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我的秦总监》 第1章 [gl百合] 《抱抱我的秦总监gl》作者:湮秋【完结】 本书简介: 【心动启蒙+试探磨合+甜蜜日常+he】 cp:抑郁破碎学姐+人间春日学妹 学姐说她有一个暗恋的人。 喜欢了很久,沉默了很久。 .. 以下文案: 学姐约我吃饭,在她家。 毕业两年没见,她和从前一样好看,就是瘦了许多。 久别重逢,我开始谈论起工作,男友,家人,偶尔回忆曾经。 她始终不发一言,认真听我每一句话。 为我倒酒,为我烤肉,薄唇微笑的弧度,都和过去别无二致。 她好温柔。 .. 我说:学姐,其实在房间里吃烤肉容易中毒。 窗户大开,风呼呼刮,她笑笑没说话。 吃完饭,我告别离开,走到半路发现手机忘带,又拐了回去。 敲了半天,屋门很久才开,学姐眼眸潮湿,屋里烟气浓重。 我往里看,窗户用胶带封上了。 她好难过。 .. 我装作什么也不懂,跑去熄灭炭火,把她从屋里拉出来,闯进黑天夜道。 我带她去吹风,去喝酒,去游乐场。 她被我拉着,一切照做。 她好乖巧。 .. 原来她人生中最后一眼想看的人是我。 原来她爱我。 原来我爱她。 注: 1.正文是第三人称。 2.学妹前期有男友,打酱油用的,很快上线很快下线,没有任何关系。 3.依然是非完美人设,两位主角都有无法忽视的性格问题 ———— 内容标签:都市天作之合 甜文 正剧 主角视角明愿互动秦静风 一句话简介:我要养一支凋谢过的白玫瑰 立意:吾心安处即吾乡 第1章 惊觉(一) “学姐,你说我要辞职吗?” 明愿问出这句话时,烤盘上的牛肉片炸出油星,溅上她衣领。 她诶呀一声,刚放下酒杯,对面人已捏着纸巾送过来,替她擦去了那片还未来得及晕染开的油迹。 几乎挨着她下巴的那只手,冷白肤色,肌肤细腻剔透。 好景总让人心折,明愿没忍住多看几眼。 女人手指修长,手背可见纹理清晰的淡紫色血管,血液收束之处的手腕精巧细致,再深处藏进蓝宝石色的风衣袖口,风景难见。 每次看到这位学姐,哪怕是只有身体的一部分,明愿都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真得太好看了。 “当心。”学姐开口,像是电视剧里情感饱满的角色配音,好听是好听,就是带着点不合时宜的正经腔调。 这是她的说话习惯。 明愿握着酒杯:“谢谢学姐。” 秦静风轻点头,将纸巾团成团,窝在手心。 她的头发不算很长,大概到脖颈一半的位置,卷成大卷,侧边一小半绕到前方,有些遮眸。小小的动作间,发丝微晃,扫动她纤长白皙的脖颈,圆环状的耳环时而于深色发间亮一下光点。 “如果实在不顺心,就辞职吧。” 还是那标准的播音腔。 有了信任的倾听者,明愿就忍不住全盘托出:“但是吧...其实工作环境挺好的,待遇也还行,而且同事都不算太奇葩,就是那个领导太蠢了,天天找事,唉....” 她拿不定主意:“我们这行都大差不差,感觉就算离职也找不到更好的。” 毕业后工作两年,从新人小白混到老油条,明愿没有一次完全顺心过。 要么是稀烂奇葩的公司规矩,要么是不尽人意的薪资水平,要么是喜欢指点江山的领导,或者干脆更糟糕,永无止境的加班。 她家庭条件不算差,且有父母宠爱支持,零花钱不断,就算暂时不工作,对她而言也没什么,所以她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稳定下来,容忍度也不高,有点不满意就换,由着心思辗转多家公司。 虽压力不大,但看得多,终究还是烦了,心里那点学生气的天真也遭遇重大磋磨。 而与她比较起来,听说学姐刚工作没几年就买了房车,成熟又稳重,方方面面都靠谱,经验不知道比她要充足多少,才有此一问。 锅中的一截炭火烧断,砸进锅底,咯哒一声。 明愿没听见回答,抬头看人。 秦静风正望着她。 明愿握筷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学姐的脸型很流畅,像是漫画里一笔勾出来的,巴掌大小,鼻梁挺拔秀气,嘴唇也饱满莹润。 那双眼睛总像是潮湿的狗狗眼,两边眼角都有圆润之色,因妆容在眼尾处带了些上挑,就多出了几分魅惑与专注。 让明愿来形容的话,会觉得她像是日本职场剧里兼顾温柔与能力,且极具有成熟女人味的同性上司。 不看时还好,一旦对上视线,还是会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 是面对优秀完美之人,害怕相形见绌的紧张。 “怎么了?”明愿小心问。 秦静风似反应过来,摇摇头:“没,抱歉,我出神了。” 明愿不好意思:“是不是我老是抱怨自己的事,惹你烦了?” 说起来,这次见面是个意外。 明愿刚进高中校门时,秦静风大二。 高中和大学本来不会有什么往来,但两所学校离得近,校领导关系也好,就喜欢搞些有的没的,说什么青春气和学术气的混合,这桥梁就搭上了。 那时活动很多,两人还算是经常见面,话虽不算完全投机,但也说得过去。一来二去,也能称一句朋友。 毕业之后,距离骤然拉远,除了偶尔的线上聊天,以及几次短暂的见面,基本上没有其他联系。 所以,在收到学姐邀请吃饭的短信时,明愿第一反应是错愕。 她朋友多,手机里联系方式满满当当,随便约都能约出来一把,聚餐本就是常事,她习惯了,便果断答应,并翻出备忘录查看自己记下好评的店铺,想着推荐一二,可下一个跳出来的信息让她陷入了犹豫。 野风:来我家吧。 吃饭的地点在学姐家,敞开的环境变得私密,聚餐的意义也变得莫测起来。 但她还是来了,因为有关于学姐的回忆,大部分都值得怀念。 在她短暂的思索后,秦静风似深吸了一口气,答道:“不会。” 她捏了下筷子头部,重复道:“不会的。” 不会觉得烦。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朋友之中,明愿都是绝对的中心,是最受宠的那个。 她习以为常,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漂亮,热烈,充满朝气,自信又大方,大家都喜欢她,就算她只是张嘴叭叭的说些废话,也不会有人觉得她烦。 于是,她顺畅接受了秦静风的回答,并毫不怀疑。 她没看见女人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 明愿自认为这个话题结束了,嘟着嘴,视线下滑,挪到秦静风手腕。 那里戴着一个特殊的首饰——被改造过的猫牌。 她知道学姐养猫,之前她还摸过。那是一只黑脸暹罗猫,和网上所描述的温柔“菲佣”不同,她的性格很怪异,不亲近不热情,喜欢抱着人手臂啃,叫声难听,牙齿尖利,眼睛还瞎了一只。 说实话,明愿并不太喜欢那只猫,作为猫而言,实在太不可爱了,更何况她还差点被咬过。好在关键时刻,猫被学姐抱走了,才没让她流血。 在极少的接触时间里,明愿看见那只猫的脖子上戴着一只猫牌,是手工做的,褐色真皮项带,合金圆片,上面印着猫爪的山竹脚印,还有她的名字。 野风。 现在那只猫牌缠在秦静风的手腕上。 明愿不动声色向后打量客厅。 墙角还放着猫爬架,旁边是猫砂盆,里头是新鲜的猫砂,不远处的饭盆里也是满满当当的猫粮,看颜色应该刚拿出来没多久,散发着一股子油气。 野风怎么吃都吃不胖,明明享受着最好的条件却还是瘦巴巴的,但这不影响她能吃,不仅要吃还要喝水,所以水盆总和饭盆挨着,饕餮野风会一边舔嘴巴一边疯狂进食,吃完就跳上猫爬架磨爪子。 秦静风是个毫不吝啬的主人,会给她购买许许多多的猫猫用品,但野风永远只衷情于那几样。 东西都还在,也维持着还在使用的样子,可猫不见了,在学姐的家里,此刻只有明愿与学姐两个生命。 她不敢开口问原因。 那只猫早就年纪大了,如今若是真消失不见,只有死去了这一个可能。 不管是不是喜丧,离开总是伤心事,还是别提了。 想到了猫,明愿又想起另一件令她苦恼的事,丧气地垂下了肩膀:“除了辞职,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分手呢,24岁难道是我的什么人生大坎吗?” 第2章 秦静风睫毛忽闪。她先垂下眸子,半晌,才重新抬起,抿出笑意,帮忙将流出血水的新肉放在火上煎烤:“怎么说?” “我有跟你讲过吗?我男朋友?” 秦静风说:“在你朋友圈看过。” 明愿不记得自己发过朋友圈,点开手机往前翻翻,才发现确实有这么一条。 文案:我照顾我太久了,以后轮到你了。 图片内容是两人用手比心。 时间是去年冬天。 旧日时光略带幼稚的官宣方式,让明愿的头皮一圈圈炸起,她急吸了口气,迟来的尴尬害她手机都快要拿不稳。 特意找来矫情的文案,精心拍摄的照片,好不容易遇到的,喜好相近且愿意交流的人。那会发出来的确是开心的,人怎么能变得那么快,仅仅一年时间,就会在面对同样的东西时,产生完全不同的体验。 明愿咬着牙,不忍多看,手指迅速移动,准备把朋友圈删除。 点击删除键时,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单纯转成了仅自己可见。 秦静风询问:“他把你怎么了?” “嗨呀,他可没把我怎么,是我的想法出现了问题。”明愿摇头:“算是问题吧,我也不确定。” 她和男友是相亲认识的,对方是母亲老朋友的儿子,一表人才,性格沉稳,待人温和,对明愿足够真诚。为了结婚,家里早就给他备好了房子,在市中心,交通便利,旁边就是学校,距离大医院只有两站路。 无论看人还是看条件,男友都毫无挑剔之处,用明愿老妈的话来说,是打着灯笼都不可多得的结婚人选。 对于这个结论,明愿理性上也赞成,毕竟她与男友作为同龄人,观念相差不大,也拥有共同语言,甚至脾气都很契合,任谁来看,都挑不出错,至少在婚姻相关的问题上,可以算作是完美作答。 但明愿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定,因为她并没有觉得两人的情感,已经深厚到可以走进婚姻殿堂。 “我妈说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合适,只要人品好,条件好,就足够了。还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明愿握着手机,目光凝视在炭火上:“她说感情不深的话可以慢慢培养,哪怕结婚了再培养都行,还让我不要太迷信爱情,说我太年轻,就会追求些有的没的,什么激情啊,冲动啊,太浪漫的东西。她说没有必要,因为几十年过后,这些全都会消失,就只剩下亲情了。” 她从小看偶像剧长大,每天为主人公们轰轰烈烈的爱情尖叫,最沉迷的时候,千里追星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比起务实,她更容易沉溺于幻想中的情景,且即将跨过二十四岁,还相信童话故事也在世界上某个角落真实存在。 以上种种,统统被她的母亲大人称之为公主病。 她知道自己这毛病,所以她认为无法提起对伴侣的热情与爱恋算是她的问题,更进一步的请求自然也很难答应。 “我是不是太挑剔了?而且感觉我这样好像个渣女...”明愿没在感情上吃过苦,她想要谁都是勾勾手指就能得到,要不是老妈点出了她的行为不对,她才不会反思自己。 这一次,依然没能到回应。 明愿没察觉,她正握着手机,退出朋友圈时,顺便在主页划了两下。 除了小姐妹询问她晚上去哪浪的对话,就是最事儿的领导又发消息骚扰她,再往下,野风学姐四个字搭配略显深沉的藏蓝色天空头像,不合时宜又安静的存在其中。 点开对话框,最新消息就是邀饭的消息。 往上划动,是半年前她询问学姐老家的特产梨在哪里能买到最实惠的。那次学姐直接给她寄了五箱,还坚决不要钱,一家三口吃了三个月才吃完。 学姐是好人。 明愿放下手机,正要开口,秦静风的问题打断了她:“你的顾虑是什么?” 明愿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在问她男友的事。手指下意识移到右眼下面,摸到细小的凸起:“我这里有道疤。” 有无数宠爱保驾护航,她格外漫长的童年里,除了看偶像剧,其他该追的“时尚”是一个都没错过。 那时哈利波特正火,她一口气看完了全集,整日幻想自己也有魔法,并且身负着某种使命,还迫切的想要证明这点,于是在自己眼睛下面留下了和主角额头上差不多的闪电伤疤。 为此,她算是挨了人生中最激烈的一场骂。 “这道疤,是我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留下的,用美工刀划,流了不少血。” 明愿笑嘻嘻地说起这些:“那个时候我觉得很酷,很有勇气,我是天选之子,但我妈气疯了,你知道吗?简直歇斯底里,气急败坏,戳着我鼻子,说我以后一定会后悔。” “我那时还不懂为什么,但我现在明白了。”她捏着酒杯。 “我的喜好变得很快,从十七岁开始我放弃了魔法,爱上了化妆,我开始讨厌这道打破我脸上秩序的伤疤。很多次用化妆品把它遮住后,我老妈对我下的诅咒应验了,我无比后悔。” “在脸上留疤并不酷,用刀对准自己也不代表勇气。” “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我发现,我在一无所知的年龄里所做的某个决定,会重要到影响到一生的走向,而当下的我,却意识不到这点。” 明愿抿了口酒:“‘现在’这个时刻对我而言很重要,我必须要在每个节点都认真对待和思考,只要察觉到一点不安,我就不想再前进。我害怕会再次后悔,而那个时候甚至没有‘化妆品’,可以遮住我错误抉择的痕迹。” 结婚不像是伤疤,即使错了也可以遮掩。和另外一个人组建家庭,代表着更重的责任,与更高昂的后悔成本,所以她在胆怯。 好在就和工作一样,她有年轻做借口,没人强逼她快点做决定,所以还能慢悠悠去思考问题的答案。 但也和工作一样,已经开始烦躁了。 “骗人!全都是骗人的!” 就业率宣传手册是骗人的,电视剧里的爱情是骗人的,魔法是骗人的。所有人都在甜蜜的谎言里长大,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成长的代表就是打破幻想,学会顺从。 明愿叹了口气,扣下酒杯,总觉得一团乱麻。 看着学姐明媚的脸,她突然有点好奇,在事业上成功的秦静风,也在爱情里无往不利吗? “学姐,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她曾经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学姐的回答是否。 这几年过去了,学姐的年龄也到了催婚高峰期,她是怎么应对那些烦扰的呢?她有没有遇到能被称之为“真爱”的人呢?她会迷信爱情吗? 秦静风从方才起就沉默着,面对问题迟钝得有些不像她。 明愿记得之前,这位学姐总是能快速给与她所有反应,要么是损她,要么是给她建议,有时温柔,有时桀骜,生动得不像话。 肉已经熟了,熟得有些老。明愿闻到烧焦的气息,猛地低头,赶紧拿夹子夹出来,自己一半,学姐一半,已经发黑的扔进垃圾桶。 抬头间,她看到挂在墙面上的相片板,最中心的位置贴着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的一句台词。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这样?] [总是如此。] 她的手莫名抖了下,碰掉了桌角的一个东西。她忙放下夹子,边说自己笨手笨脚,边把东西捡起来,那是一卷黄色宽胶带。出现在饭桌上格外的突兀。 明愿见过这种胶带,在电视剧里,用它可以封住窗户缝隙,来实现密闭空间的烧炭自.杀。她被这联想笑到,摇头:“对了,学姐,你知道吗?其实在房间里吃烤肉很容易中毒。” “时间不早了。”秦静风忽然开口:“再晚就赶不上末班车,你回去吧。” 如果话题就结束在这里,那实在是太过于突兀了,就像是饭刚上来,就突然说不吃了一样,但学姐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 搞什么,肉才刚烤好诶! 明愿有些呆滞,也有点委屈。 一方面,她好像在被赶走。另一方面,她知道学姐有车,老实说,她还以为学姐会开车送她回去呢。 “好...好吧。”明愿晕乎乎地起身,晕乎乎地被送出门。 楼道里很冷,她打了个寒战,心中疑虑更甚。 大门转动,发出吱呀声响,即将被关闭时,停顿一瞬,接着,秦静风突然从门里闯出来,用力抱了抱她。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拥抱,也不是最深刻的,但明愿还是觉得莫名沉重,连同突如其来的怪异感和委屈一起,塞进她胃里,沉沉下坠,消化不良。 门还是关上了,秦静风那张她赞叹无数次的脸,以一种晦涩难言的表情,消失在门板后。 明愿默默站了会,楼道里的自动感应灯熄灭。她跺了跺脚,双手插兜,晃悠到楼下,慢吞吞走在漆黑无人的小区中。 第3章 冷风吹来时,她复盘起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学姐不开心了。 可想完了一遍,找不到问题。 为什么啊? 明愿习惯性摸兜,没摸到熟悉的坚硬,这才发现自己把手机拉在学姐家了。 正好,这是一个回去的理由。 明愿不喜欢受委屈,也不喜欢事情莫名其妙的结束,所以她要回去问问学姐因为什么变得奇怪,又为什么邀请她来,又催促她走。 那一天后,她逐渐明白了,当下的一个小小决定,的确会影响她一生的走向。而又因为时间在前行,所以等在原地,会永远无法找到问题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 本故事纯属虚构 第2章 惊觉(二) 手机忘带,理由足够充分,明愿冲回大楼时,可谓是气势十足。 她有点生气,不完全是吃了一半被赶出来的原因,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次聚餐实在是太敷衍了。 饭桌上,那些用来烤制的食材,牛肉,蔬菜等等,都覆盖着一层冰霜,很明显能看出来是冰箱里的库存,而不是新鲜买的。 秦静风这行为,就好像是准备出远门,很久都不打算回来,所以顺便让明愿去帮忙清理存货似的。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刚刚都没好意思说。 在明愿的印象里,学姐做事喜欢点到为止,不喜浪费或铺张,所以她为某件事所做的准备往往都正正好,可也不至于小气成这地步,和许久未见面的学妹吃饭,居然也不弄点新鲜菜! 她明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实在过分。 盯着电梯显示器上的数字往上跳,她在心中规划了好几版稿子,决心一定要狠狠谴责,并从那个坏学姐嘴里撬到她要的公道。 赔罪的话,不需要太多,下次让学姐带她去吃更好的就行了。 电梯停下时,发出叮的短促声响,两扇门左右拉开。明愿抬脚出门,楼道里还是那股风,又冷又劲,迎面扑来,她打了个寒战,边嘟囔着学姐不送自己出门的罪行,边瑟缩着走出去。 脚跺地板踩亮了灯,明愿清了清嗓子,敲门。 间距相同的三下,规律而又鲜明。 明愿裹紧外套。 没人开门,可能是在收拾桌面残局,所以没听到,也有可能是在继续偷偷吃,把明愿公主赶走就是为了享用独食,可恶。 她带着气又敲了几下,这次没了节奏,显得有些凌乱,门里还是没人应答。 “怎么回事?学姐那么年轻就耳背了?”明愿疑惑,又敲了几声,手指骨节砸在深沉的铁门上,钝响回荡在楼道里,除了回音,没再有其他动静。 这会明愿是真的倍感奇怪了,她敲得手都疼了,就算是秦静风在厨房刷碗,也不可能听不到,难道是出去了? 不可能,明愿刚出门没多久就发现手机没带,原路折返,要是秦静风出了门,她俩一定会在楼下相遇,可明愿并没看到谁。 她正思索间,耳朵捕捉到开门声,刚起了点开心,就发现开门的并非学姐,而是隔壁的人。 黑门敞开一道宽敞的缝,穿着睡衣的隔壁阿姨露个脑袋出来,撑着门框,看向明愿:“你是那小姑娘朋友?” 明愿在家人朋友面前是小霸王,但在陌生人那里,就乖巧地如同绵羊:“是,不好意思,是不是吵到您了。我就是来拿个东西,马上就走。” 阿姨缓慢点点头,看似没想追究这个。 明愿举手,还想再敲,但又觉得有些尴尬,想着要不然算了,明天再来拿也是一样的。 她转身欲走,注意到阿姨还没缩回屋,而是满脸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太确定,便有些哽住。 “怎么了?”明愿直觉有事,便问了句。 阿姨嘶了声,认真打量了明愿,见这孩子虽然染了一头混不吝的金毛,眼睛下面甚至还有不好惹的疤,但胜在脸蛋清秀,有几分俊,像个小明星,瞧着让人心里欢喜,应该是个温柔好说话的,于是也不憋了,一股脑交待。 “那小姑娘最近好像遇到点事。” 有点不详的开头,明愿脸上礼貌的笑容消失:“什么意思?” 阿姨说得有板有眼:“她以前生活很规律的,每天几点上班下班,做饭扔垃圾,都有固定时间,但最近好几天都没怎么出门,憋在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感觉....” 明愿动了动喉咙。 阿姨下定论:“我感觉她肯定是被公司炒了!” 明愿心里一松,笑容又浮现:“阿姨瞧你,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她擦擦不存在的冷汗:“学姐不出门可能是因为居家办公,她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是这么搞的,我们这行都是这样的。” “我们”这行,她会这么形容,是因为她和秦静风都在影视相关的公司工作,不过岗位不同,具体公司也不同,领域倒是相同,只不过学姐比她走得远多了。 阿姨恍然大悟:“就像之前疫情那样?不用去单位,在家就能上班拿钱,舒舒服服的,能吃能喝,现在的年轻人啊....” 一听这个开头,明愿就头大。因为这往往是长辈一大串烦人教育或者抱怨的开头。 谁知,阿姨的下半句话是:“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聪明能干,过得比我们轻松,赚得比我们多,我们老家伙,都out喽。” 看得出来阿姨很想要追赶潮流,可惜,out这个词语也out了。 “我能借您的手机用一用吗?”明愿虽不认为以学姐优秀的工作能力会被公司辞退,但她还是放弃了立刻回家的想法,得确认一下那人的状态才行。 一扇奇怪的敲不开的门,让她心里也起了某种不安。 阿姨很热心,连连答应:“可以可以。” 她踩着棉拖鞋啪嗒啪嗒的进屋,拿手机出来时,忽而停住,拐进了厨房,又顺了一瓶酱出来,交给女孩:“给你用,你是要给她打电话是吧,等她给你开门,你把这个酱送给她。” 明愿左手接过手机,右手有些迟疑的拿过酱瓶:“给她?” 阿姨道:“和她也做了蛮久的邻居了喔,小姑娘看着是个好孩子,又漂亮又礼貌的,就是老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和人交际,想关心都找不到机会....这是自己家弄的,干净,周围几家都吃过,全都比这个。” 她用手比大拇指:“你给她尝尝吧,有朋友在,肯定不会拒绝的。” 明愿握住玻璃瓶,看向瓶中红红的辣酱,喃喃道:“她还是独来独往啊。” 学姐上学时就是个独行侠,因为性格孤僻一个朋友都没有。啊,如果排除明愿的话。 有点没听清阿姨后面说的啥,反正也是辣酱的特殊功效,明愿笑着点头应允:“谢谢阿姨,我一定会让她好好吃掉的。” 上了年纪的老人用手机,一般不喜欢输密码,往上一划就打开了。 明愿点开拨号界面,指尖在数字键上滑动。 手机颇有些年头,屏幕摔过数次,横着两道绿线,表面布满裂纹。那一道道纹路划的明愿手指微痛。她抿抿唇,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记得学姐的手机号码。 本来联系就少,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微信通话。她不仅不记得,甚至怀疑自己根本就没有号码,于是只好转而拨通自己的手机。 拨号界面跳转,屏幕黑了下来,和敲门声相似的嘟嘟连线声从屏下传来,叩动耳膜。 电话通了,但是无人接听,嘟嘟声最后被冰冷的女声切断。 明愿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往后弯身子,看向秦静风紧闭的大门,像是永远无法给与回应似的。 她走了过去,在门前停下。 电话再次拨通,这次配合着敲门声,可屋内还是一片静谧。 明愿眼珠微颤。她舔了舔唇,第三次拨打时,她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那是她的手机铃声。 她新买的手机,懒得换铃声,所以是系统默认。轻快的音乐在门板后响起,来自不算遥远的餐桌,飘进她的耳朵。 无论此刻屋中的人在做什么,都不可能听不到,除非她并不是清醒的。 明愿有些腿软,正当她想用力敲门大叫时,门突兀开了。 门板合页发出的吱呀声中,还伴随着一道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还有噼里啪啦的细小断裂声,略有些刺耳。而承受折磨的不止耳朵,还有鼻子,几缕烟从门缝里钻出来,寒冷的楼道突然被奇异的火热充斥,明愿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味道。 她的第一反应,是发生了火灾。 没等她仔细看屋里的情况,秦静风已闪身出来,并反手将门关上。 女人眼眶潮湿,眼泪欲坠不坠,脸色泛着不太正常的红润,身体则颤抖不已。她背靠墙壁,一手捂着额头,另一手正举着明愿的手机,努力塞进她的衣服口袋里,并拍了拍,物归原主。 第4章 明愿傻眼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在她脑中快速闪过,她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数个电视剧,那些熟悉的画面和剧情,以及饭桌上时,出自她自己口中的,震耳欲聋的话。 “对了,学姐,你知道吗?其实在房间里吃烤肉很容易中毒。” 秦静风在自.杀! 一阵耳鸣穿过明愿大脑,她被突如其来的爆炸事实炸到头颅中一片浆糊,脸皮都有些干。 她丧失了思维能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遵循本能,非常刻意地开始掩饰,把手机还给阿姨,把满脸疑惑的阿姨塞回门关起来,竭力解释她们只是在吃烤肉,很感谢辣酱下次一定会回礼。 秦静风静静看着她,捂着胸口喘息,黑眸色泽深沉。 楼道里只剩下两人,明愿抓了把头发,吐出口气,接着毫无预兆的,一把扯开学姐家的门,大叫道:“我刚刚就想说你了学姐,你怎么能把我半途赶走,自己偷吃好吃的呢?我生气了我跟你说。” 屋中烟气缭绕,好在看着还不是很严重,明愿说完那句话就屏气凝神,猛地撸起袖子。她感受到门边的人想要拉她,但伸手的人没有力气,那只手从她的手肘处划过。 明愿畅通无阻地闯入室内,直奔饭桌,抄起饮料浇在燃烧的红炭上。饮料汽化发出剧烈嘶嘶声响,并升腾起危险的甜蜜。她不敢停顿,提着锅把撞开浴室门,将铁锅倒扣进浴缸,水龙头开到最大,差点断裂。 一口气还憋在她胸腔,她一鼓作气,以自己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扯掉黏在窗缝上的胶带,推开所有窗户,让风能够舔遍屋里的所有角落。做完这一切,她的肺活量也见底。大迈步跑出门,咣当一声重重把门砸上。 她弯下腰,撑着膝盖喘气,心脏疯了,跳地胸腔都在痛。 “明珠。”秦静风在叫她。 明愿抹了把脸,额头上都是冷汗。 她不想让人担心,便直起腰,忍住瑟瑟发抖的腿,握住秦静风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扯她离开。 明愿没走电梯,而是选了通风格外好的楼梯间。她心情很乱,脚步也凌乱,两人跌跌撞撞,循着黑暗寻找出路。闷头一阵,终于走到一楼。闯出大楼时,她深吸一口气,肺腑清新,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而眼泪也滚出眼眶。 秦静风居然要自.杀,怎么会这样? 学姐长相漂亮,个子高,身材好,头脑聪明,工作没几年就连连升职,靠自己买了房车,屋里装修都是她自己设计的,充满情调,又会赚钱又会生活,有闲钱还有自由。 这种人生,到底是哪里不满意,需要这么草率的结束呢? 明愿出生在幸福中,生长在蜜糖里,她身边的朋友也和她差不多好运,所以除了电视节目,她从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有谁会想不开。如果有人问她谁会自.杀这个问题,她会把认识的人全部猜一遍,都不会想到是秦静风。这是超纲的题目,与荒谬的答案,这不合常理。 她还在呢喃,身后人再一次轻声唤:“明愿。” 明愿激灵一下,迅速转身:“啊?” 在猜出秦静风自杀原因之前,她打算装傻:“咋了,都跟你说在屋里吃烤肉不安全了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下次知道了吧。”* 秦静风比她高,加上穿着有一定底的靴子,更是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明愿不喜欢抬头看人,可学姐多出的那一部分并不会给人带来压迫感,只因那张脸足够柔和,此刻在夜色下,更是模糊了边界,像是蒙上老照片滤镜,只有安静的眼睛。 明愿眨眨眼,裹紧外套,下意识撒娇:“我都没吃饱,你得再请我一顿。”她吸吸鼻子:“就现在。” 秦静风注视她良久,轻轻点头。 选择折返回去拿手机时,明愿下定主意让学姐请她吃顿好的,谁会知道,这顿来得这么快。不过,大餐是无望了。时间太晚,她也不想去太远的地方,便带人钻进了最近的麦当劳,稀里糊涂点了一堆套餐。 秦静风的手机没带,所以还是她付得钱。 “记账,统统记账,你以后都得还我的。”明愿格外强调了以后两个字。 秦静风帮她把吸管插.入饮料,侧边发微微遮住眼睛,低眉顺眼,眸色光润,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脸上那不太对劲的红色还没彻底消退,身体应该还很难受。 虽说时间不长,吸入量也不算多,但明愿还是有点担心,试探问道:“去医院吗?” “不去。”秦静风回答得很快,斩钉截铁。 “好吧,”明愿拍拍汉堡:“你觉得不需要的话就不去。” 她总要绕着弯说话,不彻底戳破,这并非来自谁的授意,而是她自己的潜意识。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想要帮学姐保守秘密,也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学姐是个自尊心强的人,也许她还无法接受学姐试图自.尽的事,所以在心中否认,那也许真得只是火灾意外呢? 学姐性格龟毛,但是不代表她能百分百把每件事都做好,她也有弱点的对吧,比如顶着全妆在接近密闭的空间吃烧烤....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意外。 明愿这会才慢慢缓过劲,意识到今天一系列事情的不对劲。 从前秦静风想要约她,都是提前许久的,先问她那段时间有没有其他约会,再确认想吃什么,去哪里吃,方方面面都做得好。不像今天,突如其来的邀约,未经润色的生硬语句,以及不由分说的决定了约饭场景。 第二点怪异,在于秦静风化着完美的妆容。她不仅化了妆,甚至还搭配了衣服,穿了靴子,没准头发也做过。 如果是在外头吃烤肉,那么只能维持白日的装扮,可这是在家里,有什么必要这么“盛装打扮”呢?不怕烤肉弄得全身都是味道和油腥吗? 是因为她想要和谁见面,而她知道这是最后一面,她想以最好的形象结束,所以才有这样的行为。 至于冰箱冷菜,那就更好理解了。明愿猜得没错,秦静风的确是叫她来清理库存。只有一盘鳗鱼是新买的,因为学姐不吃鳗鱼,只有她喜欢。 明愿徐徐吐出一口气。 她无法再自我否认了,学姐的目的昭然若揭。 同时,浓浓的后怕感涌上来,是为自己,也是为学姐。 她居然直接闯入了全是炭火烟气的房间?天啊!万一她也不小心吸进去,晕倒了怎么办?或者那炭火点燃了桌布,发生火灾,把她困住怎么办?她不应该冲动,应该先报警才对! 但那样就不得不让学姐做的事暴露在所有人眼中了。 以及学姐,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叫人那么担心!要不是她忘带手机回去了,那岂不是.... 她今天在心里骂了无数次学姐讨厌,到现在,还是讨厌。 明愿沸腾的血慢慢凉下来。 她又挣扎又思索又后怕的纠结了半天,终于还算是整理好情绪。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学姐这么做的原因。 她想到了那个猫牌。 是因为猫猫去世了吗? 的确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可远犯不上为了这个... 那么也许阿姨是对的?学姐真得被公司炒鱿鱼了?就算是这样也不.... “明愿。”秦静风第三次叫她:“太晚了,你回家吧。” 明愿回神:“啊?” 她隔着玻璃窗看了眼天色,又点亮手机,十一点多,店里都没几个人了。 平时和朋友玩闹,比这更晚的都有过,对她而言不算什么。更何况,都发生这种事了,让她怎么安心回去啊!怕是梦里都充满滚滚浓烟了。 这么想时,秦静风已经站了起来:“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要!”明愿严词拒绝,声音太大,连店员都看了过来。 后知后觉的尴尬,她清清嗓子,扯着秦静风袖子:“我那么多饭还没吃完呢,你让我回哪去?” 秦静风道:“可以打包。” 明愿摇头:“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就要在这吃,店里吃更香。” 她能理解学姐执意想走的原因,这个脸皮薄的家伙,怕是觉得心思被戳破觉得丢人,想躲开呢。 她可不会让这人如愿,总是冷静的学姐已经失去了冷静,置身于危险世界里,她要让这个人平安无事才行。 秦静风被她扯坐下。明愿推了一半食物过去:“你也吃,这是明公主请客的,你是得罪了公主的有罪之人,不吃别想走。” 她点的饭菜委实太多,几乎占满了桌子,对一个不爱吃饭的人而言,要吃这些油腻食物简直是折磨,可秦静风默默看了会,拿起一个汉堡,边拆汉堡皮边低声重复了一句:“我是有罪之人。” “嗯嗯,”明愿也帮她插了吸管:“吃吧吃吧。” 胃里暖一点,也许身体就不那么冷了。 完成了投喂任务,明愿相当开心,脑中复盘战绩时,她想起秦静风对自己的称呼。 第5章 方才几声都是标准的明愿,而在楼上时,她依稀听见学姐叫她明珠。 明珠是她的小名,取自掌上明珠,光从名字里就看得出那份寓意。 这名字一般只有她父亲和从小到大的老朋友会叫,而学姐,从来没有这么叫过,那是第一次。 这么想的话,她好像也是学姐决定去...另一个世界前,最后想见的人。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惊觉(三) 一股暖流淌过胸腔,而明愿弄不清那热度来自何处。 她没去追究。被人放在心里,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秦静风剥开了汉堡皮,小口小口地咬。她脸上的妆有些花了,但还是那么美好,只是看着便让人心中故事连篇,而没人能想象得到,这般美好差点以突兀的be结束。 好在有明公主。 明愿想。 对面人看着没什么胃口,虽然吃着东西,但味如嚼蜡,下咽也有点困难。可能是因为头晕,她一手撑着额,眉头偶尔轻蹙,似乎忍着什么。 明愿把手机扒拉到桌下,单手操作,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内输入。 怎么治疗一氧化碳中毒? 跳出来的答案都有些难操作,明愿啧了一声,有些不满。学姐都难受成那样了,也不愿意接受治疗。明明直接去医院是最简单的,而且理由也好编,非不愿意,就说这人好面子。 目光掠过一排排文字,找到了几个关键点,确认她这种程度没什么风险后,明愿也放了心,划拉着手机,搜索起其他问题。 怎么治疗心伤? 怎么安慰被辞退工作还失去了宠物的朋友? 抑郁症的表现。 搜了一圈回来,都是些笼统的废话,代入到学姐身上,没有一条是贴切有用的。 明愿放弃了从他人的经验上寻找答案,关闭手机,感受到桌上有个东西画风好像不太相同,定睛一看,是隔壁阿姨送的辣酱。 她顿时笑道:“对喽,这个是你邻居送你的,说想让你尝尝她的手艺呢。” 透过玻璃瓶,自制辣酱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明愿从没尝试过吃麦当劳沾自家老酱是什么感觉,现在一看,忍耐不住,手指连忙去扣。 为了防止漏气,瓶子拧得死紧,她扣半天,瓶子纹丝不动。还没泄气,一只手从对面探来,就像是晚饭时帮她擦去衣领上的油腥似的,也顺手解决了她的问题,拧开盖子,递了回来。 “谢谢喔,你也尝尝。” “嗯。” 把沾了辣酱的鸡排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鼓动腮帮子咀嚼时,明愿怀抱双臂,放空视线盯着对面人,边享用美味,边思索什么。 秦静风还有些出神,没人和她讲话,她就像是反应不过来,动作有些缓慢,吃了半天,也才刚吃完半个汉堡,而明愿已经清空了好几个小纸袋。 深夜吃垃圾食品总是更加如鱼得水,加上明愿晚饭时没吃多少,有些饿了,便显得格外饕餮。不过再如何夸张,也不可能清理完整桌胡乱点的食物,剩下的便全部打包起来,包括学姐手里的另外半个汉堡。 走出麦当劳时,胃里扎实,也不觉得外头冷了。 明愿晃悠着手里的纸袋,踩着一个个路灯留下的圆形光迹,鞋底在粗糙地面摩擦,嚓啦擦啦,叫她忽然想到了学姐开门时,那一道奇怪的拖地声。 本来她不该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但由于亲自去屋里走了一遭,明愿很快给那声音匹配到了具体的画面。 是胶带。 秦静风用胶带封死了窗户缝隙和门缝,而她开门时,黏在地板和门板上的胶带也被撕开,才会有那样的声音。 明愿打了个寒战。 她还没说话,一件风衣忽而挂在她肩膀。 明愿一怔,偏头看到清透的宝蓝色,以及只穿着单薄毛衣的女人。 “冷吗?”秦静风问。 这女人有一种能力,那就是,只要别人把目光转向她,就一定会被她吸引。 要么是那张脸,要么是她冷白的肤色,要么是她眼中的多情。宽窄适度的肩,恰到好处的给人安全感,又引起保护欲。温润的肌肤,清晰的五官,高挑且凹凸有致的身材,比明愿命还长的腿! 明愿看着看着,不由得想,她要是长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有这么好的条件,肯定持靓行凶,变成超级不讲理超级骄纵的真正的明公主!而不是深夜缩在没人的角落里惨兮兮的独自死掉! 胡乱在脑中想完,她又觉得有点对不起学姐。她可不是什么变态,也不该这么猥.琐,赶紧摇摇头:“不冷。” 她习惯了别人的关心,但不该再从现在的学姐身上索取。于是,她把大衣摘下来,披回去,距离拉进时,她嗅到女人身上的香气。 和她看电视剧时的想象一样,冷面又不失温柔的同性上司,身上总会缭绕这种若有若无的苦香。 秦静风没有抗拒她的披衣举动,等她整理好领子,往后退时,才抬头看夜色:“回去吧。” 明愿知道她执意想赶自己走,而她当然不会走,耸耸肩:“不想,吃饱了,得消消食。” 她像是个名叫无赖的软体动物,黏在秦静风的胳膊上,拉着人走了很远。 她们先去了附近的游乐场。大半夜的,游乐场当然早就关门,白日里带来噪音与无数欢乐的大型器材,此刻蛰伏在夜幕,如同怪兽。 她任凭想象放飞,绕着栏杆走了半圈,给过山车的弧线拍了几张照,这才去下一个地点。 大部分时候都吃了闭门羹,不过无所谓,本来也不是真去游玩的,她只是想让某个手掌冰冷的人,能在看到世界还有这么多美好后,身子暖起来罢了。 除了喧闹的市中心,此刻整个城市都沉入静谧。 时间滑到十二点之后,有家的人,早就都回家了,要么是沉醉在各个欢乐场。像她们俩这般毫无目的乱逛的家伙,根本没有多少,虽然是两个人,也显得形单影只。 太浓重的夜晚,让人不由得担心起安全性。明愿正考虑待会去哪里时,秦静风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再次说道:“明愿,回家。” 明愿抬头,看见昏黄路灯下学姐的面容,满面清醒,温和中带着严肃。 这是正常状态下那个聪明又严厉的学姐,这种时候,明愿是不敢招惹的:“哦...哦。” 两人走回了学姐家,到楼下时,秦静风道:“我上去拿车钥匙,你在这等我,旁边就是保安室,不要乱跑。” 明愿点头:“好。” 秦静风交代完,便转身走进电梯间。 看着两扇金属门咣当合并,明愿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学姐现在又独自一人了,会有事吗?楼上空气里的有毒气体有没有散干净?待会分别后,学姐还会执行自己没完成的计划吗?就算今天放弃了,以后会吗? 一旦看不到人,明愿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有些无法忍受,正想要冲上去时,手机响了。 她低头看,发现是陌生号码。此刻会给她打电话的人可不多,立刻接听,手机贴上耳朵,里面传来了秦静风那磁性好听的嗓音。 “我拿到手机了。” 像是知道她会乱想,会不安,所以这通电话很及时得来到。 “马上就下来,你有乖乖站在那里吗?” 明愿道:“我有啊。” 秦静风来得很快,带她去了地下车库,坐进温暖的车子。 明愿心满意足,扣上安全带时,后知后觉地想,她没完成的愿望此刻完成了,学姐真的开车送她回家,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车辆滑出地下车库,秦静风掌握方向盘,斟酌着开口:“明愿,今天的事是我做得不对,随便就安排了晚饭,谢谢你没有生气。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更好的,地方你来挑选。” 似乎到了此时此刻,她才完全从差点死去的梦魇中完全缓过来,又恢复成那个口齿清晰,反应迅速的秦学姐,开始对方才发生的事给与反应。 明愿竖起耳朵,以往在一段话里,最能捕捉她注意力的,往往都是吃的,可这次,她没在意什么是“更好的”,而是全神贯注在“下次”这两个字眼上。 学姐愿意有下次,这可是大好的现象。 她大为满意,赦免了今日秦静风所有的罪过。 另外,其实学姐也不是完全敷衍,至少还记得给她买鳗鱼,对于思虑着去死的人而言,还能为别人的喜好着想,实属不易。 秦静风开车很平稳,明愿闹腾了一天,又吃了满满的碳水,这会开始犯困。眼睛闭上,再睁开时,已经到了自己家楼下。而学姐身上那件风衣,还盖在她身上。 “到家了。” 明愿发蒙着下车,发蒙着与学姐道别,浑浑噩噩,见人重新坐进车里时,才猛地清醒,弯腰扒着车窗:“我明天早上要给你打电话喔。” 第6章 没头没尾的,就差直接说我要查岗。 秦静风默许了她的行为,狠狠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目送车辆离开,没入深夜,明愿突然再一次清醒,拍了下额头。 哎呀,她光带着人四处遛弯了,根本没询问学姐到底经历了啥事,才想不开的啊。 现在后悔可没什么用,她唉声叹气地走入楼房。拍着额头的手顺势摸到头顶,学姐的温度仿佛还留在那里。 进了家门,明愿尽量放松手脚,不发出声音,谁知一走进客厅,就和正在冰箱前喝水的明秀对上视线。她叫了声妈,动作大胆起来:“你还没睡啊。” 明秀晃了晃水杯:“渴醒了,你爹睡得跟猪一样,我起来喝水。” 明愿点头,走到沙发背后,手肘在沙发靠背上撑着,欲言又止。 当妈的只要一看见孩子有什么动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明秀把水杯放回去:“有屁就放。” 明愿噘嘴:“我的世界观崩塌了。” 明秀坐上沙发:“你不是和你那个学姐吃饭去了吗?咋了,看见别人太优秀,自卑了是不是。” “不是这个...”明愿想着发生的事,感觉难以开口:“你猜怎么着?” 明秀瞥她:“你这是给谁卖关子呢,是不是还得等你下回分解。” “老妈!”明愿大叫,又迅速低落。她手指戳着沙发,犹犹豫豫,磕磕巴巴:“我...不小心撞破了学姐的一个秘密,她好像...好像...就是那个词,想自.杀。” 她总觉得那两个字带着肃杀的残酷,很难从嘴里平白吐出来。 话题比想象中严肃,明秀惊讶,微微坐直了点:“是叫秦静风的那个孩子?那小孩不是很好吗?咋突然想不开的?” 这问题困扰明愿一晚上了,她摊手道:“不知道,我没敢问。” 到这里,她也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虽然和秦静风玩得还不错,彼此之间有得聊,但对于学姐的过去,甚至是现状,都近乎一无所知。而她自己,则像是个大喇叭,什么都毫无防备得告诉别人。所以学姐知道她的喜好,习惯,家庭住址,了如指掌。 怪不得是她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年轻人压力大啊,”明秀摸出老花眼镜,架在鼻梁上,点开手机新闻界面:“天天看新闻,跳楼的,跳河的,跳桥的,多不胜数。人心里有恨,恨社会,恨家庭,又没办法,活不下去了就往下跳,恨得要把自己摔碎。” “你不是说她靠自己买了房车吗?是不是贷款买的,还不上了?”她按照他人的经验猜测。 明愿摇头:“感觉不至于。” 她神情有些萎靡,没有那份明公主的神气了。明秀从眼镜片上方看她:“吓着你了?” “吓着我了。”明愿重重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头一次遇到这种大事,又是茫然无措,又是心绪难平:“你说我该咋办?她是我学姐,她还没啥朋友,我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是不是有责任,要...救救她?” 她觉得救这个字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慢感,像是施舍,于是换了词语:“嗯...帮帮她。” 手撑住沙发靠背,她往前探身,想着办法:“我要联系她的家人吗?” 明秀说:“她要是有能说得上话的家人,能拉她一把,那她还能想不开吗?” “有道理。” 明秀抓住她一条胳膊,往下扯到自己怀里,掌心一下下轻抚她的小臂:“要你老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不要想着去管谁,你太小了,有些事不是你担得起的。但是吧,你娘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善良,你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要不然你心里也过意不去。” 明愿头靠在明秀颈窝,点点头。 母亲的掌心布满老茧,在她胳膊上滑动,带来一种粗粝感,让明愿所有的不安平复,她听着那道上了年纪的宽厚声音以共振的方式在耳边响起。 “我能说的是,你尽力而为吧,想做啥就做啥,但是不要把治好她当成是你的责任。” “如果未来哪天她真的...想不开,你别觉得是你做得不够好,心里留下了什么结,影响到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是你的妈妈,我有私心,我不想让其她人的事过度波及到你,尤其是这种,有点负面的东西。” 母亲比明愿更了解明愿,她共情感强,很容易被外界影响,如果她把拯救秦静风当成自己的任务,放在心上过重,万一结果并不好,会崩塌的不止是学姐,还会是她自己。 “我明白了。”明愿瓮声瓮气。 等她倾诉完,洗漱好回屋时,已经将近两点。 想到明天还要上班,明愿心中涌起了能够比肩学姐的绝望。 尽管心中并不安宁,但为了明天的状态,她还是强制自己进入了睡眠。 比想象中好得是,就算经历了那种事,她都没做噩梦,但也没能睡太久。清晨六点半,她比平日早醒了两个小时,且再也睡不着。 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她还是打开了手机。先关了闹钟,而后点进了与学姐的对话框。 要不是那条邀约消息还在,她都要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了。 将对话内容往前翻,都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 明愿点开她的头像,顺势进入朋友圈,背景是一片极光下的雪山,签名是一句话:太阳也无法阻止它,“彩虹和爱”这样美丽的词显然也不行。 她没看过这句话,不知道出处,也没什么感触,但瞧得出来,这是秦静风的风格。 与钟爱热闹的明愿不同,学姐更偏向文艺。 在她们都年轻的那段岁月,恰好也流行文艺,每个人都会念几句充满意象的小诗,学着杂志上的伤痛文学风格为自己打扮,可那都是打扮,只有秦静风,像是真的从书里裁出来。 她就是那种稀有的人,那种会挑选一个怡人的午后,坐下郁郁葱葱的藤蔓架子下,翻开一本书静静观看的人。 路人经过,被她吸引,见她嘴唇形状好看,下面还有一粒痣,那是文艺。一把浓密乌黑的短卷发,如雪肤色,那也是文艺。她清高,冷傲,对所有人不理不睬,不冷不热,这更是文艺。 在了解她真实的性格之前,这个词语是对她气质的最好表达。 除了背景和个签,朋友圈就没有其他内容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颇显冷漠的横线。 明愿不知道自己是被屏蔽了,还是学姐单纯什么都没发。 根据她对秦静风重新刷新的印象来看,很有可能是后者。 回到对话框,明愿用手指拽出输入法,瞄了眼时间,犹豫不决。 还太早了。 扔开手机,她坐起身穿衣服,飘进卫生间洗漱完,拿上东西,出门找了家咖啡馆,要了杯冰美式。 平时,她要喝咖啡也是喝拿铁或摩卡,用她最喜欢的甜来中和苦味,从没尝试过黑得可怕的美式。 她对苦涩有一种天然的惧怕,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钟爱这种味道,那不是自讨苦吃吗?但为了今天的工作状态着想,她需要给自己灌点苦,来防止她因睡眠不足随时昏迷在工位上。 拿到咖啡时,明愿被掌心的凉意激得直抽气。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从杯子的小口里抿了下,舌头像是被打了。她边苦得表情崩裂,边打开手机。 许是舌头上的味道太刺激,搞得明愿也失去了耐心,直接对着秦静风轰炸了数个小狗敲门的表情包,而后发送:[该起床喽,上班要迟到了。] 其实才将将七点不到。 发出消息后,她没打算立刻收到回答。毕竟比起她,昨晚还开了车的秦静风只会更疲惫,可没想到,几乎是瞬间,对面就发来消息。 野风:[起床了吗?] 明愿对这个回复速度很满意,不过也有点担心。她没睡多久,学姐睡得可能更少,也不知道会不会头疼。 她打开摄像机,对着咖啡拍了一张,觉得不满意,将杯子重新摆放,让窗外的阳光恰好落在杯子上面,放置取景框时,把桌布也纳入其中,最后得到一张还算满意的,发送出去,并配文:[牛马是这样的。] 很快,秦静风也发来一张照片。很巧的是,她也在喝咖啡,不过与明愿不同,她并不是在咖啡店买的,而是喝得手磨,那颜色看着也很苦涩,精巧的杯子边旁边还放着半袋咖啡豆。 明愿:[这样好喝吗?] 野风:[还不错。] 明愿:[你下次磨给我喝。] 她又暗戳戳用了下次。 野风:[好。] 明愿又喝了口咖啡,尽管同样苦涩,这次她的脸上却浮现出笑意。 已经完全看不出问题。也许学姐真的只是一时想不开,过了一晚上,就自己把自己说服了。感觉想要治愈她,好像也没那么难? 又在店里坐了一会,咖啡还是只喝了一半。明愿看时间差不多,就顺便买了个蛋堡,带着咖啡步行去公司。 第7章 今天来得早,公司人还不多,她舒舒服服在寂静中躺进工位。电脑刚开机,就收到了秦静风给她发来的文档。 要不是大大的备注写在上面,明愿还以为是领导来任务了。 她咬着蛋堡,点开那份文档,内容不多,只有一页,但刚看了两行,就让明愿震惊得眼珠子快要掉出来。 这是一份q&a问答,问题是她昨晚在和学姐聚餐时,感到困惑和祈求建议的事。回答就是秦静风对此事的分析与看法。 短短一页纸,内容涉及到她随口抱怨的工作上的种种小事,连“上午不想工作总是积压到下午”这种纯粹的态度问题也被她详细解答。 还有感情相关,纯感性的内容也能书面化表达,学姐引用的都是身边的案例或者权威性的书本,来进行总结和参考。用心程度,比最爆肝工作时的明愿还要诚恳。 明愿瞠目结舌地看完,点开对话框,心绪难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话说,她以为昨晚秦静风都那样了,估计也不会记得都发生过什么,可没想到,她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清楚,甚至还能冷静思考,并且像是从前那样,在极短的时间内给与标准化的回复。 就是因为这份雷打不动的稳定,所以明愿才迟迟无法相信,昨晚用胶带封闭了门窗缝隙的那个人,真的是学姐。 那个时候的她,也是如此清醒吗? 叮咚,又是一条新消息,这次真是那位讨人厌的领导了,在群里发布了今天的任务。 明愿没看,应该没自己的名字,她手里有一个项目,快要接近尾声,暂时不接新的。 三下两下吃完了蛋堡,一口气灌下咖啡。明愿活动手指和脖颈,启动了后期软件,准备进一步调色。 她是充满了雄心壮志打算从一大早就好好工作的,毕竟苦咖啡都喝完了,然而软件一打开,看见熟悉的有点生厌的界面,她的注意力迅速被分散了——被一只从桌面爬上来的蝴蝶桌宠。 因为她的发呆,桌面很快进入休眠,开始轮播壁纸。 鸭子,亚马逊森林,色彩斑斓的墙壁,她都没什么反应,直到一张被大雪覆盖的群山出现在她眼中,像是眼睛突然被擦亮了,她回神,凝视着那连绵的雪山。 秦静风的背景就是类似的雪山,只不过是夜间,且天边挂满了极光。 明愿晃动鼠标,重新进入界面,给秦静风发送了一条消息:[多谢学姐,改天请你喝糖水。] 之前还上学时,学校门口有一家很出名的糖水,附近的大学中学小学学生都喜欢来喝,一年四季生意都火爆,一杯糖水是学生之间比钱还好用的流通货币。 野风:[好。] 提起这个,让明愿想起从前,颇感怀念。 明愿:[我都两年没回去了,不知道学校现在是什么样。] 野风:[两年不算长,学校没有明显变化。] 明愿:[两年确实不算长。] 明愿:[哇,不算不知道,我突然发现,咱俩认识好久了,从我高一时候,到现在,整整...] 脱离学校后,明愿被快节奏生活荼毒,各方面水平都直线下降,掰手指算了一下,才敲完后面的字。 明愿:[整整九年,好可怕,好漫长。] 野风:[人生的十分之一。] 明愿:[不愧是学姐,会形容,就是这么回事。] 高中时肆意玩乐的青春,与高压下苦冲学业的痛苦还历历在目,过于深刻,形成烙印,炽烫在骨头里,让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 以至于就算离开了那里,已经连跳了好几个新环境,明愿依然认为自己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步。 她不曾回望,而这平凡生活中的偶然一瞥,才让她惊觉,回忆里的短短一瞬,已是九个年头。 这么想,不禁觉得有些难过。 明愿:[感觉我什么都没做,就要老了。]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绵延的雪山。 明愿:[我上学的时候总想着出去玩,但是又很懒,还离不开家,就想着反正以后还有时间,以后再出去也是一样,但我到现在也没出过远门。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没读那么多书,也没走那么多路,我是土鳖。] 野风的名字跳成正在输入中,又变回名字,又变成正在输入,来回数次,明愿都能想象到秦静风那张哭笑不得的脸。 片刻后,消息发来。 野风:[明愿,不在工作吗?] 明愿那点矫情瞬间没了。 她叹了口气,略带怨气:[知道啦知道啦,上班。] 刚准备关闭聊天页面,又有一条新消息收入,并非来自学姐,而是来自那个困扰明愿的问题之一。 面对男友的日常关心,明愿也回复了差不多的信息回去。 吃饭了吗?吃了。睡得好吗?还行。今天要不要见面?看工作忙不忙。我妈又在催了,不知道你妈妈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着礼物登门拜访,你看怎么样? 明愿一下下戳着键盘。 到了上班时间,同事们都来齐了。她环顾四周,看到的都是和她差不多年轻的脸。 大家似乎没有她那么多的困惑,都非常顺利得接受安排。 上班工作,偶尔抱怨一两句,多数时候逆来顺受,就算加班也任劳任怨。可是抵抗“资本家”喊口号时,不是很响亮吗?那么义愤填膺,标榜自己不随波逐流,好像真的受不了委屈似的,但最后也还是受了。 到了要结婚的年纪,进入婚姻,流程差不多,置办酒席,朋友圈一段话,拼满九张红彤彤的照片,中间大概是结婚证,或者是合照,礼服居然能如此相似。 好像所有人都被植入了某种固定程序,到了某个环境,或者某个年纪,都会自动触发,做出极其相似的反应,和自然中遵循某种规律生存的动物没两样,又可怖又令人羡慕。 明愿并不想做那个特意独行者,她甚至没有反抗什么,但就是被排除在外,哪哪都不舒服。 如果不能融入集体,那么就一定是她出了点问题,是吧。 怎么会呢? 明愿:[再看看吧。] 她向后靠上椅背,总是忘记不了那一瞥而过的雪山。 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到了午休时间,明愿一边吃外卖,一边在*网上搜索雪山,按照相近的大数据推荐,最后跳转到了拉萨旅游攻略。 拉萨,算是热门旅游景点,视频网站上以它为终点的旅游,基本上都与“朝圣”,“救赎”,“抗焦虑”有关,这简直是送到她口中的良药,但距离实在是太远,数千公里,几乎跨越整个中国,而她甚至连省都不怎么出过。 吃完饭,她趴在桌上睡了会,往常总是能轻易睡着,今天却怎么都不行。她的精神格外亢奋,也许是咖啡还在作用吧。 于是,她又坐直了。 午休时公司的大灯会关闭,她在一片黑暗里,再次点开了拉萨旅游的帖子。 一直到下午的上班时间,她都沉浸在那份远在千里之外的自由中。 她再次打开对话框:[学姐,你去过拉萨吗?] 野风:[还没。] 明愿搓搓手掌:[你想去吗?] 野风:[很远。] 明愿:[对啊,距离产生美,就是因为很远,太远了,所以她才那么瑰丽奇幻,那么引人入胜。] 野风:[中午没睡觉吗?] 明愿:[你怎么知道。] 野风:[感觉中午看了很多旅游攻略。] 被说中了,明愿抿唇,切了声。聪明的学姐就喜欢逗她,还是那个逆来顺受温温柔柔的学姐好玩。 野风:[如果你想去的话,最好等到有假期,凑在一起五天左右,夏天过去,体验感会很好。] 这会才十一月,要到下一年夏天,还有大半年,那也太久了。 明愿是个主意变动很快的,到时候她对拉萨可能就没什么兴趣了。但学姐说得也没错,她虽然冲动,心里还是明白那个道理。 明愿连连叹气:[工作好无聊。] 过了会,野风发来:[方便电话吗?] 明愿登时来了精神,她的工作内容本身就是给视频后期,需要校对音频,所以带着耳机,打电话轻而易举,便主动拨了语音通话过去:[你说话,我听着,要回应你的时候,我就打字。] 对面立刻接通,秦静风磁性的嗓音从特质耳机里传来,让明愿再一次想到雪山,那苍茫的白色,永无边际的空旷。 “我陪你,好好工作。” 有人陪着,比枯燥无味的机械运动要好多了,明愿心情大好,听着耳边学姐的轻声细语,鼠标在帧与帧之间移动,工作效率都上升了不少。 太过于沉浸其中,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不容易发觉靠近的人。 明愿正盯着画面,思考剪辑节奏是不是哪里不对,耳机忽然被人摘了下来。 她一怔,转头看,那位讨人厌的领导正拿着她耳机靠近耳朵:“剪得咋样啦,我看看效果。” 第8章 明愿反应过来,火气瞬间涌上来,但没得来及发泄,而是后背都出了冷汗。 刚刚秦静风再给她讲故事,领导拿耳机的动作太快,学姐根本不可能及时停下,她说得内容约莫已经被听到了。 果然,领导脸上浮现出疑惑。 不过,与明愿想象中不同的是,领导说:“你在听天气预报啊,是是,这几天要下雨的。” 明愿把耳机夺回来:“你下次能不能说一声再拿我的东西。” 领导不以为意:“检查一下你的成果。” 明愿皱眉:“我做好了会发给你,急什么。” 她不愿再多说,转身面对屏幕。见状,领导耸耸肩,也不再说什么,离开了。 明愿掏出湿纸巾,把耳机擦干净,这才重新戴上去,把键盘敲得噼啪响:[一点分寸感都没有,都这样好多回了,有时候还会把我东西顺走。] 秦静风:“下次在桌子上放个镜子。” 明愿:[是喔,你好聪明喔,就当是化妆用的,但实际上眼观六路,这算是后视镜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愿:[啊,他刚刚说天气预报?你是装作在播天气预报吗?] 秦静风沉默一瞬,冷静道:“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听今日的天气预报...” 她本身说话就有些播音腔,加上嗓音清澈磁性,稍微拿捏下,还真是像模像样。 明愿笑了出来,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我想点拨拉萨的天气,换台。] 那边传来键盘声,应该是在搜索,没多久,秦静风的声音又响起:“平均温度-3到13度,整个十一月份没有雨水,会下一天雪,阴天是一天,以及十九天晴日。” 大部分时间都是晴天啊。 明愿看向窗外。 反倒是她身边将要下起阵雨。 她打开手机,看了看余额。 作为没有节俭概念的人,加上又爱吃又爱喝又爱玩,花钱完全不懂节制,明愿身上贴着一个许多同龄人都会有的标签,月光族。 平时过得很幸福,所以她看不到藏在钱包里的小怪物,等她后知后觉的想要看看时,就会被一拳打在脸上,产生浓浓的对于过去和自己的怀疑。 可即使如此,她的心依然蠢蠢欲动。 有秦静风相伴,明愿工作结束得很快,今日久违不需要加班。她把完成品发出去,关闭电脑,和母亲说了不回去吃饭。 至于要和谁出去?当然是学姐!她还欠着自己整整两顿饭呢!别想跑! 等会见了面,明愿要好好倾诉一下她最近的焦虑和落寞,她无法融入集体的难过,以及对工作生活的厌倦。 她感觉自己进入了某种瓶颈期,一种叫做二十四岁的病症,难以痊愈。 也许是因为学姐表现的太正常,她已经忘记,作为一个想要拯救别人的人,她应该充当的是一位倾听者,而非倾诉者。 把包甩到背后,明愿正打算出门,被领导半路截住:“你干啥去?” 明愿抬下巴:“我下班啊。” 领导道:“你工作做完了吗?” 明愿莫名其妙:“我不是发了吗?” “新工作也做完了吗?” 明愿一愣:“什么新工作。”她想到了早晨收到的文档,用手机点开看,新任务的分配里居然有自己的名字。 “我没决定接这个吧,而且我老项目刚弄完,至于安排那么密集?又不给我加工资。”明愿不满,憋着火气咬牙。 领导理直气壮,仿佛一堵比设定了程序的同事们还要坚固的墙壁。 “别人都是这样做的啊,人家能做怎么就你做不了,而且这才几点,到了下班时间就要下班吗?那么年轻不知道拼搏,到了老了就拼不动了,那个时候你怎么办?你啊...” 最令人烦躁的滔滔不绝之语钻进耳朵,明愿一点就着,脸色逐渐变黑。 她今天还在想,为什么同龄人都逐渐过上相似的生活了,她只考虑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人,差点忽略了,还有一些人是不一样的。 这个在她面前喋喋不休的领导,不就是另一种吗? 有一批人按照程序生活,就有一批人在编写这种生活,并设置为最优解。他们的确游离于基础规则之外,背靠大树,站在高处,享受偷来的权力。 他们的不确定,是因为某一些人的人生已经被确定。 明愿觉得窒息。 母亲告诉她,其实她现在的生活,已经比大多数人幸福了,虽然没有明说,但大概意思,就是让她要知足。 明愿不是什么被宠坏的孩子,她很知足,也很满意现在拥有的一切,她只是有些弄不懂。 没有加班费为什么要义务加班喔,如果不是下班时间都被占完了,她也不会总是深夜回家,得不到充足的休息,陷入在上午缺失工作状态的恶性循环。 凭什么开会就可以理直气壮把人留下啊,每次会上都要说那么多废话,谁爱听?怎么都在听?还要做笔记啊? 工作内容为什么越来越多了?你说这是关键时刻,什么时候不是关键时刻,难道我的关键就不是关键了吗? 喝酒也是工作的一环吗?如果重要到影响前程,怎么上学的时候没人教他们呢?默认的规则?谁在设定这种规则? 谈恋爱就一定要黏黏糊糊吗?真的只需要合适就可以结婚吗? 人生的十分之一是十年,二十到三十的这十分之一里,为何需要这般繁忙?要完成“确立人生目标”,“择良人结婚”,“生孩子”等等,那么多事,否则就是来不及。怎么,往后都不活啦? 如果结婚对象真的重要到没有不行,为什么仅仅是合适就可以了呢?怎么挑选的时候,那份催婚时的谨慎重视的态度又消失不见了? .... 方便面袋子上写着食物与图片不符,明愿容忍了这小小的欺骗。 可这只是个开始,生活中充满了细小的不公与侵占,不至于让人多难受,也许只要退让就相安无事,而大家都习惯于忍受。 但明愿不想。 每当她表达这些,朋友们总会说,大家都是这样的啦,活那么较真做什么,不累吗?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有这么多不满啊,人啊,真的要知足,你看,非洲有很多孩子饭连饭都吃不起喔。 明愿可以给非洲的孩子捐食物,但依然不理解那些挨饿的孩子和追求完美幸福的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总是谴责追求执着向上的人,却忽略那些阻止他人向上的家伙呢? 明公主是豌豆公主。别人都在柔软床垫上呼呼大睡,只有她因为那一粒豌豆辗转反侧。 这里面一定有其背后的原因,但明愿搞不清楚,她在愤怒,也持续的感受到呼吸困难,甚至比她在学姐充满烟气的家中还要难受。 终于,她忍不住爆发。 “我老了何止是拼不动?老了以后什么都做不了啊!”明愿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领导没想到她会当面回怼,一时愣了。其他同事也纷纷停了鼠标,悄悄转头观察。 “我的年轻不是留给你们的,”明愿拍拍胸脯:“我的年轻是留给我自己的,你爱加班自己加去!天天把公司挂嘴边,搞得多么热爱,怎么一到下班时间你自己跑得最快啊!” 领导脸色青白交加。明愿指着他手腕的表:“那么有钱也别光买大金表,记得多买几幅耳机,别整天像个土匪强盗,这里占一点那里拿一点,手脚不干净。” 她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哦还有,记得刷牙,你有口臭。” 说完这些,明愿浑身轻松,甩着包大摇大摆溜出门,走出一段距离,才听到领导那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工作又没喽。 明愿并不焦虑,她的心中已有了计划。 闯出公司大楼时,她看见了路边停着秦静风的车。学姐正倚靠着车门,低头看着一本小册子,见她过来,将册子收起:“下班了?” 明愿三步并作两步,大跳过去:“离职了。” 秦静风微怔,像是没料到这突然的发展:“刚刚吗?” 明愿伸出小拇指:“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大骂我领导一顿,给他气不行了,我工作估计也没了,无所谓,我早就想离职了。你呢。” “路上慢慢说。”秦静风帮她打开车门。 明愿钻进车,车门关闭时,她还要扒着车窗,冒出脑袋。 “学姐!” 她等不及要把那个计划和盘托出,连一秒都无法容忍了。 “我们去拉萨吧。”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朝圣(一) 问出这句话时,明愿是畅快的,她喜欢这种不经润色的表达,直抒胸臆,干脆利落。但当她说完,换来秦静风的沉默后,她才稍稍清醒,发觉自己抛出了一个蠢问题。 她们俩都没熟悉到可以交流心意,怎么能结伴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要知道,一起旅行可是相当私密的事情,同吃同喝同睡,共同获得新鲜的体验,分享见闻与感受。除了和父母,明愿没有类似的亲密经验,但凡换一个人提起这种事,她都要说一句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了。 第9章 而且,现在这个时间段,既没有假期,也不是周末,更不是什么进藏的好时间。她是辞职了,一身轻快,想去哪去哪,不代表学姐也一样,人家正是困难时期,有自己事情要做的。 怎么看怎么任性。 明愿越想越觉得自己很离谱,脑袋快要垂下去时,她听到头顶飘来一声轻轻的笑,接着一本小册子被递到她面前,这是方才学姐依靠车门时看的那本。 封皮是布达拉宫,上面印着鲜明的几个大字:冬季进藏攻略。 “啊!”明愿抢过小册子,激动地双颊绯红:“你去看攻略了!你是不是答应我了?” 秦静风绕过车身,上了驾驶位:“本来也打算去看看。” 明愿道:“就是啊,我跟你说,我也是有安排的。没有合适的进藏时间,现在的时间就是最好的时间。” 若是如网上所说,拉萨真有那么大的功效,那么她与秦静风其实都需要来这么一场洗礼。 相识九年的朋友,可以做这种私密事情。 明愿快速翻动书页,一股学姐身上特有的苦香缭绕她鼻尖。这本册子方才窝在那件大风衣口袋里,不仅沾染了气味,也被温度封印。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咱们这也算是心有灵犀。” 秦静风调出导航,找到下午明愿发送的餐厅,发动车子:“和你妈妈说了吗?” 明愿摇头:“还没。” 秦静风从镜子里看人:“她会同意吗?” 虽然这项“伟大”计划还没有一个字漏给亲娘,但明愿很自信道:“会同意的。” 无法干涉别家家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秦静风沉默片刻,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握紧了些:“你妈妈还记得我吗?” 明愿是个恋家的人,她从幼儿园起,学校就得刻意挑离家近的,以便她能在结束校园生活后立刻回到家里,像是个不能断奶的孩子。 母亲纵容她,即使升到了大学,也要放弃遥远的更好的机会,依然选择距离近的。而离家近,再加上朋友多,似乎就不可避免的发展出带朋友回家玩的场面。那时去她家蹭饭吃都是一批批的,学姐脸皮薄,只去过几次。母亲对她的印象,也基本停留在那个时期。 “记得啊,因为我的那些狐朋狗友里,你混得最厉害,我妈天天崇拜你,让我跟你学习呢。” 明愿说的是实话,她们长辈那个年纪的人,就喜欢学习成绩好,看着听话懂事的,秦静风两点都占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明秀心中“别人家的孩子”。 秦静风道:“没。” “别谦虚。”明愿翻着册子:“也别担心我妈,只要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她才不管我去哪。” 秦静风道:“我是说工作的事。” 明愿道:“那就更不要操心了,没事,我妈很开明,她早就跟我说了,干得不开心就不干,休息休息,不差那点。” 秦静风点头,她握住方向盘的手更紧了些,似乎她对于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十分紧张,而表面又掩饰的滴水不漏:“那你男朋友那边呢。” “...啊,”明愿轻松了半天,这才意识到还有那么大一个问题。 她用力翻册子,复杂难解的文字钻入她眼中,一如她同样蜷曲的心。 她道:“我这次出远门,就是想寻找这些事的答案。” 轻飘飘的说完这些,明愿自以为轻松,却不能淡定,又绷直了腰解释:“我并不是不喜欢他,也不想这么怠慢,他也真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我不怪罪谁,也不是逃避,好吧我是逃避,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我现在就是状态不好,而且我感觉,就是...” 她的心很乱,整理不好,说出来的也乱。 “我就是觉得,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我不想那么快就步入下一个阶段。结婚什么的挺好的,我不排斥这个,但是结婚之后呢?要生孩子,要照顾孩子,要开始为别人的人生负责了。” 那个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也不够了解这个世界,却要去教导一个比她还要空白的新生命吗? 就算说她是自私,她也不想那么早的去考虑这件事。 况且,她真的有很多耗费时间的爱好。 她喜欢胡思乱想,喜欢写点怪东西,喜欢拍些小视频,祛除商业后,按照自己的心意剪辑。她想成为有影响力的博主,输出一些比工作内容更有价值的东西。她有很多事情想做。 “而且,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和他结婚的话,这样对他也不公平,对吧。他是个好人,他应该得到一个和他一样热情,憧憬着和他走进婚姻殿堂的人,而不是摇摆不定的我,我应该至少要想清楚...” 她越说越急,突然,秦静风道:“没关系,我懂你。” 顷刻间,明愿平静下来了。 窗外是霓虹灯火,在城市的孤舟中,有人明白她的心意。 明愿挑选的店铺是一家连锁的日料店,从公司驱车十五分钟到。正赶上了下班高峰,所以时间拉长到二十五分钟,还好店里人不算太多,她们挑了一个靠墙的位置,沙发是柔软的。 服务员拿来菜单,明愿勾着铅笔涂画了一阵,交给对面后,拿出手机,开始向母亲大人汇报今日战绩。 秦静风确认了一遍菜单,将之递给服务员:“就这些,谢谢。” 明愿采用了先小抑后大抑的手法,把离职的消息抛出去,着重强调自己的英明神武,果然,母亲的反应并不强烈,还让她在家休息到过年再去找工作。 在这时,她抛出了第二个消息,要去拉萨朝圣。 对面没声了。 目送服务员离去,明愿握着手机,等待期间,扫视店内:“我真是吃不了一点生食,那个三文鱼,尝试过好多次,都感觉不好吃,别人怎么吃得就那么香啊。” 秦静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隔壁的隔壁桌,有人点了一大份寿司,正对着生鱼肉大快朵颐。秦静风喝了口大麦茶:“每个人的爱好都不同。” “是吧,我喜欢吃鸡翅,就是一份给得很少,每次都不够吃的。”明愿抱怨完,母亲大人拨来电话。 见状,她起身:“我去个卫生间。” 溜达到卫生间门口,明愿接了电话。 母亲打电话过来,看似十万火急,实际上只是懒得打字。询问了她要和谁去,要去多久,钱够不够用之后,就不再多说别的,只是叮嘱她必须全程汇报安全,不要乱跑,最好找个团有向导之类的等等。 挂断对话前,母亲着重强调:“我对那个小姑娘很放心,但是你要记得我跟你说的。” 明愿:“我记得。” 电话最后,母亲大人表达了嫌弃。 “也别说朝什么圣的了,你早上起来多看看日出,多晒晒太阳光,比啥都好使。” 明愿挂了电话,回到桌前。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她看了一圈后,惊讶发现,鸡翅居然有整整四盘:“哇,你加菜啦。” 秦静风道:“吃吧。” 说是四盘鸡翅,其实就是四个整鸡翅,一盘只有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做出来的,表皮焦脆,金黄色泽,裹着浓郁的蜂蜜香气,咬一下,满嘴轻盈,口齿留香。 有那么多的前缀形容词,就知道价格不菲,事实上也这样,这种鸡翅,一个就要七十块。 明愿不是缺钱的主,她随便一个爱好都很烧钱,可并不代表她爱当冤大头。 当一个东西和它本该有的价格相差巨大时,她就会自觉开始质疑和不爽,所以一次只点一个吃,这行为并非出自不舍得。 她意识到学姐可能误解了什么,但也没解释,而是笑道:“哈哈哈,那你破费啦。” 吃完了饭,明愿心满意足地摊在座位上。秦静风问道:“身份证带了吗?” 明愿点头:“带了,咋啦?” 秦静风道:“买车票,一起买吧,我可以顺便把民宿给订了。” 明愿被饭撑满的大脑终于挤开一道缝隙,匹配上了“出去旅游要先买车票”这个概念。 她哦哦叫着,手伸进包里,摸出身份证,递给对面人。 还没等到人来接,她突然又把手一拐,收了回来,转而换成另一只手,摊开五指:“从我这买吧。” 以秦静风的性格,让她来付钱,那必然是费用全包了。明愿虽然吵着闹着让她请吃饭,但饭局归饭局,其他方面的开销是需要算清楚的,她不喜欢占人便宜,该aa就aa,总是被请客,她也会觉得不舒服。 她的手来回勾动,示意秦静风把身份证递过来。 秦静风也拿出了身份证,但迟疑了一会,并没有干脆地递出去,而是又塞回包里:“我直接从微信发给你,你方便复制。” 同为女生,明愿一下就捕捉到那份犹豫,并精准的找到原因:“是不是身份证的照片没那么好看。” 秦静风不吭声。 “哈哈哈哈,”明愿很不给面子的大笑:“你担心什么啊,你要不要照镜子看看,那张脸蛋怎么拍都不会丑的好吗。都老朋友了,你害羞个什么劲,哈哈哈哈哈。” 第10章 秦静风还是不吭声。 手机收入一条信息,是她发来的身份证号码,电话,以及姓名,最后还跟了一个表情包,是软件自带的小黄脸,一副生气的样子。 明愿忍俊不禁:“你真是太可爱了学姐。” 车票容易订,出发时间是明天傍晚,一天就一班车,根本不用纠结。不过,在选择硬座还是硬卧时,明愿犯了难。 不出意外的话,进藏这种体验一生可能只有一次,那么青春一点的说法,就该选硬座,铁腚直达拉萨。但是火车全程四十多个小时,这太惊悚了,让人望而却步。上班坐一天都生不如死,更何况在狭窄的车厢里,那不是换个地方上刑吗? 明愿惴惴不安的询问了秦静风的想法:“硬座?硬卧?youchoose?” 秦静风:“都可以。” 明愿道:“你有勇气吗?” 秦静风:“还行。” 明愿摇头:“我没有。” 果断选择了硬卧。 比起车票,民宿更难抉择,随便搜索一下,就会跳出来一大堆,每家的装修风格都差距很大,看着都让人心动。 她挑选半天,目光都停留在那些比较敞开,接地气,阳光充足,可能条件不是那么好,但很有地方特色的小店。 如果是她自己,或者是和家人,她会选择这种。不过,学姐的话,可能会更喜欢商务些,条件更好的。 明愿思仔细琢磨,还是选择了顺着秦静风。她突然良心发现,回想起了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拯救”学姐,帮她恢复心理健康,而不是单纯的玩乐。 明愿挑了一个不错的民宿,分享给秦静风,让她看看,确定就订。链接刚发出去,学姐的新消息也进来,也是一条民宿信息。点开来看,入目的是大片蓝天白云,和一个巨大的开放式阳台。 这正是刚刚让明愿心动的其中一个民宿。 她选了学姐喜欢的风格,而学姐恰好也选了她喜欢的。 最后,两人选择了折中,各住几晚,反正这趟旅行的持续时间很长。 订好了车票民宿,还不算结束,进藏不是普通的旅游,带普通的行李就行了,由于海拔高,气温低,为了防止可能会出现的不适,她们还得去制备点其他东西。 从日料店里出来,两人驱车去了附近的大型商超。 秦静风拿的那本旅行攻略里,关于进藏的准备描写还挺细致。她推着购物车,而明愿则拿着手册,一一对照。 “学姐,保温杯你有吧。” “有。” “我好像没有,我得买一个。” 明愿不喜欢喝热水,她的习惯是将成瓶的矿泉水放进冰箱上层,到达冰口的口感,但是又不结冰,恰到好处,就连冬天也这么喝,所以家中没有属于她的保温杯。 找到生活日用品区域,秦静风先去买其他东西,明愿则晃悠在杯子货架前,看看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最后自己在微信摇骰子,摇到哪个是哪个。 最终结果是一个水墨风的陶瓷保温杯,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被缠绕在杯子身上,明愿把这个当做一种天意,就选了这个。 正好秦静风推着车过来,她把保温杯放了进去。 购物车里已经有了一些东西,大部分是水果。明愿抬头:“路上吃吗?” 秦静风道:“一部分是。” 手册上的有些东西在商超里买不到,所以两人买了些零食和水果便出去了,找了一家附近的药店。 一说要进藏,店员很懂,唰唰唰找齐了一柜台的药品,止疼药,感冒药,葡萄糖等等,经验丰富。 拿上药,两人回到车里。明愿道:“先去我家吧,我把行李收拾好,带到你家去。” 秦静风扣安全带的手顿了顿。 明愿盯着她:“我去你家住一晚上,你没意见吧。” 安全带被扣入,咔哒一声。秦静风道:“我怎么会有意见。”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车辆来到明愿家楼下时,秦静风似乎有些犹豫。 明愿知道她在想什么。 学姐是讲礼貌的人,有时候会太在意这些了,如果经过认识之人的楼下,而不上去和长辈打个招呼,在她看来会是失礼的表现,于是明愿说:“不用上来,你在这等我就行了。我妈我爸这会都不在,等下次有机会你们再见面。” 秦静风嗯了声。 明愿去了楼上,开门进屋,屋里果然没人。 她踩着冰凉的地板,从床底拖出行李箱,把冬装和需要换洗的内衣裤以及棉袜都塞进去,角落里还放上她的娃娃。害怕学姐等太久,她也没仔细检查,草率准备好一切,便拖着行李箱叮叮当当地跑出门。 秦静风已经把后备箱打开了,见她出来,帮忙一起拎。手握住把手时,她掂了重量,问了句:“带的东西好像不多?” 明愿头上还戴着个毛线帽,蓝白相间的颜色,是她经过衣帽架看见的,突发奇想要带上,又懒得重新开行李箱,便直接戴上脑袋。 她一边拉扯头顶的小球,一边说道:“就带了衣服。” 秦静风再次掂了一下,思索片刻:“等会到我家再打开看一下,有缺什么东西,就从我那补吧。” “好嘞。” 抵达秦静风家所在的小区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明愿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由自主想到了昨晚。 仅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工作,发现了学姐的秘密,还规划了一场意料之外的进藏之旅。 她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天到晚什么事都做不了,可现在看,分明可以做下许多决定。 这样才是正确的,因为做决定,本来也只需要一秒。 后备箱放着不少东西,两人分工合作。明愿拿自己的行李箱,秦静风拿其他的所有东西。 看到这个安排,明愿有些不好意思,秦静风为了安抚她,说道:“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比你强壮很多。” “真的假的,”光从外表看,明愿看不出秦静风有个强壮的肉.体,也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那你有肌肉吗?” 话题被这一句话带进了奇怪的方向,秦静风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只好说:“一点点。” 明愿兴致勃勃:“我想看看。”她不仅这样说,还真的上手了,用两只手掌圈住女人的手臂,一寸寸上下移动:“哪天咱们一起洗澡的时候,我能看看不。” “....”她的表情太天真了,毫无邪念,充满求知欲,秦静风被梗住,无言以对。她两手都拎着东西,没法推开她,只好别过脸,忍受那奇异的痒感。 密闭空间的气温急剧上升。秦静风从电梯广告的反光中看到自己迅速变化的脸色,赶紧向另一侧抽离:“我习惯自己洗。” 明愿问:“你没试过那种大澡堂吗?我之前和朋友经常去。” 电梯叮了一声,到了。门刚打开,秦静风便冲出去,逃命似的。 明愿也跟出去,习惯性右拐,却发现人去了左边:“你走错啦,到自己家还能有错。” 秦静风没理她,而是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门开得很快,还是昨晚那个阿姨,一身居家睡衣。一见是她,喜上眉梢,迫不及待问:“咋样,辣酱好吃不。” 秦静风微笑,提起一袋水果:“好吃,这是给您的回礼。” 明愿恍然大悟,原来方才在超市购买的水果是准备在这的。还得是学姐心细,要不是有这一出,她都忘了辣酱这回事了。 推着行李箱走到秦静风身边站着,阿姨见状,惊喜道:“你搬家来和这小姑娘一起住啦。” “没有,”明愿摇头:“我们打算一起出去旅游。” 阿姨道:“旅游好啊,去哪啊。” 明愿铿锵有力的吐出来两个字:“拉萨!” 阿姨似乎对此了解,往屋里看了眼,掐手指算算:“你们十一月份进藏喔,都没什么好玩的啦。” “就这会有时间嘛。”明愿一遇到长辈就下意识撒娇。 秦静风看了眼她。 “你们东西准备好了吗?票买的啥时候的。” “明天。” “这么着急呀。” 明愿又开始抓头上的小球:“再冷一点,就更不好玩了吧。” 阿姨笑道:“也是,记得进藏之后,头几天不要洗澡哈,擦擦身体就行了。” “啊!”爱干净人士明愿发出惊叹,紧接着,她突然想起另一个噩耗,哪怕不是进藏,在火车上的几十个小时里,也是洗不了澡的! 苍天! 明愿陷入了悲伤中。 秦静风笑了笑,向阿姨道:“多谢提醒,我们不打扰您了,还有些东西要收拾。” “去吧去吧。” 跟在秦静风屁股后面进了屋,明愿立刻竖起了警惕的天线,用目光扫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饭桌干净,卫生间浴缸干净,窗户边缘胶带的残留被擦掉,房间里没有任何有关于那场自尽的残留。 第11章 明愿放了心。 学姐家采用的是美式复古装修,整体偏木色,家具也多是同色系的,地面则铺着地毯,下面是深褐色*木地板。灯光柔和,家具零零碎碎摆得满而不乱,井井有条,颇有几分温馨。 这样的环境,就算是陌生人进来,也很容易找到“家”的感觉。 秦静风在玄关处脱下了大衣,将鞋子换好才进来。明愿观察着她的小动作,偷偷在心里道:看吧,昨天就是不正常。 发觉她看在自己,秦静风臂弯挽着大衣,轻轻颔首:“怎么?” “没。”明愿吹着口哨把行李箱放下,打开来:“你觉得我还缺什么吗?” 秦静风挂好大衣,走到行李箱前,蹲下.身翻了两下,抬眸道:“只有一件羽绒服,里面什么都不用穿吗?” 明愿大脑空白:“我没装吗?” 她也蹲下,翻翻捡捡,倒抽一口凉气:“失踪了!” 她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头顶那个小毛球就晃啊晃。秦静风瞧着,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帽子戴得好,虽然身上没穿,但脑袋穿了。” 明愿谴责:“你笑我。” 秦静风勾唇:“没。” 明愿噘着嘴,眨巴几下眼睛,突然道:“你笑起来真漂亮。” 秦静风眼眸微颤,垂下视线。手再次探入行李箱,这次抓出个塑料袋。她从旁边看了一眼,发现都是内衣,立刻像是摸到了什么烫手山芋,甩了回去。 “...”明愿怀疑:“你被我内衣咬了?” 秦静风撑着膝盖站起来:“在车上和民宿里晾衣服都不方便,准备些一次性用品比较好。” 明愿可怜巴巴地扯塑料袋:“我没买诶。” “我这里有,”秦静风抬手,将脸颊边的碎发挂到耳后:“都是没拆封的。” “那多不好意思。”嘴上这么说,已经决定要收下了。 等两个人比对着清单,收拾完行李,眼看着又要到十二点了。秦静风看着时钟,从柜子里找了一条新的浴巾出来:“去洗澡吧。” 明愿接过浴巾,昂首挺胸进入浴室。少顷,又退了出来:“要不,一起洗?” 她倒不是真的有和别人一起洗澡的癖好,但是她一进浴室,看到浴缸,就想起了自己把火炭扔进去的画面。 这事给她带了一点小小的阴影,总是后怕,万一自己没折返,那学姐岂不是会独自一人,在这屋里... 秦静风看了她一会,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但张了张嘴,还是拒绝:“你可以开着门,我就在客厅。” “好吧。” 洗完澡,明愿神清气爽,盘腿在沙发上吹头发,差不多吹干时,秦静风也洗完了,皮肤本就冷白的人,经过热水流经,多了些血色,显得皮肤更加吹弹可破。 明愿发出羡慕的声音:“你到底为啥又高又白啊。” 秦静风看她的嘴一张一合:“什么?” 明愿关了吹风机:“明天早上吃啥。” “你想吃什么?” “巧克力蛙。” “....” “骗你的,想吃包子。” 秦静风家里只有一个卧室,相应的,床当然也只有一个。明愿习以为常地先钻上床,等待秦静风上来。然而,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出去一看,那家伙已经在沙发上铺被子了。 “你是不习惯和别人睡吗?”明愿问。 她经常有朋友会来家里,她自己也常常去别人家,对于同床共枕一事,早就见怪不怪。她朋友和她差不多都是大方,这会突然遇到一个有距离感的,顿感奇妙。 秦静风没直接回答:“快睡吧。” 明愿挠头:“怪喔,都是女的,你到底害羞啥啊,不懂。” 秦静风弯折被子。 见问不出什么,明愿也不问了,飞奔回屋铺上床。也许是床铺很软,被子很香的缘故,她睡得格外快,维持了一天的咖啡效力,此刻彻底烧干。 秦静风铺好了沙发,关上灯,回去躺着。 半晌,轻声道:“你当然不懂。” 第二天,两人简短吃了饭,再一次确定行李,办好了所有证件后,一起踏上了直达拉萨的火车。 作者有话说: ---------------------- 注意: 本文可能会出现一些真实的地名,但剧情所需,所有内容都经过了艺术化处理,是严重失真的,请勿对照现实,一定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想要了解真实的信息,还请上网搜索,不要被文中误导。 第5章 朝圣(二) 下午六点左右,火车站人头攒动。 明愿走在站内大厅中,对入目的一切感到新奇。 她不常出远门,即使出去,为了效率,也基本是飞机。仅有的几次火车经历,都集中在小时候,那会人还没有椅背高,只记得人潮拥挤,复杂气味,以及糊满油迹的车窗。她睡在母亲怀里,听火车碾过轨道的咣当咣当。 “之前这里没那么多家店,”明愿指向旁边一溜的新生店铺,兴奋道:“麦当劳都开到这里啦,好可惜我吃饱了,哇,还有咖啡馆,你的最爱。” 秦静风没对这个“最爱”发表评论,而是放远了目光:“前面有周黑鸭,你要吃吗?” “吃!”明愿把刚刚说出口的饱了又咽回肚子。 大厅内人流密集,光滑的地板倒映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嘈杂声响在其中回荡。行人通话,交流,哄笑,行李箱在大理石地面轰隆隆滚动。两人穿过喧闹,走到周黑鸭店铺前,玻璃后的柜台里摆放着一排排盒装的卤肉。 “一盒鸭爪,一盒鸭肠,一盒鸭翅。”秦静风没有询问,也没看柜台,直接点菜。 明愿提起眉毛:“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秦静风道:“中辣。” 明愿抱住她胳膊:“还有一份素菜。” “......一份素菜。”秦静风清亮的嗓音微微低沉。 店员抽了个袋子,把东西麻利装盒,从小口递出来。秦静风抬抬下巴,示意明愿去接,自己则用没被抱住的手拿手机扫码。 “实话实说,我觉得没人能拒绝这个。”明愿接过塑料袋,扯开看里面,光是瞧见那塑膜下的一部分卤肉颜色,饥饿感就爬上来。她动动喉咙:“还想吃馒头。” 光吃卤肉会有些咸,要配上主食才会更香! 秦静风付了钱,揉了揉方才被抱过的胳膊,向一旁看了眼:“便利店里可能有。” 明愿深思熟虑:“算了算了,确实是饱了,吃不完浪费。” “车上吃也行。” 两人去了旁边的便利店,说是买馒头,但没有想要的,便买了包子,还顺带打包了一大堆其他零食,统统装进了零食箱。两人本就瓷实的行李箱变得更加沉重。 “好重。”明愿试图举起零食箱,被可怕的重量吓退,忧心忡忡:“上车怎么办。” “不用担心。”秦静风言简意赅。 十一月份是淡季,进藏的人并不多,根据候车室的人流量来看,这应该是一趟还算清净的旅行。 两人找了空位坐,挨着检票口。指示牌上的信息不断跳动,明愿盯了会,打开保温杯喝水,装回包里时,惴惴不安地把小包都摸一遍: “充电宝带了吧。每次出门我都紧张,感觉这个没带那个没带。” 先拿湿纸巾擦了擦椅子,秦静风才坐下去,看她胡乱检查,先让人停住,而后才拉开书包内兜拉链,两指夹出装着两人身份证件的小包:“能够随时获取的东西没必要焦虑,没办法短时间内补充的,才需要重点检查,比如证件,钥匙。” 如果是充电宝,衣服,水杯等等忘带了,都是落地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购买使用的,不需要徒增焦虑,反正也不重要,只用确认不会打扰到旅途进行的关键物品存在就足够了。 即使她主动递了,明愿自然接过,拉开之前,满脸不怀好意道:“我可以看吧。” 秦静风别开脸:“随便你。” 明愿使坏之心乍起,打开小包,拿出两人的身份证,并用自己的遮住学姐的,然后像是揭开什么秘密似的,边在嘴里哼歌,边一点点向下移动自己的身份证,逐渐让学姐的照片显露真容。 黑白分明的眼眸,瓜子脸,清瘦,长发,和衣领一色的冷白肌肤,略有些阴郁的神色,以及较重的黑眼圈。 也许是没休息好,看着有些没精神,但脸蛋和五官依然没得说,美得很客观。 “拍照的时候状态不好。”秦静风没看这边,但还是解释了一句。 明愿看着照片,指尖抚过那张脸边缘:“是老照片吧。” 秦静风:“嗯。” 明愿从照片上方看她。 今天不算冷,二十来度的天气,两人都只穿得薄。学姐那身,里头一个深绿色短袖,外边一件黑色复古外套,下面是卡其色薄绒长裤,人虽然没化妆,但精神状态比照片上好多了,相貌神态也更成熟。 第12章 所以,照片上的人当然是学姐,但不像是这不像是现在的学姐,更像是大学时期的。那个时候的她,远没有现在稳重,情绪更加外放,以至于像照片上这种“负面情绪”,也能毫无掩饰的出现在她脸上。 而如今的学姐,即使经历过一场失败的自.尽,仅仅是事情发生的两天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明愿又不由自主看到她手腕上的猫牌。 至少一周打底的长途旅游,说走就走,表明家里并没有什么牵挂。 那只叫做野风的猫猫,大概是真的不在了。 身份证放归原位,把小包收进包里,明愿双手插兜,抬头看时间:“好像快要检票了。” 指示牌上的红灯变绿,检票时间到,候车室里瞬间变得更加嘈杂,所有人陆陆续续站起,到检票口排队。 明愿她们离得近,很快就顺畅无比得进了站,找到对应的站台和车厢。直到再一次检票成功,提着行李箱进入那长长的绿皮火车肚腹中,她才真正有了一种旅行的感觉。 要远离家乡了。 明愿扁扁嘴:“我妈这会肯定和我爸去吃好吃的了,他们都不会想我的。” 狭窄的走廊中,秦静风回头看她:“想念是无声的。” 车内人不多,约莫只有个半满,难得不显拥挤,那车内标准的窒闷气息也好了很多,空气还算流通。 两人比较幸运,买到的都是下铺。把零食箱和日用品,书包等放在床上与床下,还有两个行李箱,被秦静风踩着床铺,提溜着塞进了车厢顶部的置物架上。 在明愿认知里,这种事要么让她爹来做,要么就会叫乘务员,所以她眼看着学姐踩着一双长腿,抡起大箱子就塞了上去,她备受震撼,瞪大了眼睛,对于那天学姐所说的“有一点点”肌肉,好像有了点概念。 奇怪,表面真的看不出来诶!分明是很清瘦的人!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可能,因为学姐足够高,肩膀也不窄,那么就算发展出了肌肉,也会有很好的比例,依然是个标准的衣架子。 这只是猜测,没有得到证实。为了解开这个未解之谜,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此趟旅程,两人有的是机会接触,她一定要亲眼看看是怎么个回事。 看完别人,明愿也想看看自己。她捏了捏胳膊,软乎乎像是水一般的软肉,大概是经不起任何重量摧残的。 “学姐,我也想练肌肉,你觉得我行吗?” 秦静风拍了拍手,用湿纸巾擦掉灰尘,眼神来回打量她:“你自己觉得行就行。” 明愿道:“我觉得难。” 时间到了,车辆慢慢发动,微小的震动着。车上人陆续找到了自己的床铺,收拾好行李,也都安静下来。 外面的景色依次向后,捻着时间的轨道滑动。旅游两个字听起来轰轰烈烈,但其实过程都是这般的安宁与枯燥,等待才是最终的核心。 火车驶出车站,外头依然是稀疏的城市景象,没什么好看的。明愿倚在下铺床头,支着下颌,闲来无事看了会,便失去兴趣,她打开手机,翻了翻列表,有几个同事关心她辞职后的情况怎么样,她干脆拍了张去往拉萨的车票,发了朋友圈。 2024年11月13日,晚19:55分,凌海—拉萨。 她本来不想取实体车票,毕竟现在这玩意根本没什么用处,但秦静风说是个纪念,她认同这个说法,便有了这张照片。 新发的朋友圈很快收到了第一个赞。 来自野风学姐。 明愿转头望向对面下铺。 秦静风微笑:“就知道你会发。” 明愿冲她吐舌头。 跟随着第一条赞,其他朋友和家人的赞与评论也纷至沓来。明愿塑造着自己蛮不在乎,说走就走的潇洒形象,一一回复,满意地重新点开照片看,再一次瞧见车票上的日期时,她突然脑袋嗡了一声,瞬间坐直:“完了。” 秦静风问:“怎么?” 明愿道:“我生理期快到了,我没带卫生巾。” 也不知道车上有没有卖的,如果没有,这趟车在每一趟车站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就几分钟,估计来不及下车买。 秦静风颇为淡定:“我带了。” 明愿心里微微一松:“你也是这两天?” “我是月底。” “那你怎么带了,这还很长时间啊。”明愿刚问完,就想到了答案。反正就两个人,她用不着,那就肯定是给自己准备的喽。 明愿笑道:“你脑子真好用,那么早的事都记得,怪不得学习成绩好。” 秦静风用湿巾擦桌子,不置可否。 明愿叹气:“这些以前都是我妈收拾的,搞得我好像没什么自理能力了,其实不是喔,我倒也不是那么....”她说着说着,感觉也没法解释,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只好道“唉,你说,我是不是太依赖我妈了?” 不管是收拾行李箱,准备衣服,还是提前预判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想得长远,这都是她老妈会做的,而她,常常只需要跟着就行了,反正没有老妈做不好的事。 她之前一直没觉得不对,甚至就在刚刚,她还在微信里和老妈撒娇,说自己第一次在没有她的情况下出远门,这个行为太值得歌颂了。 有了学姐做对比之后,她开始怀疑自身。作为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她貌似是真的有点...妈宝? 秦静风总结:“是有人愿意给你依赖,才会养出这样的你。” 听她这么说,明愿想起前天晚上老妈的话。 [她要是有能说得上话的家人,能拉她一把,那她还能想不开吗?] 所以,是因为学姐没有人可以依赖,所以才事事都靠自己也能做得完美吗? 明愿越发觉得,她好像能猜到,学姐会走向末路的原因。 既然现状没什么大问题,那就一定和过去有关。 治疗伤口需要先放掉坏血,割掉腐肉,就算疼也要这么做。如果只看表面的太平粉饰,是不可能采用正确的方法,让她痊愈的。 明愿摘掉挂在保温杯上的小本子,在第一页写下了一行字。 *要先了解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找到病因,对症下药。 笔帽敲了敲下巴,明愿补充一句。 第一个答案:猫猫野风。 其余待定。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朝圣(三) 长途旅游,大概和寄宿学校差不多,无法脱离的封闭环境,拥挤的人群,极少的娱乐方式。 明愿听说过,但没尝试过,却能想象到那种恐怖,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些能够消磨时间的准备。 例如,扑克牌,军棋,特意购买的小型画画工具,下载到平板里的化妆教学视频和电视剧等等,按照网上的攻略,一应俱全。 东西虽然多,体验也丰富,但明愿性格在这摆着,起兴快,热情消退的也快。 画画工具拆了以后,还没画两下,就因为火车太抖,根本无法控制线条而放弃——真实原因是手残。 支起平板看电视剧,明明是为了提神而特意下载的悬疑剧,她却总是在关键时刻犯困。到最后,真的困了,趴桌上睡十几分钟,又爬起来,给电视暂停,喝一口水,跳转到化妆节目。 装着化妆品的行李箱就在床下。明愿左顾右盼,想起这事,夹着耳机,哼哧哼哧弯腰拖出箱子,拿出化妆包的同时,也带了点零食出来。 【眼线需要这样轻轻勾...】 嘴里叼着黄油薯条,一手拿着镜子,一手以一个高难度姿势掌握眼线笔,明愿撇着画面里的化妆老师,那双手仿佛有魔力,一个轻瞥,展示出来看,便是完美的眼线,而那种魔力,显然并不存在于观众手上。 “轻轻勾...”明愿握紧笔,手指撑着脸颊,十分小心地将笔尖点在眼皮上,而后画出一道绝对不能称之为妆容的飘飞眼线。 看着失败品,她也不恼,而是边呢喃着明珠特供款,边在另一边眼睛上也滑下同样的眼线。 糟蹋完眼镜,接着化妆老师填补最后的内容,十来分钟后,镜子里是清透的韩系妆容,镜子是中式本土改良款——火车限定。 关了化妆视频,明愿再次陷入了无聊。 把化妆品收起来,她掏出扑克牌,手指扣着外层的塑料封皮,眼神则注意着对面床铺的秦静风。 她这边扑腾扑腾整了半天活,学姐那边始终安静。 与明愿的丰富相比,秦静风所准备的解闷玩具非常稀少,可以称之为没有,也就是说,只有一本书,就在她手里。 书名被她的手掌盖住,看不出名字,但能瞧见一片蓝粉。 火车里人虽然不满,但也绝对算不上清净,秦静风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专注于书中内容,没有被任何嘈杂打扰。 素面朝天的脸,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上四五岁,干干净净清透的白皙,乌黑的眼眸。 第13章 她背后是一角方窗,窗外景色呼啸后退,灯光留存,挂在她耳际,又描摹向她侧脸,勾勒出清晰的线条,额头,眉眼,鼻子,嘴唇,下巴,与身后背景相得益彰。 明愿又想起了高中时期,那个会在大排档里拿书出来看的,总是文艺风的臭脾气学姐。 她不打算打扰秦静风,揣着扑克出去。 十一月份,车上满了大半,还没到寒假,但能看得出来,不少都是大学生。 明愿自来熟,加上有一张很有年龄欺骗感的脸,随便找些人,多聊几句坑人的学校,啥事不管的辅导员,最喜欢装的同学,这种标准预制话题,再一延伸,很快就和隔壁隔壁的一包厢人混熟。 四人相见恨晚,凑在一起斗地主,用纸巾下注,牌在被面上抽得啪啪响,嘴里叫得欢,最后发现一个比一个菜,谁也没赢。 牌玩得没意思,但聊得十分投机,把牌一推,就开始化身校园论坛,说起一大堆八卦逸事,说得唾沫横飞,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有趣的事情说到最后,也不有趣了,虽然没有酒,但谈话也自动来到了酒席的最后环节,推心置腹,几人纷纷抱怨起工作难找,也不知道毕业后怎么办。 这可戳到明愿心头上了,作为年龄大些的过来人,她苦口婆心的诉说经验,其他人听得连连点头,眼睛炯炯有神。 明愿大感宽慰,更是毫无保留,并觉得自己为祖国花朵指了一条明路。 说得口干舌燥时,她拿保温杯喝了口水,顺便问她们哪个学校的。 “哦,我们啊,都是清华的。” “....”明愿一口气把水干了,抢走扑克牌:“江湖不见。” 搞什么!她指导半天,让人家看了笑话。 气呼呼冲到车厢连接处,她倒了杯热水,端着茶杯,慢悠悠晃到门后,往外看去。 此刻,火车行驶在一片荒地中,离别之感在陌生的土地上迸发,不可收拾。 明愿不愿显得没用,抽了一口冷气,掏出口袋里的蚕豆零食,嘎吱嘎吱咬起来。 另一边,秦静风看书看到一半,发现人不见了,下了床,走出包厢,没在走廊里看见人,再走两步,听见了明愿几人打扑克牌的声响,格外欢乐,仿佛一面无形的网,隔绝在她面前。 撑在车壁上的手蜷了蜷,秦静风面色平静。 火车碾过轨道,发出格外重的一声咔哒。 她倒退回原包厢,在床边站了会,瞥见明愿摆在桌面上的画具。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决定做点不太礼貌的事情。在主人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把那套画具拿着,自己走到包厢对面的小桌边,按下板凳,沾染颜料,在掌心大小的方块上写写画画。 睫毛一颤一颤,她握着笔的手很用力。 这时,有个路过的老奶奶停在她面前,弯下腰,将手机屏幕小心递过来,上面写着一句话:“请问这里有人吗?” 有人靠近,秦静风身上绷着的劲突然卸去,猛地从什么状态里挣脱一样。她抱着双臂,抬眸轻笑,缓缓摇头:“没人。” 注意道屏幕上是翻译器,她意识到这是个外国人,怕她听不懂,便补充道:“noone。” 得到回答,老奶奶礼貌微笑,坐到对面,找到桌板下的插座,插.入充电器,给手机供上电。 她头发花白,梳理整齐,看得出来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当,动作优雅,穿着也精心搭配过,显然是个忠爱生活的人。她刚坐下,看见秦静风在画画,便在手机上轻轻敲打出一行字,自动翻译为:“你也是去拉萨吗?” 秦静风不习惯被搭讪,不过,对面人不论从哪里看,都是个好说话且善于交谈的,于是她按耐住不安,点点头,刚想说英语,发现对面人输入在对话框里的原文本,是一个晦涩难懂的小语种,便也伸出手,在她的翻译器里输入。 [是的,您独自一人吗?] [没错。我将要回国,在那之前,想要看看传说中的拉萨。] [拉萨的海拔很高,可能会有高原反应,您的身体受得了吗?] [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不太确定,如果没有那个缘分,也只能放弃了,可惜,以后怕是没有机会。] [拉萨就在那里。]秦静风输入这行字时,莫名感受一阵没由来的伤感。 她还没来得及删除重新打,这句话已被转成另一种文字进入了老奶奶的眼睛。 果然,老奶奶布满细纹的眼中泛起波澜,她眉目是伤心的姿态,却轻轻笑着,打下一行字:[土地比人要长寿得多,拉萨就在那里,可我却不能永远只在一个地方。我人生的时间不允许,我的国家也不允许。] [您的国家?] [我的家乡也很美,和拉萨一样,可它在战争。所以,在回去之前,我想看看没有炮火的冰天雪地。] 又聊了几句,老奶奶便打算回床铺。 她是独自一人来的,没人帮忙看行李箱,万一有什么东西丢了,异国补办会很麻烦。 秦静风理解,答应帮忙看着充电的手机。 简单告别后,老奶奶去了其他车厢。 她前脚刚走,明愿后脚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串红肠,大大咧咧道:“学姐,我跟你说,刚刚我经过车厢连接处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奶奶,她差点摔倒了,还好我扶着她。没想到吧,除了斑马线,在火车里居然也能扶老奶奶过马路。” 秦静风微微抬起画笔:“我用了你的东西,你介意吗?” 明愿只看了一眼,掰下椅子坐下:“不介意,你随便用啊,客气什么。” 她对着阳光观察手里的红肠:“我刚刚跟一个大娘聊天,聊熟了,她送我一份红肠,说是自己家灌的,放在泡面里吃,老香老香了。” 那红肠约莫三根手指粗,比小臂还长,要是强塞进泡面桶里,不知是个什么壮阔的场景。稍一联想,明愿止不住乐,起身去拿泡面:“你吃哪个口味啊学姐。” 没听到回答,明愿回头,发现人在发呆,眼神落在桌面上,手握着画笔也没动。 她脑中莫名响了警铃,横跨一步到桌前,弯腰道:“学姐?” 秦静风回过神:“嗯。” 明愿咧开嘴笑:“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泡面?” 秦静风道:“都可以。” “那就给你金酸汤味的,”明愿点头:“百搭,百搭。” 等她把泡面拿走了,秦静风才反应过来,想去帮忙接热水。刚起了身,就发现那老奶奶手机还在,答应了帮人家看管,哪能中途离开,便还是坐下,把画面的最后几笔勾上。 明愿端着泡面回来,徒手把红肠一分为二,放进泡面盒中,上面果然突出一大块红色,能泡进去就算不易,盖子就别想成功盖上了。 她给这副滑稽的画面拍了照,看见秦静风画完的画,将之放在窗户框上,对着窗外又拍了一张。 快门声不断响起,秦静风注意到她是用手机拍摄,便问道:“你的相机呢?” 她记得之前明愿有部相机,是母亲送给她的,作为初潮的礼物。她不喜欢新品,就喜欢那一款,走哪拍到哪,爱不释手,这次却没带上。 明愿打开相册,检查照片:“摔坏了。” 秦静风道:“能修吗?” “大概是不能。”明愿耸肩。 她放大照片,被车窗框住的取景框内,是一片黑暗中的城市图景。没有标志性建筑,看不出是那座城市,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每座城市都长得差不多。而取景框的左下角,是一张画。 那套画具属于玩具类别,画板画笔等工具叠在一起,也只有两只手的大小。所以扣在车窗边缘的画作,不像是画,更像是一张卡片,上面是连绵苍白的雪山。 与窗外的景色相比,一个是目标,一个是当下。 明愿放下手机,拆开泡面的叉子:“学姐一直在这画画吗?” 她问完这句话,感到有些愧疚。 本来是担心打扰到学姐读书,她才跑去找其他人玩耍的。可她忘记了,火车上灯光条件糟糕,伤害眼睛,谁都不可能只靠读书来消磨时间。 看这现状,学姐分明是看完了书,无事可做,也没人能聊天,才选择了画画,甚至还真的画完了一副。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来,明愿却冷落了旅伴,光跑去和别人厮混。虽然是无心的,她依然有愧,没等学姐回答,便连忙说道:“等会咱们一起看电视剧吧,我下载的那个,还不错。” 秦静风定定看了她一会,轻笑:“不用在意我。” “怎么可能!”明愿脱口而出。 这趟出门,她本来就打算要照顾学姐的。 虽说她从没照顾过谁,毫无经验,但大话总要先说。 发觉自己反应过度,明愿又补充:“总是我出去,行李只有你看着,害得你都不能四处走动,我哪里好意思,所以咱们得说好,一来一回,不能光叫我占便宜。” 第14章 “哪里占便宜了,”秦静风微微摇头,笑着揭开泡面盖,热气涌出来,遮住了她的脸:“我刚刚也遇到一个老奶奶,是外国人。” 像是为了安抚明愿,她也说起自己的遇见。 “那个老奶奶说,说她的故乡和拉萨一样美。”话语之中,秦静风不自觉隐瞒了战争的那一部分。 明愿好奇问:“那是哪个地方啊?” “不清楚,是我没见过的语言。” “那应该不是什么知名的国家吧。她真有勇气,一大年纪了,还敢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这样显得我这年轻人好没出息啊...” 明愿感到奇妙,咬了口红肠:“世界真大,什么样的人都有...哇,这个真好吃!好大娘!好奶奶!” 吃完饭,也不早了,窗外早就黑透,没什么景色可看。车厢内嘈杂声低了许多,经过了闹腾,新鲜感褪去,都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要么就是准备入眠。 明愿坐回床铺,看着秦静风给床挂上帘子。 火车上的床铺一览无余,几乎谈不上隐私性,尤其是下铺,但平日里,也没人在意这个,更别提挂上车帘。 就算是在有着几十个小时的长途车程里,会这样做的人也少之又少,但明愿知道,这其中一定会包括秦静风。 学姐一向是注重隐私的人,注重的甚至有些过头了,就好像被人发现真实的一面,就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 之前在大学住校时,她就是这样。拉上比其他舍友都要厚重的床帘,桌面几乎不摆放东西,不参与宿舍聊天,也从不与人交流过去。 她竭力在公共场合抹去和自己有关的一切,不显露喜好与厌憎,板着一张冷脸,不叫任何人窥视。 所以,没人了解她,除了明愿。 明愿肆无忌惮,明愿无法无天,明愿窥见了秦静风层层防护中的另一面。其中充斥了误会与争吵,但不打不相识,两人的友谊也由此建立。虽不够热烈,但也持续了令人震惊的九年。 “你需要吗?”秦静风准备了两份车帘,挂好了自己的,转向明愿。 明愿点头,又摇头:“不用了。” 作为刚见面就能和人混熟,且乐于分享自身的人,明愿并不需要隐藏这点小隐私,且她刚刚看过了,这一节车厢里,女性要更多些。少了些防范,车帘就更加没有必要。 另外还有一点,她害怕自己犯同样的错,关注不到学姐的状态,所以要时刻盯着,才有安全感。 秦静风不强求:“之后需要的时候再说。” 两人依次去洗漱,夜晚无话,各自上了床。 明愿打开平板,在几个视频之间跳转,和白天一样,都没有兴趣。 她坐起来,趴在桌上,看向画着雪山的小卡片,兀自沉默。 她后知后觉想到一件事,因为爱好不同,三观差距也存在,更别提十分稀少的共处空间,所以她和学姐之间,其实大部分时候,是没什么话可聊的。 那些曾待在一起的时光,要么是她说话,学姐倾听,要么是学姐给她一些意见,要么是俩人吵架。反正,正常的闲聊交谈,少之又少。 为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她们俩人能相处的时间,本来就是零碎的? 不清楚。明愿不善于丝毫这种问题。 没滋没味地玩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悄咪咪摸出手机,给秦静风发消息:[你睡了吗?] 唰的一声,对面人拉开了帘子。好巧不巧,正在这时,车厢内的灯关闭,四周瞬间陷入黑暗。明愿瑟缩一下,没瞧见那张脸,只听见学姐熟悉的声音:“还没。” 明愿心里莫名热起来:“那你要睡了吗?” 对面沉默片刻,还是回道:“还没。” 明愿道:“我想看电视剧,有点吓人,你陪我看呗。” 她说话时,面对自己信任的人,就很少用“能不能”,“好不好”这种祈求式询问,只因她向其他人提出的请求,往往没人会拒绝,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好。” 对面床铺传来了吱呀声,帘子被拉得更开,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明愿意识到,秦静风其实睡下了。 “啊要不然你还是...” 她刚说一半,感受到身边的床铺微微下陷,秦静风已爬上了她的床,倚靠着车壁坐下。 冷香飘来,明愿像是猫儿,闻到猫薄荷,自觉贴上去,手握着平板,没说完的话也改了口:“你睡那么早啊。” 平板被按亮,她终于看到了那张脸。漂亮又有距离感,清冷又不失圆润的眉目,微卷的中短发,显得人柔媚又容易亲近,而在惨白打光中,又像是不甚清晰的梦境。 “大灯关了,这样看对眼睛不好,看一会就睡吧,好吗?”秦静风答非所问,深夜宁静,她刻意放低了嗓音。 明愿挪了几下,靠近她:“当然好啊。” 把平板放到曲起的长腿上,明愿点开了白天看到一半的悬疑片,进度条拉到最开始:“你看过这个吗?” 她的胳膊借力搭在了秦静风腿上,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她愣是等主题曲放完了,才等到答案:“没看过。” 耳机一人一个,明愿不再说话,专注于片子,但不知怎么了,今天就是不在状态,怎么看都看不进去,手指把玩着身边人的裤腿,心里蠢蠢欲动。 比起弄明白片子里杀人案的凶手,她更想弄知道另一件事的答案。 “你没怪我吧。”冷不丁的,她问。 秦静风道:“没。” 距离太近,身边人的表情也没有遮挡,每一个细节都映入眼帘。明愿知道她没说谎。 过了会,秦静风又问:“怪你什么?” 明愿道:“让你自己玩了好久。” 秦静风轻笑,手指拨弄明愿脸颊边的碎发:“你说什么呢,我是成年人,不是离了家长就不行的小孩,你更不是家长,怎么在意这个。” 明愿沉默。 她就是觉得秦静风会在意,虽然那张冷淡的脸上,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稍微坐起身,明愿看着她的脸:“我怕你觉得不舒服,又不愿意讲出来....反正,有啥事你都跟我说,直白点说,我有时候很笨的,啥都看不出来。” 她还记得小时候,和朋友玩耍,人数一多,常常会顾此失彼。谁谁玩得更好,谁是不是偏心了,谁有没有把其他人当工具。有时候大家可能嘴上不说,其实连一句话,一个眼神的偏向都很在乎。 那会明愿就记住了一件事,包括她在内的一部分女生,心思敏感细腻得超群,而对于生病的人而言,只怕是更加注意。 她的手摸上女人手腕,把那块冰凉的猫牌握在手心:“你记住就行,什么事都可以。” 学姐是个很能忍耐的家伙,只要她不讲,那份真实情绪,他人休想窥见一二。 听她认真说完,秦静风翻动被握住的手腕,反握回去。她的眼睛很大,却总是半阖着,敛着光,就容易酝酿出温柔:“真没事,别想太多。” 明愿抿抿唇,一头倒在她肩上:“好嘛。” 片子继续推进,耳机里响着数道声音,像是在跳大戏。看着看着,画面变成一个个简单色块。明愿起了困意,但也没睡,而是揪着秦静风的衣角,迷迷糊糊找事:“火车上的床铺是不是不太干净啊。” 说完自己都笑出来,和她比起来,秦静风可是更加洁癖的。连学姐都没说什么,她在这叽叽歪歪,真是好笑。 她听见学姐的嗓音,分明近在咫尺,又像是从远方传来:“没事,垫着就好。” 明愿才不是真的在意这个,她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困劲一上来就喜欢胡言乱语:“明天会是公鸡叫醒我呢?还是阳光叫醒我呢?还是乘务员叫醒我呢?” 秦静风道:“是我叫醒你。” “那就是风了。”明愿扁嘴:“你又不能天天叫醒我。” 秦静风看着平板的屏幕,电视剧中,伤心欲绝的主人公向凶手控诉。 [她对你一片真诚,你怎么能一次次忽视她!你是否知道,你的无心之语,你的怨念不平,都是拿刀在划她的心!] 秦静风伸手,停顿半晌,最终,还是轻轻揉了下明愿的额头:“起床唤醒服务需要订阅。” “啊...要收钱吗?”明愿头一点一点。 [回头看看吧,就算那是你不想要的,我也要让你知道,有这样一个她存在,有这样一颗世间无二的真心!这是她生前最后的愿望了。] “对你不收。” 明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对睡前发生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她醒来时,天刚亮不久,乘务员正在卖早饭,推着车从走廊经过。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稀薄,含着初冬特有的冷。 掀开被子,明愿打着哈欠,发觉被子下方的手感不对,转头去看,在她和被子之间,还垫着一层宝蓝色风衣。 第15章 那是秦静风的衣服。 “嗯?为啥?”明愿不解。 难道是怕她冷? 那罩在外层不就好了。 她看向对面,车帘已拉开,学姐不在。 风衣上还有她的气息,明愿抱着衣服,下了床,连打了几个哈欠,把衣服抖整齐,放回了学姐床上,而后拿出洗漱用品,还没出包厢,就和端着饭回来的秦静风迎面对上。 “醒了?”秦静风侧过身给她让路。 “嗯。”明愿低头看:“你泡了拌面?这个我爱吃。” 秦静风把饭放上桌:“正好,洗完就回来吃吧。” 明愿点头,迅速去洗漱完回来。这点时间,学姐已滤去了热水,拌好了面,也帮她倒好了热茶。明愿边道谢边盘腿坐上床,阳光完全突破了云层,带来一丝白日的朝气。 “昨晚睡得好吗?没有不适应吧。”秦静风问。 明愿给老妈发消息报平安,拖长音道:“没有,我是谁,适应能力堪比小强,不必担心。” 老妈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明愿点开,侧着耳朵听,而后又点下麦克风:“知道啦知道啦,我现在到....” 她往窗外看一眼,转向对面:“学姐,这是哪里啊?” 秦静风报了个地址,明愿重复一遍,才把语音消息发出去。 不多时,老妈的回信来到。 这次点开前,明愿犹豫了一下,先把音量调低,才将手机贴近耳朵,严丝合缝. 果然,不出她所料,因为方才发出去的那条消息里,有秦静风的声音,所以母亲大人回信时,也提到了秦静风,且内容还是让她多多照顾学姐,多开导开导,免得人再想不开。 这话要是让秦静风听到了,估计会觉得不自在。 “就你功力强,你厉害,谁能和你明大人比呢。切,不和你说了,我要和我亲爱的学姐吃饭。你放心吧,保管完成任务。” 明愿啰嗦完,扔开手机,拿筷子拌面:“我妈说,听我的语音里有火车轨道的声音,我重听一遍,才发现还真有。听了一晚上,我都听习惯了,要不是有人说,都快忘记还有这个背景音。” “明明我人生的前二十四年里,都对这个声音很陌生,并且昨天还在觉得很吵闹,却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习惯了,真是可怕啊。” “我是不是无形之间,也习惯了什么本来难以忍受的事呢?毕竟,火车可以跳下来,但生活的列车不行。” 她思维跳脱,尝了口面,话题又转走了:“我感觉现在的人都好焦虑。” 秦静风早已习惯她的跳跃:“做梦了吗?” “不是梦,”明愿摇手指:“我昨天找人玩得时候,遇到几个清华的,就跟她们聊天嘛,我发现连她们那么优秀的人都很焦虑,就是有感而发。” 秦静风道:“越是起点高的人,越是害怕自己跳得不够远。” 明愿道:“我也懂这个道理,就是吧...” 她拆了盒牛奶:“感觉像是炉子在烧。” “炉子?”秦静风抬眼。 明愿用手扮做火苗模样:“因为人心里,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所以有炉子在烧,抓心挠肝,烧胃灼肺。” 秦静风:“那是成语吗。” “哎呀,你,”明愿笑:“烧在心脏里的炉火,是人前进的动力,但要是烧得太厉害,就会让自己受伤了,这总对吧。你等会要看书吗?” 她还记得那本蓝粉封面的书,这么短的时间,学姐应该还没看完。 话题转换得越来越快了,甚至一句话都没结束,秦静风忍俊不禁,也配合道:“要看。” “我想和你一起。” “...你可能会觉得无聊。”秦静风单手把书抽出来:“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情节。” 明愿看见完整的封皮,书名是《鱼没有脚》,底色果然是蓝粉,偏冷的色调,一个女人的侧影。 她觉得这名字熟悉,但按照她的阅读习惯和偏好,是一定不会主动去看此类风格的作品,所以也没当回事,只是道:“就是想看,就当长长见识。” 秦静风把书放在身边,垂着眸,不知道想着什么。 风卷残云吃完饭,明愿漱了口,爬上学姐的床铺。 她要和人一起看书,不太想被打扰,所以把帘子拉了一大半,形成一个狭小又温暖的空间,将两人包裹其中。 秦静风脱去了大衣,倚在床头。明愿见状,很不客气,也毫无距离感地趴了上去,脸颊紧紧贴着女人手臂,身体更是像抽走了骨头,软在她身上,贴合紧密,温度共享。 一开始,在明愿调整姿势的时候,她能感受到,学姐绝对是有些不情愿的。在贴上的一瞬间,那身体的僵硬,就表达了学姐的想法,亲密无间的距离,无法隐藏。 明愿善于撒娇,也觉得对秦静风亲近,所以肆无忌惮靠近。双手将人抱住,脸蹭来蹭去,坚决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才终于消停。 “外面好冷啊,抱抱可以吗?” 秦静风绷着下巴,好一会,才气若游丝:“好。” 明愿笑成弯弯眼。 她一直都是这样,风风火火,横冲直撞,说交朋友就要交到,说要抱抱就必须抱,从不害怕别人会觉得不习惯,反正大家最后都会顺着她。那些个朋友,有不少都是她这样软磨软泡得来的。 那么倔强,骄纵,也不愧父母朋友称她为一句“明珠”公主。 明愿用下巴戳她:“看书看书。” 在秦静风翻书时,明愿的目光先滑到窗外。 她慢半拍意识到,长途旅程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另外就是,昨天晚上,她好像也是这么依偎在学姐身上的。 作者有话说: ---------------------- 本文的节奏依然很慢,主爱情,一切剧情为爱情辅助 第7章 朝圣(四) 明愿想起昨晚上睡着前迷蒙中的抱怨,担心床铺不干净,还有那对自己的小小嘲笑。 她没怎么把那句话放在心上,本来就是矫情之下胡说的,但有人比她记得更清楚,且并未因为没见证,就当做没听见,而是付诸了行动——作为一个超级洁癖,却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了她和被子之间。 明愿抱她抱得更紧,没头没尾道:“学姐,除了我妈妈和爸爸,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人。” 她说这话不是为了安慰,也不止是感谢,而是真实的心声。 高中时,明愿第一次听说和秦静风有关的消息,那相关的词语,基本上都是负面的。例如“有怪癖”,“冷漠”,“不善言辞”,“凶狠”,“行踪不定”等等。 人就算心有防备,知道流言多在传播过程变形,但还是会被影响,更何况那评价来自不同人口中,却高度统一时。 所以,在有所克制的前提下,明愿对这个名字的初印象,依然算不得多好。 冬天时,学校没有暖气,冷得皮都冻结实,没人喜欢在宿舍洗澡,所以会去大学里蹭澡堂子。那时大家都一起洗,虽然明愿走读,但也爱凑热闹,在大学蹭完学姐的饭,会跟着人家一起去泡澡。 不记得聊到什么,偶尔一次提到了秦静风,学姐的神色非常不解,说她真是个十足的怪人,独来独往就不说了,洗澡的时候,居然还穿着衣服,夏天冬天都这样,真让人搞不明白图什么。 明愿问,会不会是因为不好意思? 大澡堂子,作为半个公共场合,是要与许多人赤.身裸.体相对的。她记得有些从小习惯独自洗澡的人,的确会很难适应和一堆人一起泡澡的感觉。 学姐说,那干嘛来洗大澡堂啊,在宿舍里洗不就行了,又不是没有独立卫生间,就是冷点而已。她要是怕人看才穿着衣服,这反而引来更多视线了啊。 明愿听着,也觉得奇怪,好奇本性,让她抓耳挠腮想知道答案。 那时她还是缺根筋的,一次迎面遇上了秦静风,她脑子一抽,居然当面问人家,为啥要穿衣服洗澡啊,为啥不在宿舍洗,而是要在澡堂洗啊。 现在想想,那会真是犯蠢到极点,作为一个陌生人,上来就问洗澡的事,何其冒犯!而秦静风当然没给她好脸色,一把将她推开,那双冷眼中的厌恶与愤怒,明愿到现在还记得。 不过后来,她还是知道了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在宿舍洗澡需要热水卡,也就是说,要钱,但学校的大澡堂是免费的,这就是原因。 至于为什么会穿着衣服,很可惜,就算两人如今熟悉了,这也依然是个未解之谜。 在那之后,明愿自然重新审视了流言,以及那些标签。她一一撕去,发现了冷漠之下的温柔,抗拒之下的耐心,凶狠之下的细心与无私。 一些事情,连她朋友都做不到的事,秦静风却可以轻易为她做到,这世间独一份的好,自然也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明愿在说真心话。 第16章 秦静风目光始终放在书页上,书下的指尖摩挲着封皮。 吃饭的时候,明愿说习惯了火车的背景音,她当然也差不多,可此时此刻,听完了那句话,听到“最好的人”四个字,她还是心头一跳,身边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在放大,轰隆隆碾过。 她掌心微微出了汗,半晌才举起书:“从头看吗?” 对于不熟悉的领域,明愿非常谦虚:“我不懂,要不然就跟你的节奏吧。” 秦静风道:“我已经看完了。” 明愿睁大眼:“那么快?” 秦静风摇摇头:“很早之前就看完了,只是因为我喜欢,所以才会重复看。” 听她这么说,明愿摆正了态度:“原来如此,那就从头吧,我要品读一下是什么样的文字让学姐动容。” 秦静风伸直手掌,似是想拍一下她的头,但因为整个人都被压住,这个动作当然无法进行,于是放弃,改为指尖轻轻勾了她眼下的疤痕。 被接触的地方痒痒的,明愿微眯眼睛,又用下巴锄人,催促她打开书。 书翻开后的第一个篇章,她就看到了熟悉的文字。 [太阳也无法阻止它,“彩虹和爱”这样美丽的词显然也不行。] 这是明愿前几天看到的,秦静风微信的个性签名。 “原来出处在这啊。”明愿喃喃。 她往下看,这句话后面还有内容。 [它们都没用,最好全被扔进垃圾桶——一切始于死亡。] 明愿的目光长久停留在最后两个字。 个性签名有字数限制,所以这后半句,也是学姐没说完的话吗? 她忍不住往下看,有太多冰冷的字眼充斥着文章,那两个字又被反复提及,再一次戳中了她。 [生命令人费解,毫不公平。] [死亡是上帝的谬误。] [然而,每个死亡都孕育出新的生命——] 由于是实体书,所以部分字句被用笔勾勒出来,变得更加显眼,一些平淡灰色,没有具象化的文字,和现实中真正发生的画面相重叠。明愿似乎又闻到了那刺鼻的烟味,开始呼吸不畅。 似乎注意到她情绪不对,秦静风迅速翻过那一页:“序章没什么好看的。” 然而,后面的内容,也没好到哪去。 “...”秦静风试图把书合起来:“你平时都不看这些吧。” 她早就知道,她们俩人的偏好相差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单指阅读层面,她喜欢沉静冰冷的文字风格,所以喜欢看的大多是轻剧情重情感表达的类别,光从文章里就能感受到一阵阵凛冽的冷风。 明愿则不同,不爱看情感,喜欢冒险,喜欢新鲜且刺激的事物,还钟爱幻想,所以爱看热血少年类,或者恐怖故事,探案悬疑等。 这份差别就注定了两人看不到一起去,光听到提议,秦静风就知道不长久,现在一看,果然如此,但可以及时结束来作为补救:“还是看昨晚上那个电视剧吧,不是还没看完吗?” 她的动作有些着急。那些文字对她而言没什么,她不在意,可万一影响到明愿的心情,就很糟糕了。 谁知,她还没能爬起,就听见明愿说:“我听说过这本书。” “嗯?” “我听说过。”明愿揉揉自己的下巴,终于想起那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之前为了在朋友们面前装一装有文化,所以去网上搜了一下比较冷门小众,又很有风格的书,里面就有这个,是在冰岛发生的故事对吧。” 秦静风没想到她还真听说过,动作缓和下来:“是的。” “那就没错了,”明愿不知想到什么,又化身哲学家,开始例行思索:“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微信上的地址,是不是也填的冰岛?” 没看成悬疑片,人倒是变成侦探了。秦静风后脑勺抵住车壁,垂眸望着明某人的脑袋,轻笑:“这你都注意到了。” 明愿哼哼:“是啊,因为喜欢给微信设冰岛的人,特别特别多啊。” 她明显是有话想说,但自己还没整理好,在那低头酝酿。 有路人经过,注意到她们有些暧昧的拥抱姿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两个女的,这才安心,走远了。秦静风眉头微蹙,似有些不爽,又很快展颜,那份小小情绪隐藏得极快。 她轻巧地抽出了手,将帘子拉得更紧,几乎是完全遮蔽了。 少顷,明愿终于整理完,开口道:“你喜欢冰岛吗?” “喜欢。”秦静风往里靠了靠,把人也带进来些。床铺太小,得当心不要掉下去。 明愿道:“我觉得喜欢冰岛挺惨的,你喜欢的东西是冷门里的热门。” 从未听说过的论调,秦静风问:“什么意思?” 明愿道:“我觉得,有些东西是注定小众的。比如冰岛,在咱们这,算是旅游景点里的小众。比如民谣,和流行比起来,也算是小众吧。还有性取向等等,就跟不用提了....” 秦静风本来放松的身体,因某个词语,再度绷紧了。 明愿毫无察觉:“小众也可以称之为冷门,喜欢冷门,就容易找不到同好,这已经挺惨了,那更惨的是什么呢?那就是,你喜欢的是冷门里的热门。” “这个热门不是真的热门,而是虚假繁荣堆砌起来的热门。” “就像是冰岛,微信里会把地区设置为冰岛的人,比冰岛总人口都多,看起来浩浩荡荡是吧,但这些人里,真正对冰岛感兴趣,会去了解冰岛文化的,有多少呢?你会发现,和表现出来的数字比,要稀少得多。” “还有性取向,你知道吗?现在好多年轻人,都喜欢说自己是同性恋,还四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神奇的是,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又突然变成异性恋了。”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只是在追求潮流,觉得这个酷,给自己贴标签。遇到真正的同性恋,怕不是跑得比谁都快。与此类似的,还有抑郁症。” “现在社会压力大,学生压力也大,得病的人的确更多了,但是有一些人,明明没生病,却还是跟风,搞得现在,抑郁症成了被调笑玩梗的关键词了。” “病症居然也能成为潮流,这样反而害得那些原本需要帮助的人,无法开口。” 明愿叹气:“这就是我的意思,小众里的大众,冷门里的热门。” “那些本来是人不多的地方,大家报团取暖,相安无事,可因为某些原因,引来了一批人。那些人不顾合不合适,就强闯进来,破坏了环境之后,再潇洒离开。” “他们可以拍拍屁股当做无事发生,可原本就生活在那个小圈子之中的原住民,要忍受依然稀少的同道中人,还要忍受变得糟糕恶劣的环境。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情况,还会被说跟风,可他们就是风啊。” “你想想,”明愿抬头看人:“你喜欢冰岛,有个人却说,哎呀,有好多人都喜欢喔,你怎么也变俗啦,怎么也开始跟随潮流啦。” “你心里清楚,喜欢冰岛的人没那么多,你也清楚,你是真心的,可你说什么都没用。你想想,这是什么心情,简直有苦说不出。” 从刚刚起,秦静风就没说话,此刻依然沉默。 直到明愿啧啧叹息了半天,她才开口,嗓音微哑:“我的确是。” 明愿抬头,看见女人不知为何格外苍白的脸颊。 “你说得那些,冷门里的热门者。” 明愿醍醐灌顶,突然反应过来,她举得几个例子,都不合适。因为学姐会听民谣,喜欢冰岛,甚至还有抑郁症。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朝圣(五) “我...”明愿喉管里突然堵了把热砂,说起话来艰难万分:“我的意思是....” 她可以对天发誓,方才所说,绝对没有调侃或针对秦静风的意思,这本来就是她一直以来都有的感慨,只不过现在被这本书勾了起来,稍微深入去思考了一下而已。 可怀就坏在,她说得太快,根本没过脑子,等反应过来,就来不及。 代入学姐的视角,这根本就是针对,还是当面去讽刺!哪里有明愿那么狂的人! 明愿像是挨了电,猛地坐直,愣愣看着人。 秦静风靠着车厢,方才那瞬间的脸色苍白似乎是幻觉。她眼中并没有责怪,只有一丝无奈,伸手握住人手臂:“继续说。” 明愿双手合十,向她拜了几拜:“我大错特错。” 虽然没明说是哪方面错了,但是在一个对视间,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认同你的观念,”秦静风眼眸清澈,不似作假:“我没有觉得被你冒犯,不用这样。” 她拽着人轻轻往回扯,明愿也顺势趴回去,半边脸靠在女人锁骨上,嘟囔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吧。” 女人说话时连带着胸腔也微微震动:“我知道。” 第17章 她一手托住书,重新抖开到第一页:“还要看吗?” “要看。”明愿抛开那令人尴尬的瞬间,伸手环抱住女人。 学姐的腰很细,又不是纯粹的细,而是能感受到力量的,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劲瘦,与她完全不同。 明愿也是高瘦的体格,随她母亲,算是天生就瘦,不咋长肉,这可愁坏了人,老母亲在她小时候,为了她的体型问题想尽办法,找各种食材喂她,而随着明愿长大,这份忧愁消失了。 因为明愿没被养出肉,但被养出了胃口。 不太健康的饮食习惯,让明愿在垃圾食品的喂养下长出了一点软肉,有时候半夜嘴馋吃东西,第二天还会水肿,双眼皮变成单眼皮,给脸颊增加些可爱的弧度。 到了青春期,她不再随心所欲,开始知道捣鼓形象,虽然体重秤上的数字很健康,还是整天喊着叫着要减肥,但是从没真正实行过,所以,她没有体会过拥有后天锻炼的肌肉是什么感觉,但看着别人的,也羡慕了许久。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变态,明愿只是用手臂蹭了蹭,还没上手摸,但已经能感受到秦静风所说的,有一点肌肉的含金量在何处。 她不禁在心中嚷嚷:同为女生,为何天差地别! 心里有气,明愿抱着人的力气不由得大了些,不知是在撒娇还是撒气。 秦静风瞥她一眼,喉头微微滚动,抖了下书:“看吧。” 明愿歪头,看向书本。 就像她方才所说,上一次她看到这本书相关,是找来了视频看,而文字本身和经过处理化的视频,还是很不一样的。 背景音乐,精心彩绘的配图,抑扬顿挫的配音,让文章内容更有趣的呈现,可必定删去了一些,变得难懂,晦涩。过于注重氛围,而显得没头没脑。 明愿现在还记得,当初她连那个视频都没看完,就直接关闭了,因为觉得太难理解:“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在骂我自己,因为我也曾经是那种追求小众的人,所以我才知道有这本书的存在。” 为了显得酷,为了在别人眼里变得充满着神秘和忧伤感,特意去追求一些根本不会喜欢的东西,她也有过这样的心理,而那样的时间必然是短暂的。 “我现在看,”明愿伸手,指尖在书页上滑动,滑过字里行间:“感觉不用被赋予那么多意义,这就只是一些还不错的文字而已,你说对吗?” “很多事情也是这样吧,享受本身就好,不要去追求太过....”说到这里,她突然卡主。 秦静风看她。只见女孩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不是神神叨叨的,上升上瘾了。” 她以前最讨厌家人讲大道理,分明就是一件件小事,过去就算了,可非要从那些小事里,总结出一个好像万有引力一般的定律,然后用来教育人。怎么坐一趟火车,她也变得爱讲道理的那个了?她坐的原来是时间列车吗? 秦静风沉吟片刻,开口道:“你本来就是为了思考才坐上这趟列车的。” 这句话,即是帮明愿放下负担,也是在回应她前面的“冒犯”。因为是在无意间的思考,所以没关系,不必介怀。 明愿脑中叮铃一声响。是啊,她自己都忘了,本来这趟拉萨之心,就是为了寻找“答案”的。 虽然她还不知道,具体困住她的是什么。 明愿笑出两排小白牙,眼睛也弯起来:“感谢学姐点拨,助我驱散迷雾!” 那张脸蛋刻意撒娇起来,就像是卡通人物在动画片里无忧无虑的笑,秦静风只看了一眼,转过目光,手指插.入书页中,拿出了原本夹在里面的书签,放在封面处:“看吧。” 小小插曲结束,明愿心满意足看向书页。 正是白天,火车上太吵,还总有行人经过,她本来有点不太专注。好在近在咫尺之处的女人,身上缭绕着一股令人安定的香气,她闻着闻着,心也随之沉缓下来,沉入文字中,看见冰岛翻涌的海浪,以及沉默的火山。 随着阅读的推进,她发现,其实这本书没有想象中那么晦涩难懂。她还发现,大部分秦静风画线的句子,也是她第一眼就喜欢的。 [生活在小群体里,人会呼吸困难。] [你不是幸福的一部分。你是局外人。] [前进的唯一动力就是风。] 明愿咀嚼着段落,想象着画面,可她没有看到冰岛的影子,她感受到了一阵刮过秦静风的风,那个女人在颤抖着,却不愿后退,执意独行于冰川之中。 一只手盖在她眼前,明愿轻轻咦了声。 “该休息休息了,不能一次性看太久,火车不比家里。” 明愿腹诽:是嘛,昨天学姐明明就一次看了很久,都没停过! 由于始终捧着书,那手的温度有些凉,不轻不重贴在眼前,是一种舒服的,来自她人的触碰。 她脑中冒出这个想法时,自己都觉得好笑。 触碰感不来自她人,难道还能来自自己吗? 可笑完,她又紧接着意识到,当然有,人们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触摸自己,只是容易遗忘。 在她胡思乱想时,秦静风腾出另一只手,捏着彩笔,在书上划了下一句新鲜的话。 [渴望拥抱的理由很简单,我们是人,而心脏是一块敏感的肌肉。] 学姐这人真是说到做到,讲不给看,就不给看了。自己不看,还不让明愿继续看,把书收起来,塞进行李箱最底下,害怕某个手快的猫儿抢走似的。 明愿有那么坏吗? 明愿有。 “那我们再看电视剧吗?还没看完。”明愿提出意见。 她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呢——其实知道,性急的人早就看完了剧透。 老实说,她暂时不想从学姐身上起来,也挺享受这个氛围的。人生中能敞开谈心事的机会可不多,遇到让自己舒服的人更难,她潜意识想要拉长时间。 可惜秦静风铁面无情:“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先处理一下。” 明愿理解。她只是公司的小杂鱼,干份内的活就行了,随时离职,都不需要有太多交接,而秦静风可不一样,她所在的公司非常正规,且规模很大,*算是她们行业里的龙头,而学姐还是个小领导,要监管的事可太多了,耽误不起。 “好吧。”明愿松开人,自己盘腿坐一边。 她余光瞄着秦静风打开了笔记本,刚敲了没几下,就停顿下来,那双好看的手悬停在键盘上,而后拿出手机,点出某个软件,并把手机递来:“玩一会吧,再等等,西宁站就到了。” 明愿假装自己没在偷看,哦了声,才发现似的,还装模作样往窗外看看。天已经黑透了,冬天总是黑得格外早。 “哇,学姐,你居然还玩这种游戏呢。” 学姐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款最近很热门的卡通音游小游戏。明愿作为热爱萌物之人,自然不会错过,但由于最近糟心事太多,压力在那摆着,她没有第一时间下载来玩,本来还觉得可惜,谁能想到会在秦静风的手机里看到。 比起游戏,学姐会对这个感兴趣,更让明愿惊喜。 不过,这份惊喜下一秒就得到了解读。 “给你玩的。” 明愿恍然大悟,她就说嘛,还以为秦静风转性了,现在看来根本没有,这家伙对喜好隐藏得很严实,且根本不在意这种小游戏,都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 明愿突然发现,她苦苦追求的神秘感,在秦静风身上有一大堆。 也许能够学习学习?下次装起来就有参照了。 明愿接过手机,熟练进入游戏界面。 她没玩过这个,但手机里很多同类产品,习惯起来如鱼得水,直接上来就是最高难度,打完了两把,还挺满意,手指下意识抚摸手机背面,一片平滑。转过来看了眼,没戴手机壳,她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手机。 本来没什么感觉,可这种慢半拍的后知后觉,让明愿手里的手机沉重数倍。 手机这东西,不该是隐私性很强的东西吗?学姐就这么给她了? 她有这份担忧,是因为她换位思考了,她自己手机里的东西就有些不堪入目。 和朋友们随心所欲的轰炸式群聊,看到的一些低营养营销号,在网上和网友们激情互喷,还有相册里乱七八糟没有头绪的相片拍摄,啊,她曾经还拍过猫猫屁股呢。总之很多不能见人的,就像她画满很多动漫角色的手机壳一样复杂。 秦静风的手机应该比她干净很多,所以才能就这么毫无防备给别人用吧。 明愿不由得小小好奇,她的壁纸是什么呢? 她会用主题来装饰手机吗?应该不会吧,毕竟连手机壳都没有。 指尖滑动在屏幕上的感觉很舒适,明愿仔细一看,不仅没有壳,竟然连膜都没有,不害怕摔坏吗? 她检查手机外围,没找到一丝划痕和磕碰。 第18章 学姐是很小心谨慎的人。 她没意识到自己对手机本身的兴趣,已经超过了游戏,在那对着外壳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行为的蠢笨,赶紧回到游戏中。 抽空悄悄看了眼,学姐还在工作,应该没注意到她,但是为什么在笑?这世上还有人能笑着工作吗?秦静风是真的疯了。 明愿继续打游戏,有一首新出的歌,要打出好成绩很难。她连续失败几次,起了斗志,摩拳擦掌,不停尝试,终于在手指抽筋前,打出了'sss'的好成绩。 她挺想分享这一刻,但秦静风沉浸在工作中的侧脸很专注,明愿不想打扰她。 于是,她拍下'sss'的画面,分享到家族群里。 母亲总是第一个给她回复,一个举着奖杯,在彩带中喝彩的小人。夸完她,下一条信息是问她到哪了。明愿给她发了定位,发完对比地址,发现学姐说得没错,西宁站快到了。 她心中忽而踊跃出想要记下什么的冲动。 于是,她连续后退数步,靠在另一边车壁上,把有成绩的手机举起来,再用自己的手机拍照。 明公主有一件想要分享的事,但有人正在忙,所以她记录下这一刻,等下次,下次再让忙人去知道,她错过了多么伟大的一刻。 她原意,是想要记下秦静风和她成绩的合影,但打开相机时,却不自觉偏移了,取景框更多的对准那个在小桌上工作的人。窗外乌漆嘛黑的夜景,严肃认真思考着的美人,还有打在她脸上的轻微屏幕光。 咔嚓一声,明愿按下快门。 打开相册,第一张跳出来的照片就是刚刚那张,费劲打出来的'sss'已经模糊,焦点聚集在那张脸上,还有那枚莹润的眼睛。 明愿放下手机时,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与手机上的画面不同,秦静风并没有在看电脑屏幕,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好吓人。”明愿拍拍胸口。 明明是她自己做贼心虚。 秦静风没跟她计较:“饿了吗?” 明愿把手机还给她,伸开腿:“有点,坐太久了,我腿都要肿了。” 易水肿体质真是伤不起啊! 秦静风正欲开口,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她。明愿揉着腿,还没反应过来,看到学姐的眼神,才注意到是自己手机在响,看了眼屏幕是,是闺蜜。 “我接个电话喔。”明愿冲她笑。 秦静风默然。 明愿接了电话,和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闺蜜,嗓门比方才要提高些许:“干嘛,不知道我明公主正忙吗?” 电话里的声音也不小:“你忙个屁啊明珠,啥时候去拉萨的,为什么突然离职啊,咋不跟我说?你是翅膀硬了是吧?跟谁一起的?你男朋友知道吗?” 明愿下意识看了眼秦静风,学姐没什么表示,把电脑关了,拿上两盒没拆的泡面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学姐把笔记本按下来的时候,好像用力蛮大的。 “怎么不回答,心虚了?” “没,”明愿拉开帘子,脚去找鞋:“这事我就和我妈说了。” “你是咋了?遇到啥事了?” 电话对面是明愿最好的闺蜜,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知根知底,老妈都是共享的,都能叫一声娘。她对这人不会有任何心防,但还是没能说出来。不是刻意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总结。 从有想法到坐上火车,也才一天。一些东西还未发酵出具体的颜色。 她是个什么玩意,闺蜜自然也明白:“算了,指望你是不行。” 明愿道:“哪有那么糟糕啦。”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你跟谁一起的?我听你妈说,是你之前的一个学姐是吧。” “嗯。”明愿下了床,一手拿手机,另一手收拾行李。等会吃完饭,差不多就到了西宁站,她们得转有氧列车。 闺蜜:“你和她熟吗?为什么和她一起?这么突然的。” “这...”又是一个说来话长的问题。 “我有点事,她也有点事,我们俩一拍即合,所以就一起来了。”明愿隐瞒了学姐想要自.尽的消息,之前她告诉老妈,是因为六神无主了,想到得到应对方法,而面对闺蜜,这就是学姐的秘密了,她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哪怕是认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闺蜜道:“我还以为你跟人私奔了。” 明愿叹息:“哪能啊。你知道吗,我老了,真的老了,都开始思考人生了,我以为我的未来足够清晰,至少要等到三十岁才会开始迷茫呢。” “你装什么?”闺蜜开玩笑:“你不知道现在的人吃添加剂吃多了,都早熟吗?不仅早熟,还早死。” 若是在往常,明愿会顺着笑,但她现在对那个字有了异乎寻常的敏感,便没接腔。 在自己床铺上找到ipad,她的手无意间碰到开关,屏幕亮起,电量是满的,看来昨晚上她看着看着睡着后,学姐帮她给ipad充上了电。 明愿脑中闪过刚刚拍摄的照片,还有电脑被按下时,发出的啪嗒声响。 “和一个不太熟的人旅行,不觉得别扭吗?”闺蜜又问。 “谁说我和她不熟,”明愿走出包间,左右看人:“先挂了,回去再说。” 熄灭手机前,她把那张照片发给闺蜜。 闺蜜:[哇喔,大美女啊。] 明愿把刚刚那句话还给她:[你装什么,你早就知道她长什么样。] 闺蜜:[你俩怎么睡一张床。] 明愿伸长脖子,寻找着学姐的下落,手指不忘继续打字:[怎么可能啊,床那么小,睡一个人都够呛。而且学姐她洁癖,不爱和别人睡一起。] 她还记得前一日晚上在学姐家,她盛情邀请却被拒绝的事。 明珠:[我们刚刚一起看书呢,看完之后她工作,我玩游戏,就拍了一下。] 发出这行字,明愿才意识到,学姐害怕她无聊,特意给她下载了她自己根本就不会玩的小游戏,来杀时间。可明愿都没有为学姐做什么,她甚至根本没想到。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闺蜜:[你还记得你最好的闺蜜是我吧,不会有其他女人抢走我的位置吧。] 闺蜜:[大熊猫持.刀威胁.jpg。] 明珠:[这就得看你表现了,我身边可是有很多人的。] 闺蜜:[渣女,以后你再也别想和我睡觉。] 明愿看见了人,关了手机塞兜里,小跑几步。 秦静风给泡面接完热水,没有立刻回来,而是站在车厢连接处,似在看窗外的风景。 面被搁在旁边台子上,叉子夹着封口。 明愿静悄悄走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 “我之前刷到一个视频,说小狗从车窗里面探出头,闻外面的空气,因为空气一直往后,一直变新,所以小狗闻到的味道也总是变化,那感觉就像是小狗在刷短视频,你有看到吗?哈哈。” 窗外没有光,所有光源都来自头顶,那老式车厢过于写实的光线,让秦静风的面容没有颜色。她没笑,看过来时,眼睛深黑,表情寻常,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不看短视频。” “哦哦哦,”明愿揉揉鼻子:“我也不怎么看,是朋友分享给我的。” 为了缓解尴尬,她双手插兜,手指用力顶着口袋底部。 她为自己没考虑到学姐而感到抱歉,好像只有她单方面被照顾了,然而,学姐比她体贴也不是一天两天,为了这点事道歉好像也有些莫名其妙。 秦静风忽然道:“你有很多朋友。” 明愿:“昂...” 秦静风道:“我挺羡慕的。” 明愿有些卡壳,脱口而出道:“那我教教你?” 教你怎么交朋友。 秦静风笑了出来,却是没什么滋味的笑。 明愿能辨别出这点,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她见过她真正开怀的笑。 “这也是天赋,哪能是学会的。”秦静风轻轻摇头,伸手端面,抬了抬下巴:“先回去吧。” 两人吃完了面,收拾好行李,车辆滑入西宁站。 在一阵轰隆隆的人员出车声中,明愿也走出车厢,冷气扑头盖脸打过来,呼吸间不断哈出白气。她摸摸紧绷的脸蛋,终于在十一月的冷风中脑袋清醒了一点。 两人签了健康登记卡,转入有氧列车,放下行李后,明愿在笔记本上写下西宁两个字。 在她写字时,秦静风离开了一小会。她找了几节车厢,并未看到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于是问起乘务员。 由于整列车就那一个外国人,且还上了年纪,所以乘务员对这人有印象:“你说她,受不了高海拔,已经回去了。” 秦静风怔愣着。 原来已经回去了。 那她还是没能看到拉萨,也无法再欣赏没有炮火的冰天雪地。 如此遗憾,明明拉萨之行最美的一段景色,就是从这一站开始的。 第19章 秦静风慢慢走回原车厢,有人不断从她身边推着行李箱经过,寻找着床铺,各自忙碌。 她搓了搓手臂,逆流而行,出了车厢,看向深不见底的夜色。 拉萨前的西宁,冬季前的十一月,都是寒冷的开端。 作者有话说: ---------------------- 预警:两位主角都有性格问题,都挺极端,而且针锋相对,症状不轻,之后摩擦争吵不会少有,本文并非纯甜文 第9章 朝圣(六) 在西宁站换乘有氧列车,剩下的旅途里,一大半时间都能将享受到绝佳的自然风景,这也正是拉萨之行吸引人的一大部分,所以上车之后,许多人都会选择把自己所在铺位的玻璃擦干净,以便能更清晰得看见外界。 见其他人都在忙活,明愿坐不住,也跟出去凑热闹。 车站里冷风呼啸,耳朵一碰就红,快失去知觉。明愿一手捂着耳朵,另一手握着湿纸巾,在玻璃上擦拭,指节都被冻得发白。 裹紧羽绒服外套时,她注意到几乎一整车的人都出来了,基本都在做同样的事。车站冷风不停,每个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没人抱怨,脸上都充满旅游的新鲜感和兴奋,以及那份燃烧般的期待。 她很容易被他人的情绪感染,看着看着,也不由得笑起来,手有点痒,很想拍照。 迅速把玻璃呼啦啦擦完,明愿举起手机,取景框框住车站内兴奋的人群。这时,她看见秦静风从人群后方走过来,女人只穿着那件大衣,步伐很慢,面容冷肃,是欢快人流后唯一没有笑着的人,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真的走在冬天里。 明愿按下拍照键,把手机扔进兜里,迎上去笑道:“学姐!” 秦静风微怔,缓了一下,才应道:“嗯。” 明愿拉着她去玻璃前:“清洗车窗,人人有责,快和我一起。” 她不知道秦静风刚刚去了哪里,但能看出她的脸色并不太好,并非明显摆在脸上的“不好”,而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失落感,像是被涂上了灰色,让她整个人变得淡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一种明愿不太喜欢的比喻。 “学姐,你知道鸟为什么会飞吗?”她问。 秦静风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湿巾:“因为鸟长着翅膀,而且身体很轻。” “不对。”明愿摇着头,想再抽一张湿巾出来。秦静风阻止了她,拿出纸巾,塞进她手里,示意她用这个善后就行。 不用再去碰冰冷的湿巾,明愿很高兴,说话的声音也高昂了些:“不对不对,鸟为什么会飞呢?我告诉你啊,因为鸟会魔法。” 本以为还有什么后续,没想到就到这里结束,秦静风将湿巾换了一面:“原来是这样,鸟知道这件事吗?” 明愿望着她:“风知道。” 秦静风知道。 擦完的玻璃明净如新,站在外面可以将里头的所有东西看得一清二楚,明愿趴在玻璃上,哇了声,兴冲冲拽着人回了车厢内,路上还不忘拉踩一下别人:“我感觉你擦的玻璃最干净诶,学姐,你真是全能。” 换车之后,位置还是与之前相同,两人是一个包间相对的下铺。秦静风再一次化身力量之神把行李箱送上置物架,而后照旧挂上了车帘,帘子半拉,身体刚挨上铺位,便打开了电脑,鼻梁上还架了副眼镜。 明愿看她手脚麻利干完活,本想叫人一起继续看电视剧,可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她业务繁忙,怕是要继续处理工作。 她第二次在心里鄙视自己的弱小,是啦是啦,她是说辞职就辞职的小废柴,可学姐大不一样啦。 之前好像依稀听说过,在她们公司,学姐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项目总监,还是别的什么职位来着?总之,很厉害,超级多人分等着她的审批意见呢,和自己肯定不能比喽。 明愿拿了个口香糖嚼,为自己的寂寞恨恨咬了半天,翻身钻进被窝里。 其实她大可以去撒娇,去耍赖,不断去磨。这可是旅游诶,不要总是工作,最重要的是,她好无聊。以秦静风那个性子,绝对不会拒绝。 可不知怎么回事,她敏锐的感觉到,学姐似乎对她有点不满。说有点都太多,但至少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不满。 这么讲也不准确,应该算是一种微妙的排斥,是从转车前的那通电话开始,就不太对劲的氛围。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秦静风向她敞开的柔软似乎关闭了一部分,下午她们躺在一起看书的那种事,也许很难再发生。 明愿不想直接去问,显得小题大做,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对别人的情绪敏感,至少在之前,她收获过很多次“你想多了”,“没有啊”,“不要阅读理解”等点评,经验告诉她不要去追究,哪怕是正确的。 耳朵里能听到键盘敲击的声音,但是很低,只是因为此刻车厢人少,才能够被侥幸捕捉。那是秦静风在打字的声音,速度很快,应该是在和谁聊天,因为明愿听到了回车键的敲击。 明愿心道:那我也聊天。 她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看到的是她方才在车站拍下的照片。 灯光从车厢内部打出来,照在擦玻璃的人群脸上,呈现出一种暖色调,而秦静风那一侧,远离灯光,只有车站惨白的光线,勾勒着她,显得人高而瘦,遗世独立,格格不入。 这副画面又让明愿想到了那个比喻。 真讨人厌,学姐有时候很烦人,但她才不会消失。 车子快要启动,外面的人陆续回到铺位,车厢内又变得嘈杂起来,那敲击键盘的声音,也淹没其中,再也听不见。 明愿回头看,由于躺着,只能看到从桌子底下看到下半身。学姐还在,好长两条腿,穿着实在单薄了点。 刚刚也是,车站也不加衣服,这女人感觉不到冷的吗? 手机一震,收到了新消息。 明愿点进去看,是闺蜜。 闺蜜:[你到哪了来着。] 明珠:[西宁啊西宁,鱼的记忆是不是,你但凡往上扒拉一下聊天记录喔。] 闺蜜:[哈哈。] 闺蜜:[其实我主要是想问,你们是不是路过了兰州。] 明珠:[上一站就是。] 闺蜜:[我喜欢吃兰州拉面,我刚刚刷到一个帖子,去兰州本地吃,七块钱就能买一份牛肉面,是真的吗?] 明珠:[我又没去吃,我怎么知道,就停了二十分钟不到。] 在西宁站差不多也停了那么长时间,这么点时间去吃个饭都不够,秦静风是去哪了?经历了什么事,才会露出照片里那种神情呢? 那样的...落寞。 闺蜜:[你给我打包一份回来。] 明珠:[想屁吃.jpg] 明珠:[对你微笑纯属礼貌.jpg] 闺蜜:[不开玩笑,你们啥时候能到地方啊,路上好玩嘛?值得一去嘛?给我打个样啊。] 明珠:[目前为止都还好吧...还没到最好看的地方呢,我能怎么说,就是现在有点无聊。] 闺蜜:[没提前准备点东西吗?] 明珠:[玩腻了。] 闺蜜:[你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叫你那个,学姐,陪你玩。] 明愿敲手机的动作加重。 明珠:[她在工作。] 闺蜜:[不是在火车上吗?这么恶劣的条件还能上班啊,怨不得人家成功呢。] 明愿突然意识到,秦静风的耐心真是不容小觑。 这么一节火车上,干什么的都有,但能做到像她那样专注于工作,或者专注于阅读的,而不是玩乐的人,还真是独苗苗一个。手机里就算下载了小游戏也是留给她人玩,这女人是摒弃了所有娱乐方式吗? 也许只是明愿孤陋寡闻,但在她的认知里,反正,这是她自己做不到的。 闺蜜:[要不然就还是我说的,你和你学姐不熟,那怎么能玩到一起去,你找错人了。] 明愿脸颊鼓起来。 明珠:[你都不知道学姐有多照顾我。] 闺蜜:[哈哈哈哈。] 闺蜜:[我反正是吃不了那个苦。] 闺蜜:[有没有高原反应?] 明珠:[还没有,我挺幸运的。我跟你说,兰州到西宁的路上有挺多好看的,超级多隧道,一直穿一直穿,你不亲眼看一下,你都不相信,那个隧道有那么那么长。] 闺蜜:[没拍点照片啊,光说我怎么知道。] 明珠:[相机坏了。] 闺蜜:[再买一个啊,你那个都坏多久了,又不差这点钱。] 手指悬停在输入法上,手机屏幕没等到点击,自动息屏。 明愿用手指骨节擦了下眉毛,才点开回复。 明珠:[感觉没那个必要。先不说了,我要继续看电视剧了。] 把手机扣在胸前,明愿看着中铺的床板,叹了口气,翻身睡觉。 她睡得太早,早于日常时间,导致很不适应,半夜便醒来。车厢内的灯已经关了,她听到遥远之处传来呼噜声,困意半存不存,不想醒,但好像暂时也睡不着。 第20章 揉揉眼睛,偏头一看,学姐的车帘没拉,床上也没人。 脑中劈开清明,困意消失无踪。 明愿坐起身,还没来得及下床,就看见了人。 秦静风正站在对面的车窗玻璃边,抱着双臂,看向窗外。 明愿披着衣服起床,走到她身后:“学姐?” 秦静风如梦初醒,转向她:“睡醒了?” 她看了眼时间:“还早,继续睡吧。” 考虑到其他人都在睡觉,她嗓音极轻,像是呢喃,温柔过了头。 明愿向窗外看:“你在看啥呢,为什么不睡。” 秦静风道:“青海湖。” 一听名字就是个顶顶好看的地方,可惜窗外一片深黑,只能在玻璃上看到两人的倒影。明愿道:“明天白天再看吧,这大半夜的,光看自己去了。” 被窝以外的地方都冷得不行,明愿等不及了,要拉着人回去。谁知,手刚碰到人,便是一个激灵:“学姐!” 她吓得声音高了点,反应过来,急忙压低:“你身上好冷啊,不怕生病吗?” 不怪她反应过度,她握住秦静风手腕,那里简直和冰块差不多凉,顺着手臂往上,到肩膀,都冷得几乎无法触碰。明愿发着抖,强行把人带回自己床上,坐在床边,把被子披在她身上:“你也不多穿点衣服,我晚上那会就想说你了,你不冷吗?” 秦静风摇摇头,嘴唇没什么颜色。 明愿才不相信,将被子按紧:“你开什么玩笑,你难道不是人吗?是人就会冷好不好,我不想听你说话了。” 她觉得这人也太不会照顾自己,马上就要进入高海拔区,不多注意些,万一到时候不舒服可怎么办,真是叫人操心!她有点生气,说话免不了语气变差,秦静风却是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没事,谢谢你关心。” 明愿觉得她这话说得忒生分,这一路上都是学姐在关心她,她都没做什么,披个被子,得来如此珍重的感谢,真的是... “好了,你快点暖和起来。”明愿不跟她计较,抢过她的手,盖在自己两手间,用力搓了搓。 秦静风的手骨感很强,没多少肉,摸上去硬邦邦的,但又细又长,骨节匀称,像是某种白玉雕刻而成,也散发着玉的冷。明愿费了好大劲,又是搓磨,又是哈气,又是牵引着塞进被窝,终于让她暖了起来,在指尖泛着淡粉色。 “你的手真好看,”明愿完成一项任务,心头正喜,拿手和人比较:“比我要大好多。” 两只手掌根相贴,秦静风的手指明显要长出一小节,但胜者没有“获胜”的喜悦,而是快速眨了几下眼,抽回手:“继续睡吧,我也去睡了。” “不许!”明愿拉住她胳膊,下巴垫在她肩膀,用凶悍的眼神试图剥离学姐的伪装:“你老实交代,西宁站停站那会,你干什么去了?” 秦静风调侃:“这么好奇打听我下落啊。” 明愿紧紧拉着人:“不要装,你瞒不了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吗?你怎么突然一下不开心?” 秦静风转头看着她:“我不开心吗?” 本来,明愿靠在她肩膀,面对的是她耳朵,但是她一转头,便是面容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几乎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学姐的长相里带着点英气,某些角度来看,便能称之为英俊。此刻倒映在明愿眼中的,就是那份俊气,配合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什么动漫人物,给她看得呼吸一滞,连忙后撤:“你好帅喔学姐,你玩cos吗?感觉很合适。” 她问完才意识到,居然是她自己转移了话题,那可不行。明公主不放弃:“不行,你快交代,不然我会一直缠着你,你知道我缠起人来很可怕的。” 明愿有一个非常好的特性,那就是在必要时刻,脸皮会非常厚,且喜欢刨根问底。 曾经高中时候,她面对总是喜欢搪塞,不爱说实话的秦静风,就是用这种方法对待。抱着人不撒手,不达目的不罢休,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回答,就这样成功的和学姐混熟,那之后,秦静风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想来是有所畏惧。 秦静风偏过头,应该是想起了某段不愉快的记忆,过了会,才终于转回来,说起遇到的那个白发老奶奶的故事。 明愿听完,皱皱巴巴的人变成了她:“好遗憾啊,回去不是很危险吗?” 秦静风道:“那是家园,没得选。” “唉。”明愿总算知道为什么秦静风是那副神情了。 她好像听谁说过,有抑郁症的人,情绪相当敏感,且容易共情,被他人影响,所以学姐在替那位老奶奶难过,明确的知道悲剧,明确的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哪怕与她无关,也直到现在都耿耿于怀。 明愿伸出手臂,把人圈住,头靠在她颈窝:“希望她可以平安,下次再来,错过冬天的话,就去春天吧。” 秦静风握住她拥抱自己的手臂,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嗯了声。 她没说的话是,不是所有人的一生中都有四季。更多的人,只有一季接着一季的冬日。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朝圣(七) 凌晨两点多时,抵达下一站格尔木。海拔继续攀升,即将跃入三千,食物包装袋开始变鼓,一直到上午十一点,下一站是安多,窗外已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雪山和平原。 列车经过可可西里,经过长达一千米的隧道,经过长江。多片湖泊结冰,失去了夏日里莹润绿意的美丽,但像是一块巨大的镜面,反射着阳光,也是另一种美感,辽阔无边,山土皆有情。 窗外是风景,窗内响起欢呼阵阵,失去了密集的摩天大楼,目光不经阻隔,灵魂便飘飘欲仙。 “已经三千多了,快到四千了,”明愿盯着手机上的海拔显示:“我还没太有感觉,就是有点头疼,算不算是天赋异禀?” 秦静风道:“头晕吗?” 明愿道:“还没有诶。” 秦静风道:“再观察一下。” 明愿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我肯定没事,我壮得像头牛!” 上一秒还在说大话的明愿,下一秒就直接躺倒。胸闷与头晕一起找上门,将她击倒,眼冒金星,高原反应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强烈,她嘴唇都有些发紫,一副即将西去的样子。 这个时候她还在想冷笑话,去西藏也是西去了。 秦静风肉眼可见的担心,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不停问她感觉如何,甚至劝她实在受不了就放弃,不要硬撑。 明愿何其年轻,是绝对受不了失败的脾气,爬起来掏出笔记本,看着窗外飞速后略的莽莽群山,写下诗句:“玉龙飞舞云缠绕,万仞冰川直耸天。” 然后耗尽了力量,趴在秦静风身上吸取人类精气:“你一点事都没有吗?为什么?有什么经验可以教教我吗?” “我的经验就是不要嘴硬,你真的还好吗?”秦静风皱着眉,低头给她拿药间,看到笔记本上的诗句,提醒道:“这里是西藏,不是云南。” 明愿半死不活:“有区别吗?” 秦静风道:“那还是还挺大的,区别在于,一个是西藏,一个是云南。” “哦,这里是云南吗?” 秦静风帮她吸上氧气,喂了药,眼看着一棵焉了吧唧的小葱又直挺起来。 “这里是西藏。”明愿双眼炯炯有神:“我要来看布达拉宫,谁都别想阻止我!” 秦静风道:“没你阻止你,公主。” 明愿把脸凑到她跟前:“你怎么知道我叫公主。” 一只手按她脸上。 “快休息吧。” 中午十二点,列车抵达那曲,打火机已经开始点不着。下一站就是终点站,还有好几个小时要等,但车厢内的人都开始收拾行李,叽叽喳喳的凑一起聊天。秦静风看了眼海拔高度,很是不放心地摸了下明愿额头:“你确定你能坚持?” 明愿道:“死不了的,我是恋家的人,要死也是回家再死。” “你啊,”秦静风把手盖在自己头上,见她吃完药后状态好了很多,也没有强行逼她放弃,只是无奈道:“有任何不舒服就告诉我。” 下午四点,火车来到了终点站,拉萨。 明愿的精神极为亢奋,冲出车厢,冲出火车站,而后陷入了迷茫,拿出手机导航,冲向民宿,只不过刚冲了一半,便被秦静风拦住:“你选的那家民宿没有供氧,我们换一家。” 本来她对这个需求没有很在意,是因为觉得两人都不会有什么事,但看到明愿真实的产生了高原反应,有了担心,就不能置之不理。 两人换了一家离布达拉宫距离近的,有弥散式供氧的酒店,店铺依然保留了本地特色,也算是顺了明愿的心意。 把行李箱放进酒店,明愿拉着秦静风要去吃社交平台上有名的牛肉火锅,吃完一顿饭,热辣辣的出了身汗,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没反应了,可吃完出去消食,刚走了没多久,不适感又涌上来,只好先回酒店休息。 第21章 简单擦拭了身体,明愿倒在床上。秦静风坐在床头,*拿着手机:“明天定了跟团的纳木措两日游,我再问一次,你确定能去吗?” 学姐严肃起来的时候,那真是恐怖,堪比教导主任发话。明愿抖了抖,按住像是沉了块石头般又重又闷的胸腔,还是没逞强,摇摇头,气若游丝:“不去了吧。” 秦静风取消了订单,俯身从上方看着她:“明愿,还好吗?” 明愿还在为失去的纳木措美景可惜,不断叹气道:“怎么会这样呢?我平时很健康啊,我朋友跟我差不多,之前去九寨沟那边都没事,为什么我就...” 秦静风扶住她肩膀:“明愿?” “我们明天去拍照吧,穿藏袍那种,我肯定没关系的,”明愿顺着她的力道躺平一些,眼角有血丝:“好嘛?” 见她一副怎么都想玩的样子,秦静风沉默片刻,点头:“试一试。” 为了明天拍照时有个很好的脸部状态,明愿很早就试图入睡,但一点都睡不着,心脏咚咚跳,剧烈的她以为自己第一天装这个器官,头晕也是天旋地转,一闭上眼,就是五颜六色炸开,周公被吓得一蹦三尺远,根本就不来光顾。 这样下去可不行,明愿去吸了氧,照镜子时,发觉自己眼皮都肿了圈。 她用力揉,揉不下去,失眠到凌晨两点后,悲伤地抱住自己,抱怨道:“我讨厌拉萨,呜呜。” 她在这发疯,秦静风也没睡,一直陪在她身边,听她胡言乱语,还去买了水果和饮料,免得她口干舌燥。 然而即使如此,一夜过后,明愿嘴里还是起了泡,并在清晨变成了伤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疼。 秦静风也没好到哪去,不久前尝试自.杀未遂,这两天为了工作伤神,还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几乎很长一段时间,她晚上都没休息好。现在又硬熬一夜,头发都凌乱些,眼下浮起青色。那时时刻刻都精致的人,也多了几丝凌乱美。 两人第一次结伴的长途旅行,冰雪覆盖的冬季拉萨,带给她们的第一份共同礼物,是彻夜难眠。 要说不难受,那是肯定不可能的,她本来已对拉萨绝望,可在第一缕日光落上雪山时,她看见美景,对生活的信心又卷土重来。 明愿康复的速度总是比受伤还要快。 她们约好了化妆师,一大早赶过去,为她们化妆和搭配衣服的是一个大娘,四五十岁,人健谈又温柔,很听意见,给她们找了一大本画册做参考,看见她俩在那低声交谈,还问:“你们是情侣还是闺蜜啊。” “噗哈哈,”明愿笑出声来:“你看我们像情侣吗大娘?” 大娘道:“那不是就问一下嘛。” 明愿道:“哈哈哈哈哈,我们是啊,谈了九年呢,不止,我们还是亲姐...” 她随口就瞎扯,余光瞥见秦静风,那女人好像没怎么笑。 明愿有点担心将人冒犯,及时改口:“其实没啦,我们是朋友,看着关系很好是吧。” 平时和闺蜜疯玩习惯了,什么话都能张口就来,更过分也不是没有过,导致明愿都快忘记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开玩笑的。万一她随随便便说的话,变成别人的负担,造成不满,就糟糕了。 学姐看着好像不太喜欢这种话题。 好在大娘很快转移开注意力,介绍起服装来。 两人选好妆容,大娘开始“操刀”,她的技术很好,速度越快,不一会就完工。两人对着镜子欣赏,心满意足,出去找地方拍照。 一出大门,明愿便像只花蝴蝶,飞来飞去,快乐无边,自拍按钮一秒十张。 秦静风比她稳重得多,一袭宽大的酒红色藏袍,用腰带系出了不一样的风格。妆容强调了眉眼,英挺俊秀,个高腿长,小辫子加了分俏皮,种种结合,回头率满满,随便一拍都像是海报。 作为一个曾经的摄影师,明愿看得心痒不已,自告奋勇要了相机,拍了个爽,一张张看照片,给出了一个摄影师的最高赞叹:“出片!” 两人还拍了不少合照,等照片洗出来后,明愿看着照片上依偎的两个人,心里调侃,还真有那么点情侣味道,怪不得那大娘会这么说。 但是这话可不能让秦静风听见。 拿上合照,她们去吃了一家有名的尼泊尔菜,而后直达布达拉宫,用五十元纸币拍了合照,跟着人群进入玩了一圈,这份好心情随着进入雪监狱而结束。 从文字和图片具象化的噩梦里出来后,明愿耸着肩膀:“看到那些生活艰苦的人,对比一下我自己,突然我感觉我好幸福。” 秦静风观察着她的状态:“那不是好事吗?让你珍惜当下。” “但是我感觉,这样不对,”明愿摇头:“我不是说珍惜当下不对,我是说,我不应该因为别人的不幸,而觉得自己幸运,这不是在比较吗?那些人本来就已经很悲惨了,还要被我用来比较...” 这感觉让她很不好,仿佛蚌壳里的沙子一样磨人。 秦静风道:“你只是在学习,你的认知在增长,你不是和别人比较,是和之前的自己比较。” 明愿恍然大悟,那点沙粒因为一句话而变成了珍珠:“你说得对诶。” 从布达拉宫出来,她们把附近有名的景点都走了一趟。步数来到两万步时,报应也来了,明愿的高原反应加重,逐渐到站到站不稳的地步,只好提前回酒店,再一次吃药。 也许是觉得自己没用,也许是因为身体实在是难受,趁着秦静风去点外卖的时间,明愿溜到卫生间,给妈妈打了电话。 电话一通,明愿就嗷嗷开始哭:“我想回家,妈,啊,我想回家。” 她抱怨着胸闷和头疼,抱怨着大半夜咚咚跳动的心,抱怨失眠,抱怨干燥和寒冷。她睡不着觉,现在也吃不下东西,她感受到的痛苦已经比快乐要多,而她现在距离家有四千多公里。 “我要死了,”明愿蹲在卫生间地上,眼泪啪嗒啪嗒掉:“你快开飞机来救我。” 老母亲还算是冷静:“你买机票回来就行了嘛,别哭喽宝贝。” 明愿哽咽道:“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学姐怎么办。” 这趟旅程是她提出来的,秦静风有工作,都放下了,在火车上陪她颠簸了四十多个小时。现在她们抵达拉萨游玩的时间,连火车上的时间都没有,这会说回去,都不敢想学姐会有多生气。 至少换成是明愿,要是有人做这种事,她肯定要破口大骂了。 “我根本说不出口,是我让她陪我来的,我这会说回去算什么,这不是耍人玩吗?学姐脾气好,也不是我这样作践的,呜呜呜,妈妈,我咋办。” 母亲问:“你吃药了吗?” 明愿道:“我吃药了,但是我睡不着觉,而且还想吐。我还想去卡那个什么冰川,还想去寺里面听讲呢,我报了好几个一日游,我都去不了了。我要死在这了,妈妈,我好难受。” 敲门声传来,秦静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明愿,你还好吗?” 明愿迅速眨眼,袖子擦去眼泪,她小声告别,挂断了电话,去开门。 女孩的眼睛肿成了核桃,秦静风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眉头拧在一起:“明愿。” 她没有多说,只是叫了她的名字,语含嗔怪。 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明愿抿紧唇,还是抿不住哭声。她跑向沙发,猛扑上去:“我完了。” 刚哭一会,就感觉有人用力把她搬起来摆正,学姐的表情称得上可怖了:“明愿,你还受得了吗?要我叫救护车吗?” “不是!”一想到自己想回去,负罪感就让明愿痛哭不已:“我心里难受,我受不了了!” 秦静风道:“那我们就回去,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明愿摇摇头:“不是这个,我感觉我好糟糕,我工作做不好,人家都能受得了事,就我受不了,我非得跟人吵架,然后把一切弄糟。现在旅个游也这样,刚开始就要放弃,我好失败啊,我的人生已经完了,学姐。” 秦静风的眼尾泛红,她动了动唇,像是放下了什么,颤抖着身体,主动抱住人,一下下轻抚明愿的脊背:“你没有不好,你是做得太好,才会这样的。” “你知道吗学姐,你和我闺蜜,都问我相机去哪了,我说坏了,其实....”明愿不停抽噎,失败感严重挫败了她,身体的不适又加重了压力,让她再也无法忍受,自爆般的接连自白。 “相机的确是坏了,但我为什么不再拍照呢,是因为,我之前参加一个小型摄影比赛,我以为我会赢的,但是我被一个只有八岁女孩的作品打败了,我觉得我很没用,还觉得丢脸,所以我放弃了。” “我努力了找了视角,蹲了好几天,饭都顾不上吃,我以为我会成功的,可是我就这样失败了。” “我后来听说,那女孩家里是专业的,她每天都要拍一百张以上的照片。那么厉害得奖是正常的喽,我就这样安慰自己,可是...” 第22章 “可是那之后我每次举起相机,我还是想起我被一个八岁女孩打败的感觉。我知道我没有天赋,我也不够努力,这样的结果是正常的,但我也清楚,就算我一天拍一百张,我也拍不出那样的作品。如果我一辈子都注定平庸,那我还要坚持做那件事吗?” “我是因为失败了所以不敢再摄影,坏掉的不止是相机,还有我。”明愿嚎啕大哭:“学姐,我想吃巧克力蛙。” 她为了排解难过才踏上了这趟旅程,她二十四年来所累积的所有失败在此刻爆发,成为她人生的主基调——灰色。 秦静风沉默着。 明愿觉得自己那么没用,学姐肯定讨厌死她了,但是害怕把她丢在拉萨会死,所以才没有扔掉她的,学姐肯定是这么想的。 明愿松开人,想摸笔记本,没摸到,但摸到了笔,她扯过秦静风的手。 秦静风可能想不开的原因,第一个是猫猫,而第二条可能是... 明愿眼泪不停往下,沾染了秦静风的袖子。 她随便擦了下,拿着笔,在秦静风的手心写到: 第二条原因:是明愿太讨厌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朝圣(八) 锋利的笔尖在掌心划动,带来奇异的痒,秦静风有点受不了,下意识想躲,可整个人都和明愿胶着,又不可能撤开身子,只能忍着,耐住性子去看小家伙写了什么。 那一行字出现时,她极轻地皱了下眉头。 “讨厌”这两个字,在她的人生里出现的话,排不上名词,无关痛痒,可若是诞生自明愿的笔尖,就很严重了。最起码,是她不想看到的。 秦静风迅速握起手心,把那句话藏了起来,手指拨弄女孩细软的发丝,呢喃道:“越说越奇怪了。” 明愿扔开笔,两手一起握住女人手腕,仿佛握着什么救命稻草,带着哭腔道:“你不讨厌我吗?” 秦静风望着女孩潮湿的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明愿,讲话要凭证据。” 若是在清醒的时候,明愿还会坚持隐藏那小小的不满,但方才她更加丢人的事都说过了,也不差这一件,于是,将前两天那点不适拿出来讲:“在车上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闺蜜的电话打进来后,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了很大的变化。 那时认为直白去问并不好,万一真是明愿犯了什么细节上的错误,惹得对方不开心了呢?可憋着会更加难受,她不喜欢得不到后续解决的情绪难题,也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就算是她不想听的。 抽不出手,干脆就任由人抱着。那双迫切探寻的双眼,就这么贴上来,沾着泪意,水润清澈。秦静风垂眸望着,温度被空气传导,摄住了灵魂,她察觉自己的后脊在痛,只好紧紧绷着,不让自己完美的笑脸有任何松动。 “看来....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啊,”她习惯于哄人,温柔的嗓音能安抚所有躁动神经:“我想想,给你准备卫生巾,游戏,还有好吃的。陪你看书,看电视剧,看风景。还有什么是我没做的?你去找一位花钱的陪游都不一定有那么细致,真是公主啊,不讲道理。” 明愿甩了下脑袋,追着她不放:“一码归一码,你别想瞒我,我都看出来了。” 要感谢的地方,她不会忘记的,但现在,她就是想知道,学姐为什么对她有了那微不可查的疏远! 秦静风说:“小狗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明愿眨了眨眼,眉毛挑起:“你骂我是狗!” 赶在人真正发火前,秦静风抬起手臂,勾住她的脖子,前半截手掌贴在她脸上,以和缓的力道把她的头翻了个方向,面朝下方的手机屏幕:“来,看好。” 另一只空闲的手,拿着手机,手指来回动作,当着明愿的面,买好了回去的机票,再展示给她看:“这是什么。” 学姐微凉的手掌还贴着脸颊,明愿吸了吸鼻子,歪脑袋,把脸更深的埋入女人手心:“机票。” 秦静风动了动喉咙,道:“看看时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愿嘟嘟囔囔:“明天。” 秦静风松开人:“如果身体不舒服,那就回到舒服的地方。这是一个很容易解决的问题,所以现在,不要再为这事哭泣好吗?” 温暖骤然离去,明愿有点不适应,但一番哭泣发泄之下,此刻已经不是她的情绪最高点了,再去粘着这种事也干不出来,只要干巴巴地拽自己的裤腿。 “可是...你不会怪我吗?是我要来玩的,结果几乎什么都没玩上,又要回去了。你浪费了时间,浪费了钱,浪费了精力...”她说不下去了,越来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秦静风却轻松道:“总有赚到的地方。” 明愿抬头问:“是什么?” 手机息屏,收回口袋,秦静风站起身:“我没有责怪你,本来入藏就是有风险的事情,你我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吗?我们比那位老奶奶走得要远,这就是一种幸运了。而且其实...” 明愿道:“其实什么?” 秦静风道:“我也有点不太舒服。” “真的吗?”明愿顿时有些慌张,从沙发上蹦了起来:“那你怎么不说啊。” 秦静风扶住她:“别激动,这不是说了。” “我没有看出来。”明愿试图从女人那张略显憔悴的脸上看到痛苦和虚弱,但好像并不存在:“感觉不太相信你。” 本来就缺氧,这一猛地蹦起来,害她刚说完那句话,眼前便糊上漆黑,只好老老实实躺了回去,晕头转向道:“我相信了,我相信了。唔...那...我刚刚说的,你别告诉别人。” 参加比赛被一个小孩子打败,还给自己留下了心理阴影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一向对她无所不知的母亲都不知道她不再拍照的真相。 方才血涌上脑子的瞬间,她想起自己抖出了什么,脸皮一阵热,窘迫感压不下去了。 昏沉中,她琢磨着,她正视了自己的心,这算是赚到的地方吗? “人难过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是心理防线崩溃了,每个人都一样,别觉得丢脸,也别觉得难受,很正常。”秦静风找来个毯子,盖在她身上:“至于保守秘密,这方面,你还不相信我吗?” 她眼中有笑意,明愿望着那点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秦静风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她很讲究承诺,从很早之前就是这样。 因为俯身盖毯子的动作,女人弯着腰,耳边碎发垂落。明愿脑袋不甚清醒,伸出手去,指尖扫过女人的发尾:“学姐,你什么都懂,连这种事都不会生气。” 什么事情都能想开的,好脾气的秦静风,到底被什么事困住了呢? “我生气的。”学姐说。 明愿怔愣:“啊?” 秦静风直起身,向她伸出手:“自己写的,自己擦掉。” 掌心之中,还写着方才明愿的那句话。 是明愿太讨厌了。 “好...”她也用手心贴上去,小心翼翼地揉搓。 怎么可以在学姐的手上写字呢,总是做出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幼稚事情啊,还好学姐好脾气,怎样都会容忍她,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那么温柔的人了,不会再有。 不同的温度相碰,都同样柔软,说不上来的舒服。明愿喜欢掌心相贴的感觉,却把擦拭的任务抛之脑后。揉着揉着,困意袭来,竟是脑袋一歪,睡着了。 她一入睡,手便无力滑下,即将离开秦静风的手心。 在最后的一个瞬间,秦静风勾起手指,扣住了那宽窄匀称的手掌。 她的视线沿着女孩微微突出的骨节向上,拇指在她手背摩挲了两下。 灯光下,明愿睡颜恬静,眼泪还沾在她睫毛上。 “像个小孩。”秦静风以气声说着。 她摇摇头,把明愿的手塞进了毯子下,自己去抽了张湿纸巾,对着台灯,擦拭着手心的字。 那小孩喝醉了,下手没轻没重,戳得还挺狠,用纸去擦时,有些刺刺的疼痛。可灯下的人似乎并不在意,唇角还勾着笑。 潮湿水迹吞没了那句话,却留下了明愿两个字。 歪歪扭扭,字迹深刻的名字。 秦静风注视良久,灯光勾勒她的侧颜,从浅淡的笑意直到消失为寂静。 似乎,这两个字所带来的情感,也是这样的由晴转阴。 合上手心,秦静风扔掉了湿纸巾,开始收拾明天赶飞机的行李。 决定了要回去,心理压力消失了,明愿第二天起床时,觉得自己的状态格外好,吃嘛嘛香,头都不疼了。不过,就算很好,她也不敢说留在这继续玩的话,而是顺从地上了飞机,和学姐一同赶回凌海。 五六个小时过去,明愿缩进座椅,憋得脸都快肿了一圈,飞机终于滑进了凌海机场。 随着人群走入廊桥的瞬间,她舒展筋骨,眼泪差点滚下来,很想大喊一声:扩展版图失败,明公主回来了!灰溜溜得回来了! 第23章 坐一天飞机,实在疲惫,明愿没了逛逛街的兴头,和秦静风吃了顿饭,便往家里赶。 到家时,正碰上刚下班没多久,正在做饭的父亲。勒着围裙的男人头也不回:“你闺女回来喽。” 母亲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教案,满脸的幸灾乐祸:“浩浩荡荡得旅游,浩浩荡荡得结束了。” “妈!”明愿抑扬顿挫的哀嚎一声,把包甩向沙发,冲向厨房,先伸脖子看看锅里是什么,发现是自己喜欢的,猛点头:“不错不错不错,但是我已经吃过饭了诶。” 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又回到沙发边,径直摔上去,长长叹息:“啊,好累。” 母亲走过来,把她的腿搬开,挨着坐:“你那个学姐到家了吗?也不问问。” 明愿刚把手机摸到手:“我正要问!” 点开微信,正在输入框打字,恰好,学姐的信息先一步来到。 野风:[到家了吗?] 明愿晃晃腿。 明珠:[到啦!学姐呢?] 野风:[我也到了。早点休息吧。] 明珠:[学姐也是喔。] 母亲扶着她的膝盖,神神秘秘问:“你就这么回来,她没说你啊。” “她对我可好了,才不会说我呢。”明愿伸手摸桌上的车厘子,放入口中咬。 母亲问:“对你好,那你对她好吗?” 甜腻的汁水在口齿间迸发,明愿心情很好:“我以后会对她好的。” 连续吃了好几个,胃里的食物要顶到嗓子眼了,她赶紧收回手,摸摸肚子。 正打算再休息一会就去洗澡,忽然发现,母亲始终看着她,那个眼神,分明是有话要说。 “咋啦。”明愿问。 母亲有些欲言又止,手掌在她膝盖上摩挲片刻,才说道:“你近距离接触之后,有没有感觉出什么不一样的?” 明愿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任务,当然,没有什么收获,只好丧气道:“还真没有。学姐一直都是有点冷漠的那种人,但对我的话,大部分时候又都是温柔的。这趟出去,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唉,我反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有点难过。” 母亲道:“先别难过,还有个更难过的。” “啊?”明愿紧张起来了:“什么啊。” 母亲压低了身子,问:“你这两天给你男朋友发消息吗?” 还以为是什么事,明愿刚提起来的心就放下了:“就日常那种呗。” 母亲穷追不舍:“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明愿有点奇怪。 感情这种事一向私密,只有当局者才能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所以母亲对于她的情感发展,向来是不怎么问的,随便她怎么处理,可看今天这刨根问底的架势,好像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一样,让人狐疑。 “干嘛突然问这个,你之前都不管的。” “我跟你直说吧,这两天他妈打电话问我孩子俩相处的怎么样,我就说了你辞职了还去西藏的事,结果...”母亲虽有犹豫,还是一口气说完,颇有种快刀斩乱麻的痛快:“他妈说要分手呢,估计这两天,他就要跟你开口了。” 听完这段并不长的话,明愿脑袋一片空白,花费了整整三分钟来理解后,才道:“不是,要分手?为什么?” 他们两人之间虽然不算特别热络,但也没产生矛盾,说要分手,她不会多难过,可的确,太过于突然了。 母亲说:“没明讲理由,就是不合适呗,但真正的原因,我猜,是觉得你这个人不稳定,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吧。” 明愿重复:“合适。” 坦白说,明愿这次去辞职后西藏,完全没和男友商量,这些事办得确实不厚道。若是换位思考,对方做了同样的事,明愿也会觉得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从而生气。 毕竟,可能成为一家人的两个人之间,不该生疏至此,在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上,也应该相互商量着做。 “其实....”明愿挠了挠脸侧:“我本来觉得我们挺合适的,没有吵过架,没红过脸,连大小声都没有过...但也没什么激情,你跟我说过,爱情到最后都会变成亲情的,有没有激情无所谓,只是我没想到,连结束都那么平静啊。” 所以,直白点讲,她这是被甩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人群的绝对中心人物,大部分时候都不缺注意力,喜欢她的人数不胜数,向来只有她觉得无趣后把人抛弃的份,没想到居然有天还能尝到,被放弃选择的感觉。 真是.... “你想不通,你娘我也想不通,所以,我就找人打听了一下。”母亲的话还没说完:“他妈找人给他相亲,听说是遇到更合适的了。” 明愿冷笑:“我明白了,‘合适’,终究是比不过‘更合适’的。” 母亲倚靠沙发:“这种事没法说的,他妈问我怎么想,我能怎么想,随她喽。” 明愿提高嗓音:“那也要和我说一声吧,是我们俩谈恋爱,又不是你和他妈谈恋爱,要不要分手这件事,不应该最先和我讨论吗?” 看着女儿被怒气所掌控,母亲叹了口气,已经过了用简单道理就能说服孩子的年纪,她们做长辈的,总有种力不从心。 厨房门被拉开,父亲把做好的菜一一摆上桌,完事后拿布巾擦手,满脸笑意:“吃饭啦。” “不吃!”明愿哼了声,扯母亲的手臂:“所以,只要合适就可以换人的话,那么这连亲情都算不上吧。” 养一条狗也不会这样随意决定去留! 母亲坐起,边往桌边走边说:“我们那个时候,有一点合适就可以结婚过一辈子了,我在你这个年纪,你都可以下地割猪草了。条件正合适,那么好的孩子啊,也说走就走了,我不理解你们这些小年轻,也不催你了,慢慢找吧。” 明愿赌气:“我不想再找‘合适’的了。” “那你想咋滴。” “我不结婚了。” “别说的那么武断。” 父亲帮忙拉出椅子,母亲又帮明愿拉椅子:“人还是要结婚的,你现在还小,觉得无所谓,等你到了三十岁,四十岁,你的同龄人都结婚了,大家各自有了家庭。你出去再也约不出来人,就算约出来了,也聊不到一起去,你会觉得寂寞的。” 明愿梗着脖子:“我不会寂寞!” 母亲侧着坐,翘起二郎腿:“别人我不好说,明珠,要是没人陪你,你说你不会寂寞,这话你自己信吗?” 明愿闭嘴了。 她是最怕寂寞的人。 母亲说:“你现在喜欢玩,但总有玩够的一天,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玩不动了。这不是你的喜好能决定的,而是你的精力,上了岁数,你就是没精力做这些事了。你喜欢吃,但食物对你而言也不会有很大的吸引力,这都是由激素决定的。” 明愿漏了气,变得扁扁的,还在垂死挣扎:“不一样啦。” 母亲道:“如果大家都差不多,那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 父亲决定把母女俩的时间重新规划到饭桌:“先吃饭啦。” “你可能会觉得我这样的老思想腐朽,还会觉得,哎呀这都是别人翻来覆去说烦了的东西。” 母亲用筷子挑菜,余光始终在沙发:“你娘我承认,你们现在的时代是不一样,机会多了,怎么过日子的都有,但幸福到最后的人,一定是有准备的。” 明愿道:“啥准备呀?” “要么就是挑选合适的对象然后结婚准备,要么就做好一辈子孤身一人的准备。你不想结婚,可以,你的后半辈子怎么过?想好了吗?你有在想这个事情吗?还是浑浑噩噩的,过一天算一天?” “以后没人陪你,生病了怎么办?你感冒都难受的离了爸爸妈妈不能活,你真心觉得那种需要手术的病可以自己去看吗?” “养老院看好了吗?你有足够的钱养自己到死吗?到了大小便都不受控制的年纪,那个时候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你困在那个壳里,要怎么办呢?” 明愿不服气:“别的先不说,我现在才二十四岁,养老也太久远了吧,那个时候肯定有很多新技术啦。” “那你要怎么接触新技术呢?”母亲的语气很平和,并非教育,而是真的在建议和交流:“你可以不结婚,但最起码要生个孩子,和什么延续香火啊什么的,都没关系,而是要让你赶上时代潮流。” 明愿道:“你这话说的,太夸张了。” “你觉得夸张吗?那行,你说说,现在的年轻人之间流行着什么?” 年轻人? 明愿自认为她的年纪依然年轻,可看自己周身,有的结婚了,有的在冲击更高学历,有的则在旅行世界。与上学时不同,他们不再按照“课程表”每天做一样的事,从学校毕业之后,每个人的人生分歧都越来越大,这就是他们往后一生不同走向的前兆。 第24章 而真正的年轻人,还坐在课堂里,她们所困扰的问题,绝不是明愿如今在思考的。 就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她已经在面对人生重大抉择的时候了。 “可是...说潮流这些东西,我也可以自己去了解啊。”明愿总觉得不舒服。 母亲笑了笑:“你现在当然还可以,那再大点年纪呢?等你发现自己随时会被新鲜血液换掉后,你会更加焦虑,哪里还有时间去了解新东西。” “我就随便问问,就比如说,现在的小学生在玩什么游戏?有什么新的产品出来了?流行的文化是什么?你都了如指掌吗?你和更年轻的一代,这些未来的世界主人,有什么共同话题吗?” “你现在用的手机软件,是不是都是你小时候经常用的那些?直到现在,发展壮大,广为人知了。以后可能会流行于世的东西,这会正流行于孩子们之间呢。” “我是你的妈妈,也是那帮熊孩子的老师,我的小时候,和你的小时候,他们的小时候,三模三样啊,一不小心,你就会发现你跟不上这个世界的发展了,你会逐渐和这个社会脱节的。” “时代是年轻人的,你总有一天会不再年轻,所以需要有一双正年轻的眼睛,帮你看这个世界。” 听母亲说了一大通,明愿的心越来越沉,以至于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眼眶微红,整个人滑下沙发,委委屈屈地走到母亲身边,用额头抵人的肩膀:“你嫌弃我啦。” 母亲笑着推开她:“我怎么会嫌弃,我只是提醒你,年轻是做什么都来得及,但你总得开始做吧。” “贩卖焦虑啊老妈。” 母亲微微正色:“明珠,你恰好离职,趁这个机会,你可以好好思考一下,以后要怎么办。” 明愿再笑不出来了,嗓子里哼了几声,潇洒地一甩头,提着包钻进自己屋。关门前,听到身后父亲的喊声:“不吃饭了吗?” “吃过啦!” 砰,门关上了。 明愿推开行李箱,胳膊腿一起使力把外衣用力拽下来,而后往床上一扑,脸埋入柔软的被子中。 老妈就是会杞人忧天,就算她真的面对那些问题,至少还有很长时间用来思考呀,干嘛渲染得好像要世界末日一样紧急。 母亲真坏。 没人在家,被子也被母亲特意晒过太阳,散发着一股令人陶醉的暖香味道。明愿埋得更深了些。 母亲真好。 就这么趴了会,那点郁闷已经消失无踪了,在明愿这里,坏心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坐起来,打开书包,想收拾一下东西,却没想到,在鸡零狗*碎之间,看见了一只包装完好的巧克力蛙。 记忆骤然被拉到出发之前,学姐问她吃什么,她随口回的那句玩笑话。 学姐记住了,还偷偷买了,塞进她的包里。 明愿咧开唇,那点残余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 她迅速收拾好行李,去洗了澡,吹完头发,回来之后,迫不及待打开手机,拨通了秦静风的电话。 对面响了几声,被接通,秦静风好听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明愿?” 明愿兴冲冲道:“谢谢学姐的巧克力蛙!” 秦静风轻笑:“没关系,不用特意打电话道谢。” “不仅仅是为了感谢,还有其他事情啊,”明愿靠着床头柜,手指卷着发尾:“我跟你讲,我分手了。” 电话对面好像传出了磕碰的声音。 好半天,秦静风才说话,声音变得有些紧:“分手?” “对。”明愿想起某件事,把通话改为免提,进入朋友圈界面,把去年冬天官宣的那条朋友圈,从仅自己可见的状态,变成了彻底删除。 “会不会...”秦静风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人,不过这次,她似乎在格外纠结即将说出口的话:“太冲动了,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明愿道:“没什么好考虑的,我跟你直白说了,也不怕丢脸。他遇到条件更合适的结婚对象了,所以把我甩了。” 对面又陷入了沉默,那个伶牙俐齿滴水不漏的学姐,似乎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明愿等得有点寂寞了,才听到那声轻念:“原来是这样。” 过了一会,秦静风补充道:“随便可以替换的人,只是零件而已,没必要伤心。” 又过了一会,再次补充:“你很好,是他没有眼光。” 明愿总感觉学姐的语气很奇怪,但又不知道原因,也没深究,便道:“我可没伤心,我刚刚洗澡的时候,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秦静风清了清嗓子,问:“什么事。” 屋里有点闷,明愿夹着手机,下了床,走向阳台:“我想先问一下,学姐,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秦静风再次卡顿了。 今天这通电话,学姐卡住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点,是信号不好吗? “...阳光,善良,笨笨的。”她缓慢说。 明愿拉开阳台门,习习凉风吹来:“好笼统喔,而且这个评价很像狗狗。” 突然,她听见一道碰撞声,夹在电话的杂音里,很轻,但很熟悉,像是吹风机被放在茶几上的声音。明愿问道:“你刚刚在吹头发吗?我有没有打扰你?” 秦静风道:“你继续说。” “好嘛,”明愿手肘撑上栏杆:“我没有固定的喜欢类型,但有偏向的恋爱类型。” “嗯。” “首先,绝对不能只合适就好!我这次可是吃大亏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抬头看点缀在夜空中的星星,憧憬道:“我想要那种...唯一的,不可替代的爱情,你知道吧,不是那种丢掉也不可惜的东西,而是死皮赖脸也要追回来的,竭尽全力也不愿意放弃的,我想要那样热烈的感情。” “嗯。” “虽然没谈过几段正式的恋爱,我妈也说别让我恋爱脑,但我觉得,在爱情里多疯狂都是浪漫,你觉得呢?”说完,明愿自己都想笑:“我真是被爱情小说腌入味了。” “嗯。” “学姐嗯什么。”明愿嘟嘴。 “没...” “你会觉得我幼稚吗?” “渴望美好的东西,并不算幼稚,期待爱情与期待发财没什么区别。” “不不不,暴富还是可以排在爱情之前的。” 两人都笑起来,夜晚已深,压着声音,笑声轻弱。 “学姐,”笑完,明愿又问:“你怎么应对催婚呢?” 秦静风似乎也放松了很多:“就直说。” “说啥呀,给我参谋参谋。” “说我不能接受做.爱。” “....哦,哦,哦咳咳咳——哈哈。”明愿汗流浃背。 她只是随口问,算是排解一下忧虑,本来没指望秦静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但也着实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明愿整个人一激灵,站直了,脑瓜子都清醒许多。 “原来学姐是柏拉图那一挂的。” 氤氲的晚风因为这句话带了点无端的暧昧气氛,明愿脸颊热起来。 她从来没听学姐说过这么私密的事情啊啊啊! 不不不,不要害羞!都是成年人,说这种事情很正常! 她这边紧张兮兮地扭成一团,但秦静风好像并不在意,完全只是随口一说,立刻掀篇,顺带还问起了别的:“明愿,打算什么时候找工作?” 明愿不想自己看起来多么嫩的样子,赶紧把刚刚那两个字抛到脑后,顺畅进入下一个话题:“什么嘛!我找学姐是为了聊一点轻松的话题的!” “要听听我的意见吗?”秦静风问,语气很畅快。 “听呀,我们秦大总监的意见,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我当然要听。”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明愿夹着手机,在前两条学姐可能想不开的理由下面,写下了第三句话。 因为太过柏拉图? 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好,”秦静风道:“要来我公司吗?”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燃点(一) 明愿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 辞职到现在,发生的事挺多,但其实也没多长时间,明愿没换冲过来,自然也没考虑过找工作。 不过,按照她的偏好,就算去找了,应该也是找一家和前公司水平差不多的公司,这样不会给自己太大压力,熟悉的路径也能让她以最短的速度适应。 学姐所在的公司,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 下意识舔了舔唇,明愿喉咙干涸,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公司会有更丰富的机会,更好的条件,更宽阔的视野,这是一个诱人的提议,不心动是不可能。 只是,明愿不傻,想要得到什么,就要相应失去什么,在这种公司上班,压力当然也会水涨船高。 和她一起毕业的那些朋友们,不是没有去大企业的,偶尔聚餐时一看,个个都加班加到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人都像是被吸干了,满口说出来的话也带了点莫名其妙的官味和优越感,叫人不喜欢。 第25章 “你不懂,现在外面...” “用最新的技术了吗?不用的话效率太低了,一天剪不够五个就得被优化。” “你们公司这也太随便了,连绩效都没有?” 在小公司混惯了,明愿习惯了那种不太正规的工作环境和节奏,除了质量参差不齐的同事和领导,其他方面还是很不错的,让现在的她一下子进入规矩森严的地方,她能习惯吗? 手指来回扣着笔杆,指甲都快要劈了,明愿还是拿不定主意。 若是有这么一段工作经验,以后就算离职了,和新公司谈判的筹码都会更多,况且,既然秦静风开了这个口,就是有这个意思,她想进公司,一定会比正常投简历入职的要简单。 但...但... “明愿,不用着急给我答案,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像是洞察了她的纠结,秦静风安抚道:“如果有意向,随时可以把简历发给我。如果没有的话,就当我没说过这个事就行。” 不用立刻确认的事,让明愿松了口气,再寒暄两句,便挂了电话。 她回到屋里,本来都打算睡了,想了想,还是打开了电脑,把许久没用过的简历从文档最底下扒拉出来,加上了最新的一段工作经历 正把时间敲上去时,明愿忽而意识到,这次她的离职原因可谓是相当激烈,领导估计要恨死她了,若是学姐那边的公司需要背调的话,这事会不会被捅出去? 心底恐慌了一秒,又压下去。 她知道秦静风一定会帮她处理好这个问题。 给简历增加了新的内容,指腹按着鼠标滚轮滑动,一份文档忽上忽下,白光打在明愿脸上。 她另一只手掐着嘴唇,脸上都是方才出现过的犹豫不决。 脑袋深处,两个想法左右互搏,磨擦起越来越激烈的火花。 明愿压着太阳穴,长出口气,有些烦躁。 她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又猛灌一口水,而后咬着咬紧牙关,像是再也受不了自己的摇摆不定,于是爆发出一股子狠意,竟是直接双手拍上电脑桌,操纵鼠标,把简历保存后,迅速拖入了学姐的对话框。 明愿死死盯着屏幕。 发送的进度条转了一圈,明愿才重新眨眼。 她把简历发了出去,这下,已无法后退了。 小心翼翼把椅子拖出来,明愿摸着桌子坐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秦静风回复。 约莫一分钟后,学姐的新消息来到。 野风:[工作经历部分,可以多加一点详细的项目经验。] 随着这条消息进来的,还有一张简历模版表,上面有着更加规整的格式,和应该填写的内容。 明愿先保存了图片,而后屏住呼吸,只用两根食指敲字。 明珠:[学姐看完了?你觉得我这条件可以满足要求吗?] 还是忍不住紧张,她用大门牙啃杯子边缘,啃得吱吱响。 野风:[你的履历没问题,细节的地方更严谨一点会更好。] 明珠:[是安慰吗?] 野风:[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能力上相差不是很远。对自己有点信心。把我刚刚说的那些地方修改一下,再发给我。] 总觉得她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劲,但明愿也没精力深入思考。她唇抿得紧,又敲出一行字。 明珠:[好,我这就去改。] 秦静风给出的建议都很直接,照着改就行了。明愿修完最后一个字,保存,重命名,发送给对方。 消息发出去之后,她瞥了眼时间,才发现很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耽误学姐休息。 她好像总是不经意间打扰到秦静风,且理所当然。 过了一会,在她出神时,学姐的新消息跳了出来。 野风:[我记得你之前有做过一个广告项目,写进去了吗?] 明愿一愣,赶紧去翻简历,没看到学姐说的,便道:[好像漏了,我以为你们不需要这个。] 野风:[能体现能力的都可以写。] 明珠:[好。] 将新东西加进去时,明愿微觉奇怪。 她做过的这个项目,是她工作以来参与过最大的,的确可以为履历增色,但这个项目与秦静风所在的公司没有任何合作,学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怀揣着疑虑改完,重发出去。明愿琢磨半晌,试探性地点开了朋友圈,向下使劲划动,滑了好一会,才找到了一条与那个项目有关的朋友圈。 点开图片,是她蹲在笔记本面前故意摆哭哭的脸,穿着身灰色卫衣,戴着帽子,又酷又非主流。 那时她还有一身的学生气,觉得自己第一次干了一件大事,所以发圈庆祝。这条内容夹在一堆吃喝玩乐之间,多少有些不起眼。 明愿不禁想起前几天和学姐吃饭时,她疑惑于学姐怎么知道她和男友的琐事,而秦静风说的,便是刷圈看到。 作为爱分享爱热闹的人,明愿常发圈不假,但往往也只是爱发,发完就完事,没指望谁会仔细看,甚至记住内容。她是真没想到,学姐连这个都能记住。 细致到这个地方,那她对明愿,光凭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也可以堪称了如指掌。 这样会刻意铭记所有细节的人,如果要和谁做朋友,应该没人可以拒绝吧。 她们当时... “叮咚”,新消息。 明愿抬头。 野风:[准备什么来面试?] 又是一个让人紧张的问题。明愿摸了摸脖颈,扯键盘来打字。 刚打到一半,又看见学姐说:[内推的面试很好过,我也会帮你的,别紧张。] 很神奇的,一看到学姐说这句话,明愿真的放松了下来。 明珠:[那就这两天吧。] 要是让老妈看到,她居然可以这么快就决定一件事,一定会老泪纵横地夸奖她长大了。 一边想着明天该怎么和母亲说,才能彰显自己的成熟稳重,与解决问题的能力,一边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来,翻找着之前毕业后购买的正装。 面试小公司,根本没那么多规矩,大家都很随便,穿着正式的那些才会成为异类,但那会大家都在买,明愿见状,也随便买了一套,没在正式场合穿过,都被她平时用来拍着玩了,也算是没浪费。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明愿满心期待地提起衣服,可一看到那状态,脸上的笑意瞬间垮了下去。 由于使用的时候并不注意,且放置过久,衣服上不少折痕,不像是短时间内能够处理的。 明愿飞奔回电脑桌:[天啊天啊,我刚刚才看到,我的西装皱皱巴巴的,而且掉色掉得很难看!要不然我先去买衣服吧,后天再过去面试,咋样?] 野风:[那就后天。] 野风:[衣服不用买,穿我的吧,明天我给你送过去。] 明愿心一紧,缓慢敲字。 明珠:[好麻烦你...] 野风:[面试可能会问到的问题,我也给你带一份复印件,还有一些东西要准备,顺便都和你说了。] 为了一套衣服来回,让明愿觉得没很必要,但是配上后面的那些,重要性显著提高。 她是秦静风介绍的人,依照学姐那有些完美主义的性子,估计也不想让她露怯,于是,也不再客气。 明珠:[谢谢学姐,不过来都来了,直接在我家吃饭吧?尝尝我爸的手艺。] 野风:[那就打扰了。] 明珠:[瞧瞧你,说这些。] 野风:[身体不难受了吧。] 明珠:[下飞机的时候就不难受了,学姐你呢?没耽误你的事吧。] 野风:[安心。] 明愿勾起笑容。 下一条新消息,是一则三秒的语音。 此刻夜已深,外头静悄悄的,明愿担心用电脑公放出来会被爸妈听到,便先关了电脑,用手机播放,贴着耳朵。 “早点休息,晚安。” 明愿也打了那两个字,晚安,没发出去,又删掉,同样用语音。 “晚安。” 第二天一早,明愿便把昨晚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母亲。 良好的预期之中,明愿应该会得到母亲的夸赞,认为她做事终于有个成年人的样子了。可惜,母亲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到了秦静风身上:“她要来吃饭?那赶紧去买菜啊,你不早说。” 明愿指了指表盘:“这才八点多啊,还不够早。” 母亲已掏出了买菜专用的菜篮子:“你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你不知道买菜越早挑的越好吗?真不能指望你。” 明愿嘟着嘴,随她一起去家附近的超市。 行走于果蔬区间,她看着母亲对菜挑挑拣拣,嘟囔道:“我才是你女儿,光顾着她了。” 母亲道:“那你中午不吃了?再说,你学姐给你介绍的工作,夸你啥啊。” “我这不算是有人脉吗?”明愿捻着发尾:“成年人都是靠人脉办事的。” 白板上的萝卜圆滚滚的,水分丰富。母亲挑选萝卜装袋,拿起其中一个,用尾端指了指明愿:“你要是这个心态,早晚得出事。到时候别说你是我女儿。” 第26章 明愿吐舌头。 把所有菜放进购物车,母亲问道:“你得给我说说,是不是有什么话题不能提啊,万一碰到这孩子的伤心事怎么办。” 她还清楚记得那天晚上女儿所说的话,给她带来的冲击感,担心犯了忌讳,惹那个孩子不开心。 说到这里,明愿也抛弃了不正经的态度:“还真有,那个...不要提猫猫的事。学姐之前养了只小猫,叫野风。前两天我看,大概是没了。虽然她没说,但这个事给她带来的伤害一定不小。” 母亲道:“我没事提猫干什么,本来也不怎么爱讲。” “你肯定会说的,”明愿摸了摸手腕:“她手腕上系着一个宠物用的那种猫牌,一般人不会这样戴,所以都会习惯性问问。” “...行。” “其她就没什么了,学姐她人很好,不太有禁忌。” “就是人太好了,”母亲吧嗒下嘴:“遇到事喜欢苛责自己,而不是怪罪她人。气和苦都憋在心里,长时间了,可不得出事吗?” 远远看到了排骨特价的牌子,母亲念叨着念叨着,一看见牌子,瞬间来了精神,推着车便撒腿跑了过去。 因为母亲那句无心之言,明愿心里说不上的酸涩,步伐慢了下来,停在原地。好一会,才重新跟上。 母女俩买完了菜,拎着两大袋子东西回家。一进门,看到一双与明愿风格迥异的长靴子。 母亲诶了声:“小秦来了吗?” 明愿的脑袋从母亲肩头探出来,看见那双靴子,立刻笑着叫道:“学姐!” 她这边刚叫完,就看见一道蓝走来。秦静风穿着件浅蓝色大衣,化着淡妆,头发卷过了,肤白又貌美,沉稳又干净,淡淡的香气缭绕周身,让明愿实打实眼前一亮:“哇!” 没什么夸赞比第一反应的惊讶要更有效了,秦静风眼中含笑,边看着明愿,边伸出手来,接过母亲手里的袋子:“阿姨,我来拿吧。” “诶呦喂你瞧瞧,”母亲完全没听到这句,眼睛睁大看着高挑的女人:“这模样,真俊啊,像那演电视剧的一样。” 秦静风:“您过奖了。” 父亲也走过来,帮忙拿菜袋子:“你们前脚刚走,这小姑娘后脚就来了,买了一大堆东西,都在茶几上呢,你看看去。” “买啥啊,我们这啥都不缺!”母亲嗓音高昂,把东西都丢给父亲,自己脱了鞋进屋,往茶几上一看,拍手道:“破费那么多干啥,给明珠真喂成猪了。” 明愿也乐呵呵进了客厅,秦静风买的东西,大部分是上门拜访的标配,水果和牛奶,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一看就是年轻人——特指明愿,会喜欢的零食,几乎堆满了整个桌面。 这些东西让明公主迅速抛弃理智,趴到茶几前,笑道:“谢谢学姐。” 母亲还在叨叨送礼太贵重的事,秦静风解释道:“我和明愿也是挺长时间的朋友,我经常过来这边,但一直没来拜访您,这次上门就多买了些,当赔礼。” 笑容占据了母亲脸颊的每一个角落,她以一个长辈看向后辈最慈祥的标准目光,凝视着秦静风,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漂亮又能来事,瞧这孩子,被教得太好了。” 明愿摸了一袋巧克力,埋下头,忍着没笑。 在以往,就算是遇到了再符合母亲心意的人,也不一定能得到母亲这么密集且不间断的赞美。 她会这么积极,一方面是的确欣赏秦静风这样乖巧的孩子,一方面,是打算用这样的战略来让秦静风开心,从而珍惜自己,抛弃不该有的杂念。 学姐可能看不出来,但明愿心里门儿清,支着耳朵听那边讲话。 “真是好久没见啊。”母亲还在感慨。 “是的,”秦静风卷起袖子:“我来得早一点,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母亲道:“哪能让客人干活啊,传出去都要人家都要笑掉大牙了。你去坐着,和明珠坐一起吧,让她爸来做饭。” 她的态度不容置疑,推着人走,秦静风也不好推辞:“辛苦您和叔叔了。” “别那么客气啊。”母亲绕到阳台去拿东西,回来的时候还记得用手肘戳了戳明愿:“你看看人家,知书达理的。你像个野猴子一样。” 盯着秦静风坐进沙发,明愿低声道:“我看你是忘记亲女儿是谁了。” 母亲和父亲一起进了厨房忙活,他们关上门时,秦静风打开自己带来的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了包好的西装:“试试合不合身。我没有比你高太多,应该是可以穿的。” 明愿扔开巧克力:“好嘞,你等等我哦,先看会电视吧。” 她把电视打开,又从茶几下面掏出遥控器,塞进秦静风手里。这才拎着袋子回了自己卧室。 西装被妥协装在专门准备的衣袋里,板板正正,色泽标准,熨烫地十分整齐。光是看这保存方式,都能推断出主人的细心。 明愿小心拉开拉链,极浅的香气从中飘来。 她心情很好,慢慢拿出衣服,换到自己身上,再把头发一盘,一看镜子,抛开那满头金发与眼下的疤,活脱脱一个成熟的职场女人。 她扭开门出去,以一个诡异的舞步,展示着自己的身姿。 客厅里,母亲正在给秦静风倒饮料,而秦静风正在表达感谢,两人在拉扯,目光一个都没传递过来。明愿的表演落空。 “喂!”她扯了扯衣摆:“看我呀。” 母亲瞄了她一眼:“你小心点,别给人家穿坏了。” 明愿摊开手:“我是一把剪刀吗?” “没关系的...”秦静风说着,抬眸望来,刚一看到人,下半句没说出来的话便卡住了。 母亲不发表意见,拎着饮料又进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秦静风目光下滑,收了回来,手掌握住杯子。 一被打扰,明愿也没了兴致。 她走到茶几前,转了两圈:“怎么样,不错吧。” 秦静风:“嗯。” 明愿控诉:“你都没看!” 秦静风抬眸,手指在杯沿摩挲,声音有些轻:“看了。” 明愿装模作样地捏住袖口的扣子:“我像不像那种出去一谈就谈百万生意的大佬。” 秦静风道:“说这句话就不像了。” 这个臭学姐又在拿她打趣,看来是不能从她口中听到想听的内容了。明愿哼了声,解开长发。金色扫在她的肩头,她脸往下埋,揪住衣领上来闻:“这上面有你的味道呢。” “...”秦静风喝了一口饮料。 为了避免提前就弄脏衣服,明愿感觉试得差不多了,便换回了睡衣,将西装挂起来。 她出屋时,秦静风正拿着一叠a4纸,低头看着。 明愿自觉坐到她身边,一仰头,先看到了学姐露出头发的红色耳尖。她忍不住上手点了点:“你耳朵怎么那么红啊,地暖太热了吗?” 秦静风像是触了电,迅速闪开,手指摸了摸耳朵,一脸不可思议。 很少能看到学姐那么生动的表情,明愿笑出了一脸贼样:“干嘛反应那么大呀,是不是暗恋我。” 她甩了下头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喜欢明公主情有可原。” “...”秦静风揉了下眉心,抖了抖手里的a4纸:“我给你的这个问题,记得要看...” 她说得短促而急,像是要压着什么似的,那冷清的嗓音也因为这样而细了些,缺了点强势。 和闺蜜完全不同的反应,也很有意思,不过,因为还不够完全了解,明愿不太好把握尺度,害怕人生气,也就不再开玩笑,努努嘴,下巴搁在女人臂弯,眼睛看向纸上的字。 “面试题百分之八十会从上面出,我和hr打过招呼了,你是我内推进去的,不会问太多。” 明愿道:“学姐想得好周到。” 她直起身,接过那份资料,双手合十:“非常感谢!” 手搭在臂弯处,整理着褶皱,秦静风点点头:“没事。” 厨房里,母亲正给父亲对口供:“等会问啥都行,不要问猫,猫是人家的伤心事。” 父亲道:“不要问猫。” 母亲道:“她手上那个牌子,看到了也别问。” 父亲道:“别问牌子。” 母亲道:“记住了吗?” 父亲道:“记住了。” 这次买的菜多,有荤有素,做起来还挺费时间。母亲平时不下厨,今天也得打下手了,否则来不及在饭点前把菜端上桌。 她蹲在垃圾桶边,边择菜边小声说:“人脾气好,也不要太客气,随意一点,多照顾照顾她,估计这小孩平时日子苦啊,不然怎么这么懂事。” 父亲道:“随意一点。” 母亲道:“有她带着明珠,也不怕在公司受欺负了,你别看她长相没什么杀伤力,这种人,骨子里是硬的。” “骨头硬,”父亲用刀砍羊骨:“真挺硬的。” 第27章 母亲无语:“行行行,别说了,和你讲话真是放屁。” 外头,秦静风正给明愿介绍公司主要的业务,以便她能快点适应。说着说着,她打开手机,调出之前存的办公室三维图:“想要哪个工位。” 没想到这东西也可以提前选择,明愿看向手机屏幕,兴奋道:“可以直接给我安排吗?” 秦静风道:“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明愿也不客气,选了一个距离饮水机和卫生间都近的靠窗位置。 在上班的时候,她懒得动,但又要喝水,水喝得多了,还得上厕所。另外,一定要接受足够的阳光,否则就会枯萎,而那个位置恰好满足所有要求。 秦静风在图上画了个圈:“是我让你来的,我会对你负责,有任何事不要自己处理,要先来找我,我会给你主持公道,知道吗?” 明愿点头:“昂。” 心里却是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呢,学姐就知道公道一定在我这里啦? 厨房里两人热火朝天的忙了几个小时,终于把菜都做出来了。把圆桌摆开,菜都上桌,汤汤水水荤荤素素,看得秦静风都忍不住道:“阿姨,您怎么做了那么多菜。” 母亲抽了张纸巾擦手:“你都多长时间没来了,不招待一下怎么行。” 秦静风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常常来看您了。” 母亲低头,看见了秦静风手腕上的猫牌。 她抬手拍了拍女人的脊背,笑道:“这不就是可惜了嘛,之前上学的时候,她们几个,就属你最乖。你和明珠关系那么好,也住那么近。都不知道来家里玩,也怪我,都没叫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秦静风的手搭在椅背,她轻轻握紧了,似有点不适应这种热情,垂眸道:“喜欢的,谢谢阿姨。” 母亲道:“还得拜托你多多照顾明珠,二十四岁的人了,她整天像个小孩子一样,还没长大。” 父亲解下围裙:“我赞成。” 明愿:“妈!爸!” 她叫完,下意识看向秦静风。女人望着他们斗嘴,眼中有柔色,察觉到话题来到自己身上,才道:“我会看着她的,您放心。”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秦静风还有工作要忙,便先告辞了。明愿送她下了楼,最后交流两句面试的事情,便分开。 想着要去新公司的事,明愿一整个下午都很精神,直到入睡前,都保持着亢奋的状态。次日很早便醒来,依然状态极佳。她收拾了包,穿好衣服,带上面试用的材料,哼着歌下了楼。果不其然,在楼下看到了学姐的车。 她就知道秦静风会来接她。 进了车,明愿往嘴里塞了颗椰子糖,口中念念有词:“没问题,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秦静风启动了车子:“有多的吗?给我一个。” “有。”明愿又拿出一粒新的椰子糖,本想直接递给她,发觉她在开车,便帮忙剥开,送到秦静风嘴边:“来,喂你吃。” 秦静风今日用的口红是一种薄淡的浅红,蒙着雾感,配合妆容,分外好看。明愿把糖喂给了她,忽而想起从前的她,因为仗着底子好,好像不会那么频繁的化妆,便随口问道:“天天化妆不会很累吗?” 嘴唇并没有碰到那只手,用牙齿轻轻咬住了糖果。秦静风动了动喉咙,将糖卷入口中,顿了顿,才道:“也不是每天都化妆。” “那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算是吧。” “椰子糖好吃吗。” “很甜。” 从明愿家到公司的位置大概有三十分钟的车程,等她们抵达时,也快要到面试时间了。 明愿坐在车里,在秦静风的鼓励下,缓了好几口气,这才去往指定的房间。 房里有三个人,端坐在长桌后。明愿绷着脊背走过去,坐到椅子上,例行自我介绍。 她看着公司略显严肃的装修风格,与庞大的规模,在心里赞叹,还要有学姐的帮助,不然的话,她大概会紧张得要命吧。 面试官的问题,都在秦静风给的资料里出现过,明愿对答如流。 整个面试进行的很快,比想象中的还要简单,大概只过去了十分钟,便结束了,且结果也是当时就出来的——录用。 “正好也到了上班时间,今天就作为你的第一天吧。等下去交一下资料,然后会有人来给你布置。” 像是做梦一样,明愿出了门,梦游到自己提前选好的工位边。 有阳光,距离哪里都近的风水宝地。她坐进去,心绪难平。 由于她是在面试结束后立刻就加入了工作,没给公司缓冲时间,所以,给她配得电脑还没来得及分配,工位上是空的。 明愿暂时接触不了项目,于是在原地等待*。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一看见她,都打招呼,热情慢慢。她一一回了,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明珠:[好激动,复工了。] 野风:[需要红包吗?] 明珠:[我也不至于那么不要脸。] 同事们逐渐都来齐了,一个个都很随意的样子,摊在工位上,有吃东西的,也有看视频的。明愿环顾一圈,写道:[感觉其实不穿西装也可以。] 野风:[的确不穿也行。] 明珠:[啊?那你不告诉我。] 野风:[不知道你穿西装是什么样。] 明珠:[...学姐。] 明愿忍不住笑出来。 突然,她耳朵捕捉到熟悉的名字,凝神细听,对面桌的两人,似在谈论关于秦静风的事。 “你做完了吗?赶紧弄吧,赶不上进度小心被秦总监说。”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今天加班也要搞出来,饶了我啊啊啊。” 明愿想象不到秦静风训人的样子。 曾经还在学校的时候,她倒是见过学姐冷淡甚至凶悍骂人的样子,但那是很早之前的回忆了,如今秦静风变得和之前截然不同,也不知道这份凶,会以什么样子来体现呢? 想到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在秦静风手底下,被她管着。 明珠:[秦总监,我要是没做好工作,你会骂我吧。] 野风:[会骂的。] 明珠:[很难想象。] 野风:[那就好好工作。] 明愿抱着手机傻乐。 这时,来送办公用具的人来了。 大妈推着辆小车,依次把主机,两台显示器,键鼠等东西放在桌上,并一一组装好,再接入网,拉了群。大妈很热心,还告诉她打印室在哪里,让她去多拿点办公用具。 站在旁边看了全程,明愿连连道谢,等人走了,坐进了位置,手摸上鼠标的瞬间,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她这边心情激动,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不远处,秦静风跟在一个男人的身后,走向了电梯间走廊的大玻璃门。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秦静风转过头,与她对视一眼,指了指手机。 明愿知道她的意思,但没低头,始终注视着她,目光追随,直到他们走出了门,才堪堪收回视线。 手机振动,是秦静风发来的。 野风:[我出去开会,可能要晚点回来,你要是有事,可以先找组长。] 什么啊,还说要照顾我,结果第一天就和男人跑了。 明愿嘟囔,用力戳屏幕。 明珠:[昂。] “她出去了,”身边的同事松了口气:“哇,压力顿时消失。” 明愿心道:有那么夸张吗? 来公司的第一天,不会被安排太多的工作,适应节奏为重,但即使是刻意减量的,对于尚且不熟悉新公司工作流程的明愿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埋头忙到午餐时间,她下楼随意吃了点,回来时,看了看手机,学姐没有发消息来。 她扁了扁嘴。 下午接着工作,认真投入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的格外快,等她反应过来到了下班时间时,一转头看窗外,都已经黑透了,而这一层的办公室里,还没有一个人离开。 虽然早就猜到了...不过果然,也是需要经常加班的地方。 反正手头的工作还没处理完,明愿也不着急,吃完了带的面包,继续做。而等她再次抬头时,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变得稀疏了。 明愿看了眼时间,九点。 还算是能接受的时间吧。 她抓了抓头发,闭上眼,使劲揉了两下,又睁开。 忽然,一杯奶茶被放在她的手边。 “还没做完吗?” 熟悉的香气,熟悉的声音。明愿一愣,还没抬头,就从屏幕的反光里看到了来人,一股子委屈先涌上来:“秦总监好忙啊。” 秦静风轻轻笑了一声,拿起奶茶,贴上明愿的脸蛋:“抱歉,今天的确有点忙,忽略你了。” 一颗心落回胸腔,明愿用脸蹭了蹭奶茶,蹭完了才用手拿:“算了。” “回来的时候,我买了点吃的,”秦静风拉开她手边的抽屉,从包里抓了些零食出来,放进去:“给你赔罪,没事的时候可以吃点。” 第28章 看她这副样子,明愿忍不住道:“就像我妈说的,你真的在养猪。” 终于把抽屉填满,秦静风念道:“养珠。” 她抬眸:“还没弄完?” 点了几下鼠标,明愿呼出口气:“还没,应该是快了。” “我等你。”秦静风拉开另一张凳子,坐在了她身边:“可以去公共文档里看看,有些同学会分享一些效率更高的方法,你可以学习一下。” 按照她说的打开文档,果然看到无数条经验分享。明愿如获至宝,挑了几条目前迫切需要的,处理完了剩下的内容。 将任务提交后,她伸了个懒腰,回头望向秦静风。 女人靠着椅背,低着头看信息,还是早晨那副样子,妆容没变,只不过脸上多了些倦色。这点颜色点缀给她,让她有种疲惫的温柔。 学姐跑了一天,也该累了,还愿意陪着她,结果她刚刚还是那副态度..... 明愿不好意思起来:“学姐,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就当感谢你内推我了。” 收起手机,秦静风揉揉她的头:“弄好了?” 明愿道:“弄好了。” 秦静风起身:“你关电脑,我去办公室拿个东西,门那里等你。” “好。” 保存了任务,填完了日程表,明愿掏出手机打了卡,收拾东西时,瞥见秦静风已经等在了玻璃门的位置,于是赶忙抓上东西,小跑过去:“我这就来,等下!” “不要跑。” 门打开,风习习吹进来,撩起秦静风的发。她站在光芒里,轻笑着:“我愿意等,慢慢向我走来吧。” ----------------------- 作者有话说:本文是日常向,偏向于较为平淡的发展。作者并不是专业的,设计到职场的部分,全都是虚构,感谢阅读 第13章 燃点(二) 本来学姐吃点好的,奈何时间太晚,公司附近的餐馆都关门了,只剩下一些二十四小时都开门的便利店和快餐店在营业。 不想让第一天上班的第一顿晚饭变得凄惨,明愿打开手机地图,想搜搜稍远一点的地方,但手指滑动时,余光注意到握住方向盘的那只手,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她想去哪里说得轻松,但最后车都还是要让秦静风来开。学姐已经很累了,无需为了所谓的仪式感徒增消耗。况且,若是去更远的地方,回来估计都要过十二点,明天并非周末,实在没必要。 两人看来看去,最后还是选择在便利店解决。 楼下正好就有全家,感应门打开,过于强烈的光线驱散黑夜。两人并肩走向熟食柜,正挑选饭菜时,秦静风问:“你爸爸妈妈不会给你留饭吗?” 明愿揉着下唇,在五花八门的商品中犯难:“嗯...一般会的。” 从背板镶嵌的镜子里,她看见秦静风的动作停了。 “那怎么还在这凑合,你回家吃吧。” “学姐不是一个人住吗?”明愿弯腰拿了一盒意面:“你要吃饭,回去之后还得开火吧,这都很晚了,一起对付吃了算了。” 秦静风道:“不需要迁就我。” 明愿慢慢直起身,不说话,不眨眼,盯着秦静风,满脸严肃。 “....”与她对视片刻,秦静风叹道:“什么事。” “我想吃这个,”明愿一手举起意面,一手拿起旁边货架上的盒装火鸡面:“也想吃这个。” 她常常会这样,由于嘴馋,口味还没有禁忌,所以会在多种食物之间摇摆不定。都想吃,又明确地知道自己吃不完,剩下的留着,以为自己后面会解决,其实到最后都会喂给垃圾桶,活活浪费掉。 非常可惜啊! 当然,真正的馋鬼是不会被这点小问题难倒的。没过多久,她找到了解决方案,那就是——大家一起拼饭,每个人都点不一样的,各尝一口,不就行了? 阐述完伟大的分食理念,明愿两手各自画圈:“意面和火鸡面,学姐想吃哪个呢?” 秦静风看了她半晌,轻笑一声,抬手接过了意面。 找店员加热完意面,秦静风没有额外工序,便先去了桌椅处。明愿给面桶加了热水,觉得份量不够,又绕去货架买了蟹棒,芝士肠,年糕,这才端着面碗来到女人身边。 “今天晚上吃这个,我明天又要水肿了。” 秦静风看她的脸:“你明早应该会喝咖啡吧。” “是啊,靠咖啡续命消肿,不然我天天没法见人了,会是猪头脸,”明愿把蟹棒压在桶盖上,抱怨完,手已经不老实地摸上了秦静风的手臂:“也许我可以....” 秦静风不动声色闪开,果断把意面推给她:“你先吃。” 被学姐提前拌好的面散发着诱人色泽,明愿食指大动,边抢筷子边抛出彩虹屁:“公司那帮人说你铁面无情,我看他们根本就没见过天使!” 她用叉子把面扒嘴里,黑椒绽放在味蕾,让她肩膀耸动:“好吃。” 一点小事往往就能让她开心,而一点点开心,就能让她放大十倍表现出来。食物入口,一张脸放光,整个人手舞足蹈。 这副场景倒映在秦静风眼中,像是染色剂,让那灰淡的眸子也有了点不一样的颜色。 “别弄到身上了。” “我专业的,别担心。” 虽然面好吃,但明愿还记得这是学姐的饭,所以只扒拉两口便推了回去,免得学姐吃不饱。 正好,她自己的面也泡好了,掀开盖,把水给滤掉,将方才购买的配菜全部放进去,最后挤酱包和海苔碎,用筷子一拌,爽辣的气味扑面而来。 “哇...”明愿的灵魂在战栗。 见状,秦静风似乎有什么想法。她起了身,转了一圈回来,将一罐酸奶插了吸管后放在明愿手边:“喝点牛奶,不然会胃痛。” 明愿道:“你要吃吗?” 秦静风摇头。 “学姐不太能吃辣。”明愿想起这事。 以前她去大学蹭学姐们的饭时,有在食堂看见过秦静风。 那会的她喜欢自己一个坐小角落,点一份菜,加满米饭,再取一份免费的汤。有时明愿故意路过,刻意去看,会发现学姐的碗里总是清淡的颜色,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时间长了,明愿还以为她是在减肥。 后来才知道,限制学姐发挥的,主要原因是囊中羞涩,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她口味本身就很寡淡。不吃辣,不吃太咸的,也不爱吃各种口味“奇特”的食物,例如香菜,折耳根等。 将面重新拌了拌,秦静风道:“不是不能吃,也不是不喜欢吃,是不愿意吃。” 明愿说:“感觉没什么区别。” 秦静风道:“我不愿意纵容自己去享受满足欲望的快乐。” 这句话在明愿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以完全陌生的思考方式让她宕机两秒,才试探道:“听着像是自虐。” 秦静风没有否认,用叉子卷了口面,放入口中,动作优雅。 明愿不解:“为什么,你又不是和尚或者尼姑,干嘛要限制自己。” 秦静风道:“短暂的满足感会让人放松警惕。” “放松...”明愿试图思考:“对谁的警惕?” 秦静风:“对生活。” 明愿摊手:“如果什么都不能享受,生活才会变得无趣吧。” “心跳需要剧烈起伏,而我的人生不需要。”秦静风垂下眸子,睫毛微颤:“况且,会有落差。” 明愿还是云里雾里。 食物而已,那么渺小的快乐,能带来多大的起伏落差呢? 她看着眼前这碗红彤彤的面,充满着辣椒素,糖分,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她知道吃下之后会水肿,可能还会上火,发炎,甚至长痘痘,对身体全部是负面影响,但她依然会选择吃掉,以后也是同样得毫不犹豫。 明愿绝对不会想到要去限制这份几乎能够称之为本能的欲望,就算要付出那些早已知晓的代价。 这么来看的话,类似的欲望,其实称不上渺小了。 可秦静风她,还是不一样。 按照明愿对她的了解,学姐这个人从很多方面来说,都可以称之为奇葩。 例如,除非工作需求,否则,从来不玩社交软件,不管是多么热门多么火爆的,统统没兴趣。平时,也不太常逛街买东西,以前是条件不好,现在家底厚实了,也依然保持习惯,没有表现出反弹的样子。 之前有一次,两人去逛精品店买水杯,明愿忍不住顺便逛逛,这看看那看看,最后买了一大堆东西。而秦静风则不同,要买水杯,就只买水杯,从进门开始直奔水杯的货架,买完就走,目标明确,绝不拖泥带水。 她压抑的似乎不仅是食欲,还有物欲,享乐欲,甚至还有.... 明愿脸颊微红。 那天晚上学姐的话还在她耳边震耳欲聋。 所以,说不接受那件事,是真的没那个想法,还是也同样压制了? 明愿抓耳挠腮。 第29章 哎呀呀,真的很好奇啊!到底是哪一种呢?但是这种话题,像“性骚扰”一样,在这种冷静平常的时刻,根本不可能问出口! 安安静静吃了会面,明愿清空大脑,尝试去深入思考秦静风方才说的话,而后道:“我不太理解,但是也能理解一点。” “我认为...人体的欲望,和实际承受能力之间的不匹配,确实会带来痛苦。” “就比如我很喜欢吃火鸡面,进食的过程让我无比快乐,但就算是我再如何努力,最多也只能吃下一盒。我的欲望还在,身体却不能满足了。你说,能不痛苦吗?” 秦静风淡淡道:“我不喜欢吃火鸡面。” “唉!”明愿发怒:“又逗我!根本没问学姐这个。” “我哪敢,”秦静风笑笑,泉水般的嗓音叮咚流淌:“你说得没错。人欲是无限的,贪婪的程序不可逆。如果是这样,从源头处截断比较好。” 鸦羽般的长睫掩住她眼底的神思,不经意间的转眸,掀起惊鸿之色,转瞬即逝。女人藏起那一眼,皙白的脖颈向下弯折,黑发流下来:“免得....痴心妄想。” 明愿的心受了小小的折磨。 她从小就多愁善感,共情力极强,能察觉别人语气中藏匿的微小情绪。而就在刚刚,一股极轻但不容忽略的悲伤攀上了她的心脏。 这是秦静风常常给她带来的感觉。 “学姐。”她轻轻叫道。 秦静风望向她,安抚道:“该吃还是吃,该喝还是喝,我又没真把自己活成尼姑。别想得那么严重,不是在闲聊吗?” 明愿吧嗒几下嘴,也不想把气氛弄糟糕,便直起背:“可不是嘛。” 接近深夜,往来的人已经很少。便利店的员工无事可做,正在打游戏,技能释放的响声不断传来,音量不大不小,不至于让两人觉得身处孤舟,也恰到好处地提醒了空间中第三个人的存在。 面已经吃完一半了,还没冷。 剩下的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专注吃饭,等吃完了,擦干净嘴,再一起出门。明愿摸着肚子,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啊,好饱,到脖子这里了。” 秦静风提议:“要散步消消食吗?” 刚吃完饭,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乘坐交通工具。明愿赞成:“去去去,去路边走走吧,我不行了。” 路灯慷慨,不仅在天上亮,还在地面留下了一圈圈光斑,配合着晚风,与婆娑的树影,像是一副色调冷色交替的画作。 明愿走在其中,双手插进口袋,刚要说话,忽然听见噗通一声。转头向旁边看,路边的灌木丛后,人行道上,一位老人摔倒了,正努力爬起来,拐杖被甩到一边。 想都没想,明愿大跨步越过灌木丛,捡起拐杖,将那位老人小心翼翼扶了起来:“您没事吧!” 老人浑身颤抖,需要靠明愿的支撑才能站起来,手摸了好半天,才摸到拐杖,把自己支住。 明愿不敢放手,一连问了好多遍。 老人起初没缓过来,歇了几口气后,终于能说话了,摆摆手:“没事,谢谢你啊小姑娘。” “您要去医院吗?”明愿不放心地追问。 她的家里就有老人,这些上了年纪的,骨头都特别脆,是完全经不起摔一跤的,很有可能摔一下,人就没了,所以明愿不敢掉以轻心。 老人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真没事,被绊了一下,起来就好了。” 看她确实不像是摔伤的,明愿语气也缓了下来:“那您家在哪里啊,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似乎格外害怕麻烦到她,老人手往旁边的小区指:“我就住这,下来溜着弯的,这就回去了,别担心哈。” “好....”明愿松开她,目送她一步一步离开。 等老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之中,她才转过头,刚好看见秦静风把手机收起来。而她刚刚的姿势,能够看出来,应该是在举着拍视频。 “你在拍摄?”明愿问了句,手伸到后面,把头发扎起来。 秦静风道:“以防万一。” 明愿低头在地上寻找:“什么万一。” 秦静风道:“免得你善心大发又破财又被冤枉的万一。” 经她描述,明愿知道怎么个事了,也有点后怕:“你怕我被讹?那些事应该还是小概率发生的吧...” 她用脚尖试探地面,探出了一块不太平整的砖块,便弯下腰,用手按下去。秦静风也走过来,想帮她弄。手刚伸出,便被明愿阻止:“你别碰了,别两个人的手都弄脏。” 把翘起的砖块按回去,再用脚来回踩了几下,确认平整,明愿才起身,笑着向她眨眼。 “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这里没摄像头吧,她要是讹我,我就直接跑路,有本事她来追我啊。我要是连老年人都跑不过,那我真是认栽了。说来,还好遇到的是好人。” 接触砖块,她的手上不免沾染了灰尘。秦静风掏出一张湿巾递给她:“还好那个老人遇到的是好人。” 虽说做好事不是为了赞美,但谁被夸不会开心呢?明愿咧开嘴:“嘻嘻嘻嘻。” 小小的插曲过后,她们回到了路边,接着散步。 不知想到了什么,方才还开心笑着的明愿,忽而情绪低落下来,且肉眼可见的郁闷,就像是在头顶凝聚了一朵小乌云似的。 秦静风最知道她的善变,从善如流问道:“在想什么。” 明愿叹息道:“衰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看到刚刚那位老人,她不由得联想到自己家。 “不久之前,我有一个亲戚在浴室摔倒了,下肢瘫痪,后面一辈子都得有人照顾才行。如果是我这个年纪的人,摔那么一下其实不会出太大的事,但那个亲戚年纪不小了,所以是现在这个结果。” 她凝望着悠远的夜色,似乎有什么东西越来越沉重,使她步伐也越来越慢,直到停下。她走累了,坐到路边的长椅上,抬头盯着不远处的红绿灯:“我很怕变老。” 嘟囔着说完,她沉下肩膀,声音很轻,像是幼犬在呜咽:“非常害怕。” 秦静风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她的左前方,低头看着她:“嗯。” 明愿道:“更准确来讲,我怕失去自理能力,变得不体面。” 突如其来的回忆浮现在脑海,她的表情变得痛苦:“因为我...见过那种不太体面的。就比如,牙齿都掉完了,吃东西都不方便。大小便失禁,认知清醒但是运动能力丧失。好多好多。” 她说得已是含蓄,作为去养老院做过护工的人,亲眼所见的地狱场景,是难以想象的。 不过,衰老这个词语,不需要什么语言来修饰,本身就足够可怕。而每个人的一生,居然都不可避免遭受这种惩罚。 明愿道:“前两天,我妈跟我说,以后还是得生个孩子,不然老了怎么办。我不喜欢听这种话,但我没有完全反驳,因为我的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静风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难题。” “嗯,我也知道,”明愿摸了摸眼下的疤痕:“我十四岁和二十四岁的想法完全不同,没有人会永恒不变,而我最怕选错了路之后的后悔,所以不敢把话说死了。” 她茫然道:“等我妈妈爸爸年纪大了,我作为他们的孩子,是一定会给他们养老的。那么,这样会证明我妈的想法是正确的吗?” 红绿灯切换着,车流驶过。 秦静风坐到了她身边:“你会思考其合理性,就说明你心里,不认为她正确。” 明愿缩着身子:“因为确实也有不孝子嘛,还蛮多的...但大部分人,都是凭借结婚生子来规避衰老之后的窘境,而如果我不走这条路,那么,我爸爸妈妈的七八十岁有我,而我老的时候,真的就会孤身一人。” 她念叨着:“我会没有家人的。” 像是被想象中的场景吓到了,明愿抖了一下,坚定道:“我不能没有家人。” 天上的星星始终散发着柔和光芒,不被世间万物影响。秦静风抬头望着夜幕:“人是群居动物,所以会期待家庭,你没有错。” “但明愿,”她忽而转过头来,语气郑重了些:“父母就是父母,就算你组建了新的家庭,也无法再从中找到父母的角色。” 须臾,她补充道:“至少在你的世界里,他们是无法被‘丈夫’,‘孩子’这两个角色所替代的。” 明愿知道。 她正失落,突然反应过来,秦静风给这句话限定了范围,那就是,在明愿的世界里。 那么,学姐的世界中,那两个角色是怎么样的?才会让她将她自己排除其外。 担心又触及到学姐的伤心事,明愿有些不太自然地舒展开来,大脑开动,想转移话题,又听到秦静风说:“我们不妨讨论更为本质的问题,你期待婚姻吗?” 明愿有些懵,下意识回答:“我期待爱情。” 第30章 脱口而出后,她忍不住看向秦静风的表情:“我不是恋爱脑哈,虽然上一段恋情结束的很突然,但我还是....还是很期待的。” 她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回到结婚两个字:“结婚有什么用吗?” 秦静风道:“结婚有什么作用,读一读婚姻法的法律就可以了。离婚之后需要分配的,就是结婚需要保护的。” 明愿道:“财产嘛,所以结婚对象才要挑选‘合适’的吧。” 这幽怨的语气,让秦静风再次侧目:“你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能不耿耿于怀吗!”一说这个,明愿就来气:“我想过一万种分手方式啊,没想过这么草率的。我承认我被这两个字伤到了,它的存在就是在说明,衡量一个人衡量的是条件,而不是这个人本身!” 她叽里呱啦说完,整个身子靠上椅背,头往后坠:“你笑吧,学姐,尽情的嘲笑我吧!” 秦静风这种过于冷静且总会权衡得失的人,一看就是那种只为梦想努力,而不是让自己陷入情感这种无用课题的野心家。她一定从来没有为了感情这种事困扰过,所以她看明愿,肯定不能理解,认为她深受偶像剧的毒害,在心里蔑视呢。 这是明愿的猜想,而这份猜想并未落实,她听到秦静风问:“你很喜欢他吗?” 明愿鲤鱼打挺:“其实没有那么喜欢,所以我生气归生气,也没去找他算账。” 归根结底,她顶多觉得自己被耍,却没有觉得被欺骗了感情。 秦静风又问:“那你有很深刻的爱上谁过吗?” 明愿道:“没有。” 秦静风道:“如果你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爱上过一个人,那么是谁让你迷信爱情不可或缺呢?” 明愿眼神波动:“是谁呢?” 她再次长叹:“不知道啊。” 少顷,她挥挥手:“一种吸引力吧,就像火鸡面对我的吸引力。我会喜欢上这种味道是注定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秦静风站起身,整了整大衣:“在你会面对的绝对多数问题面前,爱情都不是解药。如果你的核心目标只是让自己老有所依,也许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去探索。” “你迷信,但没有迷失,已经很棒了。我们从拉萨回来,所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强求完美的结果。” 她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路灯的光打在女人脸上,朦胧而唯美。明愿呆愣片刻,也伸出手,与她手掌相贴,借着力道起身:“好。” 秦静风没有松开手,而是虚虚握着:“要不要进入婚姻这件事,我觉得你可以类比一下。” “为了自己的安全,去一个陌生地方的首要事情,是找到安全出口的位置。” “对待婚姻以及其他事,也都是同理,你要预先知道可能面对的危险,以及,自己有能力脱离那样的绝境吗?在此基础上,再做决定。” “而在那之前...”秦静风原本说得很流畅,可到了这里,却又莫名卡顿,好半天,才缓缓道:“在那些事发生之前,就先顺其自然吧。也许,一份你并不期待的感情,会主动走到你身边。那个时候....” “到那个时候,我期待你重新思考后的答案。” 出来有一段时间了,消食消得差不多,两人回了车里。 车子平稳行驶在马路上,窗户没开,明愿觉得热,拉开了外套。 她的手还残留着秦静风手心的味道,就像她身上穿的这套西装一样,虽然浅淡,可缭绕鼻尖,不容忽视。 “学姐,每次和你聊天都很开心,感觉你比我懂得多很多。”她揉着手心说到。 秦静风拨下转向灯:“我好歹比你大四岁。” “比我多吃四年的饭就是厉害呦。”明愿哼哼:“不过,咱们的年龄差还挺尴尬的,不算是同龄的朋友,但叫长辈也太夸张了,感觉...嗯...更像是那种,姐妹?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姐姐?” 车轮在地面摩擦出尖利的叫声,红灯跳下,禁止的标志无比鲜红。秦静风用力揉了揉眉心,虚弱道:“别折磨我了。” “啊?”明愿没听清。 “抱歉,刚刚刹车刹得有点急。” “哦哦没事没事,本来我就不该打扰司机的哈哈。” 回去的路上,明愿不再说话。 她摩擦着西装袖口,想到学姐这段时间对她的帮助,心中还充满感激,总想找理由回报。 然而,低欲望的坏处就体现出来了。学姐一切都顺着她来,可她没法反向附和学姐的喜好。 她甚至不知道学姐喜欢什么。 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对不起秦静风了,好在明愿很会补救。 既然不知道,那就一个个尝试不就好了! 明愿满脸笑意转过头:“学姐,这个周末,我能约你出来玩吗?” 第14章 燃点(三) 距离周末还有三天时间。 由于进入公司时,明愿的名字和秦静风便绑在了一起,一种莫名的荣誉感充斥着明愿的身心。 为了不给学姐丢脸,入职这几天,她逼迫自己快速学习,很快就适应了较为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也成功和同事们破冰,打成一片,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对于这份改变,母亲很是欣慰,觉得她变得乖巧和顺许多,还说要多多感谢秦静风做得良好引导。明愿也认同她的想法,所以她选择回报学姐的方式是——去她家蹭饭。 就算有人帮助,想要完全融入还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加班成了明愿每天的固定节目。 这次,她要做的事情更多,任务更重,却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抵触情绪。 究其原因,大概是,在同事们都走完之后,秦静风总会到她身边陪她一起把工作完成。有人陪伴,且是熟悉之人的陪伴,还有无时无刻耐心的指导与夸赞,公司的空间不再难以忍受。 在下班之后,时间也比较晚了,两人会一起吃饭。 不过,老是在外面吃也不好,所以她们选择回秦静风家里再开火。虽然考虑到效率问题吃得比较简单,可在家吃热乎乎的饭,感觉还是完全不同的。 蹭饭只是顺带的,明愿喜欢和学姐聊天。 把时间往前拉几年,到两人初遇的那段时间里,明愿是绝对想不到自己以后会享受与秦静风相处的时间。毕竟,谁会愿意与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说话硬邦邦,还总是挑人毛病的家伙讲话? 九年过去,时光打磨了秦静风的外表,也抛光了她的性子,让她变得超乎常人的成熟。明愿摸上去,再也感受不到一丁点粗粝的地方。 她喜欢这样温柔且*事事顺着她的学姐,喜欢被捧着,被关照,被在乎的感觉,也暂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就在这样安宁的幸福中,周五按照期待到来了。 从早上打完卡开始,明愿就沉浸在兴奋之中。往常都会先认真工作一会,才开始小小的摸一下鱼,而今天,一大早就把微信放到第一个标签页,吧嗒吧嗒聊得热火朝天。 闺蜜:[周末出来玩吗?] 明珠:[我和学姐约好了。] 闺蜜:[不满.jpg] 闺蜜:[你现在就离不开她了?怎么天天在一起啊。] 明珠:[如果你愿意给我介绍工作还每天投喂我的话我也愿意天天和你在一起。] 闺蜜:[你直接来我这上班不就得了?] 作为明愿朋友里事业最牛的一位,这位闺蜜自打毕业之后就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且经营状态良好,早早就是实现了盈利状态,现在当个稳稳当当的土老板,生活蒸蒸日上。 她曾表示过让明愿去那里养老的意思,只不过明公主选择了拒绝,说要出去闯荡,闯到最后,还是靠朋友才站稳了脚跟。 明珠:[感觉我是一个废物。] 闺蜜:[哇塞。大清早就这么多愁善感。] 明珠:[那是不可能的,我在考虑周末去哪里玩。] 闺蜜:[不是和学姐?] 明珠:[只是决定要去,还没商量好去哪里。] 从聊天界面退出,明愿探头向身边的同事询问:“你们周末有什么安排啊。” 她的社交能力一向是靠不要脸和自来熟,搭话还是问事都极其自然,加上相貌好,有亲切感,就没有不喜欢她的,该回答都会热切地回答。 只是今天,同事满脸便秘表情,丝毫看不出来周末将要到来的快乐。明愿见状,还以为自己记错时间了,看了眼手表,没错啊。 “现在没心情想这些,”同事紧张到额角冒汗:“今天要开会啊。” 明愿点点头。 秦静风跟她说过,每月都有例会,用来检测每个月每个小组的工作进度,优化工作流程,共同观看成品,讨论优劣等等。所有公司都逃不过这环,所以明愿没当回事。 但现在看同事的样子,这会议好像没那么简单。 下午两点,午休过后,准备开始会议。 第31章 会议不是在会议室,而是一间小型的阶梯式放映室。里头灯光有些昏暗,四面八方都被一种暗色的红包裹。同事们一个个走进去,找到位置坐好,气氛沉重,如丧考妣。 明愿只是个小小新人,还没到能够检查她业务能力的时候,所以轻轻松松地找了个角落位置坐好。找垫子的时候,还有心情找了两个个蜡笔小新的,一个给她,一个给学姐。 坐定之后,她给秦静风发消息。 明珠:[我要开会啦。]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所有人都在紧张兮兮地翻着手里的纸张,似乎在想着待会怎么报告的措辞,连平时喜欢嘻嘻哈哈的同事都不再笑了。 被气氛影响,明愿也稍微紧张起来。 手机一震,是学姐的回复。 野风:[好,我也过来。] 刚看完这个消息,放映室的门被人推开,寒风涌入,一道深绿色身影走进来。 秦静风穿着件色调陈旧的复古绿色外套,下.身是件偏长的修身牛仔裤,整个人是暗色,可那张脸却明亮突出。她一进来,明愿的目光便再也无法挪开,扣着手机的手指摩挲着。 周围翻书的声音更剧烈了。 “我们直接开始看。”秦静风走到放映室前方的角落,随性地拿起桌上ipad,背靠着墙壁,播放起广告文件。 所有人屏气凝神,望向大屏幕。 室内的灯光更暗了些,渐近的声音震动着音响。明愿装起手机,看了没一小会,又把视线挪到那个女人身上。 她看到学姐说要来的消息,还以为也是来听会议,都给她找好垫子了,没想到就是由她来开会的。 或明或暗的光打在秦静风侧脸,勾勒出她简洁干净的线条,从这个角度看,清俊又漂亮,还不失成熟。目光向下,握着ipad的那只手,透着一股子玉润似的白皙,一枚猫牌系着那手腕。 “刚刚那个转场是谁做的?” 片子被暂停。 明愿回过神。 一位同事怯生生地举起手:“我。” 秦静风扫了他一眼:“重做。” “收到...” 明愿微微张大嘴。 片子是按照投递的顺序放的,任何一个作品拿到明愿之前的公司,都算是老板烧高香求来的高质量了,但在前方观看的秦静风,却没有丝毫波动。 “重做。” “看不出来滤镜有问题吗?” “这种小错误也能犯。” “没做好的东西不要拿上来。” “是你们的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我的表达能力有问题?我觉得是你们的记忆能力有问题。” “拍摄的时候踩到香蕉皮了吗?” “这个进度不正常吧,我给你安排完任务,你自己还能再安排一次?” 两片嘴唇轻启,惜字如金的评价,瞬间就能将它们打入地狱。 一场会议结束,整个放映室内寒气森森。 同事们都低着头,偶尔出一声气,没人再敢说话。 提完了意见,秦静风放下ipad,仿佛只是点完了菜一样,转身离开:“散会。” 等她走了出去,放映室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舒气声,他们开始讨论起明天该去哪里玩。即将周末的快乐,现在才迟迟出现在他们脸上。 明愿匪夷所思,抓住一个最近的问:“被这么骂完你们还有心情说这个啊。” 同事习以为常:“秦总监能提出问题,就说明没事,她要是一句话都不说,才真是完蛋了呢。” 另一个同事道:“而且秦总很厉害的,跟她能学到很多东西,她骂就骂了,要好好听。” 同事们陆续离开,明愿挠了挠头。 出了放映室,去茶水间时,恰好遇到了的秦静风。明愿见左右无人,一个跨步将人拦住:“有同事告诉我,秦总监的话要好好听,能学到很多东西。” 秦静风垂眸望着她,轻轻笑了笑,伸手帮她翻出来的衣领整理好:“那你好好听了吗?” 明愿歪着头,从下向上细细盯着她的眼睛:“秦总监,你为我整理衣领,是出于你对作品完美的追求吗?” 翻出的衣领回到正轨,手指还停留在深色之间,秦静风也微微俯下.身,回望道:“你是我的作品吗?” 明愿两只手指尖相对,手背抵在下巴,十指抖动:“是不是足以拿奖的水平。” 秦静风果断直起腰,从她身边擦肩走过:“我的一世英名。” “什么意思啊!”明愿不乐:“什么意思啊!” 前面那可恶的女人就是不说话,充满着炽光灯光线的白色走廊里,她的宽底高跟鞋发出嗒嗒嗒的敲击,不紧不慢,像个鱼饵,不远不近。 明愿不管不顾:“呀呀呀!你是不是嫌弃我脸上有疤!” 那道身影忽而停了,转过身来,脸上本是温和的笑颜,渐渐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温柔:“这道疤很好看。” 她的指尖轻轻刮过那眼下的疤痕:“它是你的妆点,不是你的缺陷。” 这里不是茶水间,而是走廊了,随时都有被人看到的风险。明愿担心被人发现她和总监的关系过密,努努嘴后,后退了一小段距离:“我当然知道。” “不是对完美主义的追求,”秦静风轻笑,再次摸了摸她的衣领:“只是出于关心。”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进了办公室。 明愿留在原地,对着走廊边的金属装饰看了看衣领,这才回到位置。 一直到下班,都没再发生什么事。她今天的工作效率极高,还没到八点,就做完了该做的,顺利收工。一反常态的,秦静风倒是还没结束。 闲来无事,明愿在微信上骚扰她。 明珠:[诶大家好像都下班了诶,怎么办公室还亮着灯呢?] 野风:[我还没处理完。] 明珠:[这是怎么回事呢?] 野风:[....] 野风:[进来。] 明珠:[进哪。] 野风:[我办公室,你还想去哪。] 为了不妨碍学姐工作,加上刻意保持了距离,明愿入职以来,还没进过秦静风的办公室。此刻,同事们都走的差不多了,也不会有人看到,她便悄悄地溜了过去。 刚一推门,就嗅到了学姐身上那标志性的清淡香气。 房间里东西不多,显得宽敞,靠窗的地方种着一排叫不出名字的盆栽。一些主要的装饰偏向上,能看出秦静风的一部分风格。 她正坐在深色大桌子后:“去沙发上休息,我可能还要一会。” 明愿反手把门关上,锁好,这才优哉游哉巡视房间:“地.主来搜刮平民房间啦。” 秦静风抬头看了眼:“门不要锁。” 明愿道:“咋啦。” 秦静风:“我给你点了一个外卖,一会就到。” 明愿大吃一惊:“晚饭在这里解决吗?” “不是晚饭,”秦静风勾了下耳边的碎发:“一个小蛋糕。” 明愿眨巴眨巴眼睛,捂住嘴巴:“哇,我听总监的。” 她重新把门扭开,欢天喜地飞奔到沙发上坐下,老实了没一会,就躺了下去,眼睛盯着天花板,感受到一阵奇妙的镇定:“我第一次来这,竟然会有一种熟悉感。” “有一种心理效应说的就是这个。”秦静风没抬头。 “不,”明愿笃定:“我觉得,是因为你在这里。” 她看向办公桌,秦静风也望过来,四目对视,都还没说什么,桌上传来震动声。 秦静风低头看了眼:“外卖到了,去门口拿。” “嗷。”明愿坐起来,游荡到门口去了外卖,是个精致的小盒子,一半都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小巧精致的草莓蛋糕,份量不大,不至于吃饱到晚上吃不了饭,也正好能解馋。 她开开心心回到办公室,看到秦静风站在饮水机前接水喝,正要邀请她一起吃,注意到什么,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杯子:“你喝凉水啊,不冷吗?” 秦静风道:“只是解一下渴。” 明愿摇摇头:“烧一下再喝又费不了多少时间。” 她想要点开按钮,发现热水是开着的,顿时叉腰道:“有热水你不喝,就喜欢冻嘴的感觉是吧,现在是冬天哇。” 秦静风不语,把杯中的凉水倒进盆栽,开始接热的。 “还有啊,”明愿的脑袋瓜转过弯来:“这屋里不是能喝水嘛,你今天干嘛去茶水间。” 接完了水,秦静风推了下她额头:“哪来这么多问题。” 明愿盯着她。 秦静风指了指蛋糕:“看看喜欢吗?” 明愿嘟囔:“喜欢啊,肯定很好吃。” 一看到蛋糕,明愿就被转移了主意力,本来就不是大问题,她没细想,便抛之脑后,拆去了蛋糕的外包装:“我们一起吃好嘛?” 秦静风坐回了位置:“你吃吧,我要先处理工作。” 明愿咬着叉子,拆去了最后一层包装,露出了粉嫩的蛋糕真容。 第32章 人的情绪很容易受视觉所引导,她的心里也冒出暖呼呼的粉色泡泡,于是,掏出手机来拍照。 屋内光线足,但过于苍白,不过并不适合给美食拍,出来的效果一点颜色都没有。她拍了几张,不合心意,手边还没有合适的工具,便放弃了,喃喃道:“太失败了,这都拍不好。” 秦静风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 “尝尝味道。”明愿拆了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放入口中,眉毛顿时扬起来:“好吃!甜甜的!” 她又挖了一勺更大的,见秦静风在忙,就喂给她:“吃吃吃。” 秦静风看了她一眼,低头,目光落在那勺蛋糕上。 随着她的注视,明愿突然想起来,这位学姐有洁癖。平时一起吃饭没什么问题,但这可是蛋糕,会糊满勺子每一个角落的奶油蛋糕,别说秦静风,连明愿都不习惯和别人共用一个,赶紧要收回来:“我换一个...” 手腕上传来牵拉的力道,明愿低头,看见了自己的手腕被握住,而后是女人的脸,两片薄唇轻启,将那片粉色抿入口中,接着退开。 明愿愣了一会,突然觉得手上的勺子有千斤重。 少顷,她清了清嗓子,假装若无急事地继续使用。 等她吃完蛋糕,秦静风也处理完工作,将电脑关闭:“走吧。” 时间不算太晚,两人去了趟菜市场,买了几样新鲜菜。 回家之后,明愿看着种类繁多的菜品,突发奇想:“要不要吃火锅啊?你家那个烤炉还能用嘛?” 她嘴巴快,话都说出去了,才意识到问题,手上还在捡菜,嘴巴已懊悔地抿了起来。 那个烤炉上一次使用还是学姐想要自尽的时候,她干嘛要在这个时候提起来啊! 真该扇嘴! 她心中充满了悔恨,用余光看人,秦静风足足顿住了几秒钟,才缓慢道:“其实我...” 明愿迅速转头望着她,时刻准备道歉。 秦静风靠着柜台,手掌搭在柜台边缘。她低着头,似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我,有点怕火。” “啊?”明愿微怔。 “嗷!”明愿恍然大悟! 除了那个烤炉,秦静风家里的主要做饭工具,全都是用电的,明愿家里则是天然气。 一般家庭里,就算不使用煤气,多少也会有个炉灶,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个摞起来的小电锅。明愿之前还好奇过,没想到原来是这个原因。 只是...怕火的话,那自尽那晚刻意使用炉火,还在里面堆满了烧红的炭,甚至在最后给自己选择的死亡方式是烧炭自.杀。 干嘛要这么折磨自己。 “那...那我来做饭。”明愿躲开她的视线,挽起袖子。手刚抓到菜,她又无奈道:“但我不会。” 秦静风笑了笑:“我来就好了。” 在她炒菜的功夫,明愿把之前那个笔记本又拿了出来。翻开来看,还是那几条之前猜测的,学姐自尽的可能原因。 这段时间过得太顺利,她都把这事给忘了。 握住笔,她想了想,看向女人的背影。 秦静风脱去了外套,系着围裙,低头炒菜,露出了皙白的脖颈,整个人纤细又纤长。做饭时的烟气飘上去,像她的剪影。 明愿举起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两根手指点在屏幕上,放大又缩小,最后把照片发给了闺蜜。 闺蜜的消息很快跳出来。 闺蜜:[你怎么又在拍她。] 明珠:[我拍了很多吗?] 闺蜜:[你要不要自己翻一下聊天记录。] 明珠:[可能因为她本身就很有模特感吧,看到就忍不住啊。] 她调开相册,往前翻了几页,的确发现了好几张秦静风,且每一张的风格都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有着绝佳的构图和氛围。 可她每次拍秦静风的时候,都是随手一拍,根本没有刻意调整过。 也许这也是她的某种天赋吧。 “来吃饭吧。”秦静风关了火,将菜盛出来,端到了桌上:“要拍一下吗?” 刚刚偷拍完,无比心虚的明愿提高嗓音:“拍什么!” 秦静风示意手中的菜:“这个。” 明愿干笑道:“哦哦哦。” 她低头一看,桌上那两盘菜经过了精心的摆盘,比饭店里的还要有艺术性,便顺从了学姐,急吼吼拿出手机来拍照,还认认真真找了角度,不过,出来的效果,还没有她方才看到的学姐照片好看。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明愿正在思索,秦静风探身来看:“很厉害,你很适合拍食物。” 明愿迟疑道:“真的吗?” “真的。”秦静风很认真:“我会骗你吗?” 明愿吧嗒几下嘴。 半晌,她道:“学姐是因为我今天拍草莓蛋糕时拍失败了,现在特意安慰我吗?” 平时秦静风根本不太在意摆盘这个问题,也没有主动要求过明愿拍照,更没有在拍完的那一瞬间就立刻表达最恳切的赞赏。 那么,只有这一个原因可以解释。 秦静风脸上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只有理所当然:“就算是这样,我说的也是真心话。” “好嘛!”明愿很开心。 一顿饭叽叽喳喳地吃完,又洗漱干净,明愿把自己摔上床,舒舒服服地翻滚两圈,抱着枕头眯了会,她又坐起来,趴在床上,从门的位置偷看秦静风。 学姐在沙发上工作。 明愿正在决定一件事。 她来学姐家睡好多次了,每一次,都是她睡在床上,秦静风睡在沙发。虽说那个沙发很舒服吧,但是和床铺肯定是没法比的,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可是秦静风自己的家啊!哪有这样天天睡沙发的道理! 既然蛋糕勺子都是愿意吃的,那代表着,学姐至少没有很排斥她。 那么... 她今天就算用尽手段,也一定要让秦静风和她一起睡到床上! 第15章 燃点(四) 明愿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现在睡觉还太早,且学姐还没有结束工作,此刻不是找她的好时候。 她思索片刻,放下手机,把那个笔记本再拿出来,翻过一页,在标题写上:‘学姐可能会喜欢的地方’。 笔杆抵着下巴,明愿回忆起过去。 她和秦静风的初遇,大概是一场大学和高中合办的拔河比赛上。 那天,人声鼎沸,蝉鸣连天。夏季阳光分外粘稠,将人融化。宽阔光亮的绿茵草地上,明愿被朋友们簇拥,正在商讨待会拔河要采用的战术。 她逆光而立,正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眼睛眯着。忽然,人群的缝隙里,她看到一个冷色调的人。 那人穿着白衣白裤,半长发,皮肤比衣服还要白得刺眼,眼珠子却乌黑,整个人瘦高,背微微弓着,正在热身,舒展的手臂线条在阳光下泛着白瓷般的光泽。 注意到她的视线,朋友一回头,告诉她:“那个就是秦静风。” 明愿问:“哪个秦静风。” 朋友道:“还能有哪个。” 明愿知道了。 那时的秦静风还没有摆脱“怪人”的标签,明愿对她的看法,与负面流言也极其相似,发现自己和她一个队伍之后,还郁闷了好一会,不过,占据主导情绪的,还是好奇。 都说秦静风喜欢独来独往,和她讲话总是得到冷淡回应,是个脾气诡异又糟糕的人,最好不要轻易靠近,可明愿彼时年轻气盛,绝不信这观点,她热情又开朗,还经常请客吃饭,哪有她明愿攻略不下的人! 于是,她推开朋友,径直向那人走去。 秦静风本来在专注做自己的事,浅光的眼注视着喧闹人群,突然察觉有人靠近,立刻升起自卫模式,眼神凶冷,一副杀人犯的表情:“你谁。” 明愿抬手,本想打招呼,一听她说话,疑道:“诶,你说话好像有口音诶,好耳熟,是哪里人啊。” 她发誓她单纯只是想问问秦静风老家在哪里,毕竟她们所上的高中和大学都挺有名,会有不少外地人过来。可是,她随即发现,面前人的神情更冷了。 “你哪来的好奇心,还有什么想问的?” 明愿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有些懵,但一听这话,没听出讽刺,还以为真是在询问,于是也傻乎乎道:“有喔,我想问问你洗澡为什么不脱衣服啊。” 自从知道秦静风这个名字以来,这个问题就已经在折磨她了,几乎已和名字深度绑定。以至于,在这个非常不恰当的场合,她作为一个第一次出现在学姐面前的陌生人,就脱口而出了这个甚为冒犯的问题。 而紧接着,她就看到一缕黑气爬上那女人的脸,而后是愤怒与憎恨轮番上演。秦静风的脖颈到脸颊全都通红。她伸手一推,将明愿推倒在地,大踏步离去。 明愿向后摔倒,砸在草地上,不怎么疼,但人依然是蒙圈的。她看着秦静风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我晕。” 第33章 那场比赛的最终结果,是她们获得了胜利。和朋友们完成了大合照后,明愿肚子饿得厉害,去食堂吃完饭,没过瘾,单独拿了个馒头在路上啃。 经过水龙头区域,她停了下来,脚踩着石头墩子,叼着馒头,开了水龙头洗手。结果嘴巴没叼住,馒头掉了下来,砸进水池里,滚了一圈泥泞。 她啊了一声,赶紧捡起来,拍拍表面,看着犯难。 她们这代人,从小就被教育说不要浪费粮食,食物吃了不疼丢了疼。她一个没看住,大好的白馒头就这样浪费了,真是可惜啊。 “我这还有,你要吃吗?” 忽然,左前方有人说话,带着熟悉的口音。明愿一吓,差点又将馒头砸出去,抬头一看,是秦静风,在她对面的水槽边,手里还拎着一整袋的馒头。 她的表情依然是冷漠的,显然也认出来面前这位是谁了,但还是问了那一句。 明愿意识到,她刚刚摆出的那副可惜表情被误解了,只是,这也不能怪秦静风。 她性子里就恋旧,喜欢旧物,东西都是用到彻底不能用了才会选择丢掉,而衣服更是,只要穿着舒服,那就一直穿,所以此刻她身上这套短袖,领子那里被扯变形了,颜色也掉得厉害,看起来就十分廉价。再配合对这脏馒头百般纠结的神情,还真有一种贫穷小白花的感觉。 “哦...”明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秦静风没再看她,而是打开水龙头,把手放到水流下冲洗:“超市里最角落的货架上有过期的咸菜,可以一次买很多,不用总吃白口馒头。” 明愿有些更难解释了。 不过,因为秦静风的话语,明愿刚刚被推的小小怨气,也骤然消去。 什么啊,会认真建议且关心别人的人,怎么可能是传闻里那位冷血疏离的人呀。 她心中流过暖意,正要回应,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欢声笑语。接着,明愿肩头搭上一只手,有人大剌剌道:“你怎么在这啊,没和我们一起吃。” 明愿一转头,发现是闺蜜,也下意识回应:“还好意思说啊,你们拍照能拍到天荒地老啊!” 闺蜜不满:“以往不都是你拍得最久!” 明愿道:“但我饿了啊!光知道拍照,饭都不吃了,待会食堂关门,我看你们咋办!” “小问题,我们买了周黑鸭,一起吃吧,”另一位朋友扯开一个黄袋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来盒卤味:“你喜欢吃的都买了,鸭爪,鸭肠,鸭翅,还有奶茶。” 少年人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明愿眼睛一看,眼神就直了,方才还充满饱腹感的胃部,仿佛瞬间便变成了空空荡荡的黑洞。 她还是有些迟疑:“可我吃饱了诶。” “再吃一点又没什么影响,今天消耗也太大了!” “就是啊,第一次参加拔河比赛就赢了,我们这是天赋!以后要参加奥运会的,现在可不能饿着自己!” 明愿心动了:“好吧,我吃!” 闺蜜看见她手里的脏馒头,赶紧抠出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还不忘道:“这周末来我家玩好嘛?我妈给我买了一个全套的玩具汽车,我自己一个人拼不好,说明书都看不懂。” “一起去啊,我想吃你妈做的饭!” “去去去,都去,正好一起写作业!你们的都给我抄抄。” 和朋友们要一起离开时,明愿想起了刚刚还和她说话的学姐,回头一看,对面早已没有她的身影。 那天过后,明愿也有几次遇到秦静风,每次都会打招呼,但女人根本不理会她,只当是个没见过的过路人。 拔河比赛结束后的,那位站在水槽边,会主动搭话的学姐,似乎从此消失了。 这段回忆从脑海浮现,像是剥去了时光旧色,那个夏季的喧闹与燥热都一起涌上来。明愿出着神,笔尖颤动,却写不出什么东西。 在撞破秦静风自.尽以前,她很少主动回想和学姐有关的记忆。如今重新翻出来,以目前的心智去思索,好像终于发现了,一些之前从未意识到的细节。 翻来覆去,她心中有烦躁在涌动,可找不到原因。 扫了眼挂钟,意外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点。 差不多可以睡觉了。 有了要做的事,明愿精神起来,从床上一跃而起,脚尖拱入拖鞋。人还没去,嘴里先叫:“学姐!” 她扒住卧室门,晃啊晃:“来睡觉呀。” 说完了这话,她自己都觉得像引诱猎物上勾的盘丝洞妖精。 大概是刚处理完工作,秦静风也正在合上电脑。她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了过来,关电脑的动作很缓慢:“什么事。” “就是睡觉啊。”明愿指指床:“今天我们一起睡。” 果不其然,秦静风拒绝道:“不必了。” “不行!” 明愿下了决心,今天晚上,怎么都不会让人给跑了,强硬道:“你必须来这睡。” 沙发上的女人显然没当回事,抱着电脑起来:“理由?” 没想到真会问这个,明愿一愣,脑子转得飞快:“我刚刚看了一部恐怖电影,有点害怕。” 秦静风给出解决方式也很快:“门不关了。” 不关门,也不拉窗帘的话,屋内会有窗外的霓虹灯光映照,挺明亮。明愿心里门儿清,还是故意道:“不行,不够,还是黑乎乎的。” 秦静风:“不关灯。” 明愿:“那我睡不着。” 似乎是感受到明愿今晚的倔强和坚持了,秦静风收起电脑,走到门边,靠上门框,双手抱臂,与不老实的人对视片刻,才解释道:“我不习惯和别人睡。” 明愿反身上了床,拍拍被子:“用这个当界限,放我们中间,我肯定不会打扰到你的!” 秦静风没说话。 明愿眼珠一转,作失落样,低着头往外走:“你可是这间房屋的主人,我老是让你睡外面,很坏。实在不行,我睡沙发吧,你睡床,也省的我当坏人。” 秦静风维持着动作,只用指尖拽住了明愿的衣领:“你不是害怕?” 明愿顺势转身,撒娇道:“所以一起嘛。” 好似听不懂似的,秦静风道:“一起睡沙发吗?” 明愿噘嘴。 两人之间流动着无声的对峙。 没有人败于下风,不过,秦静风还是主动开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只狼追着小兔子跑,没追上,于是去小兔子家里等待,还装扮成了小兔子妈妈的样子。小兔子回家后,因为害怕狼,所以要和妈妈睡。” 明愿:“然后呢。” 秦静风:“然后?” “嗯,你没讲完。” “被吃掉了。” “那你是我妈妈吗?” “....”秦静风似有些困惑,不知道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可她无法在继续这个故事,因为某个孩子心性的家伙,也许真以为这是什么正经的童话。 “你....” 她揉了揉眉心,长叹口气后,竖起食指警告:“只有今晚。” 明愿欢呼:“好呀好呀!” 心里却是说:不好不好,这可容不得你。 解决了一道心头大患,明愿轻松了很多。先爬上床,用手推开被子,做了一个小小的防御塔,摆在床中央的位置,向另一边摊手道:“那边是你的,谁要是越过线,谁就是小狗。” 秦静风默默看了会,关了灯:“睡吧,小狗。” 黑暗降临时,明愿抗议:“我还没过线呢!” 床铺另一边被微微压下,接着是女人轻柔的嗓音:“能坚持十分钟的话你就不是小狗。” 她这话说得,仿佛笃定明愿是做不到的。年轻人顿时起了气性,把身体往床上一砸,哼道:“你等着看吧。” 她听见女人的笑声。 打定了主意不讲话,不动作,明愿逼迫自己快点入睡,顺带想一下明天要和秦静风去哪里玩。然而,一想到这个名字,就不免想到方才那段回忆。 她忘记了几秒之前下定的安静决心,主动搭话道:“我刚刚想到了我高中那会,遇到你的时候。” 秦静风幽幽道:“是看恐怖片想到的吗?” “瞧你说的,什么意思嘛!”抱怨完,明愿又自白:“我高中那会是不是特别讨厌,又自恋又吵闹。” 秦静风道:“你现在也蛮讨厌的。” 学姐真正讨厌一个人时,语气可不是这样的,带着点纵容温柔,所以,明愿知道她在逗自己玩,配合道:“学姐就爱说气话,不听了。” 她故意把翻身的声音弄得很大,只留个谁也看不到的背影对着人,过了会,还*是她打破沉默:“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 “你不是困了吗?” “这是闺蜜小夜话时间。” “....”秦静风似有些无语:“赶紧睡。” “嗷。” 明愿是个睡觉很老实的孩子,也是个很会尊重人的,为了不被看扁,既然秦静风说不习惯,那她就老老实实睡在自己这边,绝不会逾矩一步。 第34章 她本以为自己做到了,如果不是第二天,她从秦静风怀里醒来的话。 第16章 燃点(五) 一定是哪里不太对劲。 抱在怀里的身体很柔软,散发着馨香,暖烘烘的,这是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脸颊贴着的地方,还能感受到女人呼吸的起伏。 那条本该作为界限分割两人的被子,被压在明愿身下,而她的双臂还环着秦静风的腰,抱得很紧,害她的睡衣都皱巴了。 种种迹象表明,无论怎么看,都是明愿主动犯了忌讳。 不不不,她睡觉可是很老实的... 但也不一定。 明愿产生了怀疑。 她自小就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所以从小到大,几乎都是独自睡过来的,就算去朋友家,也是睡了一会就要起来继续玩,很少正儿八经过夜。她对自己睡觉的习惯,还真是不太清楚。 至于秦静风,连有些窄的沙发都能好端端睡着,大概是没啥恶习。 几方盘算,昨天晚上,应该就是明愿先越过那条线的。 想起了昨晚的信誓旦旦,再看这残酷的现状,明愿的身体有些僵,迅速眨了几下眼。 她试图把责任推给秦静风,于是偷偷抬头,想看看那女人睡醒了没有。 如果还没醒,那解释权可就在明愿手里了,到时候把证据抹去,想怎么判罪就怎么判罪。 为了不把人惊动,明愿动作很轻缓。由于距离较近,只能从近景看。先入眼的,便是一对平直突出的锁骨,深到能养鱼的锁骨窝,白皙修长的脖颈,以及小巧的下巴。 明愿屏住呼吸,再往上看,看见女人没化妆的脸,透着自然的血色,高挺精致的鼻梁与长长的睫毛。 真好看。 “看完了吗?” 明愿看到那双薄唇一启一合,而后是睫毛微颤,睁开了眼。 “....诶?”明愿愣愣的:“你醒啦。” 怎么会醒那么早!她还没来得及毁灭证据呢! 谁知,秦静风揉了揉鼻梁:“我根本就没睡。” 她拍拍明愿的脊背,示意她退开,等人撤退,她轻轻啧了一声,边缓和身体的酸麻,边手撑着床坐起来。她垂着头,头发微乱,那道混杂着无奈的眼神,透过交错的乌黑碎发望来:“小狗。” 女人的嗓音有些哑,明愿手指微蜷,一个激灵蹦起来:“起床了!” 她跳下床,脚尖勾住拖鞋,还没踩稳,就往外卧室外冲,都冲出去了,又后退两步,扶着门框:“你早就知道我睡觉不老实?” 秦静风还是坐在床上,一副很容易欺负的样子:“我们一起睡过,你还记得吗?” 拔河比赛之后的某一个暑假,明愿她们的班级抽中了夏令营,与她们一路的人里,就包括为了兼职负责照顾她们的秦静风。而那时,机缘巧合之下,她们一起睡过一个晚上,只不过明愿喝得有些醉,大部分内容都不记得了。 “啊...”在记忆深处找到了罪恶的起点,明愿害怕面对秦静风幽怨的眼神,速速遁逃了:“我去刷牙!” 等明愿用0.5倍速洗完脸,刷完牙,还抹完护肤品后,才磨磨唧唧得来到卧室门口,悄悄往里看。本以为会看到满脸责怪的秦静风,没想到,她却已经重新躺下,睡着了。 明愿不太相信,靠近了一些,躺着床上的女人闭上了双眼,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明愿如遭了晴天霹雳。 她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吗? 一整晚睁着眼无法安眠的人,在她走后的下一秒,就这么进入梦乡了? 明愿不服气,吧嗒几下嘴,有点想把人摇醒问问。手伸出去之后,却是摸到了被子,将之摊开,盖在了秦静风身上。 整理好被角,要撤开时,手腕传来的拉力。她低头一看,是睡梦中的秦静风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 “你要跟我算账也是等你睡醒啦。”明愿轻声说。 她慢慢掰那只手,本想用点巧劲,不想把人弄疼,又可以让那紧握的手放开。 但明愿只是刚用了点力气,表示出了要弄开的意思,那看似握紧的手,便立刻松开了。秦静风似有所感应,还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哎呦,”明愿摇摇头:“小狗才钻被子。” 抬头看时钟,早上八点。 她出了屋子,给小电锅连上电,又放进去三个鸡蛋,准备煮。 害怕掌握不好时间,她先去网上搜索了最佳的煮蛋攻略,发现第一步是清洗鸡蛋,于是把放进锅里的鸡蛋拿出来,在水龙头下洗干净了,还给锅里换了水,这才重新煮上,定时九分钟。 煮鸡蛋应该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饭,最起码翻车的概率会正经的饭菜要低很多,明愿不贪心,做这一样就够了。免得突发奇想,把学姐家厨房给炸了。 等待的时间里,明愿打开了自己的ipad,开始挑选凌海市适合周末游玩的地方。 她还记得要找到学姐感兴趣的事情。 只不过,由于昨晚的意外,导致秦静风现在才入睡,估摸着这一觉要睡到至少正午以后了,那么,周末就缩减到了一天,制定计划的时候需要有所取舍地斟酌。 古镇?游乐场?动物园?植物园?水族馆? 一天的话,最多应该只能去两个地方。 要让明愿自己来选,肯定不会有任何犹豫,但这是为了学姐,顿时毫无方向。她拿不定主意,放下笔,背着手,在客厅里转了两圈,试图寻找到能体现出秦静风喜好的地方。 明愿来住了那么多次,还是第一回仔细观察这里。 和秦静风本来有些偏冷色的性格不同,她的家里东西较满,且风格统一,包括灯管全都是暖色调,能看出是刻意制造的效果。东西虽然多,但都整整齐齐,应有尽有,整个屋子像是一个温暖的生态箱。 学姐这样设计,好像要把所有和自己有关的东西都放进这个小家里,从而避开外界的暴风雨似的。 绕过沙发,明愿来到靠近墙面的地方,观察起挂在墙上的画作。 那些画都是她叫不出来名字的,用色很大胆,仿佛爆炸的彩虹,而内容则比较抽象,表现力倒是极强,她站着看了会,竟然看得有些晕了,只好继续往后。 伫立在墙角的柜子,形状较为奇特,看样子是从某个旧货市场淘来的老物件,也满满堆着东西。 下面是书籍,关于专业摄影和手工,以及花艺和烹饪,还有一些唱片。 上面则摆着一些摆件,有些是明显的ip联动产品,有些则是手工塑造的。有动物,有小人,还有一些简单的小型机械。她们被摆成了你追我赶的样子,像是在玻璃帷幕后表演着戏剧。 明愿看完了柜子,接着往后,又是几幅画,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身处画廊里。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打开,秦静风顶着睡乱的发型站在那里。 明愿道:“哦,蒙娜丽莎来了。” 秦静风睡觉睡得脸色苍白,没理她,径直走向卫生间。明愿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没醒,也没敢招惹,老老实实站在画前。等女人从卫生间出来,再急匆匆回到卧室里躺下后,她才放松下来。 学姐有点起床气。 接在画作后面的,是一面剪贴版。上面用钉子贴着一些经典的电影剧照和台词,最中间的那部,就是之前秦静风打算自尽那晚,明愿所看到的那句话。 [一直都是。] 明愿安静看了会,后退一小步,脚碰到了东西。 她低头看,是猫砂盆,里面还放着新鲜的猫砂。 即使时至今日,明愿可以确定野风已经不在了,可野风的主人却还保留着每日换辆换水换猫砂的习惯,尽管这些东西根本没猫用,最终还是丢掉浪费。 秦静风在想什么呢? 是习惯难改,还是情绪难平呢。 回到沙发,明愿拿过笔记本,先在第一页写上了“过往”两字,又在第二页补充了内容:学姐喜欢看电影,喜欢有风格的家具,喜欢做手工,或者购买.... 边写,她边忍不住道:“还是那个文艺风的学姐啊。” 看来人骨子喜欢里的东西,终究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 写完笔记,她打开ipad,开始重新规划。 [去电影院吧,可是最近也没什么好电影上映啊,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学姐肯定看不上。] [精品店吧,那里挺多玩具的,可以让学姐慢慢挑选。] [....] 她就这么做着计划,完全没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等到胃部传来不满的抖动,提醒她饿了之后。她才想起伸个懒腰,抬头看了眼时钟。 十一点多了。 门“啪嗒”一声被打开,秦静风从里面走了出来。 前一晚睡前,所有窗户都拉了窗帘,而由于房屋主人一直睡着,也没人把它们重新拉开,所以屋内还维持着略微昏暗的状况,光线并不充足。 秦静风穿着睡衣,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被过滤的光蒙在她脸上,有种朦胧之美。她烦烦地走到茶几前,喝了口水,眼底青黑,眼神倒是没劲的软:“在干嘛。” 第35章 明愿反过ipad,把展览预告展示给她:“下周有家具展览会,一起去?” 秦静风道:“你怎么会关注这个。” 明愿道:“我觉得你会感兴趣。” 秦静风默然片刻,她又喝了口水,原本放空的视线,清明了些,点点头:“去。” “你不再睡会吗?”明愿放下ipad,准备再去热一下鸡蛋。 她听到身后女人的声音。 “再睡晚上就会睡不着了。” “这才多长时间?”明愿把电锅重新打开:“才三个多小时,你不能这样熬,会出事。” “嗯。” 明愿热了鸡蛋,又把买来的外卖热了一下,将鸡蛋剥好放进外卖里,端着回到茶几前,放上台面:“吃吧。” 秦静风看着饭,呆了一会,问道:“你弄的?” “是我。”明愿确定。 “我家里的干辣椒段昨天用完了。”秦静风拿起筷子挑了下,一块绿色被她拨到一边:“也没买芹菜。” 明愿道:“证据不充分。” 秦静风以食指敲了敲筷子:“这是外卖才会用的一次性筷子,而且外卖袋就在垃圾桶里。” “好吧,”明愿挨着她坐下“看来你真的醒了,不过,这个鸡蛋是我煮的。” 她指向鸡蛋:“只要这顿饭有百分之一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的。” 秦静风显然有话要说,只不过,在说出之前,先感受到了耳边的气流。她登时睁大眼,往旁边闪去:“干嘛。” 明愿正捏着她的耳朵,看着女人满脸防备,笑道:“我还能欺负你还是怎么的,这么防着我。” 秦静风抿紧唇。 耳垂部分有道红色的印记,明愿本来只打算看看这是什么,发觉只是睡出来的印痕罢了,放了心。 指腹所触碰的温软凉滑,她被这手感吸引,多摸了两下。而后她便听到女人压低的声音:“你昨天晚上不让我睡觉。” 明愿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这是在说反驳她刚刚的“没欺负”。 “我可没不让你睡。”赖账第一名又在发功:“我好心给你当软枕,是你不知道珍惜。” 为了避免被察觉出异样,明愿依依不舍收回了手。 等她退开了,秦静风才叹了口气,像是知道明愿是个怎样的脾性,也没再辩解什么,放下筷子:“我去刷牙。” 明愿目送她离开,指腹还残留那种感觉,心里惦记着,早晚去买个捏捏玩。 从卫生间里再次出来的秦静风,明显比刚刚清醒点了,先拉开了窗帘,让柔和阳光驱散了屋内的昏暗,这才坐回来,慢慢开始吃饭。 明愿捧着ipad:“下个月有一部文艺电影上映,你要看吗,诺,预告片。” 将ipad举到女人面前,画面开始播放,是那个文艺片的预告片。 屏幕上出现了一些快速闪动的镜头,以及毫无意义的山啊,海啊,雪啊之类的场景,明愿对这种调调没兴趣,便只是捧着,眼神滑到秦静风脸上。 这女人也不知道是看还是没看,目光落在屏幕上,状似认真,但又似乎在出神。由于肤色过白,很容易看到那耳垂像是被染色,一点点红了。 明愿吃惊地看了眼屏幕,心道:这玩意也能看害羞?秦静风真的清心寡欲吗? 视频播放完毕,自动暂停,两人就以这么诡异的姿势看完了预告片。明愿拿回ipad:“怎么样,有兴趣吗?有的话下个月我请你看。” 秦静风像是刚回过神,眼神定了定,落到明愿身上。 从方才起,这小家伙就一直在示好,很明显有哪里不对,而秦静风善于怀疑:“你有什么阴谋。” 明愿满脸是笑:“学姐,你变坏了。” 她哪里有阴谋,她只有一颗赤诚之心啊! “就在刚刚,我为了研究你的喜好,看了一圈你家的装修,”明愿浮夸地捂住胸口:“我感觉到我们的心更近了...我觉得...” 她这边演戏,期待秦静风那边也给与反应,她和朋友们之间的相处差不多都是这样。可惜了,这次遇到个铁疙瘩,秦大总监这个人,真没趣!只拿一双黝深的眼睛看着人,完全不搭腔的! 没人配合,明愿也就不玩了,把ipad一扔:“反正时间还早,到时候看吧。” 秦静风也收回视线,挑了挑碗里的菜,没有想吃的,最后还是对那个鸡蛋下手了:“我还有一点工作要处理,晚上想吃什么?” 明愿:“麦当劳。” “一整天都吃外面的食物吗?” “懒劲犯了。” “又没让你做饭。” “我做了的。”明愿抗议。 秦静风吃了一口鸡蛋,瞥见桌上的笔记,看见满满当当的计划表,顺口问道:“这都是一天要完成的?你要赶集吗?” 担心被看到前面的内容,尽管女人毫无要看的意思,明愿还是赶紧把笔记本合上收起来了:“赶集是什么意思。” 秦静风幽幽道:“意思就是要把你拉到市集上称重卖钱。” “学姐,你变坏了。” “我又坏了。” “昂。” 跟她嘴贫完,秦静风说了点正事:“公司联欢晚会要到了,你有想表演的节目吗?” 一说这个,明愿顿时眼睛亮了起来:“有啊!诶,你们公司那么多人,晚会应该很热闹吧。” 秦静风道:“如果你愿意参与,那的确会更热闹。” 明愿贼兮兮问:“有奖励不。” 筷子戳破了鸡蛋,秦静风道:“我可以单独给你设个奖励。” “哈哈哈,那我可不能放过这次的机会,”本来就是容易骄傲的人,到了自己的领域,明愿更是肆无忌惮了,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当吉他:“想当年咱们学校校庆,我上台唱了两首歌,不知道迷死了多少人啊,可惜你没看到,不过我朋友录像了,回头给你....” 秦静风打断她:“我看过。” 明愿一怔:“你之前不是说没参加吗?” 大学校庆,相当热闹的群体活动,像明愿这种本来就算风云人物的,在这种时机会更加大放异彩。她唱了两首歌,音频和视频文件在校园群里几经传播,甚至在网络上也小有热度。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校庆对她而言,算是完美的落幕了。 除了一点。 在校庆开始之前,明愿邀请秦静风来参与校庆,来看她的表演,秦静风的死倔脾气硬是不答应,但是被明愿磨到没脾气,还是说了自己回过去。 但最后,她还是失约了。 为了这事,明愿生了好长时间的气,两人差点彻底闹掰。 要不是有其他事情的发生,把她们强行凑到了一起,说开了话,恐怕真就没有这个以后了。 秦静风把筷子横放在饭碗上,抬起一双格外温柔的眼:“那天我去了,只是没有告诉你。” 第17章 燃点(六) 在这个极为普通的午后,得到了意料之外的事实回答,改变了一场几年前误会的真相,先抵达明愿胸腔中的,是难掩的惊讶,接着才是喜悦。她咧开嘴唇,带着点委屈道:“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 秦静风笑道:“真的真的。你两首歌的间隙里,话筒出了点小问题,调整之后才重新演唱的,我说得没错吧。” 网络流传的版本里,为了时长考虑,这段小插曲可是被剪掉了,只有真正去过的人,才能准确说出了这部分细节。明愿蹦了起来:“你真来啦!” 心中被喜悦的泡泡填满,她激动地摸了摸耳垂,弱弱问道:“那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秦静风有理由:“又不是每件事都要和你说。” 明愿炸道:“可这是你答应我的事情啊,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约定!你违反了誓言,还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当时快气坏了,那么责怪你,还骂你了,你既然被误会,怎么不解释呢?” 面对这一连串问题,秦静风表情未变,还是那副淡然微笑的模样。她伸手,以指腹磨了下明愿的袖口,像是安抚。 “原本是来不及的,后来赶上了。” “那还是来了啊!”明愿正在上头,根本察觉不到这小小的触碰:“你,干嘛不说实话,干嘛要骗我!” 秦静风道:“怕你太得意。” 明愿大喊:“已经得意了!” 她双手拍桌,一脸谴责:“我当时拿了好多好吃的,准备和你一起分享呢,结果根本没找到你人,还收到你那条短信,你都不知道我那时什么心情。” 一首歌唱完,话筒出现了小小的故障,不断发出恼人的杂音,场内笑声阵阵。 明愿能控住这样的场,她招手示意大家继续跳舞。场热了,她边深呼吸,边调整着耳麦,目光扫过了乌泱乌泱的人群,掠过每一张欢笑呼喊的脸,始终没看到想看到的那个人。 第二首歌也结束,接受了足够多的掌声和钦佩后,明愿擦去汗水,向观众鞠躬后,走下了舞台。 第36章 朋友们拥上来,有给她擦汗的,有给她递东西的。明愿握着毛巾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问道:“那个谁有来吗?” “你说谁?” “就那个谁,学姐啊。”明愿放下毛巾和水杯,抓起桌上的零食就跑:“我先走了。” 她以为自己没看到人是因为眼拙,刚想发信息问问,就收到了学姐迟来的信息。 [抱歉,我没赶上。] 下一个节目已开始表演,人群再次爆发一阵欢呼,五颜六色的灯光胡乱散射在场内。 明愿本该继续飞奔,随着人群,随着音浪,继续延续她用不完的热情,可却像一个突然坏掉的荧光棒,杵在原地,被短短几个字所激起的怒气,顶到了浑身颤抖。 说起这段过去,时至今日,她还是来气,就算在知道了真相后,也不能改变这潜意识的情绪路径了。 不过,却多了一个思考的方向。 失约之人,态度还不端正,生气也无可厚非,但一定会气到那种程度吗? 她长到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气到像是被浑身泼了冷水一样,忍不住颤抖,忍不住骂人,也一定要得到一个说法。 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正当明愿模模糊糊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听到了秦静风的道歉:“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啊。”明愿立刻道:“哪怕是现在,也不需要。” 先前的愤怒早已排解,如今更是没什么好说。 秦静风道:“我只是觉得你身边有很多人,也许你并不需要我。” 明愿道:“有再多人,那也不是你啊。” 说完,又补充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沙发是窗外日光的照耀之地,秦静风脸上也承了点光,却没有相应的暖色。她微微摇头:“独特并不代表有意义。” 明愿倔脾气上来了:“那你说什么才叫做意义吧,我是不知道,从来都没思考过这种东西,活得不是好好的。” 桌上的外卖学姐根本没怎么动,一番话说完,明愿也有点饿了,便蹲下来,撩起筷子继续吃。秦静风见状,提醒道:“这个我吃过了。” “吃过怎么了,我又不嫌弃你。” 秦静风不再说什么。 有时候,一个话题过去了,虽然没得到结果,再提起来,依然会觉得尴尬,所以明愿心里还是奇怪,但也没有深究,而是问道:“都没怎么吃,你这就饱了?” 喝了口水,秦静风离开沙发:“不习惯吃外卖。” “那你不饿吗?” “还好,”秦静风走到了冰箱前,打开看了会,转头问道:“晚上想不想吃饺子。” 明愿眼眸微亮:“想吃!” 之前一起露营时,她偶尔尝过学姐的手艺,念念不忘,却始终没想起来。如今又来了机会,她可不会错过。 决定了晚饭,秦静风便系上围裙,擀面去了。明愿难得不想做只会吃饭的米虫,打算帮忙。看着雪白的面团在学姐手指间变换形状,她来了兴趣:“我也想试试。” 秦静风揪了一块面团给她。 明愿喜滋滋接过,试图学着学姐的样子,把面团擀成大小正好的小圆饼。 然而,看着很容易做的事情,真上手时,可不是那个样子。 在她手里,面团像是突然学会了几何,变成三角形,四方形,多边形,都手到擒来,可就是不愿成为圆。未曾想到图形里也会存在歧视,真令人痛心。 确定自己真不是这块料后,明愿也没把面团还回去,直接当成橡皮泥玩:“我要是有你这样的生活技能,我妈肯定会夸我有本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成熟稳重,会赚钱,还知道漂亮,是有能力又好看的小女孩。” 虽然经常自夸,但她知道自己距离那几个形容词还是很遥远的,并非不想成为父母眼中全能的存在,只是,毕竟能力有限。 从碗中挖出面粉洒在案板上,秦静风道:“很在意妈妈的评价吗?” 明愿问:“有人会不在意吗?” 她两手相合,将面团拍扁:“大家都是在父母的期待之下长大的吧。” 不过,学姐的家好像... “帮我一下,”秦静风偏过脸:“头发。” 由于方才起床时,她心情不太妙,头发只是随手一扎,不太稳固,稍一运动,就松散了。随着她偏头的动作,更是有一部分散落下来,勾在耳畔。 “哦哦哦,好,等下。”明愿扔下面团,把手洗干净,又去搬了板凳放在秦静风身后,并踩了上去。 秦静风微微侧身,向后瞄了一眼:“那么夸张?” “这是仪式感。”明愿弹了下腕间的皮筋,强调到! 看这个架势,不像是随便就能结束的,怕是又发现什么好玩的了。秦静风叹了口气,感受到几根微凉的手指穿过头皮,擦过头皮,将缠发的工具勾走。紧接着,是轻缓地触碰。 她手上动作微顿,肆虐面团的力气似乎也跟着轻柔了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算给长发公主扎头发,也该结束了,秦静风忍不住问,还没开头,听到咔吧一声,是发卡固定的声音。 “哪里来的发卡。” “我的。” “...真有童心。” 又连着卡了好几个,明愿欣赏完自己的作品,才弯腰探身道:“你是不是说我幼稚呢。” 她踩着板凳,要反过来比秦静风还要高上许多,以这般姿势弯腰,长发的发尾恰好扫过了女人的耳尖,那说话间的气流,也不自觉一齐拥了上去。 明愿感受到女人身体僵了一下,乖巧的面团也开始在她手里造反了。 “看吧,心虚了。”她没有过多欺负人,转身提着板凳离开了。 刚刚那个瞬间,如果在她面前的人是闺蜜,那捉弄绝不会结束在这里,后面还有一系列骚扰,脑子里都演好了!但可惜,并不是。 与随便开玩笑的那帮朋友们不同,秦静风很独特,是个少有的正经好人。她如今的底线在哪里,明愿不敢去猜测触碰,万一真触雷了,或者把人惹生气了,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压着性子。 把板凳挪回去的时候,明愿再一次路过了猫砂盆,看到那沉甸甸的存在,原本的轻松也多了几分重量。 她回到厨房,双手背后,犹犹豫豫叫:“学姐。” “嗯。”秦静风看起来已恢复了正常。 明愿想问猫的事,不是第一次想问,也不是第一回筹谋开口,然而,这哪里是能轻易就问出来的。她害怕冒犯,也怕再触碰伤处,却也不忍忽视那显而易见的不对之处,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境地。 秦静风有所察觉,瞥向她:“有事就直说。” 明愿道:“咱们吃什么馅的饺子啊。” “处理一下冰箱里的食材,”秦静风回忆着方才开冰箱看到的场景:“三鲜吧。” 明愿嘟嘟囔囔:“又叫我来清理食材。” 上次也是,一顿烤肉,就没吃几个新鲜菜! 她倒不是真在意这个,只是想要顺口提到那晚的事情,而秦静风抿唇一笑,没有躲开这个话题,反而迎合了:“想吃烤鳗鱼吗?” 那满桌残余中唯一的新鲜事物,为特定人准备的鳗鱼。 明愿的心咚咚作响。 “学姐。”她再一次叫道。 这两个字的语气与前面不同,引来了秦静风的侧目,她似乎从女孩容易理解的眼眸里看到什么,伸手将围裙解了下来:“我出门给你买。” “等下,”明愿急忙道:“不需要买!我不吃的,哪有吃饺子配鳗鱼的!” “改良版。”秦静风头也不回。 “哎呀...” 明愿垂头丧气。 买什么鳗鱼,理由而已,学姐根本就是察觉出她的意思,所以逃跑了。 小小的失落弥漫在明愿心中。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以为自己和学姐的关系,已经熟络到无话可说了呢。 毕竟,若是学姐想要知道她的什么事,她可是不会隐瞒的。 晃着胳膊在屋子里转了一会,明愿的注意力落在了案板上。 主人走得急,还没来得及收拾,饺子皮被摞成了一座座圆柱形的面塔,看起来颇有几分诙谐。明愿被它们吸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拿手机拍起照片来。 几道咔嚓声后,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又都忘干净了。 学姐家距离商超很近,所以秦静风很快便回来。她一进门,便是假装生气的一张脸,压着嗓音道:“明愿,过来。” 明愿正在看照片,没听出这语气不对,心大地跑过去:“来喽。什么事呀。” 她跑到门边,看见来人的表情,才发现有点问题:“我招你惹你啦。” 放下手里的菜,秦静风双手抱臂,一副要算账的样子:“你做了什么不知道吗?” 站在玄关处的女人,还是那个漂亮的学姐。明愿不知道她愤怒的起源,举起手来:“投降,不知道干嘛了,饶我一命。” 第37章 秦静风冷哼一声,却是自己先破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略带无奈地转过身:“你干得好事。” 原来她后面的头发上,夹了不少发卡。 这些装饰如果在一个小孩子,或者明愿这样的成年人身上,违和感不会太重,可秦静风明显是成熟的风格,用这个,看起来多少就有点不合适了。 明愿开怀大笑,扶着柜子,腰都直不起来,笑完了,才道:“学姐,好有童心喔。” 她可算把这句话丢回给学姐了! 第18章 燃点(七) 重新提起地上的菜,秦静风用另一只手摘下了后脑勺的发卡,握在手心,先拿指节敲了下她额头,才进屋道:“在门口遇上隔壁阿姨了。” 就算被打了,明愿也乐呵呵的,*像条小尾巴跟着她:“阿姨怎么说。” 秦静风道:“说我换风格了。” 想象着那个画面,明愿又笑个不停。 秦静风走到桌前,把菜袋子放在桌面,又从里头拿出一袋巧克力,丢给了明愿:“还笑。” 明愿接住巧克力:“那你怎么回答的?” 袋子里不止有鳗鱼,还有不少果蔬,满满一袋。秦静风都拿出来,摆在桌上,再一一填满冰箱:“我说因为你在。” “谁在,不知道谁一把年纪还在玩发卡,干嘛栽赃给我,”明愿拆开巧克力袋子,凑到冰箱前,看着空置的格子被涂上不同色彩,调侃道:“学姐买这么多菜,在画画吗?” 这么说来,因为那点强迫症和洁癖,学姐的冰箱也总是整整齐齐的。每一处抽屉都充分利用,蔬菜和加工食品分开放置,严格按照生产日期和新鲜程度来决定吃的顺序,有时候,甚至会根据不同菜品的颜色来进行分类。 明愿第一次来这里时,打开冰箱,被那规整的阵法惊讶到愣在原地,从脚趾舒爽到头顶,还拍了不少照片。关于学姐这个人的特殊之处,光是留在她手机里的影像,都可以单独开一个相册了。 秦静风叹息道:“还不是某位公主非说要吃新鲜菜,我哪里敢忤逆。” 开明的明公主大手一挥:“赏。” 她掏出一粒榛子巧克力,塞进秦静风嘴里,手指贴近时,不经意擦过那唇,柔软一瞬即逝。收回手时,她下意识背到身后,指腹轻轻擦过,像擦去什么残留在那里的温度似的。 秦静风抿住巧克力,一点点吞入口中,末了,摇头道:“用我的东西来赏我。” 明愿道:“这都是大人做派!” 收拾完冰箱,秦静风便接着厨房的残局忙碌。 明愿自知帮不上忙,回到客厅,瘫在了沙发上。 这时,手机一震,母亲发来消息。 母亲大人:[还在你学姐家吗?] 打开手机摄像头,明愿拍了一张客厅照,发了过去。 明珠:[其实在拉萨,这地方是不是很有风情?] 母亲大人:[你知不知道你爸出差了。] 明珠:[现在知道了。] 厨房里传来剁馅的声音,闷闷的,密集而沉重。明愿在这紧迫的动静中,十指颤动,也想做点什么,于是爬起来,把饭桌用湿巾擦了一遍,擦完才重新拿起手机,看见几条未读的新消息。 母亲大人:[你爸出差,我懒得做饭,来闺蜜家了。] 母亲大人:[家里现在没人。] 母亲大人:[要不然你就在你学姐那里住着吧,她烦不烦你啊。] 明珠:[啊?她不烦我呀,老爸要出差多久?] 母亲大人:[俩月。] 明珠:[我知道了,那是不是不太合适啊,还蛮长的。] 每当父亲出差的时候,母亲也会出门,她闺蜜家距离学校很近,且做饭很好吃,所以一住就是住很久才会回来。这段时间内,明愿要么是和她一起去,要么是去自己闺蜜家,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已经习惯了。 他们家管这个叫寄养。 母亲大人:[你也知道不合适啊,你这两天住得少吗?] 明愿回到沙发,仰躺上去,翘起腿。 明珠:[那咋办呀,我现在去闺蜜家?]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很清楚,不管她要住多久,学姐都不会拒绝的,她就是有这样隐隐的自信,这话也就是随口一说。 母亲大人:[你学姐要是不嫌弃你,你就住着呗,但不是白住的,两个月时间不短,你把该算的钱算算,房租,水电这种大头,问清楚了,还有油费,买菜钱,都看看。] 母亲大人:[天天叫人家接送你上下班,还给你做饭吃,以后的老公都不一定能对你那么好。] 明愿没有脱离家庭独自生活的经验,对于租房的一系列事宜也一窍不知,更没开过车,这些杂乱的费用于她而言,是毫无概念的,一听就头大。 不过,她认同母亲的话,这些是该算算。 母亲大人:[你成熟一点,别天天像个小孩子一样,啥啥都不知道,也不要把别人对你的照顾当做理所当然,在别人家里勤快点,成熟点,能学到的地方就学学,有点眼力见,知道不。] 明愿闷闷地敲字:[知道啦,我会说的。] 厨房那边,她暂时帮不上忙,现在过去只会打扰到学姐,可别的地方——被学姐整理妥当的冰箱,收拾整齐的茶几,叠好的被子,全部拉开的窗帘等等,没有哪里是她还能插手的。 明愿又拿起ipad,划了几下,都是重复的内容,随手扔到一边。 她默默坐了会,还是钻进了厨房。 “我会调蘸料!”明愿举起手,毛遂自荐。 案板上已有两排弯月般的饺子,个个饱满精神,肥嘟嘟的。秦静风正垂着头挖馅,勺子在饺皮上一抹,再几折,又一坨胖饺子站在了她的手心。 她的动作很迅速熟练,但不显得着急,反倒是从容又优雅,看着倒不像是在做饺子,而是什么手工艺品。百忙之中,她看过来:“什么口味。” 明愿掰手指:“生抽,醋,蒜泥,辣椒油!” 秦静风发话:“可以。” “包在我身上!”见缝插针找到了活计的明愿欢呼。 下午五点左右,热气涌出,水面咕噜,一个个白胖的饺子从水面浮起,被分进两个碗中。明愿端着蘸料先一步出来,把东西放上餐桌,拉开椅子时,两碗饺子也同样摆上桌。秦静风擦干净手,搁下筷子。 准备好一切,明愿终于坐下,夸张地闻了下碗里的饺子,哇道:“让我尝尝学姐的大作。” 秦静风道:“可以给你挂个名。” 明愿道:“学术不端啊。” 秦静风抿起唇。 明愿拿住筷子,扒起饺子,尝了一口,有些着急,烫得牙齿疼,呼了半天,才彻底咬下去,肉香与蔬菜的清香一同绽放在舌尖,她耸起肩膀:“好吃!好吃的我都不想走了!” 观看了她表演全过程的秦静风也拎起筷子:“又没赶你。” “咳咳,”明愿顿了下,才道:“我的意思是,真的不走了。” 秦静风抬眸。明愿摆出笑脸:“学姐,我这两个月可以都在你家住吗?不是白住喔,我可以给你支付房租,还有水电,你等下都算算好了,然后发给我就行。” 饺子就在碗中散发着诱惑,然而,秦静风连头都没有低一下,定定看了对面人几秒,消化信息,而后,视线稍稍移动到别处,似在思考,紧接着问道:“你父母知道吗?” 明愿道:“知道啊,我爸出差了,我妈嫌没人做饭,跑她闺蜜家蹭饭去了,就我一个人。我妈对你很放心,所以就...” 秦静风点点头:“对我很放心。” 女人不知在考量些什么,显而易见地陷入了犹豫与纠结。 明愿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在家长面前紧张的等待号令,但对于学姐,她等不及,于是迅速起身,绕到人身后,给她捏肩膀,一副狗腿子模样:“行嘛?好学姐,不想去老妈闺蜜家,有小孩子,吵吵的,也没人陪我玩。” 秦静风绷了下.身子,手掌拍拍身后人,示意她不用:“没什么不行。” 目的达成,明愿回到原位,又听女人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水电房租都不用,我又不是二房东,就算你不来,也是一样住。” 明愿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收啊,我都不好意思了。” “偶然去买点菜吧。”秦静风轻声强调:“新鲜菜。” 明愿叫道:“你好烦!” 秦静风打开手机,点了几下:“烦吗?我可是你妈妈信任的人。” 明愿道:“我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勾了一缕发在耳后,秦静风向她微笑:“你才不知道我的真面目。” 吃完了饭,两人一起把桌面和厨房收拾了,本想出去散散步,谁知,天公不作美,居然飘起了小雨,只好继续憋在家里。明愿躺了一会,觉得实在躺不下去了,趴在沙发上可怜兮兮道:“想看电影。” 窗帘哗啦一下拉上,屋里充满了暖色的灯光。听见她说话,秦静风又拉开一道缝隙,给她展示外面的情景:“现在出去吗?” 第38章 明愿蹦起来:“在家看,投影仪。” 灯光关闭,一道光线打在白墙上。秦静风盘腿坐在茶几边,将投影仪连接了手机:“看什么。” “都行。” 一时兴起的想法,也就没有具体的目的,秦静风便随便选了一部老片子,国外的,伪纪录片形式,饱和度很高的颜色,颇有些年代感的风格,以及醇厚的台词。窗外小雨绵连,屋内则是并肩而坐的两人,与一段裁剪后的过去,说不上来的温馨。 电影过了小半,明愿坐得有些累了,不自觉向旁边靠,碰上了女人的肩膀。 秦静风的肩膀处很瘦,能清晰感受到突出的骨头。明愿被硌了一下,注意力分散,不知为何,想到了之前高中的时候。 那段回忆配合着电影的古旧色调,重新在脑海中播出。明愿很想提,但又不想毁掉现在看电影的气氛,便只是道:“所有人都喜欢回忆过去啊。” 电影中的人物,也恰好位于一个人生节点中,面对选择,她开始两难,试图从过往的经验中找到答案。一幕幕画面闪过,交叠的台词中,秦静风的声音显得轻飘飘的。 “只有过去可以回忆吧。” 明愿道:“也有人喜欢畅想未来,不爱回想已经发生的事。” 秦静风道:“可能是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 “或许。” 明愿偷偷抬头,看着女人的侧脸在不同光晕中被勾勒,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你还记得之前那次拔河比赛吗?水槽那里,你还教我馒头要配咸菜吃,说去超市有打折的商品,还记得不。” 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下,秦静风垂下眸子,回望她:“我们之间的事,我都记得。” 工作与学习能力的强大,会让秦静风周身充满强势与不可接近感,但明愿很清楚,她的底色就是柔软的,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也相当温柔,仿若一件谁都可以欣赏来的直观的魅力景观。 就算作为同性,明愿也可以承认喜欢这种长相,与她沉淀下来的风格,而在电影的配合下,那杂乱的光晕,古旧的色调,白色墙壁上跳动的图画,一切,都在让明愿想要进一步欣赏。于是,笑着揉了揉女人肩头那块突出:“不愧是好学生。” 秦静风眼中似撩着火:“我也会偏科。” 明愿鬼使神差问:“偏哪一科?” 此刻氛围正好,适合谈心,似乎不管问出什么问题,对方都会畅通无阻地说出答案,但秦静风安静了下来。 她看起来没有那么清醒,却仿佛深知自己不该把潜藏的真话说出口,所以沉默着,任由时光,灯光,目光,这般将她描摹。 突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所有氛围荡然无存,明愿发愣,短暂的愤怒后是疑惑,猜不出来这个时间会是谁来找学姐。 就在她迷糊时,秦静风已经离开了沙发,打开大灯,拿着手机去了门边。 吱呀一声,门开了,有谁在说话的声音。 明愿越过沙发背,往玄关看,看不见门外的人是谁。 片刻之后,那个人出现了,穿着类似快递公司的工作服,把一个大箱子给搬进了屋子,并在秦静风的指导下,放在了角落里。 明愿还想伸头看看是什么,被路过的秦静风按住脑袋,像是打地鼠一样,按了下去,藏在了沙发后。 明愿不解缘由,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衣服穿的不太合适,要是动作再大点,保不齐会有所暴露。 为了不增添麻烦,她便老老实实缩在沙发上,等身后的动静消失了,才再次伸头:“你买了什么东西吗?” “刚刚吃饭的时候,在附近的家具市场下的单,”秦静风推出美工刀,破开了箱子:“一张新床。” 原来那会她摆弄手机是这个目的。明愿张大嘴:“你就那么讨厌和我睡?” 秦静风抬起眼,不用明说,就已经表明了意思——那黑眼圈拜谁所赐? 看来昨天晚上,给学姐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嗯...但是...”明愿理亏,磕磕巴巴。 在她印象里,床属于家具中的大件,可不是轻易就会添置的。现在买了,分开睡,的确有效,但她最多也就住两个月,等她走了,这以后不就浪费了? 看学姐的样子,她的家里,不像是会出现别的会长期居住的人。 一眼看出了她的意思,秦静风解释道:“是拼装的那种,如果用不到了,再收起来就好。” “好吧,还是学姐想得周到。” 考虑到方便干活,秦静风上衣脱到了只剩一件黑背心,露出两条匀称纤长的手臂,随着她一块块将板材从箱子中拿出来,肌肉逐渐充血,在骨骼上隆起微弱的,流畅的肌肉线条,极为好看。 原来学姐说得有点肌肉,是真的! 本来还在想床应该怎么组装,一看到那两条手臂,明愿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从沙发上滑下,鬼鬼祟祟走到秦静风身侧,拿其安装说明书,眼睛瞟来瞟去,装模作样地观摩。 秦静风身上那件黑背心,有点贴身,那窄瘦的腰,一看就很有劲,蕴含着长期锻炼出来的力量感。她将板材都搬出来后,又倒出了小螺丝刀和五花八门的安装零件,两根手指探进入,在一块干净的白板上,分门别类摆好,接着身板挺直,单膝跪地,压着一堆材料,开始组装板材。 她的脸色始终平静,目光专注,仿佛这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我...”明愿磕巴了一下:“我来帮你。” 秦静风头也不回地拒绝了:“你不擅长,会弄伤手。” 学姐说得有道理,可明愿现在怎么都老实不下来,伸手戳了下秦静风的胳膊:“嘿嘿,好看,怎么练的?” “.....”秦静风瞥了她一眼:“力量训练。” “有道理。”明愿蹲下。 复杂的说明书,在她手里是天书,在秦静风的手里就是组装说明。她看了一遍,就理解的差不多,将说明书钉在纸箱上,手指挪到哪个步骤,哪个步骤就被她三下两下迅速完成,就算有错误,也会立刻排查到,就算这么认真做事,还能照顾一下旁边蹲着的明小花。 “想练的话我可以教你。” 明愿像个终于得宠幸的妃子:“会累吗?” “睡觉比较不累。” “算啦...愚钝似我,不会开化。” 听她这么说,秦静风放下手里的工具,忽而改为双膝跪地,直起腰,示意道:“你可以尝试一下。” 明愿微怔,一阵惊喜爆发。她害怕自己理解错误,故意问道:“什么呀。” 秦静风俯下.身,牵住了她的一只手,牵引到自己腰间:“要知道是什么样子,才有想练的想法吧。” 掌心下的身体很热,隔着衣服,也无法忽视那惊人的热度。学姐果然很劲瘦,能感受到块状起伏,不算太明显,恰到好处,怪不得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无意识的情况下,明愿的嘴唇抖了抖。 像是被烫到了,她挣脱学姐的控制,火速收回了手。 但以更快得速度后悔了。 秦静风重新拿起工具:“想练随时找我,去,去沙发那呆着去,等会伤到你了。” 明愿心里冒出三个字:结束了? 只给摸一块肌肉吗? 明愿捧着手,与一颗咚咚跳动的心脏,回到了沙发。坐也坐不稳当,还要伸脖子继续看着,许久之后,呼吸才趋近平稳。 眼看着一堆材料在秦静风手中神奇的变为一张单人床,明愿作为渺小的人类,见证了科技和智慧的伟大力量,忍不住鼓掌:“学姐,我真的很敬佩你,你什么事都做得好。” “免了。”秦静风走到卧室中,从柜子里翻出了多余的被子,在小床上铺好,退开一步道:“试试舒服吗?” 明愿坐到床边:“舒服呀,谢谢学姐。” 地暖开得比较热,秦静风刚干完活,脖颈间出了层薄汗。明愿看见了,想顺手帮她擦一下,却被躲了过去。 “舒服就行,那我去洗澡了。”女人低下头,走向了卫生间,剩下明愿“独守空房”。 组装好了床,算是办成了一件重要的事。等明愿再洗刷完,两人一起看完了电影的后半部分,时间来到晚上十点,各自回屋。 躺上新床,由于都是秦静风的枕被,所以明愿习惯的很快。不过,身体的舒适,却并非心理的舒适,不知怎的,她又像是被一粒豌豆折磨的豌豆公主一样,总感觉有哪里不舒服。 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她找到了不舒服的源头。 那就是,结束得太快了! 做饭时的氛围,看电影时的氛围,组装单人床时的氛围,都是很让明愿舒服的氛围。但每当她想要继续下去,或者再做点什么时,总是会被秦静风用各种方法打断,就好像给她看美味的食物,却故意不给吃饱似的。 第39章 这女人,太坏了!还是那个坏学姐!明愿抱着枕头,气呼呼得砸床。 但学姐,的确是一个很吸引人的人啊.... 余光被什么闪亮的东西吸引,明愿伸手去摸,在床头摸到了锯齿状的突起。 还以为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她赶紧用手电照着看,才发现,是秦静风把那堆发卡按照顺序卡在了床头,好像床铺长出了一排彩色小牙齿。 明愿笑了起来。 第19章 燃点(八) 手掌心像是被幼兽在啃食,明愿来回摸了几下,曲起手指,想把那些发卡取下来,手指已按在了底端,最后还是放弃了,留它们咬在床头。 回到被窝里,明愿盯着窗帘上的花色,想到了明天的出行计划,再次燃起了希望。 明天,她一定要做那个氛围主导者!不管是怎样的情况,只要她想继续,那就继续,绝不会再被秦静风左右! 抱着美好的期冀,明愿逐渐入睡。 这一觉,她直接睡到大天亮。第二天一早,她是被秦静风收拾桌子的声音吵醒的。 既然睡在客厅,就免不了被这些琐碎事打扰,她本来没想说什么,不过,坐起来一看,那握着抹布的秦静风的表情,多少是故意的,便不满道:“干嘛吵我。” 秦静风一点没有愧疚的意思,示意她看闹钟:“你的计划还打算施行吗?” 抓了抓头发,明愿按亮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差点把她吓一跳。 居然已经九点了! 她的任务可是从六点就开始的... 贪心多睡了一会,结果,从最开始就已经失败了。 “...要的,”明愿精神了一些,起身去洗手间。简单洗漱完后,她勒着小熊猫的发套出来,打着哈欠坐到化妆台前:“想化妆,但是好困。” 她平时做事也没什么计划性,都是由着性子全部收拾好之后再出门,一切顺其自然着来,所以,一旦有任务在后面追着,骨子里就会犯懒。手摸到了水乳,懒懒搭上去,不动弹。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停在她身后,学姐的一角出现在镜子里,一截勒着围裙的,窄瘦的腰。 这不由得让明愿想起了昨天晚上,组装单人床时的场景,她无法理解那个时候那一触摸是怎么自然而然发生,毕竟,在她最清醒的早晨时间,是很难干出那种事的。 下巴被挠了下,女人的声音从上面飘来:“发什么呆。” 明愿懵懂抬头。 而早晨时冷清的学姐,更不像是会抓着人手放在自己腰间的家伙。 “你都弄好了?”明愿将人打量。 与她的无意识相反,秦静风看起来已做好了出门准备。她身上散发着浅淡的香水味,脸上也化着淡妆,头发卷过了,只是勒着围裙,外套还没换。她一手撑着化妆台,身子微微弯,另一手点在不同化妆品的盖子上:“比你早起半个钟是在做什么呢?” 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过来,明愿不自觉追随着,口中道:“早饭?” 秦静风否决了:“等会出去吃。” 这几个字居然会从不爱吃外面饭菜学姐嘴里说出来,明愿惊讶道:“稀奇!” “昨晚不是说想吃早茶。”秦静风看了她一眼,拿起了桌上的水乳。 “哦...”明愿在脑内思索:“哦!我想起来了,你这记性堪比复印机啊。” 昨天看电影的时候,确实随口提过一嘴,没想到学姐还能记得。 将液体泵到手心,再贴在女孩脸上,最后轻轻拍。秦静风垂眸望着人,觉得有些用不上力,便用小指勾了下女孩的下巴:“抬头。” 明愿乖乖抬起头,仰着雪白的小脸。 秦静风边将那些水乳推开,边细细打量着,还从镜子里看了看,问道:“要什么风格。” 这是要帮她化妆了,明愿自然开心接受,并拢双腿,手乖乖搭上去:“我适合什么风格。” 女孩的眼睛很漂亮,清亮的星,配合着不容于俗事的天真,眼下疤痕像刮过水面的风,带来潮湿的水汽,像是会在海面出生的少女,有着汽水般的清澈跃动感。 秦静风以指尖刮过那道痕,勾唇笑了笑,吐出了相反的文字:“小恶魔。” 明愿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语道出真相!” “好了,别动。”秦静风拍拍她额头,勾走多余的水乳擦在自己手背上,接着弯下腰,在化妆台上挑选,手指划过瓶瓶罐罐的丛林,最后选定,并在女孩的脸上开动。 学姐帮人化妆的动作很温柔,不会给人带来任何不适。刷子柔顺扫过,明愿眯了眯眼,很快就放松身体,四周的环境似乎也和她一样沉淀着安宁下来。她目光无处可转,视野内全都是学姐相关,注意力也不由得凝固在对面人身上。 看到女人眼底的认真,明愿潜意识会觉得自己是什么非常珍贵的东西,忍不住道:“我闺蜜都没给我化过妆。” “为什么呢。”秦静风声音轻轻的。 明愿说:“她懒,我也懒,懒成一对了。” 她听到女人气声般的笑,也看到她唇角微笑的弧度。 “看看效果。”秦静风叫她。 明愿回神,偏头望向镜子里,妆容已化的差不多了,又服帖又好看。她惊讶不已,一方面,觉得学姐的手真巧。另一方面,她没想到学姐的动作那么快,她望向时钟,更惊讶地发现,居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也就是说,她看着秦静风的脸,发了二十分钟的呆。 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啊... “怎么样?” 学姐的疑问再次从上方飘来,明愿赶紧道:“咳咳,第不知道多少届选美比赛的冠军出炉了,她就是....” 她伸出双手,做出要领奖的姿态。 秦静风放下化妆品,笑道:“就是明珠。” “诶。”明愿双眼发亮:“很少听你这样叫我。” 秦静风道:“你的那些小朋友们不都是这样叫的。” “嗯,但很少听你叫。” “是朋友就可以叫吧。” “是呀,但很少听你....” “补一下。”秦静风捏住她的嘴唇,又补了点颜色上去。 化完妆,明愿对着镜子臭美了好一会,还拍了几张自拍,才去换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计划表在秦静风手里。 “手工精品店,待定,待定....三个目标有两个待定,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明愿把头发从领子里拔出来:“因为不太确定你的喜好嘛,而且选择太多了,我哪个都想放上去,时间上一定不够,所以纠结了半天,干脆空着了。” “为什么要按照我的喜好来。” “因为...”明愿转了转眼珠:“报答你。” “不如传统一点。”秦静风将计划表折叠,放入手包中。 明愿疑问:“传统一点,什么意思。” 秦静风道:“走吧,既然目标是待定,那就随便逛逛,我不开车了。” 昨晚上下了小雨,但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云层浅薄,阳光不算太大,正正好好,是合适出门的日子。 周日,摩天大楼下,人群穿梭,熙熙攘攘,哪里都有几分热闹。两人随便逛了逛,明愿忽而被一阵香味勾引:“香。” 定睛一看,街边是一家巧克力展览馆,门边的玻璃后放着一座比人还高的巧克力犀牛,脚下则是成堆的巧克力碎屑。见她感兴趣,秦静风道:“进去看看。” 明愿进了门:“我和闺蜜不是第一次来这边,但还没进来看过呢。” 所谓展览,其实也就是为了卖东西。里面摆着不少货架,装满了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巧克力制品,花里胡哨,浓郁的味道弥漫整个空间,玻璃柜里的块状榛子巧克力也看得人食欲旺盛,可一旦瞄到价格,就是一盆冷水浇到头上的感觉了。 “这这这...这价格吓死人啦。”明愿被价格标签钉在原地,所有想买的欲望顷刻归零。 她左右扭头,见没人看见,果断抓住秦静风的手臂就往外跑:“吃不起吃不起,走啦。” 秦静风手上用了些力,把人拽住,哭笑不得:“想吃哪个,我给你买。” 这话令人心动,但明愿还是坚决道:“不要买!” 秦静风道:“没关系。” “不是,我不是舍不得钱,我只是觉得不值得。”明愿低声快速说完,加大力气抱紧女人的手臂,好说歹说,给人强行拉了出来。 等出了店门,走到距离那家店有一段路时,她才暗戳戳嘀咕:“学姐,我知道你疼我,但就像上次那个日料店那个鸡翅,我不是不舍得吃,只是我觉得它溢价太严重了,根本就不值得那么多钱。如果买了,会让我产生冤大头的感觉,还不如自己做呢。” 说到这,她想起来,根据大学时她对秦静风的了解来看,学姐也绝不是花钱大手大脚之人。如果今天是她自己来逛,必然不会对那种黄金巧克力感兴趣,只不过,在给明愿买东西这方面,一直都挺大方的。 第40章 “自己做?”秦静风饶有兴趣:“巧克力准备怎么自己做。” 方才在展览馆,虽然价格惊人,但还是能学到东西,墙面上绘制着巧克力从果子到成品的全过程,这小家伙刚刚也仔细看了,还以为会说出什么所以然。谁知,她道:“买别人的,融化之后再凝固,就是我的。” 秦静风轻轻鼓掌:“聪明。” 听起来很无赖,明愿自有一套理论:“我可以自己添加东西,加松果啊,榛子啊,什么的。这个过程里,只要我参与了,那就是我的。” 秦静风点点头,若有所思:“你摘了一朵花,所以你对春天也有参与。” 一听此话,明愿像是被点燃了,瞬间跳了起来:“哇!我好喜欢这句话!” 她快速往前走出一段距离,缓解自己的激动,等差不多平复,再回来。保持一小段距离,倒退着走路,手背在身后,她向女人笑道:“那我现在和你一起逛街,算是对你的人生有所参与了嘛?” 秦静风垂眸望着女孩的眼睛,良久,轻声道:“你不是早就参与了吗。” “是呀,我是你最可爱的小学妹,属牛皮糖的,甩不掉的喔,”明愿摆了两只剪刀手作怪,摆完了,又拿出手机,塞进女人手里:“这边好美,给我拍照,美颜要两档的。” 人来人往的街头,明愿拉着人拍照,得到了想要的氛围照片后,才又继续往前走。还没动弹两步,她忽然意识到,计划忘得一干二净。她们出来的第一步,应该是去手工玩具精品店的呀! 翻着手机相册,明愿有点不好意思:“忘记啦,学姐会怪我嘛?” 秦静风无奈:“你是明知道我不会怪你才问的吧。” “哈哈哈,”明愿把手机揣回去:“现在就去,我们...诶,那里是什么?” 前方的街道上有不少人聚集,看着都很年轻,仰头看向旁边大楼上的屏幕。明愿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发现这是一处动漫城,屏幕上不断切换着作品,底下人一波一波的拍照讨论,充满热情。 驻足看了会热闹,明愿发出了感慨:“嘶,上一次来这都得三四年之前了,那个时候我对屏幕上有谁都如数家珍,现在全是陌生的脸,一个都不认识。” 秦静风并肩站在她身边,也看了眼:“工作忙了。” “是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再年轻了。”明愿叹息。 “...”秦静风道:“你本来就很少看吧。” 明愿道:“我之前也没有*那么痴迷,但受到同学影响,那些热门的作品我还是会看的,并且看完后会也很喜欢。现在就不一样了,我的兴趣改变了,现在让我再去接触这些,可以说,一点欲望都没有了。” 她自主说出了这段话,似乎在佐证母亲告诉她的那些道理,不由得失落道:“喜欢这种感情哪会这么轻易就被磨灭,我想了想,我小时候那会,好像也不是因为真正喜欢这些才会去看的,而是因为我年轻所以才去看。所以,我的确在变化。” 秦静风道:“变得爱思考了。” 明愿转头:“但学姐身上好像没有很大的变化,羡慕。” 秦静风道:“也许泉水的活跃也是死水所羡慕的。” 沉默片刻,明愿问:“你有羡慕我的地方吗?” 秦静风也转过头来,与她对视须臾,道:“有。” 她用手勾了下明愿的肩膀,示意她向前走,离开了这段充斥着年轻人的地方:“你有热情,精力旺盛,乐观,富有感染力,古灵精怪,脾气好,善良,很可爱。” 等她说完这些,两人已拐入了另一条卖食物的街道。明愿被夸得心花怒放,蹦蹦跳跳:“学姐,你这是把所有夸人的词都用在我身上了吧,太慷慨啦!谁说你没有改变的,你可比之前诚实多了,之前让你说你都是不愿意的。” 她们刚认识那会,秦静风还是个说话喜欢带刺又挑剔的家伙,每天绷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让她嘴里吐出一句赞扬,比弄清楚她身上那些奥秘还要困难。 而如今的她,则是一块会流出温暖泉水的暖玉,恰好慰贴在心口,给出源源不断的热度和温暖,孜孜不倦。 秦静风的步伐放慢,长靴子上的装饰性链子叮当作响:“我只是在向前走。” 明愿说:“哦哦,不过,听起来不像是我,感觉在描述别的谁。” 如果让闺蜜来形容她,大部分也会是褒义词,但绝没有到学姐这个地步。 秦静风说:“我眼中的你,和你眼中的你,甚至你父母眼中的人,都有差别,你可以只参考让你开心的部分。” 这种道理明愿何尝不懂?但知道和做到,是两码事。她叹息:“如果真能做到这么洒脱,也就不会有内耗和焦虑了吧。我还是蛮在乎别人眼神的,而且也做不到只听好的。” 秦静风道:“难听的话总是更刺耳。” “嗯...”明愿问:“学姐要怎么应对呢?不好的评价什么的。” 还没等到回答,秦静风忽而停下了。 明愿微愣,往旁边一看,面前正是一家港式茶点的店铺。 “先吃饭。” 明愿随在女人身后进去,落了座,点好了菜,才听见秦静风继续道:“用愤怒来应对。” 吃饭桌在二楼,下方就是人流密集的街道,秦静风偏头望着,平淡解释道:“就在心里想,就凭你们,一群自己都没有活明白的毛头小子,怎么也配来评价我。我认为我没有哪点会比别人差,所以,得到的那些不公评价,只会让我愤怒,莫名其妙被站在谷底的人俯视了,那我下一步要踩在他们的头上。” 她俯视着下方人群的表情,分明很平静,可眼中却仿佛有无法融化的怒意。她的气质一直都是这样的矛盾,长相充满文艺风格,行为却略显暴躁。在她骨子里的刺软化下来时,向前的手段又变得雷霆。 明愿道:“是学姐的风格,我学不来。” 秦静风转回目光:“要么超过他们,要么忽视她们,要么杀了他们。” 明愿撒娇:“我没有招惹到学姐的地方吧。” 服务员一一上菜,秦静风拆了筷子,摇摇头:“罄竹难书啊。” 蒸笼里挤着许多形状可爱的胖宝宝,明愿先吃了个奶黄包,才道:“那我觉得学姐可以对我选择超过。” 秦静风道:“忽视不是更柔和吗?” 明愿摇头:“不要,我还得和你玩呢,不许忽视我。” 又是一番不讲道理,说完后,她想起一件事:“对喔,我想起来了,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冷着别人,我早就经历过了。” 秦静风道:“那么多年前的事了。” “那又怎么了,不给翻旧账吗?” “是认真要算这个吗?” “要算!” “好像就在前天晚上,就有新账,我还没给你...”一夜未眠的黑眼圈证据还在秦静风脸上呢。 “快吃快吃快吃啦!” 吃完午饭,总算可以开始计划的“第一步”了,去手工精品店,恰好就离这家茶点不远。店内的人比店外还多,每个玻璃柜前都挤满了不少,有一家子一起来的,有朋友和情侣相聚,三三两两,摩肩接踵。 明愿本不想和人群挤,但这个时间,恐怕所有店都差不多,只好耐着性子看。好在秦静风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两人随意在一楼逛了会,明愿停在一个大玻璃展柜前,里头是一把比人还高的吉他,做得无比华贵精美。她道:“每当看到这些作品,就感觉到艺术的道路上有一堆大能人在推进,会有一种安定之感。” 秦静风道:“你也可以做到。” 明愿擦了擦汗:“虽然我知道学姐对我有滤镜,但也别太有了,我手笨,不灵巧,你也是知道的。” 秦静风道:“会弹吉他的人,有几个手不灵活的。” “也不是这么说的吧。”明愿低头看了眼:“你的手也很适合弹钢琴喔。” 手插入兜中,秦静风颔首:“下次试试。” 明愿心里高兴。 如果和父母说这些,虽然他们不会有恶意,但估计也会说出“现在学已经晚了”这种扫兴话,但秦静风不会,她永远不会拂了别人的意,哪怕是敷衍也不会,说下次试试,那就真得会试试。 依次看完了不少作品,还是没能找到想找的东西,明愿看着乌泱乌泱的人群,还是把话直说了:“实不相瞒,学姐,我一直在你旁边看着你呢,想找到你会对哪个感兴趣,但你好像...都不太喜欢。” 从进入店门开始,秦静风在每一个柜台前停留的时间都差不多,眼神也是均匀地分给每一个作品,根本看不出她对哪部分有偏爱或喜好。对此,她回答:“眼缘,是缘分的一种,不可强求的。” 明愿不放弃:“就今天强一下呢?” 这一块展区的灯光被关闭,女人的目光也晦暗不明,明愿还没弄懂那眼神的意思,就见她别开视线,随便指了一样东西:“那个。” 第41章 明愿回眸望去:“镜子?” 那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哈哈镜,里面是明愿被变形的脸。它能出现在这里,比起作品而言,更像是谁遗漏的东西。 刚说完学姐不会敷衍,结果就来敷衍了,明愿可不信这是学姐喜欢的风格,于是两手抓住她的手臂,往楼上拖:“我们再上去看看。” 这家精品店一共有五楼,明愿带着人高强度把每一层楼全部逛完了,正要复盘时,忽然,和一个对面来向正在跑动的人撞到了一起。那人手中拿着一杯奶茶,被撞了之后,尽数倒在了秦静风的手臂上,衣服表面顿时绽开一片污渍。 “哎呀,你怎么不小心点!这么挤还跑什么!”明愿火气顿时上来了,迅速伸手去摸秦静风,好在湿掉的那一块是冷得,而不是热水。 撞人的那位也意识到犯了错,连连道歉。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大家开始低声讨论。 明愿还想要说法,被秦静风拦住:“无事,你先走吧。” 那人见不会责怪,慌忙离去。 “诶!”明愿不明白为何秦静风这么轻拿轻放,急得快要转圈:“最起码让她赔钱吧!” 从小包里拿出纸巾,秦静风一边擦拭衣服,一边笑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道歉了,不是故意的,怎么这么生气。” 明愿嚷嚷:“她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秦静风道:“不值钱。” 既然她这么说了,估计是真的。可明愿心里还是不舒服,今天可是珍贵的周日,她和学姐都是好好打扮了出来的,才逛到下午一两点,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呢,结果她的衣服就被弄脏了。学姐这么漂亮这么好看,怎么能被随意弄脏。 看着女孩余怒未消,秦静风笑了笑,弹了下她脑门:“好啦,我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就行。” “哦。”明愿想跟着她一起去,被按住肩膀,控制在原地。 “别跟着我了,这里人多,估计要排队。” 明愿看了眼四周,认同了她的话,伸手道:“那我帮你拿着包。” 接过了秦静风的包,明愿目送她离去,而后径直转身,下了楼梯,到三楼。 她刚刚本想说什么都跟学姐一起过去的,也能搭把手,帮个忙,但突然想起了方才逛街时,秦静风的目光曾在一个展位上停留过,这可是很稀有的事情,她要去看看具体是什么。 到了三楼,这一层主要是各种汽车模型。明愿找到方才学姐关注的那辆车,在一处角落里,是一个极小的玩具垃圾车,用来在各个地方穿行回收垃圾的那种,只有半根手指差不多大,做工很精致。不过,在这一整层各式各样精巧高级的车里,非常不显眼。 明愿很确定秦静风对这个感兴趣,但找不到原因,其它展柜没有类似的垃圾车,可只买这一个,小小的,也不像是正经的礼物。难以抉择之下,她叫来了店员。 经店员介绍,明愿得知这垃圾车只是一整套汽车模型里其中一个,完整的一套里,还有许多别的种类,例如警.车,消防车等等。 她确认了质量都不错之后,愉快地下了单:“我要一整套,帮我包起来,谢谢。” 等待店员的时间里,闺蜜恰好来信:[干嘛呢,亲爱的。] 明珠:[在逛街。] 闺蜜:[不会还是和学姐吧。] 明珠:[别争宠。] 闺蜜:[我真懒得理你。] 明珠:[哦对了,我想问你个问题。如果要报答一个人,传统一点的方式是什么?] 上午化妆时的随口一句交谈,明愿很在意谜底,可秦静风就是不说。 闺蜜:[以身相许呗。] 明愿愣了愣,打字的速度飞快许多。 明珠:[哈哈哈哈,瞧瞧你,天天脑子里都想着什么!] “您好,已经给您包好了。”店员提着一个大盒子走过来。 明愿哦了声,收起手机,接过盒子。这时,秦静风也从楼上走了下来,和她对视,目光下滑到她手里的东西,挑了下眉。 手里握着提绳,明愿瞪大眼,下意识把东西往身后藏,可那盒子明显有些宽,从两边都露了出来。 秦静风一步步走近,还在擦拭手上的水迹,目光一垂:“买了什么?” 明愿直愣愣道:“买的镜子。” 秦静风看了下旁边的柜子,店员正在整理方才明愿所查看的几辆车。她收回视线:“那套玩具挺贵的。” 明愿肩膀顿时耸拉下来:“你看见啦。” 她也是傻,买这东西,是想当做惊喜礼物送出去的,可她忘了学姐此刻也在店里呢,被亲眼看到,这下惊喜是没了。 “不贵,我就想买给你。” 秦静风问:“这难道不是溢价严重的产品吗?” 把盒子重拿出来,捧在胸前,明愿道:“那学姐开心吗?” 秦静风眉眼弯弯:“开心。” “那就好了,”瞥见秦静风身上的大片湿迹,明愿拉着人往外走:“学姐,你温柔,认真,能力强,有底线,包容,有责任心,还长得好看!我给学姐买个礼物怎么啦?” 秦静风嗔怪道:“就知道跟我学。” “我妈真让我跟你学呢,你都不知道她天天怎么夸你的。赞扬你这方面的能力,我妈略胜我一筹。” 考虑到十一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冷,明愿不想她被冻到,计划暂停,两人不再逛街,打车回去。 到家之后,礼物被放到桌上,秦静风去洗了个手换了衣服,才过来拆。明愿坐在一边,看着比拆礼物的本人还要期待。 秦静风拿来了裁纸刀,一点点割破外包装,露出了酷炫的箱体。她唇角始终挂着笑意,看了好一会,才接着拆开盒子,把里面的小车全拿出来,在桌上一字排开。 明愿始终瞄着秦静风的脸色,这女人表面上虽然没有非常明显的高兴,但以她对她的了解,恐怕此刻心中早已心花怒放了,便得意道:“怎么样,喜欢吗?” 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秦静风又默默看了一会,才把它拿到桌下,继而弯着腰,俯身用手指点着那一个个小巧的玩具车:“喜欢。没有节日也可以收到礼物。” 明愿道:“那算什么,你知道吗?我一年要吃十二次生日蛋糕,就因为我喜欢!过节就是为了开心,没有节日就不能寻开心了嘛?礼物想送就送,想收就收,想开心就开心!” 良久,秦静风说:“谢谢。” “这个年代没有车不行啊。”明愿从椅子上滑下,跑到客厅角落的柜子里,指着里面的一堆手办玩具:“我都想好了,车是给他们开的。” 秦静风直起身:“给他们开?” 她把玩具车们都拿过来,往柜子里看了一眼,看见了海豚的摆件:“海豚也要开车吗?” “要的要的。”明愿从秦静风手心的玩具车里挑了一个出来,放在海豚旁边:“海豚开消防车,穿山甲开水泥搅拌车,黑猫开警车....” 分配了几个之后,她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太专制了,要不然掷骰子吧,或者请神上身,问问它们自己?” “...别闹。” 在明愿的分配安排之下,所有的玩具都升级为有车一族。 为了庆祝此等美事,秦静风从柜子里翻出了之前买的彩灯,给柜子上挂了一串,连上电,顿时像是在绳上挂了无数个会发光的小彩椒。窗外又下起了雨,两人又庆幸着早回来了,一起随意做了点饭,盘腿坐在灯下,边吃饭边欣赏,还聊起了从前的事。 从拉萨回来之后,明愿总是有许多对人生的新感悟,思考,和焦虑,她一股脑都说了,重复的也说,秦静风听着,时不时给她夹点菜,给点建议。 音响中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令人舒适的香气围绕在室内,她们常常在一起,却许多没有度过这么平静交谈的时间了。 一次仰头间,明愿不小心呛着了,咳完之后,笑道:“要从学吃饭开始了,其实人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 秦静风帮她擦着嘴,顺便按了下她的唇珠:“但我不要再变回无知了。” 手里端着饭碗,明愿仰着脑袋,享受完她的服务,望着一闪一灭的彩灯,感慨道:“火和灯,都可以发出光亮。” 把她们两人重新联系在一起的是学姐的自尽,那时在这间房中烧起的炭火,是结束的燃点,也是新生的。 “嗯,”秦静风带着笑意,说道:“明珠,谢谢你。” “不需要啦,谁让我有热情,精力旺盛,乐观....然后,然后你是怎么夸的来着。” “哈哈,走开。” “再夸一次啦!” 雨水敲在屋檐,啪嗒啪嗒,逐渐微弱。 原来只是阵雨。 第20章 声调(一) 在学姐家住了半个多月,联欢晚会快到了,公司内已提前洋溢着过节的氛围,陆续有阿姨们把部门内妆点。一进门,就能看到红红火火的,在头顶上烧出一大片。 第42章 作为一个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热闹场合的人,明愿早早就在晚会表演节目的报名表上填写了自己的名字,自弹自唱,两首,但具体要唱些什么,却还没有想好。 下巴盯着笔杆思索了半天,明愿打开了常用的音乐播放器。 以前还上学的时候,每天耳机不离身,音乐节奏一响,随时随地都可以叫两嗓子,所以,要定位自己当前最喜欢的音乐,并选择去学习和演唱,是一件很简单的是事情。 这习惯在毕业之后就没了,或者说,耳机依然堵着耳朵里,可生活琐事太多,注意力被大面积的分配到其他地方,曾经占据主要生活部分的音乐,彻底沦为了背景之音。 一旦开始思考就无穷无尽,明愿不由得想象,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曾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习以为常的,都被她随手抛之脑后了? 边想写有的没的,边上班,挨到了晚上,她迫不及待问起学姐:“请问我亲爱的秦静风秦总监,你觉得我应该演唱什么歌曲为好呢?” 车子被启动,沉默的纯黑滑出地下停车站,秦静风脸上是橘色的霓虹灯火:“这种问题也需要问我吗?” 她说这话时没有笑意,侧脸线条清爽,因望着前方的路,神色也认真投入,薄唇微微抿着。让其他人来看,怕是以为她在生气,而不敢再说什么。不过,在明愿这个和她近距离住了一段时间的人来看,很明显就分辨出她真正的情绪。 于是,她继续耍宝:“不可以吗?学姐的咨询费很昂贵吗?不能给亲爱的学妹打个折吗?” 车子汇入车流,晚高峰时期,交通拥挤,红灯坚定竖在前方。秦静风打开了天气预报,回道:“限时免费。” [接下来为您播报的是凌海市未来一周的....] 明愿抓着安全带,仰着脑袋问人:“限多长时间。” 手指轻轻敲在方向盘,秦静风没看她,唇轻轻勾了下:“五,四,三....” 明愿不解,顺着她目光望去,原来是红灯的倒计时。 似乎能听到时间跳动的声音,灯光变幻时,车划了出去,明愿也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在女人手臂上装模作样刷了一下:“哔,学生卡。” 接下来的路段就会轻松许多了,秦静风打开车窗,一手支着额,瞥她一眼:“之前在学校唱的歌就不错。” 明愿道:“什么啊,这都多少年了,那些歌都老掉牙了!” 秦静风道:“最近有听什么新歌吗?” 手机正好连接着车上的蓝牙,明愿打开了播放器,随意翻了两下,热门榜单上全是陌生的词语:“好像没怎么听。” 她随便点开了一个,节奏还算不错,也就持续放了下去。 秦静风道:“又不听新歌,又嫌旧歌老,你不如上去随性一段,唱不出来就打乱同事的名字念出来伪装单口相声,唱出来了但是不好听就假装你在表演人声器乐,增加一点我们晚会的多样性和随机性。” 她说的这段话可比那歌曲有意思多了,明愿乐了半天,关了歌,换到自己歌单,重头播放:“怎么感觉你干过这种事。” “我可是诚心诚意在建议。” “切。” 回到家,两人去了趟附近的商超。家里多了张嘴,冰箱里的食材几度轮空,买菜的频率比之前上升了好几个度。 明愿觉得自己不算是能吃的,而秦静风更是对食物没有欲望,可每顿饭,她们在一块的时候,聊聊天,看看东西,时间一消磨,连本来觉得一定会多出来的饭菜也都吃完了。这番食量和买菜数量,连隔壁阿姨都觉得匪夷所思,以为她们屋里是不是还偷偷藏了人。 吃得多,另一个问题就接踵而至,那就是容易水肿,且还会长胖! 学姐本来健身,至少每天无氧四十分钟,有氧半小时,这点干净饮食对她不会有影响,但明愿不一样!她懒惯了,根本没有任何运动习惯,之前还有上下班这个运动量,现在每天蹭学姐的车,连这点力气都省了,几乎不太动弹,可能会长胖的紧迫压力转接成了吃饭的压力,使她最近吃饭都不由自主唉声叹气。 面对此情景,秦静风的解决方法是——把体重秤藏起来,眼不见心为净。 一进超市,明愿就推着购物车直奔生鲜蔬菜区,这边的灯总是过度明亮,把整个区域都打在一种梦境般的清醒里。她问:“晚上吃什么呀。” 秦静风已挑了颗包菜放进去:“罗宋汤。” 没有比超市里的购物车更好玩的东西,明愿紧紧扒着车把手,一只脚踩在下方,另一只脚在地上蹬,把自己推远,快速路过鲜肉区,最终驻足:“想吃排骨。” 白色案板上的肉块肌理分明,骨骼突出,红的红,白的白,散发着一股弥生气的肉香。 她在这站了一会,秦静风拎着挑好的菜走过来,放进购物车,抬眼看了下:“明天中午做给你吃。” 明愿道:“为什么不是晚上呢。唉,我以前要是想吃什么东西,就算是凌晨,学姐都会立刻帮我准备好的,这才一起住了多长时间呀,果然,人与人的感情会慢慢变淡的,得到了就不会...” 秦静风打断她的发言:“因为你吃完以后会责怪我。” 明愿干咳两声。 戏精之人想要减肥,却又控制不住吃东西,排解这份苦闷的方法,就是跟在女人身后当跟屁虫,然后念叨她为什么把饭做得那么好吃,简直罪无可恕。 “你知道我不是真心的吧,”明愿撒娇:“人家只是开玩笑啦。” 秦静风观察着肉块,不为所动:“以后我们晚上的食物都清淡一点,对身体好。” 明愿:“我赞成!正好我要减肥。” 秦静风:“减吧,等你减完,我正好拿你炖大棒骨。” “原来你养着我是这个目的...”明愿一脸发现某种残忍真相的震惊,目光一滑,落到了旁边的另一块肉上:“难道你不喜欢吃五花肉吗?肥厚相间呢,煎炸炒煮各有风味。” 对她心思了如指掌的秦静风给出选择:“排骨,五花,二选一。” 掐着手指,明愿胡乱算了算今日的吉凶,道:“宜食五花,买五花吧。” 最后还是都买了。 买完肉菜,明愿已失去了对购物车的兴趣,飞奔到卖红薯的货柜,快速挑了两个,装进袋子,又跑回来:“我喜欢吃生地瓜,每次和我妈出来逛街,我都要耍赖,买一个两个,然后削了皮生吃,脆脆甜甜的。” 她把地瓜悄悄塞进角落。 秦静风瞥了眼,又拽了出来。明愿立刻摆出苦瓜脸:“想吃。” “不需要耍赖,喜欢就买。”秦静风笑了笑,把地瓜敲在她头上:“至少先去称一下呀。” 从商超出来时,外面黑透了,两人提着东西踱步回家。进家门后,又默契的开始忙碌。明愿洗菜,准备碗筷。秦静风切菜,做饭。同居的这段时间,两人早已磨合到不需要说话,也能在一个眼神间理解彼此的意思了。 饭在锅内炖煮的时间,明愿翻箱倒柜,找出了被秦静风藏起来的体重秤,把外套和鞋子全脱了,做了心理准备,才踩上去。好在数字没有上浮,她安了心,坐在地板上,一边放松双腿,一边琢磨着让学姐给自己弄一个健身计划。 “可以吃喽。” 她听见学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好!”明愿爬起来,收起体重秤,帮着一起端来了小锅。 站在桌边,秦静风脱下围裙,搭在椅背,正要挑选今日的下饭影片,明愿拦着:“等会,今天不想看了,我想挑一下我要唱的歌。” 秦静风放下手机:“嗯。” 手里控着勺在喝汤,耳朵在筛选音乐,明愿认真听着,时不时直接点击下一首,直到吃饭,都没什么头绪。 “好难。”她摇摇头:“每次都是这样,挑抒情歌总是困难重重。” 不管是之前在学校表演,还是如今在联欢晚会,都是两首歌的容量,她的计划也是一致的,那就是一首热烈,一首抒情。每一次,能调动气氛的那首就很容易选择,可抒情歌的抉择却都要纠结许久,感觉哪一首都不能准确表达出现下的心情。 实在拿不定注意,她决定先重新熟悉下器乐。 和学姐一起把碗刷了后,明愿再次去翻箱倒柜,拿出了自己带来的吉他,并拉来椅子,摆好架势,右手一拨,沉甸甸的弦音传播开来,在屋内回荡。 享受了几秒,明愿按住弦:“学姐,你这边隔音怎么样。” 秦静风端来两杯热牛奶:“楼上每天都有人练钢琴。” 明愿惊讶:“真的吗?我一次都没听到过。” 秦静风微微挑眉。 明愿明白了她的意思,胆子也大了些,又弹了几下,把音调准了,手再次按到弦上。这次,她顿了顿,神情也稳下来,一首轻缓的纯音乐自她指尖流泻而出。 一曲弹罢,明愿抬头笑:“怎么样?” 第43章 秦静风侧靠着沙发背后,一首端着牛奶,眸中星光点点:“好听。” 她走过来,将另一杯放进明愿手里:“先喝。” 明愿接过牛奶,像交换什么似的,把左手放进秦静风手心:“练琴人的手,你摸一下。” 秦静风微怔,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烫手的东西,呼吸都浅浅停了一下。好一会,才慢慢合拢掌心,随着复苏般呼吸的节奏,手指沿着手指缝隙摩挲,像是在摸坚韧植物的骨骼。 “摸什么?” “指尖会有一层茧。”明愿勾了下手:“要按那个弦,时间长了就会长一层。” 指尖相碰,柔软触上一层并不尖锐的坚硬,像是附着在指尖的小小盔甲,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凹陷。秦静风蹙了下眉,仿佛在为那饱经磨炼的指尖默哀:“会疼吗?” 明愿喝了口牛奶:“现在不会疼了...哦对,学姐,你有指甲钳吗?我刚刚按弦有点不利索了,要剪一下。” “有。”秦静风起身,拿了指甲钳,又坐回来:“你喝你的牛奶,我来帮你剪吧。” 她说要剪,动作也快,下刀时却细致的认真。明愿看着她垂下的眼睫,笑道:“学姐这服务真到位,我住在你家,天天过得都是些什么皇帝日子啊。” 音乐自动播放到下一首,舒缓的前奏流过,温柔的嗓音开唱。 [爱一个人或许要慷慨] 明愿不自觉被音乐吸引,这其中,夹杂着小小的,指甲被切断的节奏。 手心很温暖。 好像被小猫抱住了手指一样。 等这个节奏结束时,明愿看向女人。暖灯下的人,倒是比灯要更暖。 [必须有你我的情真] 秦静风握住她的五指,向下掰了下,检查指甲。半晌,赞叹道:“你的指甲很漂亮。” 说完,女人抬起头,明愿措手不及,闪了下目光,别开脑袋。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下意识的闪躲,收回了手:“谢谢喔,指甲而已,这也能看出来什么说法?” 秦静风沉吟:“健康,可爱。” “好像在夸宠物....” “不然呢,”秦静风收起指甲钳:“真把自己当皇帝呢。” “哈哈哈哈哈。”明愿大笑几声,甩开那份不自在。 [我们是对方特别的人] “我决定了。”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来,明愿脑门一热,拿起手机,把这首歌挪入了另一个歌单,和提前准备好的另一首放在一起:“就唱这个,特别的人>。” 秦静风将空杯拿起:“不是不喜欢老歌?” “也不老哇,”明愿笑:“突然觉得很合适。” “与什么合适?” [你就是我要遇见的] [特别的人] “啊...不知道,直觉,反正,你到时候要好好听喔。”明愿说。 第21章 声调(二) 日历翻到十二月份,一场冷雨过后,萧萧瑟瑟之中,联欢晚会筹备完成,被安排在一个周六的前奏,周五晚间。公司提前了下班时间,六点左右,各自准备好,涌入了提前租好的场馆。 负责妆点场馆的是行政部一位很有想法的大姐,在门前搭了不少架子,并改造成各种各样背景的拍照区,尽她所能的“时髦”,深得公司年轻人喜爱。 一看见这些,明愿就走不动路,刚好还化了妆,穿了好看衣服,便和同事们合作共赢,在不同背景下拍了一张又一张。手机相册打开往下滑,全是一样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做什么定格动画。 “一起拍照啊。”明愿自来熟,就算不认识的,也能拉过来一起:“来来,来前面,找个人帮忙拍合照!” 拍了几轮,有人满脸喜气洋洋,过来发糖:“给您散点喜糖。” 明愿接过,像是捧着热腾腾的红灯笼,抽了口气:“谢谢!新婚快乐!” 离开拍照区,她将糖抛起来,又接住,来回倒腾着玩,眼睛却观察着同事们。 以后免不了合作交流,这是一个很好的认人机会。 不过,她到底也不是什么记忆力超群的*天才,努力记了几张脸,就因过于头疼而放弃了。 视线扫过场馆,看到两个穿着长裙,格外漂亮的女人站在角落,瞧着像是主持人。她走过去,打算打个招呼。 那两人背对明愿,看着不远处正在交谈的几位领导,一人道:“秦总监又好看,气场又强,工作能力也是一等一的,要不是现实生活中见到了,都不敢相信还有这么完美的人。” 明愿竖起耳朵,也踮起脚,越过她们的肩头,一眼就从那堆灰不溜秋的人里,把秦静风给挑了出来。 今天秦静风穿着正装,深蓝色西装,贴合身形,显得人高挑利落,侧脸如刀削作,神情介于严肃与平和之间,正倾听着对面人讲话,眉宇隐现思索。 明愿抿了下唇。 另一个女人道:“是啊,也不知道她在哪家美容院保养的,皮肤状态那么好。” 明愿道:“你们这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啊。” 她突如其来一问,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转眼看是她,才拍拍胸口,松了气,高个些的女人道:“哪敢问啊。” 看她表情真有几分在意,明愿忍不住道:“问一句美容院而已,难不成秦静风还能扣你们工资。” 矮个些的说:“和这种严肃的人说话,我们会紧张。” “秦静风严肃吗?嗯...好像有时候是有点。” “你直呼其名啊。” “她不会在意这些的。” 高个那位手指抵着下巴,低头看着明愿,看了好一会,唇角带着有些莫名的笑,忽然道:“你是那个新来的小名媛?” 明愿挠挠头:“怎么是这个声调啊。” 高个道:“明愿嘛,名媛。” “哈哈哈,”明愿的名字能够衍生各种谐音梗,她老早就习惯,从善如流:“小人物而已,我争取以后成为那样的人。” 她把喜糖的盒子拆了,倒出一把糖:“要吃糖吗?” 矮个道:“你吃吧,减肥呢。” 高个目光还在她身上:“你在你们部门挺出名的,都说你很热心秀气,还是个娃娃脸,果不其然啊。” 明愿道:“这么快啊,我的名字传播速度又破记录,唉,当红的悲哀。” “他们都叫你闪电,我还反驳,说你才不是那个丑丑的树懒呢。”高个女人伸出手,指腹摸了下她眼下的疤痕。 明愿长相清秀可爱,她的脑袋和脸蛋,以及那道疤痕,常常是各路学姐疼爱的对象。她极其自然地扬起脸,笑道:“中二时期自己弄的,疤消不了,成为我的防伪标志了。多谢姐姐帮我说话。” 只要稍加撒娇,就能给人哄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等笑完了,高个道:“待会你的节目是第一个喔,场子要靠你热起来啦。” “嗯,我看到了,我要唱两首歌。”明愿想起一事:“哦对了,你们是主持人对吧,刚刚就想问,差点忘了。” “是的,等会后台还能见到,期待你的表演哦。” 跟两位主持人告别后,明愿习惯性望向秦静风,不料,那堆人已经不在原地了。她左看右看不见人,只好从微信里发了条消息出去,询问女人在哪,得到答案后,直奔场馆前方的圆桌去。 领导们都坐在比较靠近舞台的位置,桌子的风格都与别桌不同。人还没来齐,秦静风自己坐在那,正看着手机,像在拍画报的职业女郎。明愿悄悄从身后摸过来,手按上女人肩膀:“在干嘛!” 没有预料中的吓一跳,秦静风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靠近,不紧不慢将手机关闭:“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还以为她是在说拍照区的事,明愿也就顺口答了:“你没有喜糖?” 她手里还抓着糖,想着分给秦静风一些。恰好她的包刚放了手机,开着口,明愿便伸了手去探,却是摸到一些硌手的,掏出来一看,一堆糖,惊讶道:“哪里来的这么多。” 秦静风道:“人缘比你好一点。” 手里的糖大部分都是巧克力,印着不同国家的语言,看样子真是收了不少。明愿心头乐呵,开始胡说八道:“都是我喜欢吃的....不过你开什么玩笑,我看大家都很怕你呢,你人缘能有我好?” 方才那两位,虽是背后说人,但都是夸赞,那样子也做不得假,胆怯也是真的。 秦静风没回这句话,而是不经意问道:“刚刚在聊什么?” 明愿把自己的糖也混进去,剥了一颗巧克力,先塞进女人嘴里:“你说和那两个主持人吗?聊你呢,她们说你长得好看,能力又强,简直是最完美的人类,还问你是在哪家美容院保养的,好多人喜欢你啊。” 说到最后一句,她牙根莫名有点痒,手里已有剥好的糖,却没放进嘴,而是目光一抬,落在秦静风搁在桌面的手上,一截手腕漏了出来。她先埋下脑袋,在那截莹白如玉上咬了一口,才像个胜利者一样抬头,大嚼糖果:“哼。” 第44章 从她眼珠子一转,秦静风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也没阻止,眼看着她贼里贼气地低头把自己咬了,才揉着手腕笑道:“小狗” 明愿不认账,胡乱道:“不知道,反正就是在聊你。” “聊我,但是她们要掐你的脸。”秦静风松松掐住她的脸蛋,揪起一小团软肉。 脸被捏住,明愿含混道:“我都习惯了。” 看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的确是被蹂躏惯了。秦静风移开视线,收回手:“我不去美容院。” 明愿道:“我猜也是,没见你去过。” 以前还真不知道,但最近一段时间,她赖在学姐家里,两人吃住都在一起,作息和行动轨迹基本都是一致的,从没见她去过。 “我看看节目单。”桌上摆着完整的节目单,明愿勾头翻看,“我都好久没看小品了,这个节目我不会错过得到。嗯...这首歌也不错,还好我没选呀...” “这后面好多我想看的,我是开场表演,等我结束了,就下来坐你旁边和你一起看。不过你们这应该是领导席位吧,我能坐吗?” 秦静风道:“没关系。” 明愿摆摆手:“我知道,我脸皮厚,想坐哪就坐哪,那我先去化妆了。” “好。” 距离晚会正式开始只有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大部分表演者都已经准备好了装扮,在候场,明愿这会才进了化妆室。她没有很复杂的表演,也没有特殊的服装需求,所以只是简单换了身明快靓丽的衣服,卷了下头发,再化个妆,就差不多完事。 等她从灯光过于明亮的化妆桌离开时,能听到舞台那边传来主持人热场的声音,一阵阵掌声过后,是不同部门的领导上台发言的环节。 明愿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像是布下了陷阱,等待小动物走入的猎人一样,聚精会神聆听着。 男人的声音,中年女人的声音,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默默数着,直到一道稳重磁性的女音响起。 身后有人找她,刚要说话,就见明愿像只兔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拉开门,跑了出去。 跑动在厚重的帷幕下,暗红色翻涌如浪,退到明愿身后。她踩着心跳的鼓点,追随着那道若有若无的嗓音,一路飞奔至舞台侧面,边喘着气,边仰头望向聚光灯下的人。 那个秦静风。 像是有所感应,台上的女人也向她看了一眼。 而后,摸了摸手腕。 那里有明愿方才留下的牙印。 一股狂喜像是烟花在女孩心底炸开,她脸上绽放着肆无忌惮的笑容。 “最后,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秦静风念下结语,在如潮掌声中,缓缓走下台。 明愿冲她比了个“酷毙了”的手势。秦静风一笑而过,沐浴着彩灯回到桌边。 等那些部门领导们发完话,明愿也将要出场。 她按耐下那颗过于激动的心,速速回了化妆室,背上吉他,深深呼出口气,手指翻飞,快速弹了两遍前奏。 冷静得差不多,她这才回到舞台边,恰好主持人报幕。一把椅子,两根话筒被搬上了舞台,收束成圆的灯打在椅子上。所有目光的凝聚点,明愿走入其中。 场馆内很安静,她能听见自己走动时衣服摩擦与脚底踏击地板的声音。终于来到舞台中央,她鞠了个躬,没有坐下,直接抱住吉他,做好架势,唇角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闪电。” 场下爆发出笑声。 她准备的第一首歌有着夏日般的活力和轻快的音调,就适合在气氛正热时将浪潮推高,于是,抓准机会,她拨动琴弦,一连串极为密集复杂的弦音替代了她没说完的自我介绍,炸开了整个场馆,配上她有力的嗓音,氛围就被推至最热,晚会正式开始。 一曲结束,明愿早已浑身大汗,气也不太顺。她扶着椅子坐下,把话筒调整到自己嘴边:“开场热身完了,也该展现点实力了,接下来我将为大家带来的是一首《特别的人》。” 台下依稀有看热闹的吁声,明愿加重了嗓音:“别乱吃瓜,不是告白喔,我可是一心向工作的。” 那吁声集体变成了调笑。最靠近舞台的桌边,林总勾着笑,向身边道:“秦总监,这是你们部门的人,多可爱的妹妹。” 另有一位应和:“年轻的小孩。” 舞台上的女人,一头金发,肤色白腻,清纯干净,可他们的语气里带着点与赞赏背道而驰的东西,秦静风轻轻呵笑了一声:“太干净,就容易被脏东西盯上。” 末了,她补充了一句:“这个孩子现在和我住在一起。” 随意抛出的一句话,信息量却不低,另一人有些吃惊:“是你妹妹?” 秦静风道:“算是。” 那人神色里有了些忌惮,不再多言,林总却满不在乎,依然道:“不愧是姐妹俩,俊到一起去了。” 自从明愿上台后,秦静风始终都温和的目光,在转头间变得锐利,她道:“林总不打算上去表演吗?一起?” 林总道:“你想演什么?” 秦静风眯起眼:“我演个喜剧,您演个丑角。” 林总扯了扯唇:“真会说笑。” 歌曲即将来到高潮,秦静风不再和他耽误时间,重新望向台上:“我听说你部门那边最近数据有点对不上,需要我搭把手吗?” “....”林总脸色沉了下来:“秦总监,晚会的时候,就不要谈工作的事了。” 秦静风道:“那就专注舞台吧,少想些乱七八糟的。” [特别的人]来到最高潮,又缓缓下落,明愿轻轻吟唱。 这熟悉的场景,让她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从前的事。 夏日,阳光青葱,图书馆里充斥着书香,人并不是很多,桌面被炙烤,散发着烤面包般的热腾气。 明愿趴在桌上,骚扰着旁边的女孩:“要来听我唱歌吗?” 秦静风身上穿着件浆洗到没有弹性的短袖,正用笔在纸上书写:“你能不能等我学习结束之后再和我说话。” 明愿道:“不是快结束了吗?” “你又知道了?” “你每天都是早上九点半来,下午四点半走,我老早就发现这个规律了。”明愿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四点二十九分,还有一分钟。” 她盯着秒针:“十,九,八...”压低了些嗓音:“三,二,一。” 秦静风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正是四点半。 明愿咧开嘴。 秦静风瞥了眼手机,片刻,把书本收起来:“你去哪唱歌。” 明愿有些惊讶:“咱们学校的校庆啊,快到了,你不知道吗?” 这种事,像她这种爱凑热闹的,在老师们发消息之前就已经提前打探到了,所以她想象不到,居然有人在活动快开始的时候,还一点风声都没捕捉,恐怕是从未关注过吧。 果然,秦静风道:“没注意。” 明愿叹气:“学姐的所有精力都用来学习了,怪不得成绩那么好,还拿了奖学金。” 秦静风看她。 明愿道:“别看我,我听别的学姐说的。” 秦静风:“还说了什么。” “还说了....诶。”眼看人站了起来,明愿抓着她手臂:“你干嘛去呀,没说什么了...反正,我没在背后说你坏话啊,我和你接触过,知道你是很好很温柔的人,别不理我啊。” 秦静风简短解释:“我那个时候不一定有时间。” 明愿道:“是不一定有,而不是一定没有,也就是那天你要做的事情,并非必须要做的,对吧。” 也不顺着她闹,秦静风掰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这之后,明愿有事没事就去找一下她,企图说服她一定要来,毕竟其他事可以往后推,但是校庆很多年也才一次,规模最大的,错过实在可惜。秦静风没有给过准话,她也就没有放弃。 这天,她发现秦静风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冰淇淋餐车兼职,又忍不住凑上去:“一份双拼冰淇淋,巧克力味,和巧克力味的。” 此刻没人买东西,秦静风站在冷柜后,抱着双臂,正在休息。她穿着深紫色的工作服,带着鸭舌帽,脸色有点不好,像是不太舒服,语气也有点有气无力:“别闹。” 学校里不少人都在做勤工俭学,明愿经常见到,所以不觉得奇怪,秦静风却好似不是。她下意识想要避开少女的视线,却也知道躲不开,便只是低着头。 明愿观察着她,提高嗓音:“我来吃冰淇淋的,是顾客,拿钱买东西,哪里闹事了,学姐冤枉人。” “...”秦静风紧了下围裙,打开冷柜的门,给她挖了两坨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明愿假装是一株摇摆的小草:“给我挖得满一点嘛,我知道你最好了。” 秦静风沉默不语,挖完了之后,将冰淇淋递给她。明愿接过,问道:“你什么时候结束啊。” 第45章 “卖完就结束。” 冰柜里的几样冰淇淋至少都剩下小半桶,可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明愿蹙眉:“这得卖到猴年马月。” 秦静风揉了揉眉心,挺直了腰背,收拾起台面:“你先走吧。” 过了会,没听到回应,她抬起头,发现人已经消失不见。 安静站了会,她放下抹布,像是脱力,后靠着桌面,好半天没说话。 约莫十分钟后,她听见外面传来两声轻咳:“咳咳。” 秦静风迅速抬头,看见抱着吉他的明愿,站在餐车前,放了下手里的音响,正连在吉他上,不禁问道:“你要干什么。” 音响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弦音,秦静风吓了一跳,捂住单边耳朵。明愿一个激灵,耸了耸肩膀,摆出道歉的姿态,把声音调小,又向秦静风行礼:“冰淇淋之歌,送给你。” 为了准备校庆的表演,她提前练习了很多首歌,这里面的绝大部分都是无法登上舞台的,好在只要自己想,哪里都可以表演。 她一口气唱完了三首,周围密密匝匝围了一圈人,她趁机道:“买冰淇淋就能免费点歌,送情人送老师送父母啊,想听什么唱什么!” 有人问:“你唱得好听吗?” 明愿道:“我唱得好不好听不知道,冰淇淋绝对很好吃!” 随口编完广告词,她就这么一边弹,一边唱,冰淇淋卖得速度超乎想象,不多时,便挖空到只剩下铁皮。人群散去,明愿收了吉他,擦擦汗,走到冰柜前:“我手都弹麻了,你的手怎么样,挖冰淇淋也算是体力活吧。” “最后一份。”秦静风说。 “什么?” 秦静风把一盒冰淇淋放在冰柜上方:“巧克力与巧克力的双拼。” 那圆形的盒子被装得满满当当,甚至冒出了尖,明愿没见过这场面,目瞪口呆:“冰山淇淋。” 夕阳的余晖之下,明愿吃着冰淇淋,等待秦静风收拾完残局,关了店。两人一同缓步回到学校。明愿不忘询问听后感:“我今天的表演怎么样。” 秦静风道:“观众很买账。” 明愿趁热打铁:“到时候我在舞台上表演会更好看,你不来看的话,会吃亏的,就好像你有一张一等奖的彩票却不去兑奖一样。” 秦静风道:“我更想要一等奖的彩票。” “还是脚踏实地卖冰淇淋吧。”看她手里空空,明愿问:“你不吃啊。” 还没等到回答,她便自顾自道:“我懂了,干哪行烦哪行,你天天闻这个味道,估计都快吐了。” 两人在杨树林下并行了好一会,夜色已吞没最后一丝阳光,湖水表面波光粼粼,泛着湿气。 自行车的叮铃声中,秦静风站住了脚步:“谢谢你。” 她说得格外认真,让明愿也不由得摆正了脸色:“干嘛这么客气啊,我也是顺便练歌,你知道的,我有节目要表演。” 秦静风继续向前走:“我尽量赶过去。” 明愿追随:“你是真有事要忙啊?” “嗯。” “好吧。”明愿又挖了一勺:“但是真的很好吃诶,明天还可以给我这么多吗?” “你再来唱?” “那就一盒双拼?我这个劳动力也太廉价了吧。” 两人都笑开。明愿很少见她笑,心头也微暖,刚要说话,就听秦静风道:“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和我掺上关系,不害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急于解释似的,明愿嘴皮子像连珠炮:“还有啊,别的学姐也不是不喜欢你,更不是讨厌你,只是因为不了解你,远观就会产生误解,误解就会滋生畏惧。如果你能鼓起勇气,和她们主动打招呼,甚至说上几句话,你就会发现她们会对你很友善的。” 秦静风摇头:“无关勇气。” 早就说过学姐是个文艺风的,那帽子一摘,长发散下来,更是平添几分落寞秋色。明愿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这个样子,便拍着胸脯道:“反正我总会在的。” 在人际交往中,明愿给出了热情,往往不会在意是否得到回报,但学姐不一样,她希望那个女人给她回应,也就对于答应好的事情,充满了期待,可当她在舞台上没能看见人,又收到了那封短信之后,心情来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顾不上对方是个什么情况,明愿站在汹涌人群中,拨通了电话。 秦静风接得很快,却没有说话。明愿忍不住道:“你在哪呢?干嘛去了?你不是说你会来吗?” 心里有一头野兽横冲直撞,撞得明愿的好脾气也无影无踪,她冷声道:“算了,我不想听你说话。” 她挂断了电话。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她以为没有秦静风的观众群里,其实就藏着她想要的那道视线。 就算是那个时候,就算是明愿气上了头,只要她愿意说,她也可以去人群里找到她。 但那人却始终沉默。 [生命中有万事的可能。] 曲子快要到结尾,明愿唱出了最后几句,在无数道目光中,与秦静风对视。 她已经想好了,等会下台,她要把她的新称号“名媛”告诉她,还要和她一起看小品然后哈哈大笑,度过一个难忘的联欢晚会。 而此时此刻... 多年以来,她所渴望的注视,终于在此刻落到实处。 第22章 声调(三) 唱完了两首歌,明愿向观众们行礼,踩着主持人的结语下了舞台。她大汗淋漓,有紧张的,更多的是兴奋,种种情绪像是可乐泡沫堆积在关节处,提供了超量的沸腾后,也有着迟来的酸软。 她擦着汗,钻进化妆室,给卸妆棉倒上卸妆水,按在脸上,揉搓着皮肤,不一会,脸干净了,像是摘掉面具似的,她长出口气,放松地瘫在座椅上。 身后还有不少没上台表演的,注意力落到她身上。妆化了一半,就来跟她搭话的舞台“树”一踩地板,椅子咕噜噜滑过来:“唱得那么专业,迷死人啦,有没有想过去当网红?做个直播,特别挣钱。” 化妆师还在她脸上忙活:“咱们公司不就有一个吗?给人点歌弹唱,一个礼物要99块,一天能挣好几千。” 树道:“对啊,而且你的外形条件甚至都不太需要包装,洗把脸就上了,男女都吃你这款。” 没有人会不爱听夸赞,明愿躺得更懒了些,眉飞色舞:“我这款什么?” 树道:“小白脸。” 明愿:“好难听!” 旁边有个准备变魔术的行政部阿姨,手里一副扑克牌玩得出神入化。她嘻嘻笑道:“是夸奖啊,时代不同了,以前用来骂人的那些话,什么狐狸精,什么红颜祸水蛇蝎美人,这年头要是被这样说,可都当是在夸长得美,没人会急眼的。” 明愿摸了摸脸:“好吧,那我就当小白脸。” 她在心中悄悄道:每天蹭学姐的饭,做学姐的车,住学姐的房子,学姐还不让她付钱,这么看,好像也差不多。 牌面如同硬化的千层云片,流畅地相互嵌入,规则的数字被打乱,手指往其中一抹,一张红桃十从中跳出,鲜红的颜色。阿姨道:“看到这个吗?” 看了看牌面,明愿没弄懂她的意思,但还是捧场道:“好棒,这是什么魔术啊。” “并非魔术,”阿姨道:“那个网红一天就挣了这十个,虽然被人笑了,但是钱来得快啊。舍得脸皮就能得票子,越早丢包袱的人就越早捞钱。” 树伸脸过来:“对啊,我要是唱歌那么好听,我早就开直播了。” 明愿摇摇头:“我还是觉得很别扭,算了,比起台前,我更习惯幕后。”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拍摄,喜欢那种以自己的视角来记录的感觉,万事万物在她的取景框内都有着全新的故事。她在自己的想象中创作了那么多,没有任何一篇是以自己为主角的,她也无法想象自己的脸进入那个框,是什么个样子。 “算了,我去洗脸啦。” 去卫生间把脸上的卸妆油洗掉,明愿边擦脸边走回去。 到化妆室门口,她扶着门把手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里头很安静。 而她离开之时,里面的声浪至少可以掀翻三楼的天花板。 想到一种可能,她的心隐隐跳动起来。 扭开门,明愿以缓慢的速度将之推开,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学姐,你怎么来这啦。” 秦静风坐在一处角落中,正看着手机,存在感按理说不强。但由于有个领导在,化妆室里的氛围实在高涨不起来,被迫塌缩了。其他人一看到明愿,顿时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眼神满怀希望。 明愿赔笑着走过去。秦静风站起身:“我跟你说话,你没回,我就直接来看了。” “我手机...”明愿把手擦干,掏出手机,新消息正好跳出来。 野风:[等下先别过来,在化妆室等我。] 明愿解释道:“我刚刚在洗脸呢,没看到消息。” 第46章 “我知道。”秦静风答应了一句,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向周围道:“辛苦各位了,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屋内人齐齐回应:“好。” 看她似乎有话要说,明愿跟她一起出了化妆室,向外面走:“我本来就是要去找你的,干嘛还跑一趟。” 走廊灯光昏暗,秦静风的表情湮没其中:“等会我们换个位置,不在那里坐了。” 明愿吃惊:“第一排那么好的观赏位,就这么不要啦?” 因为上台之前她就说过待会要继续看节目,所以默认会坐在秦静风那一桌。那可是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不管看什么都是vip级别的享受,她不太理解女人突然要调换的原因。 秦静风轻笑:“很吵的。” 方才第一个表演的只有明愿,她明知道女人不是这个意思,还是故做严肃道:“你被我吵到了吗?” 秦静风道:“也只能容忍你了。” 她这话可不假,不谈现在,之前上学的时候,秦静风也没这两年那么好接触。明愿不会因为别人的无差别排斥就保持距离,所以总会有意无意去靠近她,也许是时间长了,耐性锻炼出来了,秦静风对她的态度,与对别人,有着显著的差别。 手臂被搓了两下,头顶一侧传来女人的关心:“冷吗?” 化妆室空调开得足,明愿脱掉了外套,一出来,就有些招架不住,点头:“有点。” 秦静风领着她去了另外一张空桌,与舞台有点距离,视野肯定是没那么好了,但是胜在清净,会到这边来的人不多。 明愿在这等待,秦静风先走开,过了一会又回来,手里拎着一件明黄色毛毯,披在了明愿肩头。 “别冻着了。” 明愿自觉钻进毯子里,展开笑颜:“谢谢学姐。” 节目单在桌上摊开,她扫了一眼,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好几个有意思的。 为了不再错过,明愿闭上了嘴,聚精会神看起来,时不时和秦静风交流两句。许是因为节日氛围浓重,她始终兴致高昂,秦静风倒是和她相反,没太有情绪波动。只在一辆自行车被骑上了舞台时,有了些微的反应。 “特技表演吗?”明愿剥了一粒熟花生,扔进自己嘴里。 舞台上,骑着自行车的人进行着高难度运动,不时跳起,跨越障碍物,引起呼声阵阵。她还是第一次看这个,有点新鲜:“自行车算是极限运动吗?” 秦静风道:“要看场地吧。” 她望着那辆自行车,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片刻后,她偏头道:“我之前骑过机车。” 明愿像是咬住鱼钩的鱼,脑袋一个大转弯,双眼爆发光亮:“机车?天啊!我没见过,我要看,我要看!” 光看学姐那张春风拂面的脸,哪能看出这是一个会玩机车的。此刻坐在位置上,穿着正装一本正经的学姐,与一身机车服在狂风中耍酷的学姐,肯定会天差地别。明愿的心燃烧起来,迫不及待要窥探到学姐这段过往,然而.... 秦静风道:“没拍照。” “啊!”明愿可惜得仿佛错失了一千万:“怎么可以不拍照!肯定很酷的啊!你不说还好,一说我这抓心挠肝得难受,你全责!” 瞧她那副捶胸顿足的样子,秦静风嗔她:“夸张。” 仿佛在刚刚的情绪起落中耗尽了力气,明愿对舞台上的表演不再有兴趣了,没滋没味地挨到了结束,拉着秦静风的手就要走:“我又有点饿了,咱们去吃点宵夜呗。” 叮咚一声,手机响了。 明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空的。她再看向秦静风,女人不紧不慢点开手机,眉头有一个极轻的微蹙。 隐约察觉到夜宵泡汤,明愿的心沉了下去,脚下站定:“什么事啊。” 秦静风拍了拍她的脑袋:“等下。” 于是明愿静静等待,眼看着她在手机上操作了半天。 “我在隔壁大楼的二楼给你订了一份日料,你自己去吃,好吗?”秦静风的目光终于从手机上移开:“我有一个饭局现在必须要去参加。” 明愿不满,像是猎犬,嗅着危险的因子:“都这个时间了,还要约你吃饭?不怀好意吧。” 秦静风道:“公司的。” 明愿举手:“那就更是恶意满满了。” 秦静风被她这副样子逗笑,掐了下她的脸:“乖,去吃吧,吃完了我来接你。” 肩膀被掰着,身子转向大门,明愿还不忘转头嘟囔:“聚餐的话,你会不会喝酒。” 秦静风问:“要是喝了怎么办。” 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明愿呲牙:“那我只能照顾你,占你便宜,偷你的好东西,把你家弄到面目全非,等等等。” 秦静风把她往前推:“先去吧,待会再说。” 目送女人离开,明愿揣着不开心到了她所说的那家店,饭菜还没全上来,有几分炸鸡和凉菜,色泽还不错。她坐下,环顾一圈,发现只有自己是独自前来的,更是心情低落,想找秦静风说话,又怕耽误她的事,只好点进了闺蜜的对话框。 明珠:[照片.jpg] 明珠:[学姐为我订的美味套餐。] 不谈别的,随着一道道菜上来,再炸毛的明愿也被精巧的美食所俘获了,摆完盘,拍完照,心里也畅快很多。只是,另一人好像没有那么畅快。 闺蜜:[...我不想从你嘴里再听到学姐两个字了。] 明珠:[不要嫉妒。] 闺蜜:[微笑.jpg] 闺蜜:[说真的,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你的周末呢?你的假期呢?我的微信聊天界面怎么空空如也呢?] 闺蜜:[我以前总担心你重色轻友,这担心是多余了,谁知道*你是重新友轻旧友这挂的。] 明愿纠正了闺蜜的说法。 明珠:[学姐不算是旧友,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闺蜜:[哇,你学姐其实也是我学姐这件事,我居然才知道呀。] 明愿乐个不停:[干嘛啦。] 她与闺蜜打小就认识,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也是一起结识的秦静风,只不过最后与学姐相熟的仅有明愿罢了。 手里正敲着字,明愿忽而意识到,不止是闺蜜,哪怕是那许多的大学同学,高中同学,来来往往身边的那么多人,都逐渐从秦静风身边消失了。 以她对学姐近距离的观察,她似乎没有那种周末可以叫出来的,没事一起喝喝小酒的那种闺蜜,或者说“朋友”。 明愿始终都知道秦静风喜欢独来独往,知心人大概也没几个,但居然....连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吗? 闺蜜:[我也好久没见过秦静风了,你说我要说想见她的话,她会愿意吗?还是把我一脚踢飞?] 明愿按下心中的惊讶,打字得速度都慢了下来。 明珠:[她很温柔好吗,怎么会踢飞你。] 闺蜜:[温柔....虽然她对你确实好,但也不要太有滤镜。] 明珠:[开什么玩笑,我实话实说的。] 很温柔,笑的时候温柔,讲话温柔,做饭摆弄蔬菜时都是温柔带笑的。那个女人大部分时候没有攻击性,至少在多年后的今天,已被磋磨成水一样柔软的人了。 不经意低头间,明愿看到金属醋壶表面反射的人脸,那是她,而她在笑。 闺蜜:[那可能在你面前的学姐,和在我们面前的,不是一个吧。] 明珠:[因为你们不太了解她,要熟悉起来了才会知道她本性滴。] 闺蜜:[呃...你咋知道你所看到的就是她的本性呢。] 曾经不小心撞破的事情肯定不能和闺蜜说,那要怎么形容明愿与学姐之间的独特性呢? 好像...没有。 指腹搓了搓,明愿带着气性道:[有道理,没事,我早晚会看到的。] 另一边,豪华包间内,烟气缭绕,白色气体上升,换来了浊气下降,氛围阴森。圆桌边零零散散坐了五六个人,桌上菜刚上齐没多久,无人动作,都在小心翼翼观察首位那人的脸色。 “薛总,我给您倒酒。”林总弓腰起身,为那人倒了杯酒。 等他倒完酒,薛总终于发了话:“报告我看了。” 说完,他用筷子夹了块黄鳝。 几人还在等待后续,但看薛总的样子,不像是要继续说话,那只能自己去揣摩。 林总瞥了眼对面的女人,眸中生了冷意,边帮薛总转菜,边道:“我们秦总,年轻漂亮就是优势啊,和我们这些老将不一样,随便笑一笑,生意就来了,咱们是拍马都赶不上。” 秦静风抬眼。 此人不是一般的小气,只是刚刚在场馆里怼了几句,就要到现在都咬着不放,在整个公司最大的老板面前,还得找自己的场子,图一时嘴上痛快,去污蔑别人。 本来放弃了和明愿的宵夜,坐在这全是烟味的地方,就已经够烦了,没想到还有送上门的消遣。秦静风道:“你可别跟薛总论‘咱’,当年公司亏了不少,要不是薛总高瞻远瞩,力排众议启用了新项目,填上了这波亏空,哪还有你我,分那些小鱼小虾。” 第47章 顶上那位的确是得罪不得,她说人都得收敛三分,奉承三分,多少有些不痛快。 “我也知道薛总厉害。”林总接了腔,依然不放:“我说小秦啊,谈项目还是得讲究一个稳,光靠陪笑的功夫换来的,也只是解一时燃眉之急,不能长久的。” 秦静风道:“我倒不知道林总的项目都是这样谈下来的。” 林总道:“秦总何必推脱给别人,我这老脸皮哪能去卖笑,要是客户叫我更近一步,我也得有才行啊。” 他说这话时,还故意朝向薛总。身居高位的人,哪会轻易表露想法,只是顺着说:“良性竞争才能长远发展。” 秦静风有些不爽地揉了下手腕,猫牌传来冰冷的触感。 虽说无人胜利,但林总自觉占了口头便宜,得意道:“秦总也别觉得有什么,这是你天然的优势,好好利用,以后越爬越高,我也能看点好风景。” 席上有人低声笑了起来。 沉默片刻,就在林总要开启新的话题时,秦静风问道:“林总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林总不设防,答道:“七岁,上学喽,还能做什么。” 秦静风盯着他的眼睛:“我七岁的时候在大街上捡纸壳卖,并试图用水打湿它们,变得更重,好在废品站卖更高的价钱。这种行为,恐怕入不了您这种正义之士的法眼吧。” “...”林总不语。 “谈项目需要手段,也有些见不得人的招数,我想薛总一定比谁都清楚,有多复杂,毕竟您就是这样一步步走来的,生意场就是如此。”秦静风转向薛总,见人点了头,再转回来:“纯粹出卖色相,怕是其中最简单最没有门槛的,怪不得林总总是能第一时间想到。” “你什么意....” 秦静风打断他:“您说没脸更近一步,我以为是您在说笑,可一看您上季度的业绩,居然不是夸大,是真无法再进一步了。” 林总脸色青白交加。 “天然优势?”秦静风笑了笑:“从小到大,我从没感受到外界因为我拥有的什么,而多给我什么的,这种‘优势’,反而只有无穷无尽像您一样的‘骚扰’和贬低。” “我得吃垃圾,昼夜颠倒,每天都是糟糕的作息,为一点点钱去拼死拼活,什么都做,就这么长大。非要说起来,和您这种天之骄子比较,我这种底层爬上来的人,唯一比你天然就高的,只有患癌几率。” “就这样,都被我甩开了,该反思的人是我吗?” 她知道薛总也是白手起家,有过那么一段不怎么光明的时间,听到这种经历,不可能淡定。他想高高在上观虎斗,秦静风可不愿意。 她能从毕业短短几年走到这个位置,所观察到的事情和办法可不会少,是排挤还是歧视,反正罪名不会在她身上。 写在纸上的数据不会骗人,要不是先被打击了一次,他也不会一开始就把问题抛给别人,好转移自己能力不足的现实。林总无法解释,也无法反驳,不然就是在反驳薛总。忍了半晌,终于咬牙道:“秦总愈发伶牙俐齿了。” 秦静风道:“少对我呲牙,我也少说两句。” 几双眼睛在,林总只能咽下不满。同时,疑心也产生。 他一直都知道秦静风不是好惹的,但过去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也不会像今天这么激烈。发生什么了?他与她今日的纠葛,也就只有看演出时对那个新人女孩随便的几句调侃吧。 对了,她说她们住在一起,是姐妹来着。 秦静风道:“竞争是好,不过,把全部精力都浪费在这里,对公司怕是没什么好处吧。我还是希望您那么聪明的诡计,能在新的一年,给你带来一点心眼外的正向增长。” 还以为结束了,没想到她还要追着杀,林总差点拍案而起:“你...” 女人柔柔微笑:“玩笑话,您不要介意。” 林总正要说话,被薛总打断:“好啦,我说了,要良性竞争,这孩子是我招进来的,能力有目共睹,你别说些人不爱听的了。” 秦静风起身,为他倒了杯酒,席上不再有人说话。 分针转了一圈,酒席结束。秦静风汇报完工作,从包间里出来,新鲜空气涮洗着她几近窒息的胸腔。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缓缓沉淀,她的心情恢复平静。鼻尖依然能闻到令人不愉快的味道,她走到风口,等待风带走她身上侵染的烟味。 这时,身后传来林总的声音:“吵成这样,有必要吗?” 秦静风瞥了他一眼,叫住路过的服务员,低声道:“席上那道没人动的清蒸鱼帮我打包一下,谢谢。” 待会若是明愿没吃饱,还可以再吃点。 “你好像对有人压你一头这事很不爽,”交代完服务员,秦静风才看向林总:“早点习惯,后来者,总是要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 林总冷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服务员进了包间,没一会,又出来,手里拿着半瓶酒:“老板,这个还要吗?” 薛总开的酒价格不菲,与直接喝黄金没什么区别,像这种没喝完的,服务员都会顺便问一句,需不需要打包处理。 秦静风对那个包间的一切都提不起好感,刚想说不用,脑中忽而闪过不久前明愿说的话。 '喝醉的话,那我就只能照顾你,占你便宜....' “给我吧。”秦静风眯了下眼,握住了酒瓶。 吃完了日料套餐,困意涌了上来,明愿打了个哈欠,离开日料店,钻进秦静风的车里继续等待。 这里的气味更加令她舒适,且就算是一个人,也不会有孤单的感觉。 群里的同事们源源不断发出晚会相关的视频,有一个格外好笑,明愿看了,肺都快要笑到炸裂,于是下载下来,导入剪辑软件,手动剪了短视频,又发到群里,再次激起惊涛骇浪,哈哈哈不断。 运营:[@明愿你这个视频我发到公司官号可以吗?] 明愿心不在焉打了个随便。 她看了眼时间。 一个多小时了。 她膝头放着秦静风的那张毛毯,手机躺在其中,群消息不断刷新。明愿把手放在大腿下垫着,时不时抬头看人有没有来,心头又开始郁闷。 突然,飞速刷新的群消息间,夹杂着秦这个字,让明愿瞬间清醒。 她迅速往上扒拉消息,看到那一句完整的话语时,惊得眼睛都瞪大几倍。 [秦总喝醉了。] 第23章 声调(四) 得知秦静风喝醉,明愿完全没有心情继续刷手机。尽管知道不太可能,她脑中还是不受控制闪过一幕幕不太好的画面,焦急感在她心中火山喷发,迫使她从车里冲了出来,边疯狂打字询问秦静风的下落,边朝酒店跑狂奔。 刚从暖呼呼的车里出来,外头不是一般的寒冷,明愿额头却出了汗。她拽了下外套,迈步穿过了旋转门,酒店骤亮的强烈灯光打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手机屏幕上,一个房号跳了出来。 明愿瞥见,立刻抓住路过的服务员,简短问了下,知道方向后,以毕业以来少有的百米冲刺速度疾跑向目的地。 他们所在的包间在三楼,人不多,有些安静,走廊地板与周遭墙壁都贴着一层柔软的材质,显得此处更为幽静。 电梯门打开,明愿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看到一个包间门外,一群服务员围在那里。 她迅速跑过来,拨开人群,看见了坐在其中的秦静风。 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回归原处,耳边始终持续的高鸣停止,让她隐隐约约可以接收到外界的声音。站在她身边的服务员在问她:“你是她朋友吗?” 明愿道:“我是,麻烦您了,我会带她回去的。” 由于她不在酒席之内,是从外部来的,服务员并不能确定她与喝醉客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也不能轻松放行,而是尝试询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明愿指自己:“我吗?” 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按理说,应该在听到疑问的一瞬间,就毫不犹豫把真实答案给抛出去。可明愿足足愣了两秒,才像是如梦初醒,回道:“朋友。” 她抓了抓自己的衣领:“我们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服务员们看看她,彼此低声交谈,又对着对讲机说了些什么,对面也回了些消息。仿佛确定了她的身份,服务员的神色变得轻松,向她简单道歉后,各自去忙。 人都散去,明愿那紧绷的神经才最终放松下来。她半蹲在秦静风面前,从下往上打量女人的神色。 秦静风端坐着,身上还穿着那件正装,脸上的表情也淡,显出几分正经,好似并没有受到酒液的影响,但她衣袖间的确有若有若无的酒味,脸颊到脖颈处都泛着红。另外还有一个更实在的证据,那就是,清醒状态下的学姐,是绝无可能任由自己被一群服务员围住,讨论该如何照顾她的。 她骨子里是个非常要面子又傲慢的家伙。 第48章 明愿试探性伸出手,在女人面前晃了晃:“学姐?” 她的手立刻被抓住,秦静风的眼睛里分明是清醒的神色:“嗯。” 明愿被吓到,下意识往回缩,但一对上秦静风的目光,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由她握着,还左右摇摆:“学姐,你醒着吗?” “嗯。” 才怪嘞,看来是完全醉了。 一想到这个,明愿就一肚子火气。 和秦静风吃饭的人,肯定是看表演时的那一大桌子,光是想象着他们用那副嘴脸怎么给学姐灌酒,而学姐又因为无法拒绝喝下一杯杯让自己难受的酒液,就让明愿温度升高,嘴里也忍不住骂骂咧咧。 怪不得看节目的时候,学姐突然要换桌,必定是知道他们都不是些好玩意! “带我回去。”秦静风的声音从上方飘来。 明愿还气着,脸色可不太好看,但一转向女人,就又变得和颜悦色。她站起身,撑着秦静风的手,弯腰轻声道:“当然啦。”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有人灌你酒了吗?” 秦静风顿了顿,点头:“嗯。” 又是一阵火山爆发,明愿咬牙切齿:“那帮人渣。” 像是为了安抚,又像是转移话题,秦静风举起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东西:“给你的。” 明愿这才注意到她并非空着手,定睛一看,那是两个打包袋,其中一个用塑料盒装着小点心,另一个则是整条的清蒸鱼,是从酒桌上打包下来的。 就算被为难,也想着明愿有没有吃饱,这就是秦静风一向以来的作风。她心里不禁微暖,嘴上还是哼道:“我才不要吃那帮玩意吃剩的。” 秦静风解释:“没人动。” 明愿道:“和他们在一个空间的东西都不想要!” 走廊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女孩的脸气鼓鼓的,被一层纱般的柔光包裹。秦静风静静望着她,尽管饮下的酒精来自一时兴起的计谋,却也催发出不可思议的勇气。 与她交握的手微微弯起,将人拉向自己。面对那张白嫩错愕的小脸,秦静风笑了笑,吐息轻盈:“我也和他们相处在一个空间内。” 距离拉近,酒味扑面而来,明愿本来不喜欢这种气味,可视觉上带来的冲击早已压过别的感官。 她不是第一次看学姐的脸,甚至是不是第一次以这个距离去观察她,但在这样陌生的环境内,这样突然,与那双眼睛咫尺相遇,她大脑空白,也被令人沉醉的液体所影响,沉浮在梦境般的虚浮泡泡中,没能第一时间挣扎起来。 一时的反应不及便是长久的沉沦,她脊背僵硬,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呼吸停止,潜意识在叫嚣着危险,需要离开,可身体却丝毫挪不动。 “叮”,电梯到达的清脆声响打破了凝滞。 明愿像是被掰过头的玩具,本来贴在秦静风极近处,突然抽风似得猛地倒向另一边,这么一下,让她差点由于用力过猛摔倒,好在与地面接触前,为了面子而强行扭住身形,稳住了。 腰部的悲鸣回荡在走廊内,她紧咬着牙,装作若无其事,忽视了电梯那边的其他客人,向秦静风笑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呢学姐,我还能不要你了?” 客人陆续从她身后走过,她以手掌在女人身边切来切去:“给你去去晦气。” 秦静风沉默不动,任她儿戏般得玩完,这才重拉住那只手:“回去。” “哦。”明愿这才想起主线任务,赶忙扶住她的手臂:“能站起来吗?” 好在秦静风虽然喝醉了,但还不太影响行动能力,可以跟着她一起朝楼下走。否则,以明愿对自己力量的评估,还真不一定能把高一头的学姐给安全带下去,更何况,她还不太愿意叫其他人来帮忙。 半扶半抱着把秦静风挪到了车后座,明愿松了口气,在手机上叫了代驾,自己也钻进车里。 她记得秦静风的车里也会常备一个小毛毯,便将之找了出来,抖开,盖在秦静风的身上。学姐酒品很好,不闹事不打人不发疯,安安静静坐在窗边,手里紧紧拿着那两袋子打包菜。 代驾位置恰好很近,等明愿弄好这些,他也过来了,开着车前往预定地址。 明愿一手搂着秦静风,另一手拿着手机,刷着群里消息。 她想告诉那位把秦总喝醉一事发到群里的同事,自己把人带走了,无需再为秦总担心。然而,翻遍聊天记录,居然没找到那条。她以为是自己看漏了,可哪怕是在聊天记录里按照“喝醉”这个关键词搜索,跳出来的,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其他人的消息。 “啧。”明愿心头起疑。 她绝不可能看错,否则,她是从哪里得知秦静风喝醉的? 只可惜那时心里太着急,没看清是谁发出来的,现在才怎么都找不到。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愿找到三楼包间的时候,并没有别的同事在,只有一些服务员。如果有人先一步看见秦静风喝醉,还在群里发了消息,最起码应该会守在她身边的吧。 想来想去,恐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发送消息的人,怕自己照顾不来,去找人帮忙了,且考虑到秦静风是个小领导,担心有什么影响,所以发出去之后,又删除了消息。 明愿自己在心里排演一出出大戏,往常充当司机,现在安心睡觉的人,就在她怀中平稳呼吸着。 想了好半天,想不出结果,明愿直接找到人事,报备了秦静风的情况,便不再管这事。 正好到了家,她抱着人进了屋,来不及开灯,先把人放进了沙发里。家里的环境给人以安全感,手一碰到沙发,明愿也卸了力,顺势和秦静风躺到了一起。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秦静风的体温很高,明愿靠着她的胸口,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心跳,不一会,便热得满头大汗,却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抱得紧了。 她从来不掩饰自己喜欢肢体接触的事实,喜欢拥抱,喜欢靠在一起哪怕什么事都不做,可惜她闺蜜属哈士奇,又怕热又爱动,不能满足明愿的抱枕需求。而秦静风呢,又是个不喜欢被触碰的,面对明愿的抱抱请求,总是逃得比兔子还快,不叫明愿得逞。 不过,考虑到学姐抱起来格外舒服,明愿不少冒着被挠的风险对她下手,要不然就是磨很久,才能勉强换来一点点随心所欲的时间。 这么看来,学姐喝醉酒也不完全没好处,至少这样老老实实给她抱,不用各种理由推三阻四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刚这么想完,明愿就唾弃自己。 那也不对,喝醉是很难受的,而且若是在酒席这种场合,就更是百害而无一利了。就算下次想体验这种感觉,也是要由她来灌.... 不,她在想什么呢。 秦静风的衣服还没换掉,剪裁得体的西装,紧贴着女人的身形。明愿可以轻易把她的腰搂在怀里,像是小孩在祈求妈妈的爱似的,不断收紧,汲取她尚且无法命名的温暖,视阻隔于无物。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舒服叹出来。 明愿一向喜欢秦静风身上的味道,一种令人安定的气息,和香水什么的都没有关系,是从她肌肤里渗透出来的,以她自己为蜡所构成的香气。 她在上头便宜占尽,下头的人倒也不是毫无察觉。悬在女孩背后的手犹豫片刻,还是落了下去,隔着衣服触摸那条笔直的脊椎线。掌心向下,滑到腰窝时,停了下来。 “明愿。” 明愿听到女人轻飘飘的呼唤。 “我有点呼吸不过来。” “...”这是温柔得赶人了,明愿还不至于听不出来,只好在心里感慨美好时光总是如此短暂,随后便爬起来,把新鲜空气还给本就因为喝多而难受的人。 窗外一片墨色,偶尔有车经过,响起鸣笛,光芒一闪而过。 站在沙发边上,明愿长出口气,去开了灯,打算收拾收拾。 秦静风打包的两样菜放在了门边的地上,好在全部都封口了,否则必定会弄脏这一大片。明愿捡了起来,分别放在盘子里,搁在冰箱,收拾完这个,又去捡她掉落的毯子,团了团,扔进了脏衣篓。 在外头沾满酒气回来的,自然不能在不洗的状态下直接使用。另外,屋里还有另外一个更是酒气弥漫的... 回到沙发边时,明愿正考虑着怎么给抗拒洗澡的秦静风清理,结果看到学姐抬起了一只手,搭在了眼睛上方。 明愿看了眼灯盏,有所顿悟,一个滑步蹲过去:“是不是太亮了?” 在车里闷了那么久,方才又躺在黑暗中,应当是适应了没光的环境,灯却在此时打开,肯定会刺到意识不清醒之人的眼睛。明愿有些愧疚,摸了摸女人的掌心:“对不起嗷。” 秦静风并不在意,握住她的指尖,侧过了身。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眸中氤氲着水光,那阵酒醉的红已染全了整张脸,额角也有一层薄汗,整个人陷入一股潮热之中。 第49章 明愿看着她,拇指下意识摩挲着女人的指节。 “嗯...”明愿清了清嗓子,问道:“我要怎么办?” 她父母没有大量饮酒的习惯,闺蜜倒是有,但是就算喝醉了,也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技能,所以明愿没有很多照顾人的经验,更何况,也无法对秦静风由着性子来。 这时,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忽然开口道:“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啊?”明愿脸上一片呆滞。 怎么回事?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秦静风的嗓音很正,仿佛在进行什么诗朗诵:“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明愿愣了一会,撑着下巴,盘腿坐到了地上。 她认识到一个现实。 喝醉的学姐,比想象中要麻烦得多啊。 第24章 声调(五) 心里这么想,但明愿并非第一次看到秦静风喝醉的样子。 此刻,弥漫在女人脸上的红晕,如一片骤然浓烈的红霞,侵占了明愿的视野。 她想起了高中拔河比赛后的那一场出游。 高一的暑假前,大型考试后,成绩最好的前十个班级会派人来抽签,决出三个名额,来组织全班出去旅游,类似踏青。 不过,由于时间限制,错过春意,只沾上第一波暑气。 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孩子们,谁不喜欢利用上课的“正经”时间,来正大光明出去玩呢? 所以,尽管知道答案随机,对于抽签人也免不得寄予厚望,若是结果不满意,嘴上不会说什么,脸上多少会失落许久。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少数勇者敢自告奋勇当抽签人,而作为全班人缘最好,最有号召力,最“万众瞩目”的明愿明公主,自然而然揽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举手之后,拿到名额,于全班人的殷切希望中,明愿踏上没有硝烟的战场。 看着她悲壮的背影,闺蜜给自己画上眼泪,为她祈祷:“求耶稣,太上老君,孙大圣,保佑明珠拿到红签!” 寂静的十分钟后,走廊上传来欢快的奔跑之声。 “我抽中了!”明愿大叫。 班级里提心吊胆的同学们,因这一句话炸了锅,尖叫掀翻屋顶,一个个踩着桌子拥挤到窗边,犹如一锅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叽叽喳喳,贴在窗口,手从窗户伸出来,一番过年春运时的景象。 “快来快来快来!” “给我看!我要看啊啊啊!” 明愿懒得走门,背着手,像皇帝一样在走廊巡视。见差不多了,这才从鼻子里哼了声,一抬手,展示出象征着中签的红色:“瞧瞧,新鲜出炉的红签。” 有等不及的,已从门里跑出来,凑到明愿身边,抢过红签,翻来覆去观看,欣喜异常。 “让我看看,你们别抢!去哪啊。” “你自己不会看嘛!” “还真中了,咱们班和三班,五班一起的。” “所以是去哪啊哪啊说一声呀。” 明愿身边很快挤满了一圈人,走廊水泄不通。闺蜜凭借着野蛮的精神杀出了一条血路,将皱巴巴的红签抢夺到手,终于在激动的群情中得到重要信息。 “去隔壁市旅游,诶!农家乐,还能骑马!我好久没摸缰绳了,”闺蜜戳了下明愿的肩膀:“是吧,是很久没去过了吧。” “嗯嗯。”明愿点头。 她和闺蜜每次一起出门,都要体验些新鲜事物,几年前曾尝试过骑马,由于年纪比较小,还老是喜欢挑战,体验就不算很好,这回她们有了经验,一定能玩得比之前精彩得多。 享受够了众人的彩虹屁和追捧,明愿心满意足,不忘叮嘱:“今天回家记得收拾行李啊,带点吃的啥的,这周五我们就要过去了。” 一个同学问:“坐大巴吗?” 明愿道:“不然呢,给少爷你叫个直升机来?” 另一人道:“行行行,我们都手气臭,还得是你啊明珠。” 明愿道:“下次知道还找谁来了吧。” “知道啦,找明公主。” 签条抽完就没用了,但明愿没扔,而是留了下来,还带回到饭桌上,展示给父母看:“妈,我帮我们班抽中了今年暑假前的三天游。” 正在盛饭的父亲瞄了眼签条:“这周就要去吗?” 明愿接过饭碗:“是啊是啊,晚上能把我的行李箱拿出来了。” “拿你带机场的那个吧,我看不远,也不会带多少东西,”母亲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揉眉心:“小一点拿着方便。” 明愿道:“要带的,我和朋友约好了,要学网上那个游戏,各自按照颜色买吃的,然后一起拍个视频,要准备一堆东西,小包哪里装得了。” 她有数不清的朋友,都是爱玩也爱追热点的,恰好前段时间刷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视频,是指参与出游的每个成员,都按照颜色来选取食物,最后在野餐时揭晓答案,来查看彼此的默契。 视频往群里一分享,她们一拍即合,决定就要在这次出门玩,哪怕是目的地不缺食物,也要塞满包裹。 父亲问:“那晚上再去趟超市?” 明愿道:“我和妈妈去就行了。” 父亲伸长脖子:“她就知道黏着你。” “孩子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结束工作,母亲来到桌边,问道:“你们的带队学姐是谁啊,要不要提前联系?” 根据明愿在论坛上查到的消息,学校安排出游,都会让班主任带队,负责学生们的安全。 同时,也考虑到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年龄差距大,或许会玩不到一起,无法很好融入,所以会安排大学的学长学姐们过来,也当他们的带队人,领着他们去玩,抹去代沟,有更多共同语言,让旅程显得更有趣些。 经她提醒,明愿后知后觉:“是诶,我还不知道呢,我去问问。” 她掏出手机,点进和班主任的聊天记录,噼里啪啦打字。 明珠:[老班,咱们班的带队学姐是谁。] 心如止水:[你肯定想不到是谁。] 明珠:[怎么突然开始卖关子,该不会是啥风云人物吧。] 心如止水:[再风云能有你风云吗?我直接告诉你吧,是秦静风。] 明愿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那个站在一排水龙头后,面目清冷的女人。 明珠:[秦静风?] 心如止水:[周五看你的了。] 班主任显然对明愿的交际能力非常有信心。 明珠:[...我努力。] 一看她表情,母亲就知道她得到了答案,稀奇道:“咋这幅样子,是谁啊?” 明愿吐出那个短时间内口齿间反复咀嚼的名字:“秦静风。” 父亲今天做的菜都是她喜欢的,孜然虾仁,辣椒炒面,经典番茄鸡蛋,还有一道羊肉粉丝汤,红红绿绿一桌,光是看着就叫人喜欢。还有抽签的余韵,本来明愿全心全意的*兴奋,却因为这个名字,而产生了一点不同的情绪。 这情绪并非负面,却的确与她原本的快乐相悖,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作为大学老师,虽然不是明愿所在的学校,但对于本市知名大学的基本情况,母亲还是有所了解,一听就知道:“那个成绩好的孩子。” 明愿惊讶:“这么有名啊,连老妈你都知道了。” 母亲道:“好孩子谁不喜欢。” “话是这么说,但她在我们学校可不太受欢迎,”明愿夹了一筷子菜:“大家都说她孤僻,而且性格怪异,不愿意与人交往。” 母亲不赞同道;“妈妈之前怎么跟你讲的?” 明愿道:“我记得,不要从流言中了解一个人嘛。但你也说过,一个人说坏话兴许是偏见。两个人说,那就要有所怀疑。三个人,甚至更多人都在说,就不得不去考虑是否确有其事了。” “就怕三人成虎。”母亲问:“你讨厌那个学姐吗?” 以她对孩子的了解,明公主有时善良太过,析出不必要的天真,会让人担心她受骗,往常在她面前叮嘱,她都会站在正面角度去思考,还是头一回,似乎认同了大众的想法。 母亲把这一点归结为明公主的个人喜好问题。 谁知,明愿否认:“不啊,我又不认识人家,干嘛讨厌,这不就是聊天讨论吗,不要上升啦。” 摘下围裙,父亲笑嘻嘻说道:“人家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境界不一样,和你们这些俗人有什么好交流的。” 长辈对成绩好的孩子总归是有滤镜。 “俗人?那怎么了,我是没那境界,但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自知才疏学浅辈,甘居人后不争锋,”明愿又嘚瑟起来:“而且,我怕我太优秀,锋芒毕露,叫他们都黯然失色了,所以要藏锋。” “干嘛藏些没有的东西。”母亲拨了下汤勺,几滴汤汁溅在红白格子相间的桌布上,分外刺眼。 见状,父亲下意识抽出纸巾去擦,补充道:“又不是骂你,俗人有俗人的幸福,你妈和我也没指望你有大出息。” 第50章 桌布在父亲的手下恢复清洁,明愿听着充当背景音的电视新闻声,心情愉悦放松,又指了指红签:“没大出息,有好运气。” 母亲道:“跟那个学姐讲话嘴甜一点,你以后不是也想考她们学校吗,正好可以问问。别管别人怎么看她,你自然相处就好了,到底是个怎么样,还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好喔。” 高中时居住的房间,现在还住着,恩爱且开明的父母为她的童年构建了完美的色调,延续到如今,从哪个角度去回忆都是幸福且鲜亮。 于是,其中的一丁点不幸都会变得突兀与痛苦。 沙发上的人不再动了,仿佛被酒醉的折磨打倒。明愿坐在沙发边,望着她,听到墙上的时钟传来指针咔哒声。 “学姐,”她低声叫:“你还好吗?” 为了不闪到眼睛,屋里灯关着,一片昏暗。窗帘方才拉开,秦静风冷白的肤色微微映着月光。 她很浅,容易被染红,长睫毛沾了水珠,人躺在纷乱的薄毯和被揉皱的西装间,修长脖颈像精雕细镯的玉,浑身又热又烫。 光晕中,她轻轻动唇,只发出呢喃般的碎语,像是喘息。 明愿帮她擦了擦汗,脑中记忆涌动。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以欢快开头的暑假,是怎么以悲伤收尾的。 到了出发那天,一个阴阴的周五,清晨,明愿背着包和闺蜜在校门口集合,同时看到了站在学校大巴门边的女人。 “是秦静风。”闺蜜说。 学校统一发放的短袖制服,灰黑色,有点工装的意思,腰间收紧,格外衬她,又俊又美。加上个高腿长,肤色腻白,往那一站,像一棵挺拔的松柏,枝头还覆着冬雪。 她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关注,明愿已经听到周围同学们对她细细碎碎的讨论了。 至于谈论的内容,无非还是那些,关于秦静风漂亮到令人挪不开眼睛的脸,以及怪异到全年级人尽皆知的癖好。 闺蜜道:“我刚刚仔细看了下,还真是她啊,完了。” 明愿保持乐观:“夸张。” 闺蜜道:“对外交流的工作交给您了。” 明愿道:“她是我们的带队学姐,我们这是对内交流。” 三个班级一同出去,一个班一辆车,各班班主任先在下面点了名,上车时,还要在带队学姐那里勾一次名字。 大巴门前拍起了长队,每个经过秦静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但学姐的脸色太差,导致她们不敢逗留,报了名字就赶忙上去。 排了半天队,终于到了明愿。她可准备了半天,拿出春日班的开心笑颜,清脆道:“学姐,我叫明愿,明天的明,愿望的愿。多念几遍我的名字,就能心想事成,好运连连哦。” 近距离看学姐,她今天扎了个侧边单马尾,黑发流淌在胸前,像一条蛰伏的蛇。明愿对上她的眼,又像是回到了拔河比赛结束的那天,她始终挂念着学姐的主动开口,以及那次没有告别的草率分别。 从小就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好看脸庞,明愿的撒娇,就算是对陌生人,也是有用的。 没想到,秦静风表情丝毫不动,仿佛没认出她,默默看了会,冷道:“快点上去,不要耽误时间。” “....”秦静风身边有个桌子,桌上摆着一盒智能手环。明愿吃瘪,脸一红,随便拿了个手环便灰溜溜上了车。 好像有点艰巨。 不一会儿,人到齐了,各自落座。秦静风也上了车,一手撑在第一排靠背上,目光扫过手中的名单,再携着寒气略过众人。 “车程为三个半小时,智能手环戴在手腕上,到结束前都不许摘下来。行程中不要喧闹,不许携带威胁物品,不要吃气味过大的食物。不要随意走动,系好安全带,有事举手报告。听见了吗?” 众人窸窸窣窣回答:“听见了。” 任谁也不会想到,旅程会以这样的气氛开始。闺蜜抱住了明愿的胳膊,叹息道:“我有种预感,咱们这趟旅游,怕是要出事。”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家人们,对大纲和情感过渡不满意一直在修修修修...现在端出来啦! 第25章 声调(六) 闺蜜的话不是空穴来风,明愿也隐隐有所预感。 怕是要出事,这个念头异常强烈,而这种感觉在群里收到一个视频后,升到了顶峰。 “明公主,你看群里发的。”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明愿把落到那个女人身上的神思重新凝聚,下意识遵循闺蜜的指示,把手机拿出来一看,群里多出一条新鲜的视频。 点开来,小小机器中顿时传出一阵欢快的音乐声,刺破了车上的死寂。 她迅速把声音调小,画面还在推进,拿着话筒的另一位带队学姐正给车上的同学们唱歌,还发放了巧克力棒。大家边吃边合唱“红日”,不太好听,但胜在年轻的声音可以压过一切杂音,便无比纯净。 拍摄视频的人手很抖,为内容附加了一层还未经历过磨砺的时间滤镜,车厢内充斥着与她们截然不同的兴奋与快乐,这才有点出游的意味。 视频发在没有老师的班群中,看到这一幕的不止她一个人。明愿听到身后有人低声说道:“这就是别人家的带队学姐。” 闺蜜也有点抱怨的意思,明愿立刻道:“算啦,气氛而已,咱们自己也玩得起来。” 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车外的风景千篇一律,看了一会就腻。 她们不在渴求窗外的景色,可阳光倒是反过来过度侵入她们的世界,只好拉上车帘,隔绝那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打扰。 “要看电影吗?”后座男同学递过来一台平板和两个橘子。 闺蜜接过了橘子,撇了眼平板:“你的电影我们不一定爱看。” “有x战警系列。”男同学说,有意无意望向明愿。 “我们也准备了,”明愿转过头,笑了下,见橘子已被闺蜜剥开,便还过去一小袋荔枝:“谢谢啊。” 清新的橘子香气驱散了车内浊气。听见她的话,男同学像一只贝类动物,碰到了危险的讯号,迅速收回探出的触手,把荔枝和平板都卷回了后座。 还以为她真想看,闺蜜也掏出平板:“你想看啥。” 明愿说:“我困了。” 昨晚追剧睡得晚,为了赶车,早上起得又早,困意在阳光被隔绝后占领了意识的高地。 她闭上眼,毫不客气歪下.身子,侧躺在闺蜜腿上。 最初的不满过后,同学们也开始了各自的话题,车上逐渐嘈杂起来。闺蜜摸了摸她的头,把询问藏在背景音里:“不喜欢这种的?” 指得是方才那位后座的男同学,他的示好过于直白,眼神也完全不伪装,任谁都看得出来。 鼻尖追随着闺蜜手指间的柑橘香气,明愿道:“我是超级颜控啊,只喜欢好看的。” 其实那位男同学已是年级里数一数二帅气,之前的某次闲聊里,明愿也表示过赞同,这会却又说自己颜控,显然是找理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脸能满足她的要求,真令人好奇。 三个小时后,大巴下了高速,窒闷的环境无法流通气息,导致车厢内变得无法忍受。 好在又一个十分钟结束,终于在车窗外看到了马场敞开的大门,以及为他们引路的负责人。 车子滑入停车场,停在专属车位上。同学们陆陆续续起来,动作迟钝,仿佛正挣脱三个小时车气凝成的蛛网。 有什么明亮的东西一闪而过,明愿抬头,只看见车门开后,秦静风离开时晃动的发梢。 像是柳枝。 “下车之后,把行李都放好,再去大厅集合。”秦静风说。 “好冷漠的人。”闺蜜评价。 新的命令下来,明愿拖着行李箱,和闺蜜一同走向马场的酒店。 本以为出发时困扰过她们的日光,也会在这一小段路再次设障,没想到,在明愿睡回笼觉的三个钟头里,天气被一只大手扭转,日光不在,取而代之的阴沉沉的云层,以及充满潮意的空气。 要下雨了。 明愿道:“咱俩要住一起。” “那当然了,你还想有别的女人?”闺蜜挽住她的手臂,转过一个弯,已能看见马场酒店上用铁马儿制作的门头。 酒店的安排是两人一间,床上贴着按照名单顺序分配的名字标签,闺蜜和明愿不在一间房,找人换了,将行李箱并在一起,人脱掉外套,往床上一倒,像扑进云里。 “啊,这床好舒服。”明愿在车上睡得脖子疼,这会终于重感受到文明社会该有的睡眠体验。 闺蜜坐在床边,环顾四周:“双人房诶,那待会让她们来找我们。” “现在还不是自由行动的时间,”明愿转动手腕,看了眼手环:“估计要吃午饭了。” “那先去好了,吃完再说。” 第51章 “走啦。” 吃午饭的地方被设定在马场唯一的大厅,昨天有人在这办婚礼,墙上还粘着来不及拆下的气球,几位个子高的同学,直接跳起来摘下,再放到地上踩爆,像是在放炮。 大厅最前方的小舞台上,班主任正和马厂工作人员一起调适麦克风,屏幕被打开,显示出拉长变扁的默认桌面,一份出游仪式的ppt从u盘爬到了电脑中。 三个班都在一起吃,厅内设置了少说五六十张大圆桌,桌上铺着红布,还是婚礼的气氛,却聚集了一堆距离人生大事还相当遥远的小孩子。 一桌能坐十人左右,当然,这是标准,而不是学生们友情的划分,明愿这桌至少挤了十五个人。 菜是学校统一订的,所以没菜单,闺蜜在网上搜索:“是大桌,不知道标准是多少钱的,我看别人都吃得很不错。” 明愿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无所谓,有鳗鱼吃就好了。” 闺蜜笑道:“最基本的条件是鳗鱼,你这那还叫无所谓?别想了妹子,肯定是没有的。” 大厅里有很多气味,一股不知来源莫名其妙的皮革气,商场里常用的香水味,堆在大厅两侧准备上桌的甜点味道,但没有明愿潜意识要寻找的。 她的眼睛在人群中失去了作用,明亮的灯光迫使她眯起眼,借用起别的感官来达到目的。 一个朋友挡住了她的视线:“你找谁呢?” “谁也没找,”明愿摸了下鼻尖:“我没闻到臭味,马场是不是不在附近啊。” 闺蜜还沉浸在网络中:“就算在附近也不会让你闻到...不过你说得对,不在这边,还要坐车过去,我提前查过了,在室外。快过来吃,上凉菜了。” 学生差不多到齐,找位置坐下,陪同而来的老师们正在点名,一个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端着硕大托盘开始上菜。 先上来的制作时间极短的凉拌菜,拌黄瓜,猪耳,菠菜豆腐,口水鸡等等,明愿的饿感再增强。 一道尖利的声音通过音响划过大厅,学生们被迫安静,得知了麦克风被调式好的消息,被吵到的班主任捂住一边耳朵。 他很快意识到学生们的目光汇聚而来,改变状态,清咳几声,点开了那份出游仪式的ppt。 “大家好,在这阳光明媚的美好时光里,我们高一年级全体同学,怀着无比激动和期待的心情,来到....” 无人愿意听这老套的发言,闺蜜掏出相机:“给我拍一张,我要那个景。” 她指了指背后。 “好。”明愿接过相机,手指错开,下意识看型号,尼康d750,适合拍人像。 她闺蜜在初中结束的那个寒假买了这台相机,当作玩具,没怎么用过,如今还像是全新。 给人拍照,明愿拉开架势,习惯性给出了情绪价值:“好看,nice,哎呀真漂亮啊,大美女,今天化妆了吗?” 闺蜜被她夸得心花怒放,脸笑得嘴嘬不住,刚拍几下就急忙招手:“就打了个底,快给我看看。” 明愿把相机给她,闺蜜看完,两眼放光:“还是你拍得最有感觉,以后去当专业街拍吧。” 一张张照片往后翻,她看到一些不能被摄影技巧所弥补的脸上“瑕疵”,于是往明愿身上靠:“公主,你好人做到底,帮我顺便p一p呗。” 明愿道:“你已经很美啦。” “就说行不行吧。” “恭敬不如从命。” 一个朋友坐到明愿身边:“这边有没有租衣服的啊,我想穿汉服。” 手里查看着照片,明愿回复:“你没带吗?” 朋友道:“我嫌重。” 明愿疑惑:“一件衣服能有多重啊?” 热菜渐渐上桌,闺蜜拿来饮料:“公主,你喝可乐还是雪碧。” 明愿看了眼:“想喝提子味的饮料,什么都行,你这有吗?” “还是这口味啊,多少年都不带变的,行,我受受累去给你找。” 闺蜜离开,被她打断的话题继续,朋友撵着发丝:“不止是一件衣服,还有头饰啊,项链啊什么的,合起来好几斤呢,给我肩膀上压着印怎么办啊。” “好娇气,”明愿笑嘻嘻:“你才是公主。” 朋友道:“我不要当公主,我要当妃子,比华妃娘娘还厉害那种。” 一个斜刘海的同学说道:“那你得有个厉害的哥哥,我就跟你不一样,我要当皇后,全后宫最好看的就是我,你们都来给我请安。” “你什么审美啊,受不了了,出去不许说咱们是朋友。” 嘈杂中,明愿放下相机,漫无目的乱看,捕捉到那柳枝般的发尾。 相隔两张桌子,秦静风坐在那里。 “你们都想当妃子吗?”明愿说:“我想当皇帝。” 啪嗒一声,青绿色的饮料瓶被砸到她面前。 “给,你的青提气泡水。” 一顿饭在惊人的喧闹中结束,吃着玩着,持续了有一个半小时。到了尾声,有一些不老实的,先溜到大厅外,想先混入马场看看马儿。 不一会儿,送来一道噩耗。 “外面下雨了!” 这一声激起千层惊浪,同学们纷纷丢掉筷子往外跑,像一条小溪,被堵在门前的屋檐下。 无情的大雨从黑沉沉的天空泼洒,如一颗颗钉子,钉死了出去玩的幻想,又让干燥的泥土重新湿润,变得泥泞且难以通行。 “不是吧,真下了,天公不作美啊!” “倒霉,来之前没看天气预报吗?” 抱怨声很快四起,明愿混在人群里,问闺蜜:“咱来这的不是室外马场吗,那我们还能骑吗?” 她刚问完,班主任就来解答他们的疑惑:“同学们,刚刚我去了解了一下,这雨要下到晚上,今天下午是不能骑,你们先回大厅里玩吧。” 闺蜜道:“还了解了一下,老班去问雷公电母了?” 好不容易抽中了出来玩的签子,满怀期待,结果刚来就被一场大雨毁掉,三天时间顿时只剩下了两天,学生们的怨气瞬间膨胀起来。 “那有什么补偿措施吗?” “我觉得这么点雨影响不大啊。” “旁边不是有个古镇嘛,我想去玩。” 班主任道:“为了安全着想,咱们就先不出去哈,明天安全检查过后就能骑啦,乖。” 刚下车看到不妙的天色时,闺蜜就上网搜过了,日常情况下,这家马场即便是下雨,也会正常营业。 如今结果不同,大概是考虑到他们是学生,而马场不敢冒任何风险,也怕担责,所以才一刀切。 禁止出门的命令在前,就算再难过,也只能按下那些愤慨与失望共同糅杂的繁复情绪,回到室内。 外面没得去,只能自己找回乐子。 明愿叫来了几个朋友,到自己屋,彼此检视行李,以及开玩她们提前备好的颜色游戏。 “蓝色!” “紫色!” “红色!” 薯片,巧克力豆,洋葱圈,粉色草莓软糖,威化饼干,三明治,什么颜色什么类型的都有,堆满了一整张小床。 几个孩子趴在其间,像趴在彩虹里,没怎么吃,大部分时间都在玩耍,拍照,在游戏还没结束时就丧失了兴趣,分享起卡片。 “你上次在鱼上收的小卡带了吗?给我看看。”闺蜜向明愿伸手。 那时流行在高中生之间的,是受到日韩文化影响的娱乐团体卡片,有个人也有团体的,随公司产品附赠,小小一张,价格昂贵。 这些东西说不上有什么收藏价值,但爱无价,用渴望堆起了泡沫,转眼间就可能跌十倍的危险“投资品”,也拦不住这股收集的热潮。 抓来背包,明愿拿出卡册,扔给闺蜜。 闺蜜熟悉她的一切,不浪费时间,直接翻到最新的位置,眼睛微亮:“这张自拍不错,成色也好,多少钱收的?” 明愿比了一个手势。闺蜜道:“一千?那还行。我这个要五千,这个月零花钱都快没了,给我金贵的,刚到手就立刻覆上膜,生怕刮掉一点‘金子’。” 另一人道:“你买贵了吧,之前在日本买三千就差不多。” “你意思是我又吃亏?” 明愿拆了包威化饼干:“不去关注就不会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不知损失就不会悲伤流泪,捂住眼,就做个快乐的冤大头吧,反正钱都花了。” 闺蜜大叫:“你这是掩耳盗铃,呜呜呜。” “好啊,”明愿撑起身子,魔音贯耳:“那我告诉你,你亏了好几千块,都能买来回日本的机票了,满意了吗?” 闺蜜:“明愿!” 明愿道:“看吧,只需要记住得到时的快乐就好,至于为此损失了什么,就不要回头计较了。” 她会收集这东西,纯粹是因为大家都在玩,而不是自己抱有什么热情,所以也就没有那些虚无缥缈的意义,价格太贵,对她而言是多余且不必要的支出,但既然已经开始,便打算一直收集到最后。 第52章 这本卡册,因为还未完整,所以留在了她身边。 看完了卡,也吃饱肚子,实在是闲,明愿踢了踢一个朋友:“好无聊,侦察兵,去打探下别的班在玩啥?” 那位朋友也闲得不行,橡根炸熟的油条般支棱起来,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隔壁班在打高尔夫。” “高尔夫?”闺蜜喷道:“这边连片像样的草坪都没有,哪来的高尔夫,我不相信!” 她们怀着打假的心思下楼,却发现楼下大堂,隔壁班带队学姐正带着他们用纸团团成的球打“高尔夫”,甚至还有塑料瓶做成的保龄酒瓶,黑压压的人群围着。外面大雨磅礴,她们正玩得不亦乐乎。 都是些三岁小儿才会玩得破烂玩具,但那边的带队学姐很会调节气氛,哪怕是简单的道具,都很有意思。闺蜜看得眼热:“我们能不能玩起来啊。” 明愿擦了下额头。 身边有一起下来的同学,见状,冷声道:“你看别人的带队学姐!” “又请他们吃东西,又带他们玩,就算没条件也能创造条件,再看咱们,除了上车那会,别的时候就没见到人了,学校不是安排她来陪我们的吗?” 有人附和:“就是啊。” 有了对比才显得残酷,都是一起出来玩的,这趟旅程从刚开始就气氛与众不同,对秦静风的不满始终憋着,直到大雨摧毁了想要玩闹的心思,那份未能发泄的愤怒,自然就落在了她身上,且立刻发酵起来。 “要不然,我们去举报她吧。我打听过了,她们都是为了做兼职来的,举报她,让她没钱赚。” “她不得跟我们急吧。” “就几百块而已,她急什么?” 他们都来自优越的家庭,根本不觉得这点钱算什么,不放在眼里,而想要靠近,却总是在秦静风那里吃瘪的,爱面子的学生们,也想要以这“小小”的恶意为引,来博取学姐的注意力。 “哪有由头举报。” “对,她又没做错啥事。” 秦静风虽说没带他们玩,但该做的也确实做了,就算去说,也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 “就说我们不舒服,或者是摔倒了,只要我们出了问题,就全是她的责任。” “可以,我赞成。” “诶!”明愿举起手:“我想喝酒!有人要一起吗?” 她声音不小,身边一圈人都听到了,那举报的念头还未来得及实行便夭折。 有人问:“老班不是不让喝吗?” “我们偷偷的啊,”明愿指着他:“你可别装,我亲眼见你晚上翻墙去外面网吧上网的,别跟我说这么点事你不敢做。” “可我们是学生,买不了。” 明愿反驳:“傻吗?装装样子不就行了,咱们又不喝多,弄一点就行。” 酒不算是个好东西,但绝对吸引人,她最“叛逆”那会,还喜欢用长辈们明令禁止的东西来标榜个性,有这种想法的当然不止她一个,于是,她的提议让众人蠢蠢欲动。 明愿向最先提出要举报的那人道:“你,就你去,长相显老,就该在这种时刻上场。” 他被要偷偷喝酒的想法冲昏头脑,没在意那言语中的冒犯,兴冲冲去买了酒,把衣服塞满,自己变成鼓鼓囊囊的气球人,满脸春风回来。 许是太过兴奋,没做遮掩,他直接把酒堆到地上,炫耀成果——一提啤酒,五瓶白的,七杯冰和用来调酒的饮料。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么多东西给塞进衣服里带来的。 看着一地的“违禁品”,某种不安在心中扩散,明愿道:“先藏起来吧,我们去楼上喝....” 话还没说完,她看到一个绝不想现在看到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你们在干什么?”秦静风蹙眉,快速走近:“谁让你们买酒的,拿过来。” 原则上,带队学姐需要带他们一起玩耍,同时还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而酒这种喝多了以后失去自控能力的东西,绝对是要像眼中钉一样拔除,禁止触碰的。 一见她,方才热络起来的氛围再次消失,买酒人脱下外套盖在酒上,怒了:“不拿。” 闺蜜嘴唇颤了颤:“明愿。” 在心里哀嚎完,明愿也是一个头八个大。 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平时在学校也不是没喝过,不会有问题,但这种话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没有丝毫说服力。 秦静风铁面无情:“拿出来,这些东西不符合规定,出了事找谁。” “新仇旧恨”叠在了一起,见她一脸冷淡,买酒人梗着喉咙:“别的班也是这样啊。” 有人察觉不对,快速溜走,去搬救兵。这边的动静影响到别人,大堂内逐渐安静下来。秦静风道:“他们没喝酒。” 买酒人道:“是你没看到!” 秦静风道:“我看着呢。” 买酒人脑门跳起青筋,大吼道:“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还管,你别太过分!” “就是啊,”有人附和:“别人家的学姐都会给他们找乐子,就你不会,我们人都组织不起来,搞点喜欢的东西怎么了?” “老师又不在这,你就当没看到又咋样,又不是用你的钱买的。” 没有因为他们的指责而退让,秦静风的视线冷冷看着众人,僵持着,互不退让。 不同于上车前的一瞥,明愿看她的时间久了些,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不知是休息不够,还是生病了。 “呦,正玩着呢。”班主任来了,他是在争吵之初被搬来的救兵,终于走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战场。 叫他的人没说明原因,他笑嘻嘻得来,一踏进大堂,环视众人,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太对,脸上立刻浮现出中年人特有的,搞不清现状的焦急:“这是咋了,可不要吵架啊。” “你等着吧,我要举报你,”买酒人见老班来了,把手捂胸口,就要开装:“老班,她...” “她说要请我们吃晚饭!”明愿高声喊。 没料到出来说话的人是她,秦静风眼风飘过来,足足呆愣了两秒,这才后知后觉得恼怒:“我什么时候....” “就刚刚,”明愿抓住她的手腕:“说请我们吃自助烤肉!不对吗?你过来就是这个目的啊!” 这小家伙人没她高,却气势逼人,像头活力旺盛的狮子,还是张熟面孔。秦静风对她印象深刻,胸膛起伏,盯着她,居然说不出话来。 明愿有更直接的理由看着她,也就看到了她略显苍白的肤色,与眼角休息不足产生的血丝。 被她握在手心的手腕很纤细,不太像是大她们好些岁的大学学姐,温度也偏低。 班主任试图理解他们,但失败了,只得听他最信任的学生,也就是明愿的话,乐呵呵道:“哦,秦同学有心了,就该这样和睦相处哈,也别太破费,我们出来都是有资金的。” 他把一个塑料袋递过来:“给你们借的游戏机,拿去玩吧。” 大家都带了手机,但那会能玩的游戏不多,游戏机便还有着绝对的统治级别吸引力。 他们便如饿狼扑食,扑向老班,把游戏机分食,连别班的人也被吸引来一些。 班主任分完了东西,便匆匆离开。买酒人见秦静风不再说什么,哼了声,抱着酒也上了楼。 大堂内的气氛和争吵前不能比,但好在也不是火花四溅了。小小插曲过后,该玩的还是在玩,偶有交谈,各自忙碌。 身边人依次散去,明愿重重呼吸,始终望着面前女人被发丝遮挡的侧脸。雨声哗啦,雷声清晰,如同她五官的弧度,又如她青白肤色下的脉搏,震耳欲聋。 秦静风没有说话,在原地站了许久,甩开明愿的手,转身离开。 等她走了,闺蜜才说:“明愿,你真是够聪明的,你若是存心让一个人不舒服,那是最擅长了,总能一针见血。” 她这句话把明愿打入了地狱,她很想说这是个误会,她不是为了让秦静风吃瘪才说那种话的,反而是想替学姐挽回人缘。 倒不是与那买酒人的人缘,而是别的同学们,一个宏观的印象。 毕竟,她心目中,关于学姐的流传形容词都过于负面了,而不知怎么的,她并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只不过,在说完的刹那,她就知道这是个着急之下的坏主意。 先不说秦静风一个大学生,去请高中生吃饭能给她的生存环境带来什么益处。光说方才那个情况,学*姐根本没做错事,可这样草率处理的结果,却好像她做错了,反而来弥补一样。 若是把秦静风换成明愿,让她来面对,怕是要被气死了。 她真是太着急了,加上买酒的事是她的提议,才想着赶快平息争斗,真是出了昏招。 明愿叹息半晌,又有事想不通。 大家的沉默可以理解,那为什么,刚刚秦静风没有当着班主任的面,戳穿她那句话只是一个谎言呢? 第53章 想到这,她意识到一件更糟糕的事。 秦静风走得太快,她忘了把钱给学姐了。 晚间,班级里的人把秦静风的沉默当成了默认,收拾收拾,成群结队去吃了自助烤肉。 明愿数着人头,简单算了下餐费,从自己零花钱里扣。 她想把钱交给秦静风,可没能找到人。 走了一圈回来,她捉摸着找不到就算了,直接垫给老板就行。 本来她提议请客吃饭,就是打算以学姐的名义来进行。但却从老板那得知,秦静风居然真付了钱,只不过她自己没吃,不知道去哪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仇恨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人已被这顿烤肉收买,觉得秦静风很是不错,没介意大家那么难听的指责,还请了客,干脆给她个好评算了,听说还会有相应的奖金,数额不小。 明愿听着,想到秦静风付钱时是个什么心情,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烤盘上滋滋叫的烤肉,并不能勾起她的胃口。她抱着手机,头一次视美食于无物,惴惴不安给秦静风打电话,却被直截了当的挂断。 那天直到结束,她都没能看到学姐的身影。 第26章 声调(七) 兴许是受到了同学们怨气的影响,第一天下尽了暴雨,次日的天空格外晴朗明媚,气温也攀升到只晒十秒钟都肌肤滚烫的地步,水泥地被烤干,泥土中散发出一种燃烧透彻的焦气以及青草香。 天气正合适,昨日下午没能进行的骑马活动便得以继续。 起床吃完早饭,要在酒店门前集合点名。 明愿握着手机,不断点进被挂断的通话记录页面。老班走了过来,她的一颗心七上八跳,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好在,他只是复述了一遍今日的行程,看那欢快的表情,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这边早点还行,但你是不是吃不惯啊。” 闺蜜抬手遮阳,随口提问,明愿心不在焉,嗯了几声。 早点...吃得是什么来着,都不记得了。 隔壁班级的带队学姐已拿着扩大嗓音的喇叭开始给众人拉练,声浪推挤,气氛火热。 明愿瞟了一眼,目光重新于人群中巡回,一张又一张脸闪过,都熟到不行,却依然模糊。 她没有脸盲,只是对于不太感兴趣的脸,往往看多少遍,都记不住多少细节,有时出门会没认出擦肩而过的是朋友的脸,也就那些好脾气的好友们还愿意容忍她。 又一个班级在点名。明愿咂吧几下嘴。 为什么秦静风还不来呢? 就在她的心被提到最高处时,终于,一道明丽颜色降临,那张格外清晰的面容,像切削天空的雪色山脊,驱散暑气,出现在人群之外。 明愿看到了失踪了一晚上的秦静风。 那人许是淋了雨,没穿制服,换了身白色衣服,于阳光下更显清透。 她似乎没有受到昨天事情的影响,脸色如常,拿出平板,指尖点了记下,确定每个人智能手环的位置,再数一遍人头,便向老班报告,身子再一闪,又不知道去哪了。 真是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多分过来。 点完人,明愿随着众人一同坐上去往马厩的小车,距离很近,五分钟便抵达。 车门打开,一堆人下车,等待了一个下午与晚上,都再也等不及了,不听指令,像无数只出栏的鸡仔,一齐涌入马鞍。 与想象中不同,这里维护得当,清洁到位,地面都挫得光滑,没积攒味道,甚至嗅着异常清新。 马厩内有近百个分隔,高壮的马儿们灵活神气,颜色有鲜亮有深沉,正狂嚼游客们递过来的苹果和胡萝卜,嘴角泛着红色的泡沫。 墙面上贴着马儿们的信息,年龄,品种,还有“大头照”,甚至喜欢的口味等。 马厩内人不少,不止是三个半的学生在,还有些社会人员,恰好到周末,房里人比马多。 拥挤的环境就容易吵闹,明愿耳朵里挤满了杂音,难受地直皱眉。站在人群外望了望,只看见马耳朵,想要摸一摸马还要排队。 她不是第一次来马场,没新鲜感,加上心里有所惦念,所以,没兴趣凑热闹,只是简单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便钻到一边去了。 等过了参观时间,工作人员带领她们去称量体重,分配马匹,穿戴设备。 由于人多,体验骑马需要排队,明愿捂着头盔坐在阴凉地看了会手机,就听到有人喊自己。 “到你啦,同学。” “来了来了!”明愿收起手机。 分给她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马,她帮助马儿梳理马颈,喂食方糖,建立信任,而后在教练的观看下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 坐在马儿身上,高出别人一头,心也飞起来。明愿婉拒教练的帮助,自己摸索,起初还有些陌生,但很快找到了感觉,与马儿一同噔噔噔步入了草场。 侵烈的日光浇下,在宽阔草场上扬起融金般的碎光,每一个细胞都在高温下充分沸腾,正是挥发汗水,肆意玩耍的好季节。 明愿眯着眼,沿草场栏杆不快不慢得走。 本想走两圈就完事,忽而,她看到前方一道熟悉的侧脸。 “学姐,”她心头一突,赶忙驱马上前:“学姐!” 站在大太阳底下的秦静风出了汗,肤色略粉,脖颈与额头皆是一片晶莹,颊边的碎发黏在脸上。听到叫声,她转过头,喉咙滚动,咽下口中的矿泉水,而后放下水瓶,露出薄润的红唇。 她没回应明愿的叫喊,冷冷看了眼,转身就走。 明愿纵马跟在她后头,速度控制得刚好,这是她人生中骑马技术最高光的时刻。 “学姐,帮我牵着马呗,我第一次骑,不熟练,快要摔倒了。” 秦静风道:“前面有教练。” 明愿睁眼说瞎话:“好多人,我排不上队。” 大概是不相信,秦静风不为所动,依然自顾自地走。 见状,明愿把身子一歪:“哎呦。” 以为她真摔倒,秦静风下意识转身,手臂都伸出来了,却发现明愿只是在骗人,明明在马上坐得好好的,顿时脸色更难看。 明愿及时补救:“你不来上来玩会吗?” 看秦静风那冷空调般的表情,就知道答案肯定是否。 担心她一气之下又消失,明愿不再寒暄,立马跟上自己昨晚就想说却没机会说的话:“我说那句话,也是权宜之计,他们差点就举报你了,知道吗?” 凡是进场的人,就算不骑马,也要穿护具。秦静风便穿着,本来就小的头脸,在头盔的衬托下,更是如巴掌大小,精致到能根根看清那卷曲的睫毛。 坐在高处的明愿,将下面人的一切尽收眼底,喜欢拍摄,对美学很敏感的她,非常想掏出手机拍照,可还是忍住了。 好适合夏日题材,就是少了点活力。 仿佛也是气不过,秦静风居然没走,而是道:“举报又怎么样,我没做错事。” 明愿道:“你是没做错,可他们总能编出理由让你看起来有错处,干嘛要硬碰硬。” 秦静风道:“所以我就要退让?” 明愿叹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断有人从她们身边经过,马蹄四起,那极致的动,更显出她们极致的静。秦静风的目光顺着一匹马远去,又绕回。她沉默半晌,开口说话,目光仿佛要将人洞穿。 “你认同他们的行为?” “我?”明愿赶忙摇头:“我可没有,所以不是总想找你说清楚嘛?” 她并不想被秦静风划到昨晚和她吵架的阵营里去,顺便解释道:“不好意思嗷,买酒是我提议的。” 秦静风冷笑一声。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也没在意她的态度,明愿伸手入兜,掏出一叠东西,递过来:“给你。” 一角红色从她握拳的缝隙里漏出,秦静风压低的视线捕捉到那处刺眼。 她对此格外敏感,认出了那是什么,眉头先是一皱,随即而来的是震惊,瞳孔颤抖,酸酸麻麻的杂色泡沫从她骨缝中溢出。她眼角抽动,听到陌生的关节擦响,自脑海深处响起。 早已习惯于处理残局的她没将情绪表现出来,只是抿紧了唇,颊边的肌肉绷紧。 明愿没能察觉到她的变化,为终于找到了机会,能够弥补而开心:“我昨天就想给你的。好好拿着吧,我没打算真让你出钱,本来我自己就要请客的,说那种话,只是安抚一下他们而已。” “我知道他们有不对的地方,但那都是我的同学,我以后还要和他们一起上课,不可能撕破脸的,你明白的吧。” 她自己叭叭完,才发现没等来回应,忙低头看。 秦静风五官立体,眉骨较高,眼睛的位置便藏在一片阴影中。良久,她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明愿一头雾水:“哪有什么目的。” 秦静风道:“就算他们举报我,也和你没关系。” 第54章 “因为...”两人早已停下步子,此刻,明愿却下意识催动马儿小步向前:“你虽然有点让人讨厌,但不至于受到严重的惩罚。” 意识到自己偏离了位置,她叫停马儿,转过身道:“为你说句话,不会让我付出代价。” 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诚心实意的,明愿自觉做得完美无缺,处理妥当,将手中的钱展示出来:“给你。” 那一瞬间,秦静风面具般的僵硬表情有了一丝变化,始终盯着她的明愿终于有所察觉,但随即意识到,那个表情绝不是放松,或感激,而是一种更为复杂且负面的,以她的人生阅历还不能理解的神情。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漏在外面的肌肤都晒红了,秦静风才掰动身体关节,大梦初醒似的,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只是,刚走了两步,便停下。 她低下头,瘦薄的肩微微抽动,手指从长发间穿过,紧紧揪住发根。 少顷,她迅速回过身,恶狠狠从明愿手中夺过了钱,迈开脚步,再没停留。 那时秦静风决然的背影,明愿尚不能解读,直到她重新回忆这件事以前,她都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没问题,但当那一幕浮出记忆的深海,再次清晰时,她却立刻读懂了那时学姐的难堪,与骑在马上的少女的傲慢。 为何要在最愚蠢最口无遮拦的年龄,遇到最心思敏感脆弱的人呢? 害怕她睡着后难受,明愿思考半晌,还是决定帮酒醉的秦静风脱掉衣服,哪怕只是外套都好,免得束缚着人,手脚都伸展不开。 决定要这么做,她便把人放稳,自己先去洗了澡,换上干爽的睡衣,而后单膝跪上沙发,再一抬腿,另一边膝盖跪在了秦静风腰侧。 以她的力气,很难把高出她一些的秦静风给托起来,只能借助别的姿势。例如,让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才好操作些。 昏黑中,女人躺在她身下,呼吸平缓,脸承清辉,眼眸半阖半闭,温软着亮。 她身体放松,哪怕坐在身上的人,摆出格外具有压迫感的姿势,她也没有丝毫紧张感,似乎对也许会发生的一切全然接受。 明愿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学姐这些年真是变化了好多。 这样柔软的颜色,以前可很难瞧见一次。 如今,却成了她的常规表情。 那曾叫明愿望而生畏的,荆棘般的冷漠,却鲜少看见了。 到底哪一面是学姐真实的样子呢? 记忆如同不断播的电影,还在滚动着后续的剧情,明愿想起一件那时久久都无法释怀的事,倒是把脱衣服抛到脑后了。 借着这姿势与生俱来的禁锢性,她俯下.身,两手撑在秦静风肩膀两侧,将人控制住,一字一句问。 “学姐,我承认送钱的事做得不地道,但那天晚上我帮你做东西,你明明给我买了饮料,还说我很贴心。为何第二天,还是删掉了我的微信呢?” 第27章 声调(八) 秦静风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骄阳依旧,明愿还没晒多久,却觉得有种中暑的眩晕感。 昨晚上那顿自助烤肉,一共花了一千多块,对于明愿来说,数额不大不小,少去一个地方玩耍而已,要攒下不难,做下给出去的决定就更加简单。 那些钱握在手里,只是一小叠光滑的纸,却有着与存在不同的重量。明愿揣着它,心里就揣着事,本以为送到秦静风手中,就能卸下那莫须有的重担,可好像并没有。 秦静风那令人困惑的表情,比夏季的日头要更为焦烤人心。明愿眯起眼,不禁疑惑,难道事情没有被完美的解决吗? 她觉得空落落的。 结束了马场的活动,午饭依旧在大厅解决。 像昨天一样,明愿身边挤着不少人,她少有的安静,对叽叽喳喳的意见和询问提不起兴致。 拔丝地瓜在她勺子底下被切成不同的形状,再送入口中,感受到过分的甜腻融化在舌尖。声浪犹如一堵赌墙壁竖在她四面八方,困锁住她的动作,让她得以沉浸在情绪与微表情的迷宫里。 草草吃完了午饭,下午跟随大部队去附近的古镇旅游。 导游拿着话筒,用一种低沉婉转的嗓音解说着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过往。 听说这里曾是某场知名战役爆发的中心位置,被保护完善的黄土墙面上还能看到遗留的弹孔,也不知道那枚被时光遗忘的子弹是否还嵌在干燥土壤之中。 镇内街道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子,一看到这种东西,闺蜜是走不动路的。她挑挑拣拣,买了两根紫色手工手镯,还有戒指,项链,全戴在身上,一下去抹去了那股子青涩的学生气,变成了专业的摊贩买手。 “看看这个?你手里那个也不错啊,我之前买过类似的,不过没这个好看。” 不断有手艺品送到眼前,明愿对成色不发表意见,口中莫名焦渴,就算喝水也无法缓解,于是告别闺蜜,独自钻进小卖部,买了瓶青提气泡水,仰头把饮料灌进喉咙。 都多长时间了? 一场骑马游戏,一顿午饭,一次闲逛,和朋友们最无忧无虑的时间,居然都无法让她忘记那一瞬间秦静风的脸。那仿佛与现实世界无缘,只会出现在影视作品中,主角们被剧情大手的愚弄伤透了心时才会露出的复杂表情。 学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原来那些负面传闻为她赋予的还有神秘感吗? 小卖部狭窄逼仄,只有两扇前后通透的门,没有窗户,光线被隔绝,一种老绸布般的乌黑蒙在屋内,壁柜角落嵌着灯,却没开,只剩下两片扇叶的风扇就悬挂在潮黑的天花板间。 身上出了汗,明愿更为着急汲取冷意,咕嘟咕嘟往下咽饮料,忽而听见收银台那边传来老板的声音:“二十块。” 她下意识望去,没捏住饮料瓶,被液体呛到嗓子——秦静风竟然就站在柜台前,把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塞进了包里,而后付钱。 “学...”一个字卡在了嗓子间,本来给她清爽感的饮料却钻进了不该钻进的地方,转而勒住了她的喉咙。 她被呛到咳嗽起来,青绿色的液体撒了半身。 忽视呼吸急促般的痛苦,她捂着火辣辣的胸口,想把人叫住。 秦静风分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看都没看过来,拿上包便快速离开。 什么啊!真没礼貌! 明愿一脸郁闷,撑着膝盖咳了半天,直到看不下去的店主送来纸巾。 傍晚,阳光退让,又是一场小雨飘零。 好在大家都玩得差不多,不再纠结是否能出门,也就有了单纯观雨的意趣。 总是在潮湿天气冒出头的蜗牛爬上窗户,留下蜿蜒的水迹。用彩笔在玻璃内侧,沿着已有的痕迹往外延伸。那么,蜗牛会按照那只未知之手画出来的轨迹继续行动吗? 闺蜜带来了桌游,凑了四五个人在酒店地毯上玩耍,时不时往地上摔牌,还试图让斜倚在床头听歌的明愿一起参与。 她摆摆手拒绝,拔掉了一边耳机,丁当那令人着迷的嗓音正在演唱《猜不透》,哪怕只是循环在单边耳朵,也犹如三百六十度播放,为下雨天带来了更多的伤情之感。 把《猜不透》听了三遍,明愿像是不堪忍受屋内窒闷的空气,下了床,推门进入走廊。 他们学校的人几乎占据这一整层的所有房间,不少同学为了赤脚在屋内行走,都把鞋脱在门外。地面上一片杂乱泥泞,像冲进走廊的泥河,留下河床的残渣。每一扇门后都传来咚咚的放肆欢乐声响。 酒店内冷气开得足,明愿冷得发抖。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茶色短袖,作为那件被饮料污染的衣服的替代。 在走廊里的冷空气里站了会,她在考虑要不要喝母亲打个电话,突然,嗅到一股不该出现的苦涩味道。 她循着气味望去,发现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雨飘进来,染湿了那一小块地板。 这件事不足以让她走向窗户,但另一件事可以——她想起了秦静风就住在窗户旁边的房间。 “我要去关窗。”明愿说着,不知道给谁听。 她迈开脚步,跨过一堆堆鞋子构成的障碍,在鸡飞狗跳和遮掩后的烟味中穿行,最终走到了窗前。窗玻璃上还画着彩笔的画痕,蜗牛不知所踪。 看着窗外骤起的狂风,听到树的哀嚎,明愿关上了窗户,把一切隔绝在外。 接着,她有意无意地,看向秦静风的房门。 没想到,那里居然开着。 不是完全敞开,而是留有一道缝隙,似乎仅仅是主人忘记把它关严实,并非刻意为之。 尽管知道几个班主任就住在楼下,酒店的安保也值得信任,可一些不太好的念头还是出现在明愿脑中。 行动先于意识,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但潜意识里的危机感让她觉得还应当先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然而,在她还没想明白时,手便已推开了门。 第55章 紧接着,门后的情景向她敞开。 她看到满脸惊讶的秦静风背靠床沿,盘腿坐于地毯上,正对着膝盖上的笔记本敲敲打打。而她的手边,放着两瓶小瓶的白酒,一瓶空了,一瓶还剩下一半,浅淡的酒气弥漫在屋中。 “天啊,”明愿莫名勾起唇角,隐隐兴奋道:“学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 秦静风没有被拆穿的畏惧,而是表示出熟悉的冷淡:“别来烦我。” 毕竟是私闯进来,明愿立刻道:“对不起。” 但歉意只出现了一秒便消失,她一跨步进了屋,反手关门,垫着脚走到秦静风身边,一屁股坐下:“师姐不是说不能喝酒吗?结果自己躲起来偷偷喝,真不够厚道。” 她这幅酗酒的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又该琢磨着做点什么了,而作为唯一见证了这一幕的明愿,首先冒出的想法是替她遮掩,继而,又产生了那么点逗弄的意思,仿佛一瞬间转换了身份,从学妹变成了保存秘密的共犯。 “你们是你们,我是我。”秦静风说。 明愿道:“是,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不用遵守规矩,但你是学姐,不应该给我们树立一个很好的榜样吗?” 秦静风看向她,那眼神中的意思很明确——偷偷买酒喝的人怎么敢讲这种话。 须臾,她道:“我没时间陪你们闹。” “我们?”明愿向后看了一眼:“只有我自己啊。” 秦静风追问:“出去。” 明愿追问:“你喝醉了吗?” 似乎对她的提问忍无可忍,秦静风刚想说什么,表情微变,抬手捂住耳朵里的耳机:“再给我五分钟,我在修改。” 明愿深吸口气,以口型道:“你在打电话?” 秦静风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驱赶她,目光再次沉入电脑中,背微微弓着,仿佛有什么难以承受的东西正压在她身上。 见她真的在忙,明愿也不好打扰,于是,环顾四周,观察起来。 床上的被子还没拆,被单倒是乱了,有躺卧的迹象,仿佛房间的主人只是躺在上面简单的休息,而非度过一个常规的睡眠夜晚。 行李箱在地上摊开,里头没多少东西,仅有些衣服,整齐叠好,搁在角落,箱内呈现出一种饥饿的空洞。 与别处房间的吵闹相比,这里安静的只剩下了朦胧雨声。 应当是为了照顾酸疼的腰,秦静风始终靠着床沿,手时不时揉一下腰侧,脸上遍布着积压的疲惫。 她的长发微乱,由于饮酒,耳后到脸颊都飞上红晕,眼睛下方却晕着青黑。她整个人的精神力似乎都被消耗在那薄薄的笔记本上,连方才斥责的话都有气无力。 “发给您了,麻烦查看一下。”十分钟后,秦静风再次出声。 对面应该是传来了正向的回馈,秦静风显而易见地放松一些,长久的疲累像是反刍一般反上来,几乎给她蒙上一层灰色。 明愿很少见她的同龄人会在“工作”上耗费那么多精力,仔细算起来,秦静风也没比她大几岁,却比她父母都要忙碌,整日行色匆匆,为某种明确的目标奔波。 这不知是好是坏,因为学姐脸上的坚定和疲倦都如此真实可触。 “这是你的工作吗?”明愿探看向笔记本,那里是一个陌生的软件界面,工作区最后停留的画面是“导出成功”的字样。 秦静风拿起酒瓶,抿了一口,没好气道:“我的工作之一是保障你的安全,所以请你快点回你的房间。” 实在没想到她会在自己面前就这么喝起来,明愿目瞪口呆,似乎听到了学姐心里破罐子破摔的声音,不知为何,并不讨厌,反而欣喜,便决定无视:“总赶我走,白天也是,不说话就直接走了,这么讨厌我?” 秦静风道:“我跟你们没话可说。” 又是我们?明愿很确定自己被学姐归类到那些问题学生中了,辩解道:“我道歉了。” 我和他们不一样。 秦静风还是那句话:“你道歉了,我就要接受?” “那你倒是给我认错的机会啊,”明愿气不过,戳了戳她的电脑:“你在做动画片?我能帮你吗?” 秦静风干脆拒绝:“不需要,你....” 她话还没说完,电脑右下角自动跳出新消息。 老板:【还有两个片子,明天中午之前能出来吧。】 天色在雨水重临大地时便已黑透,电脑上闪烁的时间意味着如今已是傍晚。 这老板的意思,虽没有明说,但直白暗示了:“我虽没有让你那么辛苦的意思,但你会熬夜去处理直到工作做完的吧。”,他只是把时间死线定在了明天的中午之前而已,可不是逼迫的意思喔。 假如秦静风只需要做这一件事,或许只需要晚上少睡一会,就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但明愿知道那不行,因为白天也不属于学姐自己。 此刻,看到那句话,明愿好像理解这两天为何她的脸色那么难看,总是一副快要生病的样子。 为了赶工,她恐怕有一段时间没能好好休息了。 对她要做的事情一无所知,明愿还是说:“我就在这,你不用白不用啊。” 没等秦静风回答,明愿便帮她做了抉择:“就这么说定了,诶,你这个电脑不错,多少钱买的?我印象中是不是四五千?” 她脑袋凑过来,不由分说,用奶油般的气味和毛茸茸的发顶彰显存在感,秦静风心中升起一股疲惫,似乎被这热情的小东西的活力吓到,并深刻意识到这从昨日开始的纠缠不会有结局。 手指悬在键盘上,她默然片刻,无奈道:“你要实在闲得没事,就帮我找一下素材。” 明愿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秦静风这份兼职是帮人做教育小短片,需要根据脚本自行在网站上寻找合适的素材,再去拼接制作,一个视频时长四分钟左右,不加修改的话,通常需要至少四个小时的制作时间。 由于电脑只有一台,明愿便拿来了自己的平板,刚按亮,就听见秦静风说道:“电脑是公司给我的配的。” “哦,”明愿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这事,挨着她肩头坐下:“咱们顺便加个联系方式呗,我找到了就能直接发给你。” 想发东西是假,想加好友才是真。 理由充分,秦静风也没什么好说的,同意了。 两人加上微信,明愿看到她的昵称:野风。头像是一只看起来凶凶的黑脸暹罗猫。 点进朋友圈,一条横线,背景是崇山峻岭,披着雪色,头顶极光。 她退出朋友圈界面,回到信息页面:“你头像是你家的猫吗?” 秦静风动鼠标的手微顿,面色有几分柔和:“嗯。” 还想问点别的,一条网页链接被发送过来,明愿便也不再闲聊,遵守诺言,认真帮她干活。 投入一件事情时,时间总是流逝得格外快。 指针转动,从全情投入,到神思飘忽,仿佛在滚烫的粥中沉浮。明愿强撑着意识,却还是控制不住胶黏的眼皮,ipad上的画面模糊成融化的奶油。 等察觉到脸颊一侧传来压力时,她像是受惊般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靠在了秦静风的肩膀上。 她急忙起来,手掌揉了把麻木的脸,顺便帮秦静风整理那些被自己压乱的发丝。 “我没压着你吧。” 电脑上的时间是十二点半,雨停了,天彻底黑透,转为一种能吞没所有的暗色。秦静风的神情依然专注,眼睛里多了数条血丝。屏幕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更添苍白之色。 “没事。”她回答。 可她骤然放松的脊背可不像是没事。 明愿懊恼自己的贪睡,坐直了,又揉了一把脸,起身走出门。 走廊静悄悄的,大部分同学都沉入梦乡,少数还在玩牌,或聚在窗边抽烟。明愿刚睡醒,脑中清醒异常,她裹紧外套,驱散鼻尖的所有气味,跑到楼下超市,买了一提东西,又拎着回来。 回屋时,她在推门瞬间就看清了秦静风眼中的惊讶。 “干嘛那样看我,”明愿关上门,踢着鞋子走到她身边:“是不是以为我走了?才不呢,我答应你要做的事,就一定给你办好。” 秦静风沉默。 “艰苦奋斗。”明愿脱掉外套,放下手中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瓶又一瓶咖啡:“喝吧。” 超市给的小票黏在塑料袋上,秦静风侧首便能看见,那一长串数字下方的总价,一个刺眼的数字。 见她没动作,明愿疑惑道:“喝不惯咖啡吗?我还买了茶,还有提神饮料,喜欢哪个喝哪个,快快,中场休息时间。” 她拽住秦静风的胳膊,让她不能工作,免得这家伙因为过于沉浸而猝死在岗位上,更何况这里甚至只是酒店冰冷的地板。 被她烦扰的秦静风无法专注,只得沉重叹了口气,却也没拿塑料袋里的饮料,而是重拿起酒瓶,小口抿着。 第56章 随手开了一瓶咖啡,隔着塑料瓶看到其中的深色,明愿想起下午的事,不免控诉道:“都怪你,害我下午喝水的时候弄到我自己身上了,还得换衣服。” “....”秦静风道:“这也能赖我。” 明愿道:“因为你不理我啊。” 也许是因为那一瓶半的酒液,秦静风眼中多了些柔软的神色:“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说什么呢,”明愿扯起闲话:“你做这一个视频能赚多少钱?” 秦静风用握着酒瓶的手指了指地面:“刚好能买你那一兜子饮料。” 明愿瞪大了眼,都忘了自己付了多少钱,揪起小票一看:“一百块?这不就是给人干苦力?搬砖都不至于赚那么少啊。” 秦静风道:“搬砖很累。” 在明愿说出刚刚那句话时,语句里的搬砖只是一个抽象的词汇,代表着所有苦累的活,但听秦静风这样子,难道是真干过? 她忍不住问:“你不会真搬过砖吧。” 秦静风道:“一个失魂落魄的世界。” 明愿满脑袋问号:“在说什么,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词?” 秦静风不语,一口气干完了瓶中剩下的酒,接着又从包里摸出一瓶新的。 明愿后知后觉意识到,下午她在小卖部里看到秦静风往包里塞的亮晶晶*的东西,就是酒瓶,她预料到晚上又是一场艰苦的战役,所以提前买了酒给自己提神,否则,要如何以高强度工作的状态熬过漫漫长夜? 这也太累了。 仿佛是潜意识想要避开沉重的话题,明愿给自己灌了口咖啡,咂磨几下味道,把瓶子一斜,看向配料表:“甜味的,和我之前喝的不一样。” “我闺蜜家有台咖啡机,还说是意大利的牌子,忘了叫啥。她妈妈给我弄过一次,你都不知道,特别难喝,我喝一口就倒掉了。” 有酒液润色,秦静风的脸看着不再冷漠,绯红的脸颊像画作里精心挑选的一抹颜色。她的嗓音也婉转起来:“不喜欢喝为什么还要尝试。” “就,看着很酷呗,像是即将要做什么大事的感觉,一种仪式感,或者心理暗示?”明愿实诚道:“就像一个正经的成年人一样。” “小孩喝饮料,大人喝咖啡,比大人还要大的大人就要喝酒了。你就是最后者,但你还这么年轻呢。” 秦静风呵笑一声,像是讽刺,摇摇头,不知在否认哪一件事。 “二十块,”明愿以拇指按了按唇角,脑中电光火石般冒出一个念头:“等会,这二十块不会就是你买三瓶酒的价格吧,什么酒这么劣质?难道是拿消毒酒精兑的?” 偶尔听家里人讨论过,她印象中,白酒这东西都最少也得几百元一瓶才算不错,几块钱,快和矿泉水差不多了,那能喝吗? “你好烦。”秦静风蹙眉,她白天也做出过同样的表情,但那时是纯粹的厌烦与冷漠,但此刻...却像是和朋友们小小抱怨一样,带着点嗔意。 而后,伸手进包里,又摸出一瓶,脸上居然露出了微微狡黠的笑容:“其实是四瓶。” 明愿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声。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秦静风的笑脸,尽管出现得如此不合时宜。在酒,凌晨,周末快结束,工作死线前,必须熬穿的夜,这么多个令人不愉快的元素之间,那份直白的温软并未有丝毫削减。 秦静风长相出众,不是那种耐看的漂亮,而是所有人第一眼看到就会赞叹的惊艳。她那些“坏习惯”,诸如脾气古怪,洗澡不脱衣服等等,但凡换一个人,都不会有那么高的传播度。能鼎鼎大名,很大程度还是因为她那张脸。 只是她不常给出好脸色,就弱了几分。可一旦笑起来,便璀璨温柔,如同朝阳。 明愿突然也想说点什么诗句出来,但脑袋一时卡住了,乱七八糟,仅有一个念头留存:她真好看。 “不要喝啦,”明愿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对身体不好的。” 似是对这话不满,秦静风将盘起的长腿放开,伸直,怪罪道:“你懂什么,好酒喝完了就想睡,劣质酒越喝就会越觉得日子没盼头,也就睡不着了。” 看她不愿意放手,明愿啧了声,十来岁年纪拥有最显著的特征——冲动,便不由分说占据了大脑的指挥中心。 她直接低下头,用嘴咬住酒瓶的瓶口,而后借着女人的手仰头,把酒往自己喉咙里硬灌了一些。 秦静风吓得酒都醒了:“你干嘛!” 喉咙里滚入了数把尖刀,辛辣的酒气像是毒气一般,从胃里反出来,明愿立刻红了脸,像肺部中了一枪,呛咳不止,喝了多少酒咳出来多少,眼泪狂流。 她勉强擦去眼泪,笑道:“....所以真正帮你提神的是贫穷是不是。” 秦静风帮她拍背,眼睛定定看了她一会,似乎被什么存在所震惊。 片刻,她摇摇头,把酒瓶放下:“行了,我不喝,你也别喝了。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担不起责任。” 从鼻腔到脑门深处都是火辣辣的痛感,明愿想收回方才的话,其实劣酒的确提神,但靠得是疼痛。 她用力揉揉眉心,说道:“如果她会让我出事,那在你身上只会有同样的效果。” 秦静风轻声说:“无所谓,我不重要。” 明愿道:“你重要。” “我告诉你,”仿佛是怕她不相信,明愿捧住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很重要。” 喝醉的少女眼神朦胧,可说这句话时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那眸中的亮光,让人难以忽视,最美的年纪,最不施粉黛也俏丽好看的面容,专注的神态...以及眼尾被酒水所折磨出的红。 秦静风动了动喉咙。 霎时,她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回神,掐住自己的掌心。 一阵羞愧感如同麻醉针,注射入她的心脏,让她胸腔麻痹,重新背负上沉重的铅块。 她知道自己生来卑劣,可不该严重到这种地步。 这是...有罪的。 面上神情只维持了一秒,明愿就被酒醉给打败,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了。 她嘟嘟囔囔着钻进秦静风怀里,找个舒服姿势躺下:“你得相信我,因为....” “酒后才会吐真言。”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宿醉的头疼让明愿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就传出一阵痛呼。她抱住脑袋,来回翻滚,直到力竭趴下,半死不活。 对昨晚的最后一部分记忆停留在喝酒的那一瞬间,之后发生的事完全不记得,但肯定是没给学姐提供上帮助。 惭愧,她本来真心实意想要帮忙的,还是搞砸了。 意识到身下是柔软的,腰间还有禁锢的触感。睁眼一看,原来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经过她的蹂躏,已壮烈牺牲。 屋内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明愿转头,没看见秦静风和行李箱,但在床头柜上,放着一罐新鲜的青提气泡水。 第28章 声调(九) 明愿一直觉得那一次旅行是个很好的开始,预示着她与秦静风的友谊,可以同她的若干好友一样,按照进度正常进行。 可就在她回到家,兴冲冲准备把父亲给做的一桌菜拍给学姐看时,却只看见了照片左侧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她被秦静风删除且拉黑了,毫无预兆。 如往日般充满温馨的餐桌,明愿坐于其中,脸上的微笑还未褪去,却像是被抽了一巴掌,愣在当场。 她以为看错,来回刷新,却只是加固着事实,她真的被单方面删除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回忆着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夕阳余晖下,大巴车喷着气停在高中校门口。 车门洞开,身边的朋友们有说有笑一个个走下车。明愿两手撑在前座靠背上,坐在位置上不动,故意等到了最后,这才慢悠悠起身,晃荡到前排。 秦静风坐在第一排靠外,拿着笔,最后一次检查,把名字都划去。 明愿心情轻松,拖着步子,吊儿郎当走到她身后,问道:“下周周末要出来吗?” 口中说着话,眼神也飘移。她望向女人头顶的发旋,再看向名单上自己名后的空挡。 车上空了,陈旧时光下飘飞的尘埃静静浮动在空气中。秦静风抬起头,一张文艺杂志封面模特般令人见之难忘的面容。 经过了昨晚,她展现出来的态度有了变化,比之前要柔和许多,面对提议,不再是刻意回避的冷漠,却也没有直接回答。 以为她在考虑兼职的事,明愿弹了下书包带,把一样东西塞进她手心中:“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 她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也从不怕人拒绝,不得答案不罢休,可为自己的提议找理由时,居然会有点难以冷静,只得按住雀跃的心情,奔下了车,下意识避开了学姐可能会给出的回答。 闺蜜就在校门口等她,一脸嫌弃,数落她动作真慢。明愿跑过去,书包带子差点甩断掉。 第57章 “老人家,走着一段路累着您了吧。” “你找打!” 她和闺蜜扭打在一处,跌跌撞撞进了校门。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秦静风坐在最后的寂静里,目送那灰色的小点彻底消失,才摊开手,看见明愿方才塞给她的东西。 是易拉罐的拉环,亮晶晶的,上面还残留着青提气泡水的味道。 无论回忆出多深的细节,明愿都找不到学姐删除她的动机,难道那最后一场邀请就是她的答案? 她不仅不同意下周陪明愿出来玩,且以后的以后,都不愿意,这是彻底的拒绝? 肩膀耸拉,明愿有点委屈。 她很想打电话,问问秦静风到底什么意思,自己哪里招惹她了,就算是一个温柔点的拒绝都不配获得吗?却发现电话号码也未能幸免,同样被拉到了黑名单里。 “....”明愿盯着手机,心里那点委屈很快变成愤怒,冲动之下,甚至想要换小号去问,但吃了几个冰棒强行冷静后,她选择把手机一扔,抛之脑后,再也不管。 她最讨厌莫名其妙的人,也厌烦自己的感情被玩弄,更凄惨地想到,或许那些她认为的美好相处,其实都是秦静风在忍。 不管是哪一点,都无法再让她抛下年少人的自尊,做那个死缠烂打主动联系的人。 更何况,期待与她明公主一起玩的朋友太多了,不差那一个。 虽说之后的相处,能让她放下那份愤慨,但那时从高处跌落的心情,哪怕是几年后的现在,也依然清晰可辨。 作为明公主一生中少说被惨烈拒绝的经历,她很想知道那个始终没得到的答案。 “为什么那天要删掉我?” 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人,明愿抓住秦静风的手腕,将她双手交叠,按在她头顶上方:“不要装作没听到,快点回答我,学姐。” 像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困住了,秦静风略有些困惑地抬眸,想看看发生在自己手腕上的事,还挣了几下。 以为她要逃,明愿诶了声,扯过充电线,绕着她交叠的手腕缠了几道,复用掌心压住:“呀呀呀束手就擒吧学姐,在你说出我想要的答案之前,我是不会松开你的。” 天晓得,明愿心中毫无杂念,单纯只是根据最基本的逻辑来做事——怕她走,所以束缚住,完全没有一丁点别的意思。 只是,屋里太过昏暗,这不够清晰的,如梦一般的混沌环境,掩藏了太多细节,使得明愿迟迟没有发现这姿势和发言的暧昧性,一味沉浸在回忆中,真以为这是什么拷问人的“刑堂”了。 她的无知无觉,却让另一人红了耳根。秦静风别开脸,不去直视她。心跳的震颤使她无法安宁,轻轻动腰,却被两条大腿夹住,呼吸不畅。 “....”秦静风极轻地叹了口气,嗓子里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嗯”,最后才悄声道:“别问了。” 月光为她的脸增添几分清明,描摹出那潮湿的睫毛,像两条微微发光的银线。 明愿又在心里感慨,这得到上天宠爱的容貌啊,口中却哼道:“你知道我不会放弃的。” 已经明白这小家伙今天不会放过她了,秦静风唇微张,浅浅呼吸,迷蒙的视线将人看了半晌,眉眼弯弯:“你好烦。” 就算受到酒精影响,她也充分拥有着一把掀翻身上人的力气,却真的“束手就擒”,甚至把身体放松下来,被按住的手勾勾手指,刮了下明愿的手背:“别欺负我,好吗?” 明愿脑子里嗡了一声,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疑心自己是不是也喝醉了,不然为何感官有些迟钝,手臂也麻麻的? “告诉我我就不欺负你了。”手背有些烫,她嘟囔着说。 秦静风道:“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你什么时候....”明愿回过味来:“你说我好烦?所以你是觉得我烦才删掉我的。” 秦静风抿唇,不吭声。 “你....”明愿气不打一处来:“我哪里烦人了!是邀请你出门一起玩,但我刚说完不就下车了?我都没纠缠你,而且就算之前纠缠了,那也是想帮帮你,那叫热情洋溢,顶多好心办坏事了。” “不,我没办坏事,你才是讨厌的,还分不清好坏。不知道珍惜我,你上哪再找一个这样的明愿啊。” 她激动的脸颊泛红,秦静风自下而上凝望着,长睫微抖:“所以呀,找不到了。” 无视女人的话,叽里呱啦说完,明愿动了动喉咙,总结道:“你这个酒鬼。” 发泄了一通,心里从知道秦静风聚餐被灌酒时的郁闷似乎消散了。明愿松了劲,坐在她腰上,安静了一会,整理情绪。 片刻,她渐渐回笼的意识,发觉了姿势的不对劲。 她猛地低头,先看向秦静风被禁锢住的双手,瞳孔颤抖后,又感受到身下那截柔韧的腰,登时一股血冲上脑门。 明愿呆了几秒,强作镇定,强行把氛围拉回来:“都怪你,总气我,害我都忘了要干什么了。” 她收回手,弯下腰,两手从秦静风背下钻入,再往上探去,按住女人的肩胛骨。那温润的纵向突出硌着手心,传来熟悉的,拥抱般的温度。 手上用了力气,将人上半身托起,并让她借力靠在自己身前,额头抵在她颈间。明愿察觉到她的身体很软,鼻尖也嗅到她发间的酒味,心里直犯嘀咕:“到底是被灌了多少酒啊?” 同时,也觉得疑惑。 秦静风真实的性格其实与长相不太相符,她是有攻击性的,且从大学时期就是爱酒的人,一看就是老手。她容量不浅,应当没那么容易喝醉。 另外,以她面面俱到的性格,怎么会在有人等待的饭局上,任由别人把自己灌醉呢? 她还没想明白,就听到怀中人喘念道:“头疼。” 明愿暂时不去考虑那些,哼道:“下次无论如何都别喝那么多了,看吧,难受的是自己。” 借着倚靠的姿势,明愿可以轻易帮她脱下外套,拎着衣服,往沙发靠背上一甩。她托着她肩膀,腿翻回来着地,自己先下了沙发:“给我起来,我今天非得折腾你。” 秦静风抬起头,眼睛里是疑惑,因为不舒服,眉头蹙着,想抬手勾一下头发,却发现手腕还被充电线捆着。她皮肤细嫩,已留下了痕迹,红红的。像贴着皮肤系上的红绳。 见她那副样子,明愿顿时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就会趁学姐最难受的时候欺负她,一时间,也不想着要什么说法了,放软声音:“洗一下吧。” 她扶着人站起来,往卫生间走。 刚到门口,秦静风站住不动了。明愿看她:“怎么。” 秦静风低下头,安安静静望着人。 明愿道:“进去呀。” 秦静风缓慢摇头。 明愿看了眼卫生间,恍然大悟:“不给你洗澡,瞧你吓得那样。” 像一只因为怕水而讨厌洗澡的猫儿。 秦静风还是望着她,那双镶在圆润眼眶内,潮湿的,探究的眼睛,比起揣摩,更适合凝望着一个人,一个足够她放置所有温柔情感的人。 明愿迎上她的视线,每到这种时候,总是下意识放轻声音:“不洗澡,洗个头可以吗?你身上都湿了,你自己也不舒服的吧。” 似乎很是受用她这哄人般的语气,秦静风垂下脑袋,额头在明愿额头碰了下,才摇摇晃晃进了卫生间,自觉走到浴缸边坐下。 额头还残留着她轻轻触碰的触感,方才挤在明愿心里那烦乱的情绪,全都像是破口的气球,窜着气呲溜一下消失了。 她揉揉那处,也跟进了卫生间,扯过花洒,兑现诺言,帮助学姐洗头。 “水温合适吗?” “嗯。” “打泡沫啦。我给你揉的力道呢?痛不痛?” “不疼。” 不脱衣服只洗头的姿势,要维持颇有些难受,肩膀和脖子都会酸痛。明愿尽量快点帮她处理好,全程小心翼翼,还是把人衣领弄湿了。 她拿来毛巾擦擦,碾了几下,再将毛巾往上推到头发位置,像是把她的脑袋当成破壳鸡蛋一样轻轻地揉,充分吸取她发间的水分。 看着女人眯着眼的表情,她又没忍住碎碎念:“你认真点,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删掉我,但是我好脾气,不打算和你追究,你看你现在喝醉了吧,被我掌控在股掌之中,我都没有欺负你,还给你洗头,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好的,结果你还给我删掉了,我一点都不在意....” 本以为这次依然只是自言自语的抱怨,谁知,秦静风开了口:“就因为你这样。” “就因为我这样?”明愿指指自己:“我怎么了。” 秦静风端坐着小凳子,两手乖乖放在膝盖上,背对着明愿,半仰着头,撑开疲倦幽深的眼眸,静静看着人。 就因为你这样,受尽了宠爱,天真烂漫,认为得到爱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从不去思考那些爱从何而来。反正无非是亲情,友情,知己情,亦或者你并不在乎的爱情。 第58章 你不在意,你不深究,你有没有这些都无所谓,又要让一个门都不敢敲的人,如何开口呢? 明愿一脸怪相:“哦~我照顾你照顾得那么细致,学姐怕不是铁树开花,爱上我了吧。” 秦静风笑了笑。 明愿知道自己有时候是有点粘人的烦,还欠欠的,避免将这正经人惹怒,点到为止:“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别生气。” “因为我一定会不受控制地靠近你,”秦静风坦白道:“那样不行。” 明愿微怔,没想到学姐真会说,更没想到,是这种原因。她不解道:“你想靠近就靠近呗,难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拦着你吗?” 还用手在空气中摸了摸:“空气墙?” 秦静风望着那只手,像抓住流离又锋利的风筝线一样,小心的,虚握上去,轻轻抓住。 明愿盯着她的眼睛道:“那你现在愿意靠近我了吗?” “嗯。”秦静风弯唇。 帮她吹完了头发,又换了上睡衣,明愿才觉得今晚要做的事结束了。 洗完头,擦完身体,一身清爽的秦静风看起来酒都醒了。她按照明愿的意思珍重表达了感谢,巡完门窗,收衣服进了卧室,某条小尾巴也蹭了进去,一把夺过手机。 “以前那点小事我就不说了,你以后可不能再干这种事,而且为表达重视,你得把我置顶才行。” 秦静风坐到床边叠衣服,看她摆弄,始终笑意盈盈。 手机上了锁,难不倒明公主,直接反过来,对着她的脸解锁,随后毫不客气点进微信,刚想把自己设为置顶,却发现,原来她本来就是置顶,且只有她一个人占据最上方的位置。 明愿努力下压唇角,放下手机:“这还差不多。” 关屏幕前,还特意瞄了下,备注倒是挺平常:明珠。 秦静风把晾干又叠好的衣服收回衣柜:“早早休息,你不累吗?还上台表演了。” “累啊,”趁她背对着,明愿鬼鬼祟祟爬上了床:“累到走不动了,我今天就勉为其难在这睡好了。” 秦静风关上衣柜:“不行。” 明愿道:“这次不挤你。” 秦静风道:“明珠,你说的话从来不算数。” 明愿心虚道:“没有哇,这次是真的,我要是没做到你就把我扔了吧。” 秦静风环抱双臂,默默看了会,还是放弃了说服她的想法,绕到床的另一侧,关灯爬上床,明令禁止:“不准过来。” 灯光一消失,明愿的胆子就膨胀起来:“你这样冷漠就没感情了。” 秦静风:“没感情。” “....”明愿把身子一扭:“啊!我要摔了。” 她嘴上那么叫,人可是安安稳稳睡在床边,这拙劣的谎言将人欺骗,一阵风袭来,她听到床铺的吱呀声,腰间已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 真好骗,就像高中那会一样,她骑在马上,一说自己要掉下去了,学姐就会担心地看来。 明愿心满意足,拍拍腰间的手:“好了,就这么睡吧,晚安学姐。” 许久之后,等到怀中的身体呼吸均匀,秦静风才俯身,亲了下她的鬓发,轻声道:“晚安。” 第29章 惯性(一) 那天晚上,明愿很是老实,没在床上挤人,让秦静风睡了个安稳觉。一场单方面的酒醉,一场无人知晓的回忆,一次质问,都在美梦中消融。 联欢晚会后,日子照常过,两人一起起床,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买菜做饭。明愿二十多年来在家中养成的习惯,在秦静风家里被重新建立,而她也是在某一天,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次回家你们谁开车啊?” 清晨,明愿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手捧拿铁,小口小口喝着,闺蜜的声音从手机里飘出:“还是我爹喽,年年不都这样。” 明愿望向窗外,今天下雪了,盐粒子般的白色雪花在窗外飞卷,时不时轻轻砸在玻璃上,发出寂静的敲击。 她仰头看着,问:“你不是考驾照了嘛?” 闺蜜道:“有驾照不代表我就要用对吧,我又不傻,高速要开好几个小时呢,屁股都要坐烂了。” “真受不了你,”明愿笑了声,脚底被地板烤得暖烘烘,舒服得她眯起眼:“我不和你说了,我要洗我俩的杯子。” 咖啡杯见了底,而在她面前的桌上,还有一个空杯,杯中内侧残留着浅褐色的液体,喝下它的主人在五分钟前离开,一并带走了那份温度。 “呦,还有家务分配的剧情呢。”闺蜜揶揄。 嘴上说着不聊了,但话题稍一岔开,有了苗头,就忍不住深入,舍不得挂断。明愿预料到闲聊还需要继续,便点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手拿着两个杯子,打开水龙头。 “什么啊,学姐几乎啥也不让我做,也就是我强硬,才争取了那么一点。” 也许是觉得年长一点的人就该承受更多,秦静风几乎是把她当成猫儿来养,潜意识里觉得她都不会,所以什么都不让她做。 同时,定时喂水喂饭,监督她的休息,查看她的状态。就算工作忙,也会抽时间来跟她讲一两句话,和逗猫棒逗人没区别。 闺蜜觉得有意思,问道:“争取到什么了?” 明愿回忆:“她做饭,我刷碗。她磨咖啡,我刷杯子。她开车,我陪她聊天。她洗衣服,我晾衣服。差不多都是这样分配。” 在某些事情上,稍微严肃点的秦静风,是相当具有威严的,那张冷脸,总叫人不敢忤逆,但明愿可以心安理得接受父母的照顾,却不能完全接受学姐的,像被圈养一样。 所以,还是据理力争,抢到了善后的种种工作。 “真像过日子,别人家夫妻在一起住都不一定有这么和谐,”闺蜜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笑个不停,好一会才安静,调侃道:“你在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来你学姐家变勤快了。” 日子过得太舒坦,明愿都没怎么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现在重翻出来总结,才发现,两人的生活步调的确很和谐,就算之前在闺蜜家住,多少也会有个小摩擦,没到这个地步。 用个不太恰当的形容,简直是“天造地设”。 激烈的水柱冲刷着咖啡杯内壁,带走污渍,明愿小心避让着飞溅的水珠,回道:“你是不知道,学姐在公司的位置高,平时工作特别忙,谁有事都得找她,我实在看不下去她在家里还要把自己整得这么累。” 闺蜜翻了个身,长出一口气:“算你有良心,秦学姐也是真宠你,我都想象不到她围上围裙给人做饭是什么样子的,本来以为只有她未来老公才有机会看到。” 尽管明白她的话不会有恶意,更不沾揣测,只是一句日常闲话,但明愿还是小幅度皱了下眉,像是被一根细小的针扎了一下。良久,才道:“学姐看起来没有找对象的打算。” 她脑中依然回荡着那天晚上,阳台的冷风中,秦静风说出的那句“不接受做.爱”的震撼之语。 本来,她觉得学姐可能是性冷淡,毕竟她看起来很抗拒肢体接触,可两个月的观察以来,她觉得学姐也许更偏向于情感冷谈。 活到二十四岁这个年纪,明愿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人,形形色色,来去匆匆,很少有人能像是秦静风一样独特。 她明确目标,活得通透,与世俗所要求的一切都背道而驰。别说闺蜜想象不到那种画面,明愿也无法想象,并且,也不想去这么想。 那么有个性,温柔,有魅力,能力强大的人,若是进入婚姻,经由柴米油盐的磋磨,肯定会变个样子。 不过,明愿也愿意承认,她应该是少有的,看过秦静风下厨房样子的人。 隔绝厨房与客厅的玻璃门后,秦静风立在电锅前,背影高挑,两只袖子挽起,露出匀称流畅的小臂。她的动作令人格外赏心悦目,洗菜,切菜,炒菜,装盘,不疾不徐,行云流水。 整个过程里,她微微低眉,修长脖颈下是挺拔的脊背,和弧度优美的肩膀,围裙系带勒出她纤细腰身,贴身的衬衫下能看到她肩胛骨的起伏。 闷闷的油水滋啦中,她时而会转过头来,向等候食物的人扬起眉峰,告诉她准备碗筷,饭还有一分钟就出炉。她的影子印在玻璃上,被一道恒久的目光封存。 明愿看了很多次,电饭锅按钮跳起来的瞬间,也是她心喜雀跃的瞬间。咔哒一声,清晰可闻。 “也是,不像我们这些俗人,还是要随大流生活的。”闺蜜说。 明愿从回忆中脱出,哼道:“谁跟你是你们。” 闺蜜道:“明公主你是真翅膀硬了哈,下次再有事不许来找我,我等俗人给不了意见。” 明愿赶忙认错:“我错啦,给小主请安,莫要怪罪。” 杯子清洗完毕,明愿关掉了水龙头,擦干净手,拿上手机,从厨房出来,躺倒在沙发上。 闺蜜说了半天刺儿话,又问道:“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你到底为啥突然就和她那么亲近了,之前都没看见过这个苗头啊。” 第59章 她们的重新相识,缘于一场奔赴死亡的失败,但明愿不能提及,只好敷衍过去:“凡事都要讲究机缘,缘分到了,不就自然而然了。” 仔细想想,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学姐到底是怎么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的? 和她一起住了快俩月,明愿没能打听出任何有用的细节。 除了那次醉酒的时刻,秦静风几乎都维持着那副完美坚强,神魔不侵的样子,且对自己的过去三缄其口,而她不想说的话,任凭明愿旁敲侧击,也难以撬出一个字。 闺蜜道:“行吧,那以后呢?你要一直住在她家吗?” 经她一提,明愿想起,她来学姐家住的原因,是父亲出差,而两个月的时间,随着新年的到来,也逐渐消耗完了。 等到年后,她必定要搬离这里,回自己家。 作为一个恋旧的孩子,这应该是个十足的好消息,她的心却因为意识到这件事而感受到一些怅然。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可能,那太不要脸了,哪能给师姐继续添麻烦。” 咖啡杯内的水滴滑落,凝结出一片潮湿。 两人年前共度的最后一个周末,像往常一样去超市买菜。过年的气氛已侵染到这里,处处红红火火,天花板无处不在的喇叭播放着“恭喜发财”,特价单与祝福语都是同一种醒目的颜色。 “学姐,你今年要怎么过啊。”明愿放下土豆,看向身边的人。 秦静风推着购物车,正挑选青椒:“往年怎么过,今年就怎么过。” 她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脖间勒着米色围巾,头发特意卷过,衬得人素净温雅,眉目柔和,像刚出场的新鲜宣纸。 明愿绕着她走:“我要去南方,去我妈妈老家跨年。那边有海,和天空的颜色一样湛蓝,而且天气很好。我们经常邀请朋友过来,大家都会来玩,一起过年,可有意思了。” 秦静风道:“嗯,记得拍点照片给我看。” 这不是明愿想听的回答。 母亲之前说过,学姐的家里一定无法给她提供帮助,所以她才会避开尘世,毅然决然选择在自己的房子里,孤独结束生命。 既然家庭不可靠,家人也无法信任,那么新年,也就是团圆的日子,对学姐而言,一定很不好受。 明愿知道她喜欢海,故意提一嘴,是想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回去,直白邀请显得过于莫名其妙,所以才绕着弯说。 也不知道学姐是没听出来,还是拒绝了,*她简单的回答后,便没再提起此事。 晚上,离别在即,明愿开始收拾行李。 住了两个月,秦静风的家里已经有不少她生活过的迹象。 玩具柜中多出来的,画风不同的小模型。衣架上风格迥异的衣服,柜子里厚了一半的碟片。填满所有空缺的鞋架,卫生间令人眼花缭乱的洗漱用品,挤在一起的牙刷,化妆台上丰富的护肤品,以及两人在精品店购买的,可以合成一对的异形咖啡杯等等。 添置这些时,明愿毫无察觉,可当要收拾了,才发现每一处都留有她的一部分。 无知无觉中,她的意识与习惯蔓延到了四面八方,而这正是主人纵容的结果。 “这些都给我啊。”明愿蹲在行李箱前,看着秦静风把整理好的东西一个个放进去。 “我都不知道我带来了那么多。” 秦静风道:“生活的碎片总是不容易察觉。” 明愿心里闷闷的。 她揪住裤腿,斜着脑袋,仔细瞧秦静风的脸色。 从拉萨之行中见识过明愿丢三落四的行李收拾能力,所以秦静风自觉揽下了这一工作,正替她叠衣服,整理箱内的收纳空间。 明愿盯着她,渴望从眼中流淌而出。 她想从那女人平淡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是什么呢?想来,应该是不舍吧。 她想看到感情淡薄的学姐,露出这样的一面。 就像醉酒,如同剥洋葱皮般剥开真实的自我。 可惜,学姐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明愿只好道:“住习惯了,都有点舍不得这里了。” 这话是出自真心的。 秦静风转过身,去拿提前装在袋里的洗漱用品:“想来随时还可以来。” 臭学姐,真是烦,怎么不说点她想听的话呢? 学姐的聪明脑袋瓜怎么勘不破她隐藏的深意了? 明愿道:“以前,周五晚上的时候,我朋友们就回来我家和我一起住,我们一起过周末,每次都特别开心,所以到了周日晚上,她们走了之后,我就非常不舍得,感觉被世界抛弃了,然后躲在被子里哭。” “我等下要是哭了你会哄我吗?”明愿嘟囔着:“还是说....” 正在这时,秦静风回过头,把洗漱用品塞进了行李箱的角落,而她的眼角,似乎有晶莹一闪而过。 明愿有一瞬间,以为她哭了,可再定睛一看,分明没有。 学姐还是那个学姐,温柔包容,喜怒不形于色。 你会哄我吗?还是说,你的眼泪会更先掉下来呢? 那一滴眼泪的错觉,让明愿的心脏咚咚直跳。 她突然不想再绕弯子,而是直接问道:“你要和我一起回老家过年吗?” 第30章 惯性(二) 问出口是件轻松的事,等待却总是磨人。 像是被自己说出话灼烫,明愿脸颊迅速升温。 她想掩饰,为了不被看出端倪,便依旧错也不错地盯着面前的女人,手用力揪扯裤腿,心越提越高。 直到秦静风说道:“不用了。” 啪叽一声,胸腔中那颗高高吊起的心脏坠落,是摔碎了,还是如常,明愿看不见,但失望的心湖中,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拒绝了也好,这份突兀邀请,本来就有点尴尬。 她有些朋友会去她家过年不假,但那些朋友基本都是认识了很多年的,从小就一起玩,双方家长也对彼此知根知底。 在那样熟络的环境中,和她们家毫无关系的秦静风,到时候若真去了,一个人都不认识,无法融入,也很难自然相处,还是免不了不舒服。 何必让学姐从一个不自在的地方,去往另一个不自在的地方呢? 更何况,她们的关系应该还没有亲密到,让有距离感的学姐愿意在新年那么重要的日子,跟她远赴千里之外的家乡。 先算了。 明愿继续收拾,不再提及此事。 随着时间推移,冬日逐渐显露出冰冷的爪牙,世界逐渐褪色,被寒冷覆盖。 放假邮件被寄送到各位的邮箱,明愿点开来,确认了时间,开始清空抽屉。 这里还放着一些秦静风为她准备的零食,没能吃完,得拿出来,免得放完假后回来,全都臭掉,没准还会招老鼠。 周遭的同事们在低声商量买票回家的事,窸窸窣窣的,再怎么重要的工作,都无法制止这份分心。 明愿也心不在焉,精神无法集中在工作上。她一边把抽屉掏空,拿出草莓面包,奶昔,小蛋糕,老婆饼,一边听他们说话。 “你这次要带对象回去吗?” “不带了,他想明年再说。” “别又有什么变动。” “谁知道,不管了。” 看着半桌的零食,明愿发了会呆,挺直脊背,目光再次扫过秦静风办公室的大门。 收尾的时候,秦大总监格外忙碌,晚饭要自己吃了。 不,不仅是今天,往后,她们都要各自吃饭,按照从前的生活惯性,继续过日子。 同居生活,真像是一场梦啊。 下班后,明愿去她办公室门口,犹豫半晌,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公事公办的语气。 明愿推门进去,看见宽大的显示器后,秦静风那张精巧的脸。她正在打电话,许久未喝水,嘴唇有些发干,目光停留在屏幕上:“什么事?” “嗯...”明愿不知道怎么说。 听见声音,秦静风抬眸,发觉进来的是明愿,将手机往肩头一扣,询问的眼神。 “啊...没什么事,我要下班啦,”明愿双手插兜:“新年快乐。” 秦静风愣了愣,片刻,回道:“也祝你新年快乐,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 说后一句话时,她勾唇笑了笑,总算从被工作折磨到面无表情的状态多了丝人气。 明愿心满意足回了家。 她推开家门时,母亲正风风火火在屋中穿行,客厅里回荡着她响亮的脚步,还有三只收拾好的行李箱,挤在沙发面前。 其中一个是明愿的,她从秦静风家里带回来的行李,还没把东西拿出来收拾过,如今又要随着她奔赴别的地方。 “你包里有东西用不着,我先给你拿出来了。”母亲道。 她所指的是一些玩具和摆件,在帮明愿整理归家行李时拿出来,此刻被摆放在架子上。 可爱的小人偶,一些无用好笑的模型,青春洋溢的风格,与鱼缸,花瓶,茶饼,棋盘等东西错落放置,显得异常鲜亮。 第60章 那些正是她与秦静风一同购买的,搁在她家,总觉得画风不同,有些突兀,而它们的脸上,也凝聚出了“尴尬难过”之情,似乎也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全新之处,一个没人会每天精心为它擦拭保养的冷酷之地。 站在架子前,明愿已想象出它们与此地的原住民交往的样子,就像电影《玩具总动员》里的玩具一样,打得不亦乐乎。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母亲路过身后,不经意说了句:“你学姐还会玩这些啊。” 在她眼中,成熟体面的秦静风总是一丝不苟,不接触简单的娱乐,只对冷冰冰的金钱和工作前程这些宏大命题感兴趣。 明愿摇头道:“那是你们对她的误解,她很有心思。她家都是她自己设计装修的,我还拍给你看了,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母亲正纠结要不要带一件黄色的毛衣回去,听她说话,笑道:“我知道呀,装修是大事,你学姐就适合干大事。” 其实,闺蜜对秦静风的看法,与母亲类似。 哪怕是同样给学姐当了好几年师妹,闺蜜也从未有过窥探秦静风真实一面的机会,而所有跟她们一样,站在遥远距离观察学姐的人,都会像是隔着毛玻璃一样,只看到被刻意模糊的影子。 明愿知道,学姐不是那样的人,她的温柔更应该为人所知。 一念即此,她滔滔不绝:“学姐适合干大事没错,但她可不是冷冰冰的,她很有情调哦。” “我们上上个星期去看了家具展览,我发现她知道很多设计师,还喜欢看杂志。上个星期我们看了一部意大利的文艺电影,她从导演到演员都说得头头是道,给我都听呆住了,你说她怎么知道那么多......” 她只顾着说,都没意识到自己始终以小碎步跟着母亲,从客厅跟到卧室,又一同钻进卫生间,嘴里像机关枪叭叭个不停。直到父亲开口:“瞧瞧你闺女,像个跟屁虫。” 母亲推了她一下:“先别说了,快去看看你的东西有没有忘记的。” 明愿舔舔嘴唇,总觉得自己还没讲够。 相识九年,她始终知道秦静风是个有趣的人,但以前总没想过去深入了解,毕竟,她身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她精力有限。 借由那次晚饭的契机,她们交集不多的人生有了短暂的重合。她这才像是第一天认识秦静风似的,惊觉于自己发掘出一处耀眼的宝藏,恨不得昭告天下,像询问母亲一样去询问... 诶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 但这份倾诉的欲望可无从宣泄,她只好吞下涌到舌尖的声音,老老实实听话去整理。 出发之日,三个大石块般的行李箱,以及单独包装的礼品袋,被塞入车子后备箱,父亲给重要的家具套上防尘布,锁上大门,一家三口上车。 这趟回家之旅的车程为一天,母亲与父亲各开一半。后座的明愿负责睡觉,以及记录美景。 一年只看一次的风景,总有新鲜处。 伴随着音乐——《推开世界的门》,车子在早晨稀薄的雾气中上了高速。 窗外,不容拒绝的灿金色霞光从天边升起,被黑布裹盖的大地一寸寸重新染色,细节从中析出,峰峦与零星的村庄,破开薄雾,露出真容。 明愿靠着车窗,沐浴在晨光中,拍了张霞光,发送朋友圈。 明珠:【礼物。】【图片.jpg】 发完,她百无聊赖刷新朋友圈状态,顺便看看别人的。 没人可以避开新年的气氛影响,就连平日里最忙碌最不在意节日的朋友,也发出了聚会的照片。从上往下刷,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喜气洋洋中,红火一片。 明愿挑了几个玩最好的朋友,在她们的照片下说了点欠揍的发言,果然收到了一连串追杀。 朋友圈最上方,很快跳出数个未读消息,明愿边笑到腰痛边点进去,一一回复,在热热闹闹的对话间,看到了一条沉默的点赞。 来自秦静风。 正是方才明愿所发的那条。 脸上放肆的笑容逐渐变得内敛,明愿强压下唇角,顺着点进她的头像,再进入她的朋友圈,依然是一条平直的横线,没有新内容。 正琢磨着要不要找她说点什么,同事的新消息进来。 同事:[宝贝,你那条视频的播放量和点赞量都好高?] 明珠:[什么?] 同事:[就是你之前不是剪了我们公司联欢晚会的视频吗?被运营发到账号上去了,现在都有三万点赞了,你看到没。] 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好一会,明愿才想起这件事。 联欢晚会,作为秦静风喝醉的前奏,明愿对此也印象深刻。 那时她拍过很多视频,做了一个搞笑风格的混剪,发到工作群里,被运营看到,还说要发出去。那会明愿精神不在这,随口答应,之后就立刻忘记了。 这会,同事重新提一嘴,她才想起这事。 她急忙点进软件,进入公司账号,找到了自己那条被置顶的视频。果真有真实的三万点赞,且评论区有不少活人,要么玩梗,要么在艾特朋友,热度还在攀升。 明珠:[看到了,也是巧了,恰好蹭到了大网红的热点。] 同事:[不止是运气方面的问题啦,其实我觉得你挺适合拍摄和制作的,很看好你后续的表现哦。] 明珠:[谢谢啦,我会努力的。] 退出对话框,明愿迅速把那条视频分享到家族群里,而后单独再转发给秦静风,手指打字速度如飞。 家族群内: 明珠:【家人们,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姑姑婶婶叔叔舅舅!都快来看明公主2024年的倾情大作!这全都是真实的数据没有半点掺假,咱们家马上就要出一个互联网天才啦。】 野风聊天框内: 明珠:【学姐,同事刚刚找我,说我这条视频数据还可以。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蹭上网红热点了。学姐有看过这条嘛?】 发送完,明愿紧张等待。 不一会儿,秦静风的消息来到。 野风:【看到过,不错,能提前压到热点内容也是你的能力。】 仿佛紧张了半天,就在等待这一刻,明愿心花怒放,笑得压不住,还想臭屁一会,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她重新点进和同事的对话框,输入文字。 明珠:[之前咱们秦总监做过视频吗?] 同事:[你这什么问题,当然做过啦,她来我们公司是从实习生开始做的,一步步到现在,厉害吧。] 明愿心道:我当然知道她厉害,她可是我的学姐。 明珠:[那学姐当时第一条视频的数据怎么样啊。] 同事:[第一条?我想想。] 同事:[哦,四十万点赞,五百万播放量。] “.....”明愿哦了声,刚刚翘起来的尾巴又耷拉下去。 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在车上睡了两觉,明愿睡得头晕脑胀,用上了所有晕车偏方,都控制不住吐个昏天黑地,脸蛋浮肿。 一天一夜后,这令人折磨的日子终于结束。 作为车上唯一的年轻人,明愿却最为磋磨,似乎苍老了许多,捂着老腰,挪动筷子般的板硬双腿,艰难下车。 脚底踏上坚实土地的感觉,让她几乎要热泪盈眶。 “啊,为何我的眼中常含泪水?”明愿伸开双臂,仰面朝天:“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南方的空气里自带一种潮湿闷热,还有日照充足带来的明亮的爽朗开阔。天空蓝白分明,堆满了奶油般层次分明的大朵云块。 想起了那条被点赞的霞光朋友圈,明愿眯眼观察片刻,举起手机,又拍了张天空,发给秦静风。 对面隔了一会才回复。 野风:[天气不错。] 明珠:[当然啦,你那边呢?] 她还不知道秦静风有没有回家,不好意思直接问,所以拐弯抹角。 野风:[阴天。] 明愿拼命琢磨,像个侦探,中国哪些地方此时此刻是阴天? 啊,原来是她明愿的内心啊。那里正飘着小雨,因为某个不愿意透露秘密的人,明公主正承受猜疑的煎熬呢。 明珠:[明天会出太阳吧。] “来拿你的行李箱。”母亲喊道。 明愿迅速把手机扔进兜里:“好喔。” 等她们进了家门,又出去见了一圈邻居,在推脱中收下一堆特产,挨到晚上,再回到家中后。明愿才想起那没正式结束的回话。 赶忙点开手机,她看到了下午遗漏的新消息。 野风:[我没有期待过冬天的太阳。] 第31章 惯性(三) 凌海的一年四季很是分明,就像教科书上所写的那样,春一季,夏一季,秋一季,冬一季,临换季之前,要替换被褥,衣柜里的衣服,于是相应的,到了想起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意味着季节也即将随之变换。 不过,明愿的老家并不是这样。 第61章 几乎是贴着海岸线的陆地极南端,一年中有至少两百多天的酷热,剩下的时间里靠着一件稍厚实的毛衣就能愉快度过。 只要稍微注意下,感受不到丝毫寒冷的痛苦。十二月份,也依然可以享受到怡人的日光,且没有了高温的诅咒,甚至比热时要更加舒适。 她只有过年和放寒暑假时才跟随父母回到老家,其余时间都生活在凌海,可她的性格却像是在这片炎热的土地上确定。 那些热情,通透,殷勤,以及构建出她活力源泉的核心,都从假期里喝不完的橙汁,冰镇西瓜水,海边排排棕榈树,被晒到滚烫淹没脚腕的海水,受海风侵袭的长长坡道中塑造。 秦静风的那条消息,对她而言,仅仅是字面意思。她知道凌海冷漠的冬日的确不值得期待,便迫不及待分享起自己周边的世界。 明珠:[那是你没见过我老家的天气,这边没有一年四季的说法哦,夏天很热,冬天也热,而且就像我刚刚发给你看的,就在年末也能看见大片的白云。] 她打开相册,挑了几张白天拍的照片,一股脑塞进对话框,继续打字。 明珠:[等下次有时间,我们来这边旅游好嘛?] 明珠:[我可以带你去尝试很多新事物,当导游,但不收你钱!] 明珠:[猫咪打滚.jpg] 对话框顶端的野风与正在输入间来回跳转,似乎对面犹豫不决。许久之后,才发来新消息。 野风:[好,谢谢,那就先预约了。] 临近过年,亲戚们像是夏日紧扑树荫下的过路人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挤进明愿家的二层小楼,在厨房中找到父亲,在坏掉的电视机内壳找到母亲,又在空调屋的漫画堆里找到明愿。 “小孩,快过来见你舅妈,看看给你带了什么。” 接连几天,明愿见了不少家人。她一向是个嘴甜讨喜的,祝福的话一说,口袋里塞满了鼓鼓囊囊的红包,数额不大,但看着叫人喜欢,红红火火。 晚间,她和朋友们把红包摊在床上,挨个去数,拿到钱最多的人请吃饭。这一套从三岁玩到二十多,不会有人觉得幼稚,永远都有趣十足。 今年的获胜者是闺蜜,她人爽快,一点不拖延,带着人浩浩荡荡去吃粥底火锅。 从小就经常来的店,口味十来年没变,翻滚的白粥中冒出鲜虾的尖刺,鲜味弥漫。几人都撑到肚子浑圆才离开。 闲来无事,沿着坡道走,消消食。 潮湿黏腻的海风中,她们提议要放烟花,便去超市里购买,什么“仙女散花”,“小蜜蜂”,“孔雀开屏”等等,又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点燃。 一帮成年人,玩起烟花来,也挺有意思。火机一点,猛窜的火星撕开暗夜,举在手中,像举着一朵火花,以燃烧生命的代价放肆绽放。 明愿找角度给手里捏着的烟花拍照,那短暂肆意的美中,有一个瞬间被定格在屏幕上。 明珠:[看,学姐,我和朋友们在放烟花,好看吗?] 野风:[好看,当心烧到手。] 地面上掉落不少燃尽火药后光秃秃的杆子,明愿手中的光亮也悄然熄灭,恢复寂静。 她跺了跺脚,正打算再点一支,忽而看到不远处,另一个角落里,恰好有一群十岁出头的小孩。 她们凑在一起,看着没有多少零花钱,买来的烟花都便宜,有哑巴的,还有的死活点不燃,但丝毫不影响兴致。 一张张肆意欢笑的脸,那份如烟花般燃烧的,不顾一切的快乐,似乎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都不会断绝的笑声,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明愿望着她们,心里觉得欣慰,却也莫名觉得怅然。 十年前,她也可以做到这样无牵无挂,逍遥自在。 直到看见这些孩子前,她都以为自己保持着童心,这些年来没有改变过。 可惜,她们在二十分钟前的饭桌上,聊了工作,家庭,未来发展的话题。她绝望地意识到,这些事无法抛之脑后,且即将贯穿她们的一生。 受那些现实拖累,她们依然放烟花,但方才在她手中绽放的烟花,仅仅是一场化学染色的燃烧,而不是纯粹的快乐。 之前当然不是这样,每年的粥底火锅见证了她们谈话的转变。 明愿也不想去聊这些,想说说自己最近在玩的游戏,再追的电视或动漫,讲讲不太浪漫的“幻想”话题,可她怎么都开不了口。 朋友们中有人结婚生子,有的则在考公,考研,还有一些在创业,每个人的目标不一样,都在讲以后的发展。 这个时候,你说你想谈谈诗句?还想谈谈爱与自由? 茫然感沉淀在心底的灰尘深处,在上一家公司里出现过的格格不入感再次出现,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心无旁骛去玩乐。 她看到的不再是烟花的绚烂,而是满地残梗。 不知道会不会给环卫工人造成麻烦呢? “放完了!” “我家里还有,去我家拿!” 孩子们扔掉了铁签,往巷子一头跑去。明愿站在原地,站在与她一般年岁的朋友间,看着那群十岁出头的孩子追逐着离开,她们被丢在原地。 “我们也回家吧。”她说。 第二天,有人张罗着一起去泡温泉,明愿打算过去,不忘和秦静风报备。 明珠:[准备去泡温泉了,希望这次不会昏倒,好丢人。] 她说起曾经有一回,因为太舒服,泡了太久,浑身都红了,直接晕过去,要不是朋友在,给她捞上来,估计就要重开。 野风:[笨。] 明愿想象着秦静风说这个字时的表情。 按照以往的经验,她肯定在工作,盘腿坐在沙发上,穿着到膝盖的短裤,一条腿支着,一条腿伸直,搭上茶几。或坐在桌边,抿着咖啡,长睫掩映的眸子望着屏幕,手刮了下耳边的碎发,再悬于键盘上方。 听到自己讲述的经历,她会先扯唇笑一下,而后偏过头来,眼睛里满是温润笑意,轻声说:“笨。” 脑中的画面融化,明愿在床上翻了个身。 明珠:[我家这边温泉还行,不知道凌海那边的怎么样。] 野风:[有机会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 这行字从对话框跳出来,明愿脑中反应了一下,猛地坐起来。 学姐要和她一起去尝试温泉? 她愿意在自己面前脱衣服了? 难道洗澡也要穿着衣服这个明愿高中时就好奇的问题,有生之年还有能够解读的机会? 朋友来催促出门,明愿答应一声,把秦静风这句话给收藏,还设了个提醒,以免她回去之后就忘记了。 今晚是跨年夜,白天时间被朋友安排得极满,泡完温泉,又要出去逛街。 明愿玩得太开心,一不小心摔倒,膝盖磕破了皮,还流了血,刺刺得疼。 为了不影响朋友们的计划,她先回了家,翻箱倒柜找到医疗箱,龇牙咧嘴着给自己上药。 做完这些,她长叹口气,往沙发上一躺,感觉自己的力气在随着伤口流失。 最近是不是太虚了,怎么玩一会就累了呢? 耳朵听着空调低沉的嗡鸣,明愿闭着眼睛休息会,手摸到手机,按开来,随手刷新了一下朋友圈,看了会,没滋没味,退出,正要把手机扔掉时,又想起什么,点进了秦静风的对话框。 舌尖舔了舔嘴唇,明愿拍了一张膝盖上的伤口发过去,接着卖惨。 明珠:[呜呜呜,学姐,我刚刚摔倒了,摔倒了手和腿,还好没有流血,但是好痛啊!] 发完之后,她往上翻翻,发现都是自己在主动说话,且事无巨细,去哪里玩,吃了什么,朋友说的一个好玩的笑话,而秦静风的回复都较为简洁,且没有任何关于她自己的分享。 来回确认几遍,明愿有点不开心。 这时,新消息来到。 野风:[是不是已经消毒过了,再贴个创可贴,别砰水。] 多么细心全面,这就是学姐的风格。 但明愿更想看到的,是秦静风说说她在做什么。 聪明的学姐不会做出平地摔的蠢事,应该也不泡温泉,那么是不是做了什么好吃的饭?还是每天喝咖啡?有没有和朋友出去玩?与父母吵架了吗? 明愿搓了下手指,没第一时间回复。 因为她觉得奇怪。 她的确是个喜欢分享的人,也热衷于讨论生活琐碎,之前和闺蜜也是一样,但从没有密集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在直播自己的生活。 同时,那份探究欲望,也强烈得不太正常。 她只是跟秦静风一起生活了两个月左右,这了解彼此的习惯就如此深入骨髓了吗? 心间诞生了疑问,明愿便下意识去寻找答案。 想来,应该是她还在担忧学姐的安全,所以想要时时确认。 从前她在身边看着,知道秦静风的生活还在正轨,那她不在了呢? 第62章 学姐有没有对自己好一点? 她不愿意分享,会不会是因为,本身就没有值得分享的事情呢? 沉思半晌,明愿敲击键盘。 [这才走了多久,我都想你了,我们打个视频呗,正好一起跨年。] 第32章 惯性(四)[并肩走着 距离随着一天一夜的车程被无限拉远,一想到她们之间相隔数千里,隔着无数她们尚不了解的风土人情,以及微弱的时间差距,那黏连的情绪便被削弱,变得稀薄,让撒娇都不再干脆。 要是放在之前,明愿才不会询问,直接一个视频便打过去了。 可如今,却在行动前,还要问一下,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些什么。 明愿可以确定秦静风就拿着手机,并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她的消息,但却没有回复,仿佛是在犹豫。 为何连打个视频都觉得困难?是与不是,学姐从来都是快速决定的人。 一团毛线在明愿的心里纠结。 过了一会,对面发来消息。 野风:[没有和朋友们一起跨年吗?] 白日里明愿发出的每一条消息,几乎都是和朋友在一起,会有这种疑问也是正常。 如果不是一时兴起,想要找学姐打电话,明愿这会已经和朋友们躺在沙发上了,但今年,她想尝试下不一样的,也实在放心不下学姐在漫天的喧嚣中如何度过寂静,于是,说了点小谎。 明珠:[她们在陪着家人。] 对话框顶端几次变成对方输入中,足足半分钟后,才发来消息。 野风:[稍等我两分钟,在吹头发。] 明珠:[好!] 发完那个字,想到待会就要与学姐挂视频,明愿居然感受到一丝紧张。 她从床上滑下,原地站定,理了下头发,从柜子把手的反光中看到自己。 “我干嘛呢?”明愿嘟囔一句。 嘴上表达出疑惑,身体还是动作。 仿佛看见了极速流逝的时间,她行动也迅速,像条小老鼠一样钻进厕所,打湿一点头发,再吹干,手指抓抓,硬是弄出了一个很适合她又微乱的发型。 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最近吃得垃圾食品太多,且作息不规律,脸有点点肿,嘴唇也没血色。 她猛得拍拍脸,给自己填了一层薄口红。 害怕电话随时响起,又急急回去。 重新握住手机时,她在心里嘲笑这行为。 又不是第一次与学姐相见,紧张兮兮得是在做什么。 这时,手机振动,铃声响起,明愿看见屏幕里自己的脸,吓得差点把手机甩脱。 “咳咳...” 把嗓子清到最佳状态,明愿才点下了接听键。 “学姐...”下意识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等看清手机上的内容,她的话顿住,手臂撑床,表情也微变。 “你生病了吗?脸怎么这么白啊。” 屏幕中,秦静风穿着与夏季不符的黑白相间的高领运动外套,逐渐收窄的脸有一部分藏在领口中。她肤色白得通透,上半边圆润饱满的唇呈现出一种血色缺失的淡粉,头发长了些,扫在耳边。 有一束光从屏幕最上方打下来,勾着她的轮廓,身后则是浓墨般的黑暗,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看不清楚。 “光线效果。”秦静风说。 她那播音腔般标准磁性的嗓音里,夹杂着轻微的哑。 比起这个答案,明愿觉得自己的猜测更为准确:“你生病了?” 秦静风调整了一下坐姿,有一瞬间,脸格外靠近屏幕,明愿几乎能看到她脸上那在光晕下泛着金色的细小绒毛,和鸦羽般的长睫。 几乎以为人要从这屏幕里出来,她下意识后倾身子。 随后想到:若是能就这么过来也不错。 “最近没休息好,有点感冒,”秦静风不再动作,像是稳稳靠住了什么,她唇边勾起一丝微弱的笑:“不许数落我,在吃药了。” 两人还住在一起时,明愿就总喜欢说她为何不注意身体。 其实,以秦静风的生活习惯而言,不应该经常生病才对,实际上也没有,但看着总是有点病殃殃的,或许是因为皮肤白到微微泛青,血管清晰可见,或许是因为她大方向不错,却总是小细节里折腾自己的身体。 明愿不知道*答案,所以只好一遍遍去说她,全然不管习惯最糟糕的人其实是她本身,而秦静风好脾气得接受了一切。 “给我看看。”明愿查岗。 秦静风伸出手,从旁边拿过来一板药片,向镜头展示,看样子是新的,靠边的位置有两粒被扣出。 “真吃了啊,”明愿不满道:“这点还算你好,但都快过年了,多休息一下不行吗。不要逼自己,那些工作等年后再做也是一样的。” 到了秦静风这位置,公司并不能强逼着她推进度,甚至给了很高的自由安排权,来分配时间。 但,由于她是工作狂,所以安排就失去了意义,直接拉到最满,连下班都要去处理邮件。 明愿能理解她精益求精的性格,但也心疼她累到坐着都能睡着。 她什么都有,根本就不需要再去打拼什么,为何不能轻轻松得生活呢? 秦静风有些无奈:“知道的。” 明愿嚷道:“你才不知道啊。” 她越说声音越小。 今天好歹是跨年,就算她心有不满,也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追着不放。 更何况,脸白白任由她说的学姐,看着分外可怜动人。 饶是明愿有钢铁心脏,也做不到说一句语气重的话,更别说她没有,只好作罢。 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她生硬转移了话题:“我这样打扰你,你家人会不会生气啊。” 那一刹那,秦静风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 她的五官几乎没有大动作,只有眯眼,勾唇,这类简单的细微扯动,但明愿却看出不同的表达。 先是一个狡黠温柔的笑,似乎对于明愿主动转移话题得行为很是满意欣赏,紧接着,就突兀表现出厌恶和排斥。就好像在一碗爱吃的饭里,突然看到了蟑螂一样。 虽然只有极为短暂的一瞬间,一直关注着她的明愿却没有错过。 回忆自己所选的话题,她有些理解秦静风的态度。 好像提起学姐不喜欢的事情了,不过,明愿不后悔,她实在是想知道一点学姐家人那边的消息。 目前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认,学姐十分厌恶“家人”这个词语。 按照母亲的说法,她在家中也许没得到爱,所以无从信任,而目前,依明愿来看,那或许不止是爱的缺失问题,也许还有恨的存在。 厌恶之情,犹如风吹过湖水,只有一线褶皱,风过即平。秦静风摇摇头道:“不会。” 只有这两个字,沉默下去,不再多说。 那应该是不可触碰的禁地,让学姐在团圆的日子,也提都不想提。 明愿知道自己暂时不可能得到她的家庭信息了。 想要探寻自.杀的秘密,恐怕也很难再下手。 在心里劝说自己不要着急,明愿撑着下巴,绷着个笑脸,疯狂寻找新的话题。 还没等她说话,秦静风似是意识到方才的失控,放柔了语气,主动道:“今天是不是很开心?” 明愿从善如流,拿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撒娇:“为啥这么问?” 秦静风道:“回了老家,见了朋友,和家人一起过年,应当是很开心的事。” 人在遥远的凌海,却在明愿事无巨细的分享中得知全部行程,也就对那始终高昂的情感明晰透彻。 “当然,”抛开严肃话题,明愿也忍不住笑道:“那你呢?” “你要问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吗?” 秦静风珍重道:“幸福。” 让人一听便心里温暖的回答,明愿乐呵呵追问:“原来是幸福啊,那学姐在干什么?” ”洗了点照片出来,正在贴,”秦静风低下头:“都是些喜欢的瞬间。” 她手忙碌的地方在镜头以外,明愿看不见,伸长脖子:“给我看看嘛,是什么照片啊,你出去玩了吗?” 秦静风道:“不给你看。” 她说这种略带嗔意的话,语气和嗓音都会与平常有小小的不同,失去了些端正,多了点柔软,说话时,眼睛也弯弯的,一片清澈,倒映繁星。 看着,听着,总叫人心痒痒,想要她再说,哪怕是不好听的话也行。 明愿明确知道,这是外人所不能看见的秦静风。 能与她做朋友可真好。 镜头外,被秦静风所刻意隐藏之处,放着一本相册。 屋里没开大灯,只有床头小灯亮着,卡着合适的角度,照亮她的脸,却吝啬于分享,将别的东西都隐没。 若是明愿能看见,就会发现,秦静风哪都没去,依然住在凌海她们共同住过两个月的家中,正将两人一起出去玩时拍的照片,塞入一个单独的相册中。 第63章 她像藏起自己的过去与秘密,又露出修饰后的情绪一样,在明愿眼皮子底下做着这些。 这有种走钢丝的刺激感,而她习惯从危机中获得平静。 “让我猜猜你中午和晚上吃了什么,”明愿又在琢磨食谱:“我猜中午是尖椒炒牛肉,炖猪蹄,豆角焖面,晚上是铁锅炖,臭豆腐,红烧鱼,我猜的对吗?” 秦静风道:“是你自己想吃吧。” 明愿道:“不要戳穿我呀学姐。” 她轻易就开心起来,一高兴,就忍不住翘小尾巴,想得寸进尺,问问秦静风人在哪。 不过,还没出口,就被学姐截断:“我吃的烤肉。” 客厅餐桌上,还残留着方才的狼藉。 窗帘禁闭,冷硬的微光镀上碎裂的白瓷盘。 五六瓶空了的酒横躺在桌脚边,桌面上,酒杯倾倒,按压成圆形的冰块从中滚出,在电话接通的两分钟前,随着小溪般的酒液自桌边坠落,又在持续通话的一分钟里,被热量融化。 带着血色的水迹渗入地毯,蜿蜒着,像绘制着迷路之人的红色地图。 那个人不在时,这个家失去热度,很难再有油烟升起。她说了谎,整整两天,粒米未尽,主食是酒,仅有一些回忆来当下酒菜,这就是全部。 “...注意安全哦。” 明愿有点介意烤肉,毕竟上一次和秦静风一起吃,象征着不太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可她又不能直说,只好模棱两可说着注意安全,指望学姐能懂。 也不知她懂没懂。 “放心。” 对学姐很难放心啊。 真的是,生活比她还要规律的人,居然需要去担心这些。 揉揉额角,明愿撇了眼时钟,发现距离跨年还有五分钟,语气又兴奋起来:“快到时间,我们一起听一首歌,这样在歌曲的结束时,新年也来了。” 打开播放软件,她把链接分享到对话框,是颜人中的《夏夜最后的烟火》。 秦静风加入了“一起听”,歌曲轮盘同时在两人手机上转动。 [你的眼睛比海辽阔] 被歌词提醒,明愿把手机里拍摄的海边照片全发过去:“你那里很难看海吧,我的珍藏,全都给你。送你一缕风,一滴水,一朵云,送你好天气好心情,不用客气哦。” 视频缩小,自动跳到角落,秦静风望着不断从对面跳出来的照片,天蓝海清之中,明愿穿着短袖短裤,白得发光,笑得见牙不见眼,和朋友们嬉戏玩耍,无比自然。 静静看了会,秦静风头没动,眼往下看,相册之中,装满了她们两人的合照,那也是同样的柔情快乐。 [冰的啤酒代替不说的失落] 她合上相册,在明愿发来的照片里,找了几张单人的存入。 正筛选照片时,突然察觉周遭变得安静。 秦静风眼皮微跳,抬眸,恰见明愿正望着她,笑嘻嘻的,眼眸认真。 [当我抬起头你正看向我] 心脏在胸腔中搏动,对于一个没能得到充分休息,过度酗酒,如破碎容器般盛满脆弱的人而言,那是难以承受的疼和麻木。 神经在刹那间变细,对这世间所有的微妙都敏感到痛苦。 她很想蜷缩,却不得不绷紧。 “你现在在做自己的事,但等下我祝福你的时候,你要认真听喔,”明愿用手戳镜头,似乎能戳到女人的手臂:“你要说好的。” 秦静风道:“好的。” 明愿道:“那你打开窗帘看月亮,我们是同一轮月亮。” 秦静风顿了下:“我这边是阴天,没什么好看的。” “嗷,我差点忘了这事,”明愿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调整了一下角度,把天上那轮白玉般的月亮纳入其中:“能看到嘛?” [灰暗的心竟然开始变鲜活] 喉咙像是被一双手扼住,秦静风拼命与那看不见的力量抗拒,直到眼前模糊,才自虐般冷静道:“看得到。” “要倒计时了,”明愿双眼明亮,舔舔唇:“十,九,八,七....” 她或许在数着秦静风心跳的节奏,照片中的海水涌出屏幕,灌满房间与她的肺部,让她下意识屏息,无法控制着无力,被海水剥夺温度。 “三,二....” 最后一个数字吐出时,明愿跳起来道:“新年快乐!!一生快乐!!” [并肩走着我就永远不会跌落。] 第33章 肿痛(一) 24年最后一场海风吹过明愿家的阳台,刷完数珠芦荟叶片与仙人掌的刺尖,卷走旧日的晦涩,越过窗棱,指引向万年不变的深蓝。 湿热空气之中,明愿赤脚踩着格子深色地板,站在卧室门框前,绷直身体,贴紧门框,让父亲为自己画身高。 新的一笔添下,没能刷新高度,只是将最上面那道痕抹厚了些。 父亲说:“个子是没长,但是机灵涨了。” 明愿道:“你可别安慰我,分明只有年纪涨了。” 父亲道:“总要有东西交给时间。” 盯住门框上尺距般的标记线,明愿摸下巴,从下往上搜罗,仿佛看到了每一个年龄段的自己,记录身高的样子。 那个数字在十九岁时就停滞了,一如她最为纯粹的童真。 年后,假期结束,明愿随着父母一同回到凌海。 来不及缓和假期与工作日的割裂感,就要重回岗位。 明愿脑子里灌满海风,吹走理智,把自己重新拼装时,难保哪里有些错,用起来就不利索。于是,第一天便迟到了五分钟,连早饭也没吃上。 瘫坐在工位,明愿放空了好一会,看着同事们稀稀拉拉来到,坐进椅子,手搭上键盘,跟她状态相仿—— 双目无神,形容枯槁,不理解自己怎么又回到了工位,对一切丧失兴趣。 就算再如何追忆假期的轻松,工作的无情碾压也会让人被迫投入,明愿清空大脑,让自己进入状态。 点进软件之前,她最后打开微信,先回了闺蜜,再随便看了眼聊天界面,有无需要回复的消息。 最后,抽搐着大拇指,点击秦静风的头像,她们的对话停留在昨天下午。 明珠:[马上就到家啦。] 野风:[好的。] 两条消息相隔足足一个小时。 回复这么慢,秦静风干嘛去了? 今天也是,都重新开始上班了,也没说点什么。 好歹是上司呢。 人许是经不起念叨的,明愿刚在心中吐槽完,就看见那人一身带风穿过玻璃门。 浅绿色系带衬衫,外面套一件薄短的羽绒,下身是一件双层的长裙,裙摆扫过黑色的靴子。撩动的发尾,淡然的神情,格外年轻靓丽,叫人眼前一亮。 组长跟在她后头,一进来便开始分发红包。 秦静风走到办公室中央位置,给诸位勾出一张完美的笑脸,十分迷人:“祝大家开工大吉。” 组长应呵道:“开工大吉,开工大吉。” 红包分到了明愿所在的位置,她接下,越过组长的脸,看向秦静风。 那个女人的目光,也恰好转过来,在她身上停留了格外久的时间,似是微笑示意后,才挪开。 明愿握住沉甸甸的红包。 公司固定会给发开工红包,这一份则是秦静风单独给的。 她对工作要求严格,但在别的方向,往往也做得很好,让人没话说。 等秦静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周遭同事都迫不及待拆开红包,查看钱数。明愿却是抚摸着红包表面小蛇的纹路,想象秦静风准备这些东西时的样子。 是在家里弄的吗?是在吃饭的桌子上,还是茶几,还是手工桌,还是卧室的桌子? 更有可能是让别人做的。 新的任务被发到群里,明愿长舒口气,放下红包,开始工作。 一单投入,时间便飞快度过。 午休时,她推开键盘,松了松紧张的背部。 坐在位置上等了一会,明愿四处观察,趁大家都出去吃饭,或做自己事时,提上书包,穿过一排排办公桌,敲响了秦静风办公室的门。 “进来。” 推开门,明愿看见她那位坏学姐正在接水,上午时的惊鸿一瞥,落到实处。 置身冷灰背景中,叶片肥大的绿萝衬着她衬衫的颜色,显得人更清瘦高挑,还有一丝天然的冷淡。 听见开门声,女人转过头来,白净明晰的面容,双唇红润。 她化了淡妆,哪里都恰到好处。 “你还在忙嘛?”明愿问。 秦静风端着杯子,吹了吹滚烫的水面:“有事?” 明愿挺不喜欢这话,本想问问她假期都干嘛了,被那两个字噎住,也再说不出口,只好硬巴巴走到办公桌前,掏出书包里提前备好的特产,轻轻放在桌上。 “我刚从家来,给你带了礼物。” 秦静风的目光追随着她,从门边到桌前,最后落在那包特产上。 第64章 礼物特意包装了,还系上彩带,小花看着并不完美,不是商家的手笔,应该是明愿自己做的。 “谢谢,”秦静风也走过来,放下杯子,拿起特产:“难为你能想起我。” 明愿脱口而出:“我经常想起你。” 说完,又觉得有些奇怪,迅速转移了话题:“晚上要不要去吃日料。” 视线停在特产包装上,可焦点却不在,仿佛只是为了给目光找个存放的位置。秦静风不知在想什么,手指敲了下特产背部,摇摇头:“今天不行,他们留我开会。” 似乎没料想到她会拒绝,尽管有着充分的理由,明愿愣了一下,才道:“...那,不要喝酒。” 秦静风笑笑:“开会喝什么酒,又不是饭局。” 没接她的话,明愿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股奇异的尴尬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 只是分开了几天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明愿百思不得其解。 可或许,这才应该是她们未同居之前正常的相处方式吧。 她在那边纠结,都没发现,秦静风的目光早已离开了手中的特产,来到了她的脸上。 先是观察了她穿的衣服,再到她微乱的长发,发根长出的黑色,再到眼下的疤痕,最后,黏连着离开,垂向不可见的深渊。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再想,明愿只遵循当下的心情,把嘴一撇,转头道:“东西送到,那我走了。” 她步伐极快,也没等秦静风说话,便逃离了办公室。 本以为那天的氛围只是分开后重聚的不适应,但明愿没想到,接下来连续几天,都是如此,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另外就是,秦静风越来越忙。她们回来已有一个星期,甚至经过了一个周末,却还没有约上一顿饭。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愿对朋友间情感变动一向是敏锐的,就像小时候,和闺蜜还不太熟悉时,彼此碰撞磨合,总有不开心的地方,她可以第一时间察觉,找到问题,和对方沟通,两人一起解决。 但同样的方法无法在秦静风身上适用。 因为她了解闺蜜,却不了解学姐。 好在她不是轻易放弃的性格。 猜是猜不出,但可以使用排除法。 她们俩之间发生什么可能导致学姐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同居快结束的那段时间,放假时,重新上班后的这一周。仔细回想一遍,都没有。 如同笼罩在雾中,看不清方向,明愿更郁闷了。 “闷闷不乐的。” 声音从上方传来,鼻子被捏了下。 明愿抬头,看见满脸笑意的母亲。 她正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界面上显示她打出了难得的好成绩,欢快的音乐播放着,但她脸上的表情可并不是该有的高兴,应该是被母亲看出来这份差异,才会过来问。 “我有吗?”明愿不喜欢隐瞒母亲,但也没想好怎么说,便挣扎了一下。 “给我腾腾地,”母亲推开她的腿,坐在沙发角落:“在我这还装。” 明愿自觉把腿搭在母亲腿上:“不算是闷闷不乐,就是有点不习惯。” 这回答,就是真有事了。母亲瞧她面色:“我看你在这公司待着,不是挺好吗?” 明愿道:“和公司没关系,你还不了解我吗?上班的时候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我也不会把情绪带到下班之后,这就是我的原则....” 她把游戏机扣在胸前,直言道:“好吧,其实我是在想学姐。” 母亲道:“学姐的事就可以带到下班之后了。” “我们俩又不是纯粹的同事关系,都认识差不多九年了,”虽然说过了很多遍,明愿依然再次强调:“人生的十分之一。” 知道她这段时间都在为秦静风那些事烦扰,母亲能猜个大概,还是问道:“具体是想啥呢。” 明愿舔了下唇:“从学姐家里搬出来之后,我感觉我俩变得陌生了,这几天氛围都怪怪的,一种又熟悉又不熟悉的感觉,我不喜欢,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还有啊,以前我和学姐,多长时间都见不了一次,见完就散,都不会特意再联系,也没说想过,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就老是挂念。” “而且,我觉得我从她家里出来后,就很不习惯,特别想回那里,和学姐一起住。” “妈妈你说,为什么呢?” 明愿把这些天所有的感受都说完,像是沿着来路查看自己走了怎样的轨迹,又是在何时迷失的。 听罢,母亲拍了下她的膝盖:“还能有为什么?” “那孩子把你当小孩一样照顾,给你做饭,开车送你上下班,周末还带你出去玩,出差回来还记得给你带吃的,心这么细,你能不喜欢想念吗?要是我,我也想啊。” “是喔。”明愿点点头,咧嘴一笑:“都说了,我学姐人好,所以疼我。” 秦静风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且极有责任心,想要靠近她,依赖她,与她成为朋友,都是常理中的事。 母亲道:“你也别总是叫人家照顾你,她也没比你大多少,还是个小领导,比你忙,能自己做的事就自己做。” 明愿叹气:“都没机会再住了,说这些。” 定定看了她一会,母亲想起了往事,帮她卷起裤腿,揉着膝盖,微笑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旦和谁玩熟了,就粘人得很,抓着人家不愿意撒手,怎么哄都不行,一头热。” 那些黑历史,明愿脑中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小时候不在乎,现在可是要脸了,赶忙道:“早就不记得了!” “还不记得,那我告诉你。”母亲一一数落:“去别人家玩,玩得太开心,让你回家,头摇得像拨浪鼓,还大哭大闹的,非要缠着朋友,搅得人家家里都不安宁。” 明愿大叫一声,捂住耳朵。 下意识逃避,不过,她对自己幼时的脾性相当了解,也明白她就是个粘人性子,冲母亲撒娇:“别说啦,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母亲道:“你之前还说你能耐得住寂寞,真耐得住就有鬼了。” 明愿嘟囔:“我明明说得的是耐不住。” “我能不知道你,等过几天你就不会挂念着了。”母亲起身:“现在你要实在想得慌,就等周末的时候,约人家一起吃个饭呗。” 一想到这事,明愿又是郁闷:“秦大总监忙得要命,才没有时间分给我这个小喽喽。” 郁闷完,她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 求求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和学姐住在一起吧!我这次一定不当懒猪,一定会好好帮学姐干家务的! 我在此立下誓言! 此时的她尚且不知道,这个愿望会那么快实现。 第34章 肿痛(二) 那天晚上与母亲谈话的结束其实并不怎么愉快。 躺在沙发上,明愿双手合十,为能与学姐再次住一起而虔诚祈祷时,听见母亲的声音传来。 “年后忙是正常的,人家都说不了,就别缠着,你去找你闺蜜玩玩吧。” “谁缠了!”明愿像是被踩住尾巴,一个激灵,先大叫一声,接着才汗津津地反应过来,低声道:“我可没有缠着她,我很大方的,没时间就没时间,还能怎样嘛,又不是强迫。” 母亲笑看她,仿佛瞧出她的窘迫。 明愿避开她的眼神,手指扣着游戏机的边缘,过了会,想起方才母亲的下一句话,哼道:“老闺蜜?她最近沉迷帅哥呢,才没有空理我。” 所有的社交账号里,与闺蜜的私信内容都逐渐趋于一致,也许是到了适合恋爱的季节,闺蜜的注意力显然有所转移。 “可是冬天算什么恋爱季节啊....”明愿兀自嘟囔,没注意到母亲微变的眼神。 等她从自己的世界中脱出,才抬头望向母亲。 两双眼对视,明愿从母亲的眼中,解读出了她想要表达,却没有明说的意思。 或许你也该恋爱了。 明愿有些不自然,脊背僵了僵。 两人都什么也没做,氛围却在瞬间变化。 能理解母亲一定是出于对她的好意,希望她能从现在开始接触,能在“适婚”年龄与熟悉且喜欢的人结婚,才会有所催促。 温柔的母亲甚至不明说,可明愿还是觉得心累。 她始终觉得恋爱这件事需要靠缘分,等到了合适的时机,遇到合适的人,自然而然发展一段关系。 若是以“恋爱”这个目的去交际的话,也许就会背道而驰了。 更何况,她现在过得挺好,实在不想再去认识什么人,打破这么平静又舒服的生活。 很担心话题由此开启,明愿以拇指指肚按了下太阳穴,抽回腿,起身道:“我要睡了,晚安喔。” 她急急逃回屋,把自己塞进被子,重新开始打游戏。 次日,她背着包上班,路过会议室。隔着窗户,看见秦静风一闪而过的发尾,以及把她层层包裹起来的人。 第65章 明愿停住脚步,垫脚往里看。 秦大总监习惯于给各位组长开早会,来确定最近的工作进度,以及需要协调的部分,明愿还没有等级参加,也就不太清楚会议的具体形式。 她驻足,是因为好奇,却不是因为这个。 干嘛都围着她呢?都看不见学姐人了,也不知道她今天穿了什么衣服? 越是想看,越是看不到,那道人影总被恰到好处的遮住,只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白皙手腕,和那条猫牌腕带。 最近也不知道学姐有没有继续增添猫粮,她从失去野风的悲伤中走出来了吗? 如果明愿没有撞破那件事的话,是不会知道日常状态下一脸冷静的学姐,沉默着痛苦到何种程度了。 那么如今,依然保持着得体微笑,成熟明媚的秦静风,是不是还用自己熟练的隐藏能力,把真实的情绪都给藏起来了呢。 “在这瞧谁呢?” 耳边响起陌生人的声音,明愿像是被雷炸了下,身板僵直,心咚咚直跳,腿都软了。 转头一看,是组长。 明愿松口气:“你吓着我了。” 组长拖长音:“不做亏心事,不怕...” 为避免被当奇怪的人,明愿打断她:“就路过看看,想听听他们在讨论什么。” 组长背着手,看看她,再看看窗户里,似是没找到明愿的“犯罪目的”,便微微俯低身子,警告道:“反正,别被抓到了,当心数落你,没领教过秦总监的恐怖吗?” 她故意形容得吓人,明愿却只能想到秦静风整理床铺时的窈窕背影,干笑:“哈哈。” 看着她的笑颜,组长把眼睛一眯:“说来,总监好像的确没骂过你。” 秦静风对工作产出的内容要求严格,只要是她手底下的人,不管是刚接触工作多久,都多少被严肃“指点”过,而面前这个脸小小的,长相有些冷萌的可爱,满头金发的女孩,从未被点过名。 她来公司时间也不短了,怎么就侥幸躲过一劫? 不知怎的,明愿心里觉得和学姐相熟很骄傲,但同时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赶忙解释:“我还是实习生呢。” 组长道:“实习生也是员工啊,要求都是一样的。” 明愿大言不惭:“那是我优秀。” 既然都这么说了,组长也不太好再去怀疑,只是拍拍她的肩膀:“那就继续好好干。” 被她一打岔,明愿离开了会议室门口,回到自己工位。 她以为只是早上看不见人而已,没想到,今天的秦静风格外忙,从会议室出来,便离开了公司,直到夜幕降临,时钟指向八点,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揉了揉因为紧盯屏幕而酸涩的眼睛,明愿来回滑动空白的聊天界面。 连发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同事们开始下班,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她心里头止不住失落。 所以,真就没看到哇,到最后也不知道她今天穿了什么衣服。 一想到这不仅仅是暂时看不到,而是以后都不能在随心所欲瞧见秦静风的穿搭,她就觉得难受。 秦静风的衣柜里没有很张扬的颜色,就算是明亮色系,也是经过了温润处理的,套上了滤镜般的干净从容,怎么搭都是她那个独有的味道。 之前,明愿还想参考一下,却发现并不适合自己,便放弃了,但还是很喜欢看学姐穿,手机里存了不少学姐暂且还不知道的照片,她也没敢明说。 同居那两个月的记忆汹涌而来,明愿盯着电脑桌面,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 母亲说得对,她很容易就依赖上谁,且一旦与一个人混熟了,短暂分离,就会有难以忍受的戒断反应。 她又在心里祈祷: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想完愿望,却不知道该向谁许愿,能叫出名字的那些,什么玉皇大帝,财神爷,王母娘娘,女娲,都是老一辈祖宗的神。 到了现代,就没有一个我们自己的神仙可以拜拜吗? 明愿又在瞎想,心头不忿,过了会,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计算机之神,网络之神,美食之神,金钱之神,同事之神,水泥地公之神,拜托保佑我像条老鼠一样钻回学姐家里吧! 叮咚! 手机受到新消息。 明愿猛地睁开眼。难不成真的.... 她迅速打开手机,消息是组长发来的。 组长:[明愿,看见我给你发的消息没。] “....”明愿咬了下牙,后背用力撞上椅背。 明珠:[我现在看。] 她往上翻,看见组长发来的修改意见文件,打开看,足足有十条之多,顿时满脑门爬满黑线。 明愿:[今天要修改出来吗?] 她扫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十分。 组长:[那边急要,辛苦你了,明天请你喝奶茶。] 明愿心头有个秤砣重重砸下去。 她无力打字:[好.....] 重新打开工作软件,对招着修改意见,一一去调整,太多细节化的东西,弄得她心烦意乱,强压着不爽,一点点滑动鼠标。 等改完最后一个部分,已经快要九点半。 背部酸痛,大脑疲倦到麻木,眼睛更是睁不开,明愿把新保存的文件压缩后丢进工作群,再噼里啪啦打字。 明珠:[麻烦组长查收一下。] 她抱着双臂,把自己缩进工位,像一根即将油尽灯枯的孤灯。 时间一秒一秒跳动,等待中,困顿的雾气笼罩她的意识,她抵不过困意,上下眼睫逐渐合拢。 她睡着了,但只有一瞬间,因失去意识而点头的刹那,恢复清醒。 明愿舔了舔唇,握住椅子扶手,转动眼珠,看了眼工位,这才发现,一层楼都空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在上班。 忙起来时没觉得有什么,这会才发现,周围安静到可怕。 远处的灯被关闭,一张张桌子和电脑被吞没在黑暗中,只余一道道有些模糊的影子与起伏,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人的想象力总是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变得丰富,一些*黑暗扭曲的形状向她爬来,明愿后颈的鸡皮疙瘩立起,有些不自在地直起身。 她忍不住催促着组长回复消息。 这时,电脑右下角跳出一条弹窗广告,是某个游戏,花花绿绿的界面,不断跳出的鬼怪,狰狞的面容。 明愿蹙眉:“真够烦人。” 她操纵鼠标,点击了一下关闭键。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电器关闭声响钻进耳膜,屏幕瞬间变黑。 准确来说,是她所处的环境,立刻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明愿下意识叫了声:“啊!” 叫完她才反应过来,是停电了。 尽管心里明白着知道这只是电路的问题,与神神鬼鬼没有关系,可当人身处于绝对的黑暗与安静中时,被剥夺感官,是无法保持冷静去思考这些的。 明愿完全愣住了。 好一会,她才开始细细地发抖。 只要打开手机手电筒,慢慢走出去,再从安全出口离开,这没什么困难,不要害怕.... 她不断扼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扶着桌面,想撑住自己站起来,却发现腿软了,且她总觉得有凉风吹到她后颈,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悄悄向她靠近。 “呜。”明愿拼命忍住哭泣的欲望,做起深呼吸。 “走出去....走出去...” 忽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 头皮一阵发麻,明愿精神紧绷到极限,再也受不了,大哭道:“啊!谁啊!呜呜呜....” “明愿?” 是秦静风的声音。 明愿心头霎时明朗,仿佛在这一瞬间成为灾难电影中最后关头被拯救的人,她眼泪决堤,急急朝声音方向奔去:“学姐!呜呜呜呜。” 许是因为她哭得太凄惨,本来还算冷静的秦静风也有些着急,一道光从前方打过来,却在靠近时闪了下,明愿听见一声压抑的忍疼吸气声。 明愿脑袋清醒过来:“你没事吧。” 秦静风道:“别哭,我在这呢。” 她举着手电筒快步走过来,明愿战战兢兢等待着,直到某一刻,她闻到一股熟悉的苦香味,下一秒,被拥入一个踏实温暖的怀抱。 后背搭着一双偏瘦但有力的手臂,女人的脸轻轻蹭着她的头,源源不断的温度顺着相贴之处游动,黑暗中所有张牙舞爪的妖魔顷刻间消失。 明愿突然想起了童年时,有一次意外走丢,耳边听不到父母的叫喊,她在极端的快乐中,猛然惊醒,环顾四望,最熟悉的人,仿佛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逐渐黑下来的天色,散去的人群,只到大人腰间的视野高度里,她孤身一人,面对突然陌生的环境,恐惧到崩溃,大哭大闹。 以为只要奔跑就可以逃离鬼魅般如影随形的恐惧,她迈动双腿跑起来,跑向没有终点的迷途,风吹过耳边,呼呼作响,再听不到别的。 第66章 “没关系,不要怕,我在这里。” 温柔的低声安慰始终回响在耳边,眼前那条看不见尽头的道路骤然破碎。 明愿的心脏依然砰砰跳动,却似乎不再是因为恐惧。 缓了一会,她终于压下那阵惊慌。 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一声痛吟,她也耐不住了:“你先不要安慰我,我想看看你的腿,你是不是摔到了?” 秦静风否认:“没有。” “说谎!” 秦静风嗓音卸了劲:“...先出去。” 明愿抹了把脸,在她看不见的暗色中,表情变得坚毅。 她扶着比她高许多的秦静风,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微弱光芒,走出了办公室,又找到安全出口。两人搀扶着,慢慢挪了下去。 走出公司,重获新生的那一刻,空气无比香甜,每一缕路灯都可爱至极。 来不及享受自由的快乐,明愿低头往下面看,一只黑靴子裹住秦静风细瘦的小腿,看不出来那里的情况。 “你怎样呀?”明愿抬眸,发现秦静风的脸色白得像纸。 从刚刚扶着她走路时,明愿就察觉到,她肯定是受伤了,但没想到这么严重,心咯噔了一声,掏出手机:“我给你叫救护车。” 秦静风按住她的手:“打车就好。” 她意识还很清醒,与其等待救护车,也许打车会更快些。 明愿判断局势,决定按照她说的做。 迫切给与学姐治疗,她作为一个慢性子破天荒第一次催司机快些,还引来秦静风多次侧目。 明愿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到医院后,却发现就连急诊都挤满了人。 看着长长的队伍,她心急如焚:“怎么急诊都那么多人啊。” 这个时间点正是热闹时候,被食物卡气管的,被狗咬的,摔倒后血液直流的,甚至出车祸的,每一个看着都令人胆战心惊。 与她的满头大汗相比,秦静风显得沉稳多了,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还瘸着腿找了个两个空位置,拉着她坐下:“慢慢来,不着急。” 明愿没有心思等待,着急转了两圈,她干脆利落蹲到女人面前,试图把她的靴子脱下来。 秦静风似乎吃了一惊,抬手下意识想拦她,手已按在她肩膀上,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慢慢收了回去。 “这样弄会疼吗?”明愿拆开靴子上的系带,抓住了靴子侧边的拉链,皱着眉,抬头看人,迟迟下不去手。 这鞋子几乎包裹整个小腿,一直延续到膝窝,穿脱都不容易,目前还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万一不小心碰到了.... “多半是崴到脚腕,”秦静风垂眸:“也没多大事,别弄了,要不你先回家,我自己在这等,待会你妈妈该等急了。” 明愿顿了顿,奇怪地看她一眼:“难道我受伤了,你会把我丢下然后离开吗?” 秦静风微笑:“做什么类比。” “你少啰嗦。” 明愿小心翼翼把拉链一点点拽下来,眼神则落在女人脸上,观察她的状态,察觉到她有一丁点疼的意思,就立刻停下,等她缓缓,再继续。 由于过分注意,这鞋子脱得格外长久,她眼看着女人脖颈间出了汗,扣着椅面的手指尖泛白,都没发出一点声音,不禁感慨,学姐的确是能忍。 把脱下来的靴子放在一边,明愿握住她柔韧的小腿,很想看看她脚腕的状态,然而,此刻正有人过来,问她们是不是也要看病。 明愿一转头,才发现,该她们看医生了。 她居然脱一个鞋子脱了那么久?她在干嘛? 郁闷了几秒,明愿扶着秦静风去进了房间。经过一顿乱七八糟的检查,医生道:“崴到脚了。” 眼神扫过来:“自己住吗?” 秦静风道:“是。” 医生叮嘱:“独自生活不大方便,找个人照顾你吧。” 说完这个,又讲了一堆注意事项,明愿拿着检查单,带着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 还好没有大碍,她浑身肌肉松解了,抬手叫了个车:“我送你回家。” 秦静风没有表达异议。 十来分钟后,两人回到家里,看到熟悉的风格和家具,明愿感到一阵亲切,把人扶到沙发上坐下,又去摆好了鞋,这才揉着脖子慢悠悠转了圈,点评道:“没变化。” 秦静风轻笑:“才过多久,你想要有什么变化。” 明愿哼了声,又晃到她面前,抱着双臂,盯着人。 这么静悄悄盯着人,怕是又在琢磨什么,秦静风道:“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 明愿道:“我今天晚上住在这。” 秦静风:“嗯。” 明愿强调:“我的意思是说,是我害你受伤的,医生也说要有人照顾你,所以就由我来吧,你也别找谁了。” 秦静风沉默。明愿急了:“不讲话?” 秦静风抬眸,睫毛忽闪:“明学妹会照顾人吗?” 明愿避开视线,片刻,又转回来,手掌在脖颈上搓:“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秦学姐少看不起人。” “没。”秦静风不想把人惹毛,温声问道:“会不会太辛苦你。” “就算再辛苦也是我该做的。”自觉和人达成了新的协议,明愿放松坐到女人身边,开始阴阳怪气:“秦学姐最近好忙喔,都不知道在忙什么。” 想要一起住的愿望就这么突然的实现了,她满足之余,又有点心虚,担心是她许的愿导致她受伤,干脆翻起旧账,想起了年后这段时间不对的氛围,那股酸气又冒上来。 本来想着要是能恢复同居,她就不会在意这些,可以全部一笔带过,现在看来,根本不能,她就是介意整整一个多星期饭都吃不上一顿,好不容易俩人有了对话时间,她就是要问清楚。 秦静风好笑地看了她一会,问道:“想查我工作邮件?” 明愿大声道:“哪敢僭越。” 其实她心里能够理解,秦总监本来就忙,又不是故意,但嘴上还要发发脾气。 秦静风老实道歉:“抱歉,冷落你了。” 她口风忽而一转:“你会觉得失落吗?” 没料到她有此一问,明愿愣了愣。 她本以为主动权都在自己手里,却被询问态度,有些措不及防,不知道该怎么说。 失落?当然会失落,但她怎么解释这份失落呢? 秦静风看着她的侧脸,似乎不着急等待她的答案,正要把话题岔开,就听她道:“是有一点啊,我们在一起上班,那么近,结果吃个饭却这样困难,很难不怀疑是不是故意的,在耍我呢。” 秦静风笑道:“哪敢僭越。” “医生说你的腿要至少半个多月才会开始好转,”明愿看向她的小腿:“要疼这么长时间啊。” 受伤者本人好像不是很在意,还转过头来安慰她:“听说一个人很久不生病,不受伤,最后积累在一起,就会严重的病一次,感谢你帮我打破这个魔咒。” 明愿道:“但是你前段时间不就...” 话还没说完,唇前就竖了根手指。 “嘘,”秦静风向后靠上沙发,微微眯起眼,轻笑:“好痛,让我安静会。” 第35章 肿痛(三) 她说疼,痛源来自崴到的脚踝,那恐怕很难忍受,可她笑着,让本该尖锐的情绪表达依然温和。 她说要安静。 手指就竖在唇前,若有若无地触碰,玉器般的凉意扩散。明愿望着她的眼睛,那两汪潋滟的湖泊,反射出她不可逼视的浅淡光芒。 下意识移开视线,明愿后知后觉发现,今天的秦静风,穿了一身熨帖的改良版灰色长西装。 从早晨起就横固在心间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注意到她目光的游移,秦静风直了脊背,收回手前,还在女孩两边嘴角捏了下,才问:“看什么。” 明愿很想说:我能看什么,我面前不只有一个你吗? 可她没说,而是轻轻摇头,手摸索到秦静风小腿上,抓住挽起的裤腿,似是还想看看她的伤。 方才在医院,她看到过,那只原本骨骼感很强的纤细脚踝,肿了一些,红彤彤的,十分可怜。 她还想再看一下,顺便按照医生的叮嘱为她冷敷,却被拦住了:“没别的事能做吗?” 从进家门起就围着自己打转,饶是秦静风不介意,也有些真实的窘迫了,拍了拍明愿垂下的手背:“你的东西都还在呢,先照顾好自己,再照顾我吧。” 不可能突然来驱人,她这样说,肯定有原因。明愿站起来,眼睛还细瞅着她,没错过秦静风耳朵的红色。 她意识到,学姐在脸红。 回想了一下晚上发生的事,明愿有些茫然,不知道她在为哪一件事害羞。 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脱靴子。 明愿自小就和那帮闺蜜们混在一起,出去玩是洗澡还是泡温泉,什么都见过了,习以为常,所以她一开始就对秦静风洗澡要穿衣服这件事不理解,但也知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或许秦静风就属于特别有边界感,不喜欢坦诚相见的那一类。 第67章 那两个月的同居生活,也佐证了这个观点。 秦静风看似温和,但原则性很强,说好的事,就不能忤逆,一定要做到,怎么撒娇打滚都没用,被她认定后的想法和观点,就是根深蒂固,需要严格执行。 所以,哪怕是明愿多次耍赖,想要和她睡在一起,或者想要一起洗漱等,都被拒绝。 秦静风不会凶她,更不会三令五申,就扬着那张漂亮的笑脸,柔柔说着“不行”,“不可以”,“你走开”,却是最坚固的铜墙铁壁。 与此同时,她还不太能接受肢体接触,就算让明愿这个患有“皮肤饥渴症”的人腻着,也是短暂的,待一会就必须离开。 而明愿方才的行为,即使放在她的闺蜜之间,也是少有的亲密。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因为秦静风的脸红,她也下意识回忆起来。 医院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中,明愿半蹲着,视野边界是冷硬的金属座椅,以及一双扣在边缘的,血管清晰的苍白手掌。 那双手并不是一直都在这,而是先卷着手指,搁在膝盖,是因为明愿骤然蹲下的动作,因为她不可抗拒的态度,让手的主人感受到了不自然,才滑了下来,找到新的支点。 小时候学习摄影时刻意练习的观察能力,在多年后的一个伴随着恐惧与肿痛的夜晚,让明愿看清了面前女人动作的每一处细节。 目光顺着她手臂向上,明愿不自觉抖着睫毛,仿佛在笼着什么,不叫它从眼睛里溢出。 不知道有没有起效果,反正,落点在那个女人的面容,每一寸柔软,温和,包容,早已被时间翻覆的冷漠,都显现在她微微圆润的眼角,细细的眉,高鼻梁,尖下巴,逐渐变长的黑发里。 她唇色有点白,在医院惨淡的光线中尤为明显,但唇线依然清晰,像涂了裸色唇釉,明愿觉得那或许是青柚味的,也许不是,她又没尝过。 怎么可能尝过。 一手掌握住女人的小腿,一手捏着拉链,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明愿不想弄疼她,那未知的伤处像一颗地雷,迫使她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周遭市集般的喧闹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拉链的摩擦声,以及皮革剥落的声响,像是在玉米地里穿行,噼里啪啦在耳边炸着。 能看到出来,学姐在刻意绷着表情,尽量不因为她的动作而露出弱处,这当然事与愿违。在靴子的狭窄空间,以及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挤压痛感中,不得不皱眉,咬唇,轻轻吸气。 明愿耳廓发热。 她剥落那只顽固的靴子,让紧紧包裹着小腿的灰色裤子出来透气,并看到秦静风骤然放松的肩颈。 她想,就算是这样的学姐,也是漂亮的。 回忆中的画面定格在学姐微微泛红的脸,明愿这会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格外暧昧,恐怕也越过了学姐承受亲密行为的边界。 她又在趁学姐不舒服的时候,去欺负她了。 但感觉还不错。 有这种想法,却不敢说出来,要是让学姐知道她怎么在脑袋里冒犯,怕是真的要生气。 “那你先歇着,我要去给我妈打电话了。”明愿走开。 她钻进卫生间,很轻易便找到了自己的洗漱工具,因为秦静风根本没把它们收拾起来,明愿走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有种她还住在这里的错觉。 给牙刷挤上牙膏,含在嘴里,明愿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把今天晚上的事说了说,母亲觉得匪夷所思。 “都怪你个乌鸦嘴,这下好了,天天跟你学姐吃饭。” 咬着牙刷,明愿也觉得心虚,这难道真是她祈祷许愿的结果? 她是想和秦静风住在一起,但绝对不想让学姐付出这样的代价啊。 内疚了几秒钟,明愿拍了拍脸。 清醒点吧,要是许愿有用,早就有用了,她至今没暴富没长高没变得超级优秀,就说明了这些神神鬼鬼都不顶用! “你住就住了,别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母亲反复叮嘱,不想让她当个米虫。别人家都是啃老啃友,就她一个啃学姐,真是一朵奇葩。 明愿吐掉泡沫:“知道了。” 漱完口,再把脸洗干净,明愿肩上扛着毛巾,对镜子照了半天,手掐住自己的耳垂摸了摸。 如果红了的话,会很明显吗? 她拿指甲掐了下,白白嫩嫩的耳垂留下一道月牙印。 感觉没有学姐红得好看。 她转身想进客厅,可卫生间的门像是一道屏障,把她关在里头,禁锢住她的脚,让她出不去。 她总想到医院时学姐的表情,以及方才,学姐懒懒靠上沙发,食指抵住她的唇,说好痛,让她安静。 明愿倒退回卫生间深处,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弯着脊背,手撑住下巴,脚颠吧颠吧。 一种奇异的痒在她骨头间骚动,爪子摸到却挠不到,陌生到有点不舒服,明愿连嘶了几声,像是被蚊子咬在了骨头里面。 皮肤上多了几道红印。 坐了会,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把一个伤员独自丢到客厅算什么?赶忙起来。 她出来时,看到秦静风侧躺在沙发,本欲用力关门,意识到她可能睡着了,及时刹车,将门虚掩,没上锁。 放慢脚步,她静悄悄走到跟前,发现学姐把自己缩起来,头枕着沙发的抱枕,头发散乱在脸侧与颈间,眼底青黑,看着分外疲惫。 明愿心脏泛酸。 秦静风工作忙碌,已经够累了,却还因为担心她而受伤,这下不知道要损耗多少精力去休养,她自己原本的计划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越想越是觉得愧疚,明愿想帮她整理一下头发,手刚伸到半路,就被抓住。 秦静风半醒不醒,眯着眼看她,好一会才认出人,喃喃道:“你在呀。” 明愿握住了她的手:“我在呀。” 第二天就是周末,不用去公司,明愿就能分出更多的心思来照顾学姐。 她还是睡在为她准备的小床上,临睡前给自己定了五个闹钟,确保自己能够在秦静风的睡眠习惯前醒来。 努力不算白费,早晨七点整,她凭借着强大意志力从被窝中爬起,踩着温热地板钻进卫生间洗漱。 把自己处理干净,她换上厚衣服出门。 从今天开始,她要学着下厨,给学姐做好吃的。 那么第一步,就是独自去超市买菜。 冬日的清晨格外干净爽朗,仿佛在前夜被一双大手细细擦净。 刚出门那会,风很急,往脖子里钻,明愿有点冷。多走几步,身子暖热,舒服许多,人也动作轻快。 她拿了个编织袋,决定把所有新鲜菜一网打尽。 随即发现,超市八点才开门。 尴尬搓了搓手指,她改变主意,拿手机出来导航,去了稍远一点的菜市场。 买菜这种事,对她来说不算新鲜。可之前,要么是母亲,要么是和学姐,她一般只发表想吃什么菜的意见,对于怎么买从不过问。这独自一人来,也是头一回。 于是,行走在吆喝的摊贩,和极其震耳朵的大嗓门大爷大妈之间,她有点搞不清现状的混乱。 正常情况下鸡蛋一次卖多少?一板?两板?怎么上面还有鸡粑粑? 一斤大概是多少?豆腐的一斤和空心菜的一斤似乎很不一样,这个秤真的没问题吗? 炖汤一般要放什么?买鸡肉应该怎么挑?原来还有品种之分,公鸡母鸡哪个更好吃呢? 扰乱判断与分辨能力的噪音始终趴在耳朵边,明愿从街头走到接头,看得晕头转向,被人一哄,乖乖下单,手里提了一堆不知所云,相互不搭边的菜。 她低头看看,十分无奈。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买了又不能退,明愿只好提着东西回去。 刚一进门,她便闻到一股鸡蛋香气,探脑袋一看,秦静风站正从厨房端出一盘炒鸡蛋,瞧见她,轻笑:“回来了。” 看到桌上的粥和切开的咸蛋,明愿止不住腿抖:“你你你你怎么瘸了一条腿还这么勤快啊,不疼吗?” 秦静风挪动的速度很慢,闻言,更是顿了下,才满眼幽怨道:“说话真难听。” 明愿提着一堆东西进门,没控制好方向,装有土豆的袋子挂到衣架,破了个口,圆咕隆咚的黄心土豆从洞中挤出,全砸在地,咕噜噜滚开,还有一个正滚到秦静风脚边。 明愿伸出一只手:“你不用动,我来!” 她以别扭的姿势,像是表演杂技,小心拎着几兜子菜冲进厨房,来不及收拾,抄起个小盆,把窜逃的土豆一个个捡起来。 最后一个在秦静风脚下,她弯腰下去捡,起身时,一筷子炒鸡蛋放到嘴边。 脑子都没转过来,嘴巴已诚实张开,吃下那筷子鸡蛋,浓浓的香气在口腔膨胀,那点在外承受的冷意,全然被驱散。 明愿心满意足看向秦静风,女人倚在桌边,柔柔笑着,问她还要不要再吃。 第68章 那当然是要吃!明愿正要点头,脑中闪过自己刚刚买的新鲜鸡蛋,蛋壳上的鸡粑粑也是新鲜的,干结在上头,甚至留有温度... 口中的鸡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脸色变了变,凝重道:“有鸡屎。” 秦静风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忙端起桌上的炒鸡蛋观察:“怎么会。” 明愿舔舔唇:“鸡蛋壳上有。” “....”秦静风无奈:“你猜猜鸡蛋是从哪里出来的?” 小时候看过相关科普,但明愿都选择性忘记了,痛苦的记忆翻上来,为了以后的胃口着想,她毅然决然道:“还是别说了。” 她把土豆送进厨房,出来吃饭。 还记得昨天没能看到秦静风穿搭的委屈,所以她今日,上桌之前,先去观察那位穿了什么衣服。 因为是居家,学姐的风格也融入暖色的家具中,驼色宽领上衣,白色长裤,显得人知性成熟。 明愿抿抿唇,满脸压制不住的开心之色,坐到桌前。秦静风注意到,问了句:“笑什么呢?” “我笑...”明愿咳了声:“学姐好像蜗牛姑娘,等人一出门,就开始做饭。” 秦静风道:“...不是田螺吗?” 明愿脸不红心不跳改口:“哦,记错了。” 秦静风也不客气:“慢点吃饭,黄豆公主。” “啊哈哈哈。” 吃完饭,明愿去刷碗,秦静风则整理她买来的菜。 几个塑料袋里的相互整合,她看见了几个连她都觉得陌生的品种,以怀疑的眼神望向明愿。 正在给碗筷打泡沫的明愿感到一阵脊背发凉,干笑两声,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很多我都不认得,就随便买了。” 秦静风道:“别的不说,去买菜之前,没有先看一下冰箱吗?” 明愿噎了下:“没看。” 她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件傻事,要去买菜,应该先确认冰箱还有没有菜吧,万一买到重复的,一时半会吃不完,不就不新鲜了吗? 秦静风总结:“你缺乏生活经验和常识。” 她说得有道理,明愿的确缺乏这些,不止买菜这种小事,还有别的方面,买东西时应该怎么砍价,垃圾分类要怎么做,那些公务机构分别是干什么的,她统统都不知道。 生活中的一切都有父母兜底,导致她逐渐趋向一个巨婴,就算被社会拷打了两年,还纯的像一头刚出栏眼神清澈的猪,要被谁宰了都不晓得。 明愿敬礼:“我要跟学姐学习。” 秦静风看了眼她,忍着笑意,把鸡蛋从板内拿出来:“先从清洗鸡蛋开始吧。” 跟随学姐认了些基础菜,也痛苦着洗完了鸡蛋,明愿催着秦静风去沙发上坐着,不要老是走动,免得伤势严重。 拗不过她的坚持,秦静风去休息,明愿则再一次出门,准备去超市买点零食。 虽然是共同度过的周末,但由于受伤,出去玩的行程必然是不能考虑。 两人窝在家里,少不了看电影,那么储备点食物就很是重要。 买别的东西不擅长,可零食就在明愿的舒适区。 推着购物车在超市内游荡时,明愿的手机一响,是闺蜜发来的消息。 闺蜜:[听你妈讲你又去找你学姐了?] 这事传的还挺快,估计是那天聊天之后,母亲就和闺蜜聊了,顺便讲了这茬。 明愿正想找人说说这个,她来得正好。 明珠:[你才是,终于从男模堆里出来了?] 闺蜜:[你好意思说?最近约你有答应过一次吗,不然我需要另寻新欢吗?你现在是在逛超市吧。] 这话明愿没法反驳,她住在学姐家后,每天都充实,连周末都排满了,的确冷落了这位嫡闺蜜一段时间。 明珠:[监视我?] 闺蜜:[放屁,因为自从你和你学姐重新混熟后,你只有上厕所,逛超市,等车这种碎片时间才会和我聊天了!] 明珠:[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我想起了之前....] 闺蜜:[好了,闭嘴吧。你这次用什么理由找你学姐的?] 明珠:[哈哈哈哈。] 明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闺蜜:[是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吧。] 明珠:[对我而言本质上是两个好消息。] 闺蜜:[呵呵。] 明珠:[昨天晚上学姐崴到脚了,我现在在她家照顾她。] 闺蜜:[.....] 闺蜜:[这里面哪个是好消息。] 闺蜜:[你学姐受伤了,在你那里是好消息?你有点恩将仇报了。] 明珠:[不是这个意思哎呀。] 明珠:[说来这事还怪我。] 嫌打字麻烦,明愿边扫视货架,边按住语音,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再次强调,绝不是把学姐受伤当成是好消息。 她开心的原因,是看到日常状态下无比冷静克制的学姐,因为她而失去冷静的样子。 闺蜜:[在你学姐面前你可真娇弱。] 明珠:[我那是真的吓到了。] 闺蜜:[我们之前在鬼屋玩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明珠:[那能一样吗?] 闺蜜:[不一样啦,有你的亲亲学姐在身边,连勇气都没了。] 明愿笑得手机都要拿不稳。 明珠:[算了,不和你说,我忙去了。] 买了几包零食,明愿回到家,给自己系上围裙,打算老老实实做家务。 可当她握着拖把准备大干一番时,却发现这个家里根本没有她能插手的地方,干净的窗户和窗台,整洁的卧室,一丝头发都看不见的地板,以及像是挑衅一般,从她脚边游走的扫地机器人。 想要献殷勤却没机会,明愿抛下拖把,把精神专注到秦静风身上。 她渴了,就给她递水。她饿了,就强行做饭给她吃,恨不得喂到嘴里。她想去哪就扶着她,给她拿鞋,为她整理床铺,洗衣服,晾衣服,就差没给她手搓内.裤。 本以为从没照顾过别人的自己会干不来,但明愿却发现,她适应得极快,且从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中,体会除了一丝乐趣,就好像.... 小时候摆弄娃娃一样。 像是中了毒,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女人的举动,解读出需要自己的地方,便十分满意,上去帮忙。刚开始,只是为了让秦静风更舒适而去照顾,两天过去,她已是为了让自己快乐而去做这些了。 这份诡异热情,连学姐都察觉出不对劲。 “为什么这么兴奋。”秦静风狐疑打量她。 这小家伙像是喝高了一样。 明愿把插好了吸管的热牛奶递给她,双眸格外亮:“我兴奋了吗?没有吧,哈哈哈,你快些喝,学姐,喝完我帮你扔了。” 秦静风道:“垃圾桶就在我脚边。” 明愿一低头,果真看到了垃圾桶,有点失落:“这样,行,那你自己扔吧。” 秦静风咬住吸管,眸中现出思量。 看见她的神情,明愿多少冷静了些。 她很害怕像学姐这样的聪明人开始思考,感觉自己会被轻易看穿,无论被怎么摆弄都没有逃脱的方法。 尽管学姐还什么都没说,但明愿很担心被看出点东西,胡乱找了个理由,赶紧溜了。 然而,这次追随在她的目光却没有轻易散去。 秦静风思索片刻,点开了明天*的天气预报,唇角微勾,漫不经心看了眼受伤的脚,将喝空的牛奶瓶压扁,扔进垃圾桶。 第36章 肿痛(四) 周末两天,在明愿鬼鬼祟祟,见缝插针的照顾,和秦静风从不适应,到视而不见的转变中度过,残酷的周一之神在十二点后降临,明愿修改了闹钟,开始坐地铁上班的日子。 为了显示自己是个成熟的人,临出门前,明愿还体贴问了句:“你有想吃的东西吗?等我下班给你带。” 秦静风窝在沙发,受伤的脚踝被固定住。闻言,她半转过头,看了人半晌,说道:“早点回来。” 明愿迷迷糊糊应了,稀里糊涂出门。 没有回答,兴许是没什么想吃的,毕竟学姐不像她一样爱吃,怎么都得买点。 不过,学姐又那样笑。 勾了一点唇,微弯的唇角,漫不经心的红。 明愿骨子里在痒。 没有秦静风在的办公室要比平日放肆一些,同事们该聊天的聊天,该吃东西的吃东西,都很放松,只有明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手里敲着键盘,目光总是从电脑画面移开,丝滑指向那间空置的办公室。 好不习惯。 敲击声停止,手向下摸到柜子,拉开抽屉,手指探入搜刮,找到一块巧克力。 明愿舔了下唇,把巧克力拿出来,拆了包装,扔入口中。 甜味充斥口腔。 因为畏惧而庆幸无人监管的同事们,会觉得秦静风不在是一件好事,但明愿却截然相反,会觉得有她更安定。 写有秦总监字样的门牌贴在她办公室门边,那个女人往常就坐在门后宽大的办公桌前。正因为知道这件事,明愿走向茶水间的那条路,才会放缓脚步,猜测里面的人是什么表情,在说些什么话。 第69章 那人不在,想象力无处蔓延。 点开工作邮件,一个个处理。明愿吃完巧克力,又在咀嚼口香糖,试图找到上一家工作时的状态,只投入去工作,不想别的。 努力逼了自己一把,还算是成功。到下班时间时,她没再胡思乱想。 专注的状态缩短了她的工作时长,恢复同居后的第一个周一,她成为全公司第一个下班的人。 可惜好运气去没能持续。 站在公司大门屋檐下,她抬头看着被灾难般的浓密乌云遮蔽的天空,即将覆没城市的瓢泼大雨,以及路边几乎淹到脚踝的雨水。 按开手机的开机键,点亮屏幕,象征天气的符号赫然是一朵雨云。 怎么出门时没看到呢? 她没带伞,这种天气回去,势必要淋成落汤鸡。 还是打车吧。 解锁手机,先看到不久前秦静风发来的消息。 明愿不禁有些吃惊,太专心上班,居然连这个都忽略了? 野风:[下大雨了,你还在公司吗?] 饶是学姐料事如神,也不可能知道她今天第一个下班,这么问,摆明了是不让她加班,放下工作,尽快回来的意思。 明愿打字回复:[刚下班,目前还在,准备打车。] 这边刚发出去,那边就有新的进来,仿佛对面在等。 野风:[我刚刚试着帮你打车,人太多,半个小时内都没人接单。] 突如其来的大暴雨,打乱了很多人的计划,且正好是在下班高峰期,外面能跑的车基本都被约满了,才会出现打不到的情况。 抿了抿唇,明愿看了看丧天良的天气,发语音道:“那我坐地铁,反正地铁口离你家也挺近的。” 野风:[快到的时候说一声。] 明珠:[好喔。] 地铁站里挤满了拿着雨伞的人,水滴得到处都是,瓷砖地面上一片泥泞,明愿只好慢慢走,每一步都踩实了,避免自己摔跤。 坐车是最无聊的事,挤进车厢后,明愿掏出耳机,夹耳朵上,按照歌单播放起音乐。 从《爱错》到《一样的月光》,中间夹了数不清的曲子,到站时,耳机内正进入《在加纳共和国离婚》的前奏。 [你还爱我吗我还爱你啊] 好不容易在皮脂的闷臭气息中挨到下车,一想到出去后还要再走一段路,明愿就免不得发愁。 “淋淋大自然的雨,更加健康。”她这么安慰自己。 地铁站内灌满了潮湿的雨水冷气,苍白地砖渗出冬日的残酷象征,从身旁经过的每张脸都铁青,仿佛在默契咒骂着无常的天气。 刷完卡,裹紧衣服,明愿闷头往前走,站在自动扶梯上时,外界的风景像画卷般从她的视野展开。 [你懂我会不争气想回到你身旁] 乌云,无法驱散的厚重乌云,密密匝匝砸击树木的雨,让世界狂舞的风,危险的讯号。 可突然,漆黑的世界中,多出了一抹暖色。 “诶?”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与此同时,歌曲进行到中间,婚礼进行曲的变奏响起,柔和的钢琴,狂风骤雨,秦静风。 女人穿着件驼色夹克,脖颈勒了圈白色围巾,下身是卡其色格子裙。她站在地铁口,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间,是唯一不同于世界的颜色,如此安定温暖,突兀且坚定的出现,像疯狂的海浪间,射出冲天光柱的灯塔。 随着扶梯向上,明愿一点点看清她的全貌,婚礼进行曲敲击着她的心。 一时间,她没能说出话来。 扶梯来到了最后一阶,遥远的人也来到了面前,明愿只能看到她,雨声被推挤到千里之外。 “出门没看天气预报吧。”秦静风笑道。 明愿意识到这不是幻觉,立刻欣喜若狂。 然而,心情也在瞬间跌入谷底。 “你怎么来了?” 心里又高兴又担心,导致明愿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像是要笑,又要怒,她也控制不住怪异的语气:“万一再受伤怎么办啊!你怎么过来的?脚不痛吗?” 秦静风帮她勒上围巾,是从西藏带回来的那一条,苍蓝色,一圈圈围上,衬得明愿小脸可爱又白嫩。 她以食指指节勾了勾她下巴:“这一段路不长,慢慢走过来就好。” 明愿差点破音:“你再怎么慢慢走!也要看看外面的天气啊,又摔倒了怎么办?下雨天路还滑,你也太不注意了,我淋点雨又不会淋坏。” 她急忙检查秦静风身上,袖口,肩膀,都湿了一片,黑色长雨伞被她拿在手中,支点在地面,雨水成股灌下。 雨太大,伞根本挡不住多少。 “就怕淋坏了。”秦静风说。 “快走,”明愿咬着牙:“不,慢走。” 撑着拐杖的人,怎么这么不老实,她才是怕秦静风淋坏的那个! 秦静风拿出了一件雨披,帮明愿穿上。两人冒着大雨回到家,多多少少都湿了点,发梢滴着水,洇湿了玄关处的地毯。 外面的衣服本就不能带回家,如今淋到了雨,更是要远离家具,免得弄脏。秦静风脱下夹克,挂在衣架上,抬起手时,明愿注意到她腰间的一抹紫色。 “学姐?”她心里咯噔一声。 “你受伤了?我看看。” 有了上次腿脚的经验,明愿知道她一定会否认,所以直接上手掀她的衣服,看到一截显眼的,白瘦且有清晰马甲线的窄腰。 她眼晕了一下,才从那近乎乳白色的肌肤上,找到一条清晰的紫痕。 “你自己在家里摔倒了是不是?”明愿看向客厅,查看每一个有可能造成这种痕迹的家具。 “你从沙发上下来...”目光回到秦静风脸上时,她还没说出口的话突然顿住了。 被她强势压着,秦静风只能背贴住墙,微微低头,溪水般的目光从眼中流淌而下,又如月光,温柔的瀑布。 她一手虚虚搭在明愿的臂弯,一手试图往下拽衣服,脸上是包容,甚至纵容的神情,还有一点微妙的尴尬,对女孩莽撞的无奈。 毛衣裹贴她的身体,浅色壁纸给她镀了层朦胧光晕。她没有喷香水,可身上有香气,那是她的味道,混合一点沐浴露,还有一丝雨水气。 “没事。”她说。 明愿的脑袋里有砂纸在磨。 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她强吞了口唾沫,哑道:“别动,怎么搞得,老实交代。” 秦静风说道:“没站稳,磕到了。” “那不可能只磕到腰,别的地方也受伤了?” 见瞒不过去,秦静风便实话实说:“手臂。” 对她的坦白从宽很满意,明愿哼了声,抓住她手腕,把袖口褪下去,果真看到了深浅不一的痕迹,遍布她白皙的手臂,瞧着让人皱眉。 “就这还要出来接我呢。” 秦静风收回手,帮她勾了下耳边的碎发:“是不是没让你淋到雨?” 看到大雨中的学姐,明愿哪能不感动?可一想到她怎么撑着条不灵便的腿,穿过这个格外冷酷的世界来到地铁站,都要难受到心肺骤停。她道:“你要把我气死。” 还好没出什么事。 想到外头的光景,明愿心里后怕不已。 “我....也想申请居家办公,这样可以专心照顾你,看着你,”明愿双手叉腰,片刻,有些发愁地揉眉心:“但是不知道会不会给通过。” 秦静风认真道:“嗯,有点困扰。” 明愿问:“是谁来负责批这个呀,我去求求情,就说我要照顾我们公司最重要的大将秦总监,肯定就会同意让我居家了。” 秦静风微笑:“也许是我?” “嘶你,学姐!”明愿暴跳如雷:“又在耍我呢。” “快给我批了!” 按着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把人压在沙发上,亲眼看着她给自己批了一个星期的居家办公,明愿才算是满意。 准备起来时,她看到秦总监那与自己界面不同的工作软件,想到了白天的一件小事。 路过同事的工位,瞥见聊天框,发现对面正是秦总监。明愿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同事紧张兮兮,对面语气冷淡平常,连一个小黄脸表情都不用。 她和明愿对话的时候不是这样,哪怕是工作软件,也会用表情包,会自动打磨语言,显得不那么冷漠,偶尔还会和她玩剪刀石头布和猜点数这种没营养的小游戏。 神通广大,被所有人畏惧敬佩着的人,却在自己面前截然不同。 明愿很喜欢这种不同,甚至沉迷其中。 趴在身上的小孩不知道在想什么,嘴都翘起来。秦静风戳了下她的脸蛋:“好啦?” 明愿才想起来自己还把人按着,急忙起身:“嗯。” 离开沙发,她正正衣服,得意道:“我可是为了照顾你才留下的,你还能把我拒之门外?” 手掌揉了揉肩头,再顺着胳膊滑下。秦静风也坐起来,把手机放上茶几:“想怪我也要有个正当的由头吧,我什么时候关你在外面了。” 第70章 明愿道:“心门...” 她像往常一样随口跑火车,一说完,才意识到这是学姐,调戏不得,便若无其事转身,去拿挂在墙上的围裙:“咱们晚上吃什么?” 秦静风静静望着她的背影:“你觉得呢?” “病号来点菜。”明愿一脸认真表情,好像真的要做饭,但她的能力有目共睹,这必然是一场灾难。 “不要,”秦静风捞起沙发边的拐杖:“我来下厨。” 明愿系围裙,半天系不上,还扬脸笑:“你教我呀。” “指导你要比我自己动手更费力气。”秦静风抓住围裙的系带,一提,便成功从明愿身上剥落。她自己穿上,手法娴熟,需要扎起的半长发扫在颈间。 明愿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秦静风摸了下她脑袋:“可怜一下伤者吧。” 说完,转身进了厨房,还没拉上玻璃门,便有一只金毛宠物挤进来:“快教我啦!” 吃完饭洗漱完毕,明愿握着手机,边拿消肿仪揉脸,边翻看榜单。 “我们看个电影呗?” “嗯。” 她俩一起看电影,十有八九是文艺片,其中又有一大部分都与各种人生哲理与经验相关,要么就是悬疑判案,惊险刺激。 今天许是那婚礼进行曲的间奏影响,久违的,明愿抛弃了冒险题材,想看爱情电影,便按照评分找了一部。 这次她俩没在客厅,而是在主卧,床铺又软又大,躺着舒服,恰好也有一面大白墙,万事俱备。 两人分开两边,各枕着一个枕头,谁也不挨着谁。 床头准备了两瓶酒,度数很低,和饮料差不多。吃的则严令禁止,因为这是秦静风的床,而她不容忍食物残渣藏进床铺的角落。 外头雨声没停,一场新的戏剧在墙面上演。 电影内容很精彩,剧情跌宕起伏,两人对话极少,格外投入,直到两个小时的影片放完,还沉浸其中。 等到片尾曲也放完,屋内陷入安静和黑暗,明愿才出声,骂了句:“强行be。” 秦静风正开着灯,听见她的话,顿了顿:“你觉得结局强行?” “是啊。”明愿依然忿忿。 这片子分数很高,她以为会是那种逻辑严谨,背景宏大圆满的传奇爱情故事,却没想到是悲伤结局,且她无法共情男主角的行为,明明知道两人之间有误会存在,为什么不解释,就任由悲剧发生? 秦静风道:“他们之间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谁也无法退一步,最后自然会分开,剧情铺垫得算是合理,为什么会觉得强行呢?” 明愿愤怒道:“明明可以把误会说清楚的,女主都冲到他面前问他了,可他就是不说,偏要隐瞒,才导致两人最终分开,又错过。” 她心绪难平,胸腔像是被挖掉了一块,久久不能释怀。 好端端的故事,怎么就不能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为何男主角爱到愿意为她去死,却对真相闭口不言,看着她带着恨意抽离,埋下几十年的遗憾? 他怎么甘心? 反正观众绝不甘心,明愿气到想咬被子,喘个不停:“我受不了了,我要给它打差评!” 她在这边吱哇乱叫时,秦静风却沉默着冷静。她思索着,凝眉尖,背微弓,灰色的倦意包裹着她,却又在明愿看向她的一瞬间一扫而空。 “也许...”秦静风说:“她有苦衷。” 明愿撇嘴道:“那看来是和她在一起的渴望还不够强烈,不够爱呗,所以不能战胜那种苦衷。” 若是她穿越进故事里的男主角,必然不会让这个故事就这么结束。苦衷?没有苦衷。她什么都不会管,要在猎猎旗帜下,借那只口,说明真相,爱意,誓言,把道路掰向通往幸福的正轨。 听她话中的讽刺,秦静风的眼神放空:“若是草率答应,却不能让她幸福呢?” 明愿没好气:“都没试过怎么知道。” 秦静风道:“没试过,那就是未知的答案,一切皆有可能。如果试过却失败了...也许她会承受不起,一蹶不振。” 明愿道:“所以就懦弱。” 她推开被子,摆正了坐姿,规整严肃道:“没有那种可能。” 秦静风:“嗯?” “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只要不试,就代表前路未知了,”明愿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这些字就刻在她的心上:“如果不去尝试,有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的话回荡在屋内,尾音从秦静风耳尖飘过。她愣了愣,轻笑:“明公主是个有勇气的公主。” 明愿道:“有了矛盾就要去想办法解决啊,怎么能闭口不说,一个隐瞒,一个急迫,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秦静风摇摇头:“我没恋爱过,不太清楚。” 明远道:“我之前谈过,我觉得....” 她突然闭嘴,因为看见了秦静风脸上一闪而过的倦怠。 以为她排斥这个话题,明愿不再执着辩论:“呃,反正,我还是觉得恋人之间,要坦率且真诚,不该藏着掖着,就算有难题出现,也要一起去面对。” “否则怎么算同甘共苦呢。” 话音落地,屋里静了静。 “我先睡了,有点累。”秦静风没有回应,躺进被子中。 习惯于听她解答困惑,话题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结束,让明愿很不适应,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时间已不早,秦静风的疲惫在可能范围内,明愿无话可说,只好下了床,帮她弄好被子,眼巴巴看着她的背影,退出了屋子。 她辗转反侧,很久才睡着。 受到电影剧情和残留的情绪影响,还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未来的恋人与她一起站在灯下,并肩而行。 两人十指交握,在别人眼中是浓情蜜意的一对,却不知在什么时候,都松开了手。 “你告诉我为什么!”梦里,明愿歇斯底里地哭叫,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满脸都是眼泪。 而站在她对面的人,未表明身份,却让明愿潜意识觉得是恋人的人,冷着脸,就站在那里,旁观她的崩溃与悲伤。 看起来最难过痛苦的人是明愿,可她却觉得,对面的那个人要散去了。 就像雨落进海洋,溅起一朵转瞬即逝的花,便融入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宽阔海面。 巨大的飞机两人头顶飞过,震耳欲聋的噪声,明愿听不见自己撕扯的嗓音,却感受到那股五脏俱焚的痛苦。 梦中的身体不受控制,她双眼湿润,默默想着。不要吵架,不要指责,不要愤怒。 不要让那个人走。 她竭力挣扎,试图抓住那个人,尖叫化为一阵风,被飞机卷走。那份即将失去的绝望让她极端痛苦,以至于无法承受,从梦中惊醒。 当她看猛地睁开眼,看到鱼缸下的光晕,海水般将她包裹的悲伤顷刻间褪去。 她坐起身来,口干舌燥,心砰砰直跳,害怕于噩梦的余韵。 客厅内很安静,充斥着地暖的燥热。明愿拿过床头的茶杯灌了口水,随后握住杯子,靠在床头,回忆梦的场景。 那个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呢? 逆光而立,脸一片模糊,身上有莫名的熟悉气息,却无法辨认。 想不起再多的细节了,但对于自己哭叫的场景还印象深刻,明愿战栗一下。 她可不会为了爱情狼狈成这样,未免太惨了。 看来还是要少在睡前看这种情绪激动的电影。 她放下茶杯,重钻入被子,寻找散落的睡意。 与她一门之隔的卧室,秦静风还保持着明愿离开的姿势侧躺着,目光投入夜色深处,眼角是熬夜后蔓生的血丝。 有人做了噩梦,有人一夜未眠。 第37章 肿痛(五)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在一起,就要接受两人之间习惯有差别的事实。 例如,明愿有小小的拖延症,从打算拖地,到真正动手去拖之间,可能还相隔了挺长时间,而秦静风则不同,她打算做一件事,就必须立刻去做,一秒钟都等不得。 一个慢性子,一个急性子。对比很明确,所以明愿一直都知道这点。 但在之前,秦静风腿还没有受伤的时候,这些差别不会太明显。 因为,两人自同居以来,虽分配了家务,可由于她的小小拖延,有些本该她做的活,秦静风看不下去,也就顺手做了,再然后,明愿就会忘记自己没做的事。 喝完咖啡不想立刻洗杯子,到家第一件事是躺倒而非洗澡,把家里搞乱了也不想马上就收拾,洗漱也要放在玩完之后,明愿在家里的坏习惯带到学姐家,她都无知无觉。 可自从决定要照顾秦静风,她的所有精神都放在了那个女人身上,便被迫发现了这些细节。 那天晚上,趁着天气好,明愿出门转了一圈回来,衣服随手一脱,跳上椅子打游戏。 游戏刚启动,画面一黑,中间浮出制作公司的标志,明愿开了瓶可乐在喝,一抬头,看见秦静风瘸着腿帮她捡起掉落在地的衣服,嘴里的饮料差点喷出来。 第71章 她知道两人习惯不同,学姐自然也知道,而学姐根本不会去提醒明愿本该做却没做的那些事,只是自己默默去干。 但凡秦静风说点什么,指责她,或者是抱怨,明愿还能撒撒娇,让她放下自己来,可偏偏她什么都不说。 饶是明愿厚脸皮,也实在看不得。 她简直像个野蛮的土匪,在学姐干净的小家中作威作福,还要鞭策虚弱的原主人为自己干活。 不得已,只好按照学姐的性子来更改自己的习惯。 吃完饼干掉在桌上的渣子记得收拾,衣服洗完就立刻晾起来,清理完毕的外卖盒迅速扔掉,不要说“等下就做”,“马上就去”,而是以行动来表达。 与母亲日常通电话时,似乎暴露了自己的改变,电话对面稀奇不已,好似觉得自己闺女被人掉了包。 “你爹批评你那么多次,都没见你改那些坏毛病,竟然被你学姐给扭过来了。” “我也是没办法啦,我心疼学姐,她太温柔了,就算心里对我有不满肯定也不说,我哪受得了这个,赶紧把能做的都做了。” “瞧你这话说得,你倒是不心疼你爹。” 明愿在心里道:可学姐就是很招人心疼嘛,这是不一样的。 作为年长四岁的人,秦静风的成熟,与她所掌握的那些技能,哪怕停滞不前,给出几年时间,明愿也很难追上。 因为她们对自己的要求不同,明愿觉得差不多就足够,能用就行,秦静风却会严于律己,追求极致,凡事做到满意为止。 用明愿的话来说,活活折磨自己。 维持着这一幅完美面貌的秦静风,就是在同居生活,乃至那件拉近她们关系的事情之前,都让明愿很有距离感,敬佩她的同时,也觉得难以靠近。 可现在的秦静风不一样。 她不是完美无缺,像个机器人一样严格按照自身规则行事的,冷漠又高傲的人,而是会了解明愿的游戏,哪怕自己一丁点也不懂,死了好几次也评价有趣。会认真听明愿说一些过于假大空的幻想,还给与意见的,温柔的人。 这样的她,在黑暗中寻觅明愿而受伤的,忍着疼痛冒雨来接她下班的她,怎么让明愿不心疼呢? 一提到学姐,仿佛就有想不完,说不完的内容。她理解为什么闺蜜说她总是围着学姐转了,面对母亲都止不住嘴,更何况是与更加没底线的闺蜜。 但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挂掉电话,明愿走出卫生间,看到站在桌前冲咖啡的秦静风。 清晨的日光洒进窗户,描摹着秦静风瘦削的肩头。女人背对着她,正把牛奶和糖加进杯子,并以直接揉按眉毛和眉毛上方来醒神,免得自己在即将到来的工作中困倦。 桌上的咖啡是两杯。 不知为何,明愿觉得这样的场景,格外温暖。 晚间,秦静风在将近十点左右,结束了连续一周的高强度工作。铁打一般的她也累到腰酸背痛,躺在沙发上按鼻梁,闭眼休息。 大门被打开,明愿拿着快递,鬼鬼祟祟进屋。 秦静风似有所感,道:“拆完再进来喔。” “好!” 蹲在玄关,明愿把快递拆了,掏出里头的东西,揣进兜里。 她脱了鞋进屋,一句话不说,先去洗澡换衣服。 没听到她习惯性的撒娇,秦静风还有点不适应,撑开一只眼,看人进了浴室。 孩子静悄悄,必定要作妖。 从卫生间里蹑手蹑脚地出来,明愿抓着吹风机,边观察沙发上人的表情,边吹头发。 她有件想做的事,但那件事得学姐完全配合才行,用什么理由说服她呢? 直到一头金发干了,明愿也没想出理由。 手隔着衣服握住口袋里的东西,她走到沙发边,欲言又止。 秦静风道:“直说好了。” 若是往常,得到学姐的默许,明愿就该翘尾巴了,把要求一股脑说出来,今天却还是扭扭捏捏的样子,手指绞着衣角,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看你最近那么累啊,就想着帮你分担一点。” 轻易就猜出这不是真实目的,秦静风还是回答道:“我接触的那些项目,你还看不懂。” “不是工作上,”明愿努努嘴,仿佛被自己的犹豫气到了,一跺脚,直言道:“我想帮你按摩!” “....”秦静风脸上有了微微的空白。她重复道:“按摩。” “嗯。”明愿终于掏出口袋里的东西:“我精油都买好了。” 那是一瓶玫瑰精油,装在丝绒玻璃品里,还没打开,就能闻到一阵花香气。 最近都在下大雨,快递比较慢,至少要三四天才能到。按明愿的性格,从动念,到鼓起勇气去挑选,购买,差不多正好是一周时间,也就是那次看完电影后。 纵然知道这小孩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但这个请求还是让秦静风感到了震惊,半晌才道:“多谢你的心意,我觉得不用了。” 明愿急了:“你用的!” 秦静风道:“明公主是不是有点不专业。” 明愿道:“我在网上学了一个星期呢。” 秦静风问:“你对谁学的?” 这个家里只有两人,明愿只有在去超市,拿快递的时候出门,并且很快回来,她怎么做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学按摩,还有实验对象的? 明愿理直气壮:“抱枕。” 为了找到最权威的教程,她翻遍了网站的所有高播放量视频,自己总结出了一套手法,对抱枕实行一个月了,这正是自信心最为膨胀的时候。 上周末看完电影后的辩论,明愿总以为自己惹她不开心了,就想再为她做点什么,又看她那么累,才灵光一闪,想到这绝妙主意的。 决不允许学姐不同意! 听完她的回答,秦静风揉了下眉心:“人和抱枕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明愿委屈:“学姐不信任我。” 她自有对付学姐的方法,嘴角一撇,转过身去,背靠沙发滑坐在地,双臂抱膝,口中碎碎念:“我可是准备了那么长时间,费了好大的力气去学习的,就这么拒绝我吗?让我的心好难过....” 装得实在明显,简直要把“我在装可怜”写在脸上了,但秦静风看着看着,居然真看出一丝可怜的意味来。 这家伙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就算是演戏,也让人见不得委屈。 沉重叹了口气,秦静风看向有些刺眼的灯盏,直到眼睛感到刺痛,才认命道:“你想怎么来。” 这是同意的意思!诡计得逞的明愿立刻跳起来,脸上哪还有一丝不开心。她大手一挥:“把衣服脱掉。” “....”秦静风投之以幽怨和质疑的视线。 明愿道:“隔着衣服怎么用精油啊。” “明珠,”秦静风的语气严肃了些,可唇角还带着笑,证明她不是在谴责,而是逗弄:“不许耍流氓。” “不,我才没有!”明愿差点蹦起来否认:“你说啥呢,都是女的,我怎么耍流氓,我拿什么耍流氓。” 她整张脸和脖子都在瞬间红透。 过量的害羞来源于被拆穿,明愿提出按摩,一方面的确是为了给秦静风放松,另一方面,上次看到的那截腰始终在她脑中闪过,搞得她心神不宁,还想再看一次。 如果对面是闺蜜,她可以直接提出要求,当年闺蜜觉得她可爱,可是揉了她好多年的脸蛋子。 但事实不是,对面是秦静风,没有了验伤的理由,明愿哪敢直说,只好隐晦表达。 实在受不了她那套重复的“性别言论”,秦静风压了下眉峰,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凌厉:“女人和女人之间就不需要保持距离了吗?” 明愿噎了一下,胆量像是扎破口的气球,刺溜一下飞了。 心里却还敢碎碎念:为什么需要保持距离,我们都是直女,亲近一下又怎么了,那还有更过分的呢。 见她一脸不甘心,还有点凝固不化的怨气,像是没吃饱的小狗。秦静风轻轻皱眉,啧了声。 她翻过身,趴在沙发上,两条手臂在手腕处交叉,脸侧着垫上去,一双眼透过碎发望着人。 “老板,我想点0号明公主为我按摩。” 着重咬住了0的读音。 只要是她答应的事,那就能做,而不是勉强,明愿登时回魂:“来嘞,上钟。” “说什么呢,”秦静风指了指她手里:“精油免了,这样按就行。” “那好吧,我们店愿意听取客人意见,积极改进,”明愿把精油揣回兜,兴奋道:“来吧!” 第38章 肿痛(六) 得到应允,明愿仿佛开启了另一种名为“放肆”的状态,摆明了要“大干一场”,那明晃晃的探索欲,目的绝不仅仅是单纯的按摩。 答应的话已说出去,总不能半路反悔,但看到满脸跃跃欲试的她,秦静风也是一阵不自在。 对于肢体接触,她接受程度很低,和同事们的日常相处,都会保持距离,也只有面对这莽撞孩子的请求时没有办法,才会选择同意。 第72章 但正是因为知道这个公主的跳脱,摸不清她的下一步行动规律,所以就算做了心理准备也没用,不知道她会不会搞出些她难以承受的事,*还要一脸无辜地道歉,自己再去狼狈说没关系。 可无论怎么不自在,也没法收回方才的话了。 否则,这小孩真得哭出来不可。 秦静风认命,不再看她,脸埋下去,身体下意识绷紧。 不能用精油,意味着不能脱衣服,还是挺可惜,但明愿依然开心,这比直接拒绝的结果好多了。 沙发边的地面铺着地毯,明愿直接跪上去,膝行两步,来到沙发边。 两手相贴,来回搓动,直到搓热,才慢慢按在女人肩膀上。 起初,只是指尖相触,但已能明显感觉到,那一瞬间,秦静风的身体轻轻抖了下。 心里本就有小主意,因为她的反应,明愿也紧张起来。 可到了这一步,决不能后退。 于是,两只手的手掌,都完全覆上。 秦静风常年保持健身习惯,体脂率较低,摸上去先感受到的会是骨头,然而才是覆盖在硬物上的柔韧的肌肉。 并非第一次触碰,还是会感慨,和摸自己的柔软感受完全不同。 胸腔里那颗最重要的器官不太老实,跳得比任何时候都欢快。 为了不露出奇怪神色,明愿不得拿出仅有的几分演技,保持表情不变,一本正经,回忆着之前所看的视频内容,一寸寸用力,移动,推开因疲惫而僵硬的部分。 秦静风今日所穿的睡衣是丝绸材质,因着趴下的动作下垂,几乎描摹处她整个脊背的形状。 那平直的肩膀,匀称的蝴蝶骨,微微突出的脊线,都在浅灰色的衣料下起伏。过于标志,有点像明愿在衣服店里看到的人形模特,甚至肤色都相近。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处处都好。 明愿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无法在观感上作对比,但能想象到,绝对也是不同的。 欣赏美是一种本能,她的心不再放肆跳动,而是悬空,像是被充了气,变得轻盈。她逐渐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 注意力到了别处,按摩的动作也越来越不标准。 由于丝绸质地不够贴肤,还滑溜溜的,所以按压时,若是不够用力,就会发生滑脱,她还会在方向不对时主动卸力,按摩由此变成了单纯的触摸。 而她还无知无觉,沉浸其中。 “......”秦静风再次侧首看她,眼神晦涩。 脸颊还有一点婴儿肥的女孩跪在她身侧,一双手在她身上滑动,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出了神,眼神倒是死死黏在她身上。 看来迫使她抽离的事物,就是秦静风自己。 口中说着要给人缓解疲惫的家伙,连基本按摩的姿势都没做好,只会摸来摸去,时而按一下骨头,时而摸一下某块秦静风自己都觉得位置陌生的肉,下一个落点处极难揣测,像是小孩在玩玩具,对什么都好奇。 看她表情,似乎挺满意,但秦静风的感受就并非如此。 那游移的酥麻感,点在她的神经末梢,一些旖旎的想法不经意间被弹奏而出。 她手臂下垫着抱枕,其中一角已被她揉皱了。 如果明愿老老实实给她按摩,她还能眼睛一闭,想象成别的,当个清心寡欲的好人,可那家伙显然没有。 那小猫爪子般的抚摸,一次次提醒秦静风,是她默认这家伙在自己身上随心所欲,那么这个人就只能是明愿,是那个屡次侵扰她梦境的罪魁祸首。 如今,不满足于在梦中肆虐,而是降临在她身边捣乱了。 明公主被保护得太好,对人轻易信任,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受着怎样的觊觎。 秦静风算是个有自制力的人,但面对这样的难题也做不到毫不动摇。 若是继续下去,难保会发生些失控的事。 她阖上眼,定了定神,再睁开时,已多了几分清明。 根据反应来看,她基本可以确定,明愿对她也有隐晦的感觉,懵懵懂懂也要靠近,被一种自己尚且弄不明白的诱惑力吸引,可这件事不可以在当下被戳破。 她想要把握节奏,循序渐进,等待合适的时间。 而此时此刻,需要先开口叫停。 只不过,有人比她更快开口。 “你身上软软的。”明愿说。 “....”秦静风叹气:“因为我是活人。” 明愿说:“但你有肌肉,我还以为那是硬的。” 她看视频时,有刷到过一些健美赛事,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大块肌肉,看起来比石头还要坚硬。 这错误认知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只要去健身的人,身上就必然是硬邦邦的,而秦静风打破了她的这份认知。 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也没看出她的情绪倾向,秦静风边观察,边如实解释道:“最近一段时间没健身。” 明愿道:“都受伤了还想着健身呢,当然不行。” 说完,又碎碎念:“原来肌肉摸起来也是软的。” 她的手还在动,但幅度小了,像小动物爬过。 秦静风有气无力,错过了最佳时机,也不好再说话,心里直叹气。 “感觉如何?”明愿问。 秦静风瞥了她一眼,心里有对她随心所欲的不满,决定小小报复一下,说道:“感觉不到,明公主不太行。” “啊?”明愿显然忘记自己的不专业,只有被否认的惊骇,怒道:“那我用大点力气!” 她一副“我今天一定要让你折服”的汹汹气势,十指都在用力,动作加快,扣住骨骼,想证明她虽弱小,但努力一把还是“很行”的。 秦静风捕捉到她的小小心思,心里也是冷笑一声。 这小家伙还来劲了。 她有方法治她。 松开牙关,秦静风低缓地“嗯”了声。 仿佛晴空一道霹雳,那双在她背后肆虐的手霎时顿住了。 柜子里的玩具反射着稠腻的灯光,屋内一片死寂。 明愿动了动唇,还按在女人脊背的手十指蜷缩,有些麻痹。 那含着一丝喘息的声响,不属于痛吟,更像是恰好按到了舒服的地方,神经刺激,不由自主泄露出来的。 轻柔又短促,带着些许鼻音,脱去了平日的正经,让明愿骤然闯入了一片从未对人敞开的私密区域,好似窥见了面前人极为少见的柔软场景。 她快要感受不到自己双手的存在了。 “感觉如何?”秦静风问。 “啊!”明愿反应极大得啊了声。 她盯着秦静风碎发下潮湿温柔的眼眸,喉咙紧巴巴:“什么?” 秦静风微微撑起身子,曲起一条胳膊,手撑着额头:“帮我按摩的感受如何?” “哦,”明愿显然乱了阵脚,眼神都不定了,但听完她的重新询问,牙关咬着的一口气徐徐吐出,看样子是觉得庆幸。 她往下坐在自己小腿上,收回手,扣着手指甲:“就...你的腰好细,羡慕。” 知道她一时半会不会再动手,秦静风扫了眼她全身,悠然自得换了个姿势,两条腿交叠,受伤的那条放上面,微微弯曲:“你不也一样?” 明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我那是纯瘦的,但学姐是比例好,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 她说着,眼神也不自觉地飘。可那一声的威慑力还在,她愣是强掰回了视线,装作只是说了句单纯的赞美。 心里泛起一阵别别扭扭的情绪。 从小就在女孩堆里混,明愿认识不少漂亮的孩子,穿件校服就能惊为天人的也不是没有,更何况她自己,也常常是被目光追逐的存在,但她就是认为,秦静风和这些都不一样。 和别人不一样,和自己也不一样。 明愿羡慕过很多人,有些优秀,有些智商高,有些体能强,有些样样精通,但往往也止步于羡慕,不会有更深一步的情感。 但对于学姐,羡慕之余,却似乎还有别的渴望。 想要拥有。 对于朋友的占有欲不该如此强烈,她总觉得怪异,像是要在晴天打雨伞,在雨天晒太阳的怪异。 这种奇怪感犹如沙粒般的异物,存在她心脏盘曲的血管中,磨得她无法忽视,想要探究它具体的形状。 到底为何总是对学姐的感觉不同呢? 她那份刨根问底的求知欲,奇妙的关注欲,事事都要了解的探究欲,仿佛只在秦静风这里才会出现似的。 是哪里出现了.... “明愿?” 明愿答应一声:“诶?” 她看到秦静风询问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在走神,便随口道:“我给你按的痛不痛?” 秦静风很摇摇头。 话题到了这,明愿不得不问下去:“那就是舒服了?” 秦静风缓慢点头:“...嗯。” “哦,”明愿驱散脑中那乱七八糟的想法,似乎也忘记了那引起她悸动的轻喘,继续推进自己的按摩事业:“你介意我坐在你身上吗?” 第73章 她这次询问,还真不是奔着占便宜去的,而是效仿一个很有效果的按摩姿势。 可惜,有前科在,就算她再摆出一张天真无害的脸蛋,也无法获得秦静风的信任了。 眼前人不说话,明愿问:“学姐?” “唉,”秦静风别开脸:“我真是犯了天大的罪过。” 察觉她的不自在,明愿反而高兴,不止她一个人不淡定啊! 于是,莫名放松了许多,还凑笑道:“犯错就要下地狱啦,这里是天堂,不然哪里来的明公主给你按摩服务,快说谢谢天堂。” 秦静风闭着眼,少顷,撑开眼眸的同时慢条斯理转过头,伸出右手,用手指卷起明愿的一缕头发,轻柔咬字道:“谢谢...宝贵的掌上明珠。” 喉咙再次变得紧张,明愿不知道自己参加了什么比赛,但知道自己必然输。 胸中打起退堂鼓,她毅然决然放弃了方才的想法,垂死挣扎道:“背部按摩结束,接下来是腰上的...” 秦静风道:“我第一次听说腰上还需要按摩。”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有的,不过看到这小孩心理那么脆弱,不玩一下实在可惜。 “是吗?”明愿声音越来越小:“那,腿上的。” 更过分了。 秦静风勾了下唇,叫她:“明珠。” “嗯。” “过来一下。” 皮相惑人的妖怪在发出命令,明愿靠过去。 秦静风盯着她闪烁不定的眼,明知故问道:“你是什么目的,小朋友?” 明愿脑子里嗡得响了声。 幽幽看人的学姐漂亮得像鬼,那眼神和鬼差手里刑讯逼供的刑具要差不多了。她掉了层皮,差点直接跪下,不,已经跪下,要把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 “没有。”明愿不傻,却要装傻。 “哦~”学姐拖长音,看起来相信了她的说法,翻身躺平,支起没受伤的那条腿:“那麻烦0号师傅为我安排腿部精油按摩。” 还以为蒙骗成功,明愿如蒙大赦,松了口气:“立刻到位!” 她袖子一卷,俩手掌心倒上精油,揉搓热了,这才面对那条白到晃眼的长腿,神思立刻又被击碎,片片飞远,黏不起来。 方才她认为学姐的脊背像是服装店模特的,这下模特的腿也接上了,一水的皙白匀称,长到一腿把明愿从中间竖着劈两截。 她还是那句感慨,怎么处处都生得好看。 心头因美而起了怜惜,但手上可不吝啬于用力,合着滑腻拢上,寸寸使劲。 她这回是认真了,想让学姐舒服点,说练过不是假的,更不是随便找的借口。 “小的手法可还行?”按了一会,明愿积极寻求意见。 “还不错,”秦静风靠住沙发扶手,歪着脑袋,正看着手机:“给你点了外卖吃。” “哇!还有惊喜掉落呢?”明愿开心到合不拢嘴,也就没注意到,女人拿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嘶,”一股刺疼从肌肉深处传来,秦静风忍住踹人的冲动:“轻点,你吃螃蟹掰腿呢,这么大力气。” 她这句抱怨的语气更偏向于嗔怪,明愿还是头一回听,不停乐呵,心花怒放:“学姐也承认我力气大了。” 秦静风放下手机:“一脸想比试的表情。” 明愿还真有那个意思,把身子一转,靠住沙发边沿:“你捏我一下,我看看1号野风师傅的功力有多深。” 为了效仿学姐,她也在数字上重音咬字。秦静风听了,哭笑不得。 在沙发上挪腾几下,秦静风本想贴近她,但在闻到她发间的香气后,还是保持了距离,只是探出一只手,手背拂开她的长发。 她没有比拼的意思,也没趁机会“报复”回去,而是极轻地用指尖点了点她的后颈,叫道:“明愿。” “嗯?” “九年时间,你长大了。” 明愿笑:“说得好像你还留在九年前似的。” 秦静风道:“也许?” 明愿转头:“我爹说,随着一年年长大,你总要有东西交给时间,不可能停留的。” 南方老家的门框上还留着她的身高标尺,最上面那条线有很久没更新了。 “是吗。”秦静风有些出神。 “你给了时间什么?” 如利箭般的一问,让秦静风哑口无言。她置身于自己构建的,独立于过往的家中,却依然觉得心脏空落,苦笑道:“什么都没有,我的生活一成不变,几乎没有起伏。” 像死去之人的心电图,一条平直的直线。 许是气氛好,她微微眯眼,也愿意掏出一句心窝子话,只是依然宝包裹在轻松的语气之中:“家里总是安静的,因为没人发出声音,但你很好。” 明愿眨眼,明知不是这个意思,还要故意问:“是在说我吵闹吗?” 秦静风勾着她的长发:“也许我需要这种吵闹。” “我会一直吵...不,”明愿改口:“我会一直陪你的。” 顺滑的长发从指尖流泻,秦静风没去抓住,拢了拢手指,给明愿一个脑瓜崩:“别那么轻易说出誓言。去洗手。” 她手上还有精油,只有少部分被秦静风的腿吸收,大部分都还黏在手心,摸哪儿就抹到哪。 看她一脸嫌弃,明愿故意抓住她的手,把油抹上去:“那就浪费啦,给你的手再搓点。” 秦静风道:“幼稚。” “哼,”明愿幼稚到底:“秦静风,秦静风,秦静南风,秦静北风。秦静前后左右,东西南北风。” 没人能对着擅长撒娇的明愿暴露坏脾气,秦静风自然也不能,轻笑:“你真的是。” 片刻,她道:“昨愿,今愿,明愿。” 明愿说:“明不愿。” “不愿什么?” “不愿意松开手。” 秦静风定定望着她,问道:“你能这样握着我多久呢?” 加大了相握的力道,明愿俯身,把脸也靠上去,笑道:“想多久,就多久。” 第39章 端倪(一) 今天周一,早饭是厚蛋烧三明治,配鲜榨的葡萄汁。 周日晚上两人一起购买的食材,在煎锅的油水沸腾中变成美味的食物,作为恢复正常上班时间的第一顿,安抚了明愿的味蕾,和又要去公司的寂寞感。 不过是一个多星期,秦静风便结束了居家。 公司不少地方都需要她,橡根万用扳手,少存在一会就会引起骚乱,所以不得不响应召唤而回去。 她的脚原本就不算严重,良好的用药和休息下,只剩些微的肿胀需要慢慢养着。 车当然是开不了,出行都打车。她一走,明愿没理由继续留,便也跟随她蹭车回了公司。 过了新年后,短短时间内经历“复工”的折磨感,让明愿一整个早晨都没太有精神。 “病好了吗?” 路过同事工位,关切的女人转过椅子,向她询问。 明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申请居家办公时填写的理由是病假。 那只是她着急“胁迫”秦静风时随手填的,申请流程要经过组长,同事们若是问起,组长应该就是这么解释的。 虽然不是自己生病,但照顾生病的人,称之为“病假”也没问题吧。 “差不多了,谢谢关心。”明愿绽开笑容。 “没事。” 她和秦静风同时不见,又同时回公司,有心之人研究研究,应该能看出点门道。 只是秦静风刚来又走,到处开会,不怎么在办公室着落,看不见人就不会去乱想,也就没人把她们两个联系到一起去。 键盘声在周边起伏,还有细碎的讨论穿行其间。 明愿背靠椅背,鼻尖充满了办公室里常有的,说不上来的香水味以及空调的气味,苍白的天花板和灰色地毯将她包裹。 啪嗒,啪嗒。 撬动键盘,光标浮动。 在公司无疑工作效率更高一点,但这里没有穿着睡衣,鼻息轻软的秦静风,也没有和煦的阳光,和如同婆娑树影般的帘影,在暖色地板上翻起海浪。 她的目光从屏幕滑到窗外,鳞次栉比的楼房,印在玻璃上的一片片飘动的白云。 想念。 没有照顾秦静风的理由后,明愿自然也回到家,只不过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还会再回去,所以连行李都没收拾,原模原样放在学姐那,秦静风对此好像没什么意见。 失去了在家里得天独厚的条件,午饭只能在公司附近吃。 群里发出了投票,决定午饭种类,明愿随手点了一个,就开始耍手机。到下班时间一看,红艳艳的,原来是砂锅土豆粉。 和同事们一块下楼,再拼一桌吃饭,明愿听她们讲公司里的八卦,还有家里那些亲戚啊,男朋友啊,孩子之类的标准话题。 “你没对象吗?”有人问。 碗里的土豆粉总是不听话,在筷子间滑来滑去,明愿格外专注,费了半天劲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问她。 第74章 “啊,没有。”她说。 同事们一脸吃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会没对象呢?没人追你吗?” 在她刚来公司那会,她们就在猜测这新人的男朋友该是怎样的大帅哥,还拿当下火热的明星作比对。只是那时不熟,也不好意思问。 这会有了机会,一个个竖起八卦的耳朵,一问,却发现与现象中不同,令人感到惊讶。 那么多人看着,明愿也不好保持沉默,干脆实话实说:“本来有,年前分手了。” 一人道:“什么原因啊,吵架了?” “没吵架,什么都没说,就是没感觉。” “他条件怎么样。” “挺好的。” 按照明愿爹妈的话来说,那已不是挺好,而是难得一见的“合适”,门当户对,加上人长得不赖,放在哪个市场,都不会缺乏关注。 “人怎么样。” “...也挺好的。” 怎么说也是谈了一段时间,但明愿居然想不起来那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什么性格?说话做事是什么样的?爱笑吗?会开车吗?工作和平日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吗? 不过,既然没给她留下什么坏的印象,说明人的确不错,至少挑不出明显的错处。 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同事惋惜道:“那为啥要分为啊,现在想要个各方面条件不错的可难了,不精挑细选不行的。” 明愿年轻,脸皮也薄,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分手的哪一位,便还是同样的答案:“没感觉。” “感情需要培养。” “对呀,哪有一上来就好的,都是需要磨合,互相包容很重要啊。” “我之前也是啊,和男朋友吵架....” 她们七嘴八舌聊起过往与对象们争吵,然而莫名其妙原谅彼此的时刻,明愿被声浪攻击,额头胀痛,口中的土豆粉食之无味。 用筷子在自己的小砂锅里搅动,她找到一片猪肝,塞到嘴里,干冽软绵的口感。 哪一段感情不是抱着良好发展的期望开始? 被删掉的官宣朋友圈,明晃晃记录着那时的心情状态。在发出图片,意识到两人感情正式开始的那一刻,明愿是想象不到如今的结局的。 她不是为了亲眼见证那点情感被消磨殆尽,看着自己对爱麻木,开始逃避,最后被放弃这条路才选择了他。 培养当然要培养,只是结出了腐臭的恶果。 或许,也算不上恶,而只是无辜到不起眼也无人在意的白色。 “根本没用。大家觉得感情都可以培养起来,所以相亲一下就草率结婚了,但最后什么都做了,连小孩子都有了,没感觉的还是没感觉,那时候追悔莫及就晚了。” 一道洪亮的年轻嗓音戳破了那烂麻木般的气氛,明愿一阵神清气爽,扭头一看,和她同样年轻的另一位新人,冲她笑出大白牙:“你能早点发现这件事很好,好分,一辈子那么长,不要勉强自己。” 明愿感到欣慰,拿起手边的大麦茶:“敬你一杯。” 她们这边磕了一杯,对面那些人早已换了话题。 谈论的那些内容,就像是下饭菜,她们看似言辞恳切,却不为了教育谁,或者给与意见,单纯只是给枯燥的午餐时间找乐子,所以什么事都能拿来嚼一嚼。 目前又聊到了公司,明愿没兴趣,也不再透露自己,免得以后成为话题的一部分。 然而,在她想降低存在感遁入缝隙时,敏锐捕捉到一个名字。 “秦总监最近好忙。” 脊背瞬间打直,明愿捏紧了筷子。 对面人道:“新项目能不忙吗?这次对接的公司很有地位,咱们这边没人敢怠慢。” “不愧是秦总监啊,这都连续几个了,她都不会累吗?” “她太拼命工作了。帮我拿一下醋壶......明愿?” 猛一叫名字,明愿回神,心怦怦跳,看见同事请求的手,把醋壶递过去。 那人接过,往砂锅里倒,口中继续道:“咱们这都是大俗人,都要吃喝拉撒偶尔滚滚床单啥的,不像人家秦总监,每天沉迷工作对这些...” 不时有端着滚烫砂锅的人经过,中午的饭堂人极多,空调凉气艰难参与人群的拥挤。明愿方才觉得同事们的嗓门大,现在却要认真才能听清每一句话,吃饭的声音都放小,声怕错过一句。 秦静风还真有收拢人心的本事,虽说平日里“凶名在外”,但每一个高层领导都被同事们骂得体无完肤,却只有她,还维持着体面,甚至正面的形象。 吃完饭,明愿随人群回去午休。躺进椅子,毫无睡意。 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见到学姐。 突然想起了那天开玩笑,秦静风说她尚且不能胜任她秦总监的工作,明愿心里很清楚这点,但却在此时,感受到了一抹失落和酸涩。 若是她也有很强的工作能力,就可以帮助学姐,或者更近一步,站在她身边了。 可惜,明愿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 人与人的精力完全不同,追求也大相径庭,她就是同事们口中的俗人。 工作这种事,差不多就行了,不想去了解什么上升渠道,或接触棘手但能锻炼人的项目任务。 她只想每天干完分给自己的活,再把下班时间留出来,做些别的,喜欢的事。 像方才她们说得那样,秦总监最开始拼命到连续几天住在办公室,这种程度,明愿绝对做不到。 果然,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得到多少成果。 且明愿早就知道,秦静风这种不要命的努力,是从高中就开始的。 所以,她走得更远,更高。 不深不浅地回忆思考一番,留在明愿心中的唯一想法,依然是,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她。 随手拉开抽屉,她想找u型枕,强行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谁知,抽屉一开,五颜六色的包装先跳入眼睛。 明愿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都是新放进去的零食。 随便挑一个出来看,日期都还新鲜着。 明愿下意识勾起唇角,再压不住。 原来已经见过了。 几天后,一个平常的周四,下午开个总结小会,由秦静风主持,明愿头一回笑着进会议室。 今日的秦静风依然明媚夺目,成熟知性,那股严格的肃杀之气也未能冲淡她眉眼的清隽,明愿撑着下巴听,满心折服,陶醉不已。 ppt切换着数据,被剥夺声音般的安静环境中,只有明愿不知何故,扬起隐秘的笑容。 “就到这吧,记得我说的。” 三十分钟的回忆一转眼就结束,明愿脑子里还放着女人方才行走间摆动的裤脚,宽底的微高跟,挺秀的鼻梁,以及发梢的香气上,听到身边人一阵窸窣的动作,这才想起来起身。 不过,还没出门,她被女人叫住。 “明愿,你留下。” ppt还没关,过亮的白色打在她脸上,惨白惨白,浓黑的发,明丽深邃的眼。明愿顿时站不住脚,随后才反应过来,是她在叫。 等最后一个人都出去了,明愿置身于光源单一的昏暗环境中,忍不住嘴欠:“怎么了秦总监,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您这是....要潜规则我啊。” 好歹是一起住了那么久,按摩的事都敢提,她也逐渐有胆子开些别的玩笑。 秦静风轻笑:“是啊,你愿意吗?” 明愿道:“不好意思,我刚正不阿。” “行了,”秦静风拿起桌上的文件:“晚上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明愿脸上的笑卡了一下。 片刻,闷声道:“知道了。” 她不想收拾,就是觉得以后方便再去,没想到秦静风居然会催她。这当然是学姐的权利,但她就是来气... 一刹那体会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明愿掉头就走。 秦静风话还没说完,把人拉住:“往哪跑。” 明愿没好气道:“让自己赶紧消失喽。” 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秦静风放软语气,揪了一下她的耳垂:“让你收拾行李,是要陪我出差。” 第40章 端倪(二) 秦静风说的话,让明愿脑海中立刻跳出四个字:“公费旅游。”。 经历了连续几天的沉闷工作,和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猛烈思念中,被成堆数据和画面压住的活跃情感死灰复燃,一种近乎绚烂的光彩出现在她眼睛里,呈现出勃然生机:“好!我要去!” 兴奋之情扫空了她所有别扭的小情绪,只剩下即将出游的快乐。她忘却了所处的环境,任由心绪牵动,主动拉近两人的距离,上去狠狠抱了秦静风一下,用上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似乎骨骼都撞在了一起。 接触的时间极为短暂,导致她没感受到女人瞬间的僵硬。 “咱们去哪里啊,南方还是北方?东边还是西边?坐飞机还是高铁?你是什么工作呀,接了什么项目?我可以....” 第75章 她絮絮叨叨一连串问完,才重新意识到身处何处,也想起了自己小小的限制,不想在公司和学姐过于亲密,哪怕这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于是,只好拼命压抑,绷紧唇角,摆摆手道:“我先不打扰你了,忙吧,下班等你。” 室内的温度似乎都因为她的沸腾而升高,秦静风难得体现出一点不自在,撑着身后桌面的手收回,原本灼灼望着人的眼,也先垂落。 好一会,才道:“晚上我再告诉你详细的情况。” 明愿点点头,雀跃离开。 回到工位,面对尚且未完成的工作,她也保持着好心情,还有一种隐秘的期待。 像是给身体通上了电流,又像是饿了许久的人乍然吃饱一样,她神清气爽,眼睛明亮,眉飞色舞,桌下的腿也忍不住微微晃动,鞋底磨地板。 不过,高兴之余,她还会突然抽离,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并觉得自己奇怪。 和学姐出门,对她而言,可不是新鲜的事情,怎么偏偏这次最为开心,以至于她为了压抑情绪,连打字都成了问题? 那份强烈的期待不可能来自共同出游,那么,应该是来源于哪里呢? 坐在方格子间,她望着三面竖起的“墙”,很快想明白了缘由。 是意义不同。 她尚且不能用语言完全说明白这灵光一现的顿悟,但大概就是,周末出游是作为朋友身份的常规出游,可工作中的出差并不一样。 从秦静风家里搬出来住的这一个星期里,她过得可不算好,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 一想到不太明朗的未来,往后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如往日温馨却缺点什么的家里,以及暂且找不到原因的焦虑,就使她感觉,仿佛被关在了监狱里,失去了从前习以为常的自由。 她想挣脱,却连困住自己的东西是什么,都看不清楚,而秦静风那一句话,以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说,就像是拿着把锋利的大刀突然降临,斩开所有看得见或看不见的障碍与迷雾,带着她从普通枯燥的生活中挣脱出来似的。 就像逃跑一样。 而她无法抗拒。 晚上,借着收拾行李的理由,明愿回到了阔别一周的学姐家,并再次享受着观察那些不曾改变的小细节。 卫生间,玩具柜,衣柜里被重新开辟的部分,没有被收拾起来的小床。秦静风把行李箱搬出来时,她依依不舍离开冰箱,还调侃一句:“我不在家,学姐就不怎么下厨了*吗?菜好少。” “是巧合,每次你来,东西都被我吃完了,”秦静风推着两人的行李箱到客厅中间:“来收拾东西,我们是明天上午的飞机,你不能睡懒觉。” “我本来也不怎么睡懒觉。”明愿争辩。 她没对秦静风的上半句作出反应,但心里是不太相信的,哪有这么巧的事,连骗小孩子都不够。 要她来看,秦静风就是没人监督,便一心沉迷工作,没时间再动手去做了。她是个挺有边界感的人,也不喜欢陌生人闯入自己的范围,所以绝不可能叫钟点工,那就只能天天外食,这才导致了冰箱的空置。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猫碗,那里依然堆满了猫粮,满到冒了尖。 明愿刻意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太深入去猜测秦静风这样做的原因。。 这是自.杀事件后,恢复正常生活的学姐所表现出来的唯一异常,且格外顽固地出现,似乎象征着那个女人平静表面下的汹涌的暗流。 若是抛弃了循序渐进的节奏,强行去询问这显著的反常,或许会引起明愿尚不能掌控的后果。 她怕秦静风,怕她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也因为仰视和不够了解而畏惧,这让她很难更近一步。 心情莫名其妙低落,明愿怕被看出什么,急忙抛开方才的所思所想,蹲到行李箱边:“这箱子我之前一年都用不了几次,最近的使用频率比往年加在一起还多了。” 秦静风道:“等下你收拾完,我再看看。” 明愿拉开箱子:“好吧,我是怎么做到每次都有东西忘带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别说收拾行李箱,就单纯是出门,包包里面,都会有忘记的东西。也许是补妆的口红和小镜子,也许是湿巾,并总是在需要用到时才恍然大悟,着急补救。 次数多了,秦静风便揽下了一个新业务,那就是帮忙确认她的用品清单,来确保她不会出门才想起来忘记带了什么。 以前,明愿虽说有点小粗心,但也不至于丢三落四到这种程度。她是个乐于反思自我的人,在意识到问题的同时,便会开始思考,且她这次非常迅速就得到了答案。 她也许,是在享受秦静风帮她纠正错误的这个过程。 更加匪夷所思了。 由于第二天要赶飞机,两人收拾完行李,草草吃了晚饭,便各自休息,直到次日,坐车来到机场,坐上前往目的地的航班。 昨晚临睡前,秦静风大概解释了出差的目的,但明愿没怎么听懂,唯一理解的部分是要看景,这不禁让她产生了些微的挫败感。 学姐习惯于解释,并有充足的耐心,但明愿却不愿意听了,那奇奇怪怪的,仿佛是新生般的自尊心涌上来,让她伪装成一副什么都懂的全能样子,却在学姐睡下后,疯狂搜索,顶着黑眼圈试图理解那些晦涩的概念。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她从头睡到头,商务舱的待遇,是一点都没享受到。 好在,酒店也是超乎想象的奢华,与小说中常常描写的“金碧辉煌”无关,而是一种商务的低调感。 秦静风表现得熟门熟路,看样子已习惯这样的出差生活。明愿像个小跟班,随在秦静风身后,乘坐电梯,来到摩天大楼的高层。侍者领她们去房间时,她拿手机搜了搜,嚯,三千多一晚上,原来这就是总监的待遇吗? 她们的房间很高,站在窗前可以看到视野范围内每一栋建筑的楼顶,室内宽敞,阳光通透,装修风格稳重,与秦静风的家呈现相反的风格,但明愿却也接受良好,开开心心逛了一圈,站在厚重的办公桌边道:“学姐,我这次跟你出来,可算是长见识了。” 秦静风正把笔记本从箱子里拿出,闻言,勾唇笑了笑:“说谎。” 意外之外的回答,明愿道:“干嘛这么说我。” 秦静风道:“自己想。” 明愿撇了下嘴,一边观赏墙壁上悬挂的现代画,一边思考秦静风话语的意义。 说来,她的确来过类似的酒店,且三千一晚虽然贵,对她而言也是能够接受的范围,她闺蜜也都住过了,见怪不怪,但这些事,秦静风会知道吗? 还在上学的时候,她有事没事就喜欢找秦静风聊天,聊得多了,什么都说也都有可能,但她早就忘记了无数场谈话的具体内容,也就无从追求答案了。 抵达目的地的当天下午是没有工作的,明愿便拉着人出来逛街。 这是陌生的城市,她没经验,只能边走边搜索景点,然而,在图片上格外精彩的地方,到了之后,却只有被拉低饱和度般的灰败无趣。 秦静风的脚没好利索,明愿也不敢走太多,但天色还早,回去更无聊,人都出来了,自然还要是有所体验,便提议道:“拍拍照片吧。” “嗯。”秦静风对逛街本身也没兴趣,一切都随她,自然而然拿出手机。 明愿按住她的手:“我来帮你拍。” 秦静风抬眸,一对上这女孩的眼,就知道她又有坏心思,笑道:“能给我拍得好看吗?” 明愿道:“明公主是专业的,值得你信赖。” “而且我已经拥有人相摄影里相当重要的东西了,”她狡黠道:“那就是模特。” 躺在她相册里的,有关于秦静风的那些照片,基本都是与专业摄影毫无关系的普通拍摄。 做饭时的她,专注与工作时她的侧脸,挑选衣服的她,开车等待绿灯时揉按着太阳穴的她,摆弄玩具和照片的她,无比真实与日常的氛围,却因为是秦静风,而变得独特且充满魅力。 在学姐不知道的时刻,明愿喜欢记录这些瞬间,倒不是为了什么目的,纯粹是随心而动,往往拍完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当然,这些都是要藏好,不能给学姐看。 她心里一片纯白,可一旦被发现,意义可就大变了。 不想被讨厌。 从兜里摸出手机,明愿清了清嗓子,随时随地开演:“小姐姐,你真好看,我是做街拍的,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 她说得热情似火,仿佛确有其事,秦静风露出一种难以理解的神情,先是左右环顾,发现没多少路人,这才叹了口气,道:“可以。” 明愿欢呼一声,调整了手机相机的参数,转身寻找合适的背景。 今天的秦静风是温柔邻家姐姐风格,自然也需要搭配些柔软和缓的色调。 明愿很久不拍摄,但该有的理论知识都还有,很快找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并在小溪边试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机位。 第76章 “学姐快来!日光不等人呀!” 她们逛街的节奏很慢,还是下午才出来的,导致阳光弱了不少,天边已有橘色夕阳的影子,需要争分夺秒去捕捉。 接受拍照邀请的“模特”秦静风很配合,走入取景框中。 她不擅长拍照,更不擅长出现在别人的镜头中,所以,只是微微侧身,抱着双臂,眼神温柔凝望着镜头。 虽说姿势多少有些游客感,但她的表现足够自然,也正符合她的风格,便有了想不到的正面效果。 柳枝摇动,水面推开一圈圈金色涟漪。小溪,树木,鸟儿,都自愿成为衬托的景。明愿隔着屏幕望向美人,那熟悉又让人转不动目光的部分,咽了下口水,按下拍照键。 咔嚓。 照片被定格在屏幕的瞬间,明愿头一次动了再买一个相机的念头。 手机无法还原她眼中的学姐。那一身黑色长裙,含蓄的灰色毛衣开衫,那高挑的身形,眼尾的柔和,与融入潺潺溪水般的自然,微微卷曲的黑发,圈出手腕的腕带,恰到好处的金色日光。 无与伦比的此时此刻。 明愿手心出了汗。 不自觉的,她缓慢放下手机,以眼睛的取景框,将那人重新纳入其中。 以目光描摹过的,认识九年的,拥有共同秘密的,总是浅浅笑着,乖乖站在那里承担着明愿不礼貌目光的,温文儒雅的秦静风。 明愿忽而觉得庆幸,还好她那天答应了秦静风突如其来的约饭邀请,还好她手机忘在了她家里,还好她想要个说法,转身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楼道之中。 还好秦静风打算离开前,想着见她最后一面。 回忆到这里,明愿再一次恍然大悟。 也许,总是忘记带东西,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人都是下意识根据受到的正向反馈来修改自己的习惯和行为,而她一次的遗忘所换来的,是差一点就彻底离开的,格外珍贵的秦静风。 是现在站在夕阳里的这个人。 因为想事情,她在出神,直到最后一丝阳光消逝,秦静风的轮廓变得模糊,才如梦初醒。 明愿心脏跳得极快,快到不正常,后背还出了一层汗。 “我看看...”仿佛是为自己的行为找补,她低头看手机,点开相册,来回滑动,发现只有一张照片。 明愿张了张嘴,急忙抬头,看到秦静风依然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化。 她心里乱成一团。 作为模特却被晾在原地,还被直勾勾盯着看了很久,秦静风为什么不提醒一下?是在刻意保持沉默?可她眼神分明还有话要说。 以及,为何在这样的事情后,在明明脚受伤还要被迫站了半天后,还是那样包容温柔的表情?以及隐忍的,等待的,耐心的,让人忍不住弯折坚硬心脏的柔软。 她在等什么?又是什么让她把自己雕琢的缺失棱角,完美过头呢? 耳朵里被灌进了水,明愿浑身发抖,手足无措,被阴冷的潮湿一点点灌满。 她无法解释那么久的愣神,因为就连自己都模模糊糊,搞不清楚,但那意识空间并非完全空白,隐隐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在那念头即将破土而出时,兀自掐灭,抛到荒野。 明愿放纵身体去慌张,喉咙干燥发紧,还感受到了一股未知来源的危险感。 兴许是察觉到危机,她的心情瞬间低落到无以复加,自我保护机制先于一切,发挥了作用。 明愿不自然地挪开视线:“饿了,有点想吃东西。” 尽管两人对微妙的瞬间心知肚明,但秦静风没有过问方才的事,离开树下,走了过来,睫毛上落下的夕阳隐没在眼睛深处:“酒店里有自助餐。” 发觉她没追究,明愿感受到放松的同时,依旧胆寒:“不要,那个适合夜宵的时候吃。” 秦静风问:“已经安排好晚上的饭了?” 一问一答,像往常一样,很是自然。明愿匆匆走出公园,把手机使劲塞进口袋角落:“嗯,走吧,随便逛逛。” 晚饭是附近的一条美食街解决,两人还喝了奶茶,明愿发掘了新的美味,实在忍不住,买了两杯,查看咖啡因含量时,悲催笑道:“明天是不是要去工作?但是我今天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秦静风道:“对接的事比较麻烦,你在酒店休息,我去就好。” 明愿愣了一下,望向她的侧脸:“你脚上的伤都没好透呢。” 秦静风道:“会有人开车接,走不了几步路。” “....”明愿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也失去了多问的力气,慢慢点头:“好吧。” 大佬们云集的场合,也许小蚂蚁本来就不合适出现。 公司安排的房间有两个卧室,倒是丝毫不用纠结睡眠的问题。明愿心里坠着事,洗漱换衣服都慢吞吞的,磨叽到晚上十点多,去看秦静风的房间,门关上,灯也关了。 “唉。”明愿失落不已。 她回到自己屋,毫不犹豫拨通了闺蜜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最近很苦闷。” 闺蜜对她情绪的波动起伏习以为常,也知道她正需要自己,便顺着接道:“春风得意了好几个月,是该栽一下。怎么了?我们明公主有什么新的人生思考了?” 明愿有很多事想要倾诉,她对秦静风的依赖,拍照时的不对劲,得知秦静风没打算带她去工作时怪异的感觉。 她心里格外乱,且压抑太多,梳理不清,觉得不安,又隐隐躁动,不确定现实,又沉浸于幻想,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沉默片刻,她尝试着揭开一点:“如果我说还是关于学姐的,你会不会生气。” 闺蜜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明愿隐约知道不是好话,还是问了:“像什么?” 闺蜜一口气道:“像那种整日给闺蜜吐糟极品男朋友,在劝说之下好不容易斩断尘缘,结果分手后又偷偷联系,鬼鬼祟祟向闺蜜忏悔罪过,请求原谅的笨女人。” 一股气憋在明愿心里,她脸颊鼓了鼓,半晌,还是泄了气:“精辟。” 找到了症结,闺蜜问道:“天天听你说学姐的事,方方面面,简直是完美女人。她那么好,还带你出差旅游,能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苦闷。” 明愿道:“一言难尽。” “....”闺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等待对面的长篇大论:“那你是想让我猜吗?亲爱的。” “哎呀!”明愿头大。 她抓了抓头发,在床上几度翻身,自暴自弃道:“明天学姐要去上班了,我自己逛街。” 闺蜜无语道:“就位这点事,还来骚扰我?” 明愿差点破音:“这点事?” 她只是没办法形容出那些缠绕住她的,不妙且无力的感觉,所以用一件小事来表达,但闺蜜作为跟她一起长大的朋友,怎么能不懂她呢?她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才对! 闺蜜道:“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你学姐兼上司不想被你抢功劳,所以故意把你扔在酒店,不带你一起,是不是。” 明珠大叫:“纯恶意揣测!”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她捂住嘴,看了眼墙壁,缩到床的角落。 闺蜜道:“我知道了,其实是学姐去工作不带你,你感觉不被信任,并且觉得寂寞。” 怎么听怎么难听,明愿都想飞回去和闺蜜辩论一番了,但她实在没力气,只好抓着衣领崩溃道:“你要非这么说...好吧。” 在闺蜜的笑声中,明愿惴惴不安又虚弱道:“我是不是该为她做点什么?” 闺蜜道:“你学姐应该比我更想听到这句话。” 明愿坚定:“她不会。” 任何关系都是需要维系的,人情往来,给与,容纳,但秦静风对她不同,是纯粹得好,且不求回报,还阻止了明愿的主动帮助,就因为学姐事事优于她,所以就自愿承担了最重的部分吗? 明愿很想要表达出自己的疑惑,但她无法总结,也整理不出合适的表达,她根本搞不明白秦静风天天在想什么,那个女人看似展示一切,但其实神秘莫测。 明愿痛苦道:“有时候,我会觉得跟学姐有距离感,但有时候,又仿佛就紧贴着她。” “对她了解得越深,越觉得,我们是截然相反的人。” “她很强大,若她总是回头看我,肯定会被我拖累步伐。” “我要怎么才能赶上她呢?” 混乱的言语彰显着混乱的内心,却都是真实并藏在心中已久的剖白,她清楚知道自己和学姐之间的差距,也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跟不上,这件事让她打心眼里难过,语速也越来越快,仿佛能挤压出心间的那点黑色似的。 她发泄般说完,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动静,但明愿知道闺蜜在听,于是耐着性子等待。 她靠在床头,伸直双腿,加速呼吸,期待吸进肺里的空气能缓和她躁动的心绪。 第77章 “老闺闺?” 良久,闺蜜终于出声。 “我有一点奇怪。” 明愿:“嗯?” “就是,为什么你一定要赶上她呢?” 闺蜜问道:“你是在追逐她吗?” 第41章 端倪(三) 闺蜜的角度颇为新颖,像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明愿脸上,啪的一声,让她脑壳震动,醒了醒,也兀自纳闷。 她是那么容易就被她人所影响的人吗?她是从小到大就这样吗? 一听她沉默的反应,闺蜜就知道自己戳到了关键点,以带着点残忍的语气抽丝剥茧道:“我们坦白来点来说,难道我不比你优秀吗?你看着我走在前面,却从来没有焦虑过吧。” 一团雾气猝然在明愿脑海中升起,她迷蒙一瞬,转眼又清明,并恍然大悟,意识到问题所在。 闺蜜的那番话并非贬低她,只是阐述一种事实,并且清楚这样的事实不会引起明愿的反感。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支撑得起开任何玩笑,或者夹枪带棒得说话,为了此刻困扰好友的“真相”。 尽管从小一起长大,性格也相似,闺蜜还是比她更有拼搏的精神,也自然在世俗意义上,比现在的明愿要“混得好”。 对这件事,明愿心知肚明,还常常会对她开“以后要靠闺蜜来养老”的玩笑,可同样是面对朋友,为什么她对秦静风的优秀却做不到单纯的佩服,而是从心窟的深谷中反出一股自怨自艾的痛苦呢? 为什么一定是对秦静风的感觉如此独特。 “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想要追上秦静风,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在作怪?”闺蜜对她的烦闷总结陈词。 明愿歪倒在枕头上,抬高视线看墙面斑驳风格的壁纸,觉得心里也竖起了无数迷宫,而她只找到了第一道弯的方向。 诚然,和出现在她二十多年人生中的大多数人比起来,秦静风从哪看都足够独特,但这不代表她能够在明愿心里掀起这不同寻常的风浪,一定有什么别的,她尚未察觉的原因。 手机长时间保持通话,像个暖手宝一样发热,明愿把它搭在侧脸,感受那温度,目光无焦点。 电话那头传来闺蜜扭开饮料的声响,她嘬了一口,放开道:“我听跟你说啊,不要走进死胡同了,你觉得和她有差距,帮不上她什么忙,这都是你单方面的想法,人际关系里最忌讳猜忌的,还不如直接问。” 直接去问秦静风对她们俩的差距是什么看法? 先不提学姐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口头上一定不会把真实答案说出来,明愿认为学姐温和,却也知道那不是透明的温和,必然是带着点隐瞒的。 “算了。”明愿翻身,手机滑落。 闺蜜决不放弃捞起好友的自信心:“况且,你听好了,你根本就不差,虽说没什么进取心,但份内的事都做得不错,你师姐并非是因为觉得你不值得信任,才不叫你一起的。” 明愿几乎想要冷哼:“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闺蜜道:“在她眼里你还是小孩子呢,而且还是看着长大的小学妹,就自愿帮你承担很多,你不要误解她的意思了。” 明愿:“我没有误解过。” 学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至少在工作上,明愿所掌握的远不及学姐。但她还是搞不明白,既然不需要她,干嘛带她一起来出差呢?难不成只是想让她来这边玩一玩? 真把她当做不懂事,只喜欢玩闹的小孩子? 不安在心中的沟壑爬动,像一条条冷冰的蜈蚣。明愿顿时坐了起来,抢过手机,用力贴在耳朵边。 闺蜜说:“反正你懂我说的那些就行。” 懂什么?她不懂。明愿气闷,保持沉默。 闺蜜对她了如指掌:“明公主沉默了,那还是不舒服,但我不理解你还在纠结什么。” 作为远隔千里之外的人,仅凭明愿透露出来的那一丁点信息,以及猜测,来揣摩这明公主这多变多情的心思,还是过于困难。 而明愿,也懒得再去复述她乱成一团的心思,只好闷闷道:“我自己想想。” 她可以直接去问秦静风,一般情况下,朋友之前应该怎么去处理这种差距,但她和学姐之间的微妙,并不仅限于她个人的别扭,明显还有别的,一丝丝不情愿和不甘混在其中,她开不了口。 本来说好想吃夜宵,但明愿侧躺在床上,眼睛都熬红了,直到凌晨一点,都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在心里悄悄骂了隔壁房间之人的残忍,她抱住枕头,彻底放弃纵容食欲,而是给耳朵里塞上耳机,听白噪音,强迫自己入眠。 想要在沉闷的情绪落网中找到睡眠的钥匙,很是困难,明愿不记得自己辗转反侧了多久,乱踢的脚把床单都卷到腿上时,才像是束缚般的睡着了。 这一晚上睡得不太安稳,好在没做噩梦。 她口干舌燥地醒来,察觉外面安静得可怕,推门出去一看,空空荡荡,秦静风不见了。 灰色的冰箱门上贴着一角白色,引人注意。明愿揪着睡衣边缘,拖着步子走过去。 那白色是一张便签,秦静风留下的,明愿满含怨气的脸停留在冰箱前。她故意不把纸条拿下来,而是直接看——若在往常,一定会先将纸条保存起来,因为学姐的字迹很漂亮,就算是随手写下的,也值得夹在书中收藏。 除了现在。 纸上写着一行字,像从前一样漂亮的笔迹。 [我出去了,大概晚上回来,有事可直接联系。] 这句话符合秦静风简短对话的语言习惯,但文字和实际说出来,没有语气和表情的润色,就容易显得冷漠。 明愿此刻就被那“冷漠”所伤害,而在经历了昨晚的“不欢而散”后,更是伤心难过不已,于是,是对纸条不理不睬,也不打算给学姐发微信说自己醒了,反倒是盘算起出门玩的计划。 整整一天时间,她要玩遍这个城市所有有趣的地方。 有这番豪情壮志,就连没能休息好的疲惫都无法影响她。明愿快速洗完脸,化了妆,还搭配了衣服,喷了香水,而后快快乐乐的背包出游。 今天太阳不算浓烈,一个令人舒适的温度,像是暖丝绸搭在皮肤上,明愿还算是满意,总算找到一件称心如意的事。 有了好心情就有了拍照的欲望,她在酒店的某一个楼层找到一处漂亮的景色,对着阳光自拍了一张,打算发朋友圈。 翻相册时,不可避免看到昨晚溪水边秦静风的那张照片,正是不妙气氛的导火索。 她瞬间就被溪边那潮湿的气息笼罩,心里一寒,手指滑动,恶狠狠将照片删除,连点几个按钮,删除!确认删除!是! 删除时有无限豪气,但她刚做完就后悔,琢磨着,那样漂亮忧郁的一张脸,不能被放到废纸篓。 诚实的手指在意识降临前,先行帮忙恢复了照片,明愿咬牙骂自己没出息,又连点了几个按钮,恢复!确认恢复!是! 秦静风温柔平和的脸又躺在她相册中了。 明愿刻意不再看,把刚刚的自拍发送朋友圈,又去社交平台复制了一份充满热情和快乐的文案,阴沉着脸一起发了出去。 做完这些,她气愤地装好手机,出门玩耍。 陌生的城市能带来一定程度上的新鲜感,虽说大部分时候都在坐车赶路,还要忍受人群的拥挤,但从未尝试过的食物,周边人陌生的口音,叫人惊叹的习俗,都带来了趣味。 而更有趣的是,明愿认识了一位和自己很有共同话题的朋友,两人非常聊得来,几乎相见恨晚,一见如故,旅游计划也差不多,便结伴继续行程。 一旦开始疯玩,时间便过得很快,等明愿有意识查看今日步数,发现已经来到了两万五千步,而她的脚也开始肿胀时,终于结束了游玩计划,打算回酒店,找秦静风一起吃晚饭。 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她应该要回来了。 安全起见,新认识的朋友送她回了酒店。 两人路上相谈甚欢,临分别前,朋友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明愿嘴上刚否决,就隔着窗玻璃,在酒店楼下不远处,看到秦静风正从一辆纯黑色的豪车上走下来。 今天的秦静风真漂亮,也画着淡妆,眉目清晰,脏兮兮的窗玻璃反而给她加上了一层旧时光的滤镜,她在其中窈窕,微笑,得体地向帮她开门的男人颔首,那男人也帅,像电视剧里的保镖。 “还是一起吃吧。”明愿说。 朋友不理解她的突然改变主意:“啊?” 明愿目视前方:“一起吃饭吧,去别的地方。” 她无法解释那突然出现在她心中的积愤,为何逼她异常冷静的,在瞬间做出了与预计之中相反的抉择,而更无法解释的是那一刹那的愠怒,让向来情绪外放的她克制住表情,只表现出风轻云淡得离开意愿。 理智上,她知道那大概只是秦静风一起工作的同事,而她自己根本没有为此生气的理由。 第78章 但考虑理智方面的事情,需要理智存在才行。 放着一顿至少成百上千块的酒店餐不吃,明愿和朋友出去吃了烧烤,坐在大排档里,点了一堆食物,还特意叮嘱老板用文火烤得慢些,才能彻底入味,顺便要了一瓶啤酒,喝这点不会让她失态。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之久,等明愿察觉到时间太晚,而这里是完全陌生的城市后,终于起了回去的念头。 再次被朋友送回来,明愿表达了感谢,便慢腾腾坐电梯上楼。 处理完工作的秦静风一定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两人之间一定会有对话产生,而此刻肚腹浑圆,双腿因长期跋涉而肿胀的明愿,认为自己没有精力处理这些事。 她觉得累。 然而,相遇和对话比想象中来得早。 抵达大堂和卧室的电梯是分开的,想要回去,需要先穿过自助餐厅,再去寻找电梯,而明愿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秦静风。 女人端着盘子,一手拿夹子,正对玉米下手,抬眼瞥见站定不动的明愿,老神在在道:“回来了?” 明愿嘟囔:“我刚想说这句话。” 秦静风看了眼腕表,问:“吃饭了吗?” 明愿下意识回答:“没呢。” “....”她很想抽自己的嘴,肚子都撑圆了,为什么要否认? 秦静风抬了下她手里的盘子:“我也是刚回来,一起吃?” “呵。”明愿低声冷笑。 两个小时前,她可是亲眼看到秦静风回到酒店,那个时候没吃饭?鬼信啊。 难道说,是在特意等她? 意识到秦静风也许在撒谎的瞬间,明愿居然感受到一阵轻松,这个小细节仿佛是告诉她,学姐也有弱点,也在顾虑,也是可以被攻破的,而非那样牢固不破。 既然如此,既然胆怯的不止是她自己,她倒是鼓起了勇气。 明愿拿起盘子,决定不再逃避,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最近困扰的问题都说开。 “好啊,那一起吃。” 第42章 端倪(四) 两人各自拿了菜,找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由于方才的确是吃饱了,明愿没敢拿主食,只挑了些看起来很有分量的大块蔬菜,给盘子里堆得花花绿绿,看着挺满。 心虚的时候就格外喜欢确认对面人的状态,相互对比,明愿偷偷瞧,发现秦静风也没拿多少,只有可怜的两片面包,和一堆小水果。 奔波一天肯定会疲累,怎么不多吃点? 还是她也吃过了? 可能性有,但不是很高,明愿纯粹在以己度人。 “最喜欢吃的那几样,怎么都没拿。”秦静风瞥了她餐盘一眼,问道。 明愿回过神,耸耸肩:“太晚了,不想吃。” 话一出口,她就再一次发现自己真是没有说谎的天赋。 作为一个有时候对正餐碰都不碰,却都要想着吃夜宵的人,居然会因为太晚而选择不吃? 更何况她喜欢美味食物是出了名的,这里的自助餐她方才瞧了,菜品丰富多样,看着那叫一个眼花缭乱,放到外面,至少也能算是接近千元级别,要不是她胃容量有限,绝不会草率就夹这么一点。 真是漏洞百出的理由。 反光的银叉在盘中滑动,秦静风垂着眼睫,叉起一只小番茄:“不会是在减肥吧。” 明愿哼哼道:“你觉得我肥吗?” 秦静风认真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你一点都不胖,还有点太瘦了,我养你两个月都没让你涨几斤肉,可不要吃些不喜欢的沙拉来折腾自己。” “....”看起来,她这番话完全是出于关心的目的,明愿不好反驳,但一定是吃不下去了,只好含糊道:“反正*就是不想吃。” 她说这话时低下头去,秦静风的目光便肆无忌惮落在她额头与头发的交界处,那有着一圈可爱绒毛的黑与白的分界点,再平移下去,顺着挺翘的鼻梁滑落,最后流到唇上,看女孩由于不满而微微抿唇,血色充足,唇色深红。 “这个时间,还以为你要睡了。”秦静风直视她,口中说着与窥伺表情不符的温柔关切。 明愿毫无察觉地抬头:“难道与我同居数月的学姐还不了解我的作息吗?”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咬住“同居”二字,好像要表达哪怕是对于秦静风而言,她与别人也有区别。 秦静风微笑:“不一样,出去玩会累。” 平时,明愿的睡眠时间还算是稳定,维持在十二点左右,一小时之内的浮动。 但要是在旅行中,尤其是经过了至少日两万步的“特种兵”旅行后,往往会被睡神夺舍,一回到酒店,早早就屏蔽外界,上.床休息,而秦静风知道这一点。 女人满脸平静与诚恳,看不出来是个刚刚撒过小谎的人。 明明是双向的试探,好似只有明愿一个人在这场对话里不断暴露马脚,她不喜欢,便锋利了语气,拿出自己的筹码,在她不知道奖励的赌桌上询问:“你刚回来?” 秦静风问:“有事要说吗?” 明愿反问:“没事不能问?” 似是察觉到她带着毛刺的态度,秦静风也端正了些,眼眸显出几分揣摩:“来了有一会,在这休息下,正想给你发消息呢。” 她一开始就没把话说死,这会倒有了回旋的余地。她太冷静地后退,细细修改陈词,明愿没什么好说,转过头:“勉强相信。” 秦静风:“不许对事实勉强。” 哪里来的事实,这满口胡言的学姐,真想拆穿她。明愿恶狠狠啃了口草,顿时满嘴腥苦味,连高级酒店的沙拉也是难吃的! 她强行咽下口中的食物,主动说道:“你呢,出去玩是很累,工作不见得轻松,累坏了吧。” 秦静风道:“是有点。” 她手边有一个高脚杯,盛着猩红的液体,却不是酒,而是一种混合的蔬菜水果汤,杯口飘出一股健康且干涩的味道。 两根手指夹住高脚杯底端,轻轻摩挲,秦静风表情中分明有可惜,以及经过了掩饰,但依然从眼角眉梢释放的疲累。 很累,累过头,就不太想吃饭,胃袋的焦渴是在呼喊辛辣的酒液,抗拒食物,但是场景不合适,她不想浅尝辄止,更不能酩酊大醉,强忍着那蚀骨般的渴望,让她舌尖泛着苦味。 “你的脚疼吗?”明愿又问,但没等女人回答,就以夸张的语气提高嗓音道:“啊忘记了,一整天都有人车接车送,是走不了几步路的。” 她强行伸筷夹走秦静风盘里的一片面包片:“我也要吃这个。” 外面到处都是不值钱的面包,明愿偏偏要求秦静风碗里抢,她知道自己的顽劣会被包容,果然,看到了女人露出无奈神情,这比清凌凌思索问题答案时的表情要好看太多了。 突然,秦静风放下叉子:“明愿,今天去哪里玩了?” 被叫了大名,明愿一个激灵:“查我行程?” 秦静风一条手臂撑在桌沿,抬眼看她:“不是日常聊天吗?” 吃自助餐的大厅装修风格不再是低调的稳重,而是偏向于奢华,她们坐在角落,一边的窗户外面就是滔滔江水,和浮华的城市,一边是珠光宝气的绚丽灯彩,以及来来回回谈吐不凡的人,这些都统统成为明愿观察秦静风时的背景。 被光芒眷顾的女人,脱去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薄薄紧身黑色毛衣,小巧但精致到雕刻般的面容,懒散的神情,专注的神态,挺直的背,微乱的发丝,种种,性感到无法言说。 她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啊,就是这样一整天跟车跑来跑去? 明愿沉醉之余,磨了磨牙。 “你自己看喽。”她把手机拿出来,调出微信的支付界面,递给秦静风。 秦静风倒也不客气,还真低头看起来了,甚至上下滑动。 为了着重强调自己的话,明愿给每一个字都留了重音:“看我的付款记录,每一条都代表着我的新落点,我对朋友就是这样坦坦荡荡,毫无保留。” 秦静风小幅度点头,目光在一个个付款记录上滑动。 这时,手机屏幕上方跳入一个新消息。 闺蜜:[我想了一下。] 明愿始终盯着她的动作,一看到闺蜜字眼出现,还没看内容,后背都出了冷汗。 她手舞如电,急忙把手机夺回来,低头一看,闺蜜这不靠谱的家伙,下一条消息果然令人震惊到吐血。 闺蜜:[你这个心态真像是暗恋你学姐。] 看她的反应,秦静风淡淡道:“坦坦荡荡,毫无保留。” 明愿瞬间脸红,磕磕巴巴:“我闺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语言惊着您老人家。” 秦静风喝了口难喝的蔬菜汁。 那东西明愿也看到了,还说想象不出任何活着的人愿意往胃里灌这种东西,下一秒就见秦静风打了一杯。 第79章 擦去手心的汗,明愿打字飞快。 明珠:[你吓死我算了,刚刚学姐在看我手机。] 明珠:[不要瞎说了,她是正经人,不像咱们随便,什么玩笑都能开。] 秦静风放下高脚杯,两指按着杯底,在桌面摩擦:“出于一些原因,我承认,做不到对你完全坦白,但如果我撒谎,一定是出于保护的目的,或者别有用心。” 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明愿反应了一会,才知道这是对坦坦荡荡”的回答。 她只是开个玩笑,但学姐似乎当真了。 手机嗡嗡震动,闺蜜的新消息进来。 闺蜜:[正经人?你对你秦静风的滤镜太深了,没听过一个词语吗?人无完人,是人就有缺点。如果一个人看起来过于完美,那就肯定是在掩饰,并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了,你学姐也是凡人,不可能免俗的。] 闺蜜:[而且你忘记了吗?在咱们高中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秦静风,那时候的她可不是现在这种性格,怎么可能这些年变化那么大,你要好好考虑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闺蜜:[我这样说,不是为了说她的坏话,但明公主,说真的,我劝你不要太过沉迷。] 闺蜜:[学姐能走到这个高度,代表着她很大程度上是个心狠手辣且亲缘淡薄的人,但她却没有在你面前表现出来过,这是危险的预兆,你得好好想清楚。] 明愿是善于接受好友意见的人,不过,在秦静风相关的事情上,她很想自己去看去摸索,便简短回答并感谢后,向对面人道:“别有用心听起来不像是好词语。” 还以为她会说“难言之隐”,“难以启齿”,却没想到是“别有用心”,几乎是明说是有别的想法,可她明愿有什么东西值得事事优异的学姐觊觎。 秦静风道:“要看使用者是谁。” 把手机推开,闺蜜的话多少还是影响到了明愿的心情,她不想在和这个比自己聪明得多的人玩迂回,而是直白问道:“好,我不管这个,我就想知道,那男的谁啊。” 秦静风明知故问:“哪个。” 明愿道:“就晚上给你开车的那个。” 见她终于摒弃别扭的态度,展现出常有的单刀直入,秦静风脸上露出了一种“这样才是你”的了然神情。 明愿知道她已明白自己看到了那一幕,最大的底牌交了出去。 没有直接回答,秦静风道:“你不认识?” 明愿道:“我上哪去认识啊,水灵灵的小鲜肉,现在司机都长那么帅了?” 秦静风皱了下眉:“你觉得他帅?” 明愿呵笑一声:“算是,最起码不是歪瓜裂枣。” 老实说,她其实没太看清楚,那时的注意力几乎都在秦静风身上,但余光中,确实瞥到那男的算是又高又壮,脸也白,凭直觉来说,最起码也算是个清秀,总不可能是丑的。 思忖到这里,不免联想,秦静风会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呢? 她看起来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自己也说过不需要,但不想谈归不想谈,总会有点审美偏好吧,她好像也没有表露过。 “看到我下车了。”秦静风说。 是陈述句。 只要开始质问,就一定会被暴露自己先回来过的事实,明愿承认了:“也没故意看,意外看到的。” 秦静风道:“我下车的时间距离现在有足足两个小时,你在外面玩的时候路过了这里?” 明愿也问道:“你在这休息了俩小时?” 秦静风凝视着她,当了好几年领导,虽说她没有压迫的意义,却还是不怒自威。 明愿不甘示弱,反瞧回去,瞪大眼睛,以目光的澄澈表示自己才不怕,先撒谎的人不是自己。 喧闹的大厅中,唯有这一角安静,视线在碰撞中火花四溅。 尽管有些紧张,明愿心中有种鼓胀的欢欣,果然她还是喜欢把话摊开说,就算是现在两人微微对峙的场面,都好过昨天晚上那样沉闷着自己消化。 沉默没能持续太久,秦静风以刀切面包片,解释道:“他是我们公司的演员,恰好住在本地,听说公司要派人来看景,就自告奋勇说带路,上午临时决定的,也算是公司的安排。” 将一小块面包叉入口中,女人眼眸含笑:“明公主,是不是工作不用心,连自家公司的演员都认不出来。” 不知怎的,明愿大松一口气,忽而觉得这两天的郁闷都毫无理由。她大咧咧道:“合作的演员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记得住,而且也没太看到脸。” 秦静风道:“没看到脸还会觉得帅。” 这女人,就抓着那一句话,还不愿意放过了。 明愿心情轻松,不跟她计较,拿起筷子往嘴里塞草。秦静风有点看不下去:“吃不下就不要吃了,这里没有人会追究你浪费粮食。” 一嘴清苦,和油腻腻的酱料味道,明愿不再坚持,放弃了:“我不会浪费的,我叫人给我打包到房间。” 冷不丁的,秦静风问:“烧烤好吃吗?” “....啊?”明愿像是脖子给人捏住了。 学姐开天眼了?这都知道? 秦静风淡然道:“你身上有油烟的味道。” 明愿抬起手臂,鼻子往衣服里拱,捕捉到油烟和烧烤的气味。 她自己在那个环境待久了,没有察觉,还以为只靠演技就可以瞒下来,但其实早已沾满了气味的罪证。 要知道,那可是足足两个多小时的“腌制”啊。 所以,秦静风这厮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在扯谎!还在那里假模假样的问她怎么不吃! 明愿以为自己会恨得牙痒痒,却是一阵脸红,因为那女人的狡猾而心怦怦跳。 “我把链接分享给你,好不好吃你自己可以试试喽。” 秦静风道:“如果我吃了烧烤,怕是没法吃别的东西了。” 又在逗她玩,明愿想咬人。 气氛明显比刚开始要舒缓些,明愿绷紧的神经放松,腿伸直,脊背也弯了,整个人懒懒散散趴在桌上。 她玩了一天,快累死了,要不是为了“审问”秦静风,早就回楼上一睡呜呼。 “哦对了,”她正闭眼休息,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下午逛街的时候,我买了个好玩的。” 她把那东西展示出来,是两枚马口铁徽章,分别写着两行字:天下第一好闺蜜。 明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咱俩一人一个,非常合适。” 她看到情绪管理满分的秦静风,居然露出了相当明显的排斥,顿时乐开了花。 难道只准学姐捉弄她,不能她来捉弄学姐?明愿故意道:“来,跟我念,天下第一好...” 秦静风打断她:“太幼稚,不要。” 女人的反应和她预想的一模一样,这种徽章对于学姐而言的确过于幼稚了,与她的风格也不相称,但明愿还是在看见的一瞬间买下来。 不是当做礼物,而是整蛊的道具,效果一定会很好,事实也如她所料。 想要看到秦静风外放的负面情绪可不容易! 明愿装可怜:“难道我们不是吗?太令我失望了秦静风。” 秦静风起身:“不想吃就先上去吧。” “诶?”没想到人直接溜了,明愿没办法,叫服务员帮忙打包了饭,急急跑去电梯口。 由于弄饭耽误了点时间,还以为秦静风会选择先上去,却在电梯门前看到那等待着的黑色身影。 纤长的脖颈,堪比动漫角色的比例,往那一站,像个立牌,任谁都要多看几眼。 明愿的心立刻飘了,蹭过去:“这位万人迷是谁啊,原来是我亲爱的学姐。” 两人之间只有四岁年龄差,但性格和爱好完全不同,也就产生了差异。 对于明愿喜欢用的“流行词语”,喜欢买徽章的行为,各种口癖,秦静风有明显的代沟,大部分都不懂,但那个词倒也不算新颖,她脸上依然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明愿自觉占据了上风,过于得意,谁知,一进电梯,秦静风说道:“刚刚你给我看的付款记录里,有几张单子的价格不对。” “老板给我算错账了?”这是明愿的第一反应,可她随即意识到不对:“但是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呢?” 就算是算账有问题,又没和她一起去买东西的学姐是怎么发现的? 秦静风道:“好几样东西,都超出了常规价格。所以,你买了双份。” 她说的没错,正是和那位朋友一起买的,这是明愿的习惯,先一起付再aa。 对于学姐的敏锐和细节感知,她觉得惊讶,居然只是看了一眼就能发现这些,不过,也没打算隐瞒,如实告知。 “逛街时认识的新朋友,挺聊得来,就结伴一起玩了,她后面又转钱给我,不过是另一个平台,所以你没看到。” 秦静风道:“一天之内,就可以交到新朋友。” 明愿道:“这个是很正常的事啦,我们玩同一款游戏,喜欢的动漫和电视剧都差不多,共同话题也就很多,随便聊聊就熟起来了。” 第80章 秦静风语气平平,似乎没有情感偏向,只是陈述事实:“哪怕是没有共同话题,若是你想和一个人熟悉,也不难,这是你的天赋。” 明愿不打算把这个当做夸赞,打了个哈哈:“真正的原因是足够热情。”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秦静风先一步走出去:“这种快速建立起来的关系,容易冷淡下去。” 这么简单的道理,明愿何尝不懂,只是她不在意:“本来也没打算长久,短期的朋友,就玩一阵子就够了。” 秦静风脚步一顿,没头没尾问:“你会对不太熟悉的人敞开自己吗?” 走廊的空调开得很低,明愿把衣服裹紧,一头雾水:“怎样算是....敞开?” 她们的房间距离电梯口不远,很快便走到,秦静风先开了门,又语音开灯,明愿跟进去,边脱外套边回答。 “我觉得不需要想太多,一时聊得来那就先聊着,我不排斥认识新的人,有新的邂逅。如果熟悉起来了,就维持关系。如果发现不行,就干脆断掉,结果无所谓。” 把外套和小包扔沙发上,明愿一阵轻松,发觉没有回复,扭头看,秦静风不知在想什么,靠在桌边,微微发怔。 明愿道:“怎么了?” 秦静风答非所问:“明天休息,我可以陪你逛街。” 这是个好消息,明愿激动不已:“好!” 她又把徽章拿出来:“出去玩的时候带上我们的专属徽章...” 秦静风说:“滚开。” 成功把人招惹,明愿仰天大笑几声,把徽章放在桌上,转身拿了睡衣进浴室。 “我要先洗澡了,哦对了,你知道这里有个超大的浴缸吗?感觉都可以泡温泉了,而且挤我们两个都绰绰有余呢...” 徽章摆放在桌面,看着分外无辜,但秦静风却觉得上面的字很刺眼。 她像是给人打了一巴掌,隐隐愤怒,却无从宣泄,还有点郁闷,而方才明愿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我不排斥认识新的人,有新的邂逅。” 秦静风冷笑了一声,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自己的睡衣,敲了浴室的门。 第43章 端倪(五) 酒店浴室很宽敞,装修有几分像是温泉店,奶白色墙壁,三面嵌着各类形状独特的木板,地面则铺上块状的哑光大理石,无数柔白的碎碎石子铺在缝隙里。浴室里点着香,清雅的味道,玻璃和镜子都被擦拭到一尘不染。 明愿抱着睡衣走进去,一眼就看到落地大玻璃窗前的圆形浴缸,就算不是第一次见,也忍不住心花怒放。 昨天心情不太妙,心里揣着事,她只匆匆洗了澡,都没来得及享受! 明天就回家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彻底体验一把。 她飞速把衣服脱干净,扔到洗手台上,像是在玩跳格子,跳过地面上的装饰性石块,来到浴缸前。 一层黑色岩石把浴缸包裹起来,边缘处摆放着一些洗漱用品,单独圈出来的瓷盘中,还堆着不同味道,可供选择的泡泡球。 先把水扭开,明愿踩上岩石,蹲在浴缸边,饶有兴趣观察泡泡球的样式,还拿到鼻尖下闻闻味道。 “宠幸哪个呢?” 这时,浴室门被推开。 心思都沉浸在泡泡球里,乍一听到声音,还以为有陌生人闯进来,明愿不着寸缕,差点吓得跳起,手里的泡泡球也掉进浴池水中。 她迅速转头看,进来的人是秦静风。 明愿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住在这。 她大大松了口气,放心之余,也觉得奇怪。 自己是在秦静风眼皮子底下进浴室的,按理说,学姐可不会是无缘无故直接闯进来的人,就算有事,最起码也会先敲门问问。 疑惑之下,她轻声叫道:“学姐?” 秦静风许是也没想到她脱衣服那么快,一进来就看到一片白,视线微微凝滞,滑过洗手台上乱堆的衣服,稍稍停顿,继而收回。 须臾,她歪着头,臂弯搭着睡衣,颔首示意:“一起泡?” 明愿心头一阵诧异:“我当然是没意见。” 她老早就提出过一起洗澡的愿望,甚至第一次请求来自好多年前,但可想而知,秦静风这个穿衣服洗澡的“怪家伙”,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但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来不及探究,回答完问题,明愿便转过脑袋,盯着浴缸上涨的水面。 明明看着也没什么,这已是学姐默许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潜意识这样做。 泡泡球一入水便翻滚着融化,像是水底喷发出赤红色的岩浆,迅速把水面染红,气泡咕噜着涌出,泡泡球越滚越小,有嘶的长声响如一根箭穿梭其中。 而这所有的声音,都压不住身后传来的动静。 秦静风在一步步走近。 她停下了,按照时间和她的步速来算,应该是停在了镜子前。 衣服被拿起,放到脏衣篓。明愿猜测,这里是她的衣服,学姐在帮她收拾。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这次就应该是学姐的衣服了。 浴缸水满了,满眼飘摇的红色,玫瑰香气浓郁扑鼻,明愿脑中的小火把脑浆一点点煮沸,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做什么。 忽而,一只脚踩在了她身边。 明愿感到自己的脊椎都在发紧。 她艰难移动视线,瞥见那一抹白皙,以及垂落的黑色.... 咦? 明愿抬头,这才发现秦静风并非像她一样脱个干净,而是穿着酒店的黑色睡衣。 居然会有点失落。 方才抢夺她目光的那只脚已沉入水中,一同没入的还有一对纤细的小腿。秦静风沉入浴缸,靠在边缘,侧头问她:“不进来吗?” 不知怎么的,现在的学姐好像和方才的不同。 日常的学姐,都是带着点柔和的,像饱满的多肉,似乎随意掐在哪里,溢出的都是甜美的香气,只有偶尔露出冷面孔时,才会有生人勿近之感。 而此刻的她,明明是微笑的,那轻扬的眉峰却透着一股逼人的厉气,唇勾着,眼眸格外黑白分明,还是那张脸,气质却截然不同,好像一直被罩子里的人,突然把那罩子给掀开了。 进来之前还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浴室门是什么神奇任意门吗? “进啊。”明愿傻乎乎道:“我就是看你看呆了。” “这样。”秦静风点头。 “....”明愿真想一巴掌抽在嘴上,可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浴缸真真宽敞,比家里的要大两倍吧。” 秦静风默念:“家里的。” 明愿道:“就是你家的。” 秦静风漫不经心:“嗯,差不多。” 水不断溢出,明愿慢慢沉入其中,被热包裹,忍不住长叹:“人活着就是为了享受。” 温热的水抚平每一条进紧绷的神经,明愿像只被顺毛的猫,眯着眼睛问:“这个味道好闻吗?” 香气萦绕着美人,仿佛具象化了,像是流连花丛的蝴蝶。秦静风就是那朵被蝴蝶追随的花,清艳至极,却始终盯着水面,没分给她的一眼:“不错。” 有几缕濡湿的发丝黏在女人脸侧,乌黑的发,雪白的肤,对比鲜明,像置身在一场飘零的小雨中,被不带恶意的染湿。 明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学姐,原本眯起的眼睛睁开。 注意力一集中,她发现更多细节,学姐才刚入水,就被泡得脖颈泛红,耳朵和脸颊都是。 不过,真奇怪,这些地方水根本泡不到呀,为什么红得那么快? “看点东西?”秦静风问。 不看视频纯泡澡似乎有些无聊,明愿赞同这个观点,恰好有一台电视就被挂在浴缸上方,语音就可以启动操作。 发出一连串指令,明愿搜寻着适合当下场景的片子,但她长时间不看这些,面对一张张陌生的封面,实在挑不出名头:“嗯...最近忙工作,都没看过什么新剧了,学姐有推荐的吗?” 秦静风淡定道:“看看排名第一的是什么。” “行。”明愿按照她的话说指令,很快,排行第一的电视剧就被检索出来,自动播放第一集。 画面刚亮,明愿就察觉有点问题,那是一片屏幕的外语,好像是外国片,并且是小语种。 过了会,她发现更大的问题,那简短却信息量爆炸的片头,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那就是两个女人在亲吻,这似乎是一部女同性恋题材的剧。 明愿有些坐立不安。 她看剧的口味很宽泛,什么类型都要尝一口,来者不拒。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这,会毫不介意,甚至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看,但怀旧坏在,她不是一个人。 并且,她们恰好还是两个女人,且正挤在一起泡澡,几乎赤诚相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秦静风是不太喜欢看剧的,那么她接触类似题材会更少,她会不会觉得别扭? 第81章 一想到这种可能,明愿就坐不住了,悄悄以余光观察,好在,秦静风没什么反应,好像不太排斥。 也是,作为一家传媒公司的高层,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 没有心理负担,明愿也就沉浸在剧中。 这是一部标准的偶像剧,唯美的场景,漂亮的主角,略显刻意但着实浪漫的相遇。明愿算是个爱沉溺幻想的人,看得喜滋滋,直到亲密场景的出现。 泡了好一会,身上热腾腾的,电视上的画面无疑再次升高了温度。潮湿的触碰,唇齿的磨擦试探,粉色的舌尖。 呼吸加重,明愿动了动喉咙。 突然,玻璃窗外一道紫电划过,在明愿还没反应过来时,震裂天穹的轰隆雷声轰碎了一切气氛。 她大叫一声,下意识往旁边躲,靠上了秦静风的身体。 窗外是一座座还亮着灯的大楼,雷电像是顽皮的孩子,吓到了所有人,又悄然溜走,仿佛从未来过。 乌云阵阵。 “今天还有雨?”明愿胆战心惊问。 秦静风道:“天气预报说过,出门没看?” 低哑的嗓音从极近处传来,明愿这才意识到自己靠学姐太近,整个人都僵成个直板,往后一撤,才敢看人:“我我我,我没这个习惯。” 浴室内的热气都因那道雷电散去一些,秦静风调整了一下姿势:“好在你回来得早,避开了。” 明愿别开视线:“也不早了,那个时候都快十点了好吗。” 为了吸引观众看下一集,电视剧停留在最为亲密的地方,便开始播放预告,正要跳转时,秦静风叫了停。 明愿懵懵得问:“不看啦?” 秦静风瞥她一眼:“不热吗?” 剧情播了四十五分钟,她们就泡了那么久,手都皱了,人没晕真是奇迹。 经她一说,明愿顿时觉得热到难以忍受,好像被丢到沙漠里暴晒了一天,汗止不住往下流淌。 她急急忙忙上去,擦干身体,换上衣服。一阵干爽舒适中,她有意无意回头,发现秦静风也出来,刚换好新的睡衣。 明愿咳嗽两声,转身走出了浴室。 身子爽利,心情也轻松,明愿一头倒在沙发上,舒服到叹息两声。 秦静风慢腾腾走出来,也来到沙发边,没躺下,而是坐在边缘,用手机回消息。 明愿一偏头就能看到她的背影,宽窄均匀的肩膀,白皙的脖颈。 方才那个电视剧中的两位主角,其实都很漂亮,放在演员堆里,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可看得时候不觉得,这会回想起来,明愿认为,她们都没有秦静风吸引人。 不止是容貌方面,而是别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明天还要出去玩,按照秦静风的习惯,应该等下就会催她早睡,但明愿很喜欢今天,是讨厌的昨天和期待的明天都不能比过的今天,她们刚刚还一起吃了自助餐,说些“针锋相对”的话,还泡了澡,她看见从未看过的学姐。 很想聊聊天。 为了不让夜晚结束得太快,明愿翻身,脸枕着手臂,揪住女人腰间的衣带:“你着急睡吗?” 第44章 端倪(六) 女人还拿着手机,偏过头来,黝黑的眸子望着人:“有话要说?” 明愿习惯性撒娇:“学姐....” 秦静风轻笑:“嗯?” 明愿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拇指移动到手机边缘,按下开关键,屏幕熄灭。秦静风侧过身,一条腿搭上沙发,长袍睡衣滑下去,露出一节均匀的大腿,膝盖处被热水泡得微微泛着粉。 怎么有人连关节处都生得好看? 她勾了下头发:“看来是比较冒犯的问题,否则你会直接问,而不是先给我个警告。” 明愿盯着人:“这怎么能算是警告呢?顶多是一声通告。” 秦静风摆出一副“有什么区别”的表情。 她真正想拒绝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所以明愿知道,这是一种默认,是往年相处所习以为常的温柔。 “反正我要问了,”明愿蛄蛹着身体,往沙发里缩,强行挤出第二个人的空间,还用手拍拍:“你躺在这。” 秦静风撇了眼,移开视线:“很挤,不要。” “不挤啊。”明愿猛地坐直,又往里挪挪:“能躺下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挨不住她持之以恒的劝说,秦静风只得照做,另一条腿也上来,并拢在一起,身子往下滑,直到脊背的位置靠在扶手上。那里包了软布,并不硌人,像枕头一样舒服。 “看起来,”秦静风躺好,稍微侧向沙发里的人:“你要长篇大论了。” ”我尽量长话短说吧,”明愿在心里为‘阴谋’得逞而暗喜,随口扯谎完,问起最想问的问题:“我想知道,学姐可能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 女人被她拉到这不够宽敞的沙发上躺着,和她的距离几乎只有一拳相隔。 在这里,明愿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得清女人脸上一丝一毫的情感转变,无法被光的折射和头发隐藏。 而听到她问题的瞬间,女人瞳孔有微微的颤动。 明愿补充道:“你说过对恋爱不感兴趣,我有记住,但就算不谈,那理想型这个,就一点偏好都没有吗?” 秦静风掀了下眼皮:“这个问题我也回答过了。” 尽管毫无印象,但学姐说回答过,那就肯定不是胡诌。 为了不被当成脑子不好或者根本不在意答案的人,明愿不敢接着深问,含含糊糊哦了声,装作想起来了,脑子却在拼命回忆。 在哪里问过来着? 被她营造出来的近距离空间,让她可以更好的观察秦静风,但相应的,自己的所有反应也暴露在人眼下。 那双有着细细窄窄眼皮折痕的眼睛,低垂下*来,凝望人,深处总流出清泉般的明澈。 明愿绷住脸皮,尽量面不改色,在巨大压力下全力催动大脑,检索关键字,榨干回忆。 谁知,在脑海一通深挖,还真让她想起来了。 刚刚得知被男友分手的那天,她在阳台上给秦静风打电话,说起自己对爱情和恋人的感悟,那时便问了学姐的看法。 秦静风的回答是:“阳光,善良,笨笨的。” 不过是几月过去,答案不可能改变,明愿就当这是新鲜的,还记得给自己找补。 “最近可能是遇到的事太多,感觉记忆力在退化,什么都记不住....” 没有放过她所有细小变化的秦静风敛着笑意,别开脸,勾唇道:“说明你不会被过去的事情困扰。” 明愿道:“坏就坏在这种遗忘并不能控制,我小时候那些尴尬的事,都是4k超高清回放的,反而是快乐的记忆都模糊。” 最单纯无知的年纪,总会犯下一些日后想起来恨不得原地死去的幼稚事,那时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可当它们在回忆里重映时,却会无穷无尽得唤起当下的痛苦,并反反复复。 秦静风说:“回忆痛苦比回忆幸福要容易,那时的感受也会更加深刻。” “嗯。”明愿答应一声,再次抬头,看到女人由骨骼撑起来的侧脸,线条清晰利落,漂亮到惊人。 她像是在回忆什么,眼睛汇聚着灯下的碎光,嘴唇翕动:“伤口会在你的身体上留下疤痕,幸福却像是水一样流过去了。” 忽然,她转过脸,转过那轻易令人迷醉的眼眸,伸出一只手,以柔软微凉的指腹按在明愿的眼睛下方,轻抚那一道陈旧的伤疤。 “经年之后,你会记得哪一个呢?” 明愿不知道,但明愿很清楚,她会记得当下,在馥郁暖香中,被抚摸伤疤的这一刻。 “学姐,”她整个人都放松,也没了自制力,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是不是见过很多不好的人,所以才总是会对善良?” 这无疑于直接刺探过去,秦静风挑了下眉头,看不出喜怒,把手垫在后脑勺下:“你应该问,世上真有好人吗?” 明愿自告奋勇:“我啊。” 她转换姿势,趴在沙发上,以手肘撑着自己,两条小腿交叠:“我向你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明愿,二十四....二十五岁,不,还没过生日呢,那就还是二十四岁。” “女,从不干坏事,学习成绩还不错,工作能力马马虎虎,但爱护宠物,孝顺父母,就是人懒了点,可没坏心眼,我不算是好人吗?” 秦静风抿唇笑:“算。” 明愿道:“你现在认识这世上第一个好人了。” 秦静风说:“早就认识到了。” 明愿一点负担都没有,顺着她的话夸赞自己:“学姐的投资眼光我一向是相信的。”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对她了如指掌的秦静风知道她想做什么,一脸认命的神情:“又想跟我算哪一笔账。” 两腿用力一蹬,明愿哼了声。 第82章 她方才想到的,还是高中那次出游后的拉黑一事。 发觉自己毫无理由被删除后,明愿异常气愤,暴跳如雷,但同时失望透顶,心如死灰。 她没打算去找人问怎么回事,而是决定放弃这个朋友。 于是,她又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那天。 由于三个年级的考试都撞到了一起,考场不够,会借用大学的教室,明愿运气不太好,被分配到了大学中,要多走一段路。 在怨声载道中,她踏进了这个有秦静风活动的大学,心里念叨着可不要让她碰见那个讨厌的人。 也不知道这次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居然真没遇到,连那“怪人”的八卦也不曾听到了。 最后一科考完,明愿去食堂蹭饭。 天边擦黑时,她本着散步消食的心态,放慢步速,沿着校园湖慢走,没走多远,发现了一本困在树丛里的书。 会出现在这个位置,多半是没注意掉下来的。 她撸袖子,把书捡了起来,拍去灰尘落叶,反过来一看,灰白色封皮,是加缪的《局外人》。 这本书应该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脊还贴着索引号。 明愿打算直接拿到图书馆去,可手往书脊一掐,感受到不太对的厚度和坚硬,像是里面夹着东西。 翻开一瞧,明愿顿时有种“天道好轮回”的畅快之感。 里面是秦静风的学生卡。 如果学姐没干删除拉黑的事,明愿现在只要通过微信联系,就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顺便把东西归还。 可她做了,把两人的关系搞僵,导致自己东西丢失,还被一个亲自惹怒的人捡到,真是报应不爽! 若是明愿再坏心眼一点,肯定要拿这个学生卡做点文章。 毕竟,她们大学是饭卡校园卡所有功能性卡片合一的,这张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坏就坏在,明愿没法狠下那个心。 并且,她在马场见过秦静风辛苦工作的样子,也知道这卡里就算只有一丁点钱,对于那人而言也是顶重要的。 不甘心就这么交到失物招领处,但也不想做出太伤害人的举动,明愿纠结了好半天,打算先联系到人再说。 由于手机号也被拉黑,她找到公用电话亭,给秦静风打了电话,那边好一会才接,是疲惫的嗓音:“谁。” 明愿报上大名:“明愿。” 她察觉自己的语气颇有中来算账的意味。 对面沉默了一会,明愿以为她会挂断,像是删除一样决绝,便捏着书,打算等她挂断后再打第二次,并告诉眼界狭窄的她,因为愚蠢而错过了什么。 可谁知,秦静风并没有挂断。 明愿听到一阵沉重绵长的呼吸声。 听筒深处,似乎还有谁在叫嚷的声响,以及砰砰乓乓的搬运声,秦静风身处一个极其嘈杂的环境里。 看了眼手表,明愿意识到,这个时间她应该会在工作。 “找我有事吗?” 老式电话亭的音质不好,含着雪花似的,秦静风的嗓音也模糊,不太平稳,听着倒像是在忍耐着哭。 “哦...”一时间,明愿什么想法都没了,如实道:“我捡到你校园卡了,你来拿一下吧,我在第一食堂附近的咖啡馆等你。” 那边有人在催促,秦静风只来得说一个“好”,便挂断了电话。 明愿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脑子里始终回想着秦静风说的那句话,反复揣摩她的语气,是在哭吗? 咖啡馆投射出明亮的光芒,人不太多,稀稀拉拉坐着,很安静。 明愿找到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两杯咖啡,等待人过来。 大约五分钟后,咖啡馆的门被推开,秦静风出现在店内过曝般的惨白光晕里。 和上次相比,她又瘦了许多,像根木架子把衣服支着,又白得像鬼,说出口的话也像是冤魂索命:“明愿?” “....你。”明愿欲言又止。 “久等了。”秦静风走过来。 她身上穿着一家奶茶店的制服,头上还带着同款的帽子,胸口起伏着,气喘不匀,约莫是刚从打工的地方飞奔过来。 明愿有点后悔,刚刚应该问她在哪里,而自己送过去才对,反正她是闲人,又没事可做。 不过,秦静风的态度倒是超出她的想象。 为了删除好友的事,本以为此人多少会有点愧疚,可却没想到,她像是没发生过一样,自然而然地坐到对面。 没有逃避的意思,但显然也不打算道歉。 她这样,明愿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既然遇事不决,那就先确认最想确认的地方, 她仔细观察秦静风的眼睛,那里的确布满血色,但大约是休息不足造成的,而不是因为哭。 不知为何,明愿松了口气。 她是个很容易被支开注意力的人,观察从眼睛开始,就会忍不住滑落到别的地方,还校园卡的事被抛到了脑后。 明愿发现,苦恼的生活不断削去秦静风身体的血肉,却削不断她独有的气质与美丽。 她扎着高马尾,在繁重的工作中强行挺直脊背,睁大困顿的眼,变得精瘦,敏锐。 虽无法抹去那疲惫带来的死气沉沉,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力量,蕴藏在她的眉目间,像是在薄薄皮肤下藏了一柄利剑。 和她的名字挺不相称。 兀自打量一会,视线重回到眼睛,对视时,明愿才想起来有正事要做。 她正想解释下自己的发呆,却随即发现,对面人其实也在打量她。 那表情里,似乎有一丝慰贴的.....庆幸。 第45章 端倪(七) 把人加黑名单里的时候那么决绝,她对明愿的感情一定是偏向于负面的,才恨不得立刻斩断所有联系。 所以,明愿方才思索过,秦静风看见她时会露出什么神情。 厌恶?忍耐?冷淡? 可现实截然不同,这场意外重逢带来的,却是她的庆幸。 明愿不太能看懂她的表情。 那份异常勾起了她的探索欲,可被删的怨气还在,阻止她放下面子,更进一步,只好把嘴抿紧。 沉默之下,还是秦静风先开口,试探问:“我的学生卡....” 明愿换上一副自以为不好惹的脸:“卡我肯定会给你,留着也是没用,但有些事情,你不应该先给我解释清楚吗?” 她不想给秦静风钻空子找理由的空间,所以直接把矛盾点说出来,语气也是少有得严厉。 眼前人长着一张颇显乖巧的脸,缺乏威胁性,只有眼下那条疤显得有几分叛逆,但还是遮不住那一身乖乖女的气质。 压下奇异翻涌的心潮,秦静风眼睫颤动,避开了女孩明虹般的眼神,安静须臾,站了起来,向她微微俯身道:“对不起。” 看得出来,她是诚心实意在道歉,但由于穿着奶茶店的制服,还带着帽子,两人之间的矛盾就不太像是朋友的矛盾,而是客人和店员之间的了。 害怕被人误会,明愿一阵赧然,急忙把人拉下来:“你干嘛这样,坐好,弄得我像是在找事的顾客一样。” 拉人坐在身边,她还要悄悄观察店里的别人,好在这会客人稀少,都没注意到这处角落。 “抱歉。”秦静风也意识到不太妥当,把帽子摘下来,弯折后握在手里。 原本她坐在小圆桌对面,经过这一下,便坐在了明愿身边。 女人的长发被帽子压乱,又因为发量多,从下方顶起,有点蓬起来。 本该是野人般的乱发,却胜在人纤细精巧,脸只有巴掌大,让那乱发有点像刻意勾出毛流感的假发。 明愿还拉着她胳膊,这么近的距离,能清晰看到她苍白细嫩的肤色,眼角弥漫开的红血丝,便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 是人就有爱美之心,审问美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还是一个明确比自己大上好几岁的姐姐。 明愿心里对年长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尊敬的。 “原因呢。”她牙齿乱颤,逼自己继续问,要个答案。 秦静风垂下头,唇角抿着,显然不打算回答。 明愿郁闷:“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哦,搞得我好像在欺负人一样。” 须臾,秦静风终于抬头:“学妹,我等下还要工作。” “你真是...”明愿有些无语。 秦静风看了她一会,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把她的微信和电话号码都从黑名单放出来。 虽然没有得到想到的回答,但她这番动作,也是表明态度了。 明愿心说这还差不多,嘴上道:“被人追到门前才知道错,我没有那么轻易原谅你,你记住。” 她拿出那本《局外人》,翻开来,夹着学生卡的那一页,有一句话恰好被人用铅笔浅浅标注了出来。 [我一直琢磨不透,日子怎么能既漫长又短暂。] 应该就是秦静风画出来的,为了擦掉时不留痕迹,她画得格外轻,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 第83章 “谢谢学妹。”秦静风伸手把学生卡拿了出来。 明愿将书一道还回去:“你都拿走吧,我又不看。要注意,下次可不要弄掉了。” 秦静风意味不明地笑笑,没有回答。 打工到半路赶出来,屁股刚坐热就还得回去继续忙活。秦静风重站起身,把帽子扣上:“谢谢你,学妹。” 明愿想说你至少要请我喝一杯咖啡,但又觉得不让她花钱会更好点,便改口调侃道:“你进门的时候不是还叫我明愿吗?” 秦静风扯唇,露出一个明朗的笑:“那就明愿。” 她只笑了一下就收回,把自己重关在严肃中,好像她给自己的欢乐指标就这么一丁点,消耗完就要及时退回。 “我得先去忙了,下次再说。”秦静风打了个招呼,打算离开。 刚走两步,她停下来,回过头,轻声说:“我本以为不会再见到你。” 明愿说:“那是你的错。” 如果我们不够亲密,那就是你的错。 “这件事你已经谴责过我了。”几年后的豪华酒店中,秦静风靠着沙发扶手,面含笑意强调着。 前段时间喝醉酒,明愿没少拿这事来拷问她,按理说,这是一件已经解决的事。 她又提起,肯定是心里还有结。 明愿冷哼一声。 这几个月的亲密无间证明了,她与秦静风很合适,如果早一点熟起来,何至于平平淡淡了九年? 其实如果不是那时的秦静风太冷漠,她们早就是无话不谈的真正多年好友了。 不过,那会学姐的日子大概不好过,明愿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再去说什么。 连生活都顾不上的人,哪里有精力去发展友情呢? 她只好将话题扭到回忆之前。 “依学姐的条件,肯定没有拿不下来的人。” 一句试探性的话,不假思索从明愿口中说出,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回答。 秦静风顿了顿,道:“不好说。” 明愿立刻道:“怎么不好说,谁敢拒绝你,告诉我,我生气了,帮你讨回公道。” 她能闻到秦静风身上的香气,与自己同样来源于玫瑰味的泡泡球,但又有细微的不同。 女人脖颈与小半胸前的肌肤都柔韧而白皙,在灯下如细腻的瓷。 秦静风启唇说道:“单方面的喜欢没结果,是自己不够合适,又不是不公平的表现,何来公道可言。” 学姐说得对,喜欢这种事的确没法强求,可是.... 明愿心道:可是像学姐这样优秀又漂亮的,若是让我来,恐怕都愿意呢。 “那就是确有其人了?” “maybe.” 见她没有直说的想法,明愿也不再追问:“你是对的。” 刚洗完澡时浑身发热,躺了一会后,温度丧失,过低的空调变得有些难以忍受。 明愿冷得发抖,又不想挪窝,正试图从秦静风身上汲取点温暖,就见人站了起来。 “你干嘛去。”她问。 秦静风道:“不冷吗?” 她去屋里一圈,拿了张薄毯出来,盖在明愿身上。 享受着她的服务,明愿笑嘻嘻道:“每次和学姐待在一起,都有种家的感觉。” 秦静风道:“受宠若惊。” 等她铺好毛毯,明愿把人抓住,再次拉上沙发,一起裹进被子:“再聊聊天啊。我又想到你家了,真好看,不像我家,是我真正的家,却没什么温馨感。” 她补充道:“单纯指的是装修风格哦。” 热气腾腾的被窝里,女孩柔顺的发扫过肩头,秦静风轻轻眨眼,说道:“你爸妈那个年代大概不讲究这些。” 明愿道:“主要是我妈和我爸不爱研究,都秉承能用就行的理念,看起来就很随意哈哈哈。” 她伸手搂住人,习惯性撒娇:“你是怎么想到那样装修家里的啊,我以后要是买房,可以让你帮我参考吗?” 秦静风问道:“买房要做什么,结婚吗?” 明愿一惊:“才不啊,学姐,你的观念怎么那么腐朽,买房就是为了结婚吗?” 说完,她忍不住刺探:“你不也买了,我看你还是孤家寡人呢。” 秦静风瞥她一眼:“尽会说这些话来挤兑我。” 每次挑衅成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明愿嘚瑟完,认真回答:“想买房是因为....我总不能和我爸妈住一辈子吧,以后肯定要出去的,这不提前规划规划。” 因为她说得认真,秦静风也认真在听,似乎还在思考妥帖的回答。 她这幅样子是明愿最喜欢看的,乐呵呵凝望了一会,就听女人说道:“买得起吗?” “.....”明愿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学姐!” 不愧是一阵见血的秦静风,一下子就看出问题所在了,先不提她想买房的原因,现在的房价,还真不是她能够负担起来的。 她叹了口气,用额头撞女人的肩膀,好几下才解气。 秦静风任由她动作,等她安静了,才说道:“好好工作,给你升职加薪。” 明愿闷闷道:“吃下你这个大饼喽。” 作为她顶头上司的秦静风承诺道:“我能给你的,可是能吃到的大饼。” “我先吃吃你...”明愿张口就咬。 一番玩闹,两人都有点累了。一个工作,一个游玩,体力榨得干净。 没人愿意动弹,就各自放着大床不躺,挤在这小空间里入眠。 本以为身体的疲惫会换来安眠,可事与愿违,明愿又做梦了。 这次也不是噩梦,而是充满浓郁玫瑰花香气的潮湿之梦。 电视正在播放着两个女人亲吻的画面,水声啧啧。 室内温度不断升高,浸泡着两人的水温也在失控。 明愿不知受了什么指引,转头看人,看秦静风勾人的那张脸,以及她露在外面的,微微泛红的肌肤。 推开水面,明愿靠近她,俯下.身,探出舌尖,舔了下女人的锁骨。 像舔了口蛋糕,果然馨香,和想象中的一样。 感受到她的战栗,明愿抖了下眼皮,脸埋进她颈窝。一手控制住她的腰,摸索着扯掉衣带,另一手扣住女人的后颈。嘴唇沿着动脉向上,衔着她的心跳,寻到与自己同样的湿热,印了上去。 辗转反侧。 格外氤氲放肆的梦,明愿是被热醒的。 她脸颊通红,摸了下旁边,秦静风已经离开了,浴室里传来洗漱的声响。 窗帘没拉开,屋内昏暗,看不出时间,但应该已到了早上。 明愿按住胸口,控制不住跳到疯狂的心脏,想到梦的内容,一遍遍谴责自己的荒谬。 明公主啊,只是看个电视剧而已,你简直坏透了! 第46章 端倪(八) 昨天一起看剧时,明愿太过于沉浸在剧情中,忽略当下,所以也没感受到氛围多奇怪。 她本以为这只是个小小的插曲,哪怕是泡完澡和秦静风躺沙发上聊天时,都没有多想过。 但为何入睡后会做那样的梦呢? 梦中的对象还是学姐.... 怎么都想不通。 扯被子蒙住脸,挡住尖叫,明愿兀自崩溃。 谁知,闭上眼睛后,梦的画面更加清晰,还渗出了柔软的声音。 那完全出于臆想,根本不可能是学姐会发出来的声音,挑战着明愿神经的硬度。 不,她绝不会回忆那份美好的触感,也不会想仿佛融化在舌尖的雪色肌肤,绝不能,绝没有.... 浴室的声音停了,但人久久没出来。 毛毯里热得喘不过气,明愿用力一掀,坐了起来。 伸手扒拉下头发,她望向卫生间的门。 秦静风在浴室待的时间似乎太久了。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愿担心出什么事,赶忙滑下沙发,跑到卫生间门口叫道:“学姐?” “嗯。”秦静风回应得很快。 仿佛是明愿的一声叫,打破了内部的沉默,瓶子叮叮当当的声音再次响起,并加快了些。 没一会儿,秦静风开门走了出来。 明愿不由得眼前一亮。 秦静风已经把自己收拾好了,换了衣服,白色高领毛衣加一件咖色大衣,头发卷梳过,化着淡妆。乍一开门,出现在灯下,不像是从卫生间,而是从秀场上下来。 她的口红还湿润着,显然是刚涂上没一会,甚至就在明愿叫了她之后,就隔着那面薄薄门扇抹下的。 一阵饥饿感涌上,明愿肚子咕咕叫起来。 “饿了?”秦静风挑了下眉,左手尾指勾了下明愿的头发:“快点洗漱,我们下去吃饭吧。” 她个子高,又穿了有点跟的鞋,香气追逐在她衣袖间,再播撒在女孩周身,像是落下一片轻盈的羽毛。 明愿站定不动,直到那阵香气错身而过。 “....”她看向时钟,七点半。 学姐起床这么早吗? 第84章 洗漱完,明愿钻进卧室,换好衣服。 等她出来的时候,秦静风已装好行李,坐在沙发上等待了。 低调的商务型行李箱放在她脚边,她两条腿交叠,身子半躺在扶手上,一手撑着额头,另一手随意把玩昨晚盖在两人身上的毛毯。 听见动静,她眸子转过来,懒懒散散,暗色的沙发与衣服衬得女人眉眼格外清晰动人,唇角似笑非笑。 “收拾一下,等我们逛完街,来不及再回来。” 她们是下午五点的飞机,逛完街吃个饭就可以去机场,没必要再回酒店一趟,所以让酒店的工作人员先把行李箱送过去较好。 明愿看着她的脸,下意识点点头。 转身回屋子,把门关上,她忍耐了一会不听话的心跳,才想起来办正事。 等两人从房间出来,时间来到八点。 她们在楼下吃了早饭,把行李交出去,便出了门。 今天是周日,人不少,街道塞满了往来的车辆,两轮或三轮车填补了剩下的缝隙。暴雨后的城市掀开长久积累的灰尘,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新鲜感。 昨天还是大暴雨,过了个晚上就风和日丽,甚至还有刺眼的日光。明愿吐槽完,就见一顶遮阳伞在头顶撑开,秦静风道:“想去哪里玩?” 考虑到时间有限,明愿依然没给游玩范围划得太大,偏向于城圈和靠近机场的方向。 在手机上设定好目的地,明愿下了打车的单子,退出手机后,忍不住点入了相机,调成微电影模式。 把身边最近的人框入镜头,明愿问:“我们要不要拍个vlog?” 秦静风道:“想拍就拍。” 既然她发话,明愿就不客气。 她一干起坏事来非常有劲,也不怕太阳了,拉开距离,对着秦静风三百六十度一顿狂拍,像是在做好了一样手工艺品展示一般。 秦静风瞥她:“你的vlog,却在拍我。” “嗯...”明愿收敛些:“我不拍你的脸。” 秦静风轻笑:“没拦着你,可以拍。” “不不不,我是想要发出去。” 等车的素材取到这里已经足够了,但明愿还在拍,相机上移,又回到女人的脸上,并一个个尝试最适合她的滤镜。 屏幕上,女人的表情有微微的凝滞,似乎想到了什么敏感的东西。 她问道:“朋友圈?” 说这三个字时,她眼神没那么定,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不是朋友圈,”明愿摇头:“我想开个记录日常的新号,再写点小故事什么的,浅浅经营一下。” “目的呢?” “暂且没什么目的,暂时就只是....记录而已。” 无论哪一个滤镜都能发挥出学姐的美,明愿啧啧称奇,抬头用眼睛看人:“学姐还是很相信我的拍摄和后期技术的吧。” 见她拍完,秦静风把伞举过来:“是想让我承认你的工作能力吗?” 明愿歪头,无辜道:“难道我的工作能力有问题?” 秦静风眯了下眼,忽而,用没举伞的手,揉了揉锁骨的位置,勾唇:“没问题。” 一个小小的动作,登时让明愿脸通红,手机差点甩出去。 锁骨是昨晚上那个梦境里,明小贼第一个触碰的对象。 这动作如多米诺骨牌,引起她一连串回忆炸开。梦境中详细发生的事,几乎是立刻跳进脑海,这灼人的阳光,似乎也变成了炽烫的水温,浇在周身。 尽管有很大可能性,秦静风只是随意摸了下,不含意义,但万一呢? 或许明愿在睡得不清醒时,真迷迷糊糊干出这种流氓般的事了? 一想到有那种可能,她头皮发麻,心惊胆战。 这时,电话响了。 明愿手忙脚乱接电话,和找不到路的司机重确定地址,这才手指麻痹地收起手机。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等两人都坐进车子的后排,明愿依然放空视线发愣。 会有这种事发生吗?如果不是,秦静风突然摸锁骨是什么意思?她平时有这种习惯吗?还是衣服不舒服调整下? 要不要向学姐确认? 只是稍微动了这个念头,便立刻在心中全方位否决。 这件事还是装傻不再提了为好! 越想越焦虑,明愿心中一片惶恐,依然在反思。 真是太奇怪了,昨天看剧的时候根本没什么感觉啊!到底是为什么要做这种梦! 况且,梦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该在早上醒来就忘记差不多了吗? 她怎么早饭都吃进肚子了,还是对每一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明愿心里一顿哀嚎,但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也不是全然无辜。 早在秦静风扭伤脚那会,她就借着按摩这个理由,为自己谋求点“不干不净”的想法了。 昨晚秦静风虽穿着睡衣,但那样的她,也是明愿从未见过的,难以做到见之既忘,连带着那个梦也印在脑中,挥之不去。 深色垂感睡衣,被浴缸中的水打湿,贴在身体上,勾勒出弧度,与她相似,但又不同.... 说到这里,凭什么学姐还穿睡衣啊,她自己都赤诚相对了。 思索中,忽听到有人说:“很专业。” 明愿一个激灵,迅速转头,盯着秦静风的脸,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 秦静风道:“明公主的工作很专业,怎么了?” “那当然了,”明愿松了口气:“我可是凌海最大传媒公司的员工。” 她忍不住玩了个梗:“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秦静风在笑,没有回复。 前面的司机误以为在问他,转头说道:“我吗?我是司机。” 两人都笑开。 在城市热门景点逛了一圈,明愿突然想吃火锅,两人便找了个热度还算高的火锅店吃饭。 等菜上来的时间,明愿一条条查看上午拍的素材,想到今天就是出差三日的最后一天,叹息道:“唉,又快结束了。” 秦静风问:“什么快要结束。” 明愿差点直说出真正的想法,临到口了改变道:“放假的时间快要结束。” 她没修正的答案其实是“与你相伴的时间快要结束了”。 从父亲出差而意外开始的同居,到秦静风受伤,再到出差,又一次相伴,又一次将要分开。 和学姐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是快乐的,心里多少有点不舍得。 但是,说这种话,就连她一个神经大条的人都觉得有点怪。 要是让她闺蜜来瞧,必定会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而后语气千转百回得问一句:“你不会是弯的吧,明公主。” 那明愿可解释不清楚了,引起了学姐的反感也不好。 秦静风道:“要有那些无聊的日子衬托,快乐才会更快乐。” “你说得对,说得对。”避免多说多错,明愿闭上嘴。 一顿饭吃了接近两个小时,在楼下散了会步,两人一同去了机场。 等待起飞的时间,以及在上了飞机后,明愿都在辛勤剪视频,落地时,第一版vlog也被剪了出来。 而这也是她们一段诡异关系的起点。 第47章 端倪(九) 到家时,明愿捂着行李箱,小心翼翼推门。 客厅灯开着,里头安安静静,父母都睡下了。 每次看到空荡荡的家,就算知道人在,也会觉得落寞,或许是习惯了有人陪伴并等待着的日子? 好不习惯。 拎箱子进屋,明愿一屁股坐在地上。 发呆休息了一会,她往后靠在床沿,后脑勺磕在床上,拿起手机,举到脸前,给秦静风发消息。 明珠:[我到家了啦,学姐,你呢?] 秦静风的消息来得很快。 野风:[我也到了。] 野风:[辛苦了,早点休息。] 说了几句寒暄话,明愿放下手机。 盯着天花板又发了会呆,她直起身,开始收拾行李。把衣物,鞋子,洗漱用品等规整,剩下些商场里购买的贴纸玩具,也被一一拿出来。 其中,天下第一好闺蜜的两个徽章还好端端放在她这里。 无论她怎么拿出撒娇绝技,想让秦静风佩戴,都会被彻底拒绝,这份坚决的态度让明愿好生吃惊。 毕竟,秦静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以往不管什么事,*只要明愿一套撒娇大法下来,都会管用,除了这次。 看来杀伤力还是太强了。 整理完行李箱,明愿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完,一想到还要洗澡,顿时两眼一黑,恨不得直接晕倒在地,睡着得了。 在地上坐了会,她还是决定拖延半个小时再说。打开手机,点进视频软件,想重温一下自己剪的视频,没想到在右下角看到了鲜红的99+。 “嗯?”明愿坐直了。 点进去,两百多个赞,几十条评论,还挺热闹。 随便划了划评论内容,大多是在赞扬她调色好看,配乐合适,天气不错。一条风格不同的评论夹在其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第85章 [新出的cp吗?还蛮好磕的。] 好磕吗? 作为同样爱磕cp的人,对这个词语太熟悉了。明愿撑着下巴,把视频又从头到尾看了遍,从开始打车,一起逛街,吃东西,嬉闹玩笑,到结束。 磕点先不提,她发觉了一些自己亲身经历时没发现的细节。 例如,走在马路上时,秦静风总会让她走在里面,时刻低声提醒她注意安全。落在她头上的花,会被秦静风小心撵走。她吃了一半就不想吃的食物,在塞给秦静风后,女人会任劳任怨得慢腾腾吃完。 竖版视频是不露脸的,只能听到女人和缓的嗓音,但明愿知道那张脸,也知道她是怎样笑着,以温柔的眼神做出这一切。 明愿享受这些无微不至的照顾,已成了习惯,才会无知无觉。 为了配合阳光的画面,选择的bgm也是欢快轻松的。安静的夜晚中,明愿缩在床边,一连看了好几遍,那快乐的音乐驱散了深夜的疲惫。 在起身洗漱前,她回复了那条评论。 [不是cp,是朋友。] 再一次恢复上班状态,这次,同事们终于发现她似乎有些不对,认为她刚来没多久,独得秦总监宠爱,很是奇怪。 作为同一个学校出来的人,内推进来这点渊源,告诉别人也没事,明愿自己能力也足够,又不是纯靠关系,不怕人说。 但不知怎么的,她并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承认与秦静风的亲密,所以,还是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职场环境本就容易有八卦滋生,她知道有关于她和秦总监的流言不会停止,也不知道最后会发酵成什么样子,但她不在乎。 她唯一在乎的点是,秦静风一恢复工作,就再次忙碌到脚不沾地,完全不见人影。 郁闷。 平平无奇的三天过去,明愿满脸怨念得坐在办公桌后,手撑着额头,遮住偷偷看向秦静风办公室的眼睛。 三天,整整三天!她只在周一开小会的时候见了秦静风一面! 她面前的遮挡墙上贴着三张竖条便利贴,用以记录这寡淡的日子,看着有点像是空白的小型符咒,不停吸收着主人的怨气。 这也太忙了,就算是没时间一起吃饭,那路过的时候连对视一下的功夫都没有吗?秦大总监的时间也太珍贵了。 也不是没尝试过微信骚扰,但是秦总监不仅时间珍贵,还惜字如金,对于明愿大段大段的输出,只偶尔回一个字,和“已阅”的意思差不多。 明愿气呼呼,绝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组长过来,托她送个文件,明愿应承,拿着文件去坐电梯。 比较幸运,这个点没什么人,不必拥挤。 她走进空空的电梯,门还没关,听到一阵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响。 心中有个影子在那响动中越来越清晰,明愿低着头,正胡思乱想,一声“滴”,电梯门扎扎关闭,那敲击声刚好到门口,一只玉白的手伸进来,拦下了门。洞开的门扇中,香气弥漫。 明愿抬头,看见秦静风站在那。 以她的风格而言很罕见的纯白色长裙,显得仙气十足。 仙女冲她微笑:“午安,明珠。” 仙女收回手,又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离开。 电梯门沉重关闭。 “....”刚刚那个画面给明愿带来的冲击过大,以至于她呆了好一会,直到电梯抵达目的地,才醒转过来,不知所措。 什么啊,突然来这一下,搞得人心怦怦跳。 让她连怨都没法怨了。 电梯微笑是个小插曲,未能改变秦静风依然忙碌到不怎么沾公司的现状,明愿也没法强行要求她跟自己出去约饭,那多不讲理,只好闷着。 又是几天过去,贴在遮挡墙上的便利贴逐渐写了字。 [肯定是客户最重要啦。] [每一段关系都是从没有经营还是变冷淡的。]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还是有的...] 写这些句子的时候,她显然忘记了,她们认识了九年,也就是这几个月才熟到这个地步。 对着纸条发挥怨气时,她听到身后的同事道:“诶,今天秦总监来了。” 明愿像是闻见喷香大骨头的小狗一样立刻抬头,只是,还没笑出来,就看见了一个跟在秦静风身后的男人。 上次认错人产生误解后,明愿就把公司所有男演员资料搜出来,认了个脸熟。 她可以确定,这位并不是。 像是在心里开启了气泡过多的碳酸饮料,明愿牙齿泛酸,不停喘气,死盯着那男人,又是个该死的帅哥,怎么围绕在秦静风身边的人,都那么优秀? 这念头一出,她瞬间讨厌极了,把头埋得极低,咬紧牙关,沉默不语。 这不是很正常吗?因为秦静风就是最优秀的,没人能和她比。 无力感再次从心中涌出。 身后同事已聊开了。 “那男的好帅,谁啊。” “不认识,估计是客户那边的人。” “谈生意?不像。” “追咱们秦总监的呗。” 明愿敲键盘的力度大了许多。 “追秦总的人太多,没什么好讲的,反正都没水花。但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秦总开始打扮了,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 “对吧,以前...差不多去年那时候,秦总还挺随意,本来什么都不收拾就很好看,顶破天去化个淡妆。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的,变得很会打扮了,你看今天这身,谁受得了。” “是啊,连我都看直眼了,她为啥这样?” “那谁知道呢...也许....” 明愿捂住耳朵,刻意屏蔽那两人的交谈。 可她心里也无不苍凉得想,难不成秦静风真有喜欢的人了?才会冷落她这个朋友? 脑海里浮现方才那男人的脸,明愿拿了个挫子,把他毫不客气撬开。 不可能的,秦静风自己说过那种话了... 但人会改变,想法也并非恒定的,万一真是....不,不可能有这种万一! 那男的足够了解学姐吗?知道学姐喝醉后的习惯吗?他见过高中时期的学姐是什么样吗?他能理解学姐的爱好吗?他去过学姐家里吗? 可他若是真有资格去了,学姐家里有关明愿的东西,是不是都要扫地出门了呢? 想到这,明愿心里居然产生了一股对秦静风可能恋人的怨气。 随即,也感受到一阵令人难受的失落。这情绪是对自己,她这样满腹怨气,像那种见不得人好的老巫婆一样。 说到底,秦静风喜欢谁,那是学姐的自由,和她有什么关系。 晚上,她找闺蜜吃饭,恰好一位朋友旅游回来,三人便在居酒屋凑了个局。 服务员正在上菜,暖色灯光下,闺蜜给她倒酒:“都找我喝酒了,还在因为你学姐伤神呢?” 朋友对此一无所知,问了句:“啥事啊。” 闺蜜把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和朋友说了,明愿握着酒杯转圈,一言不发。 朋友听罢,说道:“咱们备受宠爱的明公主,不应该为这种事焦虑啊。” 闺蜜道:“是,不要为别人的优秀而惩罚自己。” 她们还在以为,明愿是因为工作能力上追不到秦静风而难受,虽然也确实还有,但明愿很清楚,现在造成她痛苦的主要原因,可不是这一点。 “也不是....”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从那天拍照时的诡异情绪,以及后来的春梦,再到最近的心神不宁,明愿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答案。 难道她是喜欢上秦静风了? 这并非没有可能。 她可以百分百确定,秦静风对她有很强的吸引力,这个不仅仅是性格方面,也包括性。还是生平第一次,她对一个具体的人,产生了想要亲吻,拥抱,甚至更进一步的欲望。 但这就能代表她喜欢了? 像秦静风那样漂亮到毫无瑕疵的人,只要主动点,也许谁都无法拒绝吧。这个年代,本就比之前开放,会追着超级大美女跑的直女也一大把抓啊。 更何况,若是她会被女人吸引,不是应该早就被吸引了吗?还至于等到现在? 另外还有一点,她可是当着秦静风的面交过男朋友的,并且刚分手没几个月。 就因为这个无法辩驳的事实,她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草率去试探秦静风的反应,否则,她的所有话都会变得可笑,也让自己的情感变得廉价。 刚和男的分手就去找女的了?你把秦静风当什么?当检验自己性取向的工具吗?你是在玩幼稚的过家家吗? 越想越是复杂,越复杂越累,明愿感到疲惫。 几个月前,明愿本以为只是对前途迷茫,没想到现下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你那边什么进展啊。”她问起朋友的事。 闺蜜道:“什么什么进展。” 第86章 明愿道:“你不是想要结婚,还以为你很快就会有动作。” 闺蜜拿了串烤肉:“那也不能随便找一个人结啊,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明愿把面拌开,摇头:“但你算是那种,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就会效率特别高得开始做,然后很快搞出成绩的那种。” 看她拌面拌得心不在焉,闺蜜无语片刻,向朋友道:“拿几个围裙去。” 朋友起身,去叫服务员。闺蜜认真道:“感情的事不一样的。” 明愿微怔,慢慢放下筷子:“是吧,就是不一样。” “来,围裙。”朋友拿来三个围裙,三人分了,继续吃饭。 系围裙带子的时候,闺蜜眼神始终在明愿身上打转,似乎在思量什么,并暗自觉得不可思议。 “明公主,”闺蜜叫了一声:“你....” 明愿:“嗯?” 她发现闺蜜的眼神有点亮,还有种洞察一切的敏锐。明愿担心自己只是想想就被看出端倪,干净把秦静风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闺蜜欲言又止,摆了下手:“没事。” 过了一会,她还是说道:“你今年二十四五,也没认真喜欢过谁,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吧。” 明愿喉头一哽,故意装作没兴趣:“突然讲这个?” 闺蜜也不再多说:“没事,吃饭吧。” 此生算是最亲密的两个朋友就坐在对面,明愿看着她们,扪心自问,会对她们也有别样的感觉吗? 非常确定,并没有。 明愿拿不定主意。 吃饭完,明愿打车回家,依然没能摆脱那个名字的魔咒。 开车门上车时,看着窗外流过的景色时,听到一首好听的歌时,她都不可避免的想到学姐,从而抓心挠肺,恨不得立刻去找她,但又很明白,只能找到一个沉浸在工作中,不会对她分心的秦静风。 她不由得悲伤得想,自己还在这怀疑性取向呢,这重要吗?难道她明愿喜欢女人了,秦静风就同样会喜欢吗? 不管是从外面还是哪里观察,秦静风和她认知中的女同,都不太像。 也有可能是与异性恋比起来,她身边的女同实在太少了,根本没有参考的样本。 总之,明愿一想到这种可能的现实,就会觉得委屈。 从小到大,她向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的,玩具,旅行,朋友等等,撒娇,耍赖,强行要,有的是方法。 她没有经历过渴望一件事物但失败的挫折,这份还没有被完全定性的思念就显得格外磨人。 明愿知道,她不能向任何人开口强要学姐,除了秦静风本身。 回到家,又是一阵疲累的洗刷,她没有心情打游戏,径直钻进被窝。 压不住烦乱的情绪和想念,又没法打电话找人,明愿只好又翻出那天拍摄的视频。 而后意外发现,这条视频的成绩比预想中要好很多,点赞已过万,评论数千,这种赞评比是相当可观的。 她点进去看了会,哭笑不得。 那条关于“朋友”的回复被点赞到了第一排,也许是受这个影响,后面的评论内容基本都与此相关。 [这就是城里的朋友吗?] [高个姐妹对你的爱都快要溢出来了。] [手好漂亮啊,两个人都。] [各位来猜猜两人多长时间会在一起?] 明愿边看边嘀咕:在别人眼中,她们有那么像一对吗? 不过,数据还真不错。要知道,她原本单纯只是想做个日常记录,给自己时不时翻看而已。 现在有了流量,肯定不能只留着自己用了,账号一定需要分享给秦静风的,那么下一步.... 突然,一个极妙的想法出现在明愿脑海。 午夜,飘零的雨水在窗上描摹形状。兴奋的明愿没关注到寒冷的雨,另一端的人却在观赏。 屋里一片冷意,窗户开着,风和雨都飘进来,卷起的窗帘,平添苍凉之感。秦静风坐在桌前,手里握着酒杯,酒气熏红的眼睛定定看着外面飘摇的树影。 桌面摊开放着一本笔迹,上面写着几行文字,清雅正经的字体,却有藏不住的侵略感,透纸而出。 [时冷时热,若即若离。要让她的目光主动追随你,做什么都会想到你,要让她从无所谓中,产出一丝不同的情绪,哪怕是负面也没关系。] [让她嫉妒,去憎恨你对别人的亲近。] [让她开始思考自己的位置。] [让她觉得,自己不该被你这样忽视对待。] [让她再也无法承受,从而主动出击。] 秦静风表情平静,仿佛她没有写下充满算计的文字,没有苦淋风雨,也没有在疯狂的酗酒,只是在无谓等待,以难眠的夜来咀嚼挥之不去的梦魇。 仿佛她真是那位强大到无坚不摧,被信任,被崇拜,被当做模版学习的秦总监,秦学姐。 嗡的一声,手机响了。 是明愿的消息。 明珠:[我们明天可以见面嘛?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不会耽误你的,只要一点时间。] 秦静风仰头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握住瓶口,借着桌角,将瓶子磕碎,弯下腰,从满地碎片中摸索到较为锋利的一片。 她松了口气,勾唇微笑,在笔记本的最后一行字边,打了个勾,而后回复消息。 野风:[好。] 第48章 失吻(一) 在入睡之前,明愿想好了说辞,找到市面上类似的商品给自己佐证,再加油鼓气,信心满满,但这些东西,在第二天面对人的时候,统统呼啦啦散去,一丝不剩。 “想找我说什么?”秦静风站在绿植边,边接热水边问道。 浮动着阳光微尘的安静办公室内,明愿手插在口袋,握住手机,迟迟没有掏出来:“啊。” 她的身体好像僵住了。 昨晚整理好还练了很多遍的词呢?赶紧拿出来挂在嘴边啊,为什么全梗在喉咙里了? 自己说着玩,和当着学姐的面说,是两种不同的情景,而明愿所做的准备显然还是太少了。 她不敢去想被拒绝的后果。也许会在极强的挫败感下消沉很久吧。 一只小飞虫落在饮水机上,似乎翅膀受了伤,难以再飞起来,想要从边缘跳下去,又踌躇不前,不敢动,犹豫不决。 杯中热水冒出热气,秦静风的脸在薄雾中,锐利的视线摄住那只小飞虫。 “怎么不说?”她道。 以食指挠了挠脸侧,明愿像是被挤空的牙膏,还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喉咙里的话逼出:“就是...我想问下...” 小飞虫似乎意识到跳下去才有可能获得一丝生机,但看到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依然无法下定决心。 “咱们....”明愿听到内心深处传来鄙视的回声:“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屈服于恐惧的小飞虫后退数步,再也不动弹。 秦静风脸上划过一抹失望。 她回过头:“只是这件事?” 压力在前,明愿很快就说服自己换个时间再交涉,立刻道:“嗯,就是这个。” 手指来回摩擦着杯沿,秦静风神情不动,只有眉峰微微压了下。 她沉默片刻,把放杯子放下:“你也看到了,我最近很忙。” 明愿赶紧道:“嗯,我就是说说,也没非得要求什么。” 没等秦静风说什么,她赶紧跌跌撞撞着后退了出去:“我,我先回去了。” 接下来几天,她找了个很多个机会,但都没能说出口。 事憋在心里,就容易出问题,明愿在工作上犯了个小错误。 周五例会,她照常发呆,忽然听见秦静风严肃点了她的名字:“明愿。” 同事捣了她一肘子,明愿回过神:“是。” 秦静风将大屏上的画面重新播放:“不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工作要认真。” 感受到一屋子人的眼神钉在自己身上,明愿手心出了汗,抖着唇道:“知道了。” 她觉得羞耻,眼眶泛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虽说这里的所有人全都被秦静风骂过,根本不把这当回事,但明愿还是觉得... 愤怒和埋怨。 一散会,明愿这次没留到最后和秦静风说话,而是第一个冲出去,急冲冲回到座位,忍得浑身都在抖。 她抹抹眼睛,打开聊天框。 明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简单的对话无法抒发心头火山爆发般的气愤,她一连发了数个表情包,刷了闺蜜的屏。 闺蜜:[....快打住,干嘛呢?] 闺蜜:[又咋了明公主。] 越想越是生气,泪珠大颗滚下。 为了防止同事看见,误会她,只好手握纸巾,眼泪刚掉下来就擦掉,销毁证据。 明珠:[秦静风在会议上骂我。] 闺蜜:[你做错事了?] 明愿不吭声。 闺蜜对她的德性很了解,没有辩驳一句,那就是错了。 第87章 闺蜜:[犯错误就犯了,孰能无过,下次改掉不就好啦。] 明珠:[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混蛋。] 想来也是窝囊,她明愿在之前的公司,可是敢直接和领导吵架的,但现在什么都不敢说,真是憋屈。 她是犯了一个小错误不假,但那是谁的原因? 要不是秦静风这女人把她搅得心神不宁,对她忽冷忽热,她会这样吗?那种错误,她之前根本就没有犯过。 秦静风到底有什么毛病,对她好的时候比妈妈还细心温柔,对她冷得时候几天一个消息都没有,她在想什么?就算工作忙也不至于吧! 闺蜜:[人家是你的上司呀,有监督的责任。] 明珠:[那又怎样!我分心是因为谁?难道我是故意的,都怪她!我再也不会和她讲话!] 冲动之下,明愿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话输出,还掏出手机,想直接把那个账号给注销了,干脆也别有什么说不说得出口的想法。 只是,刚点进视频,就看到一句弹幕飘过。 [看得我尸体暖暖的,我要存下来,免得哪天神秘消失了。] 手指晃晃,明愿还是不舍得,那三天的记忆很美好,镜头之外的心事也让她惦念至今,她不想删掉。 等了一小会,还是把手机放回去。 天色渐晚,同事们逐渐离开。明愿要修改视频,还要加会班。她起身去卫生间,洗把脸,想让自己精神些。 手扶着洗手台,她看向镜子里的人。 那女人如今二十多岁,今天没水肿,脸格外窄小,下巴尖尖,面容清秀中带着俊气,也是好看得没话说。头发长了些,黑色推挤开金色,像是布丁,眼睛哭得有些红,瞧着怪可怜的,一串串水珠汇聚到下巴滑落。 她伸出手,摸了摸眼睛下的疤痕。 几天之前,另一个城市酒店的沙发上,秦静风躺卧于她面前,用冰凉的指腹,轻轻揉过。 明愿仿佛触摸到了她的指纹,虽然这绝对不可能。 头顶的光格外炫目,明愿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再一次洗脸,直到脸颊一侧搓红了,才板着脸回去。 好好看一小姑娘,不要恋爱脑,不要单相思,那女人不值得的。 她抱着一颗自以为冰冷的心回去,却看见了秦静风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明愿呆了几秒,猛地意识到,她离开时,屏幕上还是她和闺蜜的聊天框! 因为情绪激动,她后面发出去的消息,可都是冲动之下的,有不少难听的话在里面。 明愿差点原地晕倒,心肺骤停,急急抢步过去,朝屏幕看,发现秦静风在看她的视频内容,而非聊天框,却依然不敢放松。 听见她的动静,秦静风转过头,勾勾手:“过来。” 明愿平缓呼吸,冷漠道:“这是我的工位。” “来,”秦静风没在意她的语气,点进视频,为她详细讲解错误的部分:“看这个地方....” 她以一贯温柔平和的态度说完,笑着问道:“明白了吗?” 看着她的笑,明愿只觉得难言的心酸和委屈,还是板正道:“哦,我下次不会犯类似的错误,秦总。” 秦静风抿了抿唇,身下的椅子转了小半圈。片刻,她道:“这周末要不要去我家住,我有两张艺术展的门票。” 哪怕是搁在会议前,明愿都会兴致勃勃参与,但这会提不起兴致,只是擦擦脸:“不去,我要回家了,工程文件等我到家再发给你吧,我怕晚点等不到车。” 她简单收拾了东西,也没再看秦静风的表情,转身离开。 出门时,她没忘记从手机上退掉电脑的微信,不管秦静风方才有没有看到聊天记录,都要杜绝回头看可能。 在便利店简单对付了晚饭,明愿连歌都没听,坐地铁晃荡着回家。 刚进家门,就看到坐在客厅的母亲。她带着老花镜,正拿着一叠纸批改。 明愿道:“在批试卷呢?” 母亲:“嗯。” “我有点想学车了,”明愿闻了闻自己手臂:“地铁上好臭,天天坐真要命。” “学呗,”母亲从老花镜上方打量她的脸:“表情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母亲总能最快发现她情绪上的不对,明愿一般情况下都不会隐瞒,但有关秦静风的部分不行。她摇摇头:“说了您也不会懂。” 对这个答案觉得新鲜,母亲笑了笑,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孩子叛逆。她晃了晃手里的试卷:“明珠,你知道吗?考试的时候,每个孩子拿到的考卷都一模一样。” 明愿道:“那不是正常吗?” 母亲道:“就是因为很正常,所以一些人就会忘记这点,做人生的考卷也是一样。” 明愿似懂非懂。 虽没能理解母亲的意思,但明愿觉得心累,不想再独自思考,便坐到沙发边,向母亲倾诉最近的烦恼。 当然,隐去了她认为自己有可能喜欢秦静风的部分。 与常人来说,母亲是很开明的,但明愿不敢保证在这方面,依然得到无条件的支持。 在她自己摸索清楚之前,都不打算说出来。 听完她说的内容,母亲推了推眼镜:“你对你学姐是不是过度关注了?” 除了工作上的事,也只有学姐的事能给明愿带来新鲜感了,她倒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做不到:“我要怎么才能不关注她?” 母亲道:“关注一个人需要精力和注意力,这两样东西都很珍贵,你把它们给了谁,就会爱上谁。” 明愿被母亲的用词吓了一跳,还以为暴露了什么,但转念一想,她口中的“爱”,大概指的是一种博爱,对动物,人,玩具等都有可能产生的泛滥感情。 安抚之后,不免又是一句没听懂的,明愿嘟囔:“老妈也开始说些谜语了。” 手机一震,明愿低头看。 野风:[晚饭好像吃多了,有点胃痛。] 明愿依然不打算回复,但此刻没有刚下班的坚决了,她很想问问秦静风吃了什么,痛的严重吗?有没有吃药等等。几次打字,几次删除。 “你是不是在可怜你学姐?”母亲忽然说。 “啊?”明愿差点从沙发上翻倒:“说什么呢?当然不是,我干嘛要这样。” 可怜秦静风?为何要可怜一个事事优于自己的人?她仰慕还来不及呢! 母亲说:“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当做正常人来交流呢?” 明愿狐疑:“我没有吗?” 母亲道:“你对你闺蜜,和对你学姐,一样吗?你闺蜜要是惹你不开心了,你肯定不会像这样忍气吞声吧。” “.....”明愿干巴巴道:“学姐的确不同。” 她忍不住反思,自己对秦静风的过度关注和在意,是因为那次撞破了学姐的自.杀现场吗? 那时的困惑和怜惜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才使得她的感情出现偏差吗? 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明愿在秦静风面前,的确不够自然,很多时候也刻意伪装,小心翼翼,不去招惹。 像这几天的反复纠结,就是她从前所不会做的。 按照她真正的性格来看,她早就该找秦静风问个清楚了。 熟悉的不甘情绪在心中翻涌。 是,就要问清楚,不要顾虑与她的过去而裹足不前,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我要去学姐那住两天。”明愿起身,抓了包就走。 她这次过来,没有告诉秦静风,所以在敲开她的门后,也就如愿以偿看到了学姐吃惊的表情。 “我这个周末在你家住,”明愿理直气壮,恢复了高中时期的蛮横无理:“没意见吧,反正你也邀请了,我只是修改我的答案。” 秦静风还穿着白天的衣服,看着她,一时没说出话来。 明愿视线移动,看到桌面上的酒瓶,讽刺道:“不是胃痛吗?还在喝酒?” “嗯...”秦静风似乎有些头痛,揉了下额头:“我给你买了巧克力蛙。” “我才不吃呢。”明愿拒绝。 她脱鞋进了屋,坐到桌边,伸手拿过其中一个酒瓶:“你想喝?” 秦静风慢腾腾关上门,像是被这样的明愿唬住了,沉默着。 明愿道:“想喝就继续喝吧,我陪你一起,喝到醉为止。” 第49章 失吻(二) 玄关处的灯光打在秦静风发顶与脊背,她站在门边,久久没动。 窗外的风灌入屋子,明愿察觉到冷,转头寻找来源,惊道:“居然不关窗户,不冷吗?” 她急忙跑过去,三下五除二把窗户给关上,拉紧窗帘。 进屋的时候她脱了鞋子,为了抓酒存在的证据,便没来得及换拖鞋,脚踩着地面,一阵冰凉。 家具风格明明没动,但和印象中的温暖有所差别。 明愿回到桌边,搓了搓胳膊,好半天才意识到,是秦静风没开暖气。 第88章 那么冷的天,秦静风这家伙窝在家里,喝冷酒,不开暖气,不放点声音来驱赶屋里的死寂,非得用最不舒适的方法对付自己,不觉得难受吗? “明珠,”秦静风的手握了握门把,脸微微侧过来:“这么晚了,阿姨放你出来?” 她的神色有一丝紧绷,以及试探,似乎只要明愿表达出想要离开的意思,她就会立刻放人出去。 明愿道:“我是一个具有行为和判断能力的成年人,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妈妈还能拦着我吗?” 秦静风缓慢点头,慢慢将门拉紧,直到落锁的咔嚓声响起。 她转过身,脱去外套,挂在衣架上,手指梳理着褶皱,慢条斯理:“也没和我说一声。” 她像是故意在玄关磨磨蹭蹭似的,明愿就多分了个点注意力,始终看着她,发觉她的动作很慢,仿佛每做一件事都需要深思熟虑,亦或者说,正是因为在思索什么,并不断纠结,神游天外,才会让动作缓慢。 这样的学姐怪怪的。 明愿指向桌面的酒瓶:“说了就抓不到学姐偷喝酒了。” 脱去了外套的秦静风像是脱去了一层倦意,她几番神定,似下定了决心,突破了什么障碍,卷起袖子,露出两条精瘦白皙的小臂,又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小杯子,来到桌边:“哪里在偷偷?” “证据,”明愿握住酒瓶,查看标签:“胃不舒服的人,在家里喝酒?什么时候酒可以治胃痛了?” 秦静风放置酒杯,没打算否认:“好吧,算是被你逮住。” 酒瓶相碰的叮叮当当声响起,颇为清脆,明愿听得愉悦,也就有了甩脸色的*心情,装作难过道:“我都哭了。” 秦静风轻笑:“这么可怜。” 明愿斜了她一眼,打算在她哄自己之前,一句话都不说。 她不说话,秦静风也不着急,又从冰箱拿了冰块和饮料出来,给明愿调了一杯分层的酒。几个液面都透明澄澈,青青蓝蓝,分外好看。 正常情况下,明愿对这些东西的兴趣不算大,但一想到这杯酒诞生自学姐灵巧的手指下,刚下定的决心就变得岌岌可危。 过了一会,她实在没忍住,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饮料的甜味下是酒的辛辣,不太习惯,但还在接受范围内。 只是,舌头没能察觉的醉意,大脑却很快给出了反应。明愿嗓音有点含糊:“我要问你一件事!” 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秦静风坐到桌对面:“嗯?” “你是不是,”明愿安慰自己冷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不是偷看我聊天记录了。” 秦静风卖关子:“什么时候。” 明愿道:“就是今天晚上啊,快下班的时候,你坐在我工位上,是不是看到我聊天记录了。” 秦静风沉吟:“这个....” 明愿心提到了嗓子里。 秦静风眉眼弯弯:“骂得好凶。” 那就是看到了!明明看了还要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明愿瞬间面红耳赤,差点直接蹦起来,好在桌子限制了她的发挥,但拦不住她的控诉:“偷看我!” 秦静风道:“我本意是想帮你,让你不用加班,谁知道一坐下就看到。但你放心好了,我没有往上翻,只看到了一点点,就关掉了。” 就算只看到了一点点问题也很大,本来就是最后那点骂得才最难听! 因为这个消息,明愿那点酒意也快醒了。 她想要发火,但毫无理由。秦静风什么都没做错,就算是明愿工作的失误,也想着不让她加班而亲自来帮忙,看到聊天记录也是无意之中,她怎么冲这样的学姐凶。 而且,明明是秦静风更该去生气吧。 心里烧的那团火瞬间熄灭,明愿觉得郁闷,把酒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秦静风手撑着额头,不急不缓道:“慢慢喝,不要着急。” 手拿着空杯晃晃,明愿察觉到胃里一团热,而这热仿佛顺着血管扩散到全身。 她意识到自己将要醉了,这份半梦半清醒的状态,给了她一种正合时宜的勇气。 把酒杯拍在桌面,她猛抬头,死死盯着秦静风的脸,眼神炽热:“我们认识九年了,学姐了解我吗?” 一个奇怪的话题,必然是为了掩藏真正想说的那个话题,而抛出的引子。秦静风没有拆穿,配合她,循序渐进:“你想我回答什么?” 明愿道:“别问我。当然是说你自己的答案。” 秦静风道:“是多选题还是....” “啧。”对于她的回避,明愿很不满意。 酒精摧毁了她的耐心,她非常着急,迫切想要找到一点点证据,一点秦静风也是喜欢她的可能性,这样她才可以干脆得进行下一步的试探。 否则,寸步难移。 “关于明愿是个怎样的人,我说过很多次,每次都差不多,”秦静风的眸色晦暗不明:“我怕你现在想听到的,是一些截然不同的答案。” 明愿的心跳得有点疼。 她就是带有目的而来,自然是想听到不同的答案,区别于“学校里的学妹”,“工作里的后辈”这类角色之外的身份象征。秦静风说得太贴切,倒让她不知所措了。 要怎么办? 升高的体温让酒精更快融于血液,明愿浑身都在发热,还有种不顾一切说出所有的冲动。 喂学姐,我有可能喜欢你,你觉得这种事合理吗?你能和我在一起吗?我想亲吻你的欲望,比我们相熟的那场大雨还要磅礴。 明愿反复舔唇,像是在舌头上刻字一样,缓慢而珍重说道:“我直接讲正事好了,咱们前两天拍的视频,我剪好发出去了,没想到数据爆了。” 她拿出手机,打开视频软件,点进主页,把手机推过去。 秦静风低头看了看,念出了账号的名字:“风知晓。” 明愿道:“学姐知道这个账号名称来源于什么嘛?” 这名字是明愿电光火石间想出来的,如果一定有一个范围,那这世界上,只有她和秦静风会知道答案。 本以为她需要思考一会,没想到,脱口而出:“火车。” 明愿愣了愣:“你记性真好,我以为要解释一下呢。” 十一月份,前往拉萨的旅程,寒冷的风,孤寂的雪,长长的车站,两人之间有过一场对话。 明愿说:鸟会飞,是因为鸟会魔法。 秦静风说:鸟知道这件事吗? 明愿说:风知道。 风知晓。 “我来找你就是想商量这件事,我想让你配合我,演个....咳,假情侣,”说到那个词,明愿还是心虚:“账号要是能做起来,接了单子,收益我们平分。” 发自内心的说,她其实也不太想经营账号。 第一条视频的数据或许只是巧合,要想保持,后续的维护和更新都极费心力。 可若不是这个理由,她没有任何别的,可以拿来对秦静风试探与接近的武器,所以,只能铤而走险。 这不是她的作风,但她做不到直接向秦静风告白,以往催着她横冲直撞的勇气头一次漏了怯,因为她承担不起告白失败的后果。 她愿不想失去秦静风。 “我不需要。”秦静风说。 她居然那么快拒绝。明愿失了分寸,解释道:“什么都不用你做,只要你配合我拍,后期什么的都是我来,不会耽误时间的,就像这一条视频一样....” 秦静风打断她:“可以陪你拍,我不需要收益,你自己收着就行。” 醉意让明愿理解能力下降,好一会才道:“那怎么行,不可以。” 秦静风没有接她的话,问道:“数据很好?” “嗯,”明愿扶着桌子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到秦静风身边,坐了下来:“你自己看。” 她反反复复舔唇,好像是从进门起养成的新习惯,用来缓解喉中的焦渴,以及防止泄露那不纯的目的。 女人就在身边,她的味道变得可供察觉,明愿再次不受控制想起那间湿润的浴室,手指在发抖。 早知道就不该一起洗那个澡,怎么能折磨她如此之久。 突然,秦静风摸了摸她眼下的疤。 差点心肺骤停,明愿咽下心脏,眼珠子在颤:“咋...咋了。” “没什么。”秦静风的视线在她眼中一寸寸搜寻,像是在寻找什么宝物。 就在某一个对视的霎那,她终于找到了想要寻找,期盼已久的东西。 那敏感的,脆弱又坚韧的存在。 “明珠,你长大了好多。”她笑道。 爱是什么? 在秦静风第一次察觉到自己那颗腐朽的心脏里,还有爱这样东西的时候,她觉得无比惶恐,翻遍了常常阅读的经典书目,试图从前人的告诫中找到爱的毒性。 爱是深渊,是毒药,是令人甘愿去死的东西。不可接近,不可触碰,不可沉迷。 第89章 她用那些文字麻痹自己,抗拒爱的降临,狠心删除,切断联系,却又在她忠爱的文字指引下与她重逢,所有防备轻易就被瓦解。 爱的确是深渊,她掉了进来,置身绝望与黑暗,直到九年后的今天,才窥见一点光明。 而现在.... 被触摸伤疤的女孩,手足无措,泄露了眼中的羞涩,那与曾经的她如出一辙。 秦静风露出了可悲的微笑。 而现在,你也被卷进这深渊里。 第50章 失吻(三) 流连在伤疤的手指撤离,痒意退去,明愿如蒙大赦,恢复了呼吸。 她移开视线,目光闪烁不定,嘴里嘟囔:“多少年了,还能一直停留在过去吗?” 虽然很短暂,但在刚刚的对视中,她似乎悟到了母亲那番话的意思。 所谓“关注谁就会爱上谁”这句话,有一定道理。 现在市面上所有的社交软件,都在争夺用户的注意力,这是因为,精力本身就是珍贵的,给了谁,便是在了解谁,并给出机会被谁影响塑造,被带动情绪,被感染或收割。 这个过程中,吸收的内容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关注的边界成为了认知的边界,本人却极容易忽略。 若是没有这几个月的同居和相处,明愿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那个寡言文艺的学姐感兴趣,还动了想要更进一步靠近的念头。 她散落在感兴趣的网络话题,电视剧,动漫,衣服等等上的注意力,被短时间内高度集中在了学姐身上。 于是,爱就这么诞生了。 以她的视角来理解,那就是由注意力,甚至注视和观看本身,产生了爱。 或者是被潜意识包装成爱的东西。 秦静风说:“选择前进的人是少数,因为前进需要勇气。” 明愿回过神,意识到她还在继续话题,便道:“学姐是说许多人不够勇敢吗?” “很奇怪吗?”秦静风喝酒的动作较慢,但酒杯内液面下降的速度却很快。很快,一杯酒杯喝干净,她优雅调制下一杯,动作熟练:“勇气是奢侈品。” “所有被世俗承认并追求的优秀品德,都是奢侈品。是因为稀少,所以珍贵。” 又一杯颜色绚烂的酒在秦静风翻开的手掌下出现,不同饮料于灯光下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缘故,明愿看得迷醉。 身边女人所谈论的话题,是她平日里会感兴趣的,但不太适合当下的氛围,所以,那几句话就像是水一样从脑中流过,没留下什么痕迹。 她上了一天班,累得要命,依然在半夜大老远跑过来,充满期待,气势汹汹的,可不是为了说这些。 燃烧在她胸腔内的火,让她失去谈论有关于“爱”以外任何话题的耐心,在得到确切答案前,她没别的心思。 “所以,”明愿把话题拉回来:“你是同意了,对吧。” “随意。”秦静风说。 她看起来的确不太在意,明愿姑且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接着商量:“那我们就要商量一下了,商量下个视频应该怎么拍。” 瞥了眼明愿小心翼翼保护着什么不被看出的表情,秦静风微微勾唇,抛出一个问题:“我们的人设是什么?” 明愿一愣:“嗯?” 随即,她反应过来,想要正儿八经的经营账号,像第一个视频一样胡乱打可不行,她们需要更加具体的塑造,来为长远做打算。 “啊...嘶....”来的时候可没准备这些,明愿急忙求援:“看一下评论区的意见。” [想知道两位是什么关系?虽然都不影响我磕cp。] [楼上,应该是学姐妹吧,有听到妹妹叫学姐。] [我觉得怎么都好磕捏,小狗妹和高冷姐,欢快阳光的妹宝和温暖距离感学姐之类的....] [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嘿嘿嘿。] 自己看的时候还无所谓,和学姐一起看,就有种微妙社死的感觉。 明愿强忍着尴尬,又喝了口酒压一压,准备读一两句。 “欢快....” 刚起个头,就有点读不下去,明愿选择换一种方式来表达。 她一抬眼,看到一个本子在旁边,扯了过来,随意翻开,拿起笔在空白页面上写到:学姐,学妹。 连续两天都没好好吃饭,只顾着喝酒,导致桌上的动作也没收拾,笔记本还在。明愿一系列动作太快,秦静风来不及作反应,只能看着她,僵在原地。 瞬间的惊吓叫她心跳过速,手指有些麻痹。 等明愿书写了一行字,秦静风才重新聚焦目光,落在那本子上。 许是习惯所致,明愿直接在有字的后一页开写,所以,与秦静风的计划只有一纸之隔。 明愿没有翻看上一页的内容。 松了口气的同时,秦静风忍不住去现象那差点发生的悲剧可能。就像是侥幸逃过一劫的人,总会想象灾难若是降临会怎样。 可思来想去,就算明愿发现了又怎样呢?这天真单纯的孩子,只会以为这是某一期新视频的点子,或者单纯的摘抄而已。 最坏的情况,明愿看懂了,也感受到那针对自己的恶意,累积了九年的信任崩塌。 一切破碎,那就干脆就借此机会把一切都说清,谁都不用再去揣测,去痛苦的怀疑。 那也是一种解脱。 “视频里有叫过学姐,还不止一次,下一个视频要是改口的话,可能就会有反效果。那就按照我们正常的人设来....”明愿纠结道:“你觉得呢?” 压下心中翻涌而起的负面情绪,秦静风道:“好。” 明愿再次确认:“既然是为了做人设的话,那么夸张一点也行?” 秦静风道:“都可以。” 明愿厚着脸皮写下:[人间春日学妹x] 看多了娱乐圈各种夸赞语言,没忍住也给自己弄了一个,自信满满自夸完,在学姐的人设方面,她有点不太确定。 评论区给秦静风的形容词,约莫是几点:温柔,贴心,靠谱,有规划等等。 这些当然可以形容秦静风,但远远不够。 至少不能成为一种凝练的总结。 那么,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学姐呢? 脑中闪过了这些年来秦静风的种种表现,明愿察觉那颗被酒精泡至麻木的心脏在悄悄软化。 她咬了下笔,越想做好越是难做,陷入更加纠结的境地。 秦静风出主意:“可以查查目前比较火的人设,对标一下,踩个热点。” 这倒是最实用的,明愿差点忘记自己是为了账号确定人设,而不是进行什么创作了。 “阳角配阳角,应该很少人会乐意看吧,感觉....我看过的大部分,都是互补类型的。” 按照设定来看,明愿是“人间春日”,阳光,活力,万物复苏。那么学姐想要互补,只能往秋冬靠拢,找些冷淡的词汇。 那的确与真实的秦静风更为相似,这就是她的底色,但那样的话,与评论区所呈现出来的,就会不贴合。 秦静风道:“如果不想欺骗观众,可以直接对标现实。” “啊?”明愿迟钝抬头。 看到秦静风脸上平静的神色,她蠢蠢欲动,有点想尝试写冰冷的,甚至负面的词语,有点类似她对学姐的初印象。据她所知,目前这类也挺受欢迎。 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忽而,秦静风拿过笔,直接在空处填下一行字。 人设:[人间春日学妹x抑郁破碎学姐] 看清那些字的瞬间,明愿头皮都麻了一瞬。 那场自.杀一直都是两人都默认装作不知道,没有摆在明面上再次交谈过的事,但此刻就这么直接抬上来,让她瞬间慌了阵脚。 “嗯..”明愿拼命想挤出正常的回应,却只是嘴唇颤抖:“我觉得...” 其实,她原本想写的词汇也和这个差不多,但她觉得那只是一种形容,不该以秦静风书写的方式来呈现,更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算什么,消费学姐的苦难吗?把她曾真实存在的痛苦拿出来,去当做垒砌一个虚拟角色的基石,供人品谈。 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去猜测学姐经历过什么,并觉得自己能够插手学姐的人生,大肆建议,指点江山。 就算秦静风慷慨,也不能这样任她欺负。 她刚想说话,就听秦静风道:“救赎永远是热门题材。” 这句话说服了明愿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由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补齐。 如果学姐不排斥提起这个,也许借着拍视频的由头,她能挖出学姐更多的信息,也说不定。 确定完人设,秦静风再次道:“故事线是什么?” 明愿有点头大了:“还有故事线?” 秦静风道:“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既然决定要做,就好好做。” 这很符合学姐的性格,从她可以随意将自己的伤疤拿出来当素材也可见一斑,不缺乏勇气,所以为了前进不顾一切的人。 第90章 明愿有点明白为何她在公司能那么快走到这个地位了。 “故事线....”明愿来得匆匆,脑中一片空白。 秦静风道:“先决定之后的主要视频内容,可以倒退。” 刚刚的几个话题都很惊险,明愿为了冷静,喝的酒太多,影响了思考,模模糊糊说:“我想,做一个旅游与日常结合在一起的账号,然后我们之间的故事穿插在其中,做一个点缀。” 秦静风的杯子也见了底,目光却和透明玻璃杯一样清明:“加一个探店吧,后续方便和民宿或者旅馆合作。” 她继续往后写:“再增加一点实用性内容,例如整理行李箱的方式,可以把盲目收拾变成‘十分钟整理’,‘出行必备好物’等,能够把无趣的环节做得有趣。” 说完,她轻笑:“你可能会觉得俗,但数据的话语权是最重的。” “我可没觉得俗。”明愿趴在桌上,下巴戳着自己的手臂。 她盯着秦静风的侧脸,目光毫不掩饰,带着沉醉酒意,所有声音都在拉远。 视野中的秦静风有几分朦胧,微乱的发,冷白肤色,被酒意晕红的脸颊,低磁标准的嗓音:“再看一下视频内容。” 她将第一个小有热度的视频重翻出来,一点点细致观看:“内容需要有一定冲突性,目前太平,有点无聊。” “剪辑的节奏太慢,日常号也不是这个慢法,还有每次打码都用不一样的风格,割裂感太重,要统一,以及转场不够流畅....” 一旦决定要做就会开始认真,她全神贯注投入,这副样子有点像是开会,只是,场景大不相同。 一个是在封闭且人多的放映厅,一个是在温馨的家中,美酒,夜晚,无限制的时间,没有多余的注视。 “每个平台的调性不一样,你是决定多发,还是?”秦静风问。 明愿已经有点不太清醒,为了显得专业,还吊着精神道:“我担心我精力不够。” 秦静风:“如果想要变现,没那么简单,多看看别人的成功模型。” 事情朝着难以想象的方向发展,但是,感觉并不坏。明愿道:“一定努力完成秦总监的任务!” 手指转着笔,秦静风垂眸问道:“倒回去说,故事线你决定好要怎么设定了吗?” 说出真正想说的话前,明愿先找了借口:“很多大账号都是演出来的,一旦暴露,就会反噬得很严重,无论多少粉丝的博主都这样。” 她挠挠脸侧:“我们不如都照实来?” 秦静风道:“哪种实?” 明愿动了动喉咙。 一个女孩对朝夕相处的学姐日久生情的故事。 明愿试探:“...我突然觉得还是需要一点艺术创作的,真真假假才更好味对吧。” 秦静风:“嗯。” 背后出了热汗,明愿手里握着一张纸巾,手指不停去捻着边缘,尽量让语气平缓:“不是说踩热点吗?那就日久生情好啦?” 鱼儿在鱼缸中摆动尾巴,漾出深红色的细小浪花。雨水再次降临,风吹动窗外的一切世界。 她的嗓音缓和而轻盈:“因为一场意外,我和学姐开始了同居,在日常相处中,学妹对学姐悄悄动了心,只是还不敢说破....” 也许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合适,也许没有什么场景会比现在更荒谬,也许再不会有下一个机会能把实话包装在谎言中。 秦静风轻声说:“殊不知,学姐早已暗恋学妹多年,痴心妄想,一厢情愿。” 明愿急急忙忙道:“咳咳,那就是双向暗恋喽,有意思有意思,咳。” “那,那我们,”她摸到脸上的伤疤,疯狂舔嘴唇:“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向彼此都说出心意呢?” “顺其自然。” “对对,你说得对....” “决定了?” “决定了。” “就从明天的艺术展开始,”秦静风合上笔记本:“拍摄我们的第二条情侣vlog。” 第51章 失吻(四) 做好决定的当天晚上,明愿失眠了。 “情侣vlog”这几个字从秦静风口中说出的时非常风轻云淡,明愿伪装出同样平静的样子,却为此暗暗激动许久,直到收起笔记本,关掉手机,洗完澡,睡进被窝,都伴随着挥散不去的酒味,萦绕在周身,酝酿着激动和兴奋之情。 她谈过真正的恋爱,也有过真正的恋人,但还从未产生过这种难以压抑的亢奋情绪。 就算不是初次经历的事,也因为这份特殊,而变得充满新鲜感。 说来也好笑,这份感情,明明暂时还只是两人默认的角色扮演,她却因为那不算陌生的字眼开心到失眠。 情侣。 恋人。 凌晨三点。 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拍摄,明愿拼命清除大脑的画面,逼自己入眠,却再次做了令人困扰的梦。 镜子贴满浴室,暖雾不知所踪,惨白的光线下,她与秦静风躺在赤红色的玫瑰池水中,因那晕人的浓香,以及触手可及的柔软肌肤,而头晕脑胀,一阵湿意。 那梦如影随形,好像是在提醒她,有一份还未实现的欲望被留在那里,时时阵痛,以表怀念。 明愿不敢去回忆,暂时做不到的事,徒增渴望。 次日,她被闹钟吵醒,桌上摆放着秦静风做好的醒酒汤。 迷迷瞪瞪起床,把自己简单收拾。明愿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秦静风正在摆弄一套摄影设备。 “咦,这是我们要用的?”明愿端起自己那碗汤,抿一口。 秦静风调整着拍摄工具的系带:“用这个拍比手机方便,画质也会更清晰,挂在脖子就行。” “我知道这个,”明愿放下杯子,自觉低头:“这是公司的拍摄道具吗?” “我的。”秦静风帮她挂上。 明愿惊讶:“没见你用过诶。” 她们两人都身处传媒行业,但只有明愿看着像是媒体人,平时私下也会看些设备,随便拍点东西。秦静风则是上班下班两幅样子。 上班时的她,气场强大,专业素质高,一身不可抗拒,说一不二的气质。 下班后的她,和传媒无关,更像是那种漂亮纯粹的文艺青年,摆弄文字的自由职业者,像是会为了追逐日落深夜悄悄爬山,爬到一半转头去看烟花,说“散成成千上万片的烟花是月亮的碎片”,那种淡然又游离于世外的人。 明愿没见过她拍摄什么东西,这个设备又不想是从公司拿的,不由得疑惑。 秦静风帮她收紧系带,将镜头调整到合适的第一人称角度,揉了一下她的耳垂:“秘密。” 她的脚好了很多,不再影响开车,两人便开车前往。 今天是周日,人预料之中得多。秦静风找了半天才找到空的停车位,距离目的地还有段距离,需要走过去。 使用了挂脖相机,解放双手,明愿还有点不太习惯,手心贴在腰部的衣料上:“嗯...我应该说点什么?” 人流密集,声音嘈杂,秦静风注意着周围人的动向,拉着明愿,免得撞上:“自然些。” 明愿干巴巴重复:“自然些。” 秦静风笑笑:“是让你自然点。” 明愿叹气:“一想到有镜头,我就感觉别扭,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挂在脖子上的摄像机还挺有存在感,刚开始明愿不太习惯,再加上抱着出素材的信念,反而没法正常的交流,连走路都显得别扭。 如果只是留着自己看看玩玩都无所谓,偏偏是要发出去的,而且还是和认真细致的学姐共同经营的账号,一想到这就会忍不住紧张。 有点后悔出这个馊主意,她还真会给自己找事情做。 察觉到她的不对,秦静风道:“本来没有剧本,你这样奇奇怪怪,反而显得我们刻意。” 明愿无奈:“是吧。” 就算困难,也要克服,她调整自己的状态。 艺术展人流密集,稍有不慎就有走散的风险,于是,明愿扒住了秦静风的胳膊,把自己固定住,同时眼珠子乱转,试图寻找合适的拍摄地点。 风格化的地点和她们账号风格很切合,如果人少一点,将会非常容易找到合适的观赏氛围,但至少今日,无法忽略人多所带来的各方面影响。 更别提,镜头里出现的那么多张陌生路人脸,后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还不能保证画面的干净整洁。 明愿个子不够高,被挤得灰头土脸,要不是有秦静风的照看,怕是要将自己绕晕在此处。 两人摆弄了半天,选景,想合适的交流词汇,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连一个满意的镜头都没拍到。 放低标准的话,可以使用的内容绝对不是零,但明愿想让秦静风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镜头中,哪怕是码去了脸部的存在。 只要不是最好的,那她就弃之不用。 “算了算了,我拍点别的好了。” 辛辛苦苦拍了几张有画作展示的空镜之后,明愿看着每张画前都挤满的人群,有点心累,过了一会,主动选择了放弃:“咱么就专心看看吧。” 第91章 账号是账号,生活是生活,艺术展是秦静风早就想来看的,所以才会买票。 既然如此,还是让学姐开心更为重要,不能为了出素材而本末倒置。 陪着秦静风逛了会,两人在艺术展内部的奶茶店买了饮料,还找到了极其稀有的空置长凳,得到休息的机会。 “学姐好像也不太了解那些画作?”明愿自觉靠上女人的肩膀,咬着吸管,两条腿踢来踢去。 秦静风道:“很少看。” 她爱看书,喜欢文学,但很少接触画作,来看艺术展也是为了涨些见识,看点平时接触不到的。 明愿咬碎口中的珍珠,笑道:“还以为学姐对什么东西都懂呢。” 秦静风瞥她:“你的要求电脑可以满足。” 明愿道:“哈哈哈,对不起嘛,但是你会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我老是有这种错觉。” 当年还在学校里的时候,明愿就听说过她学习成绩好,奖学金年年拿满,还参加过什么比赛,得了奖。 后来的相处中,也逐渐知道,她会写诗,能熟练做家务,会做饭,会开车,会修补小家电,会阅读一些非常偏门的书籍,知道些奇奇怪怪的知识。 刚过去的公司联欢晚会上,学姐还说过,她会骑机车。 明愿觉得名为秦静风的这个人类躯壳体内,藏着无限种可能性,并潜意识觉得她拥有什么技能都在常理之中。 若是发现了学姐不熟练的地方,反而才会觉得奇怪。 握着奶茶直起身来,明愿转头看着秦静风的脸。 较去年而言长了不少的头发,卷起大卷落在脸颊两侧,有一边的发遮住了小半个眼睛,掩住半点迷离。白到能看清血管的肤色,由于体脂率低,而紧紧贴着骨骼的肌肤和脸蛋,含住吸管的润红色嘴唇。 她的脸才是最好用的起号神器。 只可惜,学姐必然不会答应,她向来不是个喜欢经营社交软件的人,也不太喜欢把自己暴露给陌生人,而明愿也不会同意。 这样好的学姐只有她能看到,就算抛弃掉所谓的账号,现在的工作等等,她也愿意维持这一点,让自己开心不已的这份独特性。 在长凳上休息了一会,两人把剩下的内容看完,便立刻离开这塞满了人的拥挤之地。 来来回回逛了数圈,明愿有些累,找了家店吃饭。 等待上菜的时间,她看了下上午拍摄的素材,发现还是有些可以使用。 只不过,这些镜头里,她们两人没什么交流,画面里的学姐和后面的艺术作品相得益彰,明愿变成纯粹的摄影师了。 “日常情况下,”明愿含了颗薄荷糖:“情侣之间是怎么相处的?应该不是我们这样吧。” 秦静风:“不知道。” 问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这种事,显然是一种为难。然而,作为谈过恋爱的人,明愿也不能给出一丁点经验,毕竟她的感情也算是彻底失败。 沉默片刻,她提出意见:“要不要去学习一下,怎么成为情侣?” “....”秦静风缓慢眨了下眼,这才抬眸,看着人,不说话。 相处了这么久,明愿已有解读她微表情的能力,这意思是在表达无语。 秦静风道:“想去看电影直说。” “哈哈哈,”明愿惊讶于她看穿了自己找到的层层借口,直达核心。笑完后才道:“想看,看这个。” 她展示出手机,秦静风扫了一眼:“在武术动作电影里学爱情?” 明愿找理由:“这个患难见真情啊,这个打是亲骂是爱,这个....” “行了,去看。” 电影下午三点多才开场,两人先*去逛街。 明愿照例买了些没用但好看的东西,还给秦静风买了小型宠物雕塑,来充盈她的玩具柜。 逛到时间合适,便赶去电影院,中规中矩的一部戏,没有太多惊喜,看过就忘。出来的时候是五点多,天边擦黑,旁边的美食街亮起一串串灯火。 闻着令人销魂的烤肉味,明愿鬼迷心窍,拉住秦静风拐进了美食街,馋虫抢夺了大脑控制权:“我有点想吃那个蟹黄包子,还有点想吃麻辣串串,还有点想吃....” 像上次便利店一样选择困难症的老毛病又犯了,爱吃之人面对琳琅满目的美食,和老鼠掉粮仓里没有区别。 小吃不比主食,多吃点也没关系,大不了一起消化掉。秦静风表示可以帮忙:“你能选择四种,再多就自己解决。” “这个,这个,这个,”明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三个摊子,手指还伸着,安静须臾,转了方向,指着秦静风:“这个。” 她脸上绽开不怀好意以及捉弄人的笑,秦静风淡淡看了会,说道:“我应该表演打是亲骂是爱,还是患难见真情?” “哈哈哈。”明愿笑开。 如愿以偿买了几样小吃,两人钻进车子。明愿打开车窗散散食物的味道,边吃边愧疚:“吃这个明天脸又要水肿。” 秦静风启动车子:“不吃也会。” 明愿尖叫:“学姐!” 车子上路,进入与人行道不同规则的世界,向着家的方向奔去。 瞧了眼时间,明愿有些崩溃道:“明天又要上班了,这家公司的工作量好大,连我这个小虾米都有点撑不住了,你不累吗?” 秦静风道:“给我吃一口小虾米。” 明愿哦了声,拿出烤虾,喂到女人嘴边了,才看到她抿唇微笑,顿时反应过来:“这都要报复我一下,真是的。”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心中却是雀跃。 学姐非常成熟独立,离开校园后的发展让她褪去了在校时的冷漠外壳,变得很容易令人感到亲切,但她这样说俏皮话依然是不常见的。 明愿总会为这些鲜少出现的时刻而激动不已。 “一点累都感觉不到的生活会失去乐趣。”秦静风忽然说。 “啊?”明愿掏出纸巾擦手,开始剥虾:“说白了,那不就是躺平吗?怎么会失去乐趣啊,那会幸福死啦。” 秦静风道:“有良好物质条件的情况下躺平,只要放平心态,可以过得舒服,但如果你没有,就会陷入反复焦虑的陷阱。” 恰好到一个红灯,明愿把剥好的虾放到女人嘴边:“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但依然可以放平心态呢?” “谢谢。”秦静风勾了下头发,微微低下头,启开牙齿,咬出虾,再以舌尖卷入口中。 她嚼得缓慢,一点点咬碎那只虾,咽下去,等到吃干净了,才继续说话:“那是你没得选。” 吃下了香喷喷的虾,怎么说出来的话那么难听!明愿腹诽。 秦静风补充:“手里和身边都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心态,不放平还能拿出去扔了吗?” 明愿道:“有那种真正的隐士啦。” 秦静风笑笑,摇摇头:“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事,可以不去单独讨论。” 口头上否认,但心里会认同学姐的说法,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放平心态,不去嫉妒,不去羡慕,不因落后而焦虑? 如果这类人可以占据主要的构成部分,也不会让风气变成现在这样。 头抵着放低的窗玻璃,明愿有点惆怅:“你知道吗?我妈前段时间催我找对象....忘记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事了。” 秦静风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片刻后,应道:“嗯。” 明愿打开了话匣子:“说什么,对象可能不重要,但孩子很重要,说如果我不生个孩子的话,很容易追不上潮流,被时代抛弃,这种话。” “比如说,老年人没办法独自去医院看病,甚至年纪稍大一点的人都难以操作手机。我有时候觉得她对,有时候又觉得不对。” “嘶,觉得不对的时候,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秦静风道:“时代没有抛弃年长的人,抛弃的是失去学习能力的人。” “是这个理,”明愿把竹签的尖端掰断,收拾吃完的残骸:“我妈还说结婚生子是主流,社会规则就是建立在主流之人的生活习惯基础来的,比如那些福利啊,公共设施啊,大部分人关注的议题啊之类的。” 秦静风道:“无论何时,小众都存在。” 她这个回答,让明愿突然想起了在拉萨之旅上两人的对话,关于冷门里的热门,而若是不想按照社会主流的方式生活,那么尽管大家是组成社会的主要成分,去依然都是热门里的冷门者。 “孩子不该是他们用来抵御年龄焦虑的工具。老人就医,固然需要家庭的支持,但医院也应该给与人文关怀,至于是否要跟随主流....” 霓虹灯光为秦静风的脸装饰,漂亮到近似妖孽,以夺人心魄的嗓音轻声说着:“最该追寻的目标,不是幸福吗?” 明愿盯着她的脸发呆,意识到她说完了,才道:“幸福太狡猾了,而且不和任何人任何事挂钩,有人单身一辈子是幸福,有人就可以从婚姻中得到幸福,有些人觉得饥饿感会带来幸福,有些人需要吃饱才可以幸福。” 第92章 “一个不幸福的人,看到那么不同种类的幸福,该怎么去寻找呢?” 秦静风道:“那是因为幸福的标准不同,所以,不该去追求幸福本身,而是要培养自己感知到幸福的能力。哪怕是在最贫瘠的地方,也能苦中作乐。” 明愿笑道:“俗话说,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差不多。” 车子滑入地下车库,两人下了车。明愿先找个垃圾桶把垃圾扔了,这才回来一起等电梯。 下巴蹭进衣领中,秦静风垂下眼睫,遮住几分倦意:“现在娱乐和解压的方式都很多,向上的渠道也开着,是要在欲望里坠落还是努力往上爬,都是个人的选择。” “与十多年前相比,成功和幸福的标准都不再单一了。” 看她一副有些想睡的意思,明愿猜到她昨晚大概也没怎么休息好,便不再深入话题,嗯了声,当做回应。 不过同时,也忍不住思考。 学姐说如今有很有娱乐解压的方式,那么至少证明她有尝试过去使用,所以结果是失败了,依然无法排解痛苦,才走上绝路呢? 坚强如她,顶着难以想象的压力走到现在。是多么深的苦难,又把她困在过去了? 明愿越发好奇她曾经的事。 到底要多么亲近,才能知道学姐的那些秘密? 回到家,依次洗漱,整理家里。等都收拾干净了,明愿窝在沙发上剪视频,秦静风则去切水果,今天晚上恐怕也不是个能轻易睡着的夜晚。 正式干活前,明愿先去第一个视频的评论区发布了更新预告,当做给自己下达了死命令。 先把话放出去,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视频剪出来,免得自己又犯懒不干活。 把素材导出,明愿一一查看。 如她所料,艺术展果然能用的镜头不多,简单马赛克一下,剪了点体现出学姐气质的部分,然后就是后面的逛街,电影,与第一个视频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明愿犯了愁,她不想发差不多的内容。 虽然她也得到了同样的快乐。 思索片刻,她按照热门模版做了个很有风格的混剪片头,又去曲库里找到合适的音乐,再加一点简单的特效,着重突出她们具体玩乐的部分,视频看着就大不相同。 “不错....”明愿一遍遍拉进度条,检查成果。 重看素材时,她找到了逛美食街时遇到的一只流浪狗和一只流浪猫。 猫是狸花,喜欢秦静风。狗是一只看不出品种的串串,更亲近明愿。两人的笑声从耳机里传出,视频上,两人和猫狗来了个大合影。 宠物过后的下一个有意思的片段,是她们一起购买水果,专挑奇形怪状的,最后拿下了疙疙瘩瘩的释迦果。 它们现在被洗净,切好,放在明愿触手可及的盘子里。 每一处片段看下来,明愿不知道粉丝会怎么想,但自己已经看得兴奋了。 她突然觉得幸福也并不难找,晃着脑袋,给自己旁边加了一只小狗特效:“这是我的替身使者。” 没听懂她说的话,秦静风端着电脑也来到沙发上,弹她的脑袋:“剪好了吗?” “来监工啦,秦总监,”明愿问:“字幕的风格要什么样的?我有点纠结。” 她依次展示了几个,秦静风看罢,说道:“简单点就好,不要增加观看障碍。” “好。” 剪完视频,对细节内容修修改改,又纠结了好半天,直到凌晨一点,明愿才结束,长长吐出一口气,给视频敲下文案。 情侣vlog.... “我们还在暧昧,不是情侣。”秦静风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万次提醒自己,这只是在交流视频内容,然而,明愿的心脏依然像是单独中了两千万大奖,试图脱离身体独自潜逃一样疯狂跳动。 “你不说我都忘了。” 重新编辑文案,发布视频。明愿盯了会数据,发现走势良好,就催着人去休息:“快睡吧,你今天也累了,去去去。” 从到家起就处理工作到现在,秦静风也没闲着,陪她确定好视频和流量都没问题,这才揉揉鼻梁,轻笑道:“明天要按时起床上班,小虾米。” “...知道啦。”明愿嘟囔:“晚安喔,学姐。” 目送她进了卧室,明愿才做贼般的拿出手机,登录自己的小号,跑到刚刚发布的视频下面,喜滋滋评论到—— [晚安,老婆。] 第52章 失吻(五) 明愿多了一种新奇的娱乐方式,那就是翻看评论。 那天之后,她们又更新了几期视频,有结伴出去做手工的,也有探店旅游等。 由于更新快,视频很有风格,加上两人声音条件都很不错,热度水涨船高,播放量基本维持住了,粉丝量也在稳步累积。 这些事固然让头一次接触这些的明愿兴奋,但最开心的,还是观看网友们在评论区的各种玩梗。 尽管从未做过引导,可那些“妙语连珠”总是会让她喜不自胜。 [两个人都很有气质,谁懂我?] [真的真的,有没有链接,求学姐的穿搭!] [学姐好高,请问问身高?] [只有我好奇两人上学时的故事吗?博主有没有准备说说?] 有时候,看到想要回复的,明愿便会简单回答。 大部分情况下,保持沉默,只更新内容。 或者,把上一个视频里各位疑问的部分,放在下一个视频中说明,就这样慢慢带出两人为了账号所塑造,但又真实的部分。 [我们头一回见面的时候,我刚上高一....] 编写那些文字的时候,她自己也会觉得惊奇。 从第一次在拔河比赛的操场上看到秦静风,传闻中怪异的学姐和那个阳光下发白的女人联系上,到几年后的今日,这中间发生了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才让她的感情变成了这份难以想象的仰慕与喜欢? 回忆过去,绝猜不到会有今天。 一想到秦静风,想到不远之处那间单独办公室坐着的女人,被所有人注视着,敬佩着,又惧又依赖的秦总监,就是独属于自己的学姐。明愿心中总有一种满足感,好似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千万大奖。 人生的前二十多年,她都没体会过这样的快乐。 刷评论变成工作间隙最经常做的事,当然,内容多起来,一定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夹在其中。 明愿不是个能够承受挫折的人,对于那些评论,做不到心平气和,往往会气到在沙发上乱蹦。 与她相反的是秦静风,阅历摆着,好似已过了会被他人恶言影响的阶段,对恶评毫不在乎,哪怕调侃的对象是自己。 她常说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手机拿过来,直接点删除拉黑,眼不见心为净。 “你要学会自主筛选,有些人一看就不是你频道的受众,在他们发出更大的杂音前,就先屏蔽掉,免得影响别人。” 尽管她这样做很有用,明愿还是狠不下心去删除拉黑谁。 她总觉得视频发出去了,就相当于置身于公共场合,可以接受每个观看者的评价,这是他们的自由。 然而,这个念头在她发现了一些针对秦静风的下流黄腔,以及一些无理取闹不知缘由辱骂的评论内容后自行破灭。 滔天的怒火下,她没有别的应对方式,只好开始向学姐学习,修剪掉那些不该出现的乱枝杂叶。 为了方便拍摄和写稿,交流视频内容,她彻底搬到了秦静风家里生活。 两人一起上班,一起工作,一起做饭,吃饭,出去游玩,几乎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比恋人还要像恋人,比家人还要像家人。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三月底,明愿坐在工位,查看日历。一数日子,居然快要到秦静风的生日了。 说到生日,两人的生日都在四月份,明愿在四月十号,是个中规中矩的日子。秦静风则不同,她的生日在清明。 往年,明愿虽然嘴上会念叨这个生日听起来不太吉利,但也仅限于嘴上说说,不会多做什么,老老实实买好礼物送过去,然后必定会在自己的生日那天收到学姐的回礼,年年如此。 这个习惯今年势必要打破,因为秦静风对她而言不再是普通的朋友,那么在她明愿的安排下,必然要过个热烈。 她准备今天回去就和学姐商量,把两人的生日日期打个对折,挑中间的一天给她们一起过了,这样便可以合理的避开学姐的生日。 想要这么做,倒不是迷信,只是明愿经历过一次她的生死,至少在过生日时,实在不想和令人产生联想的词语挂钩。 正琢磨着回去商量的事,手里随意刷评论,其中一条跳了出来。 [这不就是正常的闺蜜相处,还没有我和我朋友亲密...能不能不要什么时候都在磕cp,圈地自萌不会吗?] 此类评论实在算不上恶评,因为视频本身就是以旅游为主,而不是恋爱,且人一多也必然有分歧,有人喜欢磕,有人就不喜欢,争吵两句是家常便饭。 第93章 仔细看了两遍内容,明愿无话可说。 她并不怀疑自己对秦静风的渴望,然而,还是忍不住去想,她和学姐之间,真的是爱情吗? 为什么我没有早些喜欢上你,而是近来才后知后觉呢? 如果强烈的真爱都有指引,怎么我从未察觉,反而将目光放在了别人身上了呢? 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这般细碎的怀疑,对于秦静风捉摸不定态度的焦虑,都被学姐滚滚而来的温柔碾碎了。 但明愿尤不满足。 一个周五的中午,明愿吃完饭,例行午睡。 室内过低的空调温度并未给梦境降温,短短的一个小时睡眠时间里,明愿从浴室梦到沙发,又从沙发梦到卧室,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脑子里全是些令人心跳加速的情景。 自从开始拍视频以来,尽管天天见真人,但她依然习惯了给秦静风那张好看的脸打上可爱动物马赛克的画面。 于是,梦中的学姐,戴着猫猫的面具,仰躺在沙发,后颈枕在沙发靠背上,绷出漂亮的脖颈线条。 她的睡衣松垮,露出的肌肤散发着玫瑰的香气。明愿闻到这无法抵抗的气味,选择跪在沙发上.... 明愿端水杯的手颤颤巍巍。 怎么回事?她真是饥渴到这个程度了?还是说只是年轻气盛? 这只是个午休啊! 也不能怪她总是多想,为了拍视频而同居以来,她总觉得学姐越发勾人,不管是背对着她做饭的样子,慢条斯理吃东西的样子,端着电脑为明愿解释些复杂名词的样子,以及浑身散发着沐浴露香气,还未她吹头发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她眼中的秦静风,和之前的那位高冷学霸师姐,可是完全两模两样了! 惊叹又惴惴不安之余,她询问同事,有没有觉得最近的秦静风变了,而同事们的回答都是否认,依然是那位冷面且工作能力强大的,不近人情的秦总监! 那份不同依然只有自己能察觉,明愿为此而欣喜,但有多高的情致,就有多深的失落。 她看着视频中和谐的画面,很多次都想直接问问,学姐学姐,我们的暧昧期什么时候结束呢? 可在感情上,她向来缺乏勇气。 春梦午休的下午,只需要工作到五点。因为公司有一场聚餐,包了一个大酒店,需要提前下班将人运过去。 每到这种时候,秦静风总是最忙的。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满,清楚知道那又是一场听人吹牛互相博弈的酒局,这也是逃不掉的应酬。 她一早就离开,连和明愿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明愿和自己小组的人分到一桌,吃菜的时候,总忍不住去想,会不会像上次聚餐一样,那些可恶的老东西又要欺负她,给她灌酒了? 发出去的消息还未得到回复,明愿吃得心不在焉。 “我对象最近又迷上了游戏,一玩玩一宿,我都不想和他说话了。”同事们又开始谈论起男友。 “男人都是这样啊,喜欢玩,你得说他,不然都不知道节制。” “他自己没有自觉吗?光我说有什么用,一次两次就算了,这是次次!” 她们每天讨论的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那几样,工作,男友,过去,将来。 如果明愿没分手,大概还能和她们有点共同话题,但现在,脑子里却只想着那个还没来得及回复消息的人。 屏幕上的字很清晰: 明珠:[学姐,他们又灌你酒了嘛?你这次不要喝太多,不然又会像上一次难受了。] “那你们还准备结婚吗?” “不结婚那不然分手吗?都这把年纪了,也不好再找对象,凑合过呗。” “凑合着凑合着有了小孩怎么办,还凑合吗?” “也没别的办法喽。” 指尖轻轻敲着屏幕,明愿放空视线,本不想听,但那些讨论还是钻入了耳朵。 她突然发觉,若是她和学姐真的两情相悦,在一起了,那么她们就是偏离社会主流轨道的人,将不需要面对结婚生子这种平常人都会面临的人生课题。 一种微妙的恐慌在她心中升起。 老实说,确认自己的心意很简单,但她还从未考虑过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遇到难以解决又想不通的问题,明愿下意识逃避。借口屋里闷,想出去透透气,便和同事们说了下,离开包间。 她先去了卫生间,抱头沉闷了一会,觉得心情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想推门出去。 这时,有两道脚步声走了进来,其中一道明愿很熟悉。 是秦静风。 她心头雀跃,正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来表达她在这里,而另一道陌生脚步声的主人先说了话:“我真心觉得你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这里的人都不如你。” 放在察觉自己对秦静风的心思之前,明愿只会觉得这是正常闺蜜之间的聊天,但这会,她浑身的警报都强烈拉响。 这女人对学姐心思不纯! 她忍耐着收回手,准备不太道德得偷听。 过了一会,学姐那好听的嗓音响起:“谬赞。” 陌生女人呵呵笑了两声,打开水头龙,冲了下手,又道:“口红都吃没了,我手还湿着,能帮我补一下口红吗?” 明愿在心中尖叫:湿了你自己不会擦吗?擦干净再去补口红又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她的所有愤怒都在秦静风的回答下变成愕然。 秦静风说:“好啊,我的荣幸。” 第53章 失吻(六) 在秦静风说完那句话之后,明愿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啵”,那是拔开口红的声音。 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心脏的沟壑里爬动,痒得人头皮发麻,明愿紧紧抿唇,舌尖顶着后槽牙来回划。 那个女人漂亮吗?长什么样子?是演员吗?为什么会和学姐熟络?还要说那么奇怪的话。学姐感受不到她在打自己的主意吗? 她把脸贴近门板,细致捕捉外面的动静。 若是有什么反馈,她还能猜到此刻进行到哪一步,但外面两人却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像是离开了一样。 可明愿知道她们没有,因为脚步声并未响起。 那么....是在做什么? 学姐正握着口红,一点点涂抹在她的唇上吗? 学姐会用指尖帮她晕染开吗?会点一下她的唇,说真漂亮吗? 就像很多个明愿早起犯懒的早晨,赖在化妆台不愿意动手时,学姐对自己所做的那样。 明愿牙关咬得更紧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极慢,就在她焦躁忍耐着,以为五分钟都要过去的时候,一看时间,连一分钟都没到。 这也无法阻拦她冒酸气得怀疑,学姐是不是直接把那女人的嘴皮子给磨下来了。 怎么现在没人进来?大家都不用上厕所的吗?就不信有人在,她们还能表演这种帮涂口红的暧昧举动! 越是看不见,越是充满想象,就在明愿几乎再也无法承受,决定不管不顾推门时,外头两人终于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谢谢亲爱的,我先回去了。”是那女人的声音,听着格外愉快。 明愿眼睛瞪大了。 亲?爱?的? 秦静风道:“好,我稍后就到。” 好? 心脏仿佛停跳,在胸腔中凝成一块重石,锋利的边缘片片切割着软肉,明愿喉头哽主,一股火暗暗燃起。 她忽然不想搞清那女人是谁了,她只觉得学姐这没有防备心的笨女人,活该被随便谁谁吃掉! 女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远,过了一会,秦静风放慢的脚步也离开。 等到外面彻底安静,明愿才一脸阴郁地推开门,默默站了会。 长长的洗手台没留下两人的任何痕迹,镜子倒映明愿的脸,映着她靠近的身影。她打开水龙头,慢慢洗手,脸色阴沉如水。 走出洗手间时,她给秦静风发了一条信息。 明珠:[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发完消息,她便把手机揣口袋,倒没按照信息内容真得回去,而是回到自己小组所在的包间继续吃饭。 那条消息是气话,是在通知秦静风,今天晚上两人不会一起行动。 她现在留下,只是考虑到那笨女人可能会喝酒,所以才想着等待着看看。 等酒局进行到最后,确定了学姐安全,她再悄悄回去。 生气归生气,她不会放着秦静风不管。 今日的菜肴异常丰富,可明愿没兴趣吃。觥筹交错中,只有她一脸不爽,掰筷子玩。 去卫生间前,是在思索两人之间的关系,想到没兴趣进食,而从卫生间回来后,则是为了与学姐还扑朔迷离的进程,对那女人的怀疑,从而食不下咽。 有同事问她为什么不吃,毕竟明愿作为社交能手,在这种时候往往较为活跃,能够带动气氛,现在却一反常态,安静得吓人。 第94章 明愿摇摇头,什么也没回答。 她讨厌这里的环境,这里的氛围,这里让她产生的联想,以及还身处在这里未知角落,湿了手就不会擦口红的女人。 苦苦熬了半个小时,明愿再也无法压制心中喷涌而出的烦躁。 她耐心耗尽,一刻都不想继续待下去,和同事们说了两句,便掏出手机,想给人事打电话。 屏幕亮起,恰好是熄屏前发消息的界面。 秦静风还没有回复。 都有时间和女人聊天,没时间看手机吗? 明愿的眼眶微微湿润,她哼了声,退出界面,问人事到—— 明珠:[你好,我想问一下,秦总监他们今天有喝酒吗?] 如果没有的话,她连等都不必等,直接就走人。 人事和总监们虽然不在一个桌,但她负责管理员工,这样的出行活动,她每个人都会统计到,也会了解基本情况,遇到问题时可以立刻处理。 过了一会,人事回复。 人事:[你说秦总监吗?她很早就走了呀,得走了半个小时了。] 明愿一愣。 半个小时,那正是她发消息的时间。 难不成学姐看她走掉,自己便也回去了? 那为什么不说一声呢? 心里那股冷火霎那间熄灭了一半,明愿拿着外套起身,飞速出了包间。 走廊比包间内要通透些,但依然充满了酒店里既定的浓烈气味,不同房间的门缝里也溢出各异味道,饭,酒,油,以及人,如同脚下的地毯般腻在一处。 明愿飞奔往外,穿过气味的迷宫,直抵酒店门口,那星月下敞开的土地。 她出了门,边喘气边打开手机,准备打个车回去。 这时,她看到一道身影。 酒店门口被抬高两个台阶,台阶边缘有栏杆,一个人正趴在栏杆上,满身月色,回眸看她,眼神柔媚,血丝遍布。 是秦静风。 明愿差点舌头都不利索了:“学姐?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回去了吗?” 看见她出来,秦静风站直了些,一手还扶着栏杆,另一手半握着,手心里放着什么东西。 她笑着看人,脸颊到脖颈都染上粉红,整个人像是从酒里捞出来的,一身清冽的酒气。 “你出来啦。”她嗓音也飘忽不定,相较平时也少了许多坚定的硬气,听着十分柔软,含着水似的。 明愿看出来了,学姐这次醉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厉害,眼神都碎了,飘着,聚不了焦。但她还是没能搞清现状,怎么说着要走的人停留到现在。 她先伸手握住秦静风一条手臂,防止女人摔倒,再试探问道:“学姐,你知道我是谁吗?” 秦静风迫使自己站稳,高高的个子,垂下头来,涣散的眼神像是逐渐归位的星星,亮起光火,照在眼下那张脸上,顿时,万千种情绪翻涌而出,刺破酒意的伪装。 她闭上眼,缓了缓,这才撑开眸子,微微弯腰,念道:“掌上明珠。” 轻微的气流擦过脸颊,明愿脑中空白了一瞬:“啊....” 意识用力挣扎,回到原位。明愿动了动喉咙,再次问:“你为什么没回去啊?” 秦静风似乎醒了些,低声道:“我在等你。” “所以...”不能总指望喝醉的人,明愿试图拼凑出事件原貌:“你是收到了我的消息,觉得我要回去了,你想和我一起,所以才出来等着的吗?” 秦静风依然望着她,缓慢点头。 今日明愿的心备受折磨,早些时因为憧憬,寂寞,以及她不愿承认的嫉妒抛来扔去,此刻则被一种无法用语言说明的情绪扭转,滴出酸涩的液体。 她又气又笑:“你好笨啊,那你就干等了半个小时吗?不累吗?” 也只有这特殊的时候,她才有勇气说这女人一句笨。 秦静风说:“累。” 明愿仰起头:“累也要等?” 小孩目光热烈,要将人一把火烧了似的,秦静风却不曾避开,以温柔相迎。她重复道:“要等。” 明愿没控制住音量:“那你也可以跟我说一声啊,我就会快点出来了。” 她有些后怕,醉成这样的秦静风哪里还有自保能力,独自站在外面那么长时间,要是被谁看到了,起了歹念,要怎么办? 就算不被看到,这样吹风,明天也少不了生病一场! “你不用为了我而加快自己的脚步,我想让你慢慢来,在我这里,你不需要赶时间,” 秦静风弯着背,身子微晃,脸贴过来,似乎尽量想让自己靠近她,又保持一段距离,唇角带笑:“反正,我总会等你。” 说到这,她眉眼弯弯:“大不了我走回去。” 她这番话,也许只是字面意思,但误打误撞安慰到了明愿。 最近这段时间,她始终在为追赶不上秦静风这件事而焦虑,与闺蜜通话,与母亲诉说,寻求安慰,不得排解,到了影响到休息的地步,这些话无疑是及时雨,缓解了她心田连绵多日的焦渴。 明愿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就像是在几分钟前那个充满乱糟糟气味的酒店里,寻找到一道沁人心脾的香气一般,从内到外都服帖下来。 每次都是秦静风,带给她这样难以想象的新鲜感。 “笨蛋学姐。”明愿嘀咕:“万一你生病,耽误了工作,我这个小虾米要怎么给公司的人赔罪?他们还不得把我切成臊子了。” 秦静风道:“谁敢?” 明愿还想笑,手忍不住抖了下,带动*着秦静风的手臂一起动,几粒黑色从她半握的手掌间滚出,掉在地上。 余光瞥见这一画面,明愿感觉那黑色东西眼熟,握住秦静风的手指,掰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她手心里,赫然放着一小堆猫粮。 “这附近有流浪猫吗?”明愿疑惑地四处看。 秦静风嗯了声,抬起手,当着明愿的面,吃下了一口猫粮。 第54章 失吻(七) 明愿脑中有根线崩断了。 “...啊,”不自觉发出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她用力扯开秦静风的手,猫粮迸溅,掉落满地。 “你干嘛呢?” 这一声叫破了音,明愿十分慌张,视线迅速在猫粮和秦静风之间移动,目光闪烁不定。 那点酸气,想要个说法的心情,都瞬间蒸发,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 秦静风静静看着她,没有被训斥得愤怒,也没有动作被打断得难过,只是格外安静地注视。 松开她的手,明愿胸膛剧烈起伏。 “学姐...”她说不出什么话来。 吃猫粮算是个挺疯狂的行为,但以结果来看,这样做的人并不少,按理说,不值得惊讶。但若是做事的人变成了秦静风,那个冷漠成熟的女人,就非常诡异了。 按照明愿对她的印象来看,别说吃猫粮,就连把猫粮揣兜里带着,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有酒店工作人员从身边经过,听到了动静,好奇往这边看。 明愿不想引来注视,随手摆摆,解释一下,再手忙脚乱从包里拿出纸巾,蹲下.身,把地上的猫粮一粒粒捡起来。 刚捡到一半,一双手加入了,细长的手指捏起猫粮,放入明愿摊开的纸巾。 明愿心情复杂,不太想理会她,便保持沉默,直到把地面清理干净。 她把纸巾的几个角叠进手心,将猫粮包裹,又找到了垃圾桶,扔进去。 饭局快要结束,酒店内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出来。明愿担心有人看到秦静风的状态,让公司里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便拉着她的手,拐进旁边一个小巷子,打算先躲一小会。 她和秦静风相识了那么多年,还住在一起过,有着与别人所不同的亲密,都无法消化看到的那一幕,更别提公司里的那些人。 职场环境,最忌讳异常带来的怀疑和失控,她要帮秦静风保守秘密。 这处巷子很狭窄,不能容车通过。平日里,应该被当做私会或者说悄悄话的场所,墙角堆积着烟头和零星的酒瓶。 巷子尽头被封闭,只有右边开了个小口,连通住宅区,拐角处安装了一盏不大不小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火。 脚踩着烟头,明愿略有些嫌弃得磨了下脚底,嘴里忍不住数落:“别人喝酒后喜欢抽烟来排解郁闷,学姐你倒好,吃猫粮了。” 她以前总觉得自.杀事件后,秦静风的日常生活里只有一处异常,那就是在野风猫猫去世后,依然固定给猫碗里加粮加水,而现在就让她发现了第二个异常,令人哭笑不得,还是和猫粮相关。 张开手指放到鼻下,能闻到一股肉味,这是方才捡猫粮时沾染的。 这味道闻起来很正常,甚至有点不同寻常的香,若不是明愿亲身经历过,不会把它们和猫粮联系在一起,只会觉得秦静风把饭局上的食物带出来了而已。 两人都走到灯下,明愿转身,看女人纤长的睫毛被灯光镀上一层弯弯的金色,没好气问道:“好吃吗?” 第95章 秦静风摇摇头。 为人提供的食物,与为猫提供的,标准肯定不同,就算原料没问题,也不能去冒这个险来尝试。明愿掏出包里的矿泉水:“刚刚饭局上发的,我没喝,你快点漱口。” 与上次一样,喝醉后的秦静风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伸手接过水,扭瓶盖,用力了一下,保持不动。 “......学姐的神力被酒限制了吗?”明愿差点被逗笑,咬着舌尖忍住了,板着脸,拿回水,扭开瓶盖之后,递过去。 “漱口。” 秦静风垂眸望着开口的水瓶,弯下腰,仅用几根手指扶着瓶子,将唇靠上去。 这是连水都懒得拿的意思,明愿忍不住又调侃几句,改用双手扶瓶,慢慢倾斜瓶身,观察液面,再盯着秦静风线条清晰的侧脸,她被碎发微微遮挡的眼眸,以防止她被过多的水呛到。 “好了,”感觉差不多时,明愿收回瓶子:“先把嘴里的水吐掉。” 秦静风按照她说的话做了,如此来回几次,清理干净口腔,明愿才满意,帮她擦嘴:“下次不准这样喽学姐。” 女人的唇被擦去口红,又被水润湿,呈现一种天然的粉,如琢然之玉。 在指缝见瞥见那颜色的刹那,明愿思想便开了小差,容忍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出现。帮她擦拭的动作逐渐变慢,手指也更为细致得感受到那温热柔软的触感。 还有些微的潮湿。 与明愿许多个梦中的感觉吻合。 秦静风忽然闭上眼。 都说对视会让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泄露,可她骤然截断的视线,反而让明愿感觉自己被看穿。 她心里那点事是不能敞亮给人看的,于是跳了脚,羞耻道:“你干嘛!” 秦静风道:“我醉了。” 明愿把快要着火的手指背到身后,磕巴道:“知道,我知道呀,但你闭上眼睛什么意思。” 秦静风撑开眼:“还以为你要欺负我。” “.....”明愿面红耳赤:“喂!” 秦静风被酒夺舍大脑了?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知道自己说话的意思吗?又或者,只是被美梦冲昏头脑的明愿自己想歪了? 她勉力保持冷静,压下那点期待:“学姐,你要讲清楚些。” 连续多日以来,她的幻想和梦境中,都有学姐的影子。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欲望,再把它们封装起来,然而这些情感哪里能压抑住?只需要一点点星火,便会窜出冲天的火焰。 她想让秦静风因为喝酒而失控,做出点出格的错事,或者说出一些引人遐想的话,这样她才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迈出过界的一步。 迎着明愿眼中晦涩的渴望,秦静风微微俯下.身,蛊惑般开口:“心里对我一点怨气都没有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明愿想起自己为何要在饭局还未结束就这样草草离开的原因。 酸气又不知不觉从心湖底部翻出来,冒出无法忽视的泡泡,明愿听着咕噜咕噜,决定直言道:“半个小时前,我去了一趟卫生间,恰好听到你的声音了,还有另一个人,那是谁?” 秦静风道:“客户。” 她回答得很利索,也许不是润色后的答案,但明愿不满意,她找不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与那个画面之间的联系,干脆抛出了最核心的点:“你还帮她涂口红。” 醉意上头,秦静风轻轻蹙眉,似有些站不住,手撑着陈旧的灯柱:“不可以吗?” “没说不可以啊,”明愿打开包,摸出了自己的口红:“学姐这么会涂,也帮我涂一下呗。” 她用纸擦掉了嘴上残余的红色,再把口红塞进了秦静风的手中。 这要求实在有些为难人,毕竟看女人迷离的样子,能不能找准明愿嘴巴的位置都难说,还要涂口红?恐怕涂到脸上都算是准的。 “不许涂歪,不然有惩罚。”明愿呲牙。 秦静风盯着口红看了会,轻柔笑了笑。 她深吸口气,攒了些力气,站直了,再扭出塑料管中的鲜艳红色,启唇道:“离我近点。” 明愿向前一步。 秦静风道:“再近点。” 明愿再走近一步,直到无法再靠近。 女人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附着在衣服上的香气,包间内淡淡的烟味,流连于她指尖的,不知来源的清冽陌生的馨香,织成气味的落网,把明愿牢牢困在原地。 这肮脏街道之中,因为有她的存在,让明愿恍惚间以为置身于那间豪华酒店之内,无论是天与地,都浑然忘我,只为眼前人沉迷。 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女人靠近的脸,唇上感受到坚硬的触感,草莓味的香味钻入鼻息。 仿佛在忌惮明愿口中的惩罚,秦静风的手很稳,努力之下,目光也汇聚,认真落在明愿的嘴唇上,以指尖相辅,将颜色一点点抹开,晕染着迷人的红。 酒气沿着呼吸传来,明愿也要醉了,晕晕乎乎,目不转睛,盯着她,就连眼睛酸涩,都舍不得眨。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痴迷,可是,灯光下的学姐,特别,特别的美丽。 “我们...什么时候结束暧昧关系啊。”在说完这句话后,明愿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没有收回的意识,而是任由气氛变得失控。 仿佛察觉到不寻常的信号,秦静风停下动作。 “...我说得是视频,账号里的那个。”明愿补充。 “总得有个契机吧。”再次解释。 仅仅是发了几个视频而已,还未有实质性的进展,根本不急于推动剧情,这不过是她随口找的拙劣理由,但没关系,反正眼前人也不怎么清醒,无法怀疑真实性。 在明愿问出第一个问题后,秦静始终保持沉默,似在思考,又似在放纵思维远离,越来越深的目光凝在自己方才亲手抹开的薄红上,像是在注视什么稀世珍宝。 “要不然,我现在亲一下你....”明愿喉头不停滚动:“的脸,就是节目效果,留个素材,毕竟这样的机会以后也少有,对吧,万一能用到呢。” 她开始胡言乱语,还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凌乱的画面只照到秦静风的腰部,彰显出拍摄者的敷衍和不用心。 “我...我亲了,只亲一下嘴角,”明愿反反复复去说,去解释,为自己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行为寻找理由:“这就是节目效果喔,不是想占便宜什么的....” 还没说完,她察觉唇上一热,秦静风亲了下来。 第55章 失吻(八) 耳边响起嗡鸣,接着是一阵尖啸。 那是一声听不见的长啸,像是平底骤然刮起的狂风,摧枯拉朽般扯破了她心中栖身的小窝,把所有欲望大白于天下,无处可躲。 也无心去躲。 唇上像是贴上了果冻,柔软凉滑,香气从四面八方侵入呼吸,好像掉进了巨大花朵的中心,明愿意识幽浮,心醉神迷。 此时此刻与她亲吻的人是学姐,是她无数个梦里令她魂牵梦绕的秦静风,而因为月色,因为星星,因为这寂静的小巷,昏黄的灯火,身后喧闹的酒店,以及面前热闹的住宅区,都表明了一个事实。 这不再是梦,而是真实的世界。 一想到这,明愿就腿脚发软,站不稳,有一种被地心引力操纵,往后倒下的冲动。 于是,她下意识抬手,虚虚握住了秦静风的手肘,以柳条般的手指攀附住。 心跳如鼓。 说是吻,其实只是四片唇的简单相贴。 明愿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僵硬不动,像是僵尸被贴了定身符咒,又像是被抓住后颈的猫,任人宰割。 至于秦静风,估计也是首次尝试,十分生涩,不敢大开大合地挪动,而是小心翼翼探索。 两颗急切的心,即使被羞涩拖住,也难耐贴近的欲望,总有人更进一步。 先动的人是秦静风,多出四年的阅历和磨练,让她深知关键时刻把握机会的重要性。 她微启双唇,呵出热流,以难以想象的柔软在明愿唇上滑动,轻蹭,温凉潮湿,带着矿泉水的水汽。 距离缩进,各种陌生接触不可避免,新鲜感是辛辣降临的。她追逐着向下深入,鼻尖蹭过明愿的鼻尖,伴随着深深的吸气,再偏过头,错开那短暂的针锋相对,单单给与温暖。 酒味仿佛化为一种催人眩晕的迷药,在两人的唇边荡漾,夺取着意志,摩擦间温度升高。 她轻轻吸啄,不像是在吻,而是一种另类的安抚。 文学作品中,常常以各种角度描绘亲吻的美妙,呼吸交融,层层涟漪,柔情绵长。各类影视画面里,类似场景也充斥着浪漫的粉红泡泡,明愿的感受却有所不同。 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颤抖着,睫毛不停抖动,身体也不受控制,在发了疟疾般得颤。 明愿发觉自己在地震,很害怕自己在这样不受控的震动下分解。 然而,秦静风的拥抱适时抚平了她的恐惧。 第96章 后颈多出来的一只温暖手掌,以及横过后腰的那条手臂,都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困进女人的怀抱里。 两人头顶的灯泡发出滋滋的声响,释放如此明亮的暖光,仿佛夜晚出了太阳。 这个亲吻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明愿不敢呼吸,偏偏还是肺活量偏弱的,在亲上的瞬间就开始憋气,没过一会,便败下阵来。 为了保留一条小命,她主动挣扎退出,大口喘气。 明明是得救了,可明愿却觉得,氧气并不比女人的唇更清甜。 灯下,被推开后,秦静风没有继续,而是踉踉跄跄退开一步,揉着额头,微微蹙眉,看样子十分痛苦。 尽管心中依然充斥着癫狂的震动,明愿依然手忙脚乱去扶她:“学姐....” 秦静风醉得厉害,脖颈红透了,还出了层汗,颊边的碎发濡湿,贴在脸上。她背靠灯柱,睫毛垂下,眼里都是忍耐着身体不适的失落。 心里有再多想法都散了,明愿强压下所有异常,拿出手机叫了车。 不管后面要怎样,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送学姐回去,否则,以她现在的状态,随时晕倒过去都难说。 车子很快过来,两条灯柱驱散黑暗,停在酒店门口。 这种时候,意识不太清醒的秦静风很容易暴露出高个子的弱势,那就是——不能被轻易抬动,尤其是对于明愿这种没太有力气的家伙。 隔着窗玻璃,司机看见吃力的明愿,要下来帮忙,谁知,那女孩立刻阻止:“没事!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扶着另一个女人,艰难上了车。 “尾号....” 报出了号码,明愿往后一靠,累到肩膀酸痛,唉声叹气。 用拳头砸了两下肩膀,她边捶边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真要跟随秦静风练一练了。 这么一点距离,要是让学姐来,单手就可以把她抱过来!而不是像她一样半死不活。 车辆发动,身边的女人身形不稳,明愿神经紧张,立刻将她扶住。 为了防止车辆颠簸时伤到她,又托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 有一定分量的触感让明愿忍不住屏住呼吸,去倾听她的呼吸频率,指尖擦过下唇,脑中不断回放着方才巷中的场景。 她们真的亲了吗?像做梦一样。 忽然,明愿睁大眼,掏出手机,点进相册,看到了一个多出来的视频。 看封面,就是刚刚那个小巷子。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 把手掌握成拳头,抵在唇前,吹了口气。明愿按下了播放键,同时瞥了司机一眼,把视频音量调到最低。 她是在察觉自己控制不住想要做什么坏事,并预先找到犯错理由的时候,打开了摄像头,但心思根本不在上面,所以画面很凌乱。 视频边界框住了秦静风胸口往下到大腿的位置,只录到这一部分,还不停晃动,拽出残影,像是拿着手机的人也喝醉了。 播放到第八秒的时候,画面突然停住,而镜头中的人,也更为贴近,甚至微微遮住了镜头。 明愿再次面红耳赤。 这里是秦静风亲下来了,完全是她的主动,所以,她们之间的失控,学姐绝对要负主要责任! 她多次回调进度条,看见那人靠过来的一幕,看多了,终于注意到秒数,忽然想到了早年间一个韩剧间流行的梗,“第八集亲吻定律”。 指得是韩剧剧集安排里,主角们总是恰好在进行到第八集的时候亲吻,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次数多了,也就总结出这么一条规律,用以调侃。 这可倒好,没想到她们也适用于这条定律。 今天晚上有不少人聚餐,也恰恰是快要放假的时间,路上人格外多,有点堵车,足足用了四十分钟左右才到家。 秦静风从上车起就睡着了,到了下车时也没醒,还是明愿叫起来的,醒来也不清醒,一双眼满是血丝,倦意浓重。 看到这样的她,很容易让明愿产生一种责任感。 她带着游魂般的秦静风回到家,一进门,来不及开灯,先帮忙把她的外套脱下。 学姐里面穿了一件青绿色衬衫,衬得皮肤白里透红。她靠着墙,闭目养神,任由明愿动作。 “等下先洗漱好再睡呀。”明愿摸了下她的脸,女人歪着脑袋,就着她的掌心蹭了蹭。 触电般收回手,明愿蹲下.身,想帮她脱鞋。 可手刚碰到鞋子,秦静风便迅速跟着蹲下,自己把鞋给脱了,虽然动作不太利索,但抗拒的意志很明显,好似接受不了明愿低下头,为她做这些事似的。 她态度坚决,就算是酒醉的学姐也不好惹,明愿只好收回手,再次悄悄摸了一下她的脸。 脱完鞋子,秦静风默默蹲了会,好似清醒些了,扶着墙慢腾腾站起来,再摸黑走到了沙发边,像是耗尽了最后的电量,倒头栽下。 “....”明愿摇摇头:“你今天为什么喝这么多啊。” 蹲在卫生间偷听她们说话的时候,秦静风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清醒,怎么短短时间内,就醉成这样了? 还是说,从那个时候她就醉了,来卫生间也是为了让自己醒来? 仔细想想,那两人进来的时候,的确没来隔间,而只是在洗手台那里站了会,像是洗了洗脸。 谜团有点多,怎么都想不开,明愿打算明天再问问。 以往有着洁癖和轻微强迫症的秦静风,总会在归家时把玄关处的东西都整理一下,鞋子摆放的位置,鞋尖的角度,大衣挂在衣架上时过多需要梳理的褶皱,歪曲的地毯,但今天没收拾,显得乱糟糟,像是遭受了洗劫。 明愿弯腰,按照秦静风的习惯把这些东西整理好。 她安静做事,依然没开灯,像是做完了亏心事不敢见阳光一样,沉醉于黑暗带来的安全感。 去客厅前,她先去卫生间刷牙,含着嗡嗡震动的自动牙刷打开了社交软件,搜索正确接吻的方法。 看了好几个帖子,背诵了一些技巧,她觉得自己学成归来,漱完口,去厨房接了杯水,回到沙发边,居高临下。 秦静风侧躺在沙发上,小巧精致的脸大半隐藏在发中。衬衫扣得不紧,露出来的菱形空缺里,能看到下方的肌肤。 明愿呼吸变重。 喜欢的人就这样躺在面前,作为一个正常人,真得能忍受这种诱惑吗? “学姐,”明愿问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 明愿俯下身,侧脸贴近秦静风,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居然真的睡着了。 方才看得接吻技巧都化为泡影,明愿大失所望,一屁股坐在沙发边的地上,抓着头发叹气。 也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机会呢? 今天晚上会有那意外的一吻,和秦静风喝醉到无法约束意识有直接原因。 当时那个氛围,除了亲吻无法做别的事,她被带进了那个场景中,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干嘛了,更有可能明天一早醒来,就把这一幕忘得干干净净。 明愿觉得惆怅,因为不想让刚刚发生的事就此揭过,这比美梦还要短暂。 颓丧了一会,明愿抬头,看着夜色中秦静风的脸,打开手机,再一次播放刚刚的视频,重复第八秒的质变。 一次次观看,她心里诞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明天早上,秦静风没有断片,那一切好说,而如果她不记得了,那么明愿就用各种渠道暗示她,连这也不成的话.... 那就在生日当天,向她告白。 第56章 失吻(九) 玩具柜上摆着一个节拍器,原木色,时常擦拭,光洁如新。 明愿盯着它,脑中幻想出它摆动起来时,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响。 那一定会让这个安静的室内变得有趣些。 又是发呆的半分钟过去,她转头看了眼时钟,早上九点半。 沙发那边没动静,秦静风还没睡醒。 学姐一向自律,早晨有固定起床的时间,即使是周末,也不轻易改变计划。 昨晚那场酒席显然威力不小,不仅让秦静风睡得近乎昏死,还成功打破了生物钟,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在半个小时前,明愿本打算不管不顾直接把她叫醒,但深思熟虑之下,还是先问了人事一嘴。 这才知道,昨晚那场聚餐,秦总监又被那些人几方刁难,估计是心里郁闷,酒便喝得多了点。 若是这个原因,无论如何明愿都不能做打扰她休息的坏人了。 虽说为了一个将明未明的答案,她辗转反复一夜,苦熬了很久都没能睡着,只好瞪着大眼睛看秦静风看了一晚上。 眼看朝阳探入窗户,外头响起叽叽喳喳的鸟叫,城市在苏醒,她倒是越来越颓靡。 也许是因为心有挂念,不停回忆,主动去搜寻残留的触感,明愿总觉得亲吻的感觉还残留在唇上。 因为那点若有若无的温凉,她摸着嘴唇,在客厅走来走去,不想玩手机,实在无聊,又趴在沙发边,细细瞧着秦静风的脸。 第97章 看女人眼皮窄窄的细褶,看她眼尾的红色,看她有点类似混血儿精致高挺的鼻梁,挺巧的鼻尖,看她被皱皱巴巴的青绿色衬衫裹住的身体。 看她昨晚掠夺明愿呼吸的软唇。 学姐宿醉醒来,应当会非常难受。 不想让她难受,明愿起身,本欲效仿秦静风曾经做过的那样,给她准备一份醒酒汤,醒来就能喝。 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只要一进厨房,碰到塑料皮包装的菜,哪怕是十分微小的声音,都会引来秦静风翻身表达不耐烦的小动作。 来回多次,明愿搞清了原因。 秦静风仿佛是对任何杂音敏感,即使在睡眠中,只要听到一丁点,就会潜意识不安,蹙眉翻腾。 而明愿想要在不吵到她的前提下,打开冰箱都难。 没办法,只好压下那份心,点了外卖,还特意备注骑手别打电话别敲门,放在门口就行。 外卖到了有二十分钟,到现在还没开门拿。 秦静风睡眠不好这毛病,明愿之前并不知道,但觉察之后,也不会认为突兀。 毕竟,即使是几年之前的大学时间,学姐就常常以疲惫的状态出现,工作忙碌是一方面,休息不好则是更加明显的原因。 又是十分钟过去,明愿揪着心里的小花,她记得,她不记得,她记得,她不记得.... 突然,她听见沙发处传来不同于翻身的动静,急忙抬头看,感动发现,秦静风居然坐起来了! 眼泪都快要飙出,明愿连滚带爬滚到沙发边,眼巴巴看着人,急切等待审判落下。 身体是坐起来了,意识还没清醒,秦静风迷蒙看她一眼,又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扯扯衣领,拉一下袖口,掌心滑过膝盖。 作为一个洁癖,晚上不洗澡不换衣服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就算还在寒冷的季节里,也实在难以忍受。 明愿瞅着她的动作,满脸狐疑和探究欲。 虽然很想问,但莫名其妙的骄傲在发力,她绝对不要在经历了昨晚上那件事之后,还要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她的愿意和坚持得以实现,秦静风像是受不了她刻意的注视,主动开口:“早安。” 不是想要的答案!明愿大失所望,眼神更为锐利,化为钩子牢牢挂在女人脸上。 那火燎般的坚定神态,仿佛一定要勾出什么似的。 秦静风抬手抓了下她的下巴:“看什么?像小狗。” “....”明愿歪着头道:“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秦静风离开沙发,径直走向厨房,煮上一壶水。等待水开的间隙,转了方向,去往卫生间洗漱。 她没穿鞋,脚踩在木地板上,苍白得像一片雪,要在即将到来的春天融化。 “中午想吃什么?”秦静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给牙刷挤上牙膏。 明愿大叫:“你就知道吃!” 把牙刷含在口中,秦静风以“随便你怎么说吧”的眼神从镜子里看明愿,而后打开了电动牙刷的开关。 刚刚那句谴责只是气急说下来的,明愿当然知道两人之间谁才配得上“爱吃”的名头。 她愤愤看人,不打算收回那句话,手扣着门框:“学姐记性好差。” 看学姐这反应,是真不记得了,这是最坏的情况!意味着明愿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刷完牙,秦静风漱口,从镜子看到明愿纠结地低下头,唇角勾出一个笑。 “明公主。” 明愿幽怨抬头:“嗯?” 秦静风略带惊讶地指了指卫生间外面的地板:“那是什么?” 明愿转头看:“什么啊。” 秦静风道:“就是那个,你仔细看看。” 离开门框区域,明愿俯身观察学姐所指的那片客厅地板:“没看出来,什么呀。” 正当她仔细寻找时,听到了卫生间关门的声响。秦静风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我要洗澡了。” “....”原来只是为了把门边的她支开,然后就可以关门了。 坏学姐,这样耍弄人!明愿气到张牙舞爪,突然想起外卖还没拿,乖乖去门口拿了外卖。 秦静风这一澡洗了四十分钟,给蛇蜕皮都足够了,等她出来后,明愿已经把汤热了第二次,一本正经坐在桌边——玩玩具。 她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具有人形的玩具,一手拿一个,让俩玩偶面对面,时不时靠近,贴一下嘴,表演亲吻的暧昧戏。 咕噜冒泡的烧水壶被关上,秦静风用开水泡了冲剂,端着走到桌边,又去拿了笔记本,拉开椅子时问道:“那是干嘛呢?” 不想解释,做完又觉得自己幼稚,明愿丢开玩具,眼珠横在眼角,满脸计较。 理解错意思,秦静风看了眼汤,赞道:“谢谢明公主帮我买了汤。” 一个字一个字从明愿口中蹦出来:“不,用,谢!” 装着视频证据的手机就在口袋里,她就是太善良了,才没把视频拿出来逼秦静风就范,要知道,昨晚可是这家伙先主动的! 再怎么迟钝,也得发现不对劲。秦静风掀开笔记本,问道:“怎么了?” 明愿直接问:“学姐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由于日常要做的事情太多,秦静风有记备忘录的习惯,便打开来看,一一确认,没觉得有异常:“例如?” 明愿双手撑在桌上,上本身探过桌面,神秘兮兮问:“昨晚上你怎么回来的?” “看样子是你帮忙了,”秦静风喝了口冲剂:“辛苦明公主带我回来,想要奖励吗?” “什么奖励?” “晚上带你去吃日料。” “好吧。”明愿丧气坐回。 她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休息了一下,再次问询:“昨天晚上在卫生间,我不小心偷听你们说话了,你帮忙涂口红的那个女人是谁。” 秦静风的回答和昨晚一样,简短精确:“客户。” 似乎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想法。 明愿起了火:“你叫什么?” 秦静风知道她在刻意找事,还是回答:“秦静风。” “你比我大几岁” “四岁。” “你是男是女。” “....女。” “醒酒汤什么味道?” “豆芽。” “猫粮好吃吗?” 秦静风顿了顿,反问:“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本以为快速问答能让这女人露出破绽,可她居然反应过来了,明愿失望道:“你昨晚吃了。” 秦静风道:“下次我不会再喝那么多酒。” 种种方法都不成,真要实行b计划? 明愿叹息自己的运气,但心中仍有希望:“咱俩生日很靠近,到时候一起过,行不行。” 喝完了冲剂,秦静风开始对付汤:“你来决定。” 既然她这么说,明愿便一口气说完自己提前想好的安排。 “那就过生日晚上去我家,吃完饭就睡在我的我卧室里。你很久都没去过了,还记得吗?我爸做饭很好吃的。商圈那边好吃的店铺咱基本都去过了,与其去外面,不如来我家。” 这请求有几分突兀,但在常理之中,学姐绝对听不出她有别的想*法。 秦静风垂眸思忖片刻,道:“之前送衣服的时候才去过一次。” 差点把这事忘了,明愿摆手:“我的意思是过节,这不一样的。” 秦静风道:“我准备准备。” 明愿道:“和平常差不多,不需要多准备。” “过节,不一样的。”秦静风学着方才明愿的语气重复。 明愿瞬间爆炸:“不要学我,我要掐你了。” 她绕过桌子,作势要对秦静风发出攻击。 学姐好脾气,不会还手,笑吟吟的,眉眼弯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但明愿最终只是摸了摸她微凉的手背,就当做讨伐,收了心。 “那位是客户,是个比我要大一轮,还有家庭的姐姐,孩子今年九岁了。”秦静风冷不丁说。 心事仿佛被拆穿,明愿压下开心,面上装出一副莫名:“你干嘛说这些。” 秦静风道:“防止有人想知道但不问。” “谁啊,你说谁啊,你指名道姓,不要说谜语。” 跟她闹完,明愿瞥见电脑屏幕上的备忘录,数据占满了一整页。秦静风给自己的日程安排极满,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要不是考虑到要和每天叽叽喳喳叫的明愿一起吃饭,估计连正常用饭的时间都会压缩,而这些大部分都是为了工作。 人事说昨晚上那堆人又在为难学姐,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发生,可秦静风从未将工作上的压力说出来,而是自己消化,默默承受,甚至要通过喝酒来排解。 她总是在思索逼秦静风走上绝路的原因,却为何对显而易见的困境视而不见呢。 明愿心情复杂,说不出什么来了。 决定了一起过生日,只是生日开始前的第一步,决定这个生日是否能过好,在气氛里锦上添花的,则是最令人头疼的部分,那就是送礼物。 第98章 想要过一个特殊的生日,肯定要和往年做出区别。 为了不露馅,明愿悄悄挑了一天,独自去逛街,想找点参考,却满眼都是寻常俗物,提不起兴趣。 她有想过,要不要送一只小猫,来顶替野风的位置,但又怕觉得冒犯。 可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送些什么,既能当做最独特的生日礼物,还能当做合适的告白前奏。 并且,她隐隐有所预感,不止她会觉得作为两人彻底熟起来的今年特殊,秦静风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 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会准备些昂贵的礼物。 明愿可不想看到她破费,这就事与愿违了。干脆与她约好,两人都不要买礼物,一起做个手工,做好的成品摆进玩具柜,就当做两人都送了礼。 起初秦静风不太赞同这个作法,但在明愿巧舌如簧得说服下,选择了同意。 更何况,做手工要比买礼物更适合拍视频,并出素材,还能合情合理推进两人的关系。 所有事情都敲定好以后,明愿心情大为宽慰,打电话和母亲说了这件事,还让父亲提前做好准备,她们要在生日那天大吃一顿。 叮嘱完,她又有些好奇往年秦静风都送了她什么,便找了个空闲的时间,回家一趟,把之前收的礼物全给掏出来。 明愿性格好,人热情,朋友多多,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大波礼物,这些东西都有固定存放的位置。 在秦静风这个名字变得特殊前,她的礼物当然也是相同的待遇。 正在柜子前翻箱倒柜,明愿听到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你和学姐过,还需要请朋友吗?” 明愿头都没回:“朋友的话,到时候我生日当天请她们去饭店吃一顿,大家见个面就好了,不和学姐一起。” 过了一会,她听到母亲松了口气:“行。” 本能感觉到不对,明愿转头问道:“咋了。” 母亲道:“没事。” 她越是这样,明愿越是觉得异常,放下手里的活:“你不想让学姐来我们家吗?” 母亲道:“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 明愿也觉得不可能,母亲对优秀的人有滤镜,日常也是很喜欢秦静风,就算不是生日,也常常说要请她来家里吃饭,没道理在这事上犹豫。 明愿追问:“你说清楚,咱娘俩母女连心,我能不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吗?” 果然,这话说服了母亲,她犹犹豫豫,还是道:“我刚刚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明愿不安。 母亲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是突然想起来......我就是怕你那些朋友又欺负她。” 第57章 失吻(十) 母亲的话无疑是又一场震动,明愿像是刚学会认字的小孩,要把那句话揉碎了一个字一个字理解,才迟缓得感受到其中的重量和惊诧。 可那颗默念的心脏依然觉得难以相信。 朋友欺负学姐? 脑中一片乱麻,明愿抖着唇,好半天才整理好问句:“妈妈,你说清楚点,我朋友欺负学姐是怎么回事。” 她实在不记得有这回事,那一年的生日发生了什么? 年年相似的绚烂彩带,雪片般飞来的信,堆积到打不开门的礼物,朋友们欢笑的脸与送上的祝福,全是正向元素。 影视剧里的快乐也不会更精彩了,但原来其中,还暗暗藏着被隐瞒了几年的伤怀往事吗? “那年你生日,不是叫了你学姐吗。之前总是跟你一起的你那些朋友也来了,不愿意在家闷着,都在外面玩。” “我帮你爹做饭,缺了辣椒,就去超市买,发现....”母亲摸索着坐在床边,慢慢说,也有些费劲:“发现有几个小孩把你学姐堵巷子里了,好像在吵架。” “我不知道她们怎么了,等我过去,她们已经走掉,你学姐给你准备的礼物在地上,好像是一幅画,被撕烂了。” 想象力太过丰富的坏处体现了出来,只是听她描述,明愿便仿佛看到那个狭窄阴暗的巷子里,被堵在角落的秦静风,亲眼看着自己当做礼物的画作被撕碎而无法阻拦的画面。 家附近的长巷,比亲吻那天的灯巷还要阴森冷淡,明愿小时候每次路过都胆战心惊,害怕从暗处窜出来的虫蚁,这一度成为她的童年阴影。 她不知道原来那里也藏着让秦静风难过的东西。 眼皮有些酸胀,明愿哽着喉咙,实在不理解:“我朋友干嘛要这么做?” 她的朋友很多,并且大部分都是从小一起长大。 这些人里固然有性格没那么好的,但最多止于普通人的程度,去欺负和霸凌,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母亲道:“谁知道呢?我猜她们是觉得丢人吧。” 明愿疑惑:“丢人?” “你们那个时候正是虚荣的年纪,大家都穿得像小公主,就你学姐一个人朴素,还是个以前从没来过的,大家玩不到一起,也没共同话题,就不想让她参与。有些小孩就是坏,才下手不轻。” 明愿的童话世界被翻倒了,被刻意营造的美好退潮,陈年的恶劣礁石显出狰狞的锋利。 “学姐当时...”明愿喉咙干燥,用力吞咽口水:“是什么反应。” 光是问出这句话就觉得心酸疲惫,她不敢再放任想象。 母亲说:“没啥反应,好像倒霉惯了,她把那幅画扔掉,又觉得不能空手来,就去给你买了个笔,所以才迟到的。” 随着母亲的补充,那段记忆逐渐在明愿脑中清晰。 她隐约记得,那天学姐的确是迟到了,并表示家里远,没赶上车,还郑重道了歉。 生日会都能迟到,明愿当然不开心,但一向冷脸的学姐居然哄了她,她大人有大量,不跟学姐计较,蛋糕还多给她切了一点。 那时的她太蠢,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根本没注意到秦静风来之后有些异常的氛围,也没去看学姐是否感到落寞。 那可是她明公主非常重要的生日,谁会说一句不好? 而那一年学姐送的礼物,那支钢笔,也早就被明愿不知道丢在哪个角落。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明愿喃喃道。 母亲道:“她不让我说,应该是担心你会对朋友有意见吧,小孩也很要面子。” 她惴惴不安补充:“但是我后面不是让你远离一些朋友了吗?那些不是好孩子,不结交也罢。” 经过她的提醒,明愿彻底想起来了。 那次过完生日后,母亲和她的例行谈话里,有让她离几个朋友远点,不要再往来。 那会她还觉得奇怪,因为母亲向来不怎么管她的交际,但她也没多想,以为只是某个无关紧要的原因。 可原来.... 粗糙砂纸打磨着心脏,明愿低下头,说着麻木的话:“要是她不让你说,你就瞒着呗,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刚说完,她就想打自己嘴巴。 由她而起的事,作为当事人却说这种话,真是丧良心! 她也是不知该怎么处理,下意识逃避难过,鬼迷心窍了。 “我寻思着....”母亲断断续续说:“你学姐前段时间不是....” “我就在想原因,就想到以前的事了。” 明愿明白了,自从她把学姐自杀未遂的消息告诉母亲后,母亲也常常会想起从前。 而这次,恰好又是生日,让她联想到学姐第一次来时的场景,担心也有关系,才会吐露这深藏已久的秘密。 那已是很多年之前了,必然不是影响到秦静风心境的主谋,但那件事并非孤立,学姐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贬低。 听母亲说她的反应,这种日子应该是常态。 又想起了被塞满的备忘录和日程表,那么多年来,明愿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可多少明白了,她那么拼命的原因。 “我知道了。”明愿说。 说出这事,像是搬走了心隙里的一块石头,母亲看着轻松了很多。 她起身道:“这次她来,我和你爸好好准备,肯定不会叫你们失望的。” 良久,明愿应了声:“嗯。” 等母亲离开,明愿又慢吞吞翻了会柜子,把往年秦静风在她生日送的礼物都找出来,统一装在一个盒子里,并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位置。 做完这些,她才离开家,回到秦静风那里。 推开门,闻到一阵虾肉的鲜甜香气。 秦静风在厨房,卷起袖子,勒着围裙,手机放在一边,正播放着萧红的《生死场》。 念书的是一位嗓音柔和的女士,悠悠念着:“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 这声音夹着油煎虾仁的滋啦声,还以为是在地狱的某一层。 明愿默默看了一会,脱下外套,鞋也不穿,噔噔噔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身后传来一阵冲劲,随即背上趴了个暖呼呼的小孩。好在秦静风常年健身,脚下足够稳,才没被她扑倒。 第99章 微微侧过头,她道:“明愿。” 她已从这拥抱的力度里感受到这小孩的心情不太妙。 明愿用脸蹭了蹭她颈窝,感受到那熟悉的温暖,以及透过薄薄皮肤传递过来的心跳,眼眶瞬间红了。 “学姐。” 听见她嗓音有异,秦静风关掉电锅,想要转身,却因为环抱的动作无法实现,只好再一次叫:“明愿?” 明愿闷闷道:“我的朋友是不是欺负过你。” 秦静风的身体僵了僵,而抱着她的明愿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恐惧,不由得抱住更紧。 过了一会,秦静风再次打开电锅,将煎虾翻面,语气平缓:“突然开始说过去的事。” 明愿知道她想起来了,更是觉得难受,脸不断蹭来蹭去:“感觉很对不起你,你怪我吗?” “又不是你做的。”秦静风立刻否认:“我也懒得跟小孩子计较。” 这句话让明愿又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当初她邀请秦静风来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她们不是同龄人。 也就是说,秦静风是在被一堆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欺负。如果她计较,一定会有人说她何必。若是就此放过,又怎能咽下那口气? 对于高自尊的她而言,这该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 明愿并未考虑到,在那个大家都相熟的氛围里,作为陌生人出现的秦静风有多么格格不入。 可以说,那个滋生恶意的环境,就是明愿在无知之下,一手创立的。 多么天真的残忍。 “洗洗手准备吃饭。”秦静风将煎熟的虾仁装进盘子。 明愿依旧想不通:“你那么好的人,她们怎么下得了手?” 秦静风道:“也许那个时候我不够好。” 明愿立刻道:“你很好,只是,没人愿意好好去了解你。” 围绕在你身边的总是各种各样的恶名,但你不是这样的,因为我曾在极近的距离看过你。 即使如此,我的否认也不够有力。 秦静风没有回答。 安静了一会,她拍了拍那禁锢在她腰间的手:“吃饭了。” 明愿不好再赖着,松开人,跟她一起端菜,再上桌吃饭。 她没心情,愁眉苦脸。秦静风问道:“是阿姨告诉你的?” 害怕她误会,明愿急忙道:“我逼我妈说的,她也很担心你....” 秦静风忽而抬眸看过来:“担心我?” 自杀那事两人都没明说,也没讨论过,但显然,有相互保守秘密的默契,而明愿唯一告诉的人就是母亲,她心里清楚,这大概是秦静风不想看到的。 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漏嘴,明愿吓得后背出了层冷汗,什么情感都甩飞了,拼命圆回来。 “是啊,因为今年咱们不是一起过吗?我妈就想起了那年的事,担心再一次发生了。” 沉默片刻,秦静风扯唇笑了笑:“不会的。” 明愿知道的确不会。 一方面,本来就打算朋友和秦静风单独分两次过,两拨人不会碰面。另一方面,如今的秦静风绝不是当年那个好欺负的大学生了。 从最为勾心斗角的大公司里杀出来的秦总监,在明愿那些不太成熟的朋友面前是降维打击的存在。 光是往那一坐,气场与当年就不可比拟,就连明愿时常感受到不可冒犯的恐惧,更别提那些朋友。 更何况,在母亲的建议下,她与那些霸凌者早就不往来了。 经那一吓,明愿觉得疲惫又心情复杂,想要道歉,无从说起,只得憋在胸中,堵着嚼烂的食物。 秦静风道:“那件事说来也没什么,阿姨记了那么久,让她忘记吧,不必挂怀,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怎么会在提到的一瞬间就想起来呢。 明愿叹了口气。 好在当年的事不是结局,两人的关系持续到现在,还有机会弥补。 按照两人的约定,本不该再准备生日礼物,但明愿听到了这件往事,总想着弥补,便决定悄悄自己再悄悄准备一份,不那么昂贵,但又有意思的东西。 学姐的家里肯定没什么缺乏,明愿能给的实物都是秦静风早就有的,又不能买生活用品,像什么样子。 另外就是,母亲和父亲都明确说了会买礼物,明愿的还不能和他们一样,再次抹除不少选项,这就更加复杂了。 思索良久,明愿买了些巴掌大小精致的方块纸,并在每一张纸上写字。 [与明公主和好券。] [让明公主请吃饭券(无金额上限)。] [与明公主做十件无聊事券。] [万能券。] [一起看电影券...] 她写了很多,直到装满一个正方形的盒子,并用提前买好的彩纸包起来才算完。 若论实际价值,这里面的许多张也足以担的起。要论真心,她明愿向来是愿意坦白给人看的。 抱着盒子,她觉得自己实在聪明。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两人重新规划的生日渐近,来到了当天。 明愿拼命工作,一点鱼都没摸,终于做到早一些下班。 她一刻不停,和同事们说了再见,便跑到楼下骑上自己的电瓶车,等候在一个角落,给秦静风发消息:“来楼下,我带你回家。” 几乎每次都是秦静风开车带她,她也想反过来帮忙,为学姐分担点。只是,最大的问题在于,她没有驾照,实在不能危险的无证驾驶。 家里两辆车都用不上,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骑上小电瓶,也算是车,坐起来还更加舒服。 过了十分钟,秦静风也下来了,看见电瓶车的瞬间,表情变得微妙,笑道:“原来今天不让我开车,是这个原因。” 明愿拍拍后座,把挂在车把上的头盔递给她:“来吧,这可是敞篷车,比轿车还舒坦,相信我。” 秦静风自然不会拒绝她,走过来,接过头盔,低头看了会,将头盔带上,坐到了电瓶车后座。 “坐稳了哦,”明愿扭动车把:“回家回家。” 夜晚的风带着潮气,穿过两人的发,刮去了在公司憋闷一天的燥热。 秦静风从后方抱住了她的腰,不轻不重的力道,像她的含蓄,又像明愿的勇气。她说:“我有想象过这个画面。” 明愿没听清:“什么?” “没事。” 在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是实现的种种幻想里,她也在挣扎间,看到过等待着接她下班的明愿,而那是比梦还易碎的幻觉。 她没想过梦想会这么简单的实现。 就算以后注定有波折,当下的意义,也会永远存在。 第58章 失吻(十一) 为了安全着想,电瓶车速度不快,穿行于人流中。就算都带了头盔,那显然出众的外貌也引来了注意。 “嗨,美女!”红绿灯前,骑着机车的男人停下,以令人不悦的语气叫道:“那么好的天气,一起出去玩啊。” 红灯还有三秒,明愿紧盯着,默数三声,绿灯亮起。 她摸了摸秦静风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冲机车男喊道:“别叫了,你妈我今天过生日!” 同时,一拧车把,车子绝尘而去。 等过了两个弯,明愿才听到身后人轻轻的笑。 “学姐,你也是骑机车的,你肯定不会像他那么没素质对吧。”明愿问。 秦静风道:“嗯,不会随便调戏路过的小姑娘。” 一旦回想起方才那机车男的脸,明愿就很像把电瓶车开出三百时速,以高铁的速度离开。 但要是把他替换成穿着机车服,骑着高大机车的秦静风,嘴里还说着“不会调戏小姑娘”这种话,她惊讶发现,自己竟然会心跳加速,并暗暗道:其实调戏也不是不行? 她忍不住浮想联翩,学姐身材好,个高腿长,穿机车服必定酷炫到爆炸,常年健身,有力气,也能将机车开得稳稳当当..... “我把车牌记下来了。”秦静风忽然说。 明愿还沉浸在想象中,没反应过来:“啊?” 秦静风依然从身后抱着她,温温柔柔道:“我记了车牌号,等下打电话举报,机动车在非机动车道上驾驶,扣分罚钱。” 沉默片刻,明愿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刚刚怎么没动静呢哈哈哈哈。” 两人笑着回到家,明愿找到充电桩,给电瓶车续上电,拉着秦静风的手进电梯。 “我上次还跟我妈说呢,我真要开始学车了,我朋友几乎都有驾照,就我没有,去哪都不方便。” 秦静风望着慢慢跳动的电梯数字:“之前没去是有顾虑吗?” 明愿道:“也不算是顾虑吧,本来感觉是用不着。” 在今年以前,她上下班要么是用刚刚那辆电动车,要么是公共交通,偶尔情况下,闺蜜和处理完工作的父母会来接送她。 这些出行方式本质上对她而言没区别,不觉得困难,也就没有自己学车的动力。 第100章 如果生活保持一种稳定状态,她就没有主动突破的欲望,更何况身边都是令她感到安定的因子,何必让自己受累?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她不喜欢畅想以后,常常是过好当下就行,所以,根本未曾考虑过这事。 秦静风道:“不用把这事想得太难,你想学的时候可以跟我说,我认识一位驾校老师,可以更关照一下你。” 闲聊两句,电梯抵达。两人走进楼道,漆黑的屋门紧闭,看不出将要有过节的迹象。 这份安静骗不了明愿,她知道,爹妈一定就悄悄藏在门后,于是,紧张起来,抓紧女人的袖口:“我先提醒你,等会不要被吓一跳喔。” 似是听懂了她的潜台词,秦静风没有回复,整理了一下衣领。 几步走到门前,明愿伸长手臂,敲了敲门。 下一秒,大门洞开,与楼道截然不同的温暖灯光从中倾泻而出,格外浓郁的食物香气飘了出来,母亲与父亲就站在门边,一起说道:“生日快乐!” 他们的出现瞬间改变楼道的风格。父亲手中捧着生日蛋糕,母亲将折好的纸冠分别待在两人头上:“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岁的人,经这一遭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明愿道:“咱们进屋再唱呀。” 为了给她们腾出地,父亲往后倒退,差点因为踩到鞋摔倒,母亲扶了他一下,让出玄关的位置。 瞅准机会,明愿立刻钻进去,快速换了鞋子。 秦静风也跟着走进来,面色平静,但手上很迅速地关了门,把暖气,食物的味道,灯光,生日祝福歌,以及几道欣喜的目光都关在屋里。 先一步进屋的明愿,混入唱生日快乐歌的队伍,看样子好像只给秦静风一个人过生日似的。 她唱着唱着,收到了女人微微嗔怨的目光,得意起来。 “吹蜡烛,”父亲单手拿蛋糕,另一手用火机点燃了上面的几根蜡烛:“不许愿不能进屋。” 母亲扯过明愿:“你也赶紧去。” 蛋糕是双层的,下面是一层多种口味混合的冰淇淋,表面覆盖着光滑的巧克力外壳,还有花朵点缀,上面则堆满各式各样的水果,以及异形巧克力装饰。 这是一个手工蛋糕,出自父亲的巧手,做饭一流的人,在烘焙上也点了几分技能。 “双拼蛋糕。”秦静风说,似在忍笑。 明愿指着下面那层:“你年纪比我大,所以你是下面那个,没意见吧学姐。” 她本意是谁年纪大谁吃更多的那块,但话一出口,不可避免地想歪了,干脆将错就错,表情也变得怪异起来。 秦静风重重看了她一眼:“没意见。” 明愿双手合十:“那快许愿,我先许了。” 蜡烛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像天真的小鸟为她盖上了一层金色的羽毛。秦静风凝望半晌,也闭上了眼。 “一起吹。” 吹完了蜡烛,终于获得进屋的资格。母亲道:“来来来,进屋,我给你们俩买了新的拖鞋,换上吧。” 新拖鞋是一对,都是白云形状,踩上去也和云泥一般柔软。 明愿换上后,故意拿脚去碰秦静风的脚,看到风格完全一样的两双鞋,心里觉得舒坦的同时,又忍不住联想。 母亲绝不会知道她们两人做过什么事,如果知道的话,还会对她们之间相似的部分如此不敏感吗? 心脏没由来一沉,这想法与当下的氛围实在不相衬,明愿急忙摆脱。 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吧。 “把蛋糕放桌上去。”母亲指使到。 她领着人进屋,到了客厅,想起一事,转头来谴责人:“哦对,我还要说你啊,姑娘,谁准你买那么多东西的。” 客厅沙发边,盆栽的后方,堆放着大大小小几个箱子,能看出来是一些补品,酒之类的东西。明愿惊讶:“啊?什么时候买的。” 她与秦静风形影不离,有时候还会玩她的手机,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了这些东西,还送到家里。 秦静风道:“一点小心意而已。” 母亲道:“下次明珠让你来,你就直接来就行了,不要又买这买那,你这样搞得阿姨也有很大的压力,都不知道怎么叫你过来了。” 听她们一来一往交流,明愿听明白了。 这些是秦静风直接从商家拿的货,送到家里来的,所以她不清楚。学姐应当是觉得生日当天手里拿东西过去不好,但又绝不会空手上门,才会出这个主意。 总是默默无闻把事情就做好,这是学姐的习惯,就像对付那捣乱的机车男一样。 一堆客套话说完,母亲拉着人:“上桌吃饭吧,你叔叔做了很多菜。” “辛苦叔叔了。”秦静风道。 几人围坐桌前。今日的菜色可以与年夜饭相比,只有四个人吃,却摆了满桌,每个人都吃到翻跟头也只会伤及皮毛。 “姑娘,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就吃,阿姨就不给你夹菜了,放开些。” “谢谢阿姨。” 父亲开了瓶珍藏的老酒:“来喝点。” 他竟是冲秦静风来的,明愿第一时间叫唤:“不准喝酒了,学姐天天喝太多。” 要说学姐,真是白瓷般处处完美漂亮的人,像猫又像天鹅,但就一个毛病,太爱喝酒,光是明愿就撞见不少次了。 她独自在家的时候,肯定也没少往胃里灌。 父亲捧着宝贝似的捧着酒壶:“过节呀。” “那也不行!” 母亲道:“你怎么好意思,跟一个小姑娘喝酒,去一边显摆去。” 父亲不服气:“我都喝多少年久了,我不知道吗?这小孩一看就是有量的,我不是那做事没有规矩的人。” 桌子底下,秦静风握住明愿的指尖,晃了晃,表示没事,口中道:“没关系阿姨,我酒量还不错。” 她实在有一张能将人说服的,靠谱成熟的脸,母亲本觉得十分不合适,现下也没什么好说。 父亲得意了:“人家都讲可以喝了。” 她的手心温暖潮湿,带着她惯有的温度,明愿注意力被支开,也再难说出话来,只是用另一只手掐掐她的腰:“不要喝太多。” 父亲给她倒了大概二两酒,母亲绝对不允许再多。她先前说着不夹菜,还是没忍住夹了,嘴上也不住絮叨。 “多吃点排骨,这里面也放了酒的,汤也可以喝,里面还有莲藕啊什么的。” 制作氛围使用的彩灯被挂在客厅的墙壁,以及冰箱上,一闪一闪的,像不太聪明的星星。 明愿看腻歪了,不满道:“爸,你把灯关了吧,闪得眼睛疼。” 父亲道:“我和你妈挂了一下午呢,叫它再闪闪。” “气氛已经到位啦。” 父亲充耳不闻:“把你的饮料端起来,大家一起干杯干杯。” 好一顿热闹似打仗的饭吃饭,秦静风要帮忙洗碗,被父亲赶出了厨房。 两人只好先去洗澡,出来时,注意到客厅角落那盆富贵竹被搬了出来,也丧心病狂得挂上了彩灯,下面还摆放着好几个礼物,像是盗版的圣诞树。 明愿乐呵:“人家都是圣诞树,你们倒是有才,弄了个生日树,甚至不是树,是竹子。” 秦静风显然也没见过这种玩法,手撑着膝盖,弯腰观察了富贵竹半晌,打开手机搜索起种植条件,看样子也想弄一盆在家。 对于自己的奇思妙想,父亲很骄傲:“还可以吧,这叫创意。” 明愿对他的创意只给了两秒的赞美时间,随后便相当现实地问道:“哪些礼物是我的。” “蓝色是你学姐的,你的是红色。”母亲走过来。 明愿惊讶:“我就两个。” 母亲道:“两个还少吗?” 收几个礼物对明愿而言并不重要,但还是要配合装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把所有礼物都笼在怀里抱起来:“反正我学姐的就是我的,拿走了。” 她用穿着白云拖鞋的脚碰了碰秦静风的:“走,我们回屋拆,不跟他们讲话。” “这树不多看看吗?做了好久的。” “不看!” 进了屋,门一关,就是两人的小世界。 明愿把礼物一股脑扔在床上,整个人扑上去,兴高采烈:“来拆礼物。” 没拆之前,明愿就大概能猜到她父母准备了什么,毕竟有关于秦静风的信息,都是她提供给他们的,而随着一个个礼物现出真容,果然与她的猜想大差不差。 将礼物规整好放在一起,秦静风清点一遍,眉眼温柔:“阿姨和叔叔有心了。” 看她数礼物的动作,明愿就知道她想干嘛,提前打消她的想法:“你不要想着回礼,你每次来我家都要带一堆东西,以后不准再买了。” 秦静风*挑眉,肯定没往耳朵里听。 手撑着下巴,明愿笑嘻嘻道:“喜欢吗?” 第101章 拆礼物的碎纸散落在床上各处,秦静风起身拿过垃圾桶,一一捡进去:“喜欢。” 明愿翻过身,从枕头下面捞出一个方盒子:“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别误会,我没违背我们的约定,这礼物我没花钱。” 把床铺清理干净,秦静风预感待会还要弄脏,就没上.床,只是侧身坐在床边:“嗯哼。” 她接过方盒子,翻过来观察,然后才开始拆。 她的动作不像明愿一样粗鲁,而是在不破坏的前提下,按照包装的顺序一层层剥开。 这般细心之下,包装皮被她完完整整拿了下来,里面是一个透明的盒子,装着明公主亲手书写并发放的功能券。 只是隔着玻璃看到,秦静风便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她又偏想忍住,不叫这情绪泄露出来。 明愿了解她,对于无关紧要的情绪,她会无所谓般的给出笑或轻蔑等反应,而在真正戳中心窝子的时候,反而变得谨慎和胆怯,把情绪都咽下去独自消化。 默默看了好一会,秦静风才打开,一张张仔细看上面的内容,认真到明愿还以为自己写了什么难读的长篇大论。 不过,精心准备的礼物被人妥帖放在心上,是个非常美妙的感觉,尤其那还是自己分外在意的人。 明愿看不见的尾巴摇起来:“没有有效期,永久有效,你随时可以拿来跟本公主兑换喔。” 秦静风嗔道:“古灵精怪。” 她又看了好一会,眼珠子都快黏在纸上。明愿道:“等回去慢慢看啦。”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秦静风眨几下眼,脸上一本正经,把东西收好,话风一转:“打破约定的人是我。” 心里有预感,明愿还是问道:“什么意思?” 冲她露出一个无害温柔的笑,秦静风起身,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格外精美的礼物,郑重道:“明珠,生日快乐。” “......”明愿又是无语又是欣喜:“我就知道。” 她就知道以秦静风那个性格,就算口头上答应了,也不会容忍自己不去准备这些东西。 看她那张脸,明愿就有一股冲动,想把不听话的她直接推倒在这床上,狠狠咬几下才算好。 “你让我妈妈放在那里的?” 秦静风道:“嗯,为了说服阿姨帮忙,费了不少口舌。” 这是明愿的衣柜,但作为许久不回家的人,家里有什么变动她都无法察觉,也是另她哭笑不得。 明愿道:“她不想让你多花这些钱的,没必要。” 秦静风把礼物放在她手边:“既然已经买了,就看看吧。” 拗不过她,明愿无奈:“如果是超过五千块的东西我就绝对不会要了。” “先看看。” 礼物用闪着细碎金光的蓝紫色包装纸包裹,看起来有点像宇宙的颜色,很是漂亮,让人不太像搞坏。 明愿便也学着秦静风那样拆,足足拆了五分钟,才像是剥橘子一样把礼物剥了出来。 在看清这东西的一瞬间,明愿便斩钉截铁道:“不要!” 那是一台全新的相机。 对于她的反应,秦静风不觉得奇怪,也总能找到方法:“就当是在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准备。” 这玩意的价格比明愿预想中还要高几倍,她很抗拒:“那也不要,我现在不缺拍摄器材,手持挂脖运动的都有,这多余了,你快去退掉。” 安静了一会,秦静风的嗓音突然变化,更为低沉,亲密又柔软:“很难接受吗?” 不明白她为何改变,但明愿还是坚决道:“很难!” 秦静风道:“比一个吻更难接受?” 明愿缓缓睁大眼,目瞪口呆。 “好啊学姐你...”明愿整张脸憋得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果然是装的!” 学姐常常喝酒,也常常喝醉,对自己有多少量应该很清楚。她是个谨慎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在公司聚餐上喝到断片呢? 所以,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根本没忘记,这几天却都在明愿的暗示下无动于衷。她就是在逗自己! 真相水落石出,明愿简直要暴跳如雷。 她也真的站起来,站在床上,比秦静风要高上许多,居高临下,想将这耍弄人的女人推倒,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然而,她做不到,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心里充满了欢喜,是比愤怒要浓郁许多倍的兴奋和激动,以至于身体都在颤抖。 她在想:如果我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那我可以继续了吗?继续那个断掉的吻?以后都可以随心所欲,不需要隐瞒和悄悄挂念了吗? 明愿几乎再也忍不住了,她再次趴下,正对着秦静风的脸,想说点什么,好让气氛向暧昧滑坡。 还是秦静风先开口:“生日快乐,宝贝。” 她像是洞察明愿的心思,俯下.身,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下。 明愿在融化。 像是外面下了大雪,她无法出门去喜欢的甜品店吃甜品,正悲伤且饥饿的档口,发现漫天雪花正是她最爱的点心。 那种迟来的惊喜与满足感,让她眼眶泛红。 “如果你再不亲我,我就要拿证据出来了。”她委委屈屈说。 实际上那个视频她看了几百遍,也没有动过发给秦静风的念头。 秦静风轻笑:“还有证据。” 明愿吸吸鼻子:“知道怕了吧。” “怕了,”秦静风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就当我是从公司拿的,收下吧,之后账号若是接单,这点钱很快就能挣回来,我是在为了以后投资。” 学姐真是狡猾,她都用那张漂亮的脸这么说了,明愿还能作何反应? 在说出那句话的额瞬间,这礼物瞬间脱出了生日礼物的范围,变成了某种“纪念”,“象征”,发生在一个甜腻的吻与惊喜之后,她再难拒绝。 明愿不再多说,再次亲上去。 只是这次运气显然不好,还没碰到人,一阵敲门声响起。 仿佛是到这一刻才想起来这是在哪里,两人之间那点氛围瞬间散去。 明愿丧气满满去开门,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水果,便立刻关门,还进行反锁。 放下水果,她还想继续,可秦静风说什么都不愿意了,铁面无情:“不可以。” “不行。”“不好。”“不能继续。” 尽管心有贼念,心里觊觎的美人不肯配合,明愿也只能放弃。 吃了两口水果,明愿瞪大眼:“哦哦,突然想起来,我把你之前每年送我的礼物都拿出来了,你看看对不对。” 她拿出前几天收拾出来的礼物,一个大箱子,并掀开来看。 秦静风蹲下身,也用牙签扎水果吃,只草草扫了一眼,便确定道:“对。” “每一样都对?” “都对。” 明愿瞬间得意:“我每年都会受到很多很多礼物,多得柜子都要装不下,有些我都会忘记拆,所以,不记得你送了什么。” “但是吧,又很奇怪,只要重新看到,哪怕是在一堆礼物里,我都能精准挑选到你送的。” 她有考虑过这般精确的原因,想来,是因为学姐每年准备的礼物都很用心。 不提第一年的钢笔,往后的每一年,都是精准按照明愿当下的喜好来送的。 她一直是个改变得很快,且在喜好上喜新厌旧的人,这箱子里的礼物,有那时喜欢的动漫的设定集,精美的全套染发用具,一时兴起想做的手工套件等等。 不论价格如何,都相当用心,而且看着她们,似乎能看到明愿这些年的成长轨迹,她的喜恶变化,她专注的领域。 就连她的母亲,也不一定能做得这样细致。 明愿眼睛亮晶晶:“学姐,你对朋友真好,我那些夸赞你的话是真的,你很好,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有人可以这样好。” 同样蹲在箱子边的秦静风静静望着她,眸子里有她不懂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讲话?”明愿歪着头。 秦静风拿出方才装功能券的小方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抵在自己的嘴唇上。 [主动保持沉默券。] 明愿忍俊不禁。 她笃定,学姐一定是害羞了,这样的她可是很少见的。明愿双手撑着箱子,探身过去,亲在了那张沉默券上。 你沉默,那我就亲亲你的沉默。 第59章 焦点(一) 由于那一个吻,明愿兴奋了许久,根本无法入睡。 要么翻过来倒过去查看礼物,爱不释手抚摸那只新的相机。要么缠着秦静风要一两个绵密潮湿的吻,如同品尝果冻,沉迷于人生第一次的香甜。 然而,似是担心父母的存在,身处在别人家中的学姐在这方面很是吝啬。 她不想继续,但不会直接表达拒绝,而是选择不配合。 接吻这方面,明愿一个妥妥的新手,除了把嘴唇贴上去,摩擦两下,再也做不出什么新的动作。 第102章 没有秦静风的引导,这滋味与醉酒那夜可就差了太多。 实在没办法,她只好按耐住想要的需求,等次日晚上无人打扰时,好好向学姐讨教讨教。 再怎么激动,也不能堂而皇之在母亲眼皮子底下熬大夜。 于是,明愿早早关了灯。 临睡前,她忍不住问道:“学姐,你开心吗?” 因为回忆里那场相当不愉快的生日聚会,她总是很担心秦静风再次感受到不快,所以从进门开始,就时时刻刻注意她的情绪。 好在,女人脸上总是笑着的。 “开心的。”秦静风说。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来,这不是假话。 心脏平缓降落在胸腔温暖的角落,明愿轻轻笑道:“那就好。” 闹腾了一天,她渐渐也支撑不住,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意识逐渐浮向天边时,梦的阴影袭来。 或许真是乐极生悲,入睡前的无限欢乐,在梦境中被摔成粉碎。 起先,她梦见自己站在悬崖上,面前是海洋,中间有一个苍白的小岛,挤满了张着嘴巴的贝壳。 父母在她的身后,秦静风孤身在那座小岛上。 她居高临下,看着岛上的学姐被贝壳环绕。它们的扇贝一张一合,不断拍击,发出层次不起的清脆声响。 秦静风没有表情,也没有回望。 不知怎的,阳光突然变得盛烈,学姐变成了一汪水,被炙烤着,无情融化,而明愿旁观了一切,却毫无办法。 梦中撕心裂肺的痛苦迫使她醒来,温暖的被窝中,她伸直手臂,找到秦静风,身体擦着床单靠了过去,把自己挤进了女人的怀中。 也许学姐会因为她的行为而失眠,就像上次那样,但她还是想这样做,因为学姐一定会纵容她。 在浓郁的香气中,明愿的心逐渐安定。 梦都是没有逻辑的,那个噩梦更是难以理解,但关于那些贝壳,明愿还记得一些。 书房的玻璃柜里,有学姐收藏的一些画。 那些画没有署名,也没用画笔,统统使用五彩贝壳拼凑而成。画风较为抽象凌乱,配合贝壳凹凸不平的表面,极为嶙峋,看不出要表达的内容,瞧起来让人有点不太舒服。 无意中表达了这件事后,秦静风便用白色卡纸从柜子里把玻璃挡上了,明愿再也没看见过。 按理说,只见过一次,平时根本想不起来,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梦里。 “我梦见很多贝壳,还梦见你融化了。”明愿连眼睛都挣不开,依然要嘟囔。 自从刚刚她往里钻的时候,秦静风就意识到她醒了,也知道这小家伙没再梦里讨到便宜,安抚道:“人是不会融化的。” 明愿喃喃:“但如果你是水做的呢?” 人就在怀里,借着微弱的月光,能依稀辨别她的五官。 秦静风伸出手,以拇指指腹揉了揉女孩的眉尾,接着以指尖轻轻刮蹭眉头。 良久,她轻声叫:“明珠啊。” 没能直接抛开的睡意再次黏上来,明愿根本没想等到答案,就再次睡着。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那一声呼喊,在心里悄悄嘀咕。 为什么总是偷偷叫我的小名呢,次次都是在不经意之间。 很奇怪,就算是光明正大的叫也没关系,其实我很喜欢。 学姐的身体比她要冷一些,明愿才不管梦的内容,用力更加抱紧,嘀咕道:“以后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等她又一次睡着了,秦静风才小心翼翼掰开她的手,下了床,走到窗边,望向窗外。 她就这么站着,直到天色微明。 . 礼物到位,食物到位,情绪价值到位,家庭到位,明愿对这个生日很是满意,而唯一不太圆满的部分,是两个人全都忘记录视频。 本来是打算将生日这个点好好琢磨一期视频,做个自然而然的情感推进。 现在倒好,现实中倒是推进了,可素材一个没有,根本无法同步到故事里。 明愿痛定思痛,不愿放弃,决定弥补一下。 在她原本的生日当天,她录了一些和朋友的素材,到了晚上,再单独和秦静风聚一聚,把相机重新包装而后拆开,又是新的礼物。 将这些剪在一起,就有了朋友是朋友,学姐是学姐两码事的独特效果。 而实际上,这样也不算作假,本来如今的秦静风对她而言,就是不同于朋友的存在。 可要是说女朋友,那也称不上。 这就是奇怪的点,她们接过吻,啄咬过脖颈的皮肤,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近似爱慕的情感,但谁也没挑明,再去更近一步,而是维持这种诡异的关系。 拥抱,亲嘴,同居,做着越来越过分的事,心知肚明超过了好朋友的界限,却依然原地踏步。 这太难以理解了。 意识到这件事时,明愿也觉得哪里不对,却还是享受其中。 不出所料,生日期视频的内容受到了广泛欢迎,粉丝持续在增加。 账号继续运营,明愿不再满足于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那样限制太多,也不方便以塑造她自己的人设,来和学姐配合。 于是,她又准备了一些机器,安装在秦静风家中的各个角落,确保可以拍摄到她们的日常生活。 以后就不是先想主题再拍摄,而是先正常拍摄,再从琐碎日常里找到有意思的部分,混剪下来,拼在一起。 这样的片段更有生活气息,也更加真实。 不过,有利有弊,这样做当然也有牺牲,那就是相当于把秦静风家公之于众。 准备这些时,明愿有问过学姐的意见,如果她有一丁点排斥的想法,自己就不会继续做。 而秦静风很笃定,认为不可能有人能通过这些家具来判断主人的身份,从而推断出她是谁。 因为除了明愿,她家根本没几个人来过。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不同,让明愿很是开心骄傲,短短一句话品味了好多天才算完。 自那一天起,她们两人便开始生活在充满摄像头的世界,亲手布下的数道目光焦点都落在她们身上,而学姐话里话外的放开,反向使明愿思维发散,多出许多灵感,出视频的速度达到了一个月五更。 她是长视频,自编自剪自己做后期,还有自己的全职工作,这种成绩对她而言已是不可思议。 五月初时,明愿日常检查自己的账号,对走高的数据,热闹的评论区,数值很高的活跃度都相当满意。 想来,这算是她进入职场以来,所做出过的最优秀的作品。 虽说这个账号和公司没什么关系。 或许是第一次感受到正面回馈所带来的喜悦,明愿有些沉迷于数据之中,闲得没事就要看看,正常上班时,也会抽风般突然点开查一下,空余时间还会把已经发出去的内容反复观看,手机使用时长翻了倍。 【4月7日更新】 生日专供。 【4月10日更新】 在家里一起制作动物饼干,穿着表面闺蜜实为情侣的睡衣,弹幕最多的部分在于两人几乎头挨着头在饼干上作画,这里主要使用的是厨房的镜头,评论关键词是睡衣和饼干,以及配方。 【4月17日更新】 两人出了门,去看了秦静风喜欢的历史展览,视频中的学姐对文物侃侃而谈,风趣幽默。看完展览她们又去看了场电影,出来后去喝咖啡,熬到半夜开始玩纸牌。 评论关键词是票价,真喜欢学姐等。 【4月24日更新】 外面下了大雨,她们的野餐计划泡汤,一起坐在窗下边吃东西边看乌云沉沉与穿梭其中的雷电。雨声的白噪音很好听,适合助眠。 等到下午五点左右,雨停了,天边挂着彩虹,如弯月。 评论关键词是彩虹,以及打引号的彩虹。 各种反馈所带来的快乐让明愿逼自己不断产出新的内容,对视频的眼光也逐渐更苛刻,标题有踩到热点吗?bgm是不是最近的热门?剪辑的节奏会不会有问题? 数据的波动成了她新的心跳折线。她开始熬夜,反复观看一段普通的素材,试图找出有趣且能当话题的部分。 若不是秦静风强行让她去休息,就会一直做到眼睛发红发痛为止,即使这样也不愿意主动停下。 她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故事中,联想到现实,更加觉得幸福,那副每日为之沉醉的神态,连同事们都有所察觉,纷纷过来询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一脸好事发生的表情。 尽管她们就在不远处的总监办公室里接过吻,这些依然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五月的第一个周五,秦静风需要出差,明愿想跟随,但被学姐拒绝。 因为,这次出差当天就能往返,且事务繁忙,也不会有玩的机会,实在没有必要。 明愿送她去了机场,回去的路上,她暗自觉得可惜。 第103章 一起出差可是很容易出素材的事。 发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明愿觉得有些恐慌。 有陪伴秦静风的念头,那么她想着应该就只是陪伴才对,或者想办法去缓解学姐工作的疲惫。 什么时候出素材成为第一时间考虑的事了? 简直是本末倒置。 回首过去的一个月,她这才认为有些可怕,逼自己清醒一点,不要被数据控制。 到家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家里,明愿下意识想联系学姐,又想到她在飞机上,还是放下了手机。 决定不看数据后,她有些百无聊赖,在沙发上躺了会,突然想起一个月前,生日那晚她做的那场关于贝壳的梦。 总感觉这梦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明愿突然想再看看那些画,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第60章 焦点(二) 明愿不常来书房。 推开门,能闻到秦静风身上常有的那份苦橘气,这里是除了卧室以外味道最浓的地方。 地面铺着毯子,赤脚走进去会更加舒适,三面墙打满柜子,密密麻麻装着书本,还有一面墙是书桌,整齐摆放着一些办公用的东西。 在明愿常来住以前,秦静风最常待的地方应该就是在书房,包括在家办公的时候,也是在书桌上。 而明愿来之后,她就不怎么往这里来了,更多时候出现在客厅的沙发或者飘窗,并且直接在外面的小桌上处理工作。 脱掉鞋子,明愿赤脚踩上柔软的地毯,走进书房。 平时,她自己并不太喜欢阅读,更爱刺激性强的影视或动漫,而又受母亲影响,很尊重爱读书的人,所以对书本多的地方也有天然敬畏,进来时动作便静悄悄的,像是不想惊扰什么。 放着贝壳画的柜子就在书桌上方,玻璃后被盖上了白纸,遮住画作真容。 明愿走过去,打开柜子,那白纸瞬间掉了出来。 弯腰把纸捡起来,起身时,明愿顺便做了个深呼吸。 她印象中,第一次看见那些画时应当相当不愉快,所以才会向秦静风表达,让无辜的它们落到尘封的下场。 为防止又被吓一跳,她得做好准备。 心情调理得差不多,明愿握住纸张,终于抬起头。 与那“一面之缘”的印象相似,既规律又密密麻麻的小贝壳覆盖着纸板,组合出毛骨悚然的精密感,如同蛰伏的鳞片,上面还浓墨重彩绘制,笔触更是抽象难辨。 一共有九幅画,每幅画的尺寸都不同,根据明愿暂且无法解读出来的画面意义,所匹配出来的主题风格也大相径庭。 画上没署名,不太能确定是不是秦静风做的。 以目前对学姐的了解程度,明愿觉得自己看不出贝壳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一种耻辱,好像她对与自己亲吻的人毫不了解,也不关心似的。 她不想轻易认输,于是,聚精会神,挑选了看起来最为简单的一幅画来尝试解读。 那是一副近乎全黑的画,色调相近且统一,要仔细看才能辨认其中的灰色与褐色,能给出的信息不多。 明愿拿出一张白纸,铺在桌上,将画面上区别于黑色的部分给描出来,试图理解拼凑。 这实在是费眼费力费精神的活计,好在秦静风不在的时候,她本来也无事可做。 一旦沉浸其中,时间便过得格外快,等明愿脖子酸痛着呻.吟时,一看时钟,已是两个小时过去,而她的仿画也有了初步成效。 画面依然难以辨认,但根据标志性的尖耳朵,可以猜测,那应该是一只猫。 解密出了猫这个元素,就不需要再继续往下描图了,因为它只有可能是野风。 握着笔迹稀稀拉拉的仿画,明愿心情有些低沉。 猫,一种天赐可爱长相,只要会撒娇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的动物,而学姐的那只小猫客观意义上就不讨人喜欢,毕竟谁会对动不动就发怒,要抓要咬且有能力伤人的生物有好感? 另外就是,若这幅画真是野风,那基本可以确定,这些画都是出于秦静风的手笔。 那些隐藏在抽象画之中的,会是曾经令学姐感受到痛苦的东西吗? 一方面,明愿为学姐可能的痛苦而伤心,而另一方面,她很清楚即使自己去问学姐,也很难得到答案。 关于过去的事,她不止一次旁敲侧击问过,而学姐每次都轻轻巧巧把话题转移开,看起来丝毫不想提起。 如果是以前,两人关系停在学姐妹,或者公司上下级时,明愿可以理解她的沉默和保守秘密,那如今呢? 完美的学姐是光华璀璨的珠宝,而这是明愿心里她耀眼人设里少有的缺点,就是隐瞒。 因为她本身愿意坦诚,她无限敞开,把自己有意识开始直到现在的所有大大小小事都与学姐分享,而她连学姐是哪里的人都还不知道。 从很早开始,明愿就有些在意这种信息不对等,但说来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好像不合适闹情绪。 学姐不愿意提,肯定是以前的日子过得不好,按照她的性格,那就是没说的必要。 只要想到也许是这个理由,就能让明愿很长时间不再好奇。 把贝壳画原模原样放回去,但这次没贴卡纸,让它们隔着玻璃就能轻易看到,秦静风回来一定会注意到这一点,并且猜到,她明公主即使面对恐惧的事物,也会因为求知欲而去主动了解。 到时候,看她会说点什么。 瞄了眼钟表,时间走得好慢。不过,学姐应该已经下飞机了。 明愿摸了下兜,没找到手机,这才想起来还在外面。出去一看,果然已经收到了秦静风报平安的消息。 野风:[已下飞机,你有吃饭吗?] 转身把自己抛在沙发上,两腿交叠,明愿开开心心打字:[还没呢,不知道吃什么,学姐给我参考一下?] 野风:[棉花堡。] 野风:[打错了...是面包。] 明珠:[我刚想说你牙口挺好。] 野风:[嗯...] 明珠:[我们秦总监是不是工作很忙碌呀,字都打错了,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分忧的吗?] 认识久了有一种好处,那就是彼此的关系会多出很多层。明愿有时候叫她学姐,兴致来了叫秦总监,想找事时喊闺蜜,特殊时刻喊姐姐,总之乱七八糟混着叫,秦静风对此毫无办法。 对了,现在又多了一个称呼,那就是一起做视频的搭档。 野风:[在开会。] 明珠:[天呐,不早说,你忙吧,我也去吃饭了。] 恋恋不舍与秦静风告别,明愿打开外卖软件,随便点了几样,对付午餐。 吃完饭,她闲着没事又刷了会视频,没忍住再次检测数据,在察觉后主动放弃,又钻入书房,把手机扔在外面。 书房里的书按照年代和作者国籍分类,品类丰富,而且跨度极大,从宗教书到汽车维修都有涉猎,看得出来秦静风爱好广泛。 从小到大,明愿就是个不爱读的,就算有个当老师的妈,也没给她养成好的习惯,在看完学校老师推荐的必读书目后就没怎么再补充新的书籍内容了,每次看到秦静风与她截然不同的部分,都要新奇许久。 在书架上挑了半天,她没碰那些陌生的名字,而是选了一本耳熟又经典的作品《羊脂球》,拿了下来。 地毯非常干净,她干脆直接躺在地上,背靠书架,开始翻看。 看名家的作品有一种安心感,故事也足够有趣,只是,明愿看字就眼晕的老毛病又犯了,读了没两篇,书往脸上一盖,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三个小时之后。 这场午觉她睡得浑身燥热,满身是汗,把书放一边,先去拿了手机,没看到秦静风的消息,便直接去冲了个澡。 洗完澡舒服了许多,她把客厅里的懒人沙发给拖到了书包,整理精神,重新开始看。 清醒之后的大脑接受文字要顺畅不少,明愿这次看了进去。 正沉浸在各种各样的故事中时,一篇叫做《散步》的短文进入她视野。 她起初没觉得特殊,直到往下看去,感受到文字中流露出来的孤独感,心中已不安,再往下看,看到了被秦静风单独画出来的句子。 [他眼前一无所有,背后一无所有...到处,一无所有。] [明天他依旧孤独,始终孤独....世上再无人承受这份孤独。] 这篇短文之前的文章都没被画出来过,明愿以为这一整本都是,却意外发现单独标出来的部分。 要说这不是秦静风想要表达的意思,或者真实的想法,谁都不会信。 明愿很清楚她被类似的悲楚折磨,她们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可学姐就是怎么都不愿意说。 深呼吸几下,明愿忍耐着,把这篇短文看完,而结尾不出所料,果然迎来了主人公的毁灭。 只是他选择死亡的方式,比秦静风还要更痛苦一点。 自.杀一事,是明愿心里的定时炸弹。 第104章 她很担心学姐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也总觉得她的行为偶然看起来会有几份诡异,但她正常的时间实在太多,以至于明愿根本挑不出问题,也无话可说。 但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那份逃避的狡猾让明愿很是不安,这种情绪还日益强烈。 感情这种事,任谁来都不可能做到一点都不吵架,以后两人要是因为什么事闹了个不愉快,学姐会想不开吗? 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也不能挽回秦静风对尘世的留念,明愿不太有自信能留住她,而最主要的是,她眼中的病人甚至都不愿意配合治疗。 治不好的病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且连去医院的想法都没有。 实在没心情看后面的内容,明愿把书合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一想到学姐,心里就会舒畅。 那些被文字勾起的不安无法抹除,可近日来愈发亲密的接触,反过来安抚着情绪的海浪。 在公司时,她们就是公事公办的上下级,可一旦找到了监控的死角,无人的角落,明愿就一定要抓住机会,亲一下她的嘴唇,听她板正严肃的声音里染上暧昧的调笑。 总监办公室里,秦静风常常摆弄的绿植前,也被明愿惦记过。 她记得之前有一次学姐穿着格外好看的衬衫在这接水,眉眼弯弯分外漂亮。 那时明愿的心还一片纯洁,可这欲念的种子种下了,她撒娇请秦静风再穿一次,学姐不会不答应。 于是,绿油油的盆栽边,成熟温柔的学姐沐浴在阳光里,等待着。明愿一步步靠近,抱住她的腰,抬头,去亲吻她,张开嘴,运用最近学习和探索出来的方法,轻咬,以舌尖舔.舐,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反复这样做,像是永远尝不够*,永远沉迷。 回想了那么多,明愿的心绪已平静下来。 也许她不用着急去探寻过去,可以给学姐更多的时间去诉说,反正人生还长。 打定主意,明愿起身,点了个晚饭吃,又看了个电影。 天色逐渐变黑,秦静风归来的时间渐近,明愿激动不已,依然去书房待着,挑了别的书,一口气看到了十二点。 放下书,继续苦苦等待,直到凌晨一点多,大门那边传来的响动。 明愿看了眼贝壳画,脑袋一歪,开始装睡。 第61章 焦点(三) 客厅的灯提前被明愿关闭,营造出了一种她早已睡下的假象,秦静风有所察觉,进门后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把她吵醒。 不过,深夜寂静,哪怕是一丁点声音也格外明显。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明愿听声辨位,猜测秦静风在换拖鞋,换完之后,推着行李箱进屋。 她应该是停在了沙发边,并把行李箱留下,放慢步子去了卧室,小心推门,而显然,没看到人,又走了出来。 脚步声在客厅的小床边停了下,再次扑空,她选择开了灯。 发觉屋内空空如也,她步伐稍稍急了下,但只有一瞬,紧接着似乎想起什么,顿住。 几秒后,明愿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声,应该是她在给自己发消息。 震动的声音由重变轻,手机被秦静风拿起来了,似乎是发现最重要的东西还在,她放了心,又在外面转了圈,才把目光投向书房。脚步在靠近。 明愿的心怦怦直跳。 书房的门被打开,发现她在,秦静风在门边站了会,才走过来,停在懒人沙发前。 女人的目光有如实质,在脸上骚动着,明愿拼命忍住,假装自己是木偶,绷着表情没动作。 无声对峙了片刻,秦静风轻轻笑了声:“装睡。” 差一点点就没绷住,然而,想要较劲似的,明愿被戳穿了也不放弃,眼闭得紧,装死。 她察觉到秦静风似乎蹲下来了,两边的沙发都微微下陷,应该是学姐把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 热度在接近,面颊感受到潮热的呼吸,越来越近,明愿的心跳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学姐难道要亲她? 说来,最近两人亲得次数很多,但基本都是明愿主动。秦静风像个渣女一样,不主动不拒绝,要亲便给亲,不亲也无所谓,只有聚餐和生日那两天算是主动的。 要不是她每次给的反应都很好,明愿都快怀疑她本身是不愿意与自己接吻。 于是,可想而知,此时此刻的她有多幸福。 原来学姐是闷骚形的,平时不主动,是喜欢悄悄来亲? 明愿做好了等待亲吻的准备,还想好了等下怎么继续装下去,然而.....秦静风迟迟没亲下来。 明明呼吸就在极近的地方,只要学姐再低一点脑袋,就可以双唇紧贴,但却故意似的顿在那里。 心里还是不想认输,莫名较着劲。可明愿忍耐再忍耐,却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手臂,勾住秦静风的脖颈,身子向上迎,几乎是撞在她双唇之上。 她感受到秦静风在笑:“不装了?” 明愿咬了她一下,软得不敢下齿:“学姐!刚回来就干坏事!” 撑在她身侧的两条手臂收拢,将之变为一个拥抱,秦静风把脸埋进她颈侧,嗅了嗅:“洗过澡了?” 她说话时嘴唇翕动,气息流淌,明愿觉得脖子有些痒,想缩,但又想把完整的自己展示给她,便忍着痒意,手臂在她后背抚动:“嗯....” “好啦,”秦静风作势要挣开:“我刚飞机没多久,得先去洗一洗。” 明愿道:“可是你香香的。” 秦静风观察她的表情:“睡懵了?” “你都说我装睡了怎么会懵,我看是你坐飞机坐懵了。”明愿说。 她松开手,让秦静风能起来,而她也能打量这阔别了足足一天的人。 学姐工作时都会穿得商务,一身黑西装,白色内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飞机上被压出了乱痕。 她眼睛轻微近视,日常不影响使用,工作时偶尔会戴上黑框的框架眼镜,更有几分成熟的职场精英感。 此时,还有几分倦意藏在眼底,疲惫的温柔。 “去床上躺着吧。”秦静风摸了摸她的头发。 明愿:“哦。” 她把手中的书塞出去,秦静风下意识接过,又顺手翻开到明愿方才折角的那一页,那正是她亲手划下的两行文字。 似是没想到会被明愿看见,她愣了一秒,啪的一声将书合上,表情无甚变化:“来看书啦。” 书房里的每一本书都是她来规划的位置,自然非常熟悉,连看都没看,直接寻到空缺的地方,把书塞回去,转头时,注意到贝壳画,问道:“你把柜子打开了?” “嗯。”明愿以手撑着下巴,手指不停轻敲着脸侧:“那些画是你画的吧。” 秦静风道:“之前不是害怕吗?又拿出来做什么。” “也没到害怕这个程度啦,只是画而已又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我那时候是觉得看着不太舒服,但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明愿观察她的神情:“我现在觉得它们是艺术。” 没把她说的话当真,秦静风嗔她一眼:“一天一个想法。” 看样子是没有说起来的打算,明愿决定再次询问:“所以上面画了什么呀。” 秦静风道:“艺术。” “哎呀学姐。” “没什么,”走到柜子前,秦静风把那副卡纸放回原位,重新遮住了画面:“不用在意,琐碎无趣的事物。” 这算是明确的敷衍和拒绝,明愿有点失望,但这不是讨论的时机,还是想先转移话题,故意耍宝道:“哪怕是无趣的事情,只要和你有关,我就想知道呢。” 秦静风走出书房:“我是只离开了一天吧,去哪进修了?” 明愿跟了上去:“评论区。” 行李箱果然被放在沙发边,秦静风解开纽扣,呼出口气,将箱子放倒,打开来,准备收拾:“最近的热度还维持着吗?” “当然,我觉得....”明愿正想滔滔不绝,被抵到眼前的黑色‘板砖’堵住嘴:“啊,谢谢,这什么?” 翻过来倒过去看,她认出这是一盒巧克力,开心道:“你那么忙还会记得给我带东西啊。” “没带的话,万一某人计较起来...”秦静风嗓音变低。 明愿急忙说:“我可计较过这种事。” 其实在说谎,会计较的,如果秦静风出远门没给她带点东西,哪怕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行,那自己一定会耍小脾气,觉得没被惦记和重视。 不过那是正常出门的前提下,这种一天之内的极限往返就算了,不够折磨人的。 随手拆掉包装,明愿掰了一小块,递到对面:“啊——” 秦静风道:“给你买的东西,第一口先给自己吃吧。” “快点。”明愿催促。 秦静风没办法,张开嘴,吃掉那一小块,点点头:“好吃。” 明愿道:“是我喂的好吃还是这巧克力本身很好吃。” 故意说出来的甜腻情话让秦静风差点笑出来,她以一种对明愿全新的认知目光看着她,沉默好一会,才说道:“难道这两点是矛盾的吗?” 第105章 明愿干巴巴喂自己一块巧克力:“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还是你最好吃,行了吧,”秦静风觉得说出这种话的自己是中了邪,立刻转移了话题:“还有给你带的香皂。” 看到她微红的耳廓,明愿满意了:“手工香皂?一个肥皂用那么高级的盒子装起来。” 秦静风道:“我闻着味道还可以。” 把香皂放在身后的沙发上,明愿还蹲着,手搓着膝盖:“明天再收拾吧,不累吗?” 秦静风道:“不把东西收拾完,我是不会合眼的。”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事情处理好才能安心入睡。明愿耸耸肩:“一起吧。” 当天来往不需要准备很多行李,两人一起收拾,很快就整理完毕。秦静风拿着睡衣准备去洗澡,看见明愿还在沙发上盘着,问道:“困吗?还不去睡?” 说不困是骗人的,只要放松精神就能直接睡着,但明愿早已习惯有她陪着,便打算再等等:“有件事情还没做。” 她摆手催人:“别管我,你先去洗澡呀。” 秦静风眼风扫动:“不怀好意的表情....” “学姐真是变了,以前都说我是最善良的人呢。”明愿装无辜。 秦静风踩着拖鞋往浴室走:“我也想知道,我善良的明学妹在哪里呢?怎么现在天天有坏心思。” “你快点去啦。”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明愿对抗着睡意,抱着抱枕等待着。 今日的秦静风动作很快,只用了约莫十分钟,水声便停了。明愿精神瞬间抖擞,丢开抱枕,蹑手蹑脚走到浴室门前。 等到秦静风推门的瞬间,她抱上去,在极其浓烈的洗发水香气中,咬上她的嘴唇,像是被潮湿的柔软牢牢吸附住,品味着清泉般的甘甜。 一吻作罢,明愿气喘吁吁,整个人软倒在她怀里。秦静风轻笑,带着胸腔微微震动:“我就知道,有那么馋吗?” 馋到第一次正式亲吻前就做了无数场春梦了,明愿不会直说,而是撒娇着抗拒:“那你不馋我吗?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秦静风。” 上面安静了片刻,她才道:“很少听你完整叫我的名字。” 明愿退开她的怀抱,以便让她能走出卫生间:“那是什么感觉,一激灵?还是毛骨悚然?” 要是她自己被叫全名,就会有一种独特的缱绻感,尤其是出于学姐之口,总忍不住听了再听。 手里拿上吹风机,秦静风绕过她,走向客厅:“什么感觉也没有。” “骗子!”明愿恼羞成怒,毫不客气将人推倒在沙发上,再扑上去,对着她的锁骨啃啃,像是在啃大骨,香得不肯松嘴。 “家里闹小狗了。”秦静风抚摸她后脑勺,把吹风机轻轻敲在她脑袋上:“帮我吹头发。” “主人”发了命令,明愿像是被捏着后脖颈,老老实实起来,帮她吹干了头发。 干了活就需要补偿,她把吹风机一扔,又把人扑倒,哼唧着钻入女人怀里,享受着刚洗澡完的女人像是被太阳晒透的被子一样柔软,又抬头看人,看她那张令人无话可说只余感慨的脸。 “你好漂亮。” 这样的赞叹时常会有,能坦诚的轻易给出赞美就是明愿的优点。秦静风捏她的脸颊肉:“照照镜子还能看见更好看的。” 明愿把自己撑起来,脸蛋凑近她:“从你的眼睛里照照。” 她离得极近,像是要报复书房里那一幕,几乎要鼻尖触鼻尖,呼吸缠绵着交融,却不触碰。 不会害怕这小小的威胁,秦静风反制着,望进她眼睛深处:“看得见吗?” 明愿的目光微微颤动:“怎么办,只看见你。” “那就看着我。”秦静风说,她搂住女孩的腰,再次吻上去。 又一次亲完,两人都累了。明愿这才发现亲吻是很耗精力的一件事,像是打了一场搏击,还像是泡了温泉,身体在用力和极致的放松中来回切换,最终又软又潮,疲惫不堪。 她把脸贴在秦静风胸口处,困顿不已,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但潜意识里却又觉得不满足,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什么事呢? 那就是接吻以后本应该发生的事。 每次亲密行为就停留在亲吻为止,再多也就是彼此触摸,也是浅尝辄止就没了后续。 明愿很不满意,她的梦里都没这么克制。 她应该再主动点吗?还是说,需要再多做点准备? “寻宝呢?”秦静风忍不住说。 脑子里想事情的同时,明愿也没亏待自己的手。人趴在她身上,手臂则从两侧钻进她脊背下,指尖用力,摸索着:“想摸一摸你的骨头。” 习惯了她的不着调和想一出是一出,秦静风拨弄她额角的发:“想找哪一块骨头,我先帮你问问路。” “蝴蝶骨,”明愿抱得更紧,手指扣着那块骨头,指腹压着棱角:“找到了。” 她心满意足:“今天就这么睡行吗?” 她喜欢沙发甚于大床,因为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想要睡下两人,就必须拥挤着,或者像现在这样交叠,强迫性肉贴肉,谁都躲不开。 床铺实在太大,学姐总有能躲的地方,她不喜欢。 秦静风笑笑:“我在飞机上都没受那么大的委屈。” 她拍拍明愿的脊背:“好啦,有点累,咱们去休息吧好吗?今天放过我。” 哪能拒绝喜欢之人的温声软语?明愿同意:“嗯。” . 账号粉丝量达到明愿心中的数字后,她尝试性开了橱窗。 一个新账号,肯定卖不出多少,但蚊子腿也是肉,好好经营之下,明愿还是小小赚到一笔。 这第一桶金不论数额,都令她激动,并摩拳擦掌准备分成好几份花出去。 如此有意义的钱,必定要先花给父母,而后是最好的朋友,再剩下的大头部分,自然就是她和学姐来享用。 给父母准备的礼物很好准备,给闺蜜的话.... 好像很长时间没和她聊天了,明愿打开了对话框。 明珠:[限额五百,想买点什么?] 闺蜜:[你发财了?] 明珠:[小发。] 闺蜜:[更像是精神出了问题。] 明愿窝在工位里笑,想了想,还是把账号的事合盘托出。 明珠:[我做了个账号,现在开始能变现了,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怎样,我是不是很讲义气。] 闺蜜:[算你一笔,五百块,我要一个口红。] 明珠:[没问题。] 闺蜜:[你做了什么账号啊,都没听你说过,id给我,去支持你一下。] 知道她一定会问起来,明愿在提起账号这事的时候就想好了说辞。 明珠:[和我学姐一起经营的,算是生活旅游类吧。] 闺蜜:[小看你了。] 对话框里的字打打删删,明愿喝了口水,定定神,心一狠,把id发了过去,在心里祈祷闺蜜不要看出端倪。 在黑掉的显示器里看到自己担惊受怕的脸,她有些不理解,恋爱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上一段感情从接触到在一起再到分手,她可从未隐瞒过闺蜜,为什么这次连说都说不出口,反而害怕被猜出来呢? 她清楚闺蜜的人品,一定会支持而不是另眼相看,但还是觉得口舌发涩,提不起坦白的勇气。 是她的问题吗? 明珠:[怎么样?] 看到上方的正在输入中,明愿动了动喉咙,有些焦灼,故意把手机关闭,疯狂喝水,来缓解紧张。 过了会,手机一震,闺蜜的消息进入。她赶紧打开。 闺蜜:[你也是开始麦姬了,秦静风那样的人居然会同意。] 明愿松了口气,闺蜜认为那只是节目效果,丝毫没去怀疑是否有真实性。 不过,本来也是,任何了解明愿又了解秦静风的人,都不可能联想到她们之间会有特殊的关系。 那份担忧纯粹是她在杞人忧天。 明珠:[秦静风是哪样的人。] 闺蜜:[正经人喽。] 日常状态下,秦静风的确足够正经,不过...明愿已看过她很多不正经,不稳重,不冷静,不淡定的时刻,脑中对她的印象早就有所改变了。 明珠:[赚钱嘛。] 闺蜜:[她都到总监那个位置了,缺钱吗?] 闺蜜:[不过钱谁会嫌多呢?跟你学姐好好干啊,等待你也成为大主播的那天,包养我吧。] 明珠:[等着吧。] 账号的事不再是憋在心里的秘密,有了可分享的人,明愿轻松了很多,但考虑到被隐瞒在虚假下的真实,还是觉得手足无措。 顿了顿,她问道:[找到男朋友没。] 闺蜜:[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真心难遇啊不知道吗?] 闺蜜:[最近很关心我的找对象问题啊,是不是有情况了,明愿。]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对明愿的种种试探触角十分敏锐。她吓了一跳,急忙道:[哪有。] 第106章 闺蜜:[真有情况啊!] 闺蜜:[如果没有的话你会很激动地骂我一顿,你没骂,说明有!快说快说!是谁?哪里认识的?帅不帅?] 闺蜜的步步紧逼让明愿冷汗直冒,疯狂想着搪塞的理由。 闺蜜:[说话啊急死人了。] 后悔提起话题,明愿无奈道:[哎呀,你真想多了,我才分手多久啊,正是伤心的时候呢,上哪里找对象。] 她这么说倒也有道理,闺蜜被说服:[....好吧。] 闺蜜:[但说真的,你要是想谈,一定要让我先过过眼啊,你那眼光...我不想多说。] 从未想过的评价,明愿为自己小小的辩驳。 明珠:[我眼光不好?哪里不好?] 母亲曾说她前男友是那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夫婿,那秦静风就是打着太阳都找不到的满分恋人,她明愿到底是哪里眼光有问题? 闺蜜:[还不够差啊,欢欢喜喜跟人谈恋爱,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结果还不是被甩了?] 明珠:[....你觉得是我的问题吗?] 闺蜜:[怎么说呢?] 闺蜜:[我是你这边的人,有些话我不会直言,但我对象要是好长时间不联系我,还背着我直接和朋友出门远途旅游了,但我也绝对是要分手的。] 被分手这事没得说,明愿也知道自己有毛病,所以当初都没去和前男友对峙,她默认了闺蜜和说法。 闺蜜:[但没感情了就实在没办法,不好强求,这也怪不得你。] 聊了一场天,好像把精气神都给聊没了,明愿长出口气:[是吧。] 闺蜜:[我也了解你,你很奇怪,是个恋旧的人,但又喜新厌旧。也好,你这种人不容易在感情中吃亏。] 明珠:[希望如此。] 当天晚上,秦静风不加班,明愿得以和她一起下班,去吃了心心念念的料理,回家路上还忍不住给拍摄的照片修图,叽叽喳喳对菜品进行评价。 到家门前时,明愿注意到门口放置的大型纸箱,问道:“你又添置新的家具了?” 秦静风打开门,示意她去书房:“买了个沙发,放在书房里,以后你想睡直接在那睡就好。” 站在原地愣了足足两秒,明愿才哇了一声,连蹦带跳冲进书房,看到中央摆放着一张又像床又像沙发的布艺家具,心花怒放:“哇这是沙发还是床啊,一看就舒服,我要试试!” 她纵身扑进柔软中,好像趴在了大型毛茸茸动物的胸部,每一个毛孔被绒毛骚动,发出满足叹息。 跟着她的脚步进来,秦静风抱臂靠在书房门框上,轻笑:“洗澡了吗就往上面趴。” 女朋友太洁癖了是一种什么体验?明愿可以就此写出一百个回答。她以脸蹭蹭布艺表面:“这沙发是新买的吧,还不一定有我干净呢。” 享受了好一会新沙发给与舒适,她脑子里跳出了某一个韩剧的名字,忍俊不禁总结道:“经常买家具的漂亮姐姐。” 秦静风道:“又在说些怪话,快起来换衣服。” 赖在沙发上的人就是不起来,还用一种调笑的眼神看她。 为了让她好好睡觉买了张小床,见她在书房里躺有点小的懒人沙发,便买了个新的,秦静风的行动力总是那么强,还面面俱到做得好。 明愿忍不住笑,手臂和双腿都忍不住在沙发上来回滑动,画蝴蝶,像是躺在雪地一样,幸福得无以言表。 突然,她想起来用钱的事还没说,便撑起身子道:“橱窗赚钱了,我们这周末出去旅游吧,我请你,行不行呀...” 幸福的情绪往往会给人巨大的勇气,她嘴上占起便宜:“老婆。” 第62章 焦点(四) 听见那个称呼,秦静风表情上没有太大变化,但动作显然有凝滞。 书房桌上的纸巾用完了,她正在拆新的,把一叠纸巾放进了纸巾盒里,再盖起来。 本来到这里就该结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又揪了一张纸出来,也没用,毫无意义地撕吧几下,撕成雪花般的碎片,再丢进垃圾桶。 手撑着桌子,她发了会呆,才转过头来,笑笑:“再叫一遍?” 目睹她撕纸的明愿正觉得新奇,闻言,打算厚着脸皮再叫一遍。 谁知,刚要开口,就见女人几步走来,一伸手,将她上下两片唇捏在了一起。 还没等明愿抱怨,接着,秦静风低下头,拿额头和她额头碰了下。 比不上接吻更亲密的行动,却让明愿心空了一拍,仿佛回到了酒店边那个仅有一盏路灯的巷子,皮肤表面又有地震般的战栗。 她极少见秦静风如此生动的时刻,激动地想说话,可学姐手一撒开,人往她身边坐,腿一翘,面容平静,又是那副冷静正经的样子,仿佛刚刚那额头碰人的不是她一样。 一把性冷淡的嗓子:“想邀请我去哪里?” 明愿动动唇,简直想对这变脸行为直接吐槽,但这事好歹算是个正事,便先拿手机发了个文件过去:“给你看看我做的计划。” 秦静风一手撑额,一手拿着手机,点开了文件。 明愿脑袋凑过去,在文件下载时,瞥了眼上面的备注,居然还是明珠,没变。 这女人真没情趣!在明愿手机里,给秦静风起的亲亲称号都快有一个班那么多了。 文件下载完毕,自动跳转,秦静风快速滑动,粗略扫了眼,还没点评什么,先说:“明愿同志,不好好工作整天就在做这些东西。” 她一眼就看出这是明愿上班时间搞出来的,不过语气也并非责怪,而是调侃,拿秦总监的名头逗乐。 心里像是有小火在烧,明愿忍不住撒娇,以脑袋蹭她:“饶了我这次吧秦总监,不要扣我的钱。” “爬山?”秦静风抓住文件标题里的关键字眼:“你行吗?” 乱蹭的脑袋顿住,明愿瞪着一双充斥怨气的眼,幽幽盯着人:“学姐,请问你在瞧不起谁呢?” 她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在体力方面,明愿的确要弱于她许多,况且作为从小就不喜欢运动的人,会选择做这个决定,显然是在某些方面高估了自己。 不过,侃归侃,倒也不是真觉得她做不到,顶多有点担心。秦静风道:“也不是瞧不起,想去就去吧,正好家里有装备。” 出门时间在周末,俩人都请了一天假,周五不上班,周四晚上就出发。 秦静风家里有全套的登山和露营设备,她挑了一些不好买的带上,明愿看她收拾,想起来自己家似乎也有一些,便和她说了声,周三那天回家住。 和母亲说这事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她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 “最近这段时间,你出门很勤啊,隔三差五出去,一点都不宅了,还是和你学姐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明愿也发觉自从进入了2025年,她出门的频次大大增加了,而且还都是出远门。 这对一个为了离家近而选择本市的大学,讨厌出门尤其讨厌需要坐飞机才能去的地方的人,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改变。 而且,还放弃了大部分爱玩的游戏,可她甚至未曾察觉。 “那是...当然啦。”明愿应了句。 母亲道:“连家都不回了。” 有一个又漂亮又成熟又强大的女朋友在那边,她自然乐不思蜀,在家里也不可能老实,可当着母亲的面,还是不敢乱说。 “有很多东西要向我们伟大的秦总监学习,所以干脆住在一起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应该感谢学姐把我带得更阳光了。” 母亲问:“那你有没有把你学姐带得更阳光。” 一句话,像是一把锤子,打在明愿胸腔,让她呼吸一滞。 她迟来的意识到,她只想到了学姐带给她什么,却从未从学姐的角度考虑过,自己带给她什么。 若说她的喜欢来自对学姐的崇拜,那学姐对她呢? 总不能真是那可笑的“拯救”吧。 她不相信秦静风那种人会因为这种事就容忍别人对她的种种冒犯。 “我努力中喔。”这次说的得那么有底气。 和秦静风约好的地点在高铁站,晚下午三点多的车,明愿两点半到。刚一进站,人还没站稳,就看到了同样进来的她。 “这就是——默契!”明愿喜滋滋迎上去,想和她拍个掌。 公共场合下,秦静风对这种动作都有些排斥,不乐意做,明愿便强硬五指挤进了她手指之间,就当做拍了。 两人一起出门的次数太多了,早已磨练出了习惯,所以才能在没商量的情况下同一时间到位,后面检票,上车,放行李,落座,都没多说,默契完成。 车程一个小时,高铁启动时,明愿拿出纸笔,打算写计划。 这趟出门,她想好了,势必要拍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有趣视频。 为了让这件事得以顺利推进,她决定先规划好要做的事,想想有什么适合拿来作梗的地方。 第107章 秦静风看她忙活,没说什么,拿出一个眼罩,扣在自己额头:“午饭吃了吗?” 白天爹妈都不在家,没人管明愿,自然就怠惰了,泡了盒泡面对付,心里只想着视频的事。 她不敢说实话,便胡扯道:“学姐不在我身边,吃什么都没味道呀,看来看去,还是学姐最为秀色可餐。” 秦静风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再转过来,有些无语:“油嘴滑舌。” 从包里给她摸了袋饼干:“吃点东西吧。” 看她那反应,明愿咂摸着她也怕被发现,心中很想说其实没人会觉得两个女人说亲密话就有亲密关系,但还是没开腔,毕竟这方面她自己心里也有畏惧。 她拆开包装,啃着饼干,一手在纸上写写画画。 思索了小半天,也累了,她挺直背,往前伸胳膊,眼睛往外看。 窗外是飞速向后的排排小树以及大片的稻田,明愿看了会,突然意识到两人在高铁上。 “火车,高铁,飞机,咱们都一起做过了,还差一个...轮船,”把最后一块饼干吃掉,明愿转头道:“回头我们出国玩的时候坐轮船行吗?去日本或者欧洲那边,住个十来天再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乘坐交通工具这事,也和集邮票一样,差那么几个就不舒服,更何况还是和学姐一起的。 秦静风方才用眼罩把眼睛遮住了,正补觉,但高铁实在不是能睡的地方,所以只是浅眠,听见她说话,回道:“等我凑够假期。” 车程不长,按她的性格应该不会用来睡觉,会这样做只能是太累了,没能休息好。 明愿就是个普通小员工,说请假就请假,也不会有什么太重要的活被耽误。 可秦静风不一样,她身上摞的活多到可怕,要请一天假,就得提前把事情处理掉,昨天她肯定忙到很晚才睡。 明愿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任性了。 又听她说:“或者等等看,到时候有没有出差的机会。” 秦静风翻了两趟身,似是睡得难受,摘掉眼罩起来。 她头发被弄得微乱,一侧过长,遮住一边眼睛,另一只眼微微眯着。明愿后知后觉发现,她两边眼角都尖尖的,只有中间圆润,弯起来就像月亮的好形状。 咕咚一声,明愿咽了下口水。 有这么一遭,连向来厚脸皮的她都有些害臊了,眼神不知道往哪搁。 秦静风看了她一眼,抬手抹掉她唇边的饼干渣:“到酒店再说。” 这回换明愿闭上眼。 怎么回事?她怎么就馋成这样?是人生的前二十年都没尝试过,一开荤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是吗?丢脸死了。 两个多小时后,高铁到站。五点左右,天空将灰不灰,又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到山下的酒店,下车时天边一片橙黄。 山里的空气就是清新,哪怕还没进山,只是山脚下,闻着和城里就是不一样。 一下车明愿就重新活了过来,揣着写满视频脚本的小本跟随在秦静风身后,进了酒店。 刚看见前台的笑脸,听见脚下传来汪汪的叫声,低头一看,一只卷毛小狗正抬起两条前腿扒着她,直吐舌头。 “啊!小狗!”她激动地弯腰,和热情的卷毛小狗互动起来。 五月还没到景点高峰期,酒店里人也不多,服务员很是殷勤,笑着迎上来:“她一般不喜欢亲近人的,你们家是不是也养了小狗?” 秦静风掏出钱夹,拿出两人的身份证,递给前台,办理入住。闻言,垂眸看看,小狗正拿鲜红的舌头舔着明愿的手和脸,某人笑得比小狗还要热烈。 她忍着笑,说道:“养了。” 服务员一脸烦恼:“这种一点大的小狗*精力太旺盛了,放在家里就是拆家,还不如带到这边让它跑跑。” 秦静风煞有介事道:“小狗不难养,多带出门溜溜消磨一下精力,平时不操心,就是总喜欢咬人,吃东西倒是挺乖的。” 明公主是热情的性格,但并没有充足的体力够她玩闹,所以她常常会把有限的体力用在该用的地方,比如来磨她。 要么是满口不停说着让人听不懂的梗,要么是缠着她一起打游戏,要么是想说些有的没的天马行空的事,最近有了新消遣,那就是饥饿般的亲吻。 这位客人长相着实正经,服务员一点都没怀疑她说的话,配合道:“咬人可不行呀,要管教的,不然以后要翻天啦。” 结果前台递过来的两张房卡,秦静风摇摇头:“难管。” 似乎察觉到身边人一直在编排自己,明愿突然打通任督二脉,变聪明了,抬头瞪了一下女人,结果还没小狗有杀伤力。 “电梯在这边,楼下的店可以买到登山工具,租借帐篷,还能买些特产寄回家里。自助洗衣房在15层,饭店在顶楼。”服务员给她们带路。 进了电梯,门一关,秦静风便问:“刚刚她说洗衣房在几层?” 以她的记性,可没必要问别人。明愿知道她在逗自己,脑子里还在想方才她说自己是小狗的事,心里自然不是生气,但还是要摆个姿态,只给她看后脑勺:“不知道。” 秦静风轻笑:“果然要翻天了。” 明愿真想就地咬她。 刷卡进了房间,迎面就是占据了大半面墙的窗户,能看到酒店后的矮山上飘着一层白纱般的薄雾,被夜晚染色,逐渐变得神秘又寂静。 放下放下行李箱,习惯性检查酒店的用具,到卫生间门口时,手把着门,拉了两下,艰涩地拉开,她蹙眉:“这个门有点坏了。” 明愿也走过去,尝试性推了下,有些费力:“好像是。” 秦静风道:“打电话让服务员上来帮我们换个房间吧。” 明愿脑中却是电光一闪。 坏的门不是别的,而是卫生间的,这难道是一个机会? 这趟出游,她明愿可不单单是为了爬山或者拍视频而来的,还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隐藏任务,那就是一定要和秦静风滚床单。 作为一个有点年头就开始无休止做春梦的人,明愿从不觉得自己是矜持的,恰恰相反,她承认自己面对喜欢的人有需求,且这个需求还不小。 秦静风样样都有,就是这方面刻板,每次接吻就是接吻,一点都不带往下发展的。 那么长时间,老是被亲出火来,却不能继续。 明愿实在不想像接吻之前那样天天做梦,自己难受,她能理解秦静风作为年长的人,对于这种事非常谨慎,但她实在忍不住了,说什么也要睡到,或者被睡,她都可以,全不介意。 听说爬山很能增进两人的感情,还容易产生“吊桥效应”,山里与世隔绝,还很清净。总之,很适合发生点什么。 这才是明愿把旅游场景定在此处,并想着请假来多一天的真实目的。 卫生间坏掉的门无疑是一种好的预兆,这代表着两人洗澡谁都别想把门关上了。 明愿故作冷静道:“没事,也不影响使用,别关了,就这样吧。” 她无不得意的想,可怜的学姐肯定不知道她此刻心里的想法,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出游呢。 叫自己公主,但她才不像表面那个单纯可爱的小绵羊,而是一肚子坏水,打算从咬到吃,想做就要做到,才不会让学姐轻易离开。 明愿发了话,秦静风又推了下门,想到换房间的确费事,便同意了。 两人都把行李箱剖开,并在一起。明愿蹲在旁边,看得乐呵。 她自己为了拍摄,带得都是各种各样的镜头,相机,稳定器,剪辑和看数据用得笔记本等等,一箱子专业设备。 至于秦静风,箱子里都是为爬山准备的东西,食物,工具,垫子衣服等等。两厢对比,实在有趣。 “我这是专业摄影的行李箱,你那个是专业登山的行李箱,我们各取所需。”明愿说着,悄悄拿走了一袋巧克力。 秦静风捏着那袋巧克力放回箱子:“明天登山再吃。” 明愿:“好吧。” 稍微收拾箱子,拿出睡衣,明愿瞟了眼卫生间敞开并不会关闭的门,终于打算开始自己的计划。 她大摇大摆进了卫生间,先正常洗澡,结束时关掉水,摆了个自以为诱惑的姿势,装作惊讶道:“我的天,我忘记拿毛巾了。” 头转向门:“学姐,帮我拿一下呗。” 等学姐拿着毛巾进来,就会看到她特意舒展的身体,然后学姐再也无法忍耐,她们这样那样.... “洗手台旁边有毛巾。”秦静风说。 “...”明愿看向洗手台,果然有叠放整齐的浴巾和毛巾。 失算了,她怎么就忘记这是酒店了,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勾引第一回,败北! 擦完身体,她闷闷不乐出来,一看见人,看见站在穿衣镜前肤色雪白的人,就再次斗志昂扬,凑上去问:“看会电视剧吗?” 上次她们在浴室看得那个电视剧还没看完呢,第一集就接吻,后面的剧情肯定更精彩,只要气氛到位,那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 第108章 秦静风道:“明天七点起床,还要吃早饭,再去坐车进山,很着急噢。” 言下之意,今天需要早早休息,看来是没戏了。 勾引第二回,败北! 想到高铁上她累成那样,明愿着实也没办法再有坏想法,垂头丧气:“好吧,算了。” 等秦静风也洗完澡出来,差不多就关了大灯,明愿钻进被窝,像根萧条的土豆。 黑暗在屋中蔓延,片刻,她感受到一只摸到她额头的手,还有带着潮意的呼吸:“在期待什么?” 机会...干枯的机会在呐喊!就算不发生什么,至少也要一个主动的,温柔的,带着浓浓欲望的亲吻。 明愿闭着眼睛,说道:“期待我老婆给我一个睡前甜吻,不知道有没有呢?” 第63章 焦点(五) 在心中默数了五秒钟,明愿得到了想要的那个吻,以及一句安抚:“不开玩笑,早些睡。” 最后一个小台灯熄灭,感受到身边人沉稳的呼吸,明愿渴望的地震渐渐平息,蛄蛹着钻进她怀中,将人搂住,一同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七点整,闹钟响起。明愿脑子震两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看到床尾正收拾背包的秦静风。 “起来了?”秦静风将厚重的登山包背好,看了眼腕表:“你有十分钟的时间洗漱。” 十分钟后,长发潦草的明愿也同样背上包,拿着相机,打着哈欠跟随学姐出了门。 出来旅游时解决餐饭,即使时间紧急,也不能对付在泡面之类的东西上,而是尽可能尝试当地的美食,明愿也是这么想的。 她一边调整相机的参数,一边等待着老板上菜,周五的旅游景点也人满为患,就算是面对面而坐,不紧着嗓子说话都会完全听不见。 “七点二十了,上菜好慢啊。”摆弄好相机,明愿将它抬起,对着店内扫了一圈,拍到贴在墙面上风格独特的大型菜单,以及天花板上的装饰。 墙上钟表的秒针一格格跳动,秦静风起身,去老板那催了一句,回来时顺来了一张专给游客提供的地图,与自己在网上下载的对比研究了一下,道:“也没关系,我们时间充足。” 她们要爬的山有前山后山之分,按计划是后山上,前山下,不管是考虑到时间还是体力问题,要在一天之内完成不太可能。 另外,她们有看日出的想法,所以提前在酒店租了帐篷,准备在抵达山顶后支帐篷过一晚。 这样一来,就是一天上山,一天下山,时间非常充裕,只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完成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啦,”明愿揉揉肚子:“可是我饿了。” 话音刚落,老板上了饭,两碗香气腾腾的面。 吃完饭,两人浑身是劲,出了店门,一堆伪装成导游的奸商涌上来,像是捕猎般扯着大嗓门推销。 “车票。”“雨衣靴子!”“登山杖!” 他们的架势太过“热情”,几乎是抓着人强制售卖,许多人都抹不开面子厉声拒绝,秦静风则直接伸手将他们拨开,抓着明愿迈开大步走:“不需要。” “好帅啊学姐,”明愿星星眼,学着她的调调:“不需要!” 大部分时间秦静风面对生人都是友善的,那并非是她本来的性格,而是一种浸淫文明社会多年的礼貌。 明愿早就见识过她的冷漠,疾言厉色,那份真实有时候会比面具化的温柔礼貌更加吸引人。 可惜,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很少见了。 “身份证给我。”秦静风没理会她的欠揍举动。 在售票窗口购买了车票,明愿跟随她一起坐上了进山的大巴。 运气不算好,太阳早就出来了,雾气始终没散去。 即使高度在攀升,目光穿透窗户所看到的,不是宣传手册上大片的白云和嶙峋山石,而是白茫茫遮蔽视线的雾。 “不妙啊不妙,该不会要下雨吧。”明愿趴在窗户上,心往下沉。 这样的天气可别想拍到什么好景色。 秦静风道:“天气预报说有50%的概率会下雨,我带了两件雨披,等下你拿一件在你包里。” 周五的下雨概率还算是低,等到明后两天几乎就是必定要下雨了。 这片地区有着得天独厚的绝美景色,却也避不开纱罩般的雾和充斥天地的,浓汤般的雨幕。想看美景?得想看运气。 “好喔。”明愿说。 上山的大巴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抵达乘坐索道的站点,从这里可以选择徒步上山。 由于天气不好,两人还是乘坐了索道,一定程度上缩短了行程,来到了山上的第一个景点,接着才开始登上上山的阶梯。 没有景色可看的上山路是无趣的,好在明愿有自己找乐子的本事。 她时不时采访路边的一株草,问它距离山顶还有多久。时不时追逐山间的猫。更多时候则是试图做法让阳光快些战胜雨雾。 前一个小时,她嘴皮子几乎没停过,还踩着山石边的泥土地走来走去。 为了绕过盘结的树根,多次进行跳跃,绕路,迂回。 大部分补给用品和帐篷都在秦静风的背包里,可摄影器材也并不轻,她的体力在一点点耗尽。 始终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前进的秦静风注意到这点,想帮她分担点重量,明愿不知道来了什么劲,选择拒绝。 能见度持续下降,薄雾中,前方台阶上的女人很是吸睛,明愿歇息的同时,忍不住将目光锁定。 秦静风的长相无疑是当前网络审美下最受欢迎的类型,唇红齿白,巴掌窄脸,高挺的鼻梁,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哪个角度都最适合“出片”。 她今天穿得很精神,黑色冲锋衣,黑色工装裤,黑色运动靴,背着超大登山包,还戴着墨镜,整个人修长又冷酷,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她撑着登山杖,不断往上走,身边陆陆续续有人经过,总有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哪怕是走过了,也会悄悄回头看她,而秦静风云淡风轻,对于这些外界的目光早已习惯。 这样的人是她的,明愿想。 在这方面,明愿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卑劣的人,但她承认,她享受这一点,万众瞩目的那个优秀的女人属于自己。 一层层向上的阶梯,以及那熟悉的感触,让她突然想起高中的一件旧事。 高考结束后,明愿疯玩了一段时间。 到了填志愿的时候,同学们都在疯狂搜索合适的学校,只要她最为轻松,因为恋家的她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从高中起就存在感极强的那所大学。 填完志愿的那天傍晚,明愿和母亲说要去大学里熟悉熟悉。 逛完了宿舍区,食堂和几个主要区域,她在音乐楼下方的阶梯看到了坐在倒数第二阶楼梯的秦静风。 意外的惊喜。 秦静风穿着件白色短袖,肤色几乎和衣服一致,白得反光。她正低头看书,一盏路灯恰好在她头顶。 “学姐,”明愿一步步走下去,把一片路边捡来的梧桐叶放在她书上:“你怎么不去图书馆学习?” 专注于书本的内容中,秦静风吓了一跳,冷眼扫过来,看见是她,才有所缓和:“关门了。” 明愿道:“就算在宿舍也比在这喂蚊子好啊。” 秦静风低头看着那片形状不规整的梧桐叶:“吵。” 七八月份,正是暑假,宿舍里根本不会有几个人,怎么会吵。明愿知道她在说谎,而原因也很好猜。 宿舍非常闷,且空调费很贵,最起码外面还有基本的凉爽。 明愿没说什么,挨着她坐下,弯下腰,胸抵住膝盖,脸朝她打量着:“好难看的表情,出什么事啦。” 真实情绪被发现,秦静风眨了下眼,眸中划过一丝类似不屑的情绪,眼珠也转开,像是逃避什么。 明愿耐心等待。 片刻,秦静风还是说道:“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没回。” “啊,”明愿摸了下口袋:“我手机没电了,所以没带着,你跟我说了什么?” “...”秦静风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手机都不带还想带什么,而后道:“没什么,只是问问你志愿填了哪里。” 她很少对自己有感兴趣的提问,想要回答很简单,明愿却不想立刻说出来:“哦这个啊,我带了钱,我请你吃饭,找个地方我好好跟你说。” 秦静风在原地不动。 “不去吗?”明愿解释:“是为了感激你,因为你还帮我补习过,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啊。” 作为一名有几分偏科的少年,明愿高中时没少请全能的秦静风来帮助自己,于情于理都该请一次客,这恰好是一个机会。 可秦静风依然不动,也不说话,像是在阶梯上生了根。 叫不动她,明愿只好坐回去:“不吃算啦。” 她又问:“你是从哪里考到这个学校的?” 很突然的提问,秦静风动了动唇:“怎么了。” 第109章 明愿道:“你说话没口音,我都听不出来你老家在哪。” 头几次和学姐见面还不是这样的,她应该有刻意练习过,才会让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标准。 沉默片刻,秦静风说道:“不重要。” “这还不重要啊。”明愿故作惊讶:“如果连你自己的事情都不重要,那你为什么会好奇我的志愿填到哪里了呢?” 秦静风手里的书半天都没翻一页,像是被那轻飘飘的梧桐叶镇住了。 良久,她说:“你不想回答可以保持沉默。” 她那副想知道却又忍着不表现出来的样子让明愿很是受用,拖着长音道:“你来猜一下吧。” “我想去的城市,有非常分明的一年四季。” 仿佛是觉得这个游戏幼稚,秦静风很是无语,想换个地方挪坐,但她哪里抵得过明公主的纠缠,只好阴沉沉道:“我国处于温带地区的城市有很多。” 刚刚高考完的明愿还保有一点地理知识,拿来玩游戏正好:“不是,这座城市多水多雨。” 秦静风沉思,报了几个答案。 “不是不是,这座城市春秋会比较短暂。” 秦静风又说了几个。 明愿一一否认,给出的提示越来越具体,任谁都可以猜出真实的答案,可秦静风却始终在兜圈,连临近城市都说了,也没提起她们就生活的这个。 “唉,”明愿有些无奈,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学姐,你心里有一个答案,是不是不敢说。” 一阵风吹过来,差点把书页间的梧桐叶卷下来,秦静风伸手捏住,再次沉默。 “好吧。”明愿撑着膝盖起身,绕到秦静风面前站着,向她伸出手,无不中二道:“从现在开始,你就真的是我学姐了喔,你好,我是九月份即将入学的新生,请多关照。” 她看到女人的瞳孔有微微的震动。 许久之后,秦静风蹙眉:“你的成绩应该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她说得是事实,只是明愿不在乎:“我不可能离开家里的,而且我很听妈妈的话喔,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忤逆她的意思。”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梧桐叶,秦静风不知道在想什么,低下头,避开了明愿的眼神。 没有看到想要的惊喜,又或者被女人习惯性藏过去,但明愿并不在意,反正这只是个开始。 “学姐,这个学校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名字,我很崇拜你,因为你什么事情都做得好,但我也很棒,没准以后我会比你更优秀,你要有危机意识啦。” “明愿?”秦静风叫她。 她的嗓音让明愿从回忆中惊醒。 已经是开始爬山的第三个小时,明愿发现自己的身体格外疲惫,腿已经开始酸疼,手臂也有些抬不起来,出的汗让衣服粘着身体很难受,而学姐看着还是清清爽爽。 “我帮你拿点东西吧。”秦静风作势要伸手过来。 “才不嘞。”明愿闪身拒绝。 突然勾起的回忆片段,让她想起曾经的心理。 秦静风的优秀不是从大学才开始的,而是从校园时期就是这样,那时的自己,其实也仰望过她。 但同时,还觉得自己也能做到,所以总是充满了斗志,还有挑战的欲望,以及对自己的自信。 可现在却好像失去了追逐的勇气,且总是觉得无力。 闺蜜曾说她这辈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一旦遭遇点挫折就有可能就此崩塌,明愿并不认同,但多少觉得有道理。 与同龄人相比,她的地点的确在前列,有父母保驾护航,几乎没经历过什么严重的挫折,而她直到大学毕业的前一天都认为以她的能力,必然会闯出自己的事业。 事实当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她好像很轻易就会被失败给击倒,然后逃避,再也不愿意面对,陷入迷茫无措,从很早之前就会这样。 “你有崇拜过什么人吗?学姐。”明愿冷不丁问。 眼前人都累得额头直滴汗,却倔着不愿意分享行李,还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秦静风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没有,”明愿摇摇头,冲她笑:“随口一说罢了,我们快走吧。” 从想要去拉萨获得“救赎”开始,真是越来越容易胆怯且伤春悲秋了。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继续上山,为了降低刚刚那些回忆带来的影响,明愿拿镜头当眼睛,找事般的一遍遍叫:“学姐,学姐啊,学姐呢,学姐怎么不理我。” 听着她叫,秦静风开玩笑似的举着登山杖指向明愿的镜头:“都不会烦吗?” 明愿三两步跳上去:“你烦我啦?学姐,学姐,学姐?” 她变着花样叫人,找点乐子。然而,一个经过她们身边的路人,突然以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们一样,并且迅速和同伴交流了几句。 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明愿僵了身子,心里冒出一个冰冷胆颤的想法。 难道她们被认出来了? 第64章 焦点(六) 平时发出去的视频都对脸部进行了处理,但声音是完全没动的,她和秦静风都算是较为有特色的嗓音,加上她在视频中更是常常学姐学姐的叫,被认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但不会吧,她们的账号最近的确小有热度,可都是小圈子小范围里的,在互联网世界和透明也没区别了,这也会被认出来? 运气差到这个程度吗? 那几位游客都看了她们几眼,没持续的动作,都离开了。 危机似乎解除,可明愿的紧张并未褪去,且怎么都找不回方才的轻松劲。 自从开始拍摄,她变得对镜头敏感,同时也对目光更为谨慎,有些分不清那些视线所代表的含义和目的,并以自己理解的怀疑去揣测。 别人看她们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或许是觉得她们的相处有意思,或许是单纯路过,被认出是最糟糕的情况,她没必要让自己焦虑,但因为风险开始存在,根本不能坦率去面对。 因为这小小的插曲,气氛陡然凝滞。 或者说,单方面是明愿的状态凝滞。 她向来不想做冷场的人,便笑道:“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来爬山,结果都是雨雾,啥也看不到。” 手撑着登山杖,秦静风凝视了她一会,走过来,不容分说道:“我帮你拿一点东西。” “不要,”明愿依然坚决拒绝:“你那个包就够重了,算啦。” 不想让秦静风帮忙,一方面是心里那点怪异的骄傲作祟,另一方面就是学姐自己的背包就非常重,哪能让她再承受更多。 长长睫毛掩着秦静风眼底的情绪,她的神情像身后不清的云雾。 须臾,她轻声说:“坚持不住就跟我说,我们可以慢慢来,时间很充足,太阳落山前到山顶就行了。” 明愿点头:“嗯嗯。” 不管人如何对这片山咬牙切齿,都无法改变那悠悠向上的无尽台阶。 第四个小时,明愿的腿在强烈抗议,又酸又麻,脚后跟一定磨破了,刺刺得疼,腰和背都在悲鸣。 强撑着往上走,她连拍摄的心情都没了,脑袋中计算台阶和高度和地区也彻底失灵,汗珠沾染睫毛,体内的内脏工厂已超额运动。 还不到,居然还不到? 幸运的是,就在大约两百级台阶以上,有一处能够休息的地方,还提供午餐。 只要再坚持...背上突然一松,明愿回头看,是秦静风帮她托住了包。 这次她不再询问,而是直接做了。 明愿擦了擦汗,的确快到极限,便没说什么。 有她的帮忙,剩下那两百级台阶变得轻而易举。到了休息处,人流逐渐密集,吵闹得有些像山下的普通小城镇。 与此同时,雨雾也渐渐散去,几缕阳光穿透林叶,洒向散发着潮气的台阶。 “感觉生命受到了洗礼。”明愿深吸一口气,眼泪差点涌出来。 山上能给的食物种类不多,味道上也不能太期待,但价格没想象中的那么贵,还在接受的范围内。 秦静风买了些汉堡,鸡肉卷,薯条以及饮料。两人找了个树荫坐下,放松着疲乏的身体。 消耗过度使得大脑也是空置状态,明愿发着呆,啃掉一个鸡肉卷,终于恢复些力气。 她打开手机,翻看起未读消息,大部分是评论。 在圈子内有了一定的热度后,评论区的言论方向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起初数量不多,内容也单调,明愿可以做到忽视不看,或者拿小号怼回去出气,但随着数量的增加,变得没那么容易应付起来。 并且其中有一些,让她觉得非常刺眼。 [学姐太好了,像假的一样,人设吧。] [我现实生活中也遇到过这种人,说实话这样的人只会关注自己的发展,根本无心情爱,这演的太假了。] [好羡慕主播,我也想要有学姐这样的恋人!不过主播是不是也该努力一下呢,感觉两人之间很不匹配啊。] 第110章 [学姐这样的人和你在一起,对你而言是好事,但是学姐从你这里能得到啥?] [整天说爱可以摆平一切苦难,该不会有恋爱脑当真了吧。] [谁都会觉得学姐优秀,而你就算成功了,也是捡漏成功吧,不珍惜这样的机会还拿学姐来起号,不知安的什么心。] 明愿看得直冒火,差点就就忍不住下场回怼,但秦静风就坐在她身边,她不可能让这样的负面情绪外露,所以干脆退出视频软件,不再看。 悄悄调整着呼吸频率,让自己恢复冷静。 管那么多质疑呢,至少她视频就是拍得好,也确实有了数据,这些都是不可否认的。 这帮人叫什么学姐,秦静风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哼.... 吃完一包薯条,明愿心情好了点。 她盯着前方往来不断的人群,看得久了,意外发现,挑出其中的一些,恰好能构成一副完整的年龄图景。 蹦跳着跑过的青梅竹马,明显刚在一起没多久的害羞小情侣,带着孩子的已婚家庭,以及相互搀扶着慢慢行走的银发老人.... 如果她和学姐能够长久的在一起,也会走过这样的流程吗? 能做到吗? 她们连关系都没确认呢。 虽说明愿已经胆大包天到有进一步考虑,还付诸行动了。 心里想着人,明愿下意识转头看她,却发现秦静风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啊...”她愣了愣:“怎么了学姐。” 秦静风眼中的感情有些晦涩。 她是能藏事的人,但那双清透的眼睛却不能。 兴许这是漂亮之人的通病,有一双看什么都深情的眼,她就是这样,只是简单的注视,黑眸里如同山上的天气,薄雾中飘着绵绵细雨。 难道被看出什么了吗? 担心被路人认出身份,又担心被学姐看出心中的想法,明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有那么多事情要藏。 是明愿先提的问,也是明愿也挪开眼,整理了一下,才重新看过来,笑道:“我爬山爬得脑袋懵了,难不成学姐也懵了。” 秦静风移开视线,嗓音轻飘飘的:“你和高中时相比,变了很多。” 这不是要讨论的语气,而是她已经有了确切的发现,并得出结论。明愿道:“我才要说这种话呢,学姐你才是改变最大的那个,而且都过去多久啦。” “你说得对。”秦静风点点头:“过去太久了....” “只是,我本以为至少你是不会变的。” 她们在休息站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继续行程。 身体比起休息前没能好上多少,反而迟来的疲乏扩大了伤口处的疼痛,但明愿的态度反而更坚决,一定要自己完成。 然而,人一旦倔起来,强行去承担超过自己能力的事情,就必然会出事,这是铁律。 就在离开休息站的两个小时后,为了追着拍一只相当可爱的毛绒松鼠,明愿扭到了手腕,疼痛钻心。 她急忙放下相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观察手腕的状况。 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应该不严重,但这样的挫折足够让明愿感觉失落。 “真倒霉....”她嗓音有点抖。 察觉她不对的秦静风急忙回来,看她捧着手腕,忙道:“怎么了?受伤了?” 明愿很想再拿出她擅长的笑容伪装,可怎么都笑不出来,反而那些委屈再也兜不住:“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仿佛是对她这幅样子陌生又震惊,秦静风的神色里划过一抹慌张。她蹲下.身,仔细检查过她的手腕,发现的确没什么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看着眉目低垂,像个干巴黄瓜一样的明愿。秦静风想了想,尽量平缓说道:“没关系,其实我小时候也爬过山....” “哎呀,不一样啦。”明愿打断她。 她知道自己无法控制颓败的原因不止和爬山相关,还有那些评论,以及一些陈旧的,积累起来的,她自己的问题,才毫不犹豫说出了那句“不一样的。” 秦静风垂下视线,抿了抿唇,轻笑道:“你太着急了,是天气不够好的原因吗?好像从早上开始就...” 她嗓音还是那样温柔,可明愿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等等,你刚刚说你小时候什么?” 小时候的事,这不是明愿心心念念想知道的“过去”吗? 她问了那么多次学姐都闭口不言,好不容易秦静风愿意说出来一点,怎么就被她自己给打断且敷衍了? “你,你再说一次吧。”明愿紧张说道。 秦静风道:“没什么,只是我也受过伤,所以想告诉你,谁刚开始做都不能做得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况且,爬山而已,是为了散心才来的,又不是和谁比赛,何必强求。” 不,学姐原本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些,至少不止是这些! 再后悔也无法穿越回几秒钟前修正答案,明愿心中涌现出一种疲惫的无力感。 想要倾诉的欲望都是瞬间发生的,对于学姐这种闷葫芦就更是稀有,错过就是错过了。 她怎么总是犯这种错呢? 若说刚刚那些使明愿情绪低落的都只是小问题,这件事却让她真正觉得难过。 “就是手扭到一点而已,都不影响上山,走吧。”明愿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难受,便提出了行程继续,也许等到山顶,一切都自然而然开阔。 那之后,又走了大约三个多小时,速度很慢,中间停停歇歇,看看云雾散去后的山景,时间迅速流逝。 将近六点左右,她们抵达了山顶,正碰上天边无垠的橙红*色霞光。 周围响起此次彼伏的赞叹,无数人拿起手机拍摄,从刚进山就端着相机的明愿却是唯一没去拍的。 原因无她,累到连最基本的情绪都没了。 晚上风会很大,气温也低,好在有一家彻底开放的美食街欢迎背包客的扎营。 选择山顶酒店外住的人不少,一大片平坦的木地板上,支起一顶顶帐篷,人来人往,像个风格独特的集市。有些人比较随意,裹着个睡袋就能就地休息。 在秦静风支帐篷时,明愿去附近的卫生间打水,来提供给两人洗漱使用。 盯着水流,她想着待会一定要和秦静风好好谈谈,可等一切处理好,钻进帐篷后,她几乎是什么都没想,昏迷般得睡了过去。 过于疲乏的身体让她再次做了噩梦。 梦的内容很简单,只是重复着一个画面,明愿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她在愤怒质问。 “为什么不确认关系?你是享受着与学姐厮混的快乐,但又不想承认,所以给自己留后路吗?” “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有在床上冒犯的野心,是不是至少该说一句我爱你?” “说吧,说啊。” 镜中人变成了秦静风。 明愿慢吞吞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要说成千上万遍。”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可,”明愿喃喃:“可我爱你...吗?” 明愿睁开眼时,阳光照耀在帐篷上,融化为一片赤橙。 她立刻就意识到一件事,自己错过日出了。 坐起身,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脚后跟被磨破的地方贴上了创可贴,扭伤的手腕也被绷带固定,帐篷内有一股清新的药味。 秦静风不在,应该是出去收拾东西了。 外面不断传来有人折叠帐篷的声音,大家陆陆续续从旁经过。欣赏完日出后,山顶该看的景色都看了,是下山的时间。 “....”明愿发了会呆。 怪不了谁,是她不自量力去彻底耗尽自己的体力,导致她累过头,一睡不醒,错过了原本想两人一同见证的日出。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而已,就像秦静风说的,这只是一次爬山罢了,又不代表什么。 明愿捂住脸。 第65章 焦点(七) 帐篷外有人走动,一道人影停在门前,阴影打下来。 为了避免被看出什么,明愿用力揉揉脸,松解开僵硬的肌肉,放下手。 停在外面的人没直接进来,而是和身边人低声对话,是秦静风的声音:“我先看看她醒了吗。” 明愿心道:在和谁说话? 帐篷一阵抖动,拉链被顺着弧线拉开,光争先恐后地涌入,强行撕裂黑暗。秦静风的脸出现在那片光中,漂亮的像山巅的雪。 她看见已坐起身的明愿,笑了笑:“起床了。” “好呀,”明愿从帐篷里爬出来,先闻到一阵香气,正疑惑间,一个人影突然跳到她面前。 那是个女孩,这女孩有着粉色头发,完备的妆容,五颜六色的服装搭配,以及充满活力的嗓音:“她就是和你一起上山的朋友吗?好可爱。” 明愿刚刚起床,还未适应,突然面对生人,很是不自在:“诶,你好。” 一双手扶在她肩头,明愿回头看,秦静风微微弯腰:“先去洗一洗吧。” 第111章 “好...好。” 山上的人已经离开几波,卫生间人不算多。明愿怀揣着疑虑洗漱,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这才慢吞吞走过去。 大平台上的帐篷不剩几顶,像被雨水冲刷后还留在原地的几只蘑菇。 她们两人所在的帐篷前,支起了一个小小的酒精炉,正煮着一锅喷香的肉汤。 秦静风坐在一边,对面还有两个女孩,都打扮得十分显眼热情。 三人聊得热火朝天,但基本是那两位陌生人说个不停,学姐在听,时而给个反馈,手中则用勺子搅动锅中肉汤,挖出了两碗放在一边。 拼命在脑中搜刮,明愿实无法找到对应的人物,她不记得这俩是谁,怎么和学姐搭上的? 发现她在走近,秦静风招了下手:“过来吃饭。” 明愿一入场,话题自动变成了与她相关。 “你这个头发染得真好,长出来的地方也和谐,好像布丁。” “理发店都可以补染,你可以试着再去添一点别的颜色。” “你真有二十多岁?好年轻啊,好像刚高中毕业的高中生哈哈哈。” 心中依然困惑,但明愿礼貌性一一回复。等她说完,秦静风道:“这两位是同学,今天早上看日出的时候邀请我一起吃饭,她们很热心。” “讨厌啦说得那么直白。”粉发女孩笑道。 “快过来一起吃。” 明愿挨着秦静风坐下,手里被塞了肉汤。她看了看,又盯着肉汤下的火:“山上不是不能用火吗?” “别让人发现就行了,这个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另一个女孩道:“来,喝粥。” 聊了几句,明愿大概理解是怎么一回事了。 昨晚上明愿早早睡着,所以只有秦静风一个人去看日出,于是,遇到了这两个女孩。 她们以为秦静风是独自来的,就表达可以一起看,学姐也没拒绝,一来二去,就聊熟了。女孩邀请她吃早饭,她这才说了自己并非独自前来,女孩们便说可以一起,就有了现在的画面。 这俩女孩都是学生,简直像是发条拧到底的玩具,全都充满活力,坐着都不老实,话题也是飞速跳跃,连明愿都有点不太习惯。 秦静风那种性格的人,居然会和这样的孩子熟悉。 解决早饭,大家一起收拾好残局,俩小孩再也忍不住,欢快如蝴蝶般朝山下跑去,就此道别。 “那我们就先下山了。” “好,再见。” 她俩一走,顿显得山上寂静。秦静风站在帐篷前,问道:“还要再休息一下吗?” 明愿摇头:“不用了。” 秦静风道:“那我们也开始收拾吧。” 将帐篷拆解,卷好薄被,扔掉所有垃圾。两人都规整好背包,就开始走下山的路。 刚走了没几步,秦静风突然道:“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结交新朋友。” 从早上开始累计在心头的疑惑,瞬间就得到解答。 “啊....” 那两个人和秦静风平时的风格一丁点都不搭,明愿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学姐会接受她们搭话的原因,却原来是这样。 学姐应当是察觉到了她的状态不好,所以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开心点。 好似呼出了一口憋闷已久的长气般,明愿放了心,却又哑口无言。 学姐说的是事实,曾经明愿相当钟爱此道,不管是高中的大学的还是社会的,身边总有许多“朋友”,一起出门,逛街,压马路,或者旅游。 以当前的思维来看,并不理解为何那时喜爱交朋友,且其中一部分注定是不会长久的,但至少在那时,的确填补了她很多个略显无趣的瞬间。 如果是减去几岁的明愿,方才在钻出帐篷的一瞬间就能和她们打成一团,现场就会变成三个不停说加一个倾听者,结束时还会加个联系方式,约定以后再出来玩。 但现在的她,只能边吃饭边应和她们的话题,那些陌生的词汇也逐渐变得难解。 昨日秦静风说过的话又闪过脑海,“你变了”,当然没错,心态的转变也是她早就意识到的,这也只是冰山一角。 而明愿大概知道原因。 自从毕业以来,她在多个职场环境辗转,寻找未来的路,寻求区别于大多数人但又正确的路,这过程中遇到了太多不理解的东西,潜移默化改变着她的认知。 直到去年和学姐的那次家中见面,她还不断抱怨着自己的那些事。工作,职场,被催婚的家庭环境,朋友等等。 生活上的不顺利会让她抗拒进入新的关系,而那种不顺还会让不耐的情绪在堆积,让她浮躁且阴郁,这都是实实在在的改变。 明愿无法否认这种明明白白存在的现实。 “毕业之后就很少去交朋友了,而且爬山累累的。”她说。 秦静风道:“等下酒店就直接睡吧。”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明愿强打起精神:“我们去村里逛逛。” 这边的旅游景点除了山,还有一些围绕着山的村落,往往是下山人首选的逛街地点。秦静风意有所指道:“那里应该会人满为患。” 明愿道:“不怕被挤。” 秦静风看了看她,似乎想表达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最终还是没说。 下山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因为这不是一个单独的山峰,而是连绵不绝的山群。明明走着下山的路,却依然要上上下下,爬高爬低,明愿根本没休息过来,多少有些吃力。 苦苦挨了三个小时,还是只能请秦静风帮忙,分担了背包里的东西。 今日雨雾散去,山上的视野格外清晰。远处连绵的青山,赤褐色的山石,辽阔的天空,都尽收眼底,明愿拍到了一些绝美的素材,心情好了些。 在山上路边简单对付了午饭,明愿有兴趣尝试了当地的文创雪糕,不怎么好吃,扔了又浪费,好在秦静风帮忙解决。 一路走走停停,就这么晃荡到开始有索道的区域。 吸取昨天的教训,明愿不再逞强,接下来的路都靠索道渡过。 下了山,先直奔酒店,刚开门,明愿便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边,一扑上去,浑身的筋骨都发出舒适的喟叹。 一闭上眼,疲倦卷土重来,当她重新张开眼的时候,已到了下午六点。 天边再次铺开红霞,落到了一半床面。 明愿抬起睡懵的脑袋,看了眼旁边,秦静风坐在床头,正翻看文件。 “醒了?”她问。 明愿不敢吭声,细细观察女人的脸有没有类似生气的神情。 合上文件,秦静风道:“要去下面逛逛吗?” 六点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打车来到村外,已能看到密集的人群,但除了这里也没别的地方可玩,两人还是下了车。 人一多,基本就不需要考虑拍摄的事情了,明愿连相机都没带,跟在秦静风身后,随便逛逛。 高度商业化的小村落,除了一些自然景观还存在,别的都没什么可看的,偏偏这里也被后脑勺填满,没什么意思。 担心人被挤走,秦静风回头牵住了她的手。 明愿冲她笑,看向四周,百无聊赖。 这时,她突然在人群中看到眼熟的几个人,正是昨天对她叫的学姐有反应,互相低声交流的几位。 由于那会太过惊吓,她深刻记住了这些人的脸。 心脏顿时被提了起来,明愿控制不住自己觉得恐慌,恨不得把头低下去,避开那些人的视线。 潜意识里觉得被认出也没关系,可身体很诚实地躲避。她逼自己不去想,路边有人在表演,乐曲的声响让她的思维飘远。 明愿想到之前那场在音乐教室楼下阶梯的对话还没有结束。 “你买件新衣服吧,免得别人误会。”秦静风说。 明愿低头看看身上那件旧旧的短袖,让她看起来像是买不起新衣服的人一样。 她转了一圈把衣服当裙边:“那又怎样,误会就误会,我不在意别人眼中的我是什么样,我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完,她才意识到这件短袖就是两人在拔河比赛结束后,于水池边见面时她穿的,那时秦静风还给她分享去超市买打折食品的经验。 所以,原来是学姐误会了吗? 音乐教室有人在弹钢琴,舒缓的曲调,让人想要翩翩起舞。 明愿不会跳舞,但还是踩上阶梯边石头做得栏杆,跳来跳去,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变形舞蹈,没个正形。 看见秦静风无语的眼神,她问道:“怎么了。” 秦静风道:“这边还是有一些人的。” 明愿能看见有人,三三两两从旁边经过,看见她在干嘛,都笑意盈盈。 “我知道啊,”明愿伸开手:“我就算唱得不好听都敢上舞台,区区跳舞算什么。” “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她说得慷慨激昂,说完还扯着嗓音喊了一嗓子,丝毫不在意别人看过来的视线。 第112章 好像不是在跳舞捣乱,而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似的。 下方传来极轻的一声笑,明愿愣了下,意识到是秦静风在笑,可她低头去看,学姐避开了视线。 明愿立刻跳下去,弯腰,撑着膝盖道:“还是你觉得丢人嘛?” “不是,”秦静风抬头:“我也觉得你勇敢。” “明愿?”阶梯上的学姐变成了人群中的学姐,时光让这个女人褪去青涩,更加成熟。她牵着她的手,在人群中回头,那有话要说的眼眸,似在询问明愿怎么了。 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明愿又看了眼周身,那几个人好像不见了。 “没有啊,”她随口扯谎,来为自己突然的慌张做解释:“就是有点担心啦,秦总监,那么重要的日出镜头我没拍到,你说可怎么办呀。” 明愿又想起了昨晚上那个梦,她对着镜子里的秦静风不停说我爱你,直到她不自觉质疑,向自己询问: 我爱你吗? 秦静风静静看着她,好一会,才道:“日出的镜头,我帮你拍了。” 明愿喉头哽住。 她知道体贴的学姐总是会帮她处理好一切,察觉她不开心就会想着带她结交她可能需要的朋友,就算约定好一起出去但睡着了也没关系。 对于这份长久以来的细心包容,她无话可说。 我爱你吗? 我当然喜欢你。 第66章 焦点(八) 在心的煎熬中结束了假期,回到熟悉的家,本以为能够摆脱那噩梦,可那股长时间萦绕的不安并未褪去,像是追随着她们的影子遁入家中的幽灵。 明愿开始失眠。 从第一次戳开那片纱,得到亲吻后,两人就固定睡在一张床上,已成习惯。 往日,明愿睡进被子,一滚就滚到秦静风身边,手或脚总有一个地方要和她靠着。学姐的味道如罗网织过来,这时她便会困意涌起,仿佛被注射了一种安神剂。 可自从无法直视自己心脏的沟沟壑壑之后,她不再能从贴近中获取安眠,反而常常盯着黑暗中女人的身体弧线发呆,一看就是小半个晚上。 也是这个原因,她才发现秦静风也入睡极慢。 为了不被察觉出同样睡不着,她不得不闭上眼伪装,数着身边人的呼吸。 等秦静风睡着后,她才会在学姐的辗转反侧后辗转反侧,在学姐的失眠后失眠。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她们睡在一起,贴得那么近,却还是觉得两人之间的峡谷太深远,听不见彼此的回声呢? 她们现在还不够幸福吗?如果不够,是缺了什么呢? 周三晚上,秦静风加班,明愿没有撒娇耍赖求着一起,而是独自去吃了晚饭,并看了电影。 那是一个新上映的爱情冒险电影,讲述了经过七年之痒的一对夫妻在对彼此厌弃的情况下,被卷入危险事件中,于联手对敌中再次碰撞出激情的故事。 剧情很老套,仿佛被时代抛弃,观众不多,来看的基本都是情侣,或者朋友,像明愿这种独自来的稀稀拉拉没几个,好在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捧着爆米花坐在角落,从片头广告完完整整看到了最后,灯亮了也不走,手扶着下巴,如同嵌在红色座椅中的沉思者。 晚上回到家,余韵犹在,在临睡前,她又看了几部同题材同类型的爱情片,甚至连看了几天,大量摄入这些她之前绝不会沾染的东西。 眼角布满了休息不足攀生出的血丝,耳边充斥着不同的告白词句,她关掉电脑,心里没什么起伏,只是有些羡慕。 不是羡慕影片中的主角,而是羡慕爱情片的定义。 以“爱”为主题创作出来的片子,一定有爱存在。 哪怕人设彼此都不怎么样,主角们的爱依然情比金坚。哪怕电影be,也不会有人否定他们之间的感情,只叹世事难料。哪怕是两人再怎么撕扯着决裂,也能得到“至少爱过”的评价。 观众不会怀疑他们的爱,只会怜惜他们的背景,出身,注定的矛盾。 现实中不会这样,现实中,人们会忽略种种因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爱。 从前,明愿以为电影之中,那些飞天遁地宇宙星空的题材是科幻题材,但现在她发现,这些完美无缺的爱情片才是。 日历被一天天往后翻,度过无知无觉的一周后,又即将迎来一个周末。 星期五下午,明愿查看工作内容时,忽而听到身后的同事说:“明愿,我最近看到一个账号,感觉好像你。” 好像后脖颈被一只大手捏起来,明愿吓得浑身僵硬,极慢地转头,面无表情道:“什么呀。” 同事的电脑屏幕上,赫然就是她的账号,正自动播放着视频,学姐坐在对面,两人正一起吃饭,是上个月的事了。 同事笑道:“是不是,像你和秦总监,哈哈哈哈哈。” 经常要和账号打交道的工作,自然需要多多关注有点数据的同类型账号,同事应当是顺手刷到了,觉得熟悉,但看她表情,似乎也没相信,只觉得那是个巧合。 握住潮湿的手心,明愿顺势道:“怎么可能。” 同事道:“对吧,所以我也只是觉得熟悉,没真当成你,主要是声音感觉有点耳熟。” 明愿扯出一个笑:“秦总监天天那么忙,哪有时间陪我拍这些。而且我才不会用这种方法起号呢,怪怪的,我不可能喜欢女生。” “知道的啦,那些明星都有模仿账号呢,还有小猫咪都有,”同事关闭账号界面,神神秘秘道:“而且我之前也刷到一个和我很像的账号,给我吓死了....” 话音戛然而止,她脸色一变,立刻拖着椅子转身,投入工作状态。 明愿有些疑惑地回头,发现秦静风恰好经过,而她没看过来。 学姐听到了吗? 明愿扣着手指,不太确定。 其实听到也没什么,她又没说过分的话,只是因为担心被认出所以否认罢了。 她们俩人的身份关系在公司较为敏感,要是被发现一起经营这种账号,免不了被说些闲话.... 搁在电脑边的小镜子照出明愿冷汗津津的脸。 她动了动喉咙,突然感到一阵厌恶,把镜子向下掰去。 今天秦静风还是要加班。 晚上,处理完工作,明愿关闭屏幕,揉着不停跳动的太阳穴,安抚神经。 默默等待片刻,她再次将屏幕按亮,任由惨白的光打在她脸上,而后打开扫雷,开始玩起来。直到同事们一个个离开,整层楼的灯逐渐关闭时,才起身。 她把东西收拾好塞进包里,动作有些粗鲁,好似含着某种隐怒。 “学姐,”明愿叫了一声,人已到总监办公室门前:“你还没好吗?” 看了眼手机,晚上九点四十,将近十点了,学姐最近加班越来越晚。 “进来。”里面传来声音。 明愿推开门,看见宽大显示器后的女人,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指。 秦静风刚挂断电话,将将抬眸,眼里有几分倦意:“不是早就下班了吗?怎么还在这。” 明愿道:“你怎么知道我早就下班了。” “能看到你的打卡记录。”秦静风说。 明愿道:“打得太快了,应该再等等的,还能混个晚餐补贴。” 看出了她的没话找话,秦静风后靠上椅背,指尖轻敲着桌面。 “嗯....”明愿走近两步:“还没下班吗?” 眼睛扫向屏幕,秦静风道:“这就。” 明愿走向沙发坐下:“那我等你。” 秦静风再次看向她。 她的注视让明愿有点不自在,干咳了几声,强逼自己坐稳:“等下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她很想直接问问秦静风有没有听见她刚刚和同事说的话,奈何只是对视都不太敢,只好又纠结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赖在这里。 那是很难解释的一件事吗?并不是,只要照实说就好了,但明愿却怎么都开不了口,而且她好像知道自己这样恐惧的原因,于是在逃避。 须臾,秦静风关了电脑起身:“走吧,我回去再处理。”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个副驾一个主驾,因为奇妙的默契,都没说话。 刚进家门,明愿把包一甩,就钻进浴室冲澡。 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穿,批了个浴巾就出来。 客厅空空如也,明愿去卧室看了眼,还是没人。怀揣着咚咚跳动的心,她蹑手蹑脚打开了书房门,秦静风果然在这里。 女人正在收拾书架,臂弯还抱着一堆书,见她探了个脑袋,问道:“干嘛呢。” 手顺着墙壁摸进去,找到灯的位置,明愿笑了笑,按下灯的开关。 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明愿?” 视觉被剥夺,秦静风看不见房里发生了什么,但能听到极轻的脚步向她小跑而来。接着,怀中一暖,浓郁香气撩动鼻息。 第113章 “学姐....” 她听见一道刻意放轻的软声:“我想要。” 刚说完这句话,明愿就死死闭上了眼,好像神经被人抽出去了。 她的心在尖叫,羞耻感如潮水将她淹没,害得她手脚都要痉挛蜷缩。要不是提前把灯关了,她绝对会在光芒和学姐诧异的眼神中灰飞烟灭。 被她抱住的人愣了好一会,才道:“嗯?” 明愿满心绝望,还要再复述一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她只好再以猫爪挠人般的调调扭捏着重复:“我说我要啊。” 爬山计划里的隐藏任务肯定是失败了,且还闹得自己与学姐的旅程都不愉快。 她有过反思,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还是觉得无论如何,都想和秦静风加深关系,还有点想为今天说了那种话而补偿的意思。 无论怎么去想去看,她能给出的东西都不多,这就是她认为目前最合理的答案。 就算再怎么觉得匪夷所思,怀中刚洗完澡的女孩那热腾腾的体温都代表着已发生的事实。 秦静风没有回抱,手悬在女孩脊背上方。 她少有的动作凝滞,反应迟钝,片刻才道:“我们都没做好准备。” “人都在这了,还需要做什么准备?”明愿觉得她在找借口,而她不能接受这件事在这里突兀停止。 如果事情不成功推进,她鼓起全部勇气的勾引行为失败,以后老脸往哪搁? 她的呼吸加重,豁出去了,撒娇道:“你帮我弄一下,学姐。” 谁知,秦静风还是清醒道:“还没买指套。” 耳朵烧红,明愿几乎要恼羞成怒:“这不是刚洗完澡吗?没关系的。” “不行,会受伤。” “那你慢点啊。” “我还没剪指甲。” 明愿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行了。她不断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不要慌张,而后循着黑暗,向上伸出双手,揪住秦静风衣领,用力吻上去。 她的心情太糟糕了,也太急切,只想让事情快点按照她预想中的情况发生。 要么她睡了学姐,要么学姐睡了她,这样她们就不是停步于接吻的“不够亲密又不够陌生”的关系,而是任谁都无法辩驳的“恋人”,秦静风也会因为感动而不去追究她下午说的那些话。 这样急切的后果,就是在她极有侵略性的吻下,很快尝到了血的味道。 那苦涩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明愿像是突然从急切妄想中跌入现实。她睁大眼,离开了女人的唇。 两人都喘着粗气,秦静风一手反撑着桌子,一手摸了摸唇,无奈道:“接吻是这么接的吗,宝贝。” 她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气氛始终不是那个气氛,明愿一腔热情也变得冷了:“到底为什么不行?” 秦静风半扭过身,将桌面的台灯打开,暖黄色的光芒铺在桌面和两人身上,像点燃了蜡烛。 “明珠,”光线不够强烈,秦静风的眉目有些模糊:“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尊重?也就是说,关于“我不能接受做.爱”这件事的尊重吗? 明愿真心以为那是说着玩的,或者敷衍之词,难不成是真的?学姐是真不能接受?不管被动方还是主动方都是? 她脑袋瞬间混乱了,嗓音也开始颤抖:“可是,可是...我们亲过之后,感觉相处模式和之前做朋友时一样,如果不能这样做这个,那我能得到什么呢?” 秦静风帮她把衣服拉好:“除了这个。” 除了性.爱,明愿最想从她身上得到的,是她过去的回忆,但学姐对此也三缄其口。 在生活上,秦静风几乎包办了她的一切,无微不至,心细如发,可明愿不要那些也行,她真正想要的都是秦静风不愿意给的。 胸膛剧烈起伏,被拒绝的怒火与长久挤压的不满融在一起,不断膨胀,直到她再也忍不住:“我明明问你之前的事你也不愿意告诉我,恋人之间有必要这样隐瞒吗?” 看着她发怒,秦静风眉头微敛,又舒展开,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出现在那双眼里,像是怜悯,又像是难过。 许久之后,她说:“明愿,我们是在恋爱吗?” 明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转身出了书房,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身体在发抖。 眼眶酸涩,却没有眼泪留下来,只有被看穿似的空洞。明愿垂下眼,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秦静风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下午明愿在敷衍完同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知道所谓担心有人说闲话什么的,都只是借口罢了。 享受着情人般的亲密,却迟迟不去说破,可以主动去做亲近的事,但不敢在别人面前暴露一丁点,明愿既大胆又小心,这样的矛盾都只来源于一个心理。 她沉迷于秦静风,但又没有勇气承认与她的关系,胆怯又贪心,仅此而已。 ----------------------- 作者有话说:提前说明一下学姐并非性冷淡,不接受的原因和后续剧情有关[让我康康] 第67章 焦点(九) 那天之后,一种虚无缥缈又确实存在的隔阂横在了两人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墙,谁都不说,但谁都感受的到。 秦静风一如往常冷静,好似那场在书房的口角和怨怼没发生似的,早上日常早起,拉开窗帘晒太阳,弄饭,冲泡咖啡等,生活步调和从前一样。 而明愿做不到,她知道那堵墙的存在,也切实摸得到,就没办法和谐的伪装。 “明天早上吃什么?荷包蛋,三明治可以吗?” “啊..可以啊,都可以,学姐决定就好啦。” “那就这样。” 对话逐渐变得精简高效,同居生活变得格式化。明愿时常感到焦灼,既要困惑于怎样与这情绪不显且照常生活的女人配合,又烦躁于亟待处理却又无法推进的争议问题。 那天都差不多算是把问题给挑明了,为何还不推进呢? 不管是往好的还是坏的方面推进都行,怎么还是停留在原地呢? 挫败感让明愿一蹶不振,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尖叫着想逃,可是勾引失败就收拾行李离开,这行为也实在难以评价。 她没那个脸,便只能别扭又焦虑的留下。 不遇到事情的时候,总觉得岁月静好,看不出藏在海平面下的危险,可一遇到事,那些狰狞的礁石便争先恐后露出水面,展示着锋利的锯齿。 也是在这次不算争吵的争吵后,明愿才意识到这点的。 从前,她没经历过太多需要自己主导并处理的困难,反正父母和朋友们总能及时给她指条明路,或者干脆帮忙解决。 所以她没发现,自己抗压能力和处理问题的能力都十分欠缺,以至于遇到事就只想跑。 想跑和真的跑是两码事,在无数次左右摇摆后,明愿意识到一个现实,那就是自己不可能现在离开,她做不到。 那就只能尝试去应对了。 说实在的,局面发展成现在这样,不是她的错吗? 当然是她的错。 诚然,她们之间客观存在差距。 细细剖析来,她就像站在弯弯的土泥路上,看着踩住云端飘远的学姐焦急不已。她为此伤神,却只想将错就错,以肉.体的直接交流来解决矛盾。 是*她主动提出去爬山,还在没询问对方意见的前提下,自己琢磨着想要更近一步,且无视学姐早就坦白的习惯,以为能接受亲吻就也一定能接受床上之事,怎样无耻的傲慢。 从小到大备受宠爱所养出的,这习以为常的冲劲让明愿在陌生领域里搁浅,还看到了自身那无法直视的种种缺点。 秦静风的话像是一面光滑的镜子,照出了她丑陋不堪的渴望和内心。这是她吗?这是那个一向人见人爱,谁来都挑不出毛病的,可爱的明公主吗? 然而讽刺的是,即使意识到这些,明愿也没有多少后悔的意思,她只觉得自己坦白的时机不对。 亦或者说,她不觉得那份胆怯有错,至少不是她们之间问题的主因。 而说到不想承认关系这方面,明愿也能找到安慰自己的说辞。 想要避免矛盾,交流不是很重要的方式吗?甚至在某些关系里,说是唯一的方式也没错。 明愿不是没尝试过摊开去说,只是从来没得到回应。 肉.体只是她想加深两人绑定的一种方式,多少是有些极端冒进了,但总比每天亲吻,最后还能以“好朋友”的关系一拍两散要好。 她承认了自己有错,那么,学姐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那也不可能。 如果能像想象中那样美好,如果学姐从一开始就不要事事隐瞒,如果她的稳定和透明能带给明愿安全感,而不是需要每天对她心理状态担忧的话.... 本来两人之间就有差距,明愿又找不到爬向秦静风心上的阶梯,不知道那上面是如她表面所表现出来的平静甜蜜,还是依然向往着死亡的荒芜死寂。 第114章 明愿很想看看,急得胡乱绕圈,除了昏招别的都想不出来。学姐感受不到她的无助吗? 至于外界的声音,还模糊不清的父母朋友的态度.... 越梳理,越觉得这是一团根本解不开的乱线,里面有无数个死结,除了一刀斩断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的确痛快,可明愿知道,就算以她贫瘠的处理能力想要推倒那面墙非常困难,她也要咬牙死上。 即使放弃比面对要简单,她亦选择后者。 就在这焦灼的日子中,秦静风最近加班的密集程度会让人误解为她搬家了,而明愿这边却因为项目接近尾声变得清闲起来。 等不到一起下班的日子,明愿只好自己度过下班后到睡前的晚间部分。 这没什么难的,也就是回到了同居之前的生活,不同的是连与父母的交流都割去。 她自己吃饭,自己找乐子,自己看电影,自己在屋子里兜圈,玩着至少两个人一起才有趣的玩具。 明明没什么区别,可为何变得度日如年了呢? 还是由奢入俭难吧。 心脏像是被拖进沙漠,经历暴晒而后脱水,这份痛苦却无人可说。 想要享受隐秘的快乐,就要承担隐秘的折磨。 工作内容每天都没变化,重复性的剪切,滤镜,蒙版,拖动鼠标直到下班的时间来临。 回家后的内容每天也没变化,重复性的用饭,娱乐,洗漱,睡觉,直到第二天睁眼,新的一天再进入循环。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她开始下意识对下班回家反胃才停止。 面对跳动着画面的电脑屏幕,她想起了自己的初衷,是为了和秦静风同居才到她家里住的,但现在,公司反倒变成了学姐的新家,而她才不要回去“独守空房”! 关闭电脑,明愿走到公司楼下散步,心情烦闷无处排解,不想回家,只能踱着步子四处乱转。 吹了一会冷风,她觉得自己应该清醒了一些,也许主动打破两人之间的那块墙也没什么。 给自己加油鼓劲,明愿转身往楼里走。 然而,她刚走进门,便立刻停下脚步。 公司大楼直走进去的左手边,有一家便利店,很多上班族都会在这里简单解决午晚餐。 现在是晚上将近十点,整栋楼都没剩下多少人了,便利店里自然也空荡荡的,唯有一个女人坐在窗玻璃后发呆。 正是秦静风。 她没有按照明愿所想象的,在楼上的总监办公室里沉浸于工作,而是坐在这小小的便利店里,手边放着一杯啤酒,面前摆着一碗吃了一半的泡面,肩颈单薄,表情看着像是迷路了,又像是单纯消磨时间。 见她在此,明愿感到泄气。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才会逃避,原来学姐也会。 既然想要喝酒,为什么不回家里喝呢?这便利店里只有些没味道的啤酒和果酒,根本没有秦静风喜欢的口味。 那是她自己的家,何必躲开,非要留在又冷又孤独的便利店里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家里多了一个明愿,那是她当下所不想面对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像是疲惫,又像是胸腔给人掏空了,只剩一层软塌的皮,怎么都撑不起来。明愿拿起手机,想给她发消息,想想还是算了,转身回家。 便利店里,工作人员正在给货架上新。 她的眼神时不时飘向窗户的位置,那个坐在窗边的女人她已眼熟,是楼上公司的某位高管,总有人陪在她左右,叫她一声“秦总”。 她想象不出这女人具体是什么职位,做什么的,但总归是她这种角色很难接触到的厉害人物吧。 这样的人,却连续很多天在这里黯然神伤。 做完自己的工作,女孩端着空框,犹豫良久,还是拿了一个热好的紫菜包饭,踌躇着走到女人身边,递给她:“今天有活动,送给您的。” 秦静风愣了愣,偏过头,先看了她一眼,再慢吞吞拿起紫菜包饭,唇角溢出笑意:“谢谢。” 女孩忍不住问:“您为什么不回家?” 秦静风道:“和家里的小狗闹别扭。” 和小狗也能闹别扭?因为一个汪汪叫,一个说人话,所以没办法交谈,是这样吗? 女孩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多问,便道:“明白了。” 啤酒不太好喝,从离开柜子到现在已经被室温加热到不适合饮用的地步了,只有微小的泡泡还执着从底部翻滚。 胃这个情绪脏器皱缩着抗议,秦静风忍耐不适已成习惯。她面无表情,看了看油腻的泡面碗,拆开紫菜包饭,小口吃起来。 手机屏幕亮着,是备忘录的界面,上面分条“一二三”列着几行字,分别是她为自己争吵所进行的复盘。 她想尽量保持冷静,所以其中并不夹杂着情绪输出,而她的苦闷自然也无处安放。 写到最后,只余空白。 她与明愿都细腻敏感,没遇到事就好得不能再好,而一旦有一丝碰撞,就会彼此都受到很大的伤害。 因为柔软就象征着容易损坏。 握着饭的手在轻轻颤抖,秦静风有点看不清手机屏幕,颜色从视野中抽离。 她感受到一只熟悉的恶魔就站在玻璃外,低头凝视着她。 那灰黑的影子,无孔不入的诡诈和狡猾。 忍住想吐的冲动,秦静风放下紫菜包饭,像是溺水之人渴求浮木般,急迫打开了明愿经营的那个账号。 爬山视频并没有更新,这引起争论的源头之一大概已被明愿厌弃,可这是秦静风唯一合理的回忆来源,即使看一千遍也不需要找理由来解释,反正都是为了数据。 画面多么生动,好像里面的人物会始终快乐下去。 她想起明愿每一次躲开的视线,想起她的试探和羞涩,她想找乐子时叫“老婆”或“女朋友”,以及每一次撒娇耍赖,急切的亲吻,沉溺于温柔时的眼神。 越是像梦一样美好,越是像梦一样易碎。 啤酒在口中泛起苦涩的味道,秦静风突然痛恨起那年长的四岁,让她能够清清楚楚看到两人之间的问题,却怎么也无法解决。 她总不能催促一个不够成熟的人去勇敢,也不能说服自己内心去放下警惕。 果然,多么让人颓唐的世界。 回到家里,明愿打开灯,在寂静的家中脱衣服和换鞋的窸窣声都很明显,她听在耳中,摇摇晃晃走到沙发前,坐到了地板上,求得片刻清净。 她已经不想去思考了,而是无差别的怪罪。 都怪自己,都怪秦静风,都怪那个让她陷入担心受怕的账号,都怪爬山,都怪糟糕的天气。 当初就不该为了记录而拍摄两人的视频,如果不拍,不去为了那点数据而暴露两人的信息,那怎么会害怕被人认出来呢? 她们两个静悄悄恋爱就行了,谁都不告诉,这样不也好的吗? 明愿揉搓着长发,忽而,似乎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一圈屋内,桌子上,沙发上,柜子上,乃至窗户上,都是她亲手设下的摄像头。 是她在成功二字的蛊惑下,把她们至于人群的焦点之中的。 唉,还是都怪她自己。 三日之后,一则不算好消息的消息抵达明愿的手机。 一个老同学要结婚了,请她们去参加。 这人不仅是明愿的高中同学,也是大学的同学,只不过后来学的专业不一样,算算也是老朋友,她自然不会拒绝。 毕业之后想要聚会不容易,借此机会,那位同学不仅请她们在婚礼酒席上吃一次,还要单独再请一次客,就当做她们一堆老同学聚会了。 看到这句话时,明愿突然有了办法。 反正都要回去一趟,她想和秦静风一起去一趟母校看看。 都说故地重游能引起感慨万千,让人思考过去与来处,变得更为通透。 那所大学存有许多她们之间的回忆,也许到那里之后,这些困扰她们的问题能够迎刃而解。 她邀请了秦静风,女人显然有些吃惊,但还是选择同意。 说是回去,但其实还在同一个城市,只是从一个地点转移到另一个地点。 老同学的婚礼是在城里办的,租了很大的酒店,来了不少人,排场大到仿佛大学开学仪式,新郎新娘都忙得脚不沾地,明愿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倒是和别的同学聊了起来。 “最近怎么样啊。” “没什么改变啦,每天上班,无聊得要命,下班就自己找了事做,还能有啥。” “找对象了吗?上回好像在你朋友圈看到....” “早就分啦,这大喜日子可不许再说这个。” “好啦好啦。” 同学们性格都没什么变化,但时间没有停留,一些鱼尾纹,颓废,发福的痕迹已找上了他们,谁敢相信这才过去了两年? 聊来聊去,话题总绕不开那些,有些人对秦静风好奇,但不好意思直接问,便向明愿打听:“那个就是秦静风吗?之前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她还蛮出名的。” 第115章 明愿道:“是喔,就是她。” “原来她长那么正常啊,不对,就是很好看,那当初那风言风语的....” 明愿道:“谣言是这样啦。” “她看起来气场好强,是什么工作,肯定是和管理有关吧。” 明愿道:“也差不多。” “你们俩关系真好,她居然来陪你参加婚礼,怎么熟起来的呀。” 明愿说:“她对我一直都很好啦,至于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终于等到婚礼的酒席开始,明愿看向踩着幸福鼓点走出来的新娘,被感染到心潮澎湃之余,忍不住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秦静风。 这一看,她才发现自己有段时间没仔细看学姐的样子了。 婚礼现场的光并不特别亮,打在女人脸上的只有部分光斑,于是她的脸被分成明暗交替的几个区域,缺失了部分真实感。 学姐好像瘦了,脸上的肉少了一些。 天天不好好吃饭,肯定会瘦,她的骨相非常好,适合这种肉量的消减,更显人清明精致。 她的头发长了很多,可以算作是中长发的范畴了。为了参加婚礼,今天出来的时候卷了卷,尾端內内扣,符合她的成熟底色。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看着格外娴静漂亮。今天的主角当然不是她,可还是有不少目光悄悄落在她身上,而她习以为常。 这些人不会看到秦静风的温柔和她的好,他们只能在传闻和明愿描述的话里了解这个吸引人的女人,而这直到如今,都让明愿骄傲着。 明愿有时会想,是不是自己要求太高了? 能得到秦静风这样的恋人是多少人梦里都求不来的,为何她还要去为难学姐把她不愿意回首的过去也剖开呢? 装傻什么都不去了解,每天嘻嘻哈哈在一起像过家家一样的过日子,其实也挺幸福的吧。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秦静风也垂眸望向她。 婚礼进行曲响起,见证结合幸福的场地,女人黑珠子般的眼眸像是一记震动,把明愿所有的思维全部震碎,显露出本质的野心。 不行,不要含含糊糊的过日子,她就是要知道秦静风的一切,她就是要独占学姐,不能有丝毫退让。 等这次逛完校园回去她就告白,也会尝试找到打开秦静风心事枷锁的钥匙。 一定会有两全的方法。 第68章 裂缝(一) 婚礼结束后,老同学们一起吃了饭,所聊的话题无非是那几个,婚恋状况,工作情况,未来打算等。 明愿原本很期待与朋友们的重逢,毕竟有高中有大学的朋友,毕业之后都忙碌,几乎凑不到一起,好不容易借这个由头见面,当然要聊聊,但没想到只是一两轮,心中便浮起了厌倦。 她和秦静风说起这事,女人偏头靠近她耳朵,话语带着轻风:“也没有别的好聊。” 明愿意识到她说得没错,大家都互称之为一句老朋友不假,但那只是空挂的名头。 一群人很久没有一起生活,不在一个环境里,本就没有共同话题,也只能聊点近况了,不然还能说什么呢? 她方才那点烦躁与不甘,是因为没得到想要的。 而她所怀念的,是年少那种肆意的感觉。但不再年少的人,哪里给的出年少。 一起来吃饭的人莱多,酒店爆满,像塞满蚂蚁的蚁巢。 陆陆续续有新人过来入席,突然,明愿执筷的手一顿。 她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 那几人结伴一处,欢天喜地聊天,全然没发现席上还坐着谁。明愿有些紧张,转头看了眼秦静风。 她正在剥虾,见明愿看自己,把一小碗剥好的白白嫩嫩的虾肉拿过来,并以口型做:“怎么了。” 明愿说了声谢谢,先按耐住情绪。 她继续和朋友们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注意力却放在对面那几人身上,等待时机。 终于,观察到她们去卫生间的时候,明愿和秦静风说了一下,便离席跟上。 她有件事想确认。 那几个人站在洗手台前,正讨论那位老同学婚礼的规模,语气略有些讽刺,其间夹杂着大笑,震得卫生间都抖几抖。 明愿迎上去,开门见山问道:“你们还记得跟我一起来的秦静风吗?” 几人面面相觑,说记得。明愿又问:“当年我请你们来我家过生日,听说你们欺负她了,是吗?” 这几位正是高中时期和明愿一起玩过的朋友,在那次生日过后不再往来,就变得生疏了。 原本以为她是来叙旧的,没想到张口就是这个话题,几人显然都有些慌张。 以成年人的视角看当年的事,必定会发现自己的幼稚和恶意,但时过境迁,也难以抹开面子去承认并道歉了。 她们推脱说着忘记,拉拉扯扯着离开。 这副反应,那就是确有其事。 明愿心情沉重地回到位置上坐下,很不理解为什么昔日印象中玩得来的朋友,会有这样的沙子掺杂其中,并让她也无知无觉中称为迫害秦静风的人之一。 也就是学姐脾气太好了,才会不追究。 沉浸在不舒服的情绪中许久,明愿才意识到身边是空的,秦静风不在座位上。 对面那些人也不在。 她正想拿手机问问,一抬眼,就见秦静风脸含笑意走了过来,回到座位,手上全是水,应当也是从卫生间回来的。 “你刚刚怎么不和我一起去。” 秦静风道:“临时起意。” 明愿还想说话,就见那几个人也跟进来,个个愤怒至极,表情怪异,狠狠瞪了秦静风一样,抓起包就离开。 “....”明愿有些愣。 这绝对是发生什么了吧。 她望向秦静风,女人只是慢条斯理擦干净手:“吃饭吧。” 她们离开的动静不大,只惊扰了同一张桌的几人,发觉没出什么事,也都各自又聊起来了。 嘈杂的音浪淹没耳朵。明愿隐约猜到,她动了动唇,忍不住问:“你干嘛啦。” “说了点话而已。当年的事你没看到,今天也就不需要看,我自己会处理好,”秦静风笑意温柔,又点点碗里的虾:“我没那么坏,还要牵连无辜,吃饭吧。” 望着女人眼角眉梢的柔色,明愿瞳孔颤动。 是了,这才是秦静风不以温柔修饰的原本性格。 酒席结束,明愿带她去自己家住了一晚,次日起床后才去大学校园。 还在上学期间,学校里人来人往。 两人没什么目的,索性随意乱逛,但由于她们都是这里的学生,不可能不熟悉,便还是不自觉走出了一条回忆路线。 “那边那个篮球场,”明愿抬手指:“我之前和我舍友不知死活来玩过,结果一个崴到脚一个撞肿了脸,笑死了。” 她们站在一个大桥上,桥下不远处就是铁丝网围起来的篮球场,里面正有不少人挥洒汗水,篮球撞地的砰砰声如雨点密集。 明愿本身不是个喜欢对抗性运动的人,但经常性突然发癫,打篮球是一时兴趣,在投篮机投了几个高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拉着舍友一起上场,结果实战下来,球没进篮,倒是结结实实撞在她脸上。 那可怜的小脸足足肿了有一个星期才消下去,这期间明愿连吃饭都费劲,且由于形象有损,请了小半个月的假,缩着连人都不敢见。 秦静风道:“我还从没来过这里。” 虽然自己也很菜,明愿还是抓住揶揄的机会:“学姐是不是从不运动的那类。”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讲了多少蠢的话,作为一个一年摸不到几下哑铃片的废物,居然在嘲笑一个常常进健身房,并给自己雕刻出漂亮薄肌的自律人士不运动。 简直自取其辱。 明愿讪讪:“当我没说。” 桥上有风,秦静风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她盯着场内,平静道:“我知道你肿了脸。” “啊?”明愿惊讶:“你怎么会知道,那段时间我没见你吧,好像也没发朋友圈。” 那会她脸的确肿得严重,还暗暗担心过再也不会好了,心情烦躁之下根本不会出门,秦静风上哪去见的。 “你缺了很多课,”秦静风瞥她:“我就去问了下你的辅导员,知道了这个事。” 明愿愣了愣,后知后觉道:“你知道了....那你不和我说!原来我早就丢了那么大的脸,我讨厌你秦静风。” 一想到这囧事学姐早就晓得,明愿脸微微红。她开玩笑般把人责怪完,又疑惑:“那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呢?咱俩又不是没有联系方式。” 秦静风看了她一眼,转身慢腾腾继续走。 “瞧瞧这个人,又不说话。” 这小小的躲避没让气氛变冷,反而更有探寻的味道。比起前段时间秦静风猛猛加班,而明愿反复自闭要好多了。 明愿放心了些,看来她选择回学校来破冰是正确的选择。 第116章 两人一前一后着走,下了大桥,拐了个弯,前方是铺开的广场,以及一座被修成书形态的建筑。 “图书馆....”明愿露出怀念之色:“是你常来的地方吧。” 她刚进大学,正是爱玩的时候,比起图书馆这种安静的地方,更爱去社团里和同学们厮混玩耍,而秦静风相反,只要问起,十有八九是在图书馆,剩下的则会刷新在不同地方打工。 这里没有太多明愿的回忆,仅有的几次,还与秦静风有关。 自己有事来找她,或单纯和她玩,或闲来无事就喜欢缠着她,那时的明愿可真是闹腾,像头倔强的小羊,整天咩咩叫着要人陪,一点都不为别人考虑。 “我是不是经常打扰到你啊,你来这只是学习吗?有没有别的什么事。” “没打扰。”秦静风轻轻摇头:“来了很多次,都是些没什么值得说的事。” 明愿赞叹:“学霸的世界。” 她们没有进入图书馆的雅兴,便只是在外面草草看了眼,就溜达着去了下一个地点。 “音乐楼。”明愿找到当年填报志愿后发现秦静风的楼梯,上面落满了梧桐叶,颇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往事历历在目,她似乎还能听到当年的对话,被自己那毫不在意的态度惊吓。 她现在有没有踩上阶梯大喊一声的勇气? 没有了。 一堆学生从身后经过,应该是刚下课,吵吵闹闹,追逐打闹。明愿回头看向他们,叹道:“年轻真好啊。” 课程结束就去玩,玩完就吃吃睡睡,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要吃什么,日子快乐得好像躺在冬日暖融融阳光下似的,无忧无虑。 秦静风望向她:“你也还年轻。” 明愿摇摇头:“感觉不同啦。” 和年龄不同,有时只要心态不对,也就很难再称得上年轻了。 一片梧桐叶落在秦静风肩头,她伸手拂去,在它飘飘落地时,又再次接住,观察是否与当年那片有不同。 须臾,她放纵叶子落下,融入满地绿意中。 离开音乐楼,她们又逛了几个地方,走得脚都痛了。正当明愿想要找个地方吃饭时,秦静风忽然道:“等下我要去见我之前的一位老师,你要和我一起吗?” 这倒是新鲜事,明愿问:“哪个老师,没听你说起啊。” 秦静风道:“是我没告诉你。那个老师之前对我很好,我有时候还会回来看看她,方才想起许久没见了,便想去看一眼。” 能被秦静风这样称赞,必定是很好的老师,且这算是与学姐有关联的,而明愿尚不知道的人物。她急急答应道:“好啊,一起去。” 她们转变方向,先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再前往行政楼。 这个时间点,楼里没什么人,里头一股子空调过度溢出的阴凉气。走廊安安静静的,能听到两人脚步的回声。 秦静风拎着东西,按照记忆找到门,敲了敲。 “进来。”里头传来一道上了年纪的女声。 秦静风推开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有几个学生挤在一起,好奇往这边打量。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戴着眼镜,一脸慈祥,一看见秦静风,顿时眼都亮了:“你怎么来啦,没提前说一声呀。” “老师。”秦静风放下带的礼物,规规矩矩叫了声,晃了晃手机:“刚刚不是说了。” 老师站起身,又弯腰按亮手机:“我在忙,没看见,你瞧瞧你,人都到了才知道讲,都没给你准备什么。” 看得出来她是相当开心,脸都有些红了,绕过桌子,手上下拍秦静风的手臂:“好久没见你了,都快有一年多了吧,真是越来越精神漂亮了,这样,等下,你来我家吃个饭,这位...” 她们寒暄时,明愿在看那几个学生。 约莫是没见过秦静风这样出挑的人,学生们都看得呆了,频繁低头抬头,敲打手机,激动地低声窃窃私语。 明愿在心里偷笑。 想当年她第一次见秦静风,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的闹腾劲跟这些人也差不多。 而当年的秦静风,还浑身是刺,不近人情,远没有修炼到如今这副趋于完美的“温柔画皮”,自己就已经忍不住靠近了.... “明愿。” 秦静风一叫,明愿回过神,这才发现两人都在看着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叫道:“老师好!” 她看老师有些眼熟,似乎当年也上过她的课,便大着胆子问:“您还记得我吗?” 看老师的表情,明显是记得,但奇怪的是,她先看向秦静风,而后才转过来,一副了然的表情:“当然,当然记得你。” 秦静风解释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陪她参加老同学的婚礼,顺便聚餐。” 经她这么一讲,明愿忽然意识到,往常学姐是从不会参加类似活动的。她与她那一届的同学们,仿佛都没什么感情。 至于婚礼,更像是她会敬而远之的场合。 “哦...”老师转身向那帮学生道:“行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堵着。” 本来还想安安静静看好戏,奈何被点了名,学生们只好拖着不满的步伐磨蹭离开。 等屋里恢复安静,秦静风调整了一下站姿,一只手放进口袋,才继续道:“我们现在在一个公司上班,是同事。” 她有点紧张,明愿能感受到,但不知道她什么紧张。 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中感兴趣的色彩浓重:“那好啊,学姐学妹的,能在一起地方相互照顾,散得没那么开,还能讲讲话。” “那这样,你们一起好吗。我叫我儿子去买点菜,中午一起吃一顿,现在还来得及。” 秦静风道:“别麻烦他了老师,明愿家里人会做饭,已经说好了去她那吃。” 老师看向明愿,得到确切答案后,便遗憾道:“那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来,你自己算算都多长时间没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秦静风摊开手,指向椅子的位置:“我的错,以后一定常来,您先坐,老师。” “你们也找位置坐。” 三人都落座后。老师打量着明愿的脸,说道:“我记得你是个不省心的。” 曾经的明愿很是调皮好动,'威名远播',从高中起就算是半个风云人物,老师会知道这个倒也不奇怪。 明愿习惯性拿出和长辈撒娇的那套:“老师我现在老实很多了,你都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有多坏,干什么都难,找个工作老被辞退,要不是学姐收留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着她甜腻腻的语气,秦静风喝了口老师倒的茶。 老师一针见血:“你脾气不太好吧。” “已经被打磨得很好了,你说对吧学姐。”明愿寻求外援。 秦静风放下杯盏:“她有能力,只是不习惯职场的氛围。” 明愿道:“只有学姐这样事事优异的人才能做好,我的确不行,是实话实说的。” 老师却是哈哈大笑:“你学姐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厉害的。” 耳朵尖一动,明愿嗅到八卦的味道:“怎么说啊老师。” 难道是她最爱听的黑历史环节?她无比激动,拖着屁股下的椅子凑到桌边:“跟我讲讲呗老师,我们都自家人,关系可好了,没有不能听的。” 老师满脸笑意:“这个吗....” 见老师轻易就被女孩的撒娇打动,秦静风很不满道:“老师。” 明愿:“切切切说了又怎样嘛。” 不知为何,秦静风这家伙在自己面前包袱可重了,总是喜欢只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不好之处就藏起来。 但明愿其实觉得无所谓,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哪怕是缺点也会喜欢。她更爱具体的人,而不是完美的人。 可惜这种意愿似乎无法传达。 明愿想听,老师想说。秦静风不想让老师说,又不想让明愿听。三人热热闹闹得你来我往,整个办公室都洒满了她们的笑声。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 氛围被打乱,明愿自动变安静。老师把电话接起,听了一会,说道:“喂,要送个资料呀,半个小时后我过去行吗?” 须臾,又道:“急要?好,那你等下。” 她放下电话,拿出抽屉里的一个文件袋。明愿问道:“要送东西?” 老师道:“是呀,有一份材料,另一个老师需要,我得去一趟。” 明愿自告奋勇,接过文件:“我去好了,你和我学姐再叙叙旧。” 拿上文件,问了地址,明愿出了门,重回初春的日头下。 看她们俩相处如此亲近,明愿有点笑不出来。 按秦静风的说法,以前应该是经常过来的,她空缺不来的这一年,应该是她状态最差的时候。 老师看起来很会关心人,也相当善良。没有血缘关系还这么看重一个人,应该是把她当做了女儿。 第117章 若是她知道学姐曾经差点.... 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学姐啊学姐,你到底为什么.... 边思索边走路,刚到一半的距离,迎面跑来一个学生,把她截住:“你是明愿吗?” 明愿一愣,看拦住自己的人,大概是学弟,跑得一头大汗,气喘吁吁。 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明愿问道:“是啊,怎么了。” “是你就行,老师的文件给我吧,我送过*去,”学弟抹了把头上的汗:“她刚刚说有个金发布丁头学姐会送过来,我老师那边等不及了,催我跑过来拿。” 明愿道:“啊,好,那给你,你慢点跑啊,注意安全。” 她把文件递出去,学弟一脸牛马表情,拿上就飞速跑走:“谢谢学姐!” 行程突然减半,明愿乐得清闲,她还想快点回去打听秦静风的糗事呢。 小跑着回到行政楼,楼里还是那副素寡冷淡气。她找到地方,正要推门,就听见里面老师的声音说着。 “....那么多年,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为你欣慰。” 第69章 裂缝(二) 这朦朦胧胧的话,却是令人震惊的内容。 明愿的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她没有扭下去,而是被一股神秘力量定在原地,眼瞳颤动着。 薄薄的门板几乎什么都无法阻拦,秦静风的回答闷闷飘出。 “还是停滞不前了。” 明愿心情有些复杂。 她从没听秦静风以这样失落,脆弱的语气说过话,就好像迷路的孩子,再寻求长辈的意见和安慰。 原来学姐还有这一面吗? 偷听实在不道德,但明愿鬼迷心窍,按耐不住渴求,收回了手。她左右查看走廊,都没人,便又往前一步,竖起耳朵。 老师苦口婆心道:“难为你来寻我的意见,但我一把老骨头,也就能说些老话。感情的事啊,讲不清楚的。” 喉头上下滚动,明愿前所未有的紧张。 与感情有关,那就是与自己有关吗? 她这段时间和秦静风都陷入了泥潭一般的情感状态,谁都难以更近一步,她带着学姐来学校就是想要打破僵局,那这是机会吗? 扶着门板的手有些颤抖,明愿屏住呼吸。 “她好像能被我吸引,但....”秦静风说得很慢,似在斟酌字句,又似那话带刺,说出来困难:“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 明愿差点因为这话而摔倒。 她的心理活动被捕捉,哪怕是刻意隐瞒的恶劣与丑陋,都是透明的。学姐全都看在眼里,明明白白。 并且,这件事让秦静风感受到了痛苦。 她那样性格的人,怎会用如此脆弱的语气,去怪罪一个不敢承认感情的胆小鬼,“负心人”呢,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明愿好像犯了大错般,心上霎时破了个洞,呼呼刮风,难受到眼眶泛红。 她总惦记着那些人在小时候欺负过秦静风的事,那她自己呢?她现在不依然仗着学姐的温柔,在欺负她吗? 老师说道:“你之前不是说她有男朋友吗?就算现在和你在一起了,应该转换得没那么快吧。” 这句话让明愿的心提了起来。 学姐会介意吗?就连明愿自己都曾介意过,尤其是刚分手就和她暧昧这个时间点,会不会让学姐觉得她只是在闹着玩? “那个男人不适合她。”秦静风嗓音微冷:“她想要的感情必须是独一无二,热热闹闹的,不能被轻易放弃,要像喝水吃饭一样融入日常生活中,能给她这样感情的不多。” 手指扣着门板,明愿又开心又难受。 学姐还记得她说的话。 老师笑道:“还是个小孩子呀,给她更多点时间去想想自己要什么,也许会更好。” “否则,就算当下松口彻底和你在一起了,后面也会觉得迷茫,万一那个时候她后悔,你岂不是更难受。” “我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秦静风的嗓音有些失落。 “只是我等太久了。” 仿佛有谁在明愿耳边敲了一下钟,沉闷的钟声悠悠,她吓得心脏加速跳动。 “我明白,”老师语重心长道:“毕竟你喜欢她那么多年,着急有确定的回复,不然心里总不安,对不对?” 喜欢她那么多年。 明愿呼吸放缓,用很长时间慢慢呼气,吸气。 她在尝试理解这句话。 也就是说,学姐会接受她的暧昧,会在小巷子里的灯下亲吻她,还会陪着她拍视频,这些似乎不是因为明愿偶然发觉的喜欢,所引来的现象,而是早就注定的.... 心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明愿搓着头发,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学姐早就喜欢她,那么,是多早呢? 直到去年之前,明愿和她的关系都还只能称得上一句“熟悉”,她实在找不到哪一个细节可以佐证这份喜欢。 只是,如果单论对她好,那可是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浑身过电一般颤抖,明愿被这炸破脑袋的事实激动得想要尖叫。 为什么学姐愿意请假陪她去拉萨,为什么学姐在方方面面的细节上总照顾她,为什么排斥别人的学姐会和她住,为什么学姐要给她介绍工作....桩桩件件无缘由的好,似乎都有了解释。 最后,她想到最重要的一点。 秦静风自.杀前,最后一个想见的人是她。 实在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震惊,心软,复杂,恍然大悟,又心疼。在这样的震撼下,明愿之前那点心事全都迎刃而解,她陷入巨大的情绪漩涡中,搅得整个人都混乱。 “那个女孩挺好的,对感情认真一点不是坏事。”老师对她表示了赞同,又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其实...”秦静风再次低了声:“也不算是在一起。” 她又粗略说起最近的事,不是抱怨,只是简单陈述,可明愿听在耳朵里,快要钻进地缝里去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那么了解她,把她的心理活动剖析得那么准确呢? 一想到自己始终在“裸.奔”,明愿就有种尴尬到恨不得逃跑的冲动。 扣着手指忍耐着,她继续听,到了后面,那些心绪淡去,转而浮起一些类似寂寞的心情。 学姐思考了那么多,这些想法和猜测,为什么不愿意直接跟她交流呢? 在她面前,学姐始终都是这样,藏起自己最真实的部分,只把她自认为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明愿惶惶得想:是我不足以被信任吗? 里面的谈话逐渐到了末尾,老师道:“你直接去找她吧,好好说,说开她....” 椅子碰撞声响起,两人竟是站起来了。约莫是察觉明愿太久不归,准备来看看。 明愿一慌,抓紧转过身,逃跑到最近的安全出口里。 她不再能听到她们的对话,不过没多久,门开了,两人又寒暄几句,秦静风便转身离开。 等她走远了,明愿捂着起伏的胸口,从安全出口里出来,慢慢走到办公室门前。 她还有点事想问老师,关于那句“喜欢了很久”。 刚送走人,门还开着,老师看到回来的明愿,道:“诶,你来啦,她刚走,你俩没碰上呀。” 明愿闪躲着眼神:“错过了吧。” 她正想直接问,忽然,老师说道:“你来正好,有件事你帮我跟她说下,刚刚她走得急,我忘记提了。” 咽回自己的问题,明愿道:“老师您说。” “就是....”老师的神情变得有些犹豫:“她姑姑和她姑父又找我这里来了,你知道的吧。” 这老师有些年岁,啥事没遇到过,都是一副慈祥面容应对,可唯独说这句话时,那眉目间的不赞同和厌恶浓得压不住,这姑姑和姑父肯定有问题。 “嗯....”明愿不知自己为何会说谎,但还是道:“我知道。” 老师拿起手机,翻着号码:“你学姐应该是换了号,他们找不到人,就找到我这来了,天天打电话问我,拉黑也没用,唉....” 不详的开头和描述,明愿意识到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很想问问,但又怕暴露自己对学姐家庭背景一无所知的事实,便保持了沉默。 老师本身也纠结起来:“我又想让你说,又不想,那几个人肯定都不是好惹的,要是你学姐知道他们找来,又得难受好长时间了...” 听她细碎的说,明愿多少能猜到,逼迫秦静风走上绝路的就有这些亲戚。为了确认,还是问道:“学姐状态很差是因为他们吗?因为那些亲人?” “她最近又心情不好了?”老师说。 明愿点点头:“有时候会这样。” 看老师的表情,显然习以为常。她摸索着眼镜戴上,拿出毕业册,找到了有秦静风的那张,摸了摸:“现在看着都好多啦,之前上学的时候,我都怕这小孩把自己折腾没,看她现在出落成个那么漂亮的大姑娘,真好啊。” 第118章 照片上的女孩面色阴郁,长期睡眠不足,看着很没精神,加之身体消瘦,真不是健康之相。 而这正是明愿印象中,学姐的常态。 她磨了磨后槽牙,问道:“她姑姑姑父这次说了什么?” 老师道:“就说,她那些重要的东西,再不回去拿,就给她全部都扔掉砸碎。” “哪有...”明愿喘粗气:“哪有这样的亲人啊。” 而且...为什么是姑姑和姑父?不是爸妈呢?学姐不住在自己家吗? “以前更过分的事情也干过呢。”老师摘下眼镜。 怨不得学姐从不愿意提,应该只是想起就会痛苦万分吧。 回想着大学时秦静风的状态,明愿憋不住,快气炸了,但在老师面前,还是拼命压着脾气:“只是去拿东西对吧。” 老师道:“电话里是这么说,谁知道还要干什么。” “重要的东西...”明愿考虑着:“老师,你知道学姐姑姑家的地址吗?” 连对秦静风非常了解的老师,都觉得,若是那些亲人再接触学姐,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那就绝对不能让学姐知道他们在找她。 可是,任由他们丢掉学姐重要的东西,明愿不能忍受。 她想琢磨一个能不伤害学姐,还能拿回东西的方法。 她与秦静风特殊的关系,让老师没有怀疑她说的话,从本子上撕了张纸:“她没跟你说过吗?” 明愿尽量表现出一副自己对秦静风无所不知的样子:“有说过,我忘记了,没记住。” 老师将地址写在纸上:“肯定不愿意多说,都是难受的事,不过你们现在关系不一样,早晚都要一起面对。你是好孩子,这次回去好好聊聊吧。” “给,还有电话。” 纸条上是陌生的地址,与一串电话,明愿将之接过,仿佛接住了秦静风过往的人生,顿觉沉重,手心出了汗。 老师道:“你想想怎么和你学姐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好....”明愿握住手掌:“谢谢老师。” 离开办公室,走出大楼时,明愿碰上折返的秦静风。 她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见明愿从里面出来,笑了笑:“你怎么走到我后头了,吃雪糕吗?” “吃,”明愿把写有地址的纸条藏入口袋,接过冰淇淋:“绕了一下路嘛,我们走吧。” 第70章 裂缝(三) 厨房里传来均匀的切菜声响,轻浅的清爽菜系气味弥漫出来,明愿动了动鼻尖,翻过一页书,目光却不在字上停留,而是放空着。 半晌,她转过头,盯着秦静风的背影。 肩宽瘦高的女人,乌黑垂落的长发。 那个写有地址的纸条还被窝在口袋里,折出秘密的褶皱。 舔了下唇,明愿合上书,起身走进厨房,蹭到女人身边,把她挤开:“我来帮你啦。” 秦静风身子晃了晃,轻笑:“你少动刀,去看着锅。” 家务活,两人一般会有很明确的划分,学姐做饭,她刷碗。只不过兴致来的时候,明愿也会帮忙一起处理食材,而学姐从不让她碰刀等有危险的工具,连削皮都不会让她来。 “好吧。”明愿自动走到煎锅前,里面正焖着面,面条泛着诱人的色泽。 两人几乎是背对背,莫名陷入了沉默,只有咚咚切菜声响动。 手指扣着锅把,明愿心跳得格外快。 她想到了那位老师说的话,“连续几年的喜欢”,这个事实,让她很难以从前的目光去看待学姐,而是胸腔充满了一种未知期待感,一种被颠覆的,晕乎乎的感觉。 很想直接问,问问这些年学姐的心路历程,那些可能被自己忽略的细节,还想到底是什么让学姐的视线偏移,从冷漠反感到心动。这些她都想知道。 以及,在她开始谈上一段恋情的时候,学姐在想什么呢? 心头间或涌上甜蜜和酸涩的潮水,明愿每时每刻都要用自制力来抑制想问的冲动。 她不能显示出自己知道,那就暴露了偷听的事,可能连带着姑姑那事也瞒不住了。 于是,只能强忍欲望,逼迫自己成为一个存住事的成熟的人。 可再怎么克制,还是忍不住溢出一两句,她扭捏着叫道:“学姐。” 秦静风扫了她一眼:“有话直说。” “不是,”明愿没头没尾道:“你真的很好。” 她一直都这样认为,也会时不时说两句赞美的话,可在那天晚上被戳穿之后,就鲜少再去表达,担心自己又被看穿什么。 那种感觉太过难受,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切菜的动作慢下来,秦静风勾了勾唇角:“惹什么祸了?” 明愿不满:“没有,你怎么这样看我?” 知道她只是逗自己,明愿象征性谴责两句,又站直了身体,郑重说道:“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只是我之前可能没发觉。” 如果不从秦静风的视角看感情何时变质,那就从自己的角度来看也没关系,明愿昨晚上没怎么睡好,一直在想这件事,思虑过去,与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被秦静风所吸引,总惦记着能有近距离的相处。后面也是她想方设法靠近,为了多说点话,厚脸皮凑过去。 她看不惯学姐疯狂工作折磨自己,就起了帮忙的心思。见不得学姐被贬低,就要出口鼓励。她的眼睛总是从人群中看向学姐,被学姐拉黑删除时比失恋还伤心。 桩桩件件,她明白自己的心也不清白。 只是她从来不知道那是喜欢。 听到明愿的话,秦静风脸上那淡薄的笑意反而渐渐消失,切菜的速度更慢下来,手指仿佛在触摸菜的纹理。 意料之外的反应,明愿看了她一会,意识到学姐再次误解了。 不是恋爱关系,却还保持亲密接触,学姐大概是觉得,明愿又要敷衍过去,又要表达喜欢,却从不做真正能表现出喜欢的事,且她们之间的问题根本还没得到解决。 明愿张口,想要解释,但又觉得这不是解释的时候。 地址在口袋里快要捂热了,明愿手插.进去,将之握在掌心。 她需要找个机会,好好向学姐道歉,那么赔礼,就用她姑姑家的那种重要东西吧。 “这个周末我要回家过两天,我妈妈找我有点事。”明愿说。 秦静风状态调整得很快,再次轻笑:“嗯,需要带什么回去吗?” 明愿心虚避开她视线,摇头:“不用。” 锅里的面熟了,明愿关闭电锅的开关,转身往客厅走。 刚走两步,她突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哦对了,学姐,你到生理期了吗?” 切菜声顿住,秦静风微微偏过头:“为什么这么问。” 明愿道:“因为我记得是还没到,但昨天在卫生间看到带血的纸团,不是我的,就是你的吧。” 昨晚上她迷迷糊糊去卫生间,有看见刚换了新垃圾袋的桶内被丢了几团纸,隐隐约约能瞧见红色,可掐指一算,现在明明不是两人中任何一个生理期。 她早上还想去确认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等她去看时,垃圾袋又被换了一次。 “....”秦静风低下头:“我的手被刀割破了。” “啊?”明愿惊讶道:“没听你说啊,我看看。” 她急忙走过去,捧起秦静风的手看,果然在左手食指上看见一个两厘米长度的切口,微微用力往下掰就能看到伤口的切面,看着非常新鲜,一线红色从中涌出。 “啊啊啊还在流血呢!你怎么不贴创可贴啊!” 秦静风任由她看,伸长手臂把菜刀扔进洗手池的水盆中:“要做饭,所以先摘掉了。” 明愿慌得手在抖:“我不怎么做饭,不太了解刀伤,但切菜居然能切出这种伤口吗?好可怕,啊,是昨天晚上的事吗?你用创可贴了吗?我怎么感觉没印象呢?” “用了,肉色的,你没看到。”秦静风面色平静,仿佛受伤的人不是自己。她胯部侧靠着厨柜,垂下视线,凝视着人,睫毛下是一圈扇形的阴影。 “再弄一下吧啊啊。”明愿转身:“我去给你拿药箱。” “没事,”秦静风拽住她,自己捧着手离开:“总是流血,很麻烦,我自己处理吧,你把切好的食材放进汤里。” 明愿还在看见伤口的腿软状态中:“没问题吗?” “小伤而已。” 根据反应来看,对学姐而言,那的确是小伤,深可见大片的肉,一定是痛得,她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可明愿光看着就要疯掉,若是自己承受,必然要又哭又闹,举着受伤的手,到处跟人寻求安慰了。 按照学姐的命令处理好剩下的食材,她才跟过去看看情况,找找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 只是,那处伤口已被两张肉.色创可贴覆盖,什么看不出来了。 几日后,周末如期来临。 第119章 清晨,明愿背上书包,坐上去往秦静风姑姑家的车。 她的计划很简单,先到她姑姑家附近观察一下情况,如果没什么问题,就以秦静风同学的身份上门,并以她的名义来拿东西。 如果那个姑姑不明事理,非要联系秦静风才愿意给,那明愿就说学姐得了重病,人已经失去意识了,没办法联系。 那地址是一个明愿从没听说过的小城市,她对此没偏见,不过,听说这种地方出来的一些人,会始终纠缠着家里最出息的那个,不断给自己家吸血。 明愿身边没这种爱占便宜的亲戚,但在网上看到了不少,在她心里,这位姑姑和姑父,大概就是这种人。 毕竟,显而易见的,秦静风努力从这种地方跳了出来,而她那纠缠不休的亲戚,依然住在这里。 这是明愿的猜想。 根据这个想法,若是那个姑姑想要秦静风来掏钱,那么明愿的理由就有用了——“重病”躺在医院的学姐不再是能给他们提供支援的血包,而是一个烫手山芋,他们必定不会再纠缠下去。 不断复盘自己的计划,明愿越想越觉得完美。 在这个过程中,就算失败了,东西没要到,她也可以直接走人,反正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无功而返,而一旦成功,她就能在秦静风不去接触这些奇葩亲戚的前提下,把东西拿回来。 虽然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思虑间,绿皮火车驶进车站。 明愿背着书包,捏着地址,一路一打听。打车,转车,做小电驴,在浓重的陌生口音里找到寻找方向。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耗费了比想象中更久的时间后,明愿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小区。 这小区看着小而老旧,总共也没几栋楼,还是那种老式的,只有在游戏和年代电视上才能看到的装修风格。 墙面大片脱落,露出坑坑洼洼的水泥内胆。每家窗户上都焊有防盗窗,一些小衣服挂在栏杆中间,显得格外压抑拥挤。 这就是秦静风长大的地方? 明愿心里在打鼓,泛起丝丝熟悉的心疼。 怪不得学姐天天这么努力,原来她想要逃离的环境长这样。 把地址揉成一团装进口袋里,明愿数着楼层,像看看她姑姑家在具体哪个位置。 再一次回顾自己的计划:先观察观察,若那只是寻常人家,她就尝试交涉。若是觉得不行,那就立刻后退,不要让自己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掺和进去。 反正这里没人认识她,有得是容错。 临近中午,不少人家里开始做饭,颠锅声从各个窗口传来。明愿找到了对应的那个窗口,那里还一片安静。 正琢磨着用手机拍个照片,明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起初她没在意,直到那脚步声停在她身后不走了。 然后,有人以试探的语气叫道:“明愿?” 措不及防在这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明愿一吓,迅速转头,呆在原地:“啊...嗯?” 第71章 裂缝(四) 站在明愿面前的是两个四五十岁左右的阿姨,一个红衣,一个黑衣,都是浆洗过许多次导致失去弹性的衣服。两人看着都显老,头发白了一半,烫成碎卷,手臂拎着菜篮子,一脸不确定的打量神色。 待明愿转过来后,那位黑衣阿姨登时睁大眼,叫道:“你是明愿吧。” 红衣阿姨道:“我看是的,就长这个样。” 说完,她面色中多了轻蔑,低声以一种不敢说出来,但又能对方听到的声音嘀咕:“还染头发。” 察觉到来者不善,明愿警惕道:“请问你是?” 她可以确定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没来过这里,也从未见过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但却被准确叫出名字,这种莫名感让她很不安。 黑衣阿姨上下扫视她,问道:“你是秦静风的同学?” 听到学姐的名字,明愿多少安心些:“有什么事吗?” 黑衣阿姨瞥了眼同伴,而后热心道:“是你吧,我是秦静风姑姑啊,你来找她的吗?她现在不在家里。” “....”实在没想到自己如此出师不利,在人家楼下就被正正逮住,明愿的计划被全盘打破,一点转旋余地都没有。 她一时愣住了,大脑空白,不知道怎么应对,好一会,才磕磕巴巴道:“我知道啊,我知道她不在家。” 掐了下自己手心,拼命想主意。 秦姑姑推了同伴一下:“你先回去吧。” 这个场合,“外人”还在,的确不合适,红衣阿姨向明愿挤出一个怪异的笑,随即像是故意避开她似的,绕了半圈,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把手里的菜篮展示出来,秦姑姑笑道:“你都到这了,来家里坐坐吧,正好一起吃个饭。” 她讲起话来有浓重的乡音,要费些劲才能听懂,外貌看起来和寻常人的姑姑没什么两样,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明愿尽量摆出亲和的表情,心里暗暗决定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 她定了定神,道:“好,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们。” 反正她来了,事情也发展成现在这样,那就要有收获再回去。 秦姑姑走到前面去带路,明愿慢慢跟在后面。两人进了楼道,大面积光线和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这边都是老楼,楼道异常狭窄,墙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小广告,还能从中看到一些衣着暴露的照片,被黑笔涂抹出新的丑陋五官。 楼梯破损严重,要小心着脚下,慢慢去走,才能不被绊倒。 随意观察一圈,明愿目光转向前面人的背影。 平生她做过最有勇气的事就是乘坐过山车,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和一家完全陌生不知脾性的人交涉。 自己一定是被秦静风这人迷住心了,明愿想。 不习惯沉默的氛围,明愿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问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我们应该没见过。” 就算这人是秦静风的姑姑,那也不是明愿的交际范围,没道理她看着陌生的脸,自己却能被对方一眼认出。 她的询问在楼道内回荡,这个距离,秦姑姑不可能没听到,但她没理会,自顾自往上走。 明愿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再说什么。 到达了她们家所在的楼层,一道朱红的旧门开着,能直接看到里面的场景。 那是一个客厅,柜子上摆着个大屁.股电视,墙壁和家具都有着明显的使用旧感,迎门处立着一架昏黄的立式风扇,每个房间的门都被贴上了灰黑的防蚊纱帘。 秦姑姑直接走进去,连鞋都没换。明愿见状,便也跟了进去。一转头,看到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微胖中年男人坐在阳台边,正一口口喝酒,瞥过来的目光阴冷冷的,眼里一片红色。 “谁啊。”他不客气道。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强硬,明愿忍住骨子里的礼貌习惯,没喊一句叔叔,而是挪开了眼——她对这种动不动脱上衣的男性没好感。 秦姑姑放下菜篮,意味不明地转头看她:“那妮子同学。” “马上饭点,这来了。”秦姑父说。 明愿很少受到来自别人的,直接的恶意,这句话也不能算作其中,但好在她并不迟钝,里面的内涵还是听得出来,好像她故意这个时间来只是为了蹭一顿午饭似的。 这样的讽刺让明愿很是不爽,并且这屋里的陈腐气味也让她难受,便不想耽误时间,挑明直接道:“我是来帮秦静风拿东西的。” 秦姑父嚷道:“拿什么东西,她天天赚钱了不知道想着家里就算了,还想拿啥,这家里还有什么是她的?” 明愿道:“你们不是给她老师打电话说有重要的东西吗?” “哦....”秦姑姑好像才恍然大悟:“那个啊。” 她方才在楼下那点子热心全没了,语气一转,不由分说:“那得让她自己来拿。” 学姐是一个物欲不高的人,能被她所重视的东西,明愿也一定会重视。预测到秦姑姑的发难,她心里冷笑,搬出了自己提前想好的说辞:“她来不了。” 秦姑姑道:“怎么来不了,就会找理由。” “她生病了,”明愿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份病历报告:“你们看。” 这是她为了理由更可信而提前伪造的,找了专业的朋友,应该是看不出问题。 此消息令人震惊,秦姑姑与秦姑父对视了一眼,秦姑姑走过来,接下病历报告,快速翻了几页,然后凑到秦姑父面前:“这啥呀。” 看了几页纸,秦姑父惊讶到破了音:“绝症啊。” 他有点慌张地推了推秦姑姑的肩膀:“你叫儿子出来看看。” 儿子?明愿一怔。她以为这家里就两个人,原来还有? 秦姑姑立刻捏着报告去开了卧室的门,里面应当是拉上了窗帘,一片漆黑。人一进去,传出一道破口大骂:“干啥啊,都说了睡得晚还叫我起来!有病吧。” 第120章 随即是秦姑姑的低声细语:“儿子,对不起,就耽误你一点时间。你是文化人,你看看这个,是不是真的。” 明愿有些紧张地攥紧书包带。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得抖纸声,不一会儿,那男声高昂道:“秦静风要死了?” 作为有血缘关系的家人,看到亲人生病却是这副反应,明愿只觉得青天白日下身体一阵阵发冷,和见鬼了也没区别。 真是长见识了!她难以想象秦静风到底活在什么样的地狱里。 咚得一声,那男人跳了下床,光着脚跑出来,头发乱得像鸡窝,睡衣皱皱巴巴,一脸幸灾乐祸:“她去年还好好的?就要死了?不可能吧。” 尽管是自己找的理由,但听在耳朵里也实在刺耳,明愿不想重复,把话题拐回来:“所以我说她来不了,把东西给我,我带回去。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总不能还要为难她吧。” 本以为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秦姑姑该松口了,可这女人并没有,还是那副趾高气昂的冷脸,随手把病历报告一甩,抬高鼻尖道:“给是能给,你让她来。” 明愿心里冒火:“都说了来不了。” 秦姑姑寸步不让:“那就让她给我们打个电话,我得能联系到人才行。” 她这份坚持有些诡异,像是饿极的人双眼发绿光般贪婪,看样子是有所图谋。 担心被扰乱心态,明愿暂且沉默不语。 着急的人不是她,而是这些人,他们愿望不能实现,一定会主动暴露自己的目的。 果然,没多久,秦姑父阴着一双被酒精催红的眼睛沉沉问道:“我问你,她要是死了,财产是怎么决定的?” 财产两个字,仿佛一把打开迷宫的钥匙,让明愿瞬间明白了很多事,脑中一片通透。她冷冷道:“管她怎么样,都是她的钱,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秦姑姑急道:“她是不是还惦记着捐出去呢?有钱不知道拿家里来,还说什么要去捐到学校里,搞什么...” 秦姑父道:“说搞奖学金,给成绩好家里穷的,还有啥不知道。” “真白养这小孩...” “她要真敢捐,我们就去起诉她。我*这边给儿子娶媳妇都不够用呢,钱不给家里人花给外面花,这什么道理?法律不支持的。” 明愿日常与秦静风常常聊天,天南海北,无所不谈,但从没涉及到财产的处理和遗嘱方面的话题。 她本以为,这种事离她们太远太远了,毕竟不管是她和学姐,都年轻到和自然死亡相隔很长一段距离呢。 但没想到的是,原来学姐早就有打算。 仔细想想,也能够理解,决定在去年就死去的人,肯定很早之前就料理好了自己的后事。 秦静风本就是个谨慎细致,又妥帖全面的人啊。 根据这两人的只言片语,明愿能猜到,秦静风选择的方法应该是把钱都捐给大学,设立成一种贫困优等生的奖学金,奖励给她情况类似的那些学生,可以让生活没那么艰难。 有没有别的处理方式还不知道,但肯定都安排得很清楚,没让这家人沾上一点,才会着急成这个样子,非得联系上人不可。 想到去年和秦静风在她家里吃那顿烤肉时她落寞的神情,再想象着学姐坐在台灯下,一个人默默思考这件事,把自己的财产一部分一部分划分出去的样子,明愿眼眶酸涩,心脏像条怎么都拧不干的湿毛巾。 这时,再看他们为财产去处焦头烂额的神态,明愿觉得痛快极了,仿佛与秦静风共情,替代学姐见识了她预想中想要见识的场面。 良久,她道:“我长那么大,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 “什么人,”秦姑姑急眼了:“我还说,我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呢。” 站在这群面相越发丑恶的人面前,明愿浑身都是一股热劲,下巴一抬:“我怎么了。” 谁知,那个始终沉默的表弟忽然说道:“你们搞同性恋。” 明愿一怔。 既然已经撕破脸,秦姑姑便也不管不顾,冷飕飕直言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认识你,还不是秦静风那小孩变态,从小就喜欢女人。” “上大学的时候,拿了你的照片到家里,哎呦,我一看,一整个相册都是,都不能说,说了我都犯恶心。” 关于学姐早就喜欢她这件事,明愿在老师口中就知道了,所以现在没什么情绪波动,一边在心里说怪不得被认出来,一边问道:“你怎么能看见相册在哪的,你们翻她房间了?” 她的本意,是想询问在这个家里,秦静风是不是连一点基础的隐私权都没有。 谁知,秦姑姑脸上露出一种费解的冷笑,幽幽道:“搞笑呢,哪来的房间给她住嗷。” “....”明愿压下心中强自翻涌的怒火,闭上了嘴。 秦姑姑说了一件事,就再也忍不住,竹筒倒豆般往外说:“她小时候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又阴又坏的,邻居都说她阴沉。” “好好的一条狗,她莫名其妙把它从八楼扔下来,活活摔死了,她就是个反社会。” “要不是她那么毒,她一家人能死完?毒完她自己家人还不够,又来毒我们。” “你要是想过点好日子,我劝你也早点远离她,免得遭霉运。” “....” 她口中所描述的秦静风,冷血残酷,毫无人情,立刻就死去才叫大快人心,这与明愿认知中的截然不同,说是一个天一个地也不为过。 里面大部分事情,明愿都不相信,但随着学姐越来越多的童年细节被描述,她隐隐觉得不安。 这份不安并非是对秦静风的怀疑,而是担忧,担心自己知道了太多不该于现在知道的东西。 学姐的家庭复杂情况是她所不能想象的,她已经理解了秦静风不愿意提及的原因,可已经不能强迫自己去忘记。 这本来是学姐不远回首的部分,此刻被人随意丢出来,当做嘲讽的工具。 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明愿的脑袋里像是被人强行倒进了呕吐物一般,被迫知道了所有乱七八糟的过去,那份苍冷的残忍就这么撕破了一片祥和的伪装。 秦静风会怎么办?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被背叛,为此痛苦不已呢? 手微微发颤,明愿很想堵住秦姑姑的嘴,她想知道秦静风的过去,但绝对不是这种方式。 “行了,”明愿开口打断她,知道事情脱离掌控,已有了离开之意:“你至少让我看到那个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吧。” 秦姑姑还要说话,秦姑父抬手让她停,转而进了屋,搬出一个有两只手大小的小保险柜,展示给明愿看:“就在这里面放着呢,你给她打电话,我们立刻就打开。” 那个保险柜有密码锁,就算拿到手,不知道密码也打不开。 明愿盯着它看,就像看到了近在迟尺,伸手就能摘到的果实,却被一道无情的栏杆横在眼前。 她知道这冷血的家人说不通话,今天不可能拿到东西了,但也绝不想贸然就联系到秦静风那里,正确做法应该是想先离开,再想办法。 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不断吸气呼气,安慰自己以后还有机会,她转身便道:“那算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秦静风打来的语音通话。 时间不太对,哪能现在漏了马脚联系,明愿正要挂断,突然,一只手从她肩后探过来,把她手机抢走! “啊!”明愿慌张转身:“还给我!” 抢手机的是秦姑姑的儿子,也就是秦静风的表弟,他一脸得意,抢完手机就像猴子一样跳着跑进了卧室,再狠狠摔上门,从里面反锁。 饶是明愿再怎么以自己恶毒的底线去揣测,都想不到这些人能恶劣到这种地步。 她气到呼吸急促,头晕脑胀,眼前一阵阵发黑,茫然转头一看,姑姑姑父在窃窃私语,一点都没有管教儿子的迹象,甚至还在骄傲。 “疯了吧你们!”明愿脑仁像是被尖刀挑破,大叫一声,冲到卧室门前砸门:“开门!把手机还给我!” 若是往常,她不会做出这么危险冲动的举措,手机而已,不要就不要了,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但这次不一样,那对面可是秦静风! 她偷偷过来这件事要败露了,并且很大可能会连累到学姐!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全身都慌得颤抖,欲哭无泪,明愿这辈子都经历过这么惊恐的时刻,后背瞬间汗透,砸着门的手通红,痛到麻木,也不敢停下,带着哭腔喊道:“你给我开门!” 这次,门倒是开了,表弟从里面出来,观察了一下手机,扔还给明愿,撇了下嘴:“有钱人,手机都用那么贵的,给你给你。” 明愿手忙脚乱接住手机,打开一看,与秦静风的通话时间是四十多秒。 足够把她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讲清楚了。 第121章 两个血红的大字出现在明愿心里。 完了。 “我就知道她那个病历骗人的。”表弟双手插兜。 秦姑姑脸上绽放欣喜:“怎么说?” “她说,”表弟转过头,看向失魂落魄的明愿:“她说让我们不要动这女的,她现在就买票回来。” 第72章 裂缝(五) 度秒如年。 秦姑姑已做完午饭,一家人围坐桌边,因为久违联系到了秦静风而快活轻松得不行,仿佛所有难题从此都迎刃而解。 只有明愿,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如纸,像是失血过多,眼神发直。 秒针一圈一圈转动,落满尘埃的电风扇摇着头,楼道里不断有人上下,这些细微的动静,都像是针,扎着过度敏感的明愿,让她不停受惊,杯弓蛇影。 是学姐来了吗? 来了吗?来了吗? 到底要怎么办? 等待过于磨人,她仿佛经历了一场刑罚,疲惫至极。 手机总是熄屏,明愿一次次按亮,眼睛盯着那几十秒的通话记录,情绪似乎脱离了身体,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她,那一家三口,与这陈旧破落的小屋。 “吃饭,”秦表弟把一碗面放在她面前,笑道:“把你饿坏了我老姐会发疯吧。” 明愿缓慢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垂落,不发一言。 就像是被绷紧到极致的橡皮筋,她的神经有些麻木,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却再也挤不出多余的伤心或恐惧。 方才的一瞥中,她看到,还年轻着的表弟根本不会隐藏情绪,那脸上的嫌弃和好奇显而易见,仿佛明愿是什么令人厌恶的奇观似的。 那个样子,明愿总觉得有点眼熟,想了一会,才想起来,那位和秦姑姑一起和她打招呼的红衣阿姨,其实也是类似的表情。 这些人早就知道她和秦静风的关系不一般,不管真实情况如何,这同性恋的身份是坐实了。 越是闭塞之处,越是气氛封建,他们会简单粗暴将这种行为视为洪水猛兽,和病毒瘟疫没区别,要全部拒之门外。 怪不得那个红衣阿姨以那种方式离开,一切都有迹可循。 明愿倒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左右都是一帮见识短浅的家伙,可她无法应对自己亲手招惹出来的大难题。 为了不和他们接触,学姐努力跑了那么远,断绝所有联系,却因为她,前功尽弃,又要回来面对这烂摊子了。 自己变成了他们用来胁迫学姐的工具。 明愿再一次按亮手机,打开通话界面。 要报警吗? 从刚刚她砸门时,外面就有人开始围观看热闹,要是警察上门,必定会带来更大范围的传播,然后失去控制。 等下秦静风就到了,真要把事情再一次闹大吗? 明愿抬头看了眼秦姑姑。 这些人其实没强行留明愿在此,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联系到秦静风,如今已经实现了,明愿的存在失去了意义。 她可以走,可就算现在立刻离开,也改变不了事情败露的事实,学姐回来一趟是注定的事,她一定会和家人再一次对峙。 明愿突兀的加入,把原本就浑浊的水搅得更浑,已无法轻易抽身了。 “真奇怪,”秦姑姑注意到她的脸,面色不虞道:“你吓那么狠干嘛?我们也没把你怎么了吧。” 手头没有镜子,明愿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但也能猜到。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得加快,胸腔闷痛,头有点晕,手脚冰凉,浑身无力,仿佛长在了沙发上,再难起身。 就像是一个等待死刑执行的犯人。 估计她脸色太差,秦姑姑担心出事,警惕问道:“秦静风从那边过来要多久。” 秦姑父道:“不知道,都不知道她在哪。” 表弟叫问:“喂,你家在哪。” 明愿沉默不语。 秦姑姑坐起身:“她要是出点事我们不就完了。” 对她那副寡言的样子不满,表弟道:“又没对她干嘛...是本来就有病吗?” 明愿在心中阵阵冷笑。 这些人吃吃喝喝,说心大也好,说无情也罢,他们根本不在乎秦静风的心情如何,也不会理解明愿对于即将伤害到她的恐慌有多么深刻。 太讽刺了,这里唯一为秦静风操心的反而是她这个外人。 真后悔,早知道在楼下看一眼就离开,不,根本就不该来这里的,她做事太冲动,应该再思考一下,从长计议。 可是都这样了,怎么办?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好恨,好害怕。 沉浸在这种极端情绪中整整两个多小时后,她听到楼道里传来一堆急促的脚步声。 本以为又是上楼去的,谁知,这次停在了门前,一个瘦高又有气质的女人拨开纱帘走进来,她满身寒气,一张冷白漂亮的脸与这破落处格格不入。 桌边的一家三口都起身,面色不善,跃跃欲试。秦姑姑提着嗓子道:“呦呦呦,终于见到我们家最难见的大佛了...” 她话还没说完,后面改了调:“欸,警察来这干嘛。” 跟着秦静风一同走进来的,还有两名警察。明愿脖子仿佛生了锈,艰难转过头,看向为首的那位女子,眼泪一下就滚落:“学姐。” 秦静风快步走过来,双手握住明愿的肩膀,上下扫了她一眼,低声问道:“有事吗?” 应当是工作还没结束就突然过来,女人脸上还有淡妆,可依然这盖不住那阴沉疲惫感。 问话时,她脸颊血色尽褪,肤白如鬼,两眼里全是血丝,手也如铁钳般用力,完全失去了平日里对万事都游刃有余的状态。 这副样子吓到了明愿,她动了动喉咙,弱弱道:“我没事。” 从表面看的确没看出什么,秦静风直起腰,回过头。 不多时,表弟表情有些不自然,还往秦姑姑背后躲了躲:“你别用那个眼神看我啊,我们啥都没干,门都开着呢,是她自己赖着不走。” 一位警察过来向明愿道:“人还好吧。” 明愿赶紧站起身,点点头。 另一位警察道:“这位女士举报你们非法拘留,都跟我们走一趟吧。” 秦姑姑立刻骂道:“睁眼说瞎话,谁拘留她了,她是自己跟我们过来的,也是她自己要做这的,不信你问她啊。” 那位警察拿出手机,播放出了一段录音,里面是表弟玩味的嗓音,以及背景里明愿崩溃砸门大叫的动静。 当时喊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这一听,明愿才发现,的确有些恐怖,好像自己被强行关起来了似的,怪不得秦静风直接把警察给叫到了家里。 不过,还有一事想不通。 微信通话又不像电话,没有自动录音的功能,秦静风怎么会有那么完整的录音? 就好像准备打之前,就已经预先开始录了一样。 这是学姐本来就有的习惯吗? 想到秦姑姑说的,秦静风从大学时就在收集她的照片,明愿觉得,学姐做出这种收集通话录音的事好像也不怎么稀奇。 录音播完,警察放下手机:“没错吧,跟我们走,到了警局有的是机会给你们解释。” 楼下停着警车,如明愿所料,果然围了一大圈人,都在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楼上也有不少窗户都打开,探出脑袋,好奇往下打量。 明愿垂下头,跟着秦静风背后进了警车。 路上,她一直偷偷瞄秦静风的侧脸。 女人眼睛直视前方,脸上一丁点表情都没有,像苍白的木偶。明愿从未见过这样的她,手心出汗,又在恐慌下微微颤抖起来。 而一向敏锐的秦静风似乎并未发现她的恐惧,头一次,没来安慰她。 到了警局后,明愿先被问话,她把情况进行说明,便去到外间等待。 非法拘禁的误会解除后,明愿和秦静风可以先一步离开,而他们一家人还要被留下继续问话。 对于这个处理结果,秦姑姑大骂:“都解释好多遍了,你们不能老对我们老百姓发难啊,她不是好端端坐在那里吗,我们又没拦着不让她走,这不是碰瓷吗?” 警察吼道:“安静点,不要闹事。”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结束,明愿最后看了眼那大闹警局的一家人,恍恍惚惚跟着秦静风走出了警察局。 不知道学姐使用了什么手段,警察居然把他们留下了。 不过,他们坏成这样,本身应该也做了不少坏事。秦静风对付他们,早已有了熟悉的路径。 站到警局门口的屋檐下时,代驾正好把秦静风的车开了过来。 看到熟悉的车,明愿这才意识到,秦静风不是买票坐车来的,而是开车。原本的车程至少三四个小时,被她强行压缩到了两个小时,难以想象是怎样的焦急。 一股无力感笼罩着明愿。 “上车。”说完这两个字,秦静风先一步下去,坐进驾驶位。 第122章 明愿摸了把脸,赶忙也跟进去。 进入到只有她和学姐存在的空间内,明愿放下了对陌生人的恐惧,但就像按下葫芦浮起瓢,又升起对秦静风的复杂感情,这更加棘手些。 她知道自己要道歉,但由于需要道歉的地方太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学姐。”良久,明愿虚弱道:“我想...解释一下。” 秦静风道:“不要说话。” 女人的语气并不凶,只是平淡,明愿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圈又泛红。 除了不怎么熟悉的早期,学姐何时以这种语气说过话? 可的确是自己犯了错,还有什么好讲的? 抱紧自己的书包,明愿低下头。 车子开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停下,秦静风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明愿还以为她会直接回凌海市,这突然一停,让她摸不着头脑,透过窗户往外一看,也是陌生的景色。 眼看着秦静风往前走,明愿想要叫一句,问问目的,末了,还是放下书包,推开车门,跟了上去。 这是一片比秦静风姑姑家还要破败的老小区,那里至少还有不少人居住,有点烟火气,这边则是危楼聚集地,一排排房子基本都空了,墙面斑驳,窗户破碎,里面黑洞洞的,地上的缝隙则长满杂草,毫无人烟存在的迹象。 简直和恐怖片的取景地差不多。 秦静风走在其中,像是要被一片繁杂废墟淹没。明愿有些不安地四处看,加快脚步跟上她,忍不住道:“学姐,这是哪里。” 她有一瞬间,觉得气到疯掉的秦静风会把她杀了埋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来毁尸灭迹。 大约深入了两三分钟后,秦静风在其中一道灰黑的楼房前停下,而后转过身,眼眸如冰冷无机质的生物,嗓音淡淡道:“关于我,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她只是简单一问,明愿都要跪下了,强撑着精神,回到:“对不起,我....” 学姐还以为明愿只是单纯想知道她的过去,才独自来到这里,偷偷打听,这可是非常严肃的误会。 本来不想出卖老师,但明愿知道这根本不是能瞒住的事,而她们之间的信任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了,便老老实实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对不起,我以为我能拿到的,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像是童年时期向最严厉的班主任认错,明愿双腿发抖。 秦静风道:“为什么没和我说,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我害怕他们会再伤害你,万一...”明愿呼吸急促,喘不上气:“我,我本意只想让你开心,真的,但我也知道我错了。” 秦静风笑了笑:“让我开心?” 她偏头看了眼楼房,喃喃:“那我是因为什么不开心了?” “....因为我。”明愿说。 之前先不论,至少这段时间,她们两人之间的不对劲,都是明愿的懦弱和胆怯引来的。 吹过破败小区的风也变得酸涩,秦静风盯着某一处,眯了眯眼,有些恍惚,似乎在某一瞬间认了命,她笑起来,勾着唇,那神情像清水玻璃般,通透易碎:“你问过我,我没告诉你,是我的错。” 明愿看着她,像是被她早已破裂的碎片扎伤,痛到流血,哑口无言。 她拼命挤出话来:“不,不,绝不是这个原因。” 不是这个原因,那又是什么原因呢,她不就是在心里偷偷责怪秦静风隐瞒所有,对过去只字不提吗?她敢发誓说,这次过来,没有自己的私心吗? 许久之后,明愿依然只能说出:“对不起。”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的丑陋。 “没关系,”秦静风的唇格外白:“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抬起手,指向楼房:“看到那个窗口了吗?” 明愿下意识望去,秦静风所指的地方是四楼一个窗口,那里与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四壁皆是火烧般的浓黑色。 秦静风道:“那就是我长大的家,我们一家四口,我,我爸爸,妈妈,姐姐,挤在四十平米不到的家里,直到我上高中之后,这里发生了火灾,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 “那之后,我在我姑姑家住,后来我自己能挣钱,就彻底搬出来,辗转了很多次,最后到现在那个家里。” “这就是全部。” 她平静说完,语气冷漠,仿佛只是叙述别人的故事。 明愿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超出了她的想象和认知,她拿不出任何可以应对的情绪,整个人从内到外乱作一团。 秦静风向她走近一步:“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还是说,你已经从我姑姑那里知道一切了?” 仿佛听到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的声音,明愿空洞的胸腔变成荒谷。她无力挽回,垂下眼皮,只能重复:“对不起。” 秦静风道:“我说了没关系。” 不可能没关系,经历了这种事,没人能做到淡定,如果学姐可以歇斯底里的发泄出来,明愿还可以求得心安,但学姐太冷静了,她无法倾泻而出的怒火只能自己消化,继续磋磨那千疮百孔的内里。 只要是人就不该这样死寂,可她...可她.... 可她的脸好白,她的身体在颤抖,冷得像冰。 “我没有重要的东西放在他们那,”秦静风慢慢道:“几年之前,所有和我有关的东西,都被他们扔掉了。” “....”来不及惊讶,明愿再次流泪:“我不知道是这样,我不知道,学姐,是我考虑不周,我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我是被骗的。” 看着这样的她,明愿突然觉得,也许是自己误会了,学姐不是不愿表达,而这本身就是她宣泄情绪的方式。 用冰川寒流般的冷漠,将失去了耐心包裹后残忍的现实,像挥刀一样说出来,砍伤着彼此。 她还是那个温柔的学姐吗?明愿战战兢兢望着,逐渐绝望。 “为什么这副表情?”秦静风幽幽问道。 明愿双手揉了下头发:“你别这样,学姐。” 太陌生,太让人不知所措,还不如被打一顿来得轻松。 “你害怕我?”秦静风再次走近,停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直视她的眼睛:“不是想知道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吗?宝贝。” 她俯下.身,亲了下明愿的唇。 身处这废墟之中,明愿第一次无法在亲吻中得到欢欣。 眼看着明愿濒临崩溃,秦静风吸了口气,强咽下口中的血腥气息,与她错身而过:“上车吧。” 重新上车后,明愿始终在哭,而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流泪。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车再次停下,明愿往外看,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了旅馆的标志。 现在才下午六点左右,天边刚泛红,其实完全来得及回去,但秦静风居然决定在这过夜吗? 不过也是,她的心态估计也不支持开那么久的车了。 老老实实下了车,进了宾馆房间,明愿站在门边,不知道怎么办好。秦静风则直接往沙发一坐,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 没多久,有人敲门,明愿开了门,是服务生来送东西,学姐点了酒和吃的。 看到那一碗香气四溢的面,明愿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没吃饭,肚子瘪瘪的,饿过头,以至于没感觉了。 她接住饭盘,放在桌上,手拆着一次性筷子,拆了好久都没拆开,她望向沙发上的女人,摸了摸眼睛:“你要吃吗?学姐。” 秦静风撑着扶手,费力起身,仿佛这小小的动作耗尽了她的力气。她没理明愿,来到桌边拿起了酒瓶,又回到沙发上,开始喝酒。 明愿不敢说话,终于拆开了筷子。 短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事,她消化不好,都堵在喉咙里,尽管肚子饿,却连一根面都吃不下去。 正当她又急又无奈,像条被塑料袋套住的猫一般绝望挣扎时,电话响了。 她对这个声音已产生了恐慌,仔细一看,是母亲的,急忙接起:“妈妈。” 母亲打电话应该只是日常问询,但一听到明愿的声音,便知道不对,问道:“你怎么哭成这样啊?出什么事了?” 明愿道:“没有,能出什么事啊。” 母亲道:“明愿你别想着瞒我,这明显是有问题啊,你快点老老实实说出来,非得让我担心吗?” 这要怎么说?明愿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无助望向秦静风。 秦静风伸出手。 明愿赶紧把手机递过去,秦静风接过电话,贴在耳边。明明还是那副毫无表情的脸,语气却变得热乎:“阿姨,是我。” “嗯,没事,我们刚刚看完一部有点感动的电影,她哭得不行,觉得丢人,不想说呢。” “孩子都是这样的,容易别扭。您别担心。” “谢谢阿姨的信任,我会看好她的。”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只听这语气,明愿也会觉得电话对面的人真亲切笑着。 第123章 她再一次意识到,学姐很会伪装,并且现在,她将自己的本性彻底暴露在自己面前了。 明愿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但那一定是重要的。 挂掉电话,秦静风喝了一大口酒,不太正常的冷白肤色泛了点红。 她颤颤巍巍放下酒瓶,唇上还沾着酒液,这让人意识模糊的液体,击破了她坚硬的心防,那裂开的缝隙中,有浓烈的悲伤之色涌出。 秦静风抬眸,终于开口,认真谈起今天的事:“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也不管脏不脏,明愿一屁股坐在地上,抓住她裤腿:“学姐。” “你知道,”秦静风用力揉着额头,留下清晰的指印:“我给你打电话,却听见那个小畜生的声音,我是什么心情吗?” 明愿不敢去想象,那是多么晴天霹雳的感觉。 “很多年了....”秦静风嗓音哑得厉害,说了一个开头,就再也说不下去。 少顷,她深吸口气,撑开为了存活而疲累的肺腑:“明愿,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和阿姨交代。” 提到母亲,明愿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危险幼稚的事,后怕道:“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秦静风嘴唇颤抖:“刚刚那个电话你听到了吗?阿姨那么担心你,一听到是我,立刻就放心了,连你在哪都没多问一句。” “她对我这么信任,但凡你出了一点意外,我死一万次也没法补救。” “那个时候我也像你现在这样不停说对不起吗?你觉得有用吗?” “因为你从小到大犯错都会有人给你收拾,给你兜底,所以你做事完全不计后果吗?” “我老师是不是告诉了你,我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喜欢给了你干涉我做事的权力?” “你怎么能被一句话就骗到这里来了?” “你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有多狡猾,多没底线,我...”秦静风一口气说了许多,一句比一句苦涩:“你要吓死我吗?” “你被宠坏了,明公主。”秦静风缩进沙发,脚踩着沙发边缘,双腿也抬上去,贴近胸口。 她以手捂着上半张脸,哽咽道:“我没有办法....” 膝行到沙发边,明愿的手轻轻搭在女人小腿上,无言以对,泪流满面。 第73章 裂缝(六) 酒店里只开了零星几盏灯,光线昏暗,只依稀映照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秦静风陷入沙发,被灰黑夺去颜色。她安安静静半躺着,不再发出声音,脸颊流下的眼泪便反射着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切开明愿的眼球和心脏。 明愿很少看见她的眼泪,乍一见,便如遭雷劈,比被夺走手机时还要惊惧,整个人被人像拧毛巾一样拧着,拧出血来。 她恨了自己一万次,一遍遍道歉。 “对不起,学姐,我为我做错的所有事道歉....” “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你能理解我吗?” “我知道我犯了错,我辜负你的信任了...” 饿了一天,又被多次惊吓,还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明愿也有点不舒服,但她完全没意识到,一心扑在面前人身上。 强撑着眩晕的脑袋,她不敢停下诉说。 “学姐,我跟你重新说一遍吧,我真没想到会这样...” 她拼命抓住越来越模糊的思绪和逻辑,想要找到能为自己辩驳的理由,来挽救这让人头皮发麻的糟糕现状。 可视野中,秦静风始终没看她,依然捂住上半张脸,口唇微微张开,在不均匀喘息。 后悔情绪凌迟着明愿,她毫无办法,手指麻痹:“我要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学姐,求求你跟我说话吧。”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秦静风终于动了动。她放下手,眉头紧蹙,眼底还一片晶莹,可再多眨几下,便看不见了。 她的呼吸始终不太平稳,手撑住额头,似乎格外疲惫的看了明愿一眼,轻声道:“先去吃饭吧,都买了,不要浪费。” 无力感笼罩着明愿,她心如火煎,却也知道自己这样赖着也没办法,改变不了任何事,只好勉力站起来,尝试去吃下那碗面。 只是,刚提起筷子,看到碗中油腻腻的红色,明愿便一阵反胃。 好在胃里本就是空的,没有能吐的东西。 强忍下难受的感觉,明愿挑起一根面,费劲吃下,胃里像是被石头堵上,根本咽不下去。 眼皮有千斤重,头也又晕又疼,明愿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热,以为自己消耗太多,困了,想先恢复些精神,便趴在桌上,想着等下再去给学姐道歉。 只是,她这一趴就彻底睡着,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中,明愿察觉到有人把她抱上了床,一只体温较低的手反复覆盖在她的额头。 丝毫没意识发生了什么,明愿只觉得自己真没用,这种时候怎么能睡觉呢? 外面的和平世界被她打碎,学姐也被她扰得痛苦不堪,她就这么轻松得一睡了之,如果学姐会讨厌她,她也无话可说了。 半梦半醒间,明愿与困意做斗争,依稀看到秦静风坐在床边,一边看药品说明书,一边打着电话:“请一个星期的假,这边有事...” “再拿一点药来,有人发烧了,感冒药也拿一些。” 啊,有谁生病了吗? 明愿转动着滞涩的脑筋,慢吞吞反应着。 好像是我。 是什么事都做不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个我。 侧过脸,明愿把自己埋入枕头,恨不得闷死自己,白日里发生的事流水一般划过脑海。 撇去今天这回,她人生中只有一次去警局的经历,是她小时候走丢了,被路人带到警察局,和惊慌失措,绝望到大哭的父母重逢,别的也就没了。 她一直是乖孩子,尽管有点调皮,有时候不太听话,还有点傲慢,但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会听母亲的教导,常常帮助她人,路见不平还会拔刀相助,上学时成绩也不错,老师同学朋友都喜欢她。 这都是曾经了,今天之后,学姐会相信她还是乖孩子吗? 不想被讨厌啊。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明愿再醒来时,口腔和整个肺腑都干燥得仿佛钻入了沙子,咳嗽一下,带得浑身肌肉都酸疼。 她额头一阵跳痛,只要睁眼就是天旋地转,手脚也软弱无力,肚子里还饿得难受。 惨到这份田地,明愿终于想起自己得了病。 转头看屋内,秦静风不在。明愿吸了吸鼻子,眼眶又有些酸。 正要拿手机联系人时,门被打开了,秦静风端着托盘走进来,一抬眼,便和明愿对视,床上人一个激灵,不敢动了。 秦静风没什么表达,不咸不淡挪开视线:“醒了?吃饭吧。” “知道了...”明愿掀开被子起床,偷偷看她。 秦静风很显然一夜没睡,眼底一片青黑色,周身是说不上来的疲倦感。 本来就做了错事,结果还在这种时候生病,让学姐照顾她,心累还要身累。 明愿在心里不断叹气。 她快速洗漱完,出来坐到桌边。秦静风为她准备了一份皮蛋瘦肉粥,摆在小瓷罐里,瞧着很有食欲。明愿握住勺子翻搅了一下,底下还有青菜和虾仁。 病意退去,她腹中传来了强烈的饥饿感。 一口口热粥下肚,明愿身体舒服多了。 秦静风坐在桌子对面,看她喝了一会粥,这才问道:“还难受吗?” 明愿想卖个惨,可怜道:“难受。” 秦静风道:“那就明天走吧,跟我回一趟老家。” 回老家?明愿没想到她会说这个,顺带想起了昨天听见的电话内容,秦静风好像给她们两个都请了假。 若是在以前,秦静风不打算去公司上班,根本不需要有请假的环节,反正她在家也能完美完成工作,但她现在却一反常态,选择了走常规路线请掉。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学姐的状态差到,连一向优秀至极的她都不认为自己还能胜任工作了。 嘴里的粥微微发苦,明愿低下头。 她改了口:“不难受了,今天就能回去。” 不管学姐想干什么,明愿都无法再等一天,她根本受不了这种煎熬。 秦静风没有立刻就信她的话,而是拿出了体温枪,先测了明愿额头的温度,发现的确退烧了,这才应道:“好。” 明愿小心翼翼问:“要见什么人吗?” 秦静风只是摇头。 努力吃下了大半碗粥,明愿跟着她出了旅馆,上车,车厢驶向未知的方向。 窗外从矮矮的楼房逐渐变成了平房,再从平房变成了大片的麦田,只有目光尽头的遥远处才有零星的人家。 运送电力的黑色电线不断经过视野向后窜去,明愿望着那些陌生到仅在电视上才见过的场景,渐渐明白了学姐要带她去哪。 第124章 应该是她的老家吧。 明愿猜对了,秦静风最终把车子停在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村落里。 “下车吧。” 车门一开,明愿便闻到一股臭味,像是牲畜粪便的味道。她左右看看,没找到气味的来源,倒是看清了她们身处在怎样一个地方。 对明愿而言,乡村是教科书上的一种概念,那里有着肥美的牛羊,盈盈绿草,清澈的小河,与淳朴可爱的村民,而当她亲自把脚踏上这样的土地后,才会发觉只是相当片面的一部分罢了。 真实的乡村,有路口看热闹的一群上年纪的人,有各种各样难言的味道,有未铺设水泥的,坑坑洼洼的土路,还有凌乱的建筑规划,从身旁路过的那些人看起来也和“淳朴”不沾边。 明愿的目光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落在秦静风的背影上。 女人锁了车,无视那些过路人的眼光,指路道:“来这边。” 她说着便走入一条小路,明愿赶紧跟上,没多久,进入了一个铺着红砖块的小院。 这里有两间平方,院里一口水井,对面是围起来的一片土地,种了几根大葱和白菜。 秦静风熟练挽起袖子,打开水井上方的开关,一阵惊天动地的噪音响起,几秒钟后,从水井上方的筒状物中涌出清澈冰冷的井水。 “你见过我姑姑了,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秦静风低头看着水灌满铁桶。 明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应和:“嗯。” “我受不了在那里的日子,所以经常来这边住。” 水桶装满后,秦静风关掉水井的开关,去大门口的缸下找到钥匙,开了大门,里头飘动着尘灰,她指向正对面长桌上的照片:“那个,是我的姥姥。一年前她去世了。”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明愿看到一张供桌,一个香炉,两根粗白蜡烛。 那张照片就放在最中间,上面是一个板着脸老奶奶,看着很不好说话,同时还带着点不服输的倔强,好像能说出“死亡也就那回事吧”这样的话。 “老人家比较顽固,不愿意火葬,所以装进棺材,埋在地里,就在那。”秦静风以下巴点了个远方的土地:“还没到三年,不能立碑,所以看不到。” “她老人家直到去世的前一天还在收拾地里的庄稼,天天闲不住,非得给自己找活干。睡前说第二天要去翻土,结果没醒过来,还得我来帮忙。” 仿佛不指望得到回应,秦静风只是自顾自得说。 她重新走到院子里,指向水井边的一个木头小窝:“那里是之前野风的家。” 那其实不能称之为窝,只是一个放水果的篮子加了一块布改造的。明愿刚进来时看到这个,还以为是放垃圾的地方。 秦静风道:“她从小到大野惯了,其实不喜欢住在城市,但我担心她一只小猫在家里没个支撑,会被抓到吃掉,所以还是带过去了。” “或许我是错的,因为她也很快走掉。”她平淡诉说着。 “这旁边有一个垃圾处理厂,还有一条河。”秦静风慢慢思考,翻开记忆的苔藓。 “夏天的话,这边会很臭,有些人会去捡垃圾,因为里面的一些东西可以卖钱,我也去过,但是被针筒扎过手,我很怕病死,所以再也没去过。” 说完垃圾场,她说起家里冬天很冷,下雨有时候还会漏水,晚上还有丑丑的虫子跳来跳去,吓得人觉都不敢睡。 那个时候她每在睡一夜,出人头地的欲望就更强烈一分。后来她真的有钱了,给老家这破败的屋子重新装修,新铺了地板,糊了油漆,换了马桶,还接上了自来水和煤气,除了交通,看着好像和城里也没区别了。 这样的好日子,姥姥没能享受几年,她的福气比秦静风的努力要短些。 拿着抹布,擦干净屋内桌面的灰尘,秦静风道:“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明愿久久站在门边不动。 少顷,她干涩道:“学姐....” “那你呢。”秦静风看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女人的表情实在平静,在这样坦白残酷的目光中,明愿喘不过气来,只能轻声问:“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她本来可以在一个好天气里,慢慢听秦静风去诉说这些,说她的过去,那些快乐的,悲伤的,后悔的,种种琐事。 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画面,她们彼此信任,彼此安慰,苦涩的底一定是甜,但这个机会被毁了。 学姐的过往就这样被她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撕开,只剩下了伤口和无措。 无法挽回。 第74章 裂缝(七) 无风的院子中,偶然有路过的鸡鸭在叫,提醒人身处何地。 夜色近,光线逐渐剥离,桶中清澈的水倒映橘色天空,一波一摇。 一些明愿从未知道的事就发生在这片天幕下,而现在她也被迫成了见证者,仿佛成了分担罪恶的一部分,只能祈祷着轻判,等待结果的到来。 寂静的傍晚,秦静风目光平和,轻声说道:“我没有讨厌过你。” 她应当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因为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可明愿依然觉得心脏的表皮在发麻,那份对情绪的细微感知让她做不到去认同秦静风表面的冷静。 “虽然有时候,我的确会觉得....”不知道想到什么,秦静风低下头,微微一笑。 接着,毫无预兆的,她向前走了几步,站定在明愿面前,俯下.身,潮冷的呼吸与那张冷白面容一同靠近。 这是学姐要接吻标志性的动作,明愿心头一跳,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后退一小步,左右环顾,查看身后有没有别的人在。 看完才想起来,这虽然是户外,但在秦静风自家的院子,没人会突然进来。 那个闪避完全出于下意识的动作,明愿身体一僵,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糟糕了。 果然,秦静风缓缓直起身,眼中是雾一般薄淡的嘲弄:“看吧,是你在讨厌我。” 明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反驳道:“我没有!” 她笨口拙言去解释:“因为我们刚刚从那边走过来,有很多人,这就在外面,我就有点害怕....” 秦静风问道:“害怕被看到吗?” 喉头哽住,明愿说不出话来。 她没法直接承认她就是害怕,没错,不管这是哪里,不管这些人认不认识她,她都不敢暴露她和学姐特殊的关系。她不想被讨论,不想看起来不同,时至今日,也不想成为被关注的焦点,只想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 那就意味着两人的关系一定是不可见天日的。 秦静风垂眸望着她:“喜欢亲女人的嘴,但是不能接受这种喜欢,所以既给不了我确切的答案,也没办法离开我,对不对?” 从她开始说第一个字开始,明愿呼吸变得急促。 她突然想起来,是什么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 是明愿自己想要做账号内容,做出成绩以后害怕被发现,所以变得别扭又小心,还时时自卑发作,折磨自己折磨别人。 而又是明愿被日常中的她吸引,心醉神迷,试图接触,引导着打破了那一层学姐学妹的表层关系。 以及这段时间,明愿为挽回两人关系所做的每一份努力都让现状更糟。 所以她们两人此刻站在这里,被彼此折腾得心力交瘁。 但明愿依然觉得,那不是她原本的意思,于是尝试着让自己压下负面情绪,解释道:“我是喜欢你的,我不害怕被人知道,我只是担心我的父母会不能接受。” “他们很疼爱我,但也是传统的人,我需要时间去慢慢试探他们的意思,这就是唯一的原因。” 她没有说谎,父母那关是她最担心的,她从小到大都没做过太叛逆的事,根本拿不准他们的态度。 明愿不害怕被断生活费或者被赶出家门,但极其害怕父母失望的眼神,这放在噩梦里也是最恐怖的画面。 如果把亲情放在天平的一侧,那么不管另一侧有多么重要,她都一定会选择前者。 “如果我那位姑姑知道你有这个弱点,那你就完了,”秦静风调侃:“她会以这个理由来疯狂威胁你,让你出钱出力,你给再多东西他们也不会满意。” “到最后你的母亲还是会知道这件事,没准她的同事亲友也都会知道,你最害怕的事情就会发生。” 从没想过人能坏成这样,明愿实在后悔:“我来之前不知道他们那么坏,真的对不起。” “这怎么能怪你呢,”秦静风缓慢摇头:“你又没经历过这种事。” “归根结底,这些都是我给你带来的。” 学姐没说责怪她的话,但明愿还是觉得不舒服。 她不想看秦静风这副模样,苍白无力的,虚弱又强忍着难受,还要笑出来的样子。 明愿正要说话,秦静风摆摆手,转身进了屋子,忙碌去了。 第125章 到了饭点,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秦静风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番茄和挂面,还有一小把青菜,可以看出,今天晚上应该吃番茄鸡蛋面。 明愿坐在秦静风给她拿的小马扎上,远远观察着学姐的动作。 她发现,冰箱和冰柜里都有食材,看样子不是特别新鲜了,但品类还挺丰富,有菜有肉,连鸡蛋都有。 按照学姐的说法,这里一年前就没人住,她们这次来得急,根本也没时间去买,那么里面还有菜,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明愿观察了其他地方,发现这种怪异也有所体现。 例如,床铺上还铺着应季的薄被,仿佛主人随时都会躺下休息。屋子里的电源从不关闭,连接冰箱和监控。哪怕没人使用,也续着费用的宽带等等。 秦静风在给一个空荡荡的屋宅里补充日常生活必备品。 就好像野风不在,她也依然会给猫饭碗添上猫粮和水一样。 作为一个格外理智清醒的人,秦静风一向忠于现实,却在这方面自欺欺人,好像从来都没接受这些生命的离开。 从充满生活痕迹的房间中退出,明愿望向门外浓烈的夕阳。 她清楚意识到一件事。 在这件事爆发以前,她都轻视了秦静风的痛苦,过于抬高了自己,自以为那份浅薄的爱可以“疗愈”秦静风,并带她远离枯萎的结局。 可事实是她带来了更大的伤痛,且因为她是学姐少有的,信任的人,这种难过更令人难以接受。 因为若是亲人招惹了秦静风,她自有方法对付,就像对姑姑一家人一样,毫不手软。 可明愿,是以被暗恋者,好朋友,以及爱人的身份,出现在她生命里的。 秦静风做不到对爱也痛下狠手,就只能默默吞下那些令自己不适的情绪,再一点点去消化。 “唉...”明愿叹着气,走出屋子,悄悄站在厨房门前。 厨房里有煤气,但秦静风放着不用,还是用老方法烧锅,把柴火往炉灶里填,燃烧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那晦涩的侧脸。 灶中火渐渐弱了,秦静风抓了一把干柴准备丢进去,却突然发现,夹杂在柴中的,团乱的灰色猫毛。 明愿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转身离开。 只是两碗面,却足足做了半个小时。秦静风说吃饭的时候,天边已彻底擦黑了。 一张木头方桌,两人对向而坐,都在吃面,无人说话。 明愿没太有胃口,加上生病还没好透,更是吃不下去。 勉强吃了几口,她放下筷子,再一次提起已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学姐你要相信我,我没有仗着你对我的喜欢,去干涉你的事情,我只是觉得....” “我只是太自大了,这是我个性的问题,而不是我的初衷,我绝不是为了冒犯你才做这事的。” “我,我要怎么办你才能原谅我,学姐,我很蠢,你知道的,我一直都这样。” 秦静风听着,不作声,一口一口吃完了碗中的所有面,还细致喝完了汤,这才放下空碗,抬头紧盯着她。 半晌,她幽幽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卑微?” 明愿道:“我只是,在道歉。” 秦静风却仿佛没听到,摇摇头,目光放远:“你不该是这样的。” 明愿有些搞不懂了:“什么意思?” “回家吧,”秦静风起身,抓起车钥匙:“我送你。” 天都黑透了,她这个时候要回家,应该是突然做出的决定。 明愿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招惹她不开心,在车上试探了两句,都没得到回答,也没有办法,只好沉默。 晚上路面没什么人,一路高速,车子开了四个小时,回到了明愿家楼下。 秦静风停下车,长久没饮水的嗓音很哑:“我们冷静一下吧。” 很像是电视剧里情侣闹矛盾时会说的一句话,明愿不用问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更何况,窗外是明愿自己的家,而不是秦静风那里,这是更明确的表达。 这两日的消磨,让她对改变秦静风想法不抱希望,于是老老实实下了车,再目送那辆车远去。 在家门口站了会,明愿没选择回去,而是打车去了闺蜜那里。 霓虹城市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晚,在她们离开那个乡村时,外头已安静得像是狗子都睡下了,可四个小时后的城里,依然是灯火通明。 闺蜜是个老夜猫子,也没休息,正在卷头发,做面膜,开门时一身饼干香味,烤箱应该很忙碌。 “我要在你这住一段时间。”明愿开门见山。 “你想住就住呗,”闺蜜放她进来,斜眼观察她:“但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明愿已经尽量克制,可还是看得出面有倦色,心事重重。闺蜜新鲜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明愿一钻进来就开始脱衣服,脱去外面那层脏衣,再往地上一趴,一只白色的卷毛马尔济斯犬哒哒哒跑过来,舔着她的额头。 闺蜜笑道:“你还想瞒我啊?到底啥事快说。难不成你半夜突然找过来就是为了睡觉?别逼我打电话问你爸妈喔。” 明愿知道瞒不住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只好闷闷说道:“失恋了。” 分手是小半年之前的事,她终于体验到了一场迟来的失恋。 闺蜜相信了她的话:“你不是早就失恋了吗?反应也太慢了,到现在才开始难受啊。” 地上铺着地毯,直接躺也舒服。明愿翻了个身,把小狗抱到胸前,一脸郁闷。 看了几眼她的脸色,闺蜜捂嘴道:“哦呦,搞这么认真的。” “喝酒?巧克力?三文鱼?旅游散心?还是你想出国,在下都奉陪。这个季节适合去北欧啊,动心吗?” 明愿盯着天花板:“哪都不想去。” 她忍不住去想,现在的学姐在干什么?应该已经到家了,会喝酒吗?会看着野风的餐盘发呆吗?会因为过去被人所知而痛苦到失眠吗? 明愿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表情,但过了一会,她听见闺蜜放低的嗓音:“真在难受啊,都不像你了....” 滞涩的思维在转动,明愿好像有点明白,坐起身:“不像我?” 闺蜜道:“是啊,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不管失恋啊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你都潇洒得很,一笑而过,没见你因为什么事太有情绪过。” 明愿知道秦静风那句“为什么要这么卑微”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们俩第一次见面,是明愿高中的时候。那几年时间,一直到大学,都是她这辈子最活跃最得意最肆无忌惮的人生阶段,而秦静风对她初印象的建立,也是在那会。 所以,学姐会觉得她是个配得感高,自尊自爱,潇洒任性的人。 在去年那件事之后,两人相处时,秦静风也伪装出了一副温柔,包容,细心,没有棱角,万事顺从的形象。 这当然不是她本来的性格,而是她认为最适配明愿的性格。 而今明愿苦苦求人的姿态,是让秦静风觉得诧异,并认为,两人之间还不算健康的关系,影响到了明愿,让她也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吗? 明愿突然想起那次爬山秦静风说过的话。 “你变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明愿知道自己变了,但很清楚这不是秦静风的原因,而是单纯心性的消磨。她只是发现社会上的事都不如想象中美好,被迫认清现实了而已。 可秦静风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她那个充满责任感的性子,或许会觉得错全在她。 那么按照学姐的思维逻辑和极端性,下一步,也许就是彻底斩断关系来弥补对明愿造成的“伤害”了。 明愿有些坐不住。 闺蜜问道:“他对你很重要吗?” “等下,”明愿不答反问:“我是不是经常做出让你们担心的事?是不是会说很幼稚的话,让你们对我不放心?我从高中到现在是不是有了很大变化?我是不是不够讨人喜欢了?” 闺蜜吓得面膜差点掉了:“你都开始反思自己了?那个男的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我记得你之前也没有多喜欢他吧。” 明明不是她口中的内容,但又很难否认,不然就要坦白,明愿郁闷道:“我都那么大了,不能总是像小孩子一样过得浑浑噩噩。” “没听过一句话吗?越是年纪大越是顽固啊,所以你突然开窍,很奇怪,”闺蜜把小狗提到一边,鬼鬼祟祟道:“你老老实实跟我说,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咱都那么多年朋友,你不说实在不厚道。” 避开她的目光,明愿闭紧嘴。 闺蜜道:“不说我可就自己猜了啊,你来找我,而不是去找叔叔阿姨,说明这事你不敢告诉他们。那就肯定不是花了多少钱,或者被什么人给坑了吧。” 明愿心想我又不是什么败家的二代,摇头:“不是。” 第126章 闺蜜松了口气:“我也觉得不是,钱是最好解决的问题了,要真是缺钱,你不至于是这个状态。” “所以...没有钱,那就是感情喽?” 说完,闺蜜也兀自怀疑:“可是很奇怪啊,我真心觉得,你俩也没那么好吧,你当时不也跟我说过和他的相处很迷茫吗?至于过了小半年还在这唉声叹气?” 明愿急道:“你先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见她这副猴急样,闺蜜有些无语得翻白眼,拍着胸口道:“我真懒得说这么多,换一个角度吧明公主,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这位闺蜜的行事风格比明愿要彪悍多了,那些二代有的小毛病她基本都沾点,但由于非常漂亮,加上家底厚实,所以一直过得很随意快乐。 思考了一会,明愿笃定道:“和你比起来,我就是乖孩子。” 闺蜜推她脑袋:“去。” “虽然你很欠揍,但我承认你说得对,所以知道了吗?不要再怀疑自己的魅力了,我们明公主那么好,谁要是看不上那谁就是眼瞎,哪里轮得到你来伤心啊。” 但凡导致明愿郁闷的人不是秦静风,她都得赞同一下这句话,可她们俩人的关系实在复杂.... “好吧,我尝试解释一下,有一个人,在做蛋糕,”明愿尽量说得清楚明白:“她没有经验,把蛋糕做得很烂,浪费了很多材料,她觉得这件事是一个黑历史,不想被人知道。” “然后呢,这个时候,有另一个人,想和这个人做好朋友,交流一下做蛋糕的经验。” “但是那个人不愿意把自己的拿出来,而另一个人就很着急,不看看蛋糕是什么样子,我们要怎么交谈呢?不管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了是不是?”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坏人,说再不交蛋糕,就要扣那个人的工资。” “另一个人就很担心啊,然后就悄悄......就被骗到了那个人的后厨里,看到了做坏掉的蛋糕。” “那个人发现了,所以就很生气很生气,还哭了。那这种情况下,另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闺蜜一头雾水听完,看明愿表情认真,意识到这不是在说没滋没味小故事,便直接道:“说得真乱,用ab表示吧,a是把蛋糕做失败的人,b是另一个想交朋友的,也就是明愿,继续。” 明愿赶紧否认:“不是明愿!” 闺蜜道:“你少来我有一个朋友系列,继续。” “....”明愿放弃了:“哎呀,我就直说吧。” 明愿把她和秦静风的事简单说说,不过略去了在一起的部分,只调整为比闺蜜要特殊一点的“知音密友”,既有重要性,又不至于显得太亲密。 “这样啊,”闺蜜听完,摸摸她的脸:“你举的例子一点都不好,乖乖,人家都惨成这样了,你能想象的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做不好蛋糕吗?” “可能这就是你们最大的差别吧。” 明愿叹气道:“所以我要怎么办。” 闺蜜并不打算给她挽回的方法,在她看来,这种自尊心脆弱的朋友早晚会出问题,便建议道:“你还能缺朋友吗?再找一个啊。” 这种事怎么可能再找一个,上哪都找不到比秦静风更好的人了!明愿抱着膝盖,往地上一躺,悲伤道:“我感觉我好糟糕,什么事都做不好。” “蛋糕吗?” “...你好烦!” 她闻着厨房传来的饼干香味,心里却泛着苦涩。 学姐在干嘛呢? 少顷,闺蜜突然道:“很奇怪的一件事是,没有人在催着你前进,你最近干嘛这么焦虑?还总是去怀疑自己,难道叔叔阿姨给你压力了吗?” 明愿啊了一声,回味了一遍,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明愿周围的朋友和亲人,的确从来没谁给过她压力,工作不好找那就暂时不找,反正不会缺她钱花,父母那么多朋友,去别人公司挂名一个职位也不是不行。 没人觉得明愿必须优秀,也没人会期待她做出一番“宏图伟业”来。 她的焦虑只来源与秦静风的对比之间。 可她们生活和成长的环境都不同,有差别不是很正常吗?她明愿不是不愿意做的大懒虫,只是走得慢而已。 “没有。”明愿蹙眉,有些后知后觉。 难道她们俩之间的问题,都是她在杞人忧天,自己找的? “还是说你那个账号出什么问题了?”闺蜜还在猜测。 说到底,明愿从没去问过父母的态度,她为什么就会觉得父母一定不愿意?是因为这两年折损的自信心,让她干什么都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吗? 别的不知道,至少换成高中时候的明愿,要是喜欢上学姐,绝对会蹦蹦跳跳回家,告诉父母自己找了一个多么漂亮优秀的女朋友,而不是现在的状态。 闺蜜道:“总不能是和你学姐吵架了吧。” 明愿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纵横的纹路见证了她的成长。她的改变是秦静风不忍见的,但又何尝是她自己所喜欢的? 她不应该总是问别人自己是否讨喜,而是做到先喜欢自己再说。 正思考时,手机响了一声,明愿低头,发现是秦静风的消息。 野风:[可以出来一下吗?] 第75章 裂缝(八) 秦静风是做事妥帖的性子,这个已经不合适见面的时间来找她,而不是等到天亮,那肯定是很紧急。 明愿赶紧应了。 明珠:[好。] 握着手机,明愿心提了起来。 刚刚的分离算是不欢而散,明愿这边还没想好怎么打破目前的僵局,学姐那边却已经再次联系,显然是做了某个决定。 这不禁让她去猜测,那份决定会将两人导向怎样的结果。 紧张情绪如藤蔓般蔓延。 不过,愿意见面总归要比沉闷着好多了。明愿不怕吵*架或撕扯,就怕秦静风当乌龟,缩进壳谁来都不应,那才是无计可施。 安慰着自己,明愿站起身,手攥着衣角,认真道:“等我回来的时候,有件事想跟你说,你要做一下心理准备。” 经过了方才那一番思想斗争,她决定正视问题,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先和闺蜜同步一下情况。 一方面,她需要知道身边亲近之人的态度,闺蜜是个合适的试探角色。另一方面,也需要有人来帮忙梳理当前的状况,仅仅是她自己,的确有些处理不了。 “刚刚怎么不说,”闺蜜嘀咕着,突然,眉峰一挑:“等会,什么叫等你回来?都那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明愿盯着她的眼睛:“我去找学姐。” 闺蜜诧异道:“现在?” 她看了眼手机,摇头道:“你那个公司,有点没人性了啊。” 说公司没人性,而不是说学姐,很是委婉。 本来可以借着这个坡下去,但明愿皱着眉,坚定道:“不是工作上的事。” 不是工作上的事,还能是什么?已是深夜,是有多紧急才需要现在见面?见了面又要说什么呢? 如此说来,明愿最近一直都住在秦静风家里,也和前男友许久没联系,这“失恋”实在牵强,更像是和学姐闹了别扭。 隐藏的暧昧因素让闺蜜重视起来,她眼中的调笑逐渐变了颜色。 仔细看了看明愿的脸,闺蜜提议道:“我开车带你去?” 她这个提议,可不仅仅是为了送明愿一程,而是在确保她安全的同时,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与明愿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答应了:“好。” 这时,手机再次响动。 野风:[你在家吗。] 秦静风应该已经到她家楼下,这问话是出来见面的意思。 看了眼刚钻进卫生间的闺蜜,明愿解释道:[不在,我去闺蜜家里住了,她现在准备去洗脸,等下开车带我回去。] 对面回消息很快。 野风:[这样。] 野风:[那你不要出来,我去找你,到楼下见我一面就好。] 刚想说没关系的,但明愿立刻就想到秦静风那说一不二的性格,以及地址早就她被所知,现在应该已在路上了,只好道:[也行吧。] 和闺蜜解释了一下,明愿摆弄着小小的马尔济斯,苦苦等待。 二十分钟后,秦静风消息再次来到,明愿收拾收拾,下了楼。 此刻已是深更半夜,楼下黑漆漆的,根本没几个人影。大路尽头,某一盏路灯下,停着辆开着路灯的车。秦静风站在旁边,仿佛有所感知,转头望向她。 空气湿冷,飘起了绵绵细雨。 明愿一路跑过去,由于紧张,上气不接下气:“学姐,我有话要说。” 不过是几个小时没见,秦静风好似透支了什么。她嘴唇苍白,背靠车门,静静看着人,眼底格外疲惫,折腾了一天失去形状的碎发遮在眼前,像是戏台落幕的幕帘。 自从那个电话开始,她就陷入了过度的惊吓中,和姑姑对线,照顾生病的明愿,又来回开了那么久的车,硬熬两天,看着也像是撑不住了。 第127章 明愿打算长话短说。 她已经想好了,首先,需要珍重道歉。 “我要向你说对不起,我知道我前段时间的想法很自私。”明愿紧张得牙齿碰嘴唇:“既享受于和你在一起的刺激,又不想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是我的错,对不起。” 知道和说出口是两码事,承认错误就像是低头让人拿刀割,她也忍不住委屈起来,但还是绷住情绪,逼自己说完。 “我没给你一个交代,还随意对待你,都是因为害怕让父母看到我选择这条路会失望。” “我只考虑了我自己的感受,这样苟缩着对谁都不尊重,我认识到了错误,就会改的。” 一句话挤着一句话说,明愿生怕自己慢了,就会让话语缺失说服力。 在郑重道完歉之后,她该做的,是给与承诺。 “最多一个月。”明愿喘息着,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月内,我会想办法与我妈妈说,努力争取我们的未来。” “你要是不信可以拿手机出来录音,然后,我要是没做到,你直接拿这个录音直接去找我妈都行!” 她这么说完,才意识到,这种行为和她姑姑会做的事有什么区别,秦静风肯定很排斥,便不再提了。 错误需要一条条梳理,讲完了这部分,另一件就是引爆她们的导火索。 “还有去了你姑姑家这件事,”明愿低下头:“是我犯蠢了,没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去替你处理,差点惹出了大麻烦,害你担心。” “我不知道怎么弥补你,所以,我把处置我的权力交给你,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你看这样行吗?” 这就是明愿在收到见面信息后的短短时间内整理出来的方法,对于一向没什么计划,随遇而安,不喜强求的她,已是很大程度的进步。 她自己觉得面面俱到,小心翼翼抬眸望着人。 细雨濡湿了秦静风的长发,海藻般的黑黏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夜的沉默压下来。 玉像化作的女人垂着视线,平淡道:“我不是一个擅长说再见的人。” 不太对劲的开场词让明愿一愣,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然而,与想象中不同的是,秦静风居然俯下.身,主动贴近了她。 那近在咫尺,饱满清晰的嘴唇,哪是明愿可以拒绝的。 她以为这是求和的信号,也害怕是秦家小院里那一幕的复刻,便想都没想,直接要亲上去。 谁知,秦静风躲了下,轻笑:“亲吻是恋人的特权。” 眼盯着那两片唇,明愿迷糊道:“我喜欢你。” 秦静风望进她眼眸深处,而后,闭上了眼:“我接受。” 她直起身:“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明愿追答:“情侣!” “嗯。”秦静风点点头:“要先有实质性关系,然后才能准确切实地斩断它。” 明愿脸上尚未凝出的笑容瞬间消失。 “啊?” “我们分手吧。”秦静风说。 深夜极冷,寒风直往衣领袖口钻,明愿的身体有些麻痹。 她原本有些发抖,却在听完这句话的瞬间关闭了五感,耳边响起一声警告般的长嗡鸣,而后归于沉寂。 许久之后,愤怒在她的面上破土发芽。 “不是,”明愿道:“你什么毛病啊!秦静风!你干嘛这样啊!” 像是被什么赶着似的,秦静风不打算解释,转身就要进车子。 这动作让明愿火起,急忙抓住她的袖子:“不许走,你说清楚了吗你就要走?这大半夜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耍我一下?”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秦静风可能会生气,会原谅,会谴责,会哭泣,都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分手。 明明年前刚经历过一次,明愿好像是人生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似的,还是从学姐的口中说出来,陌生极了。 不知道是话语和手哪个起了作用,秦静风停下脚步,一手搭在车门上,背对着她。 “不是耍你,只是我需要给我们之间的关系一个定义,这样才好把定义抹除。否则不明不白的身份,也难以不明不白的结束。” 两人之前谁都没告白过,根本称不上恋人,何谈分手?这样想断都不能断干净。所以需要先承认关系的存在,然后再去否认,才更彻底。 “噢我知道了,反正你就是想结束喽。”也顾不上这是深更半夜了,明愿控制不住音量:“可凭什么啊。” “我犯的错误有那么严重吗?至于要分手吗?我们不能谈一谈吗?” “你,”明愿又急又气,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别冲动,你看我们,我们现在站在一起,不是为了交流吗?” 秦静风依然背对着她。 明愿上火了,抓住她肩膀,把高自己好些的女人掰过来,与她正对面:“你说话啊!” 她这才发觉学姐的身体很薄,其实没什么力气。 秦静风靠着车门,垂眸道:“我要说的话早就说完了。”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她又变成缩回壳里的乌龟,明愿简直束手无策,满心都是无力感。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明愿胸膛剧烈起伏,也是没了办法,恶向胆边生,严肃道:“你走一个试试!明天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秦静风眼中的神色终于有了微微的波动。 突然,她迅速抬头,看向楼上的某个位置。 她们方才对话的声音不小,应当是吸引了一些看热闹的,秦静风转身拉开车门,先将明愿塞进副驾,自己转去主驾,再把车开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停下熄火。 这一番动作,让明愿冷静了一点,故意不看人,目视前方,口中道:“无论我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都应该齐心协力想着去解决,而不是直接逃避,不是吗?” 这就是她的理念,她们两人之间怎么别扭都行,哪怕互相对骂都可以,但她实在不想看到一个只会回避问题的秦静风。 并且,刚刚冲动之下被她忽略的小点,在此刻也显露出来。 秦静风怎么可以放弃得那么快呢? 明愿梗着喉咙,道:“如果你真喜欢我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不去尝试修复,而是说那么难听的话,直接将两人可能的未来掐死,秦静风看起来是真的喜欢她,但也是真的莫名残忍。 秦静风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滑下来。良久,她说道:“如果不能轻易放下,就不可能喜欢那么长时间。” 她的喜欢持续太久,若是真时时刻刻绷紧着,早就断了。恰恰是因为太渴望,又遥不可及,才导致她痛苦之下,无数次去说服自己不要执着,习惯“不得到”的时间比得到要多得多。 与其说是分手,不如说是回到之前的生活。 明愿抽了口气,咬紧牙关:“那你一定要放弃我了?” 秦静风道:“我放弃的是这段关系。” 明愿迅速看向她,讽刺道:“什么意思,你可别跟我说,今天之后,我们还当朋友吧。” 秦静风眼睫抖了下,目光也转过来,清透冷漠。 那表情仿佛在说,不可以吗? “不可能的!”明愿厉声道:“学姐,你怎么会那么天真,我们的关系变了,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你再怎么往后退,都改变不了我们亲过嘴,谈过恋爱的事实,就算只有一秒钟!” 她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种话,也后悔着。这就是现实啊,但凡她早一点认清,就知道从第一次接吻开始,两人就回不到从前了。 那她为何还要去担心这已发生的事?应该早点去面对啊。 是她先开始回避,才引发这一系列的问题,把局面逼成现在这样的。 秦静风道:“我很荣幸拥有这段记忆。” 像是被五指山摁住了,明愿动弹不得,苦苦挣扎,无处下手。 她用力呼吸,让自己冷静,尽量平缓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和我说。” 能让秦静风坚定走向末路的因素,总觉得不止姑姑,因为学姐会反抗,而不是认命。 那些早年间就在她生命的大火里消失的家人,或许会有更严重的问题。 但不管多坏的人,都早早死去了,还能给她带来怎样的影响? 仿佛洞察了明愿的思考和猜测,秦静风叫了她的名字:“明愿。” 她没说后面的话,但明愿已经懂了:“哦哦,让我尊重你的想法是吧,我知道啊,我记住你的话了,可你一点也不尊重我啊。” 她深呼吸,别开脸,努力不让情绪支配自己去说难听的话,可一想到方才秦静风那个眼神,就再也控制不住脾气。她道:“我们现在闹成这样,你觉得你就没问题吗?” 似乎被她少有的强势逼退,秦静风挪开视线:“恰恰是知道,所以觉得不可调和。” 明愿道:“我的要求为难到你了?” 第128章 “可是,难道恋人之间不应该坦诚相对吗?” “我们谈恋爱的事情,我瞒着我父母,瞒着我闺蜜,但我这边的事,我从来都没瞒过你。” “我什么都和你说,所以你知道我的喜好,我家和我老家在哪,我家里一共几口人你都清清楚楚。” “我可以扪心自问说我对你的坦白不留余地了,那你呢?” 秦静风道:“亲眼所见,不比诉说要真实?” 那姑姑姑父与表弟狰狞的嘴脸,那小院里泛着光的水井,长桌上的遗照,的确都是秦静风的过去,但明愿不满意:“不止!” “真正牵动你情绪的那些事,我不配知道吗?” 这些是让秦静风变得困苦的部分,但绝不是让她颓落至此的原因。 “我明白,你过去的经历不够好,但正因如此,更需要有人去帮你分担啊。”明愿恳切道:“还是你觉得,没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很丢人?” “那不是你的错,一个人做不好蛋糕....不....”她修改自己的示例。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你能从那种环境里挣扎出来,不被影响,还能有现在的事业,这反倒证明了你的能力。你这么好,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真正想问的是:你这么好,为什么要执意离开我? 思来想去找不到原因,明愿只能忤逆本性,往悲观的方向考虑:“你不信任我吗?” “不相信我可以替你分担,因为我是只能给你惹麻烦的人。” 听出她话语间的失落,秦静风动了动喉咙,低声道:“你不必为我分担任何事。这与信任无关。” “可我心里很不安啊,万一你又....”明愿说不下去。 她以掌根搓了下额头,无可奈何。 这车内都是秦静风身上的气味,让她很舒服,紧绷的情绪有所放松,话语也柔下来:“我难道不会担心你吗?” 去年吃烤肉的那个时间,按照秦静风的说法,应该是在姥姥和野风都去世以后,或许这份亲人的离去才是关键性因素,也说不定。 正当她琢磨时,秦静风道:“我说过,我不擅长说再见。所以这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这是在变相安慰明愿,她暂时不会再走极端。 后脑勺往座椅上撞,明愿发出压抑的呻.吟:“唉,我想听得不是这个。” 她像是被关在自己身体里了,什么都看不见,也找不到出路。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影和无边无际的黑暗,也是压在她心头的一部分,她浑身胶裹,呼吸急促,却没有氧气进入肺里。 在心里找了无数个理由,她晃了晃手,干脆瞎猜道:“你害怕我就这么弯了,我妈妈会责怪你吗?” 沙发上捂着脸落泪的秦静风成了明愿心里不可磨灭的部分,她始终无法忘记那一幕,那指缝溢出的泪,由于恐慌而无法闭合的口唇。 秦静风道:“我不该害怕吗?” 明愿道:“那你亲我的时候没觉得不能给我妈交代吗?” 果然不经历一些事,就不会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明愿了解到,原来她也可以这样咄咄逼人,且对面的人,甚至她原本打算好好爱护的学姐。 再次避开她的目光,秦静风道:“所以及时止损。” “你好过分啊秦静风。”明愿喃喃道:“我不值得你努力争取一次吗?” 眉头微微蹙起,秦静风抬手握住方向盘,手背浮起了青筋。 片刻,她松开手,打开车窗,任由风雨飘进来:“就算现在不分手,我们之间也不会长久。” 明愿道:“你又从哪里得到这个结论的?” “一段情感经历的初始,都是美好的,但到后面,都一样。”秦静风描述着,仿佛亲眼所见:“热情耗尽,开始相看两厌,回避问题,到最后拖得两人都心累。” 听前面的部分,明愿还没反应,可听到后面,虽然觉得秦静风可能没那个意思,但她还是觉得意有所指,认为这是在说她对前男友的回避和拖延,便急道:“秦静风你倒打一耙,我什么时候逃避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明愿忽然发觉,她用了一个很笨的方法处理和前男友的关系,还是当着秦静风的面,这简直给她的恋爱态度打了个不好的样,让人误会也正常。 “我说了很多遍,我逃避的是这个社会对我们的评价,但我对你向来都是敞开的,你听不懂吗?” “你对我而言是不同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哭着说出来,明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真心了。 夹杂着雨丝的冷风悄无声息地划入车中,沉闷的雷声隐过。秦静风望着雨幕,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明愿以为她又要逃避不谈了。 谁知,她说道:“我介意你交过男朋友。” 她转过头,小巧的脸颊和标准的五官,像是漫画里的成女角色。明愿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份惊艳像是一个美好的开始,接着刺破旧时光,在接近十年后的今天,给了她一记大大的巴掌。 由于潜意识觉得过于荒谬,明愿的第一反应是笑。 她哑巴了一会,说道:“你很清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秦静风道:“我怎么知道。” 在明愿心中肆虐了一晚上的怒火被瞬间浇熄,只剩下一片灰烬。她淡淡道:“那怪我吗?” “以前我高中的时候,没尝试过接触你吗?” “我像个舔狗一样天天跟在你后面,你还对我爱理不理的,只要我不联系你,你就觉得不会主动来找我,你要我怎么理解?” “我还能找出比'朋友'更适合我们的词语吗?” 明愿看向她,目光带着冷静后的审视:“你那个时候很难吧,天天打工,缺钱用,还要被你家里人威胁,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 “你远离我的选择,证明是你在恶意揣测我。” “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的家庭情况就去排斥你,那就是你在预设我是一个嫌贫爱富,捧高踩低的人,所以你才不敢接受我的好,和我成为朋友。” “那我就不明白了,”明愿冷笑着:“既然在你眼里,我那个时候那么差劲,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大学的时候你不愿意和我发展,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结果我听家里人的话和他们推荐的人接触,这一时间的迷路就变成我的污点了。” “搞了半天,你认为我不是被时间改变的,而是被男人,是吗?” “我承认我是变了,但是学姐,你,”明愿冷笑道:“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一样的不愿给出信任,拒绝一切靠近,轻易就放弃。 这样的喜欢没有价值。 良好的家教导致明愿从来都不会说脏话,她只是道:“你滚吧,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明愿以为自己不在意,可推开车门的时候,眼泪就立刻冒出来。 她就当那是雨,迅速擦掉,按耐不住心中带着憎恨的恶意,回头说道:“秦静风,你活该孤独。” 第76章 剖心(一) 浑浑噩噩回到家,迎上闺蜜探究的眼神,明愿无心回复,呈大字型躺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一场耗尽心力的争吵,掏空了肺腑里那点零零碎碎的东西,好的,坏的,全抛出去。神经和情绪都紧张到麻木,直到最后绷断,空洞的胸腔中回荡着断裂的清脆声响。 她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没有。 从前,她以为“一方在筹谋未来,一方在考虑分手”这句话只是一个段子,却原来如此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 可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这样了。 干涩是一种感觉,也是一张网,缠住她的关节和心脏。 刺眼灯光让她的视野边缘泛白,闺蜜的脸闯入其中,居高临下望着她,眼里有担心:“你还好吧,被雨淋傻了?” 闺蜜心情有点复杂。 如果说,方才的惊鸿一念,只是对明愿和学姐关系的猜测,那现在看到明愿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说明那个猜测不用问也差不多是真了。 她的状态太差,闺蜜知道现在不是谈话询问的好时间。她压下疑虑,抱着狗盘腿坐在明愿身边,说些有的没的。 “其实...失恋也没什么,这世上男人女人那么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下,对吧。” “你要是想的话,我直接帮你发个帖子,我朋友圈里什么优质货色没有,你这样的小朋友只要一出现就会被哄抢的。知道吗?” 闺蜜有不少恋爱经验,但那都是玩玩就算的,根本不怎么走心,也就无法共情真正的失恋是什么感受,安慰就显得干干巴巴。 想来想去,她只能拿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套。 看明愿半死不活的反应,应该是没用。 不过,再怎么难以共情,闺蜜也做不到看明愿失落成这副潮湿小狗的样子,担忧叫道:“明愿。” 第129章 她再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秦静风问问情况。 本来,她不太想掺和别人感情的事,毕竟连当事人都不一定说得清楚。可她心里难免有点气,不明白秦静风那边干了什么,才导致明愿一身灰败,好似伤透了心。 “我没事。”明愿嗓音低哑,眼神放空:“你去休息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闺蜜嘶了声:“在这睡?” “嗯,”明愿翻了个身,背对她:“好困。” 她不是在搪塞闺蜜,而是真心觉得困。本就是病体未愈,又在情绪上大起大落,元气耗尽,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看她真要睡着,闺蜜本不太赞同。不过她家地毯很柔软,且地暖一直开着,家里来朋友多的时候,睡在地上也是常事。就算催明愿,大概她也是没力气动了。 念及此,闺蜜不再劝慰。 明愿沉入昏黑的梦中。 梦中飘着细雨,远处有一盏路灯,灯下站着一个人。 明愿本能感受到危险,拼命转身往外跑,却怎样都跑不出那场雨,以及那盏灯。 她喘着粗气醒来,大脑眩晕,身上被地暖烤得出了一身汗。屋里关了灯,黑暗中,马尔济斯犬窝在她手边,正用湿漉漉的舌头啪嗒啪嗒舔着她手背。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温度没上来,明愿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坐起身,空调被从身上滑落,应该是闺蜜给她盖的。 掀开被子,摸索着找到手机,按亮,刺眼的光让明愿很不适应,眯着眼看,凌晨四点多。 喉咙渴得干痛,明愿扶着沙发起来,以手电筒的光指引,找到厨房,接了杯水喝,接着又走到卫生间,打开灯,对着镜子看疲惫的自己。 简直像变了个人。 她揪起衣领闻了闻,都是雨水的味道。 还有一点那个女人的气味。 明愿脱掉衣服,随手扔进垃圾桶,进入浴室,洗了个澡。 把自己上上下下折腾干净,她觉得好一些了,躺在沙发上,点进秦静风的对话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就是那四十多秒的通话记录,让她们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的点。 分开时的那句话有点过于残忍,哪怕经历了那样的争吵,明愿还是觉得不太舒服,但只要后悔的情绪稍一产生,秦静风拿前男友说事的脸就会出现,那点后悔消失不见,变成冷硬的恨。 不知道秦静风有没有把她拉黑。 要试试吗? 琢磨了半天,还是别了,不要让那个人抓到把柄。 明愿打开短视频社交平台,反复观看之前的视频,那些美好连作为亲历者的她都觉得恍眼。如果她是观众,看到两人分手的消息,都得可惜的敲下一句话:不要be,看看你们有多喜欢对方啊! 果然不能自欺欺人,只在视频里展现美好的片面,就代表着只展示虚假的全面。 她想起曾经两人商量的人设,学姐哪里破碎,根本就是锋利的刀子,划谁谁疼。至于她,也根本不是“人间春日”,而是张开獠牙的凶兽。 最新视频下方,不少人都在求更新,不明白最爱看的“小情侣”怎么销声匿迹了。 明愿在考虑要不要注销账号,但无论结果如何,每一个视频都真实付出了心血,不该以她们的失误而就此消失。 还是留下吧。 把手机扣在胸前,明愿深呼吸着。 她逼自己不要想学姐的事,可争吵就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前,连两人对话的语气都还深深留在脑海,要怎么才能不想起来呢? 让自己忙起来吧。 明愿起身,把马尔济斯抱进浴室,又洗又吹,折腾了俩小时,好不容易,天亮了。 她暂时在闺蜜家住下,照常投入生活。白天去上班,完成公司派遣的任务,不去关注某个完全不来公司,也见不到面的女人。下了班就和朋友和闺蜜厮混,一场场辗转,喝酒,玩牌,闹到深更半夜才结伴回家。 这样的生活很有效果,她根本没时间想起秦静风,那注定的苦痛也无法追杀来将她啃咬。 但每一种药都是有时效性的,用多了,有耐药性,也就没用了。 又一次在与朋友们的酒局上喝到晚上十一点,明愿突然感觉一阵恶心,去卫生间吐了后,看到镜子里茫然的脸,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冲击耳膜,眼泪毫无预兆流下来。 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她想和秦静风窝在那个温馨的家里看电影,读书,或者一起做饭,做饼干面包。亦或者什么都不干,在被窝里躺着,听那个女人说起公司有趣的八卦,那些股东都是什么嘴脸,这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小事。 可真实的情况是,秦静风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来过公司了。 明愿很想念她。 就像无法抑制呕吐欲望一样强烈的思念。 但她无从诉说,因为学姐不再是她的学姐。 次日,朋友们又有约,明愿拒绝了,和闺蜜两人找家安静的店吃日料,清空着充满垃圾的大脑。 “好点了吗?这两天。”闺蜜夹了块刺身,正沾芥末,眼神将人打量。 “嗯,好多了。”明愿睁眼说瞎话。 她吃着无味的食物,掀掀眼皮,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啊。” 闺蜜道:“现在能说了?” 天知道她这两个星期忍得有多辛苦,就担心问询会揭开明愿的伤疤,愣是提都不敢提。 如今,这孩子愿意主动说,应该是多少走出来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明愿耸耸肩。 闺蜜道:“亲口说出来。” 明愿一字一句说:“我俩在一起,然后分手了,就这样。” 尽管早就猜到,可得到了这多年好友的亲口承认,还是一种难言的震撼。 闺蜜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她,牙齿叼着筷子,好一会,才道:“那以后怎么打算。” 明愿道:“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嗯?” “对于我,和秦静风恋爱这个事。” 闺蜜挪开视线,手撑着下巴,看起来很难发言。 片刻,她慢慢道:“有一种小孩,平时基本不生病,但只要一病,那就是大病。” “你就是这样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赞同也不反对的中性态度,超出明愿的想象了,她莫名松了口气:“谢谢夸奖。” 闺蜜道:“我能说什么,这是你的选择。” “直说吧。” “都分手了,算了。” “你不赞成吗?” “你谈恋爱,本质上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闺蜜目光变得怀疑:“以前没看出你有这个倾向啊,是不是秦静风她...用了什么手段?” 她本想用“勾引”,甚至更难听的一些词,但不确定眼前人是否对学姐余情未了,所以还是含蓄了些。 明愿脸颊肉拧了几下,露出一个奇怪表情:“你这样认为?” 她现在回想,那时的秦静风不可能对明愿的小心思未曾察觉。 那个女人知道自己漂亮,有魅力,她对明愿更是毫无吝啬得发散这些。明愿绝不认为自己是受害者,相反自愿沉浸其中,哪怕再来一次也愿意,但秦静风也无辜不到哪里去。 她深知一切,依然在刻意引导这样的事发生。 如果说爱诞生是自己有罪,那欲呢? “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小多了。”明愿庆幸道。 闺蜜摇摇头:“明公主,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说不准呢,没准这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 说白了,她还是觉得这只是明愿图个新鲜的尝试,不代表她以后就一定要走这条路,那么,也不用过于追究,反正到了年纪就会自动回来了。 听到好友发表这样的言论,明愿心里有点不舒服:“我给人的感觉就是不靠谱吗?” 闺蜜道:“不要擅自把别人的话理解出奇怪意思后,还要强行按到别人头上。” “你要是跟别的朋友你有女朋友,他们*肯定欢天喜地说你真勇敢,祝你幸福。” “但我不行,我跟你一起长大,咱俩亲如姐妹,我就要慎重发表我的意见。” “我必须要为你的以后考虑,你自己想想这条路好不好走。” “退一万步说,哪怕我不在意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但单论喜欢的对象是秦静风这件事,依然值得讨论一下吧。” “但,”明愿低声道:“会有这种,对吧。” 她直接忽略了后面一连串的话,只盯着第一句,摸摸自己的脸,自顾自说着:“我就长着一张不被人信任的脸。” “....”闺蜜还以为这两周让她好些了,没想到变得更严重。她有些无奈,顺着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的信任度和脸无关。” 明愿丧气道:“那你就是说我平时做事也不靠谱呗。” 没等闺蜜发话,她学着闺蜜的腔调,怪里怪气重复道:“不要擅自把别人的话理解....” 第130章 闺蜜道:“明愿,你给我老实点。” 明愿做了个鬼脸,握住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吃乌冬面。 须臾,闺蜜问道:“叔叔阿姨不知道吧。” 谈到了问题的关键点,明愿叹气:“嗯。” “你敢说吗?” “本来是敢的。” 那次见面前,她的确攒出了坦白的勇气,但全被一场雨给淋没了。 “学姐她是不是....”闺蜜回忆着:“家里条件不太好。” 明愿筷子一顿,脑中涌出的回忆让她有些不自然:“那是以前了。” 直到今日,那姑姑一家人的嘴脸还让她有些阴影。 闺蜜道:“就是说她的家人,好像从没听说过。” “很多不在了。”明愿戳着面。 “唉。”闺蜜道:“那么多年,也是可怜。” 明愿皱了皱眉。 秦静风大概是不喜欢听到这种话的。那么要强的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她自己就会处理好所有事。 “所以,没有家人,就代表着她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是不需要谁来同意的,自己就可以拍板。”闺蜜指向她:“你不一样。” “你这边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而且你有很多退路,还是不稳定的小孩心性。我要是你学姐,我会很没安全感。” 明愿一怔。 “你好,”闺蜜叫住路过的服务员:“加一份乌龙茶。” 耳边的声音逐渐远去,明愿在脑中重复着闺蜜的话。 突然,她想起之前的一段对话。 日常相处时,她叫了学姐的全名,引来学姐不对的反应。明愿觉得有趣,追问那是一种什么感受,还说自己被叫名字的话会觉得幸福缱绻。 而她们吵架那天,明愿全程都叫着她的名字。 秦静风,秦静风。 你活该孤独。 不管那时是怎样的感受,从此以后她回想起来,大概都不再是甜蜜。 第77章 剖心(二) 每当回忆结尾那句震耳欲聋的话迫使明愿难受时,她就会逼自己重复去想秦静风在车内说话的表情和语气,这很好的中和了想念,以及主动再次联系的冲动,让她的生活恢复到与秦静风相熟之前。 她约束自己,可不要变成廉价的“恋爱脑”,自尊被人扔进土里还得去拍拍捡起来,这不是她的性格。 凭什么只有她觉得难受?只有她明愿长良心了? 秦静风终于把她这个麻烦甩掉了,不知道有多开心呢,才不会像她一样天天在这内耗又忧郁。 那个残酷冷漠的女人。 把心里的委屈和恨意都注入指尖,明愿把键盘砸得啪啪作响。 身后的同事一踢桌子,人被滑轮椅子带到她身边:“咋了这是,那么凶。” 明愿抽了口气,咬牙道:“没啊。” “好吧,”同事按了下圆珠笔:“今晚别先走,秦总监要请吃饭。” 打键盘的手一停,明愿诧异低声:“她还有这心情?” 她的声音很小,同事没听清,探头问道:“什么呀,怎么了?” “没。”明愿摇头。 “哦哦。”同事解释道:“今天不是六一儿童节嘛,每年秦总监都会在儿童节请客,这已经是既定的规则了。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是新来的。” “可别走啊,总监出手很阔绰的,不吃白不吃。” 秦静风居然还有这个习惯。 明愿揉着棱角分明的回车键,心里那点不爽压下去些。 她还以为秦静风那么有闲心,出了那种事后,还能厚脸皮到去请客,原来是往年就有的习惯。 那这么说的话,今年情况很复杂,这个饭能不能吃成还是个问题。 明愿道:“这段时间都没看见秦总监,你确定我们今天还能吃上饭?” 同事笃定道:“百分百确定,有一年总监胳膊伤了,吊着绷带,都过来和我们吃了,风雨不动的,而且她许久不来公司也是常态啦,习惯就好。” 一个词夺走了明愿的注意力。 胳膊伤了? 明愿不记得听她讲过。 “什么时候的事啊。” 同事一愣:“你指什么?” 明愿捏捏小臂:“受伤。” 圆珠笔抵着下巴,同事沉吟道:“就是去年吧,具体怎么伤得不知道,但那段时间秦总监状态好像都挺差的。” 明愿哦了声。 去年的儿童节,明愿还没和她熟起来。不过,根据目前得到的拼图信息,多少能猜到原因。 同事伸手勾她的肩膀:“说是请客吃饭,其实多少也会了解一下工作进程的,只不过氛围上比开会要轻松些,你不用紧张,应该没你什么事。” “知道啦。” 下班后,小组的人一起拼了车,先一步去提前约好的酒店。 聚餐地点在一处辉煌的包间里,要先穿过一处宽阔的大厅才能到。这里消费应该不低,同事们都见怪不怪,熟络围着桌子坐下来,开始各聊各的,只有组长死盯着手机,和赶来的服务员交流。 明愿最近赶了不少场,对聚餐实在没兴趣,反倒觉得不舒服,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她没有选择离开,而是依然坐在这包间里。 目光滑向门的位置,明愿指尖扣着桌面,哼了声。 依她来看,秦静风这胆小鬼今天是不会来的。 在桌边坐了十来分钟,服务员开始上菜。 前餐都是凉菜,明愿没什么胃口,吃这些正好,不过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左看看右看看,瞧见红酒,眼睛亮了亮。 她迫不及待给酒开瓶,倒了半杯,再倒入雪碧,而后一口酒,一口凉菜地吃。 饭桌上聊得越来越火热,但主位上的人依旧没来,大家好像都习惯这样的场景,兀自吃了起来。 明愿盯着桌面,数着上来的菜。 鸡,鸭,猪,牛。 又是牛。 第三盘关于牛肉的菜上来时,一直顶着手机的组长忽而跳起来,走向门边:“总监来了。” 门一开,姗姗来迟的秦静风走进来,一袭深色大衣,深沉漂亮,肤色雪白。她冲众人抱歉笑笑:“大家不用客气,直接吃吧。” 包间内小小得热闹了一下,都在调侃总监贵人多忘事。明愿面无表情,是唯一一个抬头看了一眼后,就立刻低下头的,格格不入。 她握住酒杯,感受到冰块隔着杯壁在融化,余光里,那个女人绕过半个桌子,坐进了空位中。 那短暂的一眼里,她发现秦静风瘦了一些,本就线条清晰的侧脸,更像是一笔画作的,多了些利落的折线。 “总监今年来得算早的,我记得有一年是吃到一半才来的吧。” “工作忙啦,大家都能理解。上头那帮人天天盯着我们秦总还有我们部门,甚至我们小组,一群红眼怪。” “你小点声啦。” “今年辛苦了,总监,我敬你一杯。” 秦静风道:“是我要敬大家一杯,今年你们的工作都做得不错,让我跟薛总叫板的腰杆都更硬了,下半年也要继续加油。” “包的包的。” 集体性的举杯,明愿没法敷衍。她象征性随着众人一同站起来,喝了酒,眼睛却一直没往那边瞅。 重新落座后,她更是埋头吃菜,一句话也不说。 一想到和那个人共处在一个环境里,就觉得仿佛回到了那窒闷的车内,让明愿心起暗火。 虽然理性上,她知道那时秦静风说的话,大概只是为了拉开距离而故意找的理由,并非是她真正的想法。 不然没法解释她们刚开始的亲密。如果秦静风真的介意,早就该表现出这份介意了,但她没有。 只是,她太知道怎么让明愿生气了,所以只用一句话,就能精准踩雷,把对话结束在想要结束的地方。 她的目的达到了,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做,明愿都咽不下这口气。 右手边的同事关注到她的状态,问道:“你怎么不说说话呀,只在这埋头吃饭,土拨鼠吗?” 好巧不巧,她说话时,恰好在一个安静的空挡内,导致不少人看了过来。 “....我最近真是喝太多了,难受死了,”明愿趁机打开话匣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是不是浮肿很厉害?” 局内很快又热起,没人再关注她们。同事掐掐她手感格外好的脸:“好像是有点,但不影响,多么可爱啊。”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喝,请为我作见证。” “一般这么说那就是很快还会再喝的意思呢。” 和同事聊了几句,明愿觉得轻松多了。 忽然,她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不看也知道那目光来自于谁,毫不客气回望过去,正与秦静风对视。 女人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眸中的神色格外晦涩。 她好像没怎么吃饭,面前的盘子里只放着几片花甲壳。 第131章 明愿盯着她,不愿意主动移开视线,且有种越盯越勇的架势。 最终,还是秦静风先挪开了目光。 她又坐了会,便选择离开。 明愿咬紧牙关,重低下头。 饭局进行到大半了,肚子吃饱,就想玩些别的。一堆人出门找乐子,酒店里配备了不少娱乐设施,保龄球区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吆喝着招人过去一起玩耍。 明愿摸着肚皮,感觉有点撑,便和他们一起玩,就当消食。 人太多,能摸到球的机会少,她玩了一次,眼看着排队遥遥无期,便转身去寻找别的设施。 突然,她看到秦静风与别的部门总监从门口并肩走过。 明愿道:“原来没回去啊。” 部门总监凑在一起无非是那些事,她不感兴趣,但忍不住跟上去看看。 那两人来到一处安静的走廊尽头,对着大片的彩窗,正在谈话,应该是在商量公司的事。 说着说着,旁边的男人点起烟,两人之间浮起白雾。 明愿皱起眉,仿佛已经闻到了那难闻的烟味。 她知道秦静风是很讨厌这个味道的,按照她的性格,会立刻叫停才对。 可出乎意料的是,秦静风什么都没说。 女人露出来的侧脸无知无觉,垂着眼,竟是在发呆,反应也慢,说一句停一句,像是敷衍。 “搞什么。”明愿低声道:“迟钝成这样了。” 大概又熬到很晚不去休息,还没好好吃饭,否则也不会瘦到那么明显。 明愿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 她转过身,大踏步走向方才的娱乐区域,找了个地方玩起来。 不管秦静风变成什么样都和她没关系,她才不会管那个人的死活! 心里燃着要玩的念头,可对着篮球机投了半天,一个都没中,大大的红色的零印在明愿眼睛里。 她看了眼时间,突然觉得没意思,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留在这。 和组长说了一声,她打算回闺蜜家。 走回包间拿包,明愿正检查有没有忘记的东西时,在自己的餐盘边发现了解酒的糖果。 她转头看别人的桌上,并没有。 拿起糖果,明愿嘀咕:“总搞这些没用的。” 这时,有人走到了门边:“你要回去了吗?” “我要....”还以为是同事,明愿下意识回答,一抬头,才发现是秦静风。 “回不回去关你什么事。”明愿改口。 秦静风平静望着她:“我可以开车送你。” 第78章 剖心(三) 明明是她先主动说伤人的话,还弄出了刚确定在一起就分手的,匪夷所思的烂事,一副信誓旦旦,要彻底断绝关系的样子,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呢? 两个星期过去了,觉得无法忘怀,又来示好吗? 明愿心里一阵阵暗火在烧,同时觉得荒谬不已,可笑至极。 她偏过头,笑了笑,再冷着视线转过来:“不用了。” 把解酒糖果扔回桌面,明愿一把拿起包,快步走向门外,与秦静风擦肩而过。 像是要赶路,她步履匆匆,一步不停,直到出了酒店,才解脱似的住脚。 做得好啊明愿。她在心里夸赞自己。没有被那个女人廉价的付出感动,你做得真好! 可庆幸与解气的心绪中,也不可避免夹杂一丝失落。 如果没有那些破事在前,她们一定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和周末。 现在一切都毁了。 “你要回去了吗?”旁边有人问。 “还来....”明愿有些不耐,以为是秦静风追了出来,转头一看,才发现是同事,正裹着外套,向她挑眉:“那么早?” “差不多就要回去了,”明愿换了副表情,掏出手机:“拼车吗?” 同事道:“不用,我们还要去附近逛逛。” 明愿这才发现她们是几个人一起的。 那些人依次和她打了个招呼,便沿着马路说说笑笑着走远,大概是要赶下一场了。 明天不上班,明愿在想要不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可想来想去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玩的。 这繁华忙碌的大城市里,竟然找不到一丝令她感兴趣的乐子。 正思虑间,一辆车停在她面前。车窗下降,露出一张明艳的脸:“美女,上车。” “....”明愿哭笑不得:“你怎么来了。” 闺蜜按了下喇叭:“喝酒了吧,我不来你是想打车回去?” 明愿道:“那总不能开车吧,我没喝酒也开不了啊。” 她绕到侧面上了副驾,这熟悉的动作让她霎那间想到了秦静风,她上学姐的车也是同样的流程,只不过学姐这看起来正经的女人不会降下车窗跟她调戏一句美女。 “上班辛苦了,跟你姐姐我来,带你去好玩的地方。”闺蜜踩下油门。 酒店从后视镜里远去,明愿方才站在路边时,心中那翻涌的情绪也一同抽离。她收回目光,拒绝道:“我不想去酒局了,难受得很。” 她这段时间参加了太多聚会,这会光是听到就要犯恶心,实在不想再去消耗生命。 “不喝酒也行啊,主要是让你见见漂亮姐姐。”闺蜜腾出一只手,调出了导航,一条蓝色显示在屏幕中。 明愿听得有些呆滞:“哪来的什么漂亮姐姐。” 闺蜜道:“酒吧啊,你跟我就行了,不用你喝。我怎么舍得再折腾你。” 明愿看了眼闺蜜在导航上设定的目的地,自己拿手机搜了一下,居然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只对女性开放的同性恋酒吧。 “....”明愿不解,有点微妙的排斥:“去那干嘛。” “等你去了就知道啦。” 那酒吧在一处闹市区的地下室里,门口很是普通且隐蔽,只有一个印着口红的牌子。 闺蜜几番对比,确定没走错后便找地方停下车,大摇大摆带着明愿就要往店里进。 看她那架势,好像需要来这找女朋友的是她而不是明愿。 虽然明愿也没有这方面的期待。 “我不喜欢这种地....”眼看就要进门,明愿别扭着,想要抗议,忽然震在原地,最后一个字被拉长:“方。” 天色已晚,这边楼下的光线也不够充足,导致明愿刚开始没看到,现在走近了,才瞧见,墙边阴影处正有两个女人在接吻,亲得难舍难分,隐约能听到声音。 闺蜜也看到了,低声道:“哇塞。” 明愿很想克制自己不要联想,但大脑仿佛染了病毒,失去自制力,秦静风的香气和她嘴唇的触感穿透回忆而来。 她们在无数个地方亲吻,车里,床上,书房,甚至厨房的炉灶边,因为明愿总觉得穿着薄衬衫,围着围裙做饭秦静风很性感。 不过,从未像这样尝试过外面。 一股热气扑上明愿的脸。 没注意到她的异常,闺蜜拉着她进了门:“进来吧,这边偏向清吧,不吵也没有光污染,听说来这边的女人都挺好看。” 一进去,便是一道水蓝色的光晕打过来。里面是向下的阶梯,走到尽头,便是一处还算宽阔的大厅。中间有一个吧台,周围是很多零零散散的小座椅,有人正在酒吧一角唱歌,是个短卷头发,有点帅帅的女孩,在唱某一首不知道名字的民谣。 与想象中不太一样的环境,明愿舒服多了。她放低身子,拨弄一下头发:“你要带我来这,最起码提前跟我说说,让我也打扮一下啊。” 随意扫一眼,都会发现这边的人打扮都挺好看,几乎只有明愿一个人是穿着日常服饰来的,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闺蜜道:“你不用打扮,这种风格正适合你。” 她的长相偏可爱,本就不需要过度去打扮,日常就较为清纯秀气,恰到好处。 明愿道:“那也不行啊,都来这....” 话还没说完,她闻见一阵香气,接着侧脸一湿,有人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小可爱,加个微信吗?” 僵硬转过头,明愿看到一张漂亮的脸,黑长直,略带魅惑的妆容,正笑嘻嘻看着她。 摸了摸被亲的脸,明愿大脑有些麻痹:“你....” 见状不对,闺蜜立刻揽过她的肩膀道:“小孩刚失恋,来凑个热闹,情绪可能不太好。” 来人弯了弯眉眼,指向一个角落:“有意思,我就在那边,有兴趣过来找我。” 放下话,她带着香风款款而去。 等她走远了,明愿掏出一张湿巾擦脸上的口红印记:“干嘛随便亲我。” 闺蜜道:“都是女的亲一下怎么了。” 明愿睁大眼睛盯着她。 她猛地想起,这句话她似乎也说过。如果秦静风很早就喜欢她,听到她说这句话,大概会觉得无力吧。 就像现在她的心情一样。 闺蜜改了修辞,笑道:“好吧,对你们来说可能确实有问题。” 接着,她突然靠近,认真道:“所以,你其实不止是对你学姐有感觉?别的女人也可以吗?” 第132章 湿巾上多出一道红色,明愿莫名其妙道:“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闺蜜摇头:“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喜欢你学姐是因为你是同性恋,还是单纯只喜欢她。” “...”明愿低下头:“你真够无聊。” “这里那么多人,没有你喜欢的风格?”闺蜜问。 明愿沉默。 按理说,她当年对秦静风也能勉强算是一见钟情,最起码有了进一步了解的兴趣,但要说那是爱,也不可能,更多的只是想贴近的欲望。 高中时期尚且如此,那么其实,她也有可能会以同样的方法喜欢上别人。 但她并没有。 之前没有,现在也没有。这酒吧里的确有很多出挑的人,但她没有任何了解的想法。 为什么呢? 闺蜜又道:“没有一个人像秦静风吗?” 明愿真要炸毛了:“嘶。” “别生气别生气,”闺蜜安抚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让你过来吗?” “为什么。”明愿闷闷道。 闺蜜道:“让你提前适应一下同性恋身份,看看你能不能接受。” 明愿莫名:“我怎么不能接受了。” “哦——”闺蜜眼中燃起汹涌饥饿的八卦之火:“看来你和学姐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对吧,那她还渣你,真是坏人。” 她这好朋友向来是个聊天不把握尺度的,看样子早就想说这个话题了,只不过因为明愿状态不好才搁置。 明愿很是了解她,直接敷衍过去:“在说什么跟什么啊。” 归根结底,她并不能只凭一面就喜欢上谁,她更喜欢细水长流的相处,对彼此都充分了解后,再去考虑深入的发展。 除此之外的感情,对她没有吸引力。 看她陷入深思,闺蜜也不再卖关子:“好吧,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如果你只是随便找一家酒吧,这里遍地都是,但你要是想找一家同志酒吧,那就要精挑细选。” “因为你不再是这个社会默认的,有着基础配置的人。尽管你们的数量不少,但依然是特殊了。” “你想要一直身处主流之中,还是走入其中一个分支的湍流呢?” 至少在脚下这片土地上,她们的“同类”并不少,只是以各种身份藏在主体人群之中,而这个主体人群的数量,实在是过于庞大,所以她们总归还是“少数群体”。 那么,只要是少数,就一定会被排斥在主流以外。 这是明愿之前并未有过的体验,而她若是要选择这条路,就必须看到这点。 她剖心自问,细细去思索。她不会排斥和秦静风相处,也不排斥告诉闺蜜自己的感情,但却畏惧于被社会贴上“同性恋”的标签,好像要被单独区分出来一样,要被归类到另一个区域去。 那是一片对她而言很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怎么样要平常过一生。 若是她和秦静风没吵架,正常相处,恋爱,甚至去别的国家结婚,那么这不仅仅是她自己的事,她与父母的生活都会改变。 她和家人都要面对亲缘方面多多少少都会有的斥力,父母要习惯女儿与别人的不同,她们在公司必须隐瞒感情,在朋友们步入婚姻后的下一个阶段——养娃时,依旧只谈恋爱,做那一个独特的存在。 没有任何法律或道德上的约束来为她们的爱情保驾护航,说分手就分手,好友一删,一别两宽,再没关系,连财产都不需要考虑划分,更没有一个娃娃来牵绊她们,就这么轻易分开,过往的所有共同经历都化为泡影。 只凭爱情长长久久在一起,那可能吗? 这才多长时间,她们已经吵得翻天覆地。 有那么一瞬间,习惯走一步看一步,不考虑以后生活的明愿,好像有点懂秦静风的焦虑。 因为在未来层面上,她总是看得太远,而明愿却看得太近。 “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但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闺蜜道。 明愿嗓音有些干涩:“说这些,都分手了。” “总感觉不会分那么干净....”闺蜜小声道。 伸手摸了摸眼睛下面的疤痕,明愿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那顿烤肉上,跟秦静风说过的话。 因为这道在不懂事年纪留下的疤,让她知道了,人的心智和当下的年龄往往不匹配,所以会做出当下来看很合适,但未来会后悔的决定。 所以,她前段时间才会潜意识退缩。 在能决定一生走向的事情上,她变得谨慎了。 “我想回去。”明愿疲惫道。 闺蜜看她一眼,起身带着她出去。 坐车回家的路上,路过一所大学,校门口旁边的街上,有一个男生正举着花,给另一个女生告白。旁边围了不少人,各个年龄段的都有,都在热烈起哄,气氛非常高昂。 闺蜜叹道:“还是年轻人啊,有精力搞这些,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已经浪漫不起来了,见第一面没脱裤子都算是十分含蓄。” 明愿看着那些围观群众热情洋溢的脸,忍不住去思考,若是中间的主人公换成她和学姐,还会得到这铺天盖地的祝福吗? 被世人所赞美推崇的那些爱情,她们会在其中吗? 也许不会,可爱情只是爱情,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亲人,好友,同事,甚至领导,路人等等,那么多人的感受,都要去考虑。 说到底,她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要去对抗那么多。 忽然,手机响了一声。 明愿低头看,是工作群里的消息。 组长:[@所有人跟你们说一件事。] 在这个时间出来说话,那看来是有大事。 明愿点进去,群消息在刷新。 [啥啥啥啥。] [有什么八卦,我来吃了。] [我好像听说了....和秦总监有关的。] 右眼皮跳了下,明愿按住,眉头微微蹙起,忽而感觉到不安。 组长:[刚刚从另一个部门总监那里吃到瓜,我们秦总监好像要离职了。] 第79章 剖心(四) 看到消息的一瞬间,明愿脑内嗡嗡作响。 从群里流出来的消息,应该先去确定真假,再作反应,但明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无法有所行动,身体彻底僵麻住了。 就在几十分钟之前,她亲眼看到了秦静风与另外一个部门总监在窗玻璃前谈话。 那时明愿还以为他们在说工作,如今来看,或许是在谈论职位的交接。 这消息虽说震撼且突然,质疑声音也居多,但明愿无需确认也知道,秦静风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群消息还在刷新。 [我的天啊,所以这是真的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好突然,有人晓得内幕吗?] [不是我阴谋论,但非要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这样,很难说....] [有别的公司来挖了吧,以她的能力而言会跳去更大的平台也说不定。] [更大的平台也就那几个了,你们猜会在哪里看到她?] 群内已变成大公司名单猜测,讨论得热火朝天,明愿的心情截然相反,刮起湿冷的飓风。这反应到她的脸上,一片冷凝。 闺蜜瞧见,还以为她在为刚刚的事生气:“不是擦干净了吗,有那么介意啊。” 明愿直言道:“秦静风要离职了。” 闺蜜惊诧得挑眉。前方恰好红灯,她停了车,探头过来看明愿的手机,默默看了几条消息,身子回去:“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明愿道:“嗯。”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肯定事事向着你的。”闺蜜缓慢转动着眼珠:“那假如说我不是你朋友,那你能不能从第三视角,客观地跟我说说,你俩吵架到底是谁的原因。” 她和明愿是从小到大的同学,所以自然也和秦静风相处过。 在她印象里,学姐是一个标准的利己主义的“精英”,各方面事都可以处理得当,但抗拒感情接触,不屑于恋爱琐事。 闺蜜无法想象这种人在感情中是个什么样子,但先入为主觉得她用情不会多深,也一定是随时抽身的那个。 所以,一看到明愿这么难受,就自动把过错归结到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的秦静风身上。 但看明愿的反应,以她对老朋友更确切的了解,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吵架是我们双方的原因,”明愿揉着手指关节:“但是做错了事引起矛盾的,是我。” “她为了摆脱和我的联系,不让我纠缠,说了很难听的话。” 只要一想到这事她就生气,分开之后的好多次后悔,想念,心软的时刻,都因为那句话而按下了找人的心思。 闺蜜倒是清醒:“所以你也知道那是气话了,还要信吗?” 明愿蹬着车底板:“我就是气不过,不管她什么想法,那话是真是假,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我都很难受。她居然能说出口!我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第133章 闺蜜道:“到底是说了什么。” 反正已经坦白了与秦静风的特殊关系,再多说点也没什么,明愿便把那天的争吵复述一遍,顺带也说了前段时间矛盾的起源。 到最后,连秦静风老早就开始的暗恋史也一并讲了出来。 “啊从那个时候就有了?”闺蜜震惊,对秦静风的冷漠印象微微破碎,感叹道:“真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啊。” 她拼命回忆大学时代的秦静风,怎么都无法和明愿口中的那个对应上。 明愿道:“你也这么觉得。” 掰着手指算年数,闺蜜点点头:“是啊,毕竟在这个年代,很是稀缺了。” 由于还在开车,她不敢太放肆,很快稳定情绪,给出意见:“你要是还念念不忘,就去道歉吧,我觉得你们之间还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假使明愿没把矛盾的具体内容说出来,见识丰富的闺蜜还要以更糟糕的情况去推测,而完整听完后,她反而轻松了。 以她的角度来看,这些事根本不算严重,把话说开即可破解,只有当局者才会觉得天都要塌下来。 明愿低落道:“反正就是我的错喽。” “谁的错误不重要,”闺蜜说:“谁在念念不忘才重要。” 手机还在震动,明愿握紧它,别过脸:“反正不是我。*” 最近好长一段时间,不是在秦静风家,就是在闺蜜或朋友那住,已经很久没回去。明愿觉得实在不太好,且心态上的倦怠,也让她产生归家的冲动,便让闺蜜中途改了道,直接把她送回家里。 到家楼下后,明愿和闺蜜道别,抬头寻找着自家窗户。 聚餐结束,又从酒吧回来,时间不早了,没几扇窗户还亮着,包括她家也是。 不过,即使是一片漆黑,当看到那从小看到大的熟悉景色时,明愿还是心头苦涩,鼻子一酸。 在外面鬼混了那么久,以为自己有所变化,但还是小孩心态,像败犬一样灰溜溜地回来了。 想到父母就在距离极近的地方,触手可及,明愿就再压制不住委屈,眼泪往下掉。 与学姐的不欢而散,连日的思索和剖心自问,都是她不习惯的,被推着走的生活节奏。 她被外力打乱,精神紧绷,来不及发泄伤感和迷茫,这积攒的情绪都在此刻释放。 慢腾腾进楼,明愿没选择电梯,而是走进楼道。 在黑暗中,她一只脚踩上阶梯,液体也跟着砸上来,压抑的哭泣让她寸步难行。 为什么和学姐的爱情困难重重,为什么有些话难以开口,为什么现实不如想象美好,遥远看时完美的表面,接近之后让一切残忍暴露。 到底是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人,那么轻易就放弃所有,说走就走。 如果秦静风离职的事已是定局,明愿有自信说服她留下吗? 若是做不到,学姐必然会去一个明愿找不到的地方。脱去了过去几年的影响,她们之间将没有任何纽带链接,愈发陌生已经预见的局面。 家就近在眼前,明愿不停深呼吸调整状态,擦去眼泪,安慰自己。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回去可不行,但根本控制不住。 在楼道里站了足足十来分钟,她才终于恢复平静,敲响家门。 开门的是父亲,穿着睡衣,但看精神头,显然还没开始睡。 看见明愿的状态,父亲疑惑:“怎么这个时间回来的?脸色好差喔。” 明愿揉着眼:“我喝酒了。” 她蹬掉鞋子换鞋,发现外鞋只有两双,便看了眼家里:“我妈呢?” 父亲道:“你妈今天加班了,不过也差不多快要到家。” “哦哦,”明愿点头,把外套脱了,钻进浴室:“我等下要先睡觉了。” “不吃饭吗?” “吃过啦。” 收拾好自己,明愿顶着着潮湿的脑袋回屋。 用毛巾擦头发时,她听到客厅传来父母低声交流的动静,但听不清说话的具体内容。 她没在意,把头发弄干就钻入被窝睡觉。 酒是个好东西,失眠今日也没来折磨她。 第二天起床,明愿总算知道了什么是因果报应。她的脑袋像是被开核器夹过的核桃,快要裂开,身体也绵软无力,难受得仿佛被鬼差勾下地狱折磨的罪人。 她与被子做了搏斗,起床,幽魂般飘到了客厅冰箱前,掏出一瓶咖啡往肚子里灌。 一线冰冷沿着食道滑下去,激得肉.体震荡。 这个周末很平静,没事要做,两个大白天都可以随心所欲,但明愿丝毫轻松不起来。 即使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想,也会有种隐隐的焦虑,仿佛一个很大的,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就藏在潜意识深处,犹如在层层床铺下将人折磨的豌豆,使她辗转反侧。 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母亲的轻唤:“明公主呀。” 明愿嗯了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本以为母亲会说出叫她的目的,但身后居然没了动静。 明愿转头,看到母亲欲言又止的表情,问道:“怎么了,妈。” 母亲道:“最近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明愿挪开眼神,片刻,又转回来:“没有啊。” 她知道自己的反应肯定错漏百出,但一时间也没有好的办法,伪装对她而言是一件困难的事。 母亲道:“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明愿笑笑:“我昨天才回来,你上哪看我不开心了。” “就是怕你有事还要隐瞒啦。”母亲说。 明愿下意识接道:“我才不像...” 她才不像秦静风一样喜欢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 可她确实说不出口。 “你又不是不了解你闺女,我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的,放心吧。”最后,她只能搬出这句话。 如果她和学姐还甜甜蜜蜜,倒是可以考虑坦白,但目前握在她手里的爱情关系,四处漏风,已成一团自己都理不清的乱麻。 这个时候交代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反倒是证明了她的幼稚。母亲绝不会支持看好。 至少要等到这僵局被打破,才好开诚布公去争取。 周末有两天,明愿就在家躺了两天。 与她的一潭死水相反的,是突然充满热情的母亲。她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开始跟父亲学做饭了,还有模有样做了几顿,都不太好吃。 本以为这只是母亲的一时心血来潮,没想到周一早晨,明愿出门上班前,手里多了一份“爱心早餐”。 等她中午打开饭盒,看到那用红烧肉拼出的夸张爱心,和已经变形的米饭小兔子时,有些哭笑不得。 母亲到底知不知道她今年多大了。 坐在她背后的同事靠过来,看了眼她的饭盒,无比羡慕道:“爱心饭盒,你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能吃到这种饭。” 明愿放下饭盒盖:“你也让你妈妈给你做喽。” 同事眼神变得意味不明:“不是每个人的妈妈都那么好,我向我妈提意见,她不仅无动于衷,还会说为什么我不给她做。” “会这样?”明愿有些惊讶,回眸看人时,注意到同事手上的创可贴:“你手怎么了。” 指腹摸了下手指的伤处,同事叹气道:“纸割破的,我妈看见了不会关心我一句,她会说我怎么那么不小心,老惹麻烦。唉,时间长了我都不想跟她说话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沉默片刻,明愿拉开抽屉,拿出提前备用的创可贴递过去:“给,替换着用吧。” “谢谢喔。” 爱心午餐不怎么好吃,但还在食物的范畴内,明愿并不挑剔母亲的用心。 她认认真真吃饭,还找出了一部电视剧来调剂心情。 现在的她,必须时刻让自己的感官忙起来,不能有一丝空闲,否则就会陷入无休止的焦虑。 秦静风影子就是烧在她心墙上的印记,仅靠擦,是擦不去的。 需要时间来风化。 电视剧第一集刚看到一小半,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闺蜜的消息。 闺蜜:[你妈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碰到啥事了。] 吃饭的动作一顿,明愿按下空格,摘掉耳机,把手机拿过来,啪嗒打字。 明珠:[你怎么回复的?] 闺蜜:[肯定瞎说了,不然还能说什么。] 明珠:[她前两天也在问我呢。] 若说问她是常规关心,那么还要问闺蜜就是有问题了。 明愿低头看手里突兀的爱心午餐,直觉母亲好像看出了什么。 闺蜜:[我怀疑她察觉到了,啥时候露馅的,你有头绪吗?] 明愿皱眉。 她与学姐的事,除了她们俩本身,就只有闺蜜知道,但闺蜜不会告诉母亲,秦静风那里更不可能,那么这个秘密,按理说绝不会泄露。 闺蜜补充:[不过阿姨应该只是觉得出事了,但不知道是什么事,所以才会来问我。] 第134章 结合母亲这两天的行动,明愿认同这个观点。 她搜刮着回忆,想到某种可能。 明珠:[从酒吧回来那天晚上,我在楼道哭呢,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看到了。] 那天她在楼道哭得格外惨,且回到家时,母亲并不在。假如真有那么巧合,被刚回来的母亲撞见,会觉得女儿出事了也正常。 闺蜜叹息:[你就赶紧麻利都交代吧,不要让阿姨为你担心,我说实话,你妈妈的态度应该会和我差不多,对她有点信心啊。] 这个道理明愿何尝不懂,但她依然踌躇。 明珠:[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不可能收回了,你懂吧。] 这事坦白后,不管以后她有没有和秦静风在一起,某些标签都会在母亲的心里根深蒂固,难以抹消,没准会成为她的一块心病,会记得比明愿还要久。 闺蜜:[说实话,我觉得问题不大。] 明珠:[可我现在说有什么意义呢?] 秦静风已经决心辞职,连商量都不带商量的,也没通知明愿,这铁了心离她远远的,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甚至自嘲地想,既然目的只是分开,那还不如让她离职,学姐留下呢。一个总监比她的价值高太多了。 说来,这公司秦静风待了那么久,从小喽啰一路爬到高位,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和努力,说抛就抛,可真是残忍。 工作,爱情,家,不管是多么重要的,根本就没什么可以留住她。 闺蜜:[也许你妈妈知道怎么办。] 明珠:[我担心她跳过我,直接去找秦静风,她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闺蜜:[也是,不然你这性格是随谁呢?] 聊了这么几句,电视剧也很难看下去。 明愿关掉网页,拿水杯喝水,往嘴里倒才发现是空的,于是起身走向茶水间。 盯着水珠灌入茶杯,没了电视剧和同事们嘈杂的背景音,这放空的须臾,明愿又在走神。 秦静风总讲她不擅长说再见,的确没错,去年那顿烤肉就是证明。 预定的死亡就在几十分钟后,几乎是一只脚跨进鬼门关,都到这种时候了,秦静风也依然没说出一句像样的话。 学姐难道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吗? 想想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是的。 平时叽叽喳喳话多的人是明愿,她足够敏感,对生活中的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发表见解,并输出观点,而秦静风往往只是处理明愿信息的接收器,根据明愿的反应而反应,不太会主动去说。 可秦静风一样是性情敏感的人,也许比明愿还要更深入。 但她选择沉默不语。 所以,秦静风不是不会道别,而是根本不会倾诉与表达,而告别又是其中很复杂的情景之一,仅此而已。 而她会这样的原因,明愿在刚刚得到了解答。 她自己犯错或失落时,总有一堆人围在她身边,比她还能先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并做好了接住的准备,像闺蜜,或母亲。 她们对她的爱让明愿可以任意诉说,因为她知道说完了一定会得到安慰和帮助,但不是每个人都这样。 带饭这件小事,同事的妈妈就做不到,连手指受伤也会被冷漠对待。 于是,同事在长久得不到回应的环境中,就缺乏了诉说伤害的能力。 与同事相比,秦静风的成长环境更加恶劣。 她受的伤太多,不仅不能说,而且必须把流血的地方藏起来,否则那些亲人会趁虚而入,对她进行攻击或觊觎。 在这种前提下,她怎么可能养成和明愿同样的性格习惯? 这些很显而易见的事,明愿以前从未想过。 她沉浸在和秦静风的甜蜜交往,与争吵的情绪碰撞中,距离太近,看不透真面目。如今两不相干,距离拉远,有些事情反而能看清了。 突然很想知道秦静风现在的状态。 明愿掏出手机,又翻出之前那个账号,看到画面里快乐的两人,以及不断晃动的镜头,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件事。 为了方便拍摄,她在秦静风家里装了不少摄像头。其中,有一些是联网的,在她手机上就能看。 明愿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她预感自己将干出些不道德的事。 这个念头一出现,根本就不是靠意志力就能压下去的。明愿挪动手指,在“我这样会不会太变态”,以及“面对回避型的学姐就该这样做”之间来回摇摆,最后还是点开了软件。 担心真正侵犯到秦静风的隐私,明愿只看了面朝餐桌的那一个镜头,她想知道那女人是不是又在酗酒。 画面很快跳出来,出乎意料的,并未看到酒瓶。人不在,桌面很干净,只有两个白瓷圆盘,摆在相对的位置。 一个盘子里应该装着午饭,是一些简单的水果蔬菜,而另外一个盘子里,突兀放着一只巧克力蛙。 明愿的眸子微微颤动。 水果无疑是秦静风的午饭,而她根本不会吃巧克力蛙,这东西只有明愿会喜欢。 握住手机的手心出了汗,她心头潮涌过巨大的悲伤与错愕。 她理解秦静风这样做的意义。 装着巧克力蛙的盘子就在秦静风对面,吃饭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极具代表性食物的存在,仿佛预示有个人也将会入座一样。 就像姥姥去世后依然维持着生活运转物资的老家,野风去世后每天都会换掉的新猫粮猫砂,以及现在的,没人会吃掉但摆在盘子里的巧克力蛙。 秦静风认为这些是她生命里已彻底消失,而她无法放下,于是自欺欺人的部分。 意识到这一点,明愿好像突然有了干劲,整个人活范起来。 学姐走得根本不潇洒,而是跌跌撞撞,痛苦万分的。把自己从生命里强行割去,明愿相信她一定血流不止。 “帮我带点特产,我回头给你转钱。”人未到,声已至,两个同事一前一后进了茶水间。 女同事和明愿打了个招呼,而后走到饮水机边,边接水边道:“我不确定来不来得及买呢。” 男同事道:“要出差三四天呢,相信你一定来得及,我女儿想吃很久了。你开个价吧,我给你跑路费。” 女同事道:“又不是我自己去的,我是和秦总监一起,你想想这有多可怕。有独处时间还好,没有的话我爱莫能助。” 听到某个关键词,明愿插嘴:“你要和秦总监一起出差?她不是要离职了吗?” 女同事点头:“嗯,本来就是最后一次了,等我们回来,她再交接一下工作,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默然须臾,明愿道:“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决定离职的吗?” 秦总监要辞职的事,在公司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可明愿为了不被影响心情,几乎没去吃过更近一步的瓜,仅限于知道这件事。 男同事道:“我知道我知道,前段时间我听另一个部门总监说了。” 他讲了一个时间,明愿一核对,发现她提离职的时间不在这几天,甚至不是那次吵架后,而是在吵架之前。 所以,秦静风根本不是因为吵架而离职逃跑,是决定了逃跑才引发了那次争吵! 这区别可大了。 明愿的心情简直复杂到不可言说,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又是惋惜,又是恨铁不成钢,还有种被耍的感觉。不想理她,却迫不及待想要说法,一颗心让不同情绪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她深呼吸半天,向女同事道:“出差的名额已经确定了吗?我可以代替你去。” 第80章 剖心(五) 代替出差,是平日里想都都不敢想的事,若是能成,不必浪费了周末的时间,且还不用和秦总监相处,简直一举两得。 “真的吗?”女同事顿时喜笑颜开,但笑完又叹气道:“但是这事我决定不了。” 那就是名额已经确定了,明愿表示理解,这不是她们能够更改的。不过,她还有别的方法:“我跟你们一起去,机票我自费,到时候你的工作也由我来完成,你去玩就行了。” 比刚刚还要好的好消息,明愿此刻在女同事面前的形象已和圣人无疑,甚至还在散发着圣光。 相处了小半年,女同事对明愿的人品很了解,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可还有一点犯愁:“秦总监会生气吧。” 部门人多,虽说总监或许连她的脸和名字都不一定对得上,但万一发现了,她和明愿怕是都要遭殃。 女同事尚且不知道明愿与秦总监的特殊关系,会有这种担心也在常理之中。为了让她放下疑虑,明愿打包票:“她不会,要气也是对着我,放心,我会让你完全不受影响。” “还有你,”她转向男同事:“说吧,要什么特产,我给你寄。” 一同出差的事已敲定。接下来几天,母亲做饭的热情还居高不下。明愿在公司里吃了好多天的“爱心午餐”后,终于到了即将出发的那天。 第135章 天还没亮时,世间万物浸在薄粥般的雾气里,明愿起了个大早,边打哈欠边推行李箱出了门。 由于她不是公司决定的出差人员,所以机票需要自己买。她从女同事那里打听了秦静风的航次,买了更早的一班,很不巧,只有清晨七点的。 这导致她必须要在差不多五点左右出发。 打了个车直达机场,里面人还不多。明愿过了安检,往空旷的深处走,越走越清醒,有种对自己的行为不理解的荒谬感。 她这是在干嘛呢? 从没干过这么没把握的事。 然而,机票买了,酒店也定了,和女同事的约定也说好,她绝不可能现在反悔,硬着头皮也要做下去。 在候机区等了一个多小时,明愿登上飞机。一坐进座位,便拿出自己老早之前使用的小笔记本,又开始写写画画。 拉萨之旅时,她曾尝试总结过秦静风可能的,想不开的原因。那些猜测都还写在这笔记本上,如今她已经知道了部分事实,相比较之下,简直天差地别。 那就是她们两人的区别。 上午九点左右,飞机抵达目的地,是一座北方城市,干燥寒冷。 下飞机前,明愿从行李箱掏出厚外套给自己穿上,随即便等在行李提取厅,心咚咚跳动。 那种感觉愈发强烈了,她在干嘛?这样冲动会有结果吗?会不会让情况更糟糕? 焦虑像蚂蚁爬动,明愿有点难受,但转念一想,凭什么秦静风想分开就干脆利落跑来大吵一架,而自己想要个说法还要瞻前顾后? 这个想法很有用,明愿立刻冷静下来。 她看了眼时间。 女同事说她们会坐十点多的飞机,所以会在十二点多到。 明愿按了下空空的肚子,去找家店吃了顿饭,吃的时候还拍张照片,发给母亲,告诉自己非常想念“爱心午餐。” 机场的饭也太难吃了! 像是搅拌水泥一样搅拌着碗里的面,明愿刷着手机,心不在焉,等待十二点的到来。 不知不觉中到了点,明愿深吸口气,同手同脚推着行李箱走向女同事指定的地方。 中午的人比早上要多了很多,机场有了些人味,不少陌生面孔行色匆匆的与明愿擦肩而过。 她专注精神,想找找秦静风在哪。 本以为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找人难如登天,可明愿还没走两步,便看到了站在行李转盘前,穿着一身黑衣的高挑女人。 几乎是想都没想,明愿立刻冲上去。 秦静风正等待行李,眼看着自己的行李箱到了,她伸手去拿,搬下轮盘。刚放稳,一只手就搭了上去。 “走吧。”明愿改搭为握,握住行李箱的把手,太过紧张,都没打个招呼,转身就要走。 抬眸看见是谁,秦静风眉头抽了下,没说话,而是迅捷地反握住她的手,下意识用力,仿佛倾注着她看到明愿出现在这里的惊讶。 女人的手温度偏低,像一层柔软凉被覆盖上来,挺舒服,但力道让明愿难以消受。她磕巴道:“谋杀呀。” 秦静风定定看了她一会,松开手,垂下眼眸:“我要等的人不是你。” 都说惊讶情绪超过一秒那就是装的,果真如此,方才明愿清晰看到了她脸上的愕然,但仅有一瞬间,便重回冷漠。 明知道她在说女同事,明愿还是故意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她逼近:“你还想是谁。” 女同事在刚刚先拿了行李,并借口去上卫生间,明愿这才顶上来。现在两人都身处陌生的城市,不会有任何外界的因素影响,只有她们彼此,结局如何还未知。 沉默了好一会,秦静风道:“工作时间,少夹杂个人情绪。” 明愿道:“那还是学姐厉害,的确没在工作里夹杂个人情绪,你是直接不要工作了。” 她说得顺口,有了战斗的气势,反而不紧张了:“为这个公司付出了好些年的心血,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秦静风道:“预见之中,如果未来的损失已大于过去的付出,那么离开就是唯一正确的决定。” 她说起这些事,总能以利益的角度来论得失,像冰冷的机器人一样去分析。明愿压下眉峰:“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秦静风道:“你知道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 明愿抽了口气,让气息灌入肺腑,帮她压下情绪。 “她在哪。”秦静风问。 明愿道:“之前我找她,说我会替她完成工作,让她出去玩了。” 秦静风铁面无情:“我会按照旷工来处理。” 她说完就打算离开,明愿伸手按住她的行李箱,从下向上直直望进女人眼底:“秦静风,你真以为你可以一走了之?” 明愿有明公主的称号,不止是因为那天真的性子,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长相雪白漂亮。她日常中看起来颇为无害,但若是认真起来,那气势也不容小觑,且还有种能够震慑熟人的反差感。 秦静风垂眸与她对视,喉咙动了动,良久,问道:“我为何不行?” 明愿开始念经:“你把我掰弯了,把我的人生搅乱,搞得我现在天天想和女人亲嘴,你就说怎么办吧....” 没想到她那严肃的表情会说出这种话,并且还是在公共场合。想到了什么,秦静风的睫毛不安颤动。 明愿还在说:“不仅不对我负责,还想偷偷溜走,你这个吃完就不管的渣女,混蛋。” 她说的话槽点过多,以至于秦静风无从开口,无话可说。许久,她才别开视线,无语道:“....你只是好色,和我有什么关系。” 脸皮厚的明公主很会为自己开脱:“说那么难听干嘛,我是学摄影的,审美在这摆着,喜欢美好漂亮的事物有错吗?” 这一来一回,一个躲一个追,一个冷一个热的相处模式,恍惚间,让明愿以为回到了大学时候。 她好像在霎那间明白了,最适合两人的相处方式,其实在最开始就已确定。 仿佛预见这场纠缠没有尽头,秦静风道:“我现在打电话让她过来。” “不可能。”明愿坚决道。 秦静风道:“明愿。” “别装,我们认识九...十年了,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你吗?”明愿几乎是咬牙切齿:“休想莫名其妙结束。” 周围已有人在方才明愿说话时就看过来,眼中诧异。秦静风无可奈何,按住了她一边肩膀:“小声点,别在这说。” “怎么了?”明愿晃着手机:“我就要说。我不仅要在这说,我还要广而告之。” “你搞清楚账号还在我手里呢,我把遮脸的特效一去,咱俩大头照就满天飞了!你怎么敢惹我。” 过去的相处,已经让明愿明白该怎么拿捏她。若是太过考虑礼貌和边界感,那她们只会越发疏远,只有比这家伙更疯,更绝,把她逼上角落,不让她冷静思考,才会有用。 对秦静风这种人,发疯和态度强硬就是正确方法。 担心明愿真要大闹机场,搞出点不太文雅的动静,秦静风妥协道:“好了,先去酒店。” 明愿哼了声。 她不禁为自己的聪明得意。 故意选在到达站,而不是出发站与秦静风汇合,就是为了在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后,这女人也无法赶自己去哪,只能回酒店,创造又一轮交流的机会。 明愿自己订的房在她们两人楼下,她没接房卡,直接拍照发给女同事,等她来拿,自己则直接跟秦静风上了楼。 她们所在的城市不算特别繁华,有种朴实的北方风格,装修与之前住的那些相比,也要显得简单许多。 推门看到里面的样子,秦静风看了明愿一眼。 明愿道:“干嘛。” 秦静风道:“你要是想来这边旅游,可以直接去住市中心,那边的条件要好很多,没必要非在这。” 原来是觉得明愿会嫌弃。她不满道:“我不要,这怎么了,不是很好吗?非要住豪华酒店总统套房才行,你真当我是什么公主啊。” 她抱着双臂,气呼呼坐在大床边缘。 结果,用力过猛,而床垫的弹性超乎想象,她像个被安装了弹簧的娃娃,还弹了两下。 “...”明愿偷看她,女人正在开行李箱,好像没注意到这边。 “先弄那些,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明愿抬抬下巴:“给我道歉。” 第81章 剖心(六) 想要恢复关系,明愿能够去做主动的人,她不介意再一次可能出现的冷脸或敷衍,但她无法忽略那句话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所以,她说服自己不远万里跟随秦静风来到这北方小城的前置条件,便是在所有交流开始前,先要到一个道歉。 至少需要证明那句话不是秦静风本意,明愿才能抛下芥蒂,表明她只是逐爱而来,才不是什么被恶言相对还要舔上去的,没自尊心的恋爱脑。 第136章 秦静风站在沙发边的木桌前,放下包,从里面拿出剧本,头都没回:“道什么歉。” 一看她这半死不活的消极态度,明愿就来气,站起身蹭蹭蹭快步到桌边:“就是吵架的事。” “那不是我们两人的事吗?”秦静风放下剧本,又去行李箱拿电脑。 “没错,”明愿强调道:“我换一种说法,你因为哪句话故意表达了恶意,就为哪句话道歉。” 那次争吵两人针锋相对,都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所以明愿也没把这个归结为某一个人的错误。 但秦静风最后故意挑起矛盾而找茬的那一句,踩在明愿的雷点上,她必须听到“对不起”。 她认为自己表达得很明确了,只要秦静风顺坡下去就行,可这欠揍的女人蹲在行李箱边,不知道翻找着什么,喃喃:“说真心话也算是表达恶意?” “好,”明愿心里冒火,中气十足得叫了声:“如果那是你的真心话!” 她抓着秦静风的肩膀,一用力,直接把她翻过来,让女人失力跌坐在地,而她欺身上前,两手撑在女人腰两侧,眼睛死死将人盯住,叫她跑不开。 “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我,”明愿注视着女人漆黑的眼眸:“你秦静风介意我明愿之前有男朋友,并且你很清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来,说吧。” 讲出最后一个字,她嗓音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哪一样情绪在做燃料,从她身上释放出来的气势压得她自己也呼吸不畅。 被她牵制住,秦静风起不来。地板冰凉,渗透出难以承受的寒意。 这强逼着回答的姿势,让秦静风肉眼可见的压力加大。她不想对明愿动手,也没有立场,便不客气回瞪,察觉明愿的意志不可动摇后,又微微侧过头,躲开视线。 她睫毛忽闪,眼底有疲惫,胸膛起伏的幅度似在增加。 少顷,她低声道:“何苦。” “道歉。”明愿寸步不让:“我可以先来,我为那天的口不择言道歉,对不起。” “那不是我的本意,”她的尾音骤然降下来,藏住哽咽:“我绝不想让你孤独。” 把话题强行拉回到那天的争吵,除了迫切看到秦静风低头外,明愿其实也想要一个机会。 争吵时话赶话,说出什么都有可能,明愿不是能控制情绪的,自然多难听都会说,但她会在说完后再想起来时后悔。 那段时间,她嘴上占了便宜,却不见得过得有多放松。本质上,她不接受自己听到的和说出的,就算不在今天赶飞机截人,也早晚会想办法和秦静风说清楚。 而在她情绪陡然软化后,她清楚地从秦静风眼中看到诧异,似是没料到她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先低头道歉。 明愿在战栗,还有种对自身全新了解的无奈和认命。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这个程度,放下傲慢,放下脾气,诚心实意去珍惜机会并交流。 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再向前一步了。 秦静风看了她一会,眸色波动,眉眼微弯,似哭似笑。良久,她叹息道:“你不说这些话也没关系。” “那天是我表达不准确,”她撑了下.身子,免得倒下去:“我介意的不是你的过去,而是未来。” “因为你谁都有可能喜欢。” 前边还能舒心点,一听后面,明愿又火了:“我长那么大,拢共也没喜欢过几个人,到你嘴里怎么成对谁都能动心了,你被什么蒙住眼了吗秦静风?鬼上身?” “我...” “好了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明愿抬手捂住她的嘴,气得喘个不停。 她没给秦静风解释的机会,是因为想起了闺蜜对她说过的话。 假如学姐碍于身份有距离而不够了解她,得出片面的判断,那么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则一定熟悉她的性情。 就是这样的闺蜜,也会觉得明愿对秦静风的感情只是三分钟热度,还觉得不需要谁的干涉,或许明愿很快就会放下。 连她都这样说,明愿都快要怀疑自己,难不成她真是这样喜新厌旧的人? 诚然,不管是在追星追剧追热点的喜好上来回多变,但这种感情上的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可她没法和谁解释她不是那样的人,即使一遍遍问自己,也问不出未来的答案。 她只知道现在,至少此时此刻,她喜欢秦静风,需要秦静风,想和她有未来,就算是不被人信任的未来。 这时,秦静风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有人打电话。 就着别扭的姿势,秦静风拿出手机,接听后贴在耳边:“嗯,我到酒店了。” 刚刚明愿偷瞄了一眼,电话是公司的人打来的,估摸着是在说来到这边后的工作内容。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出几个大字,再横过来,怼到女人面前。 [我没答应要分手。] 秦静风动了动喉咙,垂下视线:“时间没问题,就下午三点吧。” 明愿重新打了一行字,也挪低手机,放在她看得见的地方:[你不能总是自说自话。] 秦静风道:“你们都来吧,我正要去...” 她身体一僵。 写有大字的手机自动滑入秦静风怀中,明愿依旧撑在她两侧,俯下.身,口唇紧随着视线而下,贴上女人的唇,截住她的呼吸和话语。 方才还游刃有余争辩的女人,凝成了一尊玉塑。 距离很近,明愿听见电话里男人的声音:“那就开个会好了....总监你后面说啥?没听清。” 没想给她带来困扰,明愿尝到想要的味道便退开,舔了舔唇,回味着那软滑的触感。 她们有太久没接过吻了,这对食髓知味后的明愿是一件残酷的事。 重新吃到了想吃的,她躁动的心绪平稳许多。 抬眸扫她一眼,秦静风抿了下唇,再开口时嗓音带了点哑:“我先去吃饭,大概两点半出发。先这么说。” 她拿开手机,目光定定落在明愿脸上,拇指一划,电话挂断,嘟的一声。 假装看不见她脸上的谴责之色,明愿爬起来:“吃饭吧,我也要去吃。” 这家酒店提供的午餐很接地气,面条,包子,大白馒头,还有一些炒菜,有荤有素,看起来味道不错。 她们在楼上耽误点时间,下来的时候快要过饭点,没什么可挑的,便一人要了一碗面。 搅拌着满满一大碗的牛肉面,那颤巍巍的肉,薄而入味的宽面条,香得明愿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想到自己在机场吃的那顿,她忍不住两方对比,准备下次恢复视频更新的时候,必须狠狠吐槽一下。 “我不需要对你负责,”秦静风突然道:“我没做过什么。” 明愿恢复账号更新的大梦被吹跑,她凝视着对面的人,反应了一下她的话。 上午在机场时,为了避免被赶走,明愿口不择言,说出了“不负责吃完就跑的渣女”这种话,秦静风这句是在反驳她呢。 心里凉几分,明愿很刻意得‘呵呵’两声:“怪不得你不愿意跟我睡,早就料到有今天了吧。” 她们接吻那么多次,也不是没有差点走火的时候,但都没能继续下去,明愿一向是百分百配合的,只有秦静风理由多。 如今知道了她真实的内心想法,不过是害怕真发生关系了不好再做决断罢了,没准连那句“不接受做.爱”都只是搪塞明愿的借口。 “所以是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长久,”明愿靠上椅背,戳着面条:“否则怎么会遇到一点事就逃避呢?” 上次吵架她就着重讲过这件事了,她觉得很怪异,秦静风这个能在生活和工作上都披荆斩棘,一路闯关过来的人,应该不缺少解决矛盾的能力,怎么可能遇事就直接退缩,毫不争取了呢? 除非根本就没想过去争。一开始就举起投降旗帜的人,会在嗅到危险掉头就跑,才符合她的行为。 “你说不想我被改变,”明愿皱眉:“那如果我愿意呢?” “我二十四五了,还要天天像小孩子,像那个高中生一样吗?我总要成长的,往哪个方向长都是长,不是说一定要和我的童年重合,才是最好的一面。” 秦静风总提起她在改变,可她早就察觉这件事。两人十年间保持着联系,烤肉事件后更是深入了相处,而学姐并没有对这份改变表现出抵触。 她这段时间所提出来的“质疑”,更像是在说——明愿可以被社会,被朋友,被父母,或者某种不知名力量去改变,但不能是她秦静风,否则就会被她视为一种罪过。 只要看清了这个心态,明愿倒也说不上觉得被冒犯,只是有一种无力感:“你能不能别把自己的姿态放那么低。” 你不该以能够影响我而骄傲吗? 你的喜欢和期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秦静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肚子里并不饿,但明愿还是吃完了小半碗面。她放下筷子时,听见对面人说:“我跟你睡,睡了之后你就不再纠缠我了?” 第137章 “说什么呢,”明愿还以为她在说梦话:“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 秦静风认为自己对她的纠缠,是因为没睡到所以不甘心? 这想法太过荒谬,明愿实打实笑了好久,揉着额角,绷到眼尾都绷直,半天才摇头。 “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根本听不进别人讲话的,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啊。”她十指交叉,神色轻松:“反正我无所谓,什么时候?” 不管秦静风是不是在故技重施说难听话来推开她,明愿都不再纵容。 既然学姐那么说,她没理由不按照学姐的期待去做。 秦静风薄凉的视线在她脸上扫动:“你会吗?” 明愿道:“你都点头了,那我一点点摸索也行吧。但多少会有点莽撞,毕竟没经验。你什么表情,很失望吗?我这么容易喜欢上谁的女生居然没性经验诶。” “你要是很介意新手,我找片来看,先学学也成,不过最后还是要试验在你身上。我先说好我把握不了分寸,不过,要是让学姐受伤了,那我也会道歉的,比刚刚那个还要诚恳。” 她不停说些‘污言秽语’,秦静风终于忍不住道:“....别说了。” 明愿盯着她。 两人相对无话。 下午三点,明愿跟着秦静风去了公司租用的办公室,参加一个小型的剧组会议。 一间屋内林林总总约莫十来个人,明愿是最说不上话的,所以坐在秦静风身边,全程保持沉默,听他们讨论,顺便把剧本看了一遍,越看越是皱眉头。 大家都很忙碌,会议节奏较快,半个小时就说得差不多。进行到最后,为首一位同事道:“看看剧本,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从刚刚就积累的不满爆发,明愿举起一手,不吐不快:“男主的台词也太恶毒,总是骂女主干嘛。” 那人解释道:“我们的男主是从小地方里出来的,所以在女主面前很自卑,就喜欢说一些狠毒的话来伪装自己,算是刺猬形角色吧。” 明愿冷哼一声:“对别人畏畏缩缩,只敢把狠话对喜欢的人说,好有勇气,好有魅力喔。” 她这个职位说的话往往不会起到什么作用,但她这趟和秦静风一起来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人滑动鼠标,应该是想找点市面上已有的成功例子来说明,秦静风直接定论道:“女主的人设再调整一下。” 同事问道:“怎么调?” “大城市出来的女孩不见得就必须要纯真善良,这是个容易吃亏的性格,”秦静风拿笔在纸制剧本上画圈:“也不用太刺头,让她会反抗就行了,至少要反抗男主。” 明愿道:“我赞成秦总监,没谁有被刺猬扎的义务,对喜欢的人就该好好说话。” 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恶狠狠。 秦静风面色平静,看了同事一眼。那人将这句话也记在剧本上。 而明愿盯着女人的侧脸,满心都是疑惑。 看起来好像是赞同的,但自己又在做这种事,真矛盾,搞不清她。 新剧只是公司在跑的其中一个项目,秦静风手里还有别的要忙,尤其是打算辞职后,需要交接的事更多。 她借用办公室,埋头在电脑里,一直到晚上七点左右,才终于有抬头的趋势。 明愿陪她这干活,耐心看了会书,就困得睁不开眼,但又不想睡,强撑着眼皮子到了秦静风忙完的时候,剧组的人进门,要求请吃饭。 被打扰有点烦心,但明愿还是诚实问道:“吃啥呀。” “酸菜鱼。” 明愿捂着空空如也的肚皮,点点头。 酸菜鱼是在一个包间里吃的,她对那个地方印象不是很深。为了赶飞机,她起得早,一天都没闲着,困得像是被谁抽走了精神力,感官迟钝。 对那顿晚饭最后的记忆,只有来来往往的人,苍白的灯,与朦胧中几人谈笑的声响,还像是隔着水幕似的不清晰。她撒娇着让学姐喂她,口中软烂的鱼肉.... 而后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她趴桌上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中,她察觉到有人抱她上了车,便伸手摸那人的脸,熟悉的五官,微凉的肌肤。 她胡言乱语:“学姐,我人生地不熟的,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秦静风道:“要卖。” 明愿放了心,彻底睡过去。 第82章 剖心(七) 等她再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 大片暖阳铺在床面,晒得暖烘烘,门外有保洁阿姨推着车经过,没在她门前停留。明愿翻了个身,看眼时间。 秦静风去忙了,酒店里只有她一个人。 遗憾,昨天居然没吃到人!也没多说点什么,早起赶飞机真是把她害惨了。 悲愤完毕,还是要面对新的一天。明愿坐起身,去洗漱完吃了早饭,再拐回来,拿手机搜了些东西。 [与抑郁症患者相处指南。] 如今,学姐的情绪变动就是个无法观测的不稳定状态,明愿这次过来,不是为了让事情变得更糟,所以一些准备就很有必要。 她搜了不少答案,一一对应,分门别类着看,又记了些重要的。 [抑郁症会剥夺患者的行动力,与感知快乐的能力。] 秦静风的状态很贴合这句话。 纵然童年经历不幸,她依然养成了挺有生活情调的性子,会在意家具和整体风格,会买一些小饰品,会根据衣服来搭配香水,会变着花样做一些漂亮的饭,但这些颜色逐渐从她身上退去。 明愿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看见过她的笑容了。 或者说,除了她们不在恋爱又胜似恋爱的那段时间,她都没太见过。 [不要否认她为了抵抗病症付出的努力。] 明愿虚心记着,忽然反思出自己的一个错误。 她知道学姐被什么困住,又因为那份喜欢以“拯救者”自居,还总是以“我来帮助你”的角度切入,可这是一种傲慢。 就像是在对学姐说,你解决不了的问题,让我来解决就好了,但实际上秦静风对此付出的努力绝对不少。 正是挣扎了那么久,才变成现在明愿眼中的那个“有生活情调”的学姐。 只是她现在没那个力气了而已。 [根据用户的描述来看,她会选择分手是一种极端的心理防御机制,是为了重新获得“掌控感”的行为。] 明愿眼珠随着字符的生成而滑动,文章内容使她呼吸放缓,胸口有些闷。 前段时间,包括昨天,不管是争吵,还是日常的态度,学姐那神情和说的话都是在推开明愿,避免更深的接触。 秦静风的确是在畏惧感情随着时间流逝后,“被分手”的到来。 不管问题出自于谁,她没有信心能与明愿走下去,而同时,她又知道分开会带来怎样的伤害,那大概是毁灭性的。 所以,与其等待末日到来,不如趁早了结。 明愿始终知道病症在何处,却头脑笨拙,找不出应对的方法。 要证明自己的感情,且未来也不会改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她可以坦白此刻的真心,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替未来的她去发言呢? 这太不讲道理。 明愿愁眉苦脸思索着方法,不多时,注意到时间,快要到中午。 她想起秦静风下午要去看景,急忙联系:[你是不要去看景,我要和你一起!] 担心人悄悄溜走,她抓起外套,飞速跑出门。 这次要拍摄的剧是一部现代言情,救赎题材,北方疼痛文学,在当下的城市内最为重要的场景有:游乐场,漫画咖啡馆,男主的家经营的民宿,共三个。 首先要去的地方,是游乐场。 破旧城市的游乐场也有种时光褪色的颓废感,置身其中,还以为是在梦核风格的特效里。来这边游玩的一家人也有着明显的城市风格,外放热情的孩子,安静的大人。处处可见的棉花糖与糖葫芦小摊,关闭的冰淇淋车,漆面片片剥落。 “这个游乐场,”明愿怀疑道:“感觉随时会出事啊。” 旋转木马之类的项目还好,本身就没什么危险性,可过山车这类,若是配上那一看就时间久远的设备,那安全感就大大降低了。 明愿试图理解:“剧本里说,男女主的爱就诞生在此处。比如这个,过山车和鬼屋。原理呢?” 秦静风道:“就当是吊桥效应吧。” 前端时间爬山时,明愿还想拿这个词语做做文章,没想到这么快又和它见面。 “好,”明愿抓着人就去买票:“既然男女主要坐,那我们试试好了。” 一个优秀的创作者需要身临其境去体验角色的生活,这样才能让剧本内容更贴合现实。明愿已想好了秦静风拒绝后用来说服她的理由,但学姐答应得很快,像是根本没思考,或者期待已久。 临近周末,人不多不少,一车没坐满,显得稀疏。 第138章 明愿和秦静风在第一排,车头部分损坏了一些,露出内部空洞的内胆。 秦静风平视前面,仿佛在说梦话,又仿佛是在警告:“乘坐过山车出事的死亡概率很低,但如果是年久失修的前提下,会提高很多。” 明愿怀疑她真正去搜寻过各种意外事故的身亡概率,没准下一秒就要抛出数据了,于是及时道:“那这个吊桥就更晃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强烈的感情产生?” 似乎觉得明愿脑袋里哪个零件错位了,秦静风张了张嘴,没说话。 把剧本内容翻来覆去地看,明愿握紧了防护措施。 明愿不是个特别喜欢追求刺激的人,至少平时不会主动去体验这些,但上了场,也能接受,顶多是喊几嗓子。 她的心理预期是这样,实际上也差不多,全程三分多钟,她从头叫到尾,嗓音劈叉,嘶哑,到最后不能出声,只能干嚎。 方向感失调与濒死体验让她下意识抓住秦静风的手,有没有吊桥效应不知道,但她从女人微凉的体温中实实在在获得慰藉,连轰隆隆压过耳膜的嘈杂轨道声响也全盘接受。 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明愿极其兴奋,抓住秦静风冰冷的手不放,还买了几根糖葫芦吃。 秦静风没表现出特殊的反应,但类似过山车的高刺激性项目,就注定乘坐者或多或少得释放些什么,这份安然显然是不对劲的。 明愿咬着糖葫芦的酸果仁,观察女人的清冷面目。 仿佛是不想影响明愿的兴致,秦静风看向了别处。她脸上有茫然,似乎购买了游乐场的票都是想要得到快乐,她花了钱,却没人将承诺的快乐送给她。 而剧本中充斥着的“愉悦”,“兴奋”等正面字眼,更是无处可寻。 过了一会,她道:“你自己玩吧,别的我就不去了。” “不要。”明愿拒绝,把女人的手塞进兜。 秦静风望向她,仿佛在说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她身上。明愿把一粒糖葫芦塞进她口中,见女人被酸得微微变色,才开心笑了笑。 想要从高处跳入水中,为了不受伤,需要先丢一个小东西来打破水面的张力。明愿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这个,要先把空洞的情绪表面给打破,才能有释放快乐亦或者悲伤的机会。 她迫不及待拉着秦静风去下一场:“下一个,鬼屋。” 鬼屋看起来更加破旧了,从外面瞧不怎么起眼,买票进入后,才会发现别有洞天。 这部分主要体现在鬼怪的多样性上,一些毫无关系的经典怪物被放在了一起,冲淡了恐怖元素,反倒有几份滑稽。 “那个是贞子吗?时代变了,好歹从大彩电里爬出来吧,怎么还是大屁股电视!而且为什么还要抱着鬼娃啊。” 从大电视里费力爬出来的女鬼贞子,抱着持刀的小小鬼娃,怎么看怎么好笑。不知道这鬼屋老板纯粹是没认齐鬼,还是故意为之。 “哇哇哇电锯惊魂。” 戴着劣质竖锯面具的npc正抽动电锯,人高马大的,竟然有几丝威风之意,但或许是很久没人来光顾,他的电锯动了两下,居然没电了,隔着面具都看得出他的错愕。 为了给他留点面子,明愿悄悄拽着秦静风去了下一个房间,随后看到了超级低配版的异次元杀阵形房间,有些哭笑不得。 破解了两个简单的机关,她往前冲,又看到了一堆好笑好玩的鬼,捧腹之余,终于忍不住道:“这些鬼应该没版权吧,学姐。” 她提了问,秦静风被迫动脑筋思考,迟缓道:“嗯...会有才奇怪吧。” 前面的小门里掉下来一个塑料脑袋,明愿下意识一躲,与旁边藏起来的另一个npc撞在一起,那人面具掉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对不起,”明愿捡起面具:“给你。” 工作人员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把面具重新戴回去,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吓,踌躇一会,转身缩回去了。 鬼屋之行就这么结束,从里面出来后,明愿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恍惚间差点不记得身在何处。 趁着人不多,她们又玩了不少项目,还去了摩天轮,浪漫爱情故事里必然会有激情碰撞的地方,没有bgm,没有慢放,没有特写,只剩下高空密闭环境的灼热。 玻璃门前,秦静风抱臂往下看,神色比玻璃还要淡薄。 游乐场很小,项目很快玩得差不多,明愿显然忘记自己是来工作的,觉得逛完了,便急急赶往下一个地点,但刚走几步,脚腕突然一痛。 她嘶了声,单脚跳了几下:“不对不对,疼。” “怎么了?”秦静风弯下腰,让她能伸手搭着自己肩膀,而后慢慢蹲下去,卷起她的裤腿一看,雪白的脚腕上赫然有一道划痕。 明愿也低头看见,笑笑:“玩得入迷,遭报应了。” 方才在鬼屋和别的项目里都跑得太疯,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划破了脚踝,连疼都是后知后觉感受到的。 好在伤口不深,血也没流很多,只是染湿了一点裤脚和袜子。 盯着伤处,秦静风默然不动,面容冷峻。 担心她会自责,明愿打哈哈道:“我严重怀疑我刚刚吐槽鬼屋太过分,被他们诅咒了,你觉得呢?” 秦静风像是醒了醒神,握住她伤口上方的那截小腿,仔细端详片刻。 她低下头,须臾,又抬起,嗓音格外紧绷:“我带你去医院。” 明愿一惊,晃了晃伤腿:“不用吧,这么点伤随便拿创可贴给我贴一下,很快就好的。” 秦静风道:“去打破伤风。” 她的提议很有道理,这边游乐场的设施太旧,且根本不确定伤到明愿的是什么东西,万一是生锈的金属,的确存在风险。 秦静风打电话叫了公司的车,眉眼间的坚定神色不容拒绝。 明愿老老实实跟她去了医院,排队,缴费,在急诊打针。从游乐场到充满药水味的医院,她被捂着打完针的胳膊,趴在女人怀中,有点搞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于是,美好的休息时间多了几条禁令:忌辛辣,海鲜,油腻等刺激性食物。 “我们可以去书展咖啡馆了嘛?”明愿担心她限制自己的出行,还在挣扎:“我想去看看。” 好在医生确定了没大碍,秦静风便没勒令她回去休息,答应了继续行程的要求。 剧本里提到的咖啡馆在旧城区,置身一堆旧而不破的小楼间。道路年久失修,多了不少坑坑洼洼,人行车行都要小心,电瓶车占据主流。 路两边摆满了小摊子,极有烟火气。她们来的时候,正赶上附近的学校放学,满地都是学生,吵吵嚷嚷个不停。 咖啡馆在巷子深处,两人问了路找进去,看见那店嵌在街角,几面都是玻璃,里面挤着不少学生,都在翻看漫画书。 “哇!漫画!”明愿隔着玻璃先看了眼,激动着推门而入。这才发现墙壁是由书架构成的,上面摆满了漫画。虽然有些破旧,但内容相当齐全,哪个国家的都有。 这是意外的收获,受伤之事抛之脑后,明愿开心到满面红光:“我喜欢这里,我能在这待到天长地久!” 店里人多,她眼疾手快,抢了俩空位,抄起一本书就看。秦静风对此没有兴趣,坐到她对面,拿出剧本读起来。 到底不是小时候,那份不在乎外界的专注消失了。看了没几页,明愿的注意力便从书本抽离,目光抬起,从书本上方投射出去,落在欢闹着的学生身上。 那些人嬉闹和不知愁的快乐,让明愿仿佛找到了童年时和朋友们在书店里抢书看的日子。 回忆的遥远和当下的接近都在此时相交,让她感受到一阵奇妙的时间错落感。 “我都长那么大啦,不年轻喽。”明愿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以相信她的十几岁已过去那么久了。 秦静风道:“还没到你谈论年龄的时候。” 明愿看向她,哈哈笑了几声:“好吧,请问秦总监,咖啡馆这里的剧情也会产生爱对吗?原理是什么?” 其实显而易见,与游乐场相反的安详平静。 秦静风道:“陪伴与共情。” 明愿点点头,抬腿从桌子底下蹭下了秦静风的小腿:“想吃小蛋糕,给我买。” “....”秦静风抬眸,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围,再不动声色放下剧本,收回腿,起身去点餐。 她们到这时已是傍晚,为了晚上的睡眠着想,不太适合喝咖啡,所以她只买了两块小蛋糕,一个巧克力味,一个草莓味。 明愿各吃了一半,剩下的丢给秦静风解决。 不少学生都被家长接走了,长沙发座位空了些。明愿直接身子一侧,躺倒下去,两手举着漫画在脸前。 “坐没坐相。”秦静风说。 明愿叼着吃蛋糕的叉子,含糊不清道:“男主这个时候要睡一觉啦,我的女主角,现在是你的戏份,专业一点。” 第139章 秦静风不吭声。 明愿转头,看着桌下秦静风搁在大腿上的手微微蜷起,忍不住勾起唇角。 这个女人根本没有面上那么平静。 果然还是欺负她有意思。 看完了半本漫画,外面彻底黑下来。明愿盘算着时间,起身道:“你现在爱我了没。” 放下剧本,秦静风微怔。 明愿抓住她的手:“还不爱,那去下一个地方吧,去民宿那。” 剧组选的民宿在山里,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司机对路不太熟悉,且路面条件差,又绕又颠簸,不能开快,就只好慢慢往前走。明愿差点晕车,硬是闻着橘子皮挽回一命。 晚上将近十点,终于抵达目的地,车子晃晃悠悠停在一栋山野间的别墅前。 明愿晕头晕脑推开车门,闻到新鲜空气,大脑皮层活络了不少。 她下了车,像踩着棉花,吃不吃饭都无所谓,只想赶紧睡个觉。 正想直接往门里走,秦静风忽然伸手拦住了她。 “咋啦。”明愿疑惑。 秦静风正盯着别墅大门,那里站着一对夫妻,还有几个男子,看样子都是民宿的员工,而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多是警惕,和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所提前产生的微妙尴尬,并非想象中的欢迎。 明愿低声道:“剧组应该说了我们会过来吧。” 就算不以公司的身份过来,那也至少是游客,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奇奇怪怪。 为首那男子清了清嗓子,以蹩脚的普通话说:“你是那个讲话管用的?” 秦静风道:“有事?” 那男子手里拿着合同,梗住喉咙道:“你们组给我们民宿的钱太少了,不行,得提高一点,不然住不了。” 旁边人应和道:“就是就是。” 明愿听懂了。他们这是不满足于剧组给的租借费用,想要抬价呢。 正常工作流程中,双方在这方面谈不拢或者有来有回很正常,反正距离拍摄还有很久,谈就是了。但这些人不在该说的场合说,反而在公司这边只来了三个人的情况下,带着一堆人在这威胁似的开口。 大有一种,今天得不到想要的价格,就不让她们走了的感觉。 秦静风轻轻笑了一下,依旧淡漠望着他们,手往后撇,敲了下车窗,示意司机:“准备报警。” 原以为这女人是个软骨头的,他们这人多一吓唬,多少能诈出点什么,没想到她会直接报警。那男人气愤道:“诶诶诶,啥意思啊。” 秦静风道:“别担心,只是预防矛盾升级为肢体冲突。” 那堆人不安地低声讨论。秦静风接着道:“我说明一下情况,我们是在秋季开拍,你这里的景,秋天并不出色,也不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只是考虑到方便才做了选择。” “费用方面,应该有专人跟你们接洽,但你还来找我,总之就是对价格不满意?” 那男人见威胁没用,开始卖惨:“现在人力费贵啊,而且就算是秋天,那也是高峰期,接待你们,我们好些生意做不了了。” 他妻子也说:“反正,今天要是说不到一起去,那我们是不开门的,你们找别的地方住吧。” 这山林里头,人烟稀少,搁着老远才能有一处住户,而且还不太好找。时间已经很晚,快到深夜,掉头回去要走半夜山路,不够安全。这家人就是吃准了这点,说什么都要加钱。 沉默须臾,秦静风道:“价格提升百分之十五怎么样?” 那男人懵了一下,急忙问身边人:“快,算算多少。” 用计算器算出来的数字已经足够可观,男人喜笑颜开,但或许是觉得秦静风是个好拿捏的,便狮子大开口:“最起码三十!” 秦静风干脆道:“那就三十。” 那群人还没兴奋起来,秦静风转向明愿,说道:“助理,以这个价格为标准找新的民宿,上车吧。” 突然变成助理的明愿愣了一下,心情从低谷突窜入天际,她大声应了句好,便昂首挺胸在那堆人诧异的迟钝眼神中,跟随着秦静风上了车。 一关车门,她顿时笑开:“让他们坐地起价,看他们吃瘪太爽了!” 秦静风把一串新地址发给司机,这才说道:“早就料到会这样,所以提前联系了好几家民宿。如果认为自己是唯一的选择从而骄傲自满,那就离被抛弃不远了。” 明愿笑了好一会,听见这话,又慢慢咽了回去。 不想让情绪变动太明显,她还掩饰了一下,等到那句话的影响在车内消散,这才偷偷侧目,打量着秦静风。 学姐对她的不信任,也是出于这种心理吧。 她不认为自己是明愿的唯一,一方面是出于根深蒂固的自卑心理。一方面,也担心看到她害怕的“现实”出现——自己某天会成为选项之一,被摆在台面上选择,比对后抛弃。 这反反复复深入心底的恐惧。 一想到这些,心情就会变沉,明愿有些焦躁,很想直接钻进秦静风心脏里告诉她自己不会那样,把最赤.裸的那一面展示出来,可惜做不到。 她抽了口气,不想放弃白天好不容易攒下的轻松氛围,故意道:“谁是助理?秦总监。” 秦静风瞥她一眼:“谁赖跟在我身后不走,谁就是助理。”* 或许是有怼人的发泄,秦静风看着比过山车那会好些。明愿很开心,眨巴着大眼睛:“那我要提供什么服务吗?亲爱的总监。” 秦静风挑了一侧眉,拿来一张民宿宣传海报,开始叠东西。她人坐得端端正正,侧脸漂亮得像画,手指翻飞间,五颜六色的宣传纸被折成一个小垃圾桶。 她捡起橘子皮,放进了纸做的垃圾桶,而后撑着下巴,望向窗外,不再出声。 车子不停往山的深处走,车灯辛苦撕开前方的黑夜,除了天上的一轮月亮,地面再找不到一丝多余的光。 明愿心道:这也太远了,要是这样设定的话,男主是孙悟空吗?从大山里蹦出来的? 心里打起鼓,她想着今晚还能否到达目的地时,车子绕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摇荡的芦苇,柳林,以及半山腰上天蓝色的农家小楼,别有意趣风致。 车子往坡上爬,最后停在小楼门前的院子里。车上人还没下来,便有一个男人热情迎上:“你们好,领导好,往这边走。” 秦静风先下了车:“我们今天晚上在这住。” 那男人道:“没问题,热水,四件套,换洗衣物,东西时刻都有。马上就是饭点,来阳台那顶上吃,我们准备了烤肉。” 只要顾客需要,半夜十二点也能是饭点。他态度极好,走在前面带路,还叫了一个员工去领司机停车,面面俱到。 比起前一个地方,客观来说,明愿更喜欢这里,但她还是有点担心,跟在秦静风身后问道:“拍摄的场景可以说换就换吗?” 秦静风道:“一般不可以。” 明愿一惊:“那怎么办。” “我不是一般人。”秦静风说。 心头一浮,明愿脚步轻快,跑到她前面,随即倒退着走,边走边观察女人的脸:“学姐,又耍我,给助理加工资,不然不干了!” 秦静风道:“等下烤肉你少吃点。” 要工资不成,还被限制食量,明愿仿佛遭了晴天霹雳:“凭什么!” “你的腿,”秦静风微笑:“破伤风。” 月色朦胧,深山寂静,树影托不住的清辉如叶,片片落在女人脸上。她唇边的笑如粼粼水波,又似早来的雪。明愿仿佛一脚踩空,待恢复呼吸,才重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脚腕刺刺发疼,她忽然间察觉,原来心跳加速,和伤口复痛,甚至和恐惧的感觉是一样的。 “你干嘛勾引我?”明愿控诉,耳廓通红。 秦静风一脸莫名:“勾引什么?破伤风吗?” “啊啊啊不是啊!” 停好车的司机一起来到阳台,这里很宽阔,能容纳至少几十个人摆桌吃饭。阳台一侧用铁皮围起来,顶上罩棚,里面放着烤炉,挂了几排彩灯,旁边摆着冰柜,里面挤挤挨挨装满了酒。 整个民宿的人都在这忙碌,前前后后约莫五六个人。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趴在冰柜上写东西,明愿凑过去看。 女孩拿着粉笔,在写菜单,不过写得歪歪扭扭,几乎看不清内容,勉强能辨认“肉”,和数字之类。明愿道:“你在写菜单呀。” 女孩用力点头:“嗯。” 明愿道:“我来帮你?” 女孩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真乖啊。”明愿摸摸她的脑袋。 恰好民宿老板娘搬了一箱啤酒上来,见状,明愿帮她抬了一下,问道:“这小孩几个月大?脸颊肉肉的,好可爱,长得像你,阿姨。” 阿姨笑道:“一周岁啦,人家都这么讲。” 第140章 明愿道:“你瞧瞧这眼睛,这嘴巴,这鼻子,她是个小美人胚子,以后肯定漂亮。” 阿姨道:“像你这样好看的小姑娘,以后要是有了小孩,也要俏丽得很。” 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明愿干咳两声:“咳咳。” 她忽有所感,转过头,果然对秦静风对上视线。女人正站在一个烤锅前,翻转着上面的肉串。 明愿走过去,帮着她一起。 须臾,秦静风问道:“喜欢小孩?” “不能说喜欢不喜欢吧,”明愿琢磨:“就像逗猫逗狗一样,路过看见可爱,想摸摸抱抱,但要真自己养起来,又不一样了。” 她自觉这个答案是完美的,不会让秦静风这个敏感的人多想,认为自己最后一定会为了孩子走入常规的婚姻。 烤肉的烟不停往脸上扑,有点熏眼睛,明愿伸手想挥开,忽而,被揪着袖子,拽到了秦静风身边,躲开了那阵烟。 挂在头顶的彩灯一闪一灭,掉下来的光斑像是不同颜色的花瓣。闻着肉香,山间清风的香气,以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明愿时而看看手里的烤肉,时而扫一眼身边人,腹中传来火燎般的饥饿感。 “我们到剧本哪一段了?”她问。 秦静风垂着眼睫,目光似要转向她,但又止住,还黏在烤锅上:“女主知道了男主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并跟着他一起体验。” 上天的巧合总让人发自内心赞叹,阅读文字的人也在经历文字里的故事。明愿有点羡慕剧本中的角色,可以合情合理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去了解彼此,而她们之间却要留下无法弥补的伤痕。 那伤痕割开她们,让她们站在一起也相隔甚远。 “知道了,那,”明愿转着签子:“感情进程呢?” 秦静风道:“深入了解,互相交心。” “给。”明愿举起一样东西。 秦静风低头看:“什么。” 明愿手中的一串烤鸡心:“交心嘛,给你心。” 秦静风像是被定住了,好一会,才偏过脸,以手背擦了下额头,仰起脑袋面朝星空笑了笑。 少顷,她挑了一串烤鸡爪,按在明愿的心上。 “拿走了,你的心。” 第83章 剖心(八) 其实她的心早就给出去了,而明愿此刻更是深刻明白了这一点。 否则,她一个脾气不好的“明公主”,也不会为了挽回一个对自己说难听话的人,远远跟到了北方,像块布一样去擦一块石头,还坚定认为她是璞玉。 当然,秦静风本来就是玉。 “无赖,”明愿晃荡鸡心:“就这样拿走。” 烟气缭绕,秦静风拿起蒲扇扇了几下,白烟散去,刚烤成的羊肉串散发着甜腻的油脂香。她举起一串,递到明愿嘴边:“尝尝。” 明愿正想张嘴咬一口,秦静风似是想起什么,惊了惊,又收回羊肉串,吹了几下,等温度凉下来,才重新递回去。 那副样子,好似随时都在神游,注意力涣散,可在发现眼前人有潜在的危险时,才回过神来。 “好吃,”明愿也没拆穿,配合着咬了下,温度正好,拿下巴指方向:“涂点酱料呗。” 烤锅边就有排排玻璃罐,里面红红黄黄装着不同口味的酱料,都是民宿自家调的,没有口味标识,但凭借颜色大概可以看出来。 秦静风的手伸向半透明的粉色甜酱,明愿看到那不妙的轨迹,登时不满道:“不要甜酱,要辣酱。” 无情冷面的秦静风手格外快,给几串肉都唰唰涂上甜酱:“只有这个,不吃没有了。” “...讨厌学姐。”明愿嘀咕。 脚腕处的伤口还在发痒,打了破伤风针的胳膊也隐隐作痛,她开始对那道伤口生气,害自己出来玩也没法好好吃饭。 不过,气归气,她还是会选择配合,不去吃不该吃的。 倒不是害怕副作用什么的,而是担心秦静风脸上再流露出她受伤时的那种灰败神情,明愿觉得很刺眼,不想看。 烤肉是个时间漫长的等待过程,好在可以边烤边吃。第一波肉出锅,整个阳台都飘满了香气,像是刮来了一道肉味的云。 以两张桌子拼起来的长桌上,堆起一盘盘的羊肉串,牛肉,鸡杂等食物,店主开始催他们上桌,只留两个店员继续烤。阿姨拿来了酒:“有人要喝酒吗?” 她向司机询问:“给你来点?” 司机惶恐道:“不了不了,不能影响明天开车。” 秦静风道:“我来。” 阿姨眼睛一亮,给她倒酒。很有地域风格的小陶土杯,注入清酒,小小一盏。秦静风微笑示意,与阿姨碰了杯,喝下半盏。 阿姨赞道:“好酒量。” 明愿心道:她当然好酒量,基本是天天喝,而且根本不挑类型,米酒白酒红酒啤酒都可以接受,学姐就是个酒鬼! 秦静风拿起一根串,恰恰是鸡心。她瞥了明愿一眼,这才吃下。 人一多,热闹起来,吃饭就慢,食量也大。冰柜里备的肉快吃空了,酒也喝了几瓶,炭火烧得铁架上全是板结的调料,这才填饱了几人的肚子。 一看时间,凌晨两点,吃了将近俩小时。 “咱们一起拍个合照吧。”店主提议。 他女儿一听拍照就兴奋,跑去楼下拿了个拍立得,可惜店主哪里玩过这个,根本不会用:“这个怎么用啊这个,你买的你看看。” 阿姨端着盘子经过:“我哪知道,小孩吵着要买的,我也没用过。” 明愿走上前:“我会用。” 店主道:“你教一下我,我给你们拍。” 拍立得的操作很简单,明愿给她示意了一遍。店主学会后,来劲了,后退数步,马步扎起:“来,我给你们拍照,喊茄子。” 员工都放下手里的活,凑到桌子前,和客人拥簇在一起,拍了一张。相机吐出相纸,大家都凑过来看,赞叹效果还不错。一张新的照片被夹在彩灯上,与过往的顾客照片肩并肩。 站在照片墙下面看了一会,明愿有点心动,抬手勾住秦静风的手臂:“给我们俩单独拍一张呗。” 店员道:“行啊,你们想去哪里拍。” “就在这吧。”明愿环顾一周,拉着人靠近阳台边缘。 她让秦静风在这站着,自己跑到店主身边,查看相机里的效果。 背景是黑漆漆的山,以及盛满月色的水。秦静风背靠着栏杆,长发披散,被风吹动,凌乱的笔触,即使经过了相机畸变依然清晰而漂亮的脸,眼神是温柔的,可眉目无声,像极点的薄冰,浮游在空寂的海洋。 明愿抬起头,以自己的眼睛再看她。 她闻到了空中的一阵香气,那是秦静风惯用的香水味。 说不上来这一幕为何让她挪不开眼,也不知道怎样压住心头的突突跳动,明愿很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但并不行,店主在等待她的拍摄,司机在远处打哈欠,员工们搬桌子搬出地震般的声响。 这不是只有她们两人的一瞬间。 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们之间的感情,尽管她心中惊天动地。 伸手调整了一下相机参数,明愿也走过去,与秦静风站在一起。她侧着脑袋靠在女人肩膀上,垂落的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咔嚓一声,这一幕在相纸上显影。 明愿留下了这张照片,放进了自己的小包夹层里,稳妥收着。 民宿的员工们收拾残局收到了凌晨三点半,那叮铃咣当的响动才消失,明愿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发现卧室空空如也,桌面留有一张便签。 ——我在阳台。 明愿拿了一张薄毯,又倒了杯热水,走上阳台。 拆掉了彩灯和顶棚,搬走桌椅板凳与烤架,除了一些盛雨的水桶外,阳台上基本没什么东西,是一片很宽阔的空地。 秦静风站在角落,双臂叠放在栏杆上,望着下方的湖水发呆。 山中寂静,偶有虫鸣。 几只萤火虫飘在她身边,仿佛是点缀上去的星星。 明愿无端想起了不久之前,她带自己去她那个被烧毁的家,而自己坐在车里,看着学姐走入一片废墟中的记忆。 女人独自深入那个破败的世界,即将被废墟吞噬。 现在她依然有那种感觉,尖尖的山更像牙齿,咀嚼起来也更不费力。 明愿不会允许。 她静悄悄走近,把薄毯披在了秦静风肩头:“你不冷呀。” 还以为她会吓一跳,谁知,秦静风好似有所察觉,只是淡淡转过视线:“还好。” 明愿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顺势把热水杯塞进去:“不说实话。” 借着杯子的力,秦静风拉了她一下,掀起薄毯,把她们两人都裹在其中。 由于酒精影响,秦静风状态放松,一回到毯里,体温便开始爬上来。 明愿和她靠在一起,好像被包进了刚出炉的热包子,舒服极了,满意往深处缩去:“你这样暖暖得好舒服。” 第141章 明愿喜欢她的身体,不是指更细化的一些具体器官,而是切实能触摸到的真实,贴靠在她怀里时扫到耳廓和脖颈的碎发,搭在她肩头的手臂,淡淡的酒味,与发间洗发水的味道。 她的温度,她的存在。 秦静风喝了口热水:“再站一会就回去吧。” “不喔,”明愿唱反调:“你现在爱我了没?” 秦静风轻笑:“为什么今天一直在问这个。” “因为你剧本里就是这么写的,我们走了主角们走过的路线,”明愿抬头看她的侧脸:“如果你没爱上我,说明这个剧本不行,赶紧换掉吧。” 秦静风搭在她肩头的手紧了下,复又松开:“人的想法不如角色的想法容易操纵。” 明愿道:“那就是在否认喽。” 秦静风垂眸:“明愿.....” “我已经和我闺蜜说了,”明愿打断她:“我俩在谈恋爱,又吵架的事。” 被突然的直白惊讶,秦静风似乎咽下了方才要说的话,沉默下来。 明愿道:“结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她没说不能接受或者别的什么话,只是让我考虑清楚。” “所以,我就考虑了一下,学着像学姐一样,冷静去思考,分析利弊。” 她一向是个走一步看一步的人,关于未来,想象最多得,就是下一顿饭该吃什么,可自从她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站在人生的重要十字路口,她终于认清现实,逼着自己去权衡和选择。 “当我开始有意识去思考的时候,我意识到,我想的这些事,学姐一定也想过吧。” 母亲曾经说过,其实大家所面临的人生考题都是一样的,明愿起初不太明白,而现在有了几分领悟。 “正是因为学姐想过,也去权衡过,并且认为弊大与利,所以才会想要放弃我。” 似是想要否认,又或者单纯是被说中了,秦静风的呼吸重了些。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的答案可能会不同,说起来太复杂了,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的选择。” 在当下的氛围下,秦静风显然没做好面对这种话题的准备,她看起来有点想逃,但她们被薄毯紧紧裹着,谁要是动弹,就会打破内部的温暖,让两人都不舒服。于是,只好强迫自己站在原地。 明愿看她引颈受戮的模样,认真道:“这段关系里,即使得到你是我唯一获得的利,剩下全是弊端,我依然会选择你。” 第84章 剖心(九) 在民宿住了两个晚上,她们趁着清晨的爽朗坐车出了大山,驶入乡中小道。 剧本中的故事发生在这片破旧的城市里,两双相近的脚印依次走过,感知那些文字中情绪的震动。秦静风忙到脚不沾地,明愿也未能幸免,在伴随着阴雨天来临的周末里,榨干了最后一丝体力。 随着轰隆一道雷声,酝酿了两天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赶在被雨水吞没前,明愿钻回了酒店,像是刚洗完澡的小狗般抖了抖头发,庆幸道:“还好没淋到太多。” 秦静风边收雨伞边看向外界的雨幕,须臾,目光又转向嘻嘻笑着的明愿。 她微不可查勾了勾唇角,嗯了声:“进去吧。” 回到酒店也无法休息,还有会议要开,一堆文件要看,一张张成叠的a4纸堆在床上如浓重的怨气,根本得不了闲时。 明愿一进屋就往地上坐,为走到麻痹的双腿柔弱着哀嚎。秦静风去倒了水,冲了两杯咖啡:“先去换衣服,不要湿着休息。” “嗷。”明愿答应着,却不愿意起来。 秦静风端着咖啡走到她面前,慢条斯理道:“五分钟之内换好衣服,给你买巧克力奶茶喝。” 明愿一个鲤鱼打挺:“这就来了。” 二十分钟后,换上睡衣,手捧一杯热可可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明愿吹着空调,追着剧,幸福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才吸饱了精神力,想着来帮忙。 “一起吧。” 秦静风坐在单人沙发上,笔记本电脑放在大腿面,群内正在开会,一条条消息跳出来。她摇摇头:“这个你帮不上忙,去玩吧。” 既然她说帮不上,那就不是在忙剧本的事,而是以她秦总监的身份要忙的工作内容了。 “好吧。”明愿缩回床上。 她有些不甘心,那熟悉的无力感又冒出了头,但很快被她扼住,塞回深处。 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稳定些,可不能容忍这些小情绪来搅局。 况且,实在没必要为这种事内耗。 秦静风早就很多次表达出了不介意,并且愿意给她时间成长,明愿从争吵以来学到的最大经验,就是千万别在对方并不在意的部分,由于自身的认知而过多去谴责自己,就像明愿不理解秦静风的内耗一样。 若是两人都要犯同样的错误,那当然会摩擦不断。 退一万步说,她明愿也不差啊,当不成小领导,别的部分也会有独到之处。她只是起步比较晚,并不是真的不行。 在心里一番自我安慰,明愿好了很多。她观察了一会秦静风,起身出门,在酒店内部的超市里买了些吃的喝的回来。 刚到走廊里,她看着长长的延伸至尽头的数道门,就隐隐觉得这一幕熟悉,推门进屋后,才想起来,这一幕和当年的马场几乎一模一样。 雨天,酒店,忙碌的秦静风,跑出去买饮料零食的她。 察觉到这一点时,她好想立刻就分享给秦静风,但看到她在忙,就忍了忍,把袋子悄悄放在床上,暂不打扰。 等到天色微黑,秦静风终于从电脑里抬眼时,明愿才憋不住,兴奋道:“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好像回到了马场那天哈哈哈哈。” 她没有多余解释,但提到马场,秦静风脸上也现出回忆的神色。她低头看到床上的袋子,轻笑:“是了。” “这是命中注定的吧。”明愿扒拉袋子,拿出小票,脑中满是当年的情景:“学姐,你觉得我们有缘分吗?我觉得很有。” 那时她还看不懂秦静风脸上晦涩的神情,那么多欲言又止的瞬间,如今一切都清晰明朗了,她忍不住心腔酸涩,为当年自己的无知无觉而后悔。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那么心大,多多关注一下秦静风,或许就能发现,学姐到底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了。 秦静风把笔记本挪到一边,喃喃问:“什么是缘分呢?” 明愿道:“缘分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些事情,依然发生了吧。” “那是奇迹。”秦静风常年冷白的手深入塑料袋,摸出一瓶啤酒,手指勾着拉管,噗嗤一声,破口里泛出泡沫。 明愿认真道:“缘分也是一种奇迹。” “嗯。”秦静风表示赞同,一边喝着酒,一边又摸进塑料袋,用手心感受那些饮料的温度。 然后,找了一个温度最低的,将之贴在了明愿的脚腕上。 “嘶——”突如其来的低温,惊得明愿差点跳起来。 不过,走了两天而有些肿的脚腕,贴上这冰饮料,很快变得舒服。 秦静风做起这种事来相当顺手,这些明愿自己都没能注意到的微小不适,还是被她看到了。 哪怕忙到头都难抬。 “我刚刚,不是说你帮不上忙。”秦静风右手以掌心小幅度来回推动冰饮,舒缓明愿脚腕的肿痛。 她慢悠悠说话:“只是有些工作流程我还没同步给你,那边急着要,下次如果你想学,也能很快学会。” 早已把自己调理好的小小情绪也得到安抚,明愿定定看着她:“知道啦。” 虽然是冰镇,她却觉得暖和,仿佛被放置到了暖炉边,享受着源源不断细致入微的温暖,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 须臾,明愿身子一倒,侧躺在床,把手按在秦静风的手背上,轻轻摩挲:“谢谢学姐。” 秦静风目光柔和:“没关系。” “学姐...”明愿仿佛坐不稳,要跌进那双眼睛里了。她道:“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还是喜欢你,那你呢。” 前两天的晚上,山间清风中,那番在阳台上的对话,以秦静风的沉默作为结束。 其实,明愿并不想逼迫她去做出什么回应,但更加难以控制自己去倾诉的欲望,所以,只能说呀说,说个不停,她不知道要怎么像学姐一样保持沉默。 “那么,你呢。你也会一次次感慨,”明愿动了动喉咙:“果然你还是喜欢明愿吗?” 房间里只有两人,这没有过量酒精参与的,头脑清晰又无风的夜晚,秦静风避无可避。 她迟缓着转头,看向明愿,与女孩对视,却又出神,视线恍惚,似在思量着什么。 良久,像是认输似的,秦静风收回手,将酒液一饮而尽,而后起身离开单人沙发,手肘撑着,趴在床上,就在明愿的身边,比女孩要高些的身材让她长出一些,像将要包裹住明愿的月亮。 她轻撩开明愿落在身前的碎发,循着清新的酒气,一字一句问道:“去年,我给你寄水果那次,还记得吗?” 第142章 没想到会得到正面回应,明愿开心起来,扑腾着两条胳膊更靠近她一些:“记得啊,你不提还好,这一提真的....” 捕捉到女人脸上的笑意,明愿心砰砰跳,又喜又嗔,恨不得扭她一下:“笑什么呀,不是,那次你给我们家寄了五箱,整整五箱!我们全家人吃了三个月才吃完,都要给脾胃吃寒了,你怎么想的,哈哈哈哈。” “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在被训。”秦静风淡然道。 回忆铺开,拥挤的大超市中,人群嘈杂,某一瞬间,突然一静,很多人都被一个吵闹的角落吸引。 秦静风正在挑选水果,拿起一个,认真看,决定是否装入袋子。而她身后,姑姑满脸通红得怒叫:“我就不该养你养那么大,白眼狼,钱给外人花都不转家里,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怎么还活着!” 她说得难听刻薄,声量格外大,都压过了周遭的喧闹。不少人往这边看,好奇发生了什么。 姑姑也是个要脸的,把脸一抹,怒喷道:“看什么!” 秦静风盯着手中梨光滑的表皮:“看你这个疯女人在这丢脸。”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带着家乡话的辱骂,秦静风充耳不闻。 她的灵魂似乎飘到了别的地方,只靠本能挑选一些好看的水果,寄给明愿。多拿一个,再多拿一个吧。也许是放空的时间太长,一不小心,就拿太多了。 “那时我姥姥刚去世,我向他们坦白我死后资产的去向,这也是他们最关心的。听完了我的话,发现在我这以后再也占不到便宜,气到发疯了。” 秦静风眸色温柔:“那会我确实不好过,但你的消息很及时。帮你挑水果的时候,我就在想。” “真是很糟糕的人生,但果然....”她说:“我还是喜欢你。” 那么大的世界里,有那么一个人足够美好,仅仅是这份存在,已经让那时的她心满意足。 明愿微微张开唇。 她想象着那样的画面,经历过失去亲人之痛的秦静风,冷静应对着姑姑一家预谋的蚕食。那么爱面子的人,在大庭广众下被辱骂,没想着骂回去,却云淡风轻想念着一个远在天边的女孩,并惦念着要让她吃好。 “也许你不曾察觉,但你真正帮助了我很多,我却从来没有感谢过你。”秦静风语气郑重道:“抱歉。” 陷入情绪冲突的她也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在喜欢这种感情初次于心窍的废墟中诞生时,她根本没想过与明愿能有什么特殊的进展。 困住她的,是自卑,是空空如也的口袋,也是破碎的家庭与心理状态。 几年后,她自以为有了站在那个女孩面前的资本。明知道明愿对她状态的担忧,却因为担心露怯,不去解释,反而利用这份在意,想要将感情变质,还想让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明愿去正视自己的变化。 从前明明只是说几句话,甚至远远见一面,都会觉得满足。秦静风问自己,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贪心了?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但怎能把这么喜欢的女孩,也拖入同样的情感漩涡呢。 秦静风没说太多,但明愿已经知道她的意思,连日来的追逐有了答案。 不再有红红的禁止符拦在她们之间,学姐也不再闷头朝一个她看不见终点的道路上走下去了。 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秦静风愿意睁开眼,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去看,去听,而不是抗拒明愿在门外,怎么都不回应。 明愿抿了下唇,有点想哭,又竭力忍住。 少顷,秦静风倾身过来,抱住了她。 出差的最后一天上午,两人无事可做,便去特产街道买了些东西,给那帮同事和家人寄回去。 玩了好几天的心大女同事这会才想起来打电话问一句:“咋样呀,秦总监有没有说什么。”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明愿忍笑道:“放心吧,没事,她没察觉。” 女同事道:“哈哈哈好,我还没玩完,帮我请一天假,我明天再回。” “ok嗷。”明愿挂断电话。 买完特产,吃了最后一顿饭,两人乘坐飞机回到了家。落地时,天边擦黑,站在机场前,分别之时来到。 母亲知道明愿晚上到家,问候已发到了微信上,她回复后,看着已打好车的秦静风,试探道:“那...我先回去了?” 秦静风帮她拉开车门:“好,注意安全。” 明愿坐上车,车门被秦静风稳妥关闭。 她按下车窗,刚想再说声再见,就听秦静风俯.身问:“你要去我家吗?” 女人问得不太确定,毕竟两人之间算是说开了,但还没开始习惯新的氛围,且这份邀请大概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 明愿一怔,很想立刻点头答应,但想到了母亲的催促,只好勉强拒绝道:“我妈妈催我回去呢,我明天来找你。” 秦静风也没有表现出失落,而是点头道:“好。” 司机发动车子,从后视镜看到那道身影远去,被抛到黑暗里,明愿心里又踏实又不舒服。 一直住在“别人”家里的确不太好,母亲让她早点回去,不要老是烦学姐。并且,自从爱心午餐出现后,母亲对她的近况打听越来越频繁,好像笃定明愿出了什么事一样。 就算有朋友们和闺蜜的打圆场,她也怎么都放不下心。 明愿绞尽脑汁,想找点理由让自己能够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也去找秦静风,正想着,母亲的信息再次来到。 [快点到家哦,我给你准备了爱心夜宵。] 明愿唤出键盘,准备打字时,又一条信息进入。 [对了,我给你收拾东西,看到一个新的相机,你什么时候买的呀。] 第85章 剖心(十) 心头咯噔一下,明愿握紧手机,盯住屏幕。 母亲为何突然问起相机的事? 那机器里有不少她和学姐出去玩的视频,不过内容并不出格,单看是看不出什么的,并且母亲也不会操作相机,不用担心关系被戳破,但她这不知来源的关注让人陡然警惕。 等心跳稳住了,明愿这才开始打字。 明珠:[那个是学姐给我的生日礼物。] 她不打算隐瞒,母亲对她过于了解,一旦发现在说谎,问题更严重。 母亲:[原来是这样。] 似乎没有追问的意思。 但明愿知道,母亲一定是有所察觉,才会问起来。 看了眼窗外,都是熟悉的景色,就快要到家。明愿揉着太阳穴,长出口气。 应该想点说辞来应付可能到来的危机,但又因为是最亲近的家人,而实在生不出紧迫感,她就这样放空着,直到回家,什么事也没想。 进门前,先给秦静风发了个消息。 等确认学姐也安全到家了,她才敲了敲门。 “妈。” 门一开,她便钻进去清香满溢的家中,把*包一甩,整个人摔进了沙发:“出去好几天,累死我了。” 说这话是为了转移母亲的注意力,但也的确是真话,都不提后两天工作忙到掉头发,前面几天和秦静风的纠缠和心里较量就足够她感到疲惫了,从身心都被榨了个干净。 好在结果是好的。 能把那个女人的嘴撬开,这是天大的进步。 不过,她旋即想起一件事,嗖的一下把自己从沙发上撑起来。 有了这一遭,秦静风还打算离职吗? 她掏出手机,正想问问,忽而察觉到视线,视线一转,就见母亲正望着她,脸上是明晰的欲言又止。 每次母亲想问她什么事,或者有话要说时,但有所顾虑时,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果然,注意到明愿回过神来,母亲坐到沙发边,柔声问道:“明愿,你实话跟妈妈说,到底是怎么了。” 明愿道:“什么怎么。” 母亲眉头微微抬起,唇角咧开,手不停地摩挲明愿的脊背,这是一个觉得有点尴尬,但又不得不去表达的神情与动作。 她徐徐抽了口气,说道:“我那天晚上....看见你在哭了。” 听她说这话,明愿没觉得意外,从母亲开始做“爱心午饭”,以及询问闺蜜自己的近况来看,很容易从结果推倒出原因。 母亲道:“你上一次这么哭,还是小学的时候。” “你和人家小孩打闹,把人家推倒了,摔了一跤,还受伤了。你不敢说,就自己在那哭,还是我后面来才发现的。” 随着母亲的叙述,明愿想起那段回忆。 小学时,因为一件小事起了争执,明愿推倒同学导致她受伤。面对哇哇大哭的同学,她太小了,小到以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连最爱她的母亲也会抛弃她。 于是,她不敢回家,站在楼道里哭,惴惴不安,被下班回来的母亲碰见,抱了回去。 “那天之后,我怎么跟你说的。”母亲问,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 “你说....”明愿颤抖着嗓音说:“你说不管我犯了什么错,都要说出来,然后我们一家人一起解决。” 第143章 眼眶有些酸,是一种预知到母亲温柔态度的酸涩。 妈妈不害怕孩子闯出了什么弥天大祸,只是担心她的眼泪。她心里明晃晃的清楚,面对全心全意对待她,不求回报的母亲,自己大概做不到她期待中“完美女儿”的形象。 她追求“真爱”需要付出的代价里,包括母亲的失望。 母亲道:“我们小公主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为什么现在长大了,又有不能说的心事了?” 自从那次哭泣被发现后,明愿试探到家人对自己的包容,逐渐变得无话不谈,从小到大,几乎没瞒着他们什么事。 而时隔多年,她这突如其来的沉默,那份心焦难言,又何尝不是母亲复发的焦躁? 在与秦静风的相处中,明愿懂得了一个道理。 不该让在乎自己的人伤心。 她摆正心态,问道:“爸爸什么时候出差回来。” 母亲道:“下个星期。” “等爸爸回来,”明愿眸中多了坚毅之色:“我会告诉你们的。” 周一,明愿乘坐母亲开的车上班,拿着又一份“爱心早餐”进了公司。 悄悄路过总监办公室,发现某人也在,她放下点心。 坐进工位后,她摊开自己的小笔记本,开始梳理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首要的,当然是和父母坦白自己和秦静风的关系。 由于搞不清父母的态度,她打算先不告诉学姐,自己去说,这样就算头一次得到的反应是负面的,也不会影响到学姐的心情。 至于要以什么样的话术去坦白....明愿准备拿出真诚,把两人之间的一系列事都如实告知,连争吵都不隐瞒。 她相信母亲一定会理解她的心情。 这件事确定后,剩下的就是如何与学姐相处了。 出差几日,通过明愿锲而不舍的追逐,打开了秦静风愿意继续交流的口子,而不是只想着逃到天涯海角去。 不过,明愿很清楚,这不过是开始而已,接下来才是最困难的。 要想办法让学姐能够接受帮助,主动去愈合伤口,并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对于自尊心格外高的女人来说,这事恐怕难如登天。 更何况,其实明愿还是搞不太清楚当下秦静风的想法,只走一步看一步,根据学姐的行动见招拆招来了。 决定好要做的事,明愿投入工作,一直忙到将近下班的时间。她刚拿起手机,就看见了秦静风发来的消息。 野风:[晚上想吃什么?] 明珠:[日料。] 她们去了决定拉萨之旅前吃过的日料店,刚一落座,明愿迫不及待问起离职的事:“你还要走吗?” 秦静风放下包,向服务员点头示意,又道:“不离职,但我要休一段时间的假。” 从离开变成了休假,这正和明愿的意。 作为总监而言,秦静风太忙了,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在工作上,明愿想和她拉近关系都难。 这下好了,没有她工作的牵绊,明愿有大把时间可以和她相处,只要慢慢去说,也许真能说动学姐去看医生。 按照两人口味偏好点了菜,临到末了,秦静风又多点了两份鸡翅。 喝了口大麦茶,明愿跟她滔滔不绝抱怨起工作上的事,现在两人在一个公司,说起八卦和损事来简直没有理解障碍。等菜上来,塞进嘴里,才勉强拖住了她的语速。 鸡翅需要的时间较长,等饭局进行到一大半时才堪堪上场,盘里一片黄灿灿,焦香四溢。 明愿戴上手套,拿起鸡翅就啃,再看对面温柔笑着的秦静风,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但脑子里没想太多,也就没抓住这一闪而过的觉察。 在微信上和母亲说自己又要出去住,得到她无奈的应允后,明愿跟随秦静风回了家。 刚进门,她人还没站稳,冷不丁听见秦静风说:“我买了指套。” 明愿下意识问:“什么意....” 刚说三个字她就想抽自己嘴巴:明公主,你多余问一句,那么明显了,能是什么意思啊? 她脸颊瞬间一片涨红,下意识躲开秦静风的视线,哦了半天,驴头不对马嘴说:“哦,让我看看说明书。” 看什么说明书!明愿闭上眼,真想掐死自己。 “好。”秦静风转身去拿。 整张脸与脖颈都在泛红,由于太过紧张,明愿的手指也开始麻痹。她给自己做着深呼吸,费力把鞋脱了,像是第一次学走路一样走到沙发前坐下。秦静风正好拿东西回来。 那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还没拆包装。 明愿不敢抬头看秦静风的表情,只好用尽全身力气伪装出冷静,维持表面的不动声色。她接过烫手般的指套,勉力拿住了,随意翻看几眼,整个人都在升温。 “看完了,那我洗澡了。”意识已出走,明愿仅凭着本能在说话,几乎是同手同脚进了浴室。 她站在镜子前良久,看着自己的脸,脑中却是学姐的模样。 她刚刚喝了一杯水,现在还是口干舌燥。水龙头打开,手泡进水中,反复搓洗,搓到指尖红彤彤,这才以手背试了下脸颊的温度。 学姐干嘛突然这样,她实在没准备好。 不过,有没有准备都不影响学姐对她的吸引力,她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脱掉衣服,把自己彻头彻尾清理干净后,她抬头望着花洒,在忧虑自己要当攻还是当受。这些她无所谓,不知道学姐是怎样的倾向? 她还没当过攻,能做好吗?万一让秦静风受伤了怎么办?就算不受伤,会不会也难以让她舒服起来? 可她也没当过受,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同时对陌生的体验好奇不已,心神震动。 脑子里想法一个接着一个,等到手指指腹都泡出了褶皱,这才惊觉自己洗了太久。 害怕秦静风会误会,她赶忙擦干净身体,换上睡衣,跑了出去。 外间,客厅的灯被关闭了,卧室门开着,微弱的光芒透出来,伴随着如有若无的香气。 明愿循着气味走过去,看见床头柜边秦静风的背影,她正放下一个圆形可爱的小蜡烛,那光点就是蜡烛发出的。 “在干嘛?”明愿轻手轻脚走过去。 秦静风道:“香薰。” 她偏头看人,笑意温浅:“喜欢吗?” 光晕中的女人漂亮到不可方物,明愿没有回答,踮起脚亲了上去。 第86章 剖心(十一) 才尝了几口湿润,便被抵着肩推开,明愿追逐着呼吸踮起脚,却被按住肩膀,耳边传来女人的轻笑:“我先去洗澡。” 胸口起伏着,明愿抓住她袖口:“一起。” 秦静风握住她手腕,以松松的力道自然从袖口上把她摘下,而后顺势手往下滑,干燥的指腹捏了捏明愿的指尖——那里因为洗澡过久而被泡出了褶皱。 女人揶揄道:“想掉一层皮啊。” 没想到这种事也会被秦静风察觉,就好像被她窥见了自己方才在卫生间心神不宁的样子,明愿顿时不自在起来,脸色涨红,把手缩回。 秦静风拿上睡衣,悠悠去洗澡了。明愿坐在床边,刚升起来的体温又降下去。她无所适从了一会,掏出手机来刷。 视频一个接一个不断下滑,速度很快,音乐都是刚起个头就跳转。明愿看着手机画面,没摄入到一丁点内容,满眼满脑都是别的东西。 就这么刷了半天,她拇指按住音量键,把音量减至最低,全神贯注倾听浴室的声响。 冲水声隐隐约约。 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明愿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找不到感觉,又坐下,呼吸急促,深刻体验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坐立难安。 要不然现学一下?否认等下表现不好怎么办? 她急忙打开社交软件,搜索相关的技巧知识。 然而,怪她的联想力太充足,只是看到文字,就开始对应着想象秦静风的反应。于是,被那些还未发生的画面弄到面红耳赤,下意识躲避,连字都很难再看下去,害怕到手脚发麻。 明愿放下手机,双手捂脸,一边崩溃一边想着,学姐为何洗澡洗那么久? 一看床头电子钟,其实距离秦静风进浴室才过去了五分钟。 刚洗完澡的身体又出了层薄汗,明愿极其无奈地长长吐出一口气,爬上床趴着,手臂垫着下巴,注意力放在学姐刚刚点燃的香薰上。 香薰的形状是猫爪,烛芯在中间位置,味道不算太重,是一种浅淡的植物香气,十分舒缓精神。那一点微弱的烛火,照得床头位置暖融融的,深色的床单也被镀上一层光晕。 她盯着那点光,又想到方才那个吻。 柔软的双唇,清新的气息,震动的心跳。 明愿摸了下自己的唇。 她不免回想到往常的吻,就在她身下的床.上,在客厅沙发,甚至在厨房,都留有吻的回忆,像是抹不去的痕迹,与蓬勃的感情交相辉映,越来越清晰。 第144章 她想到出神,丝毫没察觉有人进了屋。 突然,一只手轻柔攥住她手腕,拿开她的手,阴影覆盖下来,明愿还未反应过来,诶了声,唇上一暖。 刚洗完澡的人浑身潮热气,沐浴露与洗发水的香气如有实质,滑落而下,流进两人肌肤之间的空隙,仿佛把明愿带进了另一个环境,一个散发着气味蒸汽的温暖环境。 呼吸被阻拦,变得断断续续,像渴水的鱼,急切寻求着氧气与那一点湿.意,手也突破禁锢,本能向温暖处靠近。 突然,手下柔韧直接的触感让明愿一个激灵睁开眼,别开脑袋躲避吻,由于惊讶深深抽了口气。 学姐没穿上衣! 为了确认,明愿低头看了眼,大脑因为这个现实而被炸到一片空白。 如同想象中的一样,秦静风长着一身让人挪不开眼的好皮.肉,冷白的肤色更明显,但明愿没想到期待中的坦诚相见来得这么快,这让喜欢口嗨的她反而有些难以接受。 尽管之前,她总是追着要吻,还语言轻浮,好像随时发生关系也无所谓,可真临到头了,她其实更想要这种事顺其自然的发生,而不是现在不明不白且在明知学姐心理不太好的情况下继续。 正因为美好,所以不想敷衍。 明愿很快冷静下来,担心学姐多想,故意以开玩笑的语气轻松道:“我今天不能做。” 本该是最温馨放松的时刻,秦静风却凝望着她,表情凝固紧绷,似在紧张,眼中是能够烧毁一切的暗火。 “咳咳,”明愿把自己的玩笑话说完:“你太辣了,我得要忌口。” 她摸摸胳膊,示意她刚打完破伤风的针,需要戒辣。 秦静风凝固的表情有所松动,她似乎有点无语:“....” “你亲亲我,今天就放过你。”明愿指指脸上的疤痕。 秦静风俯身,亲一下她的伤疤:“别放过我。” 女人的神情不见得多么热衷这种事,反而是某种信念感驱使着似的。 心里那点不对劲更显著了,明愿回忆过往,找到了一段记忆——她与秦静风一起在出差时住的酒店吃饭,学姐说过:如果睡一觉,是不是就不会再纠缠她了。 霎时间,明愿所有旖旎想法立刻消散,转而变为一种冰冷的警惕。她蹙眉:“是不是前两天....” 话还没说完,秦静风忽而别开脸,像是不想听似的。 明愿愣了一下,眉头皱得越深。 人还是那个人,但想法已不是刚刚的那个想法,明愿也惊讶于自己冷却得这么快,胸腔里一片寒意。 她发着抖,坐起身,抬手开了灯,一片惨白的光劈开黑暗,也打破了香薰蜡烛营造出来的温馨氛围。 在充足的灯照下,秦静风的状态无法遮掩的呈现,她下意识抬手遮住些许,明愿清晰在她脸上看到了难堪神色。 有一瞬间的心疼,但明愿咬住牙关,不予理会,再怎么忍耐都无法压制住那质问语气:“你回答我学姐,你是不是想过了今晚就离开。” 问出的这句话也是她预想中的答案,不管接下来秦静风回答什么,明愿都会觉得那是敷衍的谎言。 她鼻子有些酸,努力克制流泪的冲动,压下心头浓重的无力感。 放下了手,秦静风低垂视线,淡淡道:“没有。” 明愿根本听不进去,兀自摇摇头。 她现在还觉得,不辞职只休假的说法并非实话,而是一种搪塞,秦静风或许是想先把她稳住,然后再做方才的行为,让她自己的心事了结,接着不管是离开还是怎样,都不再理会明愿的想法。 这样的事实让明愿真切感受到了痛苦,比撕心裂肺的争吵还要强烈。 所以她的努力还是没用吗? 另外,明愿也明白了吃饭时的那点异常来源于何处。 那就是,秦静风在逃避。 她似乎想要掠过两人闹矛盾后发生的所有事,直接粗暴将两人的状态调整到之前还平和的时候,像之前那样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讲些公司的八卦,周末再一起出去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怎么可能装作没发生过? 也许是空调温度太低,明愿觉得冷,心里也有风吹着,让她不知所措,不知道还能拿出什么办法。 默然相对片刻,秦静风伸手拽了下明愿的衣角:“冷。” 明愿没反应。 秦静风一手撑床,一手还拽着她,身子微微向她倾斜,刚洗完又吹干的长发蓬松落在肩头,黑白相称,湿润干净的眼。她轻声道:“明愿,别让我难堪。” 喉头滚动,明愿感到一阵无法抗拒的悲凉。 她抬手关灯,隔着灰蒙蒙的黑暗注视着女人,满眼失望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你这样做是为了给我什么补偿吗?还是要兑现你那个我并没有承认的诺言。” 情绪紧绷着,只要秦静风的反应佐证了她的想法,那明愿的眼泪也会立刻掉下来。 她提心吊胆等待,时间从没有那么漫长难熬。 紧张的氛围中,秦静风叹了口气:“好了,别生气,是为了坦白。” 明愿道:“坦白什么事需要以这种方式!” 秦静风拽着她衣角的手向下滑,抓住明愿的手,并牵着她,向自己的身体移动。 明愿一惊,用力抽回手:“现在不要!我没心情!” 秦静风却以更大的力量握住她,坚定带她走向自己预定的轨迹。明愿简直要火冒三丈,哪里会有强迫做攻这种事啊! 她差点要怒喷出声时,陌生的触感让她哑然,惊讶在脸上炸开。 “你...”她诧异低头,看向自己所触碰的那片肌肤。 在秦静风大腿内侧,纵横交错着几十道陈旧的伤疤。 第87章 剖心(十二) 灯已经关了,明愿只能借助烛光去观察那里。 那是人身上最为脆弱柔嫩的肌肤,本该是光滑白皙如凝脂般的,却被层层叠叠的伤疤占领,触摸上去,如同触摸一片沙地,掌心下满是粗粝的痕迹。 “这...”明愿大脑一片空白。 太多思绪如肥皂泡沫般一堆堆涌出,遮蔽视线,扰乱想法,又顷刻炸裂。 明愿感觉自己的身体浮起来,又在巨大的心痛和震惊下坠落,坐不住身子,晕眩不已。 她颤抖着唇,抬头望向秦静风的脸,祈求看到显著的答案。 “明公主,”秦静风面上坦然:“你喜欢这样的现实吗?” 不管是生活还是身体上,都褪去最后的伪装,打破明愿总是偏向于童话的想象。 惨烈的现实现出原型,明愿呼吸加重,说不出话来。 她劈手握住秦静风的手腕,指腹摩挲了一下那里光洁的肌肤,胸腔内刮起充斥着腥味的风暴。 是她太受影视剧影响太深,有了刻板印象,以为患有心理疾病的人选择自残都会在手腕,而秦静风的手一向很安静,半边伤疤都瞧不见,于是她理所当然认为,学姐还没走到这一步。 但怎么可能了,恨自己恨到要烧炭自.杀的人,在坠落于此之前,必定有过类似极端的想法,并有勇气付诸实现。 愤怒不会消失,只会以另一种方式发泄出来。于是,答案揭晓,学姐的伤在这里。 明愿头脑一片混乱,整理不出思绪,却还是想说点什么,着急之下变得磕磕巴巴道:“那你,穿着衣服洗澡的原因,是这个吗?” 伤在这样的位置,除了最为亲近的人,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就算在公共浴室,也只需要穿衣服遮上就好了,大家只会怀疑她是个怪人,而不会想到那下面是骇人的伤疤。 把掩藏最深的东西展示出来后,秦静风反而没了先前的紧张,微微歪了下头,发尾自然流泻到胸口前。 她轻松道:“总不能什么都给别人看。” 明愿却完全放松不了,整个脊背都因为一个发现而僵硬起来——那些伤口中,很显然有几条是新鲜的。 她不是医生,不能根据伤口呈现出来的状态去判断时间,只能看出它们不流血了,但也还没有完全愈合,摸上去还有着作为伤口的湿润感。 眉头狠狠皱起,明愿瞪的眼睛酸涩也无法眨眼。 她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或许就在不久以前,学姐还被迫过着只有伤害自己才能坚持下去的生活。 那时自己在做什么呢? 仿佛是察觉到明愿的焦躁和压抑,秦静风倾身过来,带着那熟悉的体温和香气,下巴轻轻戳在她颈间:“明愿。” 这一声缱绻,让明愿眼眶湿润起来。 当下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秦静风的话,原来她真的是想坦白,而不是想要逃离。 有一瞬间,明愿格外讨厌自己,总是在情绪上与秦静风错位。 在学姐最难过的时候,她在无理取闹,为了点感情的事去逼迫烦扰一个病人,还以为全天下只有自己委屈。 而她终于耍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学姐愿意敞开的时候,她却又言语伤人,恶意揣测,让学姐在惨白的灯下难堪。 第145章 想当年第一次对话,她就问学姐为什么要穿着衣服洗澡,这是什么荒谬的注定,让她总是一见面就往人伤口上戳。 腰间多了一双手,明愿被紧紧抱住,耳边听见秦静风柔缓的嗓音:“我需要做一些能够释放压力的事。” 被她打乱,明愿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在多么方便的位置。 她脸颊又变烫,手也不知道该收回还是继续放在那。 抵抗不了的温柔在颈间徘徊,明愿瑟缩着,肩膀颤动,心好像被裂成了两块,一块想要遵循欲望的指导让一切发生,可另一块却还惦念着秦静风的状态,认为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 另外,就是对自己的反感依然强烈。 还没等她多想,耳垂传来尖锐的痛感,明愿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你你你你...” 她捂住被咬的耳朵,惊讶的眼与秦静风对视,看到那双深邃眼眸中沉甸甸的欲望,与浓重的黑。 “学姐你真的是...”明愿揉了下耳朵,也不再多想,手掌勾住女人的后颈,脸压了上去。 交错又急促的呼吸间,明愿低声道:“我不熟练。” 她本意是想要表达担忧,害怕会给学姐带来伤害,秦静风却似乎很受用这句话:“幸好你不熟练。” 明愿哼道:“你就得意吧。” 再也不留情。 所有好的坏的意识都化为柴薪被点燃,又在铺满暖黄光晕的房间中炸开,明愿指缝间夹着女人的长发顺畅而下,指尖越过高地,辗转间,她将人压倒,一起跌进更深的温暖中。 将被子扯过头顶,明愿刻意制造着氧气稀薄的环境,让喘息变得艰难,意识抽离,只剩下本能牵扯着神经活动。 她察觉到自己以及与自己相贴的人都在出汗,手探出被子,摸索到刚刚丢到一边的指套。 伤痕,伤痕,追逐伤痕而去,在极近之处带给秦静风疼痛以外的感受。 明愿总担心自己弄不好,但所有的担忧都在触碰的瞬间化为乌有。她发现自己有难得的天赋,身随意动,也能得到想要的反应。 不过,这个过程结束得比想象要快,明愿听着耳边人几乎续不上的呼吸,把被子扯开,清新的空气和空调冷风瞬间涌入,混合着香薰,身体乳,以及别的味道。 秦静风躺在下方,闭着眼睛,睫毛潮湿,唇色格外红。 想要继续,但下意识的体贴让明愿暂时没有动作。她胸腔起伏着,探出一只手到秦静风的枕头下面,摸索着什么。 方才她好像察觉到这里有东西。 没发现她的动作,秦静风疲惫撑开眼,偏头看了下散乱的被子,有些无奈道:“你也挺会折腾人的。” 与此同时,明愿拿出了那样东西。 一张不大不小的纸片,上面以幼稚的笔触画了些装饰,用来衬托中间的那行字:【与明公主和好券。】 秦静风也看到她拿着什么,身体猛地一僵,伸手就要来抢。 明愿移开手臂,躲开了秦静风的抢夺。 她低头看人,瞧见了学姐紧绷的腰腹,以及脸上的尴尬,还未褪去颜色的脸似乎更红了。 这张纸片看样子是很早之前就放在这的,根据秦静风那个反应来看,也许是放得太早,以至于她自己都忘了,所以也没来得及藏,就被她发现。 一遍遍抚摸和好这两个字,明愿仅剩的一点顾虑也彻底消失。 想要重修于好不是她个人的想法,这也是学姐的期待。 嘴上多狠的话都说了,但却悄悄做着这种事,以秦静风的薄脸皮而言,的确值得害羞。 不过,明愿发现她的羞意超出了自己的现象,似乎不止是纸片,还有别的什么也一同暴露了。 心神突然一凛,明愿有所感知,将纸片翻了过来。 那里还写着三行字,是秦静风加上去的。 明愿的手颤抖起来。 良久,她握住纸片的一角,道:“这张券不是放在枕头下面用的,而是要交给我。” 将纸片放在口中,咬住个角。明愿沉默不语,换了个指套。 由于她嘴里有东西,所以不能再使用。情绪涌动间,秦静风想要她的安抚和亲吻,却被隔绝在外,无法触碰,但刺激却如此强烈,不免被逼得委屈,手臂抬起,遮在泛红的眼前。 明愿想要看到她的眼泪,只不过,自己的眼泪先掉下来。 等到再次结束,她才吐出纸片,微哑着嗓音说道:“我不会再逼着你跟我谈恋爱。” 秦静风暂时没能给出反应,只是摸索着,将和好券紧紧拿在手中。 明愿慢慢道:“我知道你害怕什么。” “你担心我对你的喜欢是一时兴起,你觉得我太年轻,想法早晚会变。” 秦静风放下手臂,来不及整理杂乱潮湿的长发,忙解释道:“明愿,我并非不信任你。” “嘘。”明愿俯.身亲了她一下。 “我知道,你只是缺乏信任的能力。”明愿自然道:“没关系的,我有办法。” “我不能为未来的我去承诺什么,我认为你也不会相信这种大话。” “那么,你害怕结束,那我们就不开始。” 明愿眨着亮亮的眼:“我们就保持这样的状态过下去,不管是朋友啊,上下级,还是学姐学妹,哪个身份让你舒服,我们就维持在哪里。” 这只是她用来安慰人的话,实际上,她才不愿意保持现在的状态,她会一直纠缠秦静风,会变成女人床铺下的那粒豌豆,让女人辗转反侧睡不着,绝无摆脱自己的可能。 在明确两人都对彼此有意的前提下,明愿什么都想要,也什么都愿意给。明愿贪心,也想让她贪心。她愿意去等。 震荡的感官落回原位,秦静风恢复了那副冷静姿态。 她侧撑着上半身,凝视明愿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勉强之意,便像是调节气氛般的开玩笑道:“不想要名分吗?” 明愿想起了那张纸片上的字,前两句是: 【我熬夜熬得心脏有些不舒服。喝酒喝到肝脏也肿起来。】 【不知道哪一篇随笔会变成我的遗书。】 这两句话里的一些字被水渍扭曲,明愿知道那是眼泪。 “我不想看你沉下去了。”明愿说。 秦静风问:“沉进哪里?” 而第三句话,让明愿瞬间理解了前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秦静风故意引发的争吵,她的逃避,她想要离开的想法,她真实渴望的存在,她不太起眼的挽回。 她们的关系是在一场失败的自杀之后开始发展的。 那么... 【如果和你第二次告别,你会再次坚定降临在我的世界吗?】 “我不想看你再沉进...”明愿说:“泪水里。” 第88章 虹吸(一) 清晨六点。 薄纱窗帘不能完全遮蔽光线,清晨的光打上去,呈现一种朦胧质感,像被冻在冰箱里的半透明的冰。 屋内还残留着昨晚留下的种种香气,明愿沉浸在气味的回忆中,心头格外安定。 她侧躺在床,撑着头看向躺在身边的女人。 秦静风大部分身体隐藏在被下,露出来的腿和手臂都冷白色调,偶尔点缀着零星的痕迹。她面朝明愿,睡得很香,呼吸均匀,看起来没有被噩梦打搅。 “学姐。”明愿轻轻念,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不停勾勒着女人的轮廓。 昨晚结束后,她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看到现在。 许是她的注视实在有力,秦静风动了动睫毛,也醒过来。 她目光迷离,明显还被困意胶着,手下意识摸索着想给明愿盖被子,抬头观察才发现这小孩居然还睁着眼睛,看起来精神饱满。于是,她像是不忍打破清晨脆弱空气般的轻声:“昨天没睡?” 明愿承认:“我担心我一醒来就看不见你了。” 虽然有了至深的接触,好像把眼前人的一切都拿捏在手中,明愿依然觉得不满意。 她看着那张和好券上的泪痕,一遍遍抚摸,一遍遍担心,睡意被扰得无影无踪。 也许那次争吵就是所谓的“第二次分别”,也许不是,但明愿已经不想看见这两个字了,唯恐成为一种心理暗示,让惨淡的幻想变成现实。 她绝不愿在如此亲密后,还要看到学姐的背影。 察觉到她的心事,秦静风笑了笑,由于哭过而有着浓重鼻音:“我又不走。” 明愿把和好券放回枕头下面:“还好吗?” 作为新手,她认为自己的表现还不错,至少根据学姐的正面反应来看,证明了“我不接*受做.爱”切切实实只是一个借口。 不过,她也担心会不会有做不到位的地方,让短暂的舒爽压盖了不适,残留在身体直到热度退去再裸.露出来,才有此问。 “嗯。”秦静风只是应了声。 简单的回答,却让明愿红了脸。她不自然扣弄着手指,但一想到昨晚做了什么,连自己的手都有些不好意思直视。 第146章 人生从未有过的体验,也从未知道原来让喜欢的人开心会这么美好。 距离近的两人,显然在想着同一件事。片刻,秦静风摇摇头,出神道:“我没想过会有今天,算是....如愿以偿了。” 明愿鼻腔忽而酸了下:“那你还真挺容易满足的。” 到了今天,许多事情看起来已经讲开了,她很想趁热打铁,开口说让秦静风去看心理医生,接受专业的治疗,但又不想打破当下的氛围,便只是伸出手,越过被子的重重褶皱,反复触碰那片伤口纵横之处。 那么好看到完美的身体,并非因这些疤痕而削去美感,反而更添几分破碎,和谐到难以想象。 秦静风与伤疤如此贴合。 毕竟共生了那么久。 她触摸的时间有些长,且来来回回划动,传递着手掌的力度和温度,便有些变了味。 秦静风起初没什么意见,忍了会,半边脸往枕头埋了埋,闷笑道:“我要怎么理解这个?” 明愿反应了一下,这才红着脸抽回手,为了缓解尴尬干咳两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可不想做那种不让恋人休息的禽兽,只好转移话题。 那只手抽离,秦静风也撑起额头,两条大腿相互摩擦,遮住了那些伤:“嗯...高中吧。” 仿佛是为了安抚,她解释道:“不单单是为了伤害自己才这样做,只是想要记住当下的感觉罢了,都是很浅的伤,不怎么疼。” 明愿心道:但记住爱的方式一定不是伤害自己,所以源头还是自己难以处理的巨量痛苦。 至于伤口的深浅,不能绝对与疼痛挂钩,可这份主动找上的疼,一定也会残留许多在记忆深处,坠在神经上,鼓动回忆延续那种感触。 不过,这好像本来就是学姐的目的。 眼看女孩脸上多了落寞和沉思,秦静风伸手揉了下她的脸颊:“好啦,睡吧,不困吗?” 明愿偏过头,把脸更多埋入女人的掌心。 她再一次看向秦静风的身体,与过年那会相比,女人瘦了很多,身躯和手臂都纤细,侧躺时腰部深深塌下去,连曾经可以明显触摸到的一层薄肌都消失了。 为什么呢?明明在去年的自.杀计划前,学姐还能做到维持正常生活,去健身,去买菜做饭,去打理家中,可这才过去了多久,她就连这些都坚持不下去了? 明愿很不想承认,或许她给秦静风带来的痛苦,比面对死亡还要沉重。 但这似乎是现实。 “噢,”明愿深吸口气,闭上眼:“睡吧。”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明愿都过得很愉快自在。 她们似乎真的回到了之前的生活,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一起讨论布置生活的细节,除了多出一项“运动”,让以往的“电影”时间改成了更加深入的交流。 在这方面事情上,明愿兴致来了,往往会抛弃“不当禽兽”的誓言,很久不愿意消停。 秦静风被她折腾得没办法,只好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 她温柔得多,也磨人得多,明愿察觉做受原来也这么累,便在下一次的接触中对待秦静风的方式有所改善,她们在这方面的磨合极快极顺畅,仿佛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多年。 然而,未被解决的问题风险总会暴露。过了周末,随着父亲的归来,明愿与母亲约定好的坦白时间也来了。 准备回家前,明愿看着厨房中做饭的秦静风,看了好一会,才道:“我今天要回家了。” 秦静风做饭的手一顿,没有转头,许久,嗯了声。 明愿道:“我这次回去,是要跟我妈回一趟老家,我爸妈带我回去有事要办,大概要个三四天吧。公司那边,你能帮我请假吗?” 锅中的饭熟了,秦静风关掉电锅,应道:“好。” 明愿走上前,从身后抱住她。厨房里充斥着番茄和鸡蛋的香气,她却还是从紧贴着的衬衫中闻到苦橘的味道。 “这段时间你要每天给我打电话,我会记住的。” 秦静风笑了笑:“查我呢。” “没错,就是查你。”明愿恶狠狠道。 她的心里有些不安,拿不准这次回去会面对父母怎样的态度,但也不想表现出来。学姐现在需要心灵上的静养,要是被她知道了,恐怕又是无尽的担忧和操心。 怀中的手机震了震,明愿松开人,退后一步:“那我先回去了喔。” 秦静风终于转头过来,一如往常温柔平和的眉眼,好似能容纳一切事情发生:“去吧,一路顺风。” 这次回去不需要收拾行李,说走就走,明愿只揣着一颗跳动不已的心,坐上回家的车。 看到家门的时候,她从未如此紧张过。 因为知道她大概什么时间能到,所以家里门开着,明愿一走进去,就看见正在整理礼物的父亲。不远处,母亲正往桌上端菜,她又一次下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炼,成果居然还不错。 明愿走进熟悉的热闹中,笑道:“我回来啦。” 父亲道:“你还知道回家呢,我看你要长在你学姐家里了。” 母亲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对。 就像是有所察觉后的敏锐。 明愿顿了顿,才道:“什么啊,不要吃醋喔。” 脱掉外套,明愿来到桌边坐下,父母也依次入席。 闲话几句父亲出差的日常后,母亲便以眼色示意着:“明愿。” 看她们悄悄的神色,仿佛有秘密要说,父亲不明所以道:“嗯?怎么啦?” 看着父母同时望过来的脸,明愿过于紧张,差点把心脏吐出去。 她按了按胸腔,整理着词句。 她之前还奇怪为什么秦静风会觉得有些话难说,现在倒是懂了,面对亲近之人,这种事的确难以开口。 等待了许久,明愿鼓足勇气,说出第一句话:“老妈,老爸,我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对吧。” 父亲乐呵呵道:“突然自恋起来了。” 母亲的神情依然有些严肃。明愿道:“是不是,你就说是不是。” 看她耍宝样,母亲也轻松了些,感慨道:“是啊,你又漂亮性格又好,你爸爸和我都为你感到骄傲呢。”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明愿舔了下唇:“因为我优秀,哪哪都好,所以才会有人暗恋我那么久。” 快要接近真实,她反而不再慌张,冷静下来了,直直回视着对面的两人。 暗恋两个字,让话题被收窄,几乎指向另一个明确的答案。父亲还是一头雾水,母亲的脸色却微微有些沉了。 父亲问:“谁暗恋你啊,工作上认识的人吗?长什么样?照片有没有?” “我学姐。”明愿一字一句道:“秦静风。” 如同平静丢下了一枚炸弹,听不见的巨响震动着这个家,父母同时沉默下来。 虽然明愿只是说学姐暗恋自己,还没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根据她最近总跑秦静风家的状态来看,这份“暗恋”恐怕不是单方面的。 这句话里隐含的信息,已经呼之欲出了,但明愿还是继续加固了事实:“不过现在她不是暗恋了,我也喜欢她。” 没人说话。 席上的菜还冒着热气,但渐渐的,热气也逐渐消失,温度抽离。 没人动筷子,仿佛她们不是在饭桌上,而是在审讯室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明愿心里越来越打鼓的时候,母亲终于开口:“明愿,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愿道:“妈妈,我和学姐在一起了。” 母亲神色凌厉:“你胡闹什么?” 尽管预想到了她的态度,习惯了母亲温柔的明愿依然觉得刺痛,眼眶通红:“不是胡闹,这是我深思熟虑之下的结果。” 母亲的呼吸急促了很多,她冷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最近。”明愿拼命压抑着哭泣的欲望,保持语调的平稳。 好似想起什么,母亲皱眉:“你那天哭是因为她?” 明愿道:“我哭是因为我以为自己得不到她。” 谈话似乎陷入僵局,母亲闭上嘴,偏过头,不停喘息。父亲见状,道:“明愿,好像没听你说过这个事,会不会太冲动了。” 言下之意,说得太突然,必然会让人难以接受。 出柜这事刺激确实大,明愿原本也想循序渐进着来。但她心中很明白,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且自己的一丁点变动都会让母亲忧心,与其把战线拉长谁都不愉快,不如摊开来说,省略掉胡乱猜测的部分。 明愿道:“这是我的错,不过,我们之间确认关系也就是最近的事,我算是第一时间说出来了。” “哦...”父亲有些回避她的眼神:“小孩子喜欢玩玩也正常。” “我不是在玩。”明愿严肃说。 可她的话显然没什么重量。 不想让自己的选择显得幼稚,明愿开始细细碎碎说起这些年的事情,从高中时期开始,每一次与学姐的相处,学姐的态度,那漫长的时间学姐的努力,与其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包括争吵在内,事无巨细。 第147章 她想用最客观的逻辑来论证这份感情并非出于冲动,可母亲却道:“你是不是觉得救人很有成就感?” 明愿直白道:“我的行为完全称不上是救,实话实说,到今天学姐的状态也没那么好。我会喜欢她,纯粹是被她这个人吸引,她的性格,她的特点,她所有的一切。” 母亲道:“你们认识那么久,要说喜欢早就喜欢了,怎么到最近才有动静呢?” 这也是明愿曾经的疑惑,不过她现在有了答案:“我刚刚不是说了嘛,因为学姐的家庭条件很不好,所以她有点自卑,就一直没敢找我。我们认识得久,但基本都是普通朋友的相处。” “那她现在觉得条件好了,就来招惹你了吗?所以去年才叫你去吃饭,还差点出了事。”母亲寸步不让。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把火引到秦静风身上。 明愿警惕起来,她不想让母亲对秦静风有不好的怀疑,也不让想家人产生这样的迁怒,便认真道:“不是学姐来招惹我,那件事真的只是个意外。” 她知道学姐聪明,一向会使用些手段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但烧炭这件事绝对不是预谋。 因为这事能够成立的最大条件在于明愿忘带手机,可谁都不能预见这样的细节。就是那一瞬间的巧合,改变了如今两人的命运。 把筷子扣在碗上,母亲还未被说服。这突如其来的爆炸让她一个老师也丧失了语言能力,难以组织话语。 良久,母亲道:“她事事都优于你,还在你最迷茫的时候给你指路,带你进公司,你对你学姐太盲目崇拜了,你分得清自己的感情吗?” 明愿道:“我崇拜的人又不止是她,我还崇拜我闺蜜呢,我怎么没和她在一起。” 在为自己感情辩驳的过程中,她也更加明确了自己的心,这份喜欢和偏爱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谁都无法抹去。 母亲摇头道:“你太小了,根本不成熟,要是离开家里,你就会连生活都过不好,你怎么敢走这么难的路。” “我已经不小了,同龄人都有结婚生子的,”明愿放缓呼吸,保持冷静:“我承认,之前我的确太幼稚了,毕业去工作以后才发现,我有那么多的不足,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好。” “所以我已经在做计划改变,想要尝试独立生活,多赚钱,多考虑以后,我在进步的。” 仿佛再也听不下去,母亲起身:“我现在不和你多说,那个工作你暂时不要去了,先请一个星期的假,也别去找她,这个星期你就在家里待着。” 限制出行,这是明愿能够预见的事,她早做好了准备,所以才跟秦静风说自己要回老家。 母亲说完这些话就进了屋,父亲看看她,也跟着进去了。明愿无事可做,看着满桌子菜,一一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也回到自己屋里。 要打很长一段时间的战役了。 在床上躺了会,反复练习下一次谈话要说的内容后,明愿打开电脑,搜出一行书目,打开第一本《□□先生去看心理医生》,开始读起来。 既然很难开口让秦静风去医院,明愿打算自学点心理学知识,尝试对症下药。 第89章 虹吸(二) 预料中的第二次谈话就在次日下午,明愿打算从今天起开始表现,非常识时务的开始做家务。 她一大早起来,又是扫地拖地洗衣服,又是清理卫生间,又是网上买菜,还乖巧准备了午饭,以比母亲还差点的技术也勉强做了一桌。 等父母一起出来,配合着沉默吃完了饭,饭席撤去,桌上三杯茶水,沉淀下来的氛围,预示着谈话将要开始。 首先,还是母亲开场总结,嗓音低沉:“你太不成熟了,明愿。” 她与父亲眼下都有两团青黑,显然昨晚上并没能好好睡觉。 到了这个年纪的人,晚睡一会便会觉得难受,更何况一夜未眠,对身体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明愿有些心疼,自觉做错了事,扣着手,弯着背:“我知道。” 母亲道:“你不知道。” 她很快否认,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凌厉,仿佛要洞穿明愿的心脏:“我问你,你不愿意结婚生子,你以后老了怎么办,你考虑过吗?” 老生常谈的话题,明愿也只好拿旧话来回答:“我不是说过嘛,到那时自然就不一样了。” 母亲语速格外快,明显在肚子里酝酿了许久。 “你只是在想当然,你说不一样,那你去了解过怎么不一样吗?你知道人老了生病时动都动不了躺在床上是什么光景?你们这些年轻人,只管当下玩乐得舒服,一点都不为了以后考虑。” 母亲说的这些,明愿当然见过。她曾经还和秦静风表达过自己对苍老的畏惧。 那些养老院或者医院里的老人,在身体机能逐渐退化后,无法控制自己身体,连最基本的生理反应都失控,从此变得不体面,遭人嫌弃的画面,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要怎么不怕?是人就会怕。 但明愿有点委屈,她不知道这份对老年的恐惧和结婚生子的必然联系在哪里。 又不像是修仙小说,大家都是凡人,不管再怎么努力,做任何事,都绝不可能长生不老,这是注定的。 她想得复杂,能说出来的却不多。 因为,比起昨晚那激动的态度,母亲今日更严肃,更冷漠,那脱口而出的指责如一面铜墙铁壁,将明愿原本以为会有的温情都隔绝在外,残酷冰冷。 父亲依然沉默,但母亲的观点就是他的观点,没有差别。 明愿找不到能撬开他们的缝隙,而被最亲的家人数落,她又有点不开心。 “我只是谈个恋爱。”她无力道。 母亲看她:“你只是想谈个恋爱,那我们说你就是玩玩,你为什么不承认?” “好吧,”明愿深深呼吸,调整着字句:“我有认真在考虑以后的。” 这次,母亲没有立刻说什么,但看她不信任的表情,就知道她认为明愿在说些不靠谱的屁话。 “那你考虑什么了?”母亲问。 这和第一个“不成熟”的指责貌似没差,又绕回去了。明愿拿出耐心,想到昨晚准备的说辞,道:“想要能好好生活,无非就是多赚钱,多学习,尽量多攒点钱为以后考虑,我觉得无论我走哪条路,都是一样的做法,这没什么区别。” “说得容易,”母亲哼道:“工作上遇到点不顺心的事就不愿意做,你从小到大都没受到过什么挫折,怎么觉得自己能挑大梁了?” 母亲和父亲就坐在面前,明愿看着他们,却猜不到他们脑中幻想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只是想与秦静风在一起,这件事在父亲的心中大概和台风无疑,要停下脚步,要躲在屋中,要准备吃食,要小心翼翼,要做那么多的防范才可以。 他们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于复杂,明愿竭力总结,无非就是让自己担起责任。 明愿愿意担责任,但那个责任是什么? 父亲也附和道:“你没经历过风雨,抗挫折能力太差。” 明愿道:“那个要靠磨炼的。” 她和秦静风满打满算也才在一起不到俩月,除了她们内部之间的矛盾,几乎还没承受过外界的压力。 当然,秦静风的家人那边除外,不过学姐本来也不在乎他们的感受,所以不重要。 “你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母亲道。 “我们提孩子,不是说让你作为母亲一定要去爱孩子,或者说是你的人生任务,我们没这么讲。” “直白点说,小孩子就是工具,是为了预防自己出现养老问题无法解决后的保障。” “同时也是夫妻两人最重要的联结。” “你以为大家在一起,都是为了爱情吗?”母亲拿出手机:“不是,是因为责任感。” 她打开手机,调出了什么东西,而后将手机放在桌上:“爱情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只靠这个不可能长久的。” 不管经历什么,明愿都是个偏向童话的浪漫主意,还是认为有爱就高于一切。她道:“不一定。” “你非要杠我一句,那你看看,”母亲敲了下桌子,指向手机:“你看看现在的离婚率有多高,有多少夫妻貌合神离。” 明愿这才发现母亲手机上是去年的离婚数据,有些摸不着头脑道:“那你还让我结婚?” 想要劝她离开学姐,老老实实和男人结婚,不是应该像网上的父母那样,非常夸张得渲染结婚好处,贬低她的爱人吗?她昨晚看了不少新闻,都能摸出流程了。 可没想到,这种关于结婚的负面信息居然是从母亲口中说出来的。 母亲道:“我是在告诉你爱情是最没用的!多么深的爱最后都会被消磨,婚姻本身其实也没用,最后还能保持家庭稳定的就是责任感。” “你和你学姐,你们两个之间一辈子没办法有一个彼此血肉交融的孩子,承载你们共同的基因,所以没有任何新东西可以证明你们的感情,要是分手,就会什么东西都剩不下。” 第148章 明愿抿了抿唇。 其实这件事,她同样担忧过,还思考了很多次,那些概念都翻来覆去倒背如流了。 平常的夫妻,若是感情难以维持,没有原则性问题下,考虑到复杂的离婚手续和财产分割,以及为了给孩子完整的家庭,都会选择继续在一起。 不管这个完整是在怎样的前提下保证的,但至少看起来依然是个家庭。 而同性恋人之间没有法律约束,不需要考虑任何分开的成本,说走就走,的确干脆利落,但也导致了联结薄弱。 就像那次争吵,秦静风可以做到三言两语就一刀两断。假如说两人后面再也不会复合,这样早早分开还好,但万一是在一起多年后分开,那就什么都不剩,断得干干净净。 说干脆点,这些时间就是被浪费了。 见明愿不说话,母亲又道:“你既然要谈论到以后,那你怎么敢肯定自己能喜欢你学姐一辈子?” 明愿问:“难道现在,有谁比学姐更喜欢我吗?” 母亲道:“她能喜欢你多久。” 明愿诚实道:“我不确定,我也不确定我对她的感情能持续多久,我唯一知道的事实,那就是我们现在彼此喜欢,分不开。” 母亲道:“你想想别人会怎么看你?” 明愿道:“这年头了谁还会怎么看我?” 同性恋群体在身边似乎依然是少见的,但在社会基础上已经不是个新鲜的概念了,近些年来,大众的接受度似乎也高了些,至少比从前要好上太多。 “那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怎么看我和你爸。”母亲搬出了明愿最害怕的话。 作为高校教师的母亲,和有着体面工作的父亲,两人的女儿竟然是个同性恋。就算他们的朋友不说些什么,这则不寻常的消息也会在他们的生活圈内引起轩然大波。 “不用讲实话,你们可以对外说我是不婚主义者。” “还有,我认为,”明愿揪紧了袖口,眼眶泛酸:“比起别人的看法,你们会更在意我的感受。” 就是父母对她从小到大无条件的宠爱,把她变成了现在这副天真的模样,一个不算错误的“错误”,不会改变父母对她的爱,这短暂的不和谐插曲自然也能够被轻易原谅。 “就算我有很多考虑不周,可我不是还有你们吗?”明愿哽咽着:“如果我有想不到的部分,你们不能帮我吗?我们还要相伴很久很久呢。” 一直为明愿指路的两盏明灯,应该会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这就是他们作为父母的意义。 那一天的对话就结束在这里。 明愿回屋的时候,已经不再哭了。 她给闺蜜打了电话,把这两天的事都说了说。 “你这就出柜了?都没和我商量一下,冲动了吧。” 明愿嘟囔:“反正已经说了。” 电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那...叔叔阿姨什么反应。” 想到方才父母的表情,明愿心里还是难受。 她知道并深刻体会到自己的幸运,在这样完善的家庭中长大,从来啥都不缺,爱和物质都有。父亲从不求她感激,而她没回报什么,但还是做了这么伤人的事情,让一把年纪的父母半夜睡不着,悄悄流泪。 “不太激烈,也不太赞成。”她回忆,总忍不住叹气。 “那就是有戏。”闺蜜很了解这一对夫妻对明愿是怎么个溺爱样,如果作为刚知道事情反应最大的时候,也就这样了,那么后续也不会有严重的反弹。 虽然说这种话还早,但基本可以确定,明愿的父母最终还是会同意。 “出柜的事和你学姐说了吗?”闺蜜问。 明愿道:“还没有,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 闺蜜道:“那你这段时间被限制自由了,你学姐不会猜到吗?她那么聪明。” 明愿犹豫:“应该...不会吧,我准备的理由挺充分的。” 她没露馅,秦静风也没法确认她说的话是谎言还是真实,更不会无端产生怀疑,除非她真是神算子,否则不可能猜到的。 “唉,慢慢来吧,一时半会没那么顺利。” “我知道,但我会说服他们的。”明愿回复。 挂断了闺蜜的电话,明愿又点进了与秦静风的对话界面,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如果是之前,肯定要打视频,看看那心心念念的脸,但明愿担心被看出来自己还在家里,便只能放弃。 电话一接通,秦静风那低柔清雅的嗓音便传递过来,明愿所有躁动的心绪瞬间被抚平。 “找我吗?” “是啊,”明愿往后一躺,仿佛经历过一场从头到脚的彻底按摩,身心都放松了:“学姐,晚饭吃光了吗?” 秦静风应该是在走动,有拖鞋踩过木地板的啪嗒声:“刚刚刷完碗。” “没偷偷喝酒吧。” “不是在我房里弄了摄像头吗?” “我又不是什么偷窥的变态,只想听你亲口说。”不久前刚通过摄像头偷偷看人的明愿大言不惭。 “这么相信我啊。” “这么点小事学姐总不会骗我吧。” “没骗你,”秦静风话风一转:“那你呢。” 她的语气很平常,明愿心里还是咯噔一声,但还是没察觉出别的意思,便装傻道:“嗯?” 秦静风依然这么说:“有什么事骗我吗?” 明愿敷衍过去:“我对你是什么样的你不知道吗?还好意思问。” “是了,”那边脚步声再次响起,秦静风道:“窗外天气怎么样。” 明愿下意识看了眼窗外:“下雨了吧,感觉雾蒙蒙的。” 秦静风道:“嗯,我给你分享了几个短视频,你得看看,很重要。” 她这话题跳得格外快,明愿有些摸不清头绪,但还是照做,打开软件,点进私信,看到了一个农人喂猪的视频。 视频中的小猪被喂的白白胖胖,憨态可掬,明愿忍不住笑道:“什么啊。” 她以为秦静风在骂她,于是回道:“你才是猪啊学姐。” 须臾,她又说道:“你要是猪就好了。” 做一只猪,每天都没烦心事,只知道吃和睡,翻翻泥水,把自己喂得白胖。不会有人打秦小猪的念头,因为明愿会一直养着她,保护她平平安安的长大。 “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忙了,晚安。”秦静风轻笑:“明猪。” 明愿道:“晚安哦。” 今天的事实在耗费心力,晚上简单吃完晚饭后,明愿又看了会心理学书籍,便睡着了。 再一次睁眼,她正想着今天该怎么和父母谈话,就听见门铃突兀得响起来。 以为是外卖或者快递,明愿过去开门:“来了....” 然而,打开门后看见的,却是绝不可能但实实在在出现的秦静风。 第90章 虹吸(三) 明愿在一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像是做贼般迅速转头看了看屋内——父母还没出来,又转头张皇得看着是秦静风,嗓子都吓哑了:“学姐,你怎么来了?” 她的谎言被戳穿了?这么快?为什么?学姐真长天眼了?神机妙算? 明愿连闺蜜泄密这种荒谬的事都怀疑了,这时,秦静风轻飘飘道:“你老家昨天可没下雨。” 霎那间,一切明朗,原来是昨晚那通电话搞得鬼!懊悔之余,明愿不满道:“你诈我。” 但转念一想,就凭这个也不能确定吧,毕竟天气预报这种东西也不是完全准确的。她道:“就这一个理由?” 秦静风以一副看小猪的表情看她,温声笑道:“重新上线后的视频账号会刷新ip地址,你的没有。” “啊...”明愿反应过来。 她这两天因为出柜被关在家里,心里紧张得要死,根本没上网,所以ip地址肯定是不变的,但这事秦静风还不能知道,于是她给明愿发了视频,找了个合理的理由让她上线去看,再来观察ip,在哪个位置就清清楚楚。 发现自己被耍得团团转,明愿知道秦静风昨晚分享那只小猪的用意了。 “学姐,”明愿无奈道:“你好狡猾。” 她这会才有闲心看秦静风穿了什么,天蓝色西装,修身裁剪,显得人清瘦挑高,端正得漂亮。已经长到锁骨位置的长发被烫过,又浓黑又顺滑,脸上还有淡妆,不像是上门,更像是要出去谈千万生意的大佬。 再怎么好看如今也很难欣赏,明愿心里被这样的现状搞得一团乱麻。 向学姐坦白?还是在父母还没发现前把学姐赶走?用什么理由赶走?编造又一个拙劣谎言? 这时,秦静风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她微微弯腰,认认真真盯着明愿的眼睛,慢慢道:“我不可能让你自己去面对的。” 明愿错开眼神:“说什么呢,面对啥呀。” 学姐能猜到她是说谎,那能猜到这次说谎的目的是为了出柜吗? 如果连这件事也能知道,学姐对她的了解到底有多深啊!那默不作声暗恋的十年,怕不是都用来揣摩她心思了。 第149章 “放心,”秦静风揉了下她的脑袋:“帮我去叫叔叔阿姨好吗?” 到这一步,已经没办法左右局面,明愿诺腾着步子,不情愿着走到了主卧门前,敲了敲门。 “妈,爸,”明愿的声音在颤:“秦静风来了。” 五分钟后,几人都坐到了沙发边。 明愿仿佛屁股底下长了东西,怎么坐怎么不安稳,总是动来动去,眼神也一会飘到这,一会飘到那,再一会扫过父母略显严肃的表情,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秦静风倒是很淡定,八风不动,泰然道:“阿姨,叔叔,抱歉,早就该过来的,一直拖到现在。” 她这么礼貌,母亲不可能不理她,便道:“说早不早晚不晚的,也不知道有这一遭。” 明愿心里咯噔一声,看来父母的态度好不到哪里去。 两边都是柔软而不可触碰的,平生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明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手指甲都快被她扣烂了。 她有些担忧地看向秦静风,却见女人表情不变,道:“我有些话想跟你们说。” 接着,秦静风偏头过来:“明愿,你先去屋里。” 明愿张了张嘴,以气声道:“我不能听吗?” 秦静风的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待会我会告诉你的。” 父母看起来没异议,似乎觉得明愿在不在都无所谓。 除了听话别无他法,明愿磨着鞋底子*,以极慢的速度回到卧室,祈求听到一丁点露出来的声音。很可惜,到最后都是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一进屋,明愿就立刻打通闺蜜的电话:“救一下啊闺蜜,我这下真的要完了。” “别那么慌,慢慢说。” 明愿慌得手抖,语速很快:“昨晚上打电话,秦静风试探出我不在老家了,今天直接上门来找我!而且现在还在和我爹妈谈话。我好紧张,比家长会还紧张!” 作为一个好学生,明愿的人生很少有老师叫家长这个环节,仅有的几次都让她非常难受,没犯大错也会觉得严重到人生完蛋,但那些时刻加起来都没现在慌张痛苦。 闺蜜好似并不奇怪:“我就知道,你在你学姐面前根本就是袒露无遗的。” “我怎么办啊。”明愿坐在床边的地上,焦虑到狂抓头发。 “为什么要着急呢?”闺蜜有另一种看法:“我觉得由你来学姐解决这个问题会更稳妥。” 父母所提出的那些问题,以明愿这个少量的社会阅历来说,很难完美作答,但秦静风不一样,她面的家庭和社会情况都要复杂很多,靠她来说服父母也许会真的有效果。 想是这么想,可明愿心头总是忍不住失落,还感到一阵无力:“总不能什么事都让学姐来吧。” 闺蜜道:“这个时候就不要犯你那个自卑的小毛病了。” “不是。”明愿抱住双腿:“你不知道,我爹妈对我都能说重话,我是担心他们会对学姐也说....” 闺蜜道:“成年人之间的对话靠的是筹码,你学姐肯定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才来的。” 明愿当然知道秦静风不可能不做准备就来,但还是觉得自己再一次愚蠢的举动,贸然把她扯进来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她看向自己另一只空置的手心,不明白自己为何总归是以一副搞不定事情的幼稚形象出现,她会一直活在家人和学姐的羽翼之下吗?难道就没有她可以解决的事情吗?哪怕是她自己亲身父母的拒绝? 时间过得异常慢,度秒如年,每当明愿觉得又一个一小时过去了,看看时间,才五分钟,慢得像是凌迟。 苦苦捱了半个小时,客厅里传来动静。明愿再次忍不住,闯了出去,正看到一脸震惊之色的父亲,沉默的母亲,与起身的秦静风。 “说了什么?”明愿小跑到秦静风身边,抱着她胳膊,仰头问道:“说了什么?” 秦静风没有回答,而是道:“我先回家,晚点见面。” 从她脸上,实在看不出来有没有收到父母的责骂,明愿被不确定的现实推的站都站不稳:“为什么?先告诉我啊。” 这时,母亲站起来,叮嘱道:“开车注意点。” 语气挺平常,并非谴责。 明愿冷静一些。 秦静风道:“谢谢,我走了,不用送。” 临出门前,她最后看了眼明愿,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而后,便消失在门口。 “妈,”明愿满脑门问号,一肚子困惑,试探问道:“你们都聊了什么啊。” 母亲与父亲都坐在沙发上,不是倒腾茶盏,就是擦擦桌子,仿佛都在思考什么,无人在意明愿的问话。 “干嘛不说话,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明愿急迫道。 谁知,母亲只是道:“你先让我们自己想想吧。” 明愿知道自己不可能问出什么了,气得抓耳挠腮,回了自己屋。 因为心里闷着一口气,接下来一天,明愿都没出卧室门,不联系秦静风,也不和父母说话,只是兀自掉眼泪。 都喜欢瞒着她,什么事都这样!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她难道不是当事人之一吗? 哭累了,她趴在床面,用手机玩贪吃蛇,转移注意力。 突然,看书软件推送了最新的阅读进度,提醒她继续看书,明愿这才想起自己所看的第四本有关心理学的书籍还没看完,正要去看,耳朵捕捉到门外母亲打电话的声音。 这两天父母和她一起闷在家,班都不上了,也没和谁联系,突然是给谁打电话? 疑惑刚升起,就得到了解答。门被打开,母亲说道:“明愿,下个星期,和你闺蜜,我们两家人,一起出国玩玩吧。” “这么突然?”明愿从床上下来:“你们还没说...” 母亲问:“去不去。” 一听到离开相关的字眼明愿就不安:“我愿意去,但是....” “你现在先去找她吧。”母亲低下头。 明愿一怔:“找谁?” 母亲道:“你学姐啊。” 这突如其来的放宽要求让明愿惊喜又不敢相信,指着自己:“你们让我去找?” 母亲道:“别忘记下个星期跟我们一起出国旅游。” 说完这话,她便继续讲电话,不再理会明愿。 迅速擦了擦脸,明愿拿起外套和包,打了个车飞速来到秦静风家里,咚咚敲响了门。 门很快就开了,仿佛秦静风本来就在离门不远的地方。 她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连妆容都不曾收拾,神情还有些紧绷。然而,一看到门外的明愿,她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眼底也微微亮起。 “学姐,”明愿又开始掉眼泪:“求你了,我怎么问我父母他们都不说,你就别当谜语人了好不好,你们到底聊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让我出国玩了?不要瞒着我!这样我很没有安全感!” 她说了几天都没能说动父母分毫,为什么秦静风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行了?她是不是想母亲许诺了什么事?是不是又要逃跑了? 洞察着明愿的不安,秦静风轻声道:“没人会走,我也是,但安定需要时间,不要着急好吗?” 如今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哪里还有安慰效果,明愿哭得听不住,只觉得全天下人都将她背离。 见状,秦静风笑了下,捏住她的鼻子:“是明猪还是明珠。” 她张开双臂:“过来。” 第91章 虹吸(四) 明愿扑入她的怀中。 细瘦柔韧的腰,熟悉的温度与满盈的馥郁香气,有力回抱的双臂。明愿像是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握住,每一个被紧张拉长的细胞都得到了抚慰,屋内明亮和缓的灯光带着她一起融化,陷入永不想要挣脱的温暖霎那。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直到明愿脸上的泪水都干涸了,结在皮肤上有点难受,那相互贴合的身体才有了些许松动。 察觉到明愿的情绪稳定一点,秦静风退开一步,把明愿拉进屋子,关了门,重回只有两人的私密环境,把外界的风雨都阻隔。 “进屋。” 明愿抽噎着,换了拖鞋,跟着秦静风进去,一起坐到沙发边。 秦静风给她倒了杯热巧克力,甜香味弥漫在屋中。明愿接过杯子,看到杯中褐色的液体,感觉自己好了很多。 “为什么哭?”秦静风没坐下,而是保持一点距离,抱着双臂,背靠冰箱门站着。 明愿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因为我觉得不安。” 从早上看到秦静风突然上门后就诞生的不安,不稳定的元素增多,事情超出了她能掌控的范围,在向她不明确的方向狂奔,而她被蒙在鼓里,只能看着,无力改变。 “你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明愿扣着杯子,不满又不开心。 秦静风道:“不喜欢被瞒着,那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她指的是明愿决定独自出柜的事,细细算来,的确是明愿先隐瞒在先。面对这样的指控,她无话可说。 第150章 “我觉得....”明愿舔了下唇:“我父母的态度是目前我们需要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而这个问题需要我自己去解决。” 秦静风:“嗯?” “因为那是我的父母。”明愿说。 以她的思维逻辑来看,这种事是不言而喻的。 秦静风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但她早已摆平,没人会跳出来对她们之间的关系进行评价,所以两人只会受到明愿父母的阻拦。 那么,这就理所当然被明愿划到了自己这边的范围,为了不把压力给到恋人,她决定公平的也塑造一个没有家庭阻力的环境。 并且,她相信父母对自己的爱,认为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只是没想到现在是这个局面。 听完她的话,秦静风语气冷了点:“如果我们之后真的长久在一起了,难道我不需要叫他们一声爸妈吗?” “啊?不,”明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阵失落,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不想额外给秦静风任何精神方面的压力,但她嘴笨说不出来。 静默片刻,秦静风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两手捧起明愿的下巴:“你看我。” 女孩的眼里是欲坠不坠的泪,那些晶莹与透明比语言更能说明女孩的真心。秦静风手指抚动着她的脸颊,眉头微蹙,似怨似无奈:“我很生气。” 晶莹滑落,明愿抿紧唇,把自己抿成了一个包子。 秦静风道:“你口口声声说信任我,需要我,但在做出重大人生决定的时候,却选择瞒着我。” 她们之前的重重矛盾里,就有明愿总是自作主张的部分,秦静风气的是她故态重萌,也气那一份永远不知道开口求助,非要自己死磕的劲。 “你现在因为不安而产生的眼泪,让你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过分了吗?”秦静风严肃道。 “我知道了,”明愿的心堤崩塌,爱人的话让它腐朽为又酸又暖的泡沫。她猛点头:“我道歉,对不起。” 秦静风一字一句道:“我接受。” 到底去哪里还能找到像学姐这样好的人呢?明愿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了。 她深呼吸几下,稳住情绪,问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了吗?你们都聊了什么?” 秦静风道:“不可以。” 明愿道:“喂!” 秦静风松开她的脸,笑道:“逗你一下,其实没说什么,一共才谈了半个小时不到,光是寒暄就得有五分钟吧。” 她们的谈话时间的确比明愿想象中的短,不过很符合学姐喜欢追求高效的性格。 可不管再怎么追求效率,这么点时间都很难把事情说清楚,所以,明愿一方面也相信学姐的话,或许真没谈太多。 “但要是没说什么?那我妈妈怎么愿意让我来找你?”明愿疑惑。 秦静风问:“她让你来找我?” 明愿点头。 随即意识到,这居然不是学姐与母亲商量好的吗? 秦静风双手交叉放在小腹,身子往后靠,西装被她的动作撑出褶皱:“我只是希望她不要限制你的行动。” 她后颈枕在沙发靠背,脸转向明愿:“如果你母亲只是让你出门,你会去哪。” 明愿毫不犹豫:“来找你。” 脸又转回去,面朝天花板,秦静风道:“所以你妈妈知道你的心思,她不是让你来找我,只是说出了你必定会去做的事。” 明愿有点迷惑:“有区别吗?” “区别就在于,你妈妈还没有接受我。”秦静风总结。 明愿急忙道:“你说的呀,才聊了半个小时。” 话是这么说,可她如今切切实实走出了家门,来到秦静风家里了。两厢对比,不禁低落道:“可是我在家待了好几天,也有跟他们聊,一点用都没有。” “因为你笨。”秦静风不客气:“她是你的母亲,你习惯以女儿的视角去对待她,向她撒娇来达成目的,别的方面都无所谓,是对是错,母亲都会包容你,但出柜这种事不一样。” “你需要跳出女儿这个名头带来的限制,尝试着以另一个并非'被保护者'的身份去谈判。” “这是最容易完成且纯粹的谈判,因为无关利益,你们双方...包括我,唯一需要争论的地方,在于你幸福的落点。” 在公司的时候,秦静风参与过许多次谈判,谈规则,谈利益,谈责任划分,谈各种各样与金钱,权力等相关的会议。与家人,与同事,与“敌人”。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是为了“幸福”去谈判。 是为自己,也是为了明愿,更是为了那个稳定的家庭,不能因为自己的到来而产生裂痕。 “那...”明愿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热巧克力,明知故问:“我幸福的落点在哪?” 食指轻轻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秦静风偏头看她,稳健而不失温柔道:“我希望是在我这里。” 热巧克力在心田再次融化,像是落了枚太阳。 明愿说:“除你之外的幸福,我没有想过。” 唇角氤氲着朦胧的笑意,秦静风静静望着她,极快地眨了几下眼,良久,伸手帮她抹去了嘴边的巧克力,轻声呢喃:“像什么样。” “可我还是有点不懂你怎么说服他们的。”明愿皱巴着脸。 秦静风直起身:“他们在担忧什么,我就尝试解决什么。” 明愿嘀咕:“好像在处理公司的问题一样。” “这么说也没错。” “那出国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带你散散心,别想太多。”秦静风五指拢着长发,抬手从明愿头顶摘了个发卡下来。 明愿道:“我有什么可散心的。” 秦静风道:“你想想,把你关在家里两天,对你说不好听的话,你妈妈心里难道不难受吗?所以带你出去玩一玩。” 明愿撒娇:“可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离你那么远。” “明愿,”秦静风凝视着她的眼睛:“很抱歉我之前的逃避让你没有安全感,但我可以跟你发誓,我不会走,同样的话我也和你父母说过。” “你担心我骗你,但我总不会骗你母亲,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这倒是没错,明愿知道会对她说狠话,会转身离开她,还会坏得要命得总逗她,但面对自己的父母,学姐一向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形象,她尊重长辈,所以至少不会欺骗母亲。 而看母亲的态度,秦静风应该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心头最大的不安被放下,明愿终于踏实了许多,身子也往沙发靠背一倒:“那我妈妈有对你说难听的话吗?” 这也是她很担心的事。 秦静风那那枚发卡扣在自己的额头,露出大片光洁的脸,答非所问道:“什么时候把我那件事告诉你母亲的?” “啊....”就算看了一万次也难以习惯的,那张漂亮的脸,就在那么近的位置,明愿呼吸都放轻,闪了闪眼神,半天才转回头来,想起回答问题。 “我原本是想保守秘密的,但那天晚上回去,我心里太慌了,就向母亲救助,没有再告诉第三个人了。” 由于太害怕学姐真的出事,而自己也没有相关经历,所以才告诉了母亲,希望母亲能帮忙推测出学姐走向绝路的原因。 除此之外,就只是被她烂在心里的秘密。 秦静风道:“又不是怪你,别急着解释。” “我把我的情况和你父母说了一下,毕竟发生过那种事,他们会质疑我才是正常人的心理活动。” “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知道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她勾了下明愿耳边的发:“你担心你父母伤害我,怎么不担心我伤害你父母呢?” 明愿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这样。” 秦静风摇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她道:“我不想让我的爱改变你,你始终都该以家人为重。” “今天晚上,还是回去住,我开车送你。” 明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改了口:“知道了,我等下回去。” 在这种时候,她与秦静风逐渐稳定,与父母的关系反而是更需要维护的那一个,这对以后的发展会好。 秦静风想得很周到。 在沙发上又温存了一会,秦静风开车带她回去。 车上,秦静风放了一首歌,许慧欣的《七月七日晴》。 略带忧伤的音符流淌在车内,明愿觉得新鲜,看向音乐播放界面歌词的跳动,说道:“第一次听你放这首歌。” [我站在地球边 眼睁睁看着雪 覆盖你来的那条街] 往常要么是明愿连接自己的手机放音乐,要么就是热门歌单随机播放,她都差点忘了,秦静风剥除完美的那一面,也是一个有自己听歌偏好的人类。 “你平时都听什么....”明愿打开歌单,想看看秦静风的喜好,可没想到播放列表空空如也,只有这一首歌循环播放。 第151章 意识到这首歌大概是有某种独特之处,明愿抬头看人。 “这是我小时候很喜欢的一首歌,”秦静风望着前方:“关于这首歌的故事,我以后告诉你。” ----------------------- 作者有话说:本文也是快要完结了,大概还有个七八九十章的样子。 应该会有人觉得惊讶,居然这么快就要完结了,其实现在的长度就已经超出了我原本预想的长度。 原本的计划里,只是想写了一个短篇故事,来完成文案那个梗的,从全文几乎只有明愿和秦静风有大名,别的角色包括闺蜜都没有完整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我想营造出一个,全世界只有她们两人对彼此而言是独特又清晰的感觉,这么一个瞬间的悸动和暧昧感,以及对彼此心意的探索,感觉30w字差不多就能拿下了,谁知道还是写了这么多。 感谢大家的陪伴,接近尾声还是觉得有些不舍得,学姐学妹会一直幸福的呜呜 第92章 虹吸(五) 她说以后。 明愿可以不去管她说了别的什么,但她觉得这个词语分外的动听。 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咧开嘴,最后一丝焦虑被抚平:“嗯。” 车子来到明愿家楼下时,她坐在座椅中,没有立刻下去,而是磨磨蹭蹭,擦擦手机,看看化妆镜,解个安全带都用了两分钟,明显是还有话想说,却犹豫不决。 秦静风体贴道:“这么舍不得我。” 一看到她那张带着笑容的脸,明愿便觉得自己像被扯开破口的袋子,里头什么酸涩的甜蜜的想法统统涌出来。 她无心去拦也拦不住,凭着真心说道:“有一件事我还想跟你商量。” 秦静风靠着椅背:“说说。” “我最近....”当即将说出口的话题变艰难时,喉咙就开始收紧,明愿不停重复吞咽的动作,慢慢说道:“我最近看了点有关心理学的书籍,我觉得....要不然,你去接受一下专业的心理咨询,怎么样?” 她心脏砰砰跳,紧急补充:“我全程都会陪你的。” 不是没考虑过自己尝试去帮学姐调理,但一方面,明愿至今还有从学姐身上看不透的迷雾部分,她无法精确地对症下药。另一方面,在多看了几本书后,她反而意识到自己相关知识的浅薄。 想来想去,还是看心理医生更为靠谱。 听了她的话,秦静风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 她扭开矿泉水喝了口,润了下唇,这才问道:“都看了什么?” 明愿还没张口,秦静风便继续道:“《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被讨厌的勇气》,还是《□□先生》?” 前两天所看的书单里的确有这些,明愿还以为自己被读心了,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这也能推理出来?” 秦静风冷静道:“你想从零接触的话,就会从最热门的书本开始入手,没准就是从排行榜一本本看下来的。” 从她熟稔的语气里,明愿提炼出一个事实,不禁有点绝望:“这么说,那些书你全都看完了?” “心理学相关的书籍,以及心理医生,”秦静风摇摇头:“它们都起不了作用。” 这就是她的结论了。 明愿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秦静风在大腿内侧留下了那么多的伤疤,证明她没有完全顺命,而是挣扎过的,那么所能尝试的方式其实也就那些。 要么自己学习,要么去求助医生。 如果这些都不起作用.... 可秦静风遭遇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呀,不管是摆脱贫穷的环境,还是离开吸血的亲人,这都是完成过的事情。 如今她住在自己买的房子里,有近乎完美的工作和前途,最为重要的矛盾无法再困扰她,为何还是要走上绝路呢? 明愿蹙紧眉头,像是凝成了实质性的一团。她终于再也忍不住,问道:“我现在可以问了吗?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修饰的直白提问,秦静风像是早就料到一样,回答得很快:“因为无趣。” “无趣?”明愿诧异。 “想要报复的人已经报复了,想要侍奉和照顾的人已经不在,”长睫垂落,秦静风顿了一下,才道:“喜欢的人也有了归宿。” 明愿心里咯噔一声。 报复值得当然对姑姑一家人,对于这些没有泛法律上错误的人渣而言,让他们占不到一点便宜,兀自烂在泥里就是最好的报复,而侍奉与照顾,自然指得是姥姥,那个一年前去世的可爱老奶奶。 所谓喜欢的人有了归宿,指得应当是去年明愿和前男友的官宣朋友圈。 迟来的刺痛让明愿几乎蜷缩起来,她无法想象那时秦静风的状态。 以她的视角去看自己,连明愿都无法承受,痛恨起迟钝者的快乐。 “好像...接下来的人生会一望到底,”秦静风望着车前被车灯短暂照亮的一段路,后面就是千篇一律的黑暗:“我不想把自己关在年复一年循环的监狱里,不如趁早脱离。” 明愿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闯入秦静风的书房,在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散步》里看到的话: [最后的日子与最初的日子一模一样。] “比起当下的人间,反而是另一个世界里有我怀念的人,所以做出了那样的抉择。”秦静风说。 她平静叙述完了去年那件引起明愿的世界地震的事,而这样的解释给与明愿同样的震撼。 她越剥开秦静风的外皮越觉得那是一滩让人看着就悲伤的死水,她给出的爱杯水车薪。 “在想什么。”秦静风问。 “谢谢命运,”明愿忍住哽咽:“谢谢你最后想见的人是我。” “哦对,我想解释一下....” 明愿调整着语气:“我之前不是有段时间,有点逃避和你确认关系吗。” “我被关在家里的时候,就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我那时真的只是想和你玩一玩,逃避承担责任吗?” 想起那一点点剖析自己过往的几天,明愿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与爽快,但她愿意把这些都展示出来:“然后,我就发现了,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畏惧确认关系,不是在畏惧我的人生多出了一段不容易被人承认的插曲,而是我已经提前看到了,我那份心意是多么坚定且难以改变。” “我打心眼里深刻知道,一旦我要倒向你那边,我基本上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我那时是在畏惧自己已不可能轻易退出,并且还有可能会做出很多疯狂的,失去理智的事情。” “我只是在害怕失控感,”坦白了这些,明愿觉得舒服许多:“我不是因为我们现在关系变好了就马后炮,而是真的这么想。” 她一直以来的人生都在母亲的帮扶下稳稳长大,而突然面对了另外的诱惑,她也深知自己无法抵抗那诱惑,所以逃避,惴惴不安,可最终还是难以避免得沉入其中,一切理智都烟消云散。 在她诉说的过程中,秦静风始终温柔看着她,那双湖泊般的眼睛好像能把许多温暖的感情都藏在里面。明愿也同样回望着,心里那些声音也越来越坚定,重复着早已确认的事实。 原来我的确喜欢她。 “不用解释,”秦静风的嗓音有些虚柔,转瞬间又变得稳定:“明愿,我从未质疑过你对我的感情。” 十年来,她从未奢望过明愿会回头看她,即使侥幸得到了,也会认为与自己在一起后的明愿会变得不像她。 她好像突然中了大奖却不知道怎样花,也不敢花,变得笨拙又状况百出。 好在明愿也不擅长,她们磕磕碰碰,倒也坚持下来了。 “学姐,”倾诉完了自己的心声,又得到了肯定,明愿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委屈:“学姐,你不该认为死亡是解脱,死亡后的世界里没有爱。” 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秦静风下意识道:“活着的世界也没有。” “有我。”明愿说。 进家门时,明愿看到了母亲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你还会回来?” 明愿道:“难不成我是那种有喜欢的人就会忘记父母的白眼狼吗?” 发现了母亲的诧异和满意,她悄悄松了口气。 果然秦静风是对的,这种关键时候,她陪在父母边才正确,否则,就像是不管自己给家人带来多大的创伤,只管自己开心的白眼狼了。 母亲正在擦拭桌面,冲她勉强笑了一下,便沉默不语。明愿静悄悄走过去,从身后紧紧抱住她,闷闷道:“对不起。” 母亲一愣,低声叹息道:“为什么道歉。” “没能成为完美的女儿,对不起。” “没人要求你成为完美的女儿。”母亲拉开她的手,转过身来,粗糙的掌心抚摸着明愿的脸颊:“人心都是肉长的,只是我们也需要时间来接受。” 不是需要时间来考虑,而是需要时间来接受。 第152章 闺蜜的话与她自己的感觉都没错,如果母亲没有在第一时间非常激烈的反对,那就代表着以后也不会,说开只是时间问题。 明愿眼眶泛酸,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事,但很清楚,母亲已经打算原谅她了。 她愈发好奇秦静风到底和父母聊了些什么。 反正旅游时间将近,她还有机会问,现在便先不提,免得打搅了这良好的氛围。 明愿再次抱上去,把脸埋在母亲胸口:“嗯....那我明天想吃你做的饭,爱心早餐,爱心午餐,爱心晚餐。” 母亲推她脑袋:“得寸进尺。” 自从回来后,明愿就几乎没再去过秦静风家,而是专心陪着父母。 也许是这样的行为有所成效,他们的态度比刚开始缓和了不少,有时甚至还能主动提及秦静风,并说上一两句话,有时候是过去的什么事,有时候是她的性格。 这无疑是向好的预兆,明愿非常兴奋,一五一十全部重复给学姐听,然后听那个女人啪嗒啪嗒敲键盘,忙里偷闲得回复。 “那是之前了,我现在可不这样。” “谢谢阿姨和叔叔的夸奖。” “以后也继续就好。”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闺蜜的电话打过来,出国旅游的时候到了。 第93章 虹吸(六) 出发那天,明愿起了个大早,与父母一起坐上前往机场的车后,她刻意没和秦静风联系,凭着一些小心思,想等等她主动找过来。 前一天晚上,她特意把航班截图发给了她,隐秘的期待着什么。 十点多的飞机,他们在八点左右来到机场,和闺蜜一家人聚头。礼貌和长辈们打完招呼之后,闺蜜便把她扯到了一边,打探情况:“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明愿有些心不在焉:“什么怎么样。” “出柜的情况啊。” “啊,”明愿慢慢回神:“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 她也想痛痛快快问出这句话,奈何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家外的,都喜欢闭紧一张嘴,不漏出一点消息。 “蛤?”闺蜜诧异。 她回头看了看正热络聊天的两家人,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出国旅游,还把我们也带上了。” 这个问题何尝不是明愿在思考的,先不说出国旅游,她们一家人得有好些年没有一起出去了,计划来的突然又一头雾水,但问了之后也得不到答案,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 散心,家人陪伴,聊聊天等等。 明愿摇头:“我也不知道。” 闺蜜道:“什么都不知道,你难道不是亲历者吗?” “就是说啊。” 重复着打开手机又关闭的动作,明愿心里堵着一口气。 闺蜜看出了什么,揶揄道:“等她的消息呢?” 被戳穿后会有小小的愤怒,而这份愤怒在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后会变本加厉,明愿咬着牙:“嗯哼。” “我还以为她会过来送你...”闺蜜下意识说着,等说完了*才发现这话可不太动听,于是摸着后脖颈补充道:“也不一定,我们这都是人,突然碰上要尴尬死了。” 理性上明愿可以理解,秦静风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毕竟从没在闺蜜父母面前露过脸,但感性上却难以说服自己。 她把手机熄屏,揣回兜里:“谁在乎,走吧,去吃点东西。” 飞机划过凌海上空,没入云层之中,经过了两个小时的飞机,抵达东京。 入目的文字变得陌生,周遭充斥着为了旅游而兴奋的同胞,明愿有些恍恍惚惚,跟随家人一同出了飞机,呼吸着异乡的空气,重新打开手机网络,界面依然空空如也。 舔了下唇,明愿的心慢慢沉下去,不安的浪潮重新席卷而来。 他们先去了提前订好的酒店,放下行李,这才出来玩。 由于两家人里面都有长辈,所以时间安排得并不紧,总共六天的计划,一天不超过两个旅游景点,大部分时间都花了吃喝以及逛街上。 换了一个环境,本该觉得轻松,明愿却看什么都不顺眼,越发觉得这种轻松是特意铸造的牢笼。 她搞不明白家人的想法,也搞不明白秦静风的想法,事情好像在往好的方向进行,却又潜藏着风险。她不敢去想也许会变得糟糕的部分。 为了不被闺蜜的家人看出什么,明愿尽量保持自己的状态,陪他们去逛新宿,涩谷,去迪士尼,晴空塔等。 她本能被美景吸引,可脑中总有让她无法聚焦的东西,一个念头,一点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天逐渐加深。 直到最后一天的到来,她连表面上的平静都无法维持了。 “我今天不想出门。”清晨,明愿躺在床上,怎么都起不来,拒绝了母亲带她出去逛的提议。 母亲却不容拒绝:“今天要去的地方很近,而且行程很轻松的。” 闺蜜的母亲站在门边,也看过来:“明公主是身体不舒服嘛?” 那都是最亲的家人,明愿怎么说得出自己的心思去打破良好的氛围?她就这么没出息的因为秦静风的断联而委屈到浑身无力,可最终还是无法拒绝,一起出了门。 然而,今天的旅游景点有点不同。 “大学里?”明愿不太懂专门去学校里逛街是个什么走向。 母亲说:“随便看看啦,毕竟是排名很靠前的学校。” 于是明愿只好跟着去,把附近叫得出来的名字的大学都大概看了一遍。 年轻人不愧还是年轻人,那脸上的朝气和经历过工作磋磨的明愿完全不一样,走在宽阔的校道中,听着自行车叮铃铃经过,都有种浸润了青春气的通透感。 午饭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借用了学生的卡再转账。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以及偌大明亮的食堂,闺蜜的母亲满脸笑意,端来一份牛排饭。 “这边的食堂真好,价格也不贵,学校也漂亮,要是在这上学得很幸福啊。” 闺蜜的父亲道:“不错,再了解一下吧。” 听他们聊天,明愿扒着乌冬面,尽管心情不妙,但调侃闺蜜的乐趣还是有的:“什么意思,你想来这边上学了吗?” 闺蜜道:“我疯了吧,给自己找罪受,不可能的。” 明愿摇头晃脑:“那我们过来看这边干嘛,这也算是景点吗?” 闺蜜耸肩:“谁知道。” 明愿哦了声,眼珠微转,一个猜测隐隐冒出头。 晚上吃完饭,回到酒店的时候,所有人坐在地板上,聚在一起整理照片。 大部分都还没洗出来,所以照片没多少,但由于相册实在漂亮,几人都忍不住买了好多个,摆满了一地,倒像是艺术品。 在她们边挑选相册边说笑的时候,明愿抱着相机查看自己录制的视频,看着看着注意力就从视频内容转移到相机本体上。 整整五六天,秦静风一直没有联系她。 一想到这件事,失落和晦涩的心情便排山倒海般涌出来。 明愿搞不清缘由,也觉得无力。 胸口有些沉闷,喘不过气来,她放下相机,离开嘈杂的客厅,来到阳台,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 天边挂着一轮月亮,只看着那月亮,还会以为相隔甚远的人依然在不远的地方。 明愿拿手机出来拍照,留下了那一片朦胧。 犹犹豫豫,她还是点开了与秦静风的对话框,点击发送。 她生怕看到的是红色感叹号,或者别的什么代表着秦静风可能离去的特征,然而实际上也看到了,红色的标记——头脑发晕的瞬间,她握紧手机,仔细去看,好在只是网络问题导致图片没发出去。 心一提一放,更是陡生怨气,明愿又压不住冲动,想立刻回国去质问秦静风是什么意思。 这时,阳台推拉门被打开,母亲走了出来:“玩得开心吗?” 明愿只得先收起手机,压下情绪,笑道:“开心啊。” 母亲仔仔细细看了明愿的脸,笃定道:“有心事。” 笑容立刻垮了,明愿抽了口气,手摸索进口袋里:“怎么可能没有。” 掩饰实在是一件疲惫的事,而她在连续几日的情绪内耗之下,已做不到装作无事发生了。 母亲嗯了声,问道:“那些学校怎么样?” 草草回忆了一下,明愿敷衍道:“很出名很漂亮很好。” 她根本没心思仔细看,连学校大门都不知道去哪里摸。 母亲道:“想来这边上学吗?” “....”明愿原本涣散的精神聚拢了一下,她极为缓慢得转头看向淡然的母亲,重新品读了一下她的话,心里的不安渐渐凝成一块如有实质的苦涩。 “什么意思?”她问。 母亲的语气很平静:“如果工作那么痛苦的话,要不要再多上几年学?” 心情急转直下,到了格外糟糕的境地。 “我现在的工作已经不痛苦了,反而很幸福,哪哪都好,大家也很照顾我。”毫无预兆的,明愿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你为什么说这种话,这就是你突然带我出国的目的吗?” 第153章 见她这么轻易就哭了,母亲惊了一下,拿出纸巾,帮她擦脸,无奈道:“说目的也太难听了,只是多给你一个选择。” “我不要。”明愿别开脸:“以前的我或许会同意,但现在不行,我不愿意通过逃避来解决问题。而且,为什么有这种提议,你还没回答我。” 母亲道:“什么?” 明愿抽噎着:“你和秦静风说了什么,她不联系是不是想配合你把我送到国外,然后就让我在这里长居,这样就顺利分开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次谈话估计根本不是为了有以后,而是双方都考虑着怎么把明愿隔开到遥远的地方去,所以这次出游才会这么突然,且秦静风还那么长时间不联系她,原来都在这了。 一看明愿的表情,母亲就知道她又想多了,笑了笑,把眼泪一点点擦去:“好了你听我说,我有那么坏吗?” 明愿几乎要跺脚:“不是坏,但目前来看就是这样。” 她不能容忍这就是那次谈话的结果,愤怒已经冲昏了她的头脑,想要不管不顾先打一个电话回去。 “刚刚我没骗你,的确只是多给你一个选择,这只是一个提议,不是强制性的。”母亲及时安抚道:“我带你出国,一方面,我和你爸爸都觉得亏欠你,你看,从你开始上大学开始,我们一家三口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一起出来了。” 明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包括回南方的老家的话,他们一家三口的确很久没有一块出去了。或许是成长的原因,明愿也多了一些不能说的心事,交流比起从前来讲少了许多。只是她没想到,母亲会对此觉得愧疚。 这种忽略怎么会是单方面的呢?明愿低下头。她对父母也疏于关心,只顾着关注自己的事,而把身边人都抛到脑后。 “陪伴你的时间不够多,忘记了你会生长,而不是一成不变,所以才会对你的心思一点都没察觉。”母亲温柔说着。 “如果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能早一点去开导你,也让你的眼泪少流一点。” 鼻子更酸涩,明愿眨巴着眼睛,嘟囔着:“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哭的,我就是这样。” “你就是这样,因为你是明公主,”母亲笑道:“还有另一方面,这也是和你学姐说好的...” 现在只是听到秦静风的名字就来气,明愿昂首看人,满脸不忿。 母亲道:“她的意思也是,想让你再看看外面的世界。” “又不是没看过。”明愿道。 这毫无条理的话和隐隐的把人推出去的意思,让明愿语气越来越沉:“秦静风真是这么说的吗?” 这算什么见识外面的世界,她又不是之前没来过。行,如果日本不算远的话,那要去更广阔的地方吗?直接离开地球去宇宙?这算不算外面的世界? 秦静风凭什么有这种想法。 母亲的脸色有了微微变化,似是想到了什么较为严肃的事,而她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良久,她还是开了口:“你知道吗?” 她转过头,抛出一句很具有重量的话:“秦静风的遗产大部分是留给你的。” 下意识皱了下眉毛,明愿呆了会,来不及理清思路,意识到这句话在说些什么,脱口而出道:“不是给那个什么学校吗?” “那天,我问她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她最新给我看的遗嘱,就是给你的,学校只是微小的一部分。”母亲说。 明愿简直听不得“遗嘱”两个字,蹭蹭冒火:“为什么又...” 母亲打断她:“我让她撤销了。” 想说的话从母亲口中说出,明愿抿了下唇。 母亲望向外面,回忆着:“我问过你的问题,全都问了她一遍,我想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她知道自己做过的事瞒不住,所以诚实交代了自己的过去,还给我看了那个。她为你的以后都做好了打算,想得比我还要细致,还设计出了最坏的结果要怎么办。” 明愿问:“什么最坏的结果。” 母亲道:“就是她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后面要怎么办。” “你的结婚,日常开销,别的什么人生重大事件,养老等等,都有规划出来。” “她简直是你的反面,你喜欢用感情来说事,而她喜欢直接摆数据。” “等等,”明愿捕捉到一个关键字:“结婚是什么意思。” 母亲道:“意思就是她接受你在她离开后另找人结婚,步入人生正轨的事。” 明愿怒道:“为什么她总说离开这种词!” “我也是这么回复的,”母亲抱着双臂:“看她做的那些,一定是考虑了很多,别说你了,我也没料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有点傻,又很认真。” “我承认她对你的感情很独一无二,且世间少有,但同时也不能理解她为什么总做那么坏的假设。” “然后,我就发现,她只是个悲观主义者。” 明愿心道:可不是吗! 她依然对秦静风有强烈的怒气,并暗暗下定了决心,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跟她算账。 “我让她立刻把遗嘱的内容取消,也不接受她为你安排的人生。”母亲拿出手机,调出拍摄的照片,那上面正是秦静风提供的材料。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觉得你会更需要她的陪伴,而不是这些。把后路想得那么清楚,才会让你没有安全感吧。” 这件事给母亲带来的冲击也极大,在她眼中,秦静风是个处处完美的好孩子,同样是个冷静且分得清好坏利弊的人,但这种孤注一掷的付出打破了这一想象,让人除了感慨之外,无言以对。 迷迷糊糊看了母亲拿来的材料,明愿心情七上八下,感动有之,羞涩有之,悲伤有之,复杂得团成一团乱麻。 听到最后,她隐隐有所感触,甩了甩脑袋道:“等下,我没懂...所以你们并不阻止我们在一起对吗?” 母亲收起手机:“我什么时候阻止过。” “可你不是说要送我来这边上学吗?” 母亲道:“这是我和你爸爸之前的想法了,出国游也是早就定下来的。今天也就是来确认一下你会不会有想法而已。因为你之前不老是在工作上受挫吗,就想着让你先休息几年,等更加成熟了,再想以后的事。” “那...那....”明愿摸不着头脑:“这几天秦静风在干嘛。” 引起她情绪滑坡的不仅是父母扑朔迷离的态度,更是秦静风的冷落,这才是她觉得难受的主因。 母亲道:“在忙着把遗嘱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撤回吧,我让她如果有心就好好陪着你,不要以为给了钱或者什么就是对你好,这些东西我们都不缺。” 明愿控诉:“那也不至于会忙到一个消息都不发过来。” 母亲看了她一眼:“这就要问她自己了。” “我一定要找她算账,回去就找!气死我了...”明愿戳着手机,戳得咚咚想。 本以为这是母亲和秦静风共谋的事,没想到母亲从未严厉拒绝过,明愿抓耳挠腮,可激动之余,心中大概能猜出缘由。 秦静风大概是把母亲那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当真了。 正思考着回去要怎么惩罚此人,明愿听见母亲道:“你在那么远的地方,也还是想着她吗?” “什么时候距离能够阻止....”明愿脸颊微红:“这种事了。” 母亲试探问:“就决定了吗?” 明愿收敛了情绪:“妈妈,我之前有一段时间的状态是真不好,我也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后面我得出结论了。” “恰恰是因为否认自我才让我痛苦,恰恰是接受外界的观点才让我游离。”明愿认认真真盯着母亲的眼睛,道:“我不愿意再让自己难受,我不要怀疑我自己了。” 母亲移开视线,半晌,转身进了房间:“晚上风大,早点进屋。” 次日,一大早赶着坐飞机,明愿气势汹汹瞪着眼,一点觉没睡,一落地就给秦静风发了个信息。 明珠:[你最好在五分钟之内到达机场,否则我饶不了你。] 第94章 虹吸(七) 五分钟还不到时,明愿在人来人往中,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女人。 她卷了长发,穿着纯白色的长裙,淡妆,五官那样出众,与她的高和纤瘦一样夺人眼球,推挤开了所有声音,款款而至。 众人赞叹她的美,而明愿看到了她化妆也有些遮不住的黑眼圈,以及那比上一次见面还细瘦的手腕。 可她还是她。她当然只是她。 嘈杂喧闹的机场中,明愿依然听到自己心脏坠地的声音。 以及噗通噗通的心跳。 终于走到近前,秦静风在距离她一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微微低头,轻笑:“回来了?” 明愿别开视线,先打量了一下女人手里,发现空空如也,故意找茬道:“连礼物都不给我带。” 秦静风道:“恶人先告状。是你出远门旅游,不是应该你给我带吗?” 第154章 明愿咬牙道:“你还知道我出去了啊。” 明明是想着谴责她的,明明积累了那么多天的怨气,明明连质问的台词都想好了,可为什么这么轻飘飘就带过了? 甚至,一看到她脸上的疲惫神色,就再也忍不住,抬手摸了上去,摸那薄薄皮肉下的骨骼,好像摸到她不断消减她体重的忧愁。 秦静风双手背后,也弯下腰,任她摸,那双波光粼粼又温柔的眼睛就看着她,明愿知道自己除了好听的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不知道的话,怎么会在这等你。”秦静风说。 明愿嘟囔着:“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还要等我给你发消息才来,你知道我几点下飞机的。” 秦静风笑而不语。 “我等会再跟你算账。”明愿总觉得她很疲惫,便不把聊天的时机放到现在,而是道:“开车来的吗?” 秦静风握住她的手,直起身:“嗯,我接你去我那。” 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那里本来只有学姐脸上的温度,现在连手上的也有了,并且还有一句“去我那”,明愿心满意足:“走吧。” 秦静风道:“先去和你妈妈打个招呼。” 明愿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我闺蜜和她爸妈都在,你愿意见吗?” 秦静风道:“因为你落地后第一个想见的人是我,所以我愿意。” 父母和闺蜜一家人都在行李转盘那,正聊着一会要去哪里吃饭。明愿带着人过去的时候,闺蜜远远先看到,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接着是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拽了拽母亲的衣角:“你瞧瞧谁来了。” 明愿拽着秦静风上前:“来这边。” 站到人前,聊天的都静了静。秦静风不卑不亢,一一打招呼,温柔成熟:“阿姨好,叔叔好,你们路上辛苦了。” 闺蜜的母亲看到她,眼睛都亮了几亮:“明公主,这是你的朋友呀,真漂亮。” 母亲站在一边,一看秦静风在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没表现出特别的表情,只是和父亲对视了一眼。 闺蜜双手插兜,低头忍笑忍得辛苦。明愿有些紧张,吞了吞口水:“嗯,朋友....” 她说得不太笃定,是因为有一种强烈更加冲动,她想直接把两人关系不一般的事实给捅出来,反正早晚都是要说的。 可是,这种事还是要考虑母亲的感受,于是她望过去,母女连心,母亲也恰好望过来,那样包容的目光,显然是随便她明公主怎么样。 喉头顿时发紧,明愿加大力道握住秦静风的手,道:“是我女朋友。” 闺蜜的父母同时变了表情,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震惊,而闺蜜则拍了下掌:“漂亮。” “不愧是年轻人。”闺蜜母亲说。 他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对孩子的爱也大于一切,只要是孩子自己出于真心的选择,很轻易就接受这种事,唯一担心的就是老朋友。 不过小心翼翼打量明愿父母的表情后,发觉他们是知情的,也就无所谓了。 察觉几方都在等候自己的表态,母亲终于轻轻启唇:“一时半会说不明白的,公主就是喜欢。” “孩子喜欢就行啊,那别的都不重要啦,希望你们幸福呀,公主和王....王子?” 几乎是听到祝福的一瞬间,酸涩就涨满了明愿整个心脏。她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再一次向上苍感激自己在这湍急焦躁的尘世间,拥有如此好的家人和朋友,而后,她梗着喉咙道:“她叫秦静风,才不是王子,是抓走公主的恶龙。” 是她对家人不够信任,才走得这样曲折,一开始就直白点表明态度的话,也许很多眼泪真的不必去流。 她知道自己被社会消磨,变得反应迟钝,疑神疑鬼,可为什么对待家人的方式也改变了呢? 若是她的父母正如她想象中那样凶狠无情,残酷扼杀她的爱,那她明愿又是怎样成为今天的明愿呢? 她不愿再否认自己拥有的一切,她的幸福就是真实可触的。 等她们笑笑闹闹都过了,秦静风才向母亲道:“阿姨,叔叔,我接她去我那住两天。” 母亲叹了口气,摸摸明愿的肩膀,这才道:“去吧。” 秦静风道:“我顺路送你们回去。” “没事,有车来接。”母亲指指机场外。 说完,她看看明愿,道:“好好聊聊,别一整天把谁谁当坏人。” 明愿下巴一抬:“你现在也说这种话了?” 她把秦静风的手揣进自己兜里:“那我走喽,拜拜!” “闺蜜又幸福喽。” “我打你!” 随着秦静风去停车位,再打开副驾门的一瞬间,明愿眼前一亮。 座位上有一大束花朵,粗略一看都有将近十种,层次分明,格外好看。淡淡的香气弥漫在车内,像一条柔软的粉色丝带,轻轻覆在了明愿的身上。 明愿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将花抱起,再迟来得开心:“你买的?” 秦静风淡淡道:“不知道,或许谁放在这里的。” 明愿真想揍她一顿:“你再乱说!” 她喜滋滋抱着花坐进车里,而后觉得自己应该矜持点,不能表现得太开心,便伪装得高冷起来,可眼睛还是弯弯的:“你为什么不拿着她来找我。” 秦静风扣上安全带,顺便检查明愿的,闻言,笑了笑,这个笑像是春天万物复苏,怎么都停不住,一片灿烂迸发。 好一会她才道:“要是知道你今天这么出柜,我会带着的。” “切!”明愿心脏滚烫:“你还能料到我明公主的行动轨迹了?” 秦静风延续着那个春天般的笑。 她启动了车子,低沉的音乐流淌在车内,明愿抱着花看了半天,还拍了无数张照片,各个角度都有,等过瘾了,这才放松了脊背,抽空看看窗外的景。 这一看才发现,她们的路线似乎并不是回秦静风家。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明愿晃着腿,一点担忧都没有,还隐隐期待:“不会要把我拐走卖掉吧。” 秦静风道:“谁敢收你这个无价之宝。” 她切了歌曲,回到自己的歌单:“回我家那边。” 《七月七日晴》的旋律再次流淌,像一个小小的记忆闸门开启,与“家”这个关键字联合,让明愿想起了上次秦静风说的话。 “关于这首歌的故事,我以后告诉你。” 明愿知道,那个以后来了。 秦静风家很远,开车要好几个小时。上车后的半个钟,学姐帮她调低了座椅,拿了毛毯,让她睡一觉,醒来就到了。 为了赶飞机而早起,明愿本来就有些困,便听话的躺下睡觉。 车子驶向秦静风的来处,明愿在花香中安眠。 等她再次醒来时,车子已经停了,窗外是青青天地,被燥热烤焦的排排电线杆,充满小镇特色又被夏日热度扭曲的空气,以及开阔明亮的视野。 与上次差不多,只是明愿的心情不同,感受也就截然不同了。 片片云彩倒映在她眼中,如流动的河,她的眼是平缓不动的河床,也自有清澈。 偏头看,主驾的位置没人。 “来吧,到地方了。”像是预料到她醒来,秦静风打开车门,关了空调,向她伸出手。 明愿握住她的手,下了车。 在空调里泡久的肌肤接触到热空气,像是被毛巾捂住,怎么都不舒服,但明愿心情却格外畅快,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向第二次踏上的土地致敬。 而后,她发现这里是之前秦静风口中经历过火灾,之后便已搬空的那片废墟般的老小区。 有些出乎意料,明愿还以为她会带自己去她姥姥家那边。 秦静风往小区深处走去,越过重重杂草。上次明愿只是担忧又畏惧的看着她走,现在自己也跟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没多远,她们来到那片被火焰熏黑的墙壁下。秦静风抬头看看,拉着明愿果断走进了楼道里。 本以为这里应该和外面一样,充满荒芜的味道,却没想到楼梯上异常干净,好像被谁清理过一番。 只是,墙壁上的痕迹终究是清不掉的,那因为年久失修而剥落的墙皮,牛皮癣般的小广告,用记号笔写下的一串串意味不明的数字等等,都被时光以另一种方式封存在了这里。 明愿慢慢观察着入目的一切,直到来到秦静风家门前。那是一面崭新的门扇,军绿色,表面光洁,像是刚安上去不久,与这老旧的地方格格不入。 秦静风看了她一眼,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明愿屏住呼吸,看着秦静风最古早的过往,在眼前徐徐展开。 第95章 虹吸(八) 与荒芜的外表不同,屋内另有天地。 几面墙都被打倒,连通成一个较大的空间。墙壁被重新涂过浅绿色,清爽舒适。地面是斑驳的水泥,中间区域铺着柔软的地毯。 第155章 屋里没有沙发,角落摆着一张铺着一层薄凉席的单人床,墙上突兀贴着很有时代感的褪色海报,地上零碎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不过,比起在家里,更像是在露营。 “这里还能住人?”明愿走进去,发觉自己的声音会有小小的回音。 秦静风手指勾着钥匙环,一手撑在门框上,拿目光仔细刮了屋内一圈,这才轻轻开口:“这边并不是因为起火而荒废的,大部分人离开都是因为搬去了别的地方。” 老小镇,老小区,地面和墙壁都在开裂,它们还能撑上个几十年,但挨不住人们更喜欢新鲜热闹的地方,故土只是一片废墟。 墙面早已干透了,不像是刚刷上去的,但里面的布置有新鲜的感觉,明愿似乎猜到了秦静风这几天在做什么。 “你最近都在收拾这些?” “嗯,安装新的门窗废了点时间,别的都还好。”秦静风转身关门,摸了下墙壁:“打通和重刷漆,以及角落那张单人床是早就有了,我只是加了点东西。” 怪不得门和窗户都这么崭新,不过,要是不装这些,这片空荡荡的小区大概没法再住人,处处漏风的恐怖,和山洞也差不多。 明愿走了一转,身上出了薄汗,瞥向墙面,这才发现一件很严肃的事:“没有空调!” 她小小控诉,秦静风把地毯边的电风扇给搬过来:“辛苦你一下,这里有风扇。” “好。”明愿乖巧盘腿坐下。 电风扇被擦洗过,虽然掩不住那老旧的颜色,但表面和内里的扇叶都一点灰尘都没有。 秦静风把风扇搬到距离明愿更近的地方,连通开关,扭下按钮。明愿把头发一掀,准备迎接凉风。 然而,风扇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运作,扇叶颤颤巍巍动了几下,突然卡死不动,吐出最后一口气便一命呜呼。秦静风似没料到这个情况,拍了拍电扇的后脑勺,可能没能成功挽救。 无奈揉了下眉心,秦静风起身,去拿了把扇子递给明愿,自己把风扇放倒,从五金箱里拿出个螺丝刀,将风扇开膛破肚,露出简陋的金属零件。 一片塑料小壳因为秦静风的动作而剥落,明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会是你小时候用的吧。” 秦静风忙活着手里的事:“那场大火把所有东西都烧没了,我去二手家具市场买的,不过算算年份,说是那个时候也可以。” 她捏着电线,干着硬核的活,却穿了身漂亮的白裙子,明愿说不上来哪种矛盾感,只觉得心尖痒痒的:“嗯...你夏天也这样过?” 太阳会把大地烤到能够融化鞋底,明愿无法想象没有空调的夏日要怎么过去,仅靠风扇的能够度过吗? “风扇轮不到我来扇。”秦静风摇摇头。 扇风的动作顿了下,明愿愣了好一会,开始转换方向,对着秦静风扇风:“这东西不是可以转头吗?连我都知道。” 老款的落地式风扇方向不定,按下一个按钮就可以自动转头,明愿在年代风的电视剧里见过。 “是啊,”秦静风笑了笑:“连你都知道。” 她放下螺丝刀,宣告风扇命运的终结:“这个彻底坏了,等下再买一个。” 转过头来:“饿了没?” “有点。”明愿点头。 “买菜去。” 秦静风带她去的地方是一个距离老小区不远的菜市场,那里有一片大铁棚,棚下是一条条水泥砌成的台子,不少人在里面卖菜。 接近傍晚,人流稀疏,随着逐渐铺开的夕阳,一些摊子甚至开始收摊。 秦静风买了点猪肉,和一些看起来还算是新鲜的菜,接着便钻进一家卖凉菜和面食的小店。 店里人不多,坐了三四桌的样子,都是本地人,基本都在喝啤酒和吹牛。空调开得足,甚至有些冷。 打开点菜的推窗,秦静风朝里道:“老板,给我一份辣椒。” “辣椒不单卖。”老板正忙,勒着围裙辛苦搬卤料,头都没抬,大嗓门回了一句,发觉客人没走,再一抬眼看,诶了声:“我看你那么眼熟呢。” 秦静风说:“我是小风。” “噢你啊,”老板惊喜不已,手掌往围裙上擦:“你都长这么大了。” 打开点菜窗边的推拉*门,秦静风低头拨开噼里啪啦的珠帘,拉着明愿走进去:“最近生意怎么样。” 老板还是对她的出现新鲜不已,眼里流动着喜悦和惊奇:“好多年都没变过了,还能有啥新花样吗?” “前几天我听家具厂那边有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呢,我这下相信了。” “回来看看。”秦静风观察了一下四周的陈设,发现许多年过去,没有丝毫变化,不看的时候也许想不起来,但只要看到,回忆瞬间如水一般流出。 “我带一份辣椒油回去。” 老板热情道:“都是旧的了,要不你现炸一份。” “好,”秦静风熟练摸开柜子拿出一个围裙,边给自己围边转头对明愿说:“我之前放学的时候,有空的话,会过来这边,帮她们炸辣椒面,我炸的很好吃。” 老板这才注意到明愿的存在:“这小姑娘也水灵,朋友吗?” 在陌生的环境,明愿有点拘谨,但还是礼貌道:“阿姨你好,我叫明愿。” “我学妹,带她来这边玩玩,”秦静风将锅烧热:“想要把辣椒面炸得好吃,需要控制火候。” “拌点凉油进去,撒芝麻,花生碎.....” 几样材料堆进小铁碗,锅里油温升高,秦静风举起锅时,叮嘱道:“离远一点。” 明愿赶忙后退一步,秦静风倾倒油锅,让高温的油流入辣椒面,刺啦一声,像点着了什么,激起一阵刺鼻的香气。明愿眉毛都扬起来了:“好香。” 拿筷子搅了搅新炸出来的辣椒油,浓烈的香味让人无法转开头,两眼直勾勾盯着。 秦静风好笑地看她一眼,去箩筐里拿了个白软暄呼呼的馒头,撕下一角,沾上辣椒油,吹了两下降温,再喂到她嘴边。 明愿一口咬下,差点咬着秦静风的手,只得又小心翼翼,拿牙齿去触碰,舌头一卷,软香鲜辣便在口腔内迸发。 “你回头要教教我。”明愿抹了下嘴:“我回去也要吃。” “行,”秦静风转身,去柜子上挑了个玻璃罐,将辣椒油一勺勺挖进去:“阿姨,这个玻璃罐我拿走了。” “拿走吧!” 鲜红的油一点点填满罐子,明愿默默看了会,转头望向周围。 夏日傍晚的燥热与凉爽的空调凉气,小镇中僻静又热闹的一角,让明愿有些蠢蠢欲动想拿起相机,然而她的行李箱还在车里,只好退一步,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对着锅台前的秦静风拍了一张照。 把玻璃罐灌满,秦静风拎着罐子和老板寒暄,说了点近些年的经历。明愿听了一些,想象着小了许多的学姐在放学后来到这店里忙活的场景,觉得又可怜又可爱。 到了晚饭时间,店里人逐渐多了,为了不耽搁生意,秦静风告辞离开。 临走之前,老板还给她塞了一大袋子东西:“称点凉菜拿回家吃。” 顿了顿,她又道:“想去哪吃就去哪吃吧。” 看了看她递过来的凉菜,秦静风垂下眼睫,而后缓慢露出一个笑,接了过来:“谢谢阿姨。” 出了店铺,秦静风拐了个弯,去电器店里买了个崭新的小电风扇。两人就这么拎着凉菜,辣椒油,菜市场买的菜,风扇,一块走了回去。 到了不像是家的家,秦静风再次下楼,把明愿的行李箱也给搬了上来。 看样子,今天是打算在这过夜了。 在飞机上没吃多少东西,车上又睡了那么久,明愿饿得前胸贴后背,蹲在锅边叫:“饿了。” “抱歉,先吃凉菜吧。”秦静风腾出一个碗用来放凉菜,老板给的很扎实,有肉有菜。 明愿抱着碗啃起来,看秦静风继续对着锅忙活。 吃了点东西,垫着饿,明愿放下碗,注意力放到墙面贴着的海报上。 海报的内容很丰富,有以前的旧电影,也有些意味不明的图画,错落分布,都很有时代感,而其中还有一张....小时候常见的那种色情海报。 那副袒露的姿态让明愿被小小吓了一跳,发出拉长的声音:“哦——” 秦静风抬头看了眼:“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女生,就是因为这些海报和色情杂志。” 她笑笑:“是不是和你想象中不同?” 这还真是明愿没想到的,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反而想着,那个时候发觉自己与常人不同的秦静风应该会感到痛苦吧。 平复了心情,明愿道:“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发现的。” 秦静风道:“谢谢明公主的偏爱。” “不要谢我。”明愿认真道:“你也更喜欢我就行了。” 越过那些海报区域,明愿还看见了一些连重刷的漆都遮不住的刻痕,根据不同的角度,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堆快要重叠的“死”字。 第156章 触摸上去,字字触目惊心。 而在这些下方,还有一行新写上去的字,异常醒目。 “不要因为痛苦就停留在原地。” 第96章 虹吸(九) 手指微微蜷缩,明愿蹙起眉头,像是被那些字真实割伤,流出看不见的血。 童年时代最痛苦的事也不过是摔倒了受伤而已,她不知道要多么深刻的恨才能留下这些文字,而正是那些构成了现在的秦静风。 她再次伸手去摸,意外碰到什么,抬头一看,是一张贴在墙上的照片。 看到相片内容,明愿愣了愣。 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放大刚刚在小店里给秦静风拍摄的照片,与墙上那张对照,基本一模一样。 只不过,墙上照片里的秦静风尚且年幼,大概只有十来岁的样子,纤细单薄的身形,被围裙勒出的细瘦的腰,细胳膊,端起厚锅来很是费劲,但她还是稳稳端住了,脊背挺直。 一种奇异感在明愿心中蔓延,她忍不住勾起唇,摘下那张照片,边看边慢慢走回到秦静风身边:“这是谁给你拍的。” 锅里的菜炖煮到咕噜咕噜冒泡,盖子一掀,香气满屋子扩散,好像数种菜的颜色也一并涌出来似的。 隔着袅袅上升的水蒸气,秦静风看过来:“就是刚刚店里那个老板。” 明愿给她展示手机里自己拍的:“多么巧合,我刚刚也拍了张类似的。” 她喜欢这种命定之感,好像上天都在表示,她明愿就是特殊的,这就是注定会发生的事。 秦静风眼神柔和:“我长大的样子也被你记录下来了。” “可爱,”明愿对那张照片爱不释手,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年纪的学姐,比大学时期要小,更白皙无辜,但又骨子里坚韧,只看她仿佛就看到过去十来年学姐挣扎的日子,这样小小的细节,这样生动的秦静风。 她问:“还有别的吗?” 秦静风道:“那是唯一的一张。” 她拔掉电锅:“来吃吧。” 屋里没准备多余的碗,所以两人只能对着锅吃,好在接过吻的人不在意这些。 外面天色暗沉,余晖散尽,光线稀薄,房间里逐渐有些看不清。 秦静风打开了落地灯,是类似露营的款式,暖黄色的灯铺开,配上浅绿色的墙皮,明愿笑道:“好像在山洞里吃饭。” “我小时候常常觉得生活在丛林里,”秦静风缓缓说道:“要想办法自己弄到食物和水源,要自己努力活下去,还要竞争,还要小心猎食者。” “很像是动物世界里的动物一样。” 秦静风抬起头,灯下清晰的五官,被光和阴影勾勒。那暖融融的光好像变成了篝火,她退行到寒气十足的丛林中,眼中充满了警惕和猎杀之意。 然后,在与明愿对视时,又软化为玻璃般的剔透温柔。 “我不喜欢用火。”秦静风看了眼电锅:“就是这里发生过让我无法忘记的事。” 听她的话,明愿扬起眉峰,恍然大悟,为什么秦静风家里没有煤气,做饭一向都是用电,原来是这个原因。 想想也是,亲眼看着家人被吞没于火海,一定会留下深刻的阴影。 虽然那家人也不怎么样,但多少都是生命,而割去腐肉也是会痛的。 可既然如此,她选择离开前与明愿的最后一顿饭,却是烤肉。 炭火熊熊燃烧,热油滋滋煎烤着血红的肉块时,秦静风还能感受到那骨子里的恐惧吗? 还是已经麻木到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她怎么可以选择烧炭自尽,怎么可以这样折磨自己。 明愿眼中泪光闪动,有些拿不稳筷子。而秦静风垂着眸子,还在继续讲述。 “我出生没多久,还在医院的时候,我父亲玩手机,没注意到我被被子蒙住了脸,快要窒息。还好护士发现了,不然我差一点就死掉。” “事发之后,那个护士严厉斥责了我父亲,但他好像很无所谓,还觉得是护士多管闲事,把她气得转头就走。” “慢慢长大之后,我发觉我的家人好像和别人不同,他们似乎没有感情这种东西。” “日子随便怎么过都无所谓,挣一天钱花一天,能填饱肚子就行,填不饱就饿着,宁愿去看别人下象棋,也不想出门挣钱,更不可能去管孩子怎么活。”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关系,我姐姐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有弄钱的方法,也能帮帮我,但我不像姐姐一样心大,我很天真,我觉得只是我做得不够好才无法得到他们的爱...只是....” “只是,我没想到有些人的确是....” “哪怕是考试中得到第一名,哪怕是主动做家务,哪怕你是邻里人人都夸的乖孩子,他们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怎么想都觉得困惑,我以为他们是想要一个男孩,而我不符合他们的期待,所以才会是这种态度。” “可我姥姥告诉我不是的,他们纯粹是冷漠罢了,管我男孩还是女孩,管我是优秀还是平庸,他们都不在乎。” “我问姥姥,不在乎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呢?” “我姥姥说话比较直,她说我家没有钱买避孕.套,也做不起人.流手术,所以姐姐和我诞生了。” 说到这里,秦静风微微哽了一下,手在小幅度颤抖,又很快压抑住。 她流转着眼波,拨动着静静流动的河:“十五年前,9月28日,那天下了大雨,我做小工从外面回来,骑自行车,不小心掉进了水沟里。” “我不会水,就只能挣扎,岸边站了不少人,一个常常游野泳的大叔把我救上来。” “我的肺里全是水,趴在地上吐的时候,我发现站在人群里围观的人里有我的父亲。” “好像,五雷轰顶。”她笑了笑。 墙面上摇曳着她被露营灯打上去的影子,像大战后趴在地上精疲力尽的野兽。秦静风眼中燃烧着不知是愤怒还是憎恨,亦或者不解的光。 “他们没有感情,人性,也没有目标,没有要做的事,更遑论梦想。他们得过且过,只看当下,活的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他们麻木,对本该最亲密的人也见死不救。” 秦静风语速极快得说完这些,呼吸断断续续,咬字铿锵,可突然又平缓下来,像是雷电之后的寂静。 “我父亲说他平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每天都能喝一杯小酒,这就是他最想做的事。可他怎么能如愿呢。” “他的性格通过基因复制出了类似性格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姐姐,只会对我好,对别人都麻木不仁的家伙。” “在我高中的时候,我姐姐烧死了他们。”秦静风平静说。 明愿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张着嘴说不出话。 “因为我父母不支持我上高中,觉得我受到九年义务教育就差不多了,再上就是浪费,尽管我表示了我的学费可以自己付,他们依然不愿意。这就是原因。” 她环顾四周,好像在回忆着这栋房子没有被大火吞噬前的样子:“那天晚上,我姐姐叫我起来,给了我她的mp3,还有五角钱,让我听着歌曲去买糖果。我去了。” 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同一首音乐,许慧欣的《七月七日晴》,秦静风还听不太懂歌词,但很肯定姐姐的品味,拿着准备分享给姐姐的糖果走在回家路上。 她想,其实不上学也行,她可以去跟姐姐一起打工,等挣够了钱再回来上就是,先这么解决吧,家里没必要因为这个事再争吵了。 夜晚的路很不好走,她走得小心翼翼,但还是摔了跤,正想着要是太阳早点出来就好了,就察觉眼前一亮,不远处有光传递过来。 她以为是太阳升起来,心里真高兴,但仔细看后才发现,不是太阳,只是她的家在燃烧。 吞噬了三条人命的火,惨烈到近乎妖艳。 周遭逐渐变得嘈杂,有人报警,有人大喊逃命,有人来来回回走动,秦静风却像是僵在了原地,难以挪动一步。 耳机里,还重复播放着那首歌。 [我望着地平线 天空无际无边 听不见你道别] 霎那间,她好像理解了父亲对她的见死不救。 因为看到家人注定死亡的时候,是做不出什么反应的。 这就是他们的家。 “那之后我就去姑姑家生活了,后来警方的调查出来,说是因为我的姐姐点的火,才引起的火势。她自己也没打算跑出来,和我的父母死在一处了。” “我姑姑家的情况你应该看过,那个时候我迫切想要离开,所以很努力去学习,钱不够就挣钱,口音被嘲笑就练口音,资质不够就去磨炼。” “实话说也很累,但是我不想就这么算了,我还想往前走,走到和我的过去相反的地方,越远越好。” “大概就是这样。”秦静风终于抬眸望过来,这中间的惊涛骇浪都平息下去,只留下她惯有的温柔。 第157章 良久,明愿慢慢放下了筷子。 她抱住双腿,动了动喉咙,开口道:“人会知足是一种难得的幸福,而我之前做不到。” 毕业以后面对的那些挫折让明愿以为自己被人针对,为何处处都不幸运,但相比较之下,她已经是极为好命的存在了。她怎么可以拿这点微不足道的悲伤去和秦静风倾诉,还觉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痛苦不是拿来比较的,成年人遇到的事,客观上也许会比孩子的严重,但对于当事人而言,都同样难以承受,”秦静风摇摇头:“幸福的人也是这样。” 幸福的人恰恰是因为太过于幸福而失去了抵御灾祸的能力,在遇到疼痛时更加敏感脆弱,这是不必要的比较。 像是刻意调整气氛,秦静风道:“我羡慕过你,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就变成喜欢了。” 一开始的明愿可真是讨人厌,家世好,长相好,性格好,身后总有那么多人,这么耀眼夺目,还总是贴上来,以她的光芒去灼痛自己。 但光芒就是光芒,再怎么憎恨她灼热,最后都会有一角被照亮。 “后来我知道了,因为羡慕这种情感是需要寄托的。” “嗯,当然,”明愿配合道:“你要先看到我,才会羡慕我。” “而只要你看到我,就当然会喜欢我。” “臭美。”秦静风说。 明愿笑开。 笑完后,她板正了脸色,正襟危坐:“我真高兴你能跟我说这些,学姐。” 她不喜欢神神秘秘的感觉,也不喜欢被瞒着,而秦静风如此珍惜她,愿意花时间布置当下的环境,把自己的过去一点一滴剖析,把柔软的腹部袒露给她,把五脏六腑也展示给她,把血管片开,把神经拉平。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秦静风怎么会没有防备心理,但她的行动已然表明了态度,给了明愿生杀予夺的权力。 面对这样的珍重,明愿以为自己会感动到稀里哗啦哭出来,但却没有。 压在心头的重重雾气骤然消散,她握住照片,像是握住了学姐遗留在过去的苦难,而心中埋下了另一个种子,一种豁然开朗感。 所有眼泪变成了一种坚定,她迷茫的人生好像找到了定锚之地,她有了想做的事,觉得一片畅然。 要让秦静风幸福。 明愿抬起手,摸了摸秦静风的眉尾。像是在抚平女人心中的不安。 两人对视的瞬间,拥抱在一起。 吃完饭,又简单洗漱完,两人睡上单人床。床很小,只能挤着睡,不小心碰到就会引起连锁反应。 明愿按耐不住,把人扑倒,自己坐在她腰腹间,唇靠近女人的手腕,紧贴着,以窄小的潮.湿感受那搏动的心跳,反复确认,含混道:“我还是要跟你算账,好几天都不联系我,害我玩都玩的不开心。” 在火烧后的老家里布置准备交代的场景,她要再一次回忆过去种种,置身熟悉的景色熟悉的记忆中,那该是怎样的落寞与窒息。 “抱歉。”秦静风的呼吸慢慢急促。 “我在浅草寺为你求了签,”明愿微微撑起身子,笑容明媚:“是大吉。” 秦静风吻上去。 颠倒之间,明愿注意到墙上有印记,但视线零落,有些看不清楚。 等到呼吸回落,她才汗津津问道:“那是蝴蝶吗?还是小鸟?” “不是蝴蝶,不是小鸟,”秦静风勾住她的后颈,俯.身下去:“只是一缕飞过的生命。” 后半夜,明愿睡着了,秦静风在床边坐了会,把风扇搬到床头,放在明愿旁边,送来凉风。 看了一会熟睡的人,她直起身,走到窗外,望着外面寂静的世界。 正是清晨,屋内浮动着浅薄的蓝光。 秦静风眸色微淡,想起了上一次长久站在这里的事——十几年前踩在窗台上,扶着窗框想要跳下去,但她没做,因为在昏暗的天光中,一个漂移的生命从她面前飞过。 夜色中,她也看不太清楚,但还是被转移了视线,定定望着那生命远去的方向。 那个时候她懂了,想要离开的话,她不该向下跳,而是飞远。 她做到了,只是那些曾经折磨过她的事总是卷土重来,让她陷入反复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和明愿坦白的部分自然也经过了谎言的锈蚀,她省略了很多很多。 例如父亲总是对她们拳打脚踢,伤痕累累是常态。例如母亲见她漂亮,总琢磨着把她卖出去。例如她的姐姐对她的好都是有代价的,她喜欢女人的性.启蒙不是通过涩情杂志,而是通过姐姐。 那些杂志都是姐姐的东西。 让她去买糖果的那个夜晚,姐姐给了她一个意义不同的吻,秦静风无法挣扎,泪流满面。 她其实并不想吃糖果,但很想要逃离,所以才离开。 她也不是在回来的路上看到家里着火的,她一直都蹲在楼下。 从刚开始的小火苗到后面炽烈的大火,她始终保持着清醒,冷眼旁观,直到有人察觉不对,引起轩然大波。 秦静风愿意展示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丰富自己在明愿那里的人设,填补这些小朋友在意的空白之处,适当露出可怜的地方,但她真正经历的那些,绝无可能透露半分。 她相信不管多么糟糕的自己都能被明愿接受,但她依然不愿吐露,这当然也算是隐瞒,但明愿若是了解她的诡诈阴郁,就知道话里一定带着谎言的部分。 不过,也无所谓了。 她转过头,看向床上安然睡着的人。 反正她的生命中,再也不会烧起那样的大火。 第97章 坦途(一) 在堪称山洞的家里睡了一晚上起来,明愿腰酸背痛,拽着秦静风的衣角抗诉她没有人性,在这张小床上还不放过人,简直各方面都退回到原始时代。 秦静风拿风扇当枪,对着明愿吹,还说她倒打一耙,明明追着不放的人是她自己。 明愿才不信。 露营灯,地毯,衣架之类的东西都还放在这里,秦静风断了电,最后站在门边看一看,便带着明愿离开。 等出了楼房,在阳光下看到外面的荒废模样时,明愿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可以称之为“凶宅”的房间里睡了一晚。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丝毫的后怕,反而觉得踏实,因为她来到了学姐诞生的地方,这里的噩梦就是她的噩梦,而两个人在一起,就能催生出不得了的勇气。 从那片老小区离开,她们又去秦静风姥姥家住了几天,祭拜坟墓,整理一下家里的环境。 明愿体验了一下农家乐,意外发现还挺合适,在火堆里烤地瓜,自己拿砖垒炉灶,上山下水,什么都尝试一遍。 学姐不知道从哪买了鸡,一只鸡十来斤重,又肥又大,爪子格外瘆人,剁成块以后在锅里翻炒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煮烂烧透。明愿放了点秦静风炸的辣椒油,配合木耳,芋头,香的人要掉进锅里。 乡下的夜空比城市更亮,明愿搬躺椅在楼顶,躺上去,翘着腿看夜空。 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了那天一起出门看景,在山里民宿的阳台上吹过的风。 其实这种平静的生活真的很舒服。 她冲楼下喊:“好想念昨天吃的小鸡。” 正在扫地的秦静风回道:“勿念,小鸡已经入土了。” “哈哈哈。” 等到秦静风买的那束花无可避免的凋谢时,她们离开了这,开始启程回去。一上车,明愿抽动鼻尖,四处嗅嗅,问道:“你换香薰了?” “嗯。”确认完行李,秦静风坐进主驾。 过来时的那一趟,明愿只注意到那束花的味道,就没注意车里,这会才后知后觉发现:“好好闻。什么味道啊。” 秦静风扣上安全带,好笑得看她一眼:“再仔细闻闻?” “真熟悉。”鼻子觉得熟,可大脑怎么都对应不上,明愿困惑。 秦静风为她解答道:“自己身上的味道想不起来?” “啊?”明愿立刻给气味匹配到合适的名称。这个香薰和她家里的洗衣液是用一种花香,怪不得会觉得熟悉。 “切,”明愿脸都要笑歪了,还是要调侃:“做这种事好奇怪喔学姐。” 秦静风目视前方,四平八稳:“只是喜欢女朋友的味道而已。” 明愿心里有气球,越胀越大,那里面一定是有很多正面词语,才让她幸福到感觉要飘起来。她得意道:“我现在有些话不想说出来,影响司机的开车状态,但是等等吧,等到了晚上,我可嘴上不饶人了。” “本来也没饶过。”秦静风递给她一个软枕:“睡一会吧。” “不睡了。”明愿鲜有得拒绝这份提议,目光明澈道:“我陪你。” 路途遥远,好几个小时都要集中精力,一定是很累的事,但秦静风从未抱怨过。明愿暂时帮不了什么,但愿意去陪着她,也想再仔细看看她的家乡。 第158章 车子上高速的三个小时后,停在一处加油站的休息区。两人下来补充精力。 这边人还挺多,明愿懒得挑也懒得挤,便直接去吃快餐。秦静风看着菜单,问道:“汉堡?” 明愿犹豫着:“又想吃汉堡又想吃意面。” 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她在两种食物间纠结的样子,而秦静风也勾了勾唇,习以为常应对。一人吃汉堡,一人吃意面。 明愿很喜欢这种慢慢养成的默契,哪怕是不明说,也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坐在玻璃前扒饭,窗外是舒卷的云层。明愿想起心中那个萌发的计划,状似不经意问道:“你喜欢冰岛?” 秦静风搅拌着意面,动作顿了下:“突然说这个?” “我想起之前去拉萨你带的那本书,”明愿咬了口汉堡:“就是讲冰岛的对吧。” “是,”秦静风道:“很漂亮的地方。” 寒风凛冽,海面翻卷,大片鱼群和雪山,蓝白色的世界。 “那你有去过吗?”明愿问。 秦静风道:“还没有。” 冰岛对于秦静风的意义大概是非同寻常的,尽管她没有明说,但明愿能猜到,她或许是将那里视为自己精神的起点和肉.身的终点。 如果没有明愿横插一杠子,而按照原本的情景发展下去,学姐就算没有死在充满一氧化碳的家里,也可能会溺亡在冰岛的海中。 那一定是某一种终结的象征。 咀嚼的动作放慢,明愿出着神。 她不是傻瓜,在对着恋人时也有着自己的敏锐性。 那天在老小区中,明愿表面一派配合与信任,但她心里很清楚,秦静风所说的这些,都只不过是事实的一部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还有很多事是学姐说不出口,继续憋在心里的。 察觉到这个事实,不会让明愿觉得被轻视,反而更多了一份了解。她知道学姐就是这样的人。 就像刚刚,她观察到秦静风在拆筷子时被一次性筷子的木刺扎进手指,疼得勾了一会,但默不作声。 如果换成明愿,必然要又撒娇又抱怨着找人来解决,但秦静风只会自己想办法悄悄弄掉,如果察觉不行,就先忍着,等条件合适的时候再去处理。 这是习惯性的思考路径,一时半会很难更改。 所以,对于秦静风隐瞒的部分,那些难以触及的存在,明愿不想强行去接触,因为她知道自己暂且也帮不上什么忙。 如果做不到提供帮助,那就不要主动去询问,让受伤的人反复去展示伤口。 不过,她愿意暂时充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全盘接纳秦静风给出来的一切。而后,再想办法做些事。 如果读书和看心理医生都不行,那明愿就用时间和陪伴来治愈她,这条路很长,但没人着急,只要慢慢走就可以。 明愿有的是时间,且愿意从当下开始改变。 “手给我。”明愿不由分说地抓过秦静风手,翻转过来,找到被木刺折磨的那根手指,慢慢以指腹去推挤。忙活了十分钟左右,终于把那根木刺给搞了出来。 秦静风全程看着她的动作,眼中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似放空,又似凝聚,深处光泽水润。 松开她的手时,明愿摸了摸那个被学姐体温捂热的猫牌,良久,垂下了眼睛。 回到家之后,生活和从前没区别。上下班,和秦静风一起出去,或者回家和父母吃饭,每天的日子都差不多,平静安生,波澜不惊。 一个普通的周六,明愿鬼鬼祟祟来到秦静风家,敲了敲门。 门打开,穿着睡衣的秦静风素面朝天,格外干净,嗔怪道:“不是给了你钥匙,还敲门。” “学姐...”明愿背在身后的手握着一个小小软软的温暖,她尽量自然笑道:“我要给你一个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的东西。” 秦静风帮她理了下耳边的碎发:“已经看到惊喜了。” 明愿默然不语,手挪到身前,展示出手中的东西——一只橘黄色的小猫,看起来只有一两周,肚子鼓鼓,别的地方都小。 “小小猫!” “....”对于秦静风而言,的确算得上惊吓,不过只有一瞬间,她很快道:“先进来,在哪里捡的。” 明愿进了屋,小心翼翼把猫抱着怀里:“草丛里。” 秦静风转身去拿盆:“确定是流浪猫吗?猫妈妈在不在附近。” “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只是今天才给她捡起来,应该是没有的。” “来,给我。”秦静风用柔软的小毯子铺在盆底,再接过小猫放上去,而后检查起小猫的状态。 明愿蹲在旁边看她忙活:“我平时也喜欢看小猫,但都是去店里看的,没有自己养过,一点经验都没有。” “我家不能养猫,学姐...”她可怜巴巴说。 盆里一个可怜,盆外还有一个可怜,都是水灵灵眨着眼。秦静风手腕的猫牌响了下,接着,她低下头无奈道:“养在我这吧,什么都有。” 检查了一遍,好在小猫没什么明显的问题,接下来就需要观察她的状态了,只要几天之内好吃好喝好拉,就不会有什么事。秦静风家里有全套的养猫用具,承接很是方便。 仔细揣摩秦静风的表情,她好像没看出这是从宠物店里买来的,明愿松了口气,开心道:“那取个什么名字呢?” “公主。” “嗯?” “叫公主。”秦静风说。 多了公主的生活也多了一道波澜,明愿跑她家跑得更勤,像初为人母般对公主极尽温柔的照料,手机相册逐渐被毛孩子占满。 公主在健康长大的一天天,明愿也在推进正常生活,时间流水般来到了九月。 一次在家中的饭后,她正洗碗,母亲忽然来到她身边,看了她一会,欣慰道:“公主长大了。” 还以为她在说猫,明愿道:“那还得再等等呢,现在体重还有点不达标。” 母亲道:“是说你呀。” “哦哈哈,”明愿笑着冲洗碗上的泡沫:“也没有啦。” 她想起一件事,赶紧汇报:“妈,我下周要去出差。” 自从那次出国旅游回来,女儿工作*就变得忙碌,母亲不意外:“和秦静风一起吗?” 明愿摇头:“不是,这是我自己的项目,和另外一个同事一起。” 她等了会,没等到母亲的回应,再一抬头,看见母亲脸上的笑容和隐约的骄傲,忍不住把背挺得更直:“嗯?” 母亲道:“真的长大了。” 明愿道:“因为工作更积极了吗?” 这段时间,她多多少少也能察觉自己的改变,不是指她获得了什么成就,而是她觉得自己走得越来越稳,曾经那种迷茫感不再出现,因为她自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怎么去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怎么去面对复杂的局面。 日常之下,更关心家人,一起吃饭,聊天,和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也保持联系,询问她们在做什么。每次早晨起来后,想到的不再是如何消磨今天,而是考虑着怎样让未来更好。 她曾经以为的成长是摆脱现有的所有状态,大彻大悟一番,却原来不需要。 她只是突然像是醒来了,看见了眼前看不见的一些事,感官变得更敏锐,性格更沉稳,更细心,好像和之前没有质的不同,却每个人都看得出她的改变。 另外,就是悟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没人可以真正帮她挣扎出迷茫的泥潭,哪怕是母亲愿意给她铺好以后的路,她走上去还是会不稳,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去内窥自己,发现她真正需要的东西,并分计划一步步去实现。 谁知,母亲否认:“不是。” 明愿问:“那长大是什么?” “长大就是有一天突然发觉....”母亲说:“你的灵魂追上你的躯壳了。” 明愿道:“好抽象啊。” 母亲戳了戳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像戴上手套一样严丝合缝。” 父亲正好过来,只听个尾巴,问道:“什么牌子的手套呀。” 几人都笑开。 一周后,明愿收拾行李出差,秦静风送她去了机场。 这次出差其实不在秦静风计划内,她本来不太赞成,但看明愿坚持,还搬出了“毕竟我叫你一声学姐,咱俩可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不要小看我啊”这句话,只好点头答应。 临别前,秦静风提了一百条叮嘱,明愿便说了一百声回应,反反复复让她安心,这才依依不舍分开。 繁华的机场内,这样的离别并不显眼。 飞机稳稳升入高空,明愿看着身边挤挤挨挨的人群,以及窗外海水般宽阔的云层,忽然想起了之前困惑到自己的一件事。 那就是,她总觉得同性恋身份难以融入社会,可说到底,社会到底是什么呢? 在日本旅游的时候,走在曾经被称为世界最繁忙的十字路口上,以及去各地旅游,置身于最为繁杂的区域中,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应该是构成“社会”的一份子,那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交集吗? 第159章 基本上只有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有关系。 那么,为什么要恐惧于无法融入这个庞大的,几乎绝大部分都和自己无关的生硬环境呢。 芸芸众生,作为一个个体,她能接触到的最近距离的“社会”,就是自己的家庭,亲戚,再远一点,就是邻里,再远就和她们没有关联了。 那么她在这个世界的小角落里过她的小日子,为何需要得到那些人的认证或支持呢? 不需要的。 明愿豁然开朗。 飞机落地后,与同事一起的工作当即开始展开。 这是明愿自己争取来的机会,为了锻炼自己的工作能力,去追赶秦总监的步伐,她独立承担一个新项目。 想要完成这项任务,需要去花时间摸索,她熬了几个大夜,写了不少笔记,焦头烂额,勤勤恳恳,和同事付出了十倍的努力,终于把事情基本敲定。 不过运气稍不好的是,与同事一块出门时,还没享受到出差地的风土人情,她就因为太高兴而不小心摔断了左腿,当天就进了医院,拍了x光片,腿部打上石膏,悬了起来。 同事有家庭,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照顾,明愿就让她先回家,自己则给父母打了电话。 第二天,父母就赶过来。一进门,母亲劈头就是一句:“公主真有本事。” 明愿笑道:“先夸夸我吧,我项目初步完成了,就看后面的表现,要是我做的好,那我也是能干大事的人了。” “伤成这样,”父亲敲敲她的石膏腿,乐呵道:“也是一种经历和历练。” “以后记没记住要小心点,”母亲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床头柜上:“吃饭吧,给你买了粥,都问过医生的,不刺激,可以吃。” 父亲帮忙拆盒子,将饭菜拿出来放在明愿面前的小桌板上。明愿卷起衣袖,正闻着饭香味,一个手机被塞到眼前,家庭群里正在视频电话,几个亲人都挤在镜头里。 母亲道:“你姑姑大姨都很担心你呢,赶紧去群里报平安。” 大姨的大嗓门:“怎么自己去出差了啊。” 明愿吃了口虾:“不是自己去的,是和同事。” “明公主变厉害了,我们都快认不出来了。” 明愿挤到手机前:“那就多看看我,这下认得没?” 姑姑道:“你吃东西要注意点呀,不要吃发物,要吃高蛋白的,那些个垃圾食品可不要再碰了,奶茶也要少喝...” “公主可乖了,听话得很,让吃什么吃什么,都不挑食的。” “是啊,你先住着,你大爷爷明天去给你寄点东西吃,可以吧,仗义不。” “谢谢谢谢,”明愿呲着牙:“但不需要啦,我不住多久,就快要回去了。” 表姐贱兮兮道:“腿断了,那还能再长高点吗?” 明愿咆哮:“你给我滚啊。” 吃完饭,母亲和父亲在另一张床上收拾东西,叠衣服,两张床之间拉着帘子,导致看起来屋里只有明愿一个人。 就在这时,秦静风过来了。 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人,明愿心里叹了口气。 她快速扫了眼笔记本屏幕上自己刚刚敲击的内容,手按住笔记本的屏幕向下盖上,摆出一副乖巧的笑脸:“学姐。” 秦静风脸上蒙着一层阴霾。当地的天气不算暖和,她穿着深色大衣,更添几抹萧瑟严肃。 她应当是一刻不停开车来的,眉眼间有倦意,身上还围绕着一股长途跋涉的冷气,衣袖间也缭绕着车内的淡香。她慢慢走到床前,轻轻拧着眉头:“还想瞒着我。” 昨天刚摔了腿,明愿本不打算告诉秦静风,但她们每天都要视频,这种事根本瞒不住,几番含糊其辞后,只好全盘交代。 “哪能啊,”明愿拉着她:“坐这。”拍拍床边。 秦静风的表情依然凝着,但还是坐下了:“医生怎么说。” 明愿瞥了眼右侧的帘子,父母就在那后面,肯定是听见了秦静风的到来,但是没动静,估计是不想出声打扰,也怕学姐觉得尴尬。 她道:“没怎么样,住院观察大概一个星期的样子,然后我就可以先回家了。” “这是工伤,公司那边的流程我来走。”秦静风说。 明愿应和道:“好,我听你的。” 秦静风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放松,她看向明愿打了石膏的腿,想要触碰,却不知道该怎么触碰,便只是指尖微微扫过,问道:“疼吗?” 毕竟还有两双耳朵在,明愿很害怕秦静风说出点太过暧昧的话,含糊道:“还行吧,想吃骨肉相连了。” 秦静风瞥她一眼,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又不忍责怪。 明愿知道她想谴责自己上飞机前的失信,说好照顾自己却又受伤,但生气的人是她,不忍心的人也是她。明愿只顾嬉皮笑脸:“因为昨天我上网搜骨折,一不小心搜到了别的地方,骨啊,肉啊,饿了。” 看她精神状态很好,还有开玩笑的心思,秦静风终于勾了勾唇角:“等你好了再说。” 明愿凑近她,眨巴眼睛。 秦静风道:“干嘛。” 现在应该先把人支走,再让父母合理的出现,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但明愿不想放置秦静风的情绪,便打算把最重要的话先说了,也不过是几句的功夫:“怕你太担心我,心里会不舒服。” “我确实不舒服。”秦静风严肃道:“下次遇到事情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明愿趁机道:“这句话我也想说。” 她盯着秦静风深邃温和的眼睛,认真到要把自己也送进去:“你担心我,就像我担心你。” 明愿握住秦静风的手,不让她下意识被情绪逼到逃离。于是,她看见那双眼睛轻轻眯起,逐渐红润,有什么就要溢出,可又偏偏隐忍着,吞回去,只在眼尾残留一抹红。 她想让秦静风知道自己对她同样的那份担心,无时无刻,她给不出的安全感,至少袒露出真情实意。 “好好休息,”秦静风语气柔软了许多:“你接下来的工作我接手。” 明愿笃定道:“不需要,学姐,我可以解决,相信我。” 秦静风深深看她一眼,不多持续这个话题,而是起身道:“你住院的这段时间,我在这陪你。” 明愿道:“会不会有点麻烦。” 秦静风脱掉外套:“嫌麻烦就别受伤。” 脱到一半,她看见床头柜上装食物的袋子,顿了顿,沉吟道:“阿姨和叔叔应该来了吧,我过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 明愿有些汗流浃背:“嗯...来了,出去帮我买东西了。” 把外套重新穿回去,秦静风道:“我也去买点。” “别,”下意识拒绝,又意识到这是个好时机,明愿改口道:“去吧,我想吃....” “不用说了,我会问医生的,”秦静风转头看她,摸摸她的头,又笑了笑:“等下就回来。” “嗯嗯。” 目送秦静风离开,明愿转头看向帘子,过了一会,后面幽幽传来母亲的声音,重复着:“你担心我,就像我担心你。” “啊,老妈!”明愿面红耳赤。 第98章 坦途(二) 按照医嘱,明愿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父母都还有工作,只是陪了一个晚上便先离开,秦静风则住在了这里,方便照顾她。 白天,她在另一张床上处理工作,明愿也忙自己的事,两人各做各的。到了晚上,就挤在一张床上,追追剧,聊聊天,享受着闲暇之余的开心时光。 一周后,明愿出院,回了家,开始了居家的日子。 有了明愿受伤这个理由,秦静风来的频率高了很多,也就自然而然的,和明愿的父母也熟了很多。 餐桌上逐渐多了一个人,鞋架上常备着一双新的拖鞋,挤在明愿牙刷边的新牙刷,家中的每个人都默默接受新成员的来到,习惯聊天时多出的那一道声音,直到明愿的腿完全好利索,也依然如此。 拆掉石膏后已是十一月份,又一轮苍冷降临人间。 明愿坐在工位上,来回查看天气,电脑屏幕显示着她那已经成熟的计划,现在就等待施行。 忙完了最后一点工作,明愿打开视频软件,把尘封已久的账号翻出来,粗略看过无数条催更和问好的私信评论,便在简介里加上了“即将恢复更新”的字样。 把手机收好,明愿起身,一路脚步轻快的走到秦静风办公室门前。 她抬头,看了眼门上的标牌,总监办公室,忍不住笑了笑,推门进去。 加了会班的时间,这层楼已经没多少人了,静谧的环境中,门开的声音格外响,好像她打开了什么别的东西似的。她逆着光,站在门边,对着秦静风笑道:“学姐。”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本冰岛旅游手册:“我们去冰岛好不好。” 差不多在去年同样的时间,她动了想去拉萨的念头,而今依然想要远行,可目的早已不同。 第160章 出发前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两人一起去逛超市,置备物品。 为了恢复视频更新,明愿早早就做好拍摄准备,扛着相机一起去。秦静风推购物车,她走在前面,边拍摄边解说。 “我们之前去拉萨买的一些行李好像还用得到诶。” “算了,还是买新的吧。” “到那个地方还需要租车,有许多事情要做....” “冰岛很冷很冷,要穿很厚才可以。说是洋葱穿衣法,我喜欢这个名字,好形象。” “要说为什么突然想去呢....等到了地方,我会告诉大家的。” 线上线下齐发动,家里很快堆了不少东西,要全部一一收拾整理出来,废了不少力气。 地面剖开两个大行李箱,明愿举着相机坐在其中。相机内,秦静风正把需要的东西分门别类放进箱子:“还在那坐着,等会直接把你塞进行李箱。” 明愿道:“我觉得没问题,这样学姐去哪都可以带着我了。” 秦静风打开一个小包:“你的身份证和护照都在我这吧。” “嗯,之前给你的,”明愿探出身子,靠近女人:“来,看镜头。” 秦静风笑了笑:“反正后面都要遮住,为什么还要拍脸。” 明愿道:“在说什么呀,这是留给我看的。” 秦静风转过身,把路过的公主抱过来,对着镜头晃着她的小爪子。养了几个月,公主长大了不少,肥肥润润,霎是可爱。 “和公主说再见。”秦静风说。 镜头中的公主对着空气踩奶,明愿夹着嗓子道:“公主再见,我们不是故意把你送到朋友那里去养的,只是你太小啦,等你再大一点,就带你一起出门,圆满我们一家三口。” 公主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公主只会无辜的喵喵叫。 “我准备把养猫的事情也做到视频里,你觉得呢?”明愿错开相机,望向秦静风:“还有什么建议吗?” 放下公主,秦静风抬眸,温柔道:“我建议你现在放下摄像机来吻我。” 去冰岛的路途很长远,需要先去另一个城市坐飞机到欧洲,再转机前往凯夫拉维克,飞行时间在二十个小时左右,她们要在云层之上滑行将近一天的时间,才能品尝秦静风喜爱的那本《鱼没有脚》里写到的汉堡,看看那片有着捕鱼限额的海。 出发那日,天还没亮,她们推着行李箱下楼,像是私奔一样钻进车里,点亮车内,仿佛开一艘小船,要在凌晨的冷夜里飘摇向藏满宝藏的终点。 这是第一程,她们需要先开车去另一个城市,再坐飞机前往欧洲转机。 明愿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终于又要一起出去了,我腿断之后一直在期待今天。” 秦静风望着前方,脸上逐渐铺上破晓的光:“看着比我还要开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愿怀念道:“我以前很讨厌出远门的,所以才上了我家附近的大学,没想到有一天会主动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不禁想起从前,想起与秦静风第一次见面,操场上,过于盛烈的日光,白着一张脸,总是被议论的女人。 那一刻距离现在有十年之久。 “不过,也许是因为,”明愿弯唇:“家人依然在身边吧。” 秦静风道:“以后也一直在。” 看着她的侧脸,明愿抿起唇。 不管是小区内的那次对话,还是民宿阳台,亦或者别的时候,明愿都深知自己依然未能来到秦静风最心底的位置。 但她知道,就像冰岛之余她们的遥远一样,那是一个靠时间和耐心就可以接近的目标。 车子自动导航:【早上好,您的目的地在凌远市,全程约530公里,预计需要五个小时,下面为您播报全程天气概况:】 驶上高速后,车辆被高架慢慢抬起,视野拉远,闯出云层的阳光为大地镀上一层金色,城市在苏醒。 明愿脑中闪过的一片片回忆,全被这一幕日光大地所替代。 恋人就在身侧,行李在后备箱。 【请直行,前方一片坦途。】 ----------------------- 作者有话说:家人们!完结啦! 作者君再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啰嗦的人,这本书原计划只是一个很短的短梗,居然能写那么长出来,时常让我怀疑前面写了什么,得赶紧翻看一番,然后继续疑惑.... 不过,无论怎么说,学姐和明公主的故事都要告一段落啦,并且本文是没有番外的,原因就在上一段hh。 有些读者宝宝可能会觉得这个故事不完整,或者想看到明愿治好学姐的内容,但我其实故意停在这种状态,因为明愿的“不够成熟”和学姐的“心病”,这些是否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解决掉是需要打个问号的。 公主的问题还好,而学姐这边,我更倾向于是不会改变,她会维持着这样的状态继续下去,哪怕是和明公主过上“正常”的生活,依然还是这样。 因为童年的经历已经成为了她这个人基底的一部分,这不是靠“治愈”就可以掰回去的,顶多就是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但这些并不是坏消息喔,两个人的生活肯定是越来越好的,一起抵达幸福的结局不会改变! 感谢大家陪伴我写完这一本,如果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看看下一本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