普的意思,低着头摁下衣领上的信号器说了句话,紧接着梭温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班普的房间。 “老板。”梭温背起双手站在班普身前,低头看着地板等待命令。 “颂帕呢?”班普问道。 “没收到他的消息。”梭温回答。 “前天他不是已经买了票要坐动车离开闽州了吗?”班普又问。 梭温低着头回答:“是,但那帮小子没接到他。后来发现他的信号器失联,没有找到人在哪里。” 班普抬眼看着梭温,他沉寂了好久,久到梭温开始觉得浑身发愣、双腿发软,直到班普手里的手机想起声音,梭温才听见他的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 梭温赶紧抬头说:“因为时间隔得不长,所以我就想先找找看,如果还是没有找到……再打算和老板汇报。” 班普盯着他,接着他站起来,慢慢走到酒柜前,他拿下了一个高脚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摇晃几下后班普抿了一口,接着他放下高脚杯,再次慢步走到了门口的保镖身边。保镖以为他要出门,便往一旁一退,但谁都没有想到班普下一秒直接抽出保镖腰间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回头对准梭温,连一秒钟的思考都没有,他马上扣下了扳机。梭温听到声音时把头垂得更低,但他并没有躲开,事实证明他很幸运,班普的子弹并没有击中他,而是击穿了梭温身前的落地窗。 班普冷眼看着低头站在原地的梭温,接着才把滚烫的手枪丢了回去,他的语气中不掺杂一丝情绪,仿佛只是在对一尊雕像说话:“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砍成两截。” 梭温低着头,颤抖着说道:“是!” 随后班普撂下梭温,拿着手机走出房间,脸上不带任何明显的表情,语气也略显生硬:“见面详谈吧。” 第112章 梭温跟着班普来到别墅二楼的书房,这里是班普专门会客的房间,一般有人来找他都会被安排到这里来等候,这一次也不例外。梭温走在班普身后,在即将接近书房门口的时候梭温快速几步追上来,替班普打开了房间门。开门的一瞬间梭温看见有一个人正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整个人显得很焦躁。班普脱掉浴袍随手扔给了门口的保姆,接着才走进打了声招呼:“邢先生,晚上好啊。” 邢一升听见声音回头,看见站在门口拿着浴袍的保姆便皱着眉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的人失去联系至今下落不明,你还有闲心泡温泉?” “着急也没用。”班普坐到沙发主座上,笑着看向邢一升,十分礼貌地邀请他也坐下:“坐下来说吧。” 邢一升皱着眉坐下,接着他立刻开口说:“闻般予他又和警察扯上关系了,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把我们暴露出来!还有那个姓汪的,为什么还没解决掉他,你知不知道他落到警察手里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那个东方晔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包括他们省厅的领导对这个家伙也是百般包庇,闻般予要是对当年的事泄露个一星半点,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国境线一步!” 班普把手搭在膝盖上,食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班普坐在沙发当中,低垂着眼睛问道:“那个东方晔是什么人?” 梭温知道这是在问他,他背起双手,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如实告知了班普:“他是闽州分局的刑侦支队长,最开始抓走我手下一个望风小子的人就是他。性格看上去和闻般予有点不一样,不过内里也是个不怎么爱遵守规矩的主。” “有多大了?”班普问。 梭温抬头看了邢一升一眼,接着扬起下巴说道:“和他差不多吧。” 不知道为什么,邢一升总觉得梭温说出这句话是故意拿东方晔和自己对比,他略有不满地看了梭温一眼,随后咬着牙低下了头。班普则是看了邢一升一眼,接着面带微笑地说:“年纪轻轻就稳坐刑侦支队长的位置,看来这位东方先生除了实力过硬,关系应该也很硬,对吗,邢先生?” 突然被直接点名让邢一升一愣怔,他足足停顿了有好几秒,随后才说:“他是闽州市的烈士遗属。” 听到这个形容班普和梭温皆是一愣,两个人的表现却截然不同,梭温非常轻蔑地笑了一声,他移开了目光不打算参与这个话题;而班普却是抬起了脑袋,表情看不出有什么轻蔑,不过他也在笑:“哦,原来是这样。看起来博阳的警察还算是十分优待烈士的家属和子女的,否则怎么会让你恨得这么咬牙切齿呢。” 邢一升突然被点破心思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下来,说道:“现在谈私人恩怨没有意义,像现在最要紧的是确保闻般予没有泄露当年的事情!” 班普一笑,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的笑容他很明显带上了轻蔑的意味:“这应该是你们考虑的事情。既然当初就弄不死他,现在要动手只会更难。原先他还只和云川有些牵扯,现在他跑到闽州,又和闽州的警察这么不清不楚,如果他真的说了什么,恐怕邢先生你的政治生涯就到此结束了呢。” 邢一升猛然抬头瞪着班普,他的手捏成拳紧紧地攥紧,片刻后他说:“班普老板可别忘了,我要是倒了,我替你遮掩的那些海关文件和记名账户就会全都暴露,你在云川的厂子全都会被清剿,在国内的资产会被全部没收。虽然你在海外的资产也还有些剩余,不过也算是彻底失去了中国这块肥肉,只在金三角地区做这些小本生意真能让你养活手底下这么多小弟吗,还请你仔细想想,真的值得吗?” 梭温看着邢一升,表情明显带上了杀意,这在他听来与威胁无异,而梭温最恨被人要挟,这个邢一升现在居然敢明晃晃地威胁班普,梭温背起的手已经摸上了手枪,只等着班普授意,他就一颗子弹就送邢一升归西。 班普察觉到梭温的这些细微动作,他连头都没回,抬起手制止了梭温的动作,他说道:“好了,这些旧账我懒得算,你今天找我来究竟想干什么?” 见班普主动回避锋芒,邢一升闭着眼睛呼了口气,随后他才说出了自己冒着风险来和班普见面的原因:“闻般予无论如何都要处理掉,这件事我和宋常务商量过了,但我们不方便动手。” 邢一升的言外之意是让班普解决,听出这层意思的班普笑着,但是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你可别忘了,为了给你们收拾闽州的烂摊子我已经折进去一名得力干将,现在我手里只剩梭温一个人,这个损失你们要怎么补偿我?” “我可以动用我的关系网帮你找人,如果他被警察抓了,我也帮你把他捞出来。”邢一升说道:“不过,等我们把人带出博阳你就得动手,并且不能留下痕迹。” “这个好办,意外死亡是我们最常用也是最顺手的方法,不过我有另外一个问题。”班普抬起头来看向邢一升,他问道:“你之前就想强制执行限制令带走闻般予,被博阳那边拒绝了,这一次你要带人走,想好什么理由了吗?” “上一次被博阳拒绝是因为他们内部调查结果不认可闻般予违反限制条令,那场爆炸的针对性太明显了,闻般予的立场过于被动,加上他们还想摘掉东方晔的嫌疑,博阳那边就是为了保下东方晔才会拿出这样的调查结果糊弄我。但是这一次不一样。”邢一升沉下语气,表情里掺杂着一丝狠毒,他说:“这一次闻般予是自己出现在那里的,东方晔没有牵扯进来,也就不需要经过博阳省厅的准许,我可以直接带走闻般予。” 班普不知道邢一升这股十足的自信从何而来,多年游走在政商两界的他对这种态度颇为忌讳,不过他没有那个闲心提醒邢一升注意,他笑笑说道:“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希望你能顺利地把人从博阳带出来。” 和班普达成共识以后,邢一升匆匆地走了,待他离开后班普没有急着要走,他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接着问道:“那个东方晔是个什么样的人?” 房间里除了梭温和班普就没有别的人存在,班普这个问题当然是在问梭温,梭温回答道:“做事会有点冲动,不过这个人直觉非常准,准到有些可怕。”梭温仍然记得他和闻斓同时掉进新门镇水库中后,东方晔先于大部队独自追上来的画面,那个时候梭温就对他有了很深的印象,不过也仅此而已,东方晔的体术不如闻斓,让他没有兴趣去记住。 “他和闻般予有什么关系?”班普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梭温先是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接着他才说道:“我听人说,他是闻般予的姘头。” 班普听后先一愣,随后他才准过头来看着梭温,接着他慢慢回过视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片刻后他说道:“你继续联系颂帕,务必找到他人在哪里。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一旦信号器有了动静,立刻去接人。” 梭温一顿,问道:“不是让邢一升去了吗?” “他么,我指望不上。”班普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说道:“一个被仇恨和恐惧蒙蔽了双眼的家伙怎么会看到周边的陷阱呢?如果真像你说的闻般予和东方晔是那种关系,邢一升不可能就这么顺利把人带走的。你看到我说东方晔时这家伙的眼神了吗?他还是对那些出身高于他的人恨得牙根痒痒啊,否则当初特警小组那么多人,他怎么偏偏就挑中了闻般予这块难啃的骨头呢。” 梭温一点头,附和道:“姓邢的脑子不错,只可惜心眼太小,成不了大事。这样的人应该尽早丢出去,老板为什么现在还留着他?” 班普一笑,他回头看了梭温一眼,说道:“当一个人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时,贪婪和妄念就会滋生,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根杆子,他就会拼尽全力往上爬。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因为我可以更容易达到目的,只要告诉他往上爬的杆子需要附加条件,他就会拼了命的完成任务。很方便,不是吗?” 梭温低着头,对班普的观点并不发表意见,而班普在察觉到梭温的安静之后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拍了拍梭温的肩膀,接着便离开了房间。班普离开后梭温才感觉到自己背后冒出了冷汗,因为他听出班普刚刚说的话不单单针对邢一升,甚至还囊括了他,梭温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定了心神,他放下背起的双手也离开了房间。 · 小文如愿以偿蹭到了闻斓亲手做的饭,这还多亏了东方晔的好心,否则闻斓是准备提着衣领把小文丢出去的。小文囫囵吃了两大碗饭,弄得闻斓一直瞪他,但小文脸皮厚,他也知道向闻斓提要求没有用,索性直接对东方晔说:“东支队,谢谢你留我吃饭!我还想啃那个鸡,可以吗?” 闻斓伸出手来指着他骂道:“我警告你啊,别得寸进尺!” 东方晔却已经能够心静如水地无视闻斓,他对小文点头说:“吃啊,反正我们也吃不完。” 得到东方晔的首肯后,小文直接伸手拿勺沉底,把底下的好料舀了出来,盛进自己碗里,下手之狠让闻斓觉得这鸡还不如喂狗。等到解决完碗里的肉,小文这才吃饱喝足地放下碗筷,满足地打了个嗝。他刚开口要谢,话还没出口就被闻斓抓着后脖子提起来,接着就往二楼门外拽。小文只看见闻斓气得原地转了个圈,又不敢大声骂人,最后只能伸手指着他警告道:“赶紧滚,听见没?别让我再看见你!” 小文赶紧两三步跑下楼梯,等下到后门他才回头冲闻斓招招手说道:“感谢老板的晚饭!很好吃!下次还来!” 说完这句话,小文转身拔腿就跑,气得闻斓顺手抄起门口的纸盒子朝着小文丢过去,只可惜小文跑得太快,这东西没追上。东方晔在屋里听见动静也只是摇着头笑笑,他最后盛了一碗汤,吹开表面的油花慢慢喝着,闻斓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他的气好歹是消了一点:“这辈子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饿死鬼投胎吗?” 东方晔抬眼看着他,说道:“不就一顿饭吗?我记得你没这么小气啊。” “这是一顿饭吗?这是一顿饭吗?”闻斓拍着桌子也不足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他又不敢冲东方晔发,所以只能提高声音:“这明明是我精心准备的晚餐!现在喂了狗了!” 东方晔又垂下眼睛,眼中含笑继续喝汤,闻斓坐在一旁仍然愤愤不平,他越想越气:“不行,这顿饭钱高低得从他工资里扣!” 东方晔放下碗,安抚着说道:“好了,这么一大锅汤两个人也喝不完,现在不是正好吗,喝不完的也不用倒了,你就当是喂了狗吧。”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闻斓的语气也算是缓和下来一点,不过他仍有不满:“什么狗喝这么贵的汤?真是便宜他了!” 听着闻斓抱怨,东方晔自觉动手清理餐桌收拾碗筷,他把这些锅碗瓢盆放进厨房的洗碗机里后,接着他提着那个水壶接了水,放在茶炉上煮着。闻斓看着他坐在茶桌前冲自己招手,闻斓赶紧跑过去坐在东方晔对面,他捏住了东方晔的手,东方晔转过来正对着他,开口说道:“今天这么多人围在你店门口,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 闻斓的眼睛在东方晔的脸和手之间流转,他说道:“不会啊,怎么了?” 东方晔低着头,反握住闻斓的手,片刻后他说:“我……安排了一个计划,但我担心这个计划对你有一定的影响,所以想提前知会你一声。” 东方晔这一次没有说征询闻斓的意见,就只是知会,闻斓从他的表现和刚才的问题意识到了什么,他问道:“和网上那些我的视频有关?” 东方晔沉默,随后点点头,他抬起头来看着闻斓,眼神里尽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闻斓倒是没有先于拒绝,而是问道:“你安排了什么计划,方便告诉我吗?” “这是我替你想的后手,能够防备云川那边的人突然对你发难。”东方晔小声地说:“我很担心他们先动手,所以我的计划必须尽快安排。抱歉现在才和你说。” 闻斓暂时还猜不出东方晔安排了什么计划,不过大体上是为了闻斓对抗云川那边做准备,闻斓想了一会儿,问道:“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等审批通过就可以了。”东方晔显得有些紧张,闻斓静静地看着他,接着东方晔抬头说:“你相信我,虽然把你推出来的行为很冒险,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如果你介意,我也可以联系网宣撤掉视频……” 惊蛰(刑侦) 第79节 不等东方晔把话说完,闻斓松开手,转而将他抱进了怀里,闻斓贴在东方晔耳边轻轻呼吸,声音仿佛安神药,让东方晔不宁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没关系,我相信你。不用担心会影响我,我现在除了你,没有什么其他好在意的了。” 轻柔的话语充满坚定,东方晔在闻斓的脖颈见轻轻吸了口气,接着他抬起双手环住了闻斓,同样抱住了他,东方晔低下了头,把脸埋进了闻斓的肩颈中,闻斓的鼓励给足了他去实施这个计划的信心,事情做到这一步,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东方晔靠在闻斓的怀里,轻轻地说:“我一定会留下你的。” 闻斓听见了这一声呢喃,但他却并不说话,只是将手环得更紧了些,以自己的胸怀让东方晔有处可依,片刻后闻斓笑着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第113章 翌日。闽湖公园。 由于昨晚东方晔家没有人,东方晔也没有交付汪琳琳家里的钥匙,所以在和卢芳买完东西以后他让汪琳琳直接回到闽湖公园闻斓的地方住一晚,第二天一早由东方晔开车送她去学校。卢芳替汪琳琳买的东西订好了第二天送货上门,卢芳会暂时回家一趟,亲自收拾汪琳琳的房间。等到了第二天东方晔和汪琳琳早早就起床洗漱,只有闻斓则是雷打不动的赖床睡着,卧室外面那阵声音对他来说犹如催眠曲,越听睡得越沉。 经过了这两天的相处,汪琳琳对这两人到了生活模式和作息行为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她现在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那股好奇了,只剩下纯粹的见怪不怪。洗漱完毕后两个人快速收拾好自己,东方晔则是轻车熟路地拿走了闻斓的车钥匙,随后出门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 汪涛的庭审今天开始,东方晔虽然关注着这件事,但他本人并没有亲自到场,他找了法院里面认识的朋友,请他在庭审结束后将判决书发给他一份,他急等着用。法院那边也知道东方晔在为了汪琳琳的归宿忙上忙下,对此表示理解,并保证等庭审结束后一定会把判决书发给东方晔。 等送完汪琳琳,东方晔开着闻斓的车到了分局,等他把车停好顺着楼梯走进分局大门时他才发现今天局里的气氛有点不一样。一楼的内勤们表情显得有几分羡慕和嫉妒,和有人来送锦旗时的样子相差无几,东方晔主动忽略了这些气氛正要上楼,前脚刚刚踏进分局大门,他就被一楼的内勤女警叫住:“东支队!请等一下!” 听到声音东方晔停下来看着内勤,只看见内勤快步走到东方晔面前,随后说道:“今天有人送来了一批慰问品,是写明了要送给咱们分局刑侦支队的。另外今天有好几家媒体记者打电话过来,说想要采访一下当时跳楼救人的警察,还有几个找上了门,正好被吴局看见,让吴局都给推回去了,他让我看见你告诉你一声,他在办公室等你呢。” 东方晔眼神一动,接着面不改色地说:“好,我知道了。” 说完,东方晔赶紧坐上电梯前往吴光行的办公室,吴光行的办公室门户大开,吴光行坐在里面的沙发上,正好看见东方晔拐进来,他冲东方晔招手,说道:“来,进来。我有事要说。” 东方晔知道这是要说点私事,于是他走进来后顺手把办公司的门给关上,接着他坐在吴光行对面,规规矩矩地喊了他一声:“吴局。” 吴光行问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接着他问东方晔:“那些媒体记者是你联系的?” 东方晔立刻摇头否认:“不是我。” “给你们支队送东西的人是谁知道吗?”吴光行又问。 东方晔才刚来就被叫到了吴光行办公室,他还没来得及去核实送东西的人是谁,所以他依然摇头:“不知道。” 吴光行半无奈半无语地看着他,他沉吟片刻后又问:“让综合办网宣用官号转发现场视频的人总是你吧?” “哦,那个是我干的。”东方晔这次终于点头承认。 听到肯定回答后吴光行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撇开视线以遮掩自己的表情,片刻后他问道:“你把这件事闹得这么火热,心里有底没?” 东方晔没有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他先是看了吴光行一眼,随即问了另一个话题:“省里的称号批下来了吗?” 吴光行一阵语塞,心想这小子的直觉还是那么可怕,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文件袋,扔到了桌子上让东方晔自己看。东方晔见状赶紧站起来,伸手打开了吴光行拿出来的那个文件袋,里面装的正是省级见义勇为审批通过的通知文件,看来这就是吴光行单独把他交过来的原因。东方晔把文件收起来,这个时候他才坚定眼神看向吴光行说道:“吴局,我向你保证,这件事只要云川那边先主动,我就一定能抓住他们的破绽。闻斓是这件事当中最知情的当事人,我会保证不让任何人带他离开闽州。” 吴光行看着他,最终叹了口气,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想好怎么说服省厅出面替我们保住闻般予了吗?” 东方晔看着手里那份文件,心中是按耐不住的兴奋,他朝吴光行点点头,眼神是那样坚定。吴光行像是被东方晔这份信心所打动,他沉默了片刻,随后他说道:“奖章这两天应该就能送过来了,到时候会有省里的人亲自前往颁发。这件事一定会吸引各路媒体争相报道,毕竟省级称号几十年评不出一个,你既然要做这种抛头露面冒风险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至于你说的走群众路线,我也差不多能看出你的意思了,所以我得提醒你一声:舆论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斩奸除恶;用不好自作自受。事成你没有功劳,可如果不成,你就要引咎受罚,保全分局的名声,明白吗?” 东方晔看着吴光行郑重其事对他做出语重心长的提醒,吴光行看出他在冒险,所以他是站在分局的角度来告诉东方晔这件事的两面性,片刻后东方晔认真点头:“我明白,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吴光行看着他,片刻后叹了口气,说道:“你还年轻,你的前程好着呢,别因为这些事就毁了你的路,将来后悔也为时晚矣了。” 东方晔站起来,郑重地朝吴光行鞠了躬,他说道:“谢谢吴局提醒,但是……我还有拼出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就算是冒险也在所不惜。” 不知为何,东方晔这些话让吴光行想起了东方英,该说这两个人真不愧为父子,行事作风一模一样,连那个犟脾气也是如出一辙。吴光行知道自己说不动东方晔放弃这个冒险的念头,随即他朝东方晔挥了挥手,让他拿着这份文件离开。看着吴光行冲自己摆手,东方晔朝吴光行弯腰鞠了躬,接着他才拿着文件袋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东方晔出门后乘坐着电梯回到三楼,还没进门就听到办公室内传出来的吵闹声,东方晔推门进去,唐庭张恺几个人正在围着送来的箱子咋呼,几个年轻刑警像是第一次收到慰问品,此刻正兴奋着。东方晔走过去抻头往人群中间看了一眼,那三个大箱子里装的全是各类速食和自热火锅,让这帮平时加班值班只能吃泡面就火腿肠的馋鬼们开心得不得了。 唐庭正在招呼人过来拿东西,看见东方晔走过来,他便伸手招呼道:“东队,来分点儿呗!” 然而东方晔摇了摇头,婉拒了唐庭的热情:“你们分吧,我不吃这些。” 东方晔走进办公室把文件袋锁进自己的柜子里,接着他又走出来,随意地坐在了不知道是谁的位置上看着这些人兴高采烈地分发着东西。唐庭拿着一包果脯蜜饯走过来,伸手递到了东方晔面前,东方晔侧目看了一眼,接着很给面子地拿了一片咬下一口,两个人就这么一站一坐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这些东西谁送来的?”东方晔嚼着果干问道。 “不知道,今天一早一楼的内勤送过来的,说是几个年轻人抱着放在分局门口,只说是送给咱们支队的。”唐庭一边嚼一边说,“一开始我们还以为送来了什么危险物品,吓得找了楼上排爆的过来看看,结果一开箱子,好家伙,原来就这。” 慰问品锦旗这些东西东方晔这些人身为警察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也算是人民群众对他们工作的认可,高兴也是应当的。东方晔看着队里的人都来拿了一轮也没把三个大箱子装的东西分完,唐庭见状赶紧让人把箱子搬进他们支队办公室待客室的柜子里放着,免得让人看见偷摸顺走。 东方晔坐在椅子上慢慢嚼着果干,汪涛抓捕归案以后他们支队也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只有东方晔手里剩点收尾工作,这些工作什么时候做都行,也不急于现在,所以东方晔就坐在这里慢慢嚼着唐庭给他的果脯,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不合气氛的悠闲。 这种悠闲持续到十一点以后,东方晔的手机响起来,是法院的朋友打来的电话,东方晔接起来就问:“判决下来了?” “对,当庭宣判。嫌疑人汪涛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加上你们提交的口供证据,根据刑法法律条款,的确是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法院的朋友说,“判决书我先拍照发给你了,原件我还是寄给嫌疑人家属吧。对了,你有地址吗?” “寄到红杉养老院去吧,名字和联系电话写卢芳就行。”东方晔说。 “你妈妈?怎么寄给她?”对面问。 “嫌疑人的女儿今年未成年,汪涛判了死刑,小姑娘就要成为名义上的孤儿了。我妈见小姑娘无依无靠的不忍心就想收养她,其他资料早就已经递上去了,现在只差这一份判决书。”东方晔说道。 听见东方晔这么解释,对面也就明白了东方晔想做什么:“哦,办收养手续是吧。行,我现在就把原件给你寄过去。” “谢了。”简短的道谢过后,东方晔挂掉电话,接着他就给卢芳打了个电话:“喂,妈,一会儿有个快递要寄给你,你记得去前台收一下。” “什么东西啊?”卢芳问道。 “琳琳父亲的判决书。”东方晔站起来,说话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庭宣判,死刑立即执行。” 卢芳听着“嗯”了一声,随即问道:“和琳琳说过了吗?” “还没有,现在先不忙告诉她,我还有一件事要做。”东方晔叮嘱卢芳说道:“你也先别告诉她,等下午下了课我会去见她的。” “你要把她接回来?”卢芳问。 “不,只是让她签个字。”东方晔解释道,“你那边手续怎么样了?” “别的我都准备好了,就差这一份判决书了,我问过民政部门,资料交全以后隔天就能拿到证件了。”卢芳说着,她也叮嘱东方晔:“对了,你到时候记着把琳琳的户口迁过来哦。” 东方晔点头:“记着呢。” 接着卢芳又和他说了几句注意身体按时吃饭之类的话,东方晔一一应下后,卢芳才挂了电话。挂断电话后东方晔才注意到手机上有一条闻斓发来的消息,上面只有两个字:「下楼。」 东方晔看见这消息下意识抬头透过玻璃窗看向楼下,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个戴着墨镜口罩的奇怪人影站在分局门口,左顾右盼不知道在干什么。东方晔只觉得那身影眼熟,连这些奇怪的举动都主观忽略掉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闻斓的电话,几秒之后,那个带着墨镜口罩的奇怪男人做出了接电话的姿势。 “你还在局里?”闻斓开口便问。 东方晔沉默了几秒,他走到窗前看着那个人影,耳边的声音和那人的动作逐渐重合,终于是让东方晔心生一股微妙的好笑。闻斓见东方晔不说话,便再次提高了声音问道:“东方!说话!我很着急!” 东方晔忍住了笑,接着才说:“我马上下来。” 随后东方晔转头快步走出办公室,错开人群众多的电梯,沿着楼梯跑到一楼,这才看清楚了分局门口这个人的装扮。一楼的内勤看见闻斓本来还打算要不要叫人问问情况,结果东方晔出来直直地走了过去,站在了那个人的面前。 东方晔上下打量了好几眼,他伸手摘下了闻斓的墨镜,接着问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闻斓没有说话,他抓住东方晔的手腕直接往后面停车的地方走,和人群逆流而行,奇怪的人拉着东方晔这一幅场景足够吸引分局所有人的目光,更别说现在是午休吃饭时间,看见这一幕的人就更多,所有人驻足而观,眼见着东方晔被这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拉去了停车场。 有几个认识刑侦支队的警察隔老远就冲下来吃饭的唐庭他们喊:“唐哥!你们队长好像惹麻烦了!” 唐庭一听,满头问号:“啊?什么?” “刚有个看上去很不好惹的男的抓着他往后面停车场去了!你们赶紧去看看啊!” 唐庭脑内浮现而出的是一个很不好的画面,众目睽睽之下有人劫持走了汇州刑侦支队支队长,这还了得?唐庭赶紧抓住张恺和付小福,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停车场走,准备给东方晔撑场子。 然而还不等唐庭喝止他脑中的罪恶发生,在他看清楚两个人挨得极近的动作时,唐庭紧急伸手拦住了同样雄赳赳气昂昂的张恺和付小福。张恺和付小福疑惑地看着唐庭,问道:“唐哥,怎么了?” 唐庭脑内风暴了几秒,多年的办案经验让他快速分析出了现在的情况,他拉着张恺和付小福往回走,说道:“这个……少儿不宜哈,别看了,当心长针眼。” 两个人看着唐庭的态度变化如此剧烈,也就意识到当着所有人的面拽走东方晔的能是谁,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最后结伴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第114章 东方晔没有注意到身后墙角这一出自以为的救人戏码,他目前眼里只有闻斓,准确点来说,是只有这副躲着人走的闻斓。东方晔看着他那做贼的样子惊奇之余还有点好笑,他顺手把摘下来的墨镜挂在了闻斓的衣领上,接着又伸手扯下了他的口罩,口罩之下是闻斓委屈又带点后怕的表情,最后东方晔笑着问道:“你这个样子站在门口,我还以为是哪个想要报复警察的犯罪分子过来了,一楼执勤的人没来找你吗?” 闻斓任他动手摘下自己的口罩,语气中满是惊恐:“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一醒来发现店门不仅没开,外围还又被一群拿着手机过来直播的小年轻给围满了!要不是二楼的窗户有防盗护栏,我都怕他们强闯进来围在床边直播我睡觉!” 闻斓说得绘声绘色,加上他的表情让东方晔顿时浮想联翩,接着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闻斓转过头去看他竟然还笑,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竟然学起了小姑娘叉腰,他嗔怪道:“你还笑?这都是谁惹出来的!” 东方晔赶紧伸手安抚受害人情绪,开口说道:“我的错,是我的错。我确实没有想到群众的热情有点……极端了。” 难得见到东方晔道歉,闻斓立刻仗势抖搂起来:“这不只是极端了啊,这已经对我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我要抗议!我要上诉!我要找领导!” 东方晔赶紧伸手拍拍以表安抚,他赶紧配合着说:“别啊,别找领导,有什么话我们不能私下说吗?” 听到这个,闻斓立刻换了副表情盯着东方晔,东方晔察觉出他神情有异,顿了片刻后以咳嗽遮掩住自己的尴尬,他偏开目光问道:“那……现在店里只留了小文一个人?” 见东方晔这么生硬地岔开话题,闻斓也不去追问,他回答道:“那小子早上一来还没靠近店门口,隔老远就看见了这么多人举着手机在直播,他转头就跑了。得亏他还有点良心,跑之前他给我发了个消息,我醒来一看手机天都塌了。”闻斓说着观察东方晔的表情,接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下套就想看我难堪啊?” 东方晔抱着胳膊,笑着说道:“怎么会呢,我哪儿舍得让你难堪啊。” 闻斓头一次听东方晔说这么暧昧的话,那一瞬间他有点暗爽,但情形上他正在闹脾气,所以也不好表现得太露骨,他抿着嘴,片刻后又张开:“说这些话没用啊,弥补不了我心灵上的创伤。还有你这个计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方便透露我一声吗?我现在真的感觉我像个人偶一样被你捏在手里玩,我真的会胡思乱想哦!” 闻斓的威胁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东方晔只微笑说道:“过两天吧,等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东方晔不肯明说,闻斓又没法从他的神情态度上解读出什么额外信息,一个不好的想法从他脑子里油然而生,他赶紧张嘴试图确认:“你该不会……” “先吃饭吧。”东方晔没等闻斓把话说完,很突然地开口打断了他,“吃完饭再说。” 东方晔第二次生硬地岔开话题,这让闻斓察觉到意思一丝不对劲,但东方晔没给闻斓多少反应的时间,他拉着闻斓转身就离开了停车场往分局大门外走。闻斓脑中的想法尚未成型就被东方晔打乱,脸上的表情出去震惊就只余诧异。 这两个人一进一出立场转换之快让中午下班出来吃饭的警察们驻足观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东方晔也不好意思拉着闻斓往食堂去,索性就出了分局在附近找了家粉馆,随便吃点解决午餐。闻斓的帽子还戴着,及肩的发尾散落在帽子外面,帽檐遮住了他上半张脸,看起来年龄小了十岁上下。优秀的外表的身形在这里也吸引了不少异性的目光,向来不在乎别人目光的闻斓这个时候终于发现原来眼神也可以这么吵闹。 正值午饭高峰时段,宽敞的店里几乎座无虚席,闻斓靠在最角落,以背影面对众人,他努力低下脑袋试图降低存在感,内心也在祈祷不要有人认出他来。东方晔付完钱拿着票去下单,片刻后他就端着两碗刚出锅的米粉走过来,坐在了闻斓对面,他看着闻斓耸着肩膀缩着脖子,加上他穿着警服,在别人看来有点像是抓住小偷后顺便来解决午饭的警匪组合。东方晔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店里正往这边打量目光的人,接着他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递到了闻斓面前,他说道:“放松点,你这样搞得像是个被警察抓住的小偷一样。” 闻斓抬起脸看了东方晔一眼,紧接着又压下帽檐,帽子是他最后的遮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脱下,虽然也有墨镜,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会更引人瞩目,帽子显得更平常一点。于是闻斓就在东方晔目光中顽强地戴着帽子,他接过了东方晔递过来的筷子,一低头帽檐就把脸遮了个干干净净。东方晔瞧他这副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的样子,也只得无奈摇着头,吹散汤面上的热气,呼噜吃了一口。 “对了,汪涛的判决下来了吗?”闻斓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他问东方晔。 “下了,判决书会直接寄到养老院去交给我妈。”东方晔回答道,“到时候得把琳琳的户口迁过来。” 闻斓吃了一口粉,点了点头后说:“也好,那你迁户口要改名字吗?” 东方晔手中的动作一顿,他看了一眼闻斓,但是因为戴着帽子又低头的缘故,闻斓没能看见他的表情。东方晔说道:“我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改名字会影响到她高考,所以只能先搁置下来,等高考结束后录取通知书下来再考虑。” 闻斓看着他,东方晔总是在汪琳琳的事情上思虑过多,这种细节他就没有提前关注到,闻斓低下头,吹散了几口热气,接着问道:“那你打算给她改什么名字?跟着你姓,叫东方琳?” 东方晔沉思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我没这么想过,她的名字对她来说意义更重,我不能随便打上我的痕迹。” 闻斓抬起头来看着他,东方晔脸上的表情显得真切,他是真的在这么考虑,闻斓举着筷子晾了一会儿,随后他说道:“其实姓什么都不重要,如果我是她,我最先考虑的肯定是甩干净所有和汪涛有关联的东西。” 两个人总是能想到一起去,但东方晔的考虑比他更多一层:“如果可以,我想让她跟她妈妈姓,张静双作为这个世界上汪琳琳最亲的亲人,留给她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东方晔在这上面的考虑可谓充分,闻斓静了一会儿后也说:“也是,她妈妈应该是在你之前最关心她的人了,至少留一点纪念。” 说起张静双,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接着像是为了缓和变得沉重起来的气氛,闻斓两三口解决掉剩下的粉,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等着东方晔吃完。东方晔也快速解决掉碗里的粉,他把筷子放下,接着对闻斓说:“你店里周边的人现在应该还没散掉吧,你要是回不去,可以先去我家。” 惊蛰(刑侦) 第80节 闻斓听到这句话时看着东方晔好半天,随后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问道:“你是不是就专门为了和我说这句话所以才定下这个计划的?” 东方晔手里一顿,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没有那么儿戏。计划是计划,建议是建议,听不听看你自己。” “听,听。”闻斓赶紧抓住东方晔的手说道:“你那你把家里钥匙给我,我给你收拾屋子去。” 闻斓总是能随时随地说出一些让东方晔无力招架的话来,而且他一笑就会让东方晔觉得耳根发热,即便是相处了这么久,东方晔看见闻斓这副模样还是会心跳加速。他撇开视线回避了闻斓的目光,在红色蔓延上来之前说道:“走吧,把你的车开回去。” 闻斓看着他略显慌张的表情,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出了店门后伸手拉住东方晔的衣袖问道:“那下午我接你回家啊?” “我下午有事,晚点回去。”东方晔连头都没回,他就这么背对着东方晔说:“下午我妈可能要回家,你要是看见她可别跑。” “我还能跑去哪儿啊?我的住处不都让你叫人来为了个水泄不通嘛。”闻斓带着黏腻的尾音说道。 听到熟悉的语气,东方晔回头又瞪了闻斓一眼,在走进分局大门前,他把车钥匙掏出来交给闻斓:“开回去,就近找个停车场停车,今天我要开车回去,停在分局好几天快落灰了。” 看见东方晔这个眼神闻斓才总算觉得浑身舒爽,他伸手接过车钥匙,接着就站在分局门口和东方晔道别:“好吧,那我也只好让我的车给你腾位置,在外面风餐露宿一晚上了。” “少打贫嘴。”东方晔直接拆穿闻斓的话语,“它停在你家后门也是风餐露宿。” 听到东方晔的话,闻斓才算是闭了嘴,他轻轻伸手戳了戳东方晔的手背,笑着说道:“那我走了,晚上见。”说完,闻斓便重新戴上墨镜,离开时不同于来时的状态,闻斓是仰着脸,笑着离开的。 东方晔目送他远去,手背被他碰过的地方像是失了控,他伸手捂住了手背,随后才转头回了分局。 下午没有案子,东方晔得闲来忙别的事情,先前他和闻斓商量好的要捐赠遗体,正巧他今天有空来咨询相关手续。所需要的资料不太复杂,也正如东方晔所料,有些文件需要汪琳琳签署,所以东方晔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准备好了捐赠所需的文件资料,在下班后他开车来到汪琳琳的学校。 邓建泓对东方晔的到来表示欢迎,他在接到邓建泓的电话以后赶紧把东方晔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东方晔特地在学校晚餐时间段以后才来,他也通知了汪琳琳,让她来邓建泓办公室一趟。 “东警官,前段时间的那件事真是辛苦你们了,那位姓闻的警察同志没受伤吧?”邓建泓问道。 东方晔并未刻意纠正邓建泓错误的猜测,他说道:“他没事,现在活蹦乱跳的很健康。” 邓建泓听后放心地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这些动作被东方晔看在眼里,不过他并未说话。等待期间邓建泓向东方晔打听起了汪涛的事:“那个绑匪……就是汪琳琳的父亲,他的判决结果什么时候可以下来?” “已经下来了。”东方晔回答道,“我今天来找琳琳就是要说这件事。” 邓建泓听后试探着问道:“死刑?” 东方晔只是点头证实了邓建泓的想法,并未做出多余解释,他叮嘱道:“邓老师,这件事还希望你不要对外宣传,我担心学校里会传出一些不好的话来,对琳琳造成影响。” “这个当然,我明白的。”邓建泓连连点头,接着他说:“唉……不过我真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种父亲,持枪绑架自己的女儿,实不相瞒警官同志,我自己也有个女儿,我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人……” 东方晔游神一般听着邓建泓的话,时不时给出回应,等待了一会儿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汪琳琳已经吃完饭过来了。 “东叔叔!”汪琳琳看见东方晔眼睛一亮,但考虑到邓建泓还在场,她也就收敛了自己的兴奋。 东方晔见她来了,便把自己花了一下午时间整理出来的资料递给了汪琳琳,他说:“汪涛的判决结果下来了,死刑立即执行,没有缓刑。” 汪琳琳伸出来的手一顿,她看了东方晔一眼,接着低下头,轻蔑地嗤笑了一声,随后说道:“罪有应得。” 东方晔看着她,没有对汪琳琳的这种情绪做出什么评价,他转而说道:“这里面是我之前说的需要你签字的协议,那你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签个字,明天我就交到机构手里,等汪涛死刑执行以后协议马上就可以生效。” 汪琳琳拿过文件袋拆开来,翻找着她想要看到的东西,东方晔并没有让她失望,他真的把遗体捐赠协议书带过来了。汪琳琳单独抽出这一份协议,颤抖这首逐字逐句阅读,接着不等东方晔给她解释,她就拿起邓建泓桌子上的笔,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这份协议。 邓建泓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是什么协议,汪琳琳就把这一叠文件装好交还给东方晔,“还有其他需要我签字的东西吗?” 东方晔看着这个铁了心要摆脱汪涛的小姑娘,内心除了敬佩,还有几分心疼,他拿回文件袋,说道:“没有了,今天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些的。哦对了,这周末你要回来吗,手续这个周差不多可以办好,证件到手以后,我会把你的户口迁到我家里来。” 汪琳琳点点头,说道:“我都听你的。” 这两个人的对话让邓建泓一时摸不着头脑,他赶紧伸手拦住了对话,转头看向东方晔问道:“等一下东警官,为什么要迁走汪琳琳的户口?这是……发生其他事情了吗?” 东方晔看着邓建泓,随即解释道:“抱歉,邓老师,我忘记告诉你了。汪涛的死亡判决下来以后,我会正式收养汪琳琳成为我的家人,所以我才要把她的户口迁到我家里来,不过我不太确定这会不会对汪琳琳的学籍造成影响,所以我还得咨询你一下。” 邓建泓像是没听明白东方晔的解释,他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逡巡许久,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口中就只剩下一个字:“啊?” 第115章 闻斓自和东方晔分别后,真的按照东方晔的话把车停在了他家附近的停车场,接着他拿上东方晔家里的钥匙直接奔向东方晔家所在的单元楼,用钥匙打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初春的阳光并不刺眼,反光的灰尘颗粒在光线中翻滚着,形成一片薄雾。闻斓换了鞋走进来,站在东方晔家的客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他的目光在房间中巡视了一圈,随后走向沙发直挺挺地倒下来,沙发上只有一层遮灰的布,但闻斓并不计较灰尘会弄脏他昂贵的外套,他就这样躺在沙发上放松着自己。 午后的气氛安静祥和,除去窗外几声鸟鸣和老年人打招呼说话的声音,没有称得上吵闹的动静,闻斓本打算躺一会儿就起来帮东方晔收拾一下屋子的,没有想到眼睛仅仅是简单的闭上眼睛,就难以再次睁开,闻斓懒得挣扎,就这样倒在沙发上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卢芳是在外面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的,她打开门时还没注意到家里沙发上躺了个人,她提着东西走进被东方晔腾出来的小书房再次出来以后,这才看见有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躺在自家沙发上。 “哎哟!”冷不丁看见沙发上躺着个人,卢芳被吓了一跳,一声惊呼出口。 闻斓听见这声惊呼神经立刻绷紧,他赶紧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转头就看见了卢芳。卢芳看着他,他也看着卢芳,最后确定屋子里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之后,闻斓才松了口气,站起来和卢芳打着招呼:“卢阿姨,你回来了,吓着你了?” 卢芳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个戴着帽子的男人不是入室抢劫的匪徒,而是她儿子的相好,卢芳也立刻松了口气下来,拍着心口说道:“是小闻啊,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闻斓不好意思地摘下帽子扔在沙发上,随手抹了几下头发说道:“太困了,躺下去就不想起来。没想到吓着您了,不好意思啊。” 见闻斓显得腼腆,卢芳赶紧笑了一下,说道:“哎哟,困了去里屋睡呗,东方的屋子里干净,客厅里这灰尘遍地的,你这外套不得弄脏了?” “没关系。”闻斓笑了一下,接着他才看到卢芳买回来放在小书房门口的东西,他问道:“您这都买了什么啊?这么多。” 卢芳回头一看,笑着说道:“哦,全是给那个闺女买的,我就知道你们翻不出新的床品来,家里那些都是旧的,早就起毛了。小姑娘皮肤嫩,睡上去硌得很,我就干脆重新买了一套。” 闻斓走过来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除去新的床上三件套,卢芳还买了冬季专用的羽绒被、夏季专用的凉被和四季用的棉被,甚至还有两套应季的新家居服,一看就是汪琳琳的尺寸。闻斓顺手拉上袋子,笑着抬头看向卢芳说道:“我帮您拿出来吧。” “哎哟,那就麻烦你了。”卢芳也笑。 闻斓把棉被拿出来,和卢芳一起套上了新的被套,接着卢芳换下了旧枕头、床单,连被褥也找了一床新的,旧的被卢芳叠起来,由闻斓抱着放到了卢芳够不到的高处的柜子里。小书房里的动静扬走了灰尘,卢芳收拾完小书房,接着又给积灰的家具来了个大扫除,闻斓帮她接水、拖地,卢芳则是拿着墩布把家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忙活完后卢芳看着家里焕然一新很是满意,闻斓倒掉墩布的脏水,洗完手后走出来,卢芳就递给了他一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来,喝口水。” “谢谢阿姨。”闻斓接过来,拧开瓶盖就喝,打扫卫生本来就是费体力的活,闻斓直接一口气喝干净了半瓶还多。 卢芳看着闻斓仰头喝水一上一下的喉结,见他累得喝完了半瓶还多的水,她赶紧伸手拍了拍闻斓的后背。她是真心喜欢闻斓,觉得这个小伙子哪儿都好,东方晔身边有他照顾,卢芳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夙愿。等到闻斓喝完水低下头,她才开口问闻斓:“小闻啊,你一会儿在这里呆吗?” 闻斓听见声音转头看着她,接着点了点头:“要的,我在这儿等东方回来,顺便陪他把晚饭吃了。您要留下来一起吗?” 卢芳一听笑着摆摆手,拒绝了闻斓的好意:“我一会儿还有事呢,今晚就不回来了。你们两个好好待着吧,有你在我放心,你多看着点他,要是他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面对卢芳百分之百的信任,闻斓也唯有回以微笑:“好的,您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他。” 做完了这些事情,卢芳又和闻斓拉了几句家常,闻斓送她来到门边,扶着她换了鞋,接着卢芳便开门走出去,冲闻斓挥手道别。闻斓也挥手致意,他看着卢芳转身下楼,随后离开单元楼,闻斓看着她慢慢走出去,直到走出单元门大楼他才轻轻把门关上,接着低头一看手机,已经过了东方晔的下班时间。闻斓把剩下那瓶水喝完,轻车熟路地穿上东方晔家的围裙,和周边邻居家里的情况一样,他也开始准备起了晚饭。 东方晔说过今天会晚点回家,但也只是比平常晚了二十来分钟回家而已,下午学校附近接送的家长很多,东方晔在那条路上堵了一会儿,闻斓的最后一锅汤刚端出来时敲门声刚好响起,闻斓穿着围裙去开门,东方晔拿着一个文件袋就站在门口,看见闻斓这幅打扮他还是没有适应般愣了一下,随后闻到屋子里飘出来的香气,他才想起来闻斓为什么这副打扮。 “我妈呢?”东方晔脱了鞋问道。 “走了。今晚不回来。”闻斓说道,接着他回头看了东方晔手里的资料一眼,问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东方晔点点头,把手里的文件袋丢在了茶几上,他的视线已经被餐桌上的饭菜吸引,压根就没注意听闻斓说的话。闻斓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香味把他馋虫勾出来了,于是说道:“那换衣服吃饭吧。” 东方晔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接着回屋去换了衣服后出来坐下,闻斓盛好饭端给他,东方晔拿起筷子就埋头吃,连话都没来得及说。闻斓见他这幅样子赶紧说:“慢点吃,饿这么狠吗?” 东方晔一边吃,一边状若游神地点头,闻斓也不好拦着他,只能是端着空碗陪他吃了点。一碗饭吃下去,东方晔才算是得空喘了口气,他放下筷子要盛第二碗,闻斓见他中间都不停顿,赶紧说话岔开了他的注意力:“汪琳琳没对你拿过去的协议书提出什么异议吗?” 听到闻斓问汪琳琳,东方晔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看了闻斓一眼,接着放下碗才说:“没有,她没说什么。签字都很快,可能也是想尽早摆脱汪涛吧。” 闻斓垂着眼睛夹菜吃菜,默默听着东方晔说话,接着东方晔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赶紧对闻斓说:“对了,明天要是有政府层面的组织给你打电话让你去省政府办公厅,你什么都别问,带上你在闽州的证件过去就行。” 闻斓一愣,随后意识到东方晔在说什么,他便问道:“哟?这是给我申请了什么名号吗?” 东方晔爽快承认:“对,到时候场面可能会有点大,你尽快适应一下。” 闻斓盯着他,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东方晔没有任何要帮忙平息的意思就已经表明了他是故意放任舆论发酵的,闻斓看着自己的碗底,接着他问道:“东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东方晔嘴里还包着饭,他抬起头来看向闻斓,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什么?” 闻斓放下筷子,看着那些碗碟犹豫了好久,随后他才开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闻斓的语气不算质问,他仿佛就是很平常的问出了这一句,态度就好像在问东方晔今晚吃什么一样自然。东方晔咽下嘴里的东西,片刻后他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依旧什么都不肯说,可能你有你的考量,如果这件事没有他们插手,我也不会这么计较。”他抬起头看向闻斓,语气里没有玩笑:“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有退一步得寸进尺。” 闻斓的动作没变,但他的眼睛已经从东方晔身上移下来,接着他问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我没有比你多知道什么。”东方晔说,“抓住的那个追杀汪涛的人交代得不清不楚,不过有一个人他倒是承认的爽快,你知道是谁吗?” 闻斓并不说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是谁?从一开始在云川,当他还只是个特警组新人的时候,那股恶意就已经明显到闻斓闭着眼睛都能察觉出来。看见闻斓沉默,东方晔以为他又想要逃避,他放下碗筷拉住闻斓的手,认真地说道:“他们是抱着必须除掉你的心思来限制你的行动,你一直避着他们生活,但是换来的也只有忌惮。他们为了遮掩肮脏依然会对你赶尽杀绝,而且你也无法保证他们在你之后,不会盯上别的人。我在刑侦一线呆了那么多年,人性有多丑陋我是知道的,只要他们认为你对他们存在威胁,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你。陈旺的案子不就是个例子吗?” 闻斓看着抓住自己的手,他仍然情不自禁地用拇指摩挲,但语气里却只有无奈:“可这件事一定要有一个结果……” “可结果的代价不应该让你来背负啊。”东方晔的语气急起来,“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又能怎样呢?”闻斓这句话东方晔阒然愣住,他的语气里没有着急,甚至连情绪欺负都听不出来,像是已经接受和解勒这份不甘,他说:“老实告诉你吧,我十几年前独自离开云川来到闽州,改头换面地活着,期间我没有回去过,甚至我连消息都不敢让人知道,因为我的家人还在云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相同的话吴光行也和他说过,但远没有闻斓亲口告诉他时来得震撼。闻斓低下头,伸出手抓住了东方晔,将那几根手指攥在手心里揉捏,眼神中是怜惜,言语却不那么温柔:“虽然我爸他有点关系能硬撑,但时间一长总会崩溃的,为了不让他们受到牵连,我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 东方晔看着他,片刻后又问:“那你知道……” “我知道。”闻斓点点头,他看着东方晔说:“这件事前前后后所有因果我都知道,包括邢一升为什么要陷害我,以及用什么方法陷害了我。” 听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东方晔心中的围墙轰然倒塌,他低下了头,不敢相信闻斓能这么泰然自若地说出这一切的源头。闻斓见东方晔如此难以接受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起来坐到东方晔身边,伸手拍了拍他:“你对这件事知情到哪一步了,和上面通过气了吗?邢一升这个人心眼小得很,如果你没有背靠省厅的硬关系,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和他硬碰上。” 闻斓这话说得很轻巧,不像是在谈自己的经历,东方晔抬起头侧目看着他,闻斓的表情轻松到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他看了闻斓好久,脑子里突然升起一个想法,他喃喃地张口问道:“……只有邢一升吗?” 东方晔这句话一说出口,闻斓先是疑惑,随后他开始表情大变,眼中的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惊异:“……你说什么?” 东方晔看着他,脑海里的那个想法几乎要脱口而出:“你不知道?” 东方晔的反问像是激起了闻斓的内心,他抓住东方晔的肩膀将他掰过来面对自己,语气里难得带上了焦急: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闻斓的表情没有任何遮掩,所有的动作都符合现在的情绪,所以东方晔不认为闻斓是在故意演戏给他看,于是他说道:“这件事比你想的更加复杂,绝对不是同僚陷害这么简单,我本来以为你知道所以才不说,现在看来你知道得还不够多。” 闻斓听后手指不自觉用力起来,他死死扣住了东方晔的肩膀,语气里是少见的急躁:“是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东方晔思考了几秒,随后抬头看着闻斓的眼睛,他说:“邢一升和班普之间有勾结这件事,你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闻斓既没点头也没否认,但以他沉默的态度来看,多半是知道的,于是东方晔说:“在我们抓到追杀汪涛的那个人以后,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云川省厅内部的……消息,我们有一个很荒谬的猜测,真正和班普搭上关系的并不是邢一升,他只是个棋子。加上你刚说了你父亲背靠政府关系也没办法一直撑下去,所以我在想……云川省厅高层内部还有内鬼。” 闻斓默默地听着,胸口起伏比平静时剧烈许多,东方晔的话说得很清楚,邢一升并不是单独一个人策划了这一场针对他的陷害,他想问东方晔这件事有多少准确的把握,但他终究是摁住了内心的冲动,他闭上眼睛,问东方晔:“所以你想干什么?” 东方晔坚定地看着他,说道:“我要给你一个保障,一个不会越陷越深的保障。” 东方晔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将闻斓从十三年前彻底剥离出来,他能做的、能给出的承诺,唯有不让闻斓继续往深处坠落。 闻斓突然笑了一下,他拍了拍东方晔的手,随后问道:“明天你会来吗?” 东方晔怕他临阵变卦,赶紧说道:“我会作为公安代表出面的。” 闻斓最终笑着点了头,他说:“好,那我明天就等着电话了。” 第116章 翌日。 汇州公安分局内部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讨论,说起原因,还是因为省政厅来了人。杜雁青听到消息亲自从市局跑过来接见,吴光行也被叫去陪同,几个好奇的警察跑去综合办办事的时候顺便问起情况,听到的回答是:“据说省里批下来一个省级见义勇为英雄模范称号,来咱们分局找人了。” 惊蛰(刑侦) 第81节 这条消息一说出去,整个分局都在猜测这个称号到底会落到谁头上,鉴于最近发生的要案大案只能是汪涛持枪绑架杀人这一个,但当时把人质救下来的人所有人有目共睹,不是他们局里的人。知情的知趣地闭了嘴,不知情的依然在到处问,刑侦支队作为现场亲临的队伍,他们的办公室自然就成为了打探消息了据点。 东方晔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副盛状。 几个被围起来不知情和不敢明说的刑警们看见东方晔来了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似地,不用喊口令,整齐划一地站起来,朝东方晔打着招呼:“东队!早!” 东方晔被这声高呼喊得一惊,他点了点头,接着才看向这些来打探消息的人群,冷静地说:“上班了,不回岗位围在我们办公室干什么?” 局里都知道东方晔是个冷面扑克,见他平静地下令赶人,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偷偷摸摸蹭过他身边离开了刑侦办公室。等送完了客,这些刑警们才总算是松了口气下来,不知情的小年轻们私下也在互相询问,但像张恺曹然这样的老油条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有邝明山前车为例,他们可没胆子单独听杜雁青的批评。 唐庭送走了人关上门赶紧追到东方晔屁股后面,小声地问道:“东队,那帮省政厅的来我们这儿干什么?不会真是来颁奖的吧?” 东方晔头都不回,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说道:“你不是都听说了吗。” “这消息太炸裂,我不敢信啊。”唐庭关上门坐到东方晔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接着他又说:“另外我最近在手机那些短视屏平台看到,那个闻老板好像……火了。” 东方晔听着没什么反应,他就只点了点头,然后坐下来,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唐庭见他出奇的平静,试探着问道:“这个……不管吗?” 东方晔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收回了目光,他反问道:“怎么管?” 怎么管?这话由东方晔口中说出来是显得那么令人诧异,唐庭说道:“就按我们平常的手段,视频下架、警告上传者,再叫网侦把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就像上次拍你的那个人一样啊!” 面对唐庭的质疑,东方晔却说:“上次拍摄主角是人民警察,下架视频是为了维护警察风纪风貌,这一次上热门的只是个普通群众,下架视频的目的是什么?” 唐庭一愣,诚然东方晔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在唐庭听来总是感觉到十分别扭,他欲言又止,始终想不出一个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东方晔见他这样,给了他另一记震撼:“现在那个视频热门阅读量有多少了?” 唐庭更加傻眼,他木木地拿出手机,像个人偶一样按照东方晔的话去查阅数据:“现在……好像破一千万了。” 东方晔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看了唐庭一眼,接着不等他说别的话,付小福就打开了他的门:“东队!市局杜局长让你过去!” “知道了。”东方晔收回视线,接着他站起来,走之前叮嘱唐庭:“这件事你们不用管,关于闻斓的事情如果有人问都给我装不知道,听见了吗?” 唐庭愣愣地点头,接着东方晔转身离开,独留唐庭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发呆。 杜雁青和吴光行在分局最大的会客室里谈话,东方晔过去的时候门口不仅站着省政厅领导的秘书,综合办几个内勤也陪在一边。内勤们看见东方晔过来,赶紧挥着手让他进去,脸上的表情还有几分焦急释然后的放松,东方晔走进去以后,看见的就是被杜雁青和吴光行夹在中间坐在主位上的省政厅领导。 杜雁青赶紧介绍:“哦,这个就是我们分局的刑侦支队支队长,东方晔。东方,这位是省委的冯令冯书记。” 东方晔赶紧弯腰鞠躬打招呼:“冯书记。” 冯令和蔼地笑笑,摆摆手让东方晔坐下,他看着东方晔片刻后发出一声感叹:“我对你有印象,我记得你们局里以前也有个复姓东方的警察,后来因公牺牲了,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局里复姓东方的也就只有东方晔父子俩,东方英也的确是因公殉职了,东方晔说道:“是我父亲。” 冯书记听后点头笑笑:“哦,父子兵啊。” 杜雁青赶紧说道:“他父亲以前是我们市局的,跟我算是老同事了,他儿子继承的也是他的警号,现在已经是我们汇州分局的支队长了,别看他年轻,他的经验可不比我这个老家伙少。” 冯令摆摆手,他知道杜雁青说得都是客套话,但他对东方晔的印象不错,因此和颜悦色说道:“省级称号就是你递交资料申请的吧,杜局长已经和我说过了,你帮着申请称号的,是一个姓闻的年轻人,对吧?” 东方晔看了杜雁青一眼,接着他点头对冯令说:“是的。这件事我绝对没有任何夸大,我认为他的行为完全有资格被评上省级见义勇为英雄称号……” 然而不等东方晔把话说完,冯令就抬起手打断了他,东方晔见状缄口,不知道冯令要干什么。冯令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在东方晔收声过后,他才问道:“小伙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这个年轻人是什么关系啊?” 冯令这句话一说出口,杜雁青首先紧张起来,他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看着东方晔。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晔感觉到冯令的问题里还有别的意思,但他看见了杜雁青警告的眼神,沉思良久后说:“朋友……他和我是朋友。” 冯令点了点头,说道:“这年头肯为朋友铺路的人可不多,想必这个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了?” 东方晔垂下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杜雁青听到东方晔的话赶紧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接着他在冯令和吴光行的的眼神中扯出一个笑容说:“嗓子有点干了。” 冯令倒是没有计较这些细节,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东方晔的说法,随后他叫来自己的秘书,吩咐道:“小陈,联系人过来颁发奖章吧,就在这里。媒体都通知到位了吗?” 秘书点头:“通知到位了,分局的大礼堂也已经布置好了。” 冯令站起来,对两位老领导说:“好,那咱们就位吧。” 会客室里的三个人也跟着冯令站起来,两位老领导陪着走出去,东方晔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杜雁青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一会儿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别让媒体看出点什么来,听见没有!” 东方晔当然知道杜雁青在担心什么,他点着头说:“知道了。” · 闻斓今天早早地就起了床,他坐在东方晔的房间里,盯着手机发愣。 临近十点,闻斓的手机终于被一个陌生电话打响,闻斓看着它亮了几秒,随后才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声:“你好,请问是闻斓闻先生吗?” “是。”闻斓说道。 “我是省政厅的办公人员,关于之前你申请的见义勇为称号目前已经通过了省里的批准,现在请你带上你的有效证件到汇州公安分局来参与授奖仪式。” “我知道了。”回应了这一声过后,闻斓挂掉电话,他站起来看着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拿起自己的外套,离开了东方晔的家。 他的车就停在这里不远处的停车场中,东方晔特地给他留了票,让他能够顺利进出停车场,接着他就从东方晔家附近开车前往汇州公安分局。 这不是他第一次都这条路,但今天他走得格外沉重,每一次油门都是犹豫,每一脚刹车都是喘息,闻斓跟着车流移动,他无比期望的堵车并没有到来,他准时抵达了分局门口。付小福奉命在门口接人,在看见闻斓的车以后他直接跑过去,在闻斓没下车前敲响车窗,说道:“闻老板!咱们局长交代过,你来了直接停里面去!” 闻斓车都没熄火,听见付小福的话时他愣了好久,在他看见付小福跑去叫人打开分局大门时,他才有所反应。他慢慢踩下油门,打着转向灯,慢慢拐进了分局的院子。付小福引导着他停在车位上,闻斓下车关门,看着他问道:“你们队长呢?” “在礼堂呢!”说着付小福赶紧带着闻斓走进大楼,着急地说:“省委领导一早就来了,就等你了!” 闻斓跨着大步跟上付小福的步伐,来到了分局的礼堂门口,来自各地的媒体记者已经装上了长枪大炮,在闻斓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于此,让闻斓踌躇着停下了脚步。那一瞬间闻斓萌生了逃走的想法,但在他付出行动之前,东方晔站在了门口,挡住了聚焦在他身上的视线。 “跟我进来。”东方晔抓住了闻斓的胳膊,挡着他走进了礼堂。 参与活动的角色都已到齐,在一阵热烈的故障省中,杜雁青上台致辞。闻斓被东方晔安排在靠边的一个角落,他坐在闻斓身边,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轻轻握住他的手。闻斓看着那指节分明的手覆在自己的腿上,闻斓的确是安心了几分。两个人都没在意杜雁青在台上说了什么,闻斓只知道东方晔陪着自己,和自己一起面对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杜雁青的致辞结束,正是的颁发环节到来,媒体的摄像机已经就位,所有人都在鼓掌欢迎今天的主角,东方晔站起来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闻斓低着头挣扎了很久,最终他站起来,看着东方晔的眼睛终究还是有几分犹豫,东方晔捏上他的手臂,不太明显地冲他点了点头。闻斓看着他,最后长呼了一口气,他决绝地转头往台上走去,进入了那些媒体记者的视线中。 杜雁青看着闻斓走上来,正当他要亲自为闻斓颁发奖章时,冯令的秘书突然跑上台来,站在杜雁青身边小声对他说:“杜局,冯书记说他想亲自上台颁奖。这个流程麻烦你变更一下颁奖人,颁奖致辞也由冯书记来说。” 杜雁青一愣,他不知道冯令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改变主意是想干什么,不过现在面对这么多媒体记者,杜雁青不好发出质疑,他往旁边一站,给冯令让出了颁奖的位置。东方晔看见杜雁青的动作时心里一惊,等到冯令走上来时一切为时已晚,所有媒体的摄像机已经对准了他们两个人,东方晔不可能再去叫停。 闻斓并不知道他们原先的安排是什么,不过当他看见冯令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明显震惊了一下,随后才是呆滞。冯令像是没有察觉到闻斓脸上的表情,他站在闻斓面前,接过了秘书递过来的奖章,在杜雁青的宣布下交到了闻斓的手上。 摄影机的闪光灯在礼堂内闪烁着,鼓掌的声音盖住了冯令的声音,闻斓在他身边,刚好听得清楚,他听见冯令说:“原来你在这里,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闻斓收敛着表情,同样用只有冯令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他:“我真没想到,你被调到博阳来了。”闻斓停顿了片刻,眼神里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冯叔叔。” 冯令带着笑容,和台下的媒体致意,他对闻斓说:“你真是交了个好朋友啊,他肯为你这样考虑,你将来可要好好还人家的恩。” 闻斓抬眼,穿过台下的摄像机看见了站在后方的东方晔,片刻后他露出笑容,说道:“这辈子恐怕还不清了,要搭上下辈子才行。” 听见这话冯令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后他恢复了平常神色,实现同样落在了远处的东方晔身上,片刻后他说道:“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真的不简单啊,比我想象中要好。” 听见冯令这么说,闻斓撤回目光,眼中的笑意已然溢出,他对冯令说:“是,我们关系……很好,以后可能还要麻烦您照顾他几分了。” 听见这话,冯令终于是笑出了声,在藏在这些情绪中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闻斓的请求。 第117章 东方晔站在台下,礼堂内的媒体记者在照完相后就开始拿着话筒冲上去要抢采访,一瞬间闻斓面前围满了人,闪光灯依旧不断闪烁着。 大名人就站在面前,所有媒体记者举着话筒问出了一个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请问闻先生,您到底为什么会想要冲上去救人呢?您不怕匪徒手里到枪吗?” 冯令往后退了一步,把空间让给闻斓,让闻斓自己回答,闻斓举着奖章,在闪光灯下停顿良久,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闻斓要说些什么场面话的时候,闻斓十分突然地抬起头,看向隐藏在人群后方的东方晔。他看了很久,久到想要把东方晔整个人刻进心中,直到多方催促声响起,闻斓才张嘴说道:“因为……之前有过相似的经历吧。” 闻斓这句话如同被抛进水中的石子,一掷激起千层浪。 “请问这个相同的经历是什么呢?” “您这样说是否因为您有过被绑架的经历呢?” “您是如何战胜内心的恐惧的呢?” “您和被绑学生是什么关系呢?” 提问多如牛毛细雨,但一句都没有传到闻斓耳朵里,他依然看向东方晔,回答了自己心中的那个问题:“我觉得……一条鲜活的生命,不应该就此轻易逝去。” 东方晔看着闪光灯下的闻斓答非所问,他马上察觉到不好,还没等他来得及派人把闻斓带走,台下的记者就快速抓住了闻斓此刻的状态和言语进行提问:“请问您刚刚是在和谁说话?能否详细说一下您的心路历程?” “唐庭。”东方晔转头压着声音呼叫唐庭等人,即刻下令:“把闻斓带走,别让那帮记者问出些不能回答的问题。” “是!”唐庭点头应下,然而还没等他靠近上台的楼梯,台上一直站在后方地冯令走了出来。 他带着笑容伸出双手打断了记者的提问,说道:“我们的媒体朋友也都很热心啊,今天的时间不太充足,要是还有问题或者想做专访的,请联系我们的公安分局方面负责人。”接着冯令转头喊道:“杜局长。” 杜雁青赶紧出来,大手一挥让人拦住这帮记者媒体,优先送走了冯令和闻斓。闻斓见情况有变,转头一声不吭地快速离开分局礼堂,他跟在冯令身后,远离了礼堂内的喧嚣。 “冯叔。”闻斓快走几步追上冯令,喊了他一声,像是有话要问。 秘书刚要伸手阻拦,被冯令挡下:“没事,你先去前大门等我。” 秘书看着冯令,又看了闻斓一眼,最后乖乖地走到了分局的前正门,严密关注着他们两个人的动向。 赶走了无关人员,冯令这才回身看向闻斓,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好久,最后他背起手,看向窗外说道:“我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有什么想说的,尽快说吧。” 闻斓把手里的奖章放到脚边,接着才问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令抬起头,他明白闻斓问的究竟是什么,片刻后他回答道:“平级调动,和你无关。别多想。” 听到冯令的回答,闻斓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他垂下眼睛松了口气,接着又问:“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冯令回答,他转过身来看着闻斓,眼中满是关怀,“你小子,闷声不响地改了名字跑到这里,那个支队长把资料递交上来的时候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这十几年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故人重逢,闻斓难免感到局促,他说道:“我都30多岁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了。” 冯令看着他,最后是笑着摇了摇头,最后他说:“我比较意外的是,你躲了那么久今天居然肯露面,是不是你那个好朋友对你说了什么?还是他威胁你了?” 闻斓轻笑一声,说道:“他不会威胁我的。我今天肯来,完全是因为……我知道了一点事情。” 冯令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事情?” 闻斓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走近几步站在冯令面前,稍弯下腰来在冯令耳边说:“当年那件事,邢一升不是唯一的主谋。” 冯令沉默听着,他的表情并无变化,但在闻斓说完这句话以后,周遭的空气已然凝固了下来。闻斓后退拉开了距离,避免收到远处秘书的警告,他说:“这是他告诉我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掌握了什么证据,但我选择相信他。” 冯令的动作并无变化,他看着窗外有几秒钟,接着他深吸口气,缓缓吐了出来,他问道:“那今天这场戏,到底是演给谁看的?” 闻斓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冯令原地沉吟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他对闻斓说:“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闻斓咳嗽了一声,随后泰然说道:“我们是要一起共度余生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冯令平静如水的表情终于荡起了一丝涟漪,他转过头来,相当震惊地看着闻斓。而闻斓面对他只是笑笑,十分讨好地说:“这件事麻烦您替我保密。” 看得出来冯令还想说些什么,以他的年龄和思想暂时还无法接受这么新潮的关系,但他也没有立场指责闻斓胡闹,两个人只得大眼瞪小眼,片刻无话。最后还是冯令感觉到不自在,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只说了句“走了”,就离开闻斓跟前,往分局大楼前门走去。 闻斓目送着这位长辈有些慌张地离开这里,他不禁感到几分好笑。在他弯下腰来捡起那块奖章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远处的墙角站着一个人——是东方晔,他因为担心闻斓才追了出来,却不想正好撞见这一幕。 闻斓倒是没有慌乱,他走过去站在东方晔地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东方晔隐隐地看了一眼冯令离开的方向,他心里面已经有了猜测,他本来想问的,但是闻斓的动作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说道:“我怕你跑了,所以过来看看。” 惊蛰(刑侦) 第82节 闻斓依然笑着,他把奖章夹在胳膊底下,另一只手虚虚地揽上东方晔的后背,凑过去抱了他一下,东方晔则是抬起头回应了他。亲昵的拥抱结束后,闻斓才问:“那帮记者走了吗?” “没有,杜局和吴局还在礼堂应付他们,我们从侧门绕回去。”东方晔伸手给闻斓指了个方向,闻斓回头去看,正好是冯令他们离开的方向。 闻斓也不怀疑东方晔有什么心思,他侧身给东方晔让出一条路,接着两个人就并排走着,闻斓突然说:“刚刚的事情,麻烦你别告诉别人。” 东方晔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说:“好。” 答应地十分干脆,这让闻斓不禁偏头看向他,笑着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你身上秘密多我已经习惯了,你想说自己会告诉我的。”东方晔说。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闻斓失语了片刻,他有些心虚地笑笑,最后选择老实交代:“他是我爸的朋友,从小穿一条裤衩的那种,所以对我也很照顾。当年我高中读不下去,还是他出的主意,把我推进了警校。” 东方晔看着他,静静听他说,“后来嘛,我爸从商,他从政,两个人明面上的交往就少了很多,不过私底下还是经常见面的。” 东方晔收回视线,说道:“你说的你父亲靠关系硬撑,就是靠冯书记的关系吗?” “对。”闻斓点点头,大方地承认,“所以今天我看见他的时候特别惊讶,我以为他也离开云川了。” “所以你追上来就是想问他这个?”东方晔说道:“那你得到结果了吗?” 闻斓抬头平视前方,安静一会儿后他说:“他说他是几年前平级调动来到博阳的,我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没跟我说。” 东方晔没再追问,两个分并肩慢慢绕到了大楼的侧门,接着趁人没注意这边快速开门钻了进去。关门后的一瞬间,闻斓就把东方晔抵在墙角,又强势又讨好地对着他笑:“替我保密,嗯?” 知道了这么多闻斓旧时关系,考虑到杜雁青和吴光行往后的工作,东方晔便安静地点了点头。看见东方晔这副样子,闻斓本想贴上去的,但是这里不是家里,就算是侧门周围的办公室也是有人的,为了避免东方晔再次被局里的同事嚼口舌,闻斓这一次选择了收敛。 礼堂内的记者媒体还在吵闹,闻斓暂时没办法出门露面,于是他被东方晔带着来到了他们办公室,等到这些记者媒体散去再离开。办公室的刑警们是早就跟闻斓熟悉了的,特别是当时被安排去闽湖公园执勤的外勤,几个人围着闻斓就聊天,闻斓也不介意和他们说话。 东方晔站在办公室走廊上看这些记者围在礼堂内依依不舍地不肯离开,把杜雁青和吴光行扣在台上里面刨根问底,各路媒体都想抓头条和独家,今天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回去。 东方晔抬起头,蓦然看见冯令站在另一侧的走廊,对上视线以后还点了下头,东方晔赶紧站好,也冲冯令点了下头。本来东方晔面对这些省委领导还没有那么紧张的,但在听到了闻斓告诉他的一些事情以后,他莫名就紧张了起来。 唐庭关了门走出来,站在东方晔身边说:“完喽,上面下面都一团乱麻,今天谁都别想跑。” 东方晔听着叹了口气,他一早就料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毕竟前两天慕名来见闻斓一面的人不在少数,现在公开报道出去只会吸引更多群众,东方晔撑在走廊的扶手上,试图在这场喧嚣中安静下来。 然而没等他安静多久,他就看见吴光行打着电话急匆匆跑出来,礼堂的大门被撞开,分局楼里回荡着吴光行的声音:“不准放进来!给我拦住!我马上带人出去!”这一声怒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礼堂内几个好奇的记者带着摄像师跟上来,追着吴光行来到分局大门前。 唐庭赶紧踮起脚尖往外望去,好奇问道:“怎么了?吴局干嘛去了?” 东方晔也站直身子抻头往下看,但没等他看见什么影子,身后的刑警就冲出来,对着东方晔大喊道:“东队!我们看见一辆云川牌照的车停在咱分局门口了!” 门外的唐庭和东方晔听到这句话猛然一阵,唐庭还没反应过来,东方晔率先扭头就忘楼下跑,但跑了几步他又跑回来,冲进办公室看见站在窗前的闻斓,阒然指着他大声命令道:“你们几个给我看住他,上厕所也跟着,哪儿都不准去!来几个人把门口堵上,没有我点头谁都不准放进来!” 东方晔这声喝令让他们意识到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所有人严阵以待:“明白!” 闻斓站在窗前,茫然看着这一切发生,他被人拽着远离窗口,门窗全部被关上锁紧,杜绝一切让闻斓溜走的可能。而闻斓看着紧锁的办公室大门,心里面慢慢升起一个不怎么好的想法来,他朝门口走了几步,却立刻被东方晔手下的刑警们拦了下来。 东方晔疾步跑到门口,杜雁青也已经从礼堂出来,媒体记者们没有人应付,自然也是走出礼堂,观望着到底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那辆云川牌照的公务车停在汇州分局门口,车门打开,一个眼熟的人影走下来,东方晔看见时捏紧了拳头。邢一升阴沉着脸,下车走进分局的大门,沿着楼梯往上站在了杜雁青面前。杜雁青也沉着脸,语气中没有一点客气:“邢主任,大老远从云川赶过来,有何贵干啊?” “经我们核实,闻般予现在已经严重违反限制条令,我今天是来把他带走的。”邢一升说。 邢一升没有遮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曝出闻斓的旧名,很快在门口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人反应过来“闻般予”是谁,议论声就这样炸开了。 杜雁青听见了这些议论,但他并没有就此妥协,而是质问道:“我想请问邢主任,他具体违反了哪一条限制条令,要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出面抓他走?” 邢一升看着杜雁青,冷脸吐出四个大字:“无可奉告。” 第118章 见邢一升直接拒绝了自己的质问,杜雁青捏着拳头说道:“邢主任,莫非你还想来硬的?” “这件事和你们汇州分局没有关系,杜局长大可不必这么对我剑拔弩张。”邢一升说道,“我知道他现在就在你们分局大楼里,是你们送他出来,还是我去请他出来?” 见到如此场面,记者媒体们的好奇心立刻上涌,他们跑出来顷刻间围住了邢一升和杜雁青,长枪短炮举到了两个人中间,纷纷提问:“请问这位先生是什么身份?闻般予在这里的说法是真实的吗?” “请问你为什么要带走闻般予?这是否涉及到公安厅内部事宜?” “请问你和闽州市局是否有什么过节?” 诸如此类的提问曾出不穷,邢一升并不在意这些,直到有一个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请问你为什么要抓走因为解救被持枪歹徒绑架的而受评省级英雄称号的人呢?” 邢一升顿时一愣,他寻着提问的声音看去,却看不到源头在哪里,他刚想出言解释,却不料看见了站在杜雁青身后的东方晔。 东方晔也如同高悬的苍鹰盯紧猎物一般看着邢一升,让邢一升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他呼吸急促了半秒,随后平复下来,他说:“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云川公安厅内部私事,不方便告诉你们。” 然而令邢一升没有想到的是,东方晔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反驳掉了邢一升的话:“这并不是你们云川公安厅的内部私事,你想要带走的人现在是我们博阳省的省级见义勇为英雄,如果是因为违反条例,还请你们云川出具书面通知,并且公开发表,说明你要带走他的原因。” 听到这些话,记者们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所有人都顺着东方晔的话开始发散思路,问题越问越尖锐。邢一升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踩中了东方晔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上,让他自己下不来台了。他怒视着东方晔,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理由:“闻般予多年前逃到闽州,我们是看在他没有惹事的情况下才选择不予计较,现在他差点又害死一个人质,理应跟我回去接受审问!” “计较不计较这件事,你说了不算。”东方晔走出来,站到杜雁青前面,看着邢一升说:“你顶着云川的名号跑到我们分局门口来撒野,是真的以为我们会让你为所欲为吗?” 然而邢一升并没有被东方晔这番话激怒,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衣领,接着不疾不徐地说:“东支队,我承认我之前给你的印象不好,让你对我本人有些意见,但我也是听从上级领导的命令,你这样因为个人恩怨和我公开叫板,对你们分局真是没有任何好处。” 邢一升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依旧炉火纯青,分局所有人听到这句话是皆是沉默,唯有杜雁青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东方晔有一瞬间的愠怒,不过他很快就摁了下来,他看着邢一升的嘴脸说道:“个人恩怨?究竟是我的个人恩怨,还是你的个人恩怨?”东方晔故意往前走了一步,阴鸷盯着他的眼睛,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是怎么爬上这个位置的,不需要我公开说明吧?” 东方晔这一句话仿佛剜开心防的弯刀,邢一升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起来,东方晔与他身高相差无几,但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邢一升的底气就消失了半成。人在慌张的时候会用自己的优势来伪装自己,邢一升更加不例外,他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从东方晔身上移开,看向了杜雁青,他说:“东支队,我承认你年轻有为,但你也不过只是区区辖区分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你还没有资格挡在我的面前反驳我说的话。我要见你们博阳省厅的领导,我倒是想看看,你们省厅会不会为了你这样一个小年轻支队长去包庇一个犯过严重错误的警察。” 邢一升再次把闻斓的身份摆在眼前和所有人公开,他现在完全在拿自己的身份压人,别说东方晔,杜雁青都不太够格。就在杜雁青犹豫着要不要给乔书记打一个电话的时候,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他没有资格,那么我应该有了。”冯令背着手走出来,越过杜雁青站在了东方晔身旁。 东方晔赶紧回头,侧身给冯令让出一个位置,而邢一升则是完全瞪大了眼睛,出乎意料地吃惊。冯令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看着邢一升,说道:“我今天才刚刚亲手把奖颁发下去,云川就急吼吼地要来抓人,是不把我们博阳省政厅放在眼里吗?” 邢一升脸上的表情霎时空白了几秒,东方晔趁着这个时间赶紧转头去叫杜雁青:“杜局,快给乔书记打电话。”杜雁青眼看着场面胶着起来,他赶紧捏着手机跑到最后面拨通了乔书记的电话。 在安静了几秒过后,邢一升恢复了那副礼貌却又高傲的表情,他看着冯令说:“我倒是不知道,博阳省内部公政是一家?难道现在管理辖区分局的不是你们博阳省厅,而是省政厅了吗?” 冯令倒是没有被邢一升的话所激怒,他看似开朗的笑了几声,接着说道:“公检法系统作为政法体系不可或缺的一环,任何行为都是和省政厅直接挂钩的,从来没有分责管辖的说法。邢主任这话说得真是太过官僚、有失风度,难道云川内部的政法体系各成一派,自成体系吗?” 邢一升被冯令这些话堵住,而东方晔在一旁听着,内心感叹冯令不愧是在省委呆了那么多年的老领导,说起话来直击要害,偏偏却又让人发不出火来,邢一升虽然口齿伶俐,但在冯令这样的老政客眼前和裸奔没什么区别。 果然,邢一升咬着牙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推脱的话,他只得硬邦邦地说:“云川内部的事宜,不劳冯书记操心了。” 冯令一笑,以同样的话回敬:“那我们博阳内部的事情,也辛苦邢主任白跑一趟了。” 邢一升一听,顿时便摁捺不住脾气,他气极反笑,轻哼了一声后说道:“闻般予是云川人,他的户籍也在云川,我要带他走没有任何不合规的地方,你凭什么拦我?” 见邢一升当众失态,冯令也不着急,他侧首往旁边叫了东方晔一声,问道:“东支队,我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今天让我来颁发奖章的那个年轻人,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啊?” 冯令话里的意思几乎在给东方晔明示,东方晔看了冯令一眼,随后把目光投向邢一升,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叫闻斓,是博阳本地闽州人,户籍科信息可查,没有造假。” “你……!”邢一升差点一句脏话脱口而出,东方晔的脸色让他气冲云霄,险些憋红了脸。 冯令听过东方晔的话后,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看着邢一升说:“看来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既然这样,慢走不送啊邢主任。” 邢一升怒视着这两个人,最后他把视线放到冯令身上,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当年的事没有你在里面插手吗?闻老先生不可能这么平安无事的安享晚年。” 然而冯令冷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小声说道:“他手里的账我从没插过手,闻般予的事我也从来没过问。你想要我的把柄,先把自己身上的狐狸尾巴清理干净再说吧。” 冯令这句话无疑给邢一升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所有人只看见他瞪着冯令有几秒的时间,接着就决绝地转身离去,像是逃离了这个嘈杂的现场。东方晔看着邢一升几乎是落荒而逃,所有媒体的摄像机也记录下了这一幕,等到那辆云川牌照的公务车离开分局门口后,东方晔才算是松了口气,他赶紧对冯令说:“谢谢您,冯书记。” 冯令回过头来看着东方晔,接着伸出手轻拍他的肩膀,说道:“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都可以来找我。” 东方晔猜到冯令为什么站出来说话,但他无法明说,只好弯下腰再一次致谢:“谢谢。” 冯令看着他,眼神中多出几分慈祥,他又拍了拍东方晔的背,说道:“年轻人,后生可畏、勇气可嘉。”说完,他就笑着走出分局大门,和秘书一同坐上公务车离开了分局。 东方晔目送他离开,杜雁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走上来,看见冯令对东方晔如此客气,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和省政厅的人关系那么好了?” 东方晔听到声音回神,接着他说:“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 这让杜雁青更加疑惑,不知道是在疑惑东方晔话里的真假,还是疑惑冯令奇怪的态度。 这一出闹剧匆匆收场后,吴光行赶紧结束了今天发布会,他赶紧下令叫人清场,把这些扛着长枪大炮的媒体记者清出分局。东方晔回到了刑侦办公室,窗户那里趴着好几个看热闹的刑警,但不见闻斓的人影。东方晔进门后顿了一会儿,接着皱眉问道:“让你们看的人呢?” “在你办公室呢,东队。”趴在窗户前的刑警回过头来说。 东方晔听到回答后快速几步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果然如他们所说,闻斓正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宣传手册读得津津有味。闻斓听见声音抬起头,正看见东方晔带着担忧的表情站在门口,他随即眼中含笑问道:“事情结束了?” 东方晔看着他这样一幅放松的姿势,一时间判断不出来他是真的还是装的,正在东方晔停顿之际,闻斓扔下手里的宣传册,对着东方晔打开了自己的怀抱,他什么都没说,就只是这样笑着看他。东方晔像是被这动作引诱,他关上门后游神一般走过去,抬脚跨过闻斓的大腿,坐在了他的身上,闻斓环起手臂抱住他后,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辛苦了,谢谢。” 东方晔紧紧抱住闻斓的肩膀,把脸埋在了他的脖颈处,也学着他平常的样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息撩起闻斓颈侧的皮肤,弄得他痒痒的,他笑着轻轻抬起肩膀,将东方晔整个人搂紧怀中,说道:“痒,别吹气了,故意的是不是?” 东方晔埋头的动作持续了好久,随后他才低着头说:“今天只是暂时,按照邢一升那个小心眼的程度,明面上没得手,保不准他会暗中行动。” “不怕。”闻斓拍着安慰他,说道:“我又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大不了我往人多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喊杀人。” 东方晔听见后轻笑了一声,接着马上他就意识到这个场面有多荒唐,他赶紧正色道:“别开玩笑,万一闹出事来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麻烦。”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闻斓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捏着东方晔的肩膀将他扶起来,委屈又无辜地说:“那就只好麻烦你们派人保护我了,毕竟我身娇体弱……一推就倒……” 结果没等闻斓装娇气的话说完,东方晔就捧起他的脸,就这么居高临下地堵住了他的嘴,嘴唇刚贴上来的时候闻斓还愣怔一下,接着他很快就适应了东方晔的主动,他伸手虚虚揽住东方晔的腰,仰头闭眼随他怎么亲怎么啃,等到东方晔自己觉得够了离开以后,闻斓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 东方晔低头看着他那还想继续的表情,接着他终于感觉到有几分羞赧,他松开手从闻斓的身上下来,坐在了他身边。闻斓侧头看着他疲惫地仰躺在沙发上,攥着他的手替他揉捏放松。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后,东方晔才说:“陪我坐一会儿吧,今天紧张了一整天,手脚都发酸了。” 闻斓笑着给他按摩,说道:“好。” 东方晔看着天花板,享受着闻斓按摩的同时,他的脑子里还在想别的事:“也不知道明天这帮记者会写出什么新闻头条,明天不会把分局的大门踩烂吧?” 闻斓一笑,说道:“事情做完了才想起来担心这些事吗?你多少有点迟钝了。” “我怕他们写出什么不符合实际的文章来。”东方晔叹了口气说,“你也知道现在的媒体为了吸引眼球什么东西都能写出来,要是带偏舆论可就不好了。” 闻斓却是安慰道:“放心吧,今天的爆炸性头条只有一个,邢一升那家伙的表情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真是笑死我了。那帮记者肯定也会挑重点的写,毕竟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他们说了才算嘛。” 东方晔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但愿吧……” 第119章 乔书记接到杜雁青的电话以后匆匆赶来分局查看情况,但没想到迎面就碰上的是省委的公务车,他赶紧转过脑袋用目光追上去看,可公务车隔着贴了防窥膜的车窗,他压根就没看见这里坐着的是谁。 吴光行站在门口等候,当乔书记的车一拐进分局大门时,吴光行就带着他带着来到了局长办公室,杜雁青也在里面等候,看见乔书记来了他立马站起来,眼神示意吴光行关起门来说话。 “怎么回事?”乔书记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动作,表情严肃地问。 杜雁青坐下来和吴光行挨着,听到乔书记问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由杜雁青出来说明:“云川那边又来人了。” 乔书记听后立刻皱眉,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合拢摩挲捏着,在消化了杜雁青话里的意思后,他看着两个人问道:“你们让他把人带走了?” 惊蛰(刑侦) 第83节 杜雁青和吴光行一时沉默,随后纷纷摇头,接着吴光行开口解释:“倒是没有让他带走,不过……出面回绝这件事的不是我们。” 乔书记听后看向吴光行,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满是疑惑。吴光行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才实话实说:“是这样的,今天咱们局里不是组织举办颁奖活动吗,省里就派了人来颁奖,活动结束以后正好碰到了这件事。我和老杜在门口拦了一会儿,但那个邢主任非要见省厅领导,我们还在犹豫要不要通知厅里呢,来颁奖的这位领导就亲自出面了。而且这个人还不是什么宣发的办公室主任,是省政厅的书记,冯令!” 听到发冯令大名,乔书记的表情有片刻惊讶,但很快他就恢复正常,他回头看着自己脚尖,沉吟许久后才说:“他怎么会出来说话?不对……颁奖这种事怎么会让他亲自来?你们谁通知的?” 吴光行和杜雁青赶紧摇头撇清关系:“这我们可不知道,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件事,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往厅里报呢,今天他在场纯属巧合!” 乔书记脑子转了半晌,持怀疑的语气问杜雁青:“是不是东方晔背地里私联省委领导?” “这不可能。”杜雁青立刻否决了乔书记的猜测,他并非替东方晔开脱,只是依照东方晔现在的职位,想要见到这位省委领导是绝对不可能的,更别说劝他出面解决这种风险,“他顶多在我们公安系统认识几个肯开后门的关系,要说私联省委领导,先不谈他能不能达到目的,单能找上冯令这一件事就不可能。省委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较起真来可不比我们好打发,纵使东方晔有千般本事,他也搬不出冯令这尊大佛。” 杜雁青这话说的也没错,东方晔只是个正科级的支队长,他说的话在省委面前不一定管用,冯令压根不会看他一眼。就在乔书记沉思之际,吴光行开口说了话:“我觉得现在计较谁去说动冯令出面这件事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处理后续的事情。万一云川那边要硬来,把闻般予就是闻斓的dna检验报告甩我们脸上怎么办?冯书记可是当着面否定了邢一升的话啊。” 杜雁青一听却哼哼道:“他们早就甩过一次了。” 吴光行吃惊地回头看向杜雁青,接着又一脸空白地回来看着乔书记,乔书记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算是证明了杜雁青的话。吴光行愣愣回神,他说道:“那……那冯书记这不是当面说瞎话吗?” 见吴光行不理解内里意思,杜雁青怒其不争地解释道:“你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吗?管你是闻斓还是闻般予,只要他不点头,谁都别想把人带走!” 这话由杜雁青摆出来说给吴光行听,吴光行竟然一时间还难以接受,他看向乔书记问道:“乔书记,要是云川那边真拿出证据证明闻斓就是闻般予,那可就是当众打冯书记和咱们的脸啊!虽然东方晔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但这件事经不起深挖,一挖就垮了!” 乔书记脸色不太好地回看了吴光行一眼,接着他问道:“你说他今天来颁奖,颁什么奖?” “省级见义勇为英雄奖。”杜雁青替吴光行回答道:“东方晔申请的。” 乔书记瞥了杜雁青一眼,问道:“你帮的忙吧?” 杜雁青读出了乔书记的意思,他赶紧说道:“我是顺嘴跟我认识的人提了一句,但前提条件得是闻般予自己本身没有问题,省里审批才给通过啊。要是他自己的遗留问题一大堆,那就算我给他们叮嘱一万句,不予通过还是不予通过,谁来都没辙!” 杜雁青的态度很坚决,省里评选称号一直都很遵守流程制度,要是闻斓自己有什么遗留问题,东方晔就算争取也没有意义。乔书记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钻杜雁青的漏洞,他低着头沉思片刻,随后说道:“冯令到底为什么要亲自来参加这种不痛不痒的颁奖活动?难道单纯是想在公众面前露个脸?” 吴光行和杜雁青缄口不答,在他们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人专门去给省里说过这件事,当他们接到冯令秘书说冯令会亲自到场的时候他们还紧张了好久,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省里的安排,当然也没人敢质疑。见这两个人都疑惑地沉默,乔书记也就明白他们对这件事都不知情,东方晔就更别谈了,冯令顶替省里宣发办公室主任出席一个小小的颁奖现场,除了冯令自己的要求,乔书记想不出还有别人能搬动冯令。 但这件事也可以有另一个说法,当然全部是基于猜测,吴光行看着乔书记欲言又止,乔书记察觉到吴光行的状态,便伸出手冲他一扬,说道:“你想说什么?” 吴光行被点名时显得有些局促,他看了眼杜雁青,在得到杜雁青疑惑的神情以后,他说道:“我记得咱们这个冯书记是几年前平级调动到博阳来的吧?他之前在哪儿,你们还记得吗?” “云川?”杜雁青抢先开口,接着他便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想说……” “不排除这种可能啊。”杜雁青话还没说完,吴光行赶紧插嘴,截断了杜雁青的怀疑。 乔书记见他们两个人打着哑谜,沉着脸把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想说什么?” 一个问题,两种语气,明显感觉到乔书记的焦急,吴光行赶紧说:“乔书记,这事儿不能怪我们瞒着不报,实在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报。毕竟这件事……牵扯到的人太多,光凭我们一个分局根本就束手无策。” 乔书记看着吴光行,老辣如他已经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摘取出了重要的信息点,加上吴光行和杜雁青两个人的态度,乔书记有了自己的判断,他看着吴光行沉默片刻,接着说道:“你说,我听听。” 吴光行在脑中措着辞,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能把这件事说清楚,随后他才慢慢开口,说道:“之前咱们不是抓到了一个追杀汪涛的杀手吗,在之前我们得到了一些线索,所以我和东方晔私下对这个人进行了审问,结果……十分惊人。首先他承认自己是班普的人,并且也说了他来到闽州的目的,我们也是通过他才知道,班普在闽州也有了人手。接着我们问起十三年前的事情,他交代说……他们从来没有针对过闻般予,把闻般予搬出来背锅,并且限制他活动长达十几年之久的,一直都是云川省厅内部的人。” 这些话一说出来,乔书记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件怎样的事,他没忍住自己的吃惊,高声说道:“你说什么?” 见乔书记语气有变,杜雁青赶紧补充:“确实是这样,这个情况我也知道。据那个杀手交代,和他们有勾结的人就是云川省厅政治部主任邢一升。”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显,就算是再怎么反应迟钝的人也能听出来这其中的端倪,在乔书记震惊的目光下,吴光行继续说:“所以我就在想,咱们这位冯令书记是不是之前在云川……就知道了这个事,所以他才会出面回绝云川方面的要求,保下了闻般予。” 这个猜测一说出来,几个人像是对冯令这颇为出格的行为有了一定的了解,而乔书记在低头思考了一段时间后,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就不是站队包庇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还牵扯到另一件事——十三年前那件恶性绑架案。” 吴光行点头同意乔书记的猜测,他补充道:“没错,而且我认为让闻般予离开云川的理由就是因为收到了云川省厅内部的针对。闻般予并没有被直接解决,而是下了限制令限制其不能和公检法的人员有所接触,也是因为他们害怕闻般予泄露这些细节,引起怀疑。” 杜雁青听后,好奇问道:“既然这样,直接解决他不是更省事?一个大活人,别说在外省,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也不可能随时盯着他和哪些人有接触、说了什么吧?” 而吴光行一拍手,顺着杜雁青的猜测说下去:“对啊,这就是问题关键啊,十三年前冯书记还在云川啊。” 经吴光行这么一提醒,杜雁青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细节,如果冯令当时就知道这件事有内幕,那么今天他出现在闻斓的颁奖活动现场就合情合理,他出面回绝云川的要求也说得通了!杜雁青和吴光行两个人一合计,分别说服了自己:冯令是专门为闻斓来的! “这么想能说得通,如果冯令早就认识闻般予并且知道这件事另有隐情,他是会选择帮闻般予说话的!”杜雁青兴奋地说道:“那么现在针对闻般予的人已经很明显了,肯定是邢一升!” 然而不等吴光行开口,乔书记就摇着头否定了杜雁青的猜测:“不,不是他。十三年前邢一升的职位没有现在那么高,想让已经是特警队长的闻般予出来替他背锅,那还不够格。” 吴光行看了杜雁青一眼,随即也赞同了乔书记的话:“对,的确还有一个人,只是……目前还不清楚身份,我只知道他比邢一升的职权更高,或许是云川省厅的内部高层,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不敢向上汇报的原因。” 乔书记一时间觉得太阳穴疼,他抬起手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接着说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向上汇报,我要先和方厅长私下谈谈,如果你们的这些猜测成立,那么接下来就少不了要收集证据,闻般予作为重要证人,必须待在我们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并且务必在此期间保证他的安全。” “可是……如果云川那边施压要来硬的呢?”吴光行问道。 “冯书记怎么说我们就怎么说。”乔书记看了吴光行一眼,说道:“他们云川要是想来硬的,除非上报公安部,否则一件衣服都别想带走。” 乔书记的态度很明显,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哪怕明知道会得罪人,他们也得硬着头皮顶上了。杜雁青和吴光行点头说了声“明白”,接着乔书记就站起来,正准备离开,突然就在门口停下来,回头看着两个人说:“对了,闻般予还在这儿吗?” 两个人正准备送他出去,听见他这一问不明所以,对视一眼后都摇摇头。乔书记见后便说道:“你们谁找人联系一下,我想见见他。” 东方晔接到杜雁青的电话说省厅乔书记想见闻斓,他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把闻斓吓了一跳。 “怎么了?”闻斓看着他问道。 东方晔拿着手机,等到杜雁青挂断电话以后他才转头来看着闻斓说:“省厅乔书记想见你。” 闻斓脸上的疑惑具现化出来表现在脸上,他伸手指着自己说道:“见我?要干什么?” 东方晔也不知道乔书记突然要见闻斓干什么,他猜可能和今天的事有关系,毕竟是他让杜雁青打电话过去的,不过闻斓愿不愿意,那就另当别论了。他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可能是想问今天的事,冯书记出现的太突然了,他恐怕会问,到时候你就装傻,听到了吗?” “没那么夸张吧?”闻斓还想笑,他站起来意欲伸手去抓东方晔,但是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杜雁青推开,他看都没看闻斓,只对东方晔说:“你出来。” 东方晔被杜雁青的脸色吓到,他回头看了闻斓一眼,但无奈乔书记本人已经走了进来,见东方晔这么紧张,他劝慰道:“我就问几句话,不要紧张。” 闻斓只好冲东方晔点点头,目送他走出去,然后和乔书记单独坐在东方晔的办公室里。 东方晔有些心神不宁地站在门口来回踱步,杜雁青见了拍他一巴掌,说道:“别晃了,又不会吃了他,瞎担心什么?” 东方晔被杜雁青这么拍了一巴掌还有点心虚,他站定下来回头看了杜雁青一眼,接着又把目光转向紧闭着的门,最后他靠在了墙上,等待也显得很没耐心。而几分钟后,乔书记就笑着走了出来,闻斓跟在他身后,笑着说道:“那乔书记慢走。” 乔书记挥了挥手,点着头微笑离开了刑侦办公室,杜雁青瞟了闻斓一眼就跟着送乔书记出去,门口只剩两个年轻人。 “你们说了什么?”东方晔赶紧问道。 闻斓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他让我从明天起,上班下班都跟着你来,每天按点到局里报道,你们分局吴局长亲自盯我。” 听到闻斓这么说,东方晔彻底愣住,他和闻斓互相看着彼此,一个神情疑惑,另一个表情无奈,片刻后两个人都看向乔书记离开的方向,原地只余安静。 第120章 邢一升自汇州分局落荒而逃以后就让随行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无力地靠在车座靠背上,片刻后他对司机说:“在这儿停一会儿,我下去买包烟。” 司机按照邢一升的要求把车停在了路边,邢一升扔下公文包在车上,下车后就在路边的烟酒店里买了包烟,接着他走到一处无人的小巷中拆开那包烟,掏出一根掉在嘴里然后点燃,一阵轻烟升起后,昏暗的小巷中闪起点点火光。 邢一升站在小巷的垃圾桶前,沉默又快速地抽完了手里的这一支烟,他把剩下的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使劲碾了碾。这个踩碾的动作像是让邢一升想起刚才的遭遇,连带着脚上的动作加重了几分,甚至于觉得不够解气,他碾完了烟蒂便再也摁不住内心的怒火,抬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垃圾桶,轰的一声响起,顿时垃圾漫天飞舞,落满了这个不算宽裕的小巷。 邢一升毫不在乎这个声响会引来路人围观,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表情俨然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而就在邢一升泄愤不到一分钟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邢一升匆匆掏出手机,连是谁打来的电话都没看,直接摁下了接通。 “喂。”邢一升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让自己表现得没有那么激动,但是等了一会儿后,他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一声轻笑,邢一升立刻愣住,此时他才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那熟悉的笑声正是班普发出的。 “看来你生了好大的气啊。”班普语气中的笑意毫不遮掩,仿佛专门来嘲笑邢一升,“人你带走了吗?” “没有。”邢一升听见是班普,也就没再遮掩自己的语气,他又踹了一脚地上的垃圾。 班普听见他的任务没有成功,反而没有多少情绪上的起伏,他只是又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所以你又没成功。” 班普这句话让邢一升顿感窝火,但他偏偏不敢对着班普发脾气,隐忍了片刻之后,邢一升慢慢才从班普的态度中解读出了一个意思,接着他慢慢站直身子,质问道:“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见邢一升反应过来,班普并没有出言否认,但他也没顺着邢一升的话往下说,而是问道:“这次又是博阳省公安厅回绝了你的要求吗?” 邢一升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尽快平复自己的情绪,他说:“不是。这次我没见到博阳省厅的人。” “哦?那还有谁能回绝你的要求?”班普感到颇为好奇,邢一升虽然只是个主任,但终究是隶属于公安厅的人,如果没有省厅领导出面,邢一升完全能够用身份压人强行带走闻斓,但遗憾的是他没能成功。 邢一升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咬着牙说道:“是冯令。我都没想到东方晔竟然把他找了出来。”说到这里,邢一升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东方晔为什么会找上冯令?按照正常的程序流程他应该直接找上乔书记,他是绝不可能联想到冯令的存在的。 而班普听到熟悉的名字,也顿时来了兴趣,他说道:“冯令……是当年那个冯部长吧?谁把他请出来了?” 这句话就像一枚钉子,狠狠地扎进了邢一升的心脏,东方晔不会知道冯令和闻斓之间的渊源,但是今天冯令的确在现场,并且还出面回绝了邢一升的要求,这在邢一升看来只会是一种情况:东方晔知道了十三年前的真相! “东方晔……东方晔!”邢一升咬着牙重复东方晔的名字,他焦虑地在巷子里原地转了个圈,最后内心的恐惧终于战胜了理智,让他失态地冲班普大喊:“杀了他,我要立刻杀了他!他知道了,是他找上的冯令!难怪他敢直视我的眼睛威胁我,他手里捏了我的把柄!” 班普听着邢一升的咆哮倒是没有出言制止他大喊着泄愤,相反他听得津津有味,在听着邢一升又发泄了一段时间过后,他听见邢一升对自己说:“必须要先解决掉东方晔!这家伙知道得太多了!” 班普一笑,说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和我打电话的难道还有别人吗?”邢一升却是很没耐心地反问。 班普那边安静了一会儿,随后说道:“想要在中国境内解决掉了一个中国警察,就算是我也不想实打实地去惹这样一个麻烦,你知道中国对杀害警察的罪犯是怎样的态度吗?更别说这个东方晔背靠着冯令的关系,要是他死了,发疯找上门的可就不止是闻般予一个人了。” 班普的说辞推脱不干的意味更多,这让邢一升更加焦虑,他对着墙发怒说道:“那就像以前一样,把他赶出警队再动手!” 邢一升说这话说得十分赌气,班普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反应是在心里骂了邢一升一句“白痴”,接着他便收敛着笑容说道:“你能对闻般予下手,是因为闻般予是云川的人,并且他本人在云川毫无建树,你才能够得逞。这个东方晔是什么来头?博阳的烈士遗属,优秀的刑警支队长,你想从他身上找破绽下手,你的脑子还清醒吗?” 邢一升从班普的话里听出了嘲讽和轻蔑,但现在他徘徊在暴露的边缘,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他喘着气思考了片刻,随后对班普说道:“他一个刑警支队长,出个任务因公殉职完全有可能,我没有必要像逼闻般予一样逼他离开再动手。” 听到熟悉的论调,班普难掩语气中的兴奋,他大笑了几声,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你啊你,还是这副小心眼的样子。吃了亏恨不得千倍万倍的还回去,就为了出一口气?” 听到班普嘴里的嘲笑越说越夸张,邢一升竟然毫不在意起来,他承认道:“对,我就为了一口气。既然你说你动不了东方晔,那我就亲自出手,我要让他再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邢一升仿佛要把牙齿咬碎,这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总能让班普从他身上得到最大的乐趣,班普笑着沉默了几秒,而后他说道:“虽然我对在职警察确实束手无策,不过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邢一升一愣,没有想到班普改口那么快,他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东方晔这个人,我对他很感兴趣。”班普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不会对他动手。陷害同僚你比我更有经验,也懂得怎样做才能毫无破绽,所以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你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门道。” 得到了班普的承诺,邢一升内心的愉悦便再也不加掩饰,他哼笑几声,点头答应道:“好啊,我要亲手杀了他。” · 闻斓被乔书记亲自关照了一番,之后又被吴光行亲自问候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乔书记给吴光行下了什么命令,在今天下班之前,他都密切关注着闻斓的动向。 闻斓感到一阵别扭,他趁着空隙偷摸躲进东方晔的办公室,向他抱怨道:“你们局长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啊?” 东方晔坐在电脑前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接着再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浑身难受的闻斓,他轻声笑了一下,知趣地选择了闭嘴,不对这件事做任何评价。 闻斓见他没有反应,他换了个姿势坐着,但始终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仿佛背后长了双眼睛,刺得他浑身发痒。他坐在沙发上来来去去换了好几个姿势,见东方晔还是没有反应,他索性站起来走到东方晔身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扶手上,他伸手搭住东方晔的肩膀,说道:“我事先说明,万一发生了什么超出正常伦理范围的事情,你可不能怪我。” “吴局孙子都读初中了,而且他这么大年纪,你别说些胡话吓他。”东方晔无奈地说。 闻斓一听,低着头握住了东方晔的手,申辩道:“不是我吓他,是他吓我!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 东方晔见他颇有不依不饶的嫌疑,只好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什么感觉?” “当初你在浅花被人纠缠住的感觉!”闻斓说道。 东方晔赶紧瞪了他一眼,随后他又看了看门外的情况,接着他站起来把门关上,之后才转过身来对闻斓说:“你少胡说八道,吴局那么大年纪,没几年就要退休了,要是因为你这几句话把他吓到提前病退,我看你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闻斓仍然坐在扶手上,听了东方晔的话后一撇嘴,不知道是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还是对东方晔的话感到不满,他想了一会儿后说:“反正你跟他说一声,你们省厅领导的要求我可以接受,但是麻烦他别像看什么稀有动物似的看我,我真的接受不了这种好意。” 东方晔多少能够明白闻斓的感受,要是立场转换,他不一定能比闻斓忍受多少,于是他绕过办公桌站到闻斓面前说:“等下班了我去和他说一声吧。” 惊蛰(刑侦) 第84节 见示弱管用,闻斓赶紧得寸进尺地抓住东方晔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边蹭还边说:“亲爱的……还是你好。” “过了。”东方晔说。 “好嘞。”闻斓随即恢复正色。 东方晔接下来还要工作,闻斓不好再打扰他,索性就坐在沙发上陪东方晔等着下班。他百般聊赖地坐在沙发上,高高的电脑屏幕挡住了东方晔,闻斓看不见他工作时的模样,接着他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摊,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东方晔只听到了一阵平缓绵长的呼吸声,他抬起头来一看,闻斓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初春的气温还有些偏冷,东方晔拿着自己的警服外套盖在闻斓身上,接着他垂头看向闻斓睡着的脸。相比起安静时,东方晔更为熟悉的还是他那副无时无刻的笑脸和偶尔假装娇气的表情,此刻的闻斓他还是稍感陌生。 看了一会儿后,东方晔才撇开头转身回到座位,叹了口气后继续把精力投入了工作。 闻斓模模糊糊地听见东方晔的办公室偶有人进出,似乎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闻斓没有警觉,他依然睡着,直到脸上多了一抹温度。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东方晔,刚刚睡醒的意识让他有半刻的空白,东方晔见他呆滞便说道:“下班了,该回家了。” 闻斓抬头看着东方晔,随后才回了神,他拉住东方晔的手坐起来醒了下神,接着才默默无声地站起来,冲东方晔点下一个朦胧模糊的头。东方晔见他这副不清醒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穿上自己的外套后就拉着闻斓走出了办公室。 两个人的车都停在分局停车场,但以闻斓现在的状态东方晔不放心他一个人开车,索性拉着他上了自己的车,接着离开分局,回到了那个老小区里。闻斓上车后倒是清醒了不少,他眼看着东方晔载他回了自己家,那副作妖的嘴脸又露了出来。 但这一次东方晔率先截断了他的话:“想都别想,明天要早起,我不陪你胡闹。” 见东方晔默契地识破了自己的心思,闻斓也只好抿唇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接着两个人下车,过了马路走进小区内的单元楼。 就像小区里其他人家一样,晚饭仍由闻斓亲自动手,等到吃过饭后东方晔去厨房洗碗,闻斓才坐在客厅沙发上瘫着。东方晔洗完碗甩着手走出来,看见闻斓躺在沙发上便说:“先说好,明天我七点起床。” 闻斓比了个“ok”的手势,大言不惭地说:“没有问题,明天早餐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东方晔看着闻斓夸下海口,他也懒得揭穿这老套的逞强方式,他瞥了闻斓一眼,随后说道:“那你最好说到做到。” 闻斓信誓旦旦地点头,只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东方晔并不说什么,虽然他不确定闻斓能不能做到,但就他们交往这么长的时间来看,闻斓没有一天是在早上十点以前清醒过来的。人一旦怠惰下来就很难再恢复回去,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前特警闻斓也一样。 东方晔最后看了他一眼,接着摇摇脑袋,转身走进卫生间里,即便闻斓表现得自信满满,但实际上他内心里根本就没信闻斓的这些话。 第121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钟准时响起,东方晔已经醒来,他关掉闹钟后就从床上坐起,稍微空白了几秒钟后他迅速掀开被子下床,按照平常的作息去洗漱。 而闻斓并不像他昨天信誓旦旦的发言一般,东方晔的闹钟没叫醒他,甚至大概率闻斓连闹钟的声音都没听见。东方晔洗漱完回来换衣服时看见闻斓还闭着眼睛和周公相谈甚欢,他直接把接过冷水的手伸进了闻斓的脖颈中,顺着那炽热的后背往下。 冰冷的手指和滚烫的体温相交磨合出一个可怕的温差,剧烈的刺激顷刻间让闻斓从梦中退出,惊叫着缩起脖子。他试图翻身以躲开东方晔的攻击,但东方晔扒住闻斓的后背不管他怎么翻身都没松手,闻斓只好坐起来,把东方晔的胳膊架起,脑袋一低就从那胳膊里钻了出来。 闻斓伸手捂住自己后脖颈,惊吓之余还带着点朦胧,他看着眼前的被子,接着才抬头看向了东方晔。 “起床。”东方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像是早就料到闻斓会食言一样,在闻斓坐起来以后也只是淡淡地说话。 闻斓捂着脖子,接着才慢慢从床上下来,他和东方晔保持着距离,并且绝不把背后交给他。东方晔看他这么戒备自己,吓唬着往前走了一步,然后闻斓就像见鬼一般,极速冲进卫生间,并且还把门给关上了。 东方晔看着他防贼似的把门关上便无奈地摇头笑了一声,接着他也关上门换衣服。十分钟后,闻斓神清气爽地走出卫生间,东方晔已经穿上警服坐在沙发上等待了,他听到卫生间开门的声音连头也没抬就指着卧室方向说:“去换衣服。” 闻斓站在门口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他对东方晔晨起叫醒方式的不满意,接着他大步走过来,抬着东方晔的下巴强行让他抬头,赌气泄愤似地吻了上去。 东方晔有那么一秒的惊讶,但随后他就平静下来,眼睛也没闭上。赌气的吻并没有持续多久,蜻蜓点水一般地结束了,闻斓离开后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接着他才转身走进卧室去换衣服。 因为闻斓没有按照昨天所说提早去买早餐,所以只好到外面解决,分局门口有很多小摊和店铺,两个人就随便吃了点东西。上班时间东方晔有事要忙,所以闻斓只能呆在外面办公室和他认识的那些外勤和警察谈天说地。 昨天那一场事闹得太大,闻斓的原名被人当面爆出来以后几乎分局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份,闻斓本来还以为这些人会对自己有所改观,但没想到的是对他抱有善意的人还是居多,不过不少人围上他都只好奇一个问题:“前辈,你当时为什么要独自冲出去救人啊?” 闻斓就知道会有人好奇这件事,但涉及到限制令,有些事他还不能说,于是他挠了挠头,应付着说道:“啊……这个……大概因为职业习惯吧。” 这个说法不太可信,但很能引起这帮小年轻的共鸣,他们就和当年的闻般予一样,对一切充满激情和热血,谁也不服,一言不合就是干,所以这帮年轻人倒是很钦慕闻斓的行为,尽管系统内部把这件事当成典型的反面教育案例。 唐庭倒是看出闻斓的回答有些遮掩,他站起来说道:“我说你们别老拽着以前的事问,还问这么直接,这么喜欢往人伤口上撒盐啊?没看人家这么尴尬吗。” 小年轻们被唐庭这么一教训顿时噤声,闻斓则是向他投去感谢的目光,唐庭便心领神会,他说道:“该干嘛干嘛去,别让东队看到你们一天五五六六的没个正经。” 听过一番教训后,围着闻斓好奇的人才散开来,各做各的事情。唐庭则是冲闻斓点了个头,意思是让他随便坐。闻斓虽然是被乔书记特许摁在分局的,但他也不好打扰分局的正常工作,刑侦办公室正好有几个空着的位置,闻斓干脆就坐在那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发时间。 网上最近对他的议论十分热闹,特别是在昨天的活动以后,媒体们发出来的文章将闻斓再次架到了另一个层面的热度,闻斓随手翻着网上的评论,看到的不仅是对自己的维护,更多的还有对云川的不满。 这是东方晔计划中的一步,闻斓在看到这些评论后才慢慢反应过来东方晔究竟想做什么,而网络上众口纷纭,说什么的都有。闻斓继续翻着,直到他看见一两条猜测怀疑云川居心不轨的评论来,他的手指便立刻停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文字,片刻后他退出视频平台,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扭头看着窗外。 几天过后,分局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能在刑侦办公室看见闻斓,仿佛很自然的接受了闻斓在他们面前晃悠,而闻斓也凭借多年做生意的口才和局里不少人交上了朋友。这一点东方晔并未阻拦,不如说这正是他愿意看见的场面,除去不能跟随出警之外,闻斓差不多已经属于分局的半个编制了。 今天闻斓跟随东方晔的脚步准时踏进分局大门,他熟练地和一楼大厅的执勤和内勤打去招呼,接着和东方晔一起走进了电梯。 东方晔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两个人站在电梯里时甚至都没说话,闻斓一如往常地坐在刑侦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和忙碌的警察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唐庭甚至在搬用小金库的钱买来的宵夜泡面时,顺手给了闻斓一盒。 闻斓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了?” “没了。晚上宵夜随便对付点得了,夜都熬了谁还讲究健康啊。”唐庭说道。 闻斓听后轻笑了一声,顺手就把那盒泡面递给了付小福,他说:“给你了,我不吃宵夜。” “谢谢闻哥!”付小福倒是感恩戴德。 打发完付小福后,无聊的一天也算开了个好头,闻斓就坐在那几个没人的位置上,勤等着中午午休。但没过多久,东方晔就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手里接着电话,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他看见闻斓坐在窗户边发呆,便过来叮嘱他:“我有事出去一趟,要是中午午休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去食堂或者外面的餐馆解决,不用等我。” 闻斓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东方晔顿了片刻,随后说道:“云川那边发了文,吴局让我过去一趟。” 看见东方晔的表情不太好,闻斓也没问他是不是邢一升又来了,他问道:“要我也去吗?” 东方晔摇了摇头,他伸手捏住闻斓的肩膀,小声说道:“不用,你在这儿坐着就好。” 闻斓点了点头,拍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语气温柔地说:“好,那我在这儿等你。” 听到闻斓这么说,东方晔本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最后看了闻斓一眼,也只是轻点了脑袋,接着他转身离开刑侦办公室。闻斓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在东方晔离开后,办公室里的议论声马上就炸起。 付小福伸手拍拍张恺,小声问道:“张哥,云川那边怎么又来了?” 张恺回头看着他,猜测道:“不死心呗,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有什么肮脏交易。” “他们的肮脏交易和闻哥有什么关系?干什么非要把人抓走?”付小福满是不解,并且还有几分不满,“难不成他们还想封口吗?” 张恺听到这句话时赶紧抬头看了一眼闻斓,随后伸手来堵付小福的嘴:“别胡说八道啊,上头都没定论的事,你在这儿瞎猜什么的。” 被张恺这么教训一顿后付小福倒是撇了撇嘴,不过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反正我觉得他们云川有鬼,上一次咱们的联合办案申请都被他们给驳回了,越看越觉得奇怪。他们要带走闻哥肯定不是因为违反条令这种小事,肯定还有别的!” 话音刚落,付小福的脑袋就挨了一记拳头,付小福痛得大叫一声,回头一看,唐庭正捏着拳头瞪他:“话说得那么满,你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那不如东队的位置让给你来坐好不好?” 付小福听到领导的名号赶紧摆手,他不敢觊觎东方晔这个位置,因为他没那个能力,当然也没那个关系。 唐庭瞥了一眼办公室里还想说这个话题的其他人,接着大声说道:“这件事没有上头的文件下来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要是祸从口出给局里惹麻烦,当心我拳头伺候。” 办公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鹌鹑似的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只有闻斓静静地坐在那儿,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唐庭远远看着闻斓,光见背影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没有东方晔那么了解闻斓,当然也就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话来劝慰他。 然而闻斓没有安静多久,唐庭就发现他偏了一下脑袋,紧接着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这让唐庭内心一惊,他赶紧走过去正要伸手去拉,随后就被楼下一片黑影给引走了注意力。 有一群年轻人呢正站在分局门口,拉着横幅奋力喊着什么,唐庭赶紧把耳朵支出窗外,在那一片混乱的呼声中,他听到了一句话。 “保护省级英雄!绝不能让好人寒心!” 听见这句话时唐庭瞪着双眼愣在原地,紧接着他们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楼治安支队的警察上来就喊:“唐哥!叫上你们的人下来帮忙!” 唐庭听后忙问:“怎么回事?门口那些人哪儿来的?” 来寻求帮忙的警察一皱眉,苦着脸说道:“今天局里不是接到了云川那边的发文吗,这条消息不知道被谁泄露出去发到网上,现在引起民愤了!这些群众闹到咱们分局来让咱们不能放人,正在那儿抗议呢!” “什么?!”听到这些唐庭感到震惊不已,但他来不及多想就被治安民警拽着走了,于是唐庭边走边喊:“张恺!曹然!还有你们几个都跟我下去!付小福留下来!” 被唐庭点到的人都站起来跟着出门去,付小福则是疾步跑过来站到闻斓身边,唐庭让他留下来就是为了看着闻斓不出危险的,所以付小福直接卡进闻斓和窗户中间,双手拉住了他。 闻斓并没有甩开付小福,他的目光全然放在了聚集在门口的那些人身上,付小福看他表情可能是觉得他有点失落,于是赶紧说道:“闻哥,你……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们局里的人都是相信你的!尽管刚入队的时候听过关于你的反面案例,但是……但是我们都觉得你很勇敢!” 听到付小福的“夸奖”,闻斓这才转眼看向付小福,他没有那副如常的笑容,他只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们出任务,最好听上面的指示再行动。” 付小福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听到来自反例正主的规劝,他一时哑口,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楼下的人群越来越多,看热闹的路人也越聚越多,分局里面跑出来一队警察拦在了分局大门口,闻斓看见吴光行亲自跑下来安抚人群。但群众的激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浇灭的,一声叠过一声的高喊响彻云霄,呼号也越来趋于整齐,付小福回头往楼下看,他也被这一声声高昂的呼喊震慑。 闻斓站在窗前,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 高昂如鼓号的呐喊像是一阵阵惊雷在闻斓耳边炸响,尽管隔得远听不真切,但闻斓仍然为之注目。 付小福越来越捏不准闻斓在想什么,他真怕一个不注意闻斓就越过他跳下楼去,为了以防后患,付小福干脆一把推开闻斓,接着迅速转身关闭窗户并上好锁,接着他摇来一把椅子让闻斓坐下,说道:“闻哥……你……你可别想不开啊。” 付小福的劝说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但闻斓还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他露出一个笑容,笑得那样平静,像是多年的心结终于被解开,而他的内心终于得以释怀。 “谢谢你们。”闻斓突然道了谢,这让付小福倍感开心,他以为是自己的劝慰起了作用,他赶紧说道:“没事!不用谢!” 闻斓看着付小福局促又激动的表情,脸上的微笑依然,他低下头来,双手交叠于胸前,片刻之后他重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是放松的笑容,他再次看了付小福一眼,说道:“谢谢,这次是对你说的。” 付小福不解其意地抓了抓后脑勺,口齿不清地说:“不……不客气?” 第122章 东方晔的计划进行到这一步之前,吴光行从没想过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响,现在分局门口站着乌泱乌泱的人群统一喊着口号,周围的路人们早就拿出手机纷纷记录这震撼的一幕。 刑侦和治安两个队伍的人站在中间维持秩序,以免群众出现过激行为,吴光行则是站在分局正门前的楼梯下方,安抚着人群的情绪:“请大家不要激动,冷静下来!有什么意见我们可以好好商量!我们理解大家的情绪,但是请你们千万不要出现过激行为!” 人群中有几个义愤填膺的站出来指着吴光行说:“你们公安局到底怎么回事,光天化日的就让外省的人跑来我们这儿抓人!他们凭什么抓走我们的人!今天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这个说法得到了群众一致赞同,吴光行见他们又要激动起来,赶紧解释道:“我们也是不会允许别人无缘无故抓走我们的省级英雄,请各位放心,我身为汇州公安分局的局长,一定会认真考虑人民群众的想法。” 场面话说多了就显得有些空白,特别是在饱含愤怒情绪的人群中,空白的场面话就更加点燃了怒火,有几个年轻人站出来大喊道:“别说空话!闽湖公园那个古董店已经关门了,是不是你们勒令关停的!那个老板人呢?你们是不是已经让人抓走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激起千层浪,人群闹哄哄地要求吴光行把人交出来,吴光行竟然一时还没有办法,他转头看向东方晔,眼神询问情况。东方晔接收到吴光行的目光,他走到前面来,代替吴光行劝慰群众:“各位,请冷静一下。那位老板并没有被抓走,他目前正在分局内接受我们的保护,店铺关停仅是出于安全考量,我们并没有勒令他闭店。” 吴光行往后退了一步,总算感到松了口气,但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东方晔,指着他说道:“唉?你不是当时在闽湖公园的那个警察吗!” 这让在场的人群一愣,纷纷开始打量起东方晔来,东方晔料到今天来堵门的人群里会有当时围住古董店的路人,东方晔出面替闻斓解了围,自然会有人眼熟他。见被人认出来,东方晔也不避讳,大方地点头承认道:“对,是我。承蒙各位关照,店里的东西已经一样不剩了。” 相比起未曾谋面的局长吴光行,在人群面前露过脸的东方晔更能让这些人接受,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了关于闻斓最近的情况,东方晔一一耐心做了解答:“这几天他已经换了住处,原来的店铺位置因为太过开放,不便于随时照看,所以他才配合闭店,并且根据要求我们也派出人手全称跟随保护。关于各位的意愿,我们也十分了解,其实我们也不愿意让外省把人带走,所以我们现在正在积极争取省里的态度。” “上一次活动我记得有个省里的领导出来发话了!他说的很明确了,不让把人带走,你现在又扯什么跟省里争取态度,是不是敷衍我们啊!”有人质疑道。 东方晔循着声音望过去,并没有找到具体说话的人,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出了自己早就打好草稿的话:“上一次出面表明态度的是省政厅的领导,我们分局的直属单位是博阳省公安厅,所以我们是在向公安厅争取。省政厅的态度十分坚决,但他们并不能够直接回绝外省省厅的要求,所以我们目前在争取的,是能够让省公安厅和省政厅公开发表联合声明,彻底回绝云川方面的无理要求,保护我们的省级英雄称号的人不受到迫害。” 东方晔的这一番话让人们冷静下来思考了好久,他们面面相觑,辨不清东方晔话里的真假,最后终于有人站出来说道:“我们要见他本人!既然他在你们局里,让他出来和我们说个话,让我们确认他在你们分局是安全的!” 人群们立刻又统一了意见,他们高喊道:“对!让他出来露个面!” 群众要亲眼证实闻斓的安全,这本来是最简单、最合理的一个要求,但是东方晔却明显犹豫了。他仍然记得几天前闻斓在颁奖现场面对群众时的紧张和不安,他本来是不打算让闻斓在后续露面的。 现场沉默了好久,就在东方晔脑海中快速思考着怎么委婉拒绝这一要求时,身后的大门出传来付小福的一阵哀嚎。付小福拉着闻斓的胳膊一边追一边喊:“闻哥!闻哥你别下去!等等……你慢点!”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那道楼梯的上方,在众目睽睽之下,闻斓大步迈下楼梯,往人群走来。许是觉得付小福太碍事,闻斓突然停住,接着转身拉过付小福的两只手腕抓在手里,付小福还反抗了几下,结果还是不敌闻斓,他就像宠物似的被闻斓拉着双手一路拖下来。 惊蛰(刑侦) 第85节 当走到东方晔身旁时闻斓才把付小福往唐庭身后一推,唐庭回过头来既吃惊又愤怒地盯着付小福看:“你怎么……” 付小福则是捂着脸哭丧道:“我……我没打过他……” 闻斓没有在意这个插曲,他面对着东方晔,眼底的情绪第一次让东方晔觉得看不透。他颤颤着开口,想问他为什么出现:“你……” 接着闻斓的一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的同时还呆若木鸡,连吴光行都彻底愣住,瞪大了眼睛——闻斓伸出手,一把将东方晔抱进怀里。 东方晔也十分吃惊,但他并未就此推开闻斓,他的耳朵就在自己脸侧,帮东方晔挡住了人群的目光。东方晔偏过头来轻轻地问:“你怎么了?” 闻斓埋在东方晔的肩膀上轻轻摇头,发丝蹭在东方晔的皮肤上有些发痒,片刻后闻斓才抬起头,眼中的高兴不言而喻,他松开东方晔,此刻才终于面对关心他的人群,他说道:“各位,谢谢你们的关心,我的确在汇州分局接受他们的保护,你们不用担心。另外,谢谢你们站出来替我说话,但是公安局也有正常的意见反馈渠道,大家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馈自己的想法,别给警察们添其他麻烦了。” 见闻斓这么说话,吴光行赶紧站出来说:“对!我们有意见反馈的热线电话和邮箱,如果各位有什么意见或建议,都可以通过这些方式告诉我们。请大家放心,你们的每一条建议和意见我们都会认真阅读的,所以我在此恳请大家,不要在这里聚集,不要让自己受伤,好吗?” 闻斓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并且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拥抱了他们所怀疑的警方,这让人群的质疑态度消减不少,加上吴光行的劝说,人群真的慢慢散去。 东方晔的目光一直在闻斓身上,等人群散去后,闻斓才拉着他胳膊往回走,吴光行忙着收拾现场,只是看见他们两个人回了楼里,也没有多在意。 走进队长办公室后闻斓就走到窗前,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东方晔把门关上,有些担心地来到闻斓身后,问道:“心里很难受?” “不。”闻斓摇摇头,他转过头来看着东方晔,眼中满是笑意,“我很高兴。前所未有。” 东方晔看着他,随后垂下眼眸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害怕。” 闻斓听了一笑,他说:“刚开始的时候会怕吧,但是后来我思考了很久。”闻斓停顿了一下,他拉住东方晔的手揉捏着,接着说道:“害怕的人不应该是我。” 东方晔闻言再次抬眼,他从闻斓的语气里听出什么,求证一般看着他。而闻斓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他没有松开东方晔的手,片刻后他说:“谢谢你。我沉闷消极了十三年,今天总算是……想开了一些。” 不知为何,东方晔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无法言明的悲壮,他被闻斓捏着的手握紧了几分,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闻斓的衣袖。闻斓察觉到东方晔的担心,他再次转过头来,伸手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随后闻斓转过身来,低下头往东方晔面前凑过来。 东方晔感知到他的气息靠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接着嘴上传来柔软的触碰,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亲吻。然而这一次闻斓没有想方设法撬开他的嘴,仅仅只是触碰了几秒后才缓缓分开,他垂眸看着东方晔那害怕又担心的表情,接着他轻轻说道:“不用担心,我已经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东方晔内心的猜测被证实了几分,他反抓住闻斓的手腕说道:“不要冒险。” 闻斓看着他,随后他露出笑容,再次贴近了东方晔,他用鼻尖从东方晔的脸侧滑到脖颈,接着他才发出一声令东方晔稍感安心的声音:“好。” · 乔书记坐在博阳省厅厅长方泽的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茶,而方泽刚把手机里的视频看完,接着他一扣手机,皱着眉说:“你们这简直就是胡闹!” 乔书记放下保温杯,抬头看着方泽说道:“老方啊,这件事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人冯书记可发话了,谁都别想把那个老板带走。他原本就是云川基层出来的,情况可比我们两个清楚,他肯站出来说话,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有隐情那也是云川他们自己的事,我们插这一手干什么?”方泽却说:“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冲这个闻般予去的,当年就因为他这个事撤职了一帮人,现在谁敢碰?我告诉你,谁碰谁死。” 听见方泽说出这句话,乔书记也明显皱起了眉:“我说老方,你什么时候这么怕事了?” “我怕什么事?”方泽眼睛一瞪,对乔书记的职责有些不满,“我这是避免麻烦!” 乔书记一听,就知道这老家伙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立刻掏出手机,找出另一个视频递到方泽面前给他看:“那你再看看这个。” 方泽看了乔书记一眼,接着才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播放起那段视频。这是吴光行发给乔书记的现场视频,就是人群堵在分局门口高声呐喊的现场视频,方泽皱着眉头从头到尾看完,结束后他仍然不能回神,乔书记把手机收起来,对方泽说道:“看到了吗?这件事已经闹到群众层面上来了,汇州分局为了安抚群众情绪已经把咱们厅给架起来了,你要不肯答应,那就是拿咱们省厅的公信力摁在地上摩擦。” 方泽抬头看着乔书记,接着他撤回视线低头沉吟半晌,乔书记见他仍有犹豫纠结,便说道:“这件事咱们没有回旋的余地,要是冯书记不出面还好,现在他一出面,直接就把我们推到风口浪尖上,你看看这些群众和媒体,你敢说个不字吗?” “不是。”方泽实在是想不明白,群众和省政厅有朝一日会站在同一阵线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乔书记,问出自己内心的疑惑:“这件事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乔书记叹了口气,说道:“唉,老方啊,你还没看明白吗,云川的水已经漫到咱们博阳来了。” 老领导说话向来只讲究意境,能不明说就不会明说,方泽自然听出乔书记的弦外之音,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一行为竟然牵扯出了群众抗议,作为公安厅厅长他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见方泽仍然不肯回话,乔书记干脆把话说死,不留给他思考的余地:“要我说,咱们直接和省政厅公开发表一个联合声明,彻底堵死云川漫过来的水,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好。至于之后公安部要问话还是要调查,那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了,犯不着现在操心。” 方泽一听,差点跳起来:“你说得倒轻巧!” 话音刚落,乔书记的手机便适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争辩。乔书记掏出手机,在看见来电显示时一愣,他抬头看了一眼方泽。方泽察觉出不对劲,便问道:“谁啊?” 乔书记吸了口气,接着缓缓吐出,他说:“冯令。” 方泽一愣,乔书记则是立刻摁下接通,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接着客气地打招呼:“冯书记!好久不见啊,怎么今天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冯令倒是温和地笑了几声,随后说道:“我刚刚看我们宣传办的人发过来的视频,说是群众聚集抗议,把汇州公安分局的大门给堵了,有没有给你们造成麻烦啊?” 乔书记一愣,他没想到这个消息竟然传到了冯令那里,不知道是哪个耳报神传得那么快,乔书记稍显尴尬地笑笑,接着说道:“嗨,这事儿怎么会让您来问呢?” “我看视频现场的群众们提出要求让你们保护好咱们那个见义勇为的英雄,我就在想是不是当时我出面说话有些不妥,群众见你们公安厅的迟迟不表态,让他们以为咱们内部出现意见分歧了呢。”冯令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和蔼,但这句话实在是有点暗藏锋刃,他继续说:“要真是这样导致群众自发去堵了你们公安局的大门,我可得说声抱歉了。” 乔书记一听冯令要道歉,皮都绷紧了,赶紧说道:“不不不!哪儿能让您道歉呢,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反应慢了。您放心,我已经在和我们厅长谈了,一定会给出一个让群众满意的答复。” 这种老官腔三个老领导简直听得耳朵起茧,冯令当然也知道插手公安厅内部的事情不好,所以他解释道:“其实我能理解你们方厅长的顾虑,涉及到公安系统内部争斗他会犹豫也是正常的。不过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们,我是云川出身,加上又是亲历者,所以我有些发言权。”冯令仍然是用那副和蔼的语气,说出一些令人心惊的话来:“云川的水,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干净。” 第123章 方泽和乔书记突然听到冯令这么说,顿时噤声不敢呼吸,接着两个人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沉默了足足长达十秒之久。冯令从这冷下来的气氛里读出这两个人的犹豫,于是笑了一声后便说:“哎哟,看来是我说错话了。” 乔书记一听赶紧说:“不不……这是哪儿的话?只是我们对云川内部的事情的确了解不深,俗话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万一真是有了误会,伤的不是两个地方的情谊吗?” 听见乔书记这样表达出自己的顾虑,冯令乐呵呵地笑了几声后说道:“乔书记倒是考虑得周全,你这么说倒也是合情合理,不过……你们就当是我多嘴,我还是觉得,咱们身为领导,还是应该更加注重群众的意愿。再说了,他们要带走的那个年轻人不就是闽州人吗,按照属地原则也应该由你们亲自责问,哪里有让别人代劳的道理呢?” 方泽一听,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乔书记,发现乔书记也在惊讶地看着自己,接着方泽发出了疑惑的提问:“闽州人?” “对啊,你们不知道吗?”冯令听到方泽这样问,也稍微有些惊讶。 这下两个人双双愣住,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么方泽确实没有放手不管的理由,再加上群众堵门这件事已经通过下面传到方泽眼前,他再想装死那就属于失职行为,正如乔书记所说的那样,这和把公安厅的群众公信力摁在地上摩擦没有区别。两相合计过后,方泽给了乔书记一个眼神,接着乔书记对冯令说道:“这样吧冯书记,关于属地问题这一点,我们会去仔细核实的,然后我们会召集省厅的人一起开个会,商讨出一个结果,如果到最后的确需要和省政厅联合发表一个声明,我们也尽快派人安排联系,您看怎么样?” 冯书记笑着说:“我当然是没有意见,这和我的工作也不挨着,该着急的怎么着也不能是我。不过我还是给你们提个建议,尽快把这件事核实落实,要是群众第二次爆发聚集堵住了你们公安局的大门,我可就真要来亲自道歉了。” 这句话在两个人听来完全是相反的意思,乔书记赶紧点头答应下来,接着客气地挂了电话,随后他看向方泽,说道:“你表个态吧。” 方泽抿着嘴半天没说话,他坐在沙发上思考了许久,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开会!” · 次日。 闻斓照常和东方晔来到分局报道,他仍然坐在外面的办公室里,俨然成为了刑侦支队的一员。不过今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和这些年轻人们闲聊,今天的他坐在窗边恍若一尊雕像,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但表情看上去十分轻松,是那种没有任何遮掩痕迹的轻松。 唐庭进来后看见闻斓坐在椅子里轻轻哼着,他提着从分局门口包子铺买来的包子,站在走廊冲里面喊:“还有哪些没吃早餐的和没赶上早餐的,过来吃包子啊!” 听到投食的声音,这些踩着点赶来上班的小年轻们一窝蜂冲唐庭涌去,把唐庭结结实实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怜唐庭掏了队里的经费,竟然还没抢过这群嗷嗷待哺的崽子们。眼看着两袋包子即将见了底,唐庭扭头冲闻斓喊道:“闻老板,吃东西了吗!没吃就赶快啊,要被这帮兔崽子抢光了!” 闻斓抬起手挥了挥,说道:“不用了,我和你们队长吃过了。” 见闻斓表现得自然,唐庭也料到闻斓应该早就和东方晔单独吃过了,说不定还是闻老板亲手做的早餐,唐庭听后慷慨一笑,也就没再拦着这些伸手过来抓包子的人,没过两分钟,桌子上就只剩下两个空空如也的塑料袋。 经此一场包子保卫战过后,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肉馅的香味, 闻着实在是勾人脾胃。但闻斓没什么反应,他转过头来看着这些埋头吃早餐顺便工作的人,神情和姿态都是那样放松。 而在这阵放松持续了才不到半个小时,闻斓的手机就传来一阵响动,他摸出来一看,是小文给他打来的电话,他没换地方,就坐在原地接通了:“喂?” “喂,老板,你有个快递寄到店里了。”小文说道。 闻斓听着愣了一会儿,接着才问:“是什么东西?谁寄过来的?” “没写寄件人,一个文件袋装着的。”小文说,“是不是你定的货单啊?咱们店前几天不是给人搬空了吗,你说要进货来着。” 闻斓一顿,接着他起身来到东方晔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就说:“东方,我得回店里一趟,之前订的货到了,小文不知道货单,我过去确认签个字。” 东方晔听到声音便从电脑后面抬起头,随后站起来就要跟着闻斓走:“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叫个人跟我一起就行了,不去多久,一会儿就回来。”闻斓却是拒绝了东方晔同行的提议,接着他转身往外面喊了一声:“付小福!你跟我走一趟!” 付小福手里还拿着刚抢来的包子,嘴巴里鼓鼓囊囊的,突然听到点名他惶恐不安地站起来,转头看向东方晔办公室门口。只见闻斓站在那里,冲付小福招招手:“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 付小福赶紧强迫自己把嘴里还没嚼彻底的包子给咽下去,差点把他噎死当场,他捶胸顿足都没把堵在嗓子眼的包子咽下去,最后是曹然看不过去了赶紧给他递了杯水,才让他缓了过来。他颇为惊讶地指着自己,看着闻斓,就差把内心的疑问问出口,即便这让闻斓听到了会得到来自他的“关心”。 在他发出别的声音之前东方晔很适时地从办公室走出来,他站在闻斓身边对付小福说:“他要回闽湖公园,你陪着去一趟,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给你算外勤。” 听见东方晔亲自发令,付小福内心的疑惑顷刻间荡然无存,他赶紧点头应下东方晔的话,随后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去等着闻斓。闻斓看他对东方晔的话毫无疑问且坚定执行的模样突然感到一阵不爽,但他又不好发作,他看着付小福用舌头顶着腮帮子,随后微笑着把视线一开了。在东方晔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回头冲东方晔一扬下巴,随后就大步朝站在门口的付小福迈过去,伸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接着推门走出了刑侦办公室。 经过这几天的冷处理,闽湖公园已经恢了复平常的人流量,不会再有人看见闻斓就要求他合影说话,耽误他的行程和时间,所以闻斓这几天如释重负。付小福坐在闻斓的副驾驶上,接着伸手系上安全带,闻斓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挺听你们领导的话啊。” 付小福睁着眼睛看了闻斓一眼,表情是那样清澈,他说:“当然了,东队是我们直系领导,我肯定得听他的!” 付小福简直一点没听出闻斓话里的意思,闻斓微笑着,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付小福依然保持着那副清澈的眼神坚定地说道:“对啊!” 不知道为什么,付小福这掷地有声的拥护让闻斓连发脾气的欲望都没有,他看了付小福一眼,笑着说道:“行,挺好的。” 付小福并未对闻斓的这一声夸奖有什么想法,他只当这是闻斓对他的认可。不久后闻斓开车抵达他的店门口,付小福解开安全带,气宇轩昂地走下车,而闻斓绕到前面去打开了正大门,小文正好从仓库出来,看见他便喊:“老板。” 闻斓点了点头,问道:“东西呢?” “给你放楼上了。”小文说。 闻斓点点头,他对跟着进来的付小福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上去拿个东西。” 付小福赶紧警惕起来,他还记得当初闻斓躲过了两个外勤的监视,不知道怎么悄然消失的,他赶紧严肃地说道:“那不行!我跟你一起上去!要是你又玩失踪……东队非掐死我不可!” 闻斓看着付小福欲言又止了几秒,随后他也没有强行把付小福扣在楼下,点着头说:“……行,那你上来吧。” 最终付小福跟着闻斓上了楼,付小福头一次看见闻斓店铺二楼的全景,他一上来就给镇住了,他开始好奇这些家具的真假,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上面。闻斓没有管他,他走到茶桌旁边,看见了小文拿上来的快递袋子,他拿起来撕开封口,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但闻斓在看见边隙的时候突然一顿,他莫名感到一阵不好,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从文件袋里拿出那张纸,以及一张照片。 闻斓从没发觉自己竟然会手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把那张纸和照片放在了茶桌上,他双手撑在桌沿,低着头试图平复呼吸。那个文件袋里装的是东方晔的个人详细资料,那张照片也是东方晔穿着警服的工作证件照,闻斓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已经猜到这么做的人是谁了。 闻斓盯着那张照片,最终他决定销毁这些东西,他找了个打火机,点燃那个熄灭已久的炭火炉,接着他拿起照片往炭火炉中一扔,亲眼看着那张照片被炉火慢慢吞噬。接着他还想把那张写着东方晔个人信息的纸一并烧掉,但闻斓翻到背面时发现一串用笔写下的数字,这样的11位数字组合在国内再常见不过,这是一串电话号码。 闻斓屏息望着那串号码,心里大概已经猜出留下这串数字的人究竟是个什么嘴脸,他本来不想顺着这个人的意思拨通那串电话,但他却不得不拨通。闻斓掏出自己的手机,输下那一串号码,在犹豫了几秒过后,他还是选择了拨通。 几秒的忙音过后,对方接通了电话,熟悉的声音时隔十三年再次在闻斓耳边响起:“喂?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打过来呢,看来这个人对你真的很重要。” 闻斓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回头看了付小福一眼,接着他坐在窗边,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班普熟悉闻斓这样的说话方式,他笑了一声后说道:“我听说你在闽州也惹上了不小的麻烦吧——邢一升没来找你吗?” “你们串通好的?”闻斓问道。 “我一直想成为你坚实的后盾,这一点不会改变。”班普依旧是那副礼貌客气的语气,但闻斓知道他说话向来冷血,这些看似温情的话不过是他最基础的伪装,“但是邢一升不肯放过你啊,我劝不动他,所以只好想办法来劝你了。” 闻斓听不进这些没用的空话,他只对班普说:“我告诉你,如果你们敢动东方晔一根汗毛,我会拼着身败名裂、哪怕和你们一起死在地狱里的风险跟你们算账。” 班普却像是听不出这些话里威胁的意思,他笑着吹响一声调侃意味十足的口哨,说道:“这么多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凶啊。” 闻斓没有说话,他用沉默告诉班普自己的态度,班普没有听到闻斓的声音,便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目的:“好吧,我找上你的确是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我一定不动东方晔,怎么样?” “你在我这里没有信用。”闻斓斩钉截铁地说,“而我也不会去帮一个国际通缉犯。” 班普料到闻斓会这么说,于是他一笑,说道:“闻队长,看来你对我误会颇深。我这个人呢,做生意都是跟你们中国人学的规矩,讲究诚信二字,所以我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兑现。”班普明显停顿了一下,接下来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阴森,微笑着说:“我说哪个人会死,他就一定会死。” 班普的威胁很明显了,如果闻斓不答应,东方晔就会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牺牲的筹码,至少在班普看来是这样。闻斓咬着嘴唇,他闭上眼睛思考了很久,最后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听到闻斓竟然松了口,班普先是安静,接着发出惊喜的爆笑,闻斓默默忍受着,在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之前,班普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在闽州丢了一个人,他是我最忠心,也是我最爱的宠物。我想让你帮我找找他,就这样,我没有别的要求。” 惊蛰(刑侦) 第86节 第124章 付小福围着闻斓放在隔断中间的那幅双面绣转来转去看了十几遍,惊叹着这复杂的工艺还能这么漂亮,闻斓的私人藏品都在二楼放着,付小福全部都挨个看过了,直到他越过那个榫卯屏风才看见闻斓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条腿盘起打着电话。 付小福从屏风后面探出个脑袋来观察闻斓,这通电话打得声音低沉,付小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不过从气氛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他走出来站在茶桌的侧方,看见闻斓垂眸挂断电话,接着他问道:“怎么愁眉苦脸的,货不齐?” 闻斓看了他一眼,接着就把手机收起来,随后说道:“以前供货的烧窑厂倒闭,老板跑路了。” 付小福一懵,捂住自己的嘴挺直了身板,一副后悔问出这个问题的表情。闻斓把手里的纸捏成团,走到付小福身前,直接将那揉皱的纸团丢进了正在燃烧着的火炉当中,付小福亲眼看着那团纸被火舌燎尽,心里面还在疑惑闻斓为什么要把货单烧掉之际,他就看见闻斓站在楼梯口朝下喊道:“小文,你先收拾东西回去吧。明天就不用来了。” 小文一听闻斓的话,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仰头看向楼上也喊道:“啊?为啥?” “那家烧瓷厂关门不接订单了,之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开不了张了。” 闻斓说道。 小文手里还捏着鸡毛掸子,他站在楼下明显愣了很久,接着才颤颤巍巍地问闻斓:“那我……失业了?” 付小福听到这句话内心更添几分疑惑,但善良如他依然在内心为即将失业的小文祈祷,顺便也惋惜了几秒。闻斓趴在楼梯栏杆上想了片刻,接着他说:“等我通知吧。前几天店里搬空以后的营业额你全部拿走吧,就当我结算给的你工资了。” 小文听到闻斓这么说,赶紧丢了鸡毛掸子从柜台后面跑出来,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仰头去看闻斓,他问道:“不是,老板,你真打算关门啊?” 付小福听后也觉得关门这个做法有些太极端,毕竟这是闻斓十几年的生意,就这么丢下还是有些可惜,毕竟闽湖公园人流量还是不错的,那些大物件卖不出去,弄些小玩意儿还是能勉强经营下去的。想到这里,付小福朝着闻斓走去,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店里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卖吗,瓷器没有了可以卖卖别的工艺品啊,不至于到关门的地步吧?” 闻斓回头看了付小福一眼,接着又看向楼下的小文,他笑了一声说道:“只是暂时闭店,我花了那么多钱盘下来的地方,又放了这么多值钱的玩意儿,现在说扔就扔啊?我闲着没事烧钱玩?” 听到闻斓这么说,两个人便都哑了声,小文挠挠头,不确定地问道:“那我……现在就可以走了?” 闻斓点点头,他说:“把店里钥匙放柜台上就行,之后就不用来了,等我找到稳定供货的厂家再通知你。” 小文听后也只好点头,他把店里的钥匙掏出来放在柜台上,接着就拿上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走之前他还不忘冲闻斓喊:“老板,你找到供货厂家一定要通知我啊!” 闻斓站在楼上冲小文挥挥手,目送这个跟了他几年的伙计离开店门,看见小文失落地离开,付小福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哀伤,他转头看向闻斓问道:“让他留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反正你之后都跟着东队住,有个人帮你看家不挺方便的。” 闻斓回头看着付小福,见他眼中流露出不舍,便好笑道:“小子,你知道我一个月开他多少钱工资吗?” 付小福看向闻斓,随后他又带着清澈的眼神一知半解地摇了摇头。闻斓早就料到付小福会是这种表情,接着他伸出拇指和食指举到付小福眼前,清清楚楚地说道:“八千。” “多少?!”付小福下意识大喊出声,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便快速捂住自己的嘴,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放下手来又问:“你们这是个什么店啊?一个看店的店员每天扫扫灰登个记就有八千?!这比我……比我两个月工资还高了!” 闻斓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他并不打算正面回答付小福的问题,而是露出了一个微笑,问道:“羡慕?” 付小福看着闻斓的眼睛,迟钝如他也看出了闻斓眼中想撬墙角的意思,他赶紧摇头:“不,我不羡慕。我是警察我骄傲,服务群众我自豪。” 这一句分局里不知道喊了多少次的口号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更加证明了付小福的想法,但他偏偏不肯承认,闻斓看着他,被他这副假正经的模样逗笑,一声过后就恢复了正经,接着转身离开楼梯,朝着卧室对面的房间走去,他边走边说:“我收拾收拾东西,等一会儿再回局里。就坐这儿等我。” 付小福挺着腰板望向闻斓的背影,在他走进房间后才松了口气,接着付小福才坐到茶桌前,他看着那炭火炉里的焦炭泛着红光,掀起隐隐的热浪。闻斓没有关门,他在卧室里收拾了自己的衣服,还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些重要的证件,接着他找到一个行李箱,那这些东西叠整齐放进了行李箱中。 付小福看着炭火炉中的红光默默等待着闻斓,但没过多久,楼下传来了一阵停车的声音,付小福回过头去只看见了马路对面的车顶,接着没过几秒一阵脚步声自楼下传来,沿着那楼梯慢慢往上,付小福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在见到来人是谁的一刹那他浑身倒刺竖立,马上就警惕起来,他伸出手指着来人,大喊道:“站住!别过来!” 邢一升接到班普的通知时并没有听他说这里还有个警察,所以他看见付小福时一愣,随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手里提着一个皮箱子,站在楼梯口处看着这个年轻的警察警惕着自己,邢一升笑了一声后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找这家店的老板,麻烦你别挡路。” 付小福面对邢一升就仿佛一只受惊而愤怒地炸毛的狸花猫,警惕又紧张地看着邢一升,闻斓听到声音后站到门口,脑袋伸出来往外面一看,接着不显眼地挑了挑眉,语气调侃着说道:“哟?这是正面硬刚不成,准备来阴的了?” 邢一升本来准备悄无声息地行动,但他万没有想到汇州分局竟然这么紧张闻斓,连他回家都要派人跟着,付小福仅仅是站在这里就让邢一升的位置从主动变成了被动,他提着皮箱的手捏紧了几分,随后又松开。邢一升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片刻后他露出微笑说道:“你打电话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的位置会被暴露吗?” 付小福一愣,虽然他不明白邢一升说的是什么,不过他知道闻斓不久之前的确打了一个电话,而且看他表情还很不好。付小福回头看着闻斓,却发现闻斓的神情异常严肃,付小福像是意识到什么,随即回过头来对着邢一升大喊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未经市局允许禁止你接近我们的人!” “你们的人?”邢一升听到这个说法不屑地嗤笑一声:“闻般予,你还真是在哪儿都能混得开,这么快就又成了他们汇州分局的人?” 闻斓回以冷笑,他说道:“比起你,我的人缘是要稍微好那么一点。” 被闻斓这么嘲讽一句,邢一升的眼角明显抽搐了几下,随后他压下自己的情绪,说道:“贫嘴也救不了你的命,看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周围抱有太多善意,否则你也不会打这个电话了。” “我打电话是因为你们无耻,拿别人的性命要挟我,跟我善不善良没什么关系,别想道德绑架我。”闻斓说道,“你可能没法理解我们警察的心态,毕竟你没去过一线岗位,手枪都握不住吧?” 邢一升的表情变得逐渐狰狞,他内心里已经将闻斓千刀万剐千万次,但表面上他仍然不显风雨,付小福只看见邢一升的眼睛挤弄了几下,并没有读出深层的意思。邢一升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他看着闻斓说道:“你没必要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我只不过是最后一道保障罢了,就算今天我不来,你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你应该比我清楚,某些人对利益的取舍尚有思考,但要是谁威胁到了他,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处理掉的。” 付小福越听越疑惑,他又回头看了看闻斓,见闻斓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也只好回过头来继续瞪着邢一升。闻斓看着邢一升持续了几秒,接着他抬起付小福的手,站在了付小福前面,接着他说道:“不用你来提醒我,在我看来你跟他没有本质区别,说这些不觉脸红吗?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敢来单独面对我。”说罢,闻斓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看向邢一升说:“该不会是你信了他的话,真以为我一个人在这儿吧?” 见行为逻辑被看穿,邢一升咬紧了牙齿,恨恨地瞪了闻斓一眼,接着他的目光扫过付小福,让付小福觉得一阵寒意升起。邢一升缓了半天,随后终于从手里的皮箱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叫付小福看得心惊肉跳——邢一升提来的皮箱里竟然装着一支注射器,而且里面装满了透明的不明液体!邢一升把皮箱子扔在脚下,拿着注射器放在眼前把玩了片刻,他说道:“我的确是信了他的话,但我还没有蠢到不做准备就找上门来。他给了我一些好东西,据说纯度高达85%,没有人可以抵抗,本来是打算给你一个人用的,但既然这位小警察这么关心你,这一支就分享给你们两个人吧。” 付小福看见邢一升手中的注射器那一瞬间浑身汗毛倒立,虽然他经验不如唐庭张恺那样的老刑警丰富多彩,但局里的禁毒宣传孜孜不倦办了那么多年,付小福还是凭借那些浅薄的宣传经验判断出邢一升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他赶紧上前两步拉住闻斓的胳膊想要将他扯回来,却没想到闻斓比他更快一步。 邢一升看见闻斓冲过来马上要靠近他的前一秒立刻矮身从闻斓的胳膊下面钻了过去,拿着注射器直冲付小福而来。付小福看见邢一升轻巧地越过闻斓直冲自己而来顿时就吓傻了眼,他急急忙忙地想要去掏枪,却在上膛的那一瞬间就被邢一升一脚踹飞,顿时手枪子弹散落满地,付小福也当场傻住。 见付小福反应迟钝,邢一升眼疾手快的伸胳膊锁住了付小福的脖子,他一只手操作扔掉注射器上的塑料外壳,高举着就要往付小福脖子上扎,但是他胳膊尚未落下,闻斓就已经出手挡住了邢一升的针头。 邢一升这样从未经过系统训练的人手劲儿当然也是不如闻斓,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在闻斓手中像是要被捏碎一般,他痛呼一声后终于松开了注射器。在注射器落地的一瞬间闻斓便一脚踩碎了针筒,透明的液体顷刻间从破碎的针筒中飞溅而出,落在这片实木地板上。 闻斓抓着邢一升的手用力往后一掰,付小福见状赶紧顺势挣开邢一升的桎梏,捡起子弹上膛,接着他举起枪对准了邢一升,大声喝道:“你……你这个疯子!我现在就以袭警罪逮捕你!” 邢一升被闻斓抓着,但高傲如他在听见付小福这大喊后还是笑出了声:“哼,逮捕我?你够格吗?” 付小福的嘴唇微有颤抖,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坚定了心神,没被邢一升的嘲讽动摇:“少说废话!你非法持有毒品并且妄图给警察注射,已经构成违法!就算……就算你是省厅厅长,我也有权逮捕你!” 而邢一升笑了几下,他无视掉付小福,回头去看压着他的闻斓,他说道:“闻般予,班普对你那个情人很感兴趣,没了我,你猜班普会怎么对待他?” 邢一升的手腕已经开始发麻,他的神色逐渐变得痛苦起来,而闻斓静静地看着他,付小福本想掏出手铐直接把人拷回去,但没想到闻斓竟然松了手。邢一升被闻斓推至楼梯口,他这才扶着扶手趔趄着站起来,揉了揉已经发麻的手腕。 “滚。”闻斓冷声说道:“别再让我看见你。” 听见闻斓这么轻易地放走邢一升,付小福瞬间瞪大眼睛看向他,而邢一升笑了几声,最后轻蔑地看了付小福一眼,接着他转身走下楼梯,离开了店铺。付小福本想追上去,但闻斓站在原地没动,他回过头来问道:“你为什么放他走?” “没用的。他是云川高层,除了云川省厅内部的领导,你们还没资格扣他。”闻斓说道。 付小福张着嘴还想质问几句,但他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面对闻斓那样平静无波的表情,付小福最终选择给东方晔打电话:“我要向东队汇报这件事。” 闻斓瞥了他一眼,接着一伸手就夺走了付小福的手机,在付小福瞪着眼睛回身想要抢回来时,闻斓抬手快起快落,直接将付小福打晕当场。失去了意识的付小福立刻瘫软下来,倒在了闻斓的身上,闻斓伸手架住晕过去的付小福,接着侧头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付小福口袋里,而后闻斓扛起晕倒的付小福,走下了楼梯。 第125章 下午时分,刑侦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大部分是午休后尚未清醒的睡意,也有一部分人趁此机会掏出手机来关注时事,张恺正在看本地的短视频解闷,他关了声音,免得遭到辱骂。东方晔坐在唐庭的位置上正在查看技术队发来的邮件,对于张恺上班期间摸鱼这一情况已经能够视而不见了,只要没人来查或者举报,东方晔向来不会过分要求这些事。 张恺坐在位置上刷了十几条本地视频过后,下一条视频推送到他面前正好是本地的一条时事新闻。张恺依稀在那抖动到难以看清的画面中分辨出了现场情况,他拍了拍被占座坐到他身后的唐庭,接着把手机递了过去,他说:“唐哥你快看,这是什么地方起火了。” 唐庭转过头来看向张恺递过来的手机,那十几秒的视频只能看到灰黑的浓烟升起,那个看起来像是某个店铺的地方火焰已经透过窗户喷出,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但唐庭似乎没有看到消防队。 “什么时候的事?”唐庭问道。 “就今天啊,刚发的。”张恺翻了翻视频的发布日期,再次把手机递到唐庭面前。 唐庭一看日期的确是今天,而且时间刚好就在几十分钟前,唐庭赶紧说:“你看看具体位置在哪个辖区吧,别一会儿吃瓜吃到自家头上了。” 张恺照唐庭的话开始查询这个视频的发布定位,他点开随同视频一起发出来的定位跳转到地图,放大以后看清了定位位置,张恺喊道:“哦,找到了!我看看这个位置,闽湖公……” 说到这里张恺立时闭了嘴,但只有前三个字也足够判断出地名,坐在唐庭位置上的东方晔猛然抬起了头,接着他起身冲过来夺走张恺的手机,退出地图后看见了那条视频。张恺可能没认出来,但东方晔从那抖动到模糊不清的画面中辨认出了着火的房子,那是他曾经留宿过好几夜的地方——那是闻斓的古董店。 在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东方晔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他立马掏出手机给闻斓打去电话,但是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响起忙音,这一次东方晔没有拨通闻斓的电话。张恺和唐庭能够听见东方晔手机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就在两人愣神之际,东方晔丢掉张恺的手机,迅速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唐庭立刻意识到不好,他拍了张恺后背一巴掌喊道:“赶紧给付小福打电话!你们几个跟我一起追,别让东队一个人过去了!” 张恺匆忙拿着手机和唐庭一起追出去,他给付小福打去一个电话,但是直到机械的人声响起,张恺才终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了实感:付小福也没接电话!张恺暗骂一句草,赶紧拨出第二个电话,但结果依然如此。 几个人追着楼梯出去,东方晔已经坐上了局里的警车,他丝毫不顾是否违规就直踩油门,那辆警车猛然蹿出去,前保险杠撞在分局门口的旗杆上,直接将旗杆撞了下来。这一声动静吓到不少人,一楼和靠窗户这边的办公室纷纷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东方晔开着那辆已经被撞坏的警车,飞出了分局大门。 唐庭他们追上来时只看见了东方晔的汽车尾气和倒塌的旗杆,他赶紧喊道:“上车,追上去!” 几个刑警赶紧跑上车,张恺这个时候才追出来喊住了唐庭:“唐哥!不妙!大事不妙!” 唐庭回头看着满脸焦急的张恺,脑子里轰的一下,下意识问道:“付小福呢?” 然而张恺的反应应验了唐庭脑中不好的想法,他摇头说道:“我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接,我看现场那火还不小……唐哥,你说小福他会不会……” 听到张恺的猜测,唐庭再也没摁捺住心里的担心,他骂了一句草,然后就拉着张恺赶紧坐上警车,随即下令:“鸣笛!追上东队!” 接着东方晔的撞倒旗杆的动静过后,唐庭他们随即又闹出了第二次不小的动静,第二辆警车拉响警笛,奋力追着东方晔而去。 东方晔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惊慌过,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仍在颤抖,虽然一路上所有的车都在给警车让路,东方晔把油门踩到了底,却仍然觉得不够快,途中他听见了另一声鸣笛,这是消防队的车,并且正在向东方晔靠近。 东方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飞快略过一个路口后,他终于看见了围在闽湖公园附近的人群。公园门口人山人海,唯一能进去的路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东方晔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下来疏散人群,他直接把警车扔在公园门口的路边,自己下车挤着人群跑进了闽湖公园。 越往里围观的人就越多,那股浓烟自远处升起,东方晔便直直地冲升烟的地方狂奔过去,直到跑到了闽湖旁边的店铺,东方晔终于看见附近的商家正在提水过来救火,但实在杯水车薪。东方晔挤出人群站在最前面,眼里看不见因为这火灾而聚集起来的人群,他只看见这幢木结构的店铺在火焰的灼烧下慢慢倒塌。 消防车在疏散了公园门口的人群后才开进来,领头的消防队长跑下来,正看见了站在前方穿着警服的东方晔,他以为东方晔是接到报案过来维护现场秩序的,但下一秒他就看见东方晔在原地愣了一秒,随后便直挺挺往火场里冲。 “唉唉唉!等下这位警察同志,你不能进去!”消防队长快速几步跑上来抓住东方晔的胳膊不让他走,但东方晔不肯就此罢休,即便被抓住他也还想往前跑,两个人就这样在火场前纠缠起来。 片刻后唐庭才带着人赶到了起火的位置,正看见被消防员抓住的东方晔,唐庭勒令即刻停车,接着拉开车门跑下来,和张恺一起跑过来拦住了想要往火场里冲的东方晔。 “东队!东队你冷静一点!”唐庭抱住东方晔的胳膊大喊道,“你不能进去!这房子要被烧塌了!” 消防队长看见跟上来的几个警察拦住了东方晔,他便立刻腾出手来指挥救火,顷刻间消防水枪已经连接完成,几个消防员冲到最前面对着店铺就开启水阀,刹那间水幕落下,包围住了着火的房子。 东方晔被拦着,直到白色的水柱喷出冲灭了火焰,他才终于松了力,他看着那被火焰吞掉的房子重新吐出来,但是已然面目全非,看不出从前的模样。等到火势逐渐变小,两三个穿着防火服的消防员才冲进屋子里搜寻是否有受伤人员。东方晔此时此刻才终于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他在唐庭和张恺的搀扶下跌坐下来,将唐庭和张恺吓得不轻。 泪水是什么时候滑落的?这已经不重要了,东方晔的眼中只能倒映出这已经被无情大火嚼碎了的房子,以及在这片废墟中是否有熟悉的身影。 火势减小过后消防队长终于腾出空走过来,他看到东方晔的反应时愣在原地,刚想说的话也被堵住了。唐庭看见消防队长走过来,赶紧让几个人扶着东方晔离开现场,回到警车里去,随后他才问道:“队长,现场有发现其他人员吗?” 消防队长看着东方晔被扶走,唐庭代替他站到自己面前,他颇为惊讶的指了指离开的东方晔,眼神里满是疑惑。唐庭则是解释道:“你别见怪,我们队长和这家老板……是好朋友。我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起火?” 消防队长摇了摇头说:“我们也是接到群众报警才来的,起火原因估计要等现场火灭了才能知道。” “那有没有人员伤亡?”唐庭忙问道。 消防队长皱着眉,一脸的严肃:“报警的群众说是他看见一个警察和另一个人早上来过这里,但现在不知道在不在里面。我刚看你们……队长是吧?他那个样子,难道你们是来找那个警察的?” 唐庭赶紧说:“对对,你们看见那个警察了吗?” 消防队长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这要看现场能不能找到他们了。” 听到这句话,唐庭抬头顺着那已经面目全非的房子看过去,心里面已经凉了半截,现在他不敢去看东方晔的情况,生怕他听见这些消息承受不了一口气喘不上来,而且付小福去向不明、生死不明,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唐庭皱着眉,但他还是先感谢了消防队的人:“麻烦你们尽力寻找一下,不管……是死是活,请你们一定告诉我们一声。” “你放心,警队的同事我们一定会尽力搜救的。”消防队长说道。 唐庭感激地向消防点点头,接着他立刻掏出手机再次拨通了付小福的电话,等待几分钟后,依旧没有接听的迹象,唐庭锲而不舍地继续联系,他回身看了一眼东方晔的方向,张恺几个人围在车门旁边,看上去十分束手无策。 电话再次自动挂断,唐庭继续拨打,然而这一次手机那头在响了半分钟的忙音过后,终于有人接通了电话。唐庭心里一紧,他焦急地大声问道:“付小福!你在哪里!汇报位置!你现在安全吗!” 付小福那边咳嗽了几声,唐庭听到他喘息了几声,像是被浓烟糊住了喉咙:“咳咳……唐哥!我在……我在仓库后门的……皮卡车斗里。啊!怎么起火了?闻老板……闻老板还在里面!” “你说什么?!”唐庭怒吼一声,着急确认:“你说闻老板在里面?!” 唐庭的话音刚落,在现场搜救的消防员便传来呼声:“找到了!”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张恺亲眼看着东方晔重新从车上下来,一脸焦急担心地冲到火场附近,唐庭赶紧伸手拦住了他,他大声劝道:“东队!东队你冷静一下!” “让我过去!”东方晔少见地冲他们大吼,唐庭明显能听见他语气里的颤抖,脸上的泪痕已然干涸,但马上又有湿润的迹象。唐庭哪儿敢让他过去,他赶紧抱住东方晔的肩膀,追上来的张恺也拉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他拦在了外面。 惊蛰(刑侦) 第87节 在这两个人纠缠之时,消防员们已经将那一具烧得看不清楚模样的尸体抬出来,东方晔看见烧焦的人之后突然就愣住了,他的视线跟随消防员移动,最后落在了地上。 唐庭回头去看,瞧见那惨不忍睹的焦尸时不忍心地闭上眼睛,移走了目光。东方晔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他看着那具烧焦的尸体,接着像是失去力气,腿一软便跪倒下来。唐庭赶紧扶住他,但却没能将他抓在手里,东方晔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这场道别来得太惨烈,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局里跟自己说话的,现在却变成了这幅样子,一声不发地躺在担架上,没有呼吸,也没有声音。东方晔突然喉咙发紧,眼前视线变得模糊,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落下,他捂着自己的腹部弯下腰,跪在地上痛苦地放声大哭起来。 付小福费力地从皮卡车斗里翻出来,绕过小巷来到正门前看到的正是这一副景象,他愣在原地,随后看见了躺在消防员脚下的焦尸,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唐庭招手叫来张恺陪在东方晔身边,他则是起身往尸体走过去,他想来辨认一下尸体是否确实为闻斓。他半跪在尸体旁,伸手去摸了摸焦尸的脸,刚一摸上他就发觉到不对。 尸体的表面有融化迹象,这不像是一个人被烧死后会出现的情况。唐庭盯着那焦尸看了半晌,接着他抬起尸体的胳膊,看见了尚未被完全烧焦的腋下部分,紧接着他才发觉现场飘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唐庭愣了好久,接着他抬起头问旁边的消防员说:“你们身上有小刀吗?” 几个消防员不知道唐庭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随即面面相觑,但他们还是从车上找到了应急用的折叠短刀递给了唐庭,而唐庭拿到刀以后直接捅进了尸体的脖颈,这一下把周围的消防员们吓了一跳。但唐庭没在意消防员们的反应,他把刀抽出来,在看见上面没有任何血迹之后,他突然激动起来,接着唐庭拿着那把短刀冲到东方晔面前,伸手扶住他说:“东队!东队,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东方晔听不到旁边人的声音,唐庭喊了好几声他都没什么反应,唐庭见他缓不过神来,他就直接把那把没有任何血迹的折叠短刀摆到了东方晔面前,他说:“东队!尸体不对!”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终于像是有了点反应,他慢慢抬头看向唐庭,接着低下脸来看唐庭手里的刀,最后看向唐庭时,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唐庭见状晃了晃手里的折叠刀,兴奋说道:“我仔细看了一下那尸体的情况,很不对劲!尸体表面似乎有融化迹象,然后我用这把刀捅进了尸体的脖子,没有任何血迹!连一点血滴都没有!” 东方晔身为刑警,见过的尸体无数,他当然知道唐庭这个说法意味着什么,接着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几步冲到了烧焦假人的身边,他先是看了一眼假人的手腕,接着才伸手摸上尸体的表面,那一层熔融态的触感马上就告诉东方晔实际情况,唐庭的判断没有错。 脖子作为大动脉存在的地方,即便是死亡过后,刀子捅进去不可能没有一点血迹,甚至于刀子怎么进去就怎么出来的,这些迹象都表明眼前的这具尸体压根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死亡后的遗体。东方晔低着头安静了许久,唐庭还以为他愣神了,但下一秒他就听到东方晔问:“救护车来了吗?” 唐庭一愣,回答道:“来了。” 东方晔站起来,转过头来看着唐庭,他的眼睫上还沾着泪水,但是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办案时的锐利,他对唐庭说:“把尸体用裹尸袋装起来,让救护车拉到医院去。” 这下轮到唐庭惊讶,他瞪大眼睛发出疑问:“啊?可这……” “还有,对外宣告。”东方晔截断唐庭的疑惑,坚定着眼神说道:“闽湖公园照香阁老板闻斓,被发现死于现场。” 第126章 杜雁青接到电话时已经是距离扑灭现场大火过去的两个小时后了,他是在医院看见的东方晔。 东方晔身上全是烧过的灰,脸上也占满了灰尘,他拿着一件烧焦的衣服坐在医院停尸间的门口,脸上的表情已经死了。杜雁青站在东方晔面前,接着他蹲下来握住了东方晔的手,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内心已然和东方晔一样沉重。 这样无声的安慰让东方晔低下头,再次颤抖着哭泣起来,眼泪落在那件烧焦的衣服上,浸润了上面的烟灰。 杜雁青心里不比东方晔好受多少,他将东方晔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他,随后他问道:“查出原因了吗?” 东方晔额头抵着杜雁青的肩膀摇了摇头,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杜雁青倍感心疼,他转头去看停尸间大门的那层磨砂玻璃,除去寒气凝气的雾气,他什么都看不清。 杜雁青扶着东方晔起来,坐到了他身边,他掏出自己随身带的手帕给东方晔擦掉眼泪。东方晔攥着手帕,双手撑住额头,泣不成声:“他今天早上还跟我说……他要回店里一趟,马上就回来……我不应该由着他的,我应该跟着他来的……” 杜雁青听着这话心里像是被揪起一块一样,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卢芳,同样的场景让杜雁青两次面对,他也有些不好受。 “你让他一个人回来的吗?”杜雁青问道。 东方晔低着摇了摇头,说道:“他叫了付小福跟他一起……但是付小福说他们遭到了袭击,他本人不在现场……” 袭击?杜雁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搭上东方晔的肩膀着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有袭击?是谁!” 东方晔静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杜雁青看见他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几分愤恨,东方晔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是邢一升。” 医院急诊科门口,张恺他们几个人围着付小福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除了他脖子上的淤青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外伤。张恺抓着付小福问道:“没挨打吧?是不是受内伤了?”张恺把付小福全身都上上下下仔细看过了一遍,但仍旧不放心,他转头就对门口的人喊:“叫医生过来马上安排ct!” 付小福还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他没听见张恺说的什么,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被拽进救护车时最后一眼看见的烧焦的人。他突然伸手抓住张恺,抬起头问道:“张哥,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没有人敢告诉付小福实话,几个人都抬头看着张恺,张恺则是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些!现在你自己的命最要紧,乖乖听话去做个检查听见没有?” 付小福作为警队里年轻一辈的人向来都是听张恺他们这些前辈的呼来喝去的,但是这一次付小福没有听话,他抓着张恺的手甚至紧了几分,眼神里是不肯放弃的倔强:“东队那个样子……就是闻老板对不对!张哥你告诉我吧,我求你了!” 张恺皱着眉,表情沉重之余,还显出几分无措,虽然那些年轻人都看着自己,但他心里知道这种事不能随便说,付小福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答案,但他差不多从这场沉默中得到了并不想知道的答案。 “真的是……”话说到一半,付小福就闭上了嘴,他看见张恺神色凝重地沉默着,周围的人也并不说话,加上他没有看见东方晔,尽管他很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但事实正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眼前,之前被消防从火场里抬出来的焦尸已经被唐庭认领,确认了闻斓的身份。 付小福脱力地松开手,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就这么发生了,他失神看着眼前,许久没有回神。张恺以为他情绪低落是在难过,便转回来伸手拍了拍他,还不等安慰的话说出口,就见付小福突然抬头,他抓住了张恺的手,眼神中的愤恨呼之欲出,他说道:“是……是云川!是那个邢主任!是他纵火烧死了闻老板!” 话音刚落,张恺的震惊还没有完全表现出来,杜雁青便突然从急诊科门口蹿了进来。几个刑警赶紧立正喊了一声杜局,张恺也赶紧站好,喊道:“杜局。” 杜雁青来不及一一回应,他走到付小福面前蹲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郑重地问道:“刚才的话你确定吗?是邢一升纵火烧毁了那间店铺吗?” 付小福咽了下口水,随后说道:“我不能确定……但是,他曾经有过袭警行为!他是来杀人的!”付小福握住杜雁青的手,急于想证明自己的所见:“他带了一只装满高纯度毒品的注射器出现在店里,想要杀了我们两个!” 毒品,还是高纯度,这已经和毒药无异了。如果付小福所说真实,邢一升就是板上钉钉的故意杀人。杜雁青立刻抬头看向张恺吩咐道:“立刻带人去把起火现场围住!禁止任何无关人员靠近!叫你们缉毒支队的带上警犬过去排查!” “是!”杜雁青亲自下令,张恺等人立刻行动,马不停蹄地再次回到现场去。 见张恺他们离开,杜雁青才抓着付小福的胳膊继续问:“你们被他的注射器扎到了吗?” 付小福摇摇头说:“没有……那支注射器被闻老板踩碎了,针头应该还留在现场。” “你们没中招就好。”杜雁青拍拍付小福的手,接着他站起来,继续说道:“你就留在医院接受观察,现场交给别人吧。” 然而付小福却挣扎着要站起来,他说:“不,杜局!请你批准我到现场去,我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可以找到更多证据!” “你现在的任务是确保自己没有受伤。”杜雁青摁住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他说:“身为现场当事人和唯一目击者,你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付小福一愣,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杜雁青的话是什么意思,杜雁青见状便岔开了话题,说道:“你在这儿呆着吧,你们队长一会儿可能还要来找你问情况。” 说到这儿,付小福才想起来现场还有个东方晔,他也是亲眼目睹了焦尸被抬出来的样子,而且他们俩关系特殊,不可能有人比东方晔更加痛苦。付小福抬起头来问了杜雁青一句:“东队他……还好吗?” 听到这句话,杜雁青的身影立时顿住,付小福听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头来对着自己说:“你多安慰安慰他吧。”说完,杜雁青便离开急诊科大门,消失在了付小福的视线里。 付小福看着杜雁青离去的背影,耳边回响着他的话,几秒后他终于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坐在急诊室里落下了眼泪,他的双肩颤抖,脸上涕泗横流。没有人责怪他,所有人表现出来的都是关心,但越是这样,付小福便越觉得难受,最终他再也没撑住自己,倒在了急诊室的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闽湖公园。 现场的火熄灭以后,破败焦毁的古董店露出了里面的木质框架结构,也正是因为店里大部分是实木构成,所以这一把火烧得极其壮烈,不仅是外部的框架,连同店里的物品、还有各种个人藏品全部付之一炬。唐庭看着那些被烧毁残留下来的藏品残体唏嘘不已,这一把火可以说是直接蒸发了几千万,光是唐庭能认出来的就市值几百万,更别说那些唐庭没认出来的。 身后再次响起警笛声,唐庭回头循声望去,发现正是张恺带着几个刑警从医院出来了,他叉着腰隔老远就喊:“怎么又回来了?” “唐哥!”张恺下了车就走过来,压着声音说道:“市局杜局长亲自来了,他让我们来围住现场,不准无关人员靠近。” 唐庭马上就听出了不对,他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恺把唐庭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接着才说:“小福说,放这把火的人是云川的那个邢主任。” 唐庭听后挑眉,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张恺看,仿佛刚听到付小福亲口交代后的张恺。他的眼神翩转几秒,马上就意识到张恺他们来封锁现场的目的:“是现场留下什么东西了?” 张恺见唐庭猜出原因便赶忙点头,他说:“对!小福交代说,那个邢一升带着装满高纯度毒品的注射器来杀人,被闻老板抢过来踩碎了,杜局要我们来就是找这个。” 唐庭听后,转头看了现场一眼,那里除了烧焦的木炭之外空无一物,唐庭指着现场说道:“可是……现场都烧成这个样子了,那注射器塑料的吧?放这里头早烧没了,连药都一并蒸发逸散了,怎么找?” 张恺看着现场的残垣断壁也是颇为无奈,他双手叉腰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提议道:“金属探测器能找出来吗?” 唐庭一愣,随后他反应过来张恺说的什么意思:塑料针筒烧没了,高纯度毒品可能也不会留下痕迹,但是金属针头一定还在。他们分局也有这种特别的搜查手段,要找一枚金属针头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唐庭拍板,立刻打电话给邝明山:“邝副支队!有个事儿得麻烦你们一下!” “我知道了,市局杜局已经跟我说了。”邝明山说道,“我马上带人赶过去。” 话还没说完,邝明山就挂断了电话,唐庭也只好作罢,他把手机收起来对张恺说:“把手套带上,我们也进去找找吧。” 张恺看着那片废墟,叹了口气后也只能是点点头,随即两个人从现勘那里借了两双手套和鞋套,踏入了那摇摇欲坠的店里。不久后邝明山带着人匆匆抵达闽湖公园现场,警犬小组和搜寻小组纷纷全副武装,在这片废墟上搜寻着那一点点线索。 经过将近二十分钟的搜寻后,搜寻小组的金属探测器终于发出了声响,搜寻小组队员激动地大喊道:“找到了!” 听到呼声,唐庭赶紧迈过废墟跑过去,他蹲在探测器前方慢慢抬起探测头,在那黢黑的灰烬里寻找一枚小小的针头。 唐庭几乎是趴在地上鼻子贴着地寻找着,他叫人举着手机在旁打光,几分钟后在眼睛被灰烬和烟尘弄得眼中血丝显现后,他终于在手机电筒的灯光之下找到了那枚针头。唐庭小心的捏起它,赶紧招手让附近的现勘拿来袋子装进去,随后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正准备离开,却被另一边的警犬吠声吸引了注意力。 张恺恰好在旁边,他忙走过去,看见警犬正在对着一个被烧得碳化的箱子。唐庭看见张恺往那边走便赶紧喊道:“张恺!发现什么了!” 盒子已经被烧得生脆,都不需要用力,张恺一掰就掰开了箱子的上盖,接着他就看见被包装完好、毫发无损的一台战术电台静静躺在箱子底部。张恺愣住,接着他弯腰把战术电台从箱子里抬出来,接着他转身对唐庭喊:“唐哥!发现一个……一个……对讲机!” 张恺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个电台,他的确是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不过他怎么看着都不像是闻斓一个古董老板会用到的东西,所以这只能和他以前的身份有关。 唐庭跑过来,直到看清张恺手里的东西,他也愣住,但他认出了这个东西:“战术电台?” 接着张恺还没反应过来,唐庭就伸手抬走了他手里的东西,接着前后左右寻找着什么。直到唐庭扣掉电台的底座时,他终于发现了那串编号:“这是云川的警用战术电台!” 张恺一怔,随即他反应过来,他看着唐庭手里的东西,随后抬头看着唐庭说:“那这是闻老板的……?” 唐庭没有理会张恺的猜测,他尝试打开电台的电源,发现信号灯仍然可以正常亮起时他变得激动起来:“还能用!太好了!把这个拿回去交给康主任做信号分析,说不定我们能查什么东西!” 张恺突然意识到这个东西的意义有多么重要,接着他脱下外套,赶紧把这电台包了起来,唐庭配合着张恺把战术电台装进外套里,末了他嘱咐道:“赶紧送回局里,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看见!我马上通知东队和吴局!” 张恺郑重点头,接着他就抱着被外套包裹好的战术电台,大步迈出了这片废墟。 第127章 经过急诊科医生的检查,他们也确定了付小福没有内伤,在给他的脖子敷了药以后,付小福就可以离开医院了。付小福抬手摸着自己的脖子,走出科室后来到了医院的候诊厅,接着他就看见东方晔站在那里。 付小福停下脚步,他只看了东方晔一眼就迅速低下头,他不敢直视东方晔的眼睛,但他也没有离开,只是无措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低着头的付小福感觉到远处的东方晔正在朝他走过来,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让付小福萌生了逃跑的想法,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东方晔,或者说面对东方晔的失望。在付小福纠结着要不要转头离去之前,东方晔最后站定在了付小福面前,他看着这个因为愧疚而不敢看向自己的队员,东方晔抬起手,抚上了他的手臂,他柔声问道:“只有脖子上的伤吗?别的地方有没有让医生检查过?” 付小福本以为他会发火、会愤怒的质问,但意料之中的声音付小福一个字都没听见,他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东方晔,接着再也没忍住心中的愧疚,他站在那里大哭起来:“对不起……东队……我……我应该立刻通知你的……” 这一声哭泣吸引了候诊厅里许多人的目光,人们大多都只见过警察办案,头一次看见警察落泪,因此不少人驻足围观。东方晔看见人群中的好奇,他也不想引来更多麻烦,于是他伸手抓住付小福的肩膀,带着他走出了候诊厅。 远离了好奇的人群,付小福被东方晔的胳膊揽着走到了医院外面的草坪附近,东方晔和付小福坐在花坛边上,接着东方晔把手里的手帕递给付小福,他等待着付小福哭完恢复平静。付小福到最后只剩下吸鼻子的声音,他攥着那条已然被眼泪浸湿的手帕,低着头再次道歉:“东队……对不起……” 东方晔侧目看着他,问道:“为什么道歉?” “我……我没看住闻老板,也没拦住邢一升……”付小福说道:“我本来是要以袭警罪逮捕邢一升的,但是闻老板放走了他。” 东方晔垂眸看向草坪,接着他问道:“那你知道原因吗?” 付小福捏着手帕回忆了片刻,接着他对东方晔说:“他们好像……在说一个人。邢一升在拿这个人威胁闻老板,所以闻老板才放走了他。”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看着草坪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愤怒,他像是忍了口气,随后压下这股情绪问道:“你们在店里……和邢一升见面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付小福顿了一下,说道:“闻老板他……打了个电话。可我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按照闻斓一贯的做事风格,不需要遮掩的事情他会大方说出来,并且事无巨细,可如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算是他本人站在了面前,也听不到一句实话。两个人共处一室,付小福却没能听见闻斓打电话说了什么,东方晔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出闻斓的态度,他明显是不想让付小福知道。 东方晔弯下腰来双手撑在大腿上,片刻后他问道:“是谁打晕了你?” “是……”付小福本来想实话相告,但他看见了东方晔的眼神,那种满腔怒火、不加修饰的眼神,付小福闭了嘴,他低着头重新思考起来,良久他重新抬起头看向东方晔,坚定地说道:“是邢一升。” 东方晔听后点了头,接着他说道:“好,无论如何,坚持你自己的说法,不管是谁来问,绝对不要改口,记住了吗?” 付小福看着他很久很久,向来读不懂气氛的付小福此刻能从东方晔身上看出独属于他的坚持,他想做什么、想让自己做什么,一目了然。付小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喊了他一声:“东队,你是想……为闻哥翻案吗?” “是。”东方晔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想法,丝毫不加掩饰,他说:“云川高层内部腐败,邢一升联合班普紧抓着旧事给闻斓设绊子。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十三年前的案子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栽赃陷害,他是一名警察,他本该拥有自己的荣耀,却被这些藏在黑潮里的蛆虫啃噬殆尽。我看不下去,也忍不下去,我必须站出来,把这件事剖开摆到面前来说,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付小福看向东方晔,他像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清楚了他这位领导的本质和底色,他低下头,手里扔攥着那张手帕,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说:“……我明白了,如果是这样,我愿意出面作证。哪怕代价是我身上这身警服,我也在所不惜。” 惊蛰(刑侦) 第88节 听到付小福以相同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东方晔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他看向付小福,眼神里的愤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激。他看了付小福许久,接着抬起手拍了拍付小福的肩膀,最后轻声说道:“谢谢。” 火灾现场发现了两样东西唐庭已经让张恺快马加鞭送回局里,要求技术队立刻做分析。康兆刚听说火灾的事情,忙问张恺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 “起火原因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们在现场找出两个关键证据,得麻烦康主任你好好分析一下。”说着张恺就把装着针头的物证袋和用警服外套裹起来的战术电台放到康兆的办公桌上,“唐哥说先验针头,这个电台先放放,等吴局和东队来做决定。” 康兆点了点头,他略过战术电台,伸手拿起了那袋针头,问道:“你们要做什么分析?” “毒检。”张恺说。 康兆听到这个回答先是一愣,接着他瞪着吃惊的目光慢慢回头看向张恺,又看了看针头,随后发出惊讶又疑惑的声音:“毒检?我没听错吧?这东西好像是从东方晔相好的屋子里翻出来的,你可别吓我!” “我没吓你,付小福告诉我的。”张恺解释道:“有人想杀闻老板,所以带了一支装有高浓度毒品的注射器找上门来,这针头就是现场遗留物。唐哥让我拿来让你们给验一下针头上残留的究竟是不是毒品成分。” 康兆听了张恺的话才慢慢回神,他面色凝重起来,沉默几秒后说道:“你在这等一会儿,我马上出结果。” 张恺一愣,他以为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但没想到康兆让他等着,结果马上就能出来。接着他看见康兆拿着物证袋去了分析室,张恺也没机会问出自己的疑问,只好听话地坐在这儿等。 十几分钟后,康兆带着手套从分析室里出来,他冲着张恺喊道:“检测出的成份的确有二乙酰吗啡,但残留量实在不够,加上被火烧了一段时间,测不出浓度了。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不需要这个数据,所以我先告诉你结论,正式报告一会儿我让人发给你们东支队,还有别的问题吗?” 张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赶紧站起来冲康兆弯腰鞠了一躬,说道:“没有了!谢谢康主任!” 张恺说完转身就要跑,却被康兆一嗓子喊了回来:“唉!你等会儿!这一大坨你搬给我是要干什么?” “这个交给东队他们来决定!我现场还有事我先走了!”张恺边跑边喊,不一会儿就只能听见走廊里传来的回音。康兆看了一眼桌子上那个战术电台,摆摆手让人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唐庭在现场接到了张恺的电话,张恺在电话那头大喊道:“唐哥!康主任确定是毒品,海洛因!但浓度没法确认!” 唐庭稍显吃惊,问道:“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康主任插队做的。”张恺说道。 “你敢让他插队?”唐庭更加吃惊,毕竟这家伙是连东方晔都敢破口大骂的存在,张恺这等普通警察技术队更不放在眼里。 “他自己要求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张恺赶紧撇清自己,说道:“我就告诉他这可能是杀害闻老板的凶手留下的证据,他二话没说拿着就走,十几分钟以后他就把结果告诉我了。” 听到这儿,唐庭勉强猜到了康兆的想法,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行,加上付小福的指认,这回铁定让那个姓邢的无路可跑!” 另一边排查现场起火原因的消防队差不多也有了结论,消防队长走过来对唐庭说:“唐副支队,现场起火原因我们已经初步排查出来了。” 唐庭一听,赶紧挂了电话说:“是怎么回事!” “现场有一个炭火炉,处于打翻的状态,里面的木炭滚出来落在二楼的实木地板上,点燃了房间里的木制品,最后导致房间内发生轰燃。你也看到了,整个房子烧得只剩个框架,里面这些书架桌子什么的,全部一把火燎成黑炭了。”消防队长说道。 唐庭皱着眉,看着这些货真价实的古董收藏品就这么被烧得一文不值,心痛大于悲伤,他问道:“能确定是意外还是人为吗?” 消防队长一顿,他没有直接告诉唐庭,而是说道:“这个……你跟我过来看吧。” 唐庭带着疑惑跟上指挥的脚步,来到了一处地点前,接着消防队长指着地上那个翻了个头的炭火炉,说道:“我们的现场办案经验不如你们丰富,看不出什么来,这炉子不大,应该就是用来煮个茶水之类的小炭火炉,但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我们就不知道了。” 唐庭站在那里,同样什么都看不出来,他皱着眉挠了挠头,最后他放弃思考,招手叫现勘过来拍了照。留下照片过后,唐庭才蹲下来捡起脚边的木棍,挑开炭火炉里的木炭,正是这一个动作让炭火炉底部尚未燃烧完全的东西飞了出来,落在唐庭脚边。 唐庭歪着脑袋去看,一开始还没看出什么来,但是他眯着眼睛仔细一打量,越看越心惊。那是一张被烧掉一半的照片,虽然火焰烧掉了人物的正脸,辨认不出来照片上的人是谁,但唐庭一眼就看见了照片上人物胸前的那串数字,他认得那串数字——056373! 那是东方晔的警号! 闽州市第三监狱。 一名警察走进监狱大门,敲了敲门口狱警的桌子,片刻后有人出来,他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说道:“上头下令,要转移囚犯。” “请问是哪个公安局的?”狱警问。 “汇州公安分局。吴光行局长的密令。”那名警察说。 听到对方准确报出了单位和领导的名字,狱警点了点头,向监狱内部打电话去核实情况,片刻后狱警挂掉电话对警察说:“情况我们已经核实过了,的确有一名吴光行局长的犯人在这里服刑,请你在那边的房间里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把人带过来。” 警察点了头,接着就坐到了那边的小房间里去。不久后狱警带着一个人走进来,说道:“警官,人带到了,你看你要验一下吗?” 警察“嗯”了一声,接着他站起来,那双眼睛从帽子下露出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站在狱警身后的人看见这双眼睛时一顿,随后就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微笑,他看着警察慢慢靠近,紧接着在狱警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名警察突然抬起手,猛地往狱警脖子上一劈。 狱警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发展,他在惊愕中失去意识,最后倒在了地上。而此刻被带过来穿着劳改服的人终于露出明媚的笑容,他看着那名“警察”说道:“我真是没想到,老板竟然会让你来接我。” 那名“警察”摘下帽子,被藏在帽子底下那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厌恶表情终于得以显现,他看着囚徒的笑容,满心不悦地说道:“我早该在云川就弄死你的。” 被闻斓示以恶意的年轻人——颂帕笑了笑,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今天我得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闻队长。” 那名“警察”——闻斓冷漠的注视着颂帕善,接着他一言不发地从晕倒的狱警身上拿走钥匙,扔给了颂帕。颂帕毫不在意地接过钥匙,解开了自己脚上的锁铐,接着他把钥匙扔在了地上,看着闻斓说:“那么现在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闻斓看着他,冷漠的眼神在几秒过后终于露出一个可以算是微笑的微笑,他说:“收拾好你自己,我会带你去见你老板的。” 颂帕也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闻队长不会半路对我动手吧?” “有的是人想杀你。”闻斓却说道。 颂帕没有接话,他脱掉劳改服,换上了闻斓给他准备的衣服,接着闻斓重新戴上帽子,压着换好衣服的颂帕善坐上这辆他改装的“警车”,随后便离开了监狱大门。 第128章 火灾发生后第二天,各路媒体的报道、质问和群众舆论如雪花一样向汇州分局涌来,整个综合办光是接群众电话就接了一个早上,话术都一模一样,全是来质问起火原因和责怪他们说话不算话的。综合办的接线民警一个劲儿地道歉解释,希望能够压下群众的怒火,但见效甚微。 今天东方晔和付小福没有来分局,他们一大早就被杜雁青喊去了省厅,现在这三个人正坐在方泽的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乔书记背着手站在窗前,面色凝重。 付小福第一次经历这么重大的会面,平常他能接触到的高层领导也就到杜雁青这个级别了,这辈子他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和省厅厅长、书记面对面谈话,还是坐着。付小福紧张地咽着口水,双手抓紧自己的裤子,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抬头。 东方晔则是无神地坐在沙发上,他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丢了魂的模样让方泽看了也感到难受。最后他清了清嗓,皱着眉说道:“说说情况吧。” 杜雁青闻言看了付小福一眼,接着一抬下巴让他说明,付小福抬起头来先看了杜雁青,然后看了眼东方晔,最后看向方泽,他便紧张地说:“我……我本来按照东队的命令,跟着闻老板一起回店里清点货单,后来……邢一升来了,拿着注射器扬言说要弄死我,闻老板就……和他打起来了。” “你们有过交谈吗?”方泽问。 付小福猛点头,说道:“有!邢一升说他来之前,闻老板打了个电话!” 乔书记猛然回头,他仍背着手,但表情已经严肃起来,他问道:“他给谁打了电话?” 付小福被吓得一顿,要说的话都差点忘记,他结结巴巴回想了一会儿后说道:“他……他给供货厂家打了个电话。” 乔书记当然是不信这句话的,付小福说出这句话的当时他就知道这是闻斓敷衍他的回答,所以他转而去问东方晔:“东支队长,你觉得呢?” 乔书记本想着东方晔和闻斓的关系亲近,所以大概能揣测出闻斓说谎的目的是什么,因此他才向东方晔求证,但是东方晔愣愣地坐在那里仿佛没听见乔书记的问话,这让杜雁青立刻紧张起来,他赶紧喊了一声:“东方!乔书记问你话呢!” 听到杜雁青这一嗓子大喊,东方晔才算是回了神,他抬起头来看了一下齐书记一眼,随后便低下了头,说道:“我……” 开口的那一瞬间,内里那股悲伤便汹涌袭来,淹没了东方晔的词句,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是忍不住要倾泻而出,他闭上嘴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乔书记看见他这奇怪的样子,也看明白了他内心的情绪,但他不明白东方晔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所以他看了一眼十分紧张的杜雁青,杜雁青见状赶紧说:“他有点情绪过激,现在还没缓过来,你们见谅……见谅哈。” 方泽只当是东方晔受了刺激没缓过来,乔书记则是看着东方晔许久,接着他转身坐了下来,语气缓和了许多:“我理解你们一线的警察经常会碰到一些有悖人伦的现场和案件,没关系。东支队,你整理好情绪再回答。” 东方晔像是一尊木偶,他低头沉默了好久,接着终于压下内心的哀恸,抬起头来告诉乔书记:“他给人打电话,应该是收到了某人的威胁。” “什么威胁?”乔书记问。 “我不知道……”东方晔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乔书记皱着眉沉吟,东方晔的话有一定参考性,但并不能完全作为证据,于是他转头去问杜雁青:“现场起火的原因调查有结果了吗?” “据他们分局在现场的刑警和消防说,是屋子里的一个炭火炉打翻引起的火灾。”杜雁青回答着,随后他看了一眼东方晔,想说话却又没张嘴,显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东方晔没注意到杜雁青,但乔书记看出来了,他说道:“有什么话就说,这个时候还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见乔书记话摆到明面上,杜雁青也只好把话说出口,但他没有直接告诉在场的人,而是先问了东方晔一个问题:“东方,你记不记得最近几个月内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听见这话,东方晔慢慢回神,他转头看向杜雁青,眼神里充满茫然和吃惊。见东方晔没有回答,杜雁青也就说出了唐庭汇报给他的结果:“我收到了一条汇州分局的警察在现场翻到的证据,是一张被烧毁到照片,照片上的人正脸已经烧没了,但是仍然留下了一个线索。” 说着,杜雁青看向东方晔胸口的那串警号,他像是跌入回忆,却又不敢再看,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056373。你和你爸的警号是同一个,但我想东方英应该没什么机会去得罪别人,所以……你有什么印象吗?” 方泽听着感觉到不对,他急忙抬手叫住杜雁青,发出自己的疑问:“等等,你是说,有人拿东支队去威胁闻般予?”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现在看来这种情况的可能性非常高,加上杜雁青本身知道这两个人关系匪浅,便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但他换了个说法:“没错,有人在拿我们闽州的警方威胁闻般予。” 方泽听后百思不得其解,他张着嘴半天没想出一个字来,但乔书记半眯着眼睛看向东方晔,片刻后他说道:“东支队作为刑侦支队的支队长,能接触到得罪上的大都是罪犯,我倒是不认为普通的罪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拿警察的命当筹码威胁别人,除非这个人和闻般予东支队都有点关系,并且他还得是个不寻常的罪犯。”乔书记故意停顿了一下,他看着东方晔的眼睛并未松懈下来,他继续说道:“比如说……去年你们在新门镇水库围剿失败的那个家伙。” “梭温?”杜雁青脱口而出,他看了看东方晔,接着回头来说:“但是梭温潜逃出境了啊,他要怎么拿东方晔威胁到闻般予呢?” 乔书记眯起眼睛,语气不可谓不严肃:“你可别忘了,邢一升和梭温可有着莫大的关系呢,当年他们是怎么把闻般予弄下来的,现在就可以怎么把东方晔弄下来。东方晔擅自行动的违规记录可是明晃晃写在调查卷宗上的,如果对方捏准这件事要搞死他,你能有什么办法吗?” 杜雁青一阵语塞,如果乔书记口中的发生,那他还真没有办法,东方晔虽然有关系,但也仅仅到他面前为止而已,在往上就行不通了。乔书记见杜雁青语塞说不出话的模样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我们都太小看邢一升和他背后的人了,大意是要吃亏的。”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连方泽都垂下眼睛来,不否认乔书记的话。片刻后,杜雁青问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群众舆论已经闹到这种地步,我们想要装死那是绝不可能的了。” 乔书记看向方泽,等他给出一个结果,方泽沉思片刻后说道:“只能对外公布调查结果。” “那就是明摆着和云川省厅公开叫板,你想好后果了吗?”乔书记问道。 方泽当然没有想好,他烦躁地抓抓头发,接着问乔书记:“那你有什么办法?” 听到方泽这么问,乔书记才转过头去看着东方晔,语气认真地问道:“东支队,我问你一个问题,还请你务必实话实说。” 东方晔抬起头,他不知道乔书记要问什么,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也唯有听从上面的安排,于是他垂下眼睛点了点头。见东方晔首肯,乔书记便问道:“你和闻般予……或者说闻斓,究竟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率先有反应不是东方晔,而是杜雁青。他先一愣,然后站起来刚想要说话,就被乔书记抬手打断:“你坐下,我没问你。” 被乔书记亲口勒令闭嘴的杜雁青神色惶惶,他不安地瞥向东方晔,尽力想要给他眼神示意,但东方晔始终垂着眼睛,也没注意到杜雁青的动作。 付小福看见杜雁青被乔书记喝止,他便更加不敢出声,紧紧闭着嘴连呼吸都收敛许多。东方晔捏着自己的手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乔书记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相信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一些反常行为。”乔书记说道:“你入队以来先后两次违规都是因为闻般予,要说你和闻般予没什么关系,这种话糊弄糊弄下面人还行,想要糊弄我,这就有点太不把我当回事了。之前是没闹得这么严重所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看不见了,但这次不行。”乔书记的眼神落在东方晔身上,当他看见东方晔的肩膀放松下来时,他便继续说道:“虽然各省省厅彼此之间是友好关系,但如果出了要拿我们省的警察去背他们外省的锅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他们云川如果只是自己内部腐败混乱,我们是可以独善其身全然当做看不见的,但现在他们为了遮掩自己的丑行要拉我们下水,就别怪我们不讲情义。” 乔书记语气虽然透着严肃,但语句中饱含对下属的关怀,这让杜雁青心里更加紧张,他看见东方晔捏紧的手松开,接着坚定地抬起头,终于是说出了那句可怕的实话:“我和他……是爱人。” 这话一出,杜雁青仿若雷劈,方泽也是同样如此,唯有付小福和乔书记面色沉静,毫无波澜。片刻后,乔书记笑了一下,说道:“哼,我就知道。当初那些辟谣的话也是你们为了保全闻般予散播出去的假话吧?” 东方晔低下头,承认道:“……是。” 杜雁青见东方晔承认得那么爽快,他也不好阻拦找补,最终也只能叹息一声,只有方泽,他还沉浸在这巨大的诧异之中,久久未能回神。 “那么你被梭温他们盯上也就说的通了。”乔书记顿了一会儿,接着他突然放缓了声音,深深地叹息道:“他是为了保护你,就像当初你肯为了他背锅一样。” 房间内一下陷入沉默,几个人各有各的想法,但表现出来的结果是相同的,这场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由乔书记自己打破了沉默,他说:“既然是这样,那就把现场的调查结果对外公布吧。” 方泽一听,愣了一下,接着他转头看向乔书记问道:“我刚刚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那不一样。”乔书记说:“我没问出这个问题以前,闻般予充其量只能算是被害人,我们要办案只能秉公执法,不能存有私心。但是现在他是我们闽州警方的家属,还是烈士遗孤家属,我们有义务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就算是让上面的人知道我们有私心,摆到公安部面前那也是我们占理。” 方泽一愣,接着他反应过来乔书记的想法,他补充道:“你想拿邢一升陷害说事?” 乔书记点点头,接着他问东方晔:“你们俩的关系我们可能会公布出去,这是为了增加和云川公开叫板的胜率,可能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我提前问问你,你愿意吗?” “我愿意。”东方晔立刻说道,他看着乔书记,眼神中唯剩坚定:“尽管公开吧,如果能为他洗清身上的污点,这点影响实在不算什么,就算要把我踩进泥里也没关系。” 东方晔的坚定让乔书记为之叹息,他抿着嘴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好,那么这件事你就需要完全避嫌。可能会有媒体和群众好奇这件事,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们这样接受这段关系,你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明白吗?” “我明白。”东方晔点点头,他说:“我会提出主动回避调查这起案件的。” 惊蛰(刑侦) 第89节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乔书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他说:“请你相信我们和你的同事,这件事一定会有个结果的。” 东方晔站起来,正要给乔书记和方泽鞠躬示意,但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乔书记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乔书记很显然没料到这个情况,所以他的表情也有几分空白,当他看清楚来电的是谁后,这份空白化为了震惊,接着他就赶紧站起来,接通了电话:“喂,冯书记……” 东方晔听到这称呼时一愣,他抬头看着接电话的乔书记,像是想知道冯令打电话来干什么。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冯令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质问,他的愤怒早已没有遮掩,“早就让你们尽快做决定,现在为什么又出这种事?” 乔书记尴尬地看了方泽一眼,接着他赶紧说:“冯书记,你听我说……” “我现在马上到你们省厅去。”冯令的声音听上去愤怒而又生硬,他说:“有什么话当面和我说吧。” 第129章 冯令抵达省厅的时候甚至都没坐公务车,他直接开了自己的车杀到省厅楼下,方泽和乔书记站在楼下等候,东方晔和付小福则是留在楼内,两个人站在门口观望。杜雁青背着手颓丧地看着地下,等到冯令走进门后他才恢复了些精神,赶紧站直了腰背。 所有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冯令的表情并不算和善,甚至眉眼之间还带着点愠怒,等他走进来看见东方晔时,这一份愠怒却又化成了心痛。 “冯书记,咱们去办公室里说吧。”乔书记赶紧挡在东方晔面前,隔绝了冯令的视线。 冯令又怎会看不出乔书记这一举动的心思,但他今天主要是来问责乔书记等人的,和东方晔没有关系,因此冯令收回视线,直接跟着乔书记乘坐电梯,到达了方泽的办公室。 东方晔看着冯令走远的身影,他双手捏紧成拳,心里一时间动摇起来。付小福完全被吓傻,站在原地不敢吭声,杜雁青看见东方晔的手后便走上来,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放宽心,这也怪不到你头上,相信方厅长和乔书记。” 杜雁青劝慰的话语在此时听起来总有语重心长的意味,东方晔明白杜雁青担心冯令的怒火最终会落到他头上,但东方晔自己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闻斓曾跟他说过冯令和他的关系,听到闻斓出事冯令当然是第一个出来施压的,这一点东方晔提前有心理准备,但他仍然有片刻犹豫,有一些话他也不确定能不能和冯令说。 东方晔回头,看见了站在他身后六神无主的付小福。,作为现场唯一的证人,这件事和他也脱不了干系,不管调查进行到什么程度,找他问话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付小福入队时间不长,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紧张自然是难免的,东方晔看着好几次抬起手捂住心口的付小福,随后他松了手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付小福的肩膀,试图缓解他紧张的情绪。可付小福的心理素质没有东方晔想象得那么好,他被东方晔这一拍吓得魂都飞了,他猛然抬起头来,战战兢兢地看着东方晔,颤颤巍巍地喊他:“东……东队……” “不要紧张。”东方晔轻声说道,“记住你和我说过的话就行。” 虽然听到来自东方晔的安慰让付小福有那么一点感动,但他还是害怕大于宽慰,他在东方晔的注视下紧张地点了点头,尽可能地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些,但似乎不起什么作用。 冯令一进办公室就毫不客气地坐下,方泽和乔书记坐在他的两边,方泽给乔书记使了个眼色,乔书记见状赶紧说道:“冯书记,你消消气,这件事也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冯令压根不听乔书记的解释,他毫不客气地说:“别跟我找借口,我早就提醒过你们。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下去,导致被害人被人实施了报复行为,你们公安厅应该为此负责。” 方泽赶紧说:“是是,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公安厅的责任,我们绝不推诿。但是现在最关键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抓到凶手,只有这样才能让已经付出生命的人安息啊。” 方泽本来是想劝慰冯令冷静下来才说的这一番话,但谁知道冯令却突然发起脾气来,他指着方泽的鼻子骂道:“少在我面前打官腔!我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当年在云川那件事就闹得这么声势浩大,险些就扯到我头上来,我是本着不起争端的念头才同意平调来博阳的!你以为打几句官腔就能把我糊弄过去了吗!” 方泽被冯令骂得一时找不到话来为自己辩解,幸亏乔书记适时拦下了,否则看这架势冯令真有可能动手,他抓住冯令的胳膊说道:“冯书记!冯书记你别冲动!老方他不是那意思,他不了解实情,你听我说!” 冯令瞪着方泽,还是乔书记伸手的那一下让冯令的脾气冷却下来,方泽被骂得低着头不敢言语,剩下的情况还是乔书记来说明的:“冯书记,这个事根本就不是简单的报复行为。你说就按照闻般予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怎么可能放他一个人离开,我们当然是派了最优秀的人跟随保护。” 冯令转头看向乔书记,手指点着桌子问道:“那我问你,这件事怎么发生的?这把火烧得这么旺,尸体都烧了个干净,你说你们派人跟随就是这样跟随的是吗?” 乔书记面露难色,他看了方泽一眼,犹豫片刻后才对冯令说:“冯书记,是这样的。找上门来的那个人,压根就没想过要留活口。” 冯令听闻一愣,他看着乔书记的眼神中多出几分疑惑,乔书记见他反应冷静下来,赶紧说道:“我们派出的警察侥幸活命,根据他所说,找上门来的凶手带着一支毒药,本来就打算弄死他们,是闻般予拼死搏斗才免于被下手。而且在火灾发生之前,有人寄信威胁了闻般予。” 果然,冯令听见这些便彻底冷静了下来,不止情绪,连同心底也变得冰凉。许久,他皱着眉问道:“是谁?” “云川省厅政治部主任,邢一升。”乔书记说。 冯令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捏紧了拳头,他的脾气被收敛起来,反而是坐在沙发上思考起来,片刻后他问:“这是你们在现场的警察说的?” “没错。”乔书记点了点头。 冯令沉默了片刻,接着提出自己的要求:“人在哪里?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杜雁青接到乔书记的电话后,抬了抬手指着付小福说道:“冯书记要见你。” 付小福一听这个腿都软了,他带着颇为惊恐的表情看向杜雁青,但杜雁青明显没接收到付小福的信号好,他无视掉付小福,转而看向东方晔,他说道:“冯书记叫你也一起上去。” 东方晔一愣,他比付小福要平静许多,或许是提前知道了冯令和闻斓关系的缘故,他认为冯令想见他和付小福并非是问责,但杜雁青不这么想,他搭上东方晔的肩膀,叮嘱说道:“有什么就说什么,问了你再开口。别和刚才一样一股脑全抖落出去了,这可是省政厅的书记,说错了话我可没能力替你找补。” 东方晔看着杜雁青,片刻后点点头回应道:“我明白,我会注意的。” 说完,东方晔就带上付小福乘坐电梯前往了方泽办公室,杜雁青一个人留在下面,对着墙壁长吁短叹。 方泽和乔书记正在办公室里等着,看到东方晔和付小福上来后,乔书记就赶紧拉着东方晔叮嘱道:“冯书记问什么就答什么,别和他透露你和闻般予之间的关系。” 这话和杜雁青叮嘱的一模一样,东方晔感叹两位老领导的良苦用心,于是点头应道:“我明白,乔书记。冯书记人呢?” “在里面的休息室,他说要和你们单独谈谈。”乔书记一指方泽办公室里的那个小房间,又说道:“一定不要瞎说啊,我好不容易让他脾气收起来点的。” 东方晔点点头,接着他就拽着付小福,在敲响了休息室的门后推门而进,冯令坐在沙发上,看见东方晔进来,他竟然站起来迎接:“来了?坐吧,我有些话想问问你……你们。” 东方晔坐下,付小福也跟着坐下,不过他只坐了半个屁股下来,没敢像平常一样整个坐在沙发上。冯令看出了付小福的局促,他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接着问道:“你们方厅长说,你是留在现场目击一切的警察,是吗?” 付小福抬起头看着冯令,眼神清澈而干净,他赶紧点点头,认同了冯令的话。 冯令见他这幅样子,语气便更加柔和:“我听他们说,你指认是邢一升找上门来妄图杀人灭口,是真的吗?” 付小福看着冯令好久,接着他攥紧自己的裤子,一改紧张的神态说道:“对!这是他亲口说的!他想杀闻老板,还想灭我的口!” “他是一个人来的?”冯令问道。 “对!”付小福赶紧点头,他说道:“他和闻老板打了起来,后来……后来……”说到这里,付小福偷摸着去瞄了一眼东方晔,他没有忘记东方晔的叮嘱,犹豫了一会儿后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后来邢一升把我打晕了!把我丢到了仓库后门的皮卡车斗里,我想他应该对闻老板下了手,在杀了人以后放火想要烧掉证据……他把闻老板的尸体烧成那样,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冯令挑起眉,他并未指出付小福话语中奇怪的停顿,也没有拆穿付小福偷摸打量东方晔的眼神,他只是问道:“你们受伤严重吗?” 说起这个,付小福的语气便蔫嗒下来,他实话实说道:“我……我没有受什么伤,都是闻老板……闻老板他……” 眼看着付小福又要掉泪,东方晔赶紧打断了冯令的询问:“冯书记,他受的刺激太大,情绪方面一时间有点调转不过来,请你不要怪他。” 见东方晔替付小福找借口,冯令也没再多问,他只在最后着重强调问了一句:“你敢以你的名义担保,想要袭警杀人的确实是邢一升吗?” “我可以作证!我绝对没有说一句谎话!”付小福抬手发誓,这个动作放在警察身上多少是有些缺乏说服力的,但冯令在看他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我知道了。”冯令点下头,随即他冲付小福说,“你先到门口去等会儿吧,我还有话要和你们东支队单独谈谈。” 付小福自然以为冯令想要问东方晔关于现场的细节问题,因为付小福没有看见尸体,是东方晔下令将其拉去了医院。所以在冯令让他离开后付小福便站起来,弯着腰退出了休息室,把这个空间单独留给了冯令和东方晔。 东方晔已经料到冯令会找上自己,在付小福关上门离开后,他抬起头看向冯令,刚想要说话,却被冯令抢了先头:“那小子向来对亲近的人藏不住事儿,之前你也看到了,所以我也就不再问了。你告诉我,闻般予的尸体你放哪儿了?” 东方晔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先拉去了医院,后来运去了停尸间,就暂时放在了那里。等抽出空来,我就把他带出医院……送到局里做个尸检,然后下葬。” 冯令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住自己内心的哀伤,片刻后他睁开眼看着东方晔说:“你最近还好吗?” 东方晔一愣,不知道冯令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看向冯令,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果然,冯令叹了口气,他没去看东方晔,只看着面前的茶几桌角说道:“我已经知道他和你的事了,他自己告诉我的,还想让我替他保密。哼……我就不该由着他去,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直接和他爸告他一状,把他抓到国外去,也强过在这儿提心吊胆地鬼混。” 东方晔听着这些肺腑之言,一时间沉默下来,冯令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已经对自己和闻斓之间的事情了如指掌,但他并未反对,而是全盘接受了东方晔的存在,并且还担心东方晔会因为闻斓的骤然离去而伤心难过。 东方晔看着冯令,突然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和杜雁青相似的气质,这让他感到熟悉。他垂眸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说出他内心的想法,片刻后他说道:“可如果他出了国,这些污点就会跟随他一辈子,在别人眼里,他就一直都是那个因为不听上级指示而害死人质的警察。” 冯令看着东方晔说出这些话,语气平静却又坚定,他安静了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他翻案?” “因为我爱他。”东方晔转头,炽热的眼神诉说着心中的感情,这让冯令为之一震。而东方晔继续说:“当然不止这一个原因,闻斓……闻般予他本身就是个很好的存在,我知道我没有立场为他说好话,但冯书记……你应该比我清楚他的为人。他不应该成为邢一升那样龌龊小人的升迁踏脚石,我也绝不允许有人踩在本该属于他的荣誉上唁唁狂吠。所以……我一定要把邢一升连同他背后的那个家伙拉下来。” 冯令看着东方晔,听着他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他并不否认东方晔和闻斓之间的感情,只是他在看见东方晔后,不免想到了当初他把闻斓送上颁奖台时的场景。 片刻后冯令笑了一声,他说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干劲儿,想到就做。不过,你有信心能帮他洗干净身上的污点吗?” “只要能抓住邢一升,当年的真相就会随之公开。”东方晔坚定地说,“等到那个时候,闻斓身上就不会再有任何污点。” 冯令听着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他笑道:“之前般予信誓旦旦地说相信你,我也不太了解为什么,但现在和你说了这些话,我好像有点理解了。”冯令说着,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恢复成为东方晔第一眼看见他时的模样,接着冯令站起来,仰头吸了口气,随后对东方晔说道:“你有什么计划就尽管去做,解决不了的就来找我,我虽然不能直接插手公安系统的内务,但卖个老脸还是做得到的。” 东方晔站起来,冯令的这一句承诺给了他莫大的信心,他赶紧道谢:“谢谢冯书记。” 第130章 方泽和乔书记在外面的办公室里坐立难安,付小福紧贴着墙站立,眼神不时瞟向里面那扇门,关注着那边的动静。三个人神态各异地紧张着,然而等待十几分钟后那扇门终于打开,冯令背着手从里面走出来,而东方晔紧随其后。乔书记赶紧迎上去,眼神在这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试图找出些端倪,但东方晔表情平淡,没有什么显眼的表情,冯令就更不用说了,乔书记从他脸上根本就没看出什么暗示。 冯令没有专门在意乔书记和方泽的行为举动,他背着手,只说道:“这件事,你们看着办吧。我亲自颁奖授勋的省级英雄,现在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家里,如果你们调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那就让别人来。” 冯令是有这样的权力的,方泽听后一顿,也是明白了冯令话语中的意思,事到如今他找不到借口来解释,只能正面承受来自省政厅亲施的压力。乔书记倒是没有方泽那么垂头丧气,他向冯令保证:“请您放心,拼上这身警服我们也一定会把凶手逮捕归案。” 冯令没有继续发火,他回过头来短暂地看了一眼东方晔,接着就不动声色收回了目光,他最后看向乔书记和方泽,说道:“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管,我只看结果。” 乔书记赶紧点头答应下来:“这件事一定会有个完满的结果的,我向您保证。” 冯令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就是找麻烦,但东方晔的出现让他的一腔怒火被心痛熄灭,东方晔那样平静却又哀楚的眼神让冯令面对他时,责难质问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东方晔的坚韧和决心让他有了另外的收获和想法,看着眼前这个分明伤心难过却要强作镇静的年轻人,冯令即便有再多不满,也不能当着东方晔的面向方泽和乔书记宣泄。 冯令听完乔书记的保证,最后是自己开车离开了省厅,走之前他还拍了拍东方晔的肩膀以示安慰。目送冯令离开的方泽总算是得空松了口气,他叉着腰感叹道:“这事闹的……简直就是把女娲补的天捅了个窟窿。” 事已至此,省厅专案组的成立迫在眉睫,这个案子由冯令直接指派给方泽,叫方泽没法再推诿,于是方泽对乔书记说:“上次咱们开会的结果……整理整理发表出来吧,到时候我叫人跑一趟省政厅。专案组的人员我亲自挑选,确定好后马上派去现场进行勘察和调查。” 或许是这件事给了方泽极大的心理压力,这一次他“独断专行”,亲自敲定了所有事情,生怕再出什么变故。乔书记这一次没有任何意见的赞同方泽的做法,他点了点头正要回身上楼回办公室,一转头却看见东方晔正在看他,乔书记看得出来东方晔眼里有话,他无奈叹了口气便转过身来,留给东方晔一个空间。 看见乔书记转身过来留出一个谈话的空间,东方晔便走上前来,说道:“乔书记、方厅,我想先把闻斓从医院接出来,尽快送回局里做个尸检,天气马上要变热了,我怕他……坚持不了多久。” 东方晔的话让乔书记和方泽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尤其是在知道了东方晔和闻斓的关系以后,这一番话更让他们心情沉重。最后还是由乔书记出面缓和了这沉重的气氛:“好……你先带他走吧。尸检报告你们局里先出一份,交给专案组就行,之后……让他好好地去吧。” 东方晔点了下头,接着又说:“付小福随时待命,如果专案组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找他。如果有想问我的,我也尽力配合。” 东方晔这故作坚强的模样叫两个老领导看了愧疚大于心痛,乔书记伸出手拍了拍东方晔的肩膀,说道:“你不要强撑,受不了就跟局里请假,回去休息几天。老杜,你赶紧给他批个假。” 杜雁青连忙点头,说道:“这肯定的,经历了这些肯定也没心情工作,您放心,我马上给他批假。” 两位领导的话显得淳朴,这也是他们在职权范围内能做的最大的安慰了,东方晔弯腰感谢乔书记和方泽,接着他和付小福跟随杜雁青坐上他的车,由杜雁青开车送他去医院接闻斓。 医院的停尸间仍然凝结着寒气,黑色的裹尸袋摸起来冰冷如雪,杜雁青帮着忙把尸体抬出来,随后亲自打电话叫来局里的车,帮东方晔把尸体送回了分局,运到法医室交给了陈臣。 陈臣已经从张恺他们嘴里听全了事情经过,这一次他难得没发脾气,直到东方晔和付小福把尸体抬上解剖台,他才看着东方晔劝走了杜雁青和付小福,独自一个人留在解剖室里。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陈臣问道。 东方晔回过头来看着解剖台上的焦尸,接着他拉开裹尸袋的拉链,露出了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陈臣不禁内心一颤,他当法医这么多年,头一回不敢直视尸体,他不忍地闭上眼睛,回避了东方晔的神情。 “没有关系,我现在只需要一份尸检报告。”东方晔的语气出奇地平淡,他看着眼前这具焦尸,眼神中却没有什么情绪。 陈臣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但他将其归结为东方晔身为警察本身的职业态度,所以他没有多想,在叹了口气后,他带上手套和口罩,动刀之前他还十分好心地提醒东方晔:“我先提前说好,看不下去就别看,可别指望我能给他留一个完美的遗容。” 东方晔点了点头,接着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陈臣动手。尽管不忍心,但出于工作,陈臣仍然拿起了解剖刀,可在他动手切开尸体表面的那一瞬间,陈臣就感觉到十分不对,他抬头看向解剖台前的东方晔,发现他的视线没有在看尸体,而是落到了自己身上。 就是这个眼神陈臣十分确定了为什么东方晔单独面对闻斓的尸体还能够如此平静,先前察觉到的一丝微妙正在变为现实,他放下手里的解剖刀,摘下口罩质问东方晔:“你玩我?” “没有。”东方晔平淡地说道:“我确实需要这份尸检报告。” “那尸体呢?”陈臣指着解剖台这句感觉怪异的「尸体」质问道:“这东西你从哪儿找来的?” 东方晔说神色如常地说:“现场抬出来的。” “那闻斓呢?”陈臣提高了声音问道。 东方晔没有回答,他看着陈臣,沉默就已经回答了一切。陈臣突然觉得荒唐起来,他扔掉口罩抱起双臂,盯着东方晔问道:“东方晔,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东方晔闻言,垂眸看向了解剖台上的「焦尸」,他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惊蛰(刑侦) 第90节 这语气真诚到陈臣差点要哭出来,可事关重大,这种假他不敢造,于是他冲东方晔挥了挥手,说道:“这个忙我帮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这个忙只有你能帮。”东方晔说,“上面也是这个意思,等你的尸检报告出来后,我也会交到上面去。” 陈臣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他问道:“上面?哪上面?你就算要我写个假的尸检报告出来,你也得给我找一具真尸体来吧?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硅胶假人!你不觉得这有点太过分了吗,你是真的觉得上面不会管吗?” “他们不会的。”东方晔却把陈臣最大的疑惑说得斩钉截铁,他看着陈臣,眼神里是表面平静、内里汹涌的海面,他继续说:“等你的尸检结果一出来,我会把这具尸体送去彻底烧掉,葬进墓园里。” 陈臣一时哑口,他实在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会从东方晔口中听到这么可怖的话来,他双手撑在解剖台上低头沉思着,片刻后抬起头说:“何至于你走到这种地步?” “因为邢一升已经对闻斓下手了,他们现在盯上了博阳省厅。”东方晔也提高了声音,这让陈臣当场愣住,但东方晔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他又说道:“这是他留给我的机会,是唯一能咬死扳倒邢一升的机会,我必须抓住。” 陈臣低下了脑袋,耳边不断重复回响起东方晔的话,片刻后他抬起头,问道:“谁能为你兜底?如果被查出来这具尸体是假的,谁能来为你兜底继续推进这个计划?” 东方晔看着陈臣,他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一句话:“省厅。” 陈臣一愣,随即他反应过来,伸手指着东方晔警告道:“我警告你,不要仗着你的关系在系统里乱来,这是会留下案底的!” “我没有仗着我的关系乱来,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东方晔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云川的浑水已经泼到博阳省厅头上了。邢一升想诬陷我们包庇,我们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手伸进博阳内务,即便现场没有这具假人,对外宣布时也会说现场发现了尸体,并且经过证实,这具尸体就是闻斓。” 陈臣愣怔许久,他还没考虑得这么深,如果东方晔所说为真,那么这份尸检报告确实只能由汇州分局法医室来出。陈臣眼神翩转,最后问东方晔:“你保证……没有人会细查这具尸体。” “我保证。”东方晔抬起手发誓,“等你做完尸检,我会亲自把「尸体」送去火葬场,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陈臣撑在解剖台上,许久之后他点下了头,他说:“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这份报告我会尽我所能写得详细些,杜绝二次尸检的可能。还有,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知道吗?” “我知道。”东方晔点头,接着他说:“那就麻烦你了。” 陈臣重新戴上口罩,朝着东方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出去,自己留下来尽心尽力地做这一份不存在的尸检报告。 看见陈臣赶人,东方晔也不在解剖室停留,他转身走出解剖室的大门,出来后就只看见付小福一个人蹲在那里,他听到东方晔的脚步声便赶紧站起来,喊了他一声:“东队,你……你不要紧吧?” 东方晔轻摇了摇头,问道:“杜局呢?” “杜局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走了。”付小福回答道。 东方晔没再问下去,付小福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愧疚加上害怕的心绪自从火灾过后就一直萦绕在付小福的内心,他并不比东方晔轻松到哪里去。东方晔看着面色憔悴的付小福,接着伸手拍了拍他说道:“去休息吧,等专案组过来还要录你的口供,你这样浑浑噩噩地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付小福低下头,嗫嚅着说:“我……我知道,但是我……安不下心来。” 东方晔看着付小福皱成一团的脸,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揉了揉付小福的脑袋,随后他轻声说道:“会有结果的。” 付小福从未感受过东方晔的安慰,但此时他却只想哭,但他忍耐了许久,最终也只是颤抖着双肩,收紧喉咙,低着脸点头:“……嗯。” 安慰完付小福,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乘坐电梯回到刑侦办公室,东方晔得到了杜雁青亲批的一个周带薪假,他也不打算在这里久留,回到办公室后收拾了一下东西,东方晔就拿着外套走出来。他招手叫来唐庭,嘱咐道:“我准备休一个周的假,这一个周里你代替我主持队里的工作。省厅针对纵火案成立了专案组,有可能要找付小福问话,你们全力配合就好。” 唐庭点点头,他也担心东方晔继续工作下去会出问题,放他回去休息才是最好的办法,因此他说道:“我知道了,东队。这帮崽子我会看好的,你就回去好好……好好休息休息。” 东方晔点头,他伸手拍了拍唐庭的胳膊,接着又嘱咐道:“对了,如果法医那边有什么尸检报告送过来,直接交给专案组就行。” 听见这个,唐庭一皱眉,疑惑道:“尸检报告?” “对,闻斓的尸检报告。”东方晔确定了唐庭的疑惑,接着他抬头看着唐庭的眼睛,眼神里写着隐情:“你知道情况,所以不要对外提及,这关系到省厅专案组的办案。” 经东方晔这么一提醒,唐庭立刻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知道实情的人只有他们俩,现在要再加一个陈臣,这份尸检报告意味着什么,唐庭不用想都知道。他顿了片刻,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的。” 唐庭很好的理解透了东方晔的话,东方晔也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他垂眸点了头,说道:“有什么发现和进展随时告诉我。” 第131章 东方晔走出分局后,独自一人坐在车上扶着方向盘缓神,短时间内发生太多事情,东方晔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现在才终于放松下来。然而一直被围堵住的情绪此刻仿佛决堤般倾泻而下,东方晔先是愤怒地拍了方向盘一巴掌,随后他抬起头来,重重地喘了口气。 他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试图平静,但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个想法。东方晔没看是谁,掏出手机便接通:“喂。” “小晔,你在哪儿?”电话那头传来卢芳担忧的声音,随之一同响起的还有汪琳琳的声音:“东叔叔,你在哪里?还在警局吗?” 东方晔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颤抖着呼出来,这在卢芳和汪琳琳听来像是强忍悲伤的样子,片刻后东方晔说:“我马上从局里出来,你们在家吗?” “琳琳在我这儿。”卢芳简短地回答道,而后又问:“你不待在警局了?你要去哪儿?有没有人跟着啊?” “杜局……杜叔叔给我批了一个周的假,让我好好休息。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东方晔轻声说道。 “那你先回家,回去等着我们,我和琳琳马上赶回去。”卢芳焦急地说道,她还不忘叮嘱东方晔:“哪儿都别去啊,等着我们回来。” 东方晔闷着声音“嗯”了一声,接着卢芳就急匆匆挂断了电话,当手机里的通话音落下时,东方晔才在缓了片刻后,驱车离开了分局,回到自己的家。 老房子里依然冷清,但好在不像往常那样落灰了,自从闻斓有了东方晔家的钥匙,偶尔会来收拾一下卫生。东方晔换了鞋走进屋子,路过厨房时那件被闻斓随手挂在门上的围裙跳进东方晔的视线,他停下来看了片刻,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东方晔丢掉外套,卸了全身的力气倒在沙发上,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 闻斓没有死,但他仍然失踪了,东方晔曾试图根据偷偷安装在他手机上的定位软件追踪他的去向,但东方晔没有搜寻到他的信号,追踪也就无从谈起。东方晔躺在沙发上仿佛要睡着一般,即便是把脑子腾空重新载入,他也解读不出来闻斓这么做的目的,他丢给自己一具烧得面目全毁的假人,寄希望于自己能替他完善后续计划。然而事实证明闻斓想的没错,东方晔的确帮他完善了收尾,但他却完全无暇顾及东方晔的心情,便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东方晔现在很担心他独自回了云川,独自面对那些位高权重的豺狼虎豹,众多想法夹杂着担忧在东方晔的脑子里纵横交错,让他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他从沙发上弹坐起来,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了衣柜的门,那件墨绿色西装外套依旧挂在里面,东方晔伸手摸上那件西装,就如同摸到本人,接着他把衣服取下来,捏在手里坐到床上去。 东方晔看着那件衣服发呆,不久后门外传来开门声,卢芳和汪琳琳紧赶慢赶地回了家,绕过隔断后便看见东方晔拿着一件衣服坐在卧室的床上,卢芳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个身影真的是孤独落寞到让人痛心。 卢芳赶紧走进去,伸手拍了拍东方晔的后背,开口说道:“小晔,还好吗?” 东方晔听到声音回头,看见了卢芳满是担心的脸,接着他开口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早已沙哑,喉咙挤不出任何声音,最终那一声呼唤带着伤心的泣音流出来,让卢芳心痛不已,她赶紧伸手把东方晔抱进自己怀里,不断抚摸着他的脑袋。 汪琳琳见状也走进来,她站在东方晔身侧,伸手扶住了东方晔的胳膊,眼泪已经先于安慰落下,她低着头,看见了东方晔手里那件西装外套。 东方晔的眼泪早就流干,所以这次他显得平静许多,卢芳最后松开手也只看到他眼中闪着泪光,泪水却没有落下。最后她也坐下来,伸手擦掉了东方晔的眼泪,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这么突然?” 东方晔拉着卢芳的手离开,自己拉着衣袖揩走了眼中的泪,他说道:“店里起火,里面被烧了个精光……我是看到有人发布的同城视频才知道他家里起了火,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尸体已经烧焦了。” 卢芳捂住了嘴,她无法想象东方晔看见现场时是怎样的心情,但她知道看见爱人死在面前是什么心情,她哀楚着皱起眉,又问道:“好好的怎么会起火?都入春了,不应该发生这种事啊。” 东方晔摇摇头,他把手里的衣服叠起来,说道:“我也不知道……局里要求我回避,厅里成立专案组专门调查这个案子。至于为什么会起火……要等专案组的调查出来才能知道。” 汪琳琳却突然愤愤不平地说:“我看到了网上的议论,他们拿闻叔叔十几年前的旧事找麻烦,前几次外省公安厅两次派人过来想把闻叔叔抓走都没得逞,所以这次他们干脆直接动手了。” 卢芳看了汪琳琳一眼,随后她去问东方晔:“真的是这样吗?” 东方晔没有抬头,也没有否认,他看着手里的衣服沉默良久,在卢芳第二次问及前给出了回答:“没错,是云川的人害死了他。” 卢芳一愣,她从没听过东方晔说出这么肯定的话,她也习惯了警察不做百分百保证的说话方式,突然之间听到东方晔一反常态,她显得有些吃惊,接着她问:“孩子,你可别一时冲动……”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妈。”东方晔抬起头看着卢芳,反过来开口安慰她:“别担心,我不会乱来的。” 卢芳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东方晔这样故作镇定的姿态了,她看着东方晔的神情,心里便如十几年前一样痛如刀绞,接着她拍拍东方晔的后背,说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拦着你,我只想让你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就跟当初你爸去世时一样。厅里既然成立专案组调查这件事,就说明他们很重视,你别过多操心案子,别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知道吗?” 汪琳琳听着卢芳苦口婆心地劝,说的话和当初东方晔对自己说的话如出一辙,她抓紧了东方晔的衣袖,此刻终于和当时的东方晔感同身受。东方晔似是察觉到她的焦虑,他伸手拍了拍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接着他对卢芳说:“我知道。局里、厅里都很重视,他们专门找我谈过话……连省政厅书记也亲自来过了。” 听到这个,卢芳眼睛都瞪大了,她差点惊呼出声,公安厅肯出面的事已经不算小事了,她没想到竟然连省政厅书记都惊动了,卢芳终于感觉到不妙,这件事比她想象得更严重。“这……怎么会这样呢?”她又惊又疑地发出声音。 东方晔当然不能告诉她们实际原因,两个省厅之间的相互博弈必然不会是小事,闻斓已经陷进去了,能否安然无恙还尚未可知,东方晔也不能告诉他们闻斓还活着的情况,以现在他失踪的情况来看,他的处境是很危险的,至少是游走在生死边缘。 东方晔没有解答卢芳的疑惑,而是说道:“等过两天……局里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我就把他带出来,火化后安葬。” 卢芳看着他,安慰的话语此刻显得太苍白无力,她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汪琳琳看着他们两个,也想冒头说话,她和闻斓虽然没有实质上的关系,但他仍是东方晔的爱人,也是汪琳琳的家人。但她刚要开口,东方晔就转过头来打消了她的念头:“你别去。” 汪琳琳一愣,随后她皱起眉委屈地问道:“为什么?闻叔叔是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为什么不让我去?” 东方晔看着她,眼中的哀楚化为一腔温水,他伸手揉了揉汪琳琳的脑袋,轻声说道:“你还小,同样的事情我不想让你经历两次。” 汪琳琳没有想到即便面对如此惨烈的事实,东方晔还是留给她温柔的一面,她低下头,鼻子忽然发酸,接着就靠在东方晔的肩头小声哭泣起来。 卢芳坐过来抱住了汪琳琳,汪琳琳也顺势扑在卢芳怀里痛哭起来,东方晔看着汪琳琳的背影,他没说什么让汪琳琳不要伤心的话,他只是用手轻拍着汪琳琳的肩膀,以示自己的安慰。 卢芳搂着汪琳琳,接着抬头看向东方晔,她说:“这几天我跟你们一起住家里,处理完小闻的后事我再考虑要不要回养老院吧。你们俩这模样真是让我放心不下,特别是你。” 被卢芳点名东方晔也不否认,他低下头默认同意了卢芳的话。 · 闽州市第三监狱。 杜雁青自接到吴光行的电话后便匆匆赶往监狱现场,吴光行告诉他,之前抓住的那个追杀汪涛未遂的嫌犯昨天越狱逃跑了,并且还打伤了现场的狱警,监狱门口的监控显示,一辆警车接走了他。 杜雁青赶到时被打伤的狱警正坐在医务室里,吴光行正在查看监控。 “怎么回事?”杜雁青一进来就问。 吴光行听见声音便从电脑前直起腰来,走到杜雁青身前说:“有人冒充我们局里的警察,冒用我的密令,大摇大摆地把这家伙从监狱里接走了。” 劫狱可不是小事,更别说打伤了狱警这样的暴力劫狱,杜雁青皱着眉,转头看向正在一旁敷药包扎的狱警,紧接着他眉头一蹙,三两步走到受伤狱警面前,伸手别开狱警脑袋,看见了他脖子上的伤。 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闯进杜雁青的视线,狱警脖子上的淤青和付小福的伤极为相似,杜雁青立刻就判断出两个人的伤均出自同一个人,他立刻回头问吴光行:“来劫狱的警察长什么模样,看清楚了吗?” 吴光行摇头回答:“戴着帽子,只看见下半张脸,看不见全貌。怎么了?” 杜雁青沉吟片刻,随后说道:“这个伤口在你们局里那个叫付小福的刑警身上也有,看这伤的分布和淤青程度,角度和力度是一样的,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听到杜雁青这么说,吴光行立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思考了一会儿后便说:“付小福交代打伤他的人是邢一升,如果这两个伤情是出自同一个人,那么这就代表……” “代表来劫狱的人是邢一升。”杜雁青转过头盯着吴光行,他的声音很小,但足够有力,“他来救的是班普的人。” 两个人互相看着,片刻后吴光行立刻侧首问那名狱警:“你看见来人的脸了吗?” 狱警呲牙咧嘴着回答道:“没……没看清,不过我看了他的警官证。” “是谁的警官证?”如果来劫狱的是邢一升,那他一定不会用自己的证件,想在闽州本的监狱带走犯人,那么就一定是出具了闽州本地的警察证。 那名狱警外头回忆了片刻,接着模模糊糊地说:“好像……是本地的警察,他没说是哪个辖区的,但我记得名字是……是姓闻。” 闻!杜雁青和吴光行两个人眼神瞬间冷冽起来,震惊之余还带着些许愤怒,两个人同时猛转头看着那名狱警,异口同声地质问:“闻什么!” 狱警被这两个人吓了一跳,他缩着脖子害怕地看了两个人一眼,颤颤巍巍地说道:“叫……好像是叫……闻……闻斓。”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杜雁青当即气得狠拍桌子一巴掌,在除了吴光行的场所有人都被杜雁青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他们不知道杜雁青为何突然暴怒,但他们都默契地回避了杜雁青的视线。 吴光行知道杜雁青在气什么,他相对要平静一点,但眼里的不满和愤怒也是不加掩饰,他问道:“你确定吗?看清楚了吗?” 狱警被吓得不敢大声呼吸,可怜他脖子上还有伤,此刻却只能颤颤坐在板凳上点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他妈的邢一升!”杜雁青暴怒骂出脏话,“这个混账东西!等抓住他老子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第132章 两天后。 邢一升要挟未果,从闽湖公园回来后打算今天就回云川。闽州公安局的人态度异常强硬,加上多了个冯令掺和一脚,邢一升没能如愿带走闻斓,此刻的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所以邢一升正在拨打一个电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电话一直没能接通,通话显示对面无法接通,连一声忙音都不曾响起过。 司机抽完烟回来准备开车,邢一升便收起手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司机问道:“宋常务今天有会?他最近几天有外出行程吗?” 惊蛰(刑侦) 第91节 司机认真回忆了一下,接着便回答道:“好像没有,我看没有安排别的司机接送。” 邢一升皱起眉,他看着手机上那个没有接通的电话,手指摩擦着手机的边缘,在犹豫了几秒过后,他再次拨号过去,听了好几遍无法接通的机械女声再次传进邢一升的耳朵,邢一升这次没有等到自动挂断,他确对方不会接听以后,便含着怒气挂断了电话。 司机看见邢一升在生气便也不敢说话打扰,他发动车子,载着邢一升缓缓离开酒店的大门。从闽州离开开往云川的道路平日里没有多少车会路过,加上邢一升吩咐着急回云川,不出二十分钟便抵达闽州南收费站。司机按照平常驶入etc通道,却在通过后被两名交警拦下,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降下车窗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我们是政府公务车,回云川的。” 两名交警并不回答司机的问题,而是顺着司机的车窗往里面瞟了一眼,接着他又问道:“后面坐着的是谁?” “我们云川公安厅的领导。”司机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两名交警对视一眼,随后确定着问道:“是邢主任吗?” “对对,是我们云川省厅的邢主任。”司机毫不犹豫地点头。 邢一升坐在后面听着,从政多年锻炼出来的敏锐嗅觉告诉他情况有点不对,他透过贴着单向膜的车窗,往外看了一眼收费站周边的情形,他这才发现究竟是哪里不对:收费站附近停着几辆警车,几队交警正对从收费站出来的外地牌照车辆进行逐一排查。 闽州的警方在高速路口设卡排查,他们在找人。邢一升立刻就判断出了眼前的情况,加上这两个拦下车辆的交警和脱口而出的“邢主任”,让邢一升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趁着空隙赶紧打开手机,紧接着一条头条新闻的弹窗就跳了出来,映入眼帘——“闽湖公园突发火灾,现场火光冲天,造成一人死亡。据警方透露,该死者身份为火灾发生店古董店老板,亦是刚刚被授予省级见义勇为英雄称号的闽州市民。” 邢一升看见这条消息的一瞬间大脑宕机,一片空白。闽湖公园发生火灾?死了一个人?闻般予死了? 诸多疑惑从邢一升心底涌出,一时间塞满了他的大脑,然而车外的交警并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他们要求司机打开后座的门,接着就看见坐在后面正在看手机的邢一升。 “邢主任,麻烦你下车配合工作。”交警冲邢一升敬了个礼,嘴里的话却并不带着多少恭敬。 邢一升捏着手机,呼吸急促了好一会儿,并未有什么要下车的动作,站在车门口的交警见状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邢主任,麻烦你下车配合我们的工作。” 不好的语气唤回了邢一升的神志,他抬眼看着站在门外的交警和警车,随后他收起手机,弯腰站起来慢慢走下了车。司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站在原地等候邢一升做出反应,但邢一升沉着脸走下来以后并没有与他有直接的眼神接触,这让司机感到些许不安,他问道:“交警同志,我开车没有违章过,这是公务车,我们很注重政府形象的。” 交警则是看了司机一眼,平静地说道:“你有什么话,等我们刑侦的同志来了以后跟他说吧,我们不录口供。” 司机一愣,听到刑侦名头他便彻底傻住,转头看了邢一升一眼,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而邢一升却在交警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开口:“我想抽支烟,方便我上车拿一下吗?” “我这儿有烟。”交警从裤兜里摸出自己的烟递到邢一升面前,眼神里满是警惕。 而邢一升垂眸看了一眼,表露出轻蔑的笑容,他说道:“不好意思,你这个档次的烟我抽不惯,你有玉溪或者黄鹤楼吗?” 邢一升脸上的不屑和鄙夷尽数表现出来,听出背后嘲讽意味的交警则是哼了一声,他收回自己的烟,回敬邢一升同样的语气:“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种基层交警抽不起、也不敢抽那么好的烟,不像你们这种公安厅的高层领导,常来常往收过不少好烟好酒吧?富春山居抽惯了突然要改抽杂牌,是要有点不习惯,不过这也是你最后一次能抽到烟的机会了,等会儿分局的刑警一到,你就是要抽杂牌也没这个机会了。” 邢一升不知道这明显的恶意源自何处,但他仍然露出轻蔑的表情,他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烟不让抽,水总能喝一口吧。” 交警打量了一眼邢一升,接着他又去看了司机一眼,随后说道:“请便。” 得到同意的邢一升便转身重新回到车里,他的水杯被随手放在了后座的扶手上,里面装的是他刚从酒店接出来泡茶的滚水,邢一升伸手去拿,接着偏转脑袋往公务车驾驶位上看去。司机上车后随手把车钥匙放在了手刹后方的孔洞中,刚才下车他没有拿走,邢一升看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他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又下了车。交警正拿着手机打电话,应该是在通知别的排查小组,另一名警察围在司机身边,封住了他的前路。邢一升暗暗地观察着周围的交警分布,接着他举着装满开水的保温杯凑到嘴边,缓缓地吹了口气。 和司机站在一起的交警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慢慢朝同事走进的邢一升,当他抬起头来时,邢一升已经走到了打电话交警的身后,他看见邢一升手里举着正在冒热气的保温杯,下意识大喊了一声:“你干什么!” 然而话音未落,邢一升抄起保温杯泼向正在打电话通知别组的交警,尽管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就回了头,但邢一升离得太近,让那名交警毫无反应的余地,滚烫的开水瞬间布满全脸,交警被烫得大叫起来。另一名交警看见邢一升突然袭击,他赶紧冲上来,谁料邢一升一个转身的功夫就把剩下的开水洒到了他的脸上,让他和同事一起大叫着捂住了脸。 司机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变故,他眼睁睁地看见邢一升袭击了两个警察,接着一把推倒被烫的交警,捏着钢制保温杯往交警的头上狠狠一砸,“砰”地一声响起,那名交警应声倒地。 做完这些的邢一升扔掉杯子,转身就冲司机走来,他一把扯开挡在驾驶门前的司机怒吼道:“滚开!” 司机被他推倒在地上,紧接着邢一升快速钻进公务车的驾驶座,发动车辆后一脚油门踩到底,以一种没有任何人能追上的速度逃离了收费站,沿着高速飞驰离去。收费站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正拿着对讲机怒吼:“目标袭击了我们的交警,已经逃离收费站!重复!目标已逃离收费站!” 两名被开水泼脸的交警被人迅速带到一旁进行急救措施,几个人上来摁住了司机,接着高速路口就被拉起警戒线,几辆警车拉响警笛冲上高速,追着绝尘而去的邢一升追捕。 邢一升在高速上以恐怖的速度一路飙车,路上他避开了一些车辆,无一不是收获了不满的鸣笛,但邢一升没有在乎这些,他以这种危险的速度在高速上狂奔了十几分钟后,被他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邢一升偏头去看了一眼,顿时火起,他腾出一只手接通了电话,接着就破口大骂道:“姓班的你这混账东西!你他妈的算计我?!” 班普难得听到邢一升发脾气,他笑了一声后说道:“怎么了?没能得手吗?” “闻般予死了!”邢一升大吼道。 “那不是好事一件?”班普笑道:“你应该开心才对啊,怎么张嘴就骂人。” “是不是你让人放火烧了闻般予的家!”邢一升怒声质问道。 而听到邢一升发出暴怒的疑问,班普便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就是一阵轻快的笑声,笑声过后,班普才说:“看来你也被人陷害了啊。” “该死的泰国人!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你的记名账户和在国内的厂子我会全部交代出来!等着警察端枪找上门来吧!”邢一升此刻完全听不进班普在说什么,他只顾自己发泄怒火,摆出一副十足的鱼死网破的模样来威胁班普。 “别激动,别激动。”班普却是毫不介意地笑着安抚邢一升的情绪,他说道:“我也没说不管你啊,只要你到云川来,我就可以派人接走你,完全避开那帮警察的追踪。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他妈在云闽高速上!”邢一升大吼道,“你他妈要怎么接我!” 班普笑了一声,说道:“云闽高速上有个高架桥,好像叫什么……宽川大桥,我叫我的人在桥下面等着你,你把你的车扔在桥上,然后从桥上跳下来就行。” “你他妈是想骗我去死么?!”邢一升怒吼道,“宽川大桥有多高!我跳下去还有命在吗!” “相信我的团队,他们都是专业的。闻般予可是从六楼跳下来都没事,宽川大桥的高度也差不多吧。”班普依然保持着笑容,语气里透露出的都是漫不经心的轻松,“而且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你帮我在云川做了那么多脏活儿,于情于理我都该在你有生命危险时帮衬你一把,更何况我在国内的公司和账户都是记在你的名下啊,就算我要你死,也得提前让你准备好这些事再死吧。” “你他妈还知道那是脏活儿!”邢一升大骂道:“姓宋的不接我电话是不是也有你的授意!你跟他说了什么!” “天地良心,我可没机会和宋常务直接联系,我一直都是通过你和他接触的啊。”班普说得真诚极了,但在邢一升听来嘲讽意味拉满。 “那是那个姓宋的陷害我?!”邢一升怒声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等你回了云川亲自去问他吧。”班普笑道。 邢一升此刻没有时间思考班普和宋常务之间背着他谋划什么,他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骂道:“妈的!妈的!!” 然而班普并不介意听见邢一升这样发泄似的怒骂,他等到邢一升骂累了以后,缓缓说道:“我可以暂时接纳你,如果你接受我的提议,那就在宽川大桥上等着我,怎么样?” 邢一升已经带着愤怒和紧张的心情在高速路上驱车快半个小时,身后还有闽州警察的追捕,自己已然成为弃子,邢一升别无选择:“我要是在宽川大桥上看不见你的人,我就去闽州自首!” “一言为定。”班普笑着,随后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梭温在一旁站立了许久,表情不太好看,但他仍然耐心地等到班普打完这个电话,转头看向自己时,他才开口:“老板,颂帕回来了。” 班普顿时眼神一亮,他赶紧站起来,看着梭温问道:“在哪儿?” 梭温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紧接着颂帕就推门进来,带着开心不已的语气说道:“老板,我好想你。闽州真是太可怕了,以后可别再让我去了,你瞧,那些条子把我的头发都剃成这个鬼样子,都不好看了。” 班普宠溺地瞧着颂帕,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脖颈,接着他抬眼看向了跟着颂帕走进来的人,梭温咬着牙瞪他,如果不是因为班普在场,梭温是一定会拿刀捅死眼前这个人的。 闻斓走进房间后便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随手扔在了沙发上,接着他坐在班普坐过的位置,抬起双脚搁在水晶茶几上,后仰着头长叹一口气,像是累极后的放松休息。 班普并不介意闻斓这种放松的模样,他抬手让颂帕离开眼前,接着看向闻斓笑着说:“真是感谢闻队长的鼎力相助,把我这个小宠物毫发无伤地送了回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真是太感谢了。” 闻斓扭转了几下脖子,接着他抬起头来,先是看了瞪着自己的梭温,而后才去看班普,他语气里的厌恶毫不遮掩,仿佛专门摆出来给班普看的:“别用那种好像很熟的语气跟我套近乎,我听了恶心。”接着闻斓伸手一指梭温,轻蔑地说道:“还有,让他滚出我的视线,看着他我感觉不舒服。” 班普看着在他面前放肆的闻斓仅仅只是笑了笑,接着就对梭温说:“你出去。” 梭温惊讶地看着班普,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走之前脸上的不甘和仇视刺眼到让闻斓顿觉不爽,他盯着梭温离开房间,这火花四溅的气氛才算是缓和下来。班普让颂帕去泡了茶,接着他坐到闻斓对面说:“闻队长现在不忙吧,等会儿还有一个人也要来,我一直想让你们见个面,当面谈谈。” 闻斓抬眸看了班普一眼,随后颂帕的茶送到了面前,闻斓却皱着眉躲开,他站起来就要走,班普看着他的背影微笑着喊了一声:“闻队长,茶泡好了,你要去哪儿?” 闻斓停下来,回过头来盯着颂帕上下扫了一眼,接着他又转回去,大声说道:“内急。上厕所。”说完,闻斓便打开房间里卫生间的门,钻进去后打开了水龙头。 颂帕抬起头来看了班普一眼,十分无奈地耸肩摇了摇头,班普看后笑了一下,权当这是闻斓对颂帕亲近的厌恶,躲进卫生间去避嫌了。 第133章 省厅专案组的人在两天后到达闽湖公园现场,从汇州分局手里接过了调查,前不久省厅在内部公开了东方晔和闻斓的关系,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汇州分局的缉毒支队,以邝明山为首的一众缉毒警反应最为强烈。吴光行特地为了这件事召集全分局的人在礼堂开了个会,郑重宣布了这件事,作为当事人的东方晔已经休了假,对此完全不知情。 公开关系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避嫌,东方晔不能亲自过手“3.22”纵火案,因此和专案组对街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副支队长唐庭的头上,专案组下午才抵达汇州分局,唐庭亲自出来迎接。因为现场已经由汇州分局刑警勘察过了,所以专案组这次特地来分局就是为了问付小福口供,以及对现场翻出来的物证做一个详细分析。 唐庭带着专案组来到他们办公室的会议室中坐下,他亲自倒水泡茶,紧接着就让人把物证袋全部带上来,依次排列开来摆到桌子上,唐庭甚至还把白板推到专案组顺手的地方,只为了他们的办案进程顺畅。 专案组组长姓许,是个从警二十多年的老刑警,方泽指派他来做专案组组长就足以说明他对这个案件的看重。许组长叫唐庭坐在身边,接着才问道:“我听说尸体已经由你们东支队从医院送到分局法医室了是吧,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一听许组长问起这个,唐庭赶紧掏出手机来确认消息,划拉了半天屏幕后他把手机收起来,对许组长说:“法医室还没通知我,不过应该出来了,今天我们东队得把人带走火化,再不出来就没得分析了。这样,我让人赶紧去法医室问一下,有结果就让他们赶紧发过来。” 许组长点了点头,接着就带起手套,开始查看桌子上的物证。他首先拿起来的就是那枚针头,他前前后后都看不出什么异常,于是便转头问唐庭:“这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在二楼的地板上。”唐庭回答道,“原本是一支完整的注射器,但是在凶手和死者的打斗中被死者破坏,塑料的针筒在大火中被焚毁了,现场只留下了这个针头。” “检验报告出了吗?”许组长问道。 “有。”唐庭赶紧从手边的一叠资料里翻出针头的检验报告递给许组长,许组长接过来一看,他也一愣。 “二乙酰吗啡?”许组长吃惊道:“毒品注射?这是谁的注射器,死者的吗?” 听到和毒品相关没有人会不紧张,许组长的反应在唐庭的预设之中,他解释道:“不,这是凶手的。凶手带了一只装着高浓度毒品的注射器找上门来想要杀人灭口,但他没得逞。” 高浓度毒品这几个字眼仿佛针扎一般刺进许组长的心里,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方泽为什么要从省厅挑人成立专案组调查这一件普通的纵火案,他又问道:“浓度有多少?” 唐庭支吾了一会儿没能回答出这个问题,所以他立刻叫来了付小福,把他摁到椅子上,接着他对许组长说:“这小子也是现场的救出来的,他算目击证人,您可以问问他。” 付小福被唐庭摁在椅子上时有片刻紧张,但是正对上许组长的目光时他又平静了许多,许组长看着这个年轻人,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这只注射器里的毒品浓度有多少,你知道吗?” 付小福看着许组长手里那枚针头赶紧点头,他说道:“我知道!浓度85%!邢一升自己亲口说的!” 浓度85%的二乙酰吗啡已经完全能够迅速杀死一个人了,但这不足以让专案组的人震惊,他们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这么高浓度的毒品是从哪儿来的?邢一升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付小福看着专案组的脸色变了又变,他还以为自己的话没有博得他们的信任,急得他摁住胸口的警号着急地说:“请你们相信我!我没有说谎!这支注射器真的是邢一升带过来的,里面装的真的是毒品!他就是来杀人的!” 年轻人急于证明自己的真实性在专案组的眼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不是随便发誓就能作数的,警察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光凭付小福的证词不足以证明当时的情形,除非他们有更实际的证据。许组长转头去问组员:“现场店里的监控能不能恢复?” 而组员却说:“监控只覆盖到一楼,二楼是私人区域,不在监控范围内。” 许组长沉声不说话,付小福越看越着急,他想站起来发誓,但唐庭摁住了他,轻拍他的肩膀表示阻止,付小福回头看着唐庭,唐庭也只轻轻摇头。 片刻后许组长抬头问唐庭:“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电子设备?” “二楼靠窗的桌子上有一部电脑和一部手机,我们的技术正在尝试恢复数据。”唐庭说道。 听到唐庭的回答许组长便抬手指着桌子对面的令一个年轻人,他喊道:“小赵,你去帮个忙,今天之内把数据恢复出来。” 唐庭一愣,他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年轻人举着电脑站起来,接着走到了自己身边,说道:“唐哥,麻烦你带我去一下你们技术部吧。” 唐庭看着这个年轻人,发自内心地感叹还是厅里专业人才多,接着他就拍了拍付小福的肩膀,留他一个人在会议室里,自己领着这个专业人才去了隔壁技术部,付小福眼看着唐庭离开,他独自一人坐在许组长身旁,捏着自己的衣袖,等待着许组长的第二次开口问话。 许组长侧目打量着付小福,不经意间看见了付小福脖子上的绷带,他的目光随即就落在了那层绷带之上,他安静了片刻后问道:“你脖子上的伤是在现场被袭击导致的吗?” 付小福抬起头来对上许组长的目光,接着便立刻低下去,他点头回答道:“对。” “是谁打的?”许组长问。 “邢一升。”付小福说。 “他把你打晕过去了?”许组长又问。 付小福赶紧点头,语气里激动难掩:“对!他把我打晕了!” “你还有印象他是用什么东西打昏你的吗?”许组长的再次发问让付小福逐渐嗅出了不对的味道。付小福身为刑警,审讯室也是经常进出的,他观摩过东方晔唐庭他们审人,此刻许组长的问话让他想起了观摩审问时的场景,这语气他简直太熟悉,就是在审讯室里审问犯人时唐庭他们会用到的语气。一般情况下这样连续的发问是为了让犯人没有思考的空隙,从而下意识说出真话,付小福很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捏紧了拳头,紧张的样子在这个老刑警的眼里无所遁形。 付小福低着头,脑子里闪过东方晔的话,在纠结挣扎了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看着许组长,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不知道,邢一升拿着针筒要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吓傻了,是闻老板出手阻止的。然后他们两个就打起来,我想去拉架,但被邢一升从背后打晕了。我也没想到他看上去这么瘦弱的一个人力道会这么大,我挨了一下马上就站不住了,眼前一片发黑,然后我就失去意识,醒来以后……现场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许组长动了动眼睛,他看着付小福的捏着衣袖的手,没说相不相信付小福的证词,也没做出其他反应认同或者反对付小福的话。片刻后他抬起眼睛,看着付小福又问道:“你为什么和死者一起出现在店里?” “闻老板说要回店里签货单,东队就安排我随行。在这之前他已经在我们局里报道好几天了,一直没出事……”付小福越说越小声,他捏着衣袖继续说:“我就觉得是云川省厅那边的人针对他,否则邢一升为什么大老远跑来我们闽州要人?” 整件事情都离不开邢一升,许组长也知道厅里的意思,所以即便他听出来付小福在说谎也没有计较,他甚至都没用笔记下来,接着他转而去问另一名组员:“邢一升应该就在闽州吧,能不能把他找过来?” 惊蛰(刑侦) 第92节 “我已经和汇州分局的警察联系,让交警在闽州各个高速路口安排设卡了,邢一升坐的是云川公务车,应该不难找。”组员回答。 “有什么消息,让他们立刻通知我们。”许组长嘱咐道。 组员点了头回应道:“明白。” 唐庭正把专案组的专家送去了技术部和康兆对街,出来后迎面就碰上了一身便服的东方晔,唐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喊道:“东队?你怎么来了?” 东方晔穿着一件套头毛衣加衬衫,九分裤搭上一双运动鞋,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不少,唐庭走近后还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茶香。东方晔回头看见唐庭从技术部大门出来便问道:“专案组的人到了?” “到了,一早就到了。现在正在办公室的会议室里讨论案情,你要去打个招呼吗?”唐庭问道。 东方晔轻轻摇摇头,他说:“我就不去了。按照规定我要回避,我今天是来领人回家的。” 唐庭自然知道东方晔说的是什么,他赶紧把东方晔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接着才小声问道:“东队,你让陈主任做尸检这事儿靠谱吗?万一专案组他们不认我们分局的尸检报告,提出重做怎么办?” “所以我今天领人回家。”东方晔说。 唐庭一愣,立马就反应过来东方晔话里的意思,警察的本能让他觉得这样做不好,他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东队……咱们这样做不好吧?” 东方晔沉默几秒,他知道唐庭在担心什么,身为警察却这样徇私枉法,实在是有点违背初心。但这件事不一样,邢一升并不是什么清白无辜的人,如果把东方晔的这点伎俩比作狡猾的狐狸,那么邢一升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鬣狗。 “这不一样。”东方晔说道:“邢一升压根就没打算放过我们,从他第一次来要人被拒时就开始了。现在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两省公安厅较劲的地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善了,只能用些手段。” 这几句话叫唐庭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虽然唾弃厌恶邢一升的品行和作为,但他却想不到这背后牵扯到的利益这么广泛,他愣了许久,最后也只问道:“那……专案组能信咱们吗?” 东方晔叹了口气,说道:“这要看邢一升配不配合了,当然,我是希望他不配合的。” 说着,东方晔抬手拍了拍唐庭的肩膀,接着便往楼下离开,没有进入刑侦办公室一步。唐庭看着东方晔的身影,片刻后他也摇了摇头,正打算回去,曹然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唐哥,尸检报告出来了,我马上发给你。” 唐庭一时惊愕,他捂住嘴吃惊地说:“不是……他还真做出来了?” 曹然不明所以,疑惑道:“啊?那不然呢?做了整整两天才出的结果,要不是东队今天就要把人带走,陈主任估计还得磨两天呢。” 唐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向东方晔离开的方向,也只是抬手挠了挠额头,他问道:“那……死因是什么?” “一氧化碳中毒,但呼吸道也有灼伤,应该是先昏迷后窒息而死的。”曹然回答道。 倒是符合火灾现场会存在的因素,唐庭放下手叉着腰叹了口气,接着他才说:“行,把尸检报告发给我吧。”说完,唐庭就挂断了电话。 几秒后曹然把尸检报告发到唐庭手机上,唐庭先自己看了一眼,接着他慢慢睁大了眼睛。这一份尸检报告是有史以来写得最详尽的一次,足足有七张页面,包括但不限于尸检方法、检验过程和最终结论,唐庭看到最后只剩下瞠目结舌,他只觉得陈臣吃错了药。 然而还不等他从陈臣的反常里回过神来,唐庭的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交警的同事,唐庭接通电话后便听到背景音里一片嘈杂,混杂着哀嚎和呼救,打电话的人喘着气,愤怒和焦急相加起来,让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清楚:“唐副支队!不好了!邢一升袭击了我们两名交警后,开着车从闽州南收费站跑了!” 这次唐庭愣了好久,才从那简短的汇报里抠出几个关键字眼在脑中组合成另一句话,他们抓到了邢一升,但邢一升袭击了交警,之后开车跑了。唐庭想象不出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他的大脑立刻就宕机了,在安静了一段时间过后,唐庭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发出了无比惊讶又疑惑还带着几分不相信的声音,把自己内心的震惊宣之于口:“什么?!” 第134章 东方晔在一楼大厅签完字后来到法医室,陈臣正在门口等他,他看见东方晔拐过墙角出现在眼前时,陈臣立刻伸手指着他说:“东方晔,这次你欠我一票大的。那份尸检报告我足足编了两天,所有能写上去到细节我全部写上去了,一共七页纸,我已经交给你们唐庭了。” 东方晔走过来伸手握住陈臣的手指往下一压,平静地说道:“谢了,我马上装车带走。” 陈臣甩开东方晔的手,随后他推门走进解剖室,领着东方晔来到了解剖台前,那具假人尸体被陈臣用裹尸袋打包装起来,此刻正放在解剖台上。陈臣绕过解剖台来另一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份文件递给东方晔,接着他说:“签个字,然后把假人抬走。” 东方晔拿过来看了一眼,接着伸手拿走陈臣别在胸口的笔,流利地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接着他把文件和笔一同还给陈臣。陈臣懒得伸手接过来,下巴一歪就让他放在解剖台上,接着他看着东方晔说:“专案组就在楼上,要是你顶风作案被他们抓住了马脚,你可别把我供出来。” “车停在侧门,我会避开的。”东方晔随手就把文件放在了解剖台的边缘,随后他说:“我已经联系好火化了,等会儿就送过去。” 陈臣抱着双臂背靠在桌沿上,他盯着东方晔看了片刻,接着他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东方晔抬头看向他,“什么?” “有云川这样的前例,你应该对这些黑幕手段十分痛恨才对,闻斓假死给邢一升设了一个套,你却帮着他坐实这个诬陷,你只是单纯的想为闻斓翻案吗?”陈臣直视着东方晔的眼睛,毫不避讳地说:“你现在这样,可和云川的邢一升他们没什么区别啊。” 东方晔闻言,站在解剖台前沉默起来。放在以前,这样的手段他是十分不齿的,背地里耍阴招的小聪明东方晔向来不看在眼里,但现在他不这样想。因为闻斓就栽在这样的小聪明上,而且还沉寂了十三年没有发声,并且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了闻斓头上悬着的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和性命相比,这些阴谋诡计实在不算什么。 东方晔叹了口气,说道:“我的确不齿,但是事实证明光明磊落只适用于正人君子,显然邢一升一干人等不在这个行列里。” 陈臣听后冷笑一声,表情也带上了几分厌恶:“说的倒是。对于邢一升这样的人来说,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翻车才是最好的惩罚,闻斓还挺了解他。” 面对陈臣的夸赞,东方晔却只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并不赞同闻斓这样冒险的做法,如果把邢一升逼急了,那么大概率会出现狗急跳墙的场面。 “他做事还是太冒险,明明有更稳妥的方法。”东方晔小声说道。 东方晔的自言自语在安静的解剖室中回荡,立马就钻进了陈臣的耳朵,他的冷笑更上一层:“哼,要说爱冒险,没有人比得上你。之前是谁被厅里通报两次擅自行动来着,你还记得吗?” 东方晔哑然,他也没有继续和陈臣拉扯这个话题,他闭着嘴拉开裹尸袋的拉链往里看了一眼,确认了里面躺着的还是那个面目全非的假人,接着他重新拉上拉链,拉过解剖室里一个推车,把假人身体抬上去后,他就推着推车沿着走廊来到分局侧门。 陈臣跟着他一起过来,看见了东方晔说的停在侧门的车,不知道他从哪里借来的一辆面包车,看上去年份还有些久远了,勉强能载下一具和闻斓身量相当的假人。陈臣靠在门边,抱着双臂说道:“事先说明,「尸体」是你拉给我的,有什么问题我概不负责。” 东方晔打开车门,转身过来让陈臣一起帮忙,他说:“我知道,有什么后果我担着。” 得到东方晔的承诺,陈臣才走过来帮东方晔搭手把假人抬进了车厢,接着东方晔关上车门,推着推车走回了门里。陈臣拍了拍手,也扶着推车往回走,他看着东方晔的侧脸,接着问道:“我说,你没打算去找找本人在什么地方吗?” 东方晔看向陈臣,随即又收回了视线,他像是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试过,没找到,也不好找技术的帮忙,所以没办法。” 东方晔说的没办法即是没办法通过正规途径找到闻斓的痕迹,毕竟在其他人眼里这个人已经死了,东方晔在这上面撒谎做戏,当然不能找上警局这条路子。想到这里陈臣也不好再追问,他的眼神在空中转了一圈,接着重新落到东方晔身上,他问:“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放着不管吧,你俩关系都传遍了。” 东方晔站定在陈臣面前,他看着陈臣的脸,但是没几秒便低了下去,他把推车放在了解剖室门口交给陈臣,接着说道:“我当然要找他。”东方晔的语气里满是坚定,但陈臣从他的动作上看出他的内心不仅只有坚定,因为东方晔捏着扶手的手指却没有松开,反而捏得更紧了,随后他就看见东方晔沉着脸说:“这笔账我要好好和他清算。” 陈臣听出了些不好的语气,他耸了耸肩,走过来拍拍东方晔的后背,说道:“那我祝你心愿得偿,找到了记得顺便替我也打他两巴掌,以解我这两天的心头之恨。” 说着,陈臣就要推着推车回解剖室,就在他手要握住门把手的一刹那,楼外响起了一阵警笛声,随后便是一阵车辆发动的声音,带着警笛渐行渐远。陈臣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而东方晔也看着陈臣,警笛声响起就意味着出警,但现在局里有专案组坐镇,有什么能让他们这么急吼吼地出警? 而陈臣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他丢下推车走出解剖室来到走廊上的窗户往外看,只看见原本停在公车位上的警车连同支队的牧马人一齐出动,闪着灯拉着警笛冲出分局大门,陈臣只看到了一阵尾气,他抻着头追着那警笛声而去,好奇问道:“什么情况?” 东方晔也站在窗边看见了这一幕,但他只停留了几秒,在最后一辆警车冲出分局大门时,东方晔也立刻转身,往走廊外的大厅跑去,独留陈臣一个人在这儿看热闹。顺着走廊拐出来便是一楼的警务大厅,东方晔跑着出来后便顺手抓了一个同样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内勤问道:“出什么事了?” 被抓住的内勤一看是东方晔时便松了口气,随后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见唐副支队在楼上喊来着,只说了要去闽州南收费站,还说什么目标已逃离,要马上赶过去追人。” 东方晔听到后眉头紧蹙,但他知道一楼的内勤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他直接给唐庭打去了一个电话,唐庭那边很快就接通,东方晔立刻问道:“唐庭,我刚刚看到支队的人出警了,你们带那么多人去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东队!”唐庭的语气里透着焦急,他说道:“刚刚咱们分局安排过去的人打电话来回报说,邢一升在闽州南收费站袭击了两名交警后开车逃跑了!我们正在过去追上去逮捕他!” 听到邢一升的名字,东方晔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但说他袭警这个行为又让东方晔感到一阵惊讶,想到邢一升和班普有勾结,再听到他袭警时心中便有几分担心,他沉了口气,随后问道:“持枪?” “听说不是,具体情况还要等我们到了现场再做判断。”唐庭顿了一下,接着又问道:“你要过来吗?” 东方晔思考了片刻,随后他对唐庭说:“我就不去了,现场你们去查就好,有什么事就直接跟吴局和专案组的人联系吧。” “好,明白!”唐庭应下东方晔的话,但他仍然不忘补充一句:“有什么情况我也会知会你一声的。” “好。”东方晔也应下唐庭的话,挂断电话后他捏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他转身沿着大厅后方的走廊重新回到侧门,坐上那辆载着假人尸体的面包车离开了分局。 二十分钟后唐庭带着专案组的人赶到闽州南收费站现场,被袭击的两名交警已经送去了最近的医院做应急治疗,唐庭下车时只看见两顶帽子落在地上,收费站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在现场的交警正在疏散现场的车辆。一旁正在等候唐庭他们到来的交警小组组长看见汇州分局的车抵达便赶紧迎上去,站在唐庭身边汇报情况:“那两个被袭击的交警已经送去医院了,邢一升的公务车司机还留在这里,就等着你们过来了。” “是用什么袭击的?”唐庭问道。 “开水。”交警组长回答,这么答案说出口的一瞬间另唐庭驻足侧目,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交警小组着重说道:“你没听错,就是开水。他从车里拿了一个保温杯下来,趁人不注意直接泼到那两个交警脸上了。那可是实打实的滚水,钢制保温杯的保温效果还不错,那水都冒着气呢,就这么泼上来了。送去医院之前我还看了一眼,整个脸都红了,还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起泡呢。” 唐庭边走边听,他的内心对邢一升的厌恶程度又增加了一个等级,交警领着他往一旁的绿化带走,他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制服衬衫的人正蹲在绿化带旁低着头,看见唐庭走过来时他还赶紧就站起来,带着惊恐的表情喊道:“刑警同志,你们可来了!你们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真的反省我自己好几遍了,我发誓我真没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啊!” 唐庭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警察,年轻警察点点头,证实了司机的说法。接着唐庭转过来,看着司机问道:“你看见你们邢主任袭警了吗?” 司机表情一滞,随后点头:“看见了。” “怎么袭击的?”唐庭又问。 “保温杯里的开水,今早刚从酒店大堂接出来的。”司机嗫嚅着说道。 唐庭咬着牙叉起腰,暗暗地骂了一句“草”,接着他又问:“你为什么没跟他一起走?” “他……他把我甩开了。”司机说得十分无奈,唐庭也猜到邢一升嫌弃带着一个累赘,所以才把司机一个人丢在这儿,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被警察抓住也没什么。 司机看见唐庭的表情并不好,但他仍然没有忘记自己出来时执行公务,回程路上被外省交警拦下来也就算了,现在负责接送的领导竟然在袭警后丢下他一个人逃之夭夭,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司机打量了几眼围着他的警察和交警,颤颤开口:“那个……我能问一下,邢主任是出什么事了吗?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抓他?” 听见声音,唐庭扭头看着这个一无所知的公务车司机,内心不仅泛起一丝同情,他说道:“你对你们邢主任了解多少?” 司机听见这个问题呆呆眨着眼睛,随后他摇摇头说:“没了解多少……就只知道他是我们厅的领导,官职不小。” 这是基层职工的视角,唐庭也能猜到这个回答,而后他又问:“那几天前……也就是22号,你知道你们邢主任去哪儿了吗?” 唐庭本来不抱希望,但没想到司机的反应令他出乎意料,他看见司机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他去了闽湖公园。” 唐庭看着他,心里升起了一丝不被期望的希望,他继续问:“那你知道他去干什么吗?” 但这一丝希望并不如唐庭所愿,它立刻就被浇灭了:“不知道……” 唐庭抬起手捂住脸揉搓了几下,片刻后他抬起头来问道:“他在闽州境内这几天,有没有和什么人见过面?” 司机回想了一下,接着告诉唐庭:“没有。” 唐庭长长叹了口气,接着他发出一声冷笑,说道:“那那个杀人用的注射器就是他从云川带来的了。” 司机不知道唐庭在说什么,不过他看得出唐庭表情略有嘲讽,并且还有几分气极,他鼓起勇气再次问出问题:“这位……领导,你能告诉我邢主任究竟出什么事了吗?” 唐庭回头看了司机一眼,接着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语气里颇为遗憾,他说:“你们邢主任涉嫌纵火杀人,他现在是我们闽州警方的追捕对象。” 这下司机彻底愣住,唐庭的话听起来荒谬,但他想起之前邢一升的所作所为,这看起来荒谬的场景正在慢慢变成现实,让他不得不相信。唐庭见他愣住,便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心提醒道:“我建议你给你们厅里打个电话,说明一下这个情况,最好是能让他们配合把人交出来,否则这件事闹到公安部面前去,吃亏的不是我们。” 第135章 康兆和技术部的人看着唐庭送过来的专案组技术专员坐在他自己搬过来的电脑面前快速敲下键盘,几个人围在摆着电脑手机和战术电台的桌子前屏息凝神。专案组的这位技术员姓赵,年纪比康兆小些,但技术能力和康兆相当,康兆看着他三两下就把那台已经烧坏的电脑数据恢复拷贝到了自己的电脑上,接着连同手机的数据也一起做了恢复。康兆歪着脑袋过去看,很快他就得到了结果,他把电脑转向康兆,说道:“好了,康主任。” 康兆凑到电脑屏幕前看着那些恢复出来的一条一条数据,感叹道:“厅里的人才就是厉害啊,数据毁成这样都能全部恢复出来,难怪专案组派你过来呢。” 赵专员笑了笑,权当接受康兆的夸奖,然后他捏着鼠标开始慢慢排查这些恢复的数据。康兆拉来一张凳子坐在旁边跟他一起查看,在快速翻遍这些条目之后,康兆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是什么?”康兆指着屏幕上一条域名不完整的网址链接问道。 赵专员顺着康兆的手指点开那个网页链接,接着一个无法加载的网页弹窗跳了出来,两个人都知道这意味这什么:这个网页没办法由国内的链接跳转出去,得使用vpn更改节点ip地址。 有了这个前提后,康兆便萌生出一个不好的想法:“暗网?” “暗网分很多种,登陆加载的方式也都不一样,如果没有明确的地域网址很难找到这是哪一张暗网。”赵专员也皱起眉,他说道:“现在这个链接域名不完整,根本就猜不出来这是什么链接。” 康兆一时犯难,他想了一会儿,提出一个建议:“干脆都试试,总能试出来一条。” 赵专员看着他,虽然这办法老套,但目前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赵专员看着电脑呼出一口气,接着他说干就干,康兆坐回办公室的电脑前,复制出了这一条链接,和赵专员开始分头排查。但两个人就这么硬着头皮筛查了半个小时,结局竟是一无所获,康兆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仰头看着天花板试图放松,他转过头来看向还在筛查的赵专员,问道:“赵专员,你筛出结果了吗?” 赵专员皱着眉摇摇头,屏幕的荧光打在他脸上,显出专注的同时还带出几分疲惫。片刻后赵专员也停下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说:“体量太大了,根本就筛不出来,还是要想办法把域名补充完整才行。你们在现场没有找到密钥之类的东西吗?” 康兆摇摇头,他指着桌子上那部战术电台说:“就翻出来这么个玩意儿。他们连针头都拿着探测器去翻出来了,现场如果有密钥那肯定也找到了。” 赵专员看了战术电台一眼,最终也只能放弃这个老套的办法,就在两个人都束手无策之际,在一旁恢复手机数据的技术部队员拿着手机急匆匆小跑过来,把手机递到了康兆面前:“康主任,你看这个!” 康兆看见备忘录上备注着一串奇怪的数字,下一场只写了一行字:usb。康兆皱着眉,一时间竟没有看出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他拿着手机递给了赵专员,“你看看。” 惊蛰(刑侦) 第93节 赵专员拿过来一看,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这是补充的域名!” 康兆一愣,接着赵专员赶紧把这串数字补充进那串不完整的链接中,接着他再次点开网页,但等了半天后页面仍然显示无法加载。康兆见状忙说:“代理!代理vpn打开!” 听到康兆声音后赵专员便快速打开了代理,接着他开始一项一项筛选ip落地地址,最终选定到美国但的ip时,这个网页终于成功加载,显示出了一张列表,列表里面标注的全是数字,总共有三十多项。 康兆一看,疑惑地凑近去看,发出疑问:“这是什么?不是暗网?” 赵专员看着那张列表好久,他把鼠标移到数字上面,发现这些数字全部显示可以点击,接着他随便点进了一个数字,但是里面的内容却是空白。赵专员看着空白的内容表,突然想起备忘录上的另一行字,他慢慢把目光转向了那部战术电台,他问道:“你们确定现场没有别的usb密钥是吗?” 康兆侧目看着他,说道:“这……我不确定,可能还要二次勘察现场再找找,或许可能有?” 可赵专员等不到他们第二次勘查现场,他低着头思考了几秒钟,随后站起来伸手把那部战术电台拖到面前,搬起来左右查看。康兆瞧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刚要开口说明,赵专员就从电台背部的线槽里拽出一条usb接口,这让两个人当场愣住。 “usb?”康兆看着那个接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他赶紧说:“连到电脑上试试?” 说着,赵专员已经把那条线扯出来链接到了已经打开网页的电脑上,战术电台上的灯忽明忽暗,没有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赵专员仍然回到电脑前,刷新网页后重新点击了随机数字,这一次加载出来的页面不再是空白页,而是一条条标注着数字的频道。 康兆彻底愣住,他看着这些列表的条目只觉得眼花缭乱,他再次发出自己的疑问:“我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多,能点开看看吗?” “从文件名后缀来看像是音频,但好像不太一样。”赵专员随便点开一条,接着一道混杂着电流的声音就从战术电台的对讲机发出来。 “已进入目标建筑范围,距离目标人质五十米,原地待命,完毕。” 赵专员没听出什么来,但康兆却认出了这声音的来源,他激动地伸出手指着战术电台,好半天才说道:“这是……这是闻般予的声音!” 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代表着什么,赵专员猛然回头看着康兆,焦急地求证:“闻般予的声音?你确定吗?” 康兆一拍巴掌,随即笃定地说道:“没有错!虽然语气比现在正经得多,但这绝对是闻老板的声音!” 这是闻斓的声音,那么这部战术电台就是闻斓的,或者准确点说,这是十三年前那场案子里用过的电台。赵专员立刻查看电台上的编码,确认了这是来自云川的东西,这下更加证实了康兆的话。赵专员当机立断,立刻决定把这些频道的录音全听一遍,“找几个人过来做好记录,把这些录音的内容是什么全部记下来!还有,找一台录音设备,转录一遍所有的频道!” 东方晔开着车来到了提前联系好的殡仪馆,到了地方以后东方晔直接把车交给工作人员,由他们直接拉去焚化炉进行火化。卢芳提前在这里等着,看见东方晔后她走过来,亲眼见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开车带走了遗体。 卢芳拍了拍他的背,看见东方晔目光追随着车离去,她问道:“骨灰盒买好了吗?” 东方晔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卢芳走过来帮东方晔整理了一下衣服,接着拍了拍他的手说:“等火化出来,葬到北山陵园去吧。” 东方晔听着回头看向卢芳,接着垂眸说道:“妈,他不是烈士,埋不进北山陵园。” “我已经问过了,北山不只有烈士墓,也有普通的墓园,不过价格高些。”卢芳说道,“花钱就能解决的事不叫事,更何况小闻也是为了保护你手下的警察才牺牲的,怎么会没资格躺进北山陵园呢。” 卢芳一片苦心,她本就经受过这种分别,如今看到东方晔再一次面对挚爱离世,她也没忍住垂泪。她低下头来忍了忍,还是抬起手抹掉了没掉下来的眼泪,东方晔偏头看着卢芳,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她说:“不急。碑什么时候都可以立,我想先带回家放着,等过几天……过几天再说。”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卢芳哪里还会再劝,只看见东方晔没有像她似的死去活来就足够了,她点着头叹了口气,说道:“也好,带他回家吧,他还没在家里住多久呢。” 东方晔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卢芳,直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喊,母子俩才互相搀扶着来到等候区内。东方晔让卢芳坐在椅子上,他自己走到了殡仪馆的办公区,接着他就看见负责火化的工作人员正在愁眉苦脸,等见到东方晔来了,他才赶紧跑过来说:“东方先生,是这样的,那个遗体……好像有些问题。” “我知道。不用操心,按照流程办理吧。”东方晔说道。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几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也就不再担心,随后他们拿出文件交给东方晔签名,接着就带他来到骨灰盒暂存处,把那个骨灰盒交给了东方晔,“既然您知道情况,我们也就不再多说了。这位老板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视频我也看过,我相信他的为人,也希望你们警方能够尽快破案,还他一个清白。” 东方晔手里的笔一顿,接着他把文件还了回去,说道:“谢谢,他要是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工作人员抿着嘴叹了口气,接着他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交到了东方晔面前,他说:“这是我们把遗体推进焚化炉前从遗体身上找到的东西,我觉得应该交给您。” 东方晔一愣,他伸手接过那个东西,捏起来仔细看了一眼。那是一个u盘,表面已经被烧黑了,但整体仍然完好。东方晔按捺住了心里的疑惑,脸上只表露出几秒空白,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片刻后他把u盘收起来,对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说:“谢谢。”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他此刻竟也有些伤感,最后他只说出了那句最常说的话:“请节哀。” 最后东方晔抱着骨灰盒走出办公区,卢芳还在原地等候,她看见骨灰盒时脚下一顿,接着她站了起来,看着那骨灰盒有些发愣。东方晔看出卢芳眼中的哀伤,他抬手挡住了骨灰盒,隔绝了卢芳哀伤的视线,轻轻说道:“回去吧。” 卢芳点下头,转身和东方晔一起走出殡仪馆,打车回到了那个老小区中。 单元楼内今天很安静,没有了往日孩童的吵闹,东方晔就像平常回家一样,开了门后便换鞋走进自己的卧室,把骨灰盒搁在了房间地桌子上。接着他坐在床边,盯着那骨灰盒发呆。 卢芳走进来并没有跟着东方晔进入他的卧室,她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东方晔。 东方晔坐在房间里长长地呼了口气,接着他拿出了殡仪馆工作人员交给他的u盘放在手里慢慢摩挲,他不禁思考着,闻斓会给他留下什么东西呢?是他后续的去向,还是他留下的证据? 东方晔看着u盘陷入沉思,他替闻斓收拾好了后续的事情,但闻斓究竟想要做什么,他没有头绪。东方晔闭上眼睛,手里的动作却未曾停下。然而没过多久,东方晔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沉思,东方晔捏着u盘,另一只手掏出了手机,发现竟是杜雁青给他打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会儿后才接通:“杜局。” “你手里的后事处理完了吗?”杜雁青问。 “处理完了。”东方晔垂眸回答,随后他问道:“怎么了?” 杜雁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说:“你们之前送去监狱关着的班普手下,有人来劫狱救走了他。”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摩挲的手指终于停下来,杜雁青话说得很清楚,没有任何歧义,他把这句话从脑子里杂糅了一遍,随即问道:“是谁?” “邢一升。”杜雁青说。 东方晔的手瞬间捏紧,但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发现这个说法有点不对。他今天刚得到消息,邢一升袭警后逃跑,如果邢一升计划劫狱救走了监狱里的人,那么邢一升一定会避开这些主要交通干道,他又怎么会被警察抓住,并且还有机会袭警? 想到这儿,东方晔问道:“你们怎么能确定是邢一升?” “据监狱狱警交代,来劫走人的家伙冒用了闻般予的警察身份,那个时候闻般予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还来劫狱?”杜雁青说出自己的判断,他继续说:“邢一升和班普的关系不浅,很有可能来替班普捞人。” 这是杜雁青基于闻斓已死的前提下做出的推断,这很合理,如果是东方晔自己按照逆向思维来推断,他也会怀疑到邢一升头上,但问题就在这儿——闻斓没有死,他只是失踪了,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 因此在东方晔心里,劫狱的这个人就不一定是邢一升,有极大的可能就是闻斓本人。 一个想法逐渐在东方晔脑中成型:闻斓有可能替班普救了人,潜回了云川! 东方晔立刻站起来,他把那个u盘揣进口袋里,转身就往卧室外面走,“在哪个监狱?我马上过去!” 卢芳看见东方晔接着电话冲出来,赶紧站起来抓住了他。杜雁青则是说道:“闽州市第三监狱。你不用过来了,监控我们都看过了,压根看不到正面。” “我要去确认一眼。”东方晔异常坚持,他被卢芳拉着,站在门口和杜雁青说:“我现在马上过去。” “你去哪儿啊?”卢芳拉着他问道。 听见卢芳的声音,东方晔挂掉电话,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妈,今天你先回养老院吧,我突然有点事要马上去处理一下。不用担心我,我会和杜局一起的。” 还不等卢芳说出什么,东方晔就换了鞋冲出屋子,快步走下楼梯,单元楼内只剩下跨步声回荡,卢芳追到门口时,早已看不见东方晔的影子。 第136章 邢一升如约来到宽川大桥上,他特意找了个附近没有监控的地方把车直接停到了应急车道上,接着他就翻过高速围栏,沿着一旁的山坡一路往山脚下走去。邢一升下坡的同时还不忘把手机掏出来关机,接着拔出电话卡,用力掰成两半,随手丢进了脚边的灌木丛中。 邢一升下坡走到一半,他终于看见山下不远处的路上停着一辆越野,梭温正站在车头旁抽着烟。邢一升赶紧加快了脚步冲向越野车,山脚的灌木树枝和枯叶粘在他白色的制服衬衫上,看起来有几分狼狈。梭温听到动静便转过头来,看见的正是一身狼狈的邢一升。 看见梭温,邢一升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他扯着嗓子冲梭温大叫:“赶紧走!警察就在后面!” 梭温偏着脑袋,等到邢一升靠近越野自己拉开车门坐上去,他才丢掉手里的烟屁股,接着他招手唤回在路旁盯梢的手下,和邢一升挤进了同一辆车中。 “走。”梭温说着缅甸语命令手下开车离开,随着一声发动机的轰鸣,越野车飞扬起土路上的灰尘,不徐不疾地离开了桥下。 邢一升坐在座位上,终于腾出闲心来摘掉粘在身上的枯枝树叶,他发出愤怒又不满的声音骂道:“妈的,该死的交警,该死的闽州!我真是折了十八年的寿才会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一早就说过杀掉闻般予铲除后患,姓宋的居然还拦着我?草他八辈祖宗!” 梭温抱着双臂偏头看向窗外,但听见邢一升骂出脏话他发自内心觉得可乐,因为邢一升这样自诩文雅的人连生气都是面带微笑的,现在这副狼狈样坐在车里骂骂咧咧的样子实在有违他先前建立起来的形象。 捡完身上的枯枝,发泄完了心中的怒火,邢一升才终于问梭温:“你们老板还在云川境内?” “当然。”梭温收回了窗外的目光,抬着脸正视前方,他回以带着奇怪口音的中文:“他的宠物还没找回来。” 听到这个,邢一升这才想起他去闽州还没找到颂帕的线索,他抿着嘴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他还要在云川呆多久?” “最起码找到颂帕吧。”梭温偏头看着他,而后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邢主任大言不惭地说要帮我们老板找人,到最后竟然落得这样一副狼狈模样,恐怕你在闽州的这段时间压根就没闲心去打听吧。” 梭温一语戳中邢一升,他一改先前愤愤不平的情绪,此刻终于安静下来,车里的气氛还有几分尴尬。梭温向来不怕尴尬,他还是很乐意看见邢一升吃瘪的模样,于是他说:“不过这件事也不用你操心了,我们老板找了别人去做。” 梭温的语气里带着调侃,但邢一升还听出了些许不屑,他侧目看着梭温问道:“别人?你们老板在闽州还有人手?” 然而梭温并不答话,他冷笑了一声,接着再次把目光转向窗外,十分冷漠又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邢一升敏锐地察觉到梭温并不想谈及此人,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充满怨恨,眼神狠戾到像是要生吞吃人。邢一升内心虽然对梭温的态度不满,但目前他还需要梭温护送保证安全,见梭温对这件事闭口不谈,邢一升也就知趣的没有追问,更没有嘲讽。 沿着无名小路开出去将近一个半小时后,一幢隐藏在山林中的房屋出现在了前方,山下的路口大门处有人拿着枪在把守,看到梭温的车驶来后,两个人打开了铁门,让出一条通往山上的路。 沿着上山路开了又有几分钟,一幢平层便出现在眼前,越野车停在了平层门前,邢一升和梭温走下车,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门内。邢一升跟着梭温来到右边的一个房间,当门一打开他便看见了站在背对着他们的沙发前方的颂帕,他弯着腰正在干什么。 梭温走进去,站在了沙发背后,站定后背起手说:“老板,邢一升到了。” “辛苦你了,没被条子追上来吧?”班普看都不看他,伸手摸了摸颂帕的侧脸让他起来。 “没有。”梭温规矩地回答道。 接着班普站起来,他穿着西装马甲衬衫配西装裤,整个人看起来精英许多。他回过头来看着邢一升,满脸堆笑道:“邢先生,一路上奔波辛苦了。颂帕,找一套干净衣服给邢先生换上。” “好的,老板。”颂帕站起来放下手里的酒杯,接着他瞄了一眼邢一升,接着含笑说道:“邢先生,请你在这儿稍坐片刻,我马上把衣服拿过来。” 邢一升惊恐地看着颂帕,来的路上梭温分明说过这家伙还不知去向,现在他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班普另找的帮手动作是否太迅速了些?他是从哪儿找到颂帕的? “坐吧,邢先生。”班普伸手邀请邢一升入座,他说道:“接下来还有些话,我得和你们商讨商讨。” 邢一升捕捉到一些字眼,他立刻就意识到今天来这儿不止有自己,加上之前怎么都打不通的电话,邢一升下意识的以为班普把宋常务请了过来,他刚要开口质问,一旁卫生间的门被打开,闻斓穿着一身便装,脚踩一双战斗靴走出来。 邢一升看见他时当场愣住,连呼吸都忘记。而闻斓甩掉手上的水走出来,余光看见了一个穿着制服衬衫的人站在门前,当他抬起头来看清楚是谁时,他发出一声冷笑:“哼,你把我按在这儿就是为了和他见一面?莫非你想解决他却不好自己动手,所以准备让我替你灭口是吗?” 邢一升此时此刻终于开始觉得恐惧,他的呼吸变得紊乱,眼神颤颤巍巍地看向班普,开口质问道:“班普,你什么意思?” 而班普丝毫不在意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依然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等到颂帕拿着干净衣裳回来时,他才坐在正中主位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位素来积怨已久,互相看不顺眼,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不过今天我把你们请过来不是来算账的,我是来谋求合作的。不如你们两位冰释前嫌,坐下来听我说一说好不好?” 闻斓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不羁的二郎腿,压根不看邢一升一眼。而班普投来真诚的视线,他开口说道:“颂帕,先带邢先生去隔壁把衣服换下来吧。” 颂帕点下头,他站在邢一升侧后方轻声说道:“邢先生,请你跟我来吧。” 然而邢一升没动,他死死盯着眼中无他的闻斓,随后拒绝了颂帕的提议:“不用了,一身衣服而已,有什么要紧的?” 见邢一升拒绝,颂帕像班普投去了目光询问意见,而班普见邢一升不愿接受他的好意,他也没再强求,抬起手冲颂帕挥了挥,让他不用再管。 自闻斓出现那一刻起,邢一升的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没有移开,闻斓当然是察觉到邢一升落到自己身上这十分在意的目光,不过他并没有给予回应。气氛已到冰点,邢一升终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所以,班普老板,你和闻般予算计好了要演这一出戏,把我架到这么高的位置上来让闽州警方通缉我吗?” 而班普一笑,解释道:“我说过了,和我没有关系,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私人恩怨。” 邢一升能听出班普没说假话,所以他再次以怨毒的眼神看向闻斓,这一次闻斓给出了正面回应,他笑了一声后说道:“怎么样,邢组长?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闻斓故意叫了邢一升十三年前的职位称呼,这对邢一升来说完全就是贴脸羞辱,他气得捏紧拳头,双肩颤抖不能自控。班普则是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化,伸出手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峙,他说道:“好了两位,我说了今天不是来清算的。邢先生,能否请你先坐下来,咱们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吗?” 班普虽然带着笑,但语气里的话威胁已经很明显了,邢一升虽然内心气愤,但他也明白现在就把场面闹得太难看,他恐怕真的没命活着走出这栋房子。权衡利弊之后,邢一升坐在了班普的左手边、闻斓的对面。 见邢一升配合,班普总算是得以进入正题,他开口说道:“两位既然都愿意配合,那我就直说了。鉴于前几个月在闽州闹出的那些乱子,我已经损失了一批货和两千万现金。闽州境内有些东西需要运出来处理销毁,还有一些工人,也需要带出来。” 闻斓听后歪着脑袋看向班普,有些意外地问道:“你在闽州还有厂子?” “当然,这还要多亏了汪涛。”班普笑道。 听到汪涛的名姓,闻斓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他一早就猜到了汪涛和班普的合作关系不会太浅,听见班普承认也没有多意外。而梭温的反应就比较明显,他冷笑了一声,看着闻斓说道:“我听说这家伙被闽州的条子抓住了,亏我们那么帮衬他,结果还是废物一个。” 闻斓从梭温的语气里听出不满,似乎是冲自己来的,他抬眸看了梭温一眼,并未发话。 班普并未否认梭温的话,不如说他允许梭温开口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说道:“我在闽州能联系上的人手不多,虽然剩下几个小鱼小虾,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闻队长在闽州生活了十几年,应该对闽州周边的情况很熟悉吧?” 闻斓看着他,直白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惊蛰(刑侦) 第94节 见闻斓不和他绕弯子,班普索性也直说:“我想请你回到闽州去,替我把那些设备、工人都带回来。他们都是我花费心血培养出来的,实在是舍不得让他们白白受苦。” 然而不等闻斓有什么反应,邢一升的反应却十分激动,他说:“什么?你让他帮你?你就不怕他联合闽州的警方做局把你们一网打尽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邢一升并没有看见预料中班普质问的画面,他看见班普面带微笑把视线转向了自己,说道:“这就是我请你来的原因。” 邢一升一愣,像是没听明白班普的意思,而班普解释道:“邢先生在公安系统摸爬滚打十几年,其中的猫腻想必比我清楚吧。要是那些警察有什么动作,你应该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闻斓听明白了班普的意思,他发出一声笑,随后说道:“你这算盘打得真是好,真不愧是跟中国人学的生意经。” “承蒙谬赞。”班普倒是大方地接受了闻斓带有嘲讽意味的夸赞,接着他说:“主要是这件事刻不容缓,由邢先生管理的那几个记名账户里的财产也需要尽快转移出来。要不是今天出了这样的意外,我还在想要怎么向宋先生开口借人呢。” 听到班普口中这个突然的人名,闻斓猛然把目光转向了他,班普脸上的笑容并未收敛,他并不惧怕闻斓知道邢一升背后的人。接着闻斓又看向邢一升,发现他的表情比起班普的不在意,更多的是怨恨,场景如此闻斓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扭过头,再次冷笑了一声,接着就没再开口。 邢一升捏紧着拳头,他先看了闻斓,随后才对班普说:“你不用拐弯抹角,事已至此云川我回不去了,那些烂事被翻出来横竖都是一死,那个姓宋的未免会放过我。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班普抬起手冲他一扬,示意他继续,邢一升看着闻斓片刻,最后仍是收起了目光,他说:“我要你给我一笔钱,再护送我出国,离开这个鬼地方。” 班普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他伸手端起桌上的一杯酒抿了一口,接着看向闻斓问道:“闻队长有什么条件吗?” 闻斓看着自己的鞋尖,片刻后他抬眸看向邢一升,接着说道:“我的要求你应该知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听见闻斓这样说,班普也就不再继续劝,他把酒杯放下后站起来,伸出两只手朝两边的邢一升和闻斓展开,意欲握手,他说:“那么,合作就达成了。我会尽快准备的,请你们两位暂时委身在这里吧,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 闻斓站起来,并不打算和班普握手,他双手插兜略过茶几走到门边,接着他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对邢一升说:“邢组长,你比我想的还要让我恶心。” 班普看着他们两个互相诋毁,但此时已经没有当和事佬的心了,他伸手招来颂帕,和闻斓一起走出了这个房间。 梭温站在一旁,看着邢一升捏紧了拳头不甘心的样子,他的目光也追着闻斓的背影而去,出奇地没有嘲讽邢一升。而邢一升安静了片刻后,转头看向梭温,他的语气冷漠,但在梭温听来暗藏着另一层意思:“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接受和这样一个家伙共事的?” 梭温顺着声音看了邢一升一眼,接着他挺直腰背重新看向闻斓离去的方向,冷漠地说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会接受和他一起做事。” 邢一升看着他,梭温的眼神里只余冷漠,但敏锐如他仍然从中看出了一丝不屑和不甘,他松开了拳头站起来,在路过梭温时瞟了他一眼,接着由手下的人带领,把邢一升领去了暂时休憩的房间。 第137章 东方晔匆匆赶到第三监狱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得以进入内部监控室查看当天出事的监控,画面中一辆警车停在监狱门口,一名警察从车上走下来。中间空白的地方东方晔加速跳过,直到画面中重新出现人影,这个警察领了一个人出来,钻进警车后就大方离开了监狱门口,全程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东方晔皱着眉,再次回调监控,他把目光全放在了那名冒充的警察身上,慢慢地他发现了一些他熟知的为小细节,这个人走路的姿势习惯和闻斓颇有几分相似,东方晔放大画面,最后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个人的头发是被扎起来束进了警帽下,后脖颈露出了一些没有绑住的碎发。 东方晔差不多能够确定这家伙就是闻斓,他皱着眉咬紧了牙,但脸上没有任何表露,接着他站起来,冲狱警点头道了声谢,走出了监狱监控室。 回到车里时他仰头靠在靠背上,这一刻只觉得疲惫。他大概能猜到闻斓去了哪里,但他还是不知道闻斓要干什么,他仰着头长长叹了口气,随后目光瞥到了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东方晔愣了两秒,接着伸手拿过手机,不抱希望地点开了那个追踪软件。 映入眼帘的是预料之中的空白,这是东方晔早就料想到的情况,随即他关掉手机,随手放在了物品台上,正当他要启动离开时,刚放下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东方晔转头去看,接着一愣:康兆给他打来了电话。 东方晔犹豫着拿过手机随后接通,那一瞬间康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先发制人:“我问你一个事,关于十三年前闻般予那件案子,你了解多少?” 东方晔听后眉头微皱,接着他反问道:“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唐庭他们从纵火案现场搬出一个云川警用战术电台,这件事你知道吗?”康兆问。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便安静下来,这件事他不知道,对于战术电台的事他也不清楚,尽管他知道闻斓手里会有些违规的物件,但对于战术电台这种东西,他完全不知道闻斓留着做什么。康兆打电话来的目的肯定不是来确定物品归属的,他们一定查到了什么,因此东方晔问:“你们查到了什么?” 康兆那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能告诉你吗?这不违背回避原则吗?” “你打电话的时候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东方晔问道。 “那谁知道你要刨根问底。”康兆说道,“能说说,不能说拉到,我到时候直接上公安内网去查。” 东方晔早就习惯了和技术法医打嘴仗的相处模式,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大概就是当年披露出来的部分,其余的……我没问过。” 康兆顿时痛心疾首,他骂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不问,你真是光谈恋爱去了啊!” 东方晔也不辩驳,他等到康兆发泄完不满后才轻轻说道:“他告诉我他身上有限制令,有些事情不能对外宣告。” “限制令?”康兆感到分外疑惑,接着他“嘶”了一声,随即猜测道:“该不会是为了杜绝他吐露出当年的细节,牵扯出一些不该牵扯的人吧?” 听见康兆这么说,东方晔立刻就意识到康兆很可能真的掌握了一些线索,他立刻不容置疑地问道:“你们到底查到了什么?” 面对东方晔略微强硬的语气,康兆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后他才一句一句试探着问道:“呃……如果我告诉你,当年闻般予很可能是被人陷害,他没有擅自行动,你……你信我吗?” 只这一句话,东方晔就知道康兆他们掌握了关键线索,他追问道:“是谁?邢一升吗?” 康兆不明白东方晔为什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吓了一跳,捂着嘴怀疑自己是不是泄露了机密,但转念一想,一般人听到这个第一反应都是好奇具体情况,而东方晔一开口就质问元凶,不可能有人会反应这么快,除非是提前知情,因此他问道:“你知道?” 东方晔只觉得手指泛凉,一声声如雷轰鸣的心跳让他呼吸都显得急促,他说:“知道,我当然知道。” 康兆那边一时沉默,片刻后他说:“既然这样,那就不算我违反回避原则了,给你打电话是为了问问你,你认不认识当年和闻般予一起参与行动的同事,我这儿有些证据需要辨认一下。” 东方晔仰头,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接着他问道:“你在局里?” “是啊。”康兆下意识地回答,但立马又反应过来:“你要干什么?” 东方晔启动车辆,单手握着方向盘,随后离开了监狱大门,他说道:“我的确有一个认识的人,但要联系他,只能通过闻斓的手机。你们的数据恢复了吗?” 康兆一慌,马上说道:“事先说明,恢复的数据不会给你看的!” “我知道,我马上回局里。”说完,东方晔撂下手机,开着车沿路赶回分局。 · 闽州南收费站,宽川大桥。 邢一升抢车逃跑时一路追上去的交警在不久后抵达宽川大桥附近,看见了那辆停在应急车道上的公务车辆,但是邢一升早就不见了踪影。交警停车就近排查线索,最终只在桥下的草丛里搜出两半被掰坏的电话卡,没有发现其他痕迹。 此时此刻众人才意识到,邢一升已然完全脱离警方的控制,不知所踪。交警们不得不向留守在收费站附近的组长报告:“报告,目标已于宽川大桥失去踪迹。重复,目标已于宽川大桥失去踪迹。” 唐庭和交警组长听到汇报,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交警组长看着唐庭十分无措,唐庭则是抢过对讲机吼道:“跟丢了?前后就几分钟的时差,这也能跟丢了?!” “云闽高速分支太多,根本就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而且桥下附近我们都去看过了,没有藏人的可能,所以……”宽川大桥现场的交警话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很明显了,邢一升压根就不是一个人逃跑的,他还有同伙。 确定了这个前提条件,唐庭留在现场也没意义,他吩咐几个人留在现场等候指示,接着他就直接给专案组许组长打去电话:“喂,许组长。邢一升跑了。” “什么?”许组长听后吃惊说道,他问:“现场不是那么多人吗,怎么还能让他跑了?” “这小子压根就不是一个人跑的。”唐庭说道,“他还有同伙,他在宽川大桥附近弃车逃跑,大概率被同伙接应走了。” 话已至此,唐庭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许组长已经心知肚明了,随后他说:“这么看来,邢一升很可能是畏罪潜逃,这案子不用细查了,我会和厅里汇报的。现场被袭击的那两个人交警情况怎么样了?” “被开水泼了脸,情况有些不妙。这算工伤,如果交警支队要我们局里出具证明,我们一定配合。”唐庭说道。 说完这些,唐庭撂下手机,转身开车回了分局。 乔书记接到电话汇报后马上就找到了方泽,他这次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说道:“马上通缉邢一升,联系云川省厅,让他们把人交出来。” 方泽看着乔书记十分自然地闯进自己办公室,十分自然地对自己颐指气使,他说道:“我说,你对我能不能尊重点?我好歹也是个正厅级,进来前可不可以先敲个门?” “你别跟我整那套虚的。云川就是因为整这些才捅出那么大个篓子,你也想学?”乔书记敲敲桌子,严肃说道:“这种时候能不能放下你所谓的面子,替下面一线卖命的考虑考虑?就算你要追究,等这一切尘埃落定了你再追究不行吗?” 方泽被乔书记的话噎住,他年龄比乔书记小一些,坐上这个位置也比乔书记晚,他还没能力在乔书记面前摆脸色。方泽伸手端着保温杯抿了一口,接着问道:“专案组汇报怎么说的?” “邢一升畏罪潜逃,在云闽高速上被同伙接走了。”乔书记说,“不论如何,云川省厅肯定跑不了干系,你就直接起草函书,要求他们把人交出来,否则闹到公安部面前去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方泽听着点点头,现在整个博阳一致对外,势必要将邢一升打成公安系统的害群之马,他必然是要全力支持的,他说道:“我知道了。函书我会让人起草,签字盖章以后直接发给云川省厅。” 乔书记点下头,但他没走,方泽见了便问:“还有什么事?” 乔书记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专案组的人汇报说,邢一升通过背后的关系搞到了一支高浓度的毒/品注射器想要杀人,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方泽猛然抬头,看着乔书记,脑中翻滚着这句话,片刻后他皱着眉确认问道:“高浓度毒/品?” “对。”乔书记抱起手臂看向方泽,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等着方泽自己反应过来。 方泽细想一下就能明白这背后还藏着多大的危险,他反应过来后说:“那这件事就不是毒品走私这么简单了,常理来讲涉及到毒品的肯定会有持枪犯罪,如果是高浓度……持枪恐怕不够。” 乔书记郑重点了下头,他说:“这正是我要说的,邢一升背后牵扯的一定不是单纯的毒枭那么简单,我怀疑他们有自己的枪械库。这么一来公安的警备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要出动武/警部队了。” 方泽知道出动武警部队意味着什么,他沉思良久后问道:“有办法能确定位置吗?” 乔书记十分肯定地摇头,仿佛不是在说一件糟糕的事情:“可惜,没有任何办法能确定位置。” 方泽听后表情凝重,他喃喃道:“那可就糟了。” 办公室一时陷入沉默,两位老领导相对无言地思考策略,却没有想出任何办法,最后方泽拍板说道:“只能严加防范了。他们在闽州铺了那么长的线,就这么舍弃也是痛心,必然还会回来处理后事。让下面的人严控所有能出入博阳的关卡,一定要防住他们。” 乔书记听见方泽的表态,他也就放下心来,随后他站起理了理衣衫,说道:“你有决策就好,我马上就传达下去,让所有公安派出所打起十二分精神,必须平安无事地趟过这趟浑水。” 许组长接到电话也就在十几分钟之后,会议室里的人屏息凝神等着他发话,在一阵连连点头和认可之后,许组长放下手机,当众宣布:“接厅里的要求,立即下发对邢一升的通缉,方厅会亲自下函,要求云川方面交人。” 这话一出,所有聚在会议室里的人都振奋出一口气,尤其是刑侦支队的人。唐庭刚回来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他也不免激动:“通缉?太他妈的好了!老子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对了,赶紧把这事告诉东队,让他也高兴高兴啊!”张恺建议道。 “你说得对,我这就打电话。”说着,唐庭摸出手机拨通了东方晔的电话,接着熟悉的声音自楼下传来,唐庭顺着声音往下一望,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东方晔。唐庭高兴地大喊一声:“东队!好消息!” 东方晔抬起头,看见了楼梯缝隙中那几张熟悉的脸,唐庭趴在栏杆上冲他喊:“厅里准备下发邢一升的通缉令了!” 东方晔一愣,说道:“这么快?邢一升潜逃才过两个小时吧?” “这说明厅里重视啊!”唐庭兴奋地喊道:“这下咱们能为闻老板报仇雪恨了!” 听到这个,东方晔便低下了脑袋,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乔书记的推波助澜,这么快就发布了通缉,说明乔书记是在随时关注这件事的。想到这儿,东方晔重新抬起头对楼上的唐庭他们说:“你们听专案组安排吧,我还有别的事,不跟你们庆祝了。” 说完,东方晔转头就进了技术部的办公室,唐庭虽然好奇,但此刻内心的激动大于疑惑,他没有多想东方晔回来干什么,专心投入到专案组安排的任务当中去了。 第138章 康兆看见东方晔走进来第一反应就是拦住了他,他赶紧回头叫人把物证收拾好,接着才对东方晔说:“你先等会儿,按照规定你不能直接接触物证,你就站这儿,我问你说。” 东方晔看着康兆,接着又抬眼看了他身后的赵专员一眼,随即他叹了口气,说道:“你问吧。” “是谁告诉你有人陷害了闻老板?”康兆问。 “之前抓到的那个追杀汪涛的家伙,我和吴局单独审问过,他告诉我的。”东方晔回答。 康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才把手放下来,招手让人拿着已经恢复数据的手机过来,他说道:“你认识的那个人叫什么?” “他叫林平鸥,是西场公安局的经侦。”东方晔回答道:“他是闻斓在特警队的战友,也是当初跟他一起经历过这件案子的当事人。” 康兆按照东方晔的话在闻斓的手机通讯录里扒拉,最终找到了这个名字,他把手机递到东方晔面前,确认道:“是他吗?” 东方晔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下意识伸手想要接过来,却被康兆抬手拦住,他叫道:“唉唉唉,别动手,说了你不能直接接触。” 东方晔的手被康兆抓着僵在空中,听到康兆警告的话后他才收回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赵专员走过来拍拍康兆的肩膀,示意他把手机交给自己,然后他对东方晔说:“他可以对我们说实话吗?” 东方晔垂眸片刻后摇了摇头,他说:“我也不清楚,但既然他也被外派出了云川,知道的细节应该也不多。” 赵专员看着东方晔好一会儿,最后他仍然选择拨通了电话,他摁下免提将手机递到了东方晔面前,想让东方晔接这通电话。东方晔则是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响了几声,接着林平鸥便接通了电话:“喂?” 惊蛰(刑侦) 第95节 东方晔抬眼看向赵专员,见他神情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东方晔就轻轻呼了口气出来,随即说道:“你好,林警官。我是东方晔。” 林平鸥那边明显一愣,随后他带着些许尴尬的语气说道:“哦,是东支队啊,怎么了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东方晔深呼吸几口气,随后缓缓说道:“闻斓他……最近出了点意外。” 林平鸥显然没有意识到东方晔话里的意思,他还笑了一下,说道:“什么意外?不会是他卖假货终于被人找上门算账被打进医院了吧?” 听见林平鸥还能开玩笑,现场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东方晔和康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两个人都纷纷望着赵专员,而赵专员也知道他们的心思,于是接过了下面的话茬,他把手机拿回到自己面前,开口说道:“林警官你好,我是博阳省公安厅技术组的专员,我姓赵。是这样的,给你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想向你确认一些事情。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突然听见手机里的声音换了个人,又听见博阳省公安厅的名号,林平鸥突然意识到这通电话的目的绝非小可,他的语气立刻严肃了起来,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闻般予死了。”赵专员说。 这句话说得非常平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赵专员没有说闻斓在闽州登记的假名,而是说出了林平鸥熟知的那个名字,以此告诉他这件事的严重性。而当林平鸥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脑中也空白了几秒,接着他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发出的却是疑问:“什么……?” “3月22日当天,有人在闽湖公园照香阁放了一把火,烧死了闻般予。”赵专员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接着他坐下来继续说,“我们省厅已经成立了专案组调查这件事,最后查出了一些线索,和云川省厅高度相关。鉴于闻般予已死,嫌疑人已经逃脱,无奈之下才找上了你,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这起案件。” 短短几句话就足够让林平鸥大脑宕机,他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这怎么……你说有人杀了他?他不是在闽州待得好好的十几年都没事吗?……嫌疑人逃脱又是什么意思?你等一等……我……” 手机里传来一阵仓促起身和开门关门的声音,看来林平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他这个时候才算是捋清了思路,接着问道:“你们查出了什么线索,为什么说和云川省厅高度相关?” 赵专员侧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战术电台,随后说道:“我们在现场找出一个有云川省厅编号的战术电台,接着通过一系列的技术恢复,我们在这台电台上找到了你们十三年前行动的频道和频道录音。在这些录音里面,我们听到了一些东西。” 林平鸥连呼吸都紧张起来,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久,随后他才问:“……你们听到了什么?” 赵专员抬头看了东方晔一眼,随即说道:“闻般予当年并不是违反命令擅自行动,他被人陷害了。” 隔着手机几个人也能听见林平鸥的呼吸变得急促,接着他像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呼吸声变得沉闷起来,就这样持续了好半天后,林平鸥颤颤开口:“我……能问个问题吗?” “可以,你有什么疑问?”赵专员说。 “你们能告诉我……放火烧死了闻般予的凶手是谁吗?”林平鸥问。 这属于案件细节,能否告知需要请示专案组,但赵专员把目光投给了东方晔,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东方晔接收到赵专员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是邢一升。”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林平鸥内心的火花像是被点燃了引信,只一刹那就爆发绽放,他突然哼笑一声,接着说道:“是他……果然是他!我就知道是他!” 听林平鸥这个反应,几个人几乎可以判断出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最起码比他们在这里无凭无据的胡乱猜测要靠谱,因此赵专员问道:“你方便告诉我们吗?” 激动了一会儿后林平鸥冷静下来,他接受了赵专员的提议,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些事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保证不能透露这些事是我告诉你们的。虽然我已经被调到了西场公安局,但云川那边对我们的监视一直没停过,如果他们知道是我透露了这些消息,只怕闻般予的结果就会是我的下场。” 赵专员听后点头,他向林平鸥发出保证:“请你放心,保护证人隐私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不会对外透露你的信息,更不会对云川省厅说这件事。” 有了赵专员的保证,林平鸥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坚定,他说:“好。给我一个能联系到你们的邮箱,我把当年所有的细节整理成邮件匿名发送给你们。” “没有问题,稍后我会让人来联系你。对了,如果你有空的话,能否请你来一趟博阳?”赵专员说。 “我尽量找机会。”林平鸥说,“到时候我直接联系东支队。” 商量完这些细节,赵专员挂掉了电话,接着就把手机还给了康兆,让他们重新装回物证袋里。东方晔看着他们把闻斓的手机收走,心中难免有一阵落寞,接着他说:“我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听到专案组组长宣布下发邢一升的通缉令。” 康兆听后一愣,他回过头来问:“这么快?” 赵专员也有相同的疑惑,他问道:“组长已经确定了凶手就是邢一升?” 东方晔却只说:“邢一升在闽州南收费站袭警后潜逃了。” 技术室内当即一片安静,赵专员当即便意识到东方晔的意思,康兆也反应过来,他嘲笑道:“哼,畏罪潜逃了是吧,他要是硬挺着骨头让我们抓了,还让我高看他三分呢。他这一跑,和坐实罪行大差不差了。” 赵专员倒是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他看着桌面静默片刻后说:“组长没有叫停技术取证,那我们就还是按照正常程序来走。至于后续能不能抓到邢一升,这得看组长他们的决策,我们能做的就是找出更多证据,一定要把这些内鬼一网打尽。” 康兆赞同赵专员的话,东方晔则是站在那里没有出声,赵专员看着他,随后喊了他一声:“东支队,之后联系林警官的事,就拜托你了。” 东方晔被这一声喊叫回神,他郑重地点头,随后便离开了技术室。 · 那名司机后来被分局的警察带回了分局,因为是由他单独接送邢一升往返云川,所以他被列为了重要嫌疑人,关进了审讯室内由许组长和唐庭一起审问。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闽州?”许组长问。 “上个星期……应该是20号。”司机回答道。 “是谁指派的?”许组长又问。 司机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我不知道,只是车队负责人安排我接送,我就……我就负责接送了。” 许组长沉吟片刻,随后接着问:“你们在闽州期间有没有和谁见过面?或者你知不知道邢一升和哪些人见过面?” 司机一时陷入回忆,他回想了好久,接着说道:“在闽州没有,不过……离开云川前,他让我去了一个地方。” 审讯室内外所有都皱紧了眉头,迫切地想要知道邢一升离开云川前去了哪里,唐庭追问道:“什么地方?”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市内的一个路口,他让我在那儿停了十几分钟,说他要下车去拿什么东西。”司机说道。 “是注射器吗?”唐庭问道。 然而司机却摇头:“不……不知道。皮箱子装着的,我以为是什么文件,就……没问。” 唐庭往后一靠长舒了口气,接着又问:“那个皮箱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之后还见过吗?” 司机低着头,眼睛瞟向桌脚回忆,他说:“好像是……22号,那天我在酒店大堂看见他提着那个皮箱子出去了,说是要去闽湖公园见老朋友。” 唐庭一听,气得直拍桌子:“看他妈什么老朋友?!他箱子里装的是毒品注射器,这混账王八羔子是去杀人的!” 许组长则是按住了气愤的唐庭,他平静地问道:“他回来之后,你有看见过那个皮箱吗?” 司机摇摇头说道:“没有,后来一直到我们离开酒店上车回云川都没见过那个皮箱子。” 听到这话两个人不约而同吐出一口浊气,邢一升提着箱子出去后没有提回来,那么大概率是扔到现场一起被焚烧了,估计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他们无从查证。片刻后许组长叫人把司机的手机拿进来,随后他对司机说:“这样吧,你给你们的负责人打个电话,让他联系一下你们省厅的领导说明一下这个情况,配合我们抓捕邢一升。” 司机听后连连点头,他拿过自己的手机立刻就给车队负责人打去了电话,在唐庭的要求下他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说道:“郑队长!出事啦!” “出什么事了?”对面的车队负责人听起来不太耐烦,他骂道:“你小子去哪儿了,今天早上九点就说出发出发,出到现在还没到云川,你他妈是不是自个儿喝酒去了?” 司机顿时一噤声,他打量了一下许组长和唐庭,赶紧说道:“郑队长你听我说,真出事儿了,今天早上九点多我和邢主任刚到闽州南收费站就被警察拦住了,邢主任他打伤两个交警抢车自个儿跑啦!” “什么玩意儿?”郑队长明显呆住,他问道:“你们干什么了?” 唐庭皱着眉站起来,伸手拿走了桌子上的手机自报家门:“郑队长是吧?我是闽州公安局的刑警,我叫唐庭。你们省厅的邢主任涉嫌纵火杀人、袭警潜逃,目前已经被我们博阳省公安厅下发了通缉令。麻烦你告知你们省厅的领导,请他们出面配合我们逮捕邢一升,我们会马上发函给你们。” 郑队长听到唐庭的声音,先是愣了几秒,接着他做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响满整个审讯室,司机脸上的表情充满尴尬,而唐庭则是咬了咬牙,随后转头问司机:“你还有别的领导的联系方式吗?” 司机尴尬地说:“财务的……行吗?” 看见司机这幅表情,唐庭就知道没戏,他双手叉腰站在桌旁,小声骂道:“草,妈的。” 许组长也皱着眉沉默不语,厅里已经下函了,他们出面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扣着一个公务车司机没有用,邢一升既然敢扔下他一个人逃跑,那么他一定是笃定了司机不知道任何事情,所以才会自己一个人夺车逃走。 想到这儿,许组长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他正要说话,被唐庭捏在手里的的手机再次响起,唐庭拿起来一看就是刚刚那个郑队长,唐庭正一肚子火气,接起电话后忍耐着怒火说道:“干什么?” “唐警官是吧?”郑队长的声音谄谄地从手机里传出来,他笑了几声后说道:“是这样的,你们发来的函我们已经收到了,我们这边也给出了回复,邢主任……哦不对,邢一升呢从今天开始就不是云川省厅的人了,他犯下的所有罪行和咱们省厅没有关系。至于你们要抓还是要杀都可以,我们省厅领导的意思是:不干涉也不插手,悉听尊便。” 这话一出,唐庭立刻就没忍住怒火,张口就说:“我草你祖宗!你们他妈的这就想撇干净关系?!” 许组长赶紧上来摁住唐庭,伸手拿走了手机,他叫唐庭后退,自己问道:“劳烦你告诉我一声,做出这个回复的是你们厅哪个领导啊?” 郑队长回答道:“是我们厅常务副厅长,宋介常务。” 第139章 翌日。 方泽收到云川省厅的回复函后,连忙组织乔书记和杜雁青开了个会,办公室里他把回复函扔到桌上,语气不善地说:“喏,你们都看看。” 杜雁青没动,他的表情和方泽如出一辙,乔书记看了杜雁青一眼,伸手拿过了那张回复函,看过一遍之后他大惊:“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要和邢一升切割?” “切割?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认账!”方泽怒道,“那帮人说什么这些全部是邢一升的个人行为,和他们公安厅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就是打量着邢一升跑了我们抓不到人死无对证,现在什么脏水都往邢一升身上泼!” 乔书记沉吟着放下回复函,他坐着想了好久,片刻后说道:“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有义务配合我们抓捕罪犯,怎么能推得这样干净?” 方泽听后,气极冷哼了一声:“现在人家说得清清楚楚,邢一升自今天起不再是云川省厅的人,而且他们并没有查到邢一升出入云川的记录,无法证明邢一升就在云川,他们无法提供协助。妈的, 推辞的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邢一升能在云川混得风生水起了。” 云川拒绝协助,这句话在杜雁青听来极其耳熟,他蹙着眉,半晌后开口说道:“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拒绝协作了。” 方泽和乔书记听见声音纷纷看向杜雁青,方泽没明白杜雁青的意思,他问道:“你说什么?” 杜雁青抬起头,看着方泽说道:“我是说,这是云川第二次拒绝我们的协作要求了。” 乔书记听出了什么,他半眯起眼睛,而后问道:“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向他们寻求协作的?” “就是发生在闽湖公园的那场命案,那是一切的开始。那个案子的凶手是梭温,我们下发过通缉令,当时也给云川发函请求他们的协助,但是他们拒绝了。”杜雁青说。 乔书记和方泽互看一眼,接着方泽发出疑问:“这件事怎么没有上报?” 杜雁青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当时谁能想到这么多,我们只当是云川想抢功独自抓捕梭温,所以才拒绝了我们。现在来看,恐怕是因为这背后的利益关系才让他们出面包庇了梭温潜入云川吧。” “如果是这样,单一个邢一升是压不住他们的。”乔书记说道:“看来邢一升被他们扔掉了,还真是舍得。” 方泽抬手扶着额头,愁苦得闭上眼睛思考,接着他抬起头来说:“现在所有的证据指向都是邢一升,没有任何线索能跟他背后的人扯上关系,现在他又不知去向,这下算是彻底把咱们的路堵死了。” 乔书记看着桌上那张回复函,接着他转头问方泽:“这回复函书是谁让下发的?” “专案组说是云川省厅的那个常务副厅,我记得好像叫宋介。”方泽回答道。 乔书记听后,在嘴里咂摸着这个名字,忽然他提出一个问题:“十三年前在云川普提的那件绑架案,这个宋介当时在现场吗?” 听到这个问题,方泽和杜雁青抬起头来看向乔书记,接着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接着杜雁青说道:“我记得当时出动了部队,坐镇现场担任总指挥之一的似乎就有个姓宋的,不知道是不是他。” 乔书记沉默了好久,接下来的一番话像是颠覆了几个人的认知,他说道:“当年那件案子闹得全国皆知,却只双开了一个闻般予,执行任务的特警队也被遣散,而在现场的调度和指挥却没有因此被责问,事后也没有追究,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两个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乔书记话里的深层含义,而乔书记继续说:“按照正常流程,发生这种事情,从下面执行任务的到上面指挥任务的一个都跑不了,而他们却只推了一个特警队出来承担所有责任,这件事放到现在也是非常不符合逻辑的。或许你们有什么新的看法?” 国内对于这种行动的指挥和行动流程有一套非常严格的执行标准,所有的行动计划和准备都是提前商定好的,并且会根据现场不同的情况指定不同的应对措施,可以说是十分完备的事前准备,就算出现纰漏也有备用计划补足,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但偏偏就这件事,在如此严格的执行标准下还是出现了违反命令擅自行动的情况,最终也只是处理了这个人了事,在当时看来这可能是十分合理的做法,但现在仔细复盘,就能窥见这其中存在诸多漏洞。就比如乔书记说的,为什么只处罚了闻般予一个人,而不是将当时所有执行任务的人员全部处理。 “闻般予被人陷害了。”方泽在思考了许久后,得出一个结论,“他的确没有擅自行动,但是有人给他传了类似让他独自行动的命令,这个命令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所以看起来像是闻般予不听指挥独自行动一样。而事后只对他一个人做出了处罚,大概是因为有人向上汇报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吧。” 乔书记点头赞同方泽的说法,他补充道:“我想大概率当时的总指挥就是现在的云川省厅常务副厅宋介……他们可能那个时候起就和班普等人搅和到一块儿了。” “那现在怎么办?副厅级的人不是我们想动就能动的,而且没有直接和他相关的证据,就算上报公安部他们也不会受理。”杜雁青说。 乔书记沉默下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情况,现在的状况一项比一项棘手难办,在思考纠结一番功夫后,乔书记抬起头看着方泽说道:“或许……咱们只能去问问云川的老领导了。” 方泽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冯令?” 这下轮到杜雁青愣住,他急忙把视线投向乔书记,紧接着就看见他点了点头:“我看得出他很关注闻般予,或许早在云川的时候他就插手过这件事,只是没能成功。现在他平调来博阳,可能会告诉我们一些当年没人知道的细节。更何况……我们现在只能找他了。” 东方晔今天一早就去了北山陵园,卢芳叮嘱让他来看看陵园的普通墓园,骨灰盒一直放家里也不行,逝去的人终归要回归大地,东方晔为了不让卢芳起疑心,只好答应了她抽空来陵园看看。 东方晔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在碑林之中,看着那一片片空下来的墓园,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种在陵园里的树。陵园里的树木已经长出新芽,今日阳光和煦,嫩绿色的树芽在阳光下闪着独属于新叶的光,东方晔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随即他移开目光,转身向后方的烈士陵园走去。 惊蛰(刑侦) 第96节 沿着那熟悉的台阶和护栏,东方晔不知不觉都到了埋葬着东方英的地方,当他抬起头来时,在熟悉的墓碑前看见了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影。东方晔站在台阶处停下,他没有认出这个背影是谁,却只是觉得有点熟悉,他原地观察了一会儿,接着就看见那人影慢慢转过了脑袋,看向自己,东方晔至此才看清楚站在东方英墓碑前的人是谁。 “冯……书记?”东方晔语气略显惊讶,他迈过台阶走上来,吃惊地看着冯令说:“您怎么……怎么在这儿?” “是东支队啊。”冯令笑笑,他让出半个身位来给东方晔,接着说道:“我听人说起你是烈士遗属,所以就来看看,这位是你父亲吧?” 东方晔局促地点点头,他说:“是,我真没想到……您会来这儿。要是我爸他还在,还不知道又要乐成什么样子。” 冯令大笑了几声拍拍东方晔的肩膀,接着他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该怎么面对你。” 东方晔侧首看着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冯令顿了片刻,随后又问:“我跟他爸是从小玩到大的,我也拿他当我半个儿子。当初他在云川出事,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来担责,这几年我都在想,是不是我的位置不够高,所以才护不住他。可现在我才知道,不管我身上的职位有多大,有人要害他,就注定不会给我插手的机会。后来我平调到博阳,这件事就像根刺似的一直扎在我心里,直到我遇见了你。”说到这儿,冯令转头看向东方晔,接着他带着温和的笑,继续说:“你对他来说很重要,是这一生要相守的人,你为他做的事我全部看在眼里,我很感谢你。” 见着冯令要弯腰,东方晔赶紧伸手搀住了他,连忙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之前没有什么感谢不感谢,这都是彼此应该做的,从我答应和他交往开始,我就无条件相信他,您也一样。” 冯令被东方晔扶住胳膊站着,不知道他是否为东方晔真诚的话语所打动,年近花甲的老领导竟也有那么一两秒鼻子发起酸来。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东方晔的手背说:“只是可惜……没能让你见见他的父母,这小子冒起险来什么都不顾,事到如今要负你恩情了。” 东方晔看着他,心中的话好几次想脱口而出,可临门一脚却又忍了下来,现在听到冯令这样说,他内心的想法又开始作祟。冯令不知道东方晔内心的纠结,他吸了下鼻子,问道:“你今天是来帮他看墓地的吗?” 这一句话彻底戳中东方晔的内心,他的呼吸粗重了几下,接着意有所指地说:“冯书记,您别这样想,有些事情……可能不是您所认为的那样。” 听到这句话,冯令连呼吸也停滞下来,他保持着摁上东方晔手背的姿势,偏着脑袋看向他。东方晔的眼神中并不是安慰,那双眼睛里像是藏着秘密,老练如冯令一看便知,他放轻了声音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东方晔并不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u盘,交到了冯令手上,他说:“这是闻斓给我的。” 冯令自然认得这是什么,但他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东西,而是东方晔的话:闻斓什么时候给的?这东西东方晔没交给警局,就说明这不是纵火案之前交到东方晔那里去的,否则它早就被警察拆开翻个底朝天了。东方晔这个时候拿出来,交到冯令手里,在冯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这是纵火案之后闻斓交给东方晔的。 可纵火案后警方发布消息,确认了现场发现的焦尸就是闻斓,东方晔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明显内里是有别的意思想要告诉冯令。而冯令稍加思索便能明白东方晔在说什么,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东方晔,口中的惊讶刚要出口,就被东方晔抓紧手掌,用力捏了捏。 惊讶的话被冯令咽回肚子里,他看着手里的u盘,片刻后呼吸终于趋于平缓,他说道:“原来你做这些……是为了帮他善后。” 东方晔见他明白,便不再隐藏,他点了点头说:“是,可我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那个u盘我看过,里面只有一个已经损坏无法打开的文件。” 冯令顿了一会儿,随后问道:“给你们公安的技术看过了吗?” “没有。”东方晔回答。 东方晔没有上交,冯令就更不可能上交,两个人都知道这意味谎言会被打破,这样一来博阳的公安就会从主动变为被动。一段时间过后,冯令给东方晔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也不懂这些技术,我也不能就这样交给省委的去做,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些途径,说不定能帮你。” “冯书记有门路?”东方晔问。 冯令点点头,他说:“门路谈不上,只能算作线索。我知道那小子在来了闽州以后招揽过一个黑客,前前后后还帮他做假了不少文件,这都是从那天颁奖以后我回去专门查出来的。如果你不打算交公的话,可以试着联系这个黑客,说不定他能破解。那些假文件上倒是留过一些他的联系方式,但真假难辨,我只能提供给你,由你自己去筛选了。” 话说到这份上,这算是冯令能提供的最大的帮助了,东方晔思考过后,点头道谢:“没问题。我会尽力去尝试的,谢谢冯书记。” 而冯书记笑着又拍了拍他,笑着说:“不用客气,往后就都是一家人了,你也可以跟那小子一样管我叫叔叔,别总是书记书记的,听着生分。” 东方晔没有料到这个情况,他呆在原地反应了片刻,口不由心地说:“啊,好……冯叔叔。” 第140章 闻斓在班普的房子里住了两天,差不多已经摸清了整栋建筑的内外结构,唯一没有弄清楚的就是这房子所在的位置,虽然是属于云川省境内的地点,但山林的茂密将这个地方与世隔绝起来,闻斓只知道一条通往这里的路,也就是他带着颂帕来时的路。 班普这两天不在这里,而且房子周围也有雇佣兵守着,闻斓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这一栋房子中,不得不和两个他最讨厌的人呆在一个屋檐下。 闻斓站在露台的护栏后方,弯着腰趴在上面眺望远处的山头,身后有一道目光盯着他,不过闻斓没有在意,反倒是吹起几声口哨,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这微妙的气氛维持了十几分钟,接着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闻斓应声看过去,发现正巧是班普离开时乘坐的车。 车停在门口后有人来开了车门,班普仍旧是穿着西装马甲,优雅地从车上下来,他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露台上的闻斓,随后微笑着走进大门。 “闻队长,景色好看吗?”班普绕过走廊来到了闻斓所在的房间,他径直走向酒柜,取出酒瓶和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他做到了沙发上,他侧目看着闻斓,又问道:“我这地方不错吧。” “不错,隐蔽性挺好的。”闻斓随口说了两句话附和,接着他转身从露台离开,绕过沙发背面坐到了班普对面,抬起双脚搭在茶几上,姿态随和却又张狂,他说:“那个姓宋的出了不少力吧?” 班普微笑着抿了口酒,接着他把酒杯放在茶几上,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里,他看着闻斓说:“我本来以为讨厌宋常务的只有一个邢一升,没想到连你也看不惯他。” 闻斓冷哼一声,说道:“那是他太会装了,比起你这种纯粹的恶人,他那种假正经的烂人更让我觉得恶心。” 班普并不介意闻斓拿他和姓宋的相比较,他仍带着微笑,却是问起了另一个话题:“这两天在我这儿住得怎么样?下面的人没有怠慢你吧?” 闻斓并不回答,但他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房间另一个角落里的梭温,随后撤回了目光。班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梭温时心下了然,他笑了笑后说:“他一直都是这样,你也了解的,脾气虽然有些不好,但胜在听话,能力也不错。” 而闻斓轻蔑着笑了一声,他说道:“我也希望之后他能像你描述的那么听话。” 班普并不介意闻斓对梭温的评价,他也不关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他看着茶几上的酒杯,杯中的冰块因为融化碰撞杯壁儿发出清脆的声音,片刻后他说:“这两天我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今天回来是想问问闻队长,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闻斓终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预定什么时候启程?” “今晚。”班普笑着回答,“而且是越快越好,虽然我找人打通了边界的路,但现在形势对我们不利,我们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避人耳目行动。宋常务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也不能给他找麻烦,你说对不对?” 见班普说道得这么冠冕堂皇,闻斓的心里莫名觉得理所当然,这个家伙就该是这副嘴脸,说出这种话当然也不奇怪。他撇开视线片刻,接着又看回来,说道:“我用不着做什么准备,所有的东西在我离开闽州前就已经处理干净了,一点都没剩下。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悉听尊便。” 见闻斓没有抵触,班普便招手叫来颂帕,将一个箱子打开摆在了闻斓面前,接着班普说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有些东西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枪应该是你用得最顺手的一类,当然你也可以提出要求,我知道你对什么类型的枪都很精通,所以如果你需要别的枪械,我也能够提供。” 闻斓看着箱子里装着的手枪和一部新手机半天没有动作,接着他问道:“手机?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给我手环,像你手下的那些人一样,方便随时追踪位置不是吗?” 班普笑道:“闻队长是伙伴,和手下怎么能一样呢?这次回闽州我也想到你肯定有想见的人,我对你的个人感情隐私没有兴趣,所以这一点还请你放心。再说了,有邢先生在旁协助,我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你说对不对?” 听到他提起邢一升,闻斓便微皱起了眉。班普考虑得如此周到,设备问题他尚有办法解决,可在身边放了个和自己有仇又互相忌惮的家伙,但凡闻斓有什么动作,邢一升就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向班普汇报,能引起班普的猜疑把自己弄死最好,即便弄不死也能让班普提高对自己的戒备,简直就是完美的安排。 片刻后闻斓藏起内心的想法,恰到好处地向班普透露自己的不满,他说道:“班普老板都这样安排了,我哪儿来的面子拒绝呢。” 看见闻斓脸上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班普倒是拉低了几分姿态,向他保证道:“我向你保证,行动期间绝对不会让我的人碰上闽州警方。但相对的,如果我的人被闽州警方抓住马脚,你需要在中斡旋,帮他们逃脱。” 闻斓笑了一声,问道:“你不怕我传递暗号给他们的特警?” “有邢先生相伴,我相信你不会冒这样的险。”班普说着,他垂下眼睛,脸上的笑容也变得阴沉了几分:“当然,如果你非要冒险的话,我也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我是不想招惹中国的警察,但不代表我怕招惹他们,如果那个叫东方晔的刑警也和你一样非要冒险的话,我是不介意送两颗子弹让你们团圆的。” 闻斓的眼神里的不满被愤怒代替,他知道班普极有诚信说到做到,否则他也没有那么多顾忌。过了一会儿后他伸手拿起面前的枪,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功能,随后他就把枪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接着才去拿手机。 班普见闻斓没有任何反抗抵触的意思,他满意地挂起微笑,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角落的梭温,问道:“邢一升呢?” 梭温站直身子,回答道:“在楼上,这两天没下来过。” 班普伸手端起尚未喝完的酒杯,他靠在沙发里慢慢地把杯中的酒喝完,随后他对梭温说:“让他准备好就下来吧,今晚出发去闽州,他可是我的重要合作伙伴。” “是。”梭温点了头,接着迈步往门口走,在路过闻斓的时候他最后还是瞪了闻斓一眼,带着不满和厌恶的气氛离开了房间。 · 东方晔在第二天就收到了冯令的信息,其中包含了许多邮箱和电话号码,甚至于还有越洋电话,一下子就让东方晔淹没在信息流中。他坐在卧室的床上,看着这一长串的电话和邮箱,想了半天怎么筛选出能用的联系方式,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思考。 正当他想放下手机揉眼睛之时,一阵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来电显示没有名称,这是一个陌生电话,但东方晔看见归属地是西场时,他立刻反应过来是谁打来的电话。 他想都不想,立刻接通:“喂,林警官吗?” “是我,我已经到闽州了,现在马上敢去你们分局,你现在有空吗?”林平鸥问。 东方晔从床上站起来,说道:“有,我马上去接你,你在什么地方?” “闽州高铁站,我在门口等你。”林平鸥说道。 “好。”说完,东方晔立刻挂掉电话,拿上车钥匙快步走出房间,沿着单元楼梯大步迈下步伐,冲往停车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东方晔就看见了站在出站口的林平鸥,他直接把车开到林平鸥面前,降下车窗喊他:“林警官,上来吧。” 林平鸥和东方晔只见过一次面,不过他对东方晔印象深刻,所以听见声音后他直接就坐上了副驾驶,他看了东方晔一眼后说:“现在案子进展怎么样?” “邢一升跑了,厅里发了通缉令,目前正在搜捕他。”东方晔简短地说。 林平鸥扣安全带的手一顿,蹙起眉不可思议地问道:“跑了?” “对,袭警后逃跑。”东方晔补充道。 听到“袭警”两个字时林平鸥明显呆住,他沉默片刻后问道:“死了几个人?” “没有人死,不过被他袭击的两个交警都伤得挺重,恐怕没那么容易痊愈。”东方晔一边说,一边打着方向盘离开车站门口,往分局开去。 林平鸥的眉头自皱紧便没有松开,他说道:“你们分局掌握了什么证据?” “我也不知道。作为受害人家属需要回避这个案件,有些证据不经过我,所以我没办法告诉你详情。”东方晔说道。 林平鸥听到这个,便更加惊讶,他知道警察的回避原则,东方晔这么说着就代表他和闻斓的关系已经被公布出来,因此他担心地问道:“你们公布了?这对你没影响吗?” “我不在乎。”东方晔说得却是异常坚定,“比起我,闻斓遭受的非议才更难让人接受。” 林平鸥侧目看着他,片刻后他低下头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惭愧:“我可做不到你这样……” 东方晔没有说话,他没有立场对林平鸥的行为言论做出评价,毕竟他和闻斓认识的时间更长、相处的时间更久、经历过的非议更多。东方晔捏着方向盘,隐隐咬了咬牙,随后他放松说道:“我知道你们也为他说过不少好话,你跟他的关系应该非常不错,否则怎么会被调去西场那么远的地方。” 林平鸥苦笑了一声,他深呼吸一下,随后缓缓吐出,他说:“别说我,当时一个队伍的战友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只是老闻他揽走了大头而已,剩下的落到我们身上,也就是个雨点大小,实在不值一提。” 东方晔则是说道:“你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的,不然也不会来这儿了。” 林平鸥听后轻笑,他说:“还是要有你的坚持,否则我哪儿有这个机会呢?” 说话间,车已驶入汇州分局大门,东方晔停了车后对林平鸥说:“我带你进去吧。” 林平鸥说了声好,接着他跟随东方晔从正门进入大楼,乘电梯来到了技术部。康兆正在吃东西,突然听见门被打开被吓得呛了两口,食物险些从鼻孔喷出来,他赶紧低下头来咳嗽两声,随后抬头骂道:“谁啊!进来不会敲门吗!” “康主任,我带林警官过来了。”东方晔则是神色无常地说道。 看见有外人,康兆马上站起来,顺便把塑料袋子往桌子下面扒拉扒拉,抄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等缓和许多后他才说道:“林警官,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快快快进来说话!” 康兆只招呼了林平鸥,东方晔侧身让出位置,叫康兆拽走了他。林平鸥回头看了东方晔一眼,最终还是被康兆拉着去了隔壁技术室,一进门林平鸥就看见了摆在桌子上的那部电台,他霎时脚下一顿,眼神稍有惊讶。 康兆全然不查林平鸥的轻微异常,他赶紧过来打开电脑,招手让林平鸥过来:“林警官,我们需要你分辨一下这几个声音。” 林平鸥缓慢地凑过去,看见康兆握着鼠标点开了一个数字的链接,一道声音从音响中发出来。林平鸥瞪大了眼睛,这道声音将他拉回了十三年前的现场,仿佛置身枪林弹雨之中,竟让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这个声音你能辨认出来是谁吗?”康兆这个时候转头看向林平鸥,才发现林平鸥的神情不太自然,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林平鸥稍微回神后摇了摇头,他没有直接回答康兆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些录音……都是你们从这个电台里导出来的?” “对,但是频道号太多了,人声混杂,我们是听不出来哪个声音是哪个人的。所以我们问了一下能不能找到当时参加行动的人员,接着就得到了你的信息。”康兆说道。 “那这个电台你们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林平鸥问。 “这个?纵火现场搬出来的。”康兆回答。 听到康兆这么说,林平鸥便不在提问,他看着康兆的电脑屏幕沉默了好久,最终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要求东支队……一起进来。” 康兆一听,果断拒绝:“那可不行,他目前是受害者家属,这个案子需要回避。” “如果不行,那么请恕我无法配合。”林平鸥也变得强硬起来,他说道:“我要求东方晔在场和我一起辨认这些录音。” 第141章 东方晔坐在技术部的椅子上等着康兆和林平鸥辨认完证据出来,技术部的年轻技术员给他端来一杯水,放在东方晔手边后就接着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东方晔等到技术员走远后才拿出自己的手机,继续分析冯令给他发来的消息。这些信息过于混乱且庞杂,他一直没有一个具体的思路,本来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准备试一下所有邮箱,却又怕打草惊蛇让人误会后封闭掉所有的联系方式,让东方晔找无可找。 就在东方晔垂眸思考之际,技术室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东方晔看见康兆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手机不知道正在跟谁打电话。东方晔把自己的手机收起来看向康兆,随后发现康兆站在门口伸出手指着他,接着勾勾手指让自己过去。东方晔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没敢擅自起身,等到他看见康兆挂掉电话以后,点名道姓指着自己说道:“你,过来。” 惊蛰(刑侦) 第97节 康兆的语气严肃到让东方晔以为出了什么事,但等他一走到门口康兆就说:“我和吴局报备过了,这些证据需要经过你的见证。” 东方晔睁着略微吃惊的眼睛看着他,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康兆说的证据是什么,他就听见身后传来林平鸥的声音:“东支队,这是我的私人要求,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只是觉得……你有必要了解一些真相。” 东方晔回头看着他,但他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林平鸥见他没有反应,便直接对康兆说:“康主任,麻烦你播放一遍你们整理出来的关键频道录音吧。” 康兆点点头,他坐下来捏着鼠标,一条一条点击频道下方的数字,说道:“因为是按频道分类,我也不知道哪一句和哪一句对应,所以只能挑出一些我认为比较关键的频道出来,我会按照顺序播放,你们来分辨,有什么问题随时暂停。” 接着康兆操纵着鼠标点开了他标出来的几个频道号,他对两个人慢慢介绍:“从电台里导出来的频道号频道一共有36个,双向频道34个,单向频道2个,挑出来的关键频道有3个,我先从这个单向频道开始。” 接着康兆点下单向频道中的数字链接,一个播放弹窗跳了出来,音响里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命令声:“闻般予!我命令你独自突进,绕背擒获绑匪!” 听到这一句音频后,东方晔和林平鸥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眉头皱起、眼神凝滞、表情沉重。等到播放结束,康兆退出播放弹窗说道:“这就是我们最开始听见的关于行动现场的音频。这一句话很明显就是来自现场指挥的命令,这和当时的调查报告相悖,比起文字我更相信证据,这种战术电台的信号连接是做不了假的,现场的确有人给闻般予下了独自行动的命令,闻般予被人陷害了。” 康兆这句话让两个人的表情更加沉重,康兆见他们都没什么反应,他便问林平鸥:“林警官,你能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吗?” 林平鸥严肃而缓慢地摇了摇头,他说:“我有点不想承认,但是很遗憾……我对这个声音没有任何印象,那场行动我们的频道互相都是联通的,任何节点上有什么变化只要通过这个电台发出,所有人都可以接收。但是唯独这一句命令,我完全没有听过。” “那闻般予去了吗?”康兆问。 “他当然去了。”林平鸥抬起胳膊抱住自己的双臂,露出讥讽的眼神:“服从命令是特警队伍刻进血脉里的宣言,不管现场发生任何情况,只要命令一下来,哪怕前面是导弹也得冲。” 东方晔听出林平鸥话里的讥讽,但他没有顺着话题说下去,而是问道:“剩下那个单向频道是什么?” “那个是调测频道,全是测试信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除了这个单向频道,其余两个双向频道我认为也非常关键,特别是有一个频道人声有很多,需要林警官来做个甄别。”康兆一边动手滑动鼠标,一边说道:“首先是02组,频道里面有好几个不同的声音,我猜测可能是现场的几个指挥公用的一个频道,不过我分辨不出声音对应的人;另外一个是27组,这是特警组长闻般予的频道,都是他对命令的回复和安排任务的指挥,在我听来没有什么异常。你们想先听哪个?” 林平鸥和东方晔对视了一眼,一些想法不谋而合,林平鸥先开口说道:“先听总指挥站的。” 康兆应要求点击02组频道,完整的播放了里面的音频内容,东方晔和林平鸥屏息凝神地听着,生怕错过什么细节。但整整五十多条录音,播放了近一个小时,两个人没有听出任何异常,康兆退出播放弹窗,回头看着他们,也不开口,只以眼神询问。 林平鸥眉间的皱纹变得更加深邃,他捏着眉心摇头说道:“我听不出什么异常,东支队有什么发现吗?” 东方晔沉默了许久,接着他对康兆说:“你再放一遍那个单向的内容。” 康兆又放了一遍,命令声再次响起,让林平鸥觉得有些烦躁,等播放结束后,康兆问道:“有什么发现?” “再放一遍02频道。”东方晔说,“我说停就停。” 林平鸥没有什么发现,康兆只好按照东方晔的话一条一条重新播放02频道的音频内容,等播放进度过去三分之一时,东方晔突然发声:“停。”他立刻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条数字链接说:“这一条,单独再播放一遍。” 康兆再次点击链接,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东方晔没有打断,而是等到弹窗播放结束后说:“再放一遍单向频道。” 康兆有些好奇,他不知道东方晔发现了什么,所以他照着东方晔的话再次点击单向频道的音频,那道命令声再次响起。林平鸥这个时候也挺出了一点端倪来,他在音频结束后看向东方晔,而东方晔也看着他,两个人的想法再次在同一个方向上滑行。 康兆抬头看着这两个只对望不说话的人,好奇心已经到达了顶峰,他终于开口问道:“到底发现了什么?说明一下啊,你俩在这儿演红杏出墙呢?” 康兆这一句抱怨让两个人呛了一下,林平鸥捂住了嘴以掩饰尴尬,东方晔则是解释道:“你不觉得这两个声音有点像吗?” 经东方晔这一提醒,康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自己又点了一遍两个音频,慢慢才觉出不对,他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林平鸥。林平鸥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说道:“虽然电流多少有点干扰,但大致上能听出来,的确有点像。” “听得出来是谁吗?”东方晔问。 林平鸥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完全听不出来。不过我还记得当时行动的总指挥是谁,可以慢慢排除。” “说说。”东方晔说。 林平鸥掰起手指,一个一个地数出来:“一个是叫田骏利,他是首席总指挥,直接和各组组长下发指挥命令,并做全局部署;还有一个叫施和安,他作为副总指挥协助总指挥掌握全部行动,也是直接对各组组长下发命令;最后一个叫宋介,副总指挥,和施和安一样协助总指挥。” 东方晔听着,随后问道:“这三个人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田骏利过了两年退休了,施和安被调去了其他省份,然后就没再回来过,只有宋介一直待在云川省厅,现在已经是副厅长了。”林平鸥说道。 听到这个,东方晔猛然回头看着林平鸥,重复问道:“副厅长?” 林平鸥从东方晔的语气里听出一些质疑,他点了点头,并不觉得东方晔是没听清楚才发出疑问,他说道:“对,你发现什么了?” 东方晔并不说话,他捻着手指沉思片刻,随后问道:“他和邢一升关系怎么样?” 林平鸥明白东方晔的怀疑,但他却不怎么认同这个猜测:“据我所知……他们两个人没有那么亲近,最起码我在云川的时候没有走得特别近过。” “你能从这分辨出这声音是他们三个当中的哪一个吗?”东方晔问。 林平鸥果断摇头:“我辨别不出来,首先我和这三位领导说话不多,对他们的声音没有印象,其次电流信号干扰实在太大,声音听上去有些失真,我听不出来这个声音究竟是谁。” 如果单向频道内的音频真的是02频道中的任何一个人,这都代表着云川至少十三年前就已经被班普渗透,而且随着时间过去这几个人职权越来越重,他能提供的便利也就越来越多,班普就在云川更加如鱼得水。东方晔沉思片刻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认为是宋介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他是目前唯一一个还留在云川公安厅且身居高位的人,要说谁能给班普提供这么大的便利,除了他,那就只有云川省厅的厅长了。” 康兆一听腾地一下站起来,他紧张地说道:“瞎猜什么?你不要命啦!这是能随便说的吗?” 东方晔却无视掉康兆的警告,伸手指着那台战术电台说:“证据就摆在这儿,我瞎猜也是有依据的。不然的话,当时行动现场有班普的人黑进这个电台,借机向闻斓发布命令?”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老闻经常和上面的领导打交道,不会听不出来这声音是谁。既然他行动了,说明这声音就是这三个人其中之一没错,绝对不可能是班普的人。”林平鸥也说道。 康兆找不到话语来辩驳,他的语言能力实在是不如一个刑警和一个经侦,最终他只得闭着嘴,看本能地向东方晔。东方晔想了一会儿,问康兆道:“这两个声音做个声纹识别吧。” “我话先说在前面,做出来的结果不会百分之百吻合,电信号干扰那么大,肯定会产生偏差的。”康兆说。 东方晔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偏差不低于80%就可以认定为同一个人的声音,你尽快去做吧。这件事顺便也汇报给专案组和吴局,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对了,我提一个意见。”林平鸥插了一嘴,他看着康兆说:“宋介也有过公开的采访视频,可以提取声源做个对比,十三年人的声带变化应该没有那么快,偏差不会很大。” 康兆点下头,接受了林平鸥和东方晔的建议,接着他拉着林平鸥好生感谢了一番,并替东方晔做出要请他吃饭的决定,林平鸥和他客套了几句,委婉地帮东方晔解围。东方晔并没在意康兆当着林平鸥的面编排他,而是在康兆拉着林平鸥站在一旁说话的空档,他弯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频道音频,接着他捏着鼠标准备再点开录音听一遍,鼠标移动的时候飞到了上方的地址栏中,整个页面的加载网址弹了出来,东方晔本来没有在意的,直到他看见了网址最后那一串域名数字,他忽然愣了神。 他捏着鼠标移动到网址栏中那串数字下方,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看过去,终于发现了一些东西:这一串数字和冯令发给他的那一大堆联系方式和邮箱当中的一个邮箱地址恰好相同,网址内的域名是去掉了邮箱的格式地址所留下的数字组合。东方晔内心一震,他抬眼瞟了康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自己动作后,他默默地记下了这串数字。 这边和林平鸥客套完的康兆一转头就看见东方晔弯腰在电脑面前搞小动作,他赶紧冲过来抬起胳膊隔开了电脑前的东方晔,嫌弃地说道:“干什么干什么?我只说你可以看和听,没说你可以碰!起开!” 东方晔被康兆往后推了一步,他没作任何反抗,由着康兆把自己推远,见他宝贝似的护着电脑和电台,东方晔最终做出了让步,他说道:“证据审查完了的话,我就要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些后事没处理好。林警官,一起吗?” 见东方晔发出邀请,林平鸥当然不会拒绝,他客气地说:“那就麻烦东支队了。” 接着在康兆的严防死守下,东方晔和林平鸥两手空空地走出技术室,沿走廊来到电梯口,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等待电梯下来。林平鸥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后,他小声地问东方晔:“你刚才发现什么了吗?” 东方晔不防备林平鸥看到他的小动作,不过他也没有遮掩,而是承认道:“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林平鸥问道。 问完这句话,电梯恰好抵达,发出了叮的一声,在电梯门开启时,东方晔才开口说道:“抱歉,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请你相信我。” 说罢,东方晔走进了电梯,而林平鸥没动,他和东方晔站在两个空间,面对面看着对方。片刻后林平鸥带着笑容,迈步走进电梯,站在了东方晔身边,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表达了自己的信任。在林平鸥走进来后,东方晔摁下关门键,在无声之中离开了这里。 第142章 林平鸥跟着东方晔走出分局大门后来到了停车的地方,不过林平鸥没有上车,他站在车门前叫住了东方晔,说道:“明天我就会回去了,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东方晔开车门的动作停顿一下,随后他掏出手机,加上了林平鸥的联系方式,接着他说:“麻烦你特意请假过来了,你和你们局里是怎么说的?” “经侦不像刑警,我们那儿有好几个新人警察,轮不上我来操心。”林平鸥笑着说:“我就打了报告申请年假,休完就回去。” 东方晔听后点点头,他问道:“你到闽州来,西场那边问过吗?” “你应该问云川有没有问过。”林平鸥低下头说道,“我只说来探亲,没说我来闽州。而且现在我是西场公安局的人,他们现在没资格过问。” 东方晔深深地看着林平鸥,一段时间后他低头向林平鸥致谢:“谢谢。” “不用客气,老战友应该做的。”林平鸥伸出手拍了拍东方晔的肩膀,接着说道:“就当是……迟来的支援吧。你们局里和省厅忙得脚不沾地,我身为亲历者,总该做点什么才是。” 东方晔没办法完全探知出林平鸥的内心想法,不过他能确定林平鸥的目的和他是一样的,他深吸了口气,接着呼出,他对林平鸥说道:“之后有什么消息,我会联系你的。你在闽州的事我还没有通知上去,等到康兆那边的比对有了结果,你就不用冒着风险来当证人了。” “我相信你。”林平鸥说道。“就像闻般予……就像闻斓相信你一样。” 面对林平鸥的信任,东方晔没有信誓旦旦地承诺什么,他冲林平鸥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才开车,在林平鸥的目光中离开分局。 但东方晔在离开分局后并没有回家,他就近找了家网吧,把车停下以后直接开机就坐了下来,接着他打开网页,登录了自己自注册后就没有用过的邮箱,但在发送的内容栏里,东方晔停下了动作,他在想应该用什么身份去接触这名黑客。 用自己的身份肯定不行,这势必会把对方吓跑,其他人就更不行了,黑客处理信息的速度超乎寻常,如果一旦发现被雇主以外的人联系上,说不定也会销号跑路。思来想去,还是套用闻斓的身份更加合适,反正闻斓假死脱身,东方晔不介意让这个和闻斓有密切联系的黑客知道。 想到这里,东方晔便套用闻斓的身份,假借闻斓的语气写了一封邮件:「闻斓,借用了我爱人的邮箱。有事说,速回,急。」接着他点击发送,将邮件发送了出去,看见页面向显示着发送成功,东方晔就坐在屏幕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然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东方晔在耳机里听到“叮”的一声,这是收到邮件的声音,他猛然抬起头,看见发送过去的那个邮箱账号的右上角标记了一个红点,这就表示对方回复了他。他赶紧捏着鼠标点开邮件,看到回复的那一刻喜出望外。 「?秀恩爱死得快。另:人在美国,勿cue,海关文件过期,来不了,爱莫能助。」 这个黑客果然不在国内,他在脑内思考了一下闻斓会怎么回复,接着他开始敲击键盘:「被人盯上了,要跑,怕被警察发现。」 过了一会儿后,对方回复说:「是上次那个?你不是报警了?我才回美国两个月,你们就玩这么大?要我回来也不是不行,身份敏感,需要你协助。」 需要协助?东方晔蹙起眉头,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这名黑客在说什么,他大概率没办法通过正常的途径进入境内,所以他才说“需要协助”。不过东方晔能从他回复过来的邮件中提取出一些信息:首先就是海关文件过期,如果他真的不能通过正常手段入境,那他是拿不到海关审批文件的,这代表他在国内没有合法身份;其次就是他说“才回美国两个月”,说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国内,更确切来说是在闽州,很大可能就是为了这份合格的海关文件,再结合之前冯令说过的话,对方说的这个协助是什么意思,东方晔也就知道了——闻斓在帮他弄合格的海关文件。 想通这一点,东方晔便回复:「海关文件合格日期我帮你申请延长,但之前的身份我没备份,家里被一把火烧干净了,屁都没留下,你得再发一份过来。之后我让我爱人帮你处理,他在警察局有关系,做得比我干净。」 东方晔点击发送,几分钟后对方回复:「警察?你该不会要把我卖掉吧?」 「生死攸关,不开玩笑。」东方晔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学着闻斓的语气打下一串威胁的话语来:「搞快点,别让我死了来找你。」 东方晔不知道闻斓平时和这个黑客怎么相处,不过这一番“威胁”倒是管用,对方果然发了一个附件过来,还有一段话:「家里烧完了?你那些收藏也一个没留下吗?血亏啊闻哥。另:到了我去哪儿找你?先前那个老地方?」 看到这个词东方晔一阵头疼,老实说他猜不出来老地方是什么地方,不过所幸的是他还有主导权,老地方还是新地方都由他说了算,因此他回复道:「老地方被查封了,等你来了再说。ps:家里的收藏不劳你挂心,反正你也买不起。」 这封邮件发送过去后,对方这一次回复得特别快:「谁说我买不起!联邦国库的钱就是我的钱!另:留个联系方式。」 东方晔看着那行字笑了一声,随后他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发送过去,接着把对方发来的附件转入手机,随后他退出网页,下机离开了网吧。 东方晔出门后直接给海关认识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过去,说道:“我这儿有个人,帮我安排一下入境文件。要尽快,我着急和他见面。” “运犯人?”老同学问道。 “差不多吧。”东方晔一挑眉,也没说实话,反正只是一个黑客的短暂合法入境,当然怎么方便怎么来,“合法的就行,不想闹得太大引起恐慌。” “行,明天把文件发你。” “感谢。”解决完海关文件的事情,东方晔便坐上车,启动后直接开回了家里,只等待着之后的计划进行。 · 时隔一天,乔书记自己找了个空闲的时间段自行开车来到冯令家里来专门拜访,冯令倒是不显得有多意外,他招呼着乔书记在自己的书房里坐下,冯令问道:“你今天得空特意来见我,是案子有进展了?” 乔书记摇了摇头,他说:“惭愧,案子目前没什么进展,今天我来是有几个问题我想向您请教。” 冯令一笑,挥了挥手说:“你问吧。” “您还记不记得十三年前那场行动,坐镇的总指挥是哪些人?”乔书记问。 冯令没去看乔书记,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后问道:“这个问题和现在的案子有关联吗?” “说实话……我也不确定。”乔书记叹了口气,说道:“目前我们苦于没有证据,邢一升逃跑至今杳无音讯,可以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这背后的成因没那么简单,当年披露出来的细节全部指向了闻般予违反命令擅自行动,现在想想却发现有几个地方总是透着不合理。我们这些门外汉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这不是只好来请教您了吗。” 冯令难得沉思安静了一会儿,他看着自己的手背,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乔书记侧首看着冯令,说道:“我们现在怀疑,闻般予收到了一条不应该收到的命令,目的就是为了给放跑班普找一个替罪羊,让幕后黑手能隐藏自己。今天向您请教这个问题,其实是为了排查,毕竟云川内部的情况我们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 冯令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在乔书记饱含期待的眼神中沉思良久,接着他说道:“现在来算这些旧账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直接说你的怀疑吧,如果是我知道的细节,我会帮你补充的。” 听到冯令这么说,乔书记大喜过望,他赶紧说:“当年坐镇那场行动的总指挥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宋介的?” 惊蛰(刑侦) 第98节 “是。”冯令点头回答道。 “在您的印象里,他和邢一升关系怎么样?”乔书记问。 “不怎么样。” 乔书记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冯令会这么说,冯令见他疑惑,便解释道:“别不相信,我在云川那么多年,这两个人除了工作上有交谈,从来没见过他们私下说话,更别说吃饭请教了。宋介有很多次隐晦地跟我表达过他不喜欢邢一升这小子,说他办事不活络,只认规矩,脑筋也不太灵活,好几次卡他批下来的业务,把他气个半死。” 这和乔书记的设想大相径庭,他原本以为邢一升和宋介的关系会亲密许多,却没想到在冯令口中,宋介竟然是不待见邢一升的。乔书记一皱眉,问道:“可……短短十几年邢一升就已经做到了主任的位置,宋介和他关系不好的话,为什么要点头同意呢?” “邢一升是被当时的公安厅长抬上来的。”冯令说道,“这很好理解,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找一个看起来死板不活络的死脑筋卡住宋介的命脉,他就没办法施展拳脚做出更多荒唐事来。” 乔书记听后愣了好久,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当初邢一升竟然是用来压制宋介的,他赶紧思考了一会儿后又问道:“那当时抬邢一升上来的厅长是谁?现在这个吗?” 冯令摇摇头,回答道:“抬他上来的那个厅长退休后几年前因病去世了,现在这个后来的。” 人没了,也就意味着有些猜测和推论无法被证实了。乔书记皱起眉头,一时间没了主意,冯令看着他问道:“你们之前怀疑宋介?” 乔书记沉重地点了点头,说:“对,但现在看来……我们的猜测可能出错了。” 冯令听后笑了笑,说道:“你们警察办事不是都讲证据的吗,有了证据才做猜测。现在你们没有证据却怀疑宋介,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们觉得奇怪。”乔书记回答。 “什么奇怪?”冯令问道。 “整场行动遣散了一支特警队伍,上面指挥的和下面传达的竟然没有一个被问责,更奇怪的是宋介竟然不降反升。这让人很匪夷所思,至少这么多年来在我从没见过执行大型任务出错只揪一线执行人员的,这种事竟然不追问总指挥负责人?就算不重罚,通报总要出一份吧,而当时上面的那些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怎么可能?”乔书记向冯令说出了自己内心最大的疑惑,这也是让他怀疑宋介的原因。 冯令转头看向乔书记,平静的表情之下掩藏的确实汹涌波涛,但浪花并未飞起多久,冯令就收回了视线,他说道:“你们想的很多,难怪博阳省厅从来没出过什么重大决策失误,有你看着方泽,想必他也不会太乱来。要是当年云川省厅也有这样的人就好了。” 这一句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乔书记却从中听出了遗憾,他刚想开口说话,几条消息弹出了声音打断了他的念头。乔书记打开手机一看,竟然是专案组小赵发来的录音文件,小赵留言写明了发过来的目的,乔书记粗略一看,表情大惊。 冯令听见乔书记倒吸一口凉气,他赶紧问道:“怎么了?” 乔书记抬起头,把手机放到了两个人中间,他说:“我想……我们可能找到证据了。” 冯令一蹙眉,凑过去看乔书记的手机,乔书记说道:“专案组刚刚给我发了消息,说……他们找到了当年行动的电台,得到了当时行动的录音,其中有一条又被人刻意隐藏的操作痕迹。” 冯令听后也睁大了眼睛,接着他就伸手点开专案组发过来的音频文件,播放器一点开,两个人就听到了一声足以令他们颠覆认知的录音——就是康兆他们挑选出来的单独下令让闻般予行动的命令。 乔书记一听就激动起来:“闻般予是被陷害的!这是证据!这是铁板钉钉的证据!” 而冯令的表情就没松开过,并非是因为他知道了闻般予是被陷害的,而是他认出了发布这道命令的声音是谁——不是别人,就是宋介。 冯令听着这声音,眼中的平静逐渐变得冷漠,在乔书记惊讶的声音中,他仍然保持着最冷静的模样,乔书记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之中,并没有及时发现冯令的变化,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冯令那张冷至凝冰的脸庞,正在极力克制着嘴角的抽搐。 第143章 云川边境。 班普的雇佣兵队伍差不多集结完毕,闻斓终于亲眼见到了他曾听闻过的夸张的武器库,尽管他努力遮掩表情,但还是被班普看出了惊讶,他走上前来给闻斓介绍道:“惊讶吗?像这样的武器库我在芭提雅有一个,缅甸有一个,这是第三个。” 闻斓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说道:“你这武器库的规模有点让人叹为观止了,这么齐全的枪械,都是从国内的?” 班普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跟着梭温进来的邢一升,他笑着说道:“这还得感谢邢先生和他的领导啊,否则我怎么能筹到这么多可用的枪械呢。” 邢一升听见点名,视线也往班普那边瞥了一下,不过在和班普对上眼神后他就迅速收回,只留下看不清表情的侧面给两个人。闻斓用余光看见了邢一升的动作,片刻后他嗤笑一声说:“倒也是,有那么硬的关系后台,想不贪都难。这世上正人君子稀缺,有的是臭鱼烂虾。” 最后这四个字意有所指,邢一升隐隐咬着牙,接着随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崭新的手枪,仿佛自言自语说道:“是啊,有关系不用那是缺心眼儿,我承认我坐上这个位置来路不正,但我也是一路从基层摸爬滚打起来的,总比某些靠关系来的空降兵好些。” 两个人凭借着恩怨互相看不惯,说话也是恨不得扒一层皮下来,班普没有劝架,反倒是拍了拍闻斓的肩膀宽慰道:“要是当初我能搭上闻队长这根线,我也不用在闽州扩大生意了。” 闻斓很不耐烦地挥开班普的手,略带厌恶地说道:“搭上我,那你活不到现在,第二天就会被警察敲门了。” 听到这句话,站在邢一升身后的梭温猛然转过头来,阴狠的眼神仿佛要把闻斓就地拆开,在没人察觉的地方他的手已经摸上了枪把,却被颂帕一把按住,他笑着说:“闻队长真会开玩笑,在云川报警抓我们老板,就好像大水淹了龙王庙,闹了误会不要紧,丢了面子那才是好笑了。” 闻斓听声回过头去看了颂帕一眼,随后带着不屑的眼神扭头就往门外走,压根就不给班普留任何面子。班普倒也不介意闻斓这个样子,鉴于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班普对他们几个人有不满的情绪是正常的,而且他现在是受掣于班普,如果他表现出接受的态度,班普反倒会觉得不正常。 见闻斓走开,颂帕才回头来笑着对梭温说:“管好你的枪,别让它走火了。” 梭温阴狠的眼神此刻落在了颂帕的身上,说完这句话后颂帕回到了班普身边,而梭温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骂了一句:“死人妖。” 经过一段时间后,雇佣兵已经把整个武器库搬得差不多了,班普不知道从什么途径搞来了三辆迷彩卡车运货,今晚他们就要跨过云川博阳的边界进入闽州,前往班普的工厂将那些设备和工人运出来。闻斓坐在越野车的后座上,双脚抬起搭在前座的靠背上,因为空间不足的缘故,闻斓还折起了膝盖以便自己能完全坐进车里。颂帕一打开门就看到那双满是泥土的靴子横在主驾和副驾中间,将那皮质的靠背蹭出一道泥巴印来。 颂帕坐上主驾驶,低头看了一眼闻斓的鞋子说道:“闻队长这双鞋看上去都有些破损了,我让人给你换一双?” “不用了,自己的鞋子穿着舒服。”闻斓说道。 话音刚落,班普拉开副驾的门,看见那双脚后虽然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坐了上来,看着闻斓的鞋说道:“我记得这类型的战术靴没有那么高的鞋底啊,这是你以前的?” 闻斓换了个姿势交叉双脚,靠在后座上说道:“专门买的,有意见吗?” “高跟穿起来不难受吗?”颂帕问道。 “这些年我走山跑水的,底子不厚一点,穿两天就磨得只剩鞋垫了。”闻斓抬起眼睛看着后视镜中的两个人,嘲笑道:“班普老板去哪儿都有专车接送,不理解我们这种基层一线的想法吧。” 班普笑了笑,说道:“我没资格评判你的品味,也确实不了解这些门道,闻队长高兴就好。”接着班普看了颂帕一眼,随即吩咐道:“走。” 颂帕点头,他启动车辆,等待装满了雇佣兵和枪支弹药的迷彩卡车先行后,后面几辆车才跟上去。梭温看见班普他们坐上车已经走了,他催促了几声上车,接着就想跟上,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邢一升竟然跟着他坐上了同一辆车,梭温打量了他几眼,终究是没说什么。 “你和那个泰国人好像关系不太好。”邢一升上来就说。 “哪个泰国人?”梭温明知故问。 “你骂死人妖的那个。”邢一升也毫不示弱,直白的说出了梭温骂出的脏话。 梭温沉默片刻,并不回答,但邢一升已经猜到了答案。他穿着班普提供给他的衣服,比省厅的制服衬衫面料要柔软许多,翘起二郎腿时也没有那么膈应,邢一升说:“我很好奇,班普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让他亲自找上闻般予替他捞人。” “老板和一个死人妖能有什么关系,宠物狗罢了。”梭温说道。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梭温说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不屑,邢一升听得出来他对颂帕有很大的意见,只不过不敢对他动手,因为颂帕是班普最爱的“宠物狗”。邢一升一笑,说道:“懂了,同样都是摇尾巴,他得到了宠爱,而你只得到了轻视。毕竟你连当司机的机会都没争取上,真是好可怜的一条狗——对不对?” 邢一升这一番语气激怒了梭温的内心,他掏出枪抵住了邢一升的脑袋,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以为这儿有人会救你吗?” 然而邢一升对他却丝毫不惧,他转过头来,用额头贴上了梭温的枪口,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打死我,你可就真拿闻般予没办法了。” 听见邢一升的话,梭温没有放手,但表情也没有那么凶狠了,这个姿势持续了几秒钟,梭温用力拿枪抵住了邢一升的脑袋,他说:“别想耍什么花招。” “我知道你恨闻般予,但你的大老板班普对他的态度却暧昧不清,难说以后会不会拉拢他——我问你,你肯居于他之下吗?”邢一升问道。 梭温灵敏的嗅觉闻出了一丝诡计的味道,不过他依然没放下枪,而是看着邢一升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彻底除掉他。”邢一升说道,“当然,这也是我离开这鬼地方前最后想做的事。” “你有这么好心?”梭温怀疑地问道。 邢一升抱起双手,在座位上坐正后说:“信不信由你,反正这件事结束以后我都是要离开的,多死一个人还是少死一个人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警察又抓不住我,你也不会回来,闻般予都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邢一升说得十分阴冷,梭温看着那双眼睛,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温度,他和邢一升就这个姿势僵持了片刻,最后他还是收起了手枪,扭头正坐在座位上,接着说道:“我要想弄死他有一千种方法,但他现在依然活着,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邢一升歪了一下脑袋,透过主副驾驶中间的缝隙看见了走在他们前方的车辆,接着他说道:“想杀他根本就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咱们这次的目的地是闽州,只要让他和东方晔见一面就足够了。” 梭温明显没听明白邢一升的意思,他偏过头来看着邢一升,直白了当地问:“什么意思?” 邢一升有片刻的无语,他看了梭温一眼,最后撇着嘴解释道:“东方晔是什么身份?东方晔和闻般予又是什么关系?当他看见已经死亡的故人重新站在面前时会有什么反应?而当他知道闻般予受班普胁迫时又会有什么反应?这些事情还需要我详细解释给你听吗?” 见梭温仍有疑惑,邢一升不耐地移开视线,撇着嘴解释道:“东方晔肯定会想办法救走闻般予,而闻般予受胁迫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扔下班普离开,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他们两个人就会达成一项共识——闻般予会继续留在这里,而东方晔会在背后调控警察,在我们抵达工厂以后直接包围我们。我说得够清楚了吧,这样能听明白吗?” 梭温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明白了邢一升的意思:“你是说……闻般予会向东方晔透露我们来闽州的目的?” 邢一升深呼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来,他没有闲心发脾气,也懒得发脾气,他点点头后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彻底了解了邢一升的意图之后,梭温露出了少见的笑容,他看着前方的越野车说道:“这样的话,他就和叛徒没有区别。” 见梭温终于有所反应,邢一升稍显疲惫地叹了口气,接着他问道:“班普都是怎么处理叛徒的?” “之前在缅甸倒是抓到过一两个条子安插进来的卧底,老板吩咐我好好招待。”梭温露出如鬣狗夺食一般的笑,他说道:“条子们都说流血是最好的勋章,所以我送了他们大满贯,要是闻般予真能被老板抓到,我会送他一份比大满贯还要丰厚的礼物。” · 康兆接到了一通来自乔书记亲自打来的电话,这把他吓得够呛,那一瞬间连呼吸都忘记,压根就没听手机里乔书记在说什么。乔书记拿着手机叫了半天没听见回音,他便大吼一声:“康兆!说话!” 乔书记一声吼叫回了康兆的意识,他立刻站起来回应:“是!我在!” “你在不在局里?”乔书记问。 “在!”康兆回答得掷地有声,“今天技术部我值班!乔书记有什么指示?” “我马上带一个人过来找你,你之前提取出来的那些录音还在不在?”乔书记问。 “在!当然在!随时恭候!”康兆下意识地回答,吼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乔书记说了什么,他大惊:“等等……您要亲自过来?专案组的人不是还在……” “你们提供的录音,我这里有个人能认出来。”乔书记并不详细解释,只作了粗略的回答,“我们现在马上过来。” 还不等康兆给出什么反应,乔书记就挂掉了电话,康兆捏着手机呆呆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看向一旁的下属,愣愣问道:“是东方晔通风报信吗?” 下属想了一下,回答道:“这好像是他的职责吧。” 一句话就堵死了康兆的后路,他抿着嘴好半天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接着他说道:“知会专案组一声,准备迎接省厅的亲自问候吧。对了,声纹比对有结果了吗?” “没有,预估还得有四个小时左右。”下属回答道。 康兆无奈只得点头,他挥手让下属去做自己的事情,他亲自前往分局门口去迎接乔书记和他带来的人。乔书记的动作也很快,从放下电话到现在也不过就十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抵达汇州分局门口了,康兆看见他们赶紧出来迎接,当看见副驾驶下来的人后他一愣,接着便再次大惊:“冯……冯……!” 冯令竖起食指让康兆不要出声:“嘘,别声张。走侧门进楼,今天来这儿我可没打招呼。” 康兆捂住嘴点点头,接着他就带着乔书记和冯令从大楼后方的小门进入分局,接着从楼梯来到了技术部。冯令的目的很明确,他说道:“电台呢?赶紧打开我看看。” 康兆二话不说打开了电脑,加载出了那个网页摆到冯令的面前,接着他熟练的找到被东方晔重点指出来的两段音频播放给冯令听,接着他就站到了一旁。冯令听完这两段录音眉头紧锁,等到播放结束后他转过头来问康兆:“你们辨认出声音是谁了吗?” “暂时还没有……”康兆说得有些心虚,他只得到了大概的方向,比对结果没出,他也不敢妄下定论。但是没人想到冯令在眉头紧锁着沉默了片刻过后,直接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这个声音是宋介的。”冯令背着手笃定说道:“云川的时候我和他在工作上有很多次接触,记得他的音色,这就是宋介的声音。” 乔书记略显惊讶,但康兆却皱着眉确认问道:“您……确定吗?” “我确定。”冯令说得异常认真,“我不会忘记他的声音。” 第144章 两天后,晚上八点。苏平文路商业街区。 刘青戴着鸭舌帽坐在酒吧角落的卡座里正在等人,他根据消息发来的地址找到了这个地方,顺带着定下了这附近的酒店,走过来只需要五分钟左右。这一次他的回国路程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他都没有想到发过来的文件简直像发了张通行证,从落地到入境根本就没有人注意他,甚至连过安检的时候执勤的安保只是看了他两眼就让他通过了,包都没打开检查。 刘青按捺住内心的惊喜赶紧提着包离开海关,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一路通行顺利的实际原因,他在离开机场的那一刻就立刻买票前往闽州,赶着来和闻斓见面。两三个月的时间只不过是由冬转春,阴冷的空气逐渐变暖起来而已,闽州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刘青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对,直到他顺利在酒吧落座都没抬头看一眼周围的人群,似乎压根就不怕有圈套。 他顺手点了杯酒,坐在酒吧卡座里划着手机消遣时间等待闻斓,接着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的余光注意到一抹熟悉的绿色从远处走来,一言不发地坐在了自己的对面。那股淡雅的香水味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刘青自然对这个味道印象深刻,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抬起头就要笑着打招呼,却在看清楚对面的脸时遽然愣住。 熟悉的墨绿色西装外套,熟悉的黑色高领内衬,甚至连味道都是熟悉的淡雅的茶香味,但唯独那张脸,刘青压根就没见过。 惊蛰(刑侦) 第99节 刘青张着嘴哑声反应了好半天,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思绪,他盯着那张称得上是好看的脸,仿佛要把对方盯出一个洞来,最后他终于出声:“闻……哥?你……你整容了?” 东方晔抱着双臂靠在卡座中,盯着刘青自我介绍道:“我是闻斓的爱人,我叫东方晔。抱歉冒用闻斓的身份联系上你,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但没有你的正常联系方式,所以只能通过这种办法,希望你不要介意。” 先不说东方晔冒用身份的目的,刘青被他那开门见山的自我介绍狠狠震惊了一番,在听见东方晔说出“闻斓的爱人”那一刹他整个人都是傻的,首先在他的印象里闻斓不会找对象,其次,他应该对女人感兴趣。 但东方晔没有给他过多反应和思考的时间,等他脑袋重新开始运转起来时,他便东方晔的眼底透着冷漠,看得他莫名发怵。刘青抬起头看了一眼酒吧中的人群,粗略扫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随后他颤颤低下脑袋,紧张地揉捏自己的手指。鸭舌帽的帽檐遮住了刘青的上半张脸。东方晔一垂眸就看见了刘青因为紧张搅在一起的手指,这对他来说属于家常便饭,不过今天他并非是来审问犯人的,所以他没有开口追问,而是直接掏出了那个随身带着的u盘,放在桌子上推到了刘青面前,他说道:“这个东西是闻斓留给我的,里面有一个文件,我无论如何都没法正常打开运行,也无法破解。我是从他那里知道你的,有他担保,我也相信你有技术。其余的客套话我也就不说了,你能不能看在闻斓的面子上帮我这个忙,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可以答应你。” 东方晔少有的给出了承诺,但刘青他跟就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他的眼睛全然盯着桌子上的u盘,身上的紧张感一瞬间消失。接着刘青没有顾忌东方晔在场,直接伸手拿过u盘放到眼前仔细端详,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东方晔,问道:“这是闻哥给你的?” 东方晔观察着刘青的反应,从他紧张感消失,盯着u盘全神贯注的时候他就猜到刘青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说道:“对。” 在听见东方晔的肯定后,刘青的神情就沉思下来,那左右跳动的眼神明显表示他在思考,东方晔没有打断他,而是耐心等待着。等待片刻后,刘青放下那个u盘,严肃地问东方晔:“闻哥是不是出事了?” 东方晔顿了片刻,他不知道刘青怎么做出这个猜想的,但他仍然回答道:“对。他家里被人放了一把火,全部烧干净了。” “那他人呢?”刘青追问。 东方晔没有立即回答,他盯着刘青的眼睛,却没有从中看出任何担心的意味。一声轻轻的叹息过后,东方晔垂眸,语气听起来像是心如槁木一般失去了感情:“他死了。” 而刘青的反应和东方晔设想的差不多,他并没有单纯相信东方晔口中这个事实,而是直接反驳了东方晔的话,并且说得十分肯定:“不可能,他要是死了这个东西不会出现的,既然他拿出来就代表他一定还活着,但他现在肯定不方便现身,要么被绑架了,要么被威胁跑路了。” 东方晔不明显地皱起了眉头,他不了解刘青和闻斓之间相互了解到什么程度,仅凭一个u盘他就断言闻斓没死,这让东方晔在惊讶的同时还感到好奇,他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他还活着?” “因为这是一个追踪设备的信号器。”刘青回答道,“这东西只有他活着才能送出来,要是死了,这就跟着他一起没了。” 然而东方晔还在说:“这是从他的尸体身上找出来的。” “尸体?你确定是他的尸体?”刘青反问道。 这个问题反而让东方晔的试探被动起来,他闭上了嘴,眼神往下看了一眼,随后又重新抬起,看着刘青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是个追踪器?” “我给他的,说是为了安全以防万一。”刘青说道:“他还说以后要是有人拿着这玩意儿找上我,让我一定帮着用这个定位他的位置。” 这听起来更像是闻斓为自己准备的退路,他从云川离开后就一直在提防邢一升和班普等人,甚至他找刘青要了一个追踪设备,只是为了让他能够定位自己的位置,方便找到他。东方晔内心一沉,原本就不怎么友善的表情变得更加阴郁,刘青见后连呼吸都刻意收敛了几分。 东方晔内心翻涌了一段时间后,他看向刘青问道:“你要怎么追踪到他的位置?” 听到东方晔问,刘青显得十分为难,他“嘶”了一声吼抬手挠着后脑勺,接着说道:“这……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要不……你现在方便吗,跟我回酒店吧,我的东西都在酒店里,直接演示给你看比解释要直观得多。” 刘青的这个说法不可否认,而且刘青不一定能解释清楚,能现场演示当然是最好的,因此东方晔问:“你住的酒店离这儿有多远?” “就在后面,走路几分钟就到。”刘青抬手往酒吧门口后方一指说道。 东方晔手里拿着u盘摩挲半晌,思量片刻后做下决定:“好,现在就过去。”说完,东方晔直接站起来转身就走,刘青见他离开,也赶紧跟着站起来,离开卡座之前他还赶紧喝了两口已经付过账的酒,随后紧跟着东方晔离开了酒吧。 刘青住的酒店就在苏平文路边上,紧挨着这片闹市区,回酒店的路上东方晔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那么几个在看见东方晔后蠢蠢欲动想要上来打招呼,但东方晔无心和旁人过多交谈,他直接侧身略过,不给任何机会,等东方晔和刘青走进酒店大门以后,这些视线也就伴随着遗憾消失在了东方晔周围。 刘青把东方晔带进自己住的酒店房间里,接着窗帘一拉就打开电脑,东方晔看见他打开了随身的电脑,在电脑屏幕亮起光后就开始手指飞舞敲动键盘,东方晔怀着好奇的心走到刘青身后,他只看见刘青电脑屏幕上快速闪过一堆加载完成的页面,随着刘青的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他的电脑屏幕突然变成黑屏,不再弹出加载窗口。 看见这一幕,东方晔就下意识地担心,他问道:“死机了?” “加载完成了。”刘青解释道,他回头朝东方晔伸手说道:“u盘给我。” 东方晔虽然有些怀疑,但他也只有相信刘青,所以他把u盘拿出来交给了刘青,刘青接过来后便把u盘插入电脑接口,等待刷新了几秒左右后,黑屏的电脑上突然亮起了一个绿色的光点,紧接着一幅暗色的地图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东方晔看见屏幕上有显示便赶紧俯身凑过去,试图辨认这个地图的大概位置。 “好了,看来这东西他保存得还不错,除了信号接受延迟率有点高,其他没什么异常。”刘青说道。 东方晔指着屏幕上的光点问道:“这个光点的位置就是他的位置?” 刘青没急着回答,而是刷新了几次电脑,光点的位置随着刷新每次都有不同,不过偏动的距离很小,这是信号延迟的作用,说明闻斓在这个时间段内一直在一个范围内小幅移动。接着刘青回答了东方晔的问题:“对,他现在就在这个地方,延迟时间大概是五秒左右。看见光点在动就代表着另一边信号发射器在移动,不过我看这移动范围不大,应该是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内,有可能在走路,也可能被绑着在转移,不确定。” “这是什么地方?”东方晔问。 “这个地图只显示等高线,地名什么的……无法显示。”刘青捏着鼠标移动到光点上,然后指着屏幕左下角的两行数字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标点的经纬度,具体是什么地方……可能还得根据地图经纬度去查。” 东方晔看着那个光点,接着又去看了左下角的经纬度坐标,他只花了两秒钟的时间思考,接着他就摁住刘青的肩膀,说道:“那在我搞清楚他的目的之前,还得麻烦你继续留在这儿了。” 刘青一听当然不乐意了,他着急地说:“这位哥哥,我是信了你的急事理由才急匆匆从美国赶过来的,而且你的忙我也已经帮了!我留在这儿帮不上什么忙啊!” “你当然能。”东方晔冲着电脑一扬下巴,说道:“这东西只有你会用,我也只能暂留你在闽州做客了。” “等等!我的签证只有七天!”刘青试图反抗,“我只能在这儿待七天!过期我就回不去了!” 东方晔无视他的反抗,直接放话说道:“你的入境文件是我让人经手办理的,签证也是我给海关打过招呼的。只要我出面,就算是你签证过期,不过打一声招呼的事,不会让你变成非法停留的。” 合法的签证的确是刘青的死穴,以前他还能靠着闻斓畅通无阻地出入海关,现在没了闻斓,他就只有倚仗眼前的东方晔。想到这儿,刘青抓住东方晔的胳膊放软了声音哀求道:“这位好哥哥……我在美国真的还有其他事情,不能在国内久留。这样吧,我给你留一个联系方式,你有事随时联系我,怎么样?” 东方晔没有理会他的服软,他只说道:“在美国当黑客能有先什么前途,留在这儿帮我找到闻斓总是少不了你好处的。况且没有我同意,你也走不出海关,在这件事解决以前你还是老实呆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吧,对你对我都方便。” 刘青一听更不乐意了,见来软的不行,他假装凶狠地说:“我可告诉你,在国内你这是属于非法扣留!我可以报警抓你的!” 刘青不说这个还好,报警这话一说出口,东方晔便将视线从光点上移开,看向了刘青。刘青从他的眼神里察觉到一丝冷意,他打了个寒颤,却仍然坚挺着和东方晔对视。东方晔见他没有示弱,便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闽州市公安局汇州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东方晔。你要报警随意,反正接警的还是我。” 刘青听着听着整个人僵硬起来,听完东方晔自我介绍结束后好久他才慢慢缓过神来,他带着不敢相信的语气问东方晔:“你……你是……警察?” 东方晔睨他一眼,说道:“要看我的警官证吗宇未岩?” 刘青不敢接这茬儿,先不说东方晔带没带,就算他拿出来了,刘青也不敢看。他赶紧颤颤地摆摆手说:“不……不了,警察叔叔……” 刘青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样栽到警察手里,这对他来说是一段屈辱到现在经历,他真的是因为完全相信闻斓才会着了东方晔的道,这个时候想后悔也得看东方晔的脸色了。 东方晔侧目便看见了刘青脸上的惊恐,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在怕什么,于是他说:“我不会抓你,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会让人送你出境,不会有人扣押你的。” 刘青欲哭无泪,他咬着嘴唇,说起话来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好……好的。” 第145章 专案组调查进度持续了好几天,他们把闽湖公园的监控看了一遍,又派人走访附近的商家,最终只得到了一个结果:在照香阁店里起火的前几分钟,邢一升的确从店里走出来。但没人知道付小福是怎么出来并且晕倒在后方停车处的皮卡车斗里,因为店内的监控被人为损坏了,付小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他只记得被打晕以后再睁眼醒来就在外面了。 邢一升作为现场最有嫌疑的嫌疑人,加上他现在潜逃的行为无疑增加了他身上的怀疑,专案组召集了分局,在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临时开了个案情讨论会。 分局这边由吴光行带队出面,唐庭跟随旁听,所有人落座后由许组长开头,他首先说道:“纵火案目前的唯一嫌疑人锁定为邢一升,这一点根据监控和附近商家的线索作为佐证,加上你们分局警察的的证词,现在已经能够确定邢一升的罪行了。云川方面做出决策要和邢一升切割,他们说邢一升并未进入云川地界,因此拒绝提供协助。我们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加上邢一升背后的巨大利益链,这个任务的难度剧增到了一个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度。各位有什么想法和建议,现在都可以说出来。” 许组长话音刚落,吴光行就顺着话茬举手说道:“我这里有一个情况,汪涛案后我们曾经抓到过一个人,这家伙是班普名下的杀手,我安排人把他关进了监狱等待处理,但是纵火案后的第二天,这个人越狱逃跑了。” 许组长眉头一紧,他问道:“怎么越狱的?” “有人冒充警察带走了他。我们查过监狱门口的监控,也问过当日执勤的狱警,这个假警察冒用闻般予的身份接走了班普的杀手。”吴光行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隐瞒,“我们现在高度怀疑这个假借闻般予身份冒充警察的人就是邢一升。” “只是怀疑,没有实证吗?”许组长问道。 吴光行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实证,市局杜局长发现狱警身上的伤痕和我们分局晕倒在现场的警察付小福身上的伤痕一致,为此老杜专门找来市局法医验了伤,发现打击角度和淤青程度相似,初步判断是同一种袭击方式。结合事后狱警自己的证词,我们才会高度怀疑邢一升。” 这个指控很严重,这是在说云川省厅内部腐败,还和境外势力勾结,如邢一升这个职位的人就已经足够庇护一方势力在云川境内为所欲为,现在他暴露潜逃,有很大的可能性寻求班普的庇护,这么看来云川那边说他没有回云川倒显得有几分真实。 许组长的眉头仍未舒展,他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邢一升有可能倒戈班普了?” 吴光行点头,“我暂时想不到别的可能,他现在既来不了博阳,也回不去云川,最有可能的就是出国,去缅甸或者泰国找班普。” 许组长听后抿嘴不语了好半天,如果邢一升真的倒戈投奔班普,那么抓到他的几率就很渺茫了,安静了片刻后他开口问道:“咱们有班普的详细信息吗?” 这问题一问出口,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显得大声。接着吴光行先打破了沉默,他说道:“班普的详细资料只有云川才有,而且我觉得他们大概率不会共享。” 云川省厅在邢一升出事之后果断迅速切割就足以表明态度,许组长认同吴光行的判断,所以他也只剩下沉默。 这一边的思路阻塞不通,许组长便换了一条路,他转头去问帮技术部取证的赵专员:“小赵,技术那边有什么发现?” 赵专员听见点名,也是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我这边的发现……几乎和纵火案无关,全部牵扯到十三年前云川普提那场绑架案。” 许组长疑惑道:“什么意思?” 赵专员犹豫着纠结了片刻,最后他选择提出一个问题:“我有一个问题,十三年前发生在云川普提的那场恶性绑架案,事后调查结果说明了是身为特警队长的闻般予违规擅自行动,导致整场行动失败,你们觉得这个通报的可信度有多少?” 在场所有人一愣,吴光行和许组长已经猜到了赵专员想说什么,而唐庭则是说道:“可信度有多少?云川省厅发文公开的调查报告,公安部也是盖过章的,他们能在这上面做假?” 赵专员摇摇头,说道:“我没有说他们在调查报告上做假,不真实的地方在别处。” 许组长皱眉,语气也严肃起来:“小赵,有话直说。” 赵专员看了许组长一眼,他并非刻意卖关子,而是这件事的确属于机密,他呼了口气后说道:“这件事我是单独跟乔书记汇报的,经过他允许我才能说出来。之前从火灾现场找到的那个战术电台,我和技术部的康主任通过一些方法提取出了里面的内容,发现这部电台里的信号是十三年前那场行动的所有频道和录音。” 许组长和吴光行大惊,异口同声说道:“你说什么?” 赵专员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夸大其词,他接着说:“我们从这些频道录音中发现了一条没有频道组别标识的录音,内容是这样的:「闻般予,我命令你独自突进,绕背擒获绑匪」。而且在这个无组别频道的后台操作记录上,我们还发现了试图隐藏的痕迹。” 这下不只吴光行和许组长,会议室内的所有人的表情十分统一的相同,唐庭更是惊得嘴巴差点合不拢,而赵专员在这场惊讶的安静中继续自己之前的问题:“现在你们觉得,那篇通报的可信度有多少?” 录音事件一放出来,那篇调查通报就显得滑稽而可笑,许组长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赵专员刚才说话那么弯弯绕绕,这可是公安系统内部一桩重大丑闻,摆明了是打公安部的脸,谁还敢捅出去? 唐庭愣怔了半天,最后他失神地说道:“那……这十三年,闻般予……闻老板是替云川省厅背了那么大一个锅?” 赵专员看着桌面,片刻后点头肯定了唐庭的话:“恐怕是的。” “发出这道命令的人是谁,你查出来了吗?”许组长问。 然而赵专员又变得犹豫起来,他看着自己的手沉思了好久,最后说道:“……我不敢妄下定论,目前没有证据能证明发出这道命令的是谁,技术部也还在做声纹比对。而且电台的声音会受到电信号干扰,不太容易辨明。” 许组长听后抬起手,接着往下压了压,他说道:“这件事咱们暂且不去深究,当务之急是怎么锁定邢一升的位置。” 这不比刚才讨论的事情容易,邢一升如果真的投奔班普,加上云川和他切割的态度,他们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准确掌握到邢一升的具体位置,也就没办法抓捕到他。就在会议室内再度陷入缄默之时,唐庭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这无声地沉重。 唐庭赶忙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东方晔打来的电话,他赶紧接通:“喂,东队?咋了?” “我给你一个经纬度坐标,你马上叫康兆去核实具体的地点。”东方晔说道。 “啊?”唐庭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问道:“你查到线索了?你不是休假吗?” “我怎么可能安心休假。”东方晔简单地解释着说:“赶紧,趁着目前坐标没有太大范围移动,让康兆尽快核实。” 听见东方晔的语气仓促,唐庭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着急起来,他随手扯了张纸写下东方晔报出的经纬度坐标,接着就赶紧给康兆打去了电话:“康主任,麻烦你个事儿哎,帮我查一下这个经纬度在地图上属于什么位置。” 而康兆难得没有骂人,他根据唐庭报出的数字在内部的gps地图上一查,立刻就得到了一个位置,他回报给唐庭:“在博阳和云川的交界处,一个叫阳凉山的地方。” 云川和博阳交界处?唐庭听到这个地名一皱眉,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却又不敢笃定,最后他给东方晔打去电话,把康兆的话告诉了他:“东队,查到了,经纬度坐标的位置是一个叫阳凉山的地方,康主任说是博阳和云川的交界处。” 唐庭听见东方晔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问道:“专案组还在局里吗?” “在,在开案情会呢。”唐庭说。 东方晔几乎没有停顿,他立刻说道:“你现在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就说这是班普和邢一升的实时位置,如果他们问起来源,就说是我查的。” 唐庭又呆愣住,他连电话都忘记挂断,像一具木偶一样僵硬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打断了里面的讨论声:“各位……我得到一个消息,班普和邢一升现在可能、大概……在云川和博阳交界处一个叫阳凉山的地方。” 许组长和吴光行听到这个消息纷纷一呆,眼中写满了惊奇和疑惑,片刻后吴光行问道:“你哪儿来的消息?” 唐庭看着他,咬唇半晌后回答道:“东队告诉我的。” 吴光行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他抬手捂住了额头,正要说话,许组长却抢过了话头:“这个消息来源准确可靠吗?” 唐庭一慌,口不择言:“啊?我……我不知道啊,他也没跟我打过招呼,我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位置。” 而吴光行找准机会插嘴说道:“我觉得不管可不可靠都先过去看看,反正目前我们也没有办法,能找到一点是一点。” 惊蛰(刑侦) 第100节 不得不承认吴光行说的也正是许组长心中所想的,反正他们也没办法追查到邢一升的具体位置,既然东方晔提供了消息,不管真假他们都得去看看。左右掂量片刻后,许组长一拍板正要宣布出动,唐庭那边又传来了声响。 唐庭听到电话那头东方晔没挂,并且传出了细小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很激动,唐庭皱紧了眉头全神贯注的分辨那声音。许组长注意到唐庭的动作,他赶紧对唐庭说:“你把免提打开!” 听见声音的唐庭如梦初醒一般,急匆匆地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接着里面传出了一道声音:“卧槽!等等!不对!他们移动了!我去飞得好快!” “东方!出了什么情况!”许组长大喊道。 然而手机里没有传出东方晔的回答,只有刘青的大叫:“光点在移动!他们从原先的地点正往西南方向一路狂飙!” 吴光行听后赶紧吼道:“从阳凉山下来西南方向是什么地方?!” 唐庭匆匆忙忙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张纸质地图,展开放在桌子上后定位到阳凉山的位置直接往西南方向笔直指去,他大喊道:“博阳!是博阳方向!从阳凉山往西南方向下来就是博阳!” 唐庭吼完这句话,会议室里三个情绪激动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班普他们要进入博阳界线! “通知下去!严守云川来往方向的所有出入口!”许组长大喊道。 会议室里顿时乱作一团,专案组和分局的警察手脚并用离开房间,匆匆忙忙地往外面走,唐庭也收回手机准备去叫人,但是东方晔仍然没有挂断电话,他大叫道:“唐庭!唐庭!听我说,你别跟着大部队去守路口!你带一组人去新门镇水库,就是梭温他们逃跑的地方守着!” 梭温他们离开闽州就是从新门镇出去的,邢一升逃跑必然会让博阳境内的警备加强,所有的路口都会派人严查,班普他们一定会预料到这个情况,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选择戒备最薄弱的地方,也就是新门镇水库的方向。 唐庭马上领会到东方晔的意思,他连忙点头答应:“好,我明白了!我会带着支队的人过去守着,吴局他们准备请用武警了,你看我们这组需不需要他们协助?” 东方晔顿了一会儿,说道:“你可以报备一声,但是别带那么多人。他们从云川折返回到博阳肯定是有事要做,能让他们冒着风险再次进入博阳肯定不会是简单的路过,闽州藏了他们的暗线足足三年多的时间,绝对不止我们表面看到的那么一点,肯定有工厂。你带着人过去不要和他们拼命,察觉到形势不妙就赶紧撤离,别跟他们纠缠。” 了解了东方晔的意图过后,唐庭也不再追问,他应下东方晔的话说道:“明白!” 第146章 闻斓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林绿景,前方偶尔传来颂帕和班普的交谈声,但他没有注意这两个人说的是什么。一开始班普让走高速的时候他内心还震惊了一下,班普看出了他的想法,但却并没有作过多解释。然而在经过一处匝道口时,颂帕直接右拐下了高速,闻斓观察到他刻意避开了高速上的监控,那三辆卡车也跟着拐下匝道,压着草丛钻进了树林里。 枝条抽打着车身发出噼啪的清脆响声,闻斓收了脚坐起来,扭头直勾勾地盯着后方离开的位置,这地方他有点眼熟,是去年他追着梭温离开闽州时的地方。班普看见后视镜里的闻斓只留下一个侧身的背影,便笑着说道:“觉得这里熟悉吗?” 闻斓听见声音便回了头,靠在座位上抱着双臂说道:“你厂子在这儿?” “当然不是。”班普说道:“邢先生从闽州逃跑以后,周边的出入口肯定会加强戒备,我也是不得已才选了这条不好走的林间路。等离开这个村镇再往前面走个二十几公里,你就能看见我的工厂了。” 闻斓听后皱着眉,瞥开了视线不再说话,见闻斓没有再刨根问底,班普也收了声。夜间新门镇没有路灯,除去几声狗叫没人会注意到这些从林子里突然钻出来的车辆,颂帕小心地拐进村镇道路上,随后沿着这些只能容纳一辆车单向通行的小路开出了这个村子,走上了一条不知名的道路。 没有修好的石子路走起来磕磕绊绊,颂帕特意减慢了车速也没没有办法完全避免车身的摇晃,夜中无光,只有一旁的溪水倒映月色,让闻斓勉强看清楚自己的所在。 磕绊摇晃走了有小半个小时,这一条尚未完工的石子路总算过去,前方便是另一条宽敞平坦的水泥路,路两边群山围绕,唯一的通路就只有这条平坦的水泥路,远光灯打过去,竟然见不到一户人家。十几分钟后,一个已经破败的厂房出现在车灯的映照中,工厂门口的铁门紧锁,围墙上也还拉着铁丝网,时至今日不知道有没有通电。 颂帕把车停在了门前,接着他就熄火下车,绕过车头亲自把班普接了下来。闻斓也走下来,跟在班普身后打量着眼前这苍白的工厂。梭温一行紧跟着班普的车停在后面,邢一升在车停稳后走下来,抱怨了一句:“这是什么鬼地方?连灯都没有。” 无视掉邢一升的抱怨,班普回头对梭温说:“去开门。” 梭温应声走上来,他顺手把枪插紧了自己的后腰,踩着丛生的杂草来到工厂门前,打开了缠绕在门上的铁链,接着一把推开已经锈蚀严重的铁门走了进去。 梭温走在前面开路,班普和颂帕并立着跟了上去,邢一升烦躁地拍掉在眼前飞舞的蚊虫,也抬腿跟了上去,但在经过闻斓的时候,他没忍住瞪了闻斓一眼。闻斓看见邢一升眼中的不满,看见他跟着走进了工厂大门,接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雇佣兵车队,发现这些人把车停在了不远处的树林里,每个雇佣兵都端着一把枪,围住了工厂的大门。 闻斓只看了一眼,随后也拔腿迈过杂草丛,往门里走去。 工厂外部看起来破败,但往里走了一段距离后,闻斓才发现在最里面的一间不算特别大的工厂竟然还亮着灯,玻璃窗户也没有损坏,甚至整体上都不存在太大的破损,这和刚进来看到的无人看管的厂房状态完全不一样,这就足以说明这个地方是有人常驻的。 工厂里坐着寥寥几人,其中一个人皮肤较黑、长着东南亚面孔的中年男人见到班普赶紧趿拉着拖鞋跑过来,用泰语喊道:“老板!” 颂帕伸手拦住了男人,微笑着用泰语说道:“不要激动,今晚会接你们离开,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吗?” 但男人显得异常激动,他没有理会颂帕的问题,而是把目光转向了颂帕焦急地说道:“不是这个问题,老板,有人跑了!” 听到这句话,颂帕和班普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颂帕一改往日的温和,语气骤然强硬:“谁跑了?” “一个操作工,上个周接到停工通知以后我们忙着处理做出来的货,没注意就让这小子翻过后山跑掉了!我们也不敢出去找,只好等老板你来了再说。”中年男人说道。 颂帕转头看着班普,低声说道:“我找人去抓回来。” 班普伸手拦住了颂帕的动作,冷声说道:“仓库那边怎么样?” 中年男人回答道:“仓库还没去看过,不知道怎么样。那小子报没报警也不清楚,我们不敢过去。” 班普点了点头,他说道:“先把东西搬走,你们也上车一起走,今晚回云川去。” 中年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赶忙点头,接着一挥手就招呼人把该搬的东西抬走,班普站在原地,周遭的空气氛围有点不妙。闻斓走进来时看见了这些人把东西往外搬走,而班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颂帕眼中竟然也没有笑意,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但又不好问出口,于是就站在那里等着。 片刻后,他看见班普深呼吸一口气,随后转过身来,朝自己走来。邢一升的目光跟随班普落到闻斓身上,接着他听见班普说:“闻队长,真是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闻斓不明所以,于是他抬眸和正看着自己的邢一升对上了视线,接着就看见邢一升不满地皱眉。他不甚在乎地收回目光,问道:“什么?” 班普说道:“有些小宠物养不熟,总想着跑出去给我找麻烦。这不,刚刚厂子的负责人告诉我,他手下的一个操作工人逃跑了,不知去向。” 班普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邢一升恰好也能听清楚,他随即舒展了皱起的眉头,像是认真在听班普说话。 而闻斓依旧满不在乎地说:“所以呢?” “我要你帮我抓到他。必要的话,你也可以直接杀了他。”班普说。 “你为什么不让他去?”闻斓伸手一指颂帕,接着回头看了一眼梭温又说道:“你也可以叫他去。” “他们另有要务在身,你和邢先生作为我的合作伙伴,总归是要发挥一些用处的。”班普笑着说道,他侧目给邢一升也投去目光,邢一升的表情倒是始终如一,仍然是那副不满的样子。 闻斓看向邢一升,眼里终于有一丝情绪,他微皱起眉头说:“你打算让一个通缉犯、一个死人回到闽州抛头露面帮你找人?” 不知为何,班普脸上分明还带着笑容,语气却明显冷了下来,邢一升莫名发怵,但闻斓却没有回避,他直着腰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班普的眼睛。班普说:“听好了,接下来的行动是命令,不是请求。如果因为这一个人导致我埋藏在这里的所有心血付诸东流,我会让你们所有人付出代价,包括闽州警方,明白了吗?” 闻斓怒瞪着他,并不作答,反而是邢一升在旁煽风点火地说:“我倒是没有意见,不过闻般予说得也在理,闽州警方对我们虎视眈眈的,要是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进入闽州,难说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而且……万一有人告密,那是否能顺利撤离可就真说不准了。” 邢一升的话意有所指,没有人听不出来,班普明显没有之前那样的耐心,他冲着闻斓走近几步,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你在闽州隐姓埋名生活了十几年都没被察觉,想必是有些门路的,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如果你找不到人,我就直接冲进闽州公安局,把那里炸成平地。” 说完,他就不再看这两人的反应,径直离开了工厂大门。闻斓长舒了口气,他回过头来看着邢一升,说道:“你把我推出来挡枪,你自己又会好到哪里去?” 邢一升阴狠地直视闻斓的眼睛,他露出笑容,接着说道:“无所谓啊。看你不痛快我就开心了,而且我确实挺讨厌你和东方晔这样的关系户的,死了我更高兴。” 闻斓简直不愿意和他再多说一个字,和邢一升共处一室只让他觉得烦躁不堪,走之前闻斓撂下一句对邢一升的评价:“神经病。” 邢一升被骂也不觉得生气,相反他觉得爽利,看见闻斓受到班普威胁不得不屈服的时候,他前所未有的畅快,最后他笑了一声,跟着走出了工厂大门。 班普已经坐上了车,留下颂帕替他传话,见到闻斓和邢一升一前一后走出来时,颂帕才开口说:“老板的意思,兵分两路。我们去仓库处理没运出去的那批货,你们另作一路,到闽州去找人。不管用什么方法,请务必确保这个人不能落在警察的手里,他知道的太多,交代出来会对老板不利。” 邢一升听后,抱起双臂问道:“那要是我们内部有人通风报信呢?” 颂帕看向邢一升,接着说道:“按叛徒处置。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还请两位不要滥动私刑,你们是老板的合作伙伴,是生是死也需要经过老板的同意。” 闻斓则是问道:“找到人以后,我要怎么通知你们?” “把他带到仓库来。”颂帕说。 “位置呢?”闻斓不太耐烦地问道。 然而颂帕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笑着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梭温这个时候看着最后一台设备被搬上卡车,一偏头就看到颂帕和闻斓邢一升说话,他走到班普的车前,拉开了主驾的门坐上去,回头看着班普问道:“老板,你真信他们两个?” 班普抬眸看着他,冷声说道:“不然你去?” 梭温勾起嘴角,无声地撇回脑袋,他探出窗外敲了敲车门,冲着颂帕喊道:“喂,好了没有!老板等得不耐烦了!” 颂帕闻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对他们两人说道:“就是这样,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通过手机联系。尽管放心,手机做过特殊处理,不会被监听和拦截的。” 说完,颂帕拉开车门坐上去,紧接着几辆车碾过草丛和碎石,在夜色中渐渐消失了影子。闻斓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行,脑子里千万种想法闪过,却被邢一升的抱怨打断:“只留了一辆车?他们该不会要我和你坐同一辆车离开吧,我要是被你半路弄死怎么办?” 闻斓回过头去瞪着他,说道:“那你自己走出去吧。” 说罢,闻斓绕到另一边开门准备上车,邢一升见他要走,自己当然也不能留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他眼疾手快地拉开后座车门坐了上去,瞬间就不记得自己抱怨过什么话。 听见邢一升上车的声音,闻斓突然故意狠踩了一脚油门,整个车身往前一窜,险些把还未落座的邢一升整个甩出去。邢一升跌在后座上,扶着靠背怒声喝道:“闻般予!” 而闻斓一笑,发泄过后才按照正常的速度驶出这片被树林掩盖的地方。 第147章 唐庭领着人从高速路口的匝道口拐下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村镇上只有相隔了几米远的路灯依旧发出微弱的亮光。凭借着记忆唐庭来到了他们之前围剿梭温时前往的水库附近,接着他把车停在了水库的桥上,下车四处观望。 付小福也下车跟上来,问道:“唐哥,咱们为什么不去附近的农户家问问,这里啥都看不见,来这儿干嘛?” 唐庭回头让人把车灯关了,接着站在护栏边上往下看,他回答道:“就是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只要有人经过,我们站在这儿才能看得一清二楚。” 付小福走到唐庭身边往下一看,除了水库表面倒映出月色银辉,附近四周的林子里真的一点光都看不见。然而付小福突然明白了唐庭的目的,他确认道:“我明白了,水库附近都是山林,黑灯瞎火的压根什么都看不清,有人经过就一定会打灯,打灯咱们就能看见!” 站在另一侧桥边的张恺回头,欣慰地说道:“不错嘛,这你也想到了,看来东队没白培养你。” 付小福难得被夸奖却不觉得高兴,他抿了唇,沉默良久后说道:“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抓住邢一升,替闻哥洗刷冤屈。” “我们都是这样想的。”唐庭伸手拍了拍付小福的肩膀,轻声说道:“咱们支队欠他一个恩情,现在该咱们还恩了。” 说完这句话,站在桥上的几个人眼神变得坚毅,他们不再说话谈天,而是每个人负责盯梢一个方向,随时注意着水库附近往来是否出现了灯光。在夜里安静了一会儿后,唐庭的电话响起,东方晔打来电话询问:“你们在什么地方?” “新门镇水库,在桥上。”唐庭回答。 “目标坐标已经抵达水库东边不远处,他们走得很慢,估计再有个十几分钟就会经过水库了,你们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冲动。”东方晔说道。 唐庭顺着东边的方向看去,暂时还没见到灯光闪过的痕迹,他点头应下东方晔的话,说道:“明白,我们见机行事。” “注意安全,不要发生冲突。”东方晔再次叮嘱。 “是。”应完这边,唐庭便挂断了电话,他专注盯着桥下东边的方向,随时警惕来人。 过了十几分钟后,东边的方向果然如东方晔所说传来一道远光,唐庭赶紧蹲下来,露出半个脑袋往下看去,其他人注意到细微的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也跑来蹲下查看,果真从那树林的间隙中看见一辆越野车缓缓从小径驶出来。 “注意隐蔽!”唐庭小声地喊道,他生怕下方有人拿着手电筒照过来发现他们。但是等到那辆车慢慢路过水库旁的路后,唐庭才察觉有些不对,他赶紧站起身来往下看,接着问身边的人:“只有一辆车?” 张恺闻言赶忙跑到另一边,往车离开的方向看去,接着他回答道:“好像真的只有一辆车。” 唐庭觉得不可思议,但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合情合理,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在桥上停留了一会儿,接下来的时间内他们再也没听到别的声音,也没看见别的灯光,直至此刻他们才确认了一件事:真的只有一辆车。 “唐哥,追吗?”张恺问道。 唐庭站起来望着已经远去的那辆越野车思考了很久,片刻后他回头问张恺几个人:“枪都带着吗?” 几个人闻言都纷纷掏出了自己的枪,检查上膛后捏在手里,不需要作其他多余的说明,唐庭见状又回头去看越野车消失的方向,接着他说道:“妈的,追!干他娘的!” 这一声泄愤般的命令瞬间激起了几个年轻人好战心,接下来不需要言语,默契的行动就已经足够说明几人的心情,唐庭一踩油门顺着桥的另一边下去,追着那辆越野车而去。 闻斓开着车穿过这些茂密的树林,在铺满石子的路上摇摇晃晃地驶过。邢一升对此十分不满,在后年抖了十几分钟的他终于忍不住脾气爆发:“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不愿坐就下去。”闻斓则是冷淡地说道。 邢一升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就下车,哪怕再气愤他也只能等到到了市里再发作,此时此刻他没有开口的资格,只能闭嘴接受现在的情况。 惊蛰(刑侦) 第101节 然而邢一升刚平静下来的心情没过多久又被闻斓一脚刹车截胡,这次他终于没忍住抄起手就要打人:“你故意的是不是!” “嘘。”闻斓则是轻巧地抓住邢一升的手腕,竖起食指示意他安静,接着他停车熄火关灯,周围只剩下虫鸣鸟叫和水声潺潺。 邢一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张口便骂:“你他妈有病啊?!不会开车就滚下来!妈的你就是故意挤兑我!” “安静。”闻斓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他拉开车门走下来,盯着后方来时的方向似乎在警惕什么。 邢一升看见闻斓警惕的模样便闭上嘴,他趴在车窗上和闻斓盯着同一个方向,在这虫鸣鸟叫的夜晚,他听到了一丝不属于这片山林的声音——汽车的声音! 邢一升立刻意识到什么,他看着闻斓说道:“有人!” 闻斓自然也是判断出了这个情况,他抿着嘴并不说话,利落地扭头就往树林里跑。邢一升见他丢下自己,顿时又惊又气:“闻般予你个混账东西!”他一边骂一边拉开车门,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他唯有跟上闻斓的脚步钻进一旁的树林里,灌木的枯枝树叶划到他身上,让他觉得刺痒难耐。 闻斓找到一个足够遮蔽身形的大树,他停下来躲在后面,观察着情况。几分钟后,一辆警车就追了上来,停在了他们的车辆后方,邢一升看见这情况眼睛一瞪,指着闻斓说道:“你他妈还真报信了?” “我拿什么报信?”闻斓没好气地轻声说道:“班普配发的监听手机吗?” 邢一升闭了嘴,蹲在草丛里警惕着警车的动作,他看见汇州分局的几个刑警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枪,很快就把车子围了起来。但是此时的车上已经没人了,所以邢一升看见他们又把枪口对准了他们藏身的树林。 邢一升小声地问道:“这里离闽州市区还有多远?” “二十公里。高速。”闻斓简单地回答。 二十公里高速就意味着只有高速的最短距离是二十公里,他们如果弃车逃跑的话,路程可就不止二十公里了。 “那怎么办?”邢一升问道。 闻斓并不答话,斓他紧贴着树干侧首注意着唐庭他们的动静,如闻所料,在车上找不到人他们一定会向外分头搜索,很快就会找到他们这里来。邢一升屏息凝神,将身子俯得更低。他慢慢往后移动到一个能挡住他的树干后方,却没注意在他后方藏着一段倒塌的枯枝,邢一升蹲着一脚踩上去,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虽然他及时稳住了自己,但也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这一声动静立刻就引起了张恺的注意,他捏着手电筒快速跑过去,眼见着就要接近邢一升了。然而不等张恺用手电看清楚藏身的是谁,他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力气绊住了脚,张恺直接面朝下摔倒在草丛当中。 “跑!”闻斓大喊道。 邢一升吓得够呛,见闻斓已经冲了出去,他也毫不犹豫地跟上闻斓。在其他方向搜索的唐庭他们听到声音赶紧回身过来追赶,在昏暗的夜色中他只看见两个人影窜出来,直冲他们的警车而去。 “停下!”唐庭举起枪对准了两个人影,但还没等他扣上扳机,就被其中一个人影一脚踹飞了手里的枪。 唐庭受力往后一退,枪也落到了一旁的草丛里不见踪迹,而此时付小福举着枪大喊着跑过来:“不准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邢一升躲在闻斓身后,弯着腰接近了那辆警车,接着他拉开车门自己坐了上去,压根就不管在和唐庭他们搏斗的闻斓,拧动钥匙发动后他就直直地冲付小福开去。 车灯亮起的一瞬间付小福被闪得睁不开眼睛,就在他低头闭眼的刹那,邢一升已经转动方向盘冲付小福开去,唐庭见状焦急地大叫:“付小福!!” 付小福听到声音时已经晚了,警车车头已经冲他撞来,身后就是树林,他躲无可躲。唐庭想追上去,但无奈距离不够,加上他跑不过油门踩到底的警车,眼睁睁地看见车头和付小福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付小福会被撞死的那一秒,闻斓猛然回过身,飞扑着跑过来将付小福拽倒在地上,紧接着后一秒邢一升就开着车撞上了树干,直将警车的引擎盖撞翻起来。 付小福被扑倒的那一秒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沉浸在刚才那番惊险刺激当中,他慢慢转动眼神看着从车头前救下他的人,在车灯侧光照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付小福突然愣住,看着眼前这个人失神起来。然而闻斓不给付小福反应的时间,他连头都没回,直接掏出自己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扎穿付小福的警服,将他钉在了地上。做完这些后,闻斓才伸手扒住被撞碎的车窗,在邢一升毫无技巧全是蛮力的车技当中跃上后备箱盖,顶着银辉飞似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唐庭没顾上去追,他看见付小福躺在地上,那瞬间以为付小福真的没命了,他赶紧跑过去,却看见付小福睁着清澈明亮的眼睛躺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付小福没事,唐庭泄了力跪在地上喘了好几口气,接着他才听见树林里传来动静,张恺灰头土脸地跑出来,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和付小福:“小福!你没事吧!” 付小福看着两个关心他的哥哥,片刻后才想起来颤颤开口:“我刚才……好像看见……闻哥了。” 唐庭和张恺听到这话,对视一眼后脸上担心的表情都变重了,张恺赶紧拍拍付小福的脸,试图唤醒他的神智:“你这孩子别是被吓出幻觉了吧,闻老板不是都死了吗?你见鬼啦?” 张恺话音刚落,付小福才清楚地听见水库旁的树林里传来几声哀转的鸟叫声,他整个人剧烈一抖,总算是回过了点神,他赶紧弹起来,却被匕首又拽了回去,付小福躺在地上努力支起脖子,害怕地说道:“张哥你别吓我啊……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我承认我有工作上的疏忽但是能不能不要做鬼也不放过我啊……” “别哭了。那不是鬼,是实打实的人。”唐庭说着,他伸手去拔被楔进地里的刀,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拔出来,他把刀丢在付小福身上,接着站起来说:“这两个人是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他们的目的地应该另有地方。先回去汇报情况,咱们人太少,不适合做长线战斗。” 付小福拿着那把刀,伸手抓住了张恺地胳膊才勉强站起来,他问道:“可是唐哥,这辆车……咱们怎么开走啊?” “上去检查一下车钥匙在不在,不行的话准备打电话叫人来接我们吧。”唐庭回头看着付小福,问道:“还有力气走路不?” 付小福赶紧点了点头,张恺见他站稳后便拉开了越野车的车门,搜寻一番无果后,他下来冲唐庭摇了摇头。唐庭无奈叹了口气,说道:“你扶着他沿路出去吧,我来打电话。” “好。”张恺拉起付小福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脖子,搀着他从这片树林中离开。 唐庭则是捡回了自己的枪,掏出手机先给东方晔打了个电话:“喂,东队。” “我看见坐标在水库下方停留了一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东方晔开口就问。 唐庭沉默了一会儿,他弯着腰从斜坡下爬上来,接着才说到:“我们遭遇袭击了。” 东方晔一惊:“什么?不是让你们不要冒险了吗?” “他们的车停在了半路,躲在树林里袭击了我们。”唐庭说道:“不过还好没人受伤,但是车被他们抢走了。” 东方晔松了口气,说道:“没受伤就好,你打电话给吴局,让他派车来接你。” “东队,还有一个情况。”唐庭语气严肃地打断了东方晔的话,他远远看着张恺和付小福走远,他也慢步跟上去,小声地说:“这一路只发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看不清是谁,另一个……付小福看清楚了脸,是闻老板。” 东方晔一愣,随即沉默良久,而唐庭继续说:“另一个人抢走了我们的车,带着闻老板从水库离开,往省道上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进了市区,要不要我和专案组通报一声?” 东方晔安静了好久没有说话,在唐庭以为自己信号不好的时候,东方晔才开了口:“可以汇报,但是别说是闻斓。” “我明白。”唐庭知道东方晔的意思,他也明白闻斓还活着这件事不能轻易往上汇报,于是他说:“另一个人明显奔着杀我们去的,估计是梭温,要么是邢一升。我会把这个情况告诉专案组,让他们来决定。” 东方晔压着呼吸吐出了一口气,随后他说:“好,有什么消息及时联系。” “明白。”说完这句,唐庭随即挂断了电话,他小跑两步追上张恺和付小福,也拨通了吴光行的电话,请求他派车支援,把他们三个从这里接走。 第148章 邢一升开着已经被撞坏的警车在新门镇的省道上大力踩下油门,由于车灯已经被撞坏了一个,所以单凭一个远光灯邢一升根本就看不清楚路况,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减速下来。闻斓趴在后备箱盖上,顶着风使劲敲响车顶,大喊道:“停车!” 然而邢一升像故意听不到似的,仍然踩着油门继续往前开,闻斓就知道邢一升没那容易听自己的话,此时他的怒气全然爆发,却也在呼啸而过的风中逸散:“邢一升!你他妈的停车!开着一辆要报废的警车在省道上跑你是生怕警察抓不住你吗!” 听到这句话邢一升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猛地踩下刹车,因为高速行驶后的突然截停让闻斓狠狠撞在了后挡风玻璃上,接着因为没抓住车窗,他又从后备箱盖上滚了下来。 闻斓滚落在地后看见警车的刹车灯熄灭,他心里一惊,赶紧爬起来向前鱼跃,落到了路边长满杂草的沟渠里,邢一升的车猛然后退,擦着闻斓的裤子碾过去。邢一升像是疯了一样,看见闻斓落在沟渠中又再次换挡,直冲他而来,闻斓见状掏出手枪,瞄准了警车的车轮开了一枪。 这一枪直接打爆警车轮胎,邢一升手里的方向盘突然不受控制,往反方向拐了个弯,就这么撞上了路边的石墩。闻斓赶紧从沟里爬起来,三两步走到车边拉开了车门,首先用枪口对准了邢一升,他愤愤说道:“班普尚且不敢在国内杀警察,你胆子是真大啊,领导的位置坐久了不拿一线警员的命当命是吗?” “云川的警队每年都要死几个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邢一升却毫不在乎闻斓的愤怒,他夹在安全气囊中转头看向闻斓,眼中却满是愤恨:“不过真是可惜了,要是刚才我不去撞那个警察而是直接撞你,我就可以直接穿过云川越境了。” 闻斓盯着他,咬紧了牙齿才没让愤怒冲昏头脑,他最终收起了枪,转身退到了路边。夜半三更村镇上没人出来,就更不要说路过的车了,闻斓沿着路中往后走了几米的距离,接着就站在路边等待了快半个小时左右,终于在远处看见一辆亮着光的三轮,正朝他们缓缓驶来。 闻斓站在路中间赶紧招手,拦下了那辆三轮车,他和开车的老乡说道:“老乡,我们的车路上出车祸了,你能带我们去市里不?” 老乡看了一眼在路边撞得稀碎的警车,惊奇地问道:“你是警察?” 闻斓快速点头承认,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对,我在执行任务,半路车胎爆了没法回去。我看你往这个方向走是要去市区吧,方不方便搭个车?” 老乡一开始有些犹豫,毕竟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刚从路边的稻田里爬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车祸,闻斓看见这位老乡在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自己,他赶紧指着前方不远处稀碎的警车解释道:“我们车在前面,撞得不能走了,我是跳车下来滚到田里的,不然我就没命了。老乡,我们着急执行任务,麻烦你担待一下。” 听到闻斓的解释,结合前方惨烈的车祸现场,老乡相信了闻斓的说辞,他说道:“没问题,你们就坐后面吧,我拉你们。” “好嘞,谢谢老乡。”闻斓赶紧道谢,接着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邢一升,中气十足地吼道:“上车!别让我打你!” 邢一升看了一眼远处的老乡和闻斓,迫于无车可用的现实,最终他不得不接受了老乡到现在好意。他慢腾腾走过来,在恨了闻斓一眼后便直接略过闻斓跨进三轮车斗里,靠在围栏上坐下来。闻斓也跨上来坐在邢一升对面,他冲老乡说道:“麻烦你了,老乡。” “不麻烦,坐稳了。”说着,老乡拧动把手,三轮车载着三个人在昏暗无光的乡道上缓慢前进。 唐庭几个人从树林里钻出来后已经快接近午夜了,之前给吴光行打来电话请求支援的车已经停在了距离他们十几米的路边,在看见路边的树丛钻出来三个人影后才慢慢靠近他们。开车过来的正是曹然,他看见张恺和付小福身上脏的脏烂的烂,心里已经预见他们遭受到什么了:“赶紧上车。我天啊你们俩怎么搞得这么惨,你这衣服怎么都破了?受伤了?” 唐庭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扣上安全带后他才说:“路上遇到袭击了。” 曹然一惊,问道:“你们……动手了?” 唐庭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说道:“不,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追上的这一路只有两个人。” 曹然眼睛一瞪,回头去打量了一眼张恺和付小福两个人,接着他看向唐庭,惊异地问道:“你们碰上梭温了?” “要是碰上梭温,他们两个今晚就没命回来了。”唐庭往后看了一眼,随后才对曹然说:“先回局里,顺路把他们俩送去医院。专案组的人还在吗?” “在,等消息呢。”曹然立刻启动车辆,沿着省道往市区的方向驶去。 途中付小福一直显得比较紧张,他不时抬头看向唐庭,然后又低下头去搅动自己的手指,看起来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曹然正在开车没有注意到后座的情况,唐庭则是注意到了他,但他却没有说话。 付小福犹豫了半天,最后选择和张恺倾诉自己的想法:“张哥……我觉得我没出现幻觉。刚才那个人……” “小福。”唐庭突兀地开口,打断了付小福的倾诉,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强硬,让付小福瞬间噤了声,“有什么话,回去单独和东队说。” 付小福一愣,霎时间慌乱代替了紧张,和东方晔单独说意味着什么,这一车的人都知道,张恺无奈向下撇了嘴角,双肩一耸,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付小福闭了嘴,重新低下头,又是那副紧张到搅动手指的样子。 虽然已经是夜半,但是四个人全无困倦的心思,从新门镇的高速上下来后,市区明亮的灯光照亮车内,把唐庭到沉默、付小福的紧张和张恺的局促都倒映在车窗之上,曹然明显感觉到车内气氛不对,但他不敢明着问。 在无人的道路上行驶有二十分钟左右,车子终于停在分局门口,唐庭解了安全带下车,走之前叮嘱曹然:“带他们去医院看看,没事就让他们回家,行动的事明早再说。” 撂下这句话,唐庭就头也不回地跑进分局大楼,找到了正在会议室坐镇指挥等待反馈的吴光行和许组长,他推门进来就说:“吴局、许组长,我有事要汇报。” 两位老领导一同回头,看见唐庭表情严肃就有所预料,吴光行现行开口:“你说。” “我和支队的几个人今晚去了一趟新门水库附近,东队发来的那个坐标位置在今晚已经抵达新门水库,不久之前袭击了我们,现在已经逃离了。”唐庭用最简短的话把今晚发生的一切精简描述出来,吴光行听后大惊,而许组长却面露疑色:“你们去新门水库干什么?” 这下不由唐庭来解释,吴光行率先开口说道:“去年年底追捕梭温的时候,他们就是从这个地方逃走的,我们当时没有追上。” 许组长一听,立刻紧张起来,他赶忙问道:“你们遭遇梭温了?” 唐庭摇摇头说:“不,不是梭温。我们追上的这一路只有两个人,发生冲突的地方就在水库旁边的树林里,附近没有任何照明,所以完全看不清究竟是谁,只能知道其中一个人身手非常好,另一个在交手过程中一直躲避,但是对我们杀意十分明显,他抢了我们的车,想要撞死我们。” 两个老领导一听这话,险些没有坐住,许组长撑着桌子站起来,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你们有人受伤?” “不,没有。”唐庭明显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继续说,“其中一个人拉开了我们。” 许组长一愣,仿佛没听懂唐庭说的话,而吴光行瞪着眼睛顿了片刻,随即开口问道:“你是说……班普手下随行的一个人救了你们?” 这话听起来有一点匪夷所思,但实际情况的确如此,唐庭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对,但不知道是谁。他救了我们以后却又限制住了我们的行动,和另一个想杀人的家伙抢走我们的车逃出了现场。” 吴光行和许组长对视一眼,立马有了想法,许组长说道:“不可能是云川的人,云川省厅和班普的团伙沆瀣一气,不可能往里面安插人手。” “东队那里能查到实时坐标,要试着和他接触一下吗?”唐庭问道。 “不,先等等。”许组长伸手叫住了要转身的唐庭,他问了另一件事:“你们追的这一路只有两个人?” “对。”唐庭点头。 “没看见班普?”许组长问。 唐庭顿了一下,随后说道:“不确定开车的那个是不是班普,但确实没在附近没见到其他人。我怀疑这两个是派出来混淆视线的,真正的队伍应该在另一个方向。” 许组长低头思考了片刻,接着抬起头来吩咐唐庭:“你和你们东支队查一下他们现在的实时位置,特别是那个救了你们的人,尝试着接触一下,但不要太过明显,说不定能从这里打听到班普折返博阳的真正意图。” “明白。”唐庭一点头,接着走出会议室就给东方晔打去了电话。 东方晔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电话,唐庭直接说道:“东队,我和专案组汇报过了,许组长的意思是尝试接触一下,看能不能套出有用的线索。” 东方晔听后呼吸一滞,他明白专案组想做什么,这是他们无法得到支援时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尽管冒险,但是无计可施。东方晔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你们发生冲突之后,他们是怎么离开现场的?” “他们抢走了警车,从水库旁边直接上了省道,但是具体要去哪里我不知道,新门镇的省道连通各个方向的乡镇,往哪儿逃都有可能。”唐庭说道。 惊蛰(刑侦) 第102节 东方晔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说道:“我不认为尝试接触是个办法,这会增加他的风险,万一被班普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唐庭也紧皱着眉头,他说道:“可现在班普人在哪里我们没办法搜索,专案组虽然下令严查进入博阳的所有车辆,但已经出现了新门水库这个缺口,班普他们很可能已经进入闽州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能和他接触上,了解到班普折返博阳的目的,我们才好做行动部署。” 东方晔却说:“你说这些的前提是建立在班普信任他的条件上,如果班普不信任他呢?他只要一和警察接触,班普就会立刻解决他。” 唐庭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找不到根据反驳东方晔,他呼吸停滞了一秒,最后懊恼地抓两把头发,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唐庭听见东方晔那边传来几声绵长的呼吸,这之中似乎夹杂着一些颤抖,片刻后东方晔说:“让我去接触他。” 唐庭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他马上就拒绝了东方晔的提议:“什……不行!班普本来就盯上了你,你再去和他接触,你们俩会一起完蛋的!” “班普现在对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心怀戒备,不管派谁去都会遭到他的怀疑,反正班普盯上了我,那就让他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至少还能替他分担点压力。”说到这里,东方晔的语速明显加快,他继续说:“就这样,不用再做其他预案了,你跟专案组的人和吴局报备一声,让他们不用派人了。” 唐庭还想再劝,但东方晔已经快速挂掉了电话,再打过去时已经不接了。唐庭捏着手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想回去和吴光行和许组长说,但一转身回来看见吴光行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吓得他手机差点脱手。惊吓过后唐庭回过神来,他捏着手机颤颤喊了一声:“吴局……?” “他说什么?”吴光行问道。 没有铺垫,也没有询问,吴光行仿佛一早就知道唐庭给谁打了电话,所以他直接开口问。唐庭捏着手机看了吴光行半晌,最终也只好叹口气,说道:“他说……他去接触,让咱们不要派人了。” 吴光行皱起了眉,唐庭明显听见他小声骂了一句“臭小子”,最后他也颇为无奈地抬手扶住额头,沉默了半天后说道:“和他保持联络,让他有事务必上报,任何行为都必须经过专案组和我的同意,不准擅自行动!” 唐庭当然明白吴光行在担心什么,他立刻说道:“是!我马上上门去找他!” 第149章 午夜,三轮车仍在那段省道上突突前进,车斗里闻斓和邢一升皆沉默不语,闻斓稍一侧目便看见邢一升闭着眼睛随车摇晃,接着再一看开车的老乡,频繁抬手揉眼睛的动作代表此时他也已经进入困倦之中,只是现在在勉强支撑。 闻斓察觉到这个情况,便开口和老乡搭话:“老乡,你家住哪儿啊?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去?” 老乡听见声音勉强醒了醒神,他说道:“我家住市里,今天回来是因为老家修房子,我来看看。” 闻斓“哦”了一声,随后又问道:“自建房是吧,在哪个地方啊?” 老乡抬手往后面一指:“就在后面,那个水库往前走一段距离的山腰上。” 听到水库两个字,闻斓的眼睛颤抖了一下,细微的动作在无光的公路上并不起眼,因此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他回过头去顺着老乡指的地方看了一眼,随后说道:“不错啊,依山傍水的,专门找先生挑的风水宝地吧。” 老乡憨厚的一笑,说道:“什么风水不风水哟,就是把老房子推了重新修,也没专门找人看过。现在都是文明时代,不讲究那些个封建迷信。” 闻斓一笑,说道:“这倒是。不过准备齐全些也不耽误,免得真发生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来,吓得新房子都不敢住了。” 老乡听后会心一笑,接着他突然想起什么,语气霎时一顿:“哎哟,你一说这个,我倒还真想起件事来。几年前我们村里有个人,不知道从谁那里听来些风言风语,说山里那座废弃工厂一到了晚上就会亮光。村里人都知道那厂子连外墙都烂了,更别说通电了,所以没人信他,后来他自己跑进山里想要证实,结果再也没回来。他家里人急得到处找人帮忙进山里去找,愣是一根骨头都没找到,后来实在不行就找了个先生,你猜那先生说啥?” 闻斓一挑眉,十分配合地问道:“说啥?” “他说是山吃人了!”老乡突然拔高了声音,睡意全然消散,“哎哟那段时间吓得我们都不敢进山,连水库都很少靠近了。” 这个故事经过老乡口传出来倒是显得玄乎其玄,但闻斓已经知道了这位老乡口述的灵异事件和“山吃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多半是撞见了班普的工厂正在生产,要么被杀了,要么被拘禁了,所以才回不了家。他笑了一声后问道:“他家里人没报警吗?” “报了啊,乡镇派出所的警察进山看了两眼就出来了,也说没找到,最后只能按失踪处理了。”老乡说道。 闻斓的食指慢慢敲着自己的膝盖,片刻后他问道:“那最近几天你们没有看见什么人从山里跑出来过?” “从山里?那跑出来的还是人吗?”老乡开着玩笑边笑边说:“没听说过这个事,现在往山里去的人很少,除了去年有一家被几个外地人拖着去带了路往山里走。他倒是平安回来了,不过那之后也是被吓傻了,话都说不清楚。” 闻斓听到这个,挑着眉移开了视线,这件事他太清楚了,前因后果全都知道,此时听见老乡将其描述为灵异事件,他还有点尴尬。老乡听见他咳嗽几声便没了声音,索性主动挑起了话题:“警察同志,你们大半夜还出来执行任务啊?” 闻斓点点头,说道:“是啊。” 听闻斓这么一说,老乡的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他追问道:“你们来抓人?咱们镇上出了什么事吗?” 闻斓本想打哈哈糊弄过去,但是突然转念有了心思,他抬眸看着老乡的背影说道:“不久之前我们接到乡镇派出所的反馈和民众报警,说这附近又有人失踪了。家属在我们面前哭得天花乱坠的,我们领导给我们施压,要我们就在这两天把人找到。这不,急得大半夜还在路上出了车祸呢。” 这一段话让老乡听了不免唏嘘,他说道:“哎哟,你们警察也是辛苦,大半夜的还要来找人。这要是真在山里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跑都跑不及,我们是不敢半夜靠近的,还是你们警察胆子大。” “任务而已,警察嘛不怕这些鬼啊怪的,有事拿枪就上了。”闻斓说道。 老乡听了点点头,他说:“也是,你们警察有枪,真遇上什么鬼啊怪的,一枪就打死了。” 闻斓笑着并不搭话,虽然警察的确合法配枪,但也不能随便开枪,现在国内对枪械实行严格的编码制度就是为了找到对应的责任人,避免职权滥用的情况发生。在沉默了一段时间过后,闻斓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把在一旁已经睡着的邢一升给吵醒,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不耐烦地问了一句:“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市里?” “早呢,起码还要四十分钟!”老乡说道。 闻斓无视掉这两个人的对话,接起手机便听到了对面传来颂帕的声音:“闻队长,老板让我知会你一声,逃跑的操作工我们已经查清楚是谁了。他叫肖勤,是闽州本地新门镇的人,上个星期他从工厂的后山翻墙逃跑,不知去向。” 本地人?闻斓一皱眉,想起了老乡刚才说的那则灵异故事,他问道:“你们没法定位他的去向?光给我一个名字管什么用,没有具体位置可以提供吗?” 颂帕那边沉默了一声,随后笑着说道:“有的。因为我们才到仓库拿到设备,所以迟了一些,不过并不影响,我们的定位设备显示他还在闽州,并没有离开。” 闻斓不太友善地抱怨道:“闽州那么大,我要上哪儿去找他?” “我会和你们同步位置,等你抓到了他,我会告诉你仓库的位置,到时候你只需要带着他过来,或者带着他的脑袋过来。”颂帕语气不减,寒气却是陡然升起,他继续说:“你们最好赶紧找到他,趁他并没有离开太远。” 闻斓沉着脸并不说话,他挂断了颂帕的电话,转头去问老乡:“老乡,还有多久能到市区?” “要大半个小时呢。”老乡回答道。 “你这三轮还能加速吗,我们的任务突然加急了。”闻斓说道。 邢一升听见这句话,眼睛突然一睁,看向了闻斓,接着他轻笑一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老乡听了这话有些犯难,他说:“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你要是真赶时间的话……我前面右拐上高速?” 这肯定不行,首先不说他这三轮能不能上高速,高速路口那么多摄像头,只要一去必然会暴露,尤其是在闽州严查的情况下。闻斓思考了几秒,他立刻对老乡说:“那麻烦你停下车。” 老乡一听,赶紧捏住了刹车,接着闻斓从车上跨下来,看着老乡说道:“你带着他先走吧,我想其他办法回去。” 邢一升盯着他,发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回去开车。”闻斓偏头看了邢一升一眼,冷漠地说道,“你自己坐三轮走吧。” 见闻斓要分道扬镳,邢一升当然乐得,自然不会反驳,他嘲讽道:“你就不怕我单独行动再陷害你一把?” 闻斓的步伐本来已经迈出去了,听到这句话后他又转回来,眼神中的狠戾和杀意不再掩藏,他一开口就让邢一升突然感到胳膊发软,内心顿时一跳,闻斓说道:“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你要是敢对东方晔下手,我会亲手送你去见阎王。” 面对闻斓这番威胁,邢一升的气焰明显减弱许多,于是他回避了闻斓的锋芒,转头对着老乡说:“不管他,我们走。” 老乡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两个人为什么现在突然闹起了矛盾,但他也不好开口劝架,只能按照邢一升的话重新拧转把手,慢慢离去。闻斓看着他们离开,随后他拿出绑在大腿上的手电筒,跳进路边的树丛中,准备回去找到来时他开的车。 颂帕通过传讯设备发来了一个实时位置,闻斓掏出手机一看,他们所追踪的肖勤的位置在闽州所属的一个镇上,距离市区仅有十公里。闻斓默默记下这个位置,接着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方向,凭借出色的方向感和记忆力找到他们之前发生冲突的位置。 唐庭他们已经离开,但保险起见,闻斓还是关掉了手电,放慢脚步走了过去。越野车车身尚且完整,看来唐庭他们没有强行开走这辆车,闻斓绕着车身仔细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疑似追踪的设备。他站在车头叉着腰平缓了一下呼吸,接着他拉开车门,启动车辆,远光灯照亮前方的小路,随后他踩下油门,从这条破碎不堪的林间小路转上了省道。为了和邢一升分开走,他甚至特意掉头到另一个方向,直接绕小路跨过省道,沿着这条仅能通过一辆车的水泥路开进匝道,越过收费站直接上了高速。 有了车,再加上走高速,进入市区只需要二十分钟,而从下高速的地方前往镇上又需要二十分钟,闻斓一进入市区就追着颂帕发来的位置往镇上过去。 临近凌晨,镇上街道停满了车,只有寥寥几人行走在昏暗的路灯之下。闻斓找了个停车的地方,闻斓开门下车,站在了路边开始打量这周围的环境。镇子两边都是不高的楼房,这都是镇子上的人自己修建的,考虑到晚上不好闹太大动静,闻斓抬手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锁住以后他也没打算强行撬锁闯进去,思索几秒后,闻斓选择回到车上,耐心蛰伏。 在东方晔半胁迫半劝诱的态度下,刘青给了他一个追踪器,在刘青告诉他那个坐标位置稳定下来以后,东方晔就拿着追踪器立刻转身离开酒店,随手打车追着坐标位置而去。 “坐标没有移动,我对比了一下地图,这个位置应该是闽州的草场镇。”刘青一边盯着地图,一边盯着电脑,两相对比之下确定了光点现在所在的位置,他猜测道:“他该不会找了个地方睡觉去了吧?” 东方晔带着耳机听着,心中夹杂着担忧和期待,他仰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他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快点,我有急事。” 夜里路上车本来就少,听见东方晔这么说,司机也是卯足了劲儿踩油门,掐着时间把东方晔送到了指定的位置,前后不超过十五分钟。到达草场镇上后,东方晔扫码付了车费,接着他下车开启了追踪器,继而问刘青:“我已经打开了,有显示吗?” “等一会儿啊。”东方晔听见那边传来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片刻后刘青回复:“好了,有了。我看看,你现在面朝哪个方向?” 东方晔打开手机指南针,接着回答道:“正北方。” “正北……”刘青喃喃着念叨着,一阵键盘声过后,他又传来回复:“他就在你正前方,距离大概……三百米左右。” 东方晔的呼吸加快了些,他抿了嘴,沿着路往前方走去,大概走了三百米左右以后他停下来,并没有看见任何人,他问道:“我已经移动了三百米,但是没看见人。” “你们俩很近了,差不多就是并排的距离。”刘青则是提出了一个建议:“你在附近的车里看看,说不定他真在睡觉呢?”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便举着手机转头看向身后停在路边的一排车,他犹豫了片刻问道:“这么多车,我不可能一辆一辆的查看吧?” “就在你旁边的位置,距离不是特别远,你看一下手边这几辆车。”刘青说道。 东方晔转过头来,目光从前面一辆车扫到后面一辆车,根据刘青追踪的位置,大概就这三辆车,误差不会超过三米。然而还没等他实施行动,他就看见了停在他身后的这辆越野车轮胎上沾着湿润的泥土,他愣了两秒,那一瞬间脑中就有了猜测。他抬起头来绕到车前,透过车窗明显看见了主驾驶的座椅被放下,东方晔的呼吸一滞,他举着手机慢慢走回去,接着伸手去拉车门。 伴随着轻巧的“咔哒”一声,东方晔发现自己拉开了车门,这代表车上有人。东方晔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他慢慢拉开车门,看见有一个人躺在被放下来的主驾驶座位上,车内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东方晔自己的心跳声。 然而就在车门被拉开的几秒后,那个躺着的人突然弹起来,在东方晔没反应过来的那几秒钟里,漆黑的枪口就已经对准了他的脑门。 闻斓并不防备有人拉开车门,他闭目养神的间隙只听见声音的一刹那,就做出最下意识的反应,接着他便愣在了原地。 东方晔拿着手机盯着他,接着呼吸开始急促,在闻斓愣神的那几秒钟里,东方晔也做出最下意识的反应——他抬起手,狠狠地扇了闻斓一巴掌。 第150章 刘青正看着电脑,冷不丁从摆在手边的手机里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他猛然一惊,转头看向了手机,仿佛能通过屏幕实时看见东方晔那边的情况。 而闻斓挨了东方晔的一巴掌,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疼痛,而是看见东方晔穿着自己的衣服出现在这里,闻到衣袖里的味道随着风扑面而来,最终落在闻斓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楚,有一两个人循着声音过来看热闹,闻斓快速回神,他从主驾驶的座位上下来,抓住东方晔的手腕将他塞进了越野车的后座上。 东方晔半顺从半推拒地被闻斓推进车里,接着闻斓也跟上来,“砰”的一声关闭车门,将他和东方晔从静谧的街道上隔离出来。 等到车门一关,东方晔的情绪就像喷泉一般完全爆发出来,他抓住闻斓的胳膊伸出手又捶又打,闻斓则是抬起双手护住自己的脸,除此之外他完全不反抗。东方晔的发泄在狭小的车内持续了将近五分钟,最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坚持不住了,他挥手的动作迟缓下来,力度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了,到最后他只剩抓住闻斓衣服的力气,气愤的呼吸开始慢慢颤抖,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闻斓听见哭声想都不想,他直接整个抱住东方晔,让他埋在自己的怀里,哭声也因为空气阻塞的原因变得沉闷。闻斓紧紧贴在东方晔的耳侧,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身体里一样,他轻声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然而这一声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东方晔的情绪往反方向增长,他抬手捏拳使劲锤了闻斓的肩膀骂道:“你个王八蛋你……” 闻斓紧紧地挨着东方晔,他的手在东方晔的背上上下摩挲,耳边就是东方晔的发泄般的哭泣和质问,弄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道歉。 “你知不知道我看见那个假人从火场里抬出来的时候我心碎成什么样子……你个混账王八羔子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给我留下这么大一个窟窿……你怎么不死了再来找我!” 闻斓虽然设想到重逢后会有这样的场面,尽管他做过心里预设,但真等面对上了他才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他放开东方晔,摸遍全身都没找到一张餐巾纸,最后他只能扯出袖子来擦掉东方晔的眼泪,慌张地道歉:“对不起……别哭了,我错了,嗯?” 东方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见着他抽噎难以平复心情,闻斓便再次抱住了他,让他埋在自己的脖颈间尽情发泄哭泣。东方晔的额头贴着闻斓的脖颈,被泪水打湿的睫毛扑在皮肤上时闻斓还颤了一下,但他没有躲开,反而是贴得更近了。 有了爱人的陪伴,东方晔心里那股悬着的劲儿总算是落了地,闻斓的怀抱在此刻虽然冰冷,但尚且有力,东方晔靠在他身上,好久之后呼吸渐缓,抽噎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等到眼泪不再落下,东方晔才恢复了一点神智,他挣开闻斓的怀抱坐起来侧首看着他,发觉那一巴掌已经打红了闻斓的脸,而闻斓的眼中没有任何对疼痛的察觉,相反他十分担心地看着自己。 东方晔撇开了脑袋,靠在座椅靠背上,闻斓直起身子来扶住他的大腿往他眼前凑,担心地问道:“还好吗?要是还不够解气,你再打我一巴掌?” “滚开。”东方晔故作冷淡地说:“我还没消气。” “对不起……亲爱的……”闻斓揉揉他的大腿,语气软下来不少,“我没想到你追得这么快。” 东方晔任他揉捏,在闻斓说完这句话以后抬起眼睛瞪着他,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闻斓撅起嘴并不答话,但眼神中“有事隐瞒”已经清楚写了出来,东方晔见状又问:“你们回闽州来干什么?” 这次不单是质问闻斓,其中还包含了班普,但闻斓依然是用相同的眼神看着他,一副心虚的表情。看见闻斓这个样子,东方晔就知道从他的嘴里问不出什么来,片刻间他的呼吸又急促起来,闻斓见状赶紧抚他心口替他顺气,接着他说道:“你……你别着急,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你要说什么?”东方晔的语气冷下来,他看向闻斓,一字一句都和审讯无疑:“说你怎么死而复生的,还是说你为什么倒戈班普?” 闻斓抿着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生气的东方晔,他顿了片刻后只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 惊蛰(刑侦) 第103节 东方晔盯着他,随后叹了口气,冷漠的表情终于是没装下去,他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闻斓的目光游移了一段距离,随后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抓人。” “班普让你来的?”东方晔又问。 “嗯。”闻斓点头。 东方晔听见这个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唐庭说的话,开车从水库树林里出来的应该是两个人,但是现在闻斓和车子在这里,另一个人不知去向。东方晔隐隐感觉到一些不好,他转头问闻斓:“只有你一个人?唐庭说你们是两个人行动袭击了他们,另一个人呢,他去哪儿了?” 闻斓知道他想问什么,所以直截了当地交代了前因后果:“和唐庭他们发生冲突以后邢一升抢了车跑了,开上大路以后我和他发生了一点……摩擦,抢来的车撞坏在路边抛锚了。后来我们搭了便车准备往市里走,但是走到半路班普突然给我一个消息,说他们要抓的人在这里,让我立刻过来,所以没办法……我只能回到发生冲突的地方并祈祷唐庭他们没有把车开走。” 闻斓很好的模糊了一些不重要的地方,但这并不影响东方晔听清楚整个前因后果,而后面唐庭给他打电话汇报情况也很好的证明了他回应了闻斓的期待,不然东方晔不会在这儿看见他。 “那邢一升呢?”东方晔皱眉问道,“他丢下你一个人走了?” “他的话……应该还在便车上。”闻斓说道:“他对我的敌意太重,想尽办法在班普面前挑拨离间让班普对我动手,而且……他和梭温也有点情况。” 听见梭温的名字,东方晔联想到的是去年在新门镇水库那凶险的一晚,他立时担心起来:“他和梭温在谋划什么?他们想对你动手?” 面对东方晔急切的担心,闻斓悄无声息地摸上东方晔的手,力度不轻不重地捏着,他说道:“暂时还不清楚,梭温和我们不在同一路,他们在另一个地方,但我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他们并不完全信任我,所以……” 这话不用说完,班普对闻斓不信任是肯定的,自然不会完全告诉闻斓他们的具体位置,就算要说,那也一定是有前置条件,比如完成他们指定的任务。东方晔仅思考了几秒,他就问道:“你们分开多久了?” “不长,按照他的速度现在应该进入市区了。”闻斓侧面回答了东方晔的问题,顺带也也解答了他有可能问出的下一个问题,接着他说:“班普提供的位置会同步给我们两个人,我和他在新门镇分开,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能汇合。” “班普给你们派了什么任务?”东方晔问道。 “先等一等。”闻斓捏起他的手翻开掌心,接着俯身下去落下一吻,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说:“先别问那么多问题,他进了市区以后肯定会想办法来这里,开车过来最快需要半个小时,所以我和你相处的时间最多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以后你就得离开,不能让邢一升发现我和你见过面。” 东方晔呼吸一顿,他知道闻斓为什么这么说,但他的疑惑和思念太多,半个小时连倾诉想念都不够。他咬着嘴颤抖着呼吸一下,接着抬手摸上闻斓的脖子,只问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你会有危险吗?” “不太好说。”闻斓抓着他的手腕让他贴上自己的脸,他闭上眼睛眷恋这一刻的温度,接着他说道:“我一个人肯定不行,我还需要你。” 东方晔沉了口气,他说道:“我不会完全按照你的设想行动,一旦我察觉到你有危险,我会不计一切后果把你抓回来。” 闻斓静了一会儿,接着他说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东方晔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偏了头疑惑地看着他,闻斓见他这样子只轻笑了一声,随后他解释道:“给我一个冒险的机会,我还是想亲手补全我自己的遗憾。” 东方晔听着这句话,内心的悲痛大于担心,闻斓在他面前垂着眼睛微笑的模样让东方晔看出他的释然和放松,但这是只对于闻斓,东方晔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可以轻松完成的事。 车内的气氛安静了片刻过后,东方晔首先行动,他挣开闻斓,转而伸手抱住了他,就如同重逢时闻斓抱住他那样。闻斓也抱住了他,而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知道东方晔这突然的动作是因为什么,所以他低声在东方晔耳边说:“我会活着回来的。” 两个人在昏暗无声的狭小空间内紧密相拥,闻斓低沉的声音让东方晔耳朵发麻,可他不愿松手。闻斓也不催促,他慢慢轻抚东方晔的后背,呼吸声落在他耳边,成为了最好的安慰。片刻后东方晔终于舍得松手,他掏出了刘青给他的追踪器,放到了闻斓手上,接着说道:“这个给你。” 闻斓一眼就认出那个东西,他笑着捏在手里,看着东方晔说:“我留下的线索你全部解开了?” 东方晔抬眸看着他,说道:“你的事情厅里和局里已经全部知道了。” “那他们有什么反应?”闻斓问道。 东方晔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他们很震惊,但是……想要为你翻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云川省厅已经和邢一升快速切割了关系,还有那个叫宋介的,他身上也有很多疑点。” 闻斓点点头,他把东方晔给他的追踪器揣进兜里,接着凑到东方晔耳边,悄声说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十三年前的那场救援行动中,邢一升是负责整个队伍通讯的组长,落到你们手里的那部战术电台,是在我被迫离队以后,从他那里偷来的。” 话音刚落,闻斓身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突然的声音打断了东方晔的思路,他看见闻斓掏出手机接通以后,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喂?”邢一升几分钟前刚从进入市区的高架桥上下来,他根据位置打车来到了镇上,此时就站在进入草场镇的路口上,他给闻斓打去一个电话,语气有些不好:“你在什么地方?” “你到了?”闻斓摁住东方晔的手说。 “少废话,车在哪儿?”邢一升说道。 闻斓转身往车后方看去,幸而路上没人,看样子邢一升并没有进入镇子。闻斓越过东方晔拉开了他那一侧的门,东方晔也很知趣地悄声走下来,他看着闻斓和邢一升打电话,闭着嘴想要听清楚邢一升说了什么。 “这么晚了,我当然是找了个歇脚的地方睡觉了。”闻斓拉着东方晔的手走到路边的雨棚底下,他凭借身高把东方晔推到墙边遮住了他,又用停在路边的车遮掩自己的身形,他抬起头来警惕着前后方向,接着说道:“怎么?你不会这么敬业,凌晨还要在这儿闹出点动静吧?” 东方晔站在闻斓怀里,他能清楚听见手机里传来邢一升的声音:“抓他是你的活,班普让我跟着你是怕你真和警察见了面。和我分道扬镳的这段时间你最好想到了可以说服他的话,不然等我心情不好了到他面前说几句你的坏话,你就只能让东方晔给你收尸了。” 听见这声音,东方晔皱起眉,狠狠地捏紧了拳头,闻斓察觉到他的怒气,抓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语气里的嘲讽却不减:“管好你自己吧,丧家犬。” 说完,闻斓都不想听邢一升的动静,迅速挂断了电话,他看着低着头独自愤怒的东方晔,语气也缓和下来:“他来了,你该走了。之后我会想办法联系你的。” 东方晔闻声抬头,他看着闻斓,眼中的担心没有任何掩藏。闻斓和他对上眼神,接着低下头来,轻轻啄了一下东方晔的嘴角,随后轻声劝道:“去吧。” 东方晔无法继续留下,但他也不想就这么离开,他最后再看了闻斓一眼,伸手抓过闻斓的衣领,揪着他低头下来,他也在闻斓的嘴角留下痕迹,做完这个动作以后,东方晔沿着房屋中间的小路慢慢后退,再接着他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闻斓面前,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第151章 邢一升根据位置追踪来到了对应的地方,果然就看见了他们之前差点扔在水库旁的越野车,邢一升快步走过去猛敲主驾驶的门,没想到后面的门打开了,闻斓皱着眉,一副清梦被扰的烦躁模样。 “发什么疯你?”闻斓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怎么,打扰你做梦了?”邢一升抱着双臂看向坐起来低头醒神的闻斓,语气中的嘲讽丝毫未减:“人还没抓到,你倒是清闲起来了。” 闻斓抓了抓后脑的头发,接着他侧身推开邢一升走下车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颂帕同步的位置信息,然后他看向邢一升说:“来了就干活,人还没走。你堵后门,我去撬门。” 说完闻斓就朝那扇关着的门走过去,邢一升看着他的背影,十分轻蔑地轻笑了一声,但他仍旧按闻斓的要求,穿过楼房中间的缝隙,来到后门把守。闻斓这一次直接动手撬锁,仅用几秒的时间就打开了房门,他轻轻推开门,避免老旧和合页发出支呀声吵醒屋里的人,闻斓尽量放轻脚步,小心的避开任何会碰到的东西,接着他来到了堂屋旁边的房间里,一阵鼾声连绵不绝。 闻斓从裤子里翻出一个黑色口罩戴上,然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门处,刚把门锁打开,那连绵不绝的鼾声突然停止。闻斓手里的动作猛然一顿,他回过头去,只在黑暗中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床上。 邢一升见门开了一条缝,他想也不想就直接推门进去,下一秒他就看见门边有一个人影快速掉头往另一个门口追过去,接着他听见一声喊叫传出来,他赶紧关上门窗,快步穿过门口把撬开的门也关上,等到回身他才借助路边的灯光看清楚现在的情况。 闻斓双手抓住一个男人的手臂反折摁在背上,膝盖则是压制住男人的大腿,让他无法翻身。闻斓摁住他,抬头对邢一升说:“找个东西塞他嘴里。” 话刚说完,男人就放声大叫起来:“救命啊——!杀人啦——!” 邢一升听见这声音赶紧手忙脚乱地找东西,随后他看见了被扔在地上的袜子,他也不管干不干净,直接弯腰捡起捏在手里团成一团,掰开男人的嘴巴把袜子整个塞进了嘴里。 男人拼命抵抗着,但由于闻斓的强力压制,那团袜子最终还是堵住了他的声音,他只能呜呜的叫着,发不出什么刺耳的声音。随后闻斓抓着他从地上站起来,邢一升这个时候把门打开,两个人推搡着走出门外,趁着还没有闹出太大动静赶紧去开车门。 邢一升绕过车头坐上主驾驶位,闻斓单手抓着男人,另一只手伸出去开门,然而就在松手的这一瞬间,男人突然暴起,猛然一跳直冲闻斓面门撞去,闻斓像是来不及反应,就这么被男人撞翻在地,抓住他的手也松开。 男人撞开闻斓后趔趄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接着他马上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跑,邢一升看见后赶紧下来追。而闻斓倒在地上许久才回神,他扶着墙站起来,手捏住被撞得生疼的下颌骨,眼泪差点冒出来。 男人边跑边扯掉了自己嘴里的袜子,接着他大喊道:“救命啊!杀人……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这一声喊惊醒了路边几户人家的灯,随之而来的就是好奇的打量,邢一升赶紧停下来往路边的缝隙躲,而男人越跑越远,邢一升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追上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闻斓,他此刻还扶着墙直不起腰来,更别说追人了。邢一升十分烦心地“啧”了一声,接着便绕道旁边的小路往回走,准备开车离开这里。 闻斓听着这一声声呼救,抬起头来,即便能动他也不准备动,片刻后他看见邢一升从房子中间的缝隙里冒出脑袋,压着声音对他说:“开车!” 闻斓也不准备在这儿纠缠,他捂着下巴弓腰走到车边坐上了主驾,随后和邢一升一同离开了这片狭窄的街区。 男人的呼声引起了不小的注意,他几乎是一路跑到了乡镇派出所的门口,夜班执勤的两个民警听到声音举着手电筒出来,立刻就看见了一身灰的男人直冲派出所门口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喊救命。 一名夜班民警举起手电冲男人身上一照,立刻就认出了他:“又是他,这个周第几次了?” 另一名则是问道:“你认识他?” 被问的民警点点头,十分无奈地说:“他叫肖勤,上个周这个月光报警电话就打了不下十个,每次都说有人要杀他,但每次都说不清楚是谁要杀他。搞得内勤接电话的都烦他了。” 另一名执勤民警听后猜测道:“被害妄想症?” 还没等到回答,男人就已经跑到了派出所门口,连喘带气地说道:“警……警察同志……有人要杀我……” “我说肖勤,这个周你第几次报警了?你不嫌累吗?”执勤民警说道。 “这次是真的!他们闯进了我家,还想把我抓走!”肖勤举起那只从嘴里掏出来的袜子递到民警面前,惊魂未定地说道:“你们看!这就是证据!” 两个夜班民警看着那湿乎乎的臭袜子,内心马上就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眼前这个家伙有病,而且病得不轻。一名民警冲肖勤挥挥手,脸上满是嫌恶的表情:“哎哟行了行了,你这不是还好好的吗?没事儿就赶紧回家睡觉去,我们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游戏。” 肖勤见这两个警察不愿意搭理自己,他立刻焦急起来,赶紧伸手抓住了其中一个民警的手腕,他大声喊道:“警察同志我没说谎!我真没说谎!真的有人闯进家里想要杀我!你们赶紧去抓人啊!” 另一个民警见肖勤急切的神色还有些担心,他小声说道:“我看这次不像假的,要不……” “他每次都这样。”被抓住的民警悄声敬告了一下心软的民警,接着他对肖勤说:“你赶紧回去吧,别闹了,大半夜的还有人要睡觉呢。” “别!别啊,警察同志!”肖勤死死抓住执勤民警的胳膊,惊恐到差点跪下,“你们要相信我啊!真的……真的有人要杀我!你们警察为什么不管!有人要杀我啊!” 远处响起几声狗吠,肖勤的动静引起了派出所周围不少人起床围观,执勤民警也不可能直接赶走他,无奈之下只得说道:“我的大哥你别叫了,行行行……你先进来吧,明天一早我叫人送你回去,行不?” 肖勤一听赶紧点头:“谢谢!谢谢警察同志!” 就这样,两个夜班民警把肖勤领进了值班室里,派出所值班室彻夜长明,有灯光的地方多少是让肖勤冷静下来一些,夜班民警给他倒了杯热水,就这么让他坐在值班室里头等待天亮。 然而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差不多十多分钟后,派出所的门再次被人推开。夜班民警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绿色西装外套的男人走进来,直直地朝他们靠近。 夜班民警皱着眉头站起来,问道:“你找谁啊?” 东方晔掏出自己的警官证聚到两个夜班警察眼前,平静地说道:“汇州公安分局刑侦支队,东方晔。我刚才听到街上有人喊救命,发生什么事了?” 夜班民警看着东方晔的警官证以及汇州分局的印章,霎时间冷汗就滴下来了,他们也没细想分局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在前台和乡镇街道的寂静无声之中夜班民警只剩下对上级单位领导的恐惧,前台的民警赶紧回答道:“没……没什么事儿,就一个大半夜不睡觉的男的,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在大街上鬼喊鬼叫的,我们怕他扰民……就让他在值班室里呆着了。” 东方晔顺着民警手指的地方看过去,透明的玻璃玻璃门后的确坐着一个穿着邋遢的男性,表情看上去惊魂未定。东方晔抿着嘴,转过头来问夜班民警:“方便我去问一下话吗?” “当然!您随便问!”夜班民警从后台出来,领着东方晔往值班室走。玻璃门推开的动静让肖勤惊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见夜班民警身后跟着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 夜班民警走到肖勤对面,把东方晔的身份介绍给他:“这位是我们上级单位的领导,他来找你问几句话,有什么就说什么,别犯病啊。” 东方晔拉开椅子坐在肖勤的侧手面,他让夜班民警先出去,等玻璃门重新关上以后,他才看向肖勤问道:“刚刚是你在大街上喊杀人吗?” 肖勤赶紧点点头,东方晔见他不出声便接着问:“之前发生了什么?是谁要杀你,你看见了吗?” 肖勤舔了舔因惊吓而干裂的嘴唇,他垂下眼睛回忆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场面:“有……有两个人,他们撬锁进了房间,要把我带走!” “在什么位置?”东方晔问。 “就在……派出所这条街出去……一直往下,就在我家门口!”肖勤说。 “往下面走一公里多的位置?”东方晔试探着问道。 “对……对!”肖勤难得见到愿意听他说话的警察,他赶紧抓住东方晔的手以表达自己的兴奋激动,生怕东方晔也走了,“警察同志,我没有病!真的……真的有人要杀我!” 东方晔拍拍他的手背,放轻语气安慰他道:“放松,冷静一下。你还记得那两个人的样子吗?” 肖勤又点点头,他说道:“我只记得其中一个人!……身高一般、短发、瘦瘦的,好像力气也不大,不比抓住我的那个人!” 东方晔眼睛半阖,接着他又问:“另一个人呢?” 肖勤努力回忆着,他说道:“戴着口罩……好像……头发有点长。很高,力气也很大!” 听到肖勤这么说,东方晔的心算是落下来一半,他松开肖勤的手往后一靠,原地坐着沉思起来。值班室内一时陷入安静,肖勤偷偷用眼神观察他的反应,片刻之后,他听见东方晔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地方来到这儿的?” 肖勤听见这个问题是浑身一颤,接着他向东方晔投去不可思议的眼神,仿佛内心有什么被点破了一般,眼神从信赖慢慢变得怀疑起来,他的身子慢慢往后退却,俨然一副戒备的姿态。 见到肖勤这副样子,东方晔立刻就明白了班普要闻斓来抓的是什么人,他身子往前一凑,胳膊肘撑在了桌面上看着肖勤,他问道:“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 肖勤的下巴都开始颤抖,东方晔见状赶紧说道:“你可以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而肖勤颤颤地问:“你……真的是警察吗?” 见自己的态度让肖勤起了疑心,东方晔看了他好久,随后沉重地闭上眼睛,对肖勤吐露自己的心声:“我是警察。” 惊蛰(刑侦) 第104节 肖勤像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些过于悲恸的情绪,这让他愣在椅子上,他看见东方晔睁开眼睛,眼神里竟是不该有的恳切:“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被他们抓在了手里,我要救他出来。” 肖勤紧缩着的肩膀在东方晔恳切的话语中逐渐放松下来,他没有看见警察审讯时常有的逼迫和威胁,现在在他面前的仿佛只是一个救人心切的普通人。肖勤咽了口唾沫,他垂下眼睛像是在思考,片刻后重新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说道:“你来晚了,那个地方……被搬空了。” 东方晔语气猛然加急,“你说什么?” 肖勤点点头,仿佛确认自己没有说谎:“上个周……厂子的负责人接到通知说要搬走,这几天会有人来接,让我们停工清理设备和东西。我是趁他们搬东西不注意翻墙从后山跑出来的,我听说管事的是个缅甸人,我害怕他们要带我去缅甸,去了就回不来了……所以我就跑了。” 东方晔皱着眉,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完完全全晚了班普一步,他们回闽州来果然是因为这个,他捏紧了拳头又问道:“那你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打算往哪里走,是吗?” 肖勤点点头,他说道:“我不敢回新门镇……我的东西全被他们扣下了,也离不开闽州……我怕他们还在找我,所以我躲到这儿来了,现在住在一个亲戚的房子里。” 肖勤的做法无可厚非,东方晔没空问肖勤怎么会在班普的工厂里做事,他只思考了几秒后便说道:“你……跟我回分局,局里能够保障你的安全,你暂且不用担心。这期间可能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以我的警衔担保,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我保证。” 东方晔说得十分坚定,肖勤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低下头来沉默了几秒,随后朝东方晔点了点头。 第152章 闻斓和邢一升一路上难得没有吵架拌嘴,只是闻斓时不时捂着下巴的动作让邢一升频频侧目,最后闻斓把车开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小路上,他才腾出手来揉自己生疼的下巴。 邢一升拿着手机正在给班普打电话,几秒过后颂帕接通,笑着说道:“你们失手了。” 邢一升“啧”了一声,看了低头揉下巴的闻斓一眼,随后说道:“那家伙直冲派出所去了,我追不上,某个废物被他撞翻了,也没追上。他叫得太凶,我们只能先撤。” “派出所?”颂帕有意停顿了片刻,接着他对邢一升说:“你把免提打开。” 邢一升深呼吸一口气,接着他才把手机免提打开,放在了两个人中间,颂帕对闻斓说:“闻队长,肖勤报警了?” 这句话质问的意味很明显,邢一升不禁抬眼打量了一下闻斓,而闻斓抽着气轻声说道:“应该没有……嘶——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听见警笛声,路上也没有警车追捕,肖勤应该没有和警察见上面,要么就是警察没信他的话。” 颂帕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传来另一个人声,很明显是换了人,班普熟悉又礼貌的声音从手机听筒处传出来:“闻队长,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 闻斓噤声,他偏头看向邢一升的手机,皱眉表达自己的不满。而班普的声音不受影响继续传出:“虽然我说过会给你们时间,但要是你们闹出太大动静引起了警察的行动,我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闻斓轻哼一声,斜眼睨了邢一升一眼,嘲讽地说道:“那你可冤枉我了,把他追去派出所的人不是我,他这种管理层高位的领导基层经验少得可怜,专业水平又一塌糊涂,我为了掩护他三番五次冒险,没得到一声感谢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被这狗东西威胁。要不然你把他换走,把梭温换过来,我还能省心些。” 听见闻斓的话,邢一升首先瞪了他一眼,随后赶紧开口为自己解释:“我承认我经验不足做事是有点冒进,但谁叫某个废物被人撞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要不是为了抓人,我至于搞出这么大动静吗?” 闻斓捏着下巴看向邢一升说道:“水平不行就说水平不行,找什么借口?踩树桩的人可不是我。” “你……!”邢一升刚想开口骂人,班普的耐心却是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充足了,他直接打断两人的对话:“好了,我没心情听你们俩吵架。肖勤的定位显示他已经离开了原先的地方,往市区里头去了,我不管他有没有和警察见过面,天亮之前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抓到他,带他来见我,否则我会兑现我的承诺,我说到做到。” 说完,班普就挂断了电话,接着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一声,颂帕同步过来的位置已经传到了手机上,邢一升不了解,闻斓却是对这个地方很熟悉——肖勤正在往苏平文武路口的方向移动。 闻斓皱眉,内心升起一股不妙的想法,随即他扔了手机,重新带上口罩,接着发动车辆往文武路口驶去。 东方晔说他要带走肖勤时还让两个夜班的民警吃惊了好久,但他们无权过问上级单位领导的行动意图,只能让肖勤跟着东方晔走,东方晔在派出所门口伸手拦了辆出租,和肖勤上去离开了这个地方。 东方晔和肖勤一同坐在后座,接着说出目标地点:“师傅,去苏平文路。” 肖勤坐在车上没敢说话,他只仓促地瞟过车窗外飞驰而过而街景,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后,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苏平文路路口处。东方晔给了车费,随后拽着肖勤下车,此时才拿出手机给张恺打了个电话:“张恺,来一趟苏平文路。” “啊?”张恺刚和付小福从医院检查完出来,猝不及防接到东方晔的电话时他还愣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仿佛在确认东方晔的声音,随后他才发出疑惑:“东队?这么晚了……你在苏平文路干嘛?” “你和付小福现在在哪儿?”东方晔问。 “刚从医院出来……”张恺说道。 “那你带着付小福过来,有情况。”东方晔说,“唐庭跟你们在一起吗?” “没有,唐哥回局里了。”张恺回答道:“在苏平文路什么地方,我和小福现在赶过去。” “地址我一会儿发你,你们尽快过来。”东方晔抬头看了一眼林立两侧的建筑,接着一个闪身往小路里走,带着肖勤走到了刘青酒店楼下,他叮嘱道:“对了,别开局里的警车,打车或者自己开车过来。” “啊?”张恺再一次疑惑,心里面琢磨着东方晔不让他们开警车是什么用意,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以后,他还是决定服从命令:“好,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来。” 挂掉张恺的电话以后,东方晔钻进电梯里,又给唐庭打了个电话:“喂,在哪儿?” 唐庭一愣,回答道:“你家楼下。” 东方晔也一愣,下意识问道:“你去我家楼下干嘛?” “找……你啊。”唐庭站在老单元楼门口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发现东方晔家里的灯都没开,唐庭已经猜到了东方晔此刻不在家里,他问道:“你不在家啊?” 东方晔抿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说:“你来一趟苏平文路。” “你在苏平文路?”唐庭听话转身就走,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启动车子,歪着脑袋用肩膀夹住手机,“你去苏平文路干嘛?” “跟你说过了,接触内线。”东方晔站在刘青房间门口敲门,等门开了他就把肖勤推进去,无视刘青的疑惑与惊异,他边挤边说:“之前在草场镇已经见过一面,了解到了一些情况,现在在苏平文路这里。我已经通知了张恺,你也过来一趟,” 房间里被挤进两个人的刘青看了看肖勤,又看了看东方晔,随后他抬起手指着东方晔问道:“唉?你不是还在草场镇吗?怎么过来的?你的追踪器呢?” 东方晔摁下手机对刘青说:“你查一下追踪器的位置,我拿给他了。” 刘青似懂非懂地愣了一会儿,接着按照东方晔的话去查追踪器的位置,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东方晔说的“拿给他”是什么意思:他把追踪器给闻斓了。现在电脑屏幕上两个光点挨在一起行动,正在朝他们靠近。 “往我们这边来了。”刘青说道。 东方晔看着刘青沉默有两三秒钟,随后他又问:“有多远?” “八公里。”刘青回答。 东方晔拿起手机,和还没挂断电话的唐庭说:“过来别开警车,低调行事。” “好,明白。”唐庭也不问原因,挂断电话后他直接舍弃掉停在路边的警车,直接走出小区门口顺手拦了一辆车往苏平文路去。 肖勤站在墙边看着这两个人边打电话边敲电脑,气氛严肃而沉重,他局促地捏着自己的手,刚想开口就被东方晔抓过来,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甚至于连鞋子袜子都叫他脱下来检查了一番,但似乎没找到东方晔想看见的东西。肖勤坐在床上,又惊又怕地文东方晔:“那个……领导,你找什么啊?” “你被抓进工厂的时候没人在你身上装过什么东西吗?”东方晔问。 肖勤听后还回想了一会儿,紧接着他摇摇头,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刘青也回头来看,他先是瞟了一眼被脱的差不多的肖勤,随后问东方晔:“你找什么?” “他们来的时机不对。”东方晔说,“我和他前脚刚离开草场镇,下一秒他们就追过来了,这不正常。” 刘青眼睛一转就知道东方晔说的是什么,他问道:“你怀疑他们也有追踪器?” “我不怀疑。”东方晔笃定地说道:“我确定他们有。” 刘青一听,神情霎时紧张起来,他问道:“那咋办?你把他带我这儿来那不是就暴露我的位置了?!” 东方晔当然知道存在这个风险,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最后盯上了刘青的行李箱,二话不说直接冲过去翻了几件衣服出来,扔给了肖勤:“换上。” 刘青一看还想伸手阻止:“唉!那是我的……” 东方晔直接无视掉刘青的叫喊,他对肖勤说:“赶紧,别浪费时间。” 肖勤哪敢摇头,抓着衣服赶紧就换上了,刘青和他体量有些差距,所以这衣服穿上还有些显小,肖勤连手都抻不开。东方晔掏出无线耳机戴上,等肖勤换好衣服以后拉着他又出了门。 肖勤身上有定位器,所以他们去哪儿都没用,现在这个时间苏平文路和武路附近到处都是人,借着这些人群拖延一些时间,东方晔就多一点时间来想办法。 肖勤紧跟着东方晔从酒店出来以后转身就钻进了一旁的酒吧里,两个人站在角落,东方晔警惕着门口走进来的人,这期间他也在等着张恺和唐庭他们赶来汇合,所以他也没放松。 几分钟过后,刘青打来电话,东方晔摁着耳机接通,刘青焦急的声音就传过来:“他们到了!到了!” 听到这声惊呼东方晔的神经瞬间绷紧,他抬起头来盯着酒吧门口,戒备着那些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然而就过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一个带着黑色口罩、头发微长的男人从门口走进来。 东方晔站直了身子,伸手示意肖勤往后走,随后他就看见那个人目光冲自己撇来,片刻后转开了脑袋。 闻斓一进门就凭借身高优势看见了站在酒吧右边角落里穿着他衣服的东方晔,他在暗中不明显地皱起眉,快速移开了视线。邢一升跟在他身后,看着酒吧里这些人群不禁感叹一句:“这么多人,怎么找?” 闻斓没看他,只用下巴往左边一指,说道:“你去那边,我去这边。分开找,把你的口罩戴好,让人认出来我不会救你的。” 说完闻斓迈腿就要走,却突然被邢一升抓住:“等等。你去那边,我去这边。” 邢一升提出交换,而闻斓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地往左边走去,但邢一升又拉住了他往自己身后甩,大步往左边走去。闻斓对着邢一升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骂道:“神经病。”接着便按照最开始的计划走向右边。 肖勤自然也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他浑身颤抖着躲在东方晔身后,压根就顾不上掩藏自己的情绪,即便有东方晔挡在他面前他也无法克制地害怕。东方晔眼看着闻斓缓慢朝自己靠近,他便拍了拍肖勤的手臂,示意他往后门离开,但肖勤的神经过于紧绷,东方晔这一拍让他像离弦的箭矢,嗖地一下冲进后台,一头扎进了人群更加密集的地方。 东方晔猛然回头,亲眼看见肖勤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他一下子愣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肖勤已经淹没在人堆里了。闻斓看见肖勤跑了,他也没再故意拖延时间,迅速掠过东方晔冲了过去,但受制于酒吧内人群众多,闻斓的脚步也被绊住了。 “他往后巷跑了!”东方晔挤在人群中冲闻斓喊道。 听到东方晔的声音,闻斓毫不犹豫地扭头往二楼楼梯冲上去,接着在二楼靠近楼梯扣的窗户上看见了正在狂奔的肖勤。闻斓抬腿直接跳上窗棱,一跃而下,巨大的落地声让肖勤不禁回头去看,他看见不久之前那个闯进他家的男人此时像一位死神,直直冲他而来。 肖勤内心的恐惧全部化为动力,他在酒吧之间的这些巷子里四处乱窜,因为不熟悉路线,所以他看见路口就转,跑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闻斓追他毫不费力,他不完全追着肖勤的路线堵他,而是在这酒吧的后巷中凭借路口近路绕到了肖勤前方,每次都能逼得肖勤掉头,然后闻斓再换路口。 这样的方式持续了几分钟,当闻斓再次从路口出现堵住了肖勤的前路时,肖勤也立刻掉头,闻斓这次追上去,不想从旁边突然钻出一个人,和闻斓撞了个满怀。 酒吧后巷的空调积水打湿了路面,石砖上隐隐长着一层青苔,被这么一撞,两个人都没站住,闻斓脸朝地摔了下去。 东方晔没有想到会撞上闻斓,他也是绕了路跑到这边,在路口看见了肖勤掉头,所以他才追上来,完全没有想到闻斓就在这么近的地方,所以跑出路口后他直接和闻斓撞上,脚下又因为积水一滑,仰面倒了下去。 闻斓看见东方晔倒在自己身下,那一副惊恐的表情让他脑袋放空了几秒,他喃喃开口:“你……”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路口传来一阵吵闹,张恺和付小福架着肖勤,唐庭跟在后面,三个人一转头,也愣住了。 唐庭的脑子因为现场情况太过混乱导致他发不出声音来,张恺和付小福则是看见东方晔穿着眼熟的衣服,被一个眼熟的男人压在了地上。地上的两个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至此付小福失声大叫起来:“闻……闻哥???” 而东方晔眼疾手快,抓住闻斓的外套使劲往上一拉,裹住了闻斓的脑袋,接着一拳打向闻斓的腹部,闻斓痛得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往旁边一倒,把东方晔放了出来。放倒闻斓以后,东方晔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指挥着唐庭和张恺几人说道:“……一起带走。” 第153章 肖勤被张恺和付小福架着,闻斓被东方晔抓着衣领提着走,唐庭夹在前后之中,内心的好奇十分强烈,但本能告诉他现在不可以回头,更不能提问。 几个人避开人群来到酒吧后巷一个开着门的地方,在东方晔一声令下过后,几个人快速躲进了那个房间,趁有人注意到三个穿着警服鬼鬼祟祟的警察之前闯进了不知道哪家酒吧的无人包间。 张恺一进来就把照明的灯不管明的暗的全都打开,接着肖勤被摁在了皮沙发上,张恺和付小福坐在他两边,三个人神态各异地看着东方晔和被他提进来的闻斓,唐庭坐在对角位置,抬头打量着东方晔的神色。光线由暗转明,当东方晔关上包间的门后,闻斓才扯下自己的口罩,坐在了正前方的高脚椅上,冲着几个人咧嘴一笑。 付小福浑身一抖,他伸手拍了拍张恺,小声问道:“张哥……这次不是我见鬼了吧……” 唐庭在闻斓扯下口罩以后借着包间里明亮的灯光看清楚了他脸上浮着好大一个巴掌印,他侧目去看了看刚走进来的东方晔,巴掌印形成的原因是什么已经不用多问,唐庭咽了口唾沫后随即坐正。 东方晔走过来站在闻斓身边,接着把目光投向肖勤,胳膊肘推了闻斓一把,随即说道:“他身上有个定位器,我没找到。” 话音刚落,三个穿着警服的人目光瞬间盯上肖勤,张恺和付小福直接动手,又把肖勤从头到脚摸了个遍,一无所获后张恺回头向东方晔汇报:“东队,没搜到!” 肖勤瞪眼看着这几个警察和前一秒还在抓他的闻斓,脑子已经混乱成一团,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这诡异的气氛让他逃跑的欲望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惊恐。东方晔听了张恺的话后转头垂眸看向闻斓,接着一伸手搭上闻斓的肩膀,这让闻斓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激灵缩紧脖子,随后他问张恺:“你们……有镊子吗?” 听见这话,唐庭几个人目光怪异地看着他,而东方晔则是转身在包间的柜子里搜索一番,最后让他翻出了一个修剪指甲的工具包,里面有一把小型的镊子。 “这个行吗?”东方晔把工具包递到闻斓眼前问道。 “行。”闻斓伸手拿起那把镊子,接着他对肖勤身边的两个人说:“你们帮我摁住他。” 说罢,张恺和付小福连为什么都不问,一人一边去卡住了肖勤的手脚,肖勤看见闻斓拿着和他气质不符的小镊子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走来,他吓得大喊:“你……你们干什么!别过来!警察杀人啦……呜!呜呜——!” 说时迟那时快,张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捂住了肖勤到嘴巴,闻斓掏出自己的手电筒夹在肩膀和脖子之间,竟然还轻声安慰:“别乱动啊,捅破了耳膜我可不负责。放轻松,我又不掐死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惊蛰(刑侦) 第105节 肖勤又惊又怕地看着闻斓手上那个小镊子,还不等他奋力反抗闻斓把他的脑袋摁在沙发靠背上,他掰开肖勤的耳朵,用手电光照了进去,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小镊子伸进肖勤的耳孔中,仍然不忘顶住安慰:“别动啊……声音也别出,马上就取出来了。” 肖勤紧紧闭着眼睛,连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好在耳朵里只是传来一阵瘙痒,片刻之后闻斓就夹着一小片黑色的芯片从肖勤地耳朵里出来,放在了手心。 张恺和付小福这个时候才松手扔开他,两个人都往闻斓的手心靠近,仔细观察那一枚小小的芯片。 “这是班普的专利。”闻斓扔了镊子解释道:“除了这个,他还有芯片级的微型炸弹。” 听到炸弹这个词,所有人都联想到了几个月前的陈旺案,唐庭立刻站起来问道:“这个也是炸弹?” 闻斓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他手里的芯片炸弹做不到这么微型,这应该只是一个定位芯片。” 听到这句话后几个人都松了口气,而肖勤却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自己耳朵里竟然藏着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芯片,他连什么时候有的都不清楚。 确认芯片没有危险性后,唐庭则是问道:“闻老板,这段时间你究竟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们东队找你找得都急疯了。” 唐庭这话像是提醒了付小福,他也赶紧说道:“对!还有你是怎么从焚化炉里逃出来的,东队不是都把你送去火化了吗?” 听见付小福这话,东方晔和唐庭纷纷无奈地别开了头,唐庭咬着牙叹了口气,东方晔则是呼出一个很轻的气息。闻斓先观察到了这两个人的反应,随后骂道:“你才被火化了,你哥哥我活得好好的,别来咒我。” 付小福被他噎了回去,张着嘴半天也没发出声音来,他独自低头思考着,最终也没想出什么前因后果来。无视掉付小福的纠结,东方晔转头看向闻斓,伸手指着肖勤问道:“你要抓的人就是他?” 闻斓点头,回答道:“对。” “为什么?”东方晔问。 闻斓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肖勤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吐出,娓娓道来:“班普在闽州的郊区山林里有一座制毒厂,厂里的工人有他带来的,也有他从本地抓的。这次班普到闽州来就是处理这个事的,这小子上个周翻墙后山在班普的眼皮子底下跑了,班普能不抓他吗?” 东方晔听着倒是没什么表情,不过唐庭几个人的反应就显得有些夸张了,一时间不知道是听到班普名字吃惊多一点,还是听到班普在闽州有工厂吃惊一点。而张恺愣了半天,缓缓看向闻斓,他问道:“那你……倒戈了?” 闻斓看着他,接着示以微笑:“我要是倒戈了,你们东队非掐死我不可。” “闲聊的话现在先不说了,时间紧急,赶紧拟定下一步行动计划。”东方晔打断了这略显悠闲的谈话气氛,房间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班普给了你多长时间抓人?” “天亮之前。”闻斓说道:“不过他不要求我必须带着活口回去,比较难处理的是邢一升,班普要求他和我一起行动。” 唐庭几个人一愣,纷纷看向闻斓,而东方晔又问道:“你们抓了人以后要带去哪儿?” “目前还不知道。”闻斓却说,“他们搬空制毒厂以后去了仓库,但没有告诉我仓库的位置,班普要求我抓到人以后向他们汇合,应该是要等我抓到人以后他们才肯告诉我具体的地点。” 说完这句话以后,房间里一时陷入安静,肖勤在其中显得特别惊慌,他看了看东方晔,又看了看闻斓,最终选择抿嘴不语。 东方晔思考片刻后,快速做出了应对方法:“芯片已经取出来了,班普也没要求你必须抓活的回去,找个人代替他跟你一起,我们马上联络省厅做好应急工作。” 这是能够保障肖勤的最佳办法,同时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但闻斓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不行,太冒险了。先不说班普认不认得出来他工厂的人,这次抓他回去就是当叛徒处置的,很可能会留不下性命,卧底的思路绝对不行,我们不能拿命去赌。” 付小福听后焦急地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杀死他再带回去吧?” 肖勤听见这话惊恐地瑟缩了一下,他猛然抬头看着闻斓,害怕看见他烦恼的模样,他赶紧说道:“不……我还不想死!你们别杀我啊!” 肖勤的哀求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不管送谁回去都是铁板钉钉的死亡,行动计划拟定似乎陷入僵局,肖勤越看越觉得身体冰凉,片刻后闻斓终于开口,他看着肖勤说:“的确是不能送活口回去。” 东方晔一愣,接着闻斓就站起来,伸手在自己的兜里掏着什么,唐庭见状赶紧惊恐地站起来拦住了闻斓的胳膊,一边拉一边劝道:“别!闻老板!冷静一些!别走这种极端,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张恺也赶紧站起来跨过酒桌拦住闻斓,附和道:“闻老板!不至于!还没到那种地步!你可别动手啊!” 肖勤惊叫着赶紧往付小福背后躲,付小福则是张开双手护住肖勤,也大喊道:“闻哥!闻哥你冷静啊!” 东方晔反而没有动作,他看见闻斓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想解释,但这四个人明显没空听他的话。在所有人都以为闻斓要走极端的时候,东方晔把手伸进闻斓的口袋里,从他的手中拿出了一个东西。 东方晔把那瓶装着无色透明液体的小玻璃瓶举到闻斓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被张恺和唐庭架住的闻斓看见东方晔拿走了自己要拿出来的东西时明显松了口气,他侧目看过去,说道:“这是当时把你迷昏的东西。” 几个人听见这句话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他们就听见了东方晔的声音:“麻醉剂?” 闻斓点了点头,说道:“对,而且是强效麻醉剂。当初给你吸入的是稀释过后的溶液,这个是原液。” 霎时间吵闹的包房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闻斓,东方晔则是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闻斓抖了抖胳膊让他们动手,接着伸手拿过东方晔手里的小玻璃瓶慢慢解释道:“班普的目的是灭口,主要是杜绝肖勤和警察接触并透露工厂的事情,也就是说,他只要肖勤死,别的一概不考虑。” 躲在付小福身后的肖勤听见这句话混身一颤,揪着付小福也跟他一起发抖。而闻斓继续说道:“既然这样,我直接把肖勤的尸体带回去给他,他就算要追究也拿一具尸体没办法吧。” 东方晔皱眉,他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把肖勤迷昏假装他死了,再让你带回去给班普是吗?” 唐庭听后赶紧拦住闻斓,他说出了自己的意见:“等等!既然这样不一定非要他本人吧,找个假人过来不是更好吗?” 唐庭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闻斓也明说了他来抓肖勤回去本身就是当做团伙叛徒处置的,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从班普手里捡回一条命,还不如在这之前就死了。但是谁也无法保证班普不会为了泄愤对尸体做出什么过激举动,要只是踩一脚打一拳那倒也算了,万一他对着尸体来一枪,那就得不偿失了。唐庭正是有这种担心的想法,才会提出用死人来代替尸体,就像闻斓之前做的那样。 但闻斓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随后他说道:“现在是凌晨三点,离天亮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你要去哪里找一个和肖勤身高体型甚至长相一模一样的假人来?还有你别忘了,邢一升是和我一起行动的,万一他要验人呢?” 唐庭立即被噎住,他只考虑到肖勤的安危,却没有设身处地的想到闻斓的处境,他低下了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东方晔在听了这一番对峙过后,终于是开口说话,他看向闻斓问道:“如果邢一升和班普都确认了你带回的是肖勤的尸体,你有办法保全他吗?” “当然。”闻斓回答得毫不犹豫,爽快到让东方晔皱起了眉。 “你不要又拿自己去冒险。”东方晔说道。 东方晔的语气里除了担心,还有责怪。闻斓听出他想表达的意思后一顿,接着伸手捏住了东方晔的手,他向东方晔保证:“不会的。我发誓。” 东方晔看着他,片刻后他闭上眼睛,在沉默安静了几秒过后,他转头看向肖勤,郑重做出承诺:“肖勤,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任何危险,他是我们警方的线人,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肖勤愣愣地看着这两人,他也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但他本能地想要摇头,闻斓看出他的犹豫,便开口说道:“如果不完全打消班普的顾虑,他们还会找上你的。他手下还有两个杀手,跟我不一样,那两个是真的会杀死你,然后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带回去的。你想以后都活得这样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吗?” 肖勤嘴唇颤颤,随后他问道:“你……你真的保证我不会有任何危险吗?” “我保证。”闻斓的眼神认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他郑重地说道:“豁出命我也会救下你的。” 肖勤仿佛被闻斓的话语触动,他慢慢从付小福身后站起来,眼睛一直盯着闻斓手里的玻璃瓶,接着他一咬牙,伸手夺走那瓶麻醉剂,打开盖子递到鼻子跟前猛吸一大口。 闻斓不防备他这视死如归般吸麻药的动作,他赶紧说道:“不用那么夸张,抹一点在人中就可以了,这东西麻醉效果很……强……” 话还没说完,肖勤就如一滩软泥倒在了地上,麻醉剂的效果可见一斑。而在众人沉默之际,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对男女互相搂着闯进来,猛然看见包间里的三个警察一个疑似黑帮还有一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肖勤,气氛瞬间就尴尬住了。 那对男女愣了一会儿,还没等发出尖叫,东方晔就快速捡起玻璃瓶倒在手上,双手摩擦一会儿后直接捂住了两个人的口鼻。唐庭张恺付小福几个人则是冲上来搬着这对男女走出包间,往后门离开了酒吧。 东方晔正要跟着出去,站在门口时却忽然顿住身形,他回过头来看闻斓,眼神里透着不舍,但还是被他掩藏了起来,他说道:“……保持联络。” 闻斓很想伸手摸摸他,但东方晔不听他的回答就已经转身离开,房间里只留下昏倒的肖勤和闻斓。 第154章 邢一升到酒吧里晃荡了一圈,再回头时已经看不见闻斓的身影了,按照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来说这个时候邢一升应该打个电话去确认一下闻斓的具体行踪,即便得不到准确回答也得威胁他一番。但邢一升的表情竟然很微妙地显出几分放松,他拿着手机挤开人群往酒吧门口走去,顺手就拨通了一个电话,在等待了几秒过后,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听筒中响起,听起来既意外又惊喜:“喂。” “我和闻般予分开了。”邢一升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现在在一个酒吧里,他出去追人了。” 邢一升的通话对象,也就是梭温轻声一笑,问道:“你故意放他走的?” 听到梭温这么问,邢一升回头看了一眼闻斓离开的方向,确认他没有回头后便走出酒吧大门,推开了那些歪歪扭扭冲他倒来的男男女女,他站在酒吧门口对面的街边继续说道:“你们究竟在什么地方?班普竟然还对我们遮遮掩掩的,仓库里放着很多东西吗?” “只是一些还没来得及运出去的货,顺便收拾汪涛留下来的烂摊子。”梭温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烦躁,他说:“你如果有意见,可以直接给老板打电话,不用跟我抱怨。” 邢一升当然不可能去跟班普抱怨,他顿了一下后说道:“班普找他究竟想干嘛?他不是向来不用这种墙头草吗?闻般予很明显跟警方有私联,班普竟然还敢放他回来?” “我怎么知道?”梭温咬着牙轻哼一声:“你以为我愿意跟他共事吗?” 梭温对闻般予从来都不是有意见那么简单,他和邢一升一样,都在想方设法置闻斓于死地,但现在闻斓突然傍上了班普,让他们两个想要迫害的念头戛然而止。邢一升“啧”了一声,问道:“你们老板该不会是真想拉拢他吧?” 这一句话十分巧妙地勾起了梭温的脾气,邢一升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梭温狠戾的声音再次响起:“想都别想,我会在他升起这个念头的前一秒就一枪打爆他的头。” 邢一升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等梭温发泄完脾气后他才重新靠近说道:“既然这样,不如听听我的意见?与其让他带着警察上门来抓人,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他现在一个人追着肖勤去了,我们可得抓住这个机会。” 梭温那边一顿,接着露出一声笑,他问道:“难道你想亲自动手杀了他?” 邢一升却说:“我虽然是想杀他,但我好歹有点自知之明,我打不过他。但凡动起手来可就不知道谁先杀死谁了。” 梭温想起邢一升那瘦弱的文员身板就想笑,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声鼻息喷薄而出,他说道:“你倒是惜命。可现在老板不让私下动手,你想怎么做?” 邢一升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往左右扫视了一眼,随后转了个身倚在街边的栏杆上,他低着头说道:“老实说我不知道你们老板在想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竟然只是回来处理后事和抓一个逃跑的操作工?如果班普真的忌惮警察,就不会对他这么放心,我好几次提醒他闻般予有可能向警察透露我们的行动和位置,但都被他打断了。不过有一点我倒是能确定:闻般予这次回闽州不会老老实实地去做任务。暂且不说东方晔会不会找上他,他自己和警察关系那么密切,我不相信他会安静待着。” 梭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邢一升想说什么,他问道:“你想说他在抓到人之前和警察联系过了?” 邢一升轻笑一声,说道:“闻般予是被威胁才投靠了你们老板,虽然现在表面上他对这威胁束手无策,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乖乖受人胁迫的家伙。现在他甩开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他和警察确定了抓捕方案以后假意带着人回来,暴露了你们的位置,警察两个小时内就能包围住你们,两个小时你们处理得完那些货吗?” 当然不能,工厂那边的事情都还没结束,人员尚且可以运走,但那些设备只能丢在现场,并且是处理干净痕迹以后才能丢在现场。梭温不敢替班普打包票,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连呼吸都变长了。邢一升作为曾经的公安系统的一份子,还也参与过大型的突击救援行动,所以猜测警察的行动的方向对他来说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梭温像是接受了邢一升的假设,他深呼吸一口气,接着慢慢地说道:“闻般予不会对你这么信任,他既然敢提分头行动,就一定会对你的行为做针对预防。就算是他私联警察,你拿得出证据来说服老板吗?” “用不着证据。”邢一升语气里透着寒意,他说道: “你们老板和我比心眼狡诈程度不遑多让,我不相信他对闻般予一点怀疑都没有。到时候我直接开枪打死他,你们老板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梭温听着邢一升口出狂言,他十分好心地提醒道:“可老板之前还说,开枪需要经过他同意,他当着他的面开枪,不会让他忌惮你吗?” 邢一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的气息,接着他说道:“想杀他的又不止我一个,到时候谁开了枪,他还有闲心一个一个去查不成?” 梭温早就知道邢一升对闻斓有各种各样看不顺眼的意见,他这明显要把水搅浑不让班普计较的说辞让梭温为之心动,不过他仍然记得班普的命令,因此他说道:“你还是别把你的恶意暴露得太过张扬,即便老板不计较,要是让闻般予先察觉了你然后倒打一耙,你可就白费功夫了。” 然而邢一升一笑:“所以啊,要先让班普对他起疑心才行。” 梭温那边听到邢一升这一笑安静了半晌,而后他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班普招揽闻般予到自己手里来肯定是有想法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偏向哪一面,但他不会完全信任闻般予。”邢一升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在听见梭温的呼吸声渐渐变大以后他才继续说:“抓人行动只是个试探,究其原因,他是要看看闻般予到底能不能受他指使。如果能,他会考虑在手下给闻般予一个位置;如果不能……那就直接处理干净,永绝后患。” 梭温思考着邢一升的话,随即他慢慢反应过来这其中的意思,他笑了一声后说道:“要是闻般予把警察招来,老板就会直接给他一个痛快,你是想说这个,对吗?” 邢一升一偏头,看着眼前路过的人群说道:“不仅如此,连他招来的警察班普也不会放过。看他带来的雇佣兵就知道了,如果真的只是处理后事,你们老板怎么会带了那么多枪、又带了那么多人呢?” 话音刚落,邢一升听见梭温那边传来一阵隐忍的笑声,梭温似乎不太会藏情绪,这笑声越来越大,逐渐在邢一升耳边变得清晰,等笑完过后,梭温说道:“我现在才知道,老板器重你是有原因的。” 邢一升不太乐意从梭温嘴里听到夸赞,他翻了一下眼睛,强忍住不屑的冲动,接着说道:“好了,话就说到这里。之后要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把握就行,别做得太过火,也别轻易放过他。” 梭温听见邢一升说这些话便自内心升起一股笑意,轻哼了一声后梭温便十分好心地提醒了邢一升:“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你最好关注一下他在干什么。我提醒你,他在你附近的位置已经停留了快有十多分钟了。” 邢一升听后并没有紧张,相反他笑了出来,接着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没有借口呢。” 梭温长长地“嗯”了一声,接着他对邢一升说:“我等你回来。” 梭温语气含笑,接着他挂断了电话,邢一升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眼睛紧盯着酒吧的大门,片刻过后他给闻斓打去了电话:“喂?不是追人吗,你追到哪儿去了?”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闻斓的气息听上去有些喘,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听筒里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滚过来帮忙,这家伙死重,我一个人抬不动。” 听见这话邢一升眼睛半眯起来,他问道:“你抓住人了?” 而闻斓嗤笑一声,嘲讽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光明正大地把人追去派出所是吗?” 听见这一声嘲讽,邢一升咬着牙,试图无视闻斓的这番嘲讽,接着他问道:“你在什么地方?” 见邢一升没有发火,闻斓也收起调侃嘲讽的态度说道:“在停车的位置,后面有一条小巷,趁着没人赶紧过来。” 说完,闻斓就像是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匆匆挂断了电话。邢一升看着手机退回主页,隐隐的咬着牙没放松,但此刻酒吧门口聚集着很多人群,他没办法发泄怒火,最后只能愤愤地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接着愤愤地离开。 绕过酒吧大门来到停车的位置到达闻斓指定的地方后,邢一升便看见闻斓靠在路口的墙上抽烟。闻斓手指夹着烟蒂抬起又放下,烟雾在路灯的映照下慢慢浮现出了形状,邢一升站在路口,视线顺着闻斓的腿往下移,接着便在闻斓的脚边看见一个被麻布口袋套住脑袋的人,这个人躺在地上毫无动作,连声音也没有,仿佛就此失去了生机。邢一升慢慢地从路口走进来,扬起下巴冲地上的人一指,问道:“就是他?” 闻斓并不表态,他扔掉即将抽完的烟,站直身子起来说:“你抬脚,搬到车上去。” 邢一升看着地上那个仿佛死了一般的人,随后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闻斓:“死了?” 惊蛰(刑侦) 第106节 闻斓头都不抬,他也不想解释,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不耐烦的气氛,见邢一升站在原地不动,他“啧”了一声后自己动手扯住肖勤的衣服将他上半身抬了起来。而正当闻斓拉着抬着腋下肖勤要将他搬起来时,邢一升没动手先叫了停:“你等等。” 闻斓还弯着腰,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着他,只见邢一升走过来一把扯掉了套住脑袋的麻布口袋,肖勤的脸重新出现在他眼前,邢一升蹲下来看了好久,确认这就是不久之前他们在草场镇抓到的人,随后邢一升伸出手指,探了探肖勤的鼻息,没有任何动静。 闻斓看见了邢一升的动作,但他未做任何阻拦,相反他笑了一声,说道:“第一次见死人?这样能探出什么情况来,你应该摁他脖子。” 邢一升抬头瞥了闻斓一眼,他看向肖勤那黢黑的脖子,接着他嫌弃地皱眉,按照闻斓的话伸手隔着衣领去摸了摸肖勤的脖子,同样没有任何动静。在确认了肖勤没有体征过后他快速收回手指,瞪了闻斓一眼,随后把麻布口袋又套了回去,接着他抬起肖勤的双脚,和闻斓一齐用力将肖勤搬上了越野车的后备箱中。闻斓关上后备箱,绕到前面来坐上主驾,他对跟上来坐在副驾的邢一升说:“打个电话,问他们把人送到什么地方。” 邢一升难得没有呛回去,他摸出手机给班普打了个电话,片刻后接通他便说道:“人已经抓到了,要送去哪儿?” 班普那边沉默了一下,随即问道:“抓到了?你确认了吗?” 邢一升隐隐偏头看了闻斓一眼,接着他轻笑一声说道:“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考虑到你手里还有其他认得这家伙的人,所以我也懒得胡说八道。的确是他,已经死了。” “死了?”班普的声音露出一点点惊讶,他沉默片刻后问道:“这怎么死的?” 邢一升看向车窗上闻斓的倒影,接着他说道:“这你就要问动手的本人了。” 闻斓偏头看了邢一升一眼,随后又把视线转了回去,他发动车辆,准备先从这个人多嘈杂的地方离开。邢一升拿着手机再次问道:“我们现在要离开了,赶紧给个地址,这附近人多,我怕闹事。” “地址会同步到你们的手机上,你们按照这个地址过来吧。”班普说道,接着他又提醒了一遍邢一升:“邢先生,你可得好好注意有没有人跟上来了。” 邢一升听出班普的言外之意,他闻言抬眸瞥了一眼后视镜,在他们之后除了几个行人和喝醉的酒鬼,既没有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也没有邢一升眼熟的人,于是邢一升说道:“你放心,我看着呢,他要是真有什么小动作,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邢一升特地咬重了“通知”两个字,说完后他便侧目打量了一下闻斓的动作,见他并无任何反应后才挂断电话,打开手机按照班普发来的位置驱车赶往。 而在越野车离开后不久,几个人影从巷口冒出头来,正是东方晔和唐庭他们几个人。东方晔看着车影越走越远,他掏出手机和刘青联络:“刘青,追踪闻斓的位置,随时更新汇报。” 刘青虽然不乐意,但迫于东方晔的威胁,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不得不接受:“明白……” 听到刘青不情不愿的回答道,东方晔放下手机转头对唐庭说:“唐庭,你赶紧给专案组打电话,让他们联合武警按照我们给出的位置进行追踪。” “是。”唐庭点头,随后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用最简短的语言解释清楚了现况。 东方晔接着转头又去叫剩下两个人:“张恺、付小福,通知吴局杜局,让市局立刻接入行动指挥,保持和我们的联络。” “明白!” 第155章 从新门镇进入市区,再从市区离开前往新门镇,前后时间总共过去了快三个小时,远处天山交界处露出一抹鱼肚白,视野逐渐清晰明亮起来。邢一升指挥着闻斓把车从大路上下去,又回到了林间的小路之上,只是这一次的目的地并非已经搬空的工厂,而是再往里深入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在一个杳无人烟的茂密山林中,闻斓看见了一条蜿蜒而上的盘山小路。 “你确定没走错地方?”闻斓皱着眉问指路的邢一升。 “不信我你可以自己看手机。”邢一升则是不客气地回应道。 闻斓抿紧了嘴巴,他掏出手机来查看位置,邢一升倒是没有带错路,只不过这个地方偏僻过头,植被树林茂密到人迹罕至,更别说看到活人,就连鸟也是见不到几只。闻斓最后还是放下手机,顺着那条蜿蜒小道直驱而入,即便是开着高底盘稳定性好的越野车行驶在这篇山林中也并不平稳,闻斓不得不降速来确保安全,轮胎碾过碎石和灌木的声音传进车内,徒增几分喧嚣。 盘山小路仅能容纳一辆车通过,这辆越野车宽度相比起其他小车稍大一些,路过山林的时候车身擦过树枝发出噼啪声,一路晃一路停地开上山坡,几分钟后便豁然开朗——班普的车队和雇佣兵停在一处空旷且平摊的空地之上,一些工人和雇佣兵正抬着箱子从空地下方出来,搬到了空地前方不远处的树林中。 班普站在空地边缘,背对着他们看向前方,等到颂帕靠近在他耳边叮咛了几句话,他才转过身来。闻斓把车停在空地的另一侧,接着他走下来,偏头看着这些从洞口进进出出的人们,然后才看向班普,他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把不能用的东西搬出来,挖个坑填埋掉。”班普看了闻斓一眼,随后视线往后移动,看见了邢一升正在招呼人来帮忙把后备箱里的人抬下来,丢在了地上。他顿了一下,接着收回了目光对闻斓问道:“交给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闻斓回头看见已经被抬出来扔在地上的肖勤,随后他转回来说道:“确认一下,是他吧?我是根据你们提供的位置抓到的人,抓错了可别怪到我头上。” 班普视线仅在肖勤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后他微笑着冲梭温扬起下巴示意查验,梭温收到班普的信号时便将手里的枪背到背后,眼神凶恶地盯着班普。闻斓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撇开了目光,眼神中露出的是不屑。忽略掉闻斓故意气人的态度,梭温略过他来到肖勤跟前,他蹲下来一把扯下套他脑袋上的麻布口袋,接着招手让工厂的负责人过来辨认。负责人小跑过来掰着肖勤的脸仔细辨认,随后他抬起头对班普说:“没错,就是这个小子!” 见身份确认,班普便问道:“确认死了吗?” 见班普发话,梭温便直接伸手去摸肖勤的脖子,他将手指挤进褶皱里后用力摁下,等待片刻后指尖没有传来任何跳动,梭温抬头看了闻斓一眼,接着他擦了擦手指站起来,冲班普摇头:“没气了。” 班普一挑眉,显得有些惊喜,他绕过闻斓走到肖勤面前,抬起脚踩住他的胳膊将他翻了过去,肖勤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班普的目光将肖勤从头扫到尾,随后问道:“怎么死的?” 邢一升看着班普带着玩味的表情向闻斓提问,而闻斓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他仅仅是转过身来,踹了肖勤的脚掌一脚后说道:“这小子拼死反抗,差点把我撂倒了,我趁他转身逃跑的时候勾住他脖子一用力,他就没气了。” 闻斓说得十分轻巧,班普侧首过来看着他,玩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哦?这么轻易就死了吗?” “人的颈椎是很脆弱的。”闻斓抬眸看向了站在邢一升身后的梭温,接着他抬手一指,说道:“这个事他有心得啊,最开始在闽州死的那个年轻人不就是这样被他弄死的吗?” 梭温不防备闻斓突然把话题往他身上引,,而班普的眼倏地神看了过来,让梭温整个人一顿,但只持续了片刻那股凌厉就消散而去,班普随和地说道:“既然死了,那就没什么用了。抬过去丢进坑里,到时候一起埋了吧。” 梭温退开几步,抬手让雇佣兵抬走肖勤,跟着搬箱子的人一同前往不远处的林中。闻斓的眼神盯着两路人前往的同一个方向,他转头问班普:“你在这里放的都是什么东西?” 班普看着他,片刻后笑着问道:“怎么,你感兴趣?” 闻斓看着他沉默几秒,随后转开眼睛:“没有,不说拉倒。” 见闻斓仿佛闹脾气一般说出这种话,班普便解释道:“这里面存放的都是原料,虽然不多但也价值几十万,汪涛失踪以后这个地方就一直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溶洞里的潮湿空气恐怕已经让这些原料不能再用了。为了避免有人发现这个地方,当然也是不给警察留下什么证据,我才决定把这些原料搬出来销毁掉。” 闻斓往溶洞内部看了一眼,接着他转身注意到车队随行拉来的两个大水箱和一箱白色的石块,闻斓差不多想到了班普说的销毁方法是什么,这让他内心开始觉得别扭,他紧紧皱着眉头,直到溶洞被搬空也没松开。 邢一升侧首看了一眼溶洞里的情况,接着他看向梭温,而梭温皱眉盯着闻斓,明显对刚才查验肖勤尸体一事耿耿于怀,邢一升默默收回视线,他往旁边走了几步靠近班普,一言不发地站在他侧后方。 班普察觉到了邢一升的动作,也看见了梭温的不满,但他并未出声询问,而是说道:“好了,接下来等东西销毁完成就可以离开了,你可以在这儿随意逛逛,如果能提出一些建议就更好了。” 班普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笑非常明显,但闻斓察觉到一丝诡异,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他皱眉的力度放松不少,但在看见邢一升站在班普身后眼神阴郁时,他心里突升起一股微妙怪异的情绪。闻斓皱起眉,避开了邢一升的目光,接着他说道:“你们打算怎么离开?” “最快当然还是走高速,不过……需要你的帮忙。”班普看着远处升起的灿阳,金色的光芒竟让他看上去有几分神圣的姿态。 闻斓明显不是很想面对班普他们,他转头往不远处的林间看去,接着转身便想往那边走,他冲班普打了个招呼:“我过去看看。” “等等。”一直沉默的邢一升此刻突然开口,他依旧站在班普身后,眼神紧盯着闻斓,话语却是对班普说起:“保险起见,我建议你找人搜一搜他身上。来之前有一段时间他是单独行动的,人也是他单独抓到的,鉴于他内心对我们还有所抵抗,你还是先叫人摸一摸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警察留下的东西,当心留下什么不好处理的尾巴被警察抓住。” 闻斓脚下一顿,他回过头来瞪着邢一升,片刻后幽幽开口:“我还纳闷,从下车到现在你这张嘴怎么安静得出奇,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邢一升一笑,说道:“你也知道你在我这儿的可信度不高,毕竟你不是自愿投诚的,我对你有所怀疑不是应该的吗?更何况在分头行动期间你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无从探查,没有人盯着你,你自己当然说什么都可以,我提建议让他们防备一下你也情有可原吧。” 邢一升的话让现场气氛变得僵硬尴尬起来,闻斓沉着脸不愿服从邢一升的话,而班普并不发言,反倒是梭温先开了口:“他们两个的确是有一段时间分开行动,而且很奇怪的是,闻般予独自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停留了很长时间。” 闻斓的目光从邢一升身上转到了梭温身上,他看着看着突然轻笑一声,接着他转身回来踹了一脚地上的肖勤,他说道:“我为什么单独行动?邢组长,你好意思问我吗?从我跟你一起行动到完成任务为止,你一共坑了我多少次,要我帮你数数吗?你说我不怀好意通风报信,这一路上三番五次引起警察注意的人是谁?我吗?”随后他扬起下巴指着被撞出来的淤青给班普看,他愤愤地说:“看到了吗?这就是为了收拾你的烂摊子留下的证据。是谁踩树桩把警察引过来,又是谁蠢到把人追去派出所报警的?” 事实就是如此,邢一升有些紧张地瞥了班普一眼,却意外地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应,这给了邢一升足够的底气让他继续往闻斓身上泼脏水,他选择不和闻斓正面针锋相对,而是直接和班普说:“我的实战经验确实不如他,但这并不能完全洗清他身上的嫌疑。话谁都能说,是真是假各执一词,我还是建议你直接搜身,你如果怀疑我我也能配合。你要想长久地合作下去,就不能老带着怀疑的想法,你说对不对,班普老板?” 不知道班普有没有听进去邢一升的话,他垂下眼睛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抬起手就对梭温和颂帕打了手势。两人见状也就知道这是班普要搜身的意思,颂帕刚迈出一步,梭温就已经快步走到了闻斓跟前,强迫他抬起手来让自己搜身。颂帕收回了视线,转而向邢一升走去,邢一升见状便十分配合地抬起手,让颂帕从头到脚都搜了一遍。 闻斓不太情愿地抬起双手,梭温的搜身手法谈不上温柔,闻斓甚至感觉到梭温可能还想给自己来一刀,在这种情绪之下梭温没从闻斓身上搜到什么可疑物品,他和闻斓视线对上两秒后,直接掰开了闻斓的嘴,但仍然一无所获。 颂帕搜得没有梭温那么仔细,他只摸了一遍以后便转头对班普说:“老板,什么都没有。” 而梭温仿佛不死心,在颂帕确认邢一升身上没有东西以后他还在摸索。邢一升看见这个情况皱紧了眉,而颂帕在一旁笑着说道:“你是要把闻队长翻过来搜一遍吗?虽然我知道你看他不爽想借此机会干掉他,但是没有东西就是没有东西哦,老板留着闻队长还有用处呢,你最好收起那些心思。” 听到颂帕的声音梭温才不甘心地住手,他恨恨地瞪了闻斓一眼,随后转过头来对班普说:“没搜到。” 邢一升紧盯着梭温,在看见对方冲他抛来一个怨恨的眼神以后,他才终于皱眉紧张起来。闻斓十分不爽地放下胳膊,盯着邢一升问道:“你满意了吗?” 邢一升没有说话,班普却揽过了话头,貌似在安抚闻斓的情绪:“好了,搜也搜过了,彼此之间也该多一点信任了。闻队长不是要去看填埋坑的情况吗,把水和生石灰都拉过去吧,让闻队长看着。” 闻斓瞪着邢一升和梭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随后就转头往下方走去。梭温仍然对他有所警惕,看见闻斓下去时他也想跟上,却不料被班普抬手拦下,梭温听见他说:“去把人埋了。” 听见这话梭温眼睛一瞪,不可思议地看向班普,语气里带上几分焦急:“老板……” 班普抬起手打断了梭温要说的话,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把人埋了。” 梭温站在原地眼看着闻斓走远,他知道班普肯重复第二遍命令是给他面子,他捏着拳头隐忍了好久,最终是没有太过放肆,他恨恨地瞪了闻斓的背影一眼,接着随手叫了几个人过来把肖勤抬离平地,跟在闻斓后方往填埋坑走去。 邢一升看着这两个人往同一个方向离开,沉默许久的他才终于开口发出声音:“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班普也看着他们俩离开的方向,听见邢一升突然的提问也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面上带笑地说:“你说。” “你真的相信闻般予会全心全意帮你做事吗?”邢一升问道:“连我都知道他不是那种会任人威胁的家伙,你竟然对他这么不设防?” 邢一升的意思明显到不用任何遮掩,但班普回过头来仅仅是看着他,片刻后缓缓说道:“的确,闻般予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人,如果不能彻底抓到他的软肋,他会随时暴起给你一刀。你肯定也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一定会向警察通风报信,所以你才三番五次的提醒我,让我对他有所警惕。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不对,我不信他,一点也不。” 邢一升看着班普的侧脸,看见他被灿阳金光照亮的眼神,接着他听见班普说:“你提到他会向警察传递消息,但他传递的究竟是支援消息,还是死亡消息呢?” 邢一升大脑一时间停止了思考,一个念头突然在他心里发芽,汲取着邢一升的假设和想法飞速长大,再结合班普那种对他纵容到过分的态度,那个念头最终开花结果,邢一升沉默片刻后说道:“你是故意吊着他的。” 班普在灿阳光芒中露出一抹微笑,接着他说道:“我知道你担心闻斓会给警察传递消息是出于你自己的私心,你怕警察围堵我们以后你也无处可逃,虽然有些自私,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梭温不是那么肯听话的宠物,你的三言两语成为不了他的枷锁,可别坏了我的好事,否则你永远离不开这个地方。” 邢一升听见班普知道自己在和梭温密谋后呼吸一滞,他对班普的看法从疯子转变成了谨慎大胆的疯子,一路同行直至此时他才对班普的想法有所了解,班普从一开始招揽闻斓就没想过让他活着离开,他在确定了闻斓不能为自己所用之后,杀心几乎是立刻浮现。但是班普很好地藏住了这股心思,精如邢一升也没能及时察觉,若不是班普主动透露,邢一升还会以为班普想要招揽闻斓。 邢一升捂住了自己的嘴,片刻后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为闻般予和闽州的警察们准备了一份特殊礼物。”班普笑着回答道,接着他移开目光,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他对邢一升说:“好了,闲谈到此结束。礼物准备还需要一段时间,记得藏好你的表情,别让人发现了。”说着,班普偏头给了颂帕一个眼神,颂帕低下头像是应了什么话,随后他转身离开,往闻斓的方向走去。 邢一升站在原地,他偏头去看梭温正在把肖勤往土坑里丢,接着他又回来看向平地下方堆着的箱子,最后他咬着牙,跟在颂帕身后往填埋坑的方向走去。 第156章 闻斓从平底走过来站在填埋坑后方时才看清楚了这里的情况,雇佣兵们手里拿着铁撬棍撬开箱子,接着抬着底部将箱子倒过来,把装在里面的原料倒进坑里,身后开来的车载着两个水箱开过来,工人们接上水管后开始往坑里放水。闻斓站在坑边向四周看了一圈,来填埋的人不多,但是前后不远处都站着一些端着枪的雇佣兵,还有一些人在周围游走,由于灌木丛和树林的遮挡,闻斓并不能完全看见这些雇佣兵在干什么。 梭温此时走过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抬着肖勤的人。梭温再一次略过闻斓走到填埋坑边上,随后叫人把肖勤扔在了脚边,他正在用缅甸语和雇佣兵交谈着什么,丝毫没有避开闻斓,而闻斓也听见了梭温说的是什么:“待会把这个人丢进坑里,一起埋了。” 雇佣兵点了点头,梭温吩咐完后转过身来,他盯着闻斓脚下却狠狠地给了肖勤一脚,接着他怀着愤恨的眼神离开了这里。闻斓毫不在意梭温对他的敌意,在他转身离开以后闻斓才把目光投向肖勤,班普和梭温刚刚都在说要把肖勤丢进这个填埋坑中,此时坑中已经灌了一半的水,还剩下那一箱生石灰没有倒进去,闻斓正在思考要怎么避免肖勤被淹水的生石灰烫死。 闻斓皱起眉,抱着双臂思考对策,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这些原料原本在去年就该运到工厂进行加工的,加工完以后连着金佛一起运回云川。”身后突然响起声音,闻斓回头去看,发现颂帕正站在自己身后微笑着看他,他继续说道:“不过后来汪涛因为害怕藏起来了一段时间,害得我来亲自找他,金佛没了不说,原料也被湿空气浸透,全部报废了。” 闻斓的眉间没有松开,他避开和颂帕正眼相对,眼珠流转看向了山下,他问道:“能找到这地方,汪涛也是拼了老命啊,可惜他已经被抓了,连累你们过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颂帕笑着背手走过来,停在距离闻斓还有几步的地方,他说道:“没办法啊,劳碌命。谁叫汪涛这么不靠谱呢,老板把这事交给他来做,完全是出自一片信任之心。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东方晔……哦,我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东方晔对我们来说太过棘手,不得不防而已。” 闻斓抱起双臂,对颂帕给东方晔作出的评价并不辩驳。颂帕见他的视线一直放在肖勤身上,他便走过来和闻斓并肩而立,也看着肖勤说:“闽州真是多山多水,相比起普提,这些山林中更好藏东西。人也是,杀了随便找个地方一埋,十几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果然,闻斓听见这话猛然回头,他双目愤怒地盯着颂帕,颂帕察觉到闻斓的怒意赶紧微笑解释:“啊,我是说被你们抓回来的家伙,并没有指代其他人,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 颂帕的表情很开朗,仿佛不是在说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条人命对杀手来说不值钱,特别是班普的杀手。闻斓看了他一会儿后问道:“处理完这些,你们准备去哪儿?回云川,还是芭提雅?” “这要看老板想去哪儿了。”颂帕回答道,他也转过身来挡在闻斓的身后,一抬眼却看见了跟随而来的邢一升,他突然笑道:“哦,是邢先生。” 闻斓闻言回头,果然在平地前方看见了邢一升的身影。邢一升脸上带着厌恶的表情踩过杂乱的灌木丛和树叶杂草堆,他看着颂帕转过来的微笑表情莫名心寒了一下,随后对闻斓说道:“我很好奇,你究竟把东西藏在哪儿了,竟然连梭温都没找到。” 闻斓一挑眉,保持着姿势看向邢一升问道:“什么东西?” “你和东方晔见面,他没给你什么吗?”邢一升站在闻斓前方不远处,两个人之间还隔了个箱子,邢一升的语气里满是恶意,丝毫不加掩饰。 而闻斓听了却一笑,他说:“你指什么?接吻吗?他倒是给我了,难不成你单身还见不得别人有对象?” 闻斓故意把话说得很直白,而邢一升听到这些描述以后果然嫌恶地皱起了眉,他说道:“少来恶心我,我对变态的私事不感兴趣。” 闻斓很满意邢一升的反应,他轻笑了一声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站在了填埋坑的另一边。颂帕的眼睛先是跟着闻斓走了一道,接着他才来看邢一升,问道:“老板让你下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邢一升偏头看了闻斓背影一眼,接着他反问颂帕:“班普让你过来干什么?” 颂帕也看了闻斓一眼,随即笑道:“我来监工啊。” 邢一升也说:“我也来监工。” 惊蛰(刑侦) 第107节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颂帕就知道班普对邢一升说了什么,他盯着填埋坑旁的闻斓看了许久,随后叹了口气说:“唉,这么美的地方,以后看一眼少一眼了。” 邢一升没有心情听颂帕感慨景色,他直接问道:“还需要准备多久?” 颂帕抬手看了看时间,接着又抬头望了一眼山下,随后才说:“应该还有个十几分钟吧,着急吗?” “我不着急。”邢一升抱起双臂稍微侧目看着闻斓,他说道:“着急的另有他人。” 闻斓站在坑边全盘听见了这两个人的加密对话,听上去没什么异常,但闻斓本能地感觉到不对,他皱起眉看着填埋坑中的水没过一半,接着眼前突然闪过几个人影,吸引了闻斓的注意力。 这片葱郁的树林缝隙之中飘过一些雇佣兵的身影这些雇佣兵手里抬着一圈像是电线一样的东西,此时正好从山头后方出现。这些人和闻斓之前看见的雇佣兵仿佛在做相同的事情,闻斓的目光跟随这些雇佣兵移动,然而还没观察多久,几个雇佣兵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抱着手里的东西迅速离开了。 起初闻斓只觉得他们在排查环境,而现在看见这些雇佣兵的行动之后,闻斓似乎察觉到一些微妙的违和感。他皱起眉,盯着这些雇佣兵离开的方向,随后他转头去看另一边,同样如此。一般来说没有雇主的命令,雇佣兵不会私自行动,这些雇佣兵的奇怪动作,以及看见自己注意到他们之后迅速逃开的情况都让闻斓提起了警惕心,但他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皱眉也只是片刻后松开,接着他转了个身,绕过填埋坑路过站在坑边的邢一升和颂帕,沿路返回了之前洞口的位置。 颂帕和邢一升目送闻斓离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后分别跟了上去。 闻斓走得很慢,他一直在用余光观察附近雇佣兵的举动,果然如他所料,这些雇佣兵在也警惕自己,尤其在闻斓试图靠近的时候,原本放松的雇佣兵突然站了起来,好像挡住了什么东西。闻斓的目光轻轻扫过这些雇佣兵,但没等他察觉出什么,一阵令人讨厌的声音便自身后响起,打断了闻斓的思路:“你在这儿晃荡什么?该不会是在找机会安插追踪器吧?” 这声音又引起了其余持枪把守的雇佣兵的注意,两三个人回过头来盯着闻斓,眼神警惕又凶恶。 闻斓边走边回应道:“我在这儿安插追踪器有什么用?要放也是放在你身上。”接着他回过头来,冲邢一升露出一声轻蔑的笑:“要不然你自己先摸摸,看有没有我的东西?” 邢一升当然不可能被这种拙劣的谎话骗到,不过他也笑了一声,说道:“虚张声势管什么用?就算他们再快也不可能在十几分钟内赶到这里,你还指望跟他们里应外合,把我们一网打尽?” “你想象力挺丰富的。”闻斓漫不经心地路过警惕他的雇佣兵,最后在一条洞口附近的树林里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刚要和邢一升对呛,却不料在洞口的一块石头上看见了一个已经打开的黑箱子,闻斓有一瞬间愣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转过身来慢慢往洞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你说得那么详细,难不成是自己做过?” “你那你可抬举我了,我在公安系统内没有能为我撑腰的对象。”邢一升故意说道。 闻斓特意背过身来挡住邢一升的视线,为的是不让邢一升发现自己的动作,他伸手往那个已经打开的黑箱子摸索了一番,接着动作一顿。闻斓在箱子里摸到一节剪短的线,拿捏在手里看了好几眼,最终似乎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他的眼睛睁大了,但邢一升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变化。 见闻斓并不回应他的话,邢一升便站在原地歪着脑袋去看闻斓面前的东西,接着他也一愣,班普的话在他脑中飞快闪过,邢一升立刻有了反应,随即他说起另一个话题:“只可惜宋介没有东方晔那么真诚,你只不过是帮他抓到了一些班普和我的线索,他就肯为你付出生命,我鞍前马后为宋介过手了那么多脏事,如今东窗事发,那家伙居然就这么狠心地把我一脚踢出来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说同为公安系统的领导,怎么你就能遇见东方晔,而我遇见的净是宋介这样表里不一的禽兽呢?我真是羡慕你的好运气,羡慕到我都有些嫉妒了。” 邢一升这话说得可谓是情真意切,闻斓从邢一升到嘴里听到东方晔的名字就立刻一阵不满,他说道:“你少提他的名字,别脏了我的耳朵。” 听见闻斓低沉着声音发出这一句警告,邢一升便勾起了嘴角,他还想继续挑衅,但肩膀突然一沉,邢一升偏头望去,颂帕微笑着走了上来。他竖起食指在唇前,示意邢一升不要有什么反应,邢一升看见颂帕手里提着一根撬棍,大概是从填埋坑那里随手捡过来的,颂帕慢慢朝背对着他们的闻斓靠近,脚步小心到仿佛怕猎物受惊逃跑的猛兽一样,他似乎理解了颂帕要做什么,于是他继续和闻斓说:“怎么,听我说起他你就不高兴?看来你跟他感情挺好啊,你自己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有闲心来关心他。” 闻斓没有搭理邢一升的话,他的注意力已经被手里的电线所吸引,耳边是邢一升喋喋不休的声音,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颂帕正在朝他靠近。 邢一升见他不回应,便主动挑起了闻斓此刻最关心的事情,他放轻了声音,故意问道:“你在看什么?” 正在此时,闻斓看见了几个从山头后方绕过来的雇佣兵,他们的手里提着和闻斓面前这个一模一样的箱子,闻斓此时猛然反应过来——这个东西他十三年前见过! 那是班普装芯片炸弹的箱子! 闻斓猛然回头,他的下意识反应是班普要炸了这个地方,而不远处的肖勤会被爆炸冲击伤到,他有危险。但等闻斓转过头来以后,迎接他的是颂帕的笑容和他手里的铁制撬棍。见闻斓急速的回头动作,颂帕的反应也很快,他在闻斓回头的一刹那高举着撬棍狠狠击中闻斓的脑袋。 脑袋遭受重创的闻斓忽然失去力气,他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下去。见闻斓昏倒,颂帕丢掉了手里的撬棍,回过头来含笑看着邢一升,他说道:“你的问题有些多了。” 而邢一升回以微笑:“这不是刚刚好么。” 颂帕收回了视线,他蹲下来在闻斓身上摸索一番,无果后他便抓着闻斓的肩膀将他翻了个身,把他的双手翻折过来,用扎带绑在了背后。 做完这些,颂帕抬头向邢一升发出邀请:“搭把手?” 邢一升顿了一下,随后便走过去抬起闻斓的腿,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搬着闻斓回到停车的地方,当着班普和梭温的面把昏倒的闻斓扔进了车里。 梭温正坐在车里,听他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两个人抬着昏倒的闻斓过来时还一愣,不过他想起了邢一升的话,再看毫无反应的班普,他阴郁了这么久终于发出一声笑。 颂帕把车门关上以后便对班普说:“老板,布线的人已经回来了。” “山下什么情况?”班普问。 “盯梢的人传话回来说,警察还没到。”颂帕回答。 听到回答后班普回头看了一眼填埋的位置,见水箱已空,他便露出一抹微笑,说道:“差不多了就收队,我们先走,剩下的人把生石灰倒进去就行,你来盯着,填埋完以后就赶紧离开。” “好的。”颂帕抬手叫来几个雇佣兵过来帮忙,而班普伸手拉开了梭温坐的车,梭温把视线从装着闻斓的车上收回来,随后启动了车辆。 颂帕叫人把载着闻斓的车开走,几个人把生石灰倒进了填埋坑中,接着颂帕把坑边上的肖勤一脚踹进了坑里,等待着水开始冒出热泡以后,颂帕和几个人才上车离开。等开出去好一段距离过后,颂帕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无需多长时间,在他们后方的山崖立刻就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石头坠落发出的碰撞声,山林中的鸟兽因为巨响而四下逃窜,颂帕回头看着那山头发出剧烈的震荡,他露出一个微笑,接着回头下令加速,只剩因爆炸扬起的灰尘在后方的山头上飘荡。 第157章 清晨微亮时,一队警车和武警车辆穿过新门镇上的道路急速往前,车灯亮着远光,与远处翻白的地平线交融,杜雁青和吴光行同坐在一辆指挥车里,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们正在接近东方晔给出的坐标位置。 张恺打来电话时武警队伍和省厅的警备就已经集结完毕了,他们正在等待东方晔回传的坐标,而吴光行下令召回东方晔他们几个人,东方晔便只好在原地停留,一直等到队伍过来将他们一起接走。东方晔换了方便行动的警服,戴上行动耳机和枪套,特意让吴光行腾出一辆警车供他们来开。 刘青平生第一次坐警车就是在这样一个严肃的情况之下,他被夹在张恺和付小福中间,艰难地抬着电脑试图坐稳,他在东方晔的要求下被迫戴上了行动耳机,作为技术追踪随时更新汇报坐标位置。 唐庭负责开车,他们这一队负责带路,有了刘青的情报线索,很快他们就抵达了距离目标坐标仅有几公里的地方。唐庭把车开下公路进入了那一条满是碎石和草丛的林间路,车身因为不稳而剧烈晃动,刘青虽然尽力扣着电脑,但还是颠了一下。 “唉!”刘青发出一声尖叫,他赶紧把电脑合上以免发生更剧烈的碰撞,随后他说道:“这位警察叔叔,你就不能把我放在酒店里远程支援你们吗!” “你要是不怕被人找上门的话,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东方晔平淡地说。 刘青撇嘴默声不说话,现在这个情况下刘青已经被东方晔暴露了行踪和身份,专案组的赵专员在看见他时明显露出了怀疑的神色,没有东方晔的庇护,刘青不敢一个人行动。 唐庭把车停在了碎石路上,他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山,接着转头问刘青:“离坐标还有多远?” 刘青瞟了前方副驾的东方晔一眼,接着不情不愿地打开电脑,撅着嘴嘟囔道:“坐标显示在前面一个山头的半山腰,咱们只在进山口的山脚,至少还隔了一座山,远着呢。” 唐庭闻言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山,最后只有一声叹息呼出。 杜雁青这个时候传来声音:“为什么停下了?” 东方晔摁住耳机回答道:“路窄,我们的车开不上去,而且地形复杂,不确定是否有埋伏和陷阱。” 现在距离闻斓带着肖勤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太阳已然升起照亮山头,空气中席卷着潮湿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前方。杜雁青拉开车门望着在闽州随处可见的高山,他说道:“分组探路。东方,你原地待命。那个谁……小刘,汇报一下目标位置。” 刘青打开电脑看了一眼方位,接着回答道:“一共两个坐标,一个坐标目前没动,还有一个正在缓慢往前方移动。” 杜雁青不知道先前发生过什么,所以他只能粗略的判断为班普团伙分作两路,以混淆警方的视线。因此杜雁青下令道:“一组三组七组,沿着路到前方路口围堵,二组六组从这儿徒步上山包围,剩下的人原地待命。” 杜雁青的命令很快通过指挥中心传到各组,原本浩荡的一支队伍此时分作三路,一路往前,一路上山,剩下一路则停留在原地,等候命令随时行动。 东方晔在杜雁青发生后他拿着枪走下车,快速扫视这附近的环境情况,张恺和付小福也走出车外,观察着附近是否有人的痕迹。杜雁青和吴光行坐在车里正在商讨行动路线和方案计划,就在两个小组准备进山之际,在他们所在的山头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下子让树林里的鸟兽为之奔逃,将在场所有人都镇住。 杜雁青被这一声巨响惊得抬起头,看着远处传出巨响的位置,他立刻询问准备进山的东方晔一行人:“东方!什么情况!” 东方晔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接着摁住耳机回答杜雁青的问题:“山里疑似传来爆炸声。”接着他停顿了一会儿,问杜雁青道:“这附近有矿场吗?” 闽州新门镇不是矿区,更没有煤矿企业在这附近挖矿,这不可能是炸矿的声音。杜雁青皱着眉,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正在发酵,他立刻问刘青: “目标现在有没有移动? 刘青被吓得手脚不稳,他赶紧低头去看电脑,看着屏幕上两个闪着光的光点说道:“有一个正在移动,另一个位置没有变化……”刘青坐在车里,摁着耳机对杜雁青说:“好像……就在这座山的后面。” 这很有可能是班普引起的爆炸,杜雁青皱紧了眉头,他不确定爆炸波及的范围有多大,不过至少这附近没有人会来,因此他初步断定没有人员伤亡。杜雁青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后下令:“二组六组的人上去,注意隐蔽,有什么发现立刻回报。东方,尤其是你,不准冒进!” “……明白。”被杜雁青警告一番后,东方晔便带着唐庭张恺和二组的武警特警沿小路钻进山林中,刘青和付小福留在原地,随时关注坐标的变化情况,以便及时汇报。 清晨的山林中弥漫着水汽,树叶上的露水还未散去,但经过刚才那一声巨响的震动,树林里的鸟兽已然不见踪影。步行速度不算太快,但小组的人还是在十分钟内翻过了脚下的山头,开始找路往前方的山行进。 东方晔摁着耳机冲刘青说:“刘青,汇报位置。” “一个还是没动,另一个好像已经离开山里,往后面走了。”刘青回答道。 东方晔皱起眉,从这个山翻过去后方的位置是一个高速岔路口,不知道班普他们是不是想带着闻斓回到云川去,现在通知交警去封路口根本来不及,只能寄希望于杜雁青分过去前方绕路截堵的队伍。 前进仍在继续,等他们穿过树林来到刘青所说的位置时,东方晔便听到了一阵呼救声。东方晔当机立断,两个小组兵分两路,二组沿着呼救声过去救人,另一组则继续往前探查。 来到地点看清情况后东方晔几乎可以确定刚才的爆炸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他们快速几步接近呼救的声源附近,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在树林间的一个坑中,肖勤正趴在边上脱力地呼救。 东方晔赶紧几步冲过去,把肖勤拉离了坑的边缘,随后才抽空往坑里看了一眼,坑里的水散发着热气,沸腾的温度就好像一个人造温泉,但看肖勤的模样,水温应该超过了人能接受的正常范围。 被拉起来的肖勤看见熟悉的人,当即大哭大喊起来:“你们……你们怎么才来啊!我差点就……烫熟了!” 张恺扶着他站起来,接着发现在肖勤的脖子上缠绕着一圈仿佛皮肤一样的东西,张恺皱着眉,伸手摘掉了肖勤脖子上的东西,肖勤的哭声也停止下来,两个人看着这仿造硅胶人皮发愣。唐庭则是蹲在坑边伸手悬在那正在冒热气的水面之上,他发出疑惑:“奇怪,难不成闽州还有这种温泉?” 东方晔回过头来看着坑中冒着热气的水,接着他发现了洒在坑边的白色块状物体,他蹲下来用手捻了捻,脑子里瞬间有了一个想法,他站起来说道:“这不是温泉。这是生石灰加水发生的剧烈放热反应,看来班普他们在销毁什么东西。” “销毁?什么东西?”唐庭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问道。 东方晔转头看向前方的队伍,再结合闻斓告诉他的信息,东方晔几乎笃定被淹没在坑底的是什么东西,他转过头来看着唐庭说:“虎门销烟知道吗?林则徐老先生当时销毁鸦片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唐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惊讶地说:“什么?你说这里面的是……” “毒品。”东方晔抬起头来看向被张恺搀扶着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肖勤,皱着眉说道:“这里是班普的仓库。” 唐庭腾地站起来,说道:“那刚才的爆炸是他们销毁仓库造成的!” 东方晔抿唇不语,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班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毒枭,他不仅狡诈,从肖勤的经历来看,他甚至还能称得上狠毒。随后东方晔摁住耳机询问刘青:“现在两个坐标情况怎么样?” 刘青坐在警车后排往前探头看了一眼东方晔他们的定位,接着又看了看自己的电脑,紧急做了地图比对之后刘青回答道:“一个就在你们坐标附近,另一个在距离你们两公里的位置停下来了。” 停下了?东方晔表情一震看向唐庭,而唐庭也听见了小组内的频道语音,他接收到东方晔的目光后就问出了东方晔心中的疑惑:“停下了?怎么停下了?” “这我哪儿知道啊。”刘青一耸肩表示无奈,听他小心翼翼地搬出杜雁青的大名说:“要不……问问你们大领导?” 杜雁青已经派出一支队伍往前绕过山头去拦截了,此时如果杜雁青没回传消息,那就说明派出去的队伍没有发现。刘青追踪的两个坐标其中一个就是闻斓,另一个很有可能在肖勤身上,肖勤他们已经救了下来,只剩闻斓情况不明。 他们在等什么?东方晔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先把肖勤护送下去,看他有没有受伤的迹象,剩下的人和前面的队伍汇合。” 东方晔虽然下令还稍显平静,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闻斓停下来的这个情况在他看来十分不妙,东方晔只推测出了两种情况,一是他们发现了闻斓身上的定位器,将其拆除后扔在了距离他们两公里的地方;另一种情况,闻斓有可能已遭毒手。无论哪种情况对闻斓来说都是九死一生,按照班普对肖勤的态度,以及邢一升对闻斓的态度,东方晔能够断定他被发现的后果除了死亡,没有其他可能。 东方晔皱着眉,在接近已经被炸塌的洞口附近他又突然停下,让唐庭和张恺不禁也停下脚步看着他。东方晔站在原地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喃喃自语道:“不……不对,如果他们发现了,追踪器的信号应该消失才对,不可能还有显示。”他停顿了一会儿,重新联系刘青:“他们在什么方向?” “应该在你们所处位置的前方,在山的另一边山脚。”刘青回答道。 另一边山脚过去几公里就是高速路口,他们正在想办法回云川! 东方晔立刻摁下耳机对杜雁青说:“杜局,班普他们绕过了山头往另一边下了山,现在停在了距离高速路口只有几公里的地方!” 杜雁青听后立刻说道:“一组三组七组已经过去拦截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现场已经空了,他们的人全部撤离,藏货的溶洞已经被刚才的爆炸堵死了洞口,要进去需要打桩机。”东方晔回答道。 杜雁青沉默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他说道:“你们从另一个方向下来和一组三组七组的人汇合,如果看见目标队伍就原地停下,等待指示,不要硬冲。” “明白。”东方晔放下手,回头对二组六组的人下令:“所有人,继续往前下山,和一组三组七组汇合!” 听见东方晔发话,小组所有队员调转脚步,按照命令继续往前,张恺和唐庭掏出抢来上好膛,紧随着东方晔的脚步猫着腰下了山。 · 闻斓被颂帕突然攻击后人虽然脱力倒下,但他的意识尚且还清楚,他清楚地知道班普一行开出一段距离后就停了下来,甚至他还听见了远处的爆炸声。 车里只有两个马仔,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闻斓意识昏沉,暂时分辨不出这两个马仔说的是泰语还是缅甸语。接着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大脑的意识终究没让他成功挣脱束缚,他连手都抬不起来。闻斓半眯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看向前座,轻微扭头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脖子上传来的异样,但闻斓此刻无暇也无心关注脖子上的异样是什么。 闻斓努力尝试着移动了一下腿,接着用左脚踩住了车门把手,虽然有些吃力,但闻斓尽可能让后脚掌抵住鞋底,踩着被藏在厚鞋底的追踪器开关一重一轻,在信号开关之间向远处联通了信号的刘青传递着消息。 刘青察觉到信号异常是在杜雁青下达汇合命令以后,接着他就看见屏幕上的光点一明一灭,且明灭间隔十分规律,他愣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赶紧拉着付小福的胳膊疯狂摇晃:“唉!唉!你赶快记录一下这个!” 付小福不明所以,他被拉扯着过来看见了刘青的电脑屏幕,接着也看见了明灭起伏的光点。 “快快快!记下来!这是摩斯电码!”刘青赶紧掏出手机记录着光点明灭的间隔时长,付小福赶紧搜索对应的字母表,刘青一边记录他一边解读。 惊蛰(刑侦) 第108节 “bo……mb……in……mou…tain……”付小福根据刘青的记录写下了每一传摩斯电码对应的字母,他慢慢念出口,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这条消息的具体意思:“r…u……n……run。” bomb in moutain. run. 这个单词一出口,两个人彻底愣住,付小福作为正经公安院校的毕业生,刘青作为常年在美国生活的人,这一句有着明显语法错误的英文句子阅读起来并不吃力,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即惊恐地大叫起来。付小福摁住耳机冲东方晔疯狂大喊:“东队!东队!你们不能再往山里深入了!山里有炸弹,赶紧跑!” 第158章 班普的队伍把车停在了路边,迎着初升的太阳正在等候一声警笛声。邢一升有些焦急地坐在这里,他时不时地回头往后面的山路看,动作都显得十分烦躁。 梭温透过后视镜看见邢一升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就轻笑了一声,他侧身靠在车窗上,和邢一升相比更加悠闲轻松。班普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随后他才回头,过了一段时间后颂帕一行人出现在后方逐渐朝他们靠近,班普这才发声:“十分钟,如果他们还没出现就直接遥控引爆。” 梭温点了点头,他好整以暇地启动车辆,在金色朝阳中等待着赶往抓捕他们的警察。 邢一升虽然知道班普要等警察是为了什么,但他总是不太自在,尤其是在闽州警方面前,他用嘴咬着自己的手指,内心希望警察能快点赶到,却又祈祷着他们能不出现。 就这么在邢一升内心的纠结挣扎之间过了几分钟,一阵鸣亮的警笛声自东边响起,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班普坐在车里往路上看去,十几辆警车和武警车拦住了他们的退路,警察和武警们在警笛声中下车,全副武装地将枪口全部对准了班普等人。 “下车!”邝明山举着枪第一个冲出来,他看着路下方的班普众人,愤怒吼道:“奉劝你们不要负隅顽抗!现在立刻缴械投降!” 然而没有人下车,唯有颂帕打开天窗站起来,看着举枪威胁他们的邝明山说道:“你好啊,闽州的警察们,你们终于来了,真是让我们好等。” 听到声音,邝明山立刻转枪对准了颂帕,他的眼睛粗略在这群车队里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邢一升的身影,于是他说道:“等我们?你们还知道悬崖勒马呢?” 颂帕趴在车顶上,手掌托起自己的下巴看着邝明山说道:“我不太听得懂你们中国成语的意思,就当是你在夸我了。等你们来,是有件事要和你们商量,你们能腾出时间来听我说一句吗?” 邝明山紧闭着嘴,他没有理会颂帕这笑里藏刀的态度,他只说道:“有什么话你可以到监狱里慢慢说给我听。” 面对邝明山这种强硬的态度,颂帕却是丝毫不惧,他的笑容更加明媚,随后邝明山听见他说:“我这儿有一个人,应该是你们的老朋友,你看看认不认识呢?” 邝明山一愣,在行动耳机听到这一切的杜雁青也一愣,在他们停滞的目光中颂帕抬头拍了拍身旁的车门,接着一辆越野车在其中慢慢开到了最前面,两个马仔走下来,将被捆住双臂、堵住嘴巴、满头是血的闻斓从后座拖了出来。 邝明山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他只看着这一个熟悉的身影微皱起了眉,紧接着两个马仔抹开了闻斓脸上沾血的发丝,提着他的脑袋露出了正脸,邝明山看后大惊。 “你们……你们他妈的!”邝明山捏着枪的手紧了几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已经宣告死亡的闻斓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邝明山内心升起一股被戏耍的愤怒,他端起的枪连同手腕都在颤抖,他怒吼道:“是你们绑架了他!妈的畜牲!草!” 颂帕对暴怒的邝明山感到很满意,他又敲了敲车门让人把闻斓重新塞回车里去,随后他说:“现在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做决定:放我们走,或者看着他死。” 邝明山被颂帕这挑衅的语气气得嘴唇都在发颤,他在极度的愤怒之下勉强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随后他伸手按住行动耳机,像指挥中心报告这一情况:“杜局,目标手里有人质,他们要求我们放行。” 杜雁青一听,还以为他们内讧绑了邢一升出来做威胁,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一句:“什么人质?他抓了谁?” 邝明山恶狠狠地盯着冲他露出微笑的颂帕,气息粗重地说:“……闻般予,他们劫持了闻般予。” 听见这句话,杜雁青脑子嗡的一声陷入宕机,首先他的下意识反应就是否认,但是邝明山不可能说谎,班普也不会找个人来凑数冒充闻斓,因为东方晔一定会认出来。既然班普他们出面拿人质交涉,那么就足够说明他们真的劫持了闻斓。 杜雁青瞪着眼睛,脑子里已经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串联到了一起,他也做出了和邝明山一样的反应:他一拳猛锤向指挥车的车门,怒骂一句:“草!” 邝明山就知道杜雁青会是这个反应,他在杜雁青发泄完后继续说:“现在他给我们三分钟的时间做决定,杜局,让吗?” 杜雁青脑子里飞快思考着对策,正在他要问进入山里包抄的东方晔一行人还有多久抵达汇合地点时,山里再次传来一阵爆炸声,这次的动静明显要比之前那一声剧烈许多,杜雁青甚至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留在原地的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山头,这一次惊起的不只是飞鸟,还有因爆炸而四崩五裂的山石。 飞石落下激起碰撞声,在杜雁青的震惊中逐渐归于平静。 邝明山没等到杜雁青的命令,在这一声爆炸中他被震得摔倒下来,紧接着他就听见一阵阵车辆轰鸣声——原本停在公路下方的越野车伴随着爆炸声启动,直直地向堵住路口的警车冲来。 顶在最面前的警察原本还在坚持,但眼看着车辆越凑越近最终不得不躲开,拦路的警车被越野车顶撞着四分五裂,尚有几个没肯让路的警察被撞下公路受伤,邝明山见状大叫:“躲开!都给我躲开!” 眼见着班普一行人开车碾过他们直冲冲开上公路沿着高速而去,邝明山手脚并用着爬起来,赶紧去开停在后方还没有被撞得走不动的警车,他摁住行动耳机冲指挥中心大喊:“他们开着车跑了!杜局!”邝明山双手捏着方向盘猛踩油门,警车轮胎在路面上摩擦一阵后,立刻就弹了出去,他没听见杜雁青的声音,接着又大喊了几句:“杜局!能听到我说话吗?杜局!!” 杜雁青听见了邝明山的大喊,他在反应了几秒过后迅速恢复了指挥:“他们往哪儿跑了?” “他们往闽百东高速路口去了!”邝明山回答道。 “你带着没受伤的人追上去,我会联系高速路口关闭闸门!”杜雁青大喊道:“无论如何保证人质的安全!” “明白!”邝明山大喝一声,油门踩得更加用力。 另一边,吴光行看着爆炸发生的地方愣神几秒后,他马上向东方晔发去通讯:“东方!东方晔!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听到回话!” 然而等了好久,东方晔那边没有传回任何音讯。杜雁青听到吴光行的大喊后立刻接通了通讯组,他命令道:“给我接东方晔他们!现在马上!定位他们的位置,分两组人上去找!快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二次爆炸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爆炸波及范围不小,杜雁青心里有很不好的感觉,他连下达命令的声音都在颤抖。吴光行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杜,你得撑着。” 杜雁青咬着牙,他恨不得自己钻进山里去查看情况,但他是指挥,他必须坐镇全场,即便再着急也不能擅离。他捏着拳头,咬着牙骂了一句:“班普……我草你仙人!” 东方晔接到付小福的消息时他们刚离开填埋坑的位置几百米,在付小福大喊着山里有炸弹的时候他立刻叫住了所有人:“等等!停下!” 两组的人纷纷停下来,回头看着满脸惊恐的东方晔,接着他们听到东方晔说:“山里有炸弹。” 所有人一愣,接着面面相觑,唐庭回过头来看着东方晔问道:“东队,你说什么?” “付小福传话来说他们收到一条消息,说山里有炸弹。”东方晔严肃地说道。 唐庭对炸弹可有不小的阴影,他一听立刻紧张起来:“在什么位置?还有多久爆炸?” 东方晔抬头和他对视,接着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 还有人质疑:“消息来源可靠吗?” 消息来源可靠吗?付小福传来的消息,肯定是经过刘青之手的,而刘青追踪的是闻斓的行踪,他的消息来源当然只能是闻斓。闻斓的消息可不可靠?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误报,他们也必须当做是真的来对待,沉默片刻后,东方晔选择相信闻斓。 东方晔扭头四下打量,在他们无法排查炸弹位置的情况下,找个掩体才是最佳选择。因此东方晔说:“不管是真是假,先找掩体,找不到掩体就原地挖坑躺进去。班普的炸弹威力不小,之前你们都已经见识过了,那还只是仿版,所以现在必须严肃对待。” 这句话是对唐庭说的,铸造厂爆炸案已经成为了唐庭最难以忘却的场面之一,他深知这种炸弹的威力,但眼下他们找不到能够躲避冲击的掩体,也没办法挖出一个深度足够的土坑。 就在所有人束手无策之际,东方晔和唐庭突然灵光一闪,两个人互相投去视线,异口同声道:“填埋坑!” 意识到这个情况以后,唐庭立刻扭头带着人就往回跑,东方晔则是说道:“往回走!回到那个填埋坑附近!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扔出来,人先躲进去!”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开始加快脚步往山头返回,东方晔站在最后确保小组的人斗全部跟进了,他才开始返回。 填埋坑里的温度迟迟没有降下来,但事态紧急,他们也顾不得这水温高低,一跃而下就跳进坑里,顶着高温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扔到地面上,还有几个人则是赶紧将尚未反应完全的生石灰用衣服包住一起扔出了填埋坑。 填埋坑中水温尚高,跳进坑里的人开始用身体搅动水以发散热气,让水温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但即便如此唐庭跳进来时被烫得惊叫一声,往外泼了几把水后东方晔才追上来,唐庭伸出手大喊:“东队!快!” 东方晔赶紧几步追到填埋坑边上,但他刚跳进坑中还没来得及矮身,一场爆炸轰然来临。所有人挤在那个填埋坑里捂着耳朵,靠在土壁上以抵抗爆炸带来的剧烈震动,东方晔捂着耳朵被爆炸冲击震到了填埋坑的土壁上,抱紧着自己的脑袋蜷缩成一团。 爆炸的位置距离填埋坑很近,如果没有付小福的及时雨,东方晔小组他们就很有可能殉身在这座山中。等待爆炸的余波过去后几分钟,填埋坑中的唐庭才缓缓睁开眼睛,巨响造成的耳鸣令他晕眩了片刻,但好在受到的冲击不大,缓了一会儿后他便恢复了正常。唐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坑中的情况,幸运的是他们全员无伤。唐庭赶紧关心了几个被垫在下方的队员,确认他们没有被烫伤后,一转头就看见了蜷在填埋坑角落里的东方晔仍然维持着抱头的姿势。 唐庭站起来去推了他一把,说道:“东队!东队!赶紧起来!” 而东方晔在唐庭叫他的时候猛然抬起头,眼神中很突兀的揣着几丝疑惑,尚未察觉有什么异常的他用平常的声量说道:“东队!现在不确定还有没有第二轮爆炸,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然而东方晔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他只看见唐庭的嘴巴在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皱了下眉偏头把耳朵往唐庭嘴边凑了凑,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唐庭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的表情慢慢凝固起来,看见东方晔的疑惑后他说道:“东队,你……” 接下来话不需要再问出口,唐庭直接伸出手在东方晔耳边拍了一个好响的巴掌,所有人都被吓得回头一看,唯独东方晔眼中的疑惑不解,并且没有任何反应。这下唐庭确认了一个事实,他伸手摘下了东方晔的行动耳机,凑到他耳边大声说道:“东队!你能听见吗!” 唐庭大声的呼喊穿进东方晔耳朵里只剩一丝闷闷的声响,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跳进坑里后他还没来得及蹲下来,就被爆炸冲击到耳膜,他的听力被损伤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东方晔没有多加思考,他赶紧把自己的对讲塞到唐庭手里,大声说道:“你赶紧给杜局回个信!二组队长更换为你!然后带着他们赶紧下山!” “那你呢!”唐庭同样回以大喇叭嗓门喊道。 “我跟你们一起出去!”东方晔抓着唐庭的手扶住填埋坑边缘站起来,他大声说道:“因为不确定会不会有第三次爆炸,所以赶紧离开这里!” 唐庭抓着东方晔的手将他拉起来,他知道留在这里危险重重,如果真有第三次爆炸,他们就没法逃出这座山。随后唐庭冲东方晔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所有人!现在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出山以后和其他组汇合!张恺!” “在!”张恺高声回答道。 “你抓好东队!别让他落下了!”唐庭说道。 “明白!” 第159章 云川,普提。 云川省公安厅。 省厅今天的气氛依旧怪异,宋介走进办公楼后也是平常地忽略了这怪异的气氛,自从邢一升的事情闹出来以后,省厅人人自危。原省厅厅长因为邢一升事件受到牵连,目前借口抱病在家,所有的工作都移交给了宋介。虽然名头还是常务副厅长,但实际上他几乎已经代替了正厅的职权。 距离邢一升自曝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宋介俨然稳坐厅长之位,本来他能够等到正式文件升上厅长的,但今天似乎特别不走运。 宋介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蓦然发现门已经被打开,甚至连灯也开着,明显有人比他这个正主还要先进去。宋介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他慢步走过去把房门全推开,果然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看见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还有一个正提着公文包坐在一旁。 宋介对于这样突如其来闯进他办公室并且没有知会他一声的行为感到不满,他站在门口,十分不客气地说:“请问你们是谁?怎么不打招呼就擅自闯进我的办公室?谁放你们进来的?” 被宋介这样严厉质问一番,坐在沙发上的两个陌生人竟然面无惧色,正对着宋介的那位站起来神色如常地说道:“宋副厅,抱歉冒昧打扰,不过没有提前通知你是公安部的要求,还请你理解。” 听到公安部的名头,宋介突然一愣,而那位陌生人继续自我介绍道:“我姓陶,是公安部刑侦局重案处的专员,随同我一起来的是犯罪侦查处的同事,姓邓。” 宋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后他的表情便如雨过天晴一般,他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冲着两个人走过来说道:“原来两位是公安部的专员,原谅我的冲动,我的办公室一般不允许别人随意进出,因为里面有太多涉密资料,不方便公开,请见谅。” 陶专员微笑着点了点头,宋介伸手请他们坐下,等两位专员落座之后,宋介才开始说话:“这件事惊动了公安部,真是不应该。那个邢一升原本就是个不出挑的人,在厅里这些年一直没什么出彩,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袭警逃跑。唉,老厅长遇人不淑,白费了信任。” 姓邓的那名专员眼神微动,他看了陶专员一眼,并未发声,两个人耐心地听完宋介的苦水,接着陶专员便说道:“对于邢一升叛逃一事,我谨代表公安部深感遗憾。不过今天公安部指派我们过来,并不是为了追查邢一升的案子。” 宋介一愣,很明显这句话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看向两位专员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还夹杂着吃惊,他问道:“不是为了邢一升?” 陶专员转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他和宋介之间的桌子上,接着他说:“公安部接到举报,有人说你以职权之便陷害同僚,并与境外势力勾结牟取暴利。不仅如此,你还成为了他们在云川的保护伞。” 然而宋介听后一笑,他很自然地翘起二郎腿,笑声中还带着几分不屑:“这可真是莫须有的罪名。和境外势力勾结的人明明是邢一升,怎么会变成了我?公安部可不能偏听偏信一个已经叛离公安系统的人的污蔑。” 陶专员并不意外宋介会推脱,他伸手点了点桌子上那份文件,对宋介说道:“宋副厅长,举报你的人并不是邢一升,而是博阳省厅。” 听到这句话,宋介脸上的笑容一滞,他回过头来看向陶专员,随后才意识到低头低头去看桌上那份文件——那是博阳省厅写的一封举报信,陶专员拿出来的是复印件。 宋介一把抓起那封举报信复印件,眼睛紧盯着仿佛要把那张纸看出两个洞,陶专员则是耐心地等待着宋介看完这封举报信,接着宋介强作镇定地放下那封举报信,他说道:“博阳省厅的手什么时候伸得那么长了?他们举报我,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当然有。”陶专员站起来,正面低头看着宋介,严肃郑重地说道:“如果你想知道博阳省厅提交了什么证据,就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到时候自然会告知你的。” 宋介坐在沙发上没动,他看着挂在自己座位后上方的那副“天道酬勤”的字画,片刻后他说道:“我现在就看要证据,否则请恕我无法配合调查。” 陶专员见宋介并不死心,他也不再瞒着,转头从邓专员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u盘捏在手里,接着他对宋介说:“十三年前普提市发生的一起恶性绑架案,当时我记得云川出了通报,也向公安部汇报过,说有一名特警队长擅自行动,打乱了整个行动计划,导致行动失败、人质被害,有这回事吗?” 宋介抬头看向陶专员,他不否认也不点头,眼神里出奇的平静,陶专员继续说:“后来邢一升纵火杀人,逃离博阳,博阳公安厅在纵火现场找到了你们当年行动用过的战术电台,里面的录音保存得很完整,博阳省厅拷贝了一份在这个u盘里,连同举报信一起交到了公安部手上。其中有一条录音十分清楚,那是你发出来的行动命令,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宋介依然闭口不语,但在安静了片刻之后,宋介突然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来,他轻笑一声后说道:“好小子,留得一手好退路。” 陶专员并不在意宋介口中的这个人是谁,他只问道:“现在能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了吗?” 宋介站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昂首挺胸地说道:“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想回家一趟,和我的妻儿说几句道别的话。” 陶专员没说好,也没有直接拒绝,他看着宋介释然的侧脸,总觉得这一切太过顺利,宋介没有狡辩反抗,正相反,他平静地接受了现状。 惊蛰(刑侦) 第109节 沉默片刻后,陶专员说道:“当然可以,前提是你必须接受我们的陪同,而且你不得独自行动。” · 唐庭带着小组的人从树林里冲出来后就赶紧远离那个地方手脚并用爬上公路,医疗组在后方看见了这些浑身湿透还灰头土脸的人就赶紧追上来查看伤情。经过一番检查后他们只发现少数几个人皮肤发烫发红,有明显的高温灼烫的痕迹。 对于从刚才那种规模的爆炸种幸存的人来说,这点烫伤实在不算真么,医疗组没有追究受伤原因,赶紧把这几个烫伤的人搬进了救护车。 唐庭爬到路面上来后就把自己的行动对讲换成了东方晔的,接着他摁下开关向指挥中心汇报情况:“指挥组!这里是二组,现在向你们汇报情况!” 杜雁青听到声音赶紧问道:“伤亡情况怎么样!” “还行,只有几个人被烫伤,其余人没有受伤。”唐庭回答道,接着张恺拉着东方晔从下面爬上来,唐庭听见声音回头去看了一眼,接着说道:“不过东支队受到爆炸冲击影响,现在疑似失聪,二组组长暂时变更为我。” “失聪?”杜雁青愣了一下,刚才那爆炸动静可不小,两组人被困在山里亲身经历了爆炸,竟然只有几个烫伤和一个失聪?他问道:“没有……没有人受伤?我是说那种开放性外伤?” “没有,我们行进出来一段距离后收到了付小福的通讯,他说山里有炸弹,我们才退回去找了个掩体,没有受太大的伤。最严重的就是那几个被垫在掩体最下方被高温烫伤的几个小子,已经让医疗组拉走了。”唐庭有条不紊地汇报着,接着他抬头一看指定的汇合地点,竟然只有医疗组的人在,那三个组的人竟然零零散散地留在这里,还都是受了伤的,唐庭便问道:“汇合地点发生什么事了?一组三组七组的人呢?” 杜雁青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班普团伙以人质作威胁,强行突破了我们的封锁口,邝明山现在正在追他。” 唐庭一顿,赶紧问道:“他组里这么多人受伤,能撵上吗?” “所以你们赶紧追上去,支援邝明山。”杜雁青说道:“东方晔呢?” “在原地呢。”唐庭回答。 “让他跟着医疗组走,以他现在失聪的情况不适合继续留在前线,叫他赶紧退下来!”杜雁青命令道。 “是。”唐庭切掉通讯以后,他伸手抓住了东方晔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大声说:“东队!指挥组要求你跟着医疗组走!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见,留在这里很危险!” 东方晔勉强听到了唐庭的话,但汇合地点的情况让他心生不安,他抓着唐庭问道:“班普呢?他们人去哪儿了!” “他们手里有人质!强行突破了咱们的包围圈,现在已经往高速路口飞过去啦!”唐庭大声回答道。 人质?听到这个东方晔浑身一颤,他抬起头来看着唐庭,叫他也跟着浑身一颤,两个人对视一眼,慢慢反应过来杜雁青说的人质是怎么回事。唐庭一下子捂住了嘴,没让东方晔看见他的嘴型,接着喃喃着小声说:“难不成……他们抓了闻老板……” 然而没等唐庭把话说完,东方晔转身就冲了出去,他随手拉开一辆车门已经被撞的变形的警车,坐上去后直接发动,接着不等唐庭冲过来把他拦下,东方晔就一个飞身,绕过人群往邝明山他们追捕的方向驶去。 唐庭马上意识到不好,眼见着东方晔开着车如离弦的箭矢一样冲出去后,他赶紧抓着张恺坐进另一辆留在现场尚且完好的警车,追着东方晔而去。唐庭摁住耳机向杜雁青汇报:“杜局!东队冲出去了!” “什么?!”杜雁青尚且没料到东方晔的反应这么快,他就是担心这一点才没告诉唐庭班普劫持的人质是闻斓,可谁知道东方晔还是冲出去了,他赶紧说道:“你们赶紧追上去!务必把他拦下来!这臭小子真是一点都不安生!” “明白!”唐庭抓着张恺坐上车,随后通过行动耳机对组内的人下发命令:“所有人!开车往高速路口的方向追!必须要在这里拦住班普他们!” 命令一发出后,所有还能行动的人纷纷就近上车,就这样一辆接着一辆冲出去追上唐庭的脚步。 东方晔压根就听不到来自后方的警笛声和车辆轰鸣声,他把油门踩到了底,在这条公路上极速狂飙。班普的手段他已经见识过了,闻斓现在在他手里已经生死难料,东方晔少见地被冲动压过理智,距离上一次他冲动也仅仅只过去了一个晚上。 路边的山坡伴随着逐渐升起的朝阳飞速退后,因为听力受损的原因,东方晔没办法再通过刘青确定闻斓的位置,他只能往前,朝着高速路口的方向开去。 然而等他开到距离路口只有一个上下错落的弯道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从上面跌落下来,砸在了东方晔的车上。东方晔猛踩刹车,车轮在沥青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车轮在路面上擦过留下一道痕迹。 东方晔停车走下来,小跑着到车前来查看情况,掉下来的这个人已经死了,东方晔摸他颈动脉的时候都发现他的脖子有些错位,颈动脉也失去了跳动。 这个人很明显是班普随行的马仔,为什么会死在这个地方?东方晔半跪在地上,没有察觉到身后追上来的唐庭,而唐庭看见停在路边的东方晔就赶紧停了车,他赶紧走下来,被躺在东方晔面前的尸体震住了脚步。 他走过去和东方晔做了同样的动作,接着他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东方晔冲他缓慢摇了摇头,否认自己撞人的同时也告诉唐庭,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在唐庭想要摁下耳机和指挥中心汇报情况的时候,东方晔的手机十分突兀地响了起来,东方晔本人毫无察觉,还是唐庭伸手指了指他的裤兜,东方晔才如梦初醒一般察觉到那微乎其微到震动。 东方晔拿出手机来一看,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知道自己听不见所以他摁下免提递给了唐庭,唐庭心领神会:“喂?” “东方……”手机里传来闻斓模糊不清的声音,唐庭能听出他意识不太清醒,他赶紧噤声,仔细耐心地等待闻斓的下文,“你听我说,班普他们现在……准备通过高速进入云川,再从云川离开国境线。你一定……一定要在他们离开国境线之前拦住他们,我现在只能暂时……帮你们拖住他们的速度,你们必须……在半个小时内赶到。” 唐庭心里一惊,他赶紧大叫道:“闻老板!你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们的队伍已经追着过去了,马上就能跟你汇合!” 闻斓在那边沉默了好久,手机里只传出他粗重的呼吸声,好久之后闻斓问道:“东方……他怎么了?” “他现在听不见你说话!受到爆炸的影响,他目前处于疑似失聪的状态!”唐庭说道。 听见东方晔仅仅只是失聪后闻斓仿佛松了口气,接着他说:“这样也好。你听着,带队赶紧追上……云闽高速来,我会从后方超车拦住他们,你们必须在半个小时内赶到堵住他们的后路,听明白了吗?” “你现在情况怎么样?我能听出来你受了伤,我马上安排医疗组过来接应!”唐庭说道。 “不用……”闻斓拒绝了唐庭的安排,他说道:“你……帮我看好东方,别让他上来。”说完,闻斓十分决绝地挂断了电话。 第160章 闻斓再次醒来时,他只听见了耳边传来的车辆发动机和两个马仔的交谈声。 两个缅甸马仔坐在前面开车,正在用缅甸语吐槽着:“妈的,真搞不懂老板在想什么,明明马上就可以走的,非要等条子来,这下好了,条子就在屁股后头撵路。” “你懂个屁!”开车的马仔笑着骂道:“那不是有一队条子跟着咱们往山里钻,这会儿估计炸得渣都不剩了!老板这叫下马威,看那群不知好歹的条子还敢不敢追上来。到时候咱们直接进入云川,然后再从云川直接回缅甸。” 闻斓听到这些眼神微动,他想坐起来,但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让他失去了顺利起身的力气,他最终没能成功。闻斓转动脖子看了一眼车内的情况,现在他不确定前面这两个人手里有没有枪,所以闻斓没有惊动他们,他悄悄挪动着自己的身子侧躺在后排座位上,接着弯起腰,把自己的屁股挤进两只胳膊之间,然后他就维持着这个费力的姿势,再悄悄摸摸地用力,让双手滑到膝弯处。接下来的动作就比较费劲了,闻斓弯着腰和自己的大腿紧紧贴在一起,努力把胳膊伸得更长,好让自己的脚完全穿过胳膊。 前面的两个人忙着说话,车窗也是开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让他们降低了警惕,这给了闻斓一个很好的机会,他踩着自己的手一用劲儿,终于把自己的一只脚腾了出来。接下来的挣脱过程就很顺利,闻斓把反折绑在背后的双手挪到了前面,接着他用牙咬掉绑着自己的扎带,然后慢慢滑下座位,消失在后视镜中。 两个人一路说笑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这个情况,谁都没看后视镜,行驶了好一段距离过后,副驾座位上的马仔才想起来关心一下后排的闻斓。 “还晕着呢?还他妈特警,一棍子就睡那么久?”马仔说道。 “看看。”开车的马仔说道。 副驾的马仔不耐烦地“呿”了一声,接着他就转过脑袋往后排一看,登时大惊:“卧槽,人呢!” “你说什么?!”开车的马仔手里差点不稳,他闻声也想转过头去,但躲在靠背后方的闻斓突然暴起,他伸出手抓住副驾上马仔的脑袋狠狠往车窗玻璃上砸。接着闻斓伸手去拿他们揣在后腰上的枪,开车的马仔顿时一惊,猛打着方向盘一个漂移,闻斓就因为惯性往一旁一晃身形,手指刚碰到枪身就被甩开。 被闻斓砸了脑袋的马仔捂着脸,大骂一声草,接着他拿出自己的枪对准了闻斓,但还没等他扣下扳机,闻斓就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拽,接着他就一脚踩上两个驾驶位中间的地方,掰着马仔的胳膊使劲往下用力,只听见马仔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他手里的枪也就此脱落。 开车的马仔见此情形急忙腾出一只手来想要摸自己的枪,但闻斓比他更快,他冲上来抓住了方向盘,往下一压,车辆马上就变得不稳定起来。在这样的高速行驶中突然急打方向盘让两个人都极速往一边偏倒,闻斓撑着两个座椅靠背勉强撑住自己,胳膊脱臼的马仔此时已经缓过神来,他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闻斓,接着就被闻斓拿着枪一拳击中面门,就此晕厥过去。 开车的马仔见同伴失去了意识,他大喝一声后抓着方向盘就要往路边撞去,闻斓见状赶紧伸手去抢夺方向盘,接着他捏紧拳头直冲马仔面门而去,在剧烈漂移的车内,这拳头反而是落在了座椅靠背上。 闻斓见攻击不起作用,他便当机立断直接抓住马仔的头发,用力往下摁住他。脖子承受着巨大压力的马仔又爆出一声大喊,他直接松手,抓住了闻斓的手腕。 闻斓紧紧抓着马仔的头发,在方向盘被松开的同时他稳住了车身,接着抓紧方向盘往另一个方向猛打,车轮便带着车身又往路中间漂移过去。 被抓着头发摁住脑袋的的马仔这个时候抽空出来去摸自己的枪,在他拔出来的一瞬间就胡乱对准了闻斓,闻斓见状松开了抓着方向盘的手,他用脚踩住控制台脚尖勾住方向盘的空隙勉强稳住车身,这个时候他才空出双手来对付这个还在反抗的家伙。 闻斓抓着马仔的头发将他锁进胳膊之间,而马仔用力伸手想要抢过方向盘,两个人就此在狭小的主驾驶空间内胶着在一起,无法进退。最终马仔还是抓住了方向盘,他使劲往没有护栏的路边猛地一转,闻斓和他便都靠在了车门上。 “妈的!去死吧你!”马仔怒吼一声,脚下急踩油门,就这么冲着路边悬崖冲去。 闻斓脚还是不如手好使,他没能控制住方向盘回正方位,马仔还被自己紧紧勒住了脖子,闻斓咬着牙突然爆发出力气,他掰着马仔的脑袋就像方向盘一般用力一转,清脆的咔擦声应动作而响起,刚才还和闻斓殊死拼搏的马仔此刻已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双手也耷拉下来。 闻斓撑着车窗玻璃起来,他赶紧抓住方向盘避免整个翻下悬崖,然后他拉开了主驾驶的车门。巨大的风速卷着已经死亡的马仔从车上掉下去,摔到路边的悬崖下方不见踪影。闻斓扶着靠背,一手抓住方向盘从后排挪到了主驾驶上,接着他拉上车门,开始急速往前方追去。 透过后视镜闻斓看见了自己脖子上那个黑色的东西——一枚芯片炸弹,十三年前班普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当着他的面杀掉了人质。闻斓腾出手来想要把这东西扯掉,但不知道是受伤的缘故还是这东西太结实,闻斓拽了半天始终没有拽下来,甚至于脖子都磨红了。 而接下来就在前方远处闻斓看见了班普的车,随后他不再去拽脖子上的东西,思考了半秒以后,他从晕倒在副驾座位上的马仔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拨通了东方晔的电话。 · 梭温正在以一倍超速的车速在高速路上飞驰着,班普手里捏着一个遥控器把玩着,他抬眼看了后视镜中的邢一升一眼,随后笑着收回了目光。 邢一升拿着手机正在和导航地图同步自己的位置,他的眼睛紧盯着时间,表情显得很紧张。 梭温也看到了邢一升的样子,他笑了一声后说道:“邢一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这么怕自己被警察抓住吗?” 邢一升终于从导航地图里抬起眼睛,他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梭温轻哼一声,说道:“也是,你我现在都是亡命徒,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你别老摆着这副紧张的模样,有空学学我们老板,临阵不乱、临危不惧。” 邢一升没有回话,他不太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接着低头继续盯着导航地图。梭温见他不欲理会自己,他也没再调侃邢一升,勾着嘴角看向前路专心开车。 等到经过一个大弯道时,梭温的余光从车外的后视镜注意到一辆正在慢慢靠近的越野车,那是他们一队的车,梭温盯着后视镜,接着他慢慢才下刹车降下车速,语气不满地抱怨道:“这谁的车?疯了?怎么想的,开那么……快……” 梭温这一偏头,登时愣住,班普也没发出声音,邢一升察觉到奇怪才重新抬起头来,接着就看见了追上来和他们并驾齐驱的越野车。 闻斓手里拿着枪,正对准了梭温的脑袋。 班普瞪着眼睛看着追上他们的闻斓,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梭温突然往闻斓到方向猛打方向,两辆车就这么贴在了一起。 闻斓首先扣下扳机,但突然被梭温这么一别,子弹穿过梭温的脑袋打在了车窗上,玻璃爆裂的声音引起邢一升的尖叫:“啊!!草!你他妈干什么!” 而班普的反应就没有邢一升那么夸张,他虽然吃惊于闻斓抢了车追上来,但他的理智并没有就此消失,他眼神一动,看见了闻斓脖子上依然还戴着炸弹,随即他拿起遥控器,正准备摁下,后方却传来邢一升的声音:“妈的!警察!是警察!他们追上来了!” 听到警察追上后班普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一下,而闻斓看准了班普停顿的时机,也冲着他们猛打方向盘,狠狠别住了梭温的车。 就是经过这么一撞,班普手里的遥控器脱手,掉进了座位的缝隙里,而闻斓没有就此停下,他继续别向梭温的车,接着使劲往班普的位置一撞,直接将车门撞得变了形。遥控器被卡在了缝隙之中,而车门变形弯曲,班普没法伸手将落在缝隙之中的遥控器拿出来。 似乎察觉到班普的短瞬的惊慌,闻斓才又拿起枪,这一次他没有对准梭温的脑袋,而是对准了车辆的轮胎。一声枪响过后,越野车便不再遵照梭温的指挥,滑行出去一段距离以后直直地撞在高速路边的护栏上,一声巨响过后,车头凹进去了半截。 而闻斓逼停了他们后并没有往前继续开,他急踩刹车快速掉头,直接在车道上逆行朝梭温等人冲过来。 班普看着闻斓逼近,他直接伸手抢过梭温的枪,对准闻斓的车轮也是一枪,让闻斓也以同样的方法撞在高速护栏上。 梭温被卡在了护栏中间,车门打不开,气得他怒吼一声,直接抬脚踹烂了车窗玻璃,他才得以从车里爬出来,他看见停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车里闻斓已经下来躲在了后面,他伸手夺过班普手里的枪泄愤似地冲车上打了几枪。 班普下车后首先就是去找掉在缝隙里的遥控器,但最终他发现遥控器已经被变形的车门挤碎,他原地顿了一会儿,接着转头就往后方的补给车辆走去,他要找备用遥控,直接引爆闻斓脖子上的炸弹。 然而等他走到放着备用遥控的车前时,一枚子弹打过来截断了班普的动作,班普猛然回头,远远地看见跟在后面的颂帕已经被追上来的邝明山给截住了去路,而在邝明山的车队之后,还紧跟着另一队警车。 班普惊讶地盯着那一队警车略过邝明山的队伍直穿颂帕的阻拦,明晃晃地奔自己而来。而在最前方那辆警车的车顶上,东方晔手里拿着枪,瞄准了班普。 东方晔拿着枪敲了敲车顶,示意开车的唐庭停下来,而班普看着在他跟前停下来的东方晔咬着牙喊出了一句:“东方晔!” “闻斓在哪里?!”东方晔举着手枪对准了班普,即使他听不见班普的声音,他也能感觉到班普的愤怒。 而班普看着他,片刻后笑了一声,他说道:“他就在前面,不过……你很快就见不到他了。” 说完,班普便拉开车门,动作迅速地从车里搬出来一个箱子,东方晔内心一惊,三两步跑过去一脚踹向班普。班普抬起手挡住了东方晔的腿,接着他就从箱子里拿出了那个备用遥控器。 东方晔看着班普的手里的东西都不用多想,在班普摁下按钮的前一秒他就收起枪,抓住了班普的手腕,和他争夺那个遥控器。唐庭等人看见东方晔和班普扭打在一起想上来帮忙,却被突然窜出的雇佣兵用火力压制在了后方不能前进。唐庭快步跑到警车后头躲避雇佣兵的子弹,接着他摁下耳机冲指挥中心喊道:“指挥组!已和一组汇合,现在在高速上和目标起了冲突!请求支援!” 紧接着下一秒,一枚步枪子弹擦着唐庭的脸打在警车门上,唐庭惊得往下一缩,回头往后方一看,颂帕架着一把步枪正在瞄准自己。唐庭一惊,歪着腰往后跑了几步躲到另一辆警车前方,他摁着耳机大喊道:“对方有狙击手!” 而前方东方晔和班普仍在争夺遥控器的归属,班普抓住了东方晔的手腕转身夹在腋下,接着用力往下掰。东方晔忍着疼痛用另一只胳膊锁住班普的脖子,使劲往后拽,遥控器被班普拿在手里,但他没有空余摁下。 班普抓着东方晔的手腕,接着他猛然往后退,想把东方晔挤到护栏上压住他,但东方晔降低了下肢重心,班普的确推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但也仅仅只有几步,等东方晔稳定下盘以后,他就勾着班普的脖子迅猛转身,直接将班普压在了高速护栏上。 突然的压力让班普猝不及防,手中的遥控器终究还是脱手,掉下了高速护栏外,落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山林中。 第161章 梭温冲着被爆掉车胎的越野打了好几枪,他亲眼看见闻斓从车窗跃出来蹲在了后面,梭温打完手里的子弹,在换弹夹时闻斓突然从车后跑出,他拿着枪也冲梭温打了几枪。 梭温矮下身子一个鱼跃扑到了他所在的车后方,邢一升本来还想从车里出来,但在看见梭温和闻斓这般交缠却是缩在车里不敢下来了。 惊蛰(刑侦) 第110节 闻斓端着枪慢慢朝梭温靠近,当他接近车尾的时候,梭温突然冲出来,伸手要夺闻斓手里的枪。闻斓倏地停下脚步,拿着枪的手往后一缩,躲开了梭温的袭击。 枪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只能算助力,实际作用并不大,因为两个人都在提防对方开枪,两个人都打不中对方。梭温换完子弹后站起来,折起手臂把枪举到眉前,接着他又扣下扳机,逼得闻斓只能一直跑动。 梭温看着四处逃窜的闻斓放声大笑道:“跑什么!刚才撞我的时候不是很勇吗?他妈的站出来面对我!闻般予!” 闻斓完全无视梭温泄愤般的怒吼,他加快脚步冲到高速路中间的绿化带中,梭温的枪口追着闻斓过去又开了几枪,但他看不真切闻斓隐藏在绿化带中的身形,所以他追了过去。 可当他刚靠近绿化带的时候,闻斓突然抬起一脚踹向梭温的手,试图踢掉他手里的枪。但梭温像是料到闻斓会有这种想法,他顺着闻斓踢的方向挥动手臂,闻斓的脚擦过梭温的手,并未挨到枪托分毫。 梭温躲开那一脚后迅速拿着枪回正位置,对准闻斓就要开枪,闻斓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抓住梭温的手腕,用力将他往自己面前一拽,梭温受力弯下腰来,手也降低了高度。闻斓一脚踩上梭温手里的枪,枪身压着梭温的手指被闻斓碾到了地上,梭温痛得发出大叫,手也终于脱力,松开了手枪。 紧接着闻斓一脚踢开了梭温的枪,他仍然保持着脚踩梭温的姿势,手里的枪口再一次对准了梭温的脑袋。 闻斓没给梭温开枪的机会,梭温也同样如此。他空出的一只手抓住闻斓的枪口,接着他弯腰低头用蛮力往前一顶,将闻斓撞倒在绿化带中。闻斓靠在高速路的护栏上,双臂为了稳住平衡而张开,但梭温瞅准时机一脚踩住闻斓的肩膀,双手抓住他手里的枪想要夺走。 闻斓知道梭温想抢自己的枪,所以他并未松手,而是抬起另一只没被限制住的手,迅速卸掉了手枪的弹夹。零星的子弹掉落在地,确保手枪里没有任何存留以后,闻斓才松手扔掉了手里的枪。 梭温见闻斓卸了弹夹,他再去抢夺手枪已经失去了威慑作用,他和闻斓同时松手,接着闻斓抓住他踩住自己肩膀的脚,整个人腾地一下迅速站起来,抬着梭温的一条腿迅速往前冲。梭温单一条腿跟不上闻斓冲的速度,他趔趄着跳了几下后就快速转过身,被闻斓抬起的那条腿在腾空后借力压上闻斓的脖子,接着他在空中迅速转身回位,另一条腿在空中踹向了闻斓的脑袋。 闻斓听到耳边传来风声时就立刻低头,手中梭温的脚腕转了几个圈他便没再抓住,在低头的同时也脱了手。梭温挣脱闻斓落地以后,梭温才从后腰掏出了自己的匕首,他反握刀柄直冲闻斓。 闻斓余光瞥见一抹闪着朝阳的寒光冲自己而来,他瞪着眼睛差点反应不过来,他迅速降低重心趴到地上,梭温的刀刃只擦过了自己的头发。 梭温看见闻斓伏地便抬脚要踩,而闻斓顺势往旁边一滚,在掀起一阵扬尘后堪堪躲开了梭温的脚。闻斓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迅速爬起,他半跪在地上警惕地看着梭温,吐掉了在翻滚过程中飞进嘴里的碎石子。 这一番焦灼已经剥去了两人大部分力气,两个人都喘着气,正在梭温捏着刀想要再冲闻斓跑去之际,一声枪响自后方传来,两个人一惊,视线皆往后方看去。而梭温在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班普已经离开了自己目所能及的位置,东方晔已经和他纠缠扭打起来。 梭温一阵惊慌,他想要跑过去帮班普,却被闻斓半路拦下。梭温暴怒地大喊:“滚开!” “你想去救班普?”闻斓脸上还沾着血,但他露出了妖邪至极的笑容,接着说道:“想都别想。” 说完,闻斓猛地站起冲梭温直直奔来,梭温恨恨地咬着牙也冲闻斓跑去,梭温捏着匕首抬起向下直冲闻斓要害,而闻斓直接伸手抓住了梭温的匕首往自己身侧一拽,随后他曲起膝盖狠狠击中梭温腹部,梭温吃痛弯腰,但手里的匕首仍未脱手。 闻斓松手用胳膊锁住梭温的脖子,他绕到梭温的背后强迫他往后仰头,前方东方晔和班普扭打在一起的场景梭温看得清清楚楚。 “闻般予!!我杀了你!!”梭温愤怒的吼叫响彻天际,但这一声怒吼并未让闻斓瑟缩,相反他更加用力。 他直接把梭温掼倒在地上,不论梭温如何挣扎他都没松手。闻斓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今天一定要把梭温就地解决,他的手臂越缠越紧,直到梭温的声音逐渐变得嘶哑干涸,呼吸变得脆弱无助。 但闻斓还是没能彻底绞死他,先前一直躲在车里的邢一升不知什么时候走下来,他颤颤巍巍地举着枪,对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便扣下扳机。 这一枪打在了两个人身边的地上,虽然没有直接中伤闻斓,但给了所了梭温可乘之机,他趁着闻斓惊慌的那一瞬间挣脱闻斓的胳膊,随后立刻迅速转身过来,用膝盖抵住闻斓的胸口,双手握着匕首直直地刺下去。 闻斓当即抬起双手抵挡,他抓住梭温的手腕,看着那刀尖悬在眼前,闻斓的呼吸都紧迫起来。 梭温把全身力气托在手中,两个人的手在对峙过程中发抖,这是极度用力的表现,两个人都咬着牙,在这生死线上持续着一场拉锯战。 邢一升看见这两个人依然没有分开,他还想再开第二枪,但由于颤抖的双手没能让弹壳顺利弹出,这一枪没能顺利出膛。邢一升当即惊慌起来,他赶紧检查手枪情况,试图将卡住的弹壳取出来,但是双手实在过于颤动,他没能拉开枪拴。 梭温和闻斓仍在对峙,匕首在半空中颤抖着不上不下,闻斓推不开梭温,梭温也杀不掉闻斓。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闻斓心里明白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经过了半秒的思考以后,他对抗梭温的手突然卸力,梭温整个人往下栽倒。而闻斓迅速侧开上半身,躲开梭温的刀刃,而后他抬起一条腿缠住梭温的腰,胳膊掰住梭温的脑袋,将他整个人折了过来。 “啊——!!!”梭温发出痛苦的大喊,正是这一声大喊让邢一升取出了卡住的弹壳,枪拴被重新归位,邢一升再次举起枪对准了闻斓。 闻斓听到弹壳落地的声音就已经意识到邢一升准备开第二枪了,他不再和梭温纠缠,一个翻身将梭温推到一边去后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冲着邢一升而去。 邢一升看见闻斓直直地冲自己跑来吓得他大喊一声:“你……别过来!” 邢一升的威胁就如同一只兔子受到惊吓后发出的尖叫声,这在闻斓看来完全没有震慑力,他没有因此停下脚步,闻斓的目标很明确,他要抢邢一升的枪。 而邢一升眼看着闻斓越逼越近,他往后靠在了车门上,随后闭上眼睛扣下扳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枪口瞄准了哪里。 一声枪响过后,邢一升听见闻斓的脚步骤然停下,他睁开眼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立刻就愣住了。 闻斓停在他面前不远处正在转头往后看,而在闻斓后方的梭温瞪着眼睛捂着自己的腹部,表情看上去很震惊,汩汩流出的血液也证明了他遭遇了什么。 邢一升的子弹射中了梭温。 意识到这一点的邢一升脱力地滑坐下来,手枪也被丢到了地上,他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梭温盯着他。 闻斓看见梭温中弹后迅速调转方向冲他跑去,他抢过了梭温手里的匕首,一刀扎进了梭温的胸腔,但他没有就此停下,而是怒吼着捏紧刀柄推着梭温往后。梭温被闻斓推着后退,整个人猛然靠在高速护栏之上,而被扎进胸腔的匕首又因此深入了几分。 梭温此刻没法再发出声音,他只能喘气发出“呵呵”的动静,随后在闻斓的手中眼神逐渐黯淡,到最后失去所有光泽,梭温靠在高速护栏上失去了呼吸。 确认梭温死亡后,闻斓拔出了匕首,梭温的尸体因此倒下,鲜血洗刷了路面,变成一弯水洼。接着闻斓转头去看脱力倒下的邢一升,他终于得以喘息休息,他慢慢朝邢一升走过去,而邢一升看着梭温死去的眼神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在察觉到闻斓靠近以后,他下意识地重新举起枪对准了闻斓,但那颤抖依然没有停下。 闻斓拿着沾满鲜血的匕首站在邢一升面前,他看了好一会儿这个因为惊恐而腿软无力的家伙,片刻后他弯下腰,伸出手拿住发烫的枪管,随后轻而易举地就从邢一升手里拿走了它。 邢一升抬头望着闻斓,而闻斓的目光完全不在邢一升身上,他拉开枪拴检查了一下枪的完好性,最后看了邢一升一眼,闻斓便拿着枪往后方离开。 邢一升坐在地上愣怔了一会儿,在闻斓离开以后他便双手撑在地上冲闻斓的背影大叫道:“闻般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我不会让你……!” 然而不等到邢一升的话说完,原本在往前走的闻斓突然背过身来,举着枪直接扣下扳机,子弹就落在邢一升的耳边,差一点就击中邢一升的脑袋。闻斓看着再次脱力坐下的邢一升,语气冷漠到如早春的料峭寒风,他说:“你知道吗?当年还在云川的时候,我的射击成绩是全省第一名。” 邢一升看着他,没反应过来闻斓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刚刚还在生死线上游走,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闻斓像是不愿意再理会他,射出这一枚子弹以后,他便头都不回地迈步跑开往后方行进,邢一升坐在地上,在闻斓的身影离去后,与他作伴的就只剩下盯着他死不瞑目的梭温。 第162章 东方晔摁着班普的肩膀将他压在高速护栏上,当班普手里的遥控器脱手落下后他也没有放松,东方晔能看出来那是个遥控器,并且大概率是个炸弹引爆器。 而班普看见那个备用遥控器被撞掉以后,他趴在护栏上停了有一两秒,随后他奋力起身推开东方晔,抬起拳头便冲他打去。东方晔抬手架住了班普的手腕,他本想掏枪直接击毙班普,但一枚子弹落在他和班普两个人中间,东方晔听到了一声沉闷的枪响,接着他趔趄着往后退了一步。 颂帕架着一把步枪,蹲在后方的车顶上正在瞄准东方晔。东方晔不太能听见周遭的吵闹声,但他看见了颂帕,他即刻后退,躲开了颂帕的枪口。 邝明山冒着枪林弹雨快步跑到颂帕所在的车后方,接着一个翻身跃上车顶,朝着颂帕就扑过去。而颂帕仅仅只是侧了一下身子,抬起一条腿就躲开了邝明山的袭击,接着他一脚踩在邝明山背上,重新将枪口对准了东方晔。 突然的袭击让邝明山大骂一声,接着他用胳膊撑起自己的身体,在颂帕开枪的一刹那突然掀翻了他,以至于那枚子弹最终打向了天空。 东方晔坐在一辆越野车的后方躲避颂帕视线,他拿着枪上好膛,接着他猛然站起,冲着颂帕开了一枪。两方袭击终于让颂帕从车顶上滚下来,接着他弯着腰往班普的方向跑去,直接将班普护在了身后。 “老板,你先上车。”颂帕护着班普一边后退一边说道,他警惕着邝明山和东方晔突然发难,一直将班普送到了他们的车旁。 然而就在班普伸手要拉开车门之际,一颗子弹突然窜出,打在了班普手前的车门上。班普立即往后一退,他穿过颂帕看向了前方,发现一辆越野车正在车道上逆行着向他们冲过来。 颂帕端着枪也看见了那辆车,并且他还看清楚了开车的人正是闻斓。 “上车!”颂帕大吼一声,接着他用步枪瞄准冲他们驶来的闻斓,随后快速扣下扳机。 闻斓面前的玻璃发出爆裂的声音,但并未击穿,前挡风玻璃的爆裂却挡住了闻斓的视线,他猛地一甩方向盘,接着踩下刹车,车轮在路面上滑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后闻斓横着将车停在了路上。 班普没有看见梭温追上来的身影,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有任何犹豫,在颂帕身后迅速拉开车门躲进了车里。颂帕此时将枪口对准了跑过来的闻斓,见他手里拿着梭温沾血的匕首,他笑着说道:“看来梭温已经被你解决了?” 闻斓偏头看了坐在车前方正以担忧眼神盯着他的东方晔,片刻后他回过眼神等着颂帕说:“是啊,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话音刚落,闻斓捏着匕首就冲了过去,颂帕赶紧端着枪试图招架,但闻斓冲过来的速度太快,距离正在逐渐缩短,颂帕的步枪无法瞄准他。当闻斓冲到颂帕面前时,颂帕直接将步枪横过来,挡住了闻斓的匕首。 刀刃和枪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颂帕还显得游刃有余笑着看他,闻斓见他拦住自己,他想都不想直接抬腿狠狠踢中颂帕,直接将他从车前踢开。没有了颂帕的遮挡,闻斓直接伸手去拉车门,但在他拉住门把手刚打开一条缝隙的时候,颂帕立刻开枪拦截了闻斓的动作。 班普上车之后就在车里到处摸索着,他原本是想找一把手枪出来,但枪都被停下来的雇佣兵们带走下去和唐庭他们火拼去了,别说手枪,就是一枚子弹都没留下来。班普拍了座椅一拳,紧接着他看见在车座底下有一个因为仓促而留下的小型电击器,班普看着那个电击器,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引爆闻斓脖子上炸弹的两个遥控器都失去了作用,但炸弹并非不能引爆,只要能够通电激活芯片,就可以让芯片直接进入倒计时模式,等到倒计时结束,炸弹也能够直接引爆。 想到这里,班普往后看了一眼,看见闻斓正要拉开车门,他赶紧伸手将电击器捡起来。闻斓被颂帕逼得往后退了一步,而班普此时突然推开车门,拿着电击器伸手就要抓闻斓脖子上的炸弹。闻斓一惊,赶紧往后仰头躲开了班普的手,接着他一脚将车门踹关上,连着班普也一起踹回了车里。 颂帕此时换了手枪瞄准闻斓,他的动作紧接着闻斓踹门之后,几声枪响逼退了闻斓,让他不得不往一旁的车后隐蔽,而这一退就正好退到了东方晔的身边。 东方晔没有上去搅乱闻斓的动作,而且目前他的听力受损,没办法为闻斓提供帮助。但当他看见闻斓背对着自己蹲下来后,他的目光正落在闻斓的脖子上,当看见那一段黑色并闪烁着光的芯片时,他马上就慌了。 东方晔抓住闻斓的肩膀,手指摸上他的脖子,闻斓感觉到脖子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一回头就对上了东方晔惊恐的眼神。他伸手捏住了东方晔的手,接着说道:“没事,不用担心。他暂时没办法引爆。” 东方晔听不见他说什么,但凭借口型他知道闻斓在安慰他,随后他说:“我帮你摘下来。”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东西是特殊材料,剪不断也烧不烂,现在没有办法取下来。”闻斓拉着东方晔的手放在胸口安慰他,随后他才意识到东方晔听不见自己说话,他转头看着东方晔,随后松手摸上了他的耳朵。 闻斓眼神中的担忧不言而喻,东方晔抓住他的手腕说道:“我没事。” 两个人没有时间继续倾诉,眼前的危急情况迫在眉睫,闻斓摁下心中的情绪,接着对东方晔说道:“亲爱的,等一会儿你掩护我。一定要确保班普无法接近我,一定不要让他引爆我脖子上的这枚炸弹。” 东方晔侧着耳朵凑近闻斓的嘴边,勉强听清了他在说什么,随后他点下头,等到他看见闻斓朝他打了个手势以后,他就立刻站起来,对着前方的颂帕连开好几枪。 颂帕被东方晔的突然袭击惊到后退了一步,他收起手枪又换回了步枪,瞄准了东方晔的位置。而闻斓瞅准颂帕转头一刹那的时机,他捏着匕首俯身冲了过来,接着转身一记扫堂腿踢向颂帕。颂帕不防备两个人夹击,他在闻斓抬腿提过来的时候把枪架起来挡住闻斓的脚,但他还是被逼退了几步。 班普推开车门,接着看见闻斓和颂帕搅打在一起,他喘了口气,随后手里捏着那个电击器下了车,冲闻斓跑来。 东方晔看见班普下了车,他的枪口立刻调转对准了班普,几枚子弹拦住了他的前路,班普后退几步转头就看见了东方晔,接着下一秒东方晔从车后方冲出来,他又冲着班普开了几枪。 班普咬着牙退开,不得不和闻斓拉开了距离,东方晔见状小跑几步追上去,和班普跑到了高速另一边的护栏前方。班普随手往地上捡起一把手枪,接着猛然转身对着东方晔就是一枪。东方晔看见他转身举枪的那一秒就往地上去,等到子弹射空后他又迅速爬起来,抬脚踹向班普的手。 “唐庭!!”东方晔冲着远方的唐庭怒吼一声,但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邝明山,唐庭等人已经被后方的雇佣兵拦下来,以火线隔开了他们,邝明山听见东方晔的声音便急忙跑过来从侧方包抄班普,随后一拳打中了班普的脑袋。 班普被这一拳打得往后趔趄几步,他跌坐下来靠在护栏上,捂着被打的地方粗重喘息着。在路的另一边,颂帕听见东方晔这一声喊就意识到班普遭到围攻,他看着闻斓的眼睛,手里的动作却是行云流水,他摁下闻斓的脚然后侧身踩住,步枪的前端就架在闻斓耳边,枪口正对着东方晔。 闻斓见他架起了枪,他伸出手抓住了发烫的枪管,接着猛然向上一抬,在颂帕扣下扳机之前打乱了他的准星。 又是一枪击破长空,即便是颂帕此刻也露不出微笑,他盯着闻斓看了几秒,而后他猛然往后一退,拽着闻斓往前倾身。闻斓被这突然的拉力拽倒在地,手松开了枪管撑在地上,颂帕侧身躲过了他的飞扑,枪从闻斓手里脱手后,他直接将枪倒转着拿在手上。 发烫的枪管并未让颂帕就此松开手,相反他紧紧握着枪管,而后高高举起步枪,用枪托狠狠砸中了闻斓的脑袋。 一声重击响起,闻斓眼前突然一黑,接着他便再也支撑不起自己。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阵阵发晕,眼前的黑色褪去后浮起一层薄薄的红雾,连四肢也失去了协调。 颂帕看见闻斓趴在地上意识模糊起来,他直接抓住闻斓脑后的长发将他提起来,扔掉步枪后再次换为手枪,用枪口抵住了闻斓的太阳穴。 “你去死吧。”颂帕轻轻地说着。 头皮传来的疼痛让闻斓短暂的清醒过来,他一只手抓住颂帕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捏着匕首猛然挥动。颂帕见他还有力气反抗便一惊,往后一退侧身想要躲开闻斓的刀。 但闻斓挥刀割断了自己的长发,将那被血液浸透的发丝留在颂帕的手上,而他自己却失去着力点,整个身体往前一扑。颂帕抓着那把头发跌倒在地,而闻斓被那不及大腿高度的高速护栏绊住,意识模糊的他无力抓住什么稳住自己的身形,当他绊在低矮的护栏上后整个上半身探出了路外,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条件下他的重心往后一倒,接着彻底失去了眼中的光。 东方晔是在听到那一声响动后才回过头来,他看见闻斓用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往前磕在护栏上,紧接着他就倒了下去。 看见这一幕的东方晔浑身血液都开始凝固,他撇下班普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几乎是鱼跃着往前扑。 闻斓整个人都已经翻过护栏了,东方晔扑上来几乎是贴着地面滑到高架桥边,他的手臂被不平整的路面划出几道血印,灰尘掺杂着血液糊在东方晔的伤口上。闻斓的突然坠落让他几乎没办法立刻停下来,他只能一只手拽着闻斓的手腕,另一只手勾住护栏的地桩。 巨大的撕扯让东方晔的双臂差点脱臼,邝明山看见东方晔突然冲出去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过头来后他就只看见东方晔趴在路边,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 颂帕扔掉手里的发丝从地上爬起来,他正要靠近,邝明山立刻掏出抢怒喝道:“不许动!!” 几枚子弹让颂帕后退,他扑到后方的车辆躲避邝明山的子弹,抽空开始换弹。 东方晔咬着牙坚持,可他无法单手将闻斓拽起来,邝明山警惕着颂帕和班普发难,唐庭他们也被雇佣兵缠住。东方晔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悬崖,他的胳膊已经开始发抖了,可他仍然没有松手。 闻斓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但他却也抬不起手臂来抓住东方晔,他抬起头来,看见为了抓住他而独自苦苦支撑的东方晔,他想说些什么,但东方晔却听不到。 颂帕重新给步枪换了子弹,接着他把枪架在车的引擎盖上,来不及瞄准就先冲东方晔的方向开了一枪。邝明山立刻举起枪火力掩护,他跑过来掀翻了颂帕的步枪,随后靠着浑身的蛮力将他抵在车前,邝明山双手摁着颂帕的枪压住他的脖子,而颂帕也拿着枪和邝明山对峙。 没有了邝明山的辖制,班普便趔趄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脸上淌着鲜血,看见了趴在地上东方晔。班普抓着护栏摇摇晃晃站起,接着他捡起地上的手枪,朝东方晔靠近。 闻斓的眼底浮起一片红色,他已经看不清东方晔的脸,但他还是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慢慢朝东方晔靠近,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对准了东方晔。闻斓半阖着眼睛皱起眉,接着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掰开东方晔抓着他的手指。 东方晔看见闻斓突然开始挣扎,他惊慌地大喊:“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朝阳升起照在东方晔身上,而闻斓却无法再直视这刺眼的光芒,他闭上眼睛,依靠本能抓住东方晔的手腕,缓慢却强硬地挣脱开东方晔的手。东方晔不愿意松手,也不能松手,他的手指在闻斓的挣脱下慢慢被掰开,他的眼泪伴随着焦急和担忧一起流出来,他仿佛知道了闻斓想干什么,他哀求道:“你别……先上来……上来再说好吗!” 但是闻斓没有说话,他借着东方晔的手摘下了自己手腕上那条南红手串,然后将它缠在了东方晔的手指上,接着东方晔只看见他嘴巴翕动,却无法分辨他在说什么。 惊蛰(刑侦) 第111节 东方晔的眼泪落下,不知道有没有滴落到闻斓脸上,闻斓也无法再看东方晔最后一眼,在朝阳越过护栏穿透悬崖的那一刻,闻斓松开了东方晔的手。 坠落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东方晔手指上缠着那条南红珠串,他从没想过要回收这个礼物,他看着闻斓于高架桥上坠下,连时间都在那一刹停止。 东方晔眼中映着闻斓最后的面容,山谷中传出他绝望而又悲痛的大喊:“闻斓!!!!” 第163章 杜雁青仍然待在原地进行着安排部署,他站在路边显得十分焦灼,唐庭传回消息报告说他们已经和班普等人碰上了面,但战斗远没有那么轻易就结束。杜雁青在原地来回徘徊着,相比起和班普等人地战斗,他现在更加担心闻斓的状况,如果邝明山看见的那个人的确是闻斓,这就代表着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设好的局。他甚至在想闻斓的假死有没有可能是班普造成的,而目的就是为了要劫持他当人质,让杜雁青为他打开前往云川的道路。 杜雁青重重“啧”了一声,接着他回头下令:“所有人,去前方支援!医疗组随后!” 吴光行沉吟片刻,等到杜雁青坐上车离开这个山口以后,他才沉沉开口:“闻斓真的还活着?我是说,毫发无伤的活着?” 杜雁青表情凝重,不敢妄下定论,他说道:“我不知道。我们对班普不了解,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手段,但按照十三年前的案子来看,闻斓大概率不会毫发无伤地活着。” 吴光行说:“班普的雇佣兵不好对付,邝明山没从他们身上讨到好处,你心里要有数。” 杜雁青皱着眉,并不否认吴光行的话,他从喉咙深处闷闷地“嗯”了一声。跟随杜雁青的队伍沿着公路往已经发生火并的高速奔去。朝日升起,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光明,就在绕过那个马仔坠落的弯道时,前方不远处的一阵动静突然惊起一片飞鸟,杜雁青的视线跟随那群飞鸟望去,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唐庭听到东方晔的声音时他刚刚和几个武警队员合手撂倒一车雇佣兵,他循着声音转头去看前方却并没有发现东方晔,反而只看见了在另一边扶着高速护栏摇摇晃晃站起来的班普。邝明山在另一边正把颂帕摁在车上,听到东方晔这一声悲壮的呼喊时邝明山突然发力把枪管摁在了颂帕脖子上。 唐庭刚要往前去帮邝明山,身后突然又窜出几颗子弹,拦住了他的去路,唐庭弯下腰躲在车门旁,他对身边两个队员说:“掩护我,我去帮邝明山!” 两个队员点下头,接着他们便在唐庭弯腰冲出去的那一刹那举起枪以火力替唐庭开路,途中唐庭避开了路上的些许障碍,但等他来到邝明山所在的车尾时,他才看见半个身子探出路外悬崖的东方晔趴在地上,班普正拿着枪站在他身后,枪口已经对准了东方晔。 那一秒钟唐庭连思考都没有,他做出最下意识的反应,他抄起别在后腰的对讲机,直接冲班普狠狠砸去。对讲机在空中飞起一个无人能够阻拦的完美抛物线,接着精准砸中班普的脑袋,直接将他砸倒在地上。 班普不防备身后突然冒出个唐庭来偷袭,所以他摔倒在地后手里的枪也脱了手,唐庭赶紧冲上去把枪踹走,接着他直接将班普摁在地上,掏出手铐将他手腕折到背后来拷上,他的膝盖跪在班普的背上,怒喝道:“老实点!” 被邝明山摁在车上的颂帕看见班普被铐住后便不再和邝明山对峙,他直接松手扔开了步枪随后抬起脚踩住邝明山的胸膛直将他踢翻在地,随后他掏出手枪瞄准唐庭,邝明山根本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拦住颂帕。 唐庭察觉到颂帕的时候他已经飞到了自己眼前,他赶紧起身想要往一旁鱼跃躲开颂帕的子弹,但下一秒比子弹更先倒地的却是颂帕自己。 毫无预警的枪响震慑住唐庭的内心,他往旁边滚了一圈躲开颂帕以后就看见颂帕扑倒在地上,接着他抱住自己的腿,蜷在地上痛苦地大叫起来。颂帕的腿上流下鲜血,弄脏了班普的衬衫,而班普却对此毫无反应,他抬起脑袋看着正前方,那个高速护栏之外,东方晔手里拿着枪跨过护栏正朝他走来。 邝明山抱着步枪坐在地上,本来想要惊呼一声,却在看见东方晔的脸时蓦然愣住,唐庭也是如此——东方晔脸上闪烁着泪痕,他怀着愤恨的目光咬着牙慢步朝班普走来。 “东……”唐庭刚想开口喊他,下一秒东方晔就出人意料地扔掉手枪,他站在班普的面前,就这么低头看着他。 班普头一次从别人身上感觉到威慑,他破天荒地感到害怕恐惧,他想要逃走,但他的双手已然被束缚住,连匍匐都做不到的他只能看着东方晔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最终他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东方晔低着头看了班普一会儿,接着弯下腰,揪住了班普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发狠似地将他当做沙包一样拳打脚踢。这一幕让唐庭和邝明山当场愣住,他们从来没见过东方晔如此暴怒、如此狠绝,拳头打下去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班普已经被东方晔打得满脸是血,等到他们两人看见班普快要被东方晔打得气绝时,两个人才反应过来有所动作。 唐庭赶紧冲上来从背后架住东方晔的胳膊将他拉开,邝明山则是拖走了班普,将东方晔和班普之间的距离拉大,以免东方晔真把班普就地打死。班普躺在地上,口鼻滴下的鲜血沾满了他的半边脸颊,而颂帕被邝明山掏出手铐直接绑在了护栏上,这个时候他才去帮唐庭拦住东方晔。 “冷静!东方你冷静一下!”邝明山捏住东方晔的拳头站在他面前,将班普从他的视线中隔绝出来,接着他抓住东方晔的肩膀试图转移东方晔的注意力,于是他问道:“闻老板呢!他在哪儿?” 东方晔的注意力的确如邝明山所想从班普的身上移开,不过他停下了暴怒的情绪,只在几声粗重的呼吸声中将这一切化作悲痛的泪水,顷刻之间轰然倒塌。邝明山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红着眼眶,脸上还留着泪痕,此刻已有湿润的迹象。邝明山看着他这副表情一愣,接着东方晔就当着他的面滑坐下来。 唐庭没能扶住他,他费力地往后挺腰也没架住东方晔,最后不得不将他放下来。邝明山对东方晔这个反应即一头雾水又焦急万分,他追问道:“不是,你哭什么?人呢?” 可东方晔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悲痛大声的哭泣,他俯在地上,大颗的泪水打湿地面,他的双手捏紧了缠绕在手上的南红手串,就像刚抵达闽湖公园纵火现场时那样。见东方晔无暇回答他的问题,邝明山便抬起头看向唐庭,紧接着他就发现唐庭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唐庭看见了被东方晔捏在手里的那串南红手链,他犹记得东方晔曾说过要送人南红作为礼物,当时的他并未多想。而眼前这串南红手链蓦然出现在东方晔的手上,再看东方晔这令人心碎的反应,唐庭几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后他猛然转身冲向前面的护栏边上弯腰下去看,但除了茂密的山林树叶,他什么都没看到。 唐庭惊恐地回过头来看着东方晔,片刻后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邝明山看见唐庭也似有落泪的冲动,他便更加疑惑,他问道:“到底怎么了?” 唐庭没空理他,在原地惊惶了一瞬过后唐庭立刻找回神志,他摁住耳机对正在往这边赶来的杜雁青说:“指挥组!人质坠下高架桥!重复……人质坠下高架桥,请求搜救!” 听到唐庭这么一喊,邝明山也愣住,他终于明白东方晔和唐庭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闻斓坠崖了。 杜雁青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们的车已经抵达高速火并现场,随着大部队支援到来,班普的雇佣兵逐渐显得力不从心,特别是在班普被抓到以后,好些人直接缴械投降,只为求一条生路。后来的车只能停在最后,杜雁青和吴光行下了车跑过来,只看见了跪在地上的东方晔,杜雁青脚步一愣,心里猛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吴光行越过杜雁青冲到唐庭面前来,他快速问道:“是从哪里掉下去的?” 唐庭赶紧指着之前东方晔趴着的路边位置说道:“在这里!吴局,赶紧组织人下去搜救!我看这下面植被挺茂密的,落下去后应该能有缓冲,人有可能还活着!” 听到这句话,吴光行赶紧走到路边探头往下看,同时东方晔也抬起头,他拉住杜雁青的胳膊说道:“让我也下去!我要去找他!” 但杜雁青看见东方晔手臂上的伤口和颤抖的双手哪里还肯让他下山冒险,他皱着眉劝道:“你跟着医疗组回去,搜救的事情交给其他人。” 东方晔一听,赶紧抓住杜雁青的胳膊往下弯腰低头,看上去像是在磕头,杜雁青急忙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搀起来,还不等他开口,东方晔就率先说道:“杜叔叔……我求求你,你让我下去找他吧,哪怕他真的死了……我也想看他最后一眼,我求你了……” 东方晔连“杜局”都没喊,这一声声哀求让杜雁青回想起了还只有十几岁的东方晔,彼时的他就如今日一般,绝望而又痛苦,那一声声哀求在杜雁青听来就像是在剜他心头肉,他看着东方晔因为悲恸而发抖的后背,他最终还是没能狠心拒绝东方晔的请求。他的手捏紧成拳头,接着他摁下耳机对所有人发令:“所有行动组听令!所有行动组听令!立刻赶往高架桥下方搜救坠崖的人质!不论是死是活,今天务必找到!所有人现在即刻行动!医疗组也跟上!” 其余的人看着东方晔和杜雁青,脸上都带着遗憾的神色,发布完搜救命令后,杜雁青抬手拍了拍东方晔的后背,叫东方晔抬起头来,接着他转头对唐庭说:“你跟着他,别让他出什么意外,有情况立刻汇报。” 见杜雁青答应了东方晔的请求,唐庭先是愣住,随后他马上反应过来,走到东方晔面前将他扶起来,凑到他耳旁大声说道:“东队!咱们赶紧下去找人吧!” 东方晔抓住唐庭的胳膊起来,他听见唐庭的细微声音以后就只看了杜雁青一眼,随后急匆匆地跟随下桥搜救的队伍钻进高架桥下的山林,寻找坠落的闻斓。 太阳于此时高悬天空,杜雁青背着手向阳而站,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班普和被邝明山铐在路边的颂帕,接着他对邝明山说:“先叫人过来先处理伤口,你把人带走。” 邝明山点头,随即招手叫来几个人,将倒在地上的班普和颂帕抬着离开了现场,而在他们的前方收拾检查的一组队员传回情况,声音在杜雁青的耳中响起:“指挥组,现场发现两名人员,一名已经死亡,还有一名存活。” 杜雁青问道:“是谁?” “是邢一升和梭温。梭温确认已经死亡,邢一升还活着,不过已经对外界失去了反应。”组员传来回复。 杜雁青一愣,接着他看向吴光行,吴光行同样也感到吃惊,思考两秒后,杜雁青发令:“全部带走。” “是。”收到杜雁青的命令以后,一组的特警看了一眼呆坐在车旁发愣的邢一升,他眼中带着不屑和鄙夷,招手叫人来把梭温和邢一升一起带回去。 梭温的尸体被搬走,邢一升则是被人戴上手铐架起来,他的目光还在盯着梭温断气的地方发愣,即便是被架着离开后他的脑袋也还转过来看着那里。闻斓走前的那一番话彻底击碎了他的精神,在他走到看不清那一片血迹的位置时,他颤抖的嘴唇终于发出声音:“我没杀他……我没有杀他……是闻般予……闻般予动的手!” 邢一升说着说着突然挣扎起来,架着他的两名特警不得不停下来摁住他,但等他回过头来看见自己身边围绕的都是特警的时候,他又安静下来。小组组长穿着特警服站在邢一升身侧,他看着邢一升的目光中充满了厌恶,就是这个眼神让邢一升彻底崩溃,他大喊道:“这都不是我做的!是……是宋介!他和班普勾结做了这个局让闻般予背锅!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 “闭嘴吧,垃圾。”队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邢一升的叫喊,他用鄙薄的语气说道:“你的所作所为简直让我感到恶心。” 邢一升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原本恐惧的眼神中此刻明显浮出几丝愤怒,他看着那名组长大喊道:“闻般予!闻般予!你这该死的关系户!关系户!我要让你一辈子臭名远扬!你给我等着……等着!” 组长看着突然发疯的邢一升,厌恶的表情便更加明显,他干脆不再去看这个疯子,挥了挥手说道:“带走。” 第164章 唐庭抓着东方晔的手都差点没跟上他焦急的步伐,闻斓坠桥的位置太偏,他们不得不从后方绕路走下告诉,然后绕路进入桥下的深林。已闻斓坠桥的位置为中心,在周围十米的范围内几组队伍分头搜索,东方晔则是拉着唐庭先跑到了能看见坠落点的位置,然后他开始直直地往正对着坠落点的方向去找。 唐庭试图用自己的重量来减慢东方晔的脚步,但他又担心东方晔会因此再次受伤,所以他不得不跟着东方晔的脚步,他在后面大喊道:“东队!东队你慢点!” 树林里的落叶尚未完全腐化,冬日积攒的落叶已经将这片泥土完整的覆盖住,踩上去松软非常。但东方晔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特性,他的注意力只在寻找闻斓上,他迈着大步踩进厚厚的落叶里,眼神正在急切寻找着熟悉的人。 唐庭的耳机里慢慢传出别组的回复,均没有发现闻斓的踪迹,唐庭听着这些的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告诉东方晔,他看着东方晔焦急寻找的身影,最终选择了沉默。片刻后东方晔和唐庭来到了正对着对落点的位置,在那个范围之内两个人抬头看见几棵树的树枝向下断裂,明显是被重物砸断裂的,但在地上两个人并没有看见闻斓。东方晔停下来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那断裂的地方,随后他松开唐庭的手,在这附近埋头寻找起来。 唐庭抬头看着这些新鲜形成的断裂痕迹,他判断这里应该就是闻斓坠落的位置,有了这个想法以后抬起手喊道:“这边!来几个人!” 正在朝中心靠拢的几组搜救人员看见唐庭招手便赶紧往这边来,几个人开始在这附近埋头仔细寻找。东方晔踩着这些树叶四处转头,但就是看不见闻斓在哪里,他心中的焦急更甚,最终这份焦急让他没有注意脚下,踩着被水打湿的树叶一下子滑倒在地上。 但摔倒后东方晔都没空闲发出声音,他正准备站起来继续搜寻,站起来后他蓦地看见在不远处有一个被树叶填满的小坑,坑边长满了杂草,坑中的一层树叶之下,掩盖住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东方晔却愣住了神,他赶紧站起来小跑几步来到坑边,接着就在在那片片枯叶不算隐秘的遮盖下,他终于看见了已经昏过去的闻斓。东方晔的脑袋空白一瞬,紧接着他快速拨开闻斓身上那稀疏的枯枝烂叶,他伸手摸上了他的颈侧。 微小的跳动让东方晔终于安下心来,但他并未放松,他尝试着拉住闻斓的胳膊想将他拉起来,但是险些脱臼的双臂此刻压根就使不上力,东方晔只能回头大喊:“唐庭!在这里!我找到他了,来帮忙!” 东方晔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有多大,所以他这一声让来搜救的所有人都侧目看来,紧接着快速赶到坑边,几个人越过东方晔将闻斓从那坑中抬出来。唐庭站在东方晔身边摁住耳机大喊道:“找到了!找到人了!医疗组赶紧过来!” 随着唐庭的命令发出,医疗组五分钟以后就赶到了附近,所有人七手八脚地把闻斓抬上担架,然后迅速将他转移到了救护车上。东方晔看着闻斓被担架抬着,医疗组的人匆忙帮他检查是否有致命的伤势,确认一番后,唐庭让付小福和刘青跟随返程,救护车拉响鸣笛声,载着闻斓快速离开了现场。 东方晔看着救护车飞奔着远去,他终于松了口气,但就是这一瞬间的放松让他感觉到身体异常沉重,连双臂都无法抬起,他本想开口叫唐庭,但不等到发出声音,他便忽然眼前一黑,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下。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东方晔看见了向他奔来的唐庭,可他没能伸出手抓住唐庭,他倒在了那片树林之中。 · 付小福开着警车帮忙开路,即便是早上上班的早高峰,救护车也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把闻斓从新门镇拉到了市人民医院,直接送进了急诊科。几个护士快速给闻斓戴上了氧气面罩和各种仪器,但当她们想把闻斓脖子上的东西摘下来时,终于发现了问题:不论是用剪刀还是打火机,这个看上去像缎带一样的黑色东西根本就摘不下来。 发现了这个问题的急诊医生迅速找到付小福,说明了这个情况:“伤患脖子上戴着一个精密仪器,这是你们的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取下来,病患现在急等着做手术。” 而付小福则是完全不知道一声在说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你们的同事脖子上有个东西啊,我们摘不下来!”医生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啊,现在情况很紧急,人命关天!” 而医生越是这样说付小福就越是着急,他赶紧掏出手机给东方晔打了个电话,但是好一段时间后东方晔都没有接通,付小福急得差点眼泪掉下来,他拿着手机晕头转向不知道该怎么办。刘青眼看着他越来越着急,本不想说话的他突然站出来和医生说道:“能不能让我去看看?” 见刘青毛遂自荐,危急时刻医生也管不了这么多,他也赶紧招手让刘青进过全身消毒后来到手术准备间,刘青穿着专门防菌的衣服,带着手套跑进来,他看见了闻斓脖子上那个芯片。 刘青一愣,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他问医生:“有没有磁铁?” 医生们纷纷摇头,但生死关头,有任何可能他们都愿意去尝试,所以有几个护士说:“我们到外面找找!”话音刚落,准备间跑出去两个护士,过了几分钟后,两个人都拿着一块小磁铁回来,他们把磁铁递给刘青:“这个能用吗?” 刘青接过来看了一眼,他也分辨不出能不能行,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说道:“我试试!”说完他就动手将闻斓脖子上的缎带转了一圈,紧接着他就看见了那个暗扣,然后把磁铁摁了上去,只这一下就打开了暗扣,那个东西终于从闻斓的脖子上摘下。 医生们见东西被取下就赶紧推着闻斓进入手术室,刘青拿着那个东西赶紧从准备间出来,他抓住付小福说道:“付小福,你在这儿等着,我下去拿我的电脑!” 付小福一愣,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解决这个东西。”刘青把那枚芯片炸弹举到付小福眼前说道,“你放心,我就在警车里哪儿都不去。” 付小福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也不敢答应刘青的要求,而刘青看出他的犹豫,便说道:“你要是怕我跑了,你可以跟我一起下去。” 刘青的话说得很自信,他的眼中透露出几分坚定,付小福听到他的话后低头沉默了片刻,随后重新抬起头来对刘青说道:“你快去吧,我就在这儿看着。” 见付小福对自己全然交付信任,刘青伸手拍了拍付小福的肩膀,随后他脱掉身上的衣服和手套,拿着芯片快速窜下楼梯。目送刘青离开以后,付小福抬头望了一眼亮起的手术指示牌,接着他坐在门口,双手合十祈祷起来:“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啊……” 闻斓的手术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他身上的伤并没有多严重,唯独大脑情况不太乐观。 颂帕的两次袭击让闻斓出现了颅底出血的情况,加上又是从高架桥上坠落,出血情况便愈发严重,医生不得不进行开颅引流。两小时以后,闻斓被推出手术室,转入了病房照看着。 主刀医生在手术结束后找上付小福,为他说明了闻斓的情况:“伤者身上有多处骨裂,不过最严重的还是颅底出血,我们开颅后发现血块有轻微压迫神经的情况,现在还不确定会造成什么后遗症。” 付小福听着心里像是被揪起一块,他的表情透着担心,一声看出他的忧虑便出言安慰道:“不过问题应该不大,他身体挺好的,静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在医院能听到的话无非就两种,能好和不能好。医生这么说虽然很明显是安慰,但付小福还是安下心来不少,接着他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就说不好了,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医生回答道,“我建议你们安排人来陪护,这样随时有什么反应,随时能跟我们反馈,我们也能随时进行治疗。我一会儿安排人把你们局里送来的两个伤者安排在一间病房,这样你们陪护也方便点。” 付小福还不知道东方晔也被送来了医院,他点了点头,接着向医生道谢:“那谢谢医生了。” “不客气,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医生也点头客气,接着他就略过付小福,进入病房去看闻斓的情况。 杜雁青从现场回来以后扔下耳机赶紧就往医院跑,他赶紧来到手术室门前,却只看到了付小福一个人,他脚步一顿,然后立刻跑上去抓着他问:“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人呢!” 付小福被他一把抓起来吓了一跳,赶紧说道:“他……他在楼下警车里呢!” 听到这个,杜雁青甩手扔下付小福就往楼下跑,他找到付小福开回来的警车,接着一把拉开后排车门,诚如付小福所说,刘青的确在警车里,杜雁青看见他时还一愣。 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声音刘青也并没有显示出惊慌,他埋头看着电脑,冲杜雁青伸出五根手指,快速地说道:“五分钟!再给我五分钟,我马上就能解决这个东西!” 惊蛰(刑侦) 第112节 杜雁青看着他,他站在车门前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尝试解析这枚芯片的信号。”刘青紧紧盯着电脑,他把手里那枚拆解出来的芯片交到杜雁青眼前说道:“这是一枚芯片炸弹,刚从闻斓身上取下来的,现在处于激活状态,只要通电就会发生爆炸。现在我要切断芯片的内部信号,让这枚芯片彻底失效。” 杜雁青听到芯片炸弹顿时浑身一紧,他不敢相信地大喊:“你说什么!炸弹?” “对,班普的炸弹。”刘青说,“十三年前那个案子我有所耳闻,我一直对他的芯片炸弹很感兴趣。所以给我五分钟,等我完全解析出芯片信号,我就有办法拆掉它。” 杜雁青闭了嘴,他站在这里亲眼看着刘青操作电脑解析芯片信号,而刘青手里的动作十分迅捷,他用一个usb转接头将芯片连接到电脑上,那枚芯片上的呼吸灯还闪着光,杜雁青低头一看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这五分钟对于杜雁青来说实在太过漫长,刘青坐在车里额头冒出汗珠,杜雁青也不遑多让。等到刘青最后摁下回车键以后,电脑上的进度条开始走动,刘青停下手,专注的盯着进度条看。 杜雁青也把脑袋凑了过去,两个人屏息凝神看着进度条走到最后完成100%,然后刘青就开始了杜雁青看不懂的操作。刘青改写芯片代码时毫不犹豫,好像对这些已经得心应手,等到最后一行代码改写完成,刘青重启了这枚芯片。 紧接着杜雁青就看见刘青迅速拔下那枚芯片扔在地上,放下电脑后挪动着坐到边缘,伸手推开他以后猛地一踩,只听见咔地一声,那枚芯片直接裂成了碎片。 “好了!”刘青的语气里透出一股兴奋,他抬起头激动地看着杜雁青,眼里闪着成功后激动的光芒,“我能够完全拆解班普的芯片炸弹了!” 杜雁青看着这个年轻人,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他沉默了几秒,而后对刘青说:“感谢。” 刘青听到杜雁青的道谢才慢慢回过神来,他的兴奋荡然无存,剩下的就只有对警察恐惧的本能,特别是在杜雁青面前。 “不……不客气。”刘青往后缩了缩,小声谨慎地接住了杜雁青的道谢。 第165章 夜深时分,东方晔慢慢从黑暗中辗转醒来,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臂,只是这一个尝试就让他的双肩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这让东方晔瞬间清醒了不少。 东方晔颤抖着声音“嘶”了一声,他偏头闭上眼睛忍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时他骤然顿住。 医院的窗外明月高悬,月色透过玻璃照在了窗边的病床上,微风撩起轻纱,仿佛在为东方晔揭开真容。闻斓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平静地告诉东方晔他此刻的状况。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传来的滴滴声表示闻斓的心脏还在跳动,东方晔偏头看着他,片刻后他不顾肩膀的疼痛挣扎这从床上起来,慢慢走到闻斓身边坐下。 东方晔见过很多次闻斓睡着的模样,但都没有这一次让他感到心脏抽痛,他抬起手抓住闻斓扎着留置针头的手,捏着他僵硬的手指慢慢揉着。 闻斓的手上还缠着绷带,东方晔慢慢抚摸着他的手,然后他从自己手上取下了闻斓还给他的南红手串,重新亲手戴回在他的手腕上。白色的绷带被鲜艳的南红珠石压住,在那一片苍茫的白色之中独显出属于生命活跃的跳动。 东方晔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在这之前他的情绪崩溃了好几次,这一次他守候在闻斓身边,耳边是代表心脏跳动的仪器声,他终于彻底安下心来,情绪便如决堤之洪倾然泄出,他抓着闻斓的手,趴在他身上哭泣起来。 在被皎月笼罩着的病房之中,仪器声悦耳、哭泣声动容,闻斓在这两种声音之中安稳地呼吸,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东方晔低着头哭了一会儿,随后他抬起脸,忍痛抬手摸上闻斓的额头,他把脸贴在闻斓的手心,想要重新感受他的温度。但是温存不到两分钟,病房里的灯被查房的护士打开,东方晔赶紧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回头看着来查房的护士。 查房护士看见东方晔醒来坐在闻斓床边,她赶紧走上来问道:“东支队?你怎么下床了?胳膊还疼吗?” 东方晔站起来给护士让了位置,他说道:“我没事。” “撕裂伤可不好恢复,之后你得多注意一下肩膀不能用力,最好是休养个两三个月。”护士给闻斓换了瓶药挂上点滴,接着她问东方晔:“他有醒过吗?” 东方晔刚醒过来,他不知道闻斓有没有醒过,所以他摇头回答道:“没有。他伤得严重吗?” “多处骨裂和颅底出血,虽然做了开颅手术清掉了积血,但是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后续反应。医生也很关注,说他很有可能出现重度脑震荡,但他目前没醒,所以还没法判断。”护士把换下的空药瓶放在托盘上,她看着东方晔说道:“要是他醒了,你们一定要第一时间叫我们过来,万一真有什么后遗症,我们也能马上应对。” 东方晔点点头,说道:“好,我知道,辛苦你们了。” “没关系,应该的。你也赶紧休息,这样才有利于伤势恢复。”嘱咐完这些,护士便离开了病房,但她并未关灯,仅仅是帮他们关上了门。 东方晔目送护士离开,在关上门后他又回头看着闻斓,接着又坐回床边,他抓住闻斓的手在他手心慢慢摩挲,随后他轻声说道:“混蛋……” · 一天后,东方晔正式出院,闻斓仍然未醒,但监测出来的体征平稳了很多,东方晔询问过医生闻斓为什么还在昏迷,医生给出的回答很沉重,因为闻斓大脑受伤严重,有可能会出现长时间无法清醒的情况。 而就这一天左右的住院期间内,班普和颂帕两个人已经由杜雁青直接押送到监狱里严加看管,不允许任何人探望靠近,颂帕的枪伤则是由医院派人到监狱进行诊治,全程由武警持枪陪同,而邢一升被关进了看守所,等待公安部发落。 杜雁青把这些事交给了下面的人去操心,自己则是留在医院里陪护东方晔和闻斓两个人,他还顺便给卢芳女士打了个电话,汇报了她亲儿子和亲儿婿的情况。 卢芳接到电话以后急匆匆地跑来医院,抱着东方晔就是一阵大哭,她一边拍着东方晔巴掌一边说:“你个臭小子你,这么大的事都不给我说一声,你真想把你妈撂下不管啊!还有琳琳,那闺女好不容易有个家你就给我作妖,你让我怎么有脸面对你爸!” 卢芳的巴掌一下一下拍着东方晔的后背,东方晔缩着脖子全盘接受,直到杜雁青来劝架:“好了好了,他肩膀还有伤呢,你别把他拍得复发了。” 卢芳被杜雁青拉开,接着又把发在东方晔身上的火气冲杜雁青发了,她指着杜雁青的鼻子骂道:“还有你!我儿子出院了你才告诉我他受了伤,这么大的事你瞒得我结结实实,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呢!” 杜雁青被她这么一发火赶紧解释道:“这事儿怎么好告诉你,万一你被犯罪分子盯上,那我们不就前后被夹击了?还有你年纪那么大了说话注意点儿,别老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卢芳“呸”了一口,继续骂道:“我告诉你杜雁青,别以为你和东方英好得穿一条裤衩我就不敢骂你!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去你办公室上吊去!” 杜雁青一听赶紧低头认错:“好好好,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你小点儿声,病房里还有人呢!” 一听杜雁青说这个,卢芳干脆地推开杜雁青,绕过东方晔来到闻斓的病床边,她一脸焦急地看着还在吸氧的闻斓,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她问东方晔:“小闻伤得重不重啊,医生怎么说?” 东方晔回过头来也站在闻斓床边,他说道:“医生说他脑袋受伤比较严重,等他醒了还要排查后遗症的可能。” 听到他这么说,卢芳眼底泛出一抹伤心,她拉住闻斓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忍住了落泪的冲动:“真是辛苦你了……” 安慰的话刚刚说完,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杜雁青转头去看,只见汪琳琳穿着校服满脸着急地冲进来,抓着东方晔就关切地问:“东叔叔!你没事吧,我听卢奶奶说你受了伤,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医生看过了吗?” 东方晔摁住汪琳琳的肩膀赶紧让她冷静下来,他说道:“我没事,不用那么担心。你不是在上课吗,怎么跑出来了?你们老师知道吗?” “我和班主任请过假了。”汪琳琳快速回答了东方晔的问题,接着她又开始拉住东方晔围着他转圈打量,生怕漏看了有伤的地方,她絮絮叨叨地说:“真没事吗?会不会有内伤啊?你肩膀上还缠着绷带呢,别站着了赶紧坐下……不,赶紧躺下吧!” 东方晔赶紧拉着她,无奈地说道:“好了,我真的没事。医生已经放我出院了,出院证明你要看吗?”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汪琳琳才总算是放下心来,但小姑娘还没安心多久,她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尚未醒来的闻斓。紧接着汪琳琳绕开东方晔,直奔闻斓的床头,伸手抓住了闻斓的手,她抬头看了看监护仪,随后回头问东方晔:“东叔叔,闻叔叔他怎么了?他怎么伤的那么严重?他的手好冰,要不要紧啊?” 东方晔刚张开嘴要安慰汪琳琳,身后的杜雁青突然发出疑惑的声音:“这小姑娘是……” “我孙女,怎么了?”卢芳接过话头。 杜雁青一愣,他把目光转向东方晔,疑惑又吃惊地看着他。 东方晔被他这目光看得极为不自在,于是便小声解释道:“收养的。” 杜雁青听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他伸出手拍了拍东方晔的肩膀,说道:“挺好,我还担心你的后半辈子要无儿无女了呢。” 东方晔没说话,倒是卢芳先瞟来一记眼刀,杜雁青见状立刻闭了嘴,退到了门边。 汪琳琳对这些毫不在意,她眼里只有昏迷的闻斓,她紧紧抓着闻斓的手,眼泪险些要落下来。卢芳见她要哭,便赶紧安慰她说:“琳琳,没事的啊,这是在医院呢,这么多人看着不会出事的。” 汪琳琳吸了吸鼻子,她忍着情绪没有哭出声来,卢芳拉着她替她擦干净了眼泪,接着就把她抱紧了怀里安慰。 东方晔垂眸看着闻斓,他现在不担心闻斓的外伤,唯独害怕后遗症,因为他一直没有醒,连医生都没法判断会出现什么症状。东方晔走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捏住了闻斓的手腕,眼神里交杂着担忧和无奈。 病房中安静了好一会儿,安静到只能听见仪器和汪琳琳吸鼻子的声音,几个人围在闻斓床边,无言中满是担心。过了一会儿,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几个人循声抬头,卢芳和汪琳琳没认出来人所以没有什么反应,东方晔则略显平淡,杜雁青却是瞪大了眼睛。他赶紧站好,颤颤巍巍地打了声招呼:“冯……冯书记?” 冯令摆摆手叫杜雁青不要那么惊慌,他提着一篮水果走进来,明显是来探病的,他说道:“不用紧张,我来探病。听说东方警官出院了,医生建议的还是你自己决定的?” 东方晔本想站起来迎接,但冯令摆手让他坐下了,冯令把水果放在床头,坐在了另一边的凳子上。东方晔坐在病床边上,面对着冯令说道:“医生准许过了,我伤得不重,听力也已经恢复了许多,所以出院比较快。” “见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冯令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看般予生命体征还算平稳,怎么现在还醒不过来?医生有说过他什么时候能醒吗?” 东方晔摇摇头,回答道:“医生也不知道。” 见东方晔神情黯淡下来,冯令也不再继续追问,他沉吟一声后说道:“算了,这小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躺着睡一会儿就当是养神了。今天我来这儿,除了探病,也顺便带给你们一条消息。” 东方晔和杜雁青听后眼神严肃起来,冯令带来的消息必然和云川脱不了干系,两个人都抬眸看向冯令,等着他开口。冯令坐在凳子上酝酿了好一会儿,接着才开口说道:“云川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宋介,今天由公安部下令,正式批捕了。” 杜雁青一听,立刻站直了身子,东方晔眼神微动,但他并未松开闻斓的手,仅仅只是转头看向冯令问道:“宋介没有拒捕?” 冯令郑重地摇头,说道:“没有。” 东方晔思考了一瞬,接着他回头望向闻斓安静的睡脸,当着所有人的面发出一声嘲讽:“那邢一升要遭殃了。” “也不一定,战术电台里的录音很清楚,宋介明确知道他们诬陷的人就是般予,他就算再伶牙俐齿,十五年有期总是跑不掉的。”冯令说道。 东方晔垂着眼睛,十三年对比十五年显得小一些,但是宋介并未因此收到任何伤害,他能全须全尾的坐在审讯室里享受待遇,闻斓却至今未醒。想到这里,东方晔就不自觉捏紧了手,牢牢攥住了闻斓的掌心。 而就在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眼前的病床上传来一声微动,一声绵长的呼吸传入东方晔的耳中。卢芳和汪琳琳正对着病床,自然看见了闻斓轻微地皱起眉,似有要苏醒的迹象。 东方晔见他这反应,赶紧伸手摁响了护士铃,杜雁青直接打开门往外大喊医生,病房里顿时乱成一团。 东方晔赶紧抓紧了闻斓的手,俯在他面前轻声呼唤他的名字:“闻斓?闻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在东方晔小心翼翼的呼唤声中,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闻斓终于睁开了眼睛。但闻斓睁眼的这个过程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顺利,他的眼睛半眯着,像是看不清眼前的面容,眼神中还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皱着眉眨眼了许多次未果后,只好轻轻问道:“你是……谁?” 第166章 听到闻斓问出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当场愣住,但不包括东方晔。他看见闻斓眨眼的动作和他半眯起的眼睛就察觉出不对,他突然伸出手,放在闻斓的眼前晃了晃。闻斓看见了眼前有一个手影正在晃动,接着便抬起手来抓住了它,随后摸到那手腕上冰凉的黑曜石时,闻斓马上就认出了手的主人:“东方?是你吗?” 听到这句话后所有人又都松了口气,但是东方晔却愁眉不展,恰时医生赶忙走进来,看见苏醒的闻斓就赶紧凑上去询问情况:“闻先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闻斓慢慢转头去看主治医生,接着轻声说道:“可以……” 医生也注意到了闻斓眯眼皱眉的这个动作,他伸出手在闻斓面前伸出食指,他问道:“能看见我的手指吗?这是几?” 闻斓又皱起了眉,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医生的手指,但无奈以失败告终,他摇了摇头说:“看不清……” “头还疼吗?”医生问道。 “有点……” “看东西是不是有重影?是不是没办法睁眼?”医生又问。 “对,有重影……也没法睁眼。”闻斓回答道。 问完这些问题,医生安静了一会儿,卢芳见他叹气,焦急的上来问道:“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可能是颅内出血造成的视觉功能异常,但具体原因还是需要做一个检查。这样,我马上开个单子,马上送他去做检查。家属呢?”医生用笔赶紧写下诊疗单,接着他抬起头在这几个人中观看了一下。 “我是。”东方晔站起来回应医生的话。 医生并没有在意东方晔是什么家属,他只简短地说道:“家属陪同。” 跟随着医生一起进来的护士直接推着仪器和病床把闻斓推出病房,东方晔跟着一起出去,剩下的人只在房间中等候。半个小时后,闻斓再次回到病房,东方晔的脸上透着担心,他一直抓着闻斓的手未曾放开。闻斓似乎察觉到东方晔的焦虑,他轻轻捏了捏东方晔的手,小声说道:“没事。”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慢慢走进来,他的语气轻松下来,连带着让病房里的气氛都轻松起来:“还好,不是视网膜脱落,只是有点充血水肿,用点药,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家属也不用太担心,注意这段时间清淡饮食就好。” 东方晔接过医生开来的药单,连忙点头道谢:“好,谢谢医生。” “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惯例嘱咐完这一句,医生就离开了病房。 闻斓并无大碍,这个检查结果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汪琳琳更是直接扑到闻斓面前,抓住他的手喊道:“闻叔叔!你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我……” 汪琳琳“我”了半天,剩下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她的鼻子酸到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打湿了闻斓手臂上的绷带。闻斓看不清汪琳琳的脸,但他听见了汪琳琳的声音,他赶紧抬起手来摸到了汪琳琳的脸,轻声安慰道:“你可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吗。” 但这安慰没有让汪琳琳停止哭泣,反而是让她哭得更加伤心:“我……我还以为……你真的死在那场火灾里了……” 提到火灾,闻斓的手霎时顿住,他有些心虚地瞄了东方晔一眼,但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东方晔只是看了闻斓一眼,虽然一开始他早就知道这是闻斓设下的一个圈套,但当看见被抬出火场的黢黑假人时他的心脏仍然为之抽痛。见到闻斓偏头过来打量自己,东方晔避开了他的目光,不准备参与这个话题。 杜雁青听到汪琳琳说起这个倒是有些好奇,他走到床边问闻斓道:“小子,你是怎么从那里逃出来的?” 闻斓听见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望着那个模糊的人影,发出他的疑问:“你是……?” 惊蛰(刑侦) 第113节 杜雁青顿时泄气,他撇着嘴说道:“我是杜雁青。” 闻斓皱着眉看着杜雁青打量了好久,不知道他是没辨认出这个人影,还是对杜雁青在这里感到不妥,总之他回过头去看向东方晔,问道:“他在这儿干什么?” 闻斓这旁若无人的询问方式让杜雁青一下子就不爽起来,他“嘿”了一声站起来就要骂,但考虑到冯令在场,杜雁青生生把脏话吞进了肚子里。东方晔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杜叔叔来探病,冯叔叔也在,你别发疯。” 这个称呼霎时间拉进了几个人之间的距离,这下两个老男人不再是上级,而是变成了长辈,杜雁青得了东方晔这个台阶,顺坡就下来说道:“就是!你小子别不识好赖,要不是看在小晔的份上,谁稀得来看你!” 卢芳听见杜雁青的话,带着警告意味咳嗽了一声,她瞪着杜雁青,杜雁青又立时闭了嘴。冯令听着这些谈话倒是觉得好笑,他伸手点了点闻斓,说道:“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样子。当心让你爸看见了,又要抽你。” 听见冯令的话,闻斓总算收敛了一点,他半阖着眼睛望向东方晔,模糊不清的眼神此时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东方……” 东方晔闭了眼,无视掉闻斓的示弱,他转头看向冯令问道:“冯叔叔,你和闻斓家里人联系过了吗?” 听到东方晔问这个,冯令先是一顿,而后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没有联系他,云川省厅出了这么大的事,牵扯到般予,他肯定是要被传唤接受调查的。” 见冯令的表情沉下来,除去闻斓自己,其余几个人的表情也随之下沉,最后还是冯令见自己把气氛带的太尴尬,他才开口说道:“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老闻洁身自好,手底下的集团公司也清白,当年宋介这么施压也只收了他四分之一的财产充公,这些年般予隐姓埋名没和他联系,公安部找不出什么问题来的。” 听到这些,杜雁青看了闻斓一眼,他其实知道闻斓这十几年受到过什么不公,但他没有介意,也没有仗着家世胡来,光凭他肯为了家人逃离云川隐姓埋名生活十几年就足以看出闻斓心性良善,否则也不会着东方晔的喜欢。杜雁青叹了口气,他看着冯令说道:“但是这小子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着也该通知一声家里人吧。等到公安部的调查通报下来,他就不用再这么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这么多年委屈着没和家里人联系,现在也可以好好问候一声了。” 闻斓听见这个胳膊一顿,而一边的冯令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认同了杜雁青说的话:“老杜说得有道理啊,之前般予是因为不愿意牵连家里人所以才一个人跑到闽州来的,现在这件事翻案了,也是该和你爸你妈你妹联系一下了。” “不……等等!”闻斓突然发出一声大喊,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他坐起来伸手想要拦住冯令,语气里言辞恳切:“冯叔,你先别给我妈打电话!” 冯令掏手机的手一滞,他看着闻斓问道:“怎么了?” 闻斓张着嘴支吾了半天都没解释出一个原因来,到最后他干脆放弃解释,直接说道:“反正先别给她打!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冯令疑惑:“你要准备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闻斓下意识地往东方晔那个方向瞥了一眼,随后转回头说道:“你……你别问了,我到时候会自己给她打电话的!” 冯令看见闻斓的目光在东方晔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他反应过来闻斓说的“准备”是什么,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知趣地收回了手机,他点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那你好好准备吧,到时候你自己报个平安。” 说完这些,冯令就结束了探望,挥手告别东方晔和卢芳等人,离开了医院,而杜雁青也还有一大堆收尾工作要做,他也急匆匆地赶回了市局。卢芳看见两个人都没什么大碍,今天一早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她疼惜地看着闻斓,凑到他面前去问道:“小闻啊,我回去做饭给你们送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闻斓半眯着眼睛看向卢芳,接着露出一个微笑,叫卢芳心软不已:“谢谢阿姨,我吃什么都可以,我不挑的。” 卢芳叹着气伸手摸了摸闻斓的额头,接着她说:“那我回去给你煲羊汤,多放些胡萝卜。” “好,谢谢阿姨。”闻斓笑着说。 卢芳站起来拍了拍东方晔的后背,她说道:“那我回去了,晚上来给你们送饭。你好好看着他,有事就叫医生。” “知道了,妈。”东方晔点头应下卢芳的嘱咐,随后他回头看向趴在闻斓手边的汪琳琳说道:“琳琳,你跟着奶奶一起回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汪琳琳被东方晔叫了一声后恋恋不舍地看着闻斓站起来,她走到卢芳身边回头望着闻斓,最后她对闻斓说道:“闻叔叔,那我就先走了,等到晚上我再来看你。” 闻斓躺下冲着汪琳琳点点头,说道:“好,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祖孙两人,东方晔才终于放松下来,闻斓听见他轻微叹了口气,便叫他:“亲爱的,能帮我把灯关了吗?顺便把窗帘也拉上,太阳光有点刺眼,我眼睛睁不开。” 听见闻斓又开始用这种语气说话,东方晔什么都没说,他关掉了病房里的灯,接着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等到房间里昏暗下来时,他坐到闻斓的身边,伸手捏住了他的手。当房间里的光线终于暗下来后,闻斓才能够完全睁开眼睛,虽然眼前的东方晔还有重影,不过总算能看清他的表情了。 闻斓轻轻捏了捏掌心里的手指,他轻声说道:“你耳朵怎么样了,恢复了吗?” 东方晔感觉到手上传来轻微的揉捏,他也用拇指摩挲着闻斓的手背,他回答道:“恢复了一大半,耳膜没有受伤,只是现场应激反应,过段时间就能好了。” 东方晔说得温温柔柔,让人听了只觉得心软,闻斓眼中映着东方晔的身影,他也只笑着,不愿意打破这得来不易的安馨氛围。东方晔像是察觉到闻斓的高兴,转过头来看他,正巧对上了闻斓的笑容,那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笑容。东方晔看了他好一会儿,伸出手来擦了擦闻斓的眼睛,接着他说道:“等再过几天,公安部出正式的调查通报,你身上的污名就可以全部洗干净。到时候你可以向云川申请一笔赔偿,你也可以回云川了。” 闻斓静静听着他说话,他拉着东方晔的手贴在脸上,等到东方晔说完,他才说道:“那些对我来说不重要。” 东方晔一顿,他看着床上的人,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涩,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重要的东西我已经得到了。”闻斓在东方晔掌心落下一吻,他模糊的眼睛中满含笑意,他看着东方晔说:“早在我决定潜入班普身边之前,我就已经得到了。” 东方晔抿着嘴,闻斓没有看清他的双唇正在颤抖,也没有看见他的眼眸中浸满了水光,闻斓继续说道:“这些都是你为我争取的,所以,谢谢你。” 这一声道谢让东方晔心中的一根弦波澜起伏,他撇开头仰起脸,努力不让眼泪滑落下来,忍了片刻后,东方晔轻轻吸了吸鼻子,他才转过头来看着闻斓,他说道:“刚醒来头还晕吗?再睡一会儿吧,医生也说你需要多休息。” 闻斓没有戳穿东方晔故作坚强的姿态,而是问道:“抱着你睡行吗?” “你身上还缠着绷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东方晔悄悄捏紧了闻斓的手,在昏暗的病房中说出两个人之间轻声细语:“睡吧,我牵着你。” 闻斓一笑:“那你可别松手啊。” 东方晔一笑,说道:“我不会再松手了。” 第167章 一周后。 闻斓的视觉情况尚未好转,骨裂受伤尚且还没有完全痊愈,所以目前还由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这件事就交给了东方晔和卢芳轮流着来。今天恰好轮到卢芳陪床,东方晔得来上班,所以他回家收拾了自己一番后穿上警服开车前往分局。 分局还如往常那样既不清净也不热闹,当东方晔乘坐电梯来到刑侦办公室门口时,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突然愣住,然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抓着东方晔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东方晔的招呼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警队里那一帮小年轻就已经围着他里三层外三层,就差把他抬起来了。 当时行动的小组里,受伤最重的当属他们这一组直接和班普对上的,东方晔更甚,相比起其他人只包扎一下留观一晚上就可以离开的情况来说,东方晔昏迷了一天才更加令人担心。 年轻人们七嘴八舌地喊着“东队”,满心满眼都是关怀挂念,东方晔伸出手压住了这些问候,接着他说:“好了,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没事,听力已经恢复了,绷带也已经拆了。” 围着东方晔的年轻人听到他这么说都松了口气,但随后他们的担心便更加接踵而至,有几个人问道:“闻哥呢?闻哥怎么样?他没事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之而来附和着关心闻斓状况的声音越来越多,东方晔赶紧说道:“他已经进入安全期了,只是还不能下床,问题不大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他啊?” 又一声疑问响起,响起闻斓现在那看人都要眯起眼睛辨认好半天的模样就觉得无力,他说道:“你们这么多人去看,是要把他架起来抬出医院吗?”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年轻人们闭了嘴,但眼中的热情并未因此消减。东方晔看得出来他们很想去看望闻斓,最终他还是松了口气,说道:“等过几天吧,过几天分批次去看他。” 见东方晔松口,年轻警察们欢呼起来,成群结队地开始商讨去医院的时候要带什么礼物。东方晔看着这几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心里淌过一股暖流。东方晔并未在警队下属面前灌输有关闻斓是被诬陷的思想,这些年轻人们对闻斓的信任全是出自他们自身和闻斓接触相交的经历,所以当闻斓的真实身份被曝光以后,愿意维护他的人还是有那么多。 东方晔垂下眼睛,勾起嘴角笑了一声,接着他抬脚走进刑侦办公室,刚拐进队长办公室门口,唐庭就在外面大喊:“东队!省厅专案组许组长找你!” 唐庭手里还拿着办公室的座机听筒,东方晔脚下一顿,接着调转方向走过去接过唐庭手里的听筒,他站在办公桌前说道:“喂,许组长。” “哦,东支队。”许组长和蔼地笑了一声,随后他关心地问道:“身体怎么样了?上班吃不吃得消啊?” 东方晔客套地回答道:“我我已经出院了,恢复得还行,医生也说没什么问题。您专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我就是来问问你和闻般予的情况,顺带有个事要征求你的同意。”许组长说道。 东方晔一听就知道这话说得长,他干脆坐下来,抬手让唐庭去忙,随后他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组长沉吟片刻,接着解释道:“是这样的,邢一升抓捕归案以后就一直处于拒不配合的状态,问什么都不说。云川那边由公安部带队抓了公安厅一批人,宋介也被撤职立案调查,本来我们是想审讯宋介来逼迫邢一升开口的,但是那个家伙……在被捕后的第三天就自尽了。” 东方晔一听就知道这件事不妙,他忙问道:“自尽了?怎么死的?” “服毒自尽。”许组长说到这里时叹了口气,接着他继续说:“本来从他家里和办公室已经搜到一些证据了,但是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随身揣着一小包高纯二乙酰吗啡。头天晚上关进的看守所,第二天再去看,尸体都已经凉了。” 听到这个,东方晔便捏紧了拳头,他的眉间紧紧皱在一起,内心不太能接受这个结果,他问道:“搜出了什么证据?” “宋介在任期间,名下有多处地产、房产都和班普有些联系,他在云川境内替班普摆平了不少事,还有十三年前没收的闻般予父亲的财产,也被他中饱私囊了。除此以外,他名下还有很多海外账户,每年由国内银行定期打款,打款的那个人也查到了,就是邢一升的记名账户。”许组长说,“这么多年来,他从班普那里收的、从闻般予父亲手里抢的、还有用各种手段从下面得到的,总计共有2.31亿元,其中有一半已经被他转到了海外的个人账户,我们已经追不回来了。” 东方晔攥紧裤腿,他听着许组长平静的叙述宋介的种种过往,细数他的条条罪恶,而正是这样一个人蛀空了云川省厅,甚至掏干净了云川政府,脚下踩的是人民警察的荣誉,手上捏的却是境外毒枭的交易,现在他轻易地死在看守所中,妄图洗干净他亲手创下的罪孽。 许组长叹了口气,说道:“宋介的死亡也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行为,只不过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审判,真是便宜他了。” “是啊。太便宜他了。”东方晔平静地重复许组长的话,语气是那么生硬,却又饱含愤恨。 “嗯,这个暂且放一边,我要问你的是另一件事。”许组长转移了这个沉重的话题,他接着说道:“邢一升被捕后不是一直拒绝配合吗,后来在我们的百般逼问下他终于提了一个要求,他说他想见闻般予一面。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适不适合来见着一面,考虑到他和你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来征求你的意见。” 邢一升想见闻斓?东方晔攥紧的拳头又松开,他拿着听筒沉默了好久,久到许组长以为他会拒绝,等到沉默结束,东方晔果然回绝了许组长的请求:“抱歉,许组长,闻斓他还没有完全痊愈,医生让他住院静养,我想他可能不能出面和邢一升谈话了。” 这个回答也是在许组长的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他刚要说话,东方晔却又突然开口:“不过我可以去见他。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许组长一顿,接着开始思考东方晔的提议可行性,片刻后他一拍手做下决定:“也行!反正你们俩现在也是一家人,见你见他都没差。” 见许组长接受了自己的提议,东方晔便说道:“那我现在就去一趟省厅。” “行。你过来吧,我叫人把邢一升提出来。” 说完,东方晔让许组长先挂了电话,而他捏着听筒呆坐许久,一分钟后他把听筒挂回去,站起来对唐庭说:“唐庭,我去一趟省厅办点事。” · 邢一升戴着手铐,被从看守所提出来的时候他的双眼无神,拉起来以后行动也很迟缓,他慢悠悠地坐上押送车,再从押送车上下来坐进探监室,小桌板被放下来后邢一升也是毫无反应。 在他的印象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探监室的另一边响起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向他慢慢靠近,直至站在了邢一升眼前。邢一升垂着头看见了那名穿着警服的人,他慢慢抬眼向上看去,接着发出一声轻蔑的轻哼:“哼,怎么是你来?闻般予终于死了吗?” “托你的福,他好得很。”东方晔冷淡地说:“你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了,亏你还有闲心来关心他的生死。” 邢一升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但也只有这一声,一声过后他低下头来,咬着牙恨恨地说:“我当时要是把枪拿稳点,或许死的就会是他了。妈的……我竟然会手抖,哼……哈哈……” “你就算把枪拿稳,也射不中他。”东方晔坐在探监室的板凳上,上半身往后靠着,完全一副睥睨邢一升的姿态,“你真的以为能坐上特警位置的人都是和你一样的废物吗?邢一升,造就你现在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你那可笑的高傲的姿态。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和闻斓比?你拿什么和闻斓比?” “闻般予要不是云川首富的儿子,他能坐到当年那个位置吗!”邢一升突然暴起怒吼道,手铐传来一阵喀拉声,邢一升愤怒地锤着面前的小桌板,他愤怒的声音回荡在探监室内,“二十多岁的特警支队长,你能想象?他又凭什么!” 东方晔平静地看着他,他并未出声,然而邢一升不在乎东方晔的反应,他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平静如水的人,冷笑一声后说道:“还有你,你跟他也是一个路子的人。真不愧是一对,都是仗着有关系就乱来的家伙!” “仗着有关系在系统里乱来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们。”东方晔决断地说出这一句话,“你口口声声说闻斓是关系户,你和他共事过吗?了解他吗?如果你肯沉心放下你的心高气傲跟你的同事和平共处,你就不会像一条丧家犬一样坐在这里只会指责一个无辜的人了。” 邢一升以阴鸷的眼神看向东方晔,接着他说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想在我这里为你的姘头博一个好名声?我告诉你,痴心妄想!” “他不需要经过你来洗刷污点,你留下的证据足以证明他的清白。十三年前你在借用职务便利私自接通闻斓和宋介的行动频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今天会坐在这里?”东方晔挑眉看着邢一升,话语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邢一升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表情明显迟疑了一会儿,而东方晔接着说:“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来这里和你见面,不是为了要改变你的想法。你的自大和傲慢就注定你无法脚踏实地得到别人认可,你的自卑让你在闻斓面前抬不起头来,而你的嫉妒又让你疯狂想要把闻斓踩在脚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嘴脸,任谁来看了都要恶心。” “那又怎么样!”邢一升大吼道,“他那么优秀,又怎么会栽在我的手里?温室里长出来的花朵懂得什么叫风雨摧残,他知道被人看不起是什么滋味吗?又知道被人轻视是什么心情吗!云川首富的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看过我们这些从底层爬起来的贱人!” 邢一升的愤怒根本就是一场无稽之谈,东方晔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温室花朵?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你见过他身上的伤痕吗?见过他掌心的老茧吗?你一句轻飘飘的关系户就否认了他十几年的汗水和努力,你这种全世界都对你不公的态度才是温室的花朵该有的样子。” 邢一升犹记得当时闻斓冲他开枪时说的一句话:他的射击成绩是全省第一。这让邢一升崩溃的同时还掺杂着扭曲的不甘,他不肯承认闻斓会为此挥洒汗水,也不肯承认闻斓和他一样也会在泥水里打滚,邢一升咬着牙颤抖着肩膀,他扯着手铐大吼道:“漂亮话谁都会说!要是让他和我互换身份,他还能像你说的那么优秀吗!” 东方晔看着他,叹着气说道:“邢一升,你终究还是不明白,你和他的差别究竟是什么。” “我和他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我没有他那么好的命!投胎到那么显贵的人家去!”邢一升怒吼道。 东方晔皱着眉看着完全失态、丑恶嘴脸尽出的邢一升,他说道:“如果你是抱着这种想法,那你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说完,东方晔站起来准备离开,而邢一升看着东方晔离开的背影,发了疯似地叫喊道:“东方晔!你别以为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脱离了你的烈士父亲你还能有今天的地位吗?啊?!你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脚步一顿,随即他立刻转过来,站在探视窗的铁栅栏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邢一升,冷冷地说道:“你想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吗?” 邢一升咬着牙抬头看向他,嘴角还露着疯狂的笑容。东方晔盯着邢一升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能够随时为了我在乎的人献出生命。而你,这辈子就只能烂在阴沟里抱着你那所谓的权力,踩着为你而牺牲的骨血站在高处高呼虚假的不公。这就是你。还有,如果真有一天你和闻斓互换了身份,你口中最不齿、最厌恶的关系户就会是你自己。” 邢一升盯着他,在东方晔的脸上他似乎看出了一点威慑,而东方晔不在乎邢一升会作何反应,他扔下这些话,非常直接地转身离开了探监室。 第168章 惊蛰(刑侦) 第114节 东方晔见完邢一升并充分刺激了他的精神以后,他便从省厅离开,回到了分局,后续许组长他们是以什么方法撬开的邢一升的嘴他就不得而知。在这之后过了三天时间,公安部终于下发了一则红头文件,通报了关于云川省公安厅内部高度腐败的调查结果。 公安厅的态度非常强硬,对于宋介和邢一升的所作所为在通报上做出了严正的批评和公开示警,直接将这两个人双开,并且没收了所有违法所得,宋介名下的地产、房产也被一并充公。鉴于宋介身死,公安部并未对他做出什么额外的处罚,只是冻结了他名下所有账户,并派人清剿了他的财产。 邢一升被提起诉讼,种种罪名累加在一起,让他后半辈子只能到监狱里度过,而班普和颂帕由公安部和外交部共同出面,直接判决死刑,并在中国境内执刑,这一笔功劳大部分算在了博阳省厅头上。刘青被杜雁青拉着去了市局喝了好几遍茶,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这股水深火热,大半夜订好了飞往美国的航班,偷偷摸摸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内,而他手里拿着东方晔帮他办下来的海关手续,因此这一趟回美之旅就如同他从美国过来一样,畅通无阻。 闻斓作为整个事件的核心人物,他到底怎么从火灾现场逃出来的,又是怎么潜伏到班普身边去的,这些原因已经没有人会去深究了,公安部召开新闻发布会,亲自替他证明了清白,而且为了补偿他这十三年蒙受的冤屈,公安部破例为他颁发了个人二等功勋章。 颁发仪式在博阳省厅举行,东方晔出席代他领取了勋章,而闻斓是在医院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汪琳琳看着病房里电视上的新闻发布会,转头问闻斓道:“闻叔叔,二等功是什么概念?” 闻斓嘴里还嚼着刚削好的水果,他无暇开口回答汪琳琳的问题,一旁的卢芳却说道:“个人二等功是很高很高的荣誉了,你东叔叔的父亲也还只是个烈士,这都没能够到二等功呢。” 汪琳琳眼睛里闪着光,她看着闻斓艳羡地说道:“哇,那你是大英雄了。” 听到汪琳琳如此纯真的感慨发言,闻斓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住,卢芳赶紧拿纸帮他捂住了嘴,闻斓也伸手摁住,他冲汪琳琳摆了摆手,咳嗽着说道:“这种话……咳……以后不要再说了,听着怪别扭的。” 汪琳琳见他这反应,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充分显示出少女该有的活泼。卢芳笑着坐下来说道:“医生说你骨裂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你这眼睛还是没办法立刻就痊愈。我问过了,你这情况得戴矫正眼镜,而且还得定期复查。” “嗯,没事。比刚开始好多了,最起码现在能见光。”闻斓倒是很看得开,他一口吃掉手里的水果,接着对卢芳说:“对了,卢阿姨,东方跟你说他今天要来吗?” 闻斓的手机被作为证物已经由汇州分局收编了,所以目前他暂时没有可靠的能够联系外界的方式,加上他住院且每天有人陪护,闻斓就没有在意自己的手机重不重要。卢芳抬头看了看时间,接着说道:“他说了今天要来,中午了应该到了吧?琳琳,你打个电话问问呢?” “好。”汪琳琳掏出手机给东方晔打去一个电话,两声后东方晔便接通,汪琳琳问道:“东叔叔,你在哪儿啊?闻叔叔问你今天来不来医院呢。” 电话里东方晔显得有点支吾,他吞吞吐吐了一会儿后说道:“嗯……来。现在在医院门口等电梯,马上上去。” 汪琳琳“哦”了一声后挂掉电话,接着她说:“他在楼下等电梯呢,马上上来。” 卢芳点点头,接着她拿起在家做好的饭菜起身准备去借医院的微波炉,但还没等她离开床边,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堆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蜂拥而入,把卢芳和汪琳琳挤到了墙边。 闻斓看着这帮小警察冲进来未在自己床边,吓得他瞪大了眼睛抱紧自己。这些小警察有些闻斓面熟,都是汇州分局的人,另外一些就不太认识了,闻斓在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堆里试图找到一个熟人,接着在床尾他看见了被这群年轻人排挤在外的熟面孔,闻斓发出惊疑的声音:“唐庭?你又搞什么名堂!” 被闻斓亲口点名的唐庭这个时候才满脸含笑推开人群走到闻斓身边,他把买来当礼物的果篮放在床头,笑着说道:“闻老板,我们来探望你呀。我们听东队说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医院也允许探望了,这不,挑着好日子带着这些关心你的年轻人来看你来了。” 闻斓看着这一群眼神中只有兴奋的年轻人,只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掉进了狐狸窝的兔子,他质问唐庭:“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唐庭并不说话,他面带着笑容,摊出手心把闻斓的目光引导到病房门口,接着吴光行和一个陌生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东方晔跟在他们身后,看不清楚表情。 卢芳也回头看向病房门口,吴光行她认识,但是吴光行身边这位她就没有见过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哎哟,吴局长,你怎么还来了呢?这位是……” 围在床边的年轻人给吴光行让出一条路,闻斓得以看清楚吴光行和后面的东方晔,以及这个看着他两眼放光的陌生人。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本地警校的张校长。”吴光行向闻斓和卢芳介绍了站在他身边的人。 张校长先是冲卢芳点了点头表示问候,接着他就冲闻斓走过去,直接抓住闻斓的双手,没口子的夸赞:“哎哟,大英雄!今天总算见到你了!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闻斓被他强抓着手面对面问候,他生硬地扯出一个微笑,然后赶紧把目光投向东方晔,眼神拼命向他发射支援信号。但是东方晔选择移开目光,假装没看见闻斓的信号。 吴光行见闻斓颇有惊疑,他便问道:“闻老板,你出院之后是打算回云川呢,还是留在闽州啊?” 闻斓本能地察觉到这句话不是在关心,吴光行的目的性很强,他完全是在套话,因此闻斓警惕地问道:“要……干什么?” 吴光行此时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和张校长对视一眼,而后说道:“你要是想留在闽州,不如考虑考虑在闽州本地的警校当个老师吧。” “什么?”闻斓听后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但在看见张校长满脸期待的表情以后,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场景不是梦,“我?当老师?你们疯了?” “不不不,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张校长听后赶紧插嘴道:“我都听吴局和分局的同事们说过了,你的体术非常好,侦查能力也很出色,射击技术也是一等一的!我们警校现在就是急需一位综合能力优秀的老师,你看看这帮小兔崽子,本来学习就不好了,要是这些基础再跟不上,那真是大大拉低我们警校的毕业合格率啊!闻老板……不,闻队长,要是你愿意留在闽州训练训练他们,你要有什么条件,随便你开!吴局长也在这儿,你不用拘谨!” 闻斓听着这些话陷入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惊疑地看着张校长,不确定地问道:“我?当老师?” 张校长猛猛点头,眼神中满是期待。但是闻斓并不想回应这份期待,他抬头看着东方晔,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然而东方晔一耸肩,表示他给不了意见,一切全靠闻斓自己决定。 得到这个信号以后闻斓低下了头,他皱着眉像是在思考,吴光行和张校长都没有打扰他,但是片刻后闻斓抬起头,冲着东方晔喊道:“东方。” “怎么?”东方晔看着他说。 只见闻斓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内急,你能不能扶我起来去趟厕所。” 东方晔看着闻斓少见的严肃面容,他顿了一会儿,还是走到床边拉起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闻斓架住东方晔的脖子,一瘸一拐地往厕所门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当东方晔扶着闻斓走到厕所门口时,闻斓突然一改趔趄的模样,抓住东方晔的手当着这些人的面,以迅雷不及之势拉开病房门就冲了出去。 所有人一愣,包括卢芳和汪琳琳也一愣,没有任何人有反应,他们就这么看见闻斓拉着东方晔冲出病房,完全不像一个前一秒还要人扶着才能下床的伤患。 隔了三秒以后,唐庭迅速反应过来,他转头看着吴光行,愣愣地说道:“吴局,他们跑了。” 吴光行看着被弹回的病房门愣了好久,听见唐庭的声音以后他才慢慢回过神来,大手一挥命令道:“追!” 那一瞬间,病房里的年轻警察便如蜂群一般涌出来,这阵仗让病房外的医生和护士都吓了一跳,以为他们在追捕什么犯罪分子。而“犯罪分子”拉着东方晔在走廊拐角躲进杂物间里,堪堪避开了追上来的警察。 东方晔被拉进杂物间后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抓着闻斓的胳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闻斓回过头来把他拽起,摁在了墙上:“你还笑?” “不……不好意思……噗……”东方晔被闻斓摁在他和墙壁中间,那笑声就一直没停过,他笑得低下头,额头覆在闻斓的肩膀上,等到笑够了他才抬起头来说:“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我还以为你会接受来着。” 闻斓吃惊地瞪着他,说道:“我要能在学校安安心心地坐下去,当年我就不去警校了!还当老师,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坐在教室里死读书!” 闻斓说得语气真诚而又恳切,东方晔看着他,不自觉又笑出声来。闻斓见他笑起来就停不住,他干脆一歪脑袋,直接堵住了东方晔的嘴。东方晔不防备被他突然偷袭,他急促地“唔”了一声,剩下的笑声就被闻斓全数堵回了肚子里。 等到东方晔的呼吸变热,闻斓才松开他,他轻皱着眉,对东方晔发泄不满:“不准笑,别笑了。” 然而东方晔并未被闻斓的这番威胁吓到,他看着看着还是笑得低下了头,而闻斓像是受到他的感染,嘴角也不自觉开始上扬,他说道:“听到没有,不准笑了。” 但这一句话声音刚落,杂物间外面就传来吴光行的声音:“在前面!我听见声音了!” “糟!”闻斓赶紧收敛情绪,拉着东方晔的手腕直接冲出杂物间,当着吴光行的面冲进楼梯间,迈着快速大力的步伐往楼下冲去。 吴光行跟在后面大喊:“闻斓!你别跑了!当心又伤着了!” 但是这没有让闻斓和东方晔的脚步停下来,相反他们跑的更快了。吴光行体力跟不上他们,就只好指挥这帮小年轻:“追上去拦住他!别让他跑出医院了,他还没出院呢!” 卢芳则是端着保温盒站在病房门口大喊:“唉!去哪儿啊!饭还没吃呢!” 闻斓拉着东方晔从医院的楼梯间冲出来,接着跑去停车场找到东方晔的车,闻斓二话不说直接拉开车门把东方晔塞进副驾,接着他坐上来发动车辆,趁着那群年轻警察追上来拦住门口之前,开着车直接窜出了医院大门。 吴光行和张校长追出来就只看见了汽车尾气,以及没有追上闻斓东方晔两人的年轻警察们。张校长喘着气说道:“他……身体素质可以啊,绷带还没拆呢,凭这几个小伙子竟然还撵不上他。” 吴光行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远去消失的闻斓和东方晔,他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张校长,你的愿望怕是要泡汤喽。” “啊?”张校长回过头来,诧异地看向吴光行,接着又转头来看已经消失的闻斓和东方晔,他也只能顿首叹气。 此时的闻斓和东方晔就如同脱了缰绳的野马,肆意驰骋在闽州的街道上,放纵这片刻的自由。车内回荡着两个人的笑声,以行动明确拒绝了张校长和吴光行的邀请,并且还欣赏了一阵那群年轻人惊惶的表情。东方晔从未觉得此刻如此自由,这也是他自东方英去世后,第一次这么不顾形象。 张校长的愿望在闻斓的汽车尾气中彻底落空,他只能看着闻斓和东方晔驾车驰骋着离开医院大门,迎着春天而去。 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恣意快活,街边的人、天上的云都在见证着。 蛰伏了一整个冬天的虫兽在春雷响起那一刻复苏,迎接它们的终会是明媚和煦的春日暖阳,闻斓就像是被东方晔唤醒的虫兽,在春风中挥洒无尽的快乐和随性。 今后也会是这样。 ——《惊蛰》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