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见我》
你不见我 第1节
本书名称:你不见我
本书作者:在望w
一句话简介:这是我暗恋你的第三年
第1章 西康路
《你不见我》
文/在望w
八月末,骄阳酷暑,正值盛夏。
这一天,陶舒然正式搬入西康路48号。
西康路48号不是一个单独的门牌号,它是一户三层内廊式住宅,两栋三层小楼对立,中间由一条长长走廊连接互通。
是片老式居民楼,但地段很不错,离她即将要上学的抚庆附中很近。
途径一条巷子口,在第二个转角处拐弯,再经过一道斜坡,陶舒然和赵晏云气喘吁吁,终于到达目的地。
领着他们来的中介一拍脑袋,指着院子正中央那颗硕大梧桐树说,“就是这儿了,姐。”
“怎么样,我给你们这房子找得不错吧?虽然外立面看着旧了点,但里面装修可不差,以前都是附中分配下来的教职工宿舍。”
“这一带住的可都是抚庆附中临川校区和榆钱校区的学生,氛围相当不错。”
赵晏云打眼一瞧,环境是没得说,绿树成荫,枝桠繁茂,是个好地方。
她盯着门口那棵绿油油的梧桐问:“晚上蝉叫不会很吵吧?”
“怎么可能呢,也不看对面是什么地方。”
中介夸夸其谈,“钟山公馆那地界,住着抚庆数一数二的人家,这儿一带的环境和安保都是没话说的。”
赵晏云也是个利落爽快的性格,当下拍板签了一年的合同,付了两千块押金。
中介把房子的钥匙交给她们,陶舒然拧开门把锁,还没把房间里打量清楚,就听见赵晏云已经雷厉风行地打电话叫保洁上门。
“然然,你住这间,有书桌,晚上你就在这里写作业。”赵晏云取了一把备用钥匙放在她手心,话还没说完,她电话就已经响起。
陶舒然眼睁睁地看自己的妈妈又站在门外接电话,她愣了愣,对着即将上门的保洁有点不知所措,却又好像习以为常。
赵晏云一直都是这样的,在仙姚的时候她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工作上,这次带她来抚庆也同样因为工作变动。
这么多年来,赵晏云一直从事本地的律师工作,仙姚是余州市辖属的一个区,人口不多,经济也不发达,因此作为律师能获得的案源也很少。
一次意外的机会,赵晏云得到了在抚庆一家上市公司法务部的offer,起薪比她在小县城做授薪律师还要高,咬咬牙,赵晏云决定带着她一起来抚庆。
陶舒然站在窗下,安静地等她打完电话。
“你这孩子,怎么就傻站着。”
挂掉电话,赵晏云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包,打开来翻出钱包,掏出两张纸币递给她,语速飞快。
“情况突然,妈妈现在就要去公司报道了,等会中午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等会忙完了你自己去楼下找家饭店吃点,有事就给妈妈打电话。”
说完这句话,赵晏云踩着高跟鞋匆匆下楼。
陶舒然张了张嘴,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妈妈风风火火下楼的背影。
她站在走廊往下望,看见赵晏云在楼下停住了,她从包里掏出香水,对着耳后的位置喷了喷,看起来格外重视这次入职。
毕竟妈妈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奋斗。
陶舒然敛下眸,用这个理由宽慰自己,只是她刚刚的欲言又止是想问赵晏云,爸爸呢?
她的爸爸什么时候会来看她?
这不是一个好问题。
因为转学的事情,赵晏云和陶鸿风已经冷战多时。
保洁很快上门,赵晏如早已在电话里沟通好情况,所以也不需要陶舒然多做什么,相反,在灰尘扑扑的空间里,似乎她这个大闲人站在哪里都不合适。
她想了想,打了把遮阳伞决定去楼下吃个午饭。
出了巷子口一路寻,令她失望的是一家小餐馆都没见到,抚庆的太阳又毒又辣,空气里的湿度让人有喘不过气的闷热。
陶舒然伞撑得更低了点,凌乱的碎发被汗浸湿。
她被热的没什么食欲,正打算折返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响铃,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狭窄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辆山地车。
她惊呼一声,避之不及,踉跄着和这辆山地车擦肩而过。
“你没事吧。”
车主人停下车急匆匆走过来,捡起落在地上的伞,伸手递给她。
陶舒然低下头,目光所及是一双冷白骨感的手,她抬起头,看见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身量很高,皮肤很白,目光温柔,此刻正因为不小心撞到她而微微懊恼。
“我没事。”
她率先道歉:“不好意思啊,刚刚伞打得有点低了,没看见你。”
男生赶紧说:“没事。”
看她从里面的巷子口出来,又多问了一句,“你是新搬来的吗?”
陶舒然“啊”了一声,慢半拍地点点头。
那男生点了下头,似乎没有多聊下去的意思,重新走回去又推了车。
陶舒然盯着他脚上的白色帆布鞋,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请问你知道这里哪里有饭馆吗?”
“要吃饭你得走另一个方向的出口,那有小吃街。”
男生顿了下继续说:“走这条路最近的是前面左拐,有一家快餐店。”
陶舒然说了句“谢谢”,一边想着路线,一边蹲下来拍了拍脚上的灰。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男生好像对这个地带异常熟悉,而她好像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这一点也不礼貌。
她站起来刚想要开口,却发现面前早已无踪无影,只剩下街道两边的梧桐,盛满盛夏的阳光。
*
下午两点半,是陶舒然正式到抚庆附中报道的日子。
抚庆附中作为抚庆市升学率最高的学府,有“抚庆大学直通梯”的美称,在整个抚庆地区拥有众多分校区,陶舒然所进入的正是其中的临川校区,因此也有人称之为临川中学。
她没有新校服,在一众整齐学生里显得格外突出,到了校门口,陶舒然借用门卫的电话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然后有点局促地站在门口等。
好在过了五分钟,班主任赶过来接她。
班主任姓周,是个微微有些发
胖的中年男人。
陶舒然小声叫了句:“周老师好。”
周武点点头,随口问她,“你以前是仙姚一中的?”
“好端端的怎么转了学?”
陶舒然咬住下唇:“因为我妈妈工作调过来了。”
周武了解了,没再继续往下问,只是叮嘱她,“高三了,最关键的节点了。”
他领着陶舒然往教学楼方向走,刚踏进校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周武一声呵斥。
“方晴宜,你又迟到!”
“开学第一天你就迟到,像什么样子。”
背着书包蹑手蹑脚的方晴宜被吓的浑身一震,赶紧双手合十,“对不起周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周武面色不虞:“得,现在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指着旁边的陶舒然道:“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你带她去新教室,顺便把书领了。”
方晴宜得令,麻溜地应了声“好”,一下就窜到陶舒然身边。
而陶舒然还没从这种转变中反应过来,方晴宜已经热情地向她伸出手,“hi,我叫方晴宜。”
她愣了愣:“你好,我叫陶舒然。”
方晴宜夸张地说:“哇,你名字真好听。”
“人也好好看。”
陶舒然被夸的不好意思起来,脸颊微微泛红,她低下头,跟在方晴宜身后慢慢走。
他们从大门慢慢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方晴宜带她去教务处领书,有几本教材空缺,又带着她到仓库找。
好不容易凑齐一整套完整教材,出来的时候方晴宜被里面的灰呛的只打喷嚏。
陶舒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香氛纸巾递给她。
方晴宜使劲吸了吸,是白茶水蜜桃味的,香且不浓郁,和这位新来的转校生一样。
“今天下午谢谢你一直陪我。”
陶舒然有点担心地说:“不过你一下午都没回班级真的没事吗?”
“老周都说让我带你了,肯定是知道情况的啦。再说了开学第一天有什么好去的,一下午估计也就是打扫打扫卫生,当苦力搬搬书搬搬桌子什么的。”
方晴宜无所谓地摆摆手:“我还要感谢你让我逃掉一次大扫除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完全贴在走廊白瓷砖上。
陶舒然不禁循着她的目光向外望:“你在看什么?”
话音刚落,方晴宜忽然牵着她的手向楼下奔去。
你不见我 第2节
“不过既然你想感谢我的话,就陪我看一场篮球赛吧。”
高三教学楼最北面尽头是学校的操场,砖红色的塑胶跑道颜色鲜亮,旁边紧挨着的是被网格框出的一块篮球场地。
红绿相间的场地,吹哨声不停。
这里正开展一场激烈的角逐。
当看到熟悉的人影,陶舒然瞳孔骤然一缩,停下脚步顿在原地,视线完全凝住。
身边的方晴宜不察,兴奋地为场上的激烈战况而欢呼。
忽然回过头看见她,很是诧异地问——
“你怎么一直在看梁远京?”
“你认识他啊?”
陶舒然“啊”了一声,如梦初醒。
她小幅度摇了摇头。
方晴宜也没多想,笑着和她说,“梁远京啊,是个女生都会多看他两眼的,等你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他可是我们临川的风云人物。”
“我赌等会他进球的时候,全场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女生要为他尖叫。”
正说着,人群中欢呼声翻涌,几乎要冲破天宵。
陶舒然抬眼望过去。
只见天光尽头,傍晚的夕阳漫天灿烂,浓烈的像一副油画。
而梁远京踩住落日,腾空跃起扣下一个三分球。
周围的欢呼声不停,他扯着唇散漫笑一声,冷淡倨傲,姿态懒散。
方晴宜趁机清了清嗓子:“正好,新同学,我给你好好介绍一下我们附中的这位风云人物。”
梁远京是临川中学的出名人物,脾气很大,性格冷淡,能翘掉所有晚自习打球,也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
他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
这些陶舒然都知道。
因为,这是她暗恋梁远京的第三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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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小望和大家准时见面!!
夏天就要看酸涩的暗恋文[墨镜][墨镜]
第2章 日记本
「2017.08.21天气晴燥热难止」
亲爱的y:
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三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摘自《陶舒然日记》
*
星期二,陶舒然转学后的第二天。
她在房间里匆匆写下日记的最后一行,将要落笔就听到赵晏云在客厅里大喊。
“然然,起床了没?快点出来吃早饭了。”
“时间要赶不上了,你快点出来别磨蹭。”
“来了,妈妈。”
陶舒然一把拉开抽屉,动作飞快把日记本塞进最里面,然后理了理书包里的书,小跑出去。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出来看见餐桌上摆好赵晏云今天为她做的早餐。
一碗简简单单的清汤面。
但陶舒然明白,对于厨艺不精的赵晏云来说,这碗面已经是莫大挑战了。
她用筷子挑起一绺,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果然,意料之中的没煮熟,面条很硬,盐也放多了。
赵晏云非常不自信地看着她问:“怎么样?”
“是不是不够咸啊?”
她折返回去拿调料:“妈妈给你放点生抽。”
赵晏云手一抖,原本清汤寡水的一碗面瞬间染黑。
陶舒然把嘴里的面吞下去,轻轻说,“可是妈妈,你放的是老抽。”
“算了,妈妈下楼给你买点包子油条去。”
陶舒然摇摇头,低下头随便对付了两口,她看了一眼时钟,拎起书包就要走。
“不用了妈妈,我上学要迟到了,我先走了。”
赵晏云在她身后喊着:“那你路上小心,靠边走。”
*
临川中学正式开学的日期就在9月,整个学校也只有高三这一年级八月提前开学。
也因此路上上学的人流很少,沿街的早餐店也没怎么开门。
陶舒然从口袋里取出缠绕的耳机线,贴着路边练习听力。
殊不知文科1班因为她的到来炸开锅。
一切的起因是方晴宜在班级群里发的一张照片,昨天她陪陶舒然在仓库里找书,中场休息的时候偷偷玩手机,随手拍了一张她照片。
环境杂乱的仓库,即便光线昏暗,也遮不住一张白净素雅的脸,扎起的半高马尾展露纤长脖颈,即便只有一张模糊侧颜,依稀也能看出青春娴雅的气质。
这张照片立刻将班级里对新同学对好奇心勾到极致。
后来不知道谁把这张照片传到校园墙上,隐隐约约,连隔壁几个理科班都来打探。
离早自习还有十五分钟,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坐在最后一排的赵政年立刻回头,准确无误接过从半空中飞过来的早餐袋。
“傅长沛,你终于来了。”
他饿的嗷嗷叫,一边啃包子,一边琢磨新同学长什么样。
方晴宜双手合十:“反正人特别好,特别温柔。”
她展示自己书包上的新挂坠:“看,这是她送我的礼物。”
正说着,门外一个男生急匆匆地跑过来,扶着门框连气都没匀。
方晴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孙腾,你说话清楚点。”
孙腾是他们班的体委,人长得五大三粗,就是喜欢欺负女生,方晴宜对这种人没什么好印象,说话语气也不好。
孙腾神秘兮兮凑过来:“刚刚我在门口看见咱班新同学了。”
赵政年含糊不清说:“真的假的。”
“真的,我看见老周领着人到办公室了。”
班级里立刻有同学好奇地问:“长啥样啊,是不是真那么漂亮?”
孙腾带着回味的表情说:“皮肤白,腰细腿长,跟漫画里长得一摸一样,我目测得有……”
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比了个手势低下头,揽着身边几个男生议论着笑起来。
方晴宜做出一个要呕吐的表情。
恰好在这时,门外有人走进来,梁远京脚步慢悠悠,踩着初升的太阳,就这么站在孙
腾背后。
冷不丁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孙腾被吓了一跳,以为是班主任过来查岗,怵在原地半天不敢动。
后来余光瞥见,他长呼一口气。
“吓死了,原来是你啊,哥。”
他声音带着点谄媚,其实梁远京没比他大多少,他们是同届,只不过孙腾隐隐听过他的家世背景,所以面对他总是不自觉低下去。
没想到平时对他爱答不理的梁远京今天却破天荒站在他身后。
孙腾将要说话,就发现梁远京掀眸看向他。
他声音很冷,带着刚睡醒的沙沙金属感,反问——
“你觉得这样评价一个女生很有意思?”
孙腾嗤笑一声:“怎么了,我夸她还有错吗?”
“哦,这样啊。”
梁远京抱住双臂,视线懒散着自上而下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眼,然后以一种漫不经心地口吻说。
“皮肤略黑,腿短胳膊长,看起来很健壮,但缺了点脑子。”
孙腾怒目而视:“梁远京,你什么意思?”
梁远京微挑了下眉毛,语气淡淡。
“你不也会感到被冒犯吗?”
一帮哄哄闹闹的人终于散场,梁远京踢开旁边的凳子,脱掉校服外套盖在脸上,熟练地在赵政年旁边的空座位趴下睡觉。
旁边的赵政年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你不见我 第3节
打趣问:“梁大少爷,今天谁惹你了,火气这么大。”
梁远京没理他。
赵政年自顾自开口:“早自习一点意思都没有,正好你们飞行班也不上早读,要不然等会和我一起打球去,我们顺便看看新同学。”
他抬起双手保证:“我没那么多龌龊心思哈,纯粹好奇加欣赏。”
被打扰到睡眠,梁远京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我不见。”
他语气分外冷淡:“没兴趣。”
准时六点二十五迈进班级的陶舒然脚步一顿,这熟悉的嗓音,几乎只看背影她就能立刻认出来。
她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坐在最后一排的梁远京。
少年声音里的困劲儿明显,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懒散,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被他盖在头上,窗外的阳光正盛,他微微偏过头,闭着眼睛枕上手臂,露出半张精致流畅的侧脸,恰好对着陶舒然进来的方向。
陶舒然心跳错了一拍,下意识停在原地。
周武从走廊经过,冲她喊了一声,“站门口愣着干什么,进来啊。”
离早读还有两分钟的时间,陶舒然被领上了讲台。
她视线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瞥,却发现补觉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一切都仿若是她的一场梦境一样。
她心里微微有些怅然若失,连班主任说了什么都没记住。
只听见周武拍了下她肩膀,指着最后一排那张空位置说,“你暂时就先坐那里,回头有空我再调整。”
位置就是刚刚梁远京坐过的地方。
陶舒然抿住唇,压下心里的情绪,慢慢往最后排的位置走过去。
她拎着书包坐过去,和靠窗的新同桌打了声招呼。
新同桌是个男生,小麦色皮肤健硕,眉毛又黑又深,人挺随和,主动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赵政年。”
陶舒然微微一笑。
早自习开始以后,她这位新同桌就好像被碳水攻击,整个人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周围是朗朗读书声,陶舒然却有些为难地翻着不太熟悉的教材。
过了会儿,坐在前面一排的方晴宜偷偷举着书给她指了下页码。
陶舒然翻过去,心里却暗自吃惊。
下课后,方晴宜立刻围在她身边,“你暑假没补课吗?我们暑假就已经上完第一轮了。”
陶舒然摇摇头,她之前所在的一中虽然是仙姚最好的高中,但本科率也不过只有百分之四五十,其中大部分还都是二本和民办高校。
学校里老师教书也中规中矩,高三的教材她还没有开始学。
没想到在这里都已经上完一轮,进入复习阶段了。
“你们好厉害。”
“这算什么,傅长沛和梁远京才厉害,这两个人常年霸榜年纪一二名。”
方晴宜吐槽道:“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是在娘胎里就喝了六个核桃补脑吗?”
在桌上睡的半死不活的赵政年忽然插嘴:“那你一定在娘胎里喝了不少三鹿奶粉。”
“你要死啊,赵政年。”
方晴宜一脚踹过去:“你信不信你下周摸底考试还考倒数第一。”
陶舒然见缝插针问:“什么摸底考试?”
“你不知道?难怪,这是我们附中的传统。”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方晴宜张开手,笑眯眯对她说,“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赵政年,我的好朋友,也是我们1班的常年垫底王。”
说到“好朋友”三个字,方晴宜咬牙切齿。
赵政年同样也咬牙切齿看着她:“还真是好朋友呢。”
“那我也来介绍一下,你,方晴宜,常年和我角逐倒数第一的强劲竞争对手。”
眼见他们要发生口角争斗。
陶舒然赶紧把方晴宜拉开,顺便问她,“这个考试有重点吗?”
“我好多章节都还没学过。”
“我们班应该是没有的。”
方晴宜想了想说:“不过我知道一个人肯定有重点。”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上了一整天的课,陶舒然明显感觉自己学习比其他人要吃力很多。
因为没有到正式上课的时间,所以晚自习也没有正式开展,即便如此,陶舒然还是和班主任申请放学后自己留下来学习一段时间。
对于她这种主动学习的积极性,班主任很是赞许。
“办公室经常有老师留下来加班,你要哪里不明白尽管来问。”
陶舒然“嗯”了一声。
这一天傍晚,她被数学老师留下来订正错题,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早。
陶舒然决定回教室里再背一会课文。
她正在背魏晋时期向秀写的那篇《思旧赋》,念道“将命适于远京兮”这一句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忍不住将这句话悄悄念上好几遍,只有自己明白埋藏在心里的秘密。
“陶舒然。”
窗户忽然被叩响,还未等陶舒然反应过来,一截干净的手指推开她身侧的窗户。
随着窗外郁郁葱葱之中蝉鸣一道跃进来的,是梁远京突然贴得很近的脸庞。
少年落下轻轻的笑,又反问了一遍:“你是陶舒然吗?”
忙不迭的,陶舒然赶紧点点头。
她双眼微微失焦,仰起头愣愣看着他。
这是梁远京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而她的心跳快要停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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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蝉鸣声
「2017.08.22天气多云转晴」
阳光明媚,蝉鸣不止。
今天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很开心,这是我来到抚庆第一件开心的事。
——摘自《陶舒然日记》
*
陶舒然视野之中最先注意到的是少年一双干净修长的手,皮肤冷白细腻,指甲边缘修剪干净圆润,找不出一根倒刺。
她心跳加速,根本不敢抬头直视他的脸。
慌张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是一本国誉b5型号的活页本。
里面甚至用彩页标注了各科名字,查找起来非常方便。
这应该就是昨天方晴宜要为她考试找的“秘密武器”。
只是为什么会让梁远京送过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条平行线,忽然有一天出现了交点。
陶舒然想都不敢想。
她抬起头,在余光瞥见他离开的背影时终于鼓起勇气对着他后背说了句,“谢谢你。”
梁远京没回头,单肩松松垮垮背着书包冲她扬扬手,梧桐枝桠盛下的金色碎光打在走廊纯白瓷砖上,开出他脚下踩着的一朵又一朵金色小花。
陶舒然忽然想到刚刚见到他的一幕——
微湿黑发搭在额前,校服外套被他卷成一团缠在腰间,里面简简单单一件黑t,肩平腰窄,遮不住的少年感。
他望过来的眼睛,像太阳一样明亮闪光。
令陶
舒然的心被一整个燥热的夏风吹的鼓涨起来。
*
傍晚,她踩着将落的夜色回家,一路上的蝉鸣不歇。
方晴宜掐着点打电话问她:“喂,然然,那本笔记你收到没?我托4班的傅长沛给你了。”
“收到了。”
陶舒然顿了顿,轻声说,“不过是梁远京送来的。”
说着说着她余光瞥见路边有一家小卖部,想到赵女士的绝妙早餐,陶舒然决定提前买点面包囤在家里。
电话里,方晴宜“啧”了一声,“那幸好他是下课的时候来找你,要不然我们1班的女生还不得炸了。”
陶舒然轻声问:“1班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吗?”
“nonono”方晴宜用无比夸张的语气说,“不是1班,是整个学校的女生都喜欢他。”
你不见我 第4节
“当然,除了伟大而智慧的我。”
陶舒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先不跟你说了,我买点东西。”
挂掉电话,陶舒然径直走进小卖部。
这是家规模不大的超市,货架上摆了点散装的面包,陶舒然想了想,又折返回最前面去拿称重的袋子。
她顺手把手里的书放在前面的玻璃柜台上。
随便拿了点蓝莓面包,紫薯吐司还有毛毛虫面包塞进塑料袋里,陶舒然逛了两圈,果断又拿了一包薯片扔进去。
“老板,麻烦算一下多少钱。”
“十八块五。”
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居然就得到这么精准的数字,陶舒然瞥了一眼称重仪上的数字,和她心算的价格的确差不多。
她这时候才注意到柜台里坐着的老板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额前的头发柔软垂下,这个男生有比女生还纤长的睫毛,安静地垂下来,显得温煦而又宁静。
而且陶舒然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是一本四级英文单词书。
这本书她暑假为了拓展词汇也背过一轮,还是她当时的英语老师推荐给她的。
陶舒然不免多打量一眼,付完钱她拿起东西打算走,谁知道那男生也拿起面前的活页本往自己包里塞。
她立刻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书。”
男生微微抬起头,长指捺住封面,然后单指拨开扉页,指着某一处不太明显的签名说,“上面有我的名字。”
“这是我的笔记本。”
陶舒然惊讶地看着他:“你是傅长沛?”
与此同时,傅长沛也开口,“你是陶舒然?”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来了。
“抱歉。”傅长沛说,“平时收书习惯了,忘记借出去了。”
陶舒然连忙说:“不不不,是我不好意思,那个小宜说书是和你借的,如果你需要的话就拿去用。”
傅长沛说:“你拿去用吧。”
盯着他的脸,陶舒然总有一种似成相识的感觉,她想了又想,终于在听到他声音之后,一切记忆都想起来。
“是你?”
“是我。”傅长沛微微一笑,“那天撞到你不好意思。”
他又道歉。
这绝对不是陶舒然想提起这件事的本意。
“真没事,那我再买箱水吧,你帮我算一下一共多少钱。”
傅长沛扫了眼,站起来问她,“你家住楼上?”
陶舒然轻轻“嗯”了一声,没想到在这儿还真遇到同学了。
付完钱忽然想起来,这一大箱水她要怎么扛上去。
傅长沛主动说:“我帮你拎上去吧。”
“叩叩叩——”
“来了。”赵晏云系着围裙跑过来开门,手里还拎着一个锅铲,一打开门却是愣住。
怎么站门口的是个小伙子,长得还有点帅。
过了三秒钟,陶舒然的脑袋从背后钻出来,又一股脑钻了进来。
“妈,我买了一箱水太重了,我同学帮我送回来的。”
“哦哦。”赵晏云反应过来,热情招待,“吃过饭没,要不要顺便来吃一口?”
陶舒然瞪大眼睛,想也不想立刻抱过傅长沛手里的东西放进家里。
她一边把他小幅度地往外推,一边扭过头对赵晏云道,“妈,他吃过晚饭来的,人家还得回去学习呢。”
门外,傅长沛不明所以。
女孩的力气并不大,推他有点像小猫踩奶似的,不过他还是愿意配合地动了动。
关起门的一瞬间,他听见陶舒然在他耳边低声道——
“不好意思,但是我妈做饭真的超难吃。”
门外,傅长沛愣了一秒钟,噗嗤一声笑出来摇摇头。
*
附中操场上,口哨声不停,到处都是抬腿又落下的训练声音。
“那边的,腿抬高点,高抬腿高抬腿,你抬那么低想挨抽了是吧?”
不远处的教官眯了眯眼睛,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怒呵出声。
“梁远京,训练还迟到,去那边加练50个俯卧撑。”
梁远京没说话,丢下书包,双臂撑开,利落起身又落下,如此反复,快的要闪出残影来。
“难得啊梁哥,飞行训练你都能迟到。”
晚上刚好是他们这一对体育生训练的时间,赵政年揉着手腕,在他旁边做热身运动。
凑过来低声问:“干什么坏事去了?”
只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梁远京快速做完五十个俯卧撑。
盛夏的骄阳灿烈,他从旁边拿起水,仰头喝了下去,汗水顺着锋利下颌流至肌肉健硕的胸膛,喉结几经翻滚。
只是说:“帮老傅送个东西。”
谁知赵政年眼睛亮起来:“帮谁,女生?”
梁远京没说话,赵政年只当他默认。
“这木头脑袋开窍了啊,平时不是跟女生多说一句话都会害羞吗?”
赵政年这嘴一打开就收不住,开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我跟你说,我新来那个女同桌人可温柔,每天身上都是香香的,我不是昨天不小心把膝盖磕了吗?”
他抬起腿指着上面的创口贴:“看,人家多细心,特地找方晴宜给我的。”
一个没多大的伤口,昨天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擦伤。
梁远京瞥了一眼,冷冷嗤笑,“真娇气。”
“我祝福你,今天再贴一张,刚好凑个双。”
赵政年眉毛扬起来:“你这人嘴怎么那么毒?”
“嫉妒!”
“就是纯嫉妒!”
……
“那边两个吹什么牛呢?都给我动起来。”
身着迷彩服的教官走过来,语气严厉。
“最后一年冲刺了,不仅功课上要多努力,体能训练也不能懈怠。”
教官手一指:“梁远京,你再去做两组滚轮训练。”
赵政年立刻跑的飞快。
那滚轮训练之前他好奇尝试过,人站上面还好,一转起来天旋地转整个发晕,他才转了三圈就感觉要死过去。
下来的时候隔夜的晚饭都吐出来,足足请假在家修养了一天才好。
但梁远京却好像无事人一样。
别人要求转5圈,那他就一定会要求自己转10圈。
到今天,他已经可以完成正转反转各十圈再正转十圈的高难度训练了。
赵政年觉得他没必要这么拼。
“反正你都通过飞行班选拔了,只要高考考的不差,进航大是妥妥的。”
“我要的不止这些。”
梁远京目光坚定地抬起头,看向蔚蓝无际的天空。
“我的梦想是,冲向云霄。”
*
摸底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附中就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张贴光荣榜。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赵晏云随口问,“然然,你有什么梦想吗?”
“将来想做什么?”
陶舒然抿抿唇,没说话。
赵晏云随口道:“那你毕业当个律师吧,京北政法大学就挺好的,你努力努力冲个四系五院。”
等看到光荣榜上的成绩排名以后,陶舒然木然着脸想,赵女士对她的期望估计是实现不了了。
她连四系五院门槛的边都摸不到。
这次摸底考试考的是高三整本书的内容,绕是经过考前突击,陶舒然还是没能把所有的知识点都掌握。
文科项目还好一点,主要是数学,很多定义她都没学过,后面的几道压轴题压根没写出来。
失分太惨烈了。
人群中只听见方晴宜一声凄惨的哀嚎:“完蛋了,这次肯定又要被请家长了。”
赵政年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
你不见我 第5节
“这次又是我们两个倒数在办公室门口排排站。”
他瞥了一眼陶舒然,又添了一句,“哦,这次是我们三。”
“新同桌,恭喜你加入我们倒数天团。”
方晴宜一把拍开他伸过来击掌为誓的手:“呸呸呸,好晦气,谁要和你倒数。”
“你快点滚吧赵政年,这次英语就你考不及格,信不信赵老师又要咆哮。”
“她有河东狮吼,我自备耳塞。”赵政年不甘示弱,“倒是你,方大小姐,你爸下了财经新闻就得来参加你的家长会,你回家不得挨批啊。”
这一番话直戳方晴宜心窝。
谁不知道他爸对她这个独女的学习最上心,偏偏她又最不争气,每次被老师点名批评完,回家又是收手机又是停卡的,一套流程折磨的方晴宜苦不堪言。
她气的当场和赵政年扭打在一起。
看着他们嬉闹的场景,别有一番大热闹微微驱散了考试不如意的阴霾。
陶舒然唇角绽开了点笑意,视线下意识往上寻找着。
终于,在某个名字上定格之时,她忽然感受到一道同样的视线投射。
紧接着,清冽的少年气息贴近,陶舒然全身僵直不敢动。
因为她意识到,梁远京站在了她身后。
陶舒然的心脏重重地跳起来,几乎要跃出胸膛。
与此同时,她视线下意识低垂。
此时此刻,他的影子垂落,完全笼罩住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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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暗恋日
「2017.08.29天气晴」
948名——08名,我和你的距离。
全球最大客机空军a380机身长度有72.7米,就算我们一首一尾,距离遥远,我也会坚定不移地向你靠近。
——摘自《陶舒然日记》
*
“牛逼,我京哥缺考还一门还能考第八名。”
身边因为梁远京的到来爆发短暂的议论声。
陶舒然明显感觉到人群中的焦点开始往她所在的区域转移,甚至明里暗里很多人挤过来,将她这里围堵的水泄不通。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撬开了一个支点挤进来,将陶舒然逼得向后一踉跄。
差点要跌倒之际,有人抬了下手扶住她手臂。
仅仅只是一瞬的触碰而已,陶舒然回过头去,终于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看向他。
她小声说:“谢谢。”
梁远京微微抬了抬下巴,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看完了分数他转身就打算要走,谁知道忽然被别人拦住去路。
“梁、梁远京,我叫文芳芳。”
“我看你数学这次考了满分,我有一道题不太懂,你能帮我讲一下吗?”
女生紧张的连声音都在发抖,然而此时此刻,陶舒然却有些羡慕她的勇敢。
梁远京敛眸扫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把站在身旁的傅长沛拎了出来。
“讲题的事情找他。”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又过分冷淡,倨傲的姿态不减,转身就走。
文芳芳是他们文科1班的班长,小女生自尊心强,没得到想要的人讲题,委屈的连眼圈都红了。
方晴宜凑过来小声说:“习惯就好,这就是梁远京,臭脾气,对哪个女生都不留情面。”
陶舒然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出神。
“然然,你发什么呆呢,我们要去上第一节课了。”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要上课前,后门忽然被打开,成排男生拎着板凳闯进来,叮咛咣当发出好大一阵动静。
陶舒然坐在最后一排被吓了一大跳。
却看班级里的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方晴宜掉头告诉她:“他们是飞行班的,一个班就十几个人,平时文科在我们1班旁听,理科在4班听。”
文科1班和理科4班都是重点班,一个学校顶级师资也就那么几个,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学校就让飞行班的同学跟着重点班一起上课。
飞行班的同学们都是经过全国统一空军青少年航空选拔进入的,由初中开始选拔,需要通过医学选拔、心理选拔和政治考核三个方面测试。
不仅对身体素质有超过要求,连中考成绩都必须在本市前10%。
通过选拔的同学统一进入抚庆附中临川校区高中部进行学习,由学校和空军组织联合培养,每年暑假开展相关飞行体验。
经过重重选拔,最后留在飞行班里的,也不过十几个人。
就算进入飞行班,最终能真正进入空军队伍的,更是万里挑一。
而梁远京就是其中佼佼者。
坐在方晴宜旁边的文芳芳凑过来小声问:“不过我真的很好奇,像你这样的成绩,是怎么转学进我们文科重点班的?”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陶舒然咬住下唇,没说话。
转学进入一个新环境,尤其是高三这个重要的节点,必然会遭到很多议论。
再加上陶舒然自己本身就是不善交际的性格,同学对她好奇之余更多的是探究。
如今面对这样明晃晃质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晴宜出来打抱不平:“文芳芳你讲话这么没情商,难怪梁远京不愿意搭理你。”
“你管人家怎么进的,不就一次摸底考试没考好吗,时间还长呢。”
“不长了。”
文芳芳推了推眼镜:“离高考还有284天了。”
……
梁远京进来扫了一圈,发现自己熟悉的位置被一个女生占住。
他瞥了一眼,无视赵政年灼热的目光,单手拎着板凳在最后一排角落找了个空位坐下。
翻开试卷的陶舒然动作顿了下,下意识把有分数的那一面翻到背面。
赵政年转头说话:“阿京,要不要坐我这儿?”
“干什么?”
梁远京掀眸看过来:“不打扰人学习?”
忽然被点到名的陶舒然浑身一震,虽然他没有提到她的名字,但仅仅只是与她有关也顷刻分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陶舒然咬住下唇。
虽然知道这个行为不礼貌,但她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向他靠近的心,开始关注他说的每一句话。
赵政年和梁远京在讨论最近的球赛。
昨晚他们几个熬夜看到凌晨五点,这会还兴奋着,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赵政年在说,梁远京在后面懒洋洋应付两句,似乎困意上来了。
陶舒然听不太明白。
过了会儿,上课铃打响,语文老师拿着试卷从前门走进来。
老师扫了一眼,后排乌泱泱一堆大高个,把整个教室挤的满满当当,扑面而来的热气翻涌。
拿起空调把温度往下调了两度,余彩英头也不抬点名,“梁远京,别给我躲后面打盹。”
“给我往前坐一排。”
冷不丁被点名的梁远京却好像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他站起来,个子很高,长腿一勾,整个座位往前动了一排。
就这样在陶舒然旁边的过道坐了下来。
支起的胳膊占据她桌面一小半的空间,陶舒然浑身不自在起来,连目光该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旁边的赵政年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勾着头和梁远京继续说话。
梁远京微微偏过头“嗯”了一声。
这样一来她被夹在中间,就好像梁远京在看着她说话一样。
讲台上,余彩英开始讲模考的卷子。
梁远京视线余光瞥见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过分正襟危坐而僵直的脊背。
他笑了笑,手撑着下巴开始睡觉。
陶舒然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偷偷低下头,看见他睫毛在眼下垂下的阴影。
忽然,他眼皮抖了一下,她立刻手忙脚乱地移开视线,生怕下一秒他会睁开眼睛。
好好听课。
陶舒然在心里给自己催眠,努力忽略他的存在。
讲台上语文老师一题一题讲过去,因为题目数量太多,分配给讲试卷的时间也只有今天一节课,所以一些很基础的题目是被自动跳过的。
你不见我 第6节
比如最简单的送分题——古诗词默写。
对于高标准要求的附中学生,这种题目丢分是完全没办法容忍的事情。
余彩英拍了拍桌子:“古诗词默写错了的都给我站起来。
”
班级里稀稀拉拉站起来些人,其中也包括陶舒然,她应该是错的最多的人。
“暑假怎么跟你们说的,该背的都要背下来,你们错的人全部给我把原文抄十遍,明天上课前递到我办公室。”
“好了,都坐下吧。”
“等下,陶舒然你继续站着——”
陶舒然刚准备跟着大潮一道坐下来,冷不丁被余老师叫了名字,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点不太妙的感觉。
“十句古诗词你错六句,不是字写错了,是直接空行写不出来,你是没背过这些吗?”
“对不起老师,这些课文我还没学到,所以没背下来。”
“我们都过二轮复习了,你说你还没学过?”余彩英语气严厉,“我们附中还没有基础这么差的学生。”
陶舒然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
周围议论声又起,刚刚文芳芳问她的问题成为所有人议论的中心。
余彩英直接明着问她:“你是怎么进重点班的?”
难堪的情绪涌上心头,嘴唇已经被咬的失色,连脸庞也苍白一片。
陶舒然听见不远处笑声响起,同学们交头接耳,有几句清楚的传到她耳朵里。
“找关系进来的吧?”
“成绩这么差,也不嫌丢人。”
“小地方来的就这样,连课本都没学完。”
就在此时,趴伏在她桌面上睡觉的人动了动,似乎被这幅动静吵醒。
梁远京抬了下腿,往前面桌腿踢了一脚。
没用多大力气,刚睡醒的声音沙哑,“同学,你太吵了。”
那位议论最起劲的同学讪讪闭上嘴。
也是这时候,余彩英的目光重新汇聚在梁远京脸上。
她怒火转移,对他道,“梁远京,我问你,为什么就缺考了我的语文。”
“你是不是对我这门学科有什么意见?”
“不是。”梁远京头也没抬,漆黑的眼睫垂下来,有些百无聊赖地把玩桌面上的圆珠笔。
“早上太困了,没起得来。”
他声音含着点笑,插科打诨。
“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下次一定考。”
余彩英面容稍霁:“下次不把我们班平均分往上提五分,我惟你是问。”
老师总是对好学生有优待,而陶舒然似乎也沾光得到了优待,过了会余彩英让她坐下来,课后要多下功夫。
陶舒然乖巧应了声“好”。
她从笔袋里拿出明黄色的便利贴,想了想,还是写了张字条小心翼翼传过去。
——「谢谢你为我解围。」
他可以不发出那么大动静的,陶舒然知道。
梁远京垂下睫毛,看贴在桌面上的纸条,女孩的字迹明丽秀气,标准的楷书字体,规整的和她这个人一样。
又说“谢谢”。
他有点好笑,怎么他们每一次的开场都是“谢谢”两个字?
梁远京舌尖抵了下右侧脸颊,把便签还给她。
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懒散劲头,勾着声音道,“是吗,我有吗?”
好像全然是她多想。
但不是这样的,他一直就是这样润物无声,即使帮助了别人也不愿意被知道。
陶舒然一直都知道。
因为她认识他的故事,要追溯到三年前的暑假。
*
三年前的暑假,是初升高的关键一年。
赵晏云给她报名了冰心作文杯,说要培养一下她的写作能力。
那是陶舒然第一次来到抚庆,七八月的抚庆进入全年最热的阶段,接近40度的高温,空气里满是潮热的湿意。
她不喜欢炎热的夏天,也讨厌汗水粘腻在身上的感觉。
比赛的地点在少年宫,一处远离市区的地方,比赛结束以后会有统一公交车将他们送到车站坐车回各自的城市。
彼时的陶舒然正值青春期,因为生病吃激素药的原因处于一个过度肥胖的状态。
她一个人来这里参赛,没有其他认识的朋友。
走进狭窄的过道,还有零星几个空位置,她放下书包,准备落座。
邻座的女生捂住口鼻,嫌弃地看着她说,“你去别的地方坐吧。”
“我……我这有人了!”
陶舒然抿住唇,没说话,只是重新拎起包继续往后面的位置走。
只是情况如出一辙,不客气的男生直接看着她说,“我不要和你这种肥婆坐,挤死人了。”
“本来天就热,靠着你更热了。”
这话一说出来,整个车厢里哄堂大笑。
都是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正是外貌最敏感的时刻,陶舒然难过的说不出来话。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羞辱,在仙姚一中,同学们也不愿意和她做朋友,大家总是说她又胖又丑,好像整个夏天的高温都是由她带来。
今天也同样。
只是接连的拒绝令她快要崩溃,司机站在门口大喊,“那位同学快点找位置坐下来,我们车要启动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让她坐在旁边,他们无声地看着她,双目盛满嘲弄。
难道胖子就该死吗?
陶舒然眼眶红了一圈,眼泪快要滴下来。
突然有一道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同学,你坐这里。”
清朗干净的少年嗓音,陶舒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她仿若遇到一个从天而降的救星。
她看着那男生戴着一顶压低的棒球帽,睫毛很长,下敛着遮住深邃的眼瞳,单手拎起放在邻座的包,示意她坐下。
陶舒然坐了下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那男生懒懒“嗯”了声,抱着手臂闭上眼睛,好像要睡觉。
门要关起的一瞬间,有一个男生急急的冲上来。
“哎!师傅师傅,等等我,我还没上呢。”
他一上车就直奔陶舒然他们这个座,大喊道,“梁远京,你给我占的座呢?”
原来他叫梁远京。
陶舒然立刻局促地站起来,意识到自己坐着的座位可能是他的。
梁远京伸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往下拍了拍,不知道为什么陶舒然在这个动作里读出了安抚的意思。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她闹着不肯睡觉的时候,奶奶也总是用这样的力度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她看见梁远京把怀里的包扔进那男生的怀里。
语气又拽又硬:“你滚后面坐去。”
那男生应了声“哦”,在他们后面坐下来。
后来一路无言,车到达目的地,出于习惯,陶舒然在偏后的位置下车。
她的目光一直看着前面的梁远京和他的朋友,两个人勾肩搭背走在一起。
他目测要有1米8,影子在地上延伸成一条很长的线,她轻轻一抬腿就能踩上。
可是陶舒然舍不得踩上他的影子。
她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忽然视线顿住,蹲下来,在地上捡到一张参赛牌。
上面有参赛选手的相关信息。
陶舒然捡到的这一张,是梁远京的。
她急急地要去追赶他,一抬头,视野里两个人的身影却消失不见,茫茫的车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后来等车的间隙,陶舒然又把这张参赛牌拿出来看。
参赛牌上贴着蓝底二寸的照片,少年长了一张堪称建模的脸,颧弓与下颌角形成弧度清晰的折角,如雕塑一般线条明朗,眉眼深邃,山根高耸,是在人群中耀眼到一眼就被看见的程度。
姓名:梁远京
组别:英语竞赛组1组
联系方式:1328xxxx36@q/q.com">1328xxxx36@q/q.com
鬼使神差的,陶舒然背下了这串号码。
回到家以后,她打开家里那台老式台式机。
你不见我 第7节
电脑开机很慢,清缓存就清理了十几分钟,但是她的心一直澎湃。
打开不常用的q/q,尝试搜索这个账号,果然,她找到了他,就好像上天赐下的一段缘分一样。
陶舒然纠结地咬住下唇,还是没有勇气添加他的联系方式。
毕竟于梁远京而言,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想了又想,陶舒然打开电子邮箱,发了一封郑重其事的邮件过去。
「你好,我是这次冰心作文挑战赛的参赛人员,无意中看见了你的英语作文,觉得你写的很好,我们可以探讨学习一下吗?」
发完这封邮件,陶舒然奇异地冷静下来,甚至做好石沉大海的准备。
却没想到过了一会她收
到了回信。
「怎么称呼?」
惊喜冲晕了她大脑,她几经犹豫,谨慎地回了一句话——
「你可以叫我r,我名字里有一个r」
「有意思。」
「我叫梁远京。」
她小心翼翼措辞:「那我叫你y,我们以后可以多多交流学习上的事情。」
……
下课铃声打响,对于陶舒然而言,这场巨漫长的四十五分钟也走向尾声。
她偏过头来看向梁远京,他还没醒,窗外的风吹动额前柔软的发,恰到好处的光影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连光影都偏爱他。
在鼎沸的人群里,她只在静谧的角落里偷偷看向他。
然后无声地说——
“亲爱的y,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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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互助组
「2025.08.30天气晴」
日暮灿烂如织,而我今天也恰好,还是喜欢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泛酸的手腕,有些发昏的视线,抄课文抄到第三十遍的时候,陶舒然站起来活动了一下。
她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窗外,正是一个晴天垂下的绝美黄昏,大片火烧云,似火如烟,低低垂在天际,美的无边无际。
来抚庆之前,陶舒然就在网络上刷到过很多抚庆日暮美景的图片,她一直对这个城市的落日心生向往。
没想到就在这样的契机下见到。
夕阳下,少女仰头看景的目光沉静而又优雅,方晴宜从后门偷偷溜进来,恰好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她把手里打包的快餐盒放在桌上,飞快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陶舒然还以为她在拍外面的窗景,浑然不知道自己入镜。
“哎呀,等会再抄,先把饭吃了。”
方晴宜鼓着脸问她:“然然,你还有多少篇要抄啊?”
陶舒然比了个数字。
她还没觉得什么,方晴宜倒先苦了脸,露出一副万分痛苦的神色,最后下定决心捏住笔,
“我帮你抄。”
陶舒然摇摇头:“我们字迹不一样,老师会看出来吧。”
“你好学生当久了吧,这种事情我有经验,老师才不会一张一张仔细看呢,真迹里面夹两张假的,根本不会被发现。”
方晴宜一副老道口吻:“而且余老师当时气头上才罚这么狠,她自己也知道抄这些多累,高三时间那么紧张,怎么可能浪费在罚抄上。”
“余老师高二就带我们班了,以前的罚抄都是我爸我妈熬夜给我抄的。”
陶舒然脑子里仿佛已经想到一家三口坐在餐桌上彻夜苦抄的画面了,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再拒绝。
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打包盒问:“这是炒河粉吗?”
方晴宜:“对呀,可好吃了,我特地带给你的。”
陶舒然弯了弯眼睛:“谢谢你,小宜。”
“不过,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方晴宜摆摆手,低下头奋笔疾书,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想,只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因为我喜欢你。”
“你漂亮,人又温柔,性格也好,我想和你做朋友。”
陶舒然愣了一秒钟,神情微怔。
过了会儿,神色如常说,“嗯,我也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
两个人一起抄写,效率似乎提高不少,还没到七点钟,陶舒然最后整理了一下所有的罚抄内容,准备交给余老师。
临走时,她主动问方晴宜要不要和她一起去。
方晴宜摇摇头:“我最讨厌去老师办公室了,尤其放学后,里面一个学生都没有,全是可怕的老师。”
“是吗,放学的时候我好像看见里面有其他学生在。”
陶舒然回想了一下,随口说,“好像是4班的傅长沛,他在帮老师批改作业。”
方晴宜一下冲到她面前:“你说啥?傅长沛也在?”
陶舒然轻轻点了下头。
方晴宜立刻握住她的手,分外坚定地说,“我陪你一起去。”
突然的转变令陶舒然微微发愣。
很快在微小的细节里她捕捉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缓缓牵住方晴宜的手。
有种发现秘密的惊讶感。
*
和方晴宜在学校转弯的路口分别,踩着渐晚的天色,陶舒然独自一人步行回家。
回家的路上她接到了陶鸿风的电话。
他问了她最近生活怎么样,刚到抚庆习不习惯,吃的还好不好。
听到爸爸的关心,陶舒然眼眶一下就红了起来。
声音压低了说:“爸爸,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陶鸿风笑着说:“这不急着问,天大地大我姑娘吃好睡好最大。”
他附和着问:“怎么样,在临川学习的还习惯吗?”
“不习惯。”陶舒然闷声说,“第一次考试我就考了班级倒数第一。”
陶鸿风愣了一下,如常笑了出来,一副没多大事的口吻。
“这不是刚来,附中学习进度快,你肯定不习惯,你从小学习就认真,爸爸相信你后面肯定能赶上的。”
陶舒然低低“嗯”了一声,失落的心情不变,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想到今天上语文课的一幕,被老师追问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而这难以启齿的一幕就发生在梁远京坐在她身边的时候。
不是这样的,她的成绩没有这么差的。想要辩解的话就在心头,然而陶舒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坐下来的时候有点难过,而因为喜欢的人坐在身边,这种难过又被放大到另一个程度。
她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半蹲在进巷子口前的马路边,偷偷用袖口擦眼泪。
电话那边的陶鸿风也听出来她情绪不对,用玩笑的口吻竭力安慰她。
但人都是感性动物,被哄住反倒委屈会成倍翻涌上来,陶舒然感觉情绪一下没压住,眼泪落得更狠了。
到最后,袖口被泪水浸湿,她泪眼婆娑着,从挂在肩头书包挂袋里摸纸。
视线中,有人递过来一包纸。
修长的指节,洁白如玉,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完美人物,梁远京左臂下夹着一只篮球,单手插兜,视线自然而然垂落看向她。
陶舒然呆呆地接过纸,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窘态。
梁远京却像没认出来她一样,又或许对她毫无印象,他没多停留一刻,背影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被拉得很长。
“然然?”
握着电话的陶舒然完全愣在原地。
过了会儿,她后知后觉的想,也许在梁远京的世界里,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点的npc。
那些她所以为的窘迫和尴尬,其实都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想到这里,陶舒然勉强能够安慰自己。
她赶紧回应了一声:“我在的,爸爸。”
“爸爸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不过我告诉完你以后,你可就不能哭了。”
你不见我 第8节
陶舒然撕开包装,抽出一张纸擦干脸上的眼泪。
小声说:“什么。”
“爸爸要来抚庆啦。”
“这周末吗?”
“是这一年。”陶鸿风说,“我辞掉了在仙姚的工作,接下来一年专心陪我姑娘上学,你不是最喜欢吃爸爸做的饭了吗?”
“您怎么能为了我把工作辞了,您不是很喜欢那份工作吗?”
赵晏云的律师工作需要全国各地出差开庭,所有家里的大部分事情都交给陶鸿风处理。
因为和传统男主外女主内模式完全相反,陶鸿风也因此受到外界很多非议,诸如“吃软饭”、“妻管严”这类评论常年被以开玩笑的借口包围着他。
前两年陶鸿风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薪水不高,不过胜在清闲。
陶舒然当时很为自己的爸爸高兴,觉得他也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生活。
陶鸿风说:“比起工作,爸爸还是更喜欢照顾你。”
“可是您不是不赞成我转学来抚庆吗?”陶舒然小声说,“甚至因此和妈妈大吵一架,听说你们两个到现在都没和好。”
陶鸿风哼了一声:“吵架是大人的事,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我姑娘的肚子。”
结束了和爸爸的电
话,陶舒然心情微微好了点。
她回去的时候比平常的时间还要晚,抬头看了看窗户,房间里的灯没有亮,赵晏云还没有回来。
这一个星期她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陶舒然都已经习惯了。
幸好晚上的时候方晴宜给她买了晚饭。
开了灯,简单洗漱以后,陶舒然又坐到书桌前,缓慢开机的电脑泄露某些不为人知的心绪。
她堪称熟练的打开□□邮箱,当看见自己半个月前发送的邮件得到回音以后,眸中立刻流露出惊喜。
这封邮件是她前段时间问梁远京的一道物理题,她物理学的不太好,看答案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他。
没想到半个月后,居然得到了回音。
梁远京不仅把这道题的三种解法都写上,还详细标注每个知识点的来源。
陶舒然小心翼翼回复:「谢谢你,y。」
*
在新学校的一周就这样度过,学校里来了一位新同学的新鲜感也很快被即将举行的开学典礼所替代。
周五晚上最后一节课,是周武的课。
“本周正常放假,大家回去准备一下,下周一就是正式的开学,也意味着各位正式进入高三,真正进入高考倒计时了。”
周武轻咳一声:“行了,都早点回去吧,珍惜你们最后一次完整的双休日。”
此言一出,台下哀嚎一片。
不过大家嚎归嚎,放学回家的脚步却一刻都没停,奔似的跑出校门。
回去的路上又经过那一片挂满照片的光荣榜,在最首端的位置不出意外又看见了梁远京的照片。
陶舒然脚步顿了顿。
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和他的距离,忽然感觉到时间的紧迫,随之而来的压力令她不自觉咬住唇。
方晴宜拎着书包从背后小跑过来,猛拍了一下陶舒然的肩膀。
她被吓一跳,待看清楚脸,一颗心才又放了下去。
只听方晴宜抱怨道:“你知不知道这次文综第一是文芳芳?你看她今天得瑟的那个样子,一张破卷子传给十几个人看过了。”
“还要假惺惺问你需不需要,当我们没听到吗,前两天到处在外面宣扬你考了倒数第一的事。”
陶舒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轻声问,“你吃糖吗?”
“吃。”方晴宜气愤地撕开糖纸,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下次考试我们一定要考过她。”
说完这话,她自己迟疑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至少不能再包揽倒数后三了。”
陶舒然抿住唇:“我尽量。”
“所以,我决定成立一个学习互助小组。”
说到自己计划的时候,方晴宜眼睛都亮起来了,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就由傅长沛带着我们两个学习,怎么样,加不加入?”
正说着,两个人刚好走到那条巷子口。
陶舒然还没发现方晴宜已经跟着自己走到这里了,她忍不住问,“这事傅长沛同意吗?”
“我昨天就跟他说好了,你要是同意,我们今晚就在他家店里补习。”
方晴宜看起来比她还要更熟悉这块地方,熟练地穿过小巷,走过长长斜坡,在一个视野开阔的斜角处,她主动叩了叩窗户。
过了会儿,后门被打开,傅长沛微微侧身,请她们进来。
陶舒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打扰了。”
傅长沛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货架说,“要喝水自己拿。”
从后门进去是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里摆着一些超市批发的快递纸箱,角落里放着一张大木头桌子。
从屋子里搬来长条板凳,刚好够她和方晴宜两个人坐。
只是陶舒然完全没想到这儿会有另一个人。
大开的屋门,里面的风光一览无余,米色的布艺沙发上,梁远京脱了外套,身上的t恤有和天空比拟的蓝色,领口松松垮垮垂着,他两只手握着手柄,正在专注打游戏。
陶舒然的目光沉静而又专注地落在他的脸上。
循着她的目光,方晴宜也注意到房间里的人。
她惊讶了一秒钟,想到傅长沛和梁远京的关系,又觉得人出现在这儿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还真是意外之喜。”方晴宜笑着说,“这下有两个年纪大神带着我们,刚好1v1。”
傅长沛走进去,说了两句话。
夏日的蝉鸣太吵,空气里对冲的气流也太燥,澎湃的心令人什么也听不见,只零星听见傅长沛临要走出来回头看他问的一句话。
他问梁远京:“你加不加入?”
梁远京目光垂下来,夏日的碎光垂落在他嶙峋后颈那一块骨头上,他的肌肤在阳光下好像透着光。
隔着空气中漂浮的尘粒,似乎有和她对视的错觉。
陶舒然心跳错了一拍,下意识躲避他的视线。
再抬头,梁远京已经扔下手柄,懒懒起身,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天光最亮的院子里。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漫不经心,好似还在玩。
“我跟着老傅。”
在这时候,方晴宜悄悄在陶舒然耳边讲有关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其实方晴宜对梁远京也知之甚少,她只知道他家庭背景不简单,不简单到整个学校的领导都有点忌惮,但要具体说,也没人能说得清楚。
他和傅长沛认识的契机也很简单,某次竞赛两个人一见如故,就这么成为了朋友。
方晴宜吐槽道:“傅长沛和梁远京,一个闷骚,一个坏的没边,两个人天差地别的性格,居然能处成这么铁的朋友。”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无法预料到的。
就像陶舒然没预料到,有一天她和梁远京相逢的契机会是这样。
她睫毛垂了又颤,目光始终不敢看他。
方晴宜性格大大咧咧,似乎也没意识到她一瞬间的沉默。
到后来,还是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种宁静的尴尬氛围。
敲门声刚响,方晴宜就绝望的闭上眼睛,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这种狂徒敲门的声音,一定是赵政年这只狗闻着味跟过来了。”
陶舒然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因为我们之前经常在这里见面。”方晴宜“哦”了一声,跟着给她解释道,“我、傅长沛,还有赵政年,我们高一就是一个班了,后来分文理,老傅学了理才不和我们一起。”
“这个超市是老傅奶奶开的,算是我们一个小据点吧,平时我们经常一起在这写作业。”
“你那是写作业吗,你明明是单方面抄人家傅长沛数学答案。”
赵政年人还没到,嘹亮的大嗓门就先喊过来。
他刚刚跟傅长沛打电话的时候就听到了什么学习小组的事情,这会闹着也要加入。
方晴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有你什么事。”
本来多好的1v1,现在又多加一个人,指望梁远京这个冷淡性格肯定不行,难道要傅长沛一个人辅导两个人吗?
“哎,总不能让你们背着我偷偷学习吧。”
赵政年不由分说:“我宣布,我们临川学习小组就此成立!”
“你说的不算。”
方晴宜一心捍卫自己“一姐”地位,主动伸出手,“givemefive。”
陶舒然犹豫的伸出自己的手。
在她犹豫的几秒钟里,梁远京的手掌覆盖在她上面,很快,大家的手纷纷覆上来。
然后下落又扬起,重重击掌,发出青春响亮的号角。
陶舒然的眼前发晕。
刚刚击掌的时候,她的手面微微翻转,扬起的指尖不小心划过梁远京的掌心。
只是一瞬而已,她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抬起头。
恰好和梁远京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说:
你不见我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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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下雨天
「2017.09.04多云转大雨」
要沸腾、要狂热、要永不认输。
——摘自《陶舒然日记》
*
这一刻,陶舒然心跳地失了节奏。
她垂下睫毛,将所有悸动的情绪掩下,装的像个平静的没事人一样。
既然成立了学习小组,那就要正儿八经学习了。
进入学习状态之前,傅长沛
给他们分析了一下各自的学习问题和提高方向。
方晴宜和赵政年他都很熟了,不用看试卷也能明白他们缺在什么地方。
只是在评价陶舒然的时候迟疑了会,联想到最近听到的一些话,傅长沛把自己的另一本笔记本递给她。
“这是我暑假一轮听课做的笔记,如果想短期提高,你可以先把这一本的知识点背下来。”
陶舒然“嗯”了一声:“谢谢你。”
傅长沛微微一笑:“都是朋友,不用说这么多次谢谢。”
“我看了下你的试卷,你文科就是缺在基础上,作文写的还不错,但我看你数学和物理好像很多知识点都没有弄懂?”
陶舒然点点头:“我理科一直学的不太好,所以后来我妈妈才让我学了文。”
“那你看看这张卷子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回头我重新教你做一遍。”
方晴宜急急地说:“那我呢那我呢?”
“我总不可能无可救药了吧?”
傅长沛又看了一遍她的卷子,这会语言犀利了很多,直接坦白地对她说,“你就是懒的,公式不背,语法不记,语文作文还写跑题了。”
“那你给我写一下需要背的公式吧,我晚上带回去背一遍。”方晴宜摆出一副哀求的神色,“傅老师,求你救救我了,我爸说如果下次月考还考班级倒数的话,就要停掉我的零花钱。”
“可是我刚刚答应了要帮她看题。”傅长沛有些为难。
“哎呀,你让梁远京教她不就好了,梁远京可是数学考满分的理科天才。”
方晴宜回头看向陶舒然,问她,“然然,等会你不会的题让梁远京教你行吗?”
“……行。”
学习小组以一个奇高的效率被分成两组,而方晴宜也快速从陶舒然身旁的位置移到傅长沛那里。
少女表达的情感鲜快而又明艳。
陶舒然忽然很羡慕她,羡慕她有无惧一切的冲劲。
“哪道题不会?”
陶舒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梁远京真的会放下手头的事来教她。
薄薄的一张试卷这时候变得烫手起来,她抿住唇,指尖轻轻点了下后面的一道大题,然后飞快收回来。
梁远京掀开眸淡淡看她一眼,找她要了支笔,又从旁边扯了张纸过来,扫一眼题目就写下完整的解题步骤。
他不废话,把纸递到她面前,干脆利落说,“哪一步看不懂直接问。”
意外的,陶舒然却能看懂他每一个解题步骤。
梁远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毛,他解题的习惯和别人不一样,有些点习惯简略跳过去,没想到面前这个女生好像很熟悉他的解题思路。
他随口问:“你以前认识过我吗?”
却没想到这简单的一句话却令陶舒然霎时间陷入慌乱,她一下站起来,纤长的睫毛不停颤动,似乎被戳破什么秘密难以疏解。
梁远京笑了笑。
声音压着,听起来像哄人。
“我说着玩的。”
*
第一次学习辅导活动在晚上八点准时结束,方晴宜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又响,终于在第三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站起来依依不舍告别。
赵政年嗤笑:“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方晴宜做了个鬼脸:“要你管。”
出了超市门口,方晴宜家的车正在门口等着,陶舒然瞥了一眼,是辆黑色宝马。
“然然,要不要我让司机把你送回家?”
陶舒然指了指里面的小楼:“我家就住这儿。”
“好羡慕你啊。”方晴宜满眼冒星星,“我也想住这儿。”
陶舒然不知道住这儿有什么好羡慕的,巷子很窄,透光性不好,刚过了傍晚就变得很黑,茂盛梧桐树下蝉鸣不止,时不时冒进窗户的飞虫吓人一跳。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热闹了。
目送方晴宜上车离开,陶舒然也慢慢往自己家里走。
方晴宜大概也是无聊,一上车就给她发消息。
「然然,你今天晚上脸好红啊。」
陶舒然脚步停了下来,下意识抬起手贴着自己的脸,她有些慌乱起来,害怕被看出端倪。
「不过傅长沛家那院子真的热,下次还是换个有空调的地方。」
「对了,今天梁远京给你补课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告诉文芳芳。」
为了转移话题,陶舒然跟着问:「为什么」
「因为文芳芳喜欢梁远京呀,你看不出来吗?」
「不仅文芳芳,很多人都喜欢他的,所以为了少点麻烦,还是不要告诉别人比较好。」
陶舒然的心微微沉了下去,发了句“嗯”,再也没有聊天的心情。
她抬起头看夜幕低垂,闪耀的月和黯淡的星,它们的光芒会有一瞬间的相接,但大多数时间,月与星远隔万里。
……
傅长沛家的院子是天然的观星场所,夏季纳凉,在院子里放一把编织藤椅,梁远京翘着腿,懒洋洋地躺在上面看星星。
“八点了你还不走?”
梁远京慢悠悠说:“早回去没意思。”
傅长沛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个人住在钟山公馆的别墅区,上下三层楼随意使用,大少爷招招手,有的是人上赶着伺候衣食住行。
这样的日子梁远京偏偏不喜欢。
梁远京站起来,从货架上随便拿了瓶水,掏出手机付钱的时候看见了压在收银台桌面上的纸币。
两指捏起来,他偏过头来问傅长沛,“这什么?”
傅长沛愣了一下,也不记得傍晚有客人过来买了什么东西。
还是梁远京抬了抬下巴,指着刚刚学习讨论时候拿的饮料。
“陶舒然给的?”
梁远京不置可否。
几瓶水而已,没多少钱,没想到这个女生明面上没表现什么,临走的时候却把钱压在柜台上。
傅长沛轻笑一声:“还挺细腻。”
“听说开学第一天,你对她不感兴趣?”
“我说的原话是这个么?”
梁远京单手插兜,眼眸漆黑如星,“别跟着那帮人乱传谣言。”
他迎着夜色慢慢往外走,傅长沛也忙着收拾东西关门,拉下卷帘门的一霎那,问他,“周一开学典礼上的演讲稿你写好了吗?”
“没写。”
梁远京慢慢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拨开咬住,夜色下的背影挺拔随性,连声音都透出漫不经心的随意来。
“上台了随便说两句。”
*
休息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高三的最后一个双休日,陶舒然打车去了汽车站,在那里顺利接到了陶鸿风。
面对他的不请自来,赵晏云也没说什么,只是别扭地从包里又拿出一串备用钥匙,随后急急赶去搭乘上班的地铁。
陶鸿风的到来,让她不用每天中午再挤着时间赶回来给陶舒然做饭。
而对于陶舒然而言,她终于可以拥有一个不再兵荒马乱的早晨。
陶鸿风的到来也意味着她在附中的高三生活正式开始。
周一到来的时候,陶舒然终于吃上第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饭,起床的时候她困的有些睁不开眼睛。
拉开窗帘后昏暗的天色,有种还在黑夜的感觉。
临出门前,陶鸿风塞了把伞在她手里,叮嘱她下课就回家,天气预报有极端天气预警,可能要下雨。
抚庆八九月的天气就像人的心情一样多变,前一秒还是晴朗无云,下一秒也会狂风暴雨。
陶舒然没多放在心上,按照平时的时间来到教室。
今天算是开学第一课,学校也为他们准备了点仪式感——八点整在操场举办一场开学典礼,由年纪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也算做一个高考动员大会。
你不见我 第10节
从六点到八点,赵政年一直在座位上祈祷。
“千万不要下雨。”
这句话听的方晴宜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没好气地说,“你放心,老天会听到你的祈祷的,有人比你还要虔诚。”
循着方晴宜的目光看过去,陶舒然看见了坐在前排的文芳芳。
她正和一堆女生凑在一块,随着班主任一声令下,她们手里各自拿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兴奋地讨论着作为学生代表之一的梁远京会讲些什么。
陶舒然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地走,独自品味着梁远京要发言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混杂着要下不下的湿
热,这不是一个令人喜欢的好天气。
然而因为期待,陶舒然心情却微微好了起来。
开学典礼,照例是一排领导坐在前面依次发言,前面的流程很无聊,学生们坐在地下面无表情充当鼓掌机器,时不时还有照相机巡回拍照。
等到学生发言的时候,人群微微有了骚动。
这种隐隐约约的压抑,在真正的主角出场以后,彻底变成了沸腾。
梁远京穿着一身蓝白校服,校服没拉拉链,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立着的麦略低,他俯下身来,露出一截冷白锁骨,勾起的唇,不吝的笑,惹得台下最前排的女生尖叫不止。
嫌麦太低,调试了两下,梁远京干脆拆下来,握在手里,站姿即便懒散随意,也能看出常年训练的笔挺。
“同学们,早上好,我是飞行班的梁远景,我很惭愧,作为上台发言的学生,我是唯一一个没考进前三名的。”
梁远京顿了下,缓缓勾起唇角,笑容玩味,“所以为了感谢老师的厚爱,我决定下一次考个第一名玩玩。”
台下一片沸腾。
这不符合常理的演讲稿也只有梁远京这种荒诞的性格都做出来,全世界也只有他独一无二,狂悖地说出“考个第一玩玩”这样的话。
但却没有人敢出口质疑。
因为这是梁远京,抚庆初中部没有人不知道的梁远京。
中考那一天他也说“随便玩玩”,结果拿下全省第一的成绩,竞赛那一天他也说“玩玩”,结果成为年纪最小的全国第一名。
底下人群中,不知道飞行班的哪一位忽然高声喊了句,“梁远京牛逼!”
也是这时候,压了一早上的阴雨在这时候猛烈的爆发起来,雨点噼里啪啦落在肩头,像为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预警。
被雨打湿的话筒发出刺耳的噪音。
演讲就此被打断,作为主人公的梁远京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话筒,他仰起头,被打湿的黑发微微卷翘,露出一双桀骜的眉眼,湿漉漉洗涤后,愈发显得清亮。
“想了下,有句很应景的话送给大家。”
“即便世界在湿漉漉的下大雨,我们的青春也如明灯一盏,燃烧不止。”
梁远京微微抬起头,轻笑一声,不在意地掸了掸落在肩头的雨。
手指贴着话筒,少年音色清晰而又富有磁性——
“要沸腾,要纵意,要永不服输。”
场下氛围完全被这一句话所渲染,翻涌而下的雨将压抑的高三氛围全部推倒,大家再也不管任何人,纷纷学着梁远京的动作,和肆意落下的雨做斗争。
在这场雨中,每个学生都在大喊。
“我一定要考上抚庆大学!”
“我要学建筑,成为中国最优秀的女性建筑师!”
“高考冲上650!”
……
在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陶舒然听见站在她身旁的方晴宜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
“我真的很喜欢傅长沛!”
她微微瞪大眼睛,扭头和方晴宜对视。
后者朝她笑了笑:“然然,你的愿望是什么?”
陶舒然愣了下,被打湿的视线微微模糊,然而台上站立的少年依旧耀眼无边。
她眨了下眼睛。
小声说:“我的愿望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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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拍立得
「2017.09.05天气晴」
如果说人生一定要有什么愿望的话,十六岁以前我的愿望是健康平安,十六岁以后我的愿望就是见到你。
亲爱的y,祝你永远幸福,祝你永远恣意,祝你永远意气风发,而我,会永远带着喜欢你的秘密偷偷望向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像是对这场盛夏的猛烈告别。
操场上狂热的氛围阻挡不住,那些压抑在苦读之下的所有情绪都被挥发出来,随着沸腾的雷声一起重重响起。
班主任打着伞驱赶着人群回班级自习,演讲台上,飞行1班的班主任抬起脚虚虚往梁远京身后踹了一脚。
“你小子,又给我惹麻烦是吧。”
梁远京低低地笑:“下雨也要怪我吗?”
“怪你长了张招桃花的脸。”
班主任说:“刚好下暴雨,你们教官通知临时给你们来一场雨中加练,你准备一下,等会操场空了就训练。”
梁远京应了声“好”,站在高高演讲台上,双手撑在栏杆上,略有懒散地往下望。
习惯使然,他目光下意识落在正中间的文科1班。
没看见傅长沛,倒看见两个淋雨傻站着的姑娘。
……
一场暴雨忽至,起初陶舒然和方晴宜都有些慌乱。
场面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挤在一起的学生,连躲雨的缝隙都没有。
在这时候,陶舒然果断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遮挡在她们两个人的头上。
方晴宜眼睛发闪,忽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刚刚偷偷拍下的拍立得照片。
每一帧画面闪过,都是刚刚傅长沛站在演讲台上演讲的画面。
陶舒然眼睛微微睁大:“周老师不是不给带电子产品进学校吗?你怎么带进来的?”
居然还敢大庭广众拍这么多照片?
“我偷偷藏在校服外套里带进来的,哎呀,你就说我把傅长沛拍的帅不帅?”
方晴宜心思一点也不藏,把十几张照片塞进她手里。
陶舒然微微惊讶:“小宜,你这是……”
“对,我喜欢傅长沛。”
方晴宜干脆说:“你是我好朋友,我也不瞒你了,我从高一就喜欢他,他走进高一1班第一天起,就是我的理想型。”
“你懂不懂那种微妙的一见钟情的感觉?”
陶舒然愣了愣,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她当然懂一见钟情的感情,那种朦胧的,被荷尔蒙一霎那击中的感觉,也许当时心里只是微微流淌过某些情愫,但爱恋的悸动会在往后的岁月每一分每一秒将人缠绕。
是甜蜜也是惆怅,两种水火不容的情绪将人高高抛起又坠落,情感每时每刻都处在高速运转的过山车之上。
方晴宜此刻就被甜蜜冲昏头脑,即便没有和喜欢的人说上话,光是看见他的照片就已经会感到幸福。
她一张张和陶舒然分享拍这些照片时的想法,陶舒然安静地听她诉说。
忽然她惊呼一声:“这张怎么拍糊了。”
“怎么还有别人入镜?啊啊啊,浪费我一张相纸。”
陶舒然循声望过去,这是最后一张照片,应该是拍在傅长沛下台的时候,紧跟其后的是梁远京。
方晴宜这张照片抓拍的很巧妙,退场的傅长沛身形模糊,在他身后站定的梁远京身形笔直,轮廓鲜明的侧脸,有点懒散地望着前方。
陶舒然心意微动。
轻声说:“小宜,这张相片能不能送给我?”
“嗯?你要这张吗?”
“嗯。”
陶舒然心跳微微加剧,因为撒谎瞬间泛红的耳根,她掩饰性地抬起手理了理黏湿在脸上的发丝。
“我还没用过拍立得,想仔细看一下,我可以给你相纸的钱。”
“谈钱多伤感情,这张我本来也不打算留。”方晴宜爽快地塞进她口袋,“送你了,等放假我们两一起出去玩,我给你拍照。”
陶舒然“嗯”了一声。
她们两个沿着走廊慢慢往回走,一路上,陶舒然的目光轻轻落在手里捏着的这张薄薄3寸相纸上,脑子里闪过刚刚演讲的每一帧。
她想,每个人眼里都住着一个主角。
方晴宜的相机拍下傅长沛的每一瞬间,而她的眼睛就是一部独一无二的相机,盛满了整个夏天的梁远京。
*
回到班级里,人还没到齐。
你不见我 第11节
陶舒然把外套上的水拧干,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听见班级里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大声讨论。
“你们知道梁远京那句话出处是哪本书吗?”
一堆女生围在前面,方晴宜觉得有点吵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她们,“可能他自己随便网上瞎抄的呗,知道这个有什么意义啊。”
“我觉得这句话很好,可以用在作文里。”
文芳芳小声问:“你们谁带手机
了,我上网搜一下。”
“那是他自己在中考作文里写的,作文主题是‘一个梦’,不管是真实的梦,还是虚拟的梦想都可以。”
陶舒然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把外套在桌面上铺平吹干。
没想到随口说的一段话,倒引起文芳芳她们的兴趣,纷纷掉头凑过来问她。
“那你知道这篇作文写的什么吗?”
“梁远京的梦想是什么?”
陶舒然刚想说,一瞬间的理智回潮,她摇摇头。
“……我不知道。”
一群女生大失所望地转回头,只留下陶舒然坐在原地微微失神。
在梁远京的问题上,她再一次说了谎话。
其实她读过他的每一篇作文,也理所当然的知道他的心之所向,孜孜以求。
他的梦想是——冲上云霄。
*
放学后,陶舒然跟着班主任的指令去仓库领新校服。
她的校服是跟着这一届新生一起订购的,高三的放学时间要晚一点,去的时候仓库已经没什么人了。
但好在,分发校服的人还在。
陶舒然站在原地微微踌躇,没想到帮忙发校服的人会是飞行班的一干人。
梁远京站在一堆摞高的校服前,头也不抬问她,“要什么尺码?”
今天来领校服的分男女两批,女生那批提前发完去食堂吃饭了,梁远京他们几个有加时训练,被拉进来临时顶岗。
没想到接的第一单就是个女生。
旁边男生笑着打趣:“哥,搭讪也有点太直接了吧?”
梁远京冷下脸,肩膀抬了下,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抖下来,一个衣架扔过去,一点也不客气。
“嘴贱就滚出去。”
那男生不太爽,却还是走开,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陶舒然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单独相处。
她小声报出自己的身高:“165,你给我拿170的码吧。”
梁远京扫了一眼说:“冬季校服很宽松,你穿170袖子会长很多。”
“你太瘦了。”
陶舒然改拿了165的尺寸,因为她临时转校,所以并没有订购夏季校服,即便如此,春秋冬两套校服仍然是结结实实四套。
梁远京指了个方向,她转头自己在一堆衣服里找合适的尺码。
也是这时候,休息结束的飞行队员走进来,大家没注意到角落里翻找衣服的她。
脱衣服的拉链声响起,等意识到什么的时候,陶舒然已经扭头看见了正在换训练服的飞行队员。
他们衣服刚脱到一半,露出训练线条明显的上半身。
陶舒然瞪大眼睛,在找衣服和逃跑之间犹豫之时,梁远京慢条斯理站到了她面前。
挺括的后背对着她,姿态孤高冷淡,有一搭没一搭和前面的人闲扯。
换衣服的男生说:“梁远京,你今天怎么这么变/态,面对面看着我换衣服。”
梁远京随口道:“喜欢上你了呗。”
那男生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下来,打趣道,“看不出来你口味这么重啊。”
“怎么,方时月给你的情书你还看不上?”
捕捉到关键词,陶舒然抱衣服的动作顿了顿。
与此同时,梁远京不假思索回答。
“不喜欢。”
他拒绝的太干脆,理智冷静的样子不像这个青春期该迸发的荷尔蒙,那男生显然不理解,方时月怎么说也是学校里有头有脸的大美女,怎么到他这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就他知道的,飞行班里好几个男生都暗恋她。
“什么不喜欢,情书不喜欢还是人不喜欢?”
“都不喜欢,我对谈恋爱没兴趣。”
那男生听乐了,转而问他,“那么梁大少爷,你对什么感兴趣?”
梁远京似乎已经对这样无聊的对话感到厌烦,眼看他衣服快要换好,他不耐烦地动了下。
随口道:“学习。”
“我对学习感兴趣好吧。”
他转过身,刚刚躲在身后的少女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跑的倒快。
梁远京嗤笑一声。
*
因为这场雨,班级里不少同学得了重感冒,连陶舒然都没有幸免,在一众细菌中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周五班主任大发慈悲,提前让他们收拾收拾回家,该吃药的吃药,该挂水的去挂水。
放学回家陶舒然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厨房里温着川贝雪梨汤。
陶鸿风急急跑出来:“爸爸不知道你今晚放学这么早,汤还煨着呢,我本来打算上晚自习之前给你送到学校去的。”
“没事,等会小宜喊我一块去学习。”
正说着,门被敲响,陶舒然说,“肯定是她来找我了,爸,我先下去了。”
“刚好汤好了。”陶鸿风把保温桶塞进她手里,“你带着和朋友们一起喝。”
和方晴宜在门口见面,他们两个人一起往傅长沛家里走。
余光瞥见她手里拎的东西,陶舒然笑着打趣,“我说你怎么这周学习这么积极,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方晴宜脸红了红:“听说他感冒了,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就把家里有的带过来了,要不然你帮我看看。”
陶舒然扫了一眼,这姑娘是把家里一整个医药箱都带过来了吧,从清热解毒到风热风寒的品类一应俱全,甚至里面还有补脑的营养冲剂。
她感慨:“你对傅长沛也太好了。”
“是吗?”方晴宜有些难为情地说,“然然,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啊。”
陶舒然肯定地说:“不会啊。”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美好,因为他,产生了对未来的无限期望。”
她扭过头说:“我挺理解你的,小宜。”
方晴宜感动地看着她:“你说的太对了,不知道傅长沛会上哪个大学,我想和他在一个城市。”
“你呢,你想要什么学校?”
陶舒然犹豫了一会,看着方晴宜的目光缓缓道,“我想考庆大。”
方晴宜:“那很巧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梁远京那个成绩,顺利被航大和庆大联合培养的飞行班录取绝对没什么问题。”
“你会觉得我自不量力吗?”
陶舒然轻声说,按照她这次摸底考试的发挥,考个普通一本都勉强。
每次别人问她想要考什么学校,这个目标都难以启齿,但方晴宜和别人不一样。
方晴宜对她真诚以待,所以陶舒然也选择对她真诚。
“不啊,你只是刚来附中,不习惯这里的节奏而已。”
她们手牵手穿过光阴下的小巷,走到一处绿荫繁茂的门廊下。
方晴宜和她十指相扣,嗓门分外响亮地说,“何况你现在有梁远京亲自辅导,虽然他这个人脾气很拽,不爱说话,对女生也不怎么搭理,但好歹数理化三门很能打。”
门开了。
梁远京推开门,仰头喝完手里最后一听汽水,然后抬起手,以一个流畅的三分曲线掷出。
“咣当”——可乐瓶以一个精准的角度顺利坠入对面的绿皮垃圾桶里。
陶舒然的心也随着这道物体抛物线落下的声音被震了一下。
在今天意外见到他,好似一整瓶属于夏天的青梅汽水被打翻,咕噜噜冒着甜而酸的气泡,心动止不住。
梁远京撑着门框,有点吊儿郎当地戏谑出声。
“我说方大小姐,下次夸我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带这么多前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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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雪梨汤
「2017.09.08天气晴」
川贝雪梨汤,很甜。
你不见我 第12节
——摘自《陶舒然日记》
*
方晴宜吐了吐舌头,直奔主题。
“傅长沛在家吗?”
“在里面,刚睡下。”梁远京偏过头,微微咳了声,“他发烧了,我来给他送点药。”
话音刚落,方晴宜已经像一只旋转的陀螺飞速冲了进去。
只剩下陶舒然和梁远京面面相觑。
梁远京身体往内侧偏了偏,陶舒然曾经在一本科普的心理学读物上学过这句身体语言。
这是邀请她进去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从他身边静静走过。
被光影洒下的院子充满暮夏傍晚的宁静,院子正中央有一个
上了念头的圆桌,上面摆了个保温水壶。
梁远京倒了两杯温水,自己端一杯喝,用眼神示意她自己过来拿。
陶舒然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
慢慢靠近他,小心翼翼问,“你也感冒了吗?”
她突然的靠近,令梁远京喝水的间隙能够以一个很近的角度打量她。
皮肤很白,脸小小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看向他。
大概因为两个人不太熟的缘故,她的视线看一会就躲闪,睫毛颤动的非常明显。
“没多大事。”他说。
“这是我爸爸炖的川贝雪梨,止咳的,你要不要喝一点?”
鼓起勇气,陶舒然把一直拎着的保温桶提上来,她有点紧张,手心捏着把手的位置出了一圈汗,心跳也砰砰的。
怕被拒绝。
好在梁远京伸出手,就这旁边的空杯子,他慢慢喝了一杯。
温热的梨汤恰好抚慰喉咙里那一片燥涩感,恰到好处的糖分摄入也令人心情愉悦。
梁远京难得有兴致地打趣:“胆子大了。”
他目光就这样落在她身上。
“终于学会和我说谢谢以外的话了?”
陶舒然瞳孔骤缩,低下头来,看两个人逐渐拉近的距离,他的影子交叠住她的。
“我去问问小宜他们要不要喝。”
想也不想,陶舒然飞快转身,落荒而逃。
梁远京摩挲着杯子,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就这样扬起手,冲她响亮道了句——
“谢了,很甜。”
*
在新一周开始之际,周武宣布了第一次月考的时间。
九月末,差不多是国庆节的前一周。
底下哀嚎一片,大家哭着喊着说,“学校这是存心不让我国庆度过一个好假期。”
方晴宜撑着下巴哀伤地说:“要是考不好我爸肯定不允许我出门找你们玩了。”
底下人的反应达到了预期效果。
周武笑眯眯说:“关于这个问题,大家完全不用担心,因为我们国庆——”
“不放假!”
“靠!”
“去死啊!死学校,居然一天都不放!”
方晴宜发疯地摇晃着同桌的隔壁,回过头来冲专注写题的陶舒然喊道,“然然,你听到没,国庆不放假。”
陶舒然“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
她放下笔,还算赞同地点点头,“离高考也没有多少天了,再坚持一下,刚好我有好多进度没赶上。”
方晴宜表示如果国庆不放假,她要拿一块豆腐撞死自己。
等教室里议论两分钟以后,周武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考完以后我们要根据月考成绩重新排一次座位,有些成绩不好的同学也别一直躲在最后一排,该往前面坐坐,看看黑板了。”
说完这句话,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某个方位。
正在写题的陶舒然笔尖顿了一下,以前对待成绩不好的学生,老师经常会把他们的座位往前放。
陶舒然不想坐在最前面。
不想和梁远京的距离变得无限远。
正想着,周武背着手慢慢走到后面来。
他眯着眼扫了一圈,熟练地叫醒几个睡不醒的学生,慢慢踱步走到后门的位置。
然后站在赵政年身后,悄无声息。
赵政年勾着头埋在课桌底下,正在专注打游戏。
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游戏屏幕显示“gameover”,黑下来的屏幕倒映班主任一张微胖的脸,此刻正站在他身后。
赵政年吓的手一抖,手机随之掉在地上。
周武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来主动帮他捡起手机。
分外和蔼地看着他说:“赵政年,下次考完你就搬到第一排去。”
“手机先没收了,高考完还给你。”
赵政年苦着脸说:“不要啊老师,离高考还有二百多天呢。”
周武还是那副笑眯眯的口气:“那等你什么时候考进年级前二百再来找我。”
“同桌,把傅长沛的笔记借我抄一下。”
赵政年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了。”
“你有什么学习法宝要传授给我的吗?”
他突然的热情反而令陶舒然有些无所适从,印象中这位同桌很懒散,在体育方面天赋卓绝,却对学习没什么兴趣。
好在体育生的文化分要求没那么高。
陶舒然斟酌着开口:“周日上午我一般会来学校自习,要不然你和我一起来?”
众所周知,高三的假期很宝贵。
严厉如抚庆附中,一周之中只放周日上午半天给学生们回家休息。
这宝贵的半天假期,居然有人主动来学校学习?
赵政年做出一个告辞的手势:“打扰了,同桌。”
*
周日上午,陶舒然准时在五点半起床。
起来简单洗漱以后,她站在走廊上背了会英语单词,长长一条回形走廊,一整条走下来刚好能让她将前一天的单词回顾一遍。
在走廊的尽头,陶舒然抬头看见了站在对面的傅长沛。
很巧,他也有早起背书的习惯。
他们两个人彼此默契的相视一笑,又各自低下头背书。
背完一轮单词和课文,陶鸿风也差不多买完菜回来做完早饭。
用完早饭以后,陶舒然背着书包去教室自习。
这几周她常来,附中的几个门卫都已经认识她,见到她来了主动开了门,和她闲聊几句。
“小同学,你今天来的比上周还早。”
陶舒然微微一笑:“周老师说我进度太慢,让我周日没事可以来这里学习。”
放假后的校园有一种格外的宁静。
周日的清晨,天气还不算太热,空气里泛着一股清新的阳光气味。
陶舒然站在教学楼下的那棵香樟树下,背了会文言文和古诗词,上楼的时候她特地从靠近办公室的那一侧楼梯走。
正好,看见余彩英在办公室里写教案。
她轻轻叩了叩门:“余老师,昨天晚上我写的一份试卷,有一道阅读理解的答案不太理解,我能问问您吗?”
“可以。”余彩英放下了手中的笔,看见她过来,反倒非常惊喜。
毕竟没有老师不喜欢用功的学生。
前两天她还听办公室的老师说呢,说新来的这位转校生,虽然基础差了点,但比所有学生都努力。
陶舒然从包里拿出试卷,走过去问的时候才冷不丁发现旁边的办公桌上坐着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梁远京。
他也在这里学习。
问完了题目,余彩英随口关心她,“那几篇课文你背的怎么样了?”
陶舒然说:“差不多了。”
余彩英“嗯”了声,看梁远京写的差不多了,伸手把他试卷拿过来批改,顺便赶他出去。
“你去外面抽背她,看看哪里还不熟。”
陶舒然愣了一下,下意识攥紧书包带。
你不见我 第13节
见他起身往外走,她也慢慢跟在他身后。
梁远京问她:“背到哪里了?”
陶舒然有点结巴地说:“差不多都、都背完了。”
“这么厉害?”
他一句话令她忍不住红了脸,与此同时,心跳的频率开始失措。
陶舒然扭过头避开他的目光,随口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远京轻笑一声,垂下眸,反而问她,“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他漫不经心垂下的目光,走廊白色瓷砖倒映少年肩背的轮廓,有些懒散不成正形的样子,此时此刻正垂头看向她。
他们两个人在墙壁上垂下的身高差阴影,勾勒起暗恋者视角里最暧昧的一帧。
陶舒然心跳的更加厉害,脸色涨红一片。
梁远京瞥了一眼她,主动说,“周日没有训练,就过来学习了。”
“我以为……”
“以为我真是那种随便考考就满分的天才?”
他嗤笑一声,尾音微微上勾,声音透着点笑意。
陶舒然立刻紧张地解释道:“不是,你学习很有天赋。”
“天赋只能代表一件事的天花板,既定的成就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步打下来。”
梁远京双手插兜,轻笑着低头看向她,声音离她很近。
“小同学,不要对我太有滤镜。”
放
低的声音,令陶舒然霎时间意识到他们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呼吸立刻屏住,却还是不受控地,闻到他身上清新的犹如柑橘和薄荷混合的味道。
在这一刻,她看着他的眼睛。
鬼使神差问:“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陶舒然。”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舒适安然,你的父母一定希望你快乐幸福。”
初升的旭日余晖打在他们身上,在这一刻,望着他的眼睛,陶舒然觉得自己幸福的快要眩晕。
随便闲聊了两句,很快,进入抽背的正题。
抽背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容易紧张的事情,而喜欢的人站在你面前,将这种情绪加剧。
陶舒然几度卡壳,懊恼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她挫败地低下头,听梁远京不用翻书就能背出任意一句。
他正等着她背出下一句,可她看向他的眼睛,忽然紧张地卡了壳,什么都说不出来。
梁远京同样也看向她的眼睛。
难得有点温柔地说:“陶舒然,你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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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明如月
「2017.09.10天气晴」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摘自陶舒然日记》
*
“现在试试看,像放电影一样把背过的课文放映出来。”
梁远京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严厉而又认真。
“陶舒然,这段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梁远京“嗯”了声,一整本书的课文抽背的差不多了,他也能向余彩英交差。
转身的一瞬间,却有点好奇地问,“陶舒然,你睫毛为什么颤的那么厉害?”
“有、有吗?”
陶舒然心慌意乱地抬起头,“可能因为抽背太紧张了。”
梁远京嗤笑一声,没在这个答案上多纠结,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走进办公室,余彩英试卷还剩下几道题没批改完,一边改一边问他刚刚的背书情况。
梁远京说了句:“还行,该背的差不多都背下来了。”
余彩英随口道:“陶舒然这孩子虽然基础很差,但是挺努力的,每回看她走得最晚来的最早,开学没半个月就把所有该背的都背下来了。”
“这孩子作文写的也挺不错的。”
“我听说她以前就是仙姚一中的文科尖子?好像语文和英语竞赛都拿过奖。”
梁远京对别人的故事向来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有点漫不经心地听老师说,百无聊赖地拿起旁边的作文卷看。
余老师说的不错,她作文写的是蛮不错。
文笔清丽自然,即便是格式略显固定的议论文,也完全不落俗。
他走出办公室,完全没想到她还等在门外。
“送你的。”
陶舒然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鼓起万分勇气伸出手,把掌心那颗很小的薄荷糖递给他。
梁远京瞥了她一眼,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盯着他离开的背影,陶舒然深吸一口气。
有点遗憾,如果他剥开糖纸,就会发现上面有一行数字。
这是今年格外流行的一种薄荷糖,糖外面的包装上会印着一行短短文案。
而她特地选的这一颗糖上面有一道数学题。
5721445411?
陶舒然知道梁远京一定不会算这道题,很大可能性上,他压根不会注意到糖纸上这个小小细节。
但她沉迷在这种百转千回,仅她和他两个人之间的秘密里无可自拔。
那么,下一个周日,他们还会见面吗?
*
又是一个如常的周末,结束了疲惫的一天,陶舒然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陶鸿风在巷子口等她,短短一周,他已经和这一带陪读的家长混熟,这会儿大家一起守着接孩子放学,场面一度热闹非凡。
作为一干女性中的唯一男人,陶鸿风可太显眼了。
“爸爸,你怎么在楼下?”
“闲的没事干,刚好来接你。”陶鸿风说,“然然,来和你宋阿姨打招呼。”
陶舒然乖乖喊了声:“宋阿姨好。”
陶鸿风接着说:“你宋阿姨就是附中的老师,她儿子也跟你在一个学校,对了,学理是吧?”
陶舒然心里“咯噔”一下,跟所有学生见到老师的反应一样,她整个人一下变得有点敏感起来。
又隐隐约约好奇,好奇是谁。
结果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宋惠姗微微一笑:“我儿子叫傅长沛,在理科4班。”
居然会是傅长沛。
她一瞬间惊讶的表情没遮掩,倒引得宋惠姗来了兴趣,主动看向她。
也在这时候,陶鸿风随口问,“怎么了,然然,你认识他?”
陶舒然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说,“爸爸,傅长沛可是年级第一的学霸。”
“宋老师,你快和我们大家分享分享,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的。”
“我听说你们家傅长沛,一回家除了帮他奶奶看店,就是学习刷题,不像我家那个,成天想着法子要手机打游戏。”
一次即将到来的月考,话题以“傅长沛”为中心迅速蔓延,宋惠姗站在人群最中央,还是那副得体的表情,从容交谈。
含笑的目光朝陶舒然望过来:“都是街坊邻居,我们家就住你们家对面,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欢迎随时来找长沛探讨。”
陶舒然点了点头,礼貌地声了句,“谢谢宋老师。”
第二天是周日早上,因为赵政年周五晚上有集训的原因,补课被临时改到周日上午。
一大早陶鸿风就在家里忙活,陶舒然迷迷糊糊起床的时候,刚好看见他急急踩着五点半的晨光去菜市场买菜。
用完了早饭,陶舒然在门口玄关的位置换鞋,头也不抬说,“爸爸,我先去傅长沛家里了。”
“等会,把东西带上。”
陶鸿风从厨房里钻出来,保温壶上的盖还没来得及安好,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一阵香味钻入陶舒然的鼻腔。
“怎么样,市场上买的新鲜仔排。”
陶鸿风说:“你等会带到傅长沛家里,昨晚听你宋阿姨说她今天要去市里参加教研组活动,中午赶不回来。”
“家里就剩下一个老人孩子,大中午的做个饭多麻烦。”
你不见我 第14节
陶舒然有些为难地说:“我直接拎过去吗?”
“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陶鸿风“啧”了一声,推她出门,“怎么,对你老爸的手艺没信心?”
才不是。
爸爸做的糖醋排骨,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糖醋排骨。
只是陶舒然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她不善言辞,赵晏云时常说,她是个不怎么机灵的孩子。
此时此刻,站在傅长沛家门口,陶舒然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来的有些早了。
这也是实属正常的事情,梁远京家里住在钟山公馆,又是个行事无所顾忌的人,从来都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方晴宜更不用说,家住在市中心,开车过来都要小半小时。
只有她,抬腿落下不过九十九步,一抬头,就是傅长沛家门牌号。
“来这么早?”
傅长沛偏头瞥向她手里的东西,主动开口,“陶叔叔让你带给我的?”
“是。”
陶舒然递给他:“糖醋排骨,还热着,你现在可以尝尝。”
傅长沛从厨房里拿来两副碗筷,当着她的面尝了一个,称赞不已。
他突然有些恍惚地说:“陶叔做的糖醋排骨,有点像我爸爸做的。”
陶舒然撑着下巴想,全天下的糖醋排骨难道不是一个味道吗?
哦,赵晏云女士的除外。
放在保温壶里的糖醋排骨被放置在餐桌上室温放凉。
在其他人还没到之前,傅长沛单独给陶舒然辅导了一会英语,给她讲了一些常考的语法知识点。
中途陶舒然问:“我能在你家洗个手吗?”
刚刚写题写的太认真,没注意小拇指指腹擦上了墨水,此时漆黑一片,难以忍受。
傅长沛给她指了洗手台的位置。
“我打个电话给阿京,问问他怎么还没来。”
陶舒然睫毛微微一颤,转
过身自若洗个手。
哗啦啦的水声遮掩住她心绪,在这水声之下,通话铃声响起,与此同时,捏着手机的梁远京慢条斯理推开门。
单肩包松松垮垮勾在肩上,落下的声音散漫无意。
“我说,这么急着催我来,昨天不是刚见过?”
梁远京随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咬下去,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就这样半倚在桌边。
微微扬眉:“好吃,怎么做的?”
傅长沛没好气说:“陶舒然爸爸做的。”
陶舒然出来的时候恰好听见傅长沛说这一句,理所当然的,梁远京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她目光一凛,几乎是下意识的,小幅度地低下头,躲避他的视线。
“真的哎,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醋排骨。”
紧随其后的方晴宜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高高扬起的马尾辫甩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趴在桌子上,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傅长沛着急出声:“这是我刚刚用过的筷子。”
“我给你拿新的。”
可惜他这句话说完,方晴宜一块排骨已经吞下肚。
她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是吗,都是朋友,我不在意。”
少年时所有悸动的感情都可以归结于一场朋友之间的暗潮汹涌,所有人的感情都不例外。
此刻,陶舒然站在其他三个人之后的位置,以一个绝佳的视角观察每个人。
她注意到方晴宜看傅长沛的眼神很熟悉,熟悉到说的每句话她都感同身受。
同样,为了转移注意力,方晴宜也随口向梁远京搭话。
“今天你还补课吗?”
陶舒然的注意力顷刻间全放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梁远京左肩松松垮垮背着一个球包,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堪堪遮住下巴,他头顶压着一顶纯黑色的鸭舌帽,露出一双明亮锋利的眼睛。
略显懒散地应了声,大步往外走。
“不了,今天有一场篮球赛要打。”
好像过来纯粹就是为了送方晴宜一场。
陶舒然睫毛颤了一下,下意识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了两步,她的视线一直紧随他离开的背影。
也理所当然看见,那封掉落下来的情书。
她走出去,慢慢蹲下来捡起来,拂去角落的灰尘,看见了传闻中主人公的名字。
方时月。
“然然,这是什么啊?”
随意扫了一眼,下一秒,方晴宜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情书?还是方时月的?”
“写给梁远京的?”
陶舒然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是给梁远京的?”
“因为方时月喜欢梁远京啊,从高一的时候就喜欢,整个附中没有人不知道。”
方晴宜随口说:“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方时月就是梁远京的正牌女朋友,后来梁远京亲自出面澄清,说他们只是朋友,两家有商业往来而已。”
“商业往来?这不就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陶舒然“啊”了一声,舌尖泛了点苦涩,“原来他们认识这么久了。”
方晴宜分外肯定地说:“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最多方时月单恋梁远京。”
这听起来是个好消息。
但是陶舒然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
她的胸腔被一种酸而涩的情绪填满,也许是因为手里这封方时月的情书烫手,也许是因为方晴宜无意的几句话。
别人拼命想要摆脱的朋友关系,却是她所有的渴求。
那么梁远京,什么时候我能走到你身边,成为你的朋友?
*
星期一,高三1班炸开了大新闻。
方时月向梁远京表白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整个年级的重磅新闻。
一整个早读课,陶舒然都听见四面八方的议论声,梁远京再一次成为人群之中的焦点。
而她也如往常一样,安静而又沉默的倾听。
“你们知道吗,进校门的时候我看见方时月把梁远京堵在校门口了。”
“你说梁远京什么时候有这种吃瘪的时候?要是别的人敢堵他,不早就不客气了?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真有点什么?”
“说不准,毕竟我刚刚去隔壁飞行班看了,梁远京到现在还没回来。”
“两人八成已经谈上了吧?”
耳边都是嘈杂的交谈声,陶舒然重重把书放下来,随手拿过杯子走出去。
却在出门的一瞬间被方晴宜叫住。
“你去倒水?”她语气隐约带着兴奋,“我跟你一起去。”
出了门,陶舒然一把拉住她的手,疑惑地问,“这好像和倒水的地方是相反的位置。”
“有热闹你不想看?”
方晴宜反拉住她的手,往走廊尽头走,哪里有一处绝妙观景台,正好能将门口所有的景象一览无余。
却没想到走到尽头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没有人影。
看起来已经全部结束。
陶舒然轻叹一口气:“我们回去吧。”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楼梯转角的空隙里忽然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在某个瞬间,谈话声忽然大了起来,高昂的女音打破一切平静的表面,也令她们刚刚想要踏出去的脚步立刻收回来。
陶舒然和方晴宜双双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寻觅的一对主角,就在眼前。
“梁远京,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方时月愤怒地抬起头,眼泛热泪,就这样倔强地看着他。
梁远京站在比她要低两层的台阶上,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比眼前的少女高出一大截。
如果此时此刻他低下头,一定能看见她泫然欲泣的脸。
但梁远京自始至终都没有低下头。
他的目光直视,略偏移一侧的视线,恰好和她所有的脆弱失态都擦肩而过。
“我对谈恋爱没有兴趣。”
方时月用力擦掉眼角的泪,感情热烈而又直接。
你不见我 第15节
“那我可以等你,等到你有兴趣的那一天。”
梁远京所有的耐心告罄,他不再在她身边停留,抬起腿迈过她,留下的声音冷淡且不近人情。
“我对你也没有兴趣。”
方时月在原地嚎啕大哭。
局面转变的太快,和原本想象的温情画面完全不同,就连站在原地的陶舒然和方晴宜都有点愣住。
以至于梁远京出来的时候她们都没反应,等到四目相对,陶舒然心里“咯噔”一下,仰起头,果然看见他一瞬间蹙起的眉毛。
她有心解释,开口却又好像什么都无力。
梁远京看人的眼神更加冷淡,身上冷冽的气息拂过她,明明天还燥热,却一阵阵令人心凉。
在这样的尴尬场面里,陶舒然终于偏头看清了方时月整个人。
她的确漂亮的没话说,流畅的脸蛋,眉宇间飞扬的锐气无可挡,一双漂亮上翘的眼睛充满欢快的风情。
只是此刻盛满悲伤的眼泪。
陶舒然抿住唇,在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刚想要送出去,方时月自己已经跑出来。
她在后面喊着梁远京的名字,似乎还是不甘心,想要跟着他。
只是跑的太急,没注意到楼梯口旁边还站着人,猛烈的碰撞下,陶舒然身体向右后方重重歪倒。
“没事吧?”方时月急急扶住她,“对不起,我没注意你在这里。”
陶舒然轻轻摇摇头,揉了揉发痛的肩膀,顺手把纸递给她。
顺着她伸出的手,方时月目光忽然一凛,落在她校服外套口袋上。
那里微微露出一角,也许别人认不出是什么东西,但是她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她写给梁远京的信。
方时月伸手一把拽过来,熟悉的字迹,她狠狠看过来,质问道,“我写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陶舒然呼吸微微急促:“那天碰巧我……”
方时月打断她的话,目光如炬,以一种敏锐的第六感直接逼问她。
“你是不是也喜欢梁远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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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出自《短歌行》作者曹操,意为“高悬夜空的明月,何时才能摘取?”
第10章 广播站
「2017.09.22小雨」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就像天气预报,上一秒多云转晴,下一秒阴云密布。
——摘自《陶舒然日记》
*
方时月突然的质问,令所有人都发懵。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方晴宜,她一把冲在陶舒然面前,母鸡护崽似的将人挡住,语气很冲。
“方时月你什么意思啊,我们然然只是那天不小心捡到了这封信而已。”
“不信你看一下信的封口,她拆都没拆。”
方时月立刻低下头来看,这是一封郑重其事的情书,因为担心会有其他人看见,她还特地在网上买了火漆封口。
现在火漆印完完整整,那么是否也意味着,梁远京根本没有打开它?
“你们怎么捡到的?”
方晴宜说:“梁远京书包里掉下来的。”
可方时月明明记得,这封情书是她亲手塞进梁远京的抽屉,她提前打探好他的课表,故意在体育课的时候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室。
那时候她羞怯而又期待他打开这封信的样子。
却没想到梁远京比想象中的还要冷酷,绝情的一丝希望都不给人留。
方时月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是不是你偷走了我的信,故意不让他看见的?”
陶舒然没再说话。
她看穿了方时月强撑下的脆弱,也许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能使失恋的痛苦稍稍被平复。
不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她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方时月失去理智,直接冲进飞行班里将梁远京叫出来对峙。
场面一下变得很难看,原本就沸腾不止的早读彻底被点燃,打开的窗户,四面八方望过来的目光。
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年级主任办公室大门轰的一声打开。
一道中气十足的嘹亮嗓音响起,将一切躁动的不想学习的心都压下。
“你们四个站这里干什么?”
“早读不上了?”
“名字班级报上来。”年级主任一开口就是熟练的腔调,震耳欲聋的喊声,一下就把场子镇住。
也把他们四个人都请进了办公室。
“说说吧,你们四个大早上不上早读,在外面闲逛什么?”
年级主任姓袁,是个中年男人,人长得瘦,很精干,目光却很锐利,是附中学生当中最怕的一位老师,而这位老师最擅长的就是——抓早恋。
曾经有过一年怒拆18对早恋情侣的记录,也曾在学生婚礼上被请上台,获封“绝情师爷”的称谓。
此刻,这位绝情老师正用目光打量着他们这对三女一男的组合。
他直接问向方时月:“你哪个班的?”
方时月小声说:“艺术班的。”
袁向阳皱起眉头:“艺术班的怎么跑到我们这栋楼了?”
方时月低下头,刚刚哭过的眼睛还发红,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越是沉默,袁向阳的语气就越是严厉,到最后几乎要拍案而起。
可是方时月还是不愿意说,大概是觉得表白被拒很丢人,谁不知道现在高三严抓早恋,一经发现通报批评到整个年级,丢脸丢到整个学校都要知道。
袁向阳冷冷道:“你不说也没事,学校走廊都有高清摄像头,收音也不错,什么都听得见。”
方时月急的满脸涨红。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梁远京懒散开口,“老师,方时月有些广播站里的事情要和我商量。”
作为艺术生,方时月是广播站重要成员,这事袁向阳也知道。
他皱起眉头:“什么事要浪费早读?”
“下课不能讨论吗?”
袁向阳喋喋不休数落:“还有你梁远京,高三了,该收心了,你那个广播台的位置早点退位让贤。”
梁远京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迎合的“嗯”了一声,时不时目光瞥向窗外,即将开始早训的队员疯狂给他使眼色。
毕竟谁都知道训练他们的教官是真的严厉。
真是无妄之灾。
训完了面前两个,袁向阳又把目光转到她们两个身上。
“你们两个呢?”
陶舒然头低得不能再低,这时候方晴宜忽然灵机一动,随口胡诌,“我们慕名想要加入广播台,所以来获得台长的首肯。”
袁向阳彻底没话说。
桌子一拍,一沓纸扔过来。
“你们四个全都给我写检讨,不写满一页纸不准回去上课!”
下课又上课的铃声如约响起,办公室除了他们四个人再也没有其他人,一瞬间的寂静氛围,又将那种尴尬气氛蔓延。
陶舒然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我和方晴宜只是不小心路过。”
“但是我们不应该在那里停留,你们放心,今天看到的我们都不会说。”
梁远京没说话,他一个人坐在离他们最远的那张办公桌上,握着笔的手不停,有点心不在焉地写。
坐在她对面的方时月时不时抬头,过了会儿,实在忍不住,空气里忽然响起几道啜泣声。
方时月一边写检讨,一边忍不住哽咽着说,“梁远京,你刚刚为什么不跟老师说是我缠着你?”
“这样你就不用写检讨了,反正你不是本来就很烦我吗?”
梁远京目光淡淡看过来:“这种事,没必要。”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陶舒然下意识地抬起头,也因此和他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睛对上。
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透露下来,而她眼中的梁远京站在一片灿烂之地,即便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分外冷淡,可漆黑明亮的眼眸也有遮不住的少年锐气。
方时月忽然放声大哭:“我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
“可是好难过,你拒绝了我,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陶舒然的心情忽然跟着她一起难过起来。
喜欢梁远京,并不是因为喜欢的滤镜叠加。
而是因为他本身就闪耀。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
不到一小时,梁远京交完检讨提前就走,没留一句话,也没打招呼,冷淡的几乎有点不近人情。
方时月的心情没有调整好,眼前的纸张泥泞一片,怎么也写不下一个字。
你不见我 第16节
陶舒然主动递给了她一份。
她说:“算道歉礼物。”
方时月扭过头看她一眼,刚刚的事重新浮现,心里也多了点不好意思,只是碍着面子没道歉,别扭地接过她的纸。
检讨交完,陶舒然也准备回去继续上课。
擦肩而过的瞬间,方时月忽然拉住她的衣袖。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她的邀请来的突兀而又郑重其事,以至于陶舒然站在原地愣了会还没有反应。
见状,方时月踮起脚,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为我们喜欢同一个人。”
“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藏也藏不住,这是属于每个暗恋者的心有灵犀。
陶舒然心慌了一霎那,一个最巨大的秘密被拆开的瞬间,恐惧先是吞没她,后来幸福又将她掩埋。
女孩子的友谊有时候来的就是如此意外。
在这个早晨,陶舒然和方时月,因为喜欢同一个人,而成为了朋友。
临走前,方时月说,“我还是会继续喜欢梁远京的。”
她的眼睛里永不灭的真火,还有万夫莫当的勇气,就这样坚定地说,“陶舒然,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
陶舒然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忍不住看向远方,在走廊的尽头,曾经很多个傍晚,她站在这里寻觅梁远京打球的身影。
其实对于她而言,能够喜欢梁远京这件事,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
回班级的路上,方晴宜随口说,“方时月就这个性格,你别太放心上。”
“她当梁远京是人民币吗,谁都喜欢?”
陶舒然有点心虚地没应答。
结果身边也没声音了,她一抬头,被封为“人民币”的正主就站在她们面前。
梁远京抱着手臂站在他们班级门口,下节课是英语课,照例,他们飞行班要过来旁听。
不知道刚刚的道歉他有没有听到。
陶舒然叹了口气,继续老老实实说“抱歉”。
事情的前因后果她还没有解释,梁远京懒懒地动起来,朝她们走过来。
他俯下身来看着她,垂下的宽阔脊背将刺目阳光都遮掩。
于是陶舒然的视线之中,只剩下他。
梁远京一掀眼皮,打趣道,“你现在除了谢谢,学会和我说对不起了。”
“有进步,看来老傅的补习还是
很有成效的。”
陶舒然心跳一下快起来,虽然知道他对她的亲近,可能仅仅只是出于傅长沛这一层关系的顺带照拂而已。
可她还是会因为这一点点接触而暗自感到幸福。
甚至幸福的开始变得笨拙起来,连说话该发声的频率都忘记。
幸而方晴宜毫无察觉地解了围。
她大大咧咧地为方时月打抱不平:“但是梁远京,你今天真的很过分,就算拒绝,也不至于让一个女孩子哭吧?”
“让她哭,总比让她后悔好。”
梁远京回过头来,漆黑的眼眸不带有感情,泛有金属质感的嗓音响起。
在这个意气躁动不顾一切的年纪,他是少有的,保持了理智的人。
“我这个人不喜欢给别人留念想,高三了,还是把时间留给未来。”
方晴宜忽然无话可说。
平心而论,梁远京说的没错,高三是多重要的一个时间节点,不说改变人生命运,那也至少是人生第一个转折点的起航。
他绝情点,没什么错。
但方时月喜欢他,也没什么错。
暗恋失败的下场太惨痛,连朋友都做不得,方晴宜心情也低落了下来。
在这时候,陶舒然抬起手,微微揽住她的肩膀。
她没说一句话,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睛却好像能读懂人所有的痛苦一样。
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安慰。
看着身处风暴中心的梁远京就这样潇洒离开,方晴宜跺了一下脚,忍不住感叹,“真不知道这家伙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陶舒然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声说,“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女生。”
*
天气预报有雨,傍晚的时候,雨却怎么也下不下来。
天空积攒一团又一团沉重的乌云,像风雨欲来前的压阵,将所有的燥热都积聚。
刚刚被压着上了一整天的理论课,梁远京领着一干人,正需要一场激烈的篮球赛挥发汗水。
传球间,几个兄弟打趣他,“听说你把艺术班的方时月拒绝了?”
“少捕风捉影。”
梁远京嗤笑道:“人压根没对我表白。”
“这话你骗骗别人得了,方时月回去就哭了一整节课,艺术班那边早就传开了。”
“还没表白,怕是没跟你开口之前,你就把人家拒绝了吧?”
兄弟一副对他很了解的口吻:“阿京,要我说,你还是人太好,就隔壁李株,之前艺术班一个女生追他,他拿出来说了八百回都不嫌烦。”
这个年纪的男生,聊起感情八卦的事最兴奋。
梁远京听的意兴阑珊的,有些无聊地投着手里的篮球,一个对方晃神的瞬间,他抓住这个时机,腾空一跃,高高抛出一道弧度流畅的三分球。
一击制胜。
“woc,牛逼,梁远京!”
进入中场休息环节,梁远京懒得理会流言纷扰,拿了毛巾擦脸上的汗,语气散漫。
“感情的事情,没必要。”
好友好奇地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梁远京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人生很简单,从小时候指尖抚上转动的地球仪的那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
蓝天和航空,是他毕生所求。
至于喜欢的人,他吹了声口哨,有点敷衍地回,“你看我身边有女孩儿么?”
好友疯狂给他使眼色:“那边不就有一个吗?”
循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梁远京看见了站在对面街道红绿灯的女孩。
她换了校服,改穿了件浅绿色格子的外套,扎起的马尾高挑,在天空下显得分外精神,明亮的眼睛,此刻微微低头,正捧着手里一本单词书目不转睛地看。
梁远京忍不住失笑。
还真是老傅说的书呆子,等红绿灯的间隙居然也要背单词。
“这就是文科班新来的转校生吧?”
“真漂亮。”好友碰了一下他的肩膀,揶揄道,“阿京,觉得怎么样。”
梁远京目光有一瞬的停留,又很快收回。
漫不经心扔下一句:“太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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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得第一
「2017.10.01天气晴」
亲爱的y,我和你的距离,越来越近。
——摘自《陶舒然日记》
*
陶舒然从小就是左邻右舍口中的乖孩子。
一方面因为她长得太乖,一双没什么攻击力的杏眼,望向人的时候眉眼盈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性子实在太过老实。
老实到连撒谎都会轻易被人一眼看出来。
正式搬到西康路以后,陶舒然结识了另一位邻居口中的“好孩子”——傅长沛。
他和她一样,乖乖听家长的话,认真学习,按时完成作业。
他们两个和完全不着调的梁远京,仿若天壤之别,是两个世界的人。
以至于成为朋友的那一天,连赵晏云都不可思议的过来问她。
“你是说,你和梁远京他们一起学习?”
陶舒然点点头,决定好好理一理他们这些家长脑子里的偏见。
“他学习挺努力的,好几次我周日去老师办公室都碰见他。”
“是吗?”陶鸿风插一句嘴,“这小子长一副桃花泛滥的脸,我们然然要小心,离他远一点。”
陶舒然反应过来爸爸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见我 第17节
她放下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爸爸,你说什么呢。”
“就是,我们家然然不是那种早恋的坏孩子。”
陶鸿风道:“我了解过,她们文科班总共就十来个男生。”
听到这话,赵晏云才放下心来。她飞快喝完粥,拎着挎包急急就要出门。
陶鸿风跟在她身后喊:“早饭吃完再去啊。”
“来不及了。”赵晏云说,“今天部门有紧急会议,八点前必须赶到。”
她的背影来去匆匆,陶鸿风站起来兀自收拾碗筷,忽然叹了口气。
“虽然你妈妈特别希望你做律师,但我觉得其实没必要,每天早出晚归,周末加班。”
“然然,爸爸还是希望你能幸福和平安。”
听到这话,陶舒然也有点惆怅起来。
撑着下巴轻声说:“可我喜欢的,妈妈都不同意。”
就像高二分科的时候,她曾经委婉提出想读理科的意思,却被赵晏云一口回绝。
赵晏云拿着她不及格的物理成绩单,干脆利落地问她,有什么资格读理?
“读文,学法,毕业后当律师,我在这行也有点人脉。”
赵晏云扬起下巴:“然然,这就是我为你选的最好的一条路。”
“这条路一定是最好的吗?”
走在考场的路上,陶舒然和傅长沛偶遇,她有点疑惑地问他,清澈的眸子眨也不眨望着他。
很巧,傅长沛和她的考场相邻。
离正式考试还有二十分钟,他们两个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看书。
“谈不上最好,但一定不会迷路,不过换句话说,最好就一定意味着幸福吗?”
傅长沛抬起头,温润的目光看向她,身上兼有这个年纪少有的理性与成熟。
“你想要选择轨道,还是旷野?”
他只一句话就令陶舒然顿悟。
犹如拨云见雾一般,萦绕在她心里的这片愁云散了。
陶舒然弯了弯眼眸:“祝你今天依然得第一。”
“谢谢。”
傅长沛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递给她:“这支笔借给你,我每次考试都用这支,就当把好运给你。”
陶舒然双手接过:“愿学神之笔保佑我。”
*
也许傅长沛的笔真有奇效。
陶舒然这次月考发挥的不错,虽然成绩还在班级下游,比其第一次摸底考的惨烈,已经好了很多。
之前摸底考试的成绩学校是按照年级统一进行排名,而从这一次月考开始,排名正式按照文理分科核定。
附中选文科的学生不多,全校一千多名学生,也不过占了接近三百人。
陶舒然在这三百人里排名196。
和之前相比,她的语数英三门主课成绩取得巨大进步。
看着成绩单,方晴宜开心地大喊一声,“耶,
我这次不是倒数第一!”
赵政年说:“哇塞,阿京说考第一就考第一,这也太帅了吧。”
年纪总榜前十的排名里,陶舒然偏过头看属于理科的那一类,梁远京的名字高居榜首,居于第二的是傅长沛。
他们两个人只有一分之差,咬的很紧。
陶舒然微微一笑。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狂妄,有资本。
赵政年感叹一声:“好风光,可惜阿京今天不在。”
方晴宜随口问:“是吗,他去哪里了?感觉最近几天都没看见他。”
“你们都不知道?”赵政年说,“国庆他们飞行班有特训,不跟我们一起上课了。”
陶舒然睫毛敛动,遮下遗憾的心绪。
月考成绩出来这一天,恰好是九月的最后一天。
在学生们的抗议之下,学校还是大发慈悲,决定给他们国庆放一天假调整状态。
在课上,周武对这一次月考成绩做了总结,其中,对于陶舒然他们几个人成绩明显的进步做了夸奖。
并且当场大手一挥,奖励他们一人一本五三真题。
方晴宜嘴角抽了又抽,说不出来话。
下课后,文芳芳主动找她们,还递过来一瓶茉莉花茶。
“送你们喝的。”
方晴宜:“还是先说说你有什么事吧。”
文芳芳目光热切:“我想加入你们的学习小组。”
“真想学习还是为了梁远京?”
方晴宜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直截了当说,“不好意思啊课代表,我们小组人满了,刚好1v1。”
“你们不是五个人吗?”
“上午方时月刚刚说要和我们一起。”
“刚好我和傅长沛,然然和梁远京,方时月和赵政年。”
文芳芳皱起眉:“艺术班的那个方时月?”
“两个差生组在一起有什么用。”
她扭过头,忿忿瞪了一眼陶舒然,嘀咕道,“学习那么差还霸占着梁远京,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他。”
听到这话,陶舒然脸色微微发白。
她身体不太舒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从包里摸出纸巾,去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刚关上隔间的门,旁边说话的声音就响起,一左一右萦绕着她,像一个避之不及的噩梦。
文芳芳怒火未消,此刻正和好姐妹不遗余力吐槽她。
“新来的这个转校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勾上了梁远京。”
“她是不是知道梁远京家里有钱,故意的?我听说以前她在仙姚一中的名声就不太好。”
“真贱啊她,谁不知道我喜欢梁远京,她还故意不让我进。”
文芳芳的好朋友也随之出声:“是吗,看不出来这个新来的这么有心机。”
陶舒然默默推开门,没说一句话。
就在这时候,所有的话戛然而止,文芳芳惊呼一声,“我好像来月经了,怎么办赵晗,我没带卫生巾。”
被她称作赵晗的女生急急道:“我去帮你找人借。”
“但是快要上课了怎么办。”
正一筹莫展之际,陶舒然叩响了门。
“文芳芳,是我。”
她的声音冷静异常,好似没有听到任何的流言蜚语。
“我带了卫生巾,给你。”
回到班级以后,陶舒然坐下来,桌上是方晴宜刚刚打好的热水,她感激地笑了笑。
很快,文芳芳也回来了。
她脸色不太自然,走到她面前顿了一下,语速飞快。
“谢谢你借我的卫生巾,明天我会还你一整包,用不着你假好人帮我。”
陶舒然抬头看向她,没多大情绪。
“不是因为你,只是任何一个女生遇到这种情况,只要我有,我都会帮忙。”
……
听完了整件事的经过,方晴宜气得不行。
“赵晗啊,我知道,隔壁理科4班的,真是牛死他们了,躲厕所里说别人闲话。”
“再说了,我们组学习小组的时候也不知道梁远京会加入啊?”
方晴宜义愤填膺地说:“梁远京明明就是看在傅长沛的面子上才一起的,谁不知道他们两个关系好到形影不离。”
“要我说,你真去追梁远京得了,气死她!”
陶舒然目光一凛,神情巨变。
方晴宜吐了吐舌头:“我开玩笑的,然然。”
傍晚回家,难得赵晏云准时下班,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热乎饭。
陶鸿风夹了一个鸡腿放在她碗里,笑着说,“今天碰到你们周老师了,他和我说你这次考试很有进步,让你高考前再使把劲。”
赵晏云也看了女儿的成绩单,用红笔勾勾圈圈画了几笔。
“还是老样子,你数理化太薄弱,要不要我给你请个补习班?”
还没等陶舒然开口,陶鸿风已经先说,“然然现在哪有时间在上多的补习班?”
“除了周日休息那半天,其他时间都在学校泡着,理科薄一点,文科不是补上分差了吗?”
你不见我 第18节
赵晏云说:“她脑子笨,肯定要比别人多下功夫。”
眼见一场讨伐又要起来,陶鸿风见状赶紧问陶舒然,“你吃好了吗?”
“吃饱了把厨房里温着的鸡汤给你同学家送过去,人家每周给你补课,刚好刚考完试,有什么不会的你问问他。”
陶舒然“嗯”了一声,避开母亲的目光,匆匆走出门外。
在赵晏云的心里,陶舒然永远是那个资质略显平庸,不够机灵,有点笨拙的孩子。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笨鸟先飞。”
可是她这次,已经比第一次考试要进步很多。
作为这些天悉心教导的老师,陶舒然推开门,带着点雀跃的心和傅长沛分享这个消息。
她低着头说:“傅长沛,你知道吗?我这次考到了班级前二十!”
没想到傅长沛家里黑漆漆的,门却没有锁。
没看清门槛,陶舒然脚磕了一下,踉跄着往前扑了一把。
正好撞进一个滚热的胸膛。
梁远京低着头,看她忽然撞进怀抱,两手空空抬起,漆黑的眼眸漫出一点散漫的笑意。
有点戏谑开口:“怎么,要奖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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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笔记本
「2017.11.1多云」
人的一生之中,只会有一个夏天,风吹满怀,心跳漫天,除此之外,剩下不过尔尔。
——摘自《陶舒然日记》
*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陶舒然愣在原地,双目之中掩盖不住的惊愕。
很快她笑起来,两颊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梁远京目光在她脸上顿了一霎,反问道,“笑什么?”
陶舒然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赶紧低下头来,向后退了一步。
低垂的视线,也正是这时候,她终于看见了他是怎样的光景。
也许因为热,梁远京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领口很松,穿着的裤子应该是傅长沛的。
他个子要比傅长沛高,裤腿短上一截,露出冷白的脚腕,略低垂着头看她,展露一截嶙峋冷调的锁骨。
整个人沉浸在暗色之中,眼神沉沉地注视着她,有股说不上来的劲儿。
陶舒然目光摄住,又慌乱地向后退了两步,整个人抵在冰冷的墙面上。
梁远京随之低笑出声。
“啪嗒”一声,客厅的灯源被摁下,傅长沛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
随口问:“阿京,你怎么不开灯?”
原来傅长沛也在,陶舒然轻轻缓了口气。
灯亮了,这时候她才完全看清他的面孔。
梁远京懒洋洋地说了句:“刚睡醒。”
他双手插兜,慢慢往厨房的位置走,轻车熟路倒了杯冰水,手撑着桌面,喉结滚动,一边仰头喝水,一边打量着她。
陶舒然局促极了,只感觉脸发烫的温度快要将她整个人灼烧。
她不知道是不是看出端倪,一时也不敢主动开口。
只是低着头,目光虚浮地落在他身上。
梁远京放下杯子,有点吊儿郎当地开口,“看够没?”
陶舒然愣了一瞬,这才注意到,他的白t质地轻而透。
而她目光所落的位置,恰好是那截窄而薄的腰身。
“不是……”
还没等她说完,梁远京尾音勾着,听得出很明显逗她的意思。
故意说:“你拿这个当奖励?
”
又联想到刚刚到画面,陶舒然刚刚降下的温度又蔓上来。
她整个人“噌”的一下红了,把鸡汤塞在傅长沛手里,转身就跑。
背影堪称落荒而逃,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慌张。
目睹全程的傅长沛很是无奈:“你别欺负人。”
梁远京笑了笑:“逗她好玩。”
“不怕她喜欢上你?”
“怎么可能。”梁远京了然道,“看见我跟鹌鹑似的就跑,看历史书目光都比看我有热情。”
他打趣道:“傅大才子,听说你最近为了教她可是劳心劳力。”
“那你呢,特训要到11月中才结束。”傅长沛转移话题,问他,“落下的功课你准备怎么办?”
“不是有你么?”
梁远京打趣道:“说真的,你挺适合当老师。”
傅长沛不客气地伸出手,找他要补课费。
梁远京没理他,口袋里摸出两颗薄荷糖扔过去。
余光瞥见桌子上的东西,他问,“这是什么?”
傅长沛随口答道:“陶舒然的笔记,之前方晴宜找她借的。”
“她说大家都是一个学习互助组的,复印了让我也给你一份。”
梁远京没多想,拿了东西回房间,说了句,“知道了,回头替我谢谢她。”
“你直接加她q/q不就行了。”
傅长沛低着头,顺手拉了个群聊。
“我们四个就你和她没有加上q/q了吧?”
“你还怪人家一看到你就跑?”
*
怀着砰砰乱跳的一颗心,陶舒然冲回了家。
一到家,她就钻进房间,一个人在僻静的空间里平复波澜的心。
终于,在几个深呼吸之下,再次见到梁远京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见面。
这段时间,陶舒然见过太多的梁远京,他肆意,随性,总是站在颁奖台上闪闪发光。
她却没有见过脱离学校之外的他——眸光有点冷淡,略有轻佻,似玩味,似漫不经心。
明明距离靠得很近,两个人却又好像隔着一整条银河。
也许这就是暗恋的视角,忽远忽近,像攥在手里的一根风筝线。
寂静的夜色里,陶舒然慢慢打开了电脑。
她一如往常,先检索一遍邮箱,收件箱里空空如也。
和y的交流自上次以后戛然而止。
忽然,一条添加好友的提示音打破了安静。
几乎要背下的数字,陶舒然瞳孔骤然锁紧,摁着鼠标的指尖忍不住发颤。
就这样,在难忍的颤动里,阴差阳错,她摁下了同意的按钮。
就这样,梁远京正式添加她为好友。
要说什么?
正犹豫着,对面已经弹出一条消息。
「谢谢你的笔记。」
「不客气,希望对你能有点帮助。」
话题到这儿似乎就要停止,陶舒然咬住下唇,想了想,又发了一句。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十一月,怎么了?」
陶舒然和他说了文芳芳想要加入学习小组的事情,那边顿了几秒钟后,梁远京发来了消息。
简洁利落三个字。
「不可以。」
「周末晚上我可以来辅导你。」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其他人加入。
陶舒然知道,梁远京其实不是一个太热络的性子,他大概也知道文芳芳喜欢他,所以拒绝的毫不留情。
你不见我 第19节
之所以主动辅导她,大概也是因为怕文芳芳真的加入。
想到这里,喜悦的心情被冲淡。
「好,谢谢你,我这两个月的笔记我写好给你。」
「好,早点睡。」
「嗯,你也晚安。」
互道晚安,在陶舒然看来是一件很暧昧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心跳失频,慌乱下线。
推开门跑到阳台边灌了一瓶凉水才把这种悸动压下去。
夜晚的风吹鼓胸膛,陶舒然仰头看着星辉闪动,好像他璀璨的眼眸。
在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大声喊——她好喜欢梁远京。
*
十一月一到,天气转寒,夏天消失的具象感尤为明显。
可是对于陶舒然而言,梁远京离开的那一天就意味着夏天的消逝。
从十月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理所当然的,他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只是偶尔从方晴宜和傅长沛的只言片语里得到他近况。
有一次,方晴宜给她看梁远京最新发布的说说。
画面里,梁远京穿着飞行员制服,黑发细碎散落额前了,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平视,湛蓝的天空下,他出色的面庞格外闪耀。
方晴宜感慨道:“梁远京这张祸水脸,要不是我心有所属,真的要爱上他了。”
陶舒然轻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
方晴宜随口说:“然然,你这么关心,怎么不自己问他?”
陶舒然睫毛颤了一下:“我可以问他吗?”
“当然。”方晴宜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四个现在不算朋友吗?”
朋友。
这个词令陶舒然心头猛地颤动,一种奇妙的情绪升腾而上。
她借着朋友的名义说;“希望他训练一切顺利。”
……
他们正式见面的日子在11月8日。
这是个很特别的一天,新年伊始,当陶鸿风拿着一本崭新日历送到她房间的时候,这一天就已经被她用红笔圈下。
「生日快乐,y。」
陶舒然静静在日记本里写下这行字。
傍晚的课间,同学们都去食堂吃晚饭,陶舒然没什么食欲,被方晴宜拉着去门口旁边的小卖部买饮料。
方晴宜举着两瓶汽水问她:“然然,你要哪一瓶?”
陶舒然目光望过去,抬起手虚虚指了一瓶。
也在这时候,隔着光影重重,她看见自门外缓缓走进来的梁远京。
视线定格,再也难移开。
算起来国庆结束以后,他们有一个月没再见面,学校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去了京北的一家飞行基地做封闭培训。
归期不定。
但她一直在盼望他回来。
没想到在这个特别的日子见面了。
梁远京迎着光走过来,步伐迈得大,走路的姿态有点儿散漫,脸颊一侧微微鼓起,咬着一颗糖。
略偏过头在货架上挑选,阳光把他的眼眸照耀的像玻璃珠一样闪耀。
“看什么呢,然然。”
循着她失神的目光望过去,方晴宜脸上涌出惊喜。
“梁远京,你回来了!”
她这一声高呼,将梁远京的吸引力完全吸引。
他掀起眸,目光慢悠悠落在她们身上,微抬了下下巴,算是打招呼。
过了会儿,拎着两瓶冒着水雾的汽水漫不经心走过来。
“谢谢你们的笔记。”
方晴宜挑了下眉毛:“那你主要得谢谢然然,她每一次上课听的都可认真了,为了给你写清楚知识点,还去问了老师和傅长沛。”
“小宜。”
陶舒然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暗示性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不希望自己的心意在别人的渲染下变得多么特别。
正如同她暗恋梁远京这件事,最好永远泯然于众,不被察觉。
“还想要什么?”
梁远京目光落在她脸上,主动开口问她。
陶舒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立刻摆手道,“不用不用,笔记上的知识点我本来自己就要弄懂的。”
梁远京轻笑一声,低沉的嗓音动听。
“算朋友吧现在?”
他举起汽水瓶,和她的碰了个清脆。
“喜欢什么自己拿。”
汽水瓶交叠的一瞬间,光影从玻璃瓶身穿过,形成一个个聚光斑点,边缘焕发的微弱的彩虹的光,正如一颗萌发的悸动的心。
“今晚你有安排吗?”
陶舒然心跳砰砰,连声音都能听出来颤。
她鼓起勇气说:“大家好久没见面了,聚一下吧。”
梁远京微微挑了下眉毛。
出乎意料的,他说“好”。
好像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他一点其他的安排都没有。
这太不符合梁远京众星捧月的性格了。
到了快上晚自习的课间,方晴宜凑过来神秘兮兮说,“你知道今天是梁远京的生日吗?”
陶舒然没说话。
方晴宜压着声音继续说:“我和傅长沛打算给他过生日
。”
“我听傅长沛说,梁远京和家里关系不太亲近,过生日他家里都没有人回来。”
但是要怎么过呢?
这个问题挺让人犯难的,他们几个学生也出不去学校,知道这个消息的时间也晚了,来不及提前布置。
陶舒然轻声说:“我买了一个蛋糕。”
“现在?蛋糕店都关门了吧?”
“不是,我下午订的。”她轻声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让我爸爸送过来。”
“当然需要!这也太巧了。”
陶舒然说:“嗯,下午刚好想吃蛋糕。”
后面的事情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大家各自分工都很明确。
傅长沛负责把梁远京骗出来,陶舒然和方晴宜则负责取蛋糕。
第一次在晚自习做这样的事情,陶舒然紧张的心跳砰砰。
拿到蛋糕的那一刻,她想,也许她的心跳不完全是因为紧张。
摆完蛋糕,门外传来脚步声,傅长沛轻轻咳了两声,给她们暗示。
方晴宜见状,立刻关灯,拉着陶舒然蹲下来躲在墙边。
“搞什么呢,老傅。”
“我也是听命行事。”傅长沛指了下,“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梁远京低嗤一声,慢慢走过去。
飞行训练里有夜间视力训练这一项,所以即便一片漆黑,凭借着外面透进来的路灯余光,梁远京也能将房间里的景象看的差不多。
自然而然,也看见蹲在课桌底下的两颗小脑袋。
他第一眼看见了陶舒然,平时本分乖巧的一个好学生,今天难得逃课,白皙的脸庞微微揉了两缕碎发,因为做坏事而微微睁大的圆润眼睛,沁水一样的温柔。
他笑了笑,算是妥协,慢慢按照剧本走到既定方向。
在他走到蛋糕面前的那一刻,躲藏在暗处的人站起来。
“suprise!”
“生日快乐,梁远京!”
梁远京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今晚是他的生日。
你不见我 第20节
他“嗯”了声,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低头看桌面上6寸的生日蛋糕。
忽然意味不明地问了句:“这蛋糕谁买的?”
“当然是我们人美心善的然然。”方晴宜一把将好姐妹推到前面。
也是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这个蛋糕的设计。
蛋糕整体形状是一个地球仪的造型,在最上端架着一个仿真的飞机模型,好像真的冲上云霄一般。
方晴宜惊叹道:“然然,你这个蛋糕好配梁远京。”
陶舒然勉强解释道:“在蛋糕店看见就买了。”
她小心翼翼抬起眸看向他,在其他人的真心祝福里,将自己的祝福不动声色掺杂进去。
陶舒然说:“生日快乐,梁大机长。”
梁远京唇角微微勾起,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后来方晴宜闹着要点蜡烛,她伸出手,“有没有打火机?”
梁远京一脸无辜看向她:“我又不抽烟,你找我要?”
“那怎么办。”
方晴宜扭过头,不抱希望地看向傅长沛,“你有吗?”
在她看来,傅长沛是那种标准到不行的好学生。
抽烟?
估计在他的世界里,周末睡懒觉就算罪过了。
没想到傅长沛真有。
方晴宜不经意瞥了他一眼。
蜡烛点起来的一霎那,空旷的教室里亮起了灯源。
大家起哄着让他许愿。
陶舒然静静站在一旁,扭过头来看站在光源最盛烈的梁远京。
忽然不知道为什么,梁远京偏头朝她望过来。
他伸出手臂,隔着她的腰,虚虚往前带了一下。
一霎那,主次颠倒,陶舒然替代他的位置变成了主角。
“我没什么愿望。”
“蛋糕是你买的。”
梁远京伸手护着火,懒散的眉眼,连声音都勾着几分懒调,听的人发痒。
“你许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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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过路人
「2017.11.08晴」
生日快乐,祝你每一天都快乐。
这是我许的愿望。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忽然做了这场生日会的主角,陶舒然很是无措。
紧贴她后背的呼吸无法忽视,梁远京的身高比她高整整一个头,此刻略低着头,也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带着温度的呼吸就这样肆意喷洒她颈间。
陶舒然整个人紧绷起来。
几根蜡烛燃烧的温度,就这样快要将她灼烧。
在各层教学楼里巡逻的老师很快注意到这里的亮光,只听见一声惊呼。
方晴宜推着她大喊:“然然,你快许愿,我看见老师从对面过来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陶舒然闭上眼睛,用力一吹,将所有的蜡烛都吹灭。
方晴宜一把端着蛋糕就往外跑,还不忘指挥他们把桌上剩余的“作案工具”收拾好。
四个人又兵分两路。
梁远京收走桌上的打火机,把一些蛋糕的配饰也一起拿走。
老师的脚步声尽在咫尺,紧张的气氛被霎那间提到一个极高点。
陶舒然心都要提到嗓子音,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疯狂的事情。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疯狂还在后面。
千钧一发之际,梁远京忽然脱掉了身上的校服外套,一把盖在她头上。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在老师踏入前门之际,拉着她从后门冲出去。
风声在呼啸,吹起满地落叶,也卷起她遗失一地的悸动初心。
无尽的黑暗里,少年的脸上汇聚所有璀璨的光源,陶舒然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发呆。
终于,他们一口气跑到最低层的天台。
阳台门上着把锁,梁远京却轻车熟路,伸手晃了晃,把锁拿开。
他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这样扼住她的手腕走进去,还不忘把挂着的锁头恢复原状。
陶舒然安静极了。
梁远京瞥了她一眼,也是这时候,转回的注意力令他的目光落在两个人相握的手。
他立刻松开。
低声说了句:“抱歉。”
陶舒然收回手臂,另一只垂下的手微微抬起,轻轻压在刚刚他的手掌握住的腕部,那里好像有一棵小花破芽而出,此刻在微风里轻轻拂动,撩得发痒。
也许因为她一句话都不说,沉默的令氛围有些尴尬。
梁远京主动开口问:“许的什么愿望?”
她咽了下口水,努力把勇气翻涌上来,轻声道,“许愿明年能考上庆大。”
梁远京来了兴趣,扭过头来看着她说,“你想上庆大?”
忽然的回头,她一抬眸,就与他一双漆黑如星的眸对视,陶舒然心跳砰砰,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哪怕理智告诉她晚上逃课不是一个好学生该做的事情,哪怕理智告诉她此刻破绽百出。
但只要看见他一眼,她就抑制不住雀跃与欣喜。
她想要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渴望和他能再多说一句话。
陶舒然轻轻问:“不可以吗?”
梁远京立刻就意识到她会错意,这个敏/感的女孩,其实他对她没有太多的印象。
他们大部分相见的时刻是在傅长沛的家里,她很安静,也很努力,不说一句话,好像对每一道题练习的时间都分秒必争。
有时候她会小心翼翼拿着一道题过来问他,那时候距离靠得太近,他一低头,能看见她颤动如蝶翼的睫毛。
他笑了下,也用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一定会实现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别人说这句话,陶舒然只会觉得是句应付场面的客气话。
但梁远京说这句话,她气馁怯懦的心一下就犹如氢气球一样鼓涨起来。
她掀起眸来看他,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交谈的声音。
梁远京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插着兜站在门口观察了会儿,有亮光靠近,他朝她招招手。
陶舒然立刻义无反顾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起躲在楼梯间的窄小缝隙里,借着透出的寸片月光,陶舒然睫毛颤着,捕捉到空气里游离着的暧昧因子。
她真心希望这一瞬可以拉拽得无限长。
过了会儿,走廊的声音消失,梁远京搭了把手,把她
拉了出来。
他虚虚往前指了个方向:“沿着这个楼梯一直下,左边拐一下就到你班级。”
陶舒然道了声谢,低着头说,“我先回去上课了。”
好像一切都只是她一场幻想旖丽的梦。
走回教室的路上,陶舒然才发现自己把梁远京的外套抱在了怀里。
学校的走廊两边都装有监控,保不齐有追究到底的老师第二天会查监控,他用一件外套把她挡的严严实实。
陶舒然有些怅然的想,他是不是对每个女生都这样体贴周到?
她叹了口气,慢慢折返回去。
在一片月光洒落的清辉下,看见了站在尽头的梁远京。
他背对着她,颀长的身形在地上落下一道很长的影子,微微偏过头,露出优越的侧脸,正在同人打电话。
出于礼貌,陶舒然在他身后止步,安静地抱着衣服等他。
通话内容就这么不受控地传入她耳朵里。
陶舒然并不知道和他通话的人是谁,却将他脸上温柔的神情看的分外明显。
你不见我 第21节
通话持续了很久,而他至始至终都没有不耐烦。
“想你吗?”
梁远京低低笑了下,声音贴近话筒,似是极为无奈,声音溢满了宠溺。
“想。”
“很想你。”
陶舒然如坠冰窖,向后猛的退了一步。
也是这时候梁远京似乎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
在他即将发现之际,她飞快转身,再度像路人一样偷偷从他的世界略过。
楼梯的转角扶手处,陶舒然整个人难受地蹲下去。
她感受到心脏一阵一阵被揪起的痛,这种疼痛没由来的,就像她莫名其妙的情绪。
你不应该嫉妒或者是憎恨。
陶舒然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可这些情绪还是像煮沸的水一样不受控的冒出,她难受地抱住自己,眼泪涌出,忍着没掉落。
只是在心里默默的想,今夜真的好开心。
也真的好难过。
*
那晚过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
陶舒然真正明白“过客”两个字的含义,她于他的生命里,不过是夏之鸣蝉,秋之落叶,季节一过,季风一吹,什么都不会留下。
她敛下眸,也自觉远离他的世界,将所有的妄念都收起。
只是他这样神话级的人物,班级里总也少不了他的话题。
一场迟来的冬季运动会,然而在举办之时,周武却过来三令五申,要他们不许跟着低年级的同学瞎掺和,除了参赛的同学,其余人都老老实实留在班级里自习。
上午半天,大家还算平静,各自在班级里刷题。
到了下午,梁远京参加跳高比赛传到班级里的时候,立刻引起小范围的沸腾。
文芳芳“噌”的一下站起来,拉着几个好姐妹就要下楼。
方晴宜问她:“然然,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凑个热闹?”
陶舒然落笔的动作顿了下,摇了摇头。
“你们去吧,周老师布置给我的题我还没写完呢。”
班级里一下就安静下来了,与此相反的是不远处的操场一片沸腾欢呼的声音。
陶舒然默默写着题,脑海里却总是不自觉浮现那天晚上的场景。
她总是忍不住探究,忍不住反复在想,那个令他温柔缱绻的女孩,究竟是谁?
原来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吗?
暗恋就像一棵悬结在枝梢的青果,陶舒然有点惆怅的想,今天她终于尝到这颗果子的酸与涩。
写完了一页题,陶舒然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慢慢往打水房走过去。
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目光忍不住往操场的位置看。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陶舒然,去操场看看吧。
鬼使神差的,陶舒然来到了操场。
幸好操场人头攒动,她能当个不被发现的过客。
在人群中,陶舒然一眼就看见了梁远京。
他刚结束一场长跑比赛,背后的号码牌还没来得及摘,又匆匆赶往跳高比赛的场地。
周围的欢呼声不停,少年深邃的眉眼扬起,抬起的双臂展露流畅线条,是遮不住的少年意气风发,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炙热张扬。
陶舒然站在一侧,静静地注视着他。
看他目光如炬,助跑、起跳、腾空、过杆,以一个强有力的爆发力,在空中跃出一个完美的弧线。
陶舒然曾经听过一个跳高运动员说过一句话,他说每一次跳跃的瞬间,其实都是在积蓄冲向云霄的力量。
那么梁远京,你每时每刻,都在为这个梦想而突破自我吗?
“梁远京好帅啊!”
“你知不知道他跳高突破学校记录了?”
……
陶舒然慢慢往回走,忽然,交谈的声音停止,文芳芳领着一群小姐妹在她面前站定。
“陶舒然,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说不来吗?”
陶舒然掀起眼皮看她,只温声问,“我不可以来吗?”
她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却反倒令文芳芳生气,想到这段时间班级里的风言风语,还有她和梁远京越来越近的距离。
文芳芳带着恶意问她:“你知道梁远京有喜欢的人吗?”
陶舒然目光一凛,脸上不经意间涌出些哀伤的神色,她别过脸,只说,“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也喜欢梁远京?”
陶舒然被这逼问打的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沉默又好像变成文芳芳得寸进尺的登云梯。
“你知道癞□□想吃天鹅肉这句话吗?”
文芳芳冷笑着,扭过头和旁边的人说话,嬉笑的眼神却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脸上。
恶意满满道:“有些人啊,最会装了。”
陶舒然微微扬起头,直视她的目光。
“如果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点名道姓,而不是在背后阴阳怪气,像没胆子的老鼠。”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你在仙姚一中的那些事没人知道吗?我告诉你,我早就找我朋友把你查的一干二净了!”
文芳芳恼羞成怒,从口袋里攥出一把照片来,恶狠狠甩在她的脸上,大声喊道,“陶舒然,你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天仙吗?”
“你就是一个丑小鸭,以为来到附中就可以脱胎换骨吗?其实骨子里那种小地方来的那种穷酸气永远都改不掉!”
飘散在空气中的照片,随着文芳芳尖锐的语言一起,像冰锥一样刺下来。
触及到那些打印照片上的画面,陶舒然瞳孔骤然紧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胃部却传来一阵绞痛,迫使她不得不蹲下来。
视野中,文芳芳踩着胜利者的步伐已经走远,旁观者的目光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陶舒然蹲下来,一张又一张,将这些照片并着她破碎的心捡起来。
她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带着过去记忆翻涌而来的心酸和委屈一道。
……
梁远京恰好经过。
跳高比赛匆匆结束,他不负众望拿下第一名,傅长沛搭着他的胳膊,说晚上要给他庆功。
两个人正商量吃火锅还是烤肉,冷不丁看见有个角落里有个姑娘在哭。
傅长沛扯了扯他衣袖:“那不是陶舒然吗?”
梁远京眯眼望过去,果然是这姑娘,低着头弯着腰,宽大的校服垂下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掩盖。
周围总是欢笑声一片,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儿哭的伤心。
还有满地狼藉。
他扫了眼,是一堆照片,距离隔得远,看不太清,他也不准备看清。
慢慢走过去,微微侧过身,只问,“哭什么?”
熟悉的声音,恍若做梦一般。
陶舒然红着眼睛抬起头,却真的看见了梁远京。
她立刻慌张地低下头,想要把所有的照片都收走,令她意外的是,梁远京的目光并没有放在那堆照片上。
自始至终,他都微侧过身,目光自然而然抬起,不远处,太阳坠落地平线,他的瞳孔也被倒映上天光。
梁远京低声问她怎么了,同时,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递给她。
陶舒然低头一看,是一颗卡通造型的大白兔奶糖。
像哄小朋友一样,梁远京低声问她
——
“谁欺负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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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秘密卷
「2017.12.311暴雨转晴」
“新年快乐,年年快乐。”
——摘自《陶舒然日记》
*
你不见我 第22节
陶舒然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定格了。
她眼泪落的更加凶,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难开口,哽咽在心里的情绪,令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想要,一点也不想要喜欢的人,就这样看见自己落魄的样子。
梁远京轻声说:“陶舒然,你抬头。”
陶舒然愣了一下,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被风吹干的脸颊发痒,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却还是因为他这一句话,缓慢而又沉重地抬起头。
梁远京闭上了眼睛。
半蹲在她面前,阳光温柔地垂落下来,将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倒映。
陶舒然不自不觉看呆住,整个人忘记了反应。
梁远京摸索着,凭着大概的记忆,将散落一地的照片捡起来递给她,在照片递到她手上之前,他仍然还是闭着眼睛的状态。
从前,陶舒然暗恋他,喜欢偷偷看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眸,时常熠熠闪光,像一生追随的太阳。
但今天她发现,她喜欢梁远京,绝不因为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她喜欢他,就是纯粹的,喜欢他的一切。
接过照片的那一刻,指尖相触,他灼热的温度似乎就此传递。
陶舒然拥有了站起来的勇气。
最后,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用力地把这一幕记在心里。
然后在他睁开眼之前,做个暗恋的胆小鬼。
*
身后,梁远京无声的笑。
这两年的飞行训练令他耳目灵敏过人,即便不用睁开眼,他也能想象到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
等她走以后,他慢慢睁开眼睛。
天光大亮,忽然重回的光线令他不自觉抬起手,眯着眼睛看指缝间漏下的天空。
傅长沛从远处慢慢走过来,笑着问,“解决了?”
“她为什么哭?”
“没说。”
梁远京说:“人家女孩子的隐私,我也不好问。”
“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我知道她为什么看见你就跑。”傅长沛故意卖了个关子。
梁远京慢慢踩着落地往回走,语调慢悠悠的。
“老傅,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坏了。”
傅长沛说:“学校里最近有传闻,说她喜欢你,你训练这段时间她每天都给你抄笔记。”
听到这话,梁远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笔记没给你抄?”
傅长沛摊开手:“所以我澄清了啊,只可惜我魅力没有你梁大少爷大,人家不信。”
自古八卦绯闻最容易疯传,在世俗乐趣之下,事实的真相其实本来就不重要。
梁远京肯定地说:“她不喜欢我。”
“去查查,谁传的谣言。”
“你还管这事?”方晴宜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拎着手里的两杯奶茶左顾右盼,“然然呢,你们看见陶舒然没?”
话题自这儿停了下来。
梁远京无所谓地说:“只是不能让人女孩因为这种流言蜚语掉眼泪。”
方晴宜暗暗投一个钦佩的目光。
她想,难怪从初中部开始就有梁远京的美名盛传,同龄的男生里能有他这种担当和尊重实在不容易。
注意到她的目光,傅长沛随口道,“阿京就是这样,谁加入了他的圈子,他就会像对待朋友一样真诚。”
方晴宜接道:“所以,他辅导舒然作业,帮她出气,也是因为默认了我们四个人是一个team?”
傅长沛点了点头:“勉强算吧,其实阿京面冷心热。”
“那你呢,傅长沛,你的team是什么?”
方晴宜仰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我……在你的team吗?”
没多想。
傅长沛低头看着她:“你一直都在。”
*
晚自习陶舒然和班主任请了假。
她身体实在不舒服,也没办法回班级再面对文芳芳,好在周武很好说话,轻易就批了假。
陶舒然保证道:“老师,今晚的作业我会按时完成的。”
周武看了她一眼:“量力而行,如果还是不舒服你再跟我联系。”
晚上,陶舒然一个人在房间里写完了作业。
陶鸿风这几天做完晚饭都凑到邻居家,三四个男人凑一桌打两把牌充当解趣。
他把饭温在厨房里,让陶舒然记得出来吃。
陶舒然没食欲,一个人静静地靠在阳台门边吹风。
时间进入十二月,一切都变得快起来,天气转凉,连风里都带了点凛冽的寒意。
过了会儿,阳台的门被敲响。
起初陶舒然以为是风吹枯叶打在窗上,后来声音渐渐大起来,像某种讯号,她慢慢朝阳台走过去。
推开窗,一低头,恰好看见叉着腰仰头的方晴宜。
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棉袄,校服套在外面,整个人显得有点可爱的臃肿,正费力地踮起脚,努力往她家三楼的窗户看。
对上她的目光,方晴宜眼睛绽出笑,用力地挥舞手臂。
“然然,我在这儿呢!”
陶舒然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在她感到悲伤和难过,并且倔强地掩盖脆弱的时候,有个人突破了一切防线,像一株向阳花一样把阳光带到她身边。
陶舒然垂下眸,立刻推开门找她。
在楼下,方晴宜一把搂住她的手。
“运动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然然,虽然我不知道文芳芳说了你什么,但我跟你说,别人的话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这个世界上,我们永远要最爱自己。”
陶舒然低低应了声。
“其实今天是梁远京让我来找你的,晚自习还是他帮我跟周老师请假的呢。”
方晴宜吐了吐舌头:“他说撞见你心情不太好,喂,做好事不留名的梁大少爷,难道还不准备出场吗?”
巷子的转角处,慢慢的,两道人影在路灯的照应下闪耀。
梁远京长腿搭靠在上首的台阶上,一只手撑着旁边的扶手,略低着头,正看手机,亮起屏幕的光氤氲他分明的棱角,此刻再冷淡的神情,也显得无端温柔。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陶舒然听见自己的心在澎湃。
方晴宜拍手提议道:“明天就是元旦啦,我们今晚跨年吧!”
陶舒然心意微动,低下头,垂下的发丝拂过脸颊。
有点痒。
恰好梁远京这时候也抬头,目光微微看过来,落在她脸上。
说:“要一起跨年吗?”
陶舒然说:“好”。
他们决定去天文观测台看星星。
和各自家长说了要外出的事,因为有傅长沛这个好学生担保,一切通行都变得顺利起来。
一路上,方晴宜叽叽喳喳的,话题就没离开过傅长沛。
陶舒然暗自观察傅长沛的神色,却见他表情如常,似乎没发现任何异样。
这个在数学计算方面的理科天才,在感情上的迟钝,某种程度上和热烈的方晴宜倒是天生一对。
天文台位于萤山,每逢夏夜,萤山都会遍布缀着光的萤火虫,此刻此刻是冬季,他们失去了最佳观赏季。
但看一场日出很不错。
在陶舒然过去十七年的时光里,从来没有一天超过十点回家。
这一切太疯狂。
尤其傅长沛还在那边给他们的家长打电话。
“对,赵阿姨,今晚我们不回去了,我家里没人,打算等会写完作业直接在我家里睡了。”
听傅长沛一本正经的语气,方晴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凑过来对陶舒然说,“看不出来,这个书呆子撒谎连脸都不红。”
“看来他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好学生。”
中途他们去了梁远京家一趟,陶舒然第一次走到对面的公馆地界,清一色的独栋小别墅,屋顶砌成红色,很有民国时代的建筑味道。
她在门外止步,安静地观察这个和西康路天差地别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管家拎了两大包东西出来,梁远京斜挎一个包,懒散地走出来。
他接过来,回头随口说了句,“梁叔,我晚上不回来了。”
“那您注意安全。
你不见我 第23节
”
梁远京“嗯”了声,回头把手里的包扔过来。
“晚上要用的。”
傅长沛挑了下眉毛:“要露营吗?”
听到这话,方晴宜兴奋起来,“我们要搭帐篷吗?那岂不是很刺激,我长这么大还没在野外露营过。”
“哪能啊,出点什么事我还不得被老周追杀?”
梁远京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我有个叔叔,在萤山上开度假酒店,带你们住一晚,早上起来看个日出,然后回来上课。”
“算……新年礼物?”
他回过头看了陶舒然一眼:“不开心的事情就早点过去。”
陶舒然抿住唇,微微低下头,将他这句话记在心里。
他们上山的时间太晚,缆车也已经停运,上山走了一小段路,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后来梁远京打了个电话,叫车下来接。
陶舒然目光看向他,举止间从容不迫,好像一切都安排好。
就连方晴宜都感叹:“梁远京做事真靠谱,我以为看日出就真的傻站在山上看呢,没想到他全都安排好了。”
陶舒然轻声说:“他一直都是可靠的人。”
比所有人都想的更多,也更加长远,看起来冷淡,其实会关注什么时候花开,什么时候枫叶落,以及,什么时候能冲上云霄。
现在是旅游淡季,酒店空房挺多,梁远京拿着他们三个人证件办入住。
想了下,他跟前台说,“把两个女孩儿放我们中间。”
“好的,今晚有特别的跨年活动,午夜十二点,山上西北角会放电子烟花。”
前台小姐礼貌客气:“周总特地吩咐过,给您开了最佳观赏区的景观房,还有定制的私汤房间,您需要尽管吩咐。”
“你们呢?”
梁远京回头问:“要不要看烟花?”
“要!”
方晴宜说:“升高三以来,我正儿八经一天都没玩过,可憋死我了,今晚跨年我必须要好好玩一下!”
傅长沛也说“好”:“反正明天下午才需要赶回学校,我带了作业,晚上做到十二点也没什么。”
“傅长沛,你要不要这么卷王,出门还带习题册。”
在一阵欢闹声里,陶舒然如同往日一样,下意识顺从大众的想法,背着包跟着他们往前走。
谁知道梁远京特意问她:“你呢,陶舒然。”
陶舒然眼睛霎那间亮起。
在心里,忍不住品味他念她名字时的每一句读音,三秒钟的发音太短,又在她心里拉下繁长的回味。
她看着他说:“我也想去看烟花。”
得到这句肯定的答复,梁远京着手安排后面的事情,他叫人准备了晚饭送上来。
方晴宜拉着陶舒然在四个房间逛了下,觉得还是梁远京这间落地窗视角更好,一眼能将萤山的风景一览。
梁远京没什么大架子,什么都说“好”,意外的好相处。
等烟花的间隙,方晴宜悄悄将陶舒然拉到角落,偷偷问她,“然然,你知不知道这次跨年是梁远京提议的?”
陶舒然摇摇头。
“我怎么感觉他是为了哄你开心?”方晴宜低声道,“我和梁远京同学六年,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这么上心。”
“你别乱说。”
陶舒然敛下眸,很清醒地说,“只是他觉得是因为他的原因,文芳芳才会针对我。”
所以哄她开心,极力弥补,也只是因为从不亏欠的性格。
这就是梁远京,好坏都分明,也令人难过。
但这样已经很好了。
至少她离他的距离已经很近,陶舒然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人不能因为靠近了太阳就想要抓住太阳,陶舒然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婪的人。
就像此时此刻,她站在开阔的落地窗前,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即将开始,她期盼看见这场烟花,却不会奢望这场烟花独独属于她。
陶舒然望向落地窗下倒映的自己——下巴尖尖,两肩瘦削,平而直的脊背,垂下的腕骨可以看到骨头的痕迹。
可这不是原本的她。
她只是带着一点贪婪的愿望,希望在他面前从相遇第一天开始,就是完美。
但这个愿望因为文芳芳的照片全都被难堪地撕开。
梁远京迟早会知道。
陶舒然轻声说:“其实我以前不是像现在这样,我没那么漂亮,学习成绩也不够好,说话不够机灵,同学和老师也没那么喜欢我……”
“陶舒然。”
梁远京打断她,他站在她身后,难得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叽里咕噜的像个吐泡泡的小鱼。
有点好笑地问:“你是穿越了吗?还是换了一套灵魂?”
忽然被打断,陶舒然怔怔地摇头。
“没有……”
梁远京掀眸看了她一眼:“那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又有什么分别?”
高桌台面上摆了张贺卡,他随手拿起来翻折,也许是为了解闷,不多时,一朵纸叠玫瑰花出现在他指尖。
梁远京递过去:“送给你,新年礼物。”
“花永远是花,你永远是你,珍爱你的人也依旧爱你。”
听到这句话,陶舒然眼眶微微湿润,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努力把这股又酸又甜的感情压下去。
只是站在他身边的这一刻,浑身的感官都已经被放的无限大。
房间里,方晴宜终于连接上房间里那套唱歌设备,清咳了几声,陶舒然听见音响里传来孙燕姿的声音。
她唱道:「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凌晨的烟花在一声爆鸣中终于绽放,漆黑的夜色如同巨大的画布,被五颜六色的火光点燃。
在这剧烈的声响下,所有人都仰头看这一幅绝世盛景。
陶舒然微微偏过头,看一个令她奋不顾身的人。
三秒后,她克制地收回目光,仰头看向漫天绚烂的烟火,凌晨的钟声敲响,属于2018年的第一天正式到来。
她微微闭上眼睛,在心里虔诚许愿。
“这么虔诚。”
梁远京随口问:“许的什么愿望。”
陶舒然抬起眸,大胆而又试探地看向他。
“希望我喜欢的人,能够喜欢我。”
这是个大秘密。
梁远京沉默了很久没说话,漆黑深长的眼眸盯着她看了会,语调松散,带着股浑不吝的笑意。
“你有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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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一段的时候,想到了我的青春,上高三的时候压力很大,晚自习要上到接近晚上十一点,有一次心情不好,拿着水杯假装出去接水,实际上在另一层走廊里吹风。
后来我喜欢的人也过来了,他不是很喜欢说话,就静静地陪在我身边。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没发生什么大事,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很开心了。
青春的感觉真是无可替代,下一章入v啦,请宝宝们多多支持,爱你们[红心][红心]
ps:突然发现多了将近100瓶营养液,是哪个小天使啊啊啊啊第一次收到这么多营养液!!!!抱出来亲亲[亲亲][亲亲]
第15章 烟花日
「2018.01.01天气晴烟火绚烂」
新的一年,我还要喜欢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烟花放完了。
天空中最后一丝色彩也散去,又重新回归到那种冷肃,寂静的氛围。
属于冬日的凛冽在这时候彻底感受到,陶舒然拢了拢衣袖,轻轻“啊”了一声。
半开玩笑道:“怎么,难道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也正是这时候,上一首孙燕姿的歌切完,也许是心绪使然,霸占着音响的方晴宜又切了另一首歌。
勇气惶恐,我要用哪一种
面对他一百零一分笑容
……
无影踪他始终不曾降临生命中
我好像懂谁放我手心里捧
你不见我 第24节
幸福啊依然长长的人龙
想踮起脚尖找寻爱圆圆的存在
……
陶舒然暗暗握紧手掌,指尖掐入掌心,她紧张的手心发汗,好在梁远京的答案不是最坏。
却也不是最好。
他分外冷静地说:“我没有。”
“
我当个玩笑听,也会替你保守秘密。”
梁远京偏过头来,被挡住的光在他身后折射不定,他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半开玩笑看着她说——
“不过陶舒然,以后这种事情不要随便对别人说。”
陶舒然试想过很多情景,他也许会好奇,也许会鄙夷,但千百种情绪涌过来,她没想到他像个旁观人叮嘱她要小心。
他越体贴,她心里越难受。
积蓄的勇气就像绽放的烟花,转瞬即逝。
陶舒然垂下睫毛,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什么?”
她说话的声音太小,音乐声音放的又很大,梁远京什么也没听见,正要靠近的时候,傅长沛又跑过来喊他们。
说网连上了,问他们要看什么电影。
梁远京打了个哈欠,语调有点倦。
“还不睡觉,明天不上课了?”
“什么时候你梁大少爷这么听话了。”方晴宜骂他不解风情,多好的一天,然而,她还记着自己还没高考呢,怎么也不能太放纵,还是听着关了投影仪。
这时候傅长沛拿了手机递过来:“阿京,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刚刚太吵了,我们都没听见铃声。”
陶舒然这时候也走过来,勇敢泄去以后只剩下满心的怯懦,她抿住唇,因为跟在他身后,自然而然也看见了屏幕上的来电。
是方时月。
她锲而不舍的打,把一份执着不变的爱恋捧在眼前。
梁远京瞥了眼,走到暗处接了电话。
房间不大,打电话的声音都能听见,梁远京说话声音很淡,细听有点冷。
伤人地说:“你打一晚上电话就是为了和我说新年快乐?”
那边哑然了一会,后来电话挂断,梁远京脸上的表情更冷淡,有点儿厌烦的样子。
陶舒然知道,他不喜欢死缠烂打的人。
在感情上尤其是。
不喜欢的人他会立刻掐断,不留有一点妄想。
所以她必须小心翼翼,保持好分寸,不让他察觉到一点点喜欢的端倪。
想到这儿,陶舒然轻轻拉了拉方晴宜的衣袖。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房间就在隔壁,但因为了无困意,陶舒然又被方晴宜拉着去她房间聊天。
路上方晴宜嘟囔道:“怎么感觉梁远京有点不高兴?”
“男人真是莫名其妙的。”
“可能因为我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陶舒然轻轻开口:“我们的关系没有那么近,而我分享了一个秘密。”
“这有什么的。”方晴宜牵着她的手笑嘻嘻说,“然然,你可以和我说任何秘密,我们的关系全天下第一好。”
“就是……”陶舒然拧着眉毛,犹豫着,斟酌着措辞开口,“你喜欢一个人,但他不喜欢你,你还要继续喜欢他吗?”
“当然要啊。”
方晴宜毫不犹豫回答,她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两眼亮晶晶的。
“难道他不喜欢你,你就可以控制不喜欢他这件事了吗?”
“就像刚刚,傅长沛和我说大学之前他不会考虑恋爱的事情,我听着很难过,可就算这样,我也愿意喜欢他,只要他没喜欢上别人,我就有继续喜欢他的权利。”
方晴宜长长叹了口气,略有感慨地说,“方时月不也是这样?她那么高傲的人,平时经过我们这儿都昂着脖子,可也因为喜欢一个人,变得锲而不舍。”
陶舒然若有所思。
“还有就是……”方晴宜长篇大论忽然停了下来,迟钝的脑子这时候转了个圈儿,她夸张的大喊,“然然,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
“谁啊?我们班的吗?”
“不是,不是。”
被她晃的头晕,陶舒然赶紧解释道,“我就是刚刚玩手机刷到一个情感博主写的这段话,随便想了一下。”
“这样啊。”方晴宜打了个哈欠,“不过虽然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很美好,但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是专注学习比较好,毕竟高考也没几天了。”
“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我就头悬梁锥刺股,发誓要追赶上傅长沛。”
陶舒然被她这幅样子逗笑,见她困的睁不开眼睛,主动站起来,把房间里的灯调整到睡眠时间,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然然。”
方晴宜迷迷糊糊,眯着眼睛坐起来看向她,呓语道,“新年快乐呀……新的一年,你要很开心,要开心到,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
陶舒然脚步顿住,回过头,唇角微微绽放点笑意。
她忍不住伸出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小小的纸折玫瑰,熨贴在心口,好像整个胸膛都在发热。
这句话令她又回想起刚刚梁远京说的话,他说只要她足够爱自己,那么一切流言蜚语都没办法将她打倒。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只是她。
那么新的一年,她还要继续喜欢梁远京。
*
怕被家长发现夜半出逃的事情,早上六点,傅长沛背着书包把她们两间房门都敲响。
陶舒然早就起来了,剩下两件东西还没收好,匆匆像门外应了声“好”。
倒是方晴宜拖着身体爬过来开了门,走回床边,冷静不过一秒钟,又像个尸体一样倒下去。
傅长沛无奈地拽着她的胳膊强行开机。
方晴宜大喊:“傅长沛,把我胳膊拉脱臼了你对我负责吗?”
“我怎么对你负责?”傅长沛开玩笑道,“把你培养上庆大行不行?”
方晴宜又晕了过去:“那还是让我死吧。”
到后面,还是陶舒然去卫生间拿了毛巾浸了热水,帕子贴在方晴宜的眼睛上,力道温柔又舒服。
她哼了会儿,慢慢坐起来。
“还是然然对我好,知道天冷没给我用冰水。”
回去的时候梁远京叫了车,一直把他们送回西康路,车在巷子口停下来,梁远京摆摆手,表示不和他们同行。
陶舒然刚刚邀请大家来她家吃早饭,此刻听到他不去,低垂的眸,遮住几分黯淡的神色。
但如果梁远京真的要来,她才会更加手足无措吧。
想到这儿,陶舒然心里微微宽慰起来,提前给陶鸿风发了信息。
方时月早就蹦蹦跳跳蹿到她家门口,推开门热情打招呼,她性格外向,说话也甜,饭桌上夸的陶鸿风脸上都堆出了褶子。
吃早饭的时候,陶鸿风随口关心,“好端端的,你们四个怎么都不回家?”
话题到这儿忽然就顿住了,陶舒然不是个撒谎的性格,尤其面对自己的爸爸。
方晴宜也说不出谎话,三个人目光对视,最终,傅长沛顶着重重压力,直面陶鸿风的目光。
“陶叔,我们四个人昨天一起做了套卷子,讲完题太晚了,方晴宜家离的又远,所以就让她们两个女孩一起留下来了。”
陶鸿风不疑有他,给傅长沛碗里又放了个大包子。
“陶叔叔,你这个包子好好吃,什么馅的?”见状,方晴宜赶紧岔开话题。
陶鸿风注意力果然被吸引,笑着说,“这叫蚂蚁菜,老家那儿的特产,抚庆这儿都没有。”
“喜欢的话等会叔叔装点给你带回家。”
正说着,楼下车笛声响起,方晴宜低头看了眼手机,“我家司机在楼下了,等会一块送我们上学。”
上了车,陶舒然还有些惊魂未定。
她瞥了一眼司机,凑到方晴宜耳边小声说,“这还是我第一次骗家长。”
方晴宜扑哧一声笑出来,也悄悄说,“这也是我第一次夜不归宿。”
“其实我骗家里人我昨晚住在你家,等会你可千万不要露馅。”
陶舒然小声问:“为什么?”
方晴宜唇角弯了弯,目光轻轻落在副驾驶的傅长沛身上,连声音都变得温柔。
用着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因为我想见到他。”
17岁,天文台,和喜欢的人,看一场烟花绽放的零点时刻。
通常,我们将这一时刻称为青春的永恒。
陶舒然抿住唇,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说了句,“我也是”。
她也同样。
为了和喜欢的人看同一场烟花,付出了好大的勇气,积攒了整个青春的叛逆劲,就这样不顾一切,只想要站在他身边。
你不见我 第25节
“咱们班级要换座位了你知道吗?”
方晴宜忽然想起来这一茬,随口说,“咱班的位置开学以来就没动过吧?然然,你这几次月考成绩都在上升,你肯定能往前坐。”
“我就希望不要离傅长沛太远了,毕竟看见他我才有学习的动力。”
陶舒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问,“你知道我要换到哪里去吗?”
“听说三四排吧,金三银四你不知道吗?周武看起来还挺喜欢你的,肯定把你放中间那群好学生堆里。”
“怎么了然然,你不高兴吗?”
陶舒然勉强地摇摇头,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她的目光不经意望向后门。
这个和她很近很近的距离,是很多堂课,梁远京和她的咫尺距离。
也是她梦中,和他的距离。
然而梦从今天似乎就要开始破碎,偌大的校园,不同的班级,这是他们唯一一点见面的契机。
陶舒然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却又无从倾诉。
一整节嘈杂的早读课,她心飞乱,最终,下课铃声响的那一秒,她心里缓缓做了个决定,放下书往周武的办公室里走。
她礼貌地叩了叩门,面对周武的目光说不上来的紧张,连声音都有点颤。
“老师,这次调座位,我的座位能不能不动。”
这是陶舒然第一次主动向老师提要求,她有点害怕,想到梁远京,却又勇敢起来。
闭上眼睛,等待某个宣判。
周武轻轻笑了起来,似乎完全没想到,眼里那个沉默寡言,乖巧的挑不出一点棱角的姑娘会突然冲进他办公室。
他来了兴趣问:“你是不是动那个位置,还是不想换同桌?”
陶舒然愣了下,小声说,“我在那个位置坐习惯了。”
“而且感觉坐在那里特别有学习的感觉。”
她开始乱扯理由,低着头,脸几乎要埋进卫衣里。
周武笑了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信她的说辞,总归是同意了她这个要求。
他关心起她的学习来,谈到她语文和英语两门的成绩已经赶上来,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理科成绩。
周武夸张地说:“你理科多下功夫,我看你冲个庆大没问题。”
这话就跟火柴似的,“噌”一下,陶舒然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
她备受鼓励地说:“周老师,我会更努力的。”
“嗯。”周武卖了个关子,“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老师给你请了个法宝。”
“这样,你先回去,等会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陶舒然一直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还没等她想明白,就看见文科1班门口围了一群女生。
傅长沛也来了,手里抱着一摞书,不像来问问题,倒像是搬家。
她回到座位上坐下来,旁边的赵政年不知所踪,方晴宜也不在,趴在窗户上往里看的女生却很多。
陶舒然有些不知所措地问:“傅长沛,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傅长沛说:“我来帮阿京搬书。”
搬书?
梁远京为什么需要搬书?
这个问题刚冒出来,上课铃声就响起,窗外乌泱泱的人一下就散去。
陶舒然循着声音往窗外望去。
只见周武拿着教辅用书快步走过来,在他身边跟着的,是她消失不见的同桌赵政年,此刻正喋喋不休跟在周武身后。
“老师,为什么不让我跟梁远京做同桌?”
“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
周武白了他一眼:“你话太多,怕你和他吵的教室屋顶都掀翻。”
赵政年抗议道:“那为什么不继续让我和陶舒然坐。”
周武:“怕你挨打,你这种讨人嫌的性格,我有时候觉得陶舒然这么好脾气的女生都会忍不了你。”
赵政年:“……”
他不死心继续问:“那能不能不把我调到第一排?”
“不能!”
周武书摔在讲台上,回头看了眼,拿起黑板擦把上一节课留的板书擦干净。
他毫不留情面说:“赵政年,你考试成绩已经有点突破我们文科1班的下限了。”
“位置就这样安排,临近高考,飞行班的同学从今天开始并入我们班一起上语数英三门课。”
“梁远京,你坐在陶舒然旁边。”
“哇塞,陶舒然运气好好啊,老师居然安排理科第一的梁远京坐在她身边。”
……
不仅班级里的人愣住,陶舒然这个当事人更是完全愣在原地,完全没想到周武说的制胜法宝,居然就是……梁远京?
她眨了眨眼睛,整个人宛若被一场狂风追逐的海啸吞没,连站起来让道这件事都忘记。
这时候,梁远京轻轻笑了笑。
单手拎着包,撑在她座位面前,散漫的眉眼,有点儿戏谑熟稔地开口问她——
“怎么,不想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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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上学的时候胆子特别小,算是标准的好学生,但也因为一些原因逃过课什么的,后来对青春的记忆点,也只剩下这些和朋友疯玩的堪称疯狂的时刻。
又到月末了,哈哈哈哈哈小望又来乞讨快要过期的营养液啦。
给我吧都给我吧呜呜呜呜呜不想做榜单上营养液最少的女孩了[爆哭][爆哭]
第16章 下雨天
「2018.01.02暴雨」
我和你,无限近,又无限远。
——摘自《陶舒然日记》
*
一场座位变动,班级里议论纷纷。
“新来的为什么能跟梁远京坐?”
“话说回来,梁远京为什么会来我们班上课?”
“你还不知道吗?飞行班的训练结束,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冲刺高考,学校的老师不够,两个班拆分开来,一半在文科1班,一半在理科4班。”
陶舒然背着书,默默听着其他人的议论。
原来梁远京是因为这个原因来到他们班。
坐在前排的文芳芳问:“那为什么周老师要让陶舒然做他同桌?”
“还不是因为她乖,闷葫芦一样的性格。”谷时雨压低声音,“她啊,是周老师最不担心早恋的学生了。”
她们毫不避讳的谈笑声,偶尔探过来的目光放肆而又大胆,好似真的将陶舒然当成一个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
陶舒然隐忍不发,她抬起头,默默看了眼黑板最右侧的位置。
那儿被周武单独隔出来一小块位置,用醒目的红色粉笔写出一行大大的字——距离高考倒计时157天。
157天。
一定要赶上他的步伐。
所以一切的声音都不能够阻挡陶舒然前进的脚步,她心里短暂的难过一秒钟,随后读书的声音更大,要将一切流言都吞没。
梁远京从周围的吵闹声里抬起头,他抬起手,叩了叩前面的椅背,刚睡醒,声音有点哑。
“有点吵。”
文芳芳赶紧回头,小心翼翼地捂住嘴。
“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了,梁远京。”
梁远京“嗯”了声,没了睡意,支起下巴,双眼皮褶皱略深,压的眉眼柔下来,少了点冷淡。
陶舒然只瞥了一眼就匆匆回过头,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抱歉,我默背。”
梁远京低声说:“没,你读书声挺助眠的。”
之后他们再无言,陶舒然不再主动出声,只默默动了下板凳,几乎贴近走道边缘的手臂,她和他的距离泾渭分明,宛若一条楚河汉界。
梁远京眯了
眯眼睛,似乎感受到她对他的格外不同。
格外不同的疏离。
*
梁远京不和他们一起上文综课,所以陶舒然和他相处的日子其实算得上是有限。
大部分时间,她一个人上课,记笔记,然后下课。
因为学习进度比较慢的缘故,体育课陶舒然和周武要了一张长期假条,申请留在班级里学习。
这天下午,她如往常一样留在教室里订正试卷。
你不见我 第26节
却没想到文芳芳挽着谷时雨的手站在她座位面前等她。
陶舒然心里顿觉不好,脚尖一顿,下意识转身要走。
谁知文芳芳拦在她面前,颐指气使。
“新来的,你去和老师说,让我和你换个座位。”
陶舒然语气还算平静地看着她问:“你想和梁远京坐同桌,为什么自己不和老师说?”
“因为……”文芳芳气短,恼羞成怒说,“要你管!”
她最讨厌的就是陶舒然这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脾气好到没边,好似什么都不能令她动容。
这都只是她的伪装而已,文芳芳恶狠狠地瞪着她。
“如果你不说,我就把你的那些照片都发到学校的表白墙,让全校都看看,你这个新晋的校园女神到底是什么样子。”
即便和自己说过很多次不在乎,陶舒然心里还是忍不住刺痛。
她感受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在颤抖,她努力压抑下去这股痛苦,却只能指尖嵌入掌心,紧握成拳。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她竭力克制地看着文芳芳说:“你喜欢梁远京的事情,我一直替你保密,同样的,你要做什么事情,也与我无关。”
“装什么,你不也喜欢梁远京吗?”
听到这话,陶舒然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她微微低下头,有一种被戳中心思的惊慌感。
她掐入掌心的手指更加用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也因此微微发颤。
文芳芳将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发出来,甚至开始口不择言。
“别以为我不知道换座位之前你去找了周老师,还有你故意借着学习的理由接近傅长沛,不就是知道傅长沛和梁远京是好朋友,想和他有更多的接触机会吗?”
“你就是想让梁远京喜欢上你!”
原来她把自己当成了竞争对手。
陶舒然自嘲地勾起唇角,目光看向窗外,声音放的很轻,却很肯定。
“他不会喜欢我。”
他们两个的距离,犹如一条银河之上相对的星与月,星月距离看似咫尺,却隔着亿万光年。
在这一时刻,陶舒然突然很羡慕她们,拥有轻而易举将爱说出口的勇气。
恰巧梁远京从门口走进来。
文芳芳眼睛一霎那亮起来,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大声喊道,“梁远京,陶舒然她喜欢你!”
陶舒然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喊出口,这个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秘密,居然在这一时刻,以这样荒诞的方式揭开。
她的身形变得摇摇欲坠起来,已经不敢抬头看梁远京的目光。
“你在说什么?”
梁远京走过来,见她发愣,指骨叩了叩桌边,示意她让一下。
他走进去,拿起桌面上的水杯,仰起头来喝水,看起来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心上。
文芳芳趁机又问:“那你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问的很不礼貌。
梁远京很讨厌回答这些喜欢与不喜欢的无聊问题,他抱着双臂坐下来,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最上面,露出一双漆黑深长的眼睛。
目光泛冷,声音也冷淡。
“不喜欢。”
梁远京没注意到,这句话落下的一秒钟,站在过道的陶舒然身形猛的一颤。
“我不喜欢有人打着我的名义欺负同学,刚好你人也在这儿,上次的事情,道歉。”
他说的是上次照片的事情。
文芳芳睫毛颤了下,本来还想装傻充愣糊弄过去,一抬头对上梁远京冷到极致的眼神,她心里抖了一下,忍不住露出怯意。
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梁远京微微扬起下巴,语含警告。
“我不希望你们再因为这些无聊的事情打扰我新同桌的学习。”
文芳芳眼圈红了,似乎受到极大的委屈,一把推开桌子冲出教室。
梁远京从来不理解这些欺负别人的人,一旦正义被主持,他们立刻又会露出受害者的面孔。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偏过头看他的新同桌,却只看到飞速掠过的衣角,以及一霎那,隐隐约约在耳边响起的啜泣。
赵政年愣了下,扯了下他衣袖。
“阿京,你的新同桌怎么也哭了?”
班级里最近关于他和陶舒然的恋爱绯闻传的纷纷扬扬,新座位更是助长了这股谣言。
梁远京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望了会儿,忽然有点儿烦躁。
“不知道。”
*
关于学习委员和新来转校生因为梁远京大打出手的消息不胫而走。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梁远京被请进了办公室。
周武桌子拍的连连响:“梁远京,你搞什么,高三了还这么能惹事。”
梁远京背手站着,也是这儿的熟客了,他舌尖抵住脸颊,有点儿顽劣的笑了下。
语气也吊儿郎当:“周老师,别人被我的人格魅力折服这也要怪我?”
“什么人格魅力,你小子这张脸,太能惹祸了!”周武一拍桌子决定,“你们位置还得换,你不能跟女生坐。”
梁远京耸了下肩膀,没什么意见。
反正他都已经习惯了,这几年总是被误解,他不太在意,只是随口提了下。
“周老师,骂完我就别找两位女生了吧,高三了,大家情绪都挺不稳定的,为这事,没必要。”
“尤其陶舒然,人家压根不喜欢我,纯粹无妄之灾。”
……
陶舒然回到班级,发现整个座位大变动。
梁远京被调到了最后一排,和赵政年一起,文芳芳则被替换到第一排,她这个学习委员进入高三以来成绩就滑落的厉害,明眼人都看出她心思不在学习上。
陶舒然的新同桌变成了方晴宜,这是件好事,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让他们前后两排互相抽背课文。
好巧不巧,陶舒然转过身,再一次和梁远京对视。
她惊慌失措地移开眼,脑子里无知觉的想起他那句“不喜欢”,心里酸涩的厉害。
梁远京一直安静地看着她,听她磕磕绊绊的背课文,有时候偶尔的卡壳,眼神会飘忽地向上移一下。
有些可爱,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笑声却彻底打乱陶舒然的节奏,她整颗心的情绪都变成红色细绳,幽幽缠绕在他的指尖。
他轻轻一扯,她的整颗心就都跟着晃荡。
梁远京说:“文芳芳的事情很抱歉,我会处理好这个问题。”
“没事。”
陶舒然摇摇头,轻声说,“别人喜欢你,也不是你的过错。”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明明自己是受委屈的一方,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梁远京看着她干净沉静的眼眸,微微怔了一秒钟,很快,他移开视线,冷淡应了声。
陶舒然斟酌着问:“我听说,你之前不和任何女生说话。”
“为什么……”
她话问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连自己都觉得这是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要问什么,要问梁远京为什么对她与众不同,为什么愿意和她组成学习小队,为什么要帮她让文芳芳道歉。
“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陶舒然猛的抬起头,眸光盈盈颤动,她望着他明亮的双眸,习惯性的等待他。
谁知道梁远京下一句就将她推入无间地狱。
他声音分外冷静,眼角眉梢堆着些许懒散,带着几分笃定说——
“因为你不会喜欢我。”
霎那间,陶舒然整个人如坠冰窖。
因为他确定她不会喜欢他,所以纵容她的靠近,偶尔挥挥手,馈赠的一点儿关心,陶舒然睫毛颤动得不成样子,连声音都有点抖。
“那我们算朋友吗?”
在一片背书的吵闹声中,梁远京把玩着钥匙上的小挂坠,他没看她,敛下的眉目有些冷倨,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
“不算。”
他抬起头,目光很温和,只是单纯向她陈述一个事实一般。
“我不会和任何女生做朋友。”
陶舒然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话,又哑下去。
他说的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介于半生不熟之间,本来就是他和她的距离。
只是在今天,陶舒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窥探到属于云霄之下的另一层梁远京。
孤单、封闭、难以真正靠近。
*
你不见我 第27节
位于西康路对面的钟山公馆久违的亮起灯。
梁远京拎着书包回家的时候愣了下,看见熟悉的车牌,敛了下眸,不动声色走进去。
黎婉女士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等他。
周围还站着几个随行的佣人,并上公司几个股东和律师,梁远京嗤笑一声,他这位母亲,出行还是这样大阵仗,和名字里这个“婉”字一点儿也不搭边。
他随口应付道:“妈,回家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就待一晚,明天我飞日本。”
黎婉放下手里的文件,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说,“远京,下午我主动联系了你们学校的老师,他和我说了一些你的情况。”
坐在旁边的下属见情况不大对,赶紧站起来告辞。
“那黎总,没什么事我们就先撤了,您也难得回趟家。”
“听说你在学校里很不着调。”
房间里的人还没有撤完,当着所有人的面,黎婉脸冷下来,说话的语气是掩盖不住的厌恶。
“你不要像你爸爸一样风流成性,浪荡败坏。”
梁远京抬腿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微微僵住,他睫毛垂下来,把所有的情绪挡住,慢慢回过头来,盯着黎婉毫不在意的笑。
“妈,你回来一趟,就是为了来找我不痛快吗?”
黎婉冷笑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变成像你爸那个样子,我可听你们周老师说了,学校里有不少女生因为你大打出手。”
屋子里很安静,沉寂的灯光郁郁,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一盏温情。
梁远京站在黎婉面前,他没有坐下来,反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是一种天然对峙的姿态。
在这时候,他脑子里蓦然涌上少女的一句话,于是生平头一次,忍不住辩驳。
“难道别人喜欢我,也是我的过错吗?”
“难道不是你的错吗?到处招惹是非,拈花惹草。”黎婉站起来,“你长着一张和你爸一样浪荡随性的脸,这辈子注定得不到爱情。”
“是吗?”
“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梁远京双目泛红,近乎决然地说,“我流着你们两个共同的血,这辈子注定就是这样了。”
“啪”——
黎婉毫不犹豫地扬起手,清脆一声巴掌响,梁远京被打的一侧脸偏过去。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懒得再多说一句话,扔下书包就往外走。
抚庆下了一场雨,起初小雨绵绵,后来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梁远京站在门口,仰头看这场雨,恍惚想起另一张流泪的面孔。
这场雨像陶舒然落下的眼泪,湿软苦涩,泛着冬天刺骨的寒。
她好像总是哭,而每一次哭,似乎都与他有点儿关系?
难道真的像黎婉所说,他的存在只会令别人流下伤心的泪水和无尽的痛苦吗?
雨下个不停,街上的行人匆匆,时不时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梁远京不在意,漫无目的地走。
慢慢的,走到了西康路这一条路,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很喜欢在这个地方瞎逛,这个地方不算纯粹的居民区,沿街的小商铺很多,鱼龙混杂,是老城区难得没拆迁的地方。
黎婉将这一带称为“贫民区”,但梁远京却觉得这地方比钟山公馆有人情味的多。
很多次下晚自习,他一个人走到这条街,仰起头看三层楼房亮起万家灯火,那些家人间的欢声笑语,甚至是吵闹声,都令他感到一丝温暖。
梁远京长久的站在楼下凝望。
他的身形高大,整个人却浸满孤独与痛苦。陶舒然撑着伞下楼扔垃圾的时候,恰好看到这幅画面。
她脚步顿住,站在原地踌躇。
最终,情感还是战胜理性,她无法遏制住向他靠近的本能,还是慢慢地走近他身边。
“梁远京,下雨了。”
她伸出手,想要把伞递过去,向他那边靠拢。
谁知道梁远京向后退了两步,略侧过身来,抵抗的姿态很明显。
他顿了下,偏过头来说,“陶舒然,别过来。”
“我现在心情不太好。”
陶舒然不是瞎子,自然看出来今天梁远京的不对劲,他和她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个骄傲狂纵,总是意气风发的梁远京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看起来很难过,整个人被湿漉漉的雨包围,凄清的深夜,他又为什么一个人站在阴影里?
陶舒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她收了伞,站在原地陪着他一起淋雨,声音放的很轻。
“那我可以安慰你吗?以朋友的名义。”
梁远京双手插兜,眯着眼打量她,语调压得散,有种颓意。
“我不是个好人,你确定要招惹我?”
朦胧的雨夜,陶舒然双眼清奇的亮,这会儿紧紧盯着他,分外坚定的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
“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像你和傅长沛那样的朋友。”
梁远京没说好还是不好。
后来雨渐渐大了起来,他们一起去了路口的一家奶茶店,难得这家奶茶店这么晚了还没打烊,这会店里上了点小吃。
梁远京扫了眼菜单,推过去。
陶舒然正低头给陶鸿风发信息呢,她说自己下楼遇见了同学,要等一会才能回家。
看到菜单,摇摇头。
“我吃饱了下来的,你呢,吃过晚饭没有?”
“这家水饺挺好吃的,我爸说是手工包的,你喜欢什么馅的?”
梁远京食指点了下,他没什么食欲,要了杯冰水,对上陶舒然欲言又止的目光顿了下,换成了温水。
他随口道:“给你点杯奶茶?”
温热的奶茶握在掌心,掩盖了陶舒然因为紧张而微微泅出的汗意,小小的一间房暖气打的很足,她悄悄拉下羽绒服拉链,抬眸看梁远京。
他穿的很少,冬天也只穿一件冲锋衣,这会儿脱下来放在手边,露出一件深黑色的高领毛衣,肩宽腰窄,线条比例堪称完美。
梁远京望向窗外,问她,“你下午为什么哭?”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陶舒然心慌了一刹,咽了咽口水,开始慌乱的找理由。
“可能因为压力太大了吧。”
她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轻声说,“总是担心自己够不上庆大,离高考没几天了,我离庆大分数线还差一截呢。”
梁远京问:“一定要是庆大吗?”
陶舒然顿了下。
直视他的双眸,如同拨云见雾一般,她看着他,无比坚定地说,“一定是庆大。”
也许是她这种坚定倔强的姿态太令人感动,陶舒然看见梁远京微微勾起唇角。
他笑起来很好看,右侧脸颊有个不太明显的梨涡,浅浅凹陷一角,看起来格外温柔。
也许这
是别人都没有发现的秘密。
陶舒然整个人被甜蜜浸润住,撑着下巴安静的和他共听一场雨声。
她开始明白暗恋的真谛了,那就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只是安静的守侯在他身边喜欢他。
而停留在梁远京身边的条件也很苛刻,她必须要扮演好“不会喜欢上他”的角色设定,才能够真正站在他身旁。
“我讨厌很多人喜欢我。”
梁远京低头喝了口水,声音听不出来情绪。
“陶舒然,你人很好。”
“被你喜欢的人,也很幸运。”
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梁远京才会笃定她不会喜欢他吗?
陶舒然嗓子发涩,觉得这是一道必须有所舍弃的选择题,要想靠近他身边,就要放弃表达喜欢的情感。
她心里有点儿难过起来,只是勉强扯了扯嘴唇。
“他不一定喜欢我。”
不是不一定,是一定不喜欢。
陶舒然看着梁远京,双眸溢满悲伤,她压抑着垂下眸,和他共同呼吸的这片空气都仿佛染上了冷冽的雨意,吸一口刺的心肺疼。
“庆大。”
梁远京举杯,和她的奶茶杯碰了下,握着杯壁的指尖不小心拂过,他挑了下眉,恢复了往昔的桀骜和意气。
“我帮你。”
第17章 薄荷糖
「2018.01.03小雨转晴」
一定是庆大吗?
一定是你吗?
一定。
你不见我 第28节
——摘自《陶舒然日记》
*
雨还在下。
抚庆的雨就是这样,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八月梅雨季的时候下了整整一个月,那时候陶舒然刚转学,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现在她很喜欢下雨天。
喜欢……有梁远京的下雨天。
此刻,一切寂静无声,她偶尔偷偷看向他。
一切也都在不言中。
梁远京挑了下眉:“怎么,不相信?”
陶舒然没反应过来,说了句“什么?”
梁远京说:“相信我能带你赢。”
他微微抬起下巴,下颌线条冷硬锋利,语气嚣张又霸道,这幅意气风发的姿态令陶舒然想到在操场见到他的每一面。
她轻笑出声,应了句,“当然。”
“梁远京,战无不胜。”
梁远京笑了出声,打趣道:“陶同学,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这本来是赛场上的一句浑话,从临川初中部一路传到现在的,作为校篮球队的主力先锋,凡是梁远京参加的赛事,无一例外获胜。
因此,也有了“战无不胜”这句戏言。
陶舒然没有去现场的机会,但她看过每一场直播,有关于他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心里。
此时此刻,因为他无意的一句话,她的心神被撩拨的荡起涟漪,难以平静。
雨渐渐停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不停震动,陶舒然扫了一下,把手机放在包里,假装没听见。
梁远京瞥了她一眼,脸上含了点不明显的笑意。
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这是个很晚的时间,他站起来,抽了两张纸,擦干她伞柄上的水渍。
递过去主动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下次别这么晚出来了,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梁远京瞥了一眼她藏在背后的手机,轻轻笑了声。
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陶舒然,其实你一点也不乖。”
*
陶舒然忘记怎么是怎么回到家的了,陶鸿风早就在卧室睡下,过了五分钟,刚刚加班完的赵晏云也回来了。
她工作太忙,母女两个人倒是很少有碰面的时候,这时候乍然遇到,两个人都是一愣。
赵晏云问:“你还没休息?”
“打算了。”陶舒然心有点慌,随口道,“我再去背会书就睡觉。”
回到卧室,她脑子里总是反复想起晚上的情景。
只有她和梁远京两个人的夜晚,即便这是最普通平凡中的一帧画面,但落在她的心里,又是格外的不同。
如今正是寒寒冬日,陶舒然的一颗心却被熨贴的滚烫。
她唇角忍不住染上笑,想到他扬起的眉眼,遮挡不住的意气风发,响亮的声音落在她耳畔,说要帮她实现愿望。
她相信梁远京。
无条件的相信。
只是开始期待,他会用什么样的办法,帮助她考上庆大?
到了第二天,陶舒然才明白梁远京是什么意思,说要带她赢,也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早读课还没开始,他真的拿出一本错题集来,让陶舒然这周写完交给他。
坐在旁边的方晴宜看见了,用一种万分同情的目光看向她。
“然然,你有福了,我们梁老师动真格了,要开始严师出高徒了。”
陶舒然不解地问:“严师?”
“对啊,初中的时候赵政年让梁远京给他补课,后来我们梁老师把人训哭了吧?”
“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当时哭的惊天动地的吧?”
赵政年在后面嚷嚷:“方晴宜,老子那点黑历史你全给我抖落出来了是吧?”
“我当时根本不是因为梁远京好不好。”
“是题太难!太难了,我被题目感动哭了。”
方晴宜“噗嗤”一声笑出来,一点面子没给。
“我才不信。”
他们在吵吵闹闹,陶舒然垂下眸,独自盯着这本错题集发呆,上面的题目不多,基本都是手抄的,小部分从试卷里剪下来的题,旁边批注的墨迹还新。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这都是你昨天晚上准备的?”
梁远京撑着下巴,眼皮微微搭下来,他低低“嗯”了声,声音有点儿懒。
“我看了下几次月考你的成绩,你数学和物理主要失分点就那几个知识点,题海战术没什么用,你得弄懂为什么。”
“你作文是个优势,只要保证理科不失分,一定能把差距拉上去。”
梁远京难得一见的认真,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他盯着她笑了下,开玩笑道——
“放心,对你和他不一样。”
陶舒然还沉浸在这份用心良苦的错题集上,被他的声音勾回了魂,愣了一下。
她赶紧保证道:“梁老师,我不怕辛苦。”
“哦。”
梁远京慢悠悠道:“但我不想看你哭。”
陶舒然忽然愣在原地。
这句话本来没有什么歧义,但落在她这种有心人的耳朵里,就总是多了几分令人遐想的暧昧。
她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又听梁远京随口道:“太吵。”
赵政年分外感慨地说:“阿京,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用心。”
梁远京不客气道:“你这个猪脑子能看懂题?这是进阶版。”
“等你体赛拿了第一,我给你做本基础版的。”
赵政年:“婉拒了哈。”
听到这话,本来在前面捧起书的方晴宜又扭过头来问,“赵政年,你真要走职业这条路啊?”
陶舒然没想到赵政年回答的分外坚定。
他说:“对啊,这就是我梦想,就算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我也愿意。等我成名了,以后你们想见我说不定就只能在电视上了。”
“好啊,赵大球星,能不能麻烦您给我签个名。”
赵政年一副“好说好说”的样子,拿起签字笔,潇洒利落签下自己鬼画符的个性签名。
方晴宜双掌合一,将折叠的纸条抖了抖,非常显摆的在手里晃了一圈。
“好了,契约生成,你赵政年要给我当牛做马二十年。”
幼稚。
赵政年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二十年,我卖身给你得了。”
“那不行,我对你的□□完全不感兴趣。”
赵政年接着问:“那你对谁的感兴趣?”
方晴宜眼珠子转了一圈,恰巧,傅长沛抱着作业从班级门外经过,她眼睛一霎那亮起,扬起的声音,欢快地喊住他。
一颗旺仔牛奶糖放在她的掌心,方晴宜递过去,笑嘻嘻说,“傅长沛,请你吃糖。”
赵政年在后面鬼喊:“只有他有吗?”
“馋死你得了。”
方晴宜瞪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整包,她站起来,把前前后后所有人都分了一颗。
陶舒然盯着掌心的这颗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梁远京低头剥开糖纸,随口问她,“你上次买的薄荷糖什么牌子?”
他今天主动和她说了好几次话。
陶舒然有点受宠若惊:“你喜欢?”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整条没拆封的放在他面前,颤动的睫毛泄露了难掩的心绪。
很快,陶舒然站起来,和方晴宜一样,给所有人都分了一颗糖。
人群中,方晴宜握着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陶舒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虚地移开目光。
何止是方晴宜,暗恋的心思,原来她也藏不住。
*
高考前的备战已经进入白热化,陶舒然他们的晚自习被一延再延。
等她放学到家,已经快要接近十一点。
洗了个简单的澡,回到房间里,陶舒然深吸一口气,盯着日记本上方醒目的倒计时。
你不见我 第29节
她心里的压力重重,想了想,只能写在日记里。
那天看梁远京深夜跑出来,后来隐隐约约也听傅长沛他们说过,他和家里的关系似乎不太亲近,吵架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不知道他现在和家里的关系缓和了没有。
正想着,睡眠模式的电脑忽然亮了起来,一道短促的提示音响起。
陶舒然愣了愣,慢慢点开缩小化的邮箱。
一条久违的,甚至是不抱有希望的回信到来。
是她就某道竞赛数学题问梁远京的问题,她知道他不怎么用社交软件,尤其是□□,每天加他的女生很多,他大部分时间都懒得看。
更别提大海捞针一样找一条邮箱里的消息。
陶舒然想了想,敲打键盘的手指顿了又顿,删删减减整整15分钟,终于把一段话打出来。
「y,其实我最近家里遇到了一些情况,我和爸妈吵架了,我很难过,不过我转念一想,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自我的灵魂,能够完全主宰人生,所以千万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十八岁的征途即将开启,在此之后万家灯火也终会有你我一盏。」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样有没有安慰到他一点点。
也许一语成谶。
过了凌晨,陶舒然还没睡。
她摘下耳机,暂停英语听力,听见门外传来争吵的声音,起初隔着墙,声音还很压抑,后来渐渐大了起来,能听见只言片语。
陶鸿风平时说话低声细语的,这会难得的粗嗓门。
冲着赵晏云喊道:“尊重孩子自己的想法很难吗?”
“你都不问问她自己是不是想当律师就替她决定好了吗?”
“我这是为她好!”赵晏云说,“咱们这个女儿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学习成绩一般般,人也不机灵,嘴巴也笨,她大学学个法学,以后我好歹手里有点资源能帮衬她一点。”
“除了这个,你觉得她还能干什么?”
陶舒然垂下睫毛,站在门外安静地听着。
过了会儿,摔门的声音响起,赵晏云是个一点就爆的炮仗脾气,平时在家里陶鸿风都是能顺就顺着她。
这会儿被驳了面子,气得她直接拎包就走。
大半夜的哪里安全,吵架归吵架,陶鸿风放心不下,也跟着追出去了。
家里又恢复了宁静的氛围,好像争吵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陶舒然仰头看向天,刚下过几场连绵的雨,夜空中的星星也黯淡无光。
从小到大她听到过对自己最多的评价就是“努力但不聪明”。
她乖巧、勤奋,懂事,但是天资就在这儿,怎么也成为不了万众瞩目的第一名。
没办法成为爸妈心中的第一名,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陶舒然握着笔的手指攥得用力,眼泪想要涌出来又被她死死压抑住。
她重新翻开错题集,开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上面。
可是怎么也没办法做到,赵晏云恨铁不成钢的话就在她耳边萦绕,来附中以后,她一下从佼佼者跌入倒数,这种落差感很难令人接受。
还需要更努力才可以。
想到这儿,成倍的压力就压的陶舒然喘不过气来,她推开窗户,让凛冽的寒风透进来,勉强喘息。
不知道楼下傅长沛家的小卖部还开不开门。
陶舒然有点想下楼买瓶饮料,顺便找个人聊聊天。
好在傅长沛那儿还没关门,这位年纪里有名的优等生,其实付出的努力不必他们任何一个人少。
很多次,陶舒然半夜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还能看见对面他的卧室,有一盏微弱的灯在亮起。
她套上自己那件长到脚踝的白色羽绒服,装了零钱在口袋,打着手电筒出门。
老小区就这样,路灯有的好有的坏,零星好的几盏,灯光也弱,看不清什么路。
半夜出门,陶舒然心里还有点害怕。
但幸好傅长沛家的小卖部就在对面,踩着他家的余光走过去,这次她轻车熟路,站在门口的柜台上挑饮料。
“再给我来两颗糖,我想要青苹果味的。”
“多少钱,傅长沛。”
话音刚落,坐在柜台里的少年抬起头,微分,额头的碎发垂下来,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眸有点多情。
有句话说的没错,他笑起来的样子的确像是在招惹人。
陶舒然带着点惊讶问:“梁远京,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爷爷生病了,傅长沛陪着一块去医院了,我临时在这儿帮个忙。”
他嘴里含了块薄荷糖,咬起来嘎嘣作响,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拨,拉开老旧玻璃柜台。
头也不抬问她:“你想吃哪块糖?”
陶舒然低下头,没有什么挑选的心思,整个人的心跳频率因为偶然邂逅他全都乱掉了。
她飞快说:“哪块都可以,只要是甜的。”
“糖还有不甜的?”
梁远京低低嗤笑一声,说话却忽然顿住,视线余光里瞥见她一副狼狈的光景。
一件长到脚踝的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纯棉布料的家居服,脚下踩着一双兔子形状的毛绒拖鞋,也许因为出来的着急,没穿袜子,露出一双被冻得发红的纤细脚踝。
他问:“你这是……?”
陶舒然抿住唇,呼啸的北风在巷子口狂窜,零下的寒冷气流,她却在这里和他相遇。
这不是个相遇的好时机,至少,她现在不是很完美。
“爸妈吵架,被赶出来了?”
这句话说到后面,连陶舒然自己都用了疑问语气,敷衍的架势很明显。
梁远京噗嗤笑出声,打趣她,“你爸妈吵架赶你出门啊,那还是挺恩爱的。”
手机里刚好收到最新短信,是陶鸿风发来的,告诉她因为临时有事,他和赵晏云要回老家一趟,让她这两天照顾好自己,就在学校的食堂吃饭。
陶舒然敛下眸,想说其实自己心里都知道。
爸爸妈妈再一次因为她而吵架。
她关掉手机,打算装作不知道,等明天七点的钟声准时敲响,再继续扮演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不回家?打算今晚在这里蹲到明天上学?”
梁远京感慨道:“小女孩脾气不小啊。”
陶舒然紧紧抿住唇,她仰起头望向不远处的居民楼,过了会儿,闷着声开口。
“为了让我有更好的学习资源,我妈妈把工作从家里换到抚庆,我爸爸也为了照顾我辞掉工作,他们用攒了很多年的存款在这里给我租房读书,只要回到家里,我就感到很大的压力。”
“我必须要好好学习才能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梁远京偏过头来倾听。
过一会儿他靠近她,陶舒然整个人都为止一震,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特
属于夏天的薄荷香。
“要不然——”
梁远京站在风口,挡住所有风雨,他像整个夏天一样靠过来,低着声音提议道——
“我收留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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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呜呜然然真的是一个特别温暖的小女孩。
第18章 落雪时
「2018.01.06小雪」
祝你幸福,哪怕以我的不得偿所愿为代价。
——摘自《陶舒然日记》
*
跟着梁远京慢慢走回去。
看他卷起袖子,拉下卷帘门,老旧的钥匙插入,拧了个圈,他往四周瞥了眼,然后熟练的塞入空调架后面的缝隙里。
疯狂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陶舒然早就不知道这个答案了。
半开玩笑,梁远京回过头问她,“怕不怕?”
凌晨的街道极其安静,道路两边的商店早就关上门。
陶舒然抱着手臂,看着他摇了摇头。
少女眉眼干净温软,看向他的目光是不设防的清澈。
梁远京暗自笑了下,有点儿无奈说,“幸好我也在庆大。”
“什么?”
“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幸好他也在庆大,不然这姑娘这么好骗,遇到点什么事又爱三更半夜跑出来散心。
他和她同在庆大,还能照看一二。
钟山公馆距离西康路不远,过个马路就到。
梁远京和门口的保安打了声招呼,扫了个脸拉着她走了进去。
你不见我 第30节
陶舒然还是第一次进这种私人别墅区,道路两边种着几棵枝叶繁茂的罗汉松,看起来格外绿意盎然。
她站在门口迟疑了。
小声问:“你家有人吗?”
梁远京轻笑一声:“你希望有人还是没人?”
“要不然我还是回家吧。”她攒起的勇气到这儿就消耗殆尽,这会儿想逃跑了。
梁远京抱着手臂,懒散不成调的站在她面前,勾着尾音故意戏弄她。
“耍我呢,陶舒然同学。”
陶舒然立刻又摇了摇头。
梁远京问她:“那你家有人还是没人?”
她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梁远京低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了,这么晚他再把这姑娘送回去,大晚上一折腾不要紧,来来往往两回被一些邻居看到了。
惹出点什么流言蜚语对女孩子不太好。
他抬了抬下巴,脚步抬起来,示意她跟上去。
“几个朋友在里面看电影,我找个女生来陪你?方晴宜?”
陶舒然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这里也有客人,她深吸了一口气,不作为唯一的客人出场,心里那股别扭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不少。
于是她说:“不用麻烦了。”
“我写会作业,等会就回家。”
梁远京躺在沙发上,双手敞开撑着,离她距离很远,他的眼底融了吊顶天花板上璀璨夺目的光,像碎金撒下来,却不见得一点儿温情。
倒是轻飘飘来了句:“我猜方晴宜不觉得麻烦。”
他也看出来了?
陶舒然面露震惊,没想到他的心思也如此敏锐,居然一眼就能看穿重重包裹在百般情绪下的暗恋。
她忍不住问:“那我呢?”
“什么?”
梁远京起先没反应过来,后来明白她想要问的问题,眉毛微微挑起,语气带点讶然。
“猜不到,你藏得挺好。”
陶舒然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她在想到底是她藏得太好,还是他压根对她不在意。
她心里一阵难受,和今晚父母的争吵一块,汹涌的情绪让人有点喘不过来气。
待了没一会,钟山公馆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车笛声。
人还没到,赵政年的粗嗓门就先到,刚走到门口,低头瞥见玄关处一双粉白色的帆布鞋,声音一下就停住。
“呦,女生的鞋,阿京你在搞什么?”赵政年笑嘻嘻走进来,“让我猜猜是谁,方时月?”
待看清坐在沙发上的人后,赵政年整个人大叫起来。
“陶舒然?”
他满脸的不敢置信:“梁远京,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陶舒然被这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往一侧倾倒。
梁远京早就已经做好准备,抬起双手捂住耳朵,略带无语的视线看过来,待他声音落下,又顺便扶了一把快要倒下去的陶舒然。
他漫不经心地开了电视,撩起眼皮,有点警告地看过来。
“赵政年,再乱说话,信不信我让你再滚回去。”
“我错了好吗。”
赵政年立刻闭嘴,小跑着凑过来,“阿京,我馋你这个最新版的游戏机好久了,今晚我得打到爽。”
说完这话,他猛地拍了下脑袋:“死定了,忘记车里还有个人呢。”
这话刚落下,方晴宜怒气冲冲地从车里爬下来。
她穿着一整套毛绒睡衣,头发半湿不干的垂下来,脸上还有片补水面膜没揭,看起来刚从床上被人薅起来。
大小姐脾气刚要发作,赵政年就赶紧把这个烫手炸弹甩出去。
他说:“都是梁远京让我带你过来的。”
方晴宜怒目而视。
梁远京淡淡开口:“老傅爷爷住院了,明天周日,我们打算去看他一下。”
“哦。”方大小姐立刻乖乖说,“那我明早和你们一起去。”
“哎?然然,你怎么也在这里。”
一直在角落里充当隐形人的陶舒然,再一次被推上中间位置,她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尽量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今晚的遭遇。
“爸妈吵架,我出门散心,钥匙忘拿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咳,我还以为……”赵政年话说一半就打住了,他自来熟的很,把梁远京家当成自己家一样招呼。
“既然这样,那陶妹妹你就在阿京这儿凑合一晚,没什么的,我之前挨我老子骂的时候,经常往阿京这儿躲。”
“他这人爱热闹。”
梁远京爱热闹?
陶舒然轻轻望向他,在一片明亮灿然之中,梁远京的眉眼冷淡,自成一派疏冷阴影,像不曾哗动的山,任何俗世的情感都无法令他动容。
他很孤单。
是那种藏在繁华热闹下的孤单,是随性浪荡之下的另一种隐秘情感,也是她发现的,有关于梁远京的另一秘密。
“是吗?”
方晴宜随口问:“你平时都一个人住吗?”
“阿京父母常年都在国外啦,之前我遇见黎阿姨,也就是阿京他妈,还想让我劝阿京出国读书呢。”
“真羡慕,要是我爸妈也在国外就好了,这样就没有人管我了。”
“我倒是觉得如果我爸妈经常不在家,我会很想他们的。”方晴宜嘟囔着,无意识地发问,“梁远京,你会想你爸妈回来吗?”
她纯粹好奇问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也没细想。
不过陶舒然立刻察觉到这个问题的敏感性,她刚想要说些什么解围,梁远京倒出乎意料开口。
他语气听起来挺平淡,跟陈述一个事实一样。
“我不需要。”
也许因为明天早上要放假的缘故,又或许接连几个月不停歇的学习太过于压抑。
他们四个人不约而同没有提要睡觉的意思。
梁远京家的客厅很大,中枢控制系统把室温调整到一个最舒适的程度。
他们玩一个互相抽背课文的游戏,输掉的人喝一杯饮料,玩着玩着,陶舒然都开始有点昏昏欲睡。
后来不知道是谁喊了句:“下雪了!”
她一个激灵弹起来,偏过头,垂在肩头的长发动了动,也在这时候,陶舒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坐在了梁远京的身旁。
而且因为打瞌睡的原因,她的脑袋几乎快要垂落在他的肩头。
她的整颗心猛然提吊起来,下意识追寻他的身影。
梁远京已经站起来,单手扣住一罐可乐,因为热的原因,他只穿了一件深黑色的打底衫,v型领口的设计,露出一截深邃冷白的锁骨
。
这会儿走到客厅巨幅落地窗前,微微侧过身来,只是安静地看着。
抚庆不怎么下大雪,要下也是年关将至,大部分时候下的都是雨夹雪,睡一觉起来屋檐都化出了水。
作为地地道道的抚庆人,方晴宜兴奋的不成样子,拉着赵西政要出去打雪仗。
“黑灯瞎火的,雪还没落多少呢。”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但赵西政还是纵容着被她拉出来,冰凉的手指贴在他后颈,他整个人呼出的气却是火热。
故意捏起一个小小的雪团塞进方晴宜的口袋里,听她气急败坏的在后面追赶他。
陶舒然微微咳了声,站起来,略显宽大的毛衣垂下来,袖口几乎延伸到她指尖。
这会儿困意都没了。
她站在不远处,微仰起头看着梁远京,他总是这样,一个人站在角落处,凝视着热闹欢聚的人群。
其实也是渴望幸福的,不是么?
“不需要不代表不想要。”
她伸出手,好像把雪花捧在掌心,温软的眉眼,沁着柔软的光,水盈盈地看向他。
“梁远京,下雪了,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梁远京微微咳嗽一下,似乎因为她突然的靠近有点不习惯。
他向后稍微退了一步,声音有点沙哑,带着点金属磁性。
“谢谢。”
梁远京说:“祝你也得偿所愿,早日幸福。”
陶舒然笑了笑,没再说话。
其实他不知道,能够和喜欢的人同看一场雪,就是幸福。
“我有个朋友——”
梁远京顿了下,继续开口,“和你说了差不多的话。”
那封邮件,他看见了吗?
你不见我 第31节
陶舒然心跳错了一拍,一半是心虚一半是欣喜的情绪笼罩着她,她低低垂下头,听窗外风与雪交加。
她的心被高高悬起。
过了会儿,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那我现在,算是你的朋友了吗?”
远处薄云透出月的痕迹,梁远京单手插兜,站在一片雪月相接的盛景之下。
忽然转过身来,朝她勾了下唇角,掷地有声。
“算。”
第19章 今夜梦
「2018.01.12多云转阴」
我终于走到你的身边,以朋友的名义。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和喜欢的人成为朋友,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这意味着两个人的距离拉的无限近,但对于陶舒然而言,和梁远京成为朋友,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因为要想待在梁远京的身边,就不可以被他发现她有一点点喜欢他的意思。
呼出的热气在落地窗凝出一道水雾。
方晴宜拉着赵政年凑在上面写愿望,快要高考了,他们两个的心愿基本都是和未来相关。
赵政年写的是:比赛拿下第一,成为宇宙no.1。
方晴宜写写擦擦,最后模糊地写了句——和你在一个城市。
赵政年问:“你是谁?”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
倒是陶舒然盯着他们写的一行字顿了会,梁远京随口问,“你要不要写?”
却没想到陶舒然摇摇头,有点苦恼地说,“我没什么愿望。”
赵政年笑眯眯凑过来:“那陶妹妹,你的梦想是什么?”
陶舒然犹豫着说:“好好学习,考上庆大?”
“噗哈哈哈哈。”赵政年仰头大笑起来,“这算什么梦想啊。这个标准答案我上小学的时候就不用了。”
陶舒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圆润的眼睛闪过一次无措的迷茫。
她的确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也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在家里,赵晏云希望她以后出来当律师,而陶鸿风却觉得律师这行加班太辛苦,不如读个本地师范专业,出来当个小学老师,还有寒暑假。
那她自己喜欢的是什么呢?
陶舒然不知道,她一直在寻找,企图像梁远京热爱飞行一样找到一生所爱,却始终没有找到。
熟悉的焦虑情绪又重新席卷。
梁远京瞥了一眼,发现这姑娘脸皱了起来,和小包子馒头似的。
他下巴抬了抬,随口就解了围。
“才十七岁,干嘛非要人家想个梦想出来,一辈子又不是定在这儿了。”
方晴宜也赞同:“就是就是,我现在都没想好我以后要干什么呢。”
雪下的越来越大,几乎要把青灰色的屋檐遮盖住。
原定的睡眠时间越拖越往后,谁也舍不得先睡觉。
其实要是细究这一夜也没什么特别的故事发生,不过就是几个和家里吵吵闹闹的孩子跑出来,聚在一块说些没意义的话。
后来陶舒然的回忆追溯到这一天,在时光岁月的流逝中,渐渐品味到特别属于这一天的,青春的味道。
她对这一晚方晴宜凑过来说的一番话记忆犹新。
方晴宜红着眼睛说:“今晚是我做过最大胆的事情,半夜从家里的墙上翻出来,只为了明天早上见到他一面。”
“他不幸福,我就立刻想冲到他身边。”
暗恋的底色就是勇敢。
陶舒然盘着腿,仰头望向一览无余的夜空,玻璃倒映出她喜欢的人的身影。
即便只是看见一角,她心里就已经溢满欢喜。
这欢喜把通宵的疲惫都扫干净。
在一片寂静无声之中,在风与雪交加之下,陶舒然抬起的手指微微颤动,将自己的秘密悄然写下。
「愿他平安顺遂,直冲云霄。」
*
早上八点整,他们四个人约定好要一起去医院看傅长沛爷爷,顺便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陶舒然提前半小时起床,打算回家洗漱一下。
到后半夜她有点撑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腿上枕着方晴宜,身上还披了一件羊绒毛毯。
赵政年醒来就嚷嚷着喊饿,方晴宜被他吵的没办法,拎着他去对面街道边的一家早餐店。
“老板,麻烦再给我单独打包两碗粥,十个煎饺,粥要清淡点,小菜单独打包。”
赵政年轻笑一声:“方大小姐,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照顾人?”
一句没什么心思的打趣,没想到方晴宜却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炸毛起来。
着急慌忙从口袋里掏出零钱,一边逃避目光,一边嚷嚷着他不吃就滚蛋。
赵政年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猛地一边,筷子上的煎饺掉下去,发出重重一声响。
方晴宜的心思却全然没放在他身上。
她走到店门口,扯了扯张望着的陶舒然问,“然然,你看什么呢?”
“那位阿姨……”陶舒然目光收了回来,轻声问,“是梁远京妈妈吗?”
“我看看。”
方晴宜踮起脚,目光远远向外眺望,其实她对梁远京的妈妈也不太熟。
只知道她叫黎婉,是附中有名的投资方,听说学校里有栋楼就是她出资建造的。
只是她很忙,从不出席有关于梁远京的任何学校活动,即便到了高三这个关键节点,老师召开的家长会也从没有她的身影。
“好像是的。”方晴宜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说,“幸好我们没和她妈妈碰上面,听说她妈妈不太喜欢梁远京和女生交往。”
陶舒然将要问为什么,就看见街道尽头停下一辆绿色出租车。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巷口,她喊了一声“妈妈”立刻匆匆跑过去。
赵晏云停下了脚步,她脸上有奔波一夜掩盖不住的倦容,看到陶舒然,脸上挂上点微笑。
温声问她:“你下楼吃早饭?”
陶舒然“嗯”了一声,视线往她背后看过去,没见到人,她有点儿忐忑地问,“爸爸呢?”
“哦,他去菜市场给你买排骨了,说中午给你炖汤。”
赵晏云顿了下,继续说,“你放心,现在咱们家你高考的事情最重要,至少在你高考结束前,爸爸妈妈会在一起。”
“不过妈妈还是希望你能听一下我的建议,读法学。”
“可
我对法律不感兴趣,也不是很喜欢律师的工作。”
陶舒然垂下眸,低声说,“不喜欢的事情是没办法勉强的,就像你和爸爸,如果你们真的觉得生活在一起不合适,可以分开,不要因为我妥协。”
“你不要想那么多,现在你高考的事情最大。”
乖巧懂事的女儿忽然反驳,赵晏云皱起眉头,语气开始严厉起来。
“不做律师你觉得你还能做什么?你觉得社会上的工作都是不需要门槛的吗?”
长久以来,关于志愿的选择一直是横亘在陶舒然和赵晏云两个人之间的矛盾。
她一直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也是因为内心下意识害怕和赵晏云产生冲突。
但这一天总是会来到不是吗?
就像梁远京跟她说的,人不能因为害怕争吵,而硬要逼迫自己选择不喜欢的。
这太委屈自己了。
想到这话,陶舒然慢慢抬起头来,声音很轻地问,“妈妈,我真的有那么差吗?”
“差到你觉得我选什么专业都学不好。”
赵晏云冷冷道:“你要不差,下次模拟考进前二十名给我看看。”
陶舒然睫毛颤了颤,声音带了点湿润的哭意。
她问赵晏云:“您是不是也从不相信我能考上庆大?”
赵晏云说:“你自己有几分本事自己不清楚吗?”
就像一场美梦被撕碎。
陶舒然整个人颤抖不止。
这句话令她梦回前几个月的时光,那时候抚庆刚入秋,天气还没有这么冷。
那天晚上轮到她值日,她被文芳芳一行人堵在厕所里,一堆堆照片扔下来,她们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
说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不量力肖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于赵晏云而言,她想要考上庆大的目标,是否也是一场异想天开的梦?
你不见我 第32节
陶舒然呼吸难平,含着泪的双眸忍不住看向对面。
钟山公馆和西康路遥遥相望,一条种满梧桐的百年大道是穿梭其中的银河,成为她难以跨越的鸿沟。
梁远京。
走近你的每一步,其实都很难。
陶舒然慢慢走回家,打开自己的日记本,薄薄一本日记本,不知不觉已经写完了大半页。
从第一页翻过去,陶舒然看见自己成绩排名从班级倒数一步步往前爬,从年纪九百多名到年级前五十。
她紧紧咬住下唇,发誓每一天都要更努力。
另一边,梁远京刚冲了把澡,出来的时候恰好见到走进来的黎婉。
他一愣,目光落在客厅里没收的狼藉,茶几旁散落些易拉罐,还有些零食的包装袋。
“我叫了姚阿姨等会来收拾。”
梁远京低头看了眼时间,语气很是生硬。
“我朋友爷爷生病了,我等会要出门看一下。”
黎婉冷声质问:“梁远京,你昨天是不是带女孩子回家了?”
“是朋友。”
他舌尖抵了下脸颊,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一闪而过,却还是耐着性子问,“我就不可以有女性朋友吗?”
黎婉死死盯住他的脸,一瞬间,梁远京甚至觉得她看的不是他,而是某个刻入骨髓里的仇人。
没有一个孩子能接受母亲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梁远京微微发愣,也就是在这愣神的一瞬间,黎婉憎恶的表情浮现在他眼前。
她连声音都充满嫌恶地说:“你不配。”
梁远京喉结上下滚了滚,心口像被火烧,痛得惊人。平直的唇角紧紧抿起,绷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他不发一言,面孔称得上平淡,脖颈处的动脉却跳动的猛烈,垂压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指尖微微颤抖。
过了几秒,佯装没事人,勾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拎着外套就往外走。
他头也不回,只是在经过的时候落下一句,“得,我从今天开始搬出去,再也不碍着您的眼。”
……
同一时间点的陶舒然也很难过,一方面难过于自己的资质平庸,另一方面又难过与赵晏云的态度。
他们这些大人,总也不考虑孩子的想法,难道在合适面前,她的喜欢一点儿也不重要吗?
抚庆进入冬令时,楼下那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落了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被修剪成一个y字形。
吵闹的夏天蝉鸣过去,陶舒然有点恍惚地低下头,在一棵树身上,感受到青春即将逝去的尾调。
她心烦意乱地关上窗,企图隔绝外界一切声音。
却在关窗的一瞬间,一个小小的纸团砸上三楼的窗户,与此同时,扔在床上的手机响起。
她下意识目光向楼下望去,只见一片初生的灿烂朝霞下,梁远京单手拎着书包,支着身体懒散地靠在墙角。
他刻意站在阴影里,光影却还是斜斜洒下,勾勒出一张线条优越的侧脸来。
矜冷,孤傲,却又充满人情味的温暖。
「出来。」
盯着他这条消息,陶舒然忍不住笑起来。
觉得一切不愉快都一扫而空。
*
傅长沛的爷爷在市一院住院,离临川区有段距离。
他们四个人一起打了辆车,病房号是梁远京提前问好的,傅长沛这个人总是过分礼貌,客气地说不需要他们过来,怕打扰他们宝贵的学习时间。
梁远京掀了下眼皮,不耐道,“位置发过来。”
傅长沛的妈妈临时在外地出差,家里除了爷爷奶奶就剩下傅长沛一个人,这会儿他在医院来来回回跑了一整晚。
陶舒然他们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憔悴了不少。
梁远京拧开瓶盖递了一瓶水过去,问了下具体情况。
“还在icu里,人还没醒,医生说醒了以后再看看具体情况。”
傅长沛有些自责地说:“我和爷爷在一起生活这么久,居然一直没发现他身体不舒服。”
“不关你的事。”梁远京拍了拍他肩膀,“回去换身衣服休息下,上午我给你守着,有情况通知你。”
傅长沛原本还有点犹豫,后来陶舒然跟着在后面劝他,说有消息立刻通知他,人的精力总是有限,他不可能24小时都保持清醒。
“缺什么跟我说。”
临走时,梁远京送了他一段,叮嘱道,“家里司机的电话我发给你了,回头傅爷爷有什么需要接送的地方尽管吩咐,我提前打过招呼了。”
陶舒然陪着他一起站在门外。
闻言,忍不住略微偏过头看他一眼,倒是没想到他比她所能想到的还要仔细和体贴。
傅长沛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瘦削平直的肩膀,在冷峭的寒风中巍然不动,一双冷冷清清的黑眸不带有任何情绪,看起来坚强无比。
但陶舒然和梁远京都看出他的脆弱。
内敛并不代表没有情绪,有时候压抑恰恰是最深层次的疯狂。
“真要说谢谢的话——”
梁远京双手插兜,眼睫垂下,漫不经心地笑。
“我被家里赶出来了,你收留我一下行不行?”
梁远京被赶出家门了?是因为他们昨天晚上的原因吗?
还没来得及细究,陶舒然不敢相信地扭过头看着他,一片沉郁的白色墙壁之下,梁远京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傅长沛反应过来,有些迟疑地说了句,“我家……你能住得习惯吗?”
“你和陶舒然不都住在那里吗?我有什么不习惯。”
“离高考没几天了,我打算抓紧时间给她补补课。”
梁远京目光坦然地落在她脸上,纤黑的睫毛略动了动,扫得眼尾那一刻黑色小痣格外蛊人。
他声音也沙哑,落在陶舒然这个有心人的耳朵里总像撩拨。
“答应了总不能反悔是不是。”
“庆大等你们。”
第20章 水晶球
「2018.01.20晴」
特属于暗恋者的秘密是——越过人
群,我偷偷望向你的目光。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和喜欢的人的距离,像连绵的雨,忽近忽远忽近。
一场风吹过来,那殷切的雨如愿落在了脸上,下一秒却又转瞬即逝,好像一切都只是错觉而已。
陶舒然站在梁远京面前,仰起头,可以很清楚看清他一双清澈眸子里倒映她的面孔。
他如此坦然,如此纯粹。
她也明白他说这句话,无关任何情爱,仅仅只是因为一句承诺。
他说要帮助她实现庆大的梦想,因为那天下雨,她好心安慰过他一场。
所以他礼尚往来对她好。
认真照顾她的学习,这是一场无关风月的承诺。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礼尚往来,也不想要计较分明。
陶舒然勉强地笑了笑,带着苦涩接受他这份好意。
傅长沛离开后,方晴宜又拉着陶舒然跑到住院部。
她有点害羞,站在门外犹豫了两分钟,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敲响门。
进门前,陶舒然听见方晴宜一直紧张的跟自己念叨,说她爸爸有个熟悉的朋友就在市一院当医生,听说还是个小领导。
可她毕竟还是个学生,这种和大人寒暄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做,紧张的连舌头都打结。
“算了,为了傅长沛。”方晴宜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踏进去,“我拼了。”
见到了医生,方晴宜双手合十,非常恳切的对面前的男人说,“周医生,302病房里的病人是我好朋友的爷爷,拜托您一定要多照顾点,真的真的麻烦您了。”
出来的时候陶舒然牵着她的手,摸到了这姑娘一手心的汗。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抬眸看了一眼,“你托人给他爷爷安排单人床位的事,你真不打算告诉傅长沛?”
“不告诉,他这人容易多想,告诉他给他添负担。”
方晴宜瞥了她一眼:“再说了,上个月梁远京生病,你偷偷往他抽屉里塞退烧药的事,你不也没告诉他是你?”
“小宜……”陶舒然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我知道。”方晴宜给她一个不必多说的眼神,脸上染了点笑容,“我都懂。”
这是属于暗恋者,心照不宣的秘密。
*
你不见我 第33节
不知道为什么,关于傅长沛爷爷生病住院的消息传到班级里最后传来传去,变成了班级某位同学重伤住院。
消息传到艺术班,就变成梁远京打球受伤进医院。
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方时月匆匆跑过来,路上不小心撞了两个同学,道歉声连连。
恰巧陶舒然出门打水回来。
方时月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问:“陶舒然,梁远京怎么样了?我听说他腿断了。”
“你从哪里听到的谣言?”
见她急得快要哭出来,陶舒然拍了拍方时月的肩膀,温声道,“他没什么事,刚刚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搬试卷了。”
腿没断就好。
方时月轻轻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围巾,有点害羞地低下头说,“这是我亲手织的围巾,你能帮我带给梁远京吗?”
陶舒然没有伸出手。
她的心在犹豫,即便她以朋友的名义守候在他身边,帮别的女生送礼物给自己喜欢的人仍然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就在陶舒然犹豫的几秒钟里,梁远京的身影从走廊尽头的转弯处出现。
方时月双眼放光,顾不得其他,立刻踮起脚小跑前去。
她张开双臂将梁远京拦下来,又绕着他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见到他真的没受伤,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作为艺术班出类拔萃的学生,方时月是年级里有名的大美女,她一来必然是要引发点骚/动的。
尤其是和梁远京的碰撞。
周围已经议论纷纷,梁远京不喜欢四面八方窥探的目光。
他垂下眸,语气冷静。
“我没事。”
方时月:“那就好。”
也是他们交谈的几句话里,周围的同学开始小声议论。
“他们两个是不是真谈了?”
“要是被拒绝了,方时月这么高的自尊心还能天天跑过来?”
“我也觉得他们两个真谈上了,估计现在不敢承认,怕挨处分。”
“喂,陶舒然,你经常和梁远京他们在一块,你知道他谈恋爱了吗?”
陶舒然站在原地,感觉一颗心像鼓胀的气球,被针这么一扎,所有的情绪都散去,只剩下淡而浅的悲伤。
这就是暗恋,因为没有明确而又张扬的喜欢,所以连惆怅都会显得独自悄然。
梁远京会喜欢上方时月吗?
她看起来漂亮、明艳,张扬,拥有她所不能够比拟的明媚与耀眼。
“我不知道。”
陶舒然摇摇头,手里握着的保温杯似乎开始发烫,隔热层的情绪几乎快要泄露出来。
她飞快转身,扭过头离开。
……
梁远京手里还拿着陶舒然的作业本,没来得及给她,人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他偏了下头,看自己去路被眼前这姑娘挡得严严实实。
心里其实有点烦,但良好的教养让他不至于当众对个女孩发脾气,只是看了眼周围,冷声说了句,“我们谈谈吧,方时月。”
方时月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跟着他往走廊尽头的空房间走。
其实心里已经有预感了。
只是当梁远京拒绝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还是感到很难过。
眼泪一瞬间溢出来,她仰起头看向他,这个她在篮球场上一见钟情的少年,此时此刻垂眸望向她。
漆黑的瞳孔幽深,他的睫毛很长,大多数时候垂下来遮住一半的瞳色,显得冷淡无比。
就是这样一张脸,她见过他闪耀,见过他温柔,见过他纵意,今天,也终于见到他的冷酷无情。
方时月哽咽着说:“梁远京,你可以不喜欢我。”
“但拒绝我的权利之下,你也不可以再喜欢别人。”
“因为这样我会很难过,很痛苦,至少等高考结束前,你不可以喜欢其他人好不好?”
她最后语气已经放的很卑微,几乎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方时月了。
梁远京说:“不可以。”
他声音冷静,不留有任何一丝缱绻的余地。
“你不是我的任何人,没有资格要求我。”
方时月抬起头,泪蒙蒙的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过了会,她惨笑起来,伸手抹掉眼角的泪。
紧盯着他没表情的一张脸,带着被拒绝后的恨意冷冷道:
“梁远京,他们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祸害。”
这种话梁远京不陌生。
他视线低垂下来,遮住所有的情绪,只默不作声地往前走,挺直的脊背,从未回头的姿态,看起来毫不近人情。
方时月知道他们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
那些她所幻想中的缱绻童话在今天就像女巫的镜子一样被彻底打碎。
她蹲下来没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
这动静闹的不小,到后来,梁远京还被叫到办公室挨了一顿训。
陶舒然觉得很不公平。
明明不是他的问题,他只是行使了拒绝的权利,为什么还要受到责难?
等梁远京从办公室写完检讨出来,第一节自习课都已经上了大半。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他走进来的时候多了点议论的声音。
梁远京没管任何人,拉开凳子坐下来,过了会儿,他指腹叩了叩桌边。
“陶舒然,把你那本错题集拿过来。”
少年落下的声音清脆而又明朗,似乎丝毫没有被影响,即便如此,陶舒然担心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他脸上。
出于朋友的关心,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
梁远京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薄而深的眼皮隐约能看到深青色的血管,微微向后仰头,浑身上下满是桀骜与不驯。
“
离高考就剩138天了,天大地大,给你讲题的事情最大。”
陶舒然几乎可以想象到,谈恋爱以后的梁远京,用着一副令人无可招架的宠溺语气对女朋友说“天大地大你的事最大”的样子了。
她的心脏好像被看不见的线缠绕,血液因为这种紧绷的感觉兴奋,同时又在为这桎梏而难过。
“好。”她把百般情绪都收起来,乖巧地打开笔记本,目光落在他的眉眼。
“梁远京,继续讲题吧。”陶舒然垂下眸,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你不要听别人对你说什么。”
梁远京抬起头,兴味地挑了下眉毛。
说实在的,陶舒然的确是他见过最善解人意的姑娘,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微末情绪,她似乎都能用那双澄清透亮的眼睛捕捉。
在很多人的视角里,被众多的女生众星捧月的追求,是件幸福无比的事情,他这个当事人,似乎表现出一点不耐,就是不识抬举的意思。
梁远京不愿意游离在这种朦胧的感情里,所以他选择快刀斩下一切暧昧情愫。
因为冷酷,也从来不会被安慰。
这会有个人乍然来了这么一句,他有些惊讶,面上却还是惯常有的漫不经心。
手撑着下巴,带着点顽劣的心态凑近看她那双清浅明亮的眼眸。
“那你说说,我要干什么?”
梁远京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无敌的杀伤力。
突然的靠近,四目相对的瞬间,陶舒然完全愣在原地,她眨了下眼睛,只觉得世界全都安静了。
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了他的全部。
而梁远京,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一个女孩。
很快,他反应过来,一下站起来,打开的错题本又匆匆合上,一把抓去桌面上的水杯,让她自己先写题就匆匆离开。
只是在转身的瞬间,梁远京蓦然想到刚刚的场景——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全部的自己。
如此专注,好像凝聚了所有的光。
她的眼睛像水晶球,很漂亮。
她说的没错,不要听别人说了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明白了要做自己。
*
高考倒计时进入100天时,有关考试的氛围被拉到一个最满弓的地步。
陶舒然已经感受到家里发生的一些稀薄的掩藏在细节里的变化。
从赵晏云晚上回来放轻的关门声,到每天深夜陶鸿风自觉送进来的一杯热牛奶开始。
陶舒然也更加努力,睡眠时间被一再压缩,早上五点她就起床背书,一个人站阳台,等陶鸿风做完早饭来阳台晾衣服,冷不丁被她吓了一大跳。
就连一向要求严苛的赵晏云都觉得她努力得有点过了头。
甚至还主动给了零花钱,让她有空和朋友出去逛逛街。
你不见我 第34节
陶舒然摇摇头。
后来她回想这段日子,发现自己就像一条上了发条的机器,而停止转动的终点就是考上庆大这一个目标。
庆大的意义是什么?
是和梁远京并肩。
又一个休息日,实在看不惯她在家里闷头苦学,陶鸿风寻了个理由,让陶舒然给对门傅长沛家里送菜。
陶舒然提前给傅长沛发了个消息,问他在不在家。
「在,阿京也在。」
看到这条消息,陶舒然指尖顿了一下,扭过头问在厨房的陶鸿风,“爸爸,我们家中午是不是做了糖醋排骨?”
“是啊,刚好你过来帮爸爸尝尝味道怎么样。”
陶舒然:“我能不能装点给傅长沛他们家一起送过去?”
“可以啊。”陶鸿风很爽快地答应,“老傅家那孩子也喜欢吃糖醋排骨啊?”
陶舒然“嗯”了一声。
低下头飞快摁下饭盒盖,其实心早就乱的不成样子。
她说谎了,喜欢吃糖醋排骨的从来都不是傅长沛,正如她的心,每一次去对面,想见的也另有其人。
临走前,陶舒然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她前段时间刚剪了个刘海,因为放假的原因,头发自然而然垂落在肩头两旁,看起来格外乖巧。
走了367步,抬起手,叩响傅长沛家的门。
只是这一次心跳得格外快,陶舒然从来没有过这么期待的时候。
门开了。
是她想见的人。
梁远京抬起手,虚遮住她的唇,掩门走出来,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陶舒然瞳孔放大。
整片空间被少年抬手间清浅的香气萦绕,她睫毛颤了颤,视线失神地望向他垂下的衣角,觉得好像所有的呼吸都被他的气息掠夺。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奇妙。
能在万千尘埃里捕捉到他气味的奇妙。
“等会再进。”梁远京压低声音,“里面在吵架。”
只留了一角的门缝,隐隐约约传来争吵的声音。
陶舒然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不敢想象里面那个歇斯底里大喊的女人,是她平时在楼道里见到的温柔可亲的宋老师。
她立刻拉着梁远京说:“我想买几本教材,要不然我们去楼下书店看看吧?”
陶舒然没想过梁远京会答应他。
毕竟他看起来不是没地方去的人。
谁知道梁远京瞥了她一眼,说了声“好”。
陶舒然很少有和梁远京单独相处的时候。
大部分时间,她和他之间,总会夹带着方晴宜和傅长沛,这姑娘看见喜欢的人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从来不会有冷场的时候。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
陶舒然暗暗皱了眉头,脑子里搜刮话题,恼恨自己嘴巴笨。
在书店里,她挑了两本真题试卷,穿梭过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教辅用书,慢慢的,陶舒然脚步在一排科普读物前停了下来。
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梁远京拿起一本书漫不经心地问,“你还对飞行感兴趣?”
陶舒然“嗯”了声。
梁远京来了兴趣,双手抱起,视线自上而下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探究的好奇问:
“那你和我分享一下你都知道什么?”
被喜欢的人注视是一件幸福而又挑战的事情。
陶舒然觉得周遭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稀薄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
“我知道世界上最大的双发飞机是波音777,速度最快的宽体双发飞机是波音777-300,飞行距离最远的飞机是波音777-300x。”
“在起飞前一个小时,机组要到达机场,检查飞行文件,观测天气状况,进行起飞检查,然后滑出、起飞、入行,抵达目的地。”
她还知道他最喜欢的飞机是f-22,一台拥有流畅曲线的重型隐身空优战斗机。
在某一次绘画比赛中,梁远京心血来潮画了这张飞机图,拿下了比赛的第一名。
这些陶舒然都知道,她知道他冲上云霄的梦想一直没有改变。
有些人天生属于广阔的天空。
也注定被仰望。
听她说完,梁远京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没想到面前这个温吞如水的女孩居然也是个航空迷。
他手指捏着书脊,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撑着书架缓缓俯下身来,和她保持一个平视的距离。
似乎一定要看清她的眼睛,辨析有没有撒谎的痕迹。
陶舒然心紧张的砰砰跳。
梁远京带着几分试探凑近:“该不会,你喜欢的人是我们飞行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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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知道世界上最大的双发飞机是波音777,速度最快的宽体双发飞机是波音777-300,飞行距离最远的飞机是波音777-300x。”
“在起飞前一个小时,机组要到达机场,检查飞行
文件,观测天气状况,进行起飞检查,然后滑出、起飞、入行,抵达目的地。”
关于本章中和飞行有关的知识出自《冲上云霄》等相关书籍,因为不是飞行相关的从业者,所以只能在开文前看相关书籍资料了解一下,如果有写的不准确的地方,欢迎大家进行指导[红心]
第21章 飞行室
「2018.05.01天气晴朗」
我愿意将遇见你的那一天称之为——无可比拟的夏。
——摘自《陶舒然日记》
*
陶舒然开始躲闪他的目光。
心理学上说,当人的视线四处漫射,不敢停留的时候,只有两种可能。
一、面前是她喜欢的人。
二、被说中了。
梁远京直起身,心里有了点定论。
见她紧张的睫毛都在颤抖,忍不住轻笑了两下。
“你不用告诉我,我可不想承担替他人保守秘密的责任。”
趁他往门外走的间隙,陶舒然落后他两步,她微微低下头,深深呼了一口气。
那些刻在记忆里的飞行知识,在遇到他的一瞬间,全都咕噜噜冒出了泡。
她藏的还不够好。
在往回走的路上,街边不知道哪家小店放起了郭顶的《水星记》。
这首有关暗恋的歌,在即将到来的夏季成为了热门歌曲。
夏天是适合暗恋的日记。
陶舒然轻轻哼唱起来。
等红灯的间隙,梁远京忽然回头看向她。
“在想什么?”
陶舒然一愣,随即道,“在想傅长沛为什么和家里吵架。”
歌词恰好唱到“还要多久才能进入你的心”。
陶舒然看着梁远京,其实一路上,她踩着柏油马路上他垂下的影子,想的都是——还要多久才能进入你的心。
走到傅长沛家楼下,不知道他们家里的争吵还有没有结束。
梁远京站在梧桐树下给他发消息,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右腮微微鼓起。
蓝灰色的连帽卫衣,黑色运动裤衬得双腿修长而又笔直,踩在花坛旁的台阶上。
陶舒然有些疑惑地想,怎么只是一年不到的时间,梁远京好像又长高了很多?
“上去吧。”
“老傅和家里吵架是因为报志愿的事,宋阿姨想让他走强基计划,读个计算机科学或者金融专业,但是傅长沛想读医学。”
梁远京顿了下,声音压低了点。
“你可能不知道,傅长沛爸爸以前是医生,后来加班猝死了。”
陶舒然脚步停在原地。
面上掩盖不住的惊讶,完全没想到,傅长沛有这样惨痛的家庭背景。
失去父亲的少年,在人生的抉择中,和母亲还要进行反复多次的争吵,一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她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忍。
你不见我 第35节
语气很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如果傅长沛的梦想是学医,那我支持他。”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怎么说?”
“因为梦想本身就很可贵啊,人能够在做选择之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很厉害了。”
陶舒然轻轻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也因为报志愿的事情和赵晏云频频吵架。
“不像我,根本不知道要选什么专业,以后想做什么工作。我呢,其实就是随波逐流的小舟,我妈推我到哪,我就走到哪。”
“是吗?”
楼道很昏暗,年久失修的感应灯怎么也亮不起来,梁远京站在楼梯转角的台子上,带落下一片阴影垂罩在她身上。
漫不经心问:“考庆大也是你妈让的?”
陶舒然抿了抿唇:“那倒不是。”
哦,那八成又是那个飞行班的“暗恋对象”。
梁远京觉得自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他们飞行班发展路线就那几条,成绩好点的进庆大和航大联合培养。
考庆大的目标,八成就是因为这个。
梁远京嗤笑一声:“那不就是了。”
他抬起腿,慢条斯理往楼上走,声音懒怠,连安慰人都显得漫不经心。
“你很有主见,只是暂时没找到自己想要。”
梁远京拿钥匙开了门,门开的一瞬间,吊儿郎当问她,“陶舒然,周末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不去?”
陶舒然眨了下眼睛。
又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反复多次确认是不是自己幻听。
她脱口而出:“就我们两个人吗?”
“不然呢?”
昏暗的灯光下,梁远京探出半个身子,语气很诚恳地问她:
“带上你那个暗恋男生见见?”
*
五月一劳动节放假。
一早上起来,陶舒然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赵晏云给她买了两套春装,喊她出来试试尺码,本来陶舒然对衣服这些东西都不怎么在意的,今天居然老老实实在穿衣镜前挑了起来。
她和赵晏云报备行程。
“妈妈,今天我要和朋友去博物馆一趟。”
临近高考,赵晏云对她包容的程度简直到了一个纵容的范围,叮嘱一句要她注意安全,挥挥手让她出去玩。
临走前,赵晏云把一堆花花绿绿的资料塞进她手里。
“然然啊,妈妈给你看过了,到时候如果咱们考得好,可以选五院四系,要是考得不好,咱们往偏一点的地方挑,也有好学校,到时候你继续读个硕士,把司法证考下来。”
“等考完出分再说吧,妈妈。”
陶舒然把这一堆小册子扔在桌面上,从衣柜里翻出挎包,踩着一双帆布鞋出门。
外面骄阳似火,蓝色的天空,大多翻滚的云形成一道飞机驶过的航迹图。
陶舒然张开双臂,眯着眼仰望天空,觉得今天春光正好,是来到抚庆最幸福的一天。
梁远京站在楼下的超市门口等她。
一身黑打扮很酷,斜挎一个背包,脚下踩着一双深白色球鞋,粉色鞋底,像一团巨大的草莓棉花糖。
她小跑过来,气还没喘匀,视线之下,一双冷白的手捏着拧开的汽水瓶递过来。
瓶壁还有刚刚化开的水雾,酸酸甜甜的青苹果汽水,陶舒然垂下眸,安静地跟在他身旁。
梁远京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怎么可能。”
陶舒然眨了下眼睛,找了个理由,“刚好,我一直想来抚庆的博物馆看看。”
“最近是不是有新展?”
“嗯,有系列书画展。”
陶舒然试探地问:“你喜欢逛博物馆吗?”
“还行。”
梁远京脚步慢了一拍,从她身后绕到靠马路的那一侧,话说的很低调。
“我奶奶在里面工作,今天刚好看看她。”
今天是节假日,博物馆人满为患,一大早就在馆门口排起了长队。
梁远京从包里拿出两张提前预定好的门票,拉着她站在门口阴凉的地方等开门。
手边有个支起的小摊子,陶舒然好奇地盯着打量了两眼,轻声问,“梁远京,这是什么?”
“薄荷凉糕,算抚庆特产。”
他瞥了一眼,没问她想不想要,径直走到小摊前,递过去一张纸币。
“奶奶,麻烦来一份。”
陶舒然连忙客气道:“不用……我来付钱就行。”
梁远京递给她:“就当谢谢你爸的糖醋排骨。”
原来他真的吃了那份糖醋排骨。
陶舒然心里被开心的情绪带动,低下头咬了一口薄荷凉糕,薄荷味很淡,清甜气息在口腔里蔓延,黏稠劲道的糕体,要使劲用力才能咀嚼。
梁远京随口问:“好吃吗?”
她用力点了点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薄荷糕。”
梁远京轻嗤一声:“你不才吃过这么一家么。”
陶舒然坚定地说:“但我就知道这是最好的。”
就像她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也无比笃定,他会是最好的。
进了博物馆,梁远京带着她轻车熟路往馆内绕,终于,走到一间展览前
,他停下了脚步。
“阿京,你来啦。”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戴着一副银边老花镜框,正眯着眼睛拿个本子记着什么。
陶舒然下意识朝梁远京望过去,等他介绍。
余光忽然瞥见墙面上策展人的照片,立刻紧张地喊了句,“奶奶好。”
林兰亭笑着说:“你是阿京的同学?”
“真稀罕,这浑小子从不带朋友来我这儿。”
陶舒然被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主动解释道,“奶奶,是因为我很喜欢逛博物馆,他才陪我来的。”
“我还不了解这小子。”林兰亭用一种了然的口气说,“你是冲着刚建好的飞行模拟室来的吧?”
“快点去吧,那边可排着队呢。”
飞行模拟室,顾名思义,是利用虚拟现实技术进行飞行交互的全真感体验技术。
梁远京偏头向她解释道:“我奶奶是文物修复师,我爷爷是飞行员,今年是他们两个人结婚四十周年,作为纪念,我奶奶策划了这场航空展览。”
“那天看你对飞行感兴趣,就把你一起叫过来玩。”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陶舒然目光从一排排飞机模型略过,她的目光在一个罗盘形状的图标前停住。
“这是风向玫瑰图,每条线段代表某一风向的频率,线段越长,代表风频越大。”
说到航空,梁远京眉毛微微扬起,多了点神采奕奕。
手指着问她:“你看,它的形状像不像一朵玫瑰?”
盯着展屏上的图片,陶舒然若有所思。
她从包包的夹层里掏出一个收纳袋,打开来取出一朵纸玫瑰,比划着覆盖在屏幕上。
果然,一摸一样的玫瑰。
她点点头:“果然很像玫瑰。”
一回头,梁远京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她望。
“这个你还留着呢?”
陶舒然愣了下,扯了扯唇角,“我这人有收集癖,就喜欢收藏这些边边角角的东西。”
梁远京也没多在意,一朵随手折的玫瑰而已。
前面进去了好几波人,队伍渐渐望得到头了,等快要到他们的时候,梁远京抬了抬下巴,手指勾着她包带,把人往前带了带。
陶舒然一偏头,嚯,旁边有对小情侣牵着手,正不动声色往他们这儿挤。
梁远京手放下来,朝她这边靠了靠。
衣服布料的摩擦声,却比单纯的肢体接触还要令人难捱,陶舒然所有的感官都被无声地放大。
体验式是那种小舱室,2-4个人一间,房间很黑,只有走道开了几盏昏黄的小灯。
根据屏幕上的指示,陶舒然拿起台面上的全息眼镜。
戴上眼镜前,她偏过头,偷偷看向身旁的人。
你不见我 第36节
梁远京眼镜都戴上了,暗夜黑的边框,镜框边缘折射的冷光足够冷淡,挺直的鼻梁,绷紧的下颌,五官比例流畅的像是一副完美的雕塑作品。
隔着深黑色的镜片,看人有些朦胧。
“害怕?”他整个人有掩盖不住的兴奋劲,连尾调都上扬,透出一股锋芒来。
“梁大机长为您保驾护航。”
耳机戴好的一霎那,所有的灯光霎时间灭掉,世界变得黑暗一片,与此同时,身下的座椅开始动起来,耳边产生一种类似发动机引擎启动的声音。
陶舒然试着全身放松。
很快,面前出现了一副蓝天白云,她感觉整个人好像都变得轻盈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早上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梁远京。”
“我代表全体机组成员,欢迎各位搭乘梦想号航班前往未来之城,本次飞行距离5100公里,预计飞行时间六小时,目前巡航高度9867米,我们将穿过大洋彼岸,略过成群结队的候鸟,跨过狂风暴雨,最终驶向天际。”
“ladiesandgentlemen:welcome……”
发音地道的英文徐徐出现在耳边,这熟悉而又低沉的嗓音令陶舒然惊讶。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梁远京,好像真的和他乘坐在同一班飞机里。
飞机的高度在慢慢上升。
透过挡风玻璃看见的风景也变得越来越壮阔。
陶舒然低下头,看见城市的街景在她脚下慢慢变小,起初是一整条,后来变成一个点。
再后来,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连绵的云和盘桓的山。
陶舒然忍不住惊叹,她“哇”了一声,却没想到整个舱石的耳机互通。
她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梁远京的耳边。
他轻笑一声,对她说:
“怎么样,世界很辽阔,而你也不平凡。”
陶舒然摇摇头。
“我很平凡,也很普通,上次考试还倒退了五十名,周老师说如果我还是这个状态,一定考不上庆大。”
就一定要是庆大么?
这个问题在脑子里冲动了一瞬,梁远京缄默了一瞬,而后徐徐开口。
“陶舒然,你听我说吧。”
“我们人类只能算是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生物体,但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我们,却可以发明创造,纵览山河,看清脚下的每一寸风景。”
“所以陶舒然你很厉害,从年纪一千名开外一路上升到前二十名,你身上拥有无可比拟的闪耀,也从来都不是一只随波逐流的小舟。”
“我坚信,你是能够抵御风浪的巨轮,海风呼啸着,山峰咆哮着,任何的风与雪都无法将你打倒,因为你坚韧不拔,永不服输。”
陶舒然睁大眼睛,神情无意识的愣怔。
她……真有梁远京说的这么好吗?
梁远京前推油门杆,副翼使飞机在空中转了一个漂亮的弯道,很快他们驶过一片湛蓝海洋,腾空跃起的鲸鱼,在空中喷洒出一道彩虹。
耳机里又响起他磁性低哑的声音。
“现在我们跟上了黄昏的步伐,阿尔卑斯山脉占据了我们全部的视线,陶舒然同学,请问你做好和我一起降落的准备了吗?”
梁远京真的宛若一个机长,尽职尽责带她领略每一寸风景。
陶舒然眸光隐隐颤动,跟着他的节奏应了声“好”。
飞机在一阵急速气流里缓缓下降,梁远京额前的碎发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风吹的四散。
他的眼眸明亮耀眼,微微勾起的薄唇,是游刃有余的意气风发。
在失速的气流里,扬起的声音满是少年的肆意张扬。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冲上云霄,坠入地平线,一起将世界踩在脚下。”
在黎明破晓时分,在最后降落的五分钟,辉煌的街景如同油画穿过挡风玻璃。
陶舒然被眼前这一副恢弘的景象完全震惊,她眸光隐隐闪动,好像心里有簇火苗被他纯粹的少年气点燃。
摘下眼镜,映入眼帘的却全部都是驾驶舱前窗镜下反射的,属于梁远京的脸。
明亮、闪耀,独树一帜。
他对着她说的一番话,像落在池塘里的一颗石子,无意,却可以惊起一汪涟漪。
飞行过程中,陶舒然心里有个肯定无比的答案一直在叫嚣——
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你了,梁远京。
她回过头,看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梁远京,你完蛋了。”
梁远京还沉浸在一场全真模拟飞行的兴奋里,摘下眼镜,甩了甩头发,露出一双锋利如刃的眼睛。
仰头笑得很放肆:“哦?那请陶机长说一说,要怎么让我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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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章是我写到目前为止,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一章!!!!!!!!!
第22章 毕业信
「2018.06.16晴空万里」
那就——庆大见。
——摘自《陶舒然日记》
*
被梁远京笑容晃到的一霎那,陶舒然几乎以为记忆中那个无可比拟的夏天又重新来到。
她的心情不自觉被他洋溢的笑容感染,连日的气郁消散了不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开阔的。
陶舒然理了下头发,也学他甩了甩。
回答的干脆利落:“不告诉你。”
梁远京双手背在身后,把她忘记在置物架的包拎起来,慢悠悠跟在身后。
“第二个秘密。”
陶舒然转身看他:“什么?”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除了喜欢的人之外,第二个秘密。”
他怎么还记得她喜欢别人这个事。
陶舒然匆匆略过这个话题,主动和他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你不也
是这样?”
梁远京简明扼要:“方时月那次。”
陶舒然立刻恍然:“你都知道?”
“拜托,你找我妈,我怎么会不知道?”
黎婉女士是什么人,平时在公司做高层雷厉风行惯了,总冷着一张脸,寻常小姑娘根本不敢主动找她多讲一句话。
没想到陶舒然不仅主动找了,还在他妈面前为他仗义执言。
梁远京抬了抬下巴:“礼尚往来而已。”
陶舒然站在原地忽然僵住。
刚刚蔓延上心头的那些欢喜与雀跃,此刻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她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问:“只是礼尚往来吗?”
从模拟室出去要经由一条很长的通道,不知道为什么,通道一片漆黑,梁远京凭借直觉,用手摸着墙壁上的开关。
随口道:“不然呢?”
陶舒然在后面的黑暗里默默流下眼泪。
她庆幸此刻一室暗色,遮掩住所有难堪的自作多情和悲伤。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朋友之间没必要这么礼尚往来。”
“啪嗒”一声。
梁远京摸到了墙壁上的开关,指尖摁下,他转过身来听到了她的话。
愣了一下,渐渐的品读出她话里的意思。
“抱歉啊。”他略带歉意的反思,“只是我习惯了和女生……”
“我知道。”
陶舒然第一次打断他说话,灯亮起的一霎那,她所有的情绪都已经调整好。
此刻笑容如常,宛若一个理解他的真心朋友。
“我知道你是担心有一点过界,就会令别人误会你喜欢她。”
“但是梁远京,你不用担心,我永远都不会。”
陶舒然仰起头看着他,脸上微微舒展些笑意,就这样弯着一双眸完全注视着他。
“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喜欢我。”
她的声音放的很轻,如果不是两个人挨得很近,梁远京几乎听不见这句话。
他下意识去看她的眼睛,陶舒然却已经快步从身边略过,留他在原地失神霎那,总觉得在这句话里品出了点落寞的味道。
梁远京脑海里浮现出刚刚陶舒然的面孔,不变的,让人挑不出错的完美微笑,看起来无懈可击。
你不见我 第37节
从体验室出来以后,陶舒然又留下来参观其他的展厅,梁远京则去找林兰亭叙旧。
分别时,他把一直拎着的包递给她。
陶舒然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落了东西,她睫毛垂下,小声说了句“谢谢”,小心翼翼避开他的指尖接过来。
等他离开的时候,却又盯着他的背影难过的不成样子。
他越无微不至,她心里越难过。
喜欢上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人,连发泄的情绪都无法责难他。
那些被掩藏很好的黯然和失落,在此刻,如同浪潮一般将她吞没。
汹涌的人群只会将难过的情绪放大,陶舒然闷头往前走着,不知不觉拐进了一个安静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展品,只有一台显示屏,正在播放文物修复的过程,影片很长,修复的过程也有点枯燥,所以比起外面的文物打卡,来这儿的人几乎没有。
陶舒然却停下来,津津有味看了下去。
当她看到一件碎的几乎看不出原形的宫廷钟表,经由上千个零件拼接修复后,终于复原出原本那种巍峨壮观的气势的时候,一种对技艺的佩服油然而生。
在每一件修好的文物旁,都有一行落款,写明作品的创作人和修复人。
两个跨越千年的名字,以一种奇特的纽带产生了链接。
在影片的最后,一行小字缓缓浮现在屏幕上。
「在被庸碌现实俘虏之前,在被琐碎生活招安之后,希望我们还有能力为那个用烂的词——“情怀”而稍稍动容」
陶舒然心潮澎湃。
在这句话里找到了共鸣。
喜欢上梁远京这件事,源自于一场盛夏的邂逅,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她犹如飞蛾扑火奔向他。
值得吗?
陶舒然不想用普世价值的意义去思考这件事能带来的成果。
她只是单纯觉得,在梧桐与蝉最盛大的青春里,她就要为喜欢一个人而奋不顾身。
“你喜欢修复?”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陶舒然一跳,她转过身来,正是梁远京去寻的林兰亭。
这会人出现在她旁边,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特殊的缘分?
“林馆长好。”
陶舒然微笑着打了声招呼,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的影片,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很治愈很安静,能够如此专注的做一件事,我想看到文物被修复好的那一刻一定很有成就感。”
“但也很枯燥不是吗?影片凝缩了二十分钟,但事实上,一幅画一张字,可能就需要修复六个月、一年乃至很多年。”
林兰亭感慨地说:“我入行三十年了,这一行走的人太多了,每个人来的时候都带着热爱和梦想来的。”
“也许我可以试试。”
陶舒然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说:“毕竟我很擅长等待。”
“欢迎你随时来参观。”
林兰亭主动伸出手:“不用叫我馆长,你可以和阿京一样,叫我奶奶。”
梁远京围着博物馆找了一大圈,问了好几个人,终于见到了林兰亭。
他走过去,抬手自然而然拍了下陶舒然肩膀。
“还挺巧,你也在这儿。”
陶舒然呼吸微微滞住,乖乖点了下头。
林兰亭问:“这次来找我又有什么事要帮忙?”
梁远京笑了起来,他对人向来冷淡的眼眸,这会儿居然蓄了点亲呢的笑意来。
“这不是快要高考了,我报飞行专业这事我妈一直不同意,我看还得请您出马。”
“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没搞定你妈?”
林兰亭嗔了他一眼,嘴里数落着没用的小子,却还是说,“中午和你妈一起来我这吃顿饭。”
梁远京一听就知道这事妥了。
他低头看了眼表,也差不多要到闭馆的时候,手勾着陶舒然的书包带拉着她往外走。
脸上挂着轻松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懒洋洋地和林兰亭打招呼。
“得,奶奶,那我把人领回去了。”
陶舒然被他拉的猝不及防,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赶紧说,“奶奶再见。”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照耀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道路两侧荒芜了一整个冬冬梧桐树,这会也多了些绿意。
梁远京反应过来了。
插着兜问她:“你为什么叫我奶奶奶奶?”
陶舒然“啊”了一声,心想还有我们梁大学神不知道的事呢。
她也想在他面前保持一点神秘,于是故意说,“你猜。”
梁远京倒是很少见陶舒然这幅狡黠的样子,大多数时候她安静而又沉默着,看人的目光却又很专注,身上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沉静美。
他笑了起来:“陶舒然,你真的一点都不乖。”
陶舒然心跳得快了起来。
她注意到梁远京的目光在她的头顶停留了一瞬,特地用精油打理过的长发柔顺,他平时和朋友嬉闹惯了,大概下意识的动作想揉一把。
只是克制住了。
陶舒然明白他在克制什么。
她体贴地向后退一步,和他保持一个彼此都安全的距离。
只要喜欢你,以朋友的名义也没关系。
“告诉你第三个秘密。”
陶舒然仰起头,郑重其事地告诉他:
“我要学文物修复。”
梁远京哼笑一声,偏过头问她,“想好了?”
“嗯。”
她语气坚定,因为想到这个目标眼睛里就已经溢出笑容。
此刻整个人,明媚的,犹如太阳一般。
“我终于拥有和你一样冲向云霄的梦想。”
梁远京不自觉也被她这种开心的情绪所感染。
他低低“嗯”了声,朝她伸出拳头。
“那就——庆大见。”
“庆大见!”
指尖掐入掌心,和他拳拳相碰发出的声音,犹如西瓜脆裂的清脆。
陶舒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也感受到一整个夏季的风回溯,涌入她的怀抱。
*
「距离高考还剩下1天。」
实话说,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教室里出奇的平静。
大家踩着板凳一起在黑板上写着“毕业快乐”,那些背不住的晦涩公式被一擦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潇洒的签名,成为这场青春的最后落笔。
陶舒然有私心。
她最后一个上台签名,挤着空隙,将名字签在了梁远京的旁边。
最后由周武大手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
毕业算是尘埃落定。
周武煽情地说:“孩子们,明天就是高考了,老师在这儿不说什么,就祝大家明天考试都顺利,今晚别太激动的睡不着哈,要熬夜考完结束尽情熬。”
“其实青春是个过程,不是结果,许多年后当你回忆起校园时代的时候,其实想到的不是高考的一纸成绩单,而是这一年和同学们一起上过的晚自习,和朋友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天,这其中有欢笑,也有悲伤,哭哭闹闹的,想起来还觉得有些笨拙稚嫩,但这就是青春的可爱之处。”
“所谓青春,怀念的永远都是当时的人和事。”
听到这句话,陶舒然心有所感,望向门外的梁远京。
按道理,今天是高考前最后一天,他要回到自己的飞行班和老师告别。
教室里,方晴宜拿着一本活页孔的同学录,第一张就给了傅长沛,扒在他桌子面前让他每一行都要写。
傅长沛:“又不是见不到了。”
“万一呢。”方晴宜指着上面的空行说,“快写呀,血型,喜欢吃的食物,还有□□,手机号,你全都要写上去。”
“每个人都要写吗?”
“对啊。”方晴宜眸光闪烁一瞬,解开活页孔,当着他的面,真的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份。
傅长沛几乎不写这些东西。
他觉得生命里没什么留下纪念的必要,只是方晴宜看他的目光太恳切,让他不好意思拒绝。
同学录反面最后要求写一段寄语。
傅长沛笔尖顿了顿,抬起头来问她,“这段写什么?”
方晴宜撑着下巴逗她:“写一段你对我表白的话。”
他整个人立刻,从耳根开始泛红,薄红的唇微微抿住,握着笔的指尖无意识捏紧。
方晴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其实她对傅长沛有个恶趣味,就是喜欢看他害羞的样子。
平时清清冷冷宛若高岭之花,其实只要她大胆说一句话逗逗他,他就会紧张的通红。
你不见我 第38节
而且从来不会生气。
“开玩笑的,你就随便写写吧。”方晴宜说话没正形,“要不然你写你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的?我挺好奇的。”
过了会,傅长沛把写好的同学录递给他。
他字很漂亮,是那种清雅的漂亮,有时候方晴宜觉得自己对他太有滤镜,有到连他的字她都觉得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漂亮。
哼着歌走回去,陶舒然笑着站在班级门口打趣她。
“怎么样,拿到你傅大男神的亲笔签名了?”
“当然啦,然然,我还给你弄了个单独的签名。”
站在走廊上,方晴宜双手合十,对这太阳拜了三拜,非常虔诚地说,“相信有学神光环加持,我们高考一定会顺利的。”
恰好傅长沛出来递班级其他同学的同学录,听到这话,他有点好笑。
不过是看着陶舒然的。
“你也信这个?”
到了这一天,搞什么都不如搞迷信好使。
陶舒然做出一个拜托的手势:“毕竟我真的真的很想考上庆大。”
傅长沛也问:“为什么一定是庆大?”
陶舒然笑了笑。
在她看来这个问题就像是在问“为什么一定是梁远京”一样。
是他而已,没有多余的原因。
接收到方晴宜的暗示,陶舒然清咳一声,问道,“你呢,有想好考什么大学了吗?”
“也庆大吧,离家近点,方便照顾我爷爷奶奶。”
陶舒然立刻想起来,家里还有陶鸿风给傅长沛爷爷奶奶炖的骨头汤呢。
陶鸿风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热心肠,傅长沛这个人,长得好,品德也不差,落在家长眼里妥妥一个德智体美劳都好的少年。
陶鸿风对他起了爱怜之心,平时做饭习惯多做一份,总是让陶舒然送过去。
陶舒然也因此常常向他请教问题,在傅长沛和梁远京两个人共同的帮助下,她这一年成绩进步的非常快。
不过送饭这种事,陶舒然都尽量交给方晴宜。
这会时间恰好合适,她一拍脑袋假装才想起来,把口袋里的钥匙掏出来递给方晴宜。
用一种拜托的口吻说:“我想起来我等会还要去买点东西,小宜,等会拜托你去我家一趟把汤打包一下吧?”
方晴宜一把拿过钥匙:“非常乐意效劳。”
留在教室里的学习资料太多了,陶舒然光是搬就搬了两趟。
收拾到最后的时候,还剩下一点零散的本子。
她翻了翻,都是梁远京给她做的错题集,他这个人字也懒散,龙飞凤舞,寥寥几笔。
只有在第一页写她名字的时候最认真。
陶舒然。
她目光从这每一个笔画里扫过,把本子贴在心口,想到来到临川的第一天。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的时候,她幸福的觉得全世界的鲜花都在绽放。
陶舒然闭上眼睛,非常真诚的许愿。
希望上天再保佑我一次。
考上庆大,走到他身边。
收拾完以后,已经是下午六点半。
五点的时候周武来了一趟,和他们说今晚不用上晚自习,回去洗个澡打把游戏早点睡觉。
也别指望现在突击一下能有多少分了,保持一个好心态比什么都重要。
出班级门的时候,方晴宜眼睛红了一圈,有点要哭出来的感觉。
“你们怎么都留在抚庆呀。”
“呜呜呜知不知道抚庆分数线有多高,我要是考不上,岂不是和你们大学四年都见不到。”
“抚庆有54所大学呢,再说了,你几次模考成绩考的不是都很好吗?”
陶舒然笑眯眯:“怎么,不想看见你的傅长沛了?”
“什么我的呀。”方晴宜低下头,脸开始泛红,小声嘟囔道,“人家还不知道我喜欢他呢。”
陶舒然笑了起来。
她心里有预感,离方晴宜表白的日子不远了,这姑娘眼睛里藏不住事,喜欢的神色比谁都要热烈。
日暮跌下地平线,橘红色的光潮从西边蔓延过来,像打翻的颜料瓶。
陶舒然在教学楼前的连廊走道停下来,她仰起头,看白色花架上缠满紫藤花,漂亮的像一幅油画。
不远处的操场,欢呼声不停,好像在为一场热烈赛事的结束而鼓掌。
陶舒然目光望过去,恍惚着,觉得好像回到第一天。
那时,梁远京踩住落日,腾空跃起扣下一个三分球。
那是她在抚庆见他的第一面,也是他们时隔七百七十天的重逢。
那么未来,他们会在庆大再度相逢吗?
高考,对于陶舒然而言,是个有且仅有的一次机会。
一次走到梁远京身边的机会,一次和他并肩的机会,所以她绝对不可以输。
陶舒然低下头,抓着书脊的手指用力,所有紧张的情绪冒出来,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
梁远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他刚结束训练,抱着篮球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身边簇拥着一堆朋友,众星捧月的,永远站在人群焦点。
陶舒然以为他们两个人会就此别过。
她们仅仅只有不到一年的缘分,就像个没多少情分的过路人。
却没想到梁远京脚步忽然停住。
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陶舒然听见梁远京说了句,“高考加油。”
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就这样
目光和他在半空中相撞。
也就是这一霎那,她明白自己对他无可救药了,那些被恐惧吞没的勇气又重新席卷而来,像柔软的云,托举着向太阳靠近。
陶舒然鼓起勇气说:“你也是。”
她声音很低,淹没在人潮里,本来是没打算让他听见的。
谁知道梁远京向前迈进的脚步顿了下。
他回过头来,发丝在金色的耀阳下发光,连眉眼都被镀上柔和的光。
就这样看着她说:“祝你得偿所愿。”
陶舒然笑着说“好”。
只是梁远京不知道,她的所愿,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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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校园篇&高三卷】到此完结啦!
下面迈入我们小情侣的大学篇!!
第23章 幻想梦
「2018.06.17」
于是,这个夏天结束。
我走到了你的身边。
——摘自《陶舒然日记》
*
最后一场科目考完,走出校门时候的心情比想象中的要平静很多。
好像青春就这么无知无觉的结束了,结束在这个蝉鸣不止的盛夏。
陶舒然背着书包慢慢往外走着,还没到校门口就被围着的热情家长群吓了一跳。
赵政年早就站在门外接受采访了。
作为第一个冲出考场的学生,各大媒体自然举着摄像头围了过来。
他一点儿也不怯场,笑眯眯的回答每个问题。
“试卷难吗?还好,难的我也不会。”
“我第一个出来不是因为我厉害,是因为不会的我真不会。”
“高考嘛,就这么回事,一点都没什么。”
……
陶舒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悄悄从他身边走过。
考场外,陶鸿风抱着一束向日葵站在门口等她。
看见她出来,他赶紧把花塞进她怀里。
一个大男人抱着一束花这么久,也难为她这个社恐的老爸了。
你不见我 第39节
回家的路上,陶舒然问,“爸爸,你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花了?”
陶鸿风随口答:“路上看见其他家长都在买,一举夺魁这个意象好啊,穿旗袍旗开得胜这事爸爸虽然有心无力,但送你束向日葵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陶舒然低头看着这束花,微微叹了口气,脸贴近陶鸿风的后背,略有些怅然地问:
“爸爸,你觉得我的愿望能实现吗?”
陶鸿风以为她说的是考大学的事。
想也不想答道:“一定会实现的,我们家然然做什么都努力,肯定都会心想事成。”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是努力就能心想事成的。
陶舒然不再说话。
她沉默着坐在电动车后座,感受整个夏天尾巴的风从衣角窜进,令她的心鼓胀着,充满了怅然若失的酸涩。
*
高考出成绩那一天,刚好是陶舒然的生日。
这一天真到来的时候,再怎么样都有点紧张的情绪蔓延。
一大早方晴宜就打了个电话过来,念念叨叨讲了很多话,说这次的题目很难,感觉都不会。
陶舒然轻声说:“没事,我这次英语完形填空错了好几道。”
“什么!”方晴宜义正严辞,“陶舒然同学,你居然背叛了我们不对答案联盟。”
陶舒然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高考结束以后,真题答案满世界的飞,决心不影响这些天的心情,方晴宜倡议他们五个人谁都不要对答案,谁也都不许讨论试卷。
赵政年摆摆手:“放心吧,出了考场答案我都忘了。”
方晴宜在后面跟着补刀:“没事,你的答案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感觉我考不上庆大了。”
陶舒然微微叹了口气:“数学比想象的难,英语我还没发挥好。”
“其实不是庆大也没关系啦,抚庆有很多大学的,你只要留在抚庆,就有见到他的机会。”
方晴宜宽慰她:“你已经够努力啦然然,不要想那么多啦,我们晚上出去玩吧!”
“晚上八点不是要查分吗?”
“我一个人不敢查嘛。”方晴宜撒娇道,“你陪我一起,你今天是寿星,有好运加持!”
陶舒然说了声“好”。
方晴宜欢快地说:“那我把傅长沛他们都叫出来一起玩,我都好多天没见他了。”
陶舒然打趣道:“原来想和我一起查分是假,想见到某个人是真啊。”
“我这也不是为了你好。”方晴宜嘟囔道,“梁远京昨天刚从美国回来,你难道不想见他?”
当然想。
陶舒然有些犯难:“小宜,你说我该穿什么衣服合适?”
“交给我。”
方晴宜直接打包票:“你来我家,我让你惊艳全场。”
……
“ok,大功告成。”
粉扑压实眼下的遮瑕,最后刷子的余粉带过脸颊,方晴宜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一下午的成果。
“天呐然然,你都不知道自己打扮起来有多好看。”
陶舒然眨了下眼睛,望向落地窗前的自己。
漂亮的有点让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她手指轻轻压住自己的脸颊,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前两天方晴宜和她说的,有关于梁远京理想型的传言。
明艳、张扬,拥有挑战一切的个性,他最欣赏勇气和无畏。
这一切都和她截然相反。
想到这里,她雀跃的眸垂下去,开始黯淡起来,连期待都减少了几分。
到了餐厅以后,她也没什么胃口,筷子抬了几次就落下。
在这样焦灼的状态里,时间终于快要指向八点钟。
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大家都在包厢里紧张地握着手机。
赵政年举着手机到处乱晃,方晴宜被他走路的声音吵的心烦意乱,抬起脚踹了他一下。
“你能不能别乱走。”
“我这不是为了找到一个信号最好的地方。”
赵政年不客气问道:“你估分没,打算报什么学校。”
“没估,不知道。”
方晴宜有气无力说:“我的成绩,难道不是学校挑我吗?”
“要不然我们都留在抚庆吧。”
赵政年瞥了她一眼,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理由摆的很冠冕堂皇。
“我们互助组可不能分开。”
“我肯定留抚庆,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方晴宜聊着聊着发现旁边座位空了下来,疑惑地问,“然然呢?”
梁远京一直坐在旁边玩手机,他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听见这话才搭了一句。
“出去了。”
“陶舒然没事吧?”傅长沛有点担心地问:“看得出来她今天的状态不太好。”
“她太紧张了,你也不看看这一年她给自己的压力有多大,拼了命的学。”
方晴宜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下午化妆的时候我就一直在遮她的黑眼圈。”
傅长沛感慨道:“她很有韧性。”
一种怎么也不服输的韧性。
离八点还有十分钟,梁远京走了出去。
赵政年随口问:“干什么去阿京。”
梁远京语气平平:“洗手。”
“牛逼啊,不愧是我们大机长,心理素质就是好,要查分了也不紧张。”
赵政年跟他勾肩搭背:“走,一起去。”
“不。”
梁远京拎着他衣服:“你在这儿呆着。”
*
快到八点钟,陶舒然感觉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吃下去的东西怎么也不舒服,后来实在忍不住她吐了一会,扶着腰撑在墙面上喘息。
视线余光里,有一个的身影出现。
陶舒然知道是谁。
手指下意识掐入掌心,她偏过脸,意图用垂下的长发遮住他望过来的视线。
梁远京伸出手:“纸。”
陶舒然立刻伸手接过
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梁远京很体贴,带的是小包装的湿巾纸。陶舒然抽了一张擦了一把脸,微微薄荷味驱散了她喉间的堵塞感。
她转过身,不着痕迹的整理自己的衣服。
再抬头,梁远京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他像一阵风,总是在她生命中停留半霎那。
可即便只有片刻,也足以温暖她整个世界。
陶舒然走出去的时候,梁远京正在站在包厢外面的走廊剥糖纸。
他动作很慢,跟打发时间似的,低垂的眸敛着,看不出来多少情绪。
陶舒然没想到他还会在外面。
她心神一凛,放轻脚步慢慢走到他身边去。
“你怎么不进去?”
梁远京抬了抬下巴:“太吵。”
果然,他这句话话音刚落,包厢里爆发出一阵尖叫声,先是赵政年大喊自己查到成绩了,然后是方晴宜尖叫,说自己的网络卡了。
在这个关键的整点时刻,陶舒然忽然没有勇气查自己的分数。
“就这么想考上庆大吗?”
他冷不丁的发问,陶舒然吓了一大跳,低低“嗯”了声,手指摩挲着掌心出的汗。
梁远京瞥了她一眼。
忽然问她:“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突然对她好奇?
也许她执念考庆大的样子实在是太自不量力。
陶舒然自嘲地笑了笑:“因为只有考上庆大,才能和他并肩。”
你不见我 第40节
“就这么喜欢他?”
梁远京嘴里咬着糖,手上还剥着一颗,刚准备递给她,听见这话微微蹙了眉,手往回一收。
“你喜欢他,不意味着低他一头。”
“可是我喜欢的人很优秀,特别优秀的那种。”
陶舒然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他有梦想,敢追逐,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我想要追随他,跟紧他的脚步。”
飞行班还有这种人物?
梁远京哼笑一声,随口感慨道,“爱情可真是个伟大的玩意。”
能让眼前这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眼睛发光,让她不顾一切拼命努力。
趁这个时机,陶舒然悄悄问他,“那你呢?”
“什么?”
陶舒然按捺下狂跳不止的心,问他,“你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
梁远京想了下,很认真地说,“我会弯腰,会低头,我喜欢她,她举世无双。”
真好。
被他喜欢的女生该有多幸福。
陶舒然深吸一口气,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
亮起的屏幕照亮她忐忑不安的脸,在振动狂跳的心跳里,她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梁远京的靠近而心动,还是即将查分知晓一切的紧张。
“你帮我查吧。”
陶舒然咬紧下唇:“听说你运气很好,你让我借一下光,就当是我今天的生日愿望。”
“怕成这样啊。”
梁远京嗤笑一声,接过来,散漫的视线在她脸上一扫而过,也不推拒,调出查分网站,递过来让她输账号密码。
陶舒然输密码的指尖都在颤抖。
输完以后她立刻转过身去,像逃避,也像是最后的胆怯。
过了好一会,没动静。
陶舒然平复好紧张的心,偷偷掀起眼皮望了一眼,小声问,“怎么样了。”
“我的分数够不够上庆大?”
“这个嘛……”
拖长的语调,勾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陶舒然没睁开眼,看不见少年脸上的促狭,只觉得一颗心被提到嗓子眼。
她忍不住催促道:“没关系,就算是不好的分数我也能承受。”
低沉的笑声响起,梁远京的声音跟播音员似的,字正腔圆,绕在她耳旁。
“陶舒然,你美梦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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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陶舒然,你美梦成真了。”
祝所有的读者宝宝都“美梦成真”![猫爪]
第24章 梦成真
「2018.06.24燥热难止」
感到难过,是喜欢你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情绪。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巨大的惊喜冲向脑门,陶舒然“唰”的一下睁开眼,却没想到梁远京的脸近在咫尺。
他手撑在她面前的栏杆上,举着查分页面的手机摆在她面前,微微俯下的姿态,让人能够清晰看见他鼻尖上每一个细微的毛孔。
心跳快要蹦出胸膛。
这一次陶舒然可以确认,她是因为看见了梁远京的眼睛。
他的眼神如此专注而又迷人,完美的只盛下了全部的她。
这是属于暗恋者的一百分幻想镜头。
“我考上了。”
看着查分页面空白提示,陶舒然脑子一片乱麻,连说话都有点磕绊。
她忘记和梁远京的所有距离,有点紧张地抓着他衣袖问,“梁远京,老师上次说前多少名成绩被屏蔽来着?”
“全省文科前20名,理科前50名。”
梁远京单手插兜,就算松懈的时候整个人背也挺得很直,大概觉得她这时候的样子蠢得可爱。
向来冷淡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俯下身来一字一句对视着告诉她:
“陶舒然,你考上庆大了。”
“我考上庆大了。”
一场美梦成真,陶舒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双眸好似簇了星光,整个人闪亮地盯着他看。
梁远京转过身来注视前方,脑子里却仍然停留在刚刚的一帧画面里。
他从来没见过陶舒然双眸如此璀璨明亮之时。
此时此刻,她全部的欢欣喜悦,全都是因为另一个喜欢的人。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他再一次感慨。
等她走之后,傅长沛才慢慢从走廊的尽头走出来。
“你怎么不查分?”
梁远京不甚在意地说:“没兴趣。”
他性格就这样,对什么都漠然,对感情更称得上是寡淡。
“暑假还住在我家里吗?”
傅长沛手搭着他肩膀,打趣道,“美国留学真不去啦?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不喜欢。”
梁远京扬起眉梢,恣意放纵,“我不喜欢,就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
*
临川附中斩获文理科双状元的事情,不过一夜就传遍了整个抚庆。
周武脸都要笑烂了,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让陶舒然这个文科状元上台发言,好好鼓励一下学弟学妹。
陶舒然自己还没消化这个信息呢。
有点谦虚地说:“不用了吧,周老师,我也是运气好。”
运气好到数学最后两大题的知识点,恰好是考试前一夜傅长沛给她讲的那道题。
听说这道题难度超过了往年高考,全省几乎没什么人做出来,也是因为这道大题的满分得分,让陶舒然立刻占据优势。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她立刻打电话感谢傅长沛。
傅长沛很实在地告诉她:“题都是梁远京整理好的,他晚上要训练,就让我给你讲。”
不管怎么样,这一年傅长沛给她学习上的帮助也是实打实的。
陶舒然轻声说了句“谢谢”,转而问他,“你呢,想好读什么专业了吗?”
傅长沛这次考的也不差。
理科状元虽然被梁远京拿下,但如果算上竞赛加分,他也是超过梁远京的分数。
全国范围内想上什么大学,他都可以随便挑。
却没想到傅长沛停顿了会,勉强道,“没想好呢。”
可他一直的梦想不是读医吗?
陶舒然抬眸望向对面的窗户,入了夜,傅家的灯火还亮着,只是没有高考出分后的喜悦,全家陷入一片死沉沉的寂静中。
第二天一早,陶舒然才听街坊邻居说起,说宋老师发了好大一通火,家里的电视机都被砸坏。
只因为傅长沛一意孤行要报医学专业。
赵晏云感慨道:“老傅家这孩子,叛逆期到了。”
说完,她若有若无地瞥了陶舒然一眼。
陶舒然捏了下衣角,没说什么,拎着书包默默走出门。
她下楼的时候遇见傅长沛倒垃圾,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他
很内敛,和梁远京那种懒得搭理人的冷淡劲不一样的那种。
陶舒然刚进学校就听过傅长沛的名字。
她知道他是学校里出类拔萃的优等生,知道他是街坊邻居口中品德优良的好孩子。
同时她也知道他勤奋,努力,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清清冷冷的一双眸里没有任何感情,孤僻而又沉默。
温柔只是他的外表,失去父亲而压抑的家庭氛围一直笼罩着他。
陶舒然轻轻叹了口气,静静站在他身后。
然后,她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梧桐树转角下的狭长小巷里,傅长沛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猩红的火光亮起,那双冷白的宛若艺术品的纤长手指夹着一支烟。
你不见我 第41节
他扬起头,清瘦嶙峋的锁骨在吐出的叠叠烟雾里微微起伏。
那双柔软的,没有情绪的眼睛,在抬起和她对视的一瞬间顿住。
陶舒然若有所思扭过头。
“抱歉,我只是路过。”
“没关系。”
好一会,傅长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能因为刚抽过烟的原因,他的嗓音有种低哑的沙意,慢慢站起来,拂散弥漫在周围的烟雾。
“你等会再过来吧。”他说。
陶舒然乖乖应了声“好”,其实心里也紧张,突然撞破别人一个秘密,这种事尴尬又难处理。
等烟味散了差不多,傅长沛慢慢走过来。
早上八点钟的太阳灿烂无比,他一半脸庞隐没在小巷倒下的阴影里,垂下的睫毛根根分明。
陶舒然看着他轻声说:“等会毕业典礼你不去参加吗?”
“听周老师说,有很多大学设立了招生点,可以去了解一下各个专业的录取分数线。”
傅长沛轻轻说:“我可以去了解吗?”
“为什么不可以。”
陶舒然定定地看着他:“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会支持你。”
傅长沛视线再度在她脸上停留。
他很少这样打量一个女生,一条蓝色碎花的裙子,长度刚刚到膝盖下一点位置,她的皮肤很白,太阳照耀的鼻尖发亮。
即便没有大笑,他也依旧觉得她明媚。
傅长沛敛下心神,回楼上换完衣服下楼看见她还等在楼下的时候,心神又被晃了下。
陶舒然攥着书包带走在他身边,用一种轻松的口吻问他:
“抽烟什么感觉?”
“对身体不好。”
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傅长沛停下来,一本正经看着她说:“你不可以试。”
陶舒然点了下头,扭头问他,“那你为什么要试?”
“压力太大了。”
傅长沛轻描淡写来了一句。
后来看见她澄澈的双眸好像一场北国凛冽的冬雪,让人忍不住将一切心绪诉说。
他自嘲地笑了下:“起初是怕自己考不好辜负别人期待,后来考好了也很难受。”
“会过去的。”
陶舒然安静地听他说话,她的眸光隐隐动容,似乎也想到了某种往事。
不带有任何同情,只是单纯的宽慰他。
“总会有一天到来,你能真正的做自己。”
傅长沛微笑着说了“好”,手指压在口袋里藏着的打火机,他想起那天梁远京晚自习,她来借打火机。
火光亮起一霎那,她的面庞温暖而又明媚。
……
到学校以后,陶舒然和傅长沛就分道扬镳了。
还没走到教室,她就被周武领到办公室里炫耀了一圈。
“不错啊周老师,手底下出了两个状元。”
周武假装谦虚:“另一个可算不上我的,人家飞行班孙老师的。”
她的名字因为这个契机和梁远京并列。
陶舒然走过学校的光荣墙,从最后一个慢慢往前走,仿佛看见每一次考试用力追赶的自己。
「2018.03.13」
一模,我摸到光荣墙尾巴了。
「2018.04.12」
还有18名,离你越来越近了。
「2018.05.28」
还差一点点,就可以和你并肩。
……
我终于做到了。
陶舒然眼睛微微湿润,想到了那些坚持不住的日夜,她偷偷念着他的名字。
在今天,这面光荣墙上,终于挂上梁远京和她的照片。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咫尺。
却是她踏过很多个难言的苦读而来。
“考了文科第一很得意吧。”
文芳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红着眼睛说,“我那么喜欢梁远京,他的篮球赛我一场不落,可是最后还是你后来居上。”
考试当天,文芳芳因为太紧张在教室里哭了出来,当时跑去安慰她的老师换了好几波。
后来成绩出来,她考的不太好,离一本线差几分,想在抚庆上个本科是肯定不可能的了。
听说她在家崩溃了好几回,一直不肯出来见人。
陶舒然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是把我当成竞争对手呢?”
“文芳芳,喜欢一个人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好的。”
“喜欢他的力量激发你前进的动力,而不是令你时刻处在怅然若失的恐惧里。”
陶舒然真诚建议道:“如果你不甘心的话,试试复读吧。”
只要自己不认输,总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文芳芳愣在原地,眼泪一下涌出来,也许没想到高考结束后,陶舒然仍旧会对她保持善意。
她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
陶舒然说:“没关系。”
语气轻柔,情绪一如既往的平缓,却很认真地告诉她,“但我们不会成为朋友,你在学校里中伤我,拿我以前的照片威胁我,这些都是很不好的事情。”
文芳芳垂下眸:“你喜欢他这个秘密,以后我不会再告诉任何人。”
“陶舒然,以朋友的名义站在他身边,你会难过吗?”
陶舒然要离开的步子微微一顿,心跟被一根针刺了一下似的,不知名的情绪蔓延出来。
“会难过。”
她笑了笑:“但也很开心。”
*
周末赵政年组了局,庆祝他高考结束后顺利留在抚庆。
上回大家都不知道是陶舒然生日,嚷嚷着说什么都要给她补上这一回。
原来上回是她生日。
坐在沙发上,梁远京懒懒抻了下手臂,语调慵懒,“多大?”
陶舒然小声说:“十八岁。”
成人礼啊,那是值得大办一场。
他轻笑一声,随口说,“比我小。”
赵政年咋咋唬唬插/进来:“咋了阿京,还想让人家管你叫哥哥啊。”
梁远京抽出腰下的靠枕扔过去,笑着骂,“再乱说今晚让你掏钱。”
“礼物呢,拿出来。”
赵政年挠了挠头,到送礼物这一步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没什么送女生礼物的经验,商场随便挑了个给你。”
盒子有一对,他随手把贴近掌心的那一个扔方晴宜怀里,视线没看她。
“方晴宜,这你的。”
方晴宜痛呼一声,被砸中的肩膀微微发疼,恼怒地瞪向他。
“然然生日你送我干嘛。”
赵政年语气非常无奈地说:“那我有什么办法,这手链就一对,也不能成单买,你爱要不要,不要送傅长沛了。”
“要要要。”
“送蛋糕的电话来了,我出去拿一下。”
方晴宜随手把手链揣进口袋,余光瞥见自从进来一直安静坐着的傅长沛,想也不想顺手将他捞上。
“你跟我一起去。”
赵政年赶紧跟着一起出去:“我也去。”
“拜托,我定的只是个8寸蛋糕,不至于劳驾你们二位。”
包厢里忽然变得空旷起来,密闭的空间又剩下了她和梁远京。
陶舒然垂下眸,没办法和梁远京独自呆在同一片空间。
你不见我 第42节
她怕自己的心跳声会露怯,于是赶紧跟上方晴宜的脚步。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正好看看蛋糕长什么样。”
赵政年“啧”了一声:“阿京,我们的陶同学好像一点都不想和你单独相处。”
“是吗
?”
梁远京下巴抬了抬,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他神情淡了淡,抬腿往旁边的包厢走。
“几个朋友在,我去打个招呼。”
也正巧,隔壁飞行班的同学推门而出,为首的许彦扬看见梁远京,从容地打了个招呼。
“梁远京?”
“挺巧。”
“要不要一起玩?”许彦扬拉开门,里面人不多,十来个都是飞行班的人,都翘首以盼。
“听说你得比傅学神分还高,太牛了啊,你们人也不多,进来一起玩?”
飞行班人不多,三年朝夕相伴的军事化训练却令他们培养出和别人不一样的感情。
梁远京是这里面的主心骨,在飞行这一件事上,他无疑是有天赋的佼佼者。
出色的人到哪里都闪闪发光。
陶舒然微微低下头,心里发闷,怕刚刚那句话引起他的芥蒂。
她不是真的不想要和他单独相处。
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和他相处。
许彦扬主动过来问她们几个女生,有没有兴趣一起玩,毕业了大家也刚好认识认识。
方晴宜耸耸肩:“我都行啊,随便。”
赵政年已经兴奋地凑过去:“你就是许彦扬?打游戏特别厉害的那个?”
大家兴奋的焦点再一次转移,在这热闹的吵闹里,傅长沛还记着给她拿蛋糕的事情。
出去的时候他轻声问:“你想不想去?”
陶舒然愣了下,没想到他还会记得问她的想法。
她想了想说:“大家都想去的话,那就去吧。”
她不好意思拂了大家兴奋的心情,偏过头问傅长沛,“你呢,想去吗?”
傅长沛说:“如果大家都想去,我也会去的。”
他那双寂静如月面庞微微仰起,偏头看向她的目光浸满温柔,以一种令人亲近的语气开口:
“陶舒然,其实我们两个人很像。”
……
生日蛋糕的造型是方晴宜选的,双层8寸蛋糕摆在包间圆桌正中央。
陶舒然被簇拥着来到最中间的c位。
不习惯这种重心瞩目的位置,她下意识想要向后退却。
在拥挤向前的人潮中,梁远京手握成拳,平直的手臂微微抵靠在她腰后,却并不接触,好像只是怕她摔倒。
他清冽的气息瞬间拂满她整个人,密密麻麻的空间变得令人心跳加速起来。
在一阵高昂的欢呼声中,陶舒然低下头,吹灭了属于十八岁这一年的生日蜡烛。
“生日快乐!”
“这谁啊?”
“你不认识?今年文科第一。”
“哦哦,那个陶舒然是吧,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和我们梁大机长还有点配呢?”
都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纪,议论到这儿的时候,许彦扬明显来了劲。
故意凑到梁远京身边问:“阿京,以前你拒绝那些女生的时候,你说高中结束前不恋爱,现在呢?”
他好奇地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关于梁远京的理想型,也算是众说纷纭的一件事。
他对所有女生都冷淡,也让所有人都猜不出他的喜欢。
正是青春悸动的年纪,真的一点波澜的情愫都没有?
飞行班没有一个男生相信,他们私底下一致觉得,梁远京心里肯定藏着一个喜欢的不得了的女孩,喜欢到全世界其他女孩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梁远京坐在高脚凳上,正研究着吧台陈列的各个酒品。
听见这话头也没抬,有点敷衍地应他。
后来许彦扬问的不耐烦,直接了当,“在场的有没有?”
梁远京捏着方口玻璃杯,正往里面夹冰块,听这话,嗤笑一声,似乎觉得很好玩。
他微仰起头,笑得漫不经心。
“没有。”
许彦扬受不了:“你这张帅脸笑得很让人犯罪你知道吗?”
梁远京没敛住笑,懒洋洋地偏头看向他,戏谑道,“是吗,我只对你这么笑。”
也正是这时候,方晴宜惊呼一声,撒娇似的对陶舒然说,“然然,我说了我不喜欢吃芒果,你怎么还给我切了芒果的那一块呀。”
陶舒然切蛋糕的手一顿,视线慢慢收回,低下头看被自己无意识切的歪歪扭扭的蛋糕。
她小声说了句:“抱歉。”
把旁边一块重新给了方晴宜。
后面做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那块她最用心切的蛋糕被留在了桌子边。
大家簇拥着一起唱歌,场子很快都舒络了起来,推杯换盏间,就连陶舒然都被方晴宜怂恿着尝了几杯调制果酒。
中途她趁大家不注意跑到阳台上吹风。
包厢里的空气不流通,将梁远京那句“没有”长久萦绕在她的心头。
虽然知道这是既定事实,但是听他说出来,还是一件万分难过的事情。
陶舒然微微扬起头,眯着眼看光晕模糊的月亮,静静等待晚风将所有的悲伤冲散。
房间内方晴宜唱歌的声音顿住,把话筒抛给赵政年,她凑到傅长沛耳边小声问:
“然然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怎么感觉跟失恋了一样。”
傅长沛轻声道:“可能只是不习惯这种场合,想要自己单独呆一会。”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偏过头去,望向阳台那一个小小的人。
微弯着腰,整个人都贴在栏杆上,即便只看见背影,那种伤感落寞的气质也很明显。
刚刚吹蜡烛的时候还神采飞扬,是谁惹她黯然神伤?
难道是那个她喜欢的人?
梁远京没什么探究别人感情的爱好,只是恰好遇见,又忍不住多想。
他抿了口水,视线余光恰好捕捉到许彦扬拿着话筒唱情歌的模样。
飞行班。
难道她喜欢的人是许彦扬?
一切都好像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了,所以桌上那块有她名字的蛋糕,是留给许彦扬的?
当时切蛋糕的时候许彦扬摆摆手:“不用给我分,我不爱吃蛋糕。”
她没说话,自此心情却低落下来。
原来如此。
梁远京淡淡收回目光,手撑着下巴看向远方。
而陶舒然在阳台待了一会,心情好了很多。
没什么,至少他说没有的意思,也代表他没有喜欢的人。
她还有靠近他的机会。
或许暗恋者的天赋就是自我疏解,窗外的浅浅月亮渐渐西沉,天色渐渐昏沉。
陶舒然敲了敲隐隐作痛的额头,扶着栏杆慢慢走回去。
“人呢?”
她揉了下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热闹的场子散掉,包厢里空无一人,只剩下散落的饮料瓶。
好像被世界遗忘一样。
一种失落的空荡席卷全身,难受的情绪在翻涌,陶舒然跌跌撞撞走回去,半蹲下来找自己的手机。
也许放在沙发上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缝隙。
她一低头就觉得眩晕的厉害,好像全世界都在旋转。
以至于梁远京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她以为是时空穿越。
陶舒然晃了晃脑袋,没理他,仍然弯着腰费力去找自己的手机。
手机滴滴答答的铃声响起,梁远京抱着手臂靠墙站着打量她。
后来实在看不下去,把手机递给她。
陶舒然轻轻问:“他们人呢?”
“都走了,许彦扬去结账了,方晴宜喝多了,傅长沛和赵政年送她回去了。”
你不见我 第43节
“那你呢?”
“我?”
梁远京单手插兜,走到沙发旁,俯下身把她一直努力够的手机拿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和你一样,手机忘拿了。”
“走吧,顺路送你回去。”
梁远京抄起外套,忽然顿了下,靠过来嗅了下,余光瞥到她手里拎着的空酒瓶。
随口道:“你这是喝了多少?”
“550ml。”陶舒然眨了下眼睛,很诚实地告诉他,“这个度数很低,不会醉。”
梁远京说:“人和人之间对酒精的承受度是不一样的。”
陶舒然“噢”了一声,站在原地没走。
她神情呆愣愣的,看起来好像真的被酒精晕住了脑袋一样。
梁远
京觉得这样的她还有点特别,站在原地笑了下,伸出手,轻而易举拎起她后颈的衣领把人往前带。
“陶舒然,你还真是不乖,都为一个男人借酒消愁了。”
隔壁的包厢传来鬼哭狼嚎的唱歌声,明明是一首温情脉脉的歌,却被唱出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梁远京听出来这歌是《水星记》。
他嗤笑一声,忍不住吐槽道,“这大哥失恋了吧,唱这么难听。”
话刚落,想起来陶舒然和许彦扬的事,一下又觉得不妥。
梁远京目光看向别处,不再说话。
安静的氛围之下,陶舒然借着眩晕的灯光看向他的眉眼。
她轻轻笑了笑,眼睛里却看不大出多开心的意思。
只是问他:“你觉得我喜欢别人?”
不仅仅是喜欢别人。
他还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谁。
梁远京应了声,没说是还是不是,在感情这个问题上,向来态度冷淡。
陶舒然仰起头,安静地注视着他。
过了会儿,她垂下脑袋,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我喝醉了。”
梁远京最近住在傅长沛家里,他们回家是同一条路。
听到这话,他原先在前面走的脚步一顿。
出于朋友的视角,他真想转过身来狠狠训这姑娘一顿。
好歹也是个高考状元,为一个喜欢的男生这么黯然神伤。
结果一回头,看见她伤心泛泪的双眸。
陶舒然仰起头,身后是濛濛月光与灯光相互交织着。
她爱的少年就站在眼前。
她却要假装隔着他望见另一个人,将所有伤心表述。
“我很难过,也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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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更新了七千字!勉勉强强也算双更了吧!!夸奖我!啊啊啊最近连着写连载和隔壁的番外简直键盘要敲出冒烟了,但我想了想,再怎么样不能影响我们《你不见我》的日更,所以每天熬大夜啊啊啊。
这本想尝试主基调是酸涩的暗恋,所以可能情节不是完全的甜宠文,因为在我所理解的暗恋里,很多都是一个人的惊鸿,在喜欢一个人的过程中,时常被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裹挟。
“我很难过,也很喜欢你。”
大概是对暗恋的最好表达。
第25章 竹梯架
「2018.06.28酷暑」
我喜欢上一个人,但我不能告诉他。
——摘自《陶舒然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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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舒然:「对不起,刚刚失态了。」
梁远京:「有吗?记不得了,我晚上也喝了酒。」
发完这条消息,梁远京低嗤一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他仰起头无意识地往前走,在西康路蜿蜒复杂的小巷斜坡里穿梭。
终于,在下一个拐弯转角,看见了长身挺立的傅长沛。
梁远京随口问:“还没睡?”
傅长沛却问:“她回去了吗?”
梁远京不在意地点了下头。
后来有点反应过来问他,“你怎么对陶舒然这么关心?”
傅长沛一瞬间变化的神色,他飞快转过身去,清冷的月色裹挟着风撩起衣角。
他的心浸润在一片沉沉的月光中,连同声音都显得温柔。
带着解释的意思说:“只是好朋友而已。”
而另一边,因为晚上的失态,陶舒然连着躲了梁远京两天整。
刚刚结束完高考,同学之间的邀约不少。
稀奇的是,除了那天生日宴,陶舒然再也没出席过。
因为文科第一的缘故,大家现在对她的关注度也上来了,有人开玩笑说那天是不是因为有梁远京在,她才出现。
梁远京人也懒,不爱参加这些无聊的聚会。
前两天又报名了一个跳伞班,在社交媒体上po了好几张照片。
这些都是陶舒然听别人说来的事情。
她爱他的心,总是雀跃又黯然。
就像那天一瞬间涌过的疯狂念头,她想,反正梁远京都误会她喜欢别人了。
那她就借着酒劲向他阐述自己的心意好了。
反正他也不会觉得她喜欢他。
暗恋真是一场有口难言的晚来风,青涩果。
天色将将明亮之时,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个不停,现下终于不用听闹钟起床,陶舒然也养成了贪睡的毛病。
还没怎么醒来,就听见电话那头的方晴宜兴奋地冲她说自己爸爸的旅游公司搞活动,她特地拿来几张低价门票,邀请她们一起去玩。
还没等陶舒然开口,方晴宜继续撺掇着。
“我把梁远京也约着。”
“难道你不想见他吗?”
陶舒然张了张唇:“他回来了吗?”
方晴宜:“回来了,我特地让赵政年去问了。”
“去哪儿?”
饭桌上,赵晏云和陶鸿风问了刚刚陶舒然问过的同样问题。
她说:“莲都。”
“离这儿不远,坐车两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司机是晴宜爸爸的朋友,到时候会给我们做向导陪同。”
陶舒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一反常态的样子令饭桌上两位大人都侧目。
陶鸿风率先松了口,笑眯眯说,“高考结束了是该放松放松,只是莲都近水,你们几个孩子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陶舒然乖巧地点点头,汤勺搅动面前的碗,目光微微低垂。
赵晏云瞥了她一眼:“走之前把高考志愿给我报好了。”
“看看这些,昨天妈妈特地找宋阿姨商量一晚上给你挑的学校,宋阿姨带过好几届高三,报志愿这事最有经验了。”
“咱们先冲最顶尖的政法大学,冲不上去还有这个保底,就是离家远点。”
成绩下来以后,陶舒然一直没主动说填报志愿的事情。
赵晏云多少知道点自家女儿的温吞性格,也晓得她有点不乐意。
但小孩子懂什么道理?
她筷子一放,以一种命令的口吻道,“今晚要是没什么事,你就把房间电脑开下来志愿报了。”
陶舒然鼓起勇气说:“妈妈,我想留在抚庆。”
“还想读文物修复。”
“什么?”赵晏云紧紧皱眉,“你知道什么叫文物修复吗?你知道这个专业有多难找工作吗?你什么都不懂,就要凭着一腔热爱吗?”
也许在赵晏云这样成熟的大人眼中,她只空凭热爱莽撞的无知小孩。
但在陶舒然这个年纪里,热爱无敌。
你不见我 第44节
她想起那天梁远京带她去参观博物馆时候的场景了,她惊叹于每一件文物的巧夺天工。
而他告诉她,这些文物前身或是不成形的碎片,或是缺胳膊少腿的器具。
而修复的力量将它们拼凑,还原出历史的真实模样,修复师的手,就拥有跨越千年山河的力量。
即使到今天,陶舒然仍然无法忘却驾驶舱玻璃倒映的少年的眼睛。
明亮,闪耀,带着一切向前冲的纯粹少年气。
仅仅只是喜欢他,就好像给她带来了一切拼搏的勇气。
这也许就是喜欢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的好处。
陶舒然还记得那天飞机飞至万米高空,梁远京领着她看云层起伏,高楼如棋,他低沉的嗓音悄然引领她。
“最终,你的爱会踏过积雪消融,将亘古冰山融为烈焰,我们能冲上云霄,登上天际,你看,这就是热爱的力量。”
她想要和他拥有同等的力量。
陶舒然深吸一口气,再度抬头,目光直视赵晏云。
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道,“我喜欢文物修复,所以我想要学。”
“我绝对不会同意。”
赵晏云冷声道:“这几天你哪里都不准去,给我好好在家里反省清楚!”
高考出成绩后的喜悦荡然无存。
陶舒然撑着下巴靠在窗台边,一上午都没有出过房间门。
后来陶鸿风喊她出来吃午饭她也没有应,赵晏云脾气上来了,骂她有骨气就一直不要吃饭。
其实陶舒然只是没有胃口而已。
她觉得转学
以后自己被遇到梁远京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其实青春本来就是欢喜与悲伤的交织体,和年少相对应的,是对一切事物难以掌控的无能为力。
7月一到,抚庆正式进入梅雨季。
天滴滴答答的又落起了小雨。
陶舒然闷烦着心情,低头给好友发去消息,告知她自己可能去不了莲都了。
具体原因她没明说,只是让他们好好玩。
谁知道过了半小时,她房间里的窗户嘎吱嘎吱响,像是被风吹的合不拢一般。
这是个老招式了。
陶舒然一把推开窗,低头向外望,果然看见大家都站在楼底下。
网络上流传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说人群中,大家都只能第一眼看见自己最喜欢的人。
陶舒然一眼就看见了梁远京。
他站在最远的地方,微微低着头,黑发湿着,雨下得不算太大,他懒得打伞,一双漆黑的眼眸洗涤后像黑曜石一样闪亮。
此刻正抬着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陶舒然一下就慌张起来,胡乱地理了理头发,像个受惊的鸟儿一样“啾”的一下又钻回去。
方晴宜给她发来消息:「然然,我让傅长沛他们去接你了,你看见人了没?」
陶舒然:“……”
「看见了。」
她探出头去:“我怎么出去?我妈还在外面呢。”
“爬下来。”
梁远京伸手叩了叩手边的梯子,竹梯架在墙面上震荡起一墙面的灰,他略偏了下,似乎在催促她快点儿。
陶舒然睁大眼睛,完全没想到他们两个人会这么不着调的,搬一把梯子到她窗户下。
怎么傅长沛这么稳重的人也会做这种事?
蜿蜒曲折的小巷,不知道哪个转弯口就会有熟悉的人过来,也许是害怕被发现,也许是她真的想去。
陶舒然咬住下唇,看了梁远京一眼。
最后推开窗户,小心踩住了梯子。
她真的是第一天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梁远京和傅长沛两个人一人一边给她稳着梯子,这场景,还真有点像电视剧里演的逃婚场景。
陶舒然心虚得不行,就怕赵晏云女士忽然一打开窗户。
那她真的就死到临头了。
因为害怕,下到一半的时候,陶舒然脚忽然卡住了。
之后怎么也放不对,再加上紧张,她额头都冒了汗,小腿肚也打颤。
实话说,她家住的真不高,虽然名义上是三楼,但二楼是个架空的大露台,两层的间隙没多高。
焦灼间,有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脚心。
梁远京单手稳住扶梯,将她稳稳当当往上托了托,他沉声说了句,“别怕。”
陶舒然愣了一下,轻轻说了句“嗯”。
后来下来的时候,傅长沛把从小卖部拿来的梯子还回家,她看着梁远京漫不经心擦着掌心沾染的灰尘,只觉得一切都很不可思议。
他是对她如天上月一样的人,又怎么可以沾染她的鞋下尘土?
他们两个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和在巷子口的傅长沛会和。
见她频频回头,傅长沛宽慰她:“别太担心,是陶叔叔让我来接你去玩的,他说你考完也该散散心了,其他的都不用多想,离报志愿结束还有好几天呢。”
陶舒然有些为难地问:“可我什么都没带。”
“酒店里应该什么都有,其他缺的东西我让方晴宜帮你带了。”
傅长沛偏过头,温声说,“你再仔细想想还差什么东西,到莲都前一次性都买了。”
她轻轻说了句“好”,和傅长沛走在同一侧,低着头默不作声。
梁远京漫不经心地在前面走,颀长身形落拓一道影子,忽然扭过头来。
随口问:“和家里吵架了?”
“阿京。”
傅长沛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不是说好了,这次出去玩纯散心?”
“怎么,追逐梦想的第一步,连勇气都没有?”
梁远京双手插兜,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在前面走,语调散散漫漫的,像是在逗人。
“果然是还没长大的……刚满十八岁的小朋友。”
陶舒然鼓起脸,刚想要反驳,一抬头,目光撞进了他泛着笑意的眼睛。
他在故意戏谑她。
她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别过脸去躲闪他望过来的目光,心里很认同他这句话。
追逐梦想的过程犹如驾着孤帆求上岸的岛,大部分的时间在漂泊,经历风与浪的洗涤。
如果只是启航前的扬帆就感到困难,又怎么能够真的到达彼岸?
陶舒然紧紧抿住唇,没再说话,心里却下好了决定。
决定好一件事反倒比一直犹豫不决要轻松很多,她脚步轻快了很多,渐渐走到前面,和梁远京并肩。
公交站台下,一身时髦打扮的方晴宜冲他们热情招手。
“等会我们直接坐车去,大概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车是中巴车,能容纳6-8个人,放下行李还绰绰有余的空间,方晴宜拉着陶舒然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来。
“周叔叔,这两天就麻烦你啦。”
她从包里翻出旅游手册,兴冲冲和陶舒然分享,“这儿有天然瀑布,我们可以玩激流勇进,对了,泳衣我也给你带了一套。”
“虽然我高考考的不怎么样,但我说我要读师范,我爸高兴坏了你知道吗?”
陶舒然小声问她:“你怎么突然想读师范了呀?”
“我看过地图了,师范学院离庆大只有一街之隔,然然,我没你那么有本事,一口气冲进庆大,但我也想离喜欢的人更近一点。”
方晴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余光偷偷瞥向傅长沛,感情纯粹的美好。
陶舒然也有些动容地偏过头,看汽车后视镜上倒映的,一张少年的脸。
车在莲都风景度假区门口停下。
因为时间稍晚,周叔先送他们到酒店办理入住。
酒店傍山而建,生态好得不行,从半腰处往下望,是一片旺盛的万亩荷田,任谁看了都要脱口一句“误入藕花深处。”
“最近游客季,活动还不少,你们收拾一下,晚上我接你们出来玩?”
梁远京拿了房卡,手上拎着相机,随口问,“哪里有视野比较好的地方?”
“小伙子挺上道,刚来就想着给这几个小姑娘拍出片。”
领着他们来的周洪才,其实年纪也不大,三十出头点,年轻人的一点流行语都知道。
方晴宜稀罕地说:“周叔叔,你还知道出片呢。”
“我怎么不知道,我家里那小闺女一出去玩就拍个不停,还嫌我给她拍的丑了。”
“要我说我那破手机能拍出什么好的,你这小子工具还挺专业。”
周洪才指了个方向:“晚上我带你们去莲湖吧,租个小船在莲花田里晃啊晃,晚上还有夜景,漂亮得很。”
梁远京欲言又止。
其实他是想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拍景的,他这个人没太多爱好,拍照也算一个。
总觉得眼睛里看到的不算永恒,相机里留下的,才是珍贵的瞬间。
你不见我 第45节
但话都递到这儿了。
梁远京抬了抬下巴:“那就——晚上见。”
周洪才给他们租了一只小舟,在火爆的7月旅游热季,湖面上的小船其实蛮热销的。
尤其为了体验感,还搞出了限购政策。
陶舒然也有点新鲜,躺在莲花丛中看星星月亮,她这也还是头一回。
晚上的时间这只小舟上又多了个人。
方晴宜撑着下巴说:“赵政年,你来的最晚,今晚的晚饭你得请。”
“没问题,前两天打比赛我拿了不少奖金,我看那边有烧烤架,等会下船了我请你们吃烧烤吧。”
船规模不大,中间将将好能放个玩桌游的小桌子。
方晴
宜在包里翻来覆去的找,最后也只摸出一副扑克牌。
总不能五个人斗地主吧?
她提议道:“我们玩折手指的游戏吧,大家轮流提问,如果有,就折下一根手指,最后先折完五根手指的人算输,等会请喝饮料。”
傅长沛轻轻笑一声:“你脑子里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小游戏。”
要提一个问题,而且想要获得胜利,问题的答案最好是自己没有做过而别人都做过的事情。
陶舒然苦恼地想,从小到大有哪一件事是符合这条的呢?
正想着,赵政年已经率先热场。
他大声问:“在场的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话音刚落的一秒,方晴宜掀起眼皮,分为嫌弃地说,“这问题有什么意思,在场的不就我们五个人,大家肯定都没有啊。”
她说完这句话,陶舒然微微松了一口气。
也跟着附和:“是啊,你这不是浪费一次机会了吧。”
赵政年心里泄了一股气,舔了下唇,改口道,“那我换个问题。”
“各位有没有喜欢的人。”
高考结束后,喜欢这个词不再是一个禁忌。
相应的,那些属于青春的悸动如雨后春笋一个劲的萌发,渐渐变得澎湃,难以抵挡。
陶舒然对这股隐而不发的情绪感悟最是深。
她犹豫再三,还是缓缓折下了自己的手指。
傅长沛偏头看了她一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在迟疑中,他也折下了自己的手指。
方晴宜目光完全凝在他折下的手指上,一瞬间百转千回的情绪,令她也折下手指。
到最后,全程只剩下梁远京。
他撑着下巴靠在桌面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动湖边垂落下来的荷叶,慵懒的调很明显。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低嗤一声,很有无爱一生轻的洒脱和恣意。
“怎么问个答案还把自己赔进去了。”梁远京揶揄道,“赵政年,这可不是你风格啊。”
“屁啊,老子就是没搞懂游戏规则,要不然重来?”
“到我了好吗。”
方晴宜心跳的扑通扑通,好像是从赵政年的提问里得到灵感一样,照着模版抄了一份答案。
“在场的有没有人喜欢我?”
空气凝滞了三秒钟。
梁远京低低笑了声,目光望向别处,而陶舒然显然也明白这个大胆率真女孩的醉翁之意。
她自觉不是主角,也跟着移开目光看向远方,同频率的动作,到现在和梁远京心有灵犀。
一分钟过去了。
方晴宜起先目光还掩藏,后来藏也不藏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傅长沛。
但令人沮丧的是,他低垂着眉眼,似乎安静地等这个问题结束。
到最后还是赵政年笑嘻嘻出来收场:“大小姐,为了让自己不折手指也不用想这么刁钻的问题吧。”
“得了,你年哥宠你一回好吧。”
赵政年开玩笑的口吻折下一根手指,一贯的没有正形的懒散样子。
“你别当真哈,纯粹是饿了,想早点结束撸串去。”
在这一刻,看着嬉皮笑脸的赵政年,陶舒然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青春的很多秘密,都藏在似真似假的玩笑话里。
偷偷越向其他人望向你的目光,是我恋慕你的最好独白。
这么一折腾,忽然也没什么赏景的心情了。
荡着船桨晃了两圈以后抵达岸边他们就打算去吃烧烤了,方晴宜走在前面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陶舒然不放心,走在她后面随时照看着她。
抵岸的船不太稳,人都上岸以后显得尤其晃。
陶舒然从小肢体协调性就不大好,整个人左右摇晃,跟喝醉酒一样。
为了保持平衡,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就这样抵进一个滚烫的胸膛。
梁远京双手抬起,脖颈间还挂着相机,硌得人后背发疼。
“搁这儿碰瓷我呢?”
他移开相机,手臂垂下虚虚扶了一把她肩膀很快收回,大概熟络起来了,讲话的语调也变得随意起来。
笑着漫不经心说:“还是打算换个目标,改追我?”
第26章 葡萄园
「2018.07.01月亮高悬」
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摘自《陶舒然日记》
*
陶舒然手里捏着一罐青梅气泡水,刚仰头喝了一口,听见这话,又是一个踉跄。
这会是往外冲的,她大步流星站在岸上,和他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梁远京抱着手臂打量她,一双眼睛睁得圆圆,有点儿像什么……?
哦,坐车来时路上经过葡萄园里那一株,不小心卷入他车窗里的葡萄。
“胆子这么小?”
他慢慢走到岸上,深灰色的外套拉到最上面,只留一双漆黑如星的眸。
后面的场面简直乱成一锅粥,拥挤的烧烤摊正是火爆,赵政年挤在人群里找空位,方晴宜看起来情绪很不对,抱着两瓶脾气开盖直接喝。
梁远京不愿意过去掺合,就站在原地调取景框看。
随口和她搭话:“还学别人暗恋?”
陶舒然站在他身边,不自觉放轻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
她小声嘟囔道:“就是因为胆小才暗恋的啊,你没听过暗恋是胆小鬼的游戏吗?”
“是吗?”
梁远京抬起头,这会一整张脸露出来了,棱角漂亮到无可挑剔的下颌。
他偏了下头朝她望过来,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我不这么觉得。”
不知道为什么,陶舒然感觉她好像因为喜欢一个人的话题和梁远京开始走近。
这是一个奇妙的感觉。
她因为喜欢他,而向他靠近。
陶舒然带着一种探讨学术的认真问:“那你怎么想?”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梁远京头也没抬,手指拨弄着手上的相机,气质还是不变的冷淡。
“爱,原来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自卑,或在自卑的洞穴里步步深陷,或者转身,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
“人的感情都挺有限的,你能把象征喜欢的正面情感无私奉献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我觉得挺勇敢的。”
陶舒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喜欢别人,怎么说的好像我很伟大一样。”
“难道不是吗?”
梁远京思考了一会说:“我反倒觉得人们不应该把关注的主体放在被暗恋者的身上,如果说人一生是在一个黑暗洞穴里求生,那么爱就是点燃的火把,你喜欢一个人,于是心甘情愿为他点燃火把,而他要与不要这束光,你都真真切切照亮了某片前路。”
原来暗恋还能这么理解。
陶舒然一直以为暗恋与被暗恋是仰望与被仰望的关系,却忘了自我价值的主体性。
而梁远京,是一个拥有完美主体性的人。
他热烈肆意随性,天生带有的自由好像能感染到所有人。
见到梁远京的第一眼,陶舒然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也要成为能带给别人一束光的人。
你不见我 第46节
却没想到原来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束照亮别人的光。
她心有动容:“梁远京,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梁远京调完三脚架,一抬头,看这姑娘泪眼汪汪地盯着自己,心里一咯噔。
他随口一说,怎么还惹人家伤怀了。
带着点活跃气氛的意思,梁远京俯下身,两指捏起在唇上一滑,做出一个刷卡的意思。
泛笑的眼睛望着她道:“滴!临川附中飞行班梁远京已经收到您的好人卡。”
陶舒然被逗得哈哈大笑。
也正是这时候,梁远京把相机架在三脚架上,冲远方抬抬下巴。
“看,月亮高悬了。”
*
莲都度假酒店有梁远京妈妈投资的股份,这事梁远京从来没往外说,别人也都不知道。
晚上散场后,他一个人慢悠悠跑到酒店负一层的“暗房”里面冲洗照片。
以前黎晚女士带他跟酒店老板吃过两回饭,老板是个不折不扣的摄影迷,说起来梁远京这个兴趣爱好还是受他指引。
赵政年大半夜睡不着,怎
么也要跟他一起。
没办法,梁远京只能带上他。
他往后瞥了一眼,赵政年立刻心领神会。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一句话打扰您。”
梁远京拿了钥匙开了门,刚坐下没一秒钟就听见他问,“你说方晴宜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你是猪吗?连喜欢的女生喜欢谁都看不出来?”
梁远京深深闭上眼,终于忍不住骂出声。
赵政年在那边使劲的想:“在场的不就你我傅长沛三个男的吗?她问那个问题是因为喜欢的人在场吗?”
梁远京“嗯”了声,用相知夹把相纸从显影液中夹出来,手停在半空中等着沥干残液,对他说的话敷衍的很明显。
赵政年问:“你在看什么?”
梁远京眯着眼,用熨斗将相纸整平,等照片被冲洗出来,他透过相纸看向赵政年。
毫不留情道:“在看你这个蠢货。”
他一骂,赵政年立刻恍然大悟。
“方晴宜她喜欢傅长沛?”
“照片定格的一瞬间能反应很多情绪。”
梁远京手指点了下:“比如这张,你看向方晴宜的目光都要冒泡了。”
赵政年一把拿走照片踹进自己口袋,笑着骂道,“滚啊,你别出去乱说。”
梁远京:……
他有些无语地抬头:“这还用我说?”
“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再说了看喜欢的人不都这个眼神。”
“你要这样说,这张,我看陶舒然看你的眼神也是喜欢。”
赵政年把一张照片单独抽出来,这是张合照,应该是拍月亮那会,突然有人临时起意大家凑一起拍个团体照。
当时梁远京觉得这特别像旅游团那种游客照,本来想拒绝的,但他看陶舒然眼睛亮亮的,好像很期待的样子,也就随便拍了一张。
洗照片的时候顺手全都洗出来了,他自己都还没注意到。
现在仔细看,她还是挺漂亮的一个女生,毕业了不扎马尾了,及肩的长发乖顺垂在两侧,晚风微微吹起额前的刘海,她扭过头,视线正完完全全落在他脸上。
抓拍的巧合而已。
梁远京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手搭在赵政年肩膀上,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告诉他。
“机器永远替代不了人力,延时摄影也很难抓拍到最完美的一瞬。”
“更何况人家有喜欢的人了。”
前面太高深没听懂,赵政年脸皱了起来,这会心里难受起来了,妄图从照片里寻找到更多蛛丝马迹。
方晴宜怎么就喜欢上傅长沛了呢?
结果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点秘密。
“阿京,你别走啊,你看这张,还有这张,傅长沛一直在看陶舒然。”
赵政年张大嘴,一副发现惊天大秘密的样子,“傅长沛喜欢的人是陶舒然?”
a喜欢b,b喜欢c,c喜欢……x?
赵政年脱口而出:“那方晴宜得多伤心啊。”
没想到自己洗个照片都能惹出这种祸事,梁远京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一把抽走赵政年手上所有的照片,心里第一反应是想到陶舒然,她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感情本来就怅然若失。
现在又卷到另一端感情漩涡里,敏感的心会不会更加难过?
“回去睡觉了。”
梁远京拎着他衣领往外走,就跟洗脑似的,“你今晚什么都没发现。”
“我怎么没有。”
赵政年木着一张脸跟着他出门,好像到达了情绪积攒的某个节点,他忽然痛苦大喊:
“我失恋了啊!!!”
……
与此同时,酒店1802室,方晴宜边哭边喊自己失恋,手机网易云里放着《分手快乐》的歌单。
陶舒然坐在原地听了会,默默换了一首《好运来》。
气氛戛然而止,方晴宜的哭声总算也止住了。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陶舒然说:“然然,我失恋了。”
陶舒然想了一会说:“他不喜欢你,不代表就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他现在不喜欢你,不代表未来就不会喜欢你。”
“我这样安慰你……你会不会好点?”
“会。”
方晴宜咬住唇:“但一想到我以后和他连朋友都没得做,我就好难过。”
表白失败就是这种下场。
一旦让对方察觉到你的喜欢,就意味着关系降到冰点,一切从头来过。
不,也许连从头来过的机会都不会有。
对方不喜欢你,就不会再给你一丝一毫接近的机会。
陶舒然这时候感同身受起来,心脏跟着一抽一抽的疼,她轻轻环着方晴宜的肩膀,温声细语安慰她。
“说实话小宜,我觉得你比我勇敢很多,至少你敢把这句话问出来,我根本不敢这么做。”
方晴宜问:“那你打算就一直这样吗?”
“哪样?”
“保持原状,梁远京总有一天会喜欢上人吧,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喜欢别人还无动于衷?”
以前陶舒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起初只是想走近他。
人的欲望总是会慢慢被滋养,她摇摇头,只说,“会有点遗憾的。”
方晴宜提议道:“那你要不要试着去追一下梁远京?细水长流,说不定合适的时候就成了。”
陶舒然心里万般纠结。
她怕太靠近两个人连朋友都没得做,人生面临的每一个选择好像都是这样,风险与机遇并存。
那么她做好承担风险代价的准备了吗?
在拉扯反复的犹豫情绪里,一条来自手机的“叮咛”提示音唤回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看到信息,陶舒然瞳孔骤然一缩。
「梁远京」: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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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爱,原来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自卑,或在自卑的洞穴里步步深陷,或者转身,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出自史铁生的《病隙碎笔》
第27章 成长痛
「2018.09.01暮夏慕夏」
于是这个夏天到来,我们再度相逢。
——摘自《陶舒然日记》
*
「梁远京」:照片洗出来了,给个邮箱发你一份。
原来是这件事。
「陶舒然」:好的,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因为刚刚经历过和方晴宜的谈心,陶舒然心情很是低落,意识到这句话要表达的情绪不对,她想要撤回。
你不见我 第47节
谁知道梁远京先一步回了消息。
「没了,傅长沛有事跟着明早的公交回抚庆了,你跟方晴宜说一下。」
陶舒然回了个“嗯”,知道这是梁远京在暗示她,比起让方晴宜明天自己发现这件事,可能找个理由告诉她会更好一点。
当天晚上方晴宜发了烧,上吐下泻,送她去医院折腾了一个晚上,这场莲都之行最后草草结束。
回去的时候陶舒然是跟着梁远京走的。
周洪才是方家的司机,自然要以方晴宜为先,他们四个人住的地方都不顺路,送来送去浪费时间。
到了抚庆,梁远京自己下了车,顺手把陶舒然也捎上了。
“我有东西落在傅长沛家里。”
梁远京拎着包,看见她手里拎着两大箱的莲都特产,脚步顿了下,接了一箱过来。
随口问:“你想明白了没有?”
“什么?”
“志愿的事情。”
陶舒然反应过来了,没想到他心里还记挂着这件事。
赶紧说:“我决定好了,我要读文物修复。”
梁远京低低“嗯”了声:“不后悔?”
陶舒然笑着看向他:“为喜欢的人或事,不后悔。”
*
那天回去以后,晚上陶舒然和赵晏云面对面坐着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谈判。
场面很冷峻,气氛
称得上是冰冻三尺。
赵晏云冷着一张脸:“你让我开车一个小时赶回家,就是为了听你在这里说非文物修复不报的废话的?”
选这个专业并不是心血来潮。
陶舒然很认真地说:“我已经了解过了,以后我可以去博物馆工作,也可以从事文物保护相关工作,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事情。”
“没有人会拿着这么高的分去选这种冷门专业。”
赵晏云苦口婆心劝她:“如果这行真那么好,你觉得会冷门?”
“再说了文物修复是需要美术功底的,你有吗?你从小学东西就慢,这些手艺活没个三五年成不了才,到最后高不成低不就,什么都做不好。”
“妈妈,当初学文科,也是因为你说我脑子笨,只会死记硬背。”
陶舒然顿了一下,被这些话伤害到的记忆又重新卷上心头,她语气染了点悲伤,“现在,您也要用同样的理由再否定我吗?”
她反问:“别人走过的路就一定是好的吗?世俗意义上的体面就一定是成功吗?”
赵晏如被她气的无话可说。
好半响吐了一句:“我现在管不住你了是吧?”
“不是你管不住我。”陶舒然轻轻摇头,一双温软如水的眼眸望向她,“是因为我爱你,妈妈。我相信你是为我好,所以愿意尊重顺从你为我做的决定。”
知道这件事再也没有转圜余地。
赵晏云冷着声音说:“既然你自己拿好主意了,以后不要后悔就是了。”
到底是自己生出来的女儿,她了解几分陶舒然的脾气。
看着乖软顺从,其实也有股绵里藏韧的倔强。
其实也挺好的。
当母亲的一颗心,总是怕她太软弱以后受欺负。
……
历经千辛万苦,陶舒然终于获得自己报志愿的自主权。
她忍不住跳起来欢呼雀跃。
去楼下买雪糕的时候,经过长廊的拐角又看见傅长沛在那里抽烟。
他很安静,吞云吐雾的时候尤甚。
那双温柔的可以凝出水的眼睛,此时此刻在青灰色的烟雾缭绕下多了几分看不清的阴郁。
陶舒然撑着手臂在长廊上吹了会风。
傅长沛出来的时候,她手上那根雪糕刚好吃到底,剩了个木棍被她折在手里咔擦咔擦玩。
看见她,傅长沛又是一愣。
他把夹在指尖的烟头扔进垃圾桶,慢慢的,从口袋里拿出一片湿巾纸给她。
陶舒然笑着说了句:“谢谢”,低头擦了一下黏腻的手。
“你志愿报好了吗?”
要是没记错,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
傅长沛:“还没。”
“如果你决定好,我可以帮你。”
陶舒然半开玩笑道:“大不了挨我妈一顿打,她最近应该挺想抽我的。”
她难得说这么俏皮的话,也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听见傅长沛家里传的动静。
因为志愿的事情,他应该和家里闹的很僵。
但陶舒然觉得,高三这一年,傅长沛对她学习的帮助很大,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帮助他。
傅长沛静静地看着她,无波澜的眼睛里忽然漾了点笑意。
轻声说了句:“好”。
*
晚上十一点,一阵急促的120急救铃打破了西康路的宁静。
陶舒然刚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被这声音吓得又重新坐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对面傅长沛家里灯火通明,上上下下围了好几个人。
她走出门,赵晏云和陶鸿风两个人正往睡衣外面穿外套。
陶鸿风拍了拍她肩膀:“没事,爸爸和妈妈去看一下情况。”
“八成是傅老头不大好了。”赵晏云说,“都是街坊邻居,我去看看。”
发生了这种事情,陶舒然也没办法睡着。
后来天快要亮的时候,赵晏云终于从医院里回来,脸上掩盖不住的疲倦,进来了也只是摆摆手。
隐晦的告诉她:“人凌晨就走了。”
傅长沛从小到大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陶舒然心里叹了口气,开始打电话给方晴宜。
恰好,方晴宜也打电话过来。
语气非常焦急:“然然,你看见傅长沛了吗,我联系不上他了。”
陶舒然又赶紧问赵晏云:“妈妈,你在医院看见傅长沛了吗?”
“看见了,他应该跟着一起回老家办葬礼了吧。”
赵晏云说着也惋惜:“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傅长沛想学医不仅仅是因为他爸是个医生,还因为他爷爷的病。”
“唉,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可怜了,他爸死在手术台上,他妈说什么都不同意他学医。”
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难怪他总躲在角落里一个人抽烟,比起她选专业受到的磨难,这才是真正难以逾越的困难吧。
陶舒然渐渐担心起傅长沛的状态。
但令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整个暑假,傅长沛都彻底消失了踪迹。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最后选择了什么专业。
后来学校出了报考名单,多方打听之下,陶舒然才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去向。
最终,傅长沛放弃了从医的梦想。
选择了庆大经济学方向。
成长的阵痛期后知后觉的到来,陶舒然站在长廊面前看那间空下来的屋子。
开始慢慢意识到,青春并不代表每件事都能得偿所愿。
譬如她,踏入了庆大,也并没有和梁远京走近分毫。
从莲都回来后,他们再也没有过联系。
过时的□□和散场的同学一样,渐渐成为老旧的东西,梁远京上线的时间越来越短,但陶舒然却还没找到加他新联系方式的机会。
她有些黯然。
等到正式开学的那一天,又微微雀跃的期盼,是否能在新的校园和他重逢。
作为新入学的仪式感,赵晏云特地请了一天假亲自送她来报道。
走的时候陶鸿风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妈嘴上不说,但你考上庆大她特别骄傲。”
“见人就夸你。”
陶舒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坐在车上的时候对陶鸿风和赵晏云说,“爸妈,你们把我送到门口就行了,晴宜说她在门口等我。”
抚庆师范开学比庆大早两天。
也因此方晴宜比他们提前安顿好。
为了庆祝上大学的仪式感,暑假她染了一头张扬的红色头发,她皮肤白,个子也高挑,穿着短袖短裤站在校门口,漂亮得很是扎眼。
“你们校门口人好多,我还怕你看不见我呢。”
你不见我 第48节
陶舒然拎着她的头发:“你这头长发,人群中我第一眼就看见你了。”
庆大不愧是抚庆综合top1的院校,学校大的望不到头,从学校正门进去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路旁甚至还设有公交站台和租借单车的设备,校内宛若一个缩小版的城市。
饶是方晴宜也不忍不住咂舌。
“你们庆大这么豪华啊,感觉我那个小破学校连你们入门那一片地方大小都没有。”
“突然好后悔没好好学习,然然,你说我能复读吗?”
陶舒然:“你是说五点半起床,十二点半睡觉?”
方晴宜:……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陶舒然也不知道。
按道理新生入学门口会有相应的学长学姐迎接,但可能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入学高峰期,学校的人力资源明显不够用。
此时此刻,陶舒然拎着箱子站在阴凉空地处,神情有些迷茫。
手机里是上学前网上拿的一份庆大地图攻略,花花绿绿的箭头看的人眼花缭乱,陶舒然对方向的定义只有上北下南。
很巧,方晴宜的定义是剩下的左西右东。
“要不然我们找个人问问?”
方晴宜眼神四处乱瞟:“傅长沛呢?他今天不应该也来报道吗?怎么没看见他?”
“你是来陪我报道的吗?”
陶舒然不客气地揭穿:“我怎么觉得你有别的意图?”
方晴宜装都不装了,直接问,“金融与经济学院在哪里?”
“不失
恋了?”
“都没恋过,哪来的失恋?”
方晴宜双手合一,又恢复了那副元气满满的样子。
“久别重逢,经过一个暑假没见,我感觉我好像更喜欢他了。”
陶舒然及时打断她:“所以方晴宜同学,能不能告诉我崇明楼到底该怎么走?”
按照新生手册上的指引,新同学要统一先去崇明楼报道,拿到相应的号码牌才能进入宿舍。
“要不然我们先往前走试试看?”
也只能这样了。
沉重的行李箱在崎岖不平的青石路上艰难拖拽,陶舒然用了一百分力气,额头都沁出汗水。
她抬头看向浸润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校园,心里无限展望。
在心心念念的庆大,她能够和想见的人再度重逢吗?
安装在校园各个角落的喇叭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随即一阵调试设备的刮擦音结束后,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徐徐响起——
“值此盛夏,欢迎各位新同学来到抚庆大学,下面由我来为大家发布新生指引,
请各位新来同学由北门进入,一路向前,途径第二个路口转弯进入崇明楼办理入学手续。”
广播的地方似乎很吵,断断续续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不少,这句话说完,旁边有一道女生嬉闹着。
“如果还是找不到地方怎么办啊。”
“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梁同学?”
陶舒然停住了脚步。
她扭过头,和方晴宜心照不宣的对视。
“是梁远京。”
终于,他们再度重逢了。
第28章 广播台
「2018.09.05晴」
一辈子很短,也许只够喜欢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广播站内,梁远京关掉按钮,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转身准备离开。
“真不给微信?”
“交个朋友而已。”汪诗雨抱着手臂看向他,“何况,我也算是你师姐吧?”
汪诗雨今年大三,也是临川附中毕业的学生。
她和梁远京的机遇,还是一年前她回母校做优秀毕业生演讲,那天下了很大一场雨,场下骚动得不成样子。
她理所当然把目光放在了惹出骚动的焦点身上——梁远京。
“要沸腾、要狂热、要永远不认输。”
汪诗雨勾起唇角:“你这句话我记了两年,听说你之前就是附中广播台的,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本来是有的。
但现在,梁远京冷冷扫了一眼,态度有点冷淡。
“再说吧。”
*
根据广播指引,陶舒然和方晴宜顺利找到崇明楼。
进去以后就有专门迎接的学长学姐在等候,陶舒然把行李放在门口给方晴宜照看,自己先进大堂登记签名,领相应宿舍的号码牌。
庆大的宿舍是提前按照班级分配好的。
不巧的是,陶舒然被单出来,和其他专业的同学混住在一个寝室。
庆大的宿舍是去年刚刚装修完的,四人间,上床下桌,有独立卫浴,条件还算不错。
走之前陶舒然扫了一眼自己寝室的舍友,一个财会院的,两个中文的,就她一个文物修复的独苗苗。
进寝室,大部分人都已经到齐,刚推开门,齐刷刷的目光打向她,陶舒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站在原地。
没想到方晴宜比她更要自在。
“大家好啊,我是隔壁师范学院的,我叫方晴宜,她叫陶舒然,我是陪她来的。”
一句话打开了话匣子,其他剩余的舍友也纷纷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林双,会计学专业的。”
“我叫谭悦怡,也是会计学专业的。”
谭悦怡明显比陶舒然还要社恐,说完一句话恨不得把头钻进柜子里,和她的害羞相比,林双明显更像个大姐大。
“罗静雅是中文系的,她去楼下看社团招生了,刚出去。”
陶舒然点点头,默默把大家的名字都记住。
她的床位在右边靠近阳台的地方,陶舒然一边整理带过来的四件套,一边听方晴宜和两个会计专业的舍友拉进关系。
“你们财会院和经济学在一起吗?”
林双想了想说:“不在一起吧,我们是会计学院,经济学和金融在一起,叫金融经济学院。”
“不过有部分公共基础课应该是合并在一起上的。”
方晴宜立刻凑过来,非常大义凌然地看着陶舒然说,“然然,我要过来陪你上课。”
陶舒然连连摇头:“你太疯狂了。”
“姐妹们,楼下的社团大战你们参加没?我刚刚去转了一圈也太热闹了。”
罗秋雅推门而入,把怀里一大摞宣传单放在桌上,开始一张一张发。
看着她,陶舒然小声说了句,“你好,我叫陶舒然。”
罗秋雅笑了笑,搭话道,“你想好报什么社团了吗?”
陶舒然脱口而出:“篮球社和摄影社。”
“哇,你都没看过传单都想好了呀。”罗秋雅连声啧道,“篮球社可是有好多帅哥的,你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学长?”
“没有。”陶舒然赶紧反驳道,“我只是,单纯的喜欢打篮球而已。”
这个理由说到后面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方晴宜憋着笑,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小声戏谑,“然然,我以前怎么不记得你喜欢打篮球?”
“但我好像记得……某个人很喜欢打篮球,而你,喜欢看他打篮球?”
……
庆大篮球场,一场别开生面的新生篮球赛正在展开。
梁远京他们这批飞行班的提前一个星期来报道,经过高考他们这批最终有十个人正式考入空军航空大学。
少年飞行班采用的是“3+1”军地联合培养模式,在抚庆大学学习3年后,转入空军航空大学军事化封闭培训1年,最后拿两个学校的双学籍。
男生之间认识的缘分也很快,不知道谁千里迢迢带来个篮球过来,宿舍楼道串个门,问一句“打不打篮球?”,自发就组成了两队。
“今天是新生报道吧,路上这么多人。”
许彦扬和梁远京分到了同一个宿舍,篮球赛还没开始,他蹲下身来戴护膝,余光随便瞥了下。
“那是陶舒然吗?”
女生宿舍在6号楼,就离操场不远的地方,也是许彦扬眼尖,一眼就能在众多人群中精准锁定。
你不见我 第49节
他笑了下,视线在白的发光的女孩身上定格了一瞬,感慨了句,“高中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漂亮?”
梁远京懒懒倚在栏杆上,听见这话,眼皮掀了下,目光淡淡望过去。
她的确比高中的时候漂亮了点,脱掉了单调沉重的校服外套,蓝色格纹的长裙衬得整个人清雅又脱俗,犹如一株浴水含苞的雪莲。
“你暑假不是谈了个女朋友了吗?”
说到这事,许彦扬惆怅地叹了口气,“异地恋,没什么意思,想分手了。”
“你说我追陶舒然怎么样,好歹都是附中出来的。”
梁远京一针见血:“所以在你没分手的情况下,就已经在想下一任了?”
许彦扬笑嘻嘻地保证:“放心,追上之前我肯定分干净。”
梁远京看着他:“谈恋爱这么随便?”
“谈恋爱再不随便点,难道要等结婚再随便吗?”许彦扬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梁远京看他的目光算不上善意。
不过他似乎对谁都是这幅冷淡到千里之外的样子。
毕竟大少爷,有点狂拽脾气也正常。
许彦扬主动邀请:“阿京,等会和我组队吗,我们一起杀对方片甲不留。”
“没兴趣。”
梁远京不给面子拒绝,慢条斯理从他身边略过,语调冷硬
,“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
白天把宿舍收拾个差不多,傍晚的时候接到学校通知,说要到各自班级里开个简短的班会。
陶舒然是自己一个人去的班级。
这一年,庆大的文物修复专业统共招了十余个人,稀稀拉拉一个班级的一半位置都坐不满。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负责他们这个专业的老师缓缓走进来。
看见熟悉的人,陶舒然震惊地瞪大眼睛。
“各位同学们大家好,我叫林亭舟,是你们本次文物班的代辅导员。”
年过六旬的林亭舟身体很是硬朗,转过身潇洒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首飘逸的字堪堪得见风骨。
她开着玩笑说:“为什么是代呢,因为你们的正式辅导员,也就是我的学生,开学前一天不小心扭伤了腿,没办法,我这个老师只好替她顶上。”
台下“噗嗤”笑了一片。
“不过接下来你们上书画修复相关的课程也会见到我。”林亭舟微笑着说,“文物修复是一件很庞大的事情,一辈子很短,也许我们只能够做这一件事。”
“那么在座的各位同学,你们准备好做这件事了吗?”
为了更加了解文物修复这件事,在假期,陶舒然大半时间都是泡在博物馆和图书馆里看资料,闲暇的时候她甚至把《我在故宫修文物》这部影片看了三遍。
今天坐在这里,她更加确信自己是喜欢这件事的。
她的人生需要一件执着追求的梦。
林亭舟显然是个干脆利落的性格,介绍完自己以后也省去了很多环节,因为班级人数少,她连大部分班干职位都省掉,就留了个班长和副班长,用来维持下面军训的秩序。
听到要军训的消息,即便大家做好心理准备,也仍然免不得叫苦连天。
班会结束后,陶舒然收好东西慢慢往外走。
却在走廊转角遇到了林亭舟在等她。
“在录取名单上看见你的时候,我很开心。”
陶舒然说,“还要感谢您带我去参观那些工匠修复的全过程。”
“不过我没想到,您会是我们的老师。”
林亭舟佯装惊讶:“哎呀,我们阿京没告诉你这个秘密吗?”
陶舒然充满遗憾地摇摇头:“我和他,很久没联系了。”
“这臭小子,暑假几次三番和我提到你,他说你天生适合吃这碗饭,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又没有做过这一行。”
提到梁远京,林亭舟就有说不完的话。
她的脸上堆满了岁月的痕迹,年龄的增长令她整个人沐浴在一种从容优雅的气度里,连说话都格外动听。
“他说你有一双沉静透亮的眼睛,能静得下来做事。”
回去的路上,陶舒然心里一直在静静地品味这句话。
月光如水,照得青石小路情辉一片,她只顾着闷头走,没注意到前面也来了人。
梁远京抱着手臂,懒懒地站在她面前。
眼看这姑娘就要撞上来了,他伸出两指抵在她额头,带着点戏谑道,“你进化了,走路可以不抬头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陶舒然被吓了一大跳,往后猛得退了一步。
她仓皇地仰起头,在没有预料之中就和他相遇。
他的声音和白天广播台里听到的相比更加低沉一些,却多了几分感情的真实感。
就好像这个人是明明白白出现在她面前的,而不是某个深夜时分,少女绮丽的梦。
“梁远京。”她情不自禁喊了他一声。
“嗯。”他低低应了声,忽然扫了眼周围,意味不明问,“你来男生宿舍楼下干什么?”
“我……”
正要开口解释,梁远京手指忽然压住了她的唇,他往身后瞥了一眼,没多想,拽着她进了旁边的花坛转角。
没有光的视野盲区,只剩下小蝉躲在成簇的草丛里低低鸣叫。
像陶舒然怦然心动的一颗心一样。
她的呼吸渐渐加重起来,嘴唇开始发麻,甚至忍不住微微颤抖。
梁远京感受到缠绕在指尖的微弱的气息,他愣怔了一秒钟,立刻撤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和她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
花坛的对面,是几个女生结伴在楼下等候。
她们聚在一起谈笑的声音很大,嘻嘻哈哈的,陶舒然隐隐约约听见她们说什么追人,要联系方式的话。
后来应该是梁远京的舍友下来了,厉声告诉他们梁远京出门了,人不在这儿,要她们别在楼下逗留。
原来是在躲桃花。
陶舒然睫毛颤了颤,小声问他,“被人追还有烦恼吗?”
梁远京连连摇头:“烦恼非常大。”
不友善的追求意味着对私人空间的侵占和打扰,诸如此类追到楼下或者是追到家里的行为,梁远京从小到大经受了太多,即便习以为常,他也发自内心的讨厌这些。
陶舒然试探地问他:“不是说大学是最适合谈恋爱的吗,你没考虑过吗?”
“没有。”
梁远京不带一丝犹豫回答,一低头看见少女黯淡的眸,他顿了下,若有所思看向亮光的男寝。
突然问:“那你呢,陶舒然,还喜欢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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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一辈子很短,也许我们只能够做这一件事——出自《我在故宫修文物》
第29章 说谎话
「2018.09.03天气燥热」
说谎话的人会长胡萝卜鼻子。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四周寂静无声。
陶舒然睫毛猛烈发颤,低着头,借垂下的睫毛遮挡住一切情绪。
“当然了。”
她看着他:“喜欢一个人肯定要喜欢很久啊。”
在这个恋爱如快餐的快节奏社会里,其实很少有人会有这么一段质朴无华的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梁远京从她唇角扯起的弧度探究出几分勉强的意味。
也许有些事她也有所耳闻。
他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即便向来秉持的处事原则是不干涉他人的感情,在面对少女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时,梁远京不免还是稍稍向原则退却。
他斟酌了下用词,最后看着她的眼睛,以一种非常轻缓的语气开口。
“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太好呢?”
“不可能。”陶舒然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我喜欢的人就是最好的。”
梁远京“啧”了声,拖长的语调染上了几分烦躁,把话挑明了说。
“如果我说,你喜欢的人没你想象的那么优秀,想和你恋爱也许只是贪图美色,新鲜感一过立刻拍拍屁股就找下一位,你追上他的结果大概就是滤镜破碎,童话故事变成恐怖电影。”
“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我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他拥有冲向云霄的勇气,拥有世界上最纯粹的少年气。”
陶舒然斩钉截铁地看着他:“我喜欢他,任何人都不可以诋毁。”
她很少生气,这会脸上却带了微微愠怒。
梁远京愣了下,话突然止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
你不见我 第50节
“我随口一说,你不用放心上。”
陶舒然也在这时候冷静下来,她咽了下口水,一颗跳跃的心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反驳他。
明明她喜欢的人就是他,明明她知道他口中说的那个有一百个问题的男生并不是他。
却还是忍不住辩驳。
原来她偏爱他,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没关系,也是我有点激动。”陶舒然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但是我喜欢的人,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远京“嗯”了声,目光懒怠垂下,决心不再多管一件闲事。
视线之内,她离开的背影慢慢抽离,步子迈得极大,好像迫不及待离开。
但知道为什么,梁远京的眼前却仍然停留在刚刚的一瞬——
向来娴静温吞的少女仰面怒视,坚定而又明亮的眼睛在巴掌大的脸蛋上闪烁,明媚生动的令人难以移开眼睛。
梁远京恰到好处偏了下头。
令她这抹亮色在
他眼底驻足。
*
前脚刚和梁远京开了个玩笑,后脚报应就来了。
大学开学没几天,陶舒然就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倒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她能在庆大出名,完全是因为一个人。
“人还在楼底下呢。”
罗静雅一口气爬了六层楼,大气还没喘匀,兴奋地和她们分享最新“战报”。
“今天还带了一束玫瑰花,我感觉得有33枝。”
“不是吧,这个星期的第五束花了吧,许彦扬追人这么下血本的?”
林双站在宿舍窗户边往底下望,连连“啧”了好几声,“你们别说,这许彦扬长得还有点小帅,到底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腰杆太直了。”
“我倒觉得他这样一点也不好,太大张旗鼓了。”
谭悦怡低着头小声地说:“搞得全校都知道了,弄的然然不答应都下不来台。”
目光又转回陶舒然身上。
三个舍友齐刷刷看向她,异口同声。
“你怎么想啊,然然。”
陶舒然瞥了他们一眼:“我昨天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但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被追求的烦恼了。”她苦恼地撑住下巴,皱起的眉头满是懊悔。
前几天不应该嘲笑梁远京的,现在好了,报应来到了自己身上。
托许彦扬的福,现在陶舒然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
大学校园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过分热情的同学们有时候会在半路把她拦下来,笑嘻嘻地问,“你是陶舒然吧?你答应许彦扬了没有?”
哪怕她说了很多次:“我和他不熟悉,没有恋爱的打算”,但因为许彦扬日复一日在宿舍楼下的追求,她的拒绝好像也要每日更新一遍才有效。
并且效力在逐渐减弱。
和许彦扬几个朋友撞见的时候,他们忠告她,“妹妹,欲拒还迎太久就没意思了啊,阿扬够有诚意了,你赶快答应他吧。”
很烦。
陶舒然决定今天最后一次和他说清楚。
因为还在军训期的缘故,中午休息的时间很宝贵,陶舒然身上的迷彩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又重新走到楼下。
看见她出现,许彦扬眼睛一亮。
要不然说他眼光好呢,就算是材质粗陋的军训服,穿在陶舒然身上也格外合身漂亮,她好像天生自带一种沉淀下来的温润气质,像美玉,格外与众不同。
而他许彦扬,天生就要拥有世界上所有美丽的事物。
“许彦扬。”
“你为什么在我们宿舍楼下。”
少女的声音沉静平淡,不带有一丝情绪的起伏,熟悉陶舒然的人都知道,她脾气好到没边,能用这幅冷淡的面孔,已经是有点生气的状态。
但是许彦扬不知道。
他笑着凑近看她,语调不吝,“陶舒然,你是在装不知道吗?”
“我在和你表白啊。”
此言一出,配上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周围一片鼓掌的叫好声。
陶舒然脸红得几乎要滴血,却不是因为害羞或任何悸动的情绪,她奇异的发现这些属于少女情窦的感官随着梁远京的离开再也没有。
此时此刻,她完全是因为成为观众的焦点,议论的中心而感到烦躁和不知所措。
“我和你,只见过一次吧。”
许彦扬挑了下眉毛,没什么所谓地点了下头。
“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感情是这么随便的事情吗?
陶舒然忽然有点生气,不想再留一点情面。
她声音纤细,却足够坚定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你。”
“我们没有恋爱的可能。”
*
后来这件事以一个光速发展,被好事者搬到了校园表白墙上。
配文的两张照片分别是许彦扬抱着花守在宿舍楼下表白,和陶舒然站在他面前的照片。
一开始还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在下面评论撒花。
「哇塞,是表白成功了吗?这个新生好漂亮啊,两个人好配。」
「楼下的没看现场吧,许彦扬表白失败了吧,人女生说了对他没兴趣。」
「不是,许彦扬是飞行技术专业那个吧?听说家底挺不错的,这女生什么来头啊,眼光这么高。」
「人家跟梁远京熟,自然看不上许彦扬喽,毕竟许彦扬再厉害,飞行班里还不输梁远京一头?」
「梁远京?!是我爱上的那个梁远京吗?新生欢迎仪式上第一位独自驾驶飞机的那个?这哥当时超浪漫,飞机尾气在半空中绕了个五角星。」
「各位,我以前是临川附中的,我有小道消息……听说这女生是高三转学过来的,当时学习跟不上,后来认识了梁远京,手把手带她上庆大的。」
因为加上梁远京这个校园重磅男神的话题,这条博文的传播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
临川中学曾经的校友纷纷冒泡,传的有鼻子有眼。
一时间,比起许彦扬表白失败这件事,梁远京和陶舒然的暧昧八卦,似乎更令人有探究欲。
陶舒然是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才看到这些东西的。
军训强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大,气温直逼三十五度,一阵剧烈的高抬腿训练后,她已经有点撑不住。
罗秋雅扶着她到塑胶跑道边坐下休息,从迷彩口袋里摸出手机,有些好奇地问她,“你真跟梁远京认识啊?”
“嗯。”陶舒然迟疑地点了下头,缓缓说,“我们高三有短暂的在一个班上过课。”
罗秋雅:“那你们的关系很近喽?”
“其实算不上。”陶舒然抿了一口水,心里在斟酌着措辞,要怎样说才不至于引发别人的误会。
她心里忽然弥漫上一阵悲哀,比起被误会,那些评论里将她和梁远京紧紧串联的闲言碎语更令陶舒然恐惧。
因为她明白,梁远京不喜欢也不会允许这种捕风捉影的存在。
他是如此纯粹的一个人,爱与恨都分明。
而她必须表现的和其他女生都不同,表现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才能够就这样停留在他身边。
想到这儿,陶舒然低下头,把那条迟疑不定的邀约回绝掉。
「今晚我有点不舒服,就不去吃饭啦,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方晴宜不敢置信地回:「真的假的,有梁远京你也不来啊?」
「嗯,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保持一点距离。」
训练结束去食堂吃饭的路上,好几个同方阵的女生跑过来问陶舒然。
其实也没多大恶意,大家就是单纯好奇,还有些人完全是冲着梁远京来的,打探他的喜好,像陶舒然暗恋梁远京的心一样,只是想多知道他的一点事。
不过令她们失望的事,陶舒然对诸多问题总是沉默和摇头。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女生不大高兴地说:“那网上还传你们谈恋爱了,还说你们高中被年级主任抓过。”
“这都是假的。”
训练结束的时间集中,吃饭都要靠抢,不然就要排很久的队,被拦在食堂门口,陶舒然也没有恼,反而耐心回答她们的问题。
也希望能借此澄清一下。
最后有个人问到最关键的问题:“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梁远京。”
陶舒然心跳错了一拍。
这个直接而又敏锐的问题,霎时间令她的整个世界都安静起来,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陶舒然闭上眼睛,用一种令自己逃避的方式轻声回答。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风穿过树叶飒飒,她闻到一股清冽而又熟悉的气息。
陶舒然睁开眼,看见恰好和她擦肩而过的梁远京。
你不见我 第51节
也刚好在他路过的一霎那,她落下那一句——
“我不会喜欢他。”
第30章 矿泉水
「2018.09.10多云转晴」
越疏远,越想念。
——摘自《陶舒然日记》
*
说谎话的报应
来了。
第二天,陶舒然的经期提前造访,隐隐约约的疼痛令她很不好受。
她有点想请假,但想到开学前老师说请假多次成绩会记入不合格,等下一年和新生一起补训。
陶舒然觉得自己还可以坚持。
也许在食堂的澄清起了作用,第二天关注这件事的人少了很多,那条热榜的帖子也被删掉,一切又重新隐没人海。
只有陶舒然心里发堵,因为她当着梁远京的面说不喜欢他。
他好像无所谓,又好像没听见,脚步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就离开。
在他出现在食堂的一瞬间,所有的目光汇聚,而陶舒然作为绯闻事件的另一主角,为了降下两个人之间的热度,不得不转身离开。
也许他们再也不能够像高三那样毫无距离的相处。
想到这里,陶舒然心里就难过起来。
等到晚上训练的时候,她也没什么胃口,在宿舍床上躺了会,时间差不多了抄起训练帽往外走。
晚上气温低了很多,还是照常先站二十分钟军姿。
今天临时调整了一下方阵队形,把几个零散的小方阵合并到了一起。
教官还按照身高调整了一下排列,所以方阵被打乱起来,各个专业的人混在一起。
陶舒然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眨了下眼睛,在见到傅长沛的一瞬间,心里想的是,方晴宜怎么不在这里。
他比高三的时候要瘦了点,下巴的棱角更锋利,低帽檐压住额头的碎发,一双如琥珀透亮的眼眸,不变的清冷。
傅长沛也看见了她。
他们两个的目光就这样对视,在两个方阵的对立面。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傅长沛猛得低下头,完美军姿就此败笔,害羞地偏移目光,因为见面却忍不住勾起唇角。
训练结束,陶舒然婉拒了舍友们的逛超市邀请。
她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很快,在回宿舍那条路的转角处看见等候着的傅长沛。
他站在一片路灯照耀不到的阴影处,连影子都没有在路面留下,如果不多看一眼,根本没人会注意。
“好久不见,傅长沛。”陶舒然停下来和他打了声招呼,语气如常,“这几天军训太忙了,我和小宜还打算之后约你出来吃饭呢。”
傅长沛开口就是:“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陶舒然用轻松的口吻安慰他,“每个人做出的选择都不一样,作为朋友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有空出来吃顿饭吧?大家都在期待你回归的这天。”
傅长沛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这个高三临时转学过来的姑娘,在人生最失意的两个月内,他时常想到她。
她很少失意,大多数时候揣着一股劲,一股拼了命朝某个目标前进的劲。
那时候他问过她:“你想考什么学校?”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我要考庆大。”
最后,她真的实现了梦想,把一件事情由不可能走向。
“好。”
傅长沛温声道:“我也挺想和大家见见的。”
话题到这儿就算要结束了,陶舒然挥挥手和他说再见,鬼使神差的,她回过头看了一眼。
清清冷冷的月色,傅长沛一个人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他看起来很孤寂,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温度,好像全部的感情都被那个暑假带走。
陶舒然心里一阵叹惋,忍不住轻声说:
“希望下次见面,你是快乐的。”
*
早起下了一场雨,空气变得湿漉漉,窗户上氤氲着蒸不完的水汽,像一场绮丽梦。
梁远京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揉了一把头发,走到客厅的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喝。
喝到一半的时候,电子锁发出动静,林亭舟推门而入。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大早上喝冰水,对肠胃不好。”
梁远京应了两声,把水瓶随手放在桌面上,瞥到餐边柜上整齐码好的一排矿泉水。
他嗤笑一声:“不给我喝,还买这么一大箱,这不是口是心非吗?”
“这不是我买的。”
林亭舟想了下说:“陶舒然那孩子买的吧,前两天她跟我来拿来一趟资料,我当时招呼她喝水来着,结果家里什么都没有。”
后来有一回帮忙让她回来拿材料,没想到这姑娘心细,还给她添上了。
林亭舟自己生活上其实也是个马马虎虎能过且过的人,她这辈子的精细都落在了文物修复这一件事上。
这次真的被这一个微小的细节打动,赞不绝口。
陶舒然。
这个好几天没出现在梁远京生活里的人,乍然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还有点奇妙的感觉。
林亭舟随口问:“你跟她关系怎么样啊?”
梁远京视线在商标上顿了一秒。
若无其事道:“就那样。”
林亭舟好笑地问:“就那样是哪样?你们不是朋友吗?”
梁远京面无表情地说:“她说她不喜欢我的关系。”
“那不正合你意?”林亭舟戏谑道,“你从小到大最烦的不就是女孩喜欢你这件事么?”
“怎么,这姑娘有喜欢的人?”
这事正问到梁远京烦心的地方。
她要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一个换女朋友像换衣服,连分手都没分干净就勾搭下一个的渣男。
更可气的是,梁远京因为这件事朦朦胧胧做了个梦。
这是他生平第一回梦见一个女孩,梦里她哭得很伤心,眼圈红红的惹人怜爱,却还是倔强地说,“我就是喜欢他”。
醒来的一瞬间,除了发现是梦的松口气,那一刻,梁远京承认自己还有点艳羡。
羡慕许彦扬,能拥有如此纯粹赤诚的偏爱。
“学校还没让你恢复训练?”
梁远京低低“嗯”了声。
林亭舟有点为他鸣不平的意思:“过段时间我去找校长去,明明也不是因为你的原因,那些女孩儿自己非要追在你屁股后面。”
因为行业的特殊性,飞行训练大部分是封闭保密的形式,但因为梁远京的备受瞩目,训练场时常被好事的同学围住,甚至还有举着相机偷拍的。
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的训练,这段时间梁远京被中止了所有训练,原地待命。
他心情算不上太好,听见这话也不觉得宽慰。
只是勾了下唇角,很淡地说了声,“习惯了。”
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他不招惹人,也是他的错。
*
到了晚上训练的时候,陶舒然终于撑不住了。
训练到一半,她扶着腰和教官请了假。
最先发现她不舒服的人是傅长沛,他这个人细心到极致,瞥见她发白的唇色,又嗅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立刻道:“你等一下,我帮你打热水。”
打热水要回宿舍区去,但陶舒然现在已经没办法等到他回来了,她跟旁边同学留了个口信,准备去超市买点暖宝宝和红糖水。
学校超市八点一到准时关门,卡着关门的点出门,陶舒然步子迈得很大。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已经将她快要吞噬。
没找到暖宝宝。
大夏天这种东西应该放在存货里,陶舒然打算去柜台问老板碰碰运气,如果实在不行,她只有回宿舍叫个外卖。
正打算走的时候,抬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梁远京。
他好像刚运动完回来,一身白色的运动装线条明朗,灰色发带束在额下,露出一双清澈发亮的眼眸。
你不见我 第52节
陶舒然背对着他,在心里默默倒数时间,计算好他离开
她再出现。
岂料天不遂人愿。
热情的兼职大学生问她:“同学,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我们等会要关门了。”
这动静把梁远京的目光吸引过来,他微微偏过头来,目光落下一瞬。
陶舒然心跳错了一拍,人做坏事的时候总会把感官放大一百倍,明明他的视线没有望过来,她却感觉他好像已经发现一样。
于是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却不小心撞到旁边的钢制货架。
“砰”得一声,货架最上一层的零食散落。
陶舒然咬住唇,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蹲下来狼狈地捡东西。
修长冷白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梁远京不经意的触碰,他在她旁边慢慢蹲下来,一起捡东西。
然后慢条斯理问:“你在躲我,陶舒然。”
这句话他用的不是疑问句。
陶舒然心里“咯噔”一下,脸刹那间就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
为个男人至于吗?
梁远京慢慢抬起头,想说的话还没开口,眼疾手快扶住她肩头。
“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我没事。”陶舒然紧紧抿住唇,“就是身体不太舒服而已,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梁远京抱着手臂打量了她三秒钟。
直到陶舒然难堪地仰头看着他说:“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就好了。”
他确信无疑,她站不起来了。
“走吧,我带你去医院。”
抚庆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内,陶舒然安静地垂着眸,看输液管里药水流动的方向。
梁远京站在外面打电话,应该是跟学校请假的事情。
过了会儿,他走过来,手里拿着刚刚缴费完的单子,语气听不出来情绪。
“陶舒然,你是肠炎,根本不是痛经。”
陶舒然自知理亏,低下头没说话。
她还以为只是正常的痛经,只是这一次痛感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强烈,却没想到是肠炎。
梁远京意味不明地望着她。
忽然说:“陶舒然,你是不是很习惯忍耐?”
这话一语双关。
陶舒然立刻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她扭过头去,这是一种很明显的回避姿态。
梁远京和她对峙着,他天生冷淡,不笑的时候压迫感很重,偏薄的唇紧紧抿住,似乎一定要让面前这个陷入爱情里的女孩迷途知返。
陶舒然心里委屈的不成样子。
她根本不喜欢许彦扬,可她又要怎么否定这个事实,她压根不敢告诉梁远京她喜欢的人就是他。
守着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秘密,连被误会都没办法辩解。
陶舒然深深闭上眼睛,感受皮肤被针头戳破的位置开始刺痛。
“是,因为我喜欢上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纯粹喜欢我的人,所以我必须要忍耐,压抑所有的情感,漠视所有的情绪,就这样平平无奇站在他的身边。”
“那为什么要躲我?”
梁远京双手插兜,居高临下望向她,声音冷硬。
“是你一头撞上来说要和我做朋友。”
“难道朋友的定义在你眼里如此浅薄,为了喜欢的人就可以若即若离,避之不见?”
陶舒然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呼吸加速,感觉肠胃痛苦地搅在一团。
梁远京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光冷凝,神情冷酷,也不说话。
后来还是来换药的护士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
凌晨的输液室寂静无声,男生和女生之间隐隐流动的氛围也一目了然。
“这是你女朋友?”
护士对着梁远京揶揄道:“你和她吵架了吗?”
陶舒然立刻想要反驳,刚刚坐直起来,就看见梁远京一个眼神淡淡扔过来。
他的声音比她的反应要快一步落下。
“不是。”
梁远京帮忙扶着输液架的手指动了下,淡淡掀起眼皮看向陶舒然。
“但也不听话。”
第31章 晚来客
「2018.09.14暴雨转阴」
我陷入一场美梦之中。
——摘自《陶舒然日记》
*
陶舒然情绪一下崩溃,一边输液一边默默流眼泪。
梁远京是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哭的。
他没什么和女生单独相处的经验,正想着要不要等天亮了把方晴宜叫过来陪她的时候,就听见隐隐约约的抽纸声。
转过头一看,陶舒然默默擦眼泪。
她这个人真的隐忍,连哭泣都能够不发出一点声音。
见他的目光望过来,陶舒让红着眼睛望向他,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梁远京忽然心里什么气都没有了。
他心想,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他要责怪的是那些对爱情不忠贞的人。
她只是对感情太纯粹,又有什么错。
想到这儿,梁远京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半蹲下来,和她平视。
低声哄道:“你别哭了好不好?”
“你知道我不会哄女孩子的。”
“对不起。”陶舒然又一次小声道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但我忍不住。”
梁远京掀起眸,扯了下唇,用一副令人招架不住的语气叹了口气说:
“算了,这个第一次给你。”
“你看墙上是什么?”
陶舒然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白色的墙壁上,是梁远京手指的倒映。
她小声说:“像小狗。”
“嗯,有个人因为说错话变成了小狗,现在小狗知道错了。”梁远京手指灵活地抽动,一起一跃之间,墙壁上真的出现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狗。
他声音压得很低,语调显得很温柔,目光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你愿意原谅小狗吗?”
陶舒然目光落在墙壁上的倒影,其实她看得是同在墙壁上,梁远京的侧脸倒影。
她的目光贪恋留恋此时此刻他全部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明事理地说,“你说的没错。”
从朋友的角度来看,她的确做的不对。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我只是……有点难过。”陶舒然声音轻轻,“莫名其妙的难过。”
梁远京站起来,深深望向她: “暗恋很苦涩,希望你最后幸福。”
“就算不幸福,你回头看,大家也都在。”
陶舒然重重地点了下头,在这一刻望向他的目光无限满足。
因为爱上了一个足够好的人,只要她眼里一直看向他,就是幸福的。
*
天色将晚,教学楼已经关闭,供应热水的设备也已经断电。
傅长沛拿了水杯到宿舍楼下找阿姨现烧了一壶热水,水灌进保温杯里的时候他怕陶舒然喝的时候会太烫,一直放在风口放凉。
宿管阿姨笑眯眯打趣:“小伙子这么细心,给女朋友打的热水?”
傅长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了下头。
阿姨乘胜追击:“那就是喜欢的人喽?”
“她是什么样的人?”
提到喜欢的人,傅长沛抿了抿唇,过了会儿,带着笑意开口,“她在我眼中,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女生,待人接物如春雨细润无声。”
“我觉得我们两个很像,所以她时常能读懂我的微末情绪,明白我的一切选择。”
你不见我 第53节
正说着,宿舍大门被人轰得推开。
宿管阿姨一声惊呼,顾不上这段暧昧恋情,拎着手电筒冲出去大喊,“这位同学你干什么的?男生宿舍女生禁入知不知道?”
“不好意思阿姨,我来找个人。”
方晴宜连声道歉,看见傅长沛时眼睛一亮,小姑娘凭着一股蛮劲冲撞进来,直直抱住了他。
“傅长沛,你暑假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到处找人打听你的踪迹!”
“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一个都不接。”
傅长沛双臂张开,整个人完全愣怔在原地。
过了会儿反应过来,推开她,视线不自然地垂下来。
“爷爷去世以后,我待在老家陪我奶奶两个月,抢救那天手机摔碎了,后来心情很乱,一直也没去修。”
“没关系啊,我知道我们肯定会再见的。”
方晴宜扬起脸,分外开朗道,“只要你来庆大报道,不管你在哪个角落我都会找到你
。”
一路上,傅长沛分外沉默。
他走回操场的时候,训练的方阵已经解散,只剩下零星几个同学还留在操场闲聊。
傅长沛找到一个陶舒然的同学,他问,“同学,请问你们班陶舒然呢?”
“陶舒然啊,她不舒服,晚上就请假了。”
傅长沛低下头,看手里握着的保温杯,心里忽然不是滋味起来。
他好像总是来晚一步。
在病房里,因为来晚一步,错过了和爷爷的最后一面。
正式报志愿那一天,因为和妈妈吵架错过了最后修改时间,选择了现在的专业。
来庆大报道第一天,他无数次徘徊在校门口,似乎也和她错过。
直到今天,他们终于再次重逢。
而他,好像又落落一步。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而身旁的方晴宜还宛若一个活力无限的小鸟,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
傅长沛突然停下脚步。
他欲言又止,垂下的低低睫毛欲颤。
方晴宜明白他所有的微末情绪。
此时此刻,月色恰好,她站在他面前,有点费力地仰着脖子,声音很是响亮。
“对,你想的没错。”
“我喜欢你,傅长沛。”
……
一场军训成了不少对爱情,光是梁远京那一个班里就脱单了三对。
这天他们班照常聚会,话题不知道怎么就往这个上面绕。
自然而然有人就关心起许彦扬的进度来。
提到这事,许彦扬满脸不耐,“人还在追着呢,不过我估摸着快了吧。”
旁边有人撺掇着:“要不然你今晚再跟她表白一下,女孩子皮薄,我们再撺掇一下肯定就答应了。”
许彦扬心里有点发痒。
这类乖巧的女生他接触过不少,只要肯下功夫,刚上大学这时候最单纯好拿下。
他咳了声:“好吧,那我发个语音。”
“陶舒然,睡了吗?”
“我喜欢你,考虑一下和我谈恋爱吧。”
坐在旁边的梁远京掀了下眼皮,有点儿心不在焉。
他想,陶舒然,这回你可以得偿所愿了。
却没想到下一秒,许彦扬忽然爆出一句脏话,整个人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卧槽卧槽,你们快看,这照片是陶舒然吗?”
就在五分钟前,学校论坛上忽然出现一条爆料贴,帖子的标题赫然指向陶舒然。
【爆庆大新生校花真实面目,附上高中没整前高清素颜照。】
底下出现一连串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偏胖,脸颊两侧有没散去的婴儿肥,怎么看也只能和五官清秀搭边。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恶搞,后来仔细看了,五官的确和陶舒然有点像。
又有之前仙姚中学的知情者出现爆料更多,说陶舒然上高一的时候还是个胖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高二脱胎换骨。
“这女的脸也是假的吧,那还摆那么清高。”
许彦扬骂了一声,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赶紧拿起手机,当场给陶舒然打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噼里啪啦的质问,不给陶舒然留任何一句反驳的空间。
最后留下一句:“陶舒然,我前两天都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多想。”
“像你这样的人,也配不上我。”
说完这句话,许彦扬拉黑删除一条龙,做完这些他得意的笑了笑,好像没追上人,这个结果也算是胜利。
身边几个朋友也心照不宣的笑。
“你这人挺low的。”
刺耳的拖拽声响起,梁远京站起来,手边的一杯水没动,他单手扣起,整个往许彦扬脸上浇过去。
漆黑眼瞳压着戾气,声音冷得惊人。
“也配不上她。”
被浇了满头的冰水,许彦扬一下站起来,狼狈地甩了甩头,骂人的话刚要出口,看见是梁远京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只是不服气地说:“这样的给你你要吗?”
梁远京想也不想说: “我求之不得。”
“是吗,那有本事你追。”许彦扬耸耸肩,冷笑连连,“我无福消受,把她让给你了。”
梁远京拎着外套本来已经走到门外,听到这话缓缓转过身来,他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这次怒气却很明显。
许彦扬被他一拳打倒在地。
凭借常年训练的体力优势,梁远京一脚踩上他的肋骨,没用力气,只是居高临下的睥睨他。
周围的空气放佛凝固,每个人的呼吸都屏住,一触即发的氛围充斥每个角落。
“许彦扬,高三我辛辛苦苦把她送上年级第一,不是为了在这里给你抬高身份的。”
梁远京单手插兜,吐字清晰,与生俱来的骄矜自然流露。
“你算什么东西,根本配不上她。”
*
铺天盖地的照片涌入,陶舒然又一次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班级聚餐中临时退场,她不敢再回想饭桌上同学们的神色各异。
回去的路上,论坛里一条最高赞的评论一直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长这样到底谁会喜欢她啊。】
那些难堪的记忆又重新浮上心头,十四五岁敏感脆弱的少女时期陶舒然总是带着这些几近呕吐的污言秽语前行。
她想,这一次她真的没有办法往前走了。
就算脱胎换骨,就算来到临川附中,就算走进庆大校门,她似乎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和喜欢的人的距离像是银河,他是一轮怎么够也够不到的月亮。
在一片静默之中,陶舒然蹲下来偷偷的哭。
风声吞噬掉她所有的呜咽,像曾经每个被孤立的时刻,她一个人默默消化负面情绪,然后咬着牙翻出那张梁远京参加竞赛的相片。
没关系,其他人都不重要,她还有梁远京。
但这一次,她连最后一束光都熄灭。
梁远京看到那些照片会怎么样想?
一直以来她欺骗了所有人,其实在每一次同学的真心夸赞声中,她总是难堪地咬住下唇。
这件被隐藏的往事,其实也是藏在心里一把凌迟的刀。
不知道哭了多久,陶舒然的脑子隐隐约约开始抽痛起来,她垂着眼,一个人静静坐下来吹风,神情麻木。
过了会儿,门被推开,走廊的光从狭窄的缝隙里泄出来。
陶舒然仰起头,干涩的眼睛微微眯起,下意识用手挡着光。
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她看见了梁远京推门而入,他呼吸还有些不稳,看见她的一霎那缓了口气。
陶舒然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过这场美梦永远不会成真了。她苦笑着扭过头,目光飘忽地落在浮尘上。
梁远京声音懒洋洋地在她耳边响起:“陶舒然。”
陶舒然眨了下眼睛,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但很快她又不确定了。
因为梁远京单手插兜,倚靠在栏杆上,星与月的流光交织下,他站在她面前,落下的声音铿锵有力。
“别暗恋了。”
你不见我 第54节
“和我谈吧。”
第32章 挡箭牌
「2018.09.15天气晴」
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
——摘自《陶舒然日记》
*
“什么?”
陶舒然整个人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理智,嘴唇哆嗦着问他。
“什么叫跟你谈?”
梁远京单手插兜站在风口,风吹的他头发微微凌乱,他伸手拨了下,人看起来理智,实际上魂也跑丢了一半。
不知道是怎么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他沉吟了会:“不管是飞行成绩还是综合成绩,我都比许彦扬好。”
“他拒绝你,你就要响响亮亮打耳光扇回去,永不认输这句
话还记得么,别人会是低看你,你越是要风风光光走出去。”
陶舒然靠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在原地消化了很久。
在这时候,她声音异常冷静,开口问他:
“那我呢,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梁远京偏头看的她,那双清寡薄情的眼睛,含了微微怜惜的温柔,连声音都显得如此平和。
“如果不感到委屈的话,就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就好。”
她又怎么会感到委屈呢,她那么喜欢他。
陶舒然缓缓抬起头,睫毛颤得厉害,一个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好像在提前欢庆一场梦美成真。
她指尖使劲摁上胸膛跳跃的地方,咬紧的下唇,在一片晦暗中抬眸看向他的眼,渴望在里面找寻爱的痕迹。
什么都没有。
陶舒然难过地别过头,温声说了句“好”。
*
“所以,你跟梁远京谈了?”
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内,方晴宜抱着一杯超大size的冰美式,两眼不眨地听陶舒然要说那天晚上的全细节。
陶舒然有点不好意思,回忆起来脸颊也有些犯热。
她小声地“嗯”了句:“其实也算不上谈,类似于合约情侣这种。他估计觉得我被许彦扬当众拒绝很丢脸,想给我找回点面子,刚好学校里追他的女生带来的困扰太多,有个女朋友当挡箭牌也不错。”
这是陶舒然昨天晚上一整夜没睡想出来的最好答案。
在梁远京眼里,她一点也不喜欢他,所以很安全能够成为这个挡箭牌。
陶舒然扯了扯嘴唇,时至今日,倒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阴差阳错的误会,是她的缘还是她的劫。
“要找挡箭牌他早就找了,怎么你一哭他就过来了?”
方晴宜非常武断地说:“他就算对你没有意思也有点好感。”
陶舒然垂下睫毛:“但我和他一点也不配,论坛里的照片你都看见了吧?”
方晴宜“嗯”了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早就知道你什么样子了啊然然,青春期激素紊乱很正常啊,谁还没胖过?”
“我初中有段时间一个月胖了十来斤,那段时间压力大,我爸妈成天不在家里,我一个人暴饮暴食,吃完就吐。”
想到过去的往事,方晴宜眼眶也有点红了,长叹一口气说,“那段日子我孤僻,不合群,特别讨厌全世界,后来有天傍晚我坐在操场上,等到了放学晚归的傅长沛,他帮我把没吃完的零食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问我想不想要走出来,他可以陪我一起。”
陶舒然开始明白方晴宜这一段猛烈而又直率的爱。
在人生最灰暗之处,有一束光忽然撕裂幕布穿透而来,那种被救赎的感觉是终生难以忘却的。
望向光明之时看到的第一双眼睛,将会是这一生都渴求驻足的风景。
“你会幸福的。”陶舒然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当然会幸福啦。”方晴宜乐观的不得了,扭过头来笑着揶揄她,“倒是你,然然。”
“身份一下进化到我们梁大机长的正派女友,我有点担心你经不住撩拨,露出马脚哦。”
“不会的。”
陶舒然低下头,指尖掐入掌心,像宣誓一样说,“我不会让梁远京察觉到我喜欢的人是他。”
至少在他真正喜欢上她之前。
方晴宜撑着下巴有点惆怅地想:“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名正言顺站在傅长沛的身边。”
两个人正沉浸在暗恋这种若有若无的惆怅气氛里,陶舒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音打破了这种氛围感。
她低头看了眼,是罗秋雅打来的电话。
这位中文系的才女,以热情的性格在各个专业都打熟一片,这会打电话给她,相比也因为某些相关的事情。
陶舒然摁下免提,有点心不在焉地接了电话。
她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回宿舍,跟在梁远京身后做了坏学生,乖乖跟在他身后,又乖乖被他带到方晴宜面前。
他领着她们两个女生到他校外的公寓里住了一晚上,自己一个人又回了学校。
有方晴宜整晚的陪伴,陶舒然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然然,你昨晚没回来我们大家都挺担心你的,就大家托我给你带个话……论坛里那些照片你别在意,八成就是有人嫉妒你才发出来的。”
陶舒然:“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等一会我就回来了。”
罗秋雅欲言又止:“要不然你现在就回来吧。”
陶舒然下意识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件事。”罗秋雅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她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全说出来。
“第一,梁远京和许彦扬打架了,要被关禁闭。第二,梁远京在广播台要和你表白。”
说到后面的时候,罗秋雅声音有点稳不住了。
终于她装不下去了,开始在电话里大声尖叫,“啊啊啊啊啊然然你快点回来吧,我不知道这事真的假的,反正梁远京现在人就在广播台了。”
陶舒然怔怔地抬起头,“啊”了一声,完全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
坐在旁边的方晴宜“扑哧”一下笑出声,从她手里接过电话赶紧说,“行呢,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同学,我马上就带着陶舒然赶过去。”
挂完电话,方晴宜立刻叫了一辆回庆大的车。
她伸出手在陶舒然面前晃了晃:“傻了啊你。”
“果然,梁远京出手,你根本就招架不住。”
坐到车里,陶舒然整个人还懵懵的。
她扭过头找方晴宜这个军事求助。
“你说……为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电话里讲的内容?”
方晴宜恨铁不成钢的捏住她的脸颊:“昨天晚上梁远京为了你,把许彦扬打了。”
“然后为了给你出气,他今天踩着许彦扬打脸要当众向你表白。”
居然是为了给她出气吗?
陶舒然垂下眼睫,昨天许彦扬打过来的一通电话莫名其妙,除了有点被冒犯到怒气之外,她压根不在意这个人。
却没想到有人如此珍视她的情绪。
她心里被一种酸涩的情绪鼓涨起来,像针尖一样冒出甜蜜又心酸的感觉。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多好。
快到学校的时候,陶舒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梁远京:「来广播室301找我。」
她手足无措地看向方晴宜:“你说我等会该怎么办?”
方晴宜恨铁不成钢的推了她一把: “上点道行吗妹妹,拿下他,亲他,睡他。”
她说的话如此露骨而又直白。
陶舒然整个人都像是要烧起来,她刚踏进教学区的位置,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自校园上空缓缓响起。
梁远京握住话筒,落下的声音低沉磁性,有点儿不近人情的散漫。
“不好意思,占用各位一些时间,传播他人隐私照片是侵犯肖像权的行为,麻烦大家停止这种侵权行为。”
“另外我女朋友很漂亮,不需要你们评价。”
他声音落得干脆,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好像在向全世界宣告这场独一无二的偏爱。
陶舒然静静地驻足在门外。
她的心被什么猛烈敲击着,这一刻心动的感觉无比明显,少年肆意的笑长久落在她眼中无法离开。
陶舒然整个耳廓被那句“女朋友”所侵占,整个人被拱得潮热起来。
梁远京摘了下耳机,视线余光瞥见她,关掉设备,踏着光双手插兜慢悠悠朝她走过来。
这时候也有一批人喘着粗气从宿舍楼跑过来。
你不见我 第55节
带头的汪诗雨神色复杂:“梁远京,你真谈恋爱了啊?”
“谈了。”
梁远京微微抬了抬下巴,一副宣示主权的样。
“人就在这儿呢。”
所有的目光汇集,陶舒然愣在原地手足无措,感觉脸烫得快要爆炸。
庆幸梁远京这时候给她解围。
他懒洋洋走过来,长臂一揽,松松垮垮搭在她肩膀上,有点儿亲呢。
笑容不吝:“刚谈,有
点害羞。”
照例晚间广播的间隙,广播台切的歌很是应景。
陶舒然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喘息间全都是他的气息,她慌乱地垂下视线,僵直在他的怀里。
「你让我跌跌撞撞飘飘摇摇」
「还让我慌慌张张没有了方向」
送走了一大堆追求者,梁远京放下手,松了口气。
他有分寸,立刻和她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这个动作落在陶舒然眼里很不是滋味,从天堂掉下来的一念之间,她一颗雀跃的心又重新冷静下来。
梁远京摩挲着指腹,敛眸回味着刚刚指尖触及的一瞬温热。
哑着声音说:“论坛的帖子我处理掉了,今天过后不会有人再记得讨论这件事。”
所有的轰动都比不上他梁远京高调表白这件事。
陶舒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谢谢。”
梁远京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关系,你也帮了我。”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过段时间我们就可以和平分手,这段时间我们就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区别。”
“不用。”陶舒然打断了他。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目光朝她淡淡望过来。
陶舒然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脑子飞速运转,终于找到一条合适理由。
她说:“我短期内不想再谈恋爱了,也想找个事情转移注意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这样吧,互相挡挡桃花。”
梁远京低眸看着她,一双很乖的杏眼垂下来,好像真的被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伤到。
他心里叹了口气,没原则的妥协。
“也可以,随你便。”
陶舒然轻轻松了口气。
“接下来三天我要去禁闭室,你应该联系不上我。”
见她还是一副不大开心的样子,梁远京缓缓俯下身,伸手在她乌黑发顶揉了揉。
低哑的声音贴着她耳廓,故意逗她——
“提前报备一下,女朋友。”
第33章 一朵云
「2018.09.16晴」
恋爱第1天小记:幸福就是,期待明天。
——摘自《陶舒然日记》
*
陶舒然整个人一激灵。
有点退却的温度又从纤白的脖颈上爬下来,在梁远京身边,她怀疑自己就要被融化。
而她颤动不停的睫毛,落在梁远京眼里就像一直翕动双翼的蝴蝶翅膀一样可爱。
他在她耳边低低笑了两声,浑然没有意识到这副样子有多勾人。
梁远京有点好奇地问:“陶舒然,你脸为什么那么红?”
回答他的是陶舒然落荒而逃的背影。
梁远京抱着手臂看她离开,脸上的笑意不减,觉得她某些时候的反应简直可爱到没边。
他随口问:“那些照片是你吗?”
陶舒然浑身僵住,感受到血液逆流而上的冰冷,她咬紧牙关,好半响溢出一个“嗯”字。
刚刚的欢欣与喜悦已经是荡然无存。
“高三,操场上,也是那些照片?”
陶舒然艰难地点了下头。
“我觉得没什么啊。”拖长的语调,很有梁远京那副懒散不着调的个性,他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语调很轻松。
“你抬头看,天上的每一朵云都有一千种形态,你还是你,是什么样都不重要。”
“每次飞行模拟的时候,我注视着玻璃外的风景都会想,人生尔尔,只在此时此刻。”
陶舒然仰头看向他,逆光的眉眼轮廓格外精致,他在其他人眼里是疏离冷淡,甚至是冷酷倨傲的。
可她所望向的他,是如此温柔。
人的确是活在当下,而此时此刻,陶舒然聆听胸腔深处震鸣的回响——她很喜欢他。
梁远京突发奇想:“过两天带你去飞行模拟吧。”
“好啊。”陶舒然轻声说,“我觉得成为一朵云也挺好的。”
梁远京低低笑了声。
陶舒然伸出手,触碰蔚蓝天际,眼前仿佛出现他驾驶飞机穿梭云层的场景。
如果可以,她愿意做一朵云,流光相伴,朝夕不改。
陶舒然忽然有些伤感地想——
他会爱上谁。
谁又会有如此幸福。
*
梁远京当场打了许彦扬的事情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虽然不是在学校里发生的矛盾纠纷,但飞行班管理向来以军事化严格著称。
按照规定,梁远京被关三天禁闭。
惩罚出来的时候,听说梁远京没反驳,脱掉训练服一个人就去了。
这些消息,陶舒然后来都是听赵政年说的。
下课路上,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你要有什么事你就先忙,不用在这等我的。”
“我没什么事啊,还不是阿京不放心你,怕他进去了,那些不老实的人又出来乱说话。”
赵政年左顾右盼:“我得盯着许彦扬那小子会不会找你麻烦,对了,方晴宜来找你了吗?”
“她在学校门口等我,我们等会要去吃晚饭。”
陶舒然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瞥了一眼,谁知道赵政年一拍手,一点也不带犹豫。
“行,那把我也捎上吧,我饿了。”
餐厅里,方晴宜咬着筷子,三个人坐在一起面面相觑。
她问:“你来干什么,知不知道我和然然有很多女孩子的小秘密要聊。”
赵政年嗤笑一声:“什么秘密背着我?方晴宜,我连你几岁戒尿布的事都知道。”
方晴宜翻了一个无语的大白眼。
得,住一块就这个不好,她妈也真是嘴上一点把门都没有,什么都往外说。
“然然,你尝尝这个冰淇淋烤吐司,特别好吃。”
陶舒然叉了一块,吃饭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赵政年余光瞥见,随口道,“你还在担心阿京啊?我跟你说,关禁闭这种事对他家常便饭你知道吗?”
见两个女生的目光齐刷刷望过来,赵政年吃饭的动作顿了下,放下刀叉,不由多说了一嘴。
“就梁远京他妈你们知道吗?从小管他那叫一个严,黎女士从来不打骂人,就拿出公司里教训下属那套气质,犯了错或者不听话,拎着衣领直接关进房间反省,什么时候出来认错这事就算结束。”
“这么恐怖啊。”方晴宜咂舌,“这么看,梁远京其实生活也蛮辛苦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所有人都认为他幸福,才是最大的不幸福。”
陶舒然低着头默默听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知道梁远京的梦想是怎么来的吗?”
“哦,这个啊,是因为他爷爷,一位伟大的空军战士,后来部队里退役回来以后一直带着阿京,估计兴趣爱好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吧。”
“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不大好。”赵政年指了下脑袋,低声说,“阿兹海默症了,记不清事。”
陶舒然恍然大悟。
所以在同龄人里,他总是显得有些过分着急,对冲上云霄的执着追求似乎到了某个濒临点。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陶舒然发觉自己要更加了解梁远京一点了。
开始了解他的脆弱,偏执,这些藏在意气风发下的另一层底色。
你不见我 第56节
而这些底色共同构筑了她喜欢他的那份独一无二的真实感。
陶舒然唇角挂了清浅的笑意,被牵动的少女情动如春色掠过。
*
所谓的禁闭室,在训练场旁边的一座废弃储藏室。
门被锁上了,一日三餐有人定点送。
陶舒然在这儿徘徊了好久,久到门口值班的早就注意到她,终于在她第23次假装无意路过的时候,值班的男生终于忍不住喊住了她。
“那个女生,对,就你。”
“你是不是迷路了?我看你一直在这儿转。”
这男生还挺贴心,给她找了个理由。
陶舒然捏着衣角,抿了抿唇,慢慢抬起头说,“不是,我是来找我男朋友的。”
“男朋友?里面的啊。”
那男生立刻顿悟:“你说梁远京啊。”
陶舒然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还有点不习惯这个身份。
她把手里的保温盒塞进这男生的手里,用一副请求的口吻拜托他,“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把这个带给他吧。”
“这不符合规定啊。”那男生“啧”了声,打趣道
,“不过我也当回爱情守护者吧。”
“两菜一汤,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虾,居然还是剥好的。”
禁闭室内,男生盘着腿坐在梁远京面对,啧啧称叹,“够细致的啊,你是要羡慕死我吗?”
梁远京瞥了他一眼:“怎么,换你进来几天?”
“那我可遭不起这个罪,你说你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啊。”男生扫了一眼随口道,“你说我们学校食堂阿姨有这么好手艺吗?”
梁远京拿筷子的手一顿。
他心有所感往窗外瞥了眼,高高的墙面是压抑的白,只有接近头顶的位置有一扇小小的天窗。
仰头望过去,是四面八方浮动的云。
梁远京放下筷子,喊了声,“陶舒然。”
墙后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会儿,一道闷着的声音透过墙体传过来,是陶舒然说了句“我在”。
梁远京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起来。
那男生受不了,摆摆手表示自己拒绝这份狗粮。
人走了,房间再一次安静起来,梁远京贴着墙面坐下来,单腿支撑着,声音很轻地问她:
“这两天还哭吗?”
陶舒然睫毛猛得颤了下,在这一瞬间,所有怯懦的委屈好像又被他这一句话勾出来。
她强忍鼻头的酸意:“不哭了。”
梁远京“嗯”了声:“失恋有点难过的情绪很正常。”
陶舒然好奇地问他:“你恋爱过吗?”
“没啊。”他很坦然地说。
“那你以后会喜欢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样?”
“不知道。”
陶舒然语气有点低沉地“哦”了声,话题就这么落了下去,安静的氛围伴随着树桠上起伏的蝉鸣声流淌。
过了会儿,梁远京宽慰她。
“陶舒然,一定会有珍爱你的。”
蚊子吃了属于今天的第18顿晚餐以后,陶舒然“啪”的一声,一巴掌将它送进天堂。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梁远京轻声说,“你回去吧。”
陶舒然乖乖应了声,慢慢从草丛里站起来。
犹豫了一会,她小声说,“梁远京,我明天再来看你。”
隔着一堵墙,陶舒然以为梁远京没听见。
却没想到那边传来低沉的笑声,梁远京扬了扬眉毛,语调里透着股若有若无的纵容来。
“那我有点期待明天了。”
*
三天时间比陶舒然想的要漫长。
梁远京正式回归的那天,同宿舍的几个女生撺掇她去接人。
罗秋雅表示:“最好带一大束花去,让全校都知道你们有多恩爱。”
“这也太高调了吧。”
陶舒然摇摇头,最终以太惹人注目这个理由pass了这个提议。
罗秋雅说:“你们这恋爱谈的也太生疏了吧,和别人一点也不一样。”
陶舒然笑了笑,解释道,“每个人谈恋爱的方式都不一样的。”
罗秋雅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她做什么事向来三分钟热度,兴趣很快又转移到别的上面。
见状,陶舒然松了口气。
只是有些犯难地咬住下唇,一边要扮演恩爱的情侣,一边又要做好不喜欢他的伪装。
暗恋梁远京这条路,她走的实在是困难重重。
到了晚上,方晴宜打来电话,说他们大家一起组了个局给梁远京洗洗晦气,顺便迎接一下傅长沛的回归。
她叽叽喳喳兴奋的不成样子,开着视频要陶舒然帮她选衣服。
在这种氛围感染下,陶舒然忍不住也打开衣柜,问她,“你觉得我穿哪件好看?”
“那件高开叉的吊带裙。”方晴宜不假思索道,“你肤色白,穿这个绝对好看。”
陶舒然犹豫地问:“会不会太暴露了,我没穿过这种风格。”
方晴宜打包票:“绝对好看。”
这件裙子是高中毕业那一天,陶舒然和方晴宜逛街时候买的,那天她等的有点无聊,随手拿一件试了下,一时冲动买回来,后来搁置在衣柜里再也没穿过。
去的路上,方晴宜坐在出租车上,拿着小镜子给她打粉底。
小刷子在她眼睛上扫啊扫,陶舒然不习惯地眨了下眼睛,感觉脸颊有点发痒。
但想到即将见到他,一颗心也变得雀跃而又期待起来。
临要进门的时候,陶舒然忽然紧张起来了,她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进来。
方晴宜瞅她一眼:“这时候不好意思啦?”
“答应恋爱的时候怎么不害羞?”
“假恋爱而已。”陶舒然接着说,“如果你喜欢的人为你解围,对你说我们假装恋爱,你会怎么样?”
“我会一口亲上去,然后抹抹嘴巴告诉他,啊假恋爱吗?亲着感觉挺真的。”
“有点流氓了啊。”
梁远京推门而出,恰好听见这句话,低嗤一声,伸手自然而然的把人揽过来。
偏头对方晴宜道:“你别教坏小朋友。”
方晴宜揶揄道:“这就护上了?”
梁远京不吝道:“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护内。”
方晴宜翻了个大白眼,自觉退出他们两个人的氛围里。
这真是假恋爱?
骗她玩的吧?
当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陶舒然还有点无措,不知道怎么和梁远京相处。
梁远京主动问她:“衣服新买的?”
他一问这件衣服的事情,陶舒然更加不自在起来,莹白肩头瑟缩了下,唇微动。
“不是新的,之前买的没穿过,今天刚好要见你……”
说到这里,陶舒然卡壳了,她羞恼地咬住下唇,暗道自己失言,好像今天为了他精心打扮了一番一样。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梁远京低下头,两个人的身高差距令他能纵览她全部的表情,纠结的,别扭的,他从来不知道,向来沉静的她还有这么丰富的一颗。
他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很漂亮。”
算解了个围。
陶舒然却一脸不敢置信地仰起头,怔怔地问他,“真的吗?”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双手撑在脑后抻了下脖子,语调拖的长长,听起来好像在哄人。
“陶同学,我第一次夸女生就这么没有信服力吗?”
陶舒然的心像是被浸泡在一整个蜂蜜罐子里一样甜蜜。
“里面有几个我的朋友,你介不介意?”
陶舒然摇摇头,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像小鹿一样没有攻击力。
梁远京被一击即中,忍不住失笑。
再一次感慨:“陶舒然,你怎么这么乖。”
你不见我 第57节
说什么都是好,好像一点坏脾气都没有。
也因为太好,让人总是升腾起要保护的欲望。
“梁远京出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就是啊,这小子不是说接女朋友去了吗,不会抛下我们和女朋友单独约会了吧?”
“这见色忘义的家伙。”
包厢里的声音传出来,陶舒然有些不好意思,脸发了一层薄薄的热。
她推了下梁远京,小声催促道,“我们进去吧。”
进去之前,梁远京给她打了一记预防针。
“谈恋爱的消息瞒不住,我朋友们可能会比较热情。”
陶舒然“哦”了一声,推门的时候想,再热情又能热情到哪里去。
没想到刚进去,噼里啪啦震天响的掌声快要掀翻整个屋子。
坐在房间里的所有人齐刷刷的喊道——“恭喜救世主降临,降服梁远京这个妖精。”
陶舒然张了张嘴,不解地问,“这句话什么意思?”
受害者1回答:“我初三的时候暗恋一姑娘,最后表白了她说她爱的是我兄弟。”
受害者2回答:“训练那会有个姑娘天天操场上给我送水,我迅速她暗恋我,从初中等到高中毕业也没等到结果,最近两天才知道,那水是梁远京不要的,她买了怕浪费,顺手送我。”
……
梁远京叩响桌子:“留点面子。”
他轻咳一声,暗示道,“人还在跟前呢。”
几个显眼包立刻收住嘴,跟捧哏似的,又一起喊道,“但是,我们梁
远京来者都拒!守身如玉!”
陶舒然笑起来。
更加觉得他像太阳,身边围绕着的,都是一群很好的朋友。
这场饭局吃的很愉快,陶舒然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因为关系转变的原因,她被推到了梁远京最近的位置坐着,他脱了外套挂在她的椅背后,一只手臂伸长懒懒搭靠,偶尔偏过头来,问她喜欢吃什么。
陶舒然被幸福的感觉冲昏头脑。
只是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此时此刻,她越幸福,将要就要越悲伤。
要散场的时候,大家喝的都有点上头,好几个晕晕乎乎的站不稳。
陶舒然问了地址,给他们叫了车,又嘱托他们到了发信息。
“嫂子,我好像还没有你微信呢,来,咱两加一个。”
似乎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陶舒然调出二维码主动递过去,对面男生刚掏出手机过来,梁远京懒懒伸出手,挡了回去。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冷淡。
“回头他们直接告诉我就行。”
朋友忍不住吐槽:“不是吧,哥,占有欲这么强。”
梁远京低嗤一声,把人塞进车里,利落关上车门。
车窗落拓下的眉眼清隽明朗,笑骂了声,“你们没女朋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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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亲亲]就问你们,甜!不!甜!
啊啊啊啊定时发送设置错了时间sorry宝宝们!!不知道怎么选到10月去了,吓我一大跳。
第34章 加好友
「2018.09.24多云」
暧昧,一个令人甜蜜而又痛苦的词。
——摘自《陶舒然日记》
*
一辆辆车驶出柏油马路,陶舒然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梁远京俯下身来,含笑的双眸对上,晃了晃手。
“困了?”
陶舒然眨了下眼睛,被突然出现的脸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进他宽阔的胸膛,全身立刻犹如过电一样颤栗。
她假装不经意地从他怀抱里退出来,只笑了笑,轻声说了句,“差点入戏了。”
“对了,你朋友都叫什么名字?”
“哦——那个暗恋失败的叫翟康,误会别人喜欢他的叫廖思云。”
“滴”的一声,梁远京伸手拿过她的手机,对着她的脸解开锁屏密码,在最新好友添加申请那里点了个同意。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看的陶舒然目瞪口呆。
梁远京无奈地说:“戏要做全套,陶同学,你连你男朋友的微信都没有,就敢去加别人的了?”
他随口问:“其他人的你有吗?”
陶舒然不说话。
梁远京目光看过来,他眯了眯眼睛,翻到好友那一栏,一边审阅,一边问她。
“方晴宜的肯定有吧?”
“傅长沛的有吗?”
“赵政年的你也有?”
“好啊,就我的没有。”梁远京笑得危险起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两指捏住她最敏/感的后颈,像捏小猫脖颈一样。
“陶舒然,你是不是特别怕我啊?”
陶舒然用力地摇头。
想告诉他,她很喜欢很喜欢他。
但这句话不能说。
暗恋的事情向来不敢做周全,怕露出一点马脚被梁远京发现,那样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小声辩解:“没有,只是听说你从来不给女生联系方式。”
梁远京单手插兜,语气冷静地来了句,“你和别人不一样。”
陶舒然唇角抑制不住的勾起,轻轻“嗯”了一声。
……
傅长沛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道路两侧修剪整齐的梧桐树是抚庆市最为特色的城市景观之一。
傅长沛曾经在茂盛梧桐树下对少女恬静的眉眼心动,也曾经在少年悸动无数次梦境中回想过那一副画面。
今天也是在郁郁葱葱的一棵梧桐树下,他看着她言笑晏晏,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静静地走过去,脸上一丝一毫表情都没有。
刚刚吞下的酒液都泛着苦味,这会一股脑地往喉咙里涌。
陶舒然和梁远京谈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梁远京敏锐地发觉到氛围的不对,他偏了下头,给足了空间。
“你们聊,我去叫车。”
陶舒然以为傅长沛早就跟着方晴宜和赵政年的那一辆车走了。
她看向他:“怎么了,你等会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傅长沛问:“你和他谈恋爱了?”
陶舒然愣了一下,还是躲避不了这个问题,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思索是应该告诉他真相,还是顺势就这么应下。
在纠结的档口,傅长沛又说了第二句话。
“你……一直都喜欢他,是不是。”
陶舒然脑子里所有的思考都停下来了,她仰头望向傅长沛,他有一双如月光皎洁透亮的眼睛,比大部分男生更加敏感的心绪,让一切情绪在他面前荡然无存。
她欣然承认。
“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知道这个秘密的。”
傅长沛身形晃了晃,在这时候,一切情绪都变成无言,他仰头看向天空,发红的眼尾被夜色遮挡的很好。
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是吗,看起来我又晚了。”
“什么?”
陶舒然凑近听,拜托他,“麻烦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我暂时还不能让梁远京知道我喜欢他这件事。”
傅长沛不解地问:“为什么?”
陶舒然万分苦涩地说:“因为我不喜欢他,他才选择和我在一起。”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件事?”
陶舒然深吸一口气:“等他有点喜欢我的时候吧。”
你不见我 第58节
她扯出一抹笑,自我安慰道,“喜欢一个人不就是一直等待吗?”
傅长沛认真聆听她的每一句话,在他没有喜欢上她之前,他大概会觉得这是个无望的徒劳工程。
但他开始渐渐明白喜欢,本来就可能是空欢喜的一场无疾而终。
傅长沛眸中漾出浅浅笑意,看着她温声道——
“是,喜欢一个人,就是等待的过程。”
车来了,汽车鸣笛在静谧中突兀响起,梁远京站在路边抽烟,闻声过来偏头看了眼。
隔着茫茫夜色,陶舒然和他对视了一眼。
她赶紧说:“对了,等会我们打车回学校,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了,我等会还有事。”
傅长沛笑着冲她摆了下手,空荡荡的街道上,连路灯都昏暗,他孤僻的身影慢慢走在下面,显得格外寂寥。
陶舒然站在原地看了会,怀揣着心事上了车。
司机开车平稳,一路上梁远京也没有主动说话,他撑着头靠在床边,似乎有点倦怠。
陶舒然看向坐在副驾驶的他,伸手探到旁边空掉的座位,睫毛敛下眼底的失落。
真正的情侣,男生应该不会选择坐副驾驶座的吧。
如果他们是真的,又该多好。
下车前,梁远京主动给她开了车门,他单手撑在车框边,余光瞥见散落在车座的外套,顺手拎起来,在下车之际,站在风口给她披上。
从各个方面来说,他照顾女生的确细致体贴的没话说。
陶舒然心里酸涩又甜蜜,捏着他的外套说了句“谢谢”。
仰头问:“洗好了我什么时候还给你?”
梁远京问她:“你手机呢?”
陶舒然“啊”了声,下意识在口袋里摸了摸,她拿在手里,怔怔地看着他说,“在这儿呢。”
梁远京低低笑出声来:“那你不会问吗?”
“可以吗?”陶舒然小声说,“我怕打扰到你。”
梁远京反问:“女朋友的权利之一不就是随时随地查岗吗?”
他打趣她:“怎么回事啊,陶同学,入戏还不够深啊。”
陶舒然鼓住脸颊,被他揶揄的有点不好意思,她在心里幽幽长叹一口气。
就是怕入戏太深,最后走不出来的就剩下她一个人,到时候她要多难过。
她说:“因为我第一次做别人的女朋友。”
梁远京想了下,也说,“我也是第一次做别
人的男朋友。”
他勾头过来看她,月光照耀的整个人别样温柔。
“做的不好的地方请多关照。”
“我也尽量让你有个好的第一次体验感。”
梁远京想的很简单。
人家姑娘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体验,虽然算不上真恋爱,但该有的体验得奠基在这儿。
以后她找别的男朋友,总有他这么一个标杆在这儿。
再差也不能差到哪里去。
想到这儿,梁远京更体贴了。
到了晚上,气温还有点凉,他把盖在她肩膀上的衣服往上提了提,随口问,“还冷不冷?”
陶舒然摇摇头。
因为他的靠近,她的身体每一寸血液都好像加快了流淌的速度,整个人的身体被一种奇异的温度笼罩。
如果梁远京有一点逾矩的牵住她的手,就会感受到她掌心快要沸腾的温度。
陶舒然发自内心希望从学校走回宿舍的这段路,能够变得再长一点。
但总会有分别的时刻,在即将要说“再见”的时候,陶舒然眼睛眨了一下,视线落在了从后面缓缓走来的人。
梁远京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嗤笑一声。
许彦扬刚查完男生宿舍寝室回来,手里还拿着点名册,仇人见面,他心情分外不爽。
却见面前的男生单手插兜,见他过来,手臂自然而然揽上了旁边女孩的肩膀,保护的姿态很浓。
不得不说,两个人的确般配又登对。
许彦扬舌尖抵住下颚,心里也不是滋味,说出来的话都带刺。
“怎么,梁远京,刚谈没几天就夜不归宿,带出去玩?”
其余几个学生会的部下也都低低笑了起来,梁远京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其实挺讨厌他们这些心照不宣的低俗玩笑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照样不给许彦扬脸面,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然然。”
梁远京低声唤她,懒懒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动了下,指尖不经意抚过她的脸颊。
陶舒然浑身犹如过电一样颤栗,睫毛不停地眨,因为他这一句话忽然的亲呢称呼而感到震惊。
“看见他脸上那道伤了没?”
梁远京握住她的手,笑容乖张,“以后再遇到这种说话没礼貌的,就这么抽。”
一边说,他一边牵着她的手比划,真的像在教小朋友一样。
陶舒然的心被晃动的幅度荡漾开。
许彦扬大喊道:“梁远京你什么意思啊。”
梁远京目光淡淡看过去,微微抬起下巴,姿态倨傲又冷淡。
护人的意思很明显。
“怎么,我教我女朋友关你什么事?”
夏天已经过去了,陶舒然低下头盯着和梁远京十指相扣的那只手。
梁远京还在叮嘱她:“离许彦扬远点,他没你想的那么好。”
“手段很脏,玩的很多。”
陶舒然点点头,应了声“好”。
梁远京接着说:“晚上天气凉,到宿舍给我发个消息。”
“加了好友就要学会用知道吗?”
陶舒然睫毛颤了颤,低着头,露出毛绒绒的发顶,圆润的珍珠发夹闪闪发光。
她小声说了句:“知道了。”
梁远京实在忍不住,上手在她鼓起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哑声道:“只许对我这样。”
陶舒然有些发懵地看着他:“哦,为什么?”
她一边答应一边疑惑问为什么的样子说不上来的呆萌,梁远京感觉心里被萌化了,唇角忍不住勾起来,一本正经找理由。
“外面坏男人很多的,怕你被骗。”
陶舒然又“哦”了一声,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好像对他无条件依赖和相信。
“天啊。”梁远京捂住心脏,向后退一步,“陶舒然,你太乖了,我实在受不了。”
是吗,难道他不喜欢太乖的女生吗?
陶舒然有些黯然地敛下眸,又听见他说,“你很像novia。”
“novia是谁?”
梁远京想了下,慢悠悠说,“是我养的一只猫。”
“你还养猫啊,在家里吗?”
陶舒然回忆着,好像没看见公馆那里有猫,过了一会儿她慢吞吞地反应过来了,气恼地瞪向他。
“我才不是小猫!”
梁远京笑眯眯凑过来逗她:“陶舒然,喵喵喵。”
陶舒然气的炸毛起来,故意凶着声音威胁他,“梁远京,我不要跟你讲话了。”
梁远京低低笑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她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她顺毛。
他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边,带着少年特有的顽劣音色,故意逗她。
“哦,不说话,我们还可以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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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写到这段的时候被梁远京可爱到了好吗?哈哈哈哈哈哈其实他就是一个很少年心性的男孩子。
特别喜欢冲上云霄一瞬间的感觉,从小有当飞行员的梦想,一根脑筋的往前冲,对女生看起来很冷淡,其实是因为对感情后知后觉的笨拙。
还有点小顽劣,喜欢逗喜欢的女孩子(自己没发现)生气,然后在某个时刻恍然大悟,原来我早就早就喜欢她了!
“少年”!梁远京是我目前写过最符合“少年”的男主!
第35章 回避型
「2018.09.29微雨」
你不见我 第59节
暗恋真的会苦尽甘来吗?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后来陶舒然真的在学校里遇到了一只猫。
那是在临近的国庆假期前一天,她在宿舍楼底下遇到一只可爱的小橘猫,看起来不大的个头,勉强算是个奶猫。
梁远京训练结束,顺道过来看她一圈,就看见宿舍楼墙角底下蹲着一个小小的人。
走近一看,这不是他女朋友吗?
十月天正是凉快了起来,陶舒然怕冷,穿上一件及膝的风衣,她一边蹲下来,一边吃力地抱着衣服下摆,时不时扭过头来担心衣服掉下来蹭脏。
梁远京走过去站在她身旁,给她拎着下摆。
随口问:“这猫叫什么名字?”
刚看见的一只猫儿,哪里有什么名字。
陶舒然想了下,一本正经说,“它叫梁远京。”
梁远京笑了。
“报复心挺强啊,妹妹。”
陶舒然鼓起脸不说话,从口袋里摸出刚刚在超市门口买的猫条,撕开口子沉浸式喂猫。
快喂完的时候她站起来对梁远京说:“要不然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不用取。”
梁远京从口袋里拿出湿巾给她擦手,睫毛自然而然垂下来,声音也淡淡的。
“有了名字就意味着有了情感的链接,既然不能养它,又为什么要产生交际呢?”
“可是我觉得它很可怜,虽然不能养它,但只要看见它,我就喂一喂它。”
陶舒然低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掌心有训练摸出来的茧,粗糙地磨过她细嫩的掌心。
她突然发问:“梁远京,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和别人产生感情的链接?”
“难不成你是网上说的那种回避依恋型人格?”
“什么啊。”梁远京把纸巾卷好扔进垃圾桶,伸手弹了下她脑门,“你一天到晚上网都在看什么?”
“我是3+1培训你知道吧?听说今年培训计划提前了,我可能大二结束就要去军校里面封闭管理了。”
“我和一个人产生联系,然后聚少离多,两年后再挥挥手告诉别人,我要去京北了,以后短信电话联系不上,就算你愿意千里迢迢跑到京北也见不上我的面。”
梁远京嗤笑一声:“你说这不是混蛋吗?”
陶舒然沉默了一会儿,餍足的小咪摇着尾巴在她脚边不停地蹭啊蹭。
和一个人产生联系的代价就是一半暧昧的甜蜜,一半分别时的悲伤,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她想到
了自己的未来,睫毛颤了颤,带着点逃避的模糊态度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梁远京“嗯”了声,也觉得才大一刚开学,想那么久挺没必要的。
他摸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
过了一会,听见陶舒然说,“叫0713吧。”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还整上编号了啊。”
“是日期!”陶舒然反驳他,虽然她也觉得一只小猫叫这个名字有点奇怪。
但它本来就是黄中带一抹黑的特别小猫,叫一个特别点的名字也没什么。
梁远京偏头看着她问:“日期?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陶舒然和他的眼睛对视上,对视的一秒钟,她飞快移开目光,支支吾吾说,“没含义。”
“只是觉得一只小猫叫这个很酷而已。”
梁远京嗤笑一声,拎着她风衣上的腰带,把人带到跟前来。
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紧紧锁住她,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说,“陶舒然,你在撒谎。”
陶舒然抿住唇,不继续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0713,是我遇见你的那一天。
学校里人来匆匆,宿舍楼旁边的大礼堂音乐声不停,是在筹备国庆后的新生欢迎会。
学校打算赶在放假前做最后一次彩排。
作为隔壁艺术院的优等生,方时月被学生会请过来做舞蹈指导,她来的不巧,恰好看见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耳鬓厮磨。
带她过来的学姐笑着关心:“怎么了时月,你脸色好像有点难看。”
“没什么,见到两个老朋友而已。”
方时月说:“我等会自己过去吧,我跟他们打个招呼。”
陶舒然看见了她。
脚边的0713见到生人,腰背一拱,“嗖”得一下钻进草丛。
“能单独聊聊吗?”方时月抱着手臂站在草丛外,防御性的姿势,然而说话的双唇隐隐在颤动。
陶舒然隐约明白是为什么,偏头看了旁边的梁远京一眼,慢慢从茂盛的灌木丛里走出来。
草长得很旺盛,有几株不知名的长着锋利的棱角,她走过去的时候歪了下身体,梁远京眼疾手快,下意识扶了一把。
陶舒然瞥了一眼方时月,快速走出来,避开了和他的一切亲昵。
“陶舒然,恭喜你啊,暗恋成真,得偿所愿。”
方时月苦笑着,眼底泛着泪花,明明祝福是对她说的,目光却不自觉停留在不远处等候的梁远京身上。
在这一刻,陶舒然并没有任何得偿所愿的喜悦来,反倒和眼前暗恋失败的方时月深深共感。
她轻声说:“还没有成真。”
“不过我想,我会一直喜欢他的。”
在他没有出现喜欢的人之前。
“是吗?可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喜欢你?”
方时月难过的擦了一下眼角,故作洒脱道,“不过这样也好,我终于解脱了。”
“我要死心了,以后一定要做等别人喜欢我再谈恋爱的人。”
暗恋真是太痛苦了,守着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方时月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那么喜欢梁远京。
只是长久的感情坚持感动了她自己,以至于她长久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现在他恋爱了,她居然感受到深深的解脱。
陶舒然想了下说:“不过还是祝你遇到喜欢的,还能够勇敢追爱。”
方时月笑了笑,这次发自内心祝福她。
“陶舒然,那我祝你的暗恋苦尽甘来,得偿所愿。”
*
喂完猫,陶舒然回到宿舍,因为下午还有一节课的原因,他们得等到晚上才能走。
几个舍友都不是本地人,靠在床边收拾行李,见她回来一窝蜂冲上来,用一种谜之微笑打量着陶舒然。
陶舒然被她们看的脑袋发懵,问了句怎么了。
罗秋雅键盘敲的噼里啪啦响,嘴巴也没停着。
“然然,你还问我们怎么了,你刚刚和梁大校草在楼底下干什么了?”
“搂搂抱抱我们看的一清二楚。”
陶舒然无辜地指着自己:“我吗?”
“我们根本就没有抱。”
“反正腻歪了。”罗秋雅拉来其他人问,“双儿,你说刚刚他们两个怎么样?”
一向老成的林双也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氛围堪比冬天韩剧。”
谭悦怡立刻举起手机:“我偷拍了,可以给你们配韩剧bgm。”
“有吗?”
陶舒然半信半疑地凑过去看,摇摇晃晃的视频画面,依稀可以看见梁远京和她的背影。
当时她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喂小猫,梁远京懒怠地站在一旁,太阳的光线毒辣,他就这样懒洋洋地抬着手,给她遮挡头顶上方落下的光。
她风衣下摆掉落下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样,半弯下腰来给她捧着。
一个接近一米九的男生,配合她喂猫的动作艰难弯腰,这动作看起来也蛮搞笑的。
陶舒然完全不知道在另一个视角下,她和梁远京会是这样的场景。
“能把这个视频传给我吗?”
“我留个纪念。”
“人不就在你跟前吗,怎么就纪念上了?”
谭悦怡推了推镜框,一边传视频给她,一边说,“说真的然然,我觉得你和梁远京很适合做那种情侣博主的自媒体账号。”
林双:“那可不兴做,做到最后全是分手散场,不吉利。”
“一开始还是真爱,后面演着演着全是剧本,观众爱看什么就写什么。”
陶舒然撑着下巴靠在阳台边吹风,心里惆然地想,她和梁远京的开始,本来就是一场剧本。
下午三点半,她们去教学楼上马克思课。
因为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堂课,整个班级纪律松散了不少,来的人也少了一大批。
中途下课的十分钟,罗秋雅长吁短叹,说自己胆子太小不敢逃课,不然也不会要明天才能回家。
陶舒然眨了下眼睛,自己似乎忘记问梁远京国庆假期的安排了。
你不见我 第60节
那么作为女朋友的她,应该也是有资格稍微问一下的吧?
“你怎么还在刷这个视频。”罗秋雅凑过来看她手机,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然然,光是上课我都看见你打开这个视频三五回了。”
“你这也太恋爱脑了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陶舒然心虚地收回手机,有点不好意思地打开书本,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倒是罗秋雅怀念起来了。
“不过你和梁远京真的好甜蜜啊,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天啊,早知道这辈子不学财会了,一个学院的男生比例,比我高中读文科的还少啊。”
“考大学前我还跟我爸妈保证坚决不早恋,现在好了,估计想黄昏恋都恋不到了。”
想到这儿,罗秋雅甩了一个钦佩的眼神过来。
“我以后得管你叫姐,刚开学没几个月拿下号称全校最冷淡最难追的男人,牛逼。”
“然然,你才是真的不显山不露水。”
陶舒然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只是阴差阳错而已。
罗秋雅眼神发亮:“我这人制服控,你能让梁远京给我介绍点他们班的帅哥吗?”
陶舒然:“一定要飞行专业的?”
“对啊,你知不知道他们这个专业筛查多合格,身体素质不说了,男的没有一个低于18
0的,在一个学校不谈一个,我岂不是亏大了。”
“我这儿还有照片呢,你想不想看?”
说着,罗秋雅真的从包里拿出一小本随身相册,把里面一张张照片抽出来。
陶舒然嘴角抽了下:“你这照片,怎么搞的像私生饭一样。”
罗秋雅辩解道:“只是单纯爱记录帅哥而已,发现世界发现美好懂吗?”
“别的不说,我们挺想看看的。”
林双和谭悦怡一左一右凑了上来,倒把坐在中间的陶舒然裹挟,于是他们一排四个人突然开始聚精会神欣赏起飞行班里的帅哥了。
谭悦怡纵观十载韩剧,对各种帅哥的品鉴尤为专业。
一看到帅哥,她也不内向了,一个劲的往外表达。
“这个好看,眉骨高挺,鼻梁深邃,有点混血感,贼适合演那种强制病态男儿二。”
“这个也好看,清冷学霸型的,睫毛好长。”
“然然,你最喜欢哪一种类型的?”
梁远京走进班级的时候,就听见最后一排女生兴奋激烈的讨论声。
如果不是因为熟悉的名字,他压根不会停下脚步。
停下的一瞬间,他听见陶舒然有点为难地问,“一定要选一个吗?”
“选啊,梁远京又不在这儿,你怕什么?”
好吧。
陶舒然撑着下巴仔细看了会儿,在犹豫中,她选了一个眼角下有一颗小痣的男生。
因为她记得梁远京这个位置,也有同样一颗咖啡色的小痣。
选完的一瞬间,陶舒然感觉背后一股热气席入。
梁远京俯下身,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她手指摁下的一堆照片。
薄热的气息贴着她耳廓,声线低沉又暧昧。
“是哪个小朋友做坏事被我抓到了?”
第36章 养成系
「2018.09.24晴朗无云」
偷偷看向你的目光,又怕被发现。
——摘自《陶舒然日记》
*
“都是我们班的啊。”
梁远京抱着手臂,视线直白地看向她。
“喜欢哪个,我给你介绍介绍?”
他笑容看起来有点危险,微挑起的眉,正意味不明地注视着陶舒然。
见状,罗秋雅赶紧把照片收进怀里,举着手说,“都是我喜欢的。”
“梁大帅哥,都是我逼着然然给我相看的,她一点儿也不想看。”
陶舒然:……
怎么有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梁远京勾了下唇:“是吗?”
对上他的目光,陶舒然抿了抿唇,略有心虚地点了点头。
临上课的前一秒,罗秋雅凑过来和她咬耳朵。
“然然,我也是为你英勇献身了,别忘记给我介绍那个帅哥。”
陶舒然扭过头看她,嘟囔道,“怎么就为我了。”
“拜托,你们才刚谈恋爱,难道你就要梁远京误会你喜欢别人吗?”
“我感觉梁远京吃醋的样子……”罗秋雅超小声说,“像是要把你做死在床上的那种。”
陶舒然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胳膊磕在桌面上,她瞪大双瞳,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周围的同学也被这一出动静吓到,纷纷将目光投射过来。
罗秋雅赶紧拉着她坐下:“你怎么那么激动呀然然,我不就说话糙了点吗?”
陶舒然咽了下口水:“这也太糙了点。”
“你跟梁远京进行到哪一步了?牵手,拥抱,接吻……”
“都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陶舒然急急打断,她胸膛几度起伏,绯红的脸颊看起来像是害羞一样,催促着她转正面向黑板。
“老师要继续上课了。”
一趟晦涩难懂的微积分终于在昏昏欲睡的氛围里重新展开,望着重新拿起手机摸鱼的罗秋雅,陶舒然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都没有的意思是,除了名分,他们的距离犹如普通朋友。
陶舒然难过地趴在桌面上,捏着圆珠笔的指尖泛白。
过了会儿,旁边罗秋雅的位置上传来一阵动静,她听了会,有气无力地支起手臂,扭过头去看。
却与一张锋利闪耀的脸庞对视。
梁远京撑着下巴,不知道观察了她多久,见她终于发现他,话里添了点笑意。
“高中的时候还是乖宝宝,上了大学开始不学习了?”
摸鱼被抓到,陶舒然吐了下舌头,两手交叠平放在桌面上,摆出一副认真听课的架势。
但是微积分这种课,错过了一个知识点,就像九连环一样,剩下的全都无法串联。
听着听着,陶舒然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往前翻书的频次高了点。
一整个知识点讲完后,老教授给他们十分钟的时候写课后的两道习题。
照例是花名册挑两个人上黑板写题,这门课赋分是按照平时和期末4:6的比例,所以平时分也挺重要的。
老师目光在点名册上徘徊的时候,陶舒然心跳一下就加快了,她低着头,握着笔尖的手指微微用力,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点到她。
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老教授念了个数字:“学号13,是叫陶舒然是吧?你上来做这道题。”
同宿舍的三个人纷纷向她投来同情目光。
一看到这个目光,陶舒然心里暗道一声不好,知道她们多半也是不会了。
一想到要上台,她紧张的手心出汗,路过梁远京的时候,她听见他提示了句,“换元。”
陶舒然偏了下头,握着粉笔的手捏了捏,虽然不怎么会,还是跟着他的思路用了换元法。
但是写到关键一步的时候忽然卡住,她站在台上思维紧张,怎么也没办法推进下去。
老教授在底下巡逻一圈,背着手催促,“没写完的同学抓紧点啊,台上的两位同学也抓抓紧。”
旁边的同学终于写完解题步骤,粉笔一扔利落走下去。
陶舒然抿了抿唇,在万分纠结之下还是举起手。
“老师,我不会写了。”
老教授奉行鼓励式教育,扬了扬下巴继续对她说,“再试试,别轻易放弃。”
但是对于陶舒然这种纯i人来说,写不出来的题当众上台更不可能写出来,她不是会忽然灵光一现的天赋型选手,只能站在台上尴尬地咬住嘴唇。
羞耻感席卷全身。
陶舒然讨厌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变得很漫长,漫长到像一根线,将所有人的气息拉长,空气里密布令人难以喘息的闷,她垂下头,等最后老师的大发慈悲。
“老师,我上去替我女朋友写行不行?”
胶黏的空气里,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破开长空。
你不见我 第61节
梁远京长腿搭着,两只手慵懒地交叠在身前,扭过头来笑得散漫。
“您别为难她了,我把剩下所有的题都写了。”
老教授哼笑一声:“这么有自信?”
梁远京扬了下眉毛,理所当然道,“当然了,她数学从来都是我教的。”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一片“哎呦”的起哄声。
老教授笑着说:“呦,还是个养成系。”
梁远京不置可否,长腿一迈走上台,他站在陶舒然身后,安抚地拍了拍她肩头,顺理成章拿过她手里的粉笔,一笔一画写了下来。
陶舒然睫毛颤了颤,本来想要下台的腿,因为他结结实实的后背挡住而无法迈开。
就这样,梁远京抬着手臂站在她身后,张开的双臂,好像将她抱在怀中。
这亲密的接触扼住陶舒然所有能呼吸到的流动空气,而她在在这样的窒息中活了下来,全都是因为对他的仰慕。
完美流畅的解题思路,梁远京手臂微抬,干脆利落扔下粉笔头,牵着她的手走回座位。
陶
舒然仰起头看他,她慢他一步在后面走,也算仰头,也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老教授上台端详了会儿,大概答案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松了松。
用一种轻松的口吻玩笑道:“同学们看到了吗?找男朋友就要找这种成长型的。”
底下人纷纷喊:“怎么办啊老师,高中没谈到这种的,回去复读还来得及吗?”
老师一个粉笔头扔下去,笑着骂,“还复读呢?”
“微分公式学明白了吗?”
以另一种方式成为班级焦点,陶舒然微微低下头,整颗心被一种羞怯的感觉充盈。
坐在旁边的谭悦怡扯了扯她衣袖,小声说,“然然,我真的被你们两个甜到了。”
在这一刻,陶舒然开始意识到,即便她和梁远京不是真的谈恋爱。
存在于两个人之间对于她致命的暧昧拉扯感,是真实存在的。
最后临要下课的十分钟,大家都没什么听课的心思。
陶舒然低声问:“你国庆回家吗?”
梁远京撑着下巴,语调有点儿散漫。
“不回,没什么意思。”
她问:“那你去哪?”
“随便找个地方。”他答得随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叩着桌面,见她求知的目光太渴望,他还真认真想了下。
“可能找个安静的海岛待一下吧,最近对潜水还挺感兴趣。”
陶舒然“哦”了一声,一个话题结束后她又绞尽脑汁找下一个话题。
“你今天怎么来上课了?我记得你们班没有课和我们一起上啊?”
“这你都知道。”
梁远京低笑一声:“提前打探过我课表?”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陶舒然却因为被猜中心思而不好意思起来。
她低下头不再主动说话,梁远京却偏过头来问她,“你国庆什么安排?”
“没安排。”
梁远京“嗯”了声,目光冷淡地注视前方。
过了会儿,陶舒然有些犹豫地举起书,试探性地看着他问,“回去把微积分书重新学一遍算不算安排?”
梁远京“噗嗤”一声笑出来,问她,“要不然跟我一起出去玩?”
“我找个教练教你。”
陶舒然抿住唇,很小声地说,“我还没告诉我爸妈我们恋爱的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他还不方便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梁远京挑了下眉,倒是没想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哼笑一声,没多在意,习惯性地低头逗她。
“哦——原来我这么见不得人。”
拖长的语调泛滥少年不吝笑意,陶舒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注意到梁远京此刻顽劣笑容。
她立刻开口解释道:“不是的,只是我觉得没必要。”
“反正最后,总会分开。”
这话一说出口她立刻就后悔了,觉得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里说这样的话太扫兴。
梁远京端详着她,慢慢开口。
“一段关系里,如果总想着结果,那就没意思了。”
“不如想想过程,我可以在你身上学到温暖和细腻,捕捉生活中微小的幸福瞬间。”
梁远京顿了下,看着她的眼睛发自内心说,“而我可以教你一段两性关系中男生真正的定位,教会你怎么变得勇敢,不畏惧世俗的目光。”
“哦,如果你感兴趣,我还可以教你怎么驾驶飞机,从此上天入地,你是无所不能的陶舒然。”
下课铃打响的一瞬间,这个话题也到了尾声。
在他的引导下,陶舒然想了很多,在这一时刻,也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的自卑、胆小,怯懦,原来他一直都看在眼里。
而这些她竭力在喜欢的人面前隐藏的缺点,却被他悄然引导成长。
陶舒然仰起头,微微眯住眼睛,感动的又有点想哭。
脑子里又忍不住想到那句话——她真的喜欢上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就算无疾而终,一厢情愿,她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陶舒然笑着问:“开飞机好玩吗?”
“好玩。”梁远京神采奕奕,“比谈恋爱有趣多了。”
被他的情绪渲染,陶舒然也不由得想到自己脱离理论,真正走向修复室实践的那一天。
能够亲手把自己修复好的文物摆上展台,一定也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她眼中不由染上点憧憬的色彩。
梁远京偏头静静看着她,他始终觉得,如果发自内心想要对一个女孩好,引领她走向人生的彼岸远比一段虚妄的爱情要有意义的多。
正想到这儿,面前被两个女生围住。
梁远京掀了下眸,注意力在她们面前停顿了一霎,很快扭过头去,薄薄的眼皮撩了下,伸手拢了拢陶舒然垂在肩头的长发。
以一种漫不经心地口吻看着她说:“来,行使一下你作为女朋友的权利。”
第37章 织围巾
「2018.10.04多云」
爱,令勇敢的人变得犹豫,胆怯的人变得勇敢。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国庆回家以后,方晴宜来陶舒然家里玩儿,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
一边磕一边恨铁不成钢。
“主动啊,陶舒然。”
方晴宜“啧”了声:“不主动哪里来的爱情?现在身份你也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知道吗?”
“可是月亮是抓不到的。”陶舒然小声说,“根据宇宙距离,再近的楼台都抓不到。”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方晴宜拿着手机就开始啪嗒啪嗒打字,边打边回头问她,“11月梁远京生日,我主动组个局,你主动点?”
犹豫着,陶舒然轻轻“嗯”了声。
她又问:“你说我该送他什么礼物?”
方晴宜:“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陶舒然想了一会,很认真地回答,“一件他很喜欢,但又不会看出来我喜欢他的礼物。”
“钢笔?”
“西服?”
“要不然送个飞机模型吧。”
一连串的提议,陶舒然不停在摇头,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华贵的礼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她的私心是想要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留在他身边。
即便以后他们分开,这件礼物也能代替她,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方晴宜想了一会儿就不肯想了,躺在沙发上追电视剧,空气里已经渐渐有了秋冬的冷意。
她缩了缩脖子,忽然灵光一现。
“要不然送围巾吧?然然你亲手织一个,一定很有意义。”
“而且你不告诉他,他肯定不会知道是你织的,围巾这种东西冬天必备,实用又有价值。”
陶舒然心意微动,拿起手机开始搜织围巾教程。
她加购了一堆工具材料,还特地买了最亲肤的羊绒线,虽然底下评论区说羊绒线很难织。
你不见我 第62节
但给梁远京的,她总是希望是最好的。
方晴宜在一旁看她一系列动作,有点酸的开口,“好羡慕啊,然然,怎么就没有人给我织围巾呢?”
陶舒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轻笑着对她说,“你喜欢什么颜色,我也给你织一条。”
方晴宜开心的不得了,振臂高呼。
“耶,我想要一条五彩斑斓的。”
国庆七天假,陶舒然真没怎么出门,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研究织围巾教程。
手工这种东西,考验的就是一个耐心,织了两圈有了个大概的形,结果发现第一圈漏了两个阵脚,后面都织得不对。
没办法,陶舒然又整个全部都拆开重新织。
一天过去了,她眼睛泛酸,地上成团的打结毛
线凌乱,她揉了揉眼睛,继续跟着教程织。
门轻轻被叩响。
在她心慌意乱藏围巾的时候,陶鸿风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
“然然,你这是?”
陶鸿风捏过枕头底下压着的一片半成品,有点儿啼笑皆非。
“这是织的什么,围巾吗?”
“当年上大学第一年谈恋爱的时候,你妈好像也织了个这么个东西送我。”
说到这儿,陶鸿风顿住了。
他放下果盘,犹豫地看向她,连措辞都变得小心。
“然然,你在学校里是有了喜欢的男生吗?”
“不是,就是随便试一下。”陶舒然慌乱地从爸爸手里接过毛线,随口解释道,“修复实操课老师嫌弃我们手不够稳,心也不够细。”
“所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做一些手工锻炼一下灵活度。”
“其实谈个恋爱也没什么。”陶鸿风耸耸肩,“我和你妈就是大学同学,校园恋爱还是挺美好的。”
陶舒然好奇地问:“有多美好?”
陶鸿风脸上出现了一种怀念的神情:“下了课我去接她下课,我们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能逛一下午,傍晚两个人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有一次月光绵绵,我没忍住吻上了她的额头。”
“你和妈妈,是谁先表白的啊?”
“当然是……”陶鸿风话音一止,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假意训斥她,“你这孩子,还问起了我们。”
陶舒然吐了吐舌头,心里暗自庆幸,总算把话题跳过去。
紧赶慢赶,十一月到的时候,陶舒然终于织成一条像样的围巾。
作为点缀,在周末她还拉着方晴宜陪她去学校附近的商场金店里买一个小配饰。
付款的时候,方晴宜咂舌道,“大手笔啊,陶舒然。”
“你这差不多把这一学期的奖学金都花完了吧?”
陶舒然笑了笑:“只要他喜欢就好。”
她找了个咖啡厅坐下来,等候咖啡的间隙,陶舒然把挂饰固定到围巾上。
围巾她选的是酒红色的羊绒线,当初看到这个颜色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梁远京。
配饰选的是一颗坠着星星的行星,店员介绍说是一颗水星,陶舒然歪着头看了半响,没看出来哪里有特征表示是水星,不过也接受了这个设定。
看她穿针引线,方晴宜提议道,“要不然你在旁边缝个你的名字吧?”
“这多浪漫啊,喜欢的人戴着你亲手做的围巾,你的名字贴近他的心脏。”
有一瞬间,陶舒然被她的描述勾起了念头。
很快,她又压抑下去,摇摇头。
“这也太明显了。”
“明显什么啊,你绣个r,就说是商标名,男生不会在意这么多的啦。”
陶舒然:“那我试试?”
五分钟后,她抿住了唇。
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手艺,盯着围巾上那个歪歪扭扭团成一个圈的字母r,陶舒然扶住隐隐作痛的额头。
扭头求助:“这怎么办?”
眼看约定的时间要到,方晴宜当机立断拉着她走。
“品牌设计就这样,反正你不承认,梁远京绝对想不到是你亲自绣的。”
梁远京的生日在立冬那一天。
一个如火焰一样闪耀明朗的人,居然出生在一个凛冽的初冬。
陶舒然还记得去年他生日还是在附中,那时候条件很简陋,可是为了给他正儿八经过一个生日,她还是付出了莫大的努力。
那时候,他们连朋友算不上。
一年过去了,她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女朋友。
上帝的剧本好像总令人读不透,陶舒然也不知道自己和梁远京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她大概离月亮真的很近了,但是月亮就是月亮,再怎样踮脚努力都摘不下。
月亮,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月亮。
想到这儿,她唇角挂上一抹苦涩的笑意。
推开包厢的门走进去,里面不意外已经有了很多人。
梁远京的朋友很多,叫得上名字的都在,还有一大堆从来没见过的,聚满了一整个包厢。
而他被众星捧月的簇拥在最中央,好像天生就是主角。
陶舒然不习惯这样的气氛,正打算缩在角落里当乌龟,还没走过去,就被梁远京一眼捕捉。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牌,拉开椅子朝她走过来。
“哎!阿京怎么打一半撂牌了。”
“就是啊,我都要赢了……”赵政年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一边说一边视线跟随。
他忽然语气夸张地喊了句:“哦,原来是我们的陶妹妹到了。”
“嫂子好!”
一声响破天际的“嫂子好”,愣是把陶舒然吓到了,她浑身忍不住一抖,双目微微瞪大。
恨不得原地逃跑。
结果跑到一半,被梁远京抓了回来。
他长臂一捞,伸手将她头顶的帽子拉了下来,见到她一张白皙粉白的脸,他脸上微微露了点笑意。
打趣道:“陶舒然同学,没带邀请函吗?打扮的这么鬼鬼祟祟。”
陶舒然摸了下耳垂,一本正经地仰着头问他,“真的需要邀请函吗?”
来的时候,方晴宜也没告诉她有这个环节啊。
可能又是他们这个圈子的特殊规矩。
陶舒然睫毛低垂,目光黯淡下来。
梁远京低下头打量着她的神色,拖长的语调,说了句“是啊”,很明显在逗人玩儿。
他顿了下,又伸手把她的帽子拎起来盖了回去,然后抱着手臂,附身贴在她耳边低声道——
“不过,女朋友有免邀特权。”
拉下的帽子,遮挡住的视线,连带着耳廓边低沉的男音变得愈发清晰。
陶舒然脸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热,睫毛上下擦过干涩的面料,心跳的飞快。
觉得他好像就在身边。
房间里开了空调,空气有些闷热,陶舒然慢吞吞扯下拉链,脸被吹的有点发烫。
梁远京瞥了一眼,伸出指尖探了探她脖颈的温度,体贴道,“你热不热?”
陶舒然“嗯”了声,慢慢把大衣脱下来。
而梁远京一直站在旁边等着她,他顺理成章伸出手,接过她脱下的大衣搭在手臂上。
熟络的就好像他们两个人谈了很久的恋爱。
陶舒然紧紧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再关注细节。
但暗恋一个人的心就犹如一柄放大数倍的放大镜,他的一举一动都宛若一部电影,在她的眼瞳里徐徐上映。
“坐这儿。”
梁远京把人压在他原本的座位上,唇角勾着笑意,略带散漫的语气,扬起下巴对牌桌上的其他人吩咐道——
“都照顾点啊,人女孩儿。”
没想到一下就被摁上了主桌,陶舒然想要站起来,搭在她肩膀上说的那双手沉沉压下来。
她不安地抬起头,为难地说,“梁远京,我不太会玩这个。”
“没什么,当个游戏玩。”
梁远京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准备往外走。
“我出去抽支烟。”
陶舒然抓住了他要离开的衣角,梁远京以为她不习惯一个人待在这儿,正想要安抚她。
却见她如水的双瞳眨了眨,澄澈的眼眸望着他。
轻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梁远京心跳停了一秒钟。
你不见我 第63节
他的目光也理所当然在她脸上停留一霎那。
很快,他轻轻笑了笑,以一种玩笑的口吻看着她说,“等你赢了这把再告诉你。”
陶舒然“嗯”了声。
她的郑重其事反而令这把有点无聊的游戏多了点趣味。
以至于梁远京在外面总是心不在焉地在想她。
等他进来的时候,场子已经热到了另一种程度。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单手插兜,慢悠悠走过去,在一片激烈的出牌声里,捏着一大把牌的陶舒然显然有些格格不入。
她很紧张的样子,目光炯然地看向前方,因为输了太多把,额头上被贴满了惩罚的小纸条。
看到这幅场景,梁远京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他弯下腰,用指尖拨了拨垂下的纸条,笑容很欠。
“怎么那么可怜啊。”
陶舒然仿佛见到救星,鼓起脸颊,有点委屈巴巴地向他诉说。
“他们都太厉害了,我玩不过他们。”
“是吗?”梁远京拖长语调,
附和着她。
“不是说要照顾她吗?你们就是这么给我照顾人的?”
他语气颇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偏宠的过分,倒惹得陶舒然不好意思起来。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解释道,“大家已经让我很多次了,是我自己玩不明白。”
梁远京两指捏着纸条,半弯下腰,和她澄澈双眸对视。
他眼底泛了点笑意,故意逗她。
“想让我帮你?”
“你哄我高兴,我就帮你赢。”
突然咫尺的距离,垂下的纸条让视野受限,窄窄的只剩下梁远京指尖撩起的方寸天地。
陶舒然眨了下眼睛,瞳孔完全被他的脸占据。
而更心动的是,这样近的距离里,她在梁远京的眼睛里,也看见了完全被容纳的自己。
要……怎么哄他?
完全没有这种经验。
陶舒然扭过头去,求救的目光疯狂向方晴宜扫射。
接收到她的讯号,方晴宜立刻丢下手里的游戏机,手撑在沙发上,指着自己的嘴巴拼命向她做口型。
还没来得及看清她说的话,陶舒然就被捏着下巴扭回去了。
梁远京手抱在胸前,笑吟吟地看着她,威胁的语气听得很真切。
“自己想。”
“不然不算数。”
陶舒然再度鼓起脸,低垂的视线,有一瞬间闪过想要抬起的冲动,触碰到他含笑的一双眼又胆怯逃离。
她的心在此刻雀跃又摇晃,缠绵在下巴须臾温热的触感,好像做梦一样。
脑子里飞快思索过来之前方晴宜给她的补课,羞耻的剧情和台词一股脑儿涌上来,令陶舒然整个人体温骤升。
她感觉心头被一簇火燃着。
“梁远京。”
陶舒然双目紧闭,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她双手合十,眨着眼睛做出一副拜托的姿势,声音非常诚恳地,对他说:
“求你帮帮我吧。”
望着她,梁远京脑袋里浮现出逛超市门口摆着的那尊招财猫,摆着一副厌世的勉强表情,还摇头晃脑说着“欢迎光临”。
陶舒然现在这种别扭的可爱劲像极了。
梁远京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完了有点不好意思,曲起的手指抵在唇边,含糊“嗯”了声。
这算是过关了吗?
毕竟也是头一回,陶舒然清咳了声,略有点期待地抬头看向他。
接收到她目光,梁远京挑了下眉毛,抵在唇间的手指往前靠了靠咬住,像是在忍着什么。
过了会儿,他低沉但明显带笑的嗓音在她耳畔落下。
“念课文似的,怎么撒娇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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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猫爪][猫爪]不是我说,我们阿京怎么还有点养成系恋人的感觉?
珍惜这几章的甜度吧,大声喊出我们的基调!我们是暗恋酸涩文!!!(开玩笑)
我对暗恋的理解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心,在勇敢和怯懦里摇摆,就连感情也是在甜蜜和悲伤中交织,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搞的人很痛苦,但只要想到他可能也会喜欢上我这件事,一切付出都好像变得值得起来了。
其中,作为朋友的名义留在你身边暗恋,我个人觉得是暗恋中最酸涩的[爆哭][爆哭]
别问为什么知道,问就是暗恋过[爆哭][爆哭]
第38章 骑单车
「2018.11.8晴」
夏夜,晚风,月亮,我爱的少年戴上我织的围巾。
一切都是最好。
——摘自《陶舒然日记》
*
陶舒然被打趣的,脸颊通红。
她欲盖弥彰扯了扯卫衣领口,企图拉高领子遮一遮,但一切显然是徒劳无功。
梁远京撑着腿直接坐在了她座位旁的扶手上。
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显然有点儿局促了。
陶舒然被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他,却被他懒洋洋地摁下去。
梁远京就跟守卫似的,抱着手臂站在她旁边指点江山。
“你出这个。”
他微抬了抬下巴,一副游刃有余地样子。
“他还有对2没出。”
在以前陶舒然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打牌厉害到能把对面剩余的牌都算出来。
赵政年手里捏着一大把牌,前后左右四条路都被堵得死死的。
他不服气:“这还怎么玩啊,梁远京,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啊。”
梁远京“啧”了声,目光慢悠悠看过去,语气散漫。
“不服气你也找一个。”
“激将法是吧?”
赵政年摔下牌,还真随手从沙发上捞了个人过来。
玩贪吃蛇大作战玩到一半的方晴宜直接被拦腰扛了过来,她一脸懵逼地站着,被赵政年一把带到座位上坐下来。
他一副大爷语气:“来,你也帮我看牌。”
方晴宜微笑着看向他:“赵政年,你想死了是不是?”
赵政年:“五百块。”
方晴宜:“乐意效劳。”
过了五分钟后,场上一片混乱。
赵政年忍不住指着她的牌吐槽道:“方晴宜你怎么那么笨啊,人家出过的牌你一张都记不住。”
“你刚刚不是跟我说大小王都出完了吗?怎么她手里还捏着两张?”
“是吗,我不记得了。”
方晴宜皱着眉头嘟囔道:“哎呀,我就是记不住能有什么办法。”
她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发火:“嫌我笨你别跟我玩。”
终于,在他们两个的内讧中,陶舒然极其艰难地拿下一局。
撕掉粘贴在额头的纸条,陶舒然眼睛发亮地盯着梁远京看。
她说:“我赢了。”
梁远京嗤笑一声:“就这么想知道?”
陶舒然斟酌着犹豫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如果是你的话,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梁远京仰起头,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柔软的云朵沙发,他整个人都陷进去,视线失去焦点,茫然地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有些昏沉的灯光打下来,整个人身上说不出来的颓意。
你不见我 第64节
陶舒然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沙发下首的地毯上。
这几年她见过梁远京的很多样子,见过他意气风发,见过他勇敢执着,今天却是第一次见他冷淡颓废。
房间的篝火壁炉发出噼里啪啦的白噪音,隔壁的套房里传来大家一起唱歌的吵闹声。
只有在这儿,静悄悄的,陶舒然预备好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也渴望走进他的心里。
“高三毕业那年暑假,我去看我爸了。”
在这样的静谧氛围里,梁远京开口说话。
“我爸和我妈属于分居多年的关系,我一直以为他和我妈是两个人彼此由爱走向不爱的正常过程,后来我发现不是,他们两个根本就没爱过我。”
“生下我就为了完成任务而已,家里终于有了继承人,我爸拍拍屁股飞到美国自由人生,前段时间在机场我们见面了,他牵着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
梁远京叙述的语言平静无比,每一个字句发音堪称完美,然而他越冷静,陶舒然越是能窥见那隐藏在湖
面之下的情绪波澜。
她心微微一窒,情不自禁靠过去,离他更近。
梁远京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感受干涩眼眶被浸润的感觉,他想,那天傍晚的场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梁世安抱着还没多大的小儿子站在机场外笑容和善,小不点搂着他的隔壁指着天上的飞机脆生生地开口:
“爸爸,我以后长大也要开飞机。”
“哎呀,开飞机有什么出息,训练又累又危险,我们宝宝乖乖长大,以后继承爸爸的公司。”
这样温柔的语气,梁远京从来没听过梁世安开口对他说过。
那天,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夕阳西下,属于晚霞的余晖更迭成一片看不见的夜幕。
梁世安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他语速一如既往的快,地道流利的英文不带任何停顿,好像和他多说一秒钟就是浪费时间
“听你妈说你来美国了?是下午的航班吗,我怎么到现在没见到你。”
梁远京沉默着说了句:“我还没到。”
“哦,那你别来了吧。”
梁世安匆匆挂断电话:“这儿有时差,你来一趟也麻烦。”
在这么多年的记忆里,梁远京总是记得和梁世安很久之前相处的一帧。
他记得当时高大挺拔的父亲抬起他的双臂,将小小的他托举至头顶。
那时候他惊叹于天空的辽阔,立志要当飞行员,遨游宇宙。
梁世安响亮的声音回答在他耳边——
“你永远都是爸爸的骄傲。”
梁远京坐起来,夹了点冰块扔进玻璃杯,仰起头闷着喝了口酒。
他眼尾的位置晕得有点红,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有点自嘲地看着她问:“现在呢?”
“我还是谁的骄傲?”
“我的。”
毫不犹豫的回答,梁远京握住酒杯的手顿了下,掀起眸,目光慢条斯理落在她脸上。
被他突然注意到的目光,陶舒然心跳错了一拍。
视线不清的暗处,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被一种渴望他看见又害怕他看见的情绪折磨。
刚刚不应该回答的这么快的,但,这的确就是陶舒然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她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梁远京,我一直都是以你为前进目标的。”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我的骄傲。”
梁远京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印象里她很内敛,不大会说这么直白的话,当然,也因为这个原因,这双圆圆的杏眼看向他的目光显得格外真挚动人。
他笑了下,指尖摩挲着玻璃杯壁,忽然站起来,把口袋里的打火机扔进她怀里。
“交给你保管了。”
陶舒然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居然因为她的几句话就要戒烟?
什么时候她在梁远京这里有了这样重的分量?
梁远京抄起桌上的钥匙,语气漫不经心。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陶舒然乖乖“哦”了声,拎着包跟在他身后慢慢的走。
“喝酒了,骑这个送你行不行?”
马路边,梁远京指着旁边一排蓝色的共享单车问她,陶舒然愣了下,点了点头。
他拿出手机扫了一辆,抬头目光瞥了一眼她的包,伸手要过来背。
随口道:“你那包里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
陶舒然差点忘记包里还有给梁远京的礼物。
她赶紧从包里掏出来,真正要到送礼物的时候,又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恰好梁远京调完座位高度,两腿长腿迈开慵懒地支在地面上,见她藏藏掖掖的样子,故意偏过头来视线朝后看。
他笑了下:“藏宝贝呢?”
陶舒然一鼓作气递过去:“给你的。”
“生日礼物?”
他似乎有点惊讶,接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漂亮的蝴蝶结绑带,丝带拉开的一瞬间,陶舒然仿佛感觉到自己一颗热烈跳动的心被完□□/露在他面前。
砰砰。
她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跃出来。
梁远京手拎着那件酒红色的羊绒围巾,笑着拨了拨下面的装饰挂坠。
打趣道:“呦,这是小猫爪印吗?”
他指尖点着的地方刚好是她绣的那个歪歪扭扭的r字,听出来他揶揄的意思,陶舒然脸红了又红。
还是忍不住反驳:“这是字母!”
梁远京哼笑道:“哦,我还以为是一只小猫踩下的脚印。”
“买的时候只剩下这个字母了。”
“嗯,谢谢。”梁远京把围巾戴在脖子上,“我挺喜欢这个礼物的。”
陶舒然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欢欣感充盈。
喜欢的人亲手戴上了自己织的围巾,她弯着眼睛看向梁远京,在沉寂的夜色里,少年踩着自行车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他浑身上下充满自由的气息。
是真真正正闪耀的少年。
梁远京说的不错,和他在一起这段时间,她的择偶标准的确被提到一种很高的程度。
因为她的生命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因为自己喝酒,宁愿踩共享单车也要送她回家的少年。
今夜月亮明亮,她被皎洁的光辉温柔拂面。
*
回到宿舍以后,方晴宜赶紧给她打来了电话。
“就这样?”
她大失所望:“你们就没有点别的进度吗?”
陶舒然摇摇头,怕这位军师太失望,试探着开口。
“一起骑车了算不算?”
方晴宜甘拜下风:“太纯爱了你们。”
那又能怎么办呢?
陶舒然捧着书,觉得让梁远京喜欢上她这件事,比期末考试考满分还要难。
11月过去以后,期末周就进入了倒计时。
陶舒然时间一下子变得不够用起来,平时没课的空闲也都待在图书馆学习。
听说梁远京的训练也加强了频率,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学校里偶遇过他了。
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考古学基础课,陶舒然跟着林亭舟回她在学校附近的公寓拿工具。
事情的起因是前段时间的书画装裱课,她买的工具不称手,实操起来总是出错。
林亭舟想起来家里有套旧工具,让她下课顺路拿回去。
陶舒然受宠若惊,连连推脱。
没想到林亭舟看着她说:“我一直在关注你的成绩。”
“说实话,我在心里是把你当个好苗子培养的。”
第二次来林亭舟的家,这里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门口玄关处多了几双白色球鞋,熟悉的款式,陶舒然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了两秒钟。
林亭舟拿来一沓纸,一把马蹄刀,交代给她一个最简单的任务——刮纸。
顾名思义,就是用马蹄刀剔除纸上的草棍,煤炭等多余物质,在实际操作中一定要注意力道,不能刮破纸。
这项活练的其实就是基本功,不仅要心细,手也要稳。
有这么一个单独开小灶的机会,陶舒然当然求之不得。
她静下心来,握着刀一板一眼开始刮。
浑然没注意到有人开门进来。
你不见我 第65节
梁远京换鞋走进家门,转个弯发现客厅的茶几上趴着个小小的人儿。
他定睛看了几秒钟,也没打扰她,一个人慢慢走过去,盘腿在她身边坐下来。
垂下的碎发掉下来遮住了视线,陶舒然腾出手弄了好几次,那缕不听话的头发总是压了又掉。
梁远京伸手拢住她的头发,动作自然无比。
陶舒然愣在原地,握着的刀钝了下,在粗糙的纸面刮出一道凹痕。
换完衣服出来的林亭舟也吓了一跳。
记忆中的梁远景冷淡疏离,就算是同龄的女生也懒得给一个好脸色,更不要提纡尊降贵做这种照顾人的事情。
林亭舟咳了声:“梁远京,你进来一下。”
……
二楼的书房内,梁远京身形懒散,目光随意落在展示柜上的一架全真飞机模型上。
林亭舟单枪直入问他:“我听学校里的同学说,你最近在和我班上的陶舒然谈恋爱?”
“你不是说大学毕业之前不谈恋爱吗?现在跟我说说,是什么想法。”
梁远京手撑在柜子上,语调有点懒。
“谈恋爱是真,爱是假。”
他把事情大概和林亭舟说了下,大概就是做个报备,好歹陶舒然也在她手底下上课,算是半个学生。
梁远京低笑了声,语气不吝。
“她挺喜欢文物修复的,劳烦您多照顾照顾呗。”
“我把她当妹妹看的。”
林亭舟一记眼刀瞪过去:“也就你们年轻人能想出这么荒诞的主意,还假装情侣。”
“梁远京,我看你要栽。”
“怎么可能。”
梁远京
眉眼飞扬,遮不住的少年锐气就快要溢出来。
“再过两年我就要去航大封闭式训练了,到时候您再想见过我可得仰头了,要不然我现在提前给您签个名吧?”
林亭舟被他这幅顽劣的样子逗笑,她眼角褶皱堆出岁月的痕迹,恍惚间好像看见自己的爱人徐徐走过来。
那时候她是他的忠实粉丝,撕下笔记本的第一页,羞怯地找他要签名。
他那时候没签,她有些不解和难过,后来结婚的那一天,他说属于她的第一个签名,要留在那本大红印章戳下的证件上。
年少时的爱情,的确是最美丽动人的记忆。
想到这儿,林亭舟目光重新落回梁远京脸上。
轻声问:“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
……
客厅里,陶舒然已经将所有纸都清理干净。
回想起刚刚林亭舟出来时发冷的声音,陶舒然心里砰砰乱跳个不停,忐忑又不安。
她和梁远京恋爱的消息瞒不住。
这位在修复界以严肃著称的大师,听闻家教家风甚严,在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责骂梁远京。
毕竟听梁远京说过,在他的人生规划中,是没有恋爱这一项计划的。
可是他们谈恋爱就是为了消除掉恋爱的风险。
梁远京那个桀骜不驯的性格,大概也懒得解释。
想到这儿,陶舒然更加坐不住,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走向二楼,准备主动找林亭舟坦白。
却在踏入二楼最后一块楼梯时,清晰听到房间内传来的交谈声。
下意识的,陶舒然转身就要走。
可梁远京的声音将她定格在原地。
房间里,林亭舟盘问着,“那你现在对她是什么感觉?”
陶舒然听见梁远京的声音无比清晰,他的情感如同少年赤子之心不做伪装,坦荡利落,爱与恨都分明。
也因此令陶舒然的暗恋更加苦涩。
在这个凛冽的冬夜,他终于给了夏日蝉鸣时分的爱恋一个答案。
梁远京用一种冷静的语气说:“我不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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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梁远京,你这么拽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第39章 未雪季
「2019.01.01微雨」
新年快乐,y。
今年没有下雪,也没有见到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林亭舟嗤笑一声:“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吗?”
梁远京抻了一下胳膊:“应该吧。”
“我没有考虑爱情的权利。”
这话怎么说,不过就是去军校封闭培训两三年,怎么落在他嘴里像是生离死别,注定孤生一样。
林亭舟“啧”了一声,生平头一回觉得把这个孩子培养的道德责任感太高也不是个好事。
出于女性情感的细腻,林亭舟不免提醒他,“那你就一定确保她对你没感觉吗?”
“万一她喜欢上你了呢,这可是要对人家姑娘负责的事。”
梁远京扯了下唇:“她有喜欢的人。”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就算有——”
他微微抬起下巴,漆黑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点狂悖的姿态,以一种笃定的口吻说——
“我负的起。”
林亭舟站在原地看着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梁远京,你知不知道你从小就口是心非?”
“你爷爷因为身体原因退役再也无法驾驶飞机,你为了完成他的愿望主动提出要学飞行,那时候你就口是心非说是自己的爱好。”
梁远京薄薄的眼皮动了下。
声音很轻地说:“现在,它真的是我的爱好和梦想了。”
“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被你握在手里的,很多东西,譬如感情,总是失去之后才后知后觉。”
林亭舟以一种玩笑口吻打趣道:“口是心非的小朋友最后只能握捏着空掉的玻璃罐哭泣。”
“是吗?”
听得出她的提点,梁远京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耸了耸肩,一副浑不吝的顽劣。
“但我现在的确没有喜欢的感觉。”
他语气摆的认真了点:“我只希望她变得更好,希望她昂扬,希望她铮铮,就算柔软,也要开出属于自己的一朵花来。”
等以后功成名就,他也可以骄傲地向别人宣布——
这是他亲手浇灌出来的一株花。
好像和陶舒然养0713的程序差不多?
想到这儿,梁远京眸子里泛了点笑意,放在裤兜里的电话响了,他朝林亭舟打了个招呼。
一边握着电话一边向外走,接通电话的前一秒还不忘叮嘱林亭舟:
“她挺有天分的,您记得多照看点。”
*
从林亭舟家里离开后,陶舒然就有点魂不守舍。
不想给老师留下不告而别的坏印象,走之前她强装镇静,把材料整理好放在桌面上,又编辑了一条短信说明离开的理由。
这一切都做好,陶舒然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悲伤一股脑儿涌出来。
她躲在公交车站台下,眼泪无声地流下来,紧紧咬住的下唇失去血色。
梁远京那句“我不喜欢她”在她脑子里成百倍的回荡。
坚守了一整个夏的信念在此刻全都溃败,陶舒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徒劳功。
梁远京不喜欢她。
也许,梁远京永远都不会喜欢她。
残酷的真相打碎幻想泡泡展露出来,很多个难眠的凌晨,她辗转反侧,总是在想他们有没有真恋爱的机会。
于是星座、八字、星盘,这些幼稚的把戏,都成为了她在微小中寻找希望的可能。
但现在,她还没有鼓起勇气向他告白,就已经听到了答案。
城市淅淅沥沥下起大雨,突兀来的一场雨,像老天对这场糟糕结局的回应。
“陶舒然?”
你不见我 第66节
梁远京握着手机,在勾连成线的朦胧雨雾中勉强看见一个小小的背影。
他踩着雨水小跑过去,果然看见她弯着腰抱着膝盖的样子,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一侧,显得有些狼狈。
“人找到了,我先挂了。”
“哎?我跟你说,许彦扬谈恋爱的消息你千万别跟她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电话里,赵政年还在喋喋不休的叮嘱。
梁远京一把挂掉电话,他偏过头来看向她,心想晚了,看她这副样子,多半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他刚要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
陶舒然闷闷不乐地开口:“梁远京,我们保持一点距离吧。”
“怎么,别的男人乱谈恋爱,你要跟我保持距离?”
梁远京低嗤一声,撑着手臂好整以暇看着她。
陶舒然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哭得动容的眼睛望着他,委屈的神色明显。
饶是梁远京也愣了一下,差点要真情实感代入自己是辜负她感情的渣男。
他没带纸,干脆脱掉衬衫外套卷成一团塞进她手里。
不算温柔地说:“擦擦眼泪和头发。”
陶舒然没有伸手,她抬头望向他,他天生长了一副好皮囊,深长眼眸微微挑起,就算冷酷,时时刻刻也好像在蛊惑人。
方寸之地,顷刻之间又被他的清冽气息围绕。
是靠近也是陷阱,是甜蜜也是折磨。
在今晚,陶舒然的情绪有点儿崩了,她低下头忍不住啜泣,以一种请求的口吻拜托他。
“梁远京,你知不知道,你越靠近我,我越难过。”
就因为许彦扬谈恋爱的消息?
她要因为另一个男人迁怒他?
梁远京舌尖抵住脸颊,忽然冷笑一声。
当下立即道:“
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我们可以结束这段关系。”
空气里陷入久违的沉默中,凝结的气氛像成团的乌云,黑压压的逼得人喘不过来气。
陶舒然一直没说话,低垂的头发遮住眼中的神色。
好像她大多数时候天赋如此,只要不想要,任何人都看不穿内敛的情绪。
梁远京舌尖抵住脸颊,不明白自己心里这股戾气由何而来,也只沉默着把她送回学校。
临要分别的那一刻,他转身离开。
忽然心里有点儿不爽,滚烫的体温靠上来,直接拽住她的胳膊。
“我要去西北某个城市封闭训练三个月,明天一早的机票,电话里说不清楚找你告个别。”
“随便买了个礼物,三个月,我们各自冷静一下。”
他说话的语气又冷又硬,明显心情还不太好的样子。
风里,陶舒然眼泪吹干在脸庞上,脸颊一阵刺痛,听到他的话,视线有一阵的恍惚。
原来今天晚上,梁远京是特地来找她告别的吗?
她心里忽然后悔起来,自责的情绪涌上来。
陶舒然难过地咬住下唇,小声对着他说——
“梁远京,对不起。”
“如果你想分手,就分手吧。”
梁远京瞥了她一眼,女孩的脸色很差,苍白的,摇摇晃晃的身形,全身充满了那种脆弱感。
他印象之中的陶舒然永远是温柔内敛的,像一株静静开放的山茶花,但她总是因为一个男人一次而又一次的伤心失态。
这不应该。
至少她不应该。
梁远京叹了口气,感觉心里那条线又往后退了点,因为被迁怒生气的情绪这会儿荡然无存,他心里有个念头一直在叫嚣,好像他天生对陶舒然是无底线纵容。
于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我的选择,交给你。”
*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度过了一个没有梁远京的寒假,有时候陶舒然都恍惚,恍惚好像他们从来没有遇过。
2017年的那个夏天仿佛就是她人生的一场美梦。
这三个月,她反思了自己上一次的表现。
其实梁远京很无辜,而那一天是她没控制住情绪,将自己对暗恋的反馈需求强压在他的身上。
但是暗恋大部分是没有答案的不是吗?
在开始的第一天,陶舒然就已经做好无疾而终的准备。
她垂下眸,站在巷子口那个掉了绿漆的邮筒上前发呆。
“你在想什么,陶舒然。”
熟悉的声音将陶舒然的思绪勾了回来,她转过身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傅长沛,显然有些惊讶。
“你从学校里回来啦?”
“嗯,回来看看我奶奶,顺便继承一下家业。”
说着,傅长沛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青苹果味道的棒棒糖递给她。
陶舒然眼睛亮了一霎:“我最喜欢的味道!我前两天去你家的时候不是说卖完了吗?”
傅长沛挑了下眉毛:“刚补的货。”
他弯下腰来,小声凑在她耳边说,“青苹果味的我进了一整大盒。”
陶舒然开心了,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她有些感慨地仰头看着他说:“好久没见你了,怎么感觉昵友长高了点。”
“是吗?”
傅长沛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埋在黑色羽绒服的脸忍不住发红。
他别过头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阿京说他还要两个月才能回来,估计这个暑假大家见不到了。”
陶舒然睫毛垂下去,眸光有一瞬间的暗淡。
也声音都低落下来。
“我们很久没聊天了。”
提到梁远京这个名字,眼前的女孩又变成了刚刚那个站在邮筒前垂头丧气的小鸟。
傅长沛轻声问:“有矛盾了?”
陶舒然沉重地点了两下头。
也许是性格使然,傅长沛是个很适合倾听的对象,他沉默寡言,很少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心绪,在开解这件事上却又独到天赋。
积攒了一个寒假的沉郁在此刻冒了尖,作为秘密的共享者,陶舒然忍不住向他分享自己的境况。
“没办法控制靠近他的心,外溢的情感却又伤害到彼此。”
她由衷地感慨:“暗恋,真的太痛苦了。”
傅长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吧,阿京这个人很矛盾,孤僻又温暖,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数学联赛,团队赛,必须要组队的那种,那天我主动选择了他,后来我们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你只要走近他一小步,就会发现他其实很好接触。”
陶舒然无奈地说:“但是当我走近他,我想要的就变得更多。”
“都这样。”
傅长沛笑了下:“我喜欢一个人,一开始只是想要陪着她,渐渐的我变得贪婪起来,想要她多看我一眼。”
“暗恋吗?”陶舒然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以一种感慨的语气说话。
“一件常常伤心的小事罢了。”
傅长沛不置可否,双手插在兜里,忽然轻笑一声。
他们两个默契转头,在彼此对望的目光里不约而同说出一句——
“但乐在其中。”
说完这话,陶舒然反应过来,有点不知所谓地看着他问,“不对啊,你暗恋什么?”
傅长沛挑了下眉毛,平静如水的脸上罕见的多了点生动的表情。
他语调慢悠悠道:“这就涉及到另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了。”
陶舒然鼓起脸:“可是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
“那是我自己猜到的。”
他顿了下,缓缓开口,“不过我可以教你怎么离阿京更近一点。”
陶舒然下意识问:“为什么?”
傅长沛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他一双温柔含水的眼眸总是有许多读不懂的情绪,像一场连绵晚来的秋雨。
在摇曳之中,展露的情愫如星辉一样微小。
你不见我 第67节
比起拥有,傅长沛更希望他爱的女孩能够奔向幸福。
*
和梁远京重逢的时间,比想象之中的要迟,又比意料之中的突然。
在一整个没有存在感的冬天溜走之后,巷子口的那颗梧桐树又重新冒出属于新春的嫩芽。
陶舒然每一天依旧过的一样,每天七点钟准时起床,完成一天的课表,然后按部就班的去图书馆学习,睡觉,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那些汹涌不平的情感因为一个人的离开渐渐压抑下来,同时,思念如同藤蔓,抽条似的缠绕。
这几天陶舒然总是反复翻看一条信息,那是这几个月来她和梁远京唯一的通讯。
在新年那一天,她假借群发的名义,给他发了一条「新年快乐」。
但很遗憾,这条信息没有得到回音。
他好像彻底在她的生活中消失,让她冷静的空间保留的很足,也令他们分手的传言彻底坐实。
面对那些探究好奇的目光,陶舒然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
直到学校论坛盖起了「飞行班梁远京和陶舒然是不是真分手了,三个月没看见他们互动了」为题的论坛高楼,那种分手的实感才真真切切浮现出来。
她不可以再自欺欺人了。
陶舒然难过地走出教学楼,怀里抱着一大堆理论相关的工具书,耳边是舍友喋喋不休的声音。
作为磕cp的第一大狂热者,罗秋雅对他们这段感情的重视程度,比陶舒然本人都要高。
“你们真的没分手吗?”
罗秋雅不解地问:“那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梁远京主动给你打视频电话?情侣之间不应该很腻歪吗?”
因为他们不是真情侣啊。
陶舒然应付地
说了声:“可能感情淡了吧。”
罗秋雅恨铁不成钢地说:“然然,你要主动知道吗?感情都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他不联系你你就主动找他。”
“他在训练,信号全屏蔽,内容也都是保密的。”
此时此刻,陶舒然忽然有些理解梁远京为什么坚持不恋爱的选择了。
这种在恋爱中忽然消失两三个月的行为,的确很伤害另一个人的心。
所以他拒绝一切感情的靠近,不拥有也就不伤害。
“也可能单纯就是腻了。”林双语出惊人,“我之前听过传闻,说梁远京这种桃花泛滥的脸,通常谈恋爱三个月就会腻。”
这话一出,大家还真仔细算了下时间。
谭悦怡小声地打抱不平:“那梁远京这不就是在冷暴力逼然然分手吗?”
“这也太不是人了吧。”
眼看话题越聊越偏,陶舒然怕再接着聊下去,梁远京在他们口中就要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了。
但是有很多事她也的确无法开口解释。
只能含糊一句话带过去:“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林双一拳头挥过来,愤愤不平道,“男人的心最看不懂了。”
她太激动,一个拳头在空中挥舞半圈,不偏不倚刚好砸在陶舒然成摞的书上。
她们两个人都惊呼了一声,林双是被痛的,而陶舒然则是被突然倒塌的书本吓到。
厚重成册的工具书纷纷扬扬落下来,有好几本重重砸在她的脚背上,疼痛一下蔓延开来。
陶舒然咬住下唇,艰难地抱着剩余的书弯腰去捡。
她动作吃力极了,有几本落得远了点的书怎么也够不到,用力的手指隐隐泛白。
在余光中,一双黑色的帆布鞋出现。
梁远京肩膀上松松垮垮背了个包,沐浴在一片落日余晖之下,他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书。
然后含着笑,少年感十足的朝她倾身而来。
见到他的一瞬间,陶舒然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愣怔感。
微微睁大的眼睛,她感觉她沉寂已久的心慢慢的,又开出春天的小芽。
梁远京和之前比没什么不同,似乎更挺拔了点,脸部轮廓更加锋利,一双薄唇微勾。
他俯下身来完全和她平时,上挑的桃花眼泛滥笑意,连语调都显得蛊人。
“好久不见,陶舒然。”
当着所有人的面,梁远京姿态放得低,主动问她——
“不知道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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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悄悄开了段评(其实是到今天才想起来),大家尽情留言吧哈哈哈哈。
分手快了,不会两年后的哈哈哈哈,那对我们然然也太折磨了,假恋爱真暗恋。
梁狗很快就会啪啪啪打脸,后知后觉的发现,在失去的那一刻明白爱,啊啊啊破镜重圆最好磕的点来了。
第40章 流眼泪
「2019.05.14阴转多云」
而我最好的一切,是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哇塞,哇塞。”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作为万众瞩目的梁远京,从踏进校园以来就成为了目光之中的焦点。
谁也没想到他回来去见的第一个人会是陶舒然。
也没有人想到高傲桀骜如梁远京,居然也会摆出这样一副低姿态求和的样子。
连陶舒然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不明白这是一副怎样戏码。
明明是她做错事情惹他生气,怎么到最后低头道歉的人反而是他?
在不知所措中,罗秋雅率先开口缓解了尴尬。
“哇,原来是我们大家误会了,然然,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你和梁远京是小情侣闹矛盾啊。”
一本、两本,三本……梁远京漆黑的眸紧盯着陶舒然的脸,当着她面抽走大部分的书。
然后抱在自己怀里,很顺理成章地问,“你要去还书?”
“我跟你一起吧。”
陶舒然呐呐地“嗯”了声。
识趣的舍友早就一溜烟跑开,一条路上只剩下她和梁远京两个人慢慢在黄昏底下走。
“你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来的时候听到一些传闻。”
梁远京单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很轻松地举起摞得老高的书。
陶舒然心情闷闷的。
低落地说:“不是传闻。”
梁远京脚步立刻停顿下来,她低着头走路没发现他转身,倒是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
陶舒然吃痛地捂住额头,即便这样,也不敢抬头看他。
她怕又从他的目光里读到令她难过的情绪,也许三个月的时间他会发现,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也并不足够冷静坚强做他名义上的女朋友。
梁远京又重新抬腿往前走,丢下来的语气有点散漫无意。
问她:“怎么,你做好选择了吗?”
她一时间说不出来话,心都乱成了一团。
到了图书馆门口,梁远京看着她认真地说,“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做好决定以后,被分手,被甩开的那个人也一定是我。”
“为什么?”
“不管是真是假,哪有谈恋爱让女孩子受委屈的道理。”
陶舒然反应过来:“所以你说结束我们这段关系,是因为那天我难过的哭出来了。”
“对啊。”
梁远京耸了下肩膀:“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你生气了。”陶舒然小声嘟囔。
“犯不着。”她说话的声音太小,梁远京半弯着腰靠过去听,舌尖顶着脸颊散漫笑一声,语调勾着一抹漫不经心。
他又说了遍:“我还犯不着和你这种失恋的小朋友生气。”
陶舒然鼓着脸强调:“我不是小朋友。”
梁远京敷衍地“嗯”了两声,显然不对她这句话抱有任何赞同。
他抬起头打量着她的脸,忽然笑着感慨。
“陶舒然,你的眼泪对我太有攻击力了。”
刚回基地训练的那几天,他总是心绪不宁想起她哭着的一双眼睛,总觉得懊悔,懊悔自己话说得有点重。
你不见我 第68节
但又碰不到手机,没办法和她交流。
所以只能等见面了。
他说这句话,对陶舒然也有很强的攻击力。
她沉默了半响,把书还给管理员,走出图书馆的时候转过身轻声问他,“梁远京,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梁远京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薄荷糖,他剥开糖纸把糖含在舌下,顺手也剥了颗塞进她嘴里。
随口问:“什么感觉?”
清冽的气息充盈整个口腔,像他身上的味道,将所有冷静的情绪召回,却又不可自抑的沉溺在糖果本身的甜味里。
陶舒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到像是自言自语。
“明明知道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
喜欢梁远京这件事,就好像一颗带着甜味的薄荷糖。
这句话说完后,梁远京也沉默下来。
在他的思维里,对于这种犹如飞蛾扑火的爱恋显然不理解,但视角转换,如果将她喜欢的人比作飞行,这种浓郁的情感一下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于是他带着反思开口:“陶舒然,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不放手也没有错。”
“这几个月我想了下,我没资格以你不受伤害的视角要求你不去喜欢一个人,因为喜欢的情感本身就是美好的。”
陶舒然怔怔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她又有点感动,那种想哭的感觉又要冒出来。
梁远京好像猜到她的反应:“但我希望你尽可能的少流眼泪。”
陶舒然笑着说:“我不会再流眼泪了。”
因为我的喜欢,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这几个月当梁远京开始退出她的生活,陶舒然开始明白,此时此刻一旦她选择放手,那么属于梁远京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她的痕迹。
为这段暗恋再勇敢一次吧,陶舒然。
她鼓起勇气看着他说:“我们可不可以不分手?”
“就保持之前的合作关系。”
“为什么?”
梁远京不解地看向她:“恋爱谈久了别人会以为是真的,这对你的名声不太好。”
“你走之后,许彦扬又来纠缠过我好几次,他明明有女朋友
还要来骚扰我,你在的话,他不敢那么放肆。”
陶舒然敛下睫毛:“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再说了,你不是说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我了吗?”
梁远京胸膛溢出笑:“好啊陶舒然,学聪明了啊。”
都开始拿话堵他了。
他想了下说:“那就到大三结束,最后一年我们整个飞行专业都会去航大封闭培训,到那时候你不会再见到许彦扬。”
陶舒然乖巧地应了声“好”,在心里悄悄倒数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对了,我喜欢的人不是许彦扬。”
快要走回宿舍,陶舒然终于想起了这件事。
她喜欢的人那么好,才不可以被许彦扬这种品行不端的人霸占名头。
梁远京在她宿舍楼下驻足,脸上流露点惊讶的表情。
自然而然地问:“那是谁?”
陶舒然仰起头,看向天边慢慢爬上地浅浅新月,脸上的笑容苦涩而又无奈。
她没有看向他,那股忧伤却还是飘向他。
“月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月亮。”
*
回到宿舍,一种死一样安静的氛围包裹着陶舒然整个人。
林双趴在桌子上补觉,谭悦怡在看书,而罗秋雅很符合她写手的身份,键盘噼里啪啦快要敲出火星。
陶舒然猫着腰,企图降低存在感,快速穿梭过道。
刚走到罗秋雅身后,被她一把抱住。
“啊啊啊啊,人已经磕晕,然然,你快点告诉我你和梁大机长的恋爱细节。”
陶舒然拉住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双儿在睡觉呢。”
“她没睡。”
罗秋雅了然道:“她只是被你和梁远京的爱情甜晕了。”
话音刚落,林双站起来大喊,“上天啊,属于我的爱情什么时候会降临到我身上啊。”
“为什么整个庆大我就找不到一个合眼缘的男人。”
林双接近一米七五的身高,站起来声音穿透力也很广,陶舒然夸张地感觉整栋宿舍楼都能听见她的回声。
她感到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磕晕了。”
罗秋雅把电脑推到她面前。
“然然,你自己看。”
电脑屏幕上赫然是之前猜测她和梁远京的分手贴。
陶舒然之前有浏览过这个帖子,里面有很多话说的还挺过分,她当时看了有一整天心情都不好,后来就不再去看了。
罗秋雅手指飞快滑动,一路滑到最下面一条。
是一条署名为「0713」的id发的回复。
「麻烦删帖,我女朋友看见会不高兴。」
简单利落一句话,语言很有梁远京的风格。
罗秋雅笑着打趣道:“让我们猜猜这位0713的热情网友是谁呢?哎呀,这也太难猜了吧。”
是梁远京。
“0713是什么意思?”
陶舒然轻轻笑了下,有点害羞地说,“是我们一起喂的一只猫。”
“太甜了,我宣布梁远京是我见过最护短的男朋友。”罗秋雅尖叫着跑开,口中念念有词。
“别管我了,我要给你们写一百篇同人文。”
陶舒然没想到梁远京会用这个作为id。
他并不知道这个日期的真正含义,却意外的,叩中她心灵最深处。
*
陶舒然的生活又陷入了一种久违的平静里。
每一天她照常起床,上课,不同的是偶尔会在下课经过的小道上和梁远京邂逅。
这种意外遇到的感觉,构成了生活里幸福的来源。
终于,在林亭舟的办公室里,她又再一次遇见了他。
陶舒然来林亭舟的办公室拿比赛材料,五月份有一场全国文物修复大赛,林亭舟预备让她参加练练手。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陶舒然自己都惊讶了。
她不敢置信地问:“您说我吗?”
一个刚刚接触文物修复还没有一年的学生。
“选手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比你接触这一行也多不了几年。”
林亭舟笑着说:“你先参加省内选拔赛,试试手感,我看你不是对上手修复很感兴趣吗?听大三的高老师说你没少去旁听他的课。”
听到这话,陶舒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还是有点没自信,毕竟实打实上手修复一件文物,她还真没练过几次。
林亭舟拍了拍她肩膀:“五月我给你特训。”
“阿京这孩子给我打包票,说你肯定能行。”
陶舒然再度惊讶地抬起头:“是梁远京向您举荐的我?”
“也不完全是因为他。”
林亭舟:“在同批学生中你专业知识是最好的,又肯下功夫,我选中你,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
陶舒然被这番话激励到了。
她重重点了下头:“林老师,我会好好努力的。”
“不用太焦虑,等大二你们会慢慢接触到更多实操课,新校区就要建好了吧,有专门一层楼给你们当练习室。”
陶舒然愣了下:“您是说,我们要搬到新校区?”
林亭舟点了点头:“具体时间还没定,新校区环境更好,怎么,你不想走?”
陶舒然心跳错了一拍。
连忙摇头。
“我先回去了,老师。”
她心不在焉地走回宿舍,站在楼下发了会呆。
如果是秋雅他们听到要换新校区的事情,一定会开心的当场转圈。
但是陶舒然一点喜悦的情绪也没有,新的校区在临川那儿,这意味着她要搭乘2号线地铁,半个小时后才能回到这里。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回到这里呢?
你不见我 第69节
连偶遇的机会都没有了。
陶舒然沮丧地蹲下来,扒拉着草丛,开始找0713。
她起初叫它的名字,后来开始喊“咪咪”,0713还是没有出来。
陶舒然叹了口气,开始“喵喵喵”到处找。
终于,在宿舍后方的转角草丛里,她终于找到了这只橘猫。
也看到了一个不期而遇的人。
梁远京穿了一件灰色卫衣,外面套了件菱格的飞行夹克,单手拎着一大包猫粮,正半蹲下来喂猫。
可能因为如此慷慨的喂猫方式,他脚边围了不少只流浪猫,什么品种颜色的都有。
梁远京显然不太理解这些小猫疯狂勾着头蹭他鞋面的行为,一边“啧”一边拼命向后退。
见此,陶舒然忍不住笑出声。
丛口袋里摸出自己带的分装猫粮,她蹲下来,最先喂自己熟悉的那一只。
梁远京定睛看了几秒钟。
问她:“啧,这大肥猫是谁啊?”
陶舒然:……
“0713。”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
至于吗,他才走了几个月,那只小哈吉米就变成一辆重型卡车了?
他点了点头,语调拖得很长。
“哦,是我们的0713啊。”
陶舒然喂猫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她轻轻摸了摸0713的脑袋。
「我们」
她喜欢这个词从梁远京的口中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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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知道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落泪了55
大家有什么自己很执着的事情吗[爆哭][爆哭]
第41章 选拔赛
「2019.05.14」
学会了失败也没关系,因为有你们在我身后。
——摘自《陶舒然日记》
*
0713吃饱以后甩甩尾巴高傲的离开,躲在草丛后来开始呼呼大睡。
陶舒然拍了拍手站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梁远京已经抽了一张湿巾递过来。
她说了声“谢谢”。
梁远京:“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
“可能要跟林老师出个项目。”
具体地点还不知道,林亭舟也就是跟她提了一嘴,说有个文物修复相关的项目,她可以作为旁观进去打打下手。
没工资,包食宿。
陶舒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梁远京擦完手,顺便把她团在手心里的湿巾纸一起扔进垃圾桶。
他双手插兜,派克服线条流畅,整个人笔直地站立,跟一棵树似的。
“打算以后在哪发展?”
这话问的有点老成,但陶舒然思维习惯了跟着他走,于是想也没想回答:
“京北。”
梁远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毛。
京北离抚庆可有段距离,坐高铁也要坐4个小时,她一个正
儿八经的南方人,未来居然想跑到这儿?
“为什么想去京北?”
陶舒然迟疑了一会儿,缓缓说,“因为你在那里。”
梁远京哼笑一声:“幸好不是因为飞行班的某个人。”
他还是对她那个暗恋对象耿耿于怀,就算不是许彦扬,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要跟着我?”他又问,这次是纯粹好奇。
陶舒然垂下睫毛,视线盯着脚尖,还有他的倒影。
“因为习惯了。”
习惯跟着你的脚步,追随你的声音,夕阳尽头下的余晖,是我偷偷看向你的欲盖弥彰。
“不可以。”
陶舒然有些愣住,视线也不往下躲闪了,仰起头怔怔地望着他问,“什么?”
梁远京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可以习惯。”
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显然不够温和,看向她的目光带了点严厉。
“陶舒然,你要独立作出决定,走自己想要走的路。”
忽然被喊全名,陶舒然抿住唇,轻轻“嗯”了一声。
她又低下头,脚尖踢路边的石子。
梁远京摸了摸鼻子,走过来问她,“我是不是有点凶了?”
“啊?”
他突然靠近的气息,陶舒然心神一屏,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诚实回答。
“也没有很凶,就是有点像我爸。”
陶鸿风经常问她未来想要做什么,每当她说出随便这类的话时,她爸就会很严肃地说,未来的路是自己走的,所以她一定要学会自己做决定。
梁远京本来还在反思,跟训练队里一帮哥们没正形习惯了。
他不想刚见面就和人姑娘闹的不愉快。
没想到这姑娘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心里一梗。
半响过后,扯着唇笑出来,捏着她书包带子把人往自己这儿带。
“陶舒然,你很放肆啊。”
*
五月十四日,是抚庆省内选拔赛正式开始的时间。
作为书画组的参赛选手,陶舒然是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最紧张的一位。
临要考试前三天,她几乎每天晚上失眠,一躺下,敏/感的神经末梢就自动发射理论知识的讯号,她整个大脑犹如一部电影放映机,片刻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终于,在比赛前一天,陶舒然受不了了,给方晴宜打了个电话。
方晴宜拎着行李箱,直接杀到她宿舍楼下。
“走,请假去,今晚我陪你一起睡。”
晚上十一点,陶舒然洗完澡爬上了床,睡前她吞了一颗褪黑素软糖,葡萄口味的,一口咬下去跟糖没什么两样。
因为预感今晚会失眠,所以叫嚣的神经更加活跃。
方晴宜把她手里捏着的书一把抽出。
“都这时候了还看什么书呀,这比赛又不是十年才有一次的,今年不行明年继续不就好啦。”
方晴宜斩钉截铁说:“我告诉你然然,我考前从来不看书,看了也记不住。”
陶舒然眨了下眼睛,问她,“那你平时看吗?”
方晴宜:……
“也不看。”
“那我听点音乐吧。”
陶舒然从包里摸出蓝牙耳机,她伸手把灯调整到睡眠模式,整个房间变得昏黄一片。
她打开收藏夹,熟练找到一段音频。
“陶舒然,晚安。”
是唯一一次,梁远京给她发了晚安。
这这句话陶舒然听了至少一百遍,在每个难眠又暗自想念的夜晚。
*
比赛分为两场,上午考理论知识,下午考实操技艺。
大赛涵盖陶瓷、书画、钟表等各个文物修复领域,在规定的时间内每位参赛选手要将自己面前的器具修复完毕,由场上的裁判进行批评打分。
你不见我 第70节
陶舒然今年参加的是书画修复组。
比赛是现场直播的,因为有这个设定,临上台前,陶舒然更加紧张,觉得台下好像就一千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然然。”
台下好像总有人在叫自己。
陶舒然循着声音望过去,在观众席上,看见方晴宜热烈朝她挥舞的手。
她居然混进了比赛现场。
不仅仅是方晴宜,陶舒然目光望过去,依此看见傅长沛和赵政年站在一起。
还有梁远京。
他懒散地坐在观众席上,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
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他掀起眸,恰好与她此时此刻小心翼翼望过来的目光对视。
陶舒然心神一凛,下意识想要躲闪。
梁远京朝她望过来,伸手朝她晃了晃手机。
陶舒然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她看着他低下头好像发了一条消息,很快,她手机一声震动,一条属于梁远京的消息如期而至。
陶舒然把手机放在耳边,听见了梁远京的声音。
他说:「加油。」
隔着人头攒动,他的声音穿越距离,带着电流沙沙的金属感,悄然抚平一切焦躁不安的心。
比赛开始的那一刻,陶舒然看见场下四位朋友不约而同向她竖起鼓励的大拇指时,所有紧张的情绪忽然就荡然无存。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
她还有大家。
这次比赛陶舒然负责修复一张残破的字画,她大概看了下,字画破损的不是太厉害,她初步打算直接用排笔按压清晰,然后拿干净毛巾按压吸走脏水,如此反复操作几遍,完成基础清洁。
文物修复需要耐心,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一直到华灯初上,她手里的这幅作品才算结束。
下台的时候,陶舒然脸上都有点发冷汗,站也不怎么站得稳。
她往前一踉跄,差点扑进迎面走来梁远京的怀抱。
后者虚虚扶了她一把,笑着打趣,“你这工作也挺需要体力啊。”
陶舒然抿住唇,真正上手完成一整套修复流程的感觉和平时训练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种长时间凝聚心神的消耗无比巨大,她觉得自己也的确需要体能训练。
赵政年提议道:“要不然以后我带着你们早上跑步?”
“拉倒吧,我可起不来。”方晴宜捧着自己的脸说,“知不知道美女都要睡美容觉的?”
“得了吧您,人美女都是九点睡六点起,您一觉睡到十一点,那叫懒猪回笼觉。”
方晴宜一巴掌呼过去:“赵政年,你找打是不是。”
赵政年哀嚎一声,捂着后背鬼哭狼嚎,他一下躲到傅长沛身后,在他耳边告状。
“老傅,你看看她,太凶了,动不动就上手打人,我后背肯定红了。”
“你快点管教管教她。”
在他们这个五人组里,傅长沛因为最内敛稳定,俨然成为了一个家庭里的“大家长”。
对于赵政年和方晴宜见面就掐这件事,他眉心隐隐作痛,张开手臂拦住攒着劲继续往前冲的方晴宜。
“你们两个都消停一点吧,等会还要打扫卫生呢。”
票是傅长沛找朋友搞来的志愿者票,主要负责引导秩序还有赛后清洁工作。
陶舒然没想到大家为了进场给她鼓励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她感动的不行,拿起扫把要和大家一起扫地。
“坐着。”
梁远京伸出一根手指,把她又压回了座位。
他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大把薄荷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全都放在她手心里。
陶舒然愣了下,后知后觉想到刚刚的眩晕反应。
原来他注意到了。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剥开一颗薄荷糖含在舌下,甜津津的味道,像春天一样。
打扫到一半,方晴宜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然然,我打听到了,你生日那天梁远京要给你个惊喜。”
“你说他不会要跟你正式告白吧?”
陶舒然咬着的那颗薄荷糖一下就碎了,她慌张地看向别处,伸手捂住方晴宜的嘴巴。
“你别乱说。”
视线余光里瞥到他走过来的身影,陶舒然赶紧给方晴宜使了个眼色。
方晴宜立刻做出一个“我懂”的意思。
“哦,对了,刚刚好像看见那边有人找梁远京要
联系方式来着。”
“要我说,帅哥就是帅哥,到哪儿都有人勾搭。”
“是吗?”
陶舒然看向不远处梁远京慢慢走过来的身形,有点好奇地在想,那他是给了还是没给?
正想着,梁远京在原地顿住。
“陶舒然。”他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扬起的手臂朝她招了招手。
只犹豫了一秒钟,陶舒然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等过去陶舒然才发现,梁远京对面还站着一个女生。
高挑身材,栗棕色大波浪卷发,刘海用珍珠发夹别在一侧,长相是明艳那一挂。
人也主动热情,正笑嘻嘻的和梁远京搭讪。
“帅哥,可以要一下你的微信吗?”
梁远京伸手揽住陶舒然肩膀,语气闲散。
“可是我女朋友很凶。”
第42章 游乐园
「2019.06.22」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原来是喊她过来当拒绝理由的。
陶舒然有点无奈,什么叫他女朋友很凶,难道她很凶吗?
似乎看出了她对这个借口的不赞同,梁远京慢悠悠的继续说,“家教也很严。”
“从来都不准我加任何女生的微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女生也没有死缠难打的想法。
她嗤笑一声道:“真的假的,你有女朋友了。”
那女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陶舒然,评价道,“完全看不出来啊,像妹妹。”
在她开口的一瞬,梁远京已经主动往前站了一步,将陶舒然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他笑了下,声音听不出情绪。
“随便评价别人就没意思了吧。”
陶舒然咬住下唇,低头看自己装束,简单的白t配黑色长裤,她日常打扮都以舒适的休闲风为主,的确看起来没那么时髦。
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主动伸出手,牵住梁远京垂在身侧的手。
像是宣示主权一样说:“我们就是真情侣。”
那女生离开以后,陶舒然立刻松开手,垂下的睫毛颤了颤,手心的温度灼热,她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梁远京低低笑了笑:“拒绝别人怎么反而自己生气了?”
他故意弯下腰逗她:“眼睛睁的那么园,长得和novia一样。”
提到novia,陶舒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抬起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着他:“梁远京,你骗我。”
“novia根本不是一只猫。”
上次去林亭舟家里她问到了novia,结果林亭舟很惊讶的样子。
“我们家从来都没有猫,我和阿京的妈妈都有重度洁癖。”
“novia?那是阿京的表妹,今年才五岁,怎么,阿京逗你说novia是一只小猫?”
当时林亭舟戏谑的神色陶舒然到现在都记得,她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梁远京旧事重提,她免不了要和他算账。
梁远京笑声更加放肆了点,他张了张嘴,“啊”了一声。
似乎有点遗憾,就这样被她发现。
然后没什么诚意地对她说:“对不起。”
你不见我 第71节
“那我喵喵喵好了。”
他还敢提!
陶舒然气得伸手捶他的手臂,谁知道他常年锻炼的小臂线条流畅,肌肉坚硬,捶上去反而令自己手痛。
她气急败坏道:“梁远京,你怎么能这样。”
梁远京:“喵。”
“你好讨厌。”
陶舒然气得在原地跺脚,她抱着手臂转过身去,决定不要再跟他说话。
反正她说什么,他都要“喵”一声。
全天下最像猫的人是他吧。
“真有那么讨厌?”
梁远京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票,变魔法似的放在她面前。
哼笑道:“可是我的门票还没有送出去怎么办?”
“看在摩天轮和旋转木马的份上,放我一马?”
回去是梁远京开车送他们回去的,陶舒然坐在后座,把去游乐园的门票一张张分出去。
方晴宜故作为难地说:“可是6月22那天我有课哎,怎么办?”
她本来是想要梁远京想想办法帮她请假。
没想到梁远京完全不接招,反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一副拿捏她的口吻:“我也不知道啊,反正老傅我能确定是去的。”
方晴宜默了一瞬,开口,“我去。”
梁远京噗嗤一笑,似乎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
车到了抚庆师范学院门口,方晴宜推开车门下了车。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陶舒然撑着下巴慢悠悠地问,“你干嘛老是用傅长沛诱惑她?”
“但很管用啊。”
梁远京扬了扬眉梢:“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很配吗?”
“一个叽叽喳喳吵翻天,另一个闷葫芦不说话。”
单从性格上来说,两个人的确很互补,方晴宜就是那种纯粹的小太阳性格,就算是表白被傅长沛拒绝,她哭一场第二天擦擦眼泪又可以重新生活。
而傅长沛……这两年变得愈发不爱交流,陶舒然觉得他的生命里的确缺少一束打向他的光。
她有所感似的开口问:“梁远京,你说喜欢一个人都能够如愿吗?”
“不一定。”
梁远京徐徐踩下油门,后视镜里回看她的脸。
打趣道:“怎么,又想到你那个暗恋对象了?”
“说真的,有机会见见。”
他舌尖抵住脸颊,听起来有点儿咬牙切齿。
“我也见见看到底是什么人物。”
*
一张游乐园的门票,整个6月都变得值得期盼起来。
在忙碌的团团转的期末周,陶舒然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这种变化很明显,连宿舍里最粗枝大叶的林双都察觉到。
在某一天,林双忽然赞叹道:“然然,感觉你最近变漂亮了很多。”
“是吗?”
陶舒然抱着书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天蓝色的棉质长裙,她穿的和平时也没什么大变化。
“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感觉,感觉你整个人容光焕发。”
林双感慨道:“看来这段恋爱没少滋润你。”
抛去爱这个成分,梁远京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完美男友。
他总是很体贴细致,会照顾她的情绪,只是一次生理痛被他知道,后来他总是按时送来桂圆红枣汤,还要美其名曰家里阿姨做多了。
可能恰恰是因为没有爱情,所以他才能像朋友一样毫无芥蒂地对她好。
想到这儿,陶舒然脸上笑意淡了淡。
“我今晚可能会迟点回来,如果阿姨查寝的话告诉我一下。”
“怎么,今晚有约会?”
陶舒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罗秋雅探出头来:“祝你们度过幸福的一天。”
出发去游乐园之前,陶舒然还去了一趟林亭舟的办公室。
林亭舟正在看那天她比赛的直播,虽然入围的名单还没出来,但是比起结果,她更看重的是现场表现。
显然,陶舒然的表现还不错。
不过在寥寥几个镜头的观众席上,林亭舟倒是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正想着,陶舒然敲了敲门。
“请进。”
“你来了,坐。”林亭舟指着面前的座位示意她坐下,语气温和地问,“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谈谈未来规划的事情。”
“这学期的课程就要结束了,明年你也要升大二,学校也要统计考研志愿了,我叫你来是想问
问你,你毕业是打算直接就业还是继续深造?”
陶舒然想了下说:“我打算继续考研。”
林亭舟“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一方面是因为我觉得本科阶段我所掌握的知识还不足以支撑我成为一名专业的文物修复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想在这一行更加深入的学习,以后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林亭舟赞许地看着她:“那你有考虑过考什么学校吗?还留在庆大?”
“我想去京北。”
这个答案倒是超乎了林亭舟的意料。
她挑了下眉毛,以一个老师的角度说,“你成绩在年级前三,只要后面两年稳住,拿到本校的推免资格没问题的,怎么想到跑京北那么远的地方?”
“抚庆博物院在全国也很有名的,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在里面做研究。”
“谢谢您的厚爱,不过我还是想去京北。”
陶舒然顿了下,稚嫩的脸庞却闪现一种倔强执着的神色。
“不是因为觉得抚庆不够好,而是因为一个人。”
林亭舟视线定格在电脑上的画面,想了会儿,一霎那全都明白了。
她笑了笑:“老师尊重你的决定。”
“毕竟青春嘛,就是义无反顾。”
在陶舒然规划好的人生中,大三那一年,梁远京会远赴京北航天航空大学封闭式训练。
而在没有梁远京的这一年,她会加倍努力,考上京北大学。
就这样,她会追随他,跟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最美妙的青春。
打车前往游乐园的路上,窗外街景如电影一样穿梭而过。
今天是6月22日,对于她是极特别的一天。
陶舒然闭上眼睛发自内心的许愿:希望她所想要的一切都能稳步实现。
手里的票是晚间票,华灯初升,霓虹灯闪烁,游乐园的灯光却难得黯淡。
过检票口的时候,陶舒然犹豫着问了下工作人员。
“这是停电了吗?”
“游乐园暂时性的设施维护而已。”
工作人员指引她往前走:“我们的摩天轮设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作为补偿,送您一个小动物发箍,您可以选一个。”
进门不远的货架旁,有一排各种小动物发箍的展示架。
都是游乐园里的经典ip造型,陶舒然目光扫了一圈,选了个棕色的浣熊耳朵。
她戴上去,慢慢往摩天轮的方向走。
陶舒然还没有正儿八经坐过一次摩天轮,来抚庆以后她一直忙着和时间赛跑,压根没有好好玩过这座城市的娱乐设施。
摩天轮下,方晴宜和赵政年两个人早就站在那儿排队了。
“然然,我们等下一波再上,我问过教程了,七点半天黑了,到时候看夜景最漂亮。”
陶舒然应了声“好”。
等了大概五分钟,梁远京和傅长沛也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
奇特的是,虽然整个游乐园黑漆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陶舒然的目光里,他们两个迎风跑过来的身影依旧充满少年感的闪耀。
她轻轻微笑了一下,抬手打了个招呼,因为梁远京的到来,整个人微微拘谨起来。
新的一轮摩天轮很快到来。
上车前,方晴宜惊呼一声,“哎呀,一个格子里面好像最多坐四个人。”
“总不能让一个人单着吧,这样,我们三个先上去。”
你不见我 第72节
方晴宜一只手牵住傅长沛,另一只手拉住赵政年,一股脑儿钻进去。
坐上以后她对陶舒然抛了个心照不宣的目光,方晴宜心里苦哈哈的想,其实她也想和傅长沛有这种单独相处的浪漫时光。
但赵政年这种没有丝毫自觉的电灯泡肯定会插在梁远京和陶舒然中间,他那种呱个不停的嘴巴能把所有暧昧氛围都打破。
为了好姐妹的幸福,方晴宜毅然决然奉献出自己。
“小心。”
陶舒然扶着栏杆缓缓登上摩天轮,她和梁远京相对而坐,两个人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对视。
她有些慌乱地扭过头去,却在玻璃窗倒影里看见那一瞬间梁远京仓皇移开的目光。
他在慌乱什么?
这一切都无从可知,陶舒然目光安静地注视着窗外,看一盏一盏摩天轮缓缓上升,渐渐来到最高点。
那时候整个游乐园都一览无余,城市的辉煌灯光都在脚下,场景一定很漂亮。
可惜今天晚上灯光都出了故障。
想到这儿,陶舒然有点遗憾。
也是在这一霎那,只听“叮”的一声,在摩天轮登顶之时,所有灯光在她眼前此起彼伏亮起。
她忍不住“哇”了一声,为眼前这幅辉煌景象而惊艳。
而一直闭目默数的梁远京也在此时睁开眼睛,他掌心紧张地泅出汗,眼睛发亮地看着她说——
“陶舒然,七点三十二分,你出生的时间,分秒不差。”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在摩天轮登上最高处时,整个游乐园的灯光,都为庆祝她的出生而亮起。
陶舒然定着一双眼睛完全专注地看着他。
传说摩天轮的每个盒子都装满幸福,当我们渴望的幸福长久没有到来之时,就可以乘坐摩天轮来到天际最高端俯瞰整个城市。
陶舒然现在明白这句话了,当整个城市辉煌的街景都在她眼下,当所有灯光为她而亮起的瞬间,她的视线余光只会看向身边坐着的这个人。
原来她的幸福早已来到身边。
见她还在发愣中,梁远京长腿一迈,直接坐在她身边。
他握住她的手腕,指着登顶时刻的夜空缓缓道:“陶舒然,这里可以看见月亮。”
“你努努力,也可以碰到月亮。”
陶舒然睫毛猛的颤了一下,灯光如同一条轨道铺满城市枢纽,也通过她的血液渗透进身体每个细胞。
深藏在胸腔内的心脏疯狂叫嚣。
而此时此刻她偏过头,看朦胧月光与熠熠灯光垂下的倒影打在梁远京的侧颜上,有一瞬间,他的脸很像一轮弯弯的月亮。
陶舒然低下头看他握住她的手指,一种满足的幸福感充盈全身。
她笑着说:“我已经碰到月亮了。”
不会再有遗憾了。
十五岁爱慕的少年,在十九岁这一年给她过了一场盛大生日。
陶舒然发自内心地感动,她竭力压抑住想哭的欲/望,向上抬了抬脸。
一转头却看见梁远京站起来。
他站在出口的位置,朝她伸出手。
在陶舒然走向他的时刻,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落下。
好像是专属她一个人的秘密祝福。
“陶舒然,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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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梁远京:怎么,又想到你那个暗恋对象了?(咬牙切齿版)
n年后,半夜梁远京想到都要跳起来扇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第43章 露营地
「2017.06.30小雨」
y同学,你从来不认为我喜欢你,可偏偏我就是喜欢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在走出出口的那一秒,陶舒然回过头看着他很轻地说:“梁远京,你怕不怕我喜欢上你?”
梁远京往前走的步子顿了下,他坦然地转过身,勾起的笑容明朗。
“我还没那么自恋。”
说完这句话他潇洒离开,挺括的背影在朦胧的灯光下拖拽出一道长长的
影子。
陶舒然歪过头,眷恋地看向地面。
其实比起他的脸,她更加熟悉的,是他的影子。
玩完大部分刺激项目,在最后的收尾时间里,几个男生提议要再去玩一把过山车。
陶舒然和方晴宜则去坐了旋转木马。
她们特地挑了一个二层的位置,粉红色的小马上下起伏,方晴宜抱着马头好奇地问她问题。
“怎么样,然然。”
“我们梁大机长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陶舒然:“灯光。”
“啊,原来游乐园今晚的灯光是为你而灭,梁远京大手笔啊,为你包园了这是?”
“晴宜,你知道暗恋最顶级的感觉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你知道他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到就算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不喜欢你,也没有怨怪生气的心。”
陶舒然抬头看云,温声道,“他跟我说,我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我居然开始真的慢慢觉得,我也是很好很好的人了。”
她用一种惊喜而又开心的语气看着方晴宜说:“小宜,我觉得我可以开始面对过去的照片了,就算肥胖,丑陋,学习很笨,那也是我。”
这是属于梁远京的力量。
而她只是暗恋他,就同样被感染。
*
一整周的考试,从早上八点考到下午三点,终于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
方晴宜和赵政年两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趴在校外咖啡馆的桌子上。
陶舒然考试比他们两个提前一天结束,也到的最早。
提前点好的蛋糕和饮品,人一到齐她就让服务员端上来。
“小宜,这是你的法芙娜可可蛋糕,这一份焦糖香蕉千层是傅长沛的,还有赵政年,你的树莓拿铁。”
陶舒然看了一圈,扭过头对服务员说,“还有一份梁远京的薄荷椰子水,麻烦您做少冰。”
赵政年笑了下,打趣道,“对阿京的口味这么了如指掌啊。”
“当然了,不然怎么人家当上女朋友了,你没当上?”
方晴宜撑着下巴慢悠悠爆出一个猛料:“告诉大家,赵政年小时候是梁远京的忠实粉丝,有一次他在学校里挨揍,梁远京给他把场子找回来了,他哭着抱着梁远京的大腿说要嫁给他。”
赵政年:“我那时候才八岁好吗?”
方晴宜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鬼脸。
眼看他们两个人又要掐,傅长沛无奈地叹了口气,站在两个人中间,一手搭一个,硬生生把气氛控下来。
“我们今天来不是讨论暑假计划的吗?”
“对哦。”方晴宜扭过头,“难得一个梁远京不用去训练的假期,我们找个地方玩玩吧。”
“去哪儿?”
他们三个人齐刷刷转过头来看向傅长沛。
倚靠在台面上的傅长沛耸耸肩,牛仔蓝色的衬衫外套自然而然垂落,松松垮垮的身形,散漫又无意。
“去露营怎么样?”
梁远京抱着篮球从门外走进来,顺手从取餐台拿走自己的椰子水,心有灵犀似的,举起手对陶舒然说了句“谢谢”。
他拉开高脚凳,长腿跨坐在上面,随口道,“有个朋友在湿地公园开了家露营地,风景还不错。”
“晚上有烧烤摊,听说还请了歌手来驻唱,气氛应该不会差。”
大家一拍即合,决定假期活动就定在这家露营地点。
方晴宜变得兴奋起来,拉着他们热烈讨论露营要买的东西。
梁远京有些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
咖啡馆充足的冷气驱散刚刚运动完的热意,他手撑着下巴,拨弄着吸管发呆。
陶舒然伸手递了一包湿纸巾过来。
他瞥了一眼,抽过来一张擦了擦脸上的汗。
过了会儿问:“有糖吗?”
你不见我 第73节
陶舒然“啊”了声,几个口袋摸了摸说,“没有。”
“但我看对面好像有便利店,我可以帮你买。”
“太麻烦了。”
梁远京手指敲着桌面,运动过后的肾上腺素退却,他眼底多了几分倦怠,连语调都显得没精打采。
“想抽烟。”
陶舒然下意识摸了摸放在自己包里的打火机,那是一枚金属质感的打火机,因为她的摩挲,上面赫然出现一道指纹。
她把打火机往包里推了推,很有原则地对他说“不可以”。
梁远京无奈地叹了口气,交叠的双手压住下巴,后背棘突嶙峋。
戒断反应的确很难熬。
陶舒然想了一会儿,悄悄站起来,她跑到前台点餐的地方和服务员交谈了两句。
过了一会儿,手里抓了一大把话梅糖过来。
“吃糖。”
梁远京:“不想吃。”
陶舒然撕开包装纸,递到他手边。
梁远京慢吞吞接过来,含在舌下,一股上头的酸味直涌向他的天灵盖。
他忍不住咂舌:“这什么糖,这么酸。”
陶舒然低头看了眼,有点儿抱歉地说,“忘记你不能吃酸了。”
“不过你这方法真管用,真没什么想法了。”
梁远京盯着桌上一大把同样包装的糖,感觉整个口腔都在自动分泌一种酸性反应。
他抱着手臂笑了下,视线慢悠悠地朝她望过去——
“你拿这糖,是特地来哄我的?”
陶舒然轻轻点了下头:“毕竟你打火机都给我了。”
还真是实诚。
一个打火机而已,她就认真监督他戒烟。
梁远京仰头喝了一口水,坐在旁边的赵政年靠过来,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打火机,明晃晃的诱惑他。
“不是,阿京,你真的说戒就戒?”
“抽烟对身体好吗?”
赵政年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戒?”
梁远京哼笑一声:“何况我答应了人家了。”
突然被cue到的陶舒然有些无措,黑色短裙下的腿动了动,狭小的座位,她不小心踢到某个人的腿,低下头赶紧说抱歉。
梁远京单手搭在台边,迈出的腿微微收敛,他视线垂下瞥了眼,这才发现陶舒然今天穿了一套短裙套装,脚下蹬着一双低跟的凉鞋,脚腕系住蝴蝶结绑带,显得整个小腿纤细无比。
他喉结滚了下,懒散收回视线,抬头望了眼空调出风口,脱掉自己的飞行外套递给她。
“温度低,盖着腿。”
陶舒然“哦”了声,他提醒完才感觉有点冷。
赵政年在那里啧啧啧感叹:“阿京,你这为了陶妹妹代价太大了。”
梁远京单挑了下眉毛,漆黑锋利的眼眸向上抬,有种痞拽的帅。
“我愿意。”
“我得给你改个备注。”赵政年拿起手机啪嗒啪嗒开始打字。
打完还在他们面前展示一圈,看起来满意的不得了。
梁远京懒懒掀起眸,看着屏幕上自己拥有的新名字——自律男人放光芒。
他冷冷嗤笑一声,压根懒得理。
方晴宜也举起手机起哄:“那我也要改一个。”
“废话唠叨臭屁王,赵政年,以后这就是你的新代号。”
“然然,你的备注是什么啊?”
陶舒然解锁手机密码,很坦然地把联系人一栏调给他们看。
“我的很简单,都是大家的名字,不怎么熟的人后面会加个生日。”
赵政年指着最下面一个名字问:“这个y是谁?”
他顺手点进头像,忽然笑出声。
“哦,原来是梁远京。”
梁远京目光慢条斯理看过来。
陶舒然心跳错了一拍,呼之欲出的秘密,她很怕被他发现,连说话声音都带了点颤抖。
慌乱地解释道:“当时懒得改了。”
有关于这个名字的故事一直持续到真正去露营那一天。
那是抚庆最燥热的一个夏季,白天地标温度直升40摄氏度。
陶舒然他们这一帮人俨然成为昼伏夜出的动物,白天窝在酒店里一起打游戏,到了晚上日暮低垂才爬出来玩。
这天他们租了一个烧烤摊,又开车去附近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预备晚上一起吃烧烤。
等烧烤的时候,方晴宜提议大家可以一起玩个游戏,是她最近看综艺学的。
按照座位的顺序,每个人依此报出一个字串联成句,句子在谁哪里断开,谁就要接受一个惩罚。
一堆稀奇古怪的字冒出来组成狗屁不通的一句话,方晴宜被咕噜咕噜灌了好几杯汽水。
她忍无可忍,对着赵政年开炮。
“你能不能想点正常的字,哪有人以晴当开头的。”
“换个位置,下把从梁远京开始,都不准取生僻字。”
突然被cue到的梁远京微微抬了下头,一小截下巴从黑暗中露出来,oversize的黑t随性慵懒,他伸手碰了下帽檐,将一双漆黑冷淡的狭长眼眸露出。
“我。”
连用词都如此简单,大家愣在原地好
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他说的词。
赵政年想了想,一拍手接上一个“好”。
方晴宜撑着下巴偏头望向下一个人:“喜。”
傅长沛:“欢?”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陶舒然的脸上,那呼之欲出的某个字,终于在梁远京抬眸望过来的一霎那。
陶舒然鬼使神差开口——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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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好喜欢你。”
借用游戏之名说出来的表白,然然,在即将分别之际,也圆你一个少女时的梦。
至少你勇敢说过爱他。
*
暧昧关系里最遗憾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没有亲口对他说“我喜欢你”这件事。
我始终觉得在一个安静的氛围里,两个人的眼睛闪亮的像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怀揣着快要跳跃出胸膛的心,郑重而又羞怯的说出“我喜欢你”这件事,是宇宙无敌最纯爱的氛围。
以后如果谈恋爱,一定一定要有一个表白的场面。
我要明明白白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而我的一颗心也在为你欢呼雀跃。
暗恋是会有遗憾的,但在我的私心里,然然是不会有遗憾的。
因为她勇敢,坚定,努力,值得一切!
第44章 流星雨
「2019.07.13晴」
喜欢你,是我少女时代最大的英雄主义。
——摘自《陶舒然日记》
*
说完最后一个字,陶舒然心跳声好像连自己都能听见。
方晴宜急急跳出来解围,把游戏嬉闹氛围拉到最高。
“五、四、三、二,一……梁远京,你没接下去,你输了,快点选一杯喝!”
梁远京好像这才从发呆的感觉里走出来。
他视线从陶舒然身上收回来,整个人慢悠悠的,在面前一整排五颜六色的调制饮品中选择。
梁远京选了一杯柠檬水。
方晴宜在旁边捂着脸一脸磕到了的表情说:“小情侣好心有灵犀哇,这杯刚好是我们然然做的。”
配合刚刚的接词游戏,别样的氛围好像被拉到了极致。
你不见我 第74节
梁远京仰头喝水的动作一顿,他手指了指旁边红黄蓝绿色还没完全融合的饮品,单挑着眉喝了一大口。
好像在嘲讽,剩下一堆做的跟“魔法药水”似的,谁敢喝?
入口的瞬间,他却有点惊讶。
这是一杯完全不酸的柠檬水,清新爽口之余还多了点少见的甜味。
好像是特别为他定制一样。
梁远京再一次将目光落在陶舒然脸上。
她的目光微微偏向某一处,没有在看他,脸上的笑容恬静淡雅,有一种游离于热闹之外的寂寂。
梁远京发觉自己注意力频频转向她。
更令他警惕的是,在刚刚她连出一整句“我喜欢你”的时候,他的心跳,居然有片刻失衡。
而另一边,方晴宜深深呼出一口气,为自己刚刚的完美表现打满分。
“然然,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说漏嘴了?”
“妈呀,我是没想到这个字接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一句话,还刚好是你对着梁远京说。”
陶舒然:“不是说漏嘴,是我故意的。”
“啊?”
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是我想告诉他,我喜欢的人是他,哪怕以游戏的口吻,哪怕他永远不会知道。”
方晴宜:“那你不怕他发现端倪吗?你不是最害怕这个了吗?”
“我害怕,但是——”陶舒然顿了下,仰起头看夜空之中繁星点点,声音很轻地说,“这是我离月亮最近的一次了。”
到了晚上,天气有点冷。
陶舒然打了个喷嚏,和方晴宜一起回酒店拿件薄外套。
临要走的时候,方晴宜忽然捂住肚子喊疼,陶舒然估计她是傍晚喝的酒水太杂了。
她抿了抿唇说:“我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我喝点热水躺一会就好。”
方晴宜坚持推她出门:“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要看星星,快点去吧。”
门“啪嗒”一声在她面前关上,抱着一化妆包方晴宜给她收拾出来的秘密武器,陶舒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她转身朝露营草场的地方走过去,连好朋友都在为她的爱情而努力,她又有什么退缩不前的资格?
走半路碰到刚洗完澡出来的傅长沛,他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蹲在地上逗一只白色萨摩耶。
天有点暗,灯光却很明亮,璀璨的照耀在他温玉一样的面庞,显得格外剔透。
陶舒然打了声招呼:“你也去看星星?”
“是。”
傅长沛偏头看向她,手里拎了一个小小的帆布包,他温声看着她说,“今天吃的东西品类太多了,怕你们晚上胃不舒服,我拿了一些药过来。”
这就是傅长沛,随身背着的包宛若一个小型移动医药箱,总能在一片喧闹之中用细腻的方式去爱一个人。
陶舒然笑了笑,半开玩笑道,“我还好,不过我感觉小宜现在可能比较需要,她晚上肚子疼得受不了。”
话就带到这儿了,至于选择,全凭个人。
好姐妹的僚机,也只能帮忙护送到这儿了。
突然闪现的飞盘,被吸引注意力的萨摩耶朝着草地方向奔波,而陶舒然也潇洒转身,一同张开手臂朝着草坪跑过去。
在这一刻,盛夏和晚风齐齐涌入她怀抱,她忽然发自内心地感受到青春的美好。
能够坦荡热烈的喜欢一个人也很好。
露营地,梁远京坐在深绿色折叠椅上,两腿叉开,手里俨然是刚刚吸引了狗的飞盘。
他伸出手,要抛不抛的样子十足拿捏白色小耶,一双乌枣一样圆的眼睛灼热地盯着他。
后来实在受不了,小狗摇晃着尾巴来蹭他的手心。
梁远京仰起头笑了笑,用力向半空中一掷,飞盘在长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像飞机行驶留下的痕迹。
陶舒然站在原地驻足看了很久。
她觉得这一刻真的很美好,即便在昏暗的夜空下,他的少年气仍旧在她眼里闪闪发亮。
像个永远不会落魄的英雄一样。
“我好喜欢你——”
在看不见的黑暗中,陶舒然张开嘴,肆无忌惮地说这几个字。
也只有在此刻,她才能够站在不远处贪恋地看着这个少年,看他肆意随性,冷淡疏离,却又有不为人知柔软的一面。
忽然,梁远京注意到她了。
少年扬起的黑t下摆,被风吹得好像一个臌胀的气球,带着所有暧昧的甜蜜泡泡。
梁远京在不远处高声喊:“陶舒然——”
陶舒然眼睛霎那间亮起来,不管不顾迎着风朝他跑过去。
她终于跑到梁远京身边,而他伸手拎起她外套领口的位置,弯着腰凑近问——
“叽里咕噜一个人在那边说什么呢?”
陶舒然吃惊地捂住嘴:“你都听到了?”
她明明都没有发出声音。
“没听到。”梁远京眼睛里泛了点笑意,“但是看见了,很呆。”
他故意停顿一下,观察她的表情,然后慢慢看着她的眼睛说,“也很可爱。”
“有水吗?”
陶舒然手忙脚乱地走到桌前,开始找水喝,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做什么都显得很慌乱。
“有酒也行。”
水还真没有。
梁远京单手插兜,走到移动餐车边,修长的手指夹起冰块,充满线条纹理的小臂肌肉在半空中晃动几下。
他为陶舒然现场制作了一杯特调。
今夜的星星明亮,梁远京仰着头看了会,偏过头来提醒她。
“陶舒然,你慢点喝,这酒后劲大。”
结果这姑娘把空掉的玻璃杯“咣当”一下放在他面前,她的眼睛看着他,终于不再是躲闪的神色。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雾气蒙蒙,却又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神。
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失态,陶舒然晃了下脑袋,准备去旁边的帐篷里躺一会。
她刚迈出一步,就听见梁远京跟在后面提醒她——
“你小心点,脚边有石子。”
正是他这一句提醒,陶舒然左脚碰上了右脚,她惊呼一声,双手不受控地向前扑过去。
在鼻尖和草地亲密接触的一瞬间,梁远京伸出手臂拦腰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陶舒然从来没有设想过的姿势。
在她的鼻尖撞上他胸膛的那一刻,预期的疼痛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是他柔软的掌心。
陶舒然无措地仰起头,手脚都失去了控制的能力,她在他的怀抱里变得无比慌乱。
到最后真的不小心踩上了那颗石头。
梁远京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松开手。
陶舒然脚一崴,失去重心完全向前扑倒。
就这样,她再度跌落在梁远京的怀抱。
并且,恰好吻住了他的唇。
*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和不符合常理。
像一场充满戏剧性的偶像剧一样,然而,暧昧的氛围并没有如电视发展一样在陶舒然和梁远京中间上演。
他们彼此沉默着,在各自对视的目光中看到了双方无措的脸庞。
然后又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
躲闪,好像是每一段感情萌发之时最初觉醒的天赋。
即便只是相互接触的一瞬,陶舒然仍然感知到那种不同于任何的柔软。
她的心很慌乱,意识却很清楚的在想——
他的眼睛好像月亮。
到最后,还是陶舒然先败下阵来,她觉得草丛里好像埋了一截火山熔浆的引线。
一个吻将所有炸开,她整个人既动容又羞怯,慌不择路跑开。
而梁远京,起先也发愣。
后来大概真的觉得她喝醉了,伸出手在她飘忽的视线前晃了晃。
他舔了下嘴唇,笑着打趣。
“小姑娘不禁逗啊,喝醉了乱耍酒疯。”
……
“所以,你们接吻了?”
酒店露台边,方晴宜裹着大大浴巾,开始站起来疯狂尖叫。
陶舒然两颊绯红,连忙站起来拉着她袖口,可怜巴巴哀求道,“你小声点,他们就住在隔壁。”
你不见我 第75节
“可以啊,一鸣惊人啊。”方晴宜赶紧问,“那我们梁远京是什么反应?”
陶舒然努力回想那一刻梁远京的表情。
他那双向来少情绪的脸上,好像头一回出现了一点类似于惊讶的表情,好像也无关生气和愤怒,是一种陶舒然认知之外的表情。
也许,是她的错觉?
“他没太大反应。”
陶舒然手指咬住嘴唇,慢吞吞复刻当时的场景。
“反应过来以后我立刻推开了他,他像这样,手指摩挲了一下嘴唇,然后扶正我的肩膀,警告我,下次不许和别人乱喝酒刷流氓。”
陶舒然欲哭无泪:“小宜,我在他心里的形象是不是彻底没有了。”
方晴宜倒在摇椅上,笑得整个人花枝乱颤。
“配合我看的这本同人文,我脑子里已经有你们两个画面了怎么办?”
“太唯美了,现场就应该让我这个摄影师给你们留张照片。”
“方晴宜,你还说!”
陶舒然恨不得立刻扒条地缝钻下去,她罕见的失态,脸上出现一种红晕晕的光彩。
很是懊恼地说:“我明天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很简单啊,你就当你真喝多了,醒来就断片了。”
方晴宜认真地说:“人生如戏,全靠演,要不是我今天胃不舒服,我非得也演一场酒醉强吻。”
陶舒然随口问:“怎么,晚上傅长沛来给你送药了?”
“你怎么知道?”
方晴宜微微低下头,整个脑袋埋在领口里,少见的害羞,她轻轻说,“我感觉我又可以继续喜欢他好久了。”
“不过说真的,梁远京这个人我是有点了解的。”
方晴宜打了个响指,向她打包票。
“不讨厌就代表有点喜欢,我看你有戏。”
会是这样吗?
陶舒然不知道答案。
在这个注定辗转难眠的夜,她第一次不是因为想念而难以入睡,雀跃的心,像盛夏一声续过一声的蝉鸣,将她整个人吞没。
躺在床上,陶舒然终于看到这几天方晴宜念叨着的cp文。
这是一篇更新在庆大论坛上的小说,其实也不完全算是小说的题材,根据创作者描述,这是发生在她身边的真实故事。
故事的男女主角她以小a和小b代称,陶舒然越读下去越是感到熟悉。
终于,在凌晨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她忍不住给罗秋雅发了消息。
「伴月星」:链接……秋雅,这是不是你在宿舍写的东西?
「秋秋雅」:居然这么久才被你发现,怎么样,有没有被我写的甜到?
「伴月星」……我和梁远京哪有这样,每天下课一起牵手走过校园林荫小道,在食堂时互相喂对方喜欢的食物……我们哪里有做过这些事。
「伴月星」:还有什么下课后走廊尽头接吻,深情对望……
后面的文字,陶舒然自己都没有勇气再看第二遍,她打字的速度越来越快,像罗秋雅控诉这篇完全不实的小说。
「秋秋雅」:艺术都是有加工的成分,甜宠文当道懂不懂?你就说我写的甜不甜吧,我敢说现在整个庆大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追更我的书。
「秋秋雅」:我,伟大的罗秋雅,即将要风靡全世界,成为最伟大的作者。
「伴月星」:……别写太过分。
陶舒然正想再多发两句“警告”这位陷入创作无法自拔的室友时,房间里的门忽然被人剧烈敲响。
方晴宜从两个房间相通的露台跑过来,整张脸趴在玻璃上,明亮的眼睛望着她。
“然然,刚刚梁远京他们给我打电话,有流星!”
“你没睡太好了,我们快点来许个愿。”
少女的想法总是天真而又与众不同,而梁远京他们那边显然深谙这种想法。
“我学气象的朋友跟我说今晚抚庆有流星雨。”
赵政年嗤笑一声:“还让我赶紧许个成为亿万富翁的愿望,不是,这年头谁还信流星许愿啊?”
梁远京脑海里蓦然勾勒出一张少女的脸。
她温软的眼睛微微闪烁,看向他的目光永远动人,也在心里对某段感情怀有异常执着的虔诚。
想到这儿,他握着玻璃杯的拇指摩挲了下,微微抬了抬下巴,朝赵政年吩咐道,“给她们两个打个电话说一声。”
赵政年“啧”了声,打趣道,“正牌男友就在面前,怎么也轮不到我打啊。”
梁远京一脚踹过去,笑骂了声,“连你也起哄。”
赵政年笑嘻嘻说:“怎么能算起哄呢,我觉得你们挺真的啊。”
真?
梁远京偏了下头,想到晚上那一个吻。
她不小心亲上他的时候,其实当时他也有感觉。
心跳得飞快,好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时候他快要无法忍受,难耐地滚了下喉结。
低下头,却只看见她逃跑的背影。
恰逢赵政年嬉皮笑脸凑过来问他:“阿京,跟兄弟交个实底?有没有感觉?”
“是不是真有点喜欢上了?”
梁远京手指
微抬,仰头喝了口酒。
被磨得实在是烦了,他有点儿忍无可忍地偏过头去,漫不经心说了句“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至少在梁远京的规划里,恋爱,从来不在他既定的人生准备里。
可他似乎忘了,喜欢一个人,向来不受命运拘束。
夜空中,成簇流星划过,共同构筑这场深夜里最为绚烂的烟火。
梁远京抬起头,撩起眼皮,脸上的表情有点寡淡,漫不经心地在想——此时此刻的陶舒然,应该双手合十,闭目虔诚许愿。
许愿那个她所喜欢的人也喜欢他。
……
流星划过的瞬间,在方晴宜的热情带领下,陶舒然还是没忍住,和她一起盘腿坐在窗前,闭着眼睛许愿望。
其实她是不信这些的,但是喜欢上一个人以后,好像什么沾边的东西都愿意去信一信。
对着夜空,方晴宜小声说,“许愿我喜欢的人今年一定要喜欢上我。”
陶舒然已经许了很多次这样的愿望了。
她的目光轻柔地看向隔壁的房间,哪怕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心仍然忍不住向那里飘动。
于是今年她许愿——
“希望今年下雪,希望今年大家能够再一起跨年。”
陶舒然还是怀念18岁的那场冬天。
那时,她趴在玻璃窗上写字,梁远京穿着大衣抱着手臂专注地看着她。
他好温柔。
她也好喜欢他。
-----------------------
作者有话说:flag定律。
许愿一起跨年,然而……
第45章 瞒不住
暑假结束后,陶舒然正式升入大二。
他们院也搬入临川新校区。
乍然换了新宿舍,什么都要重新搬过去,新生还没来报道,陶舒然他们这一批“老生”倒是重现了一年前的场景。
大包小包吭哧吭哧狼狈的没话说。
陶舒然要好一点,她是个物欲很低的性格,来庆大一年也没添置太多东西。
更何况方晴宜赵政年他们一堆人都过来帮她搬东西。
她收拾好的包袱还没有他们站在门口的人多。
饶是这样,赵政年还嚷嚷着,“阿京说等会训练结束就过来找你。”
陶舒然:“可是我觉得我好像不需要那么多人帮我搬家。”
“作为你的男朋友,阿京肯定是要来的。”
赵政年双手抱胸,显然一副爱情守卫者的口吻,“陶妹妹,你和阿京多久没同频出现在学校里了?”
“你都不知道最近阿京的追求者又追到训练馆去了,他还被教官数落了好几次。”
原来又有女生去训练的地方找他了吗?
陶舒然睫毛颤了下,怕打扰他训练,她几乎从来不去训练场找他。
但喜欢一个人好像就是一场追逐勇气的行为,总有人比她更勇敢,一往直前直接打断飞行训练。
你不见我 第76节
记得有一次,教官发了火,对梁远京严厉说,“你再不处理好你这些关系,你就别来训练了,来了也是影响其他同学。”
这大概也就是梁远京找她假扮女朋友的原因。
而很显然,她这个女朋友很失职。
临川校区距离本部有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傅长沛提前借了本院学长的一辆车送她去。
搬行李的时候,梁远京姗姗来迟。
他来的匆忙,身上穿的那套飞行员训练制服没来得及换,白色衬衫勾勒挺拔腰背,黑色长裤完美包裹着修长笔直双腿,此刻大跨步买过来,正坚定不移地朝着陶舒然走过来。
陶舒然偏了下头,似乎看见了未来某一天他真正成为一名飞行员的样子。
她心里忽然也生起一种自豪的感觉,好像爱慕这个永远斗志昂扬的少年,也令她共享他的荣耀和风光。
从梁远京在她身边站定的那一刻,周围就议论纷纷。
陶舒然脚尖动了下,刚想往后面退两步。
梁远京就像预料了她所有的逃跑退路一样,懒懒伸出手臂挡在她身后,她一后退,纤细的腰身直接撞上他的小臂,仿佛主动投怀送抱一样。
“又躲我?”
他低下头问她:“躲了我一个暑假了,还没躲够?”
“嗯?说说什么原因?”
陶舒然当然不能说原因。
那次露营过后,她按照方晴宜教的方法假装醉酒忘事,但她可以装作没发生过这件事,可是发生的情绪总是在那里。
只要她一看见梁远京,就会想起那天晚上他们双唇相贴时的场景。
她拼命地摇头,还是倔强地说,“我没有躲你。”
梁远京忍不住笑出来:“陶舒然,你知不知道你一点也不擅长说谎?”
陶舒然敛下眸,不说话。
她的确是个不擅长说谎的性格,可就是这样不擅长掩饰情绪的她,把喜欢梁远京这件事藏了一年又一年。
梁远京把她手上拎着的26寸行李箱接过来,另一只手从她肩膀上穿过,要拿她背着的那个斜挎包
其实包没多少重量,陶舒然赶紧摆摆手,表示自己能拿得动。
看出她的不自在,梁远京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俯下身低声说,“不用理他们,大家看你是因为你今天太漂亮了。”
陶舒然小声说:“明明她们是为了看你。”
“谁说的?”
梁远京哼笑一声,以一种认真语气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陶舒然,不要忽略自己的光芒好吗?”
“听说奶奶打算让你参加京北的项目组?”
陶舒然轻轻点了下头。
梁远京赞叹道:“据我了解,这么多年里,你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能得我奶奶的肯定,你有不少本事啊。”
“还要面试选拔。”
陶舒然垂下眸,声音很轻地说,“我会很努力的,如果顺利的话,大三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京北。”
梁远京顿了一下,他脸上扬起很轻的笑容,举起拳头和她紧张握住的手轻轻碰了下。
声音清朗:“那就祝你成功。”
“我们京北见。”
他出声的那个瞬间,陶舒然恍惚间又被勾回18年的那个暑假,那时候考庆大对她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因为喜欢梁远京,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成为了风景。
而她,接下来会更加努力走向有他的终点。
想到这儿,陶舒然心里更加坚固了几分,对面试紧张的情绪也消散几分。
上车的时候,因为后备箱塞满了东西,所以需要放一个箱子在后面的座位。
原本宽敞的位置一下变得狭窄起来,陶舒然先爬进车内在中间的位置坐下来。
梁远京跟着进了车里。
因为位置太挤,陶舒然被迫占了一点他的位置。
梁远京本来就人高马大,她靠过来传过来浅淡的幽香萦绕在他鼻息之间。
他略有诧异地偏过头,发觉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细节。
自然而然的,梁远京的视线落在了女孩的脸上,莹白如玉的脸庞,小巧挺巧的鼻梁,她有一双很圆润漂亮的杏眼,睫毛一颤一颤,通常没有什么攻击力,温柔绵软的过分。
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关注到这些细节的?
梁远京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低下头看着她的侧脸,终于,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陶舒然,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果然,这句话问完以后,她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那双杏眼涌上点惊慌失措的神色。
陶舒然手指不安地抓住安全带,心里有个念头反复叫嚣。
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不,她绝不可以让梁远京发现一点她喜欢他的端倪。
陶舒然咬紧下唇,将一切冷静的情绪重新唤起。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怕喜欢的情绪从里面溜出来,像个胆小鬼一样,连声音都闷在衣领里。
梁远京听见她细若蚊蝇说了句“没有”。
一瞬间的黯然,情绪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把握住。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冷淡说了句“嗯”。
*
去京北项目组的面试定在周六早上,地点在本部教学楼6楼。
面试结束以后,陶舒然走到校门口等方晴宜下课。
在距离大门不远处的长廊里,有三三两两出游的同学聚在一起,大家和她大部分都一样,在等待下课的朋友。
在等待的时候,陶舒然百无聊赖刷起了微博。
她平时没什么爱好,在微博关注了一大堆宠物博主,品种从小猫,小狗到小猪,她每一个动
物都很喜欢。
拉到最下面系统自动刷新,给她推送了一条同城热贴。
「求问,庆大论坛top1的是真的假的,怎么感觉贴主在写小说?」
这种八卦消息对于陶舒然而言,就是一扫而过的快餐式信息。
而她这一次没有手指拨过的原因是因为她在评论区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前几楼还是她名字的缩写,到后面已经直接挂出了她的大名。
名字忽然出现在网络世界里的感觉很不好,一瞬间,陶舒然心率飚升到一个极高的数值。
她顾不上其他,根据评论区里的链接找到了这条帖子。
还是上一次她看见的那条帖子,和之前不同的是,评论区的走向已经完全不同。
「追到现在感觉剧情有点假了……什么女主角因为男主的激励一下考进全国前top10的大学,当写小说了吗?」
「楼上1,原本当作现实向小甜文来磕的,说实话到现在感觉有点发腻了,工业糖精太重了。」
「对啊,还说女生一直暗恋男生,现实中怎么可能有人喜欢一个人这么久?」
「说真的,这种垃圾文笔写的工业文就别打着庆大校园情侣的旗号了吧,有种硬蹭的感觉……」
一层层的高楼把这个帖子的热度又加了一层,陶舒然一路刷下去,最后刷到了罗秋雅作为贴主跳出来的回应。
「大家说我写的难看,我认,但说我写的事情全都是假的,这绝对不可能,我声明,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身边,是我同宿舍的舍友,他们两个人就是从高中校园走向暗恋成真,很美好的一对爱情。」
「我创作这篇的灵感大部分都来源于他们两个人,有关于暗恋的故事也来自于我舍友写的一本暗恋日记。」
「真的,给你们看我舍友亲笔写的日记,看得我可感动了。」
为了自证,罗秋雅甚至在下面po出了好几张图片。
看见那些图片的时候,陶舒然瞳孔骤缩,她不敢置信地放大那些图片,熟悉的字迹,因为翻阅过很多遍而起褶皱的纸张。
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就这么堂而皇之出现在大众面前。
血液逆流,陶舒然全身变得冰凉,握住屏幕的指尖一直在颤抖。
在这个时候,她脑子里已经失去所有的思考,那些纷争的话语都好像出现在她耳边一样。
“卧槽,这个字怎么和年级大神陶舒然的字那么像?”
“家人们,我必对过了,一摸一样。”
“解密了,原来主角就是最有名的那对,没想到女的暗恋男的这么多年,也算是舔狗上位了。”
她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
陶舒然整个人都在发抖,快速拨通罗秋雅的电话,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听起来很生气。
“罗秋雅,请你现在立刻删掉帖子。”
“还有,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我的日记为什么出现在你的手里。”
从校门口重新走回教学楼,陶舒然整个人都在哆嗦。
脑子里一阵又一阵被钝刀刮过一样的疼痛,她不敢想,梁远京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还没有做好告诉他的准备。
电话里的罗秋雅短暂沉默了几秒钟,显然没预料到她完全会是这样的反应。
“日记本是你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捡到的时候我翻开看了几页,感觉很浪漫就拍照片留下来当灵感,对不起,然然。”
你不见我 第77节
“但我发上去也是为了给你和梁远京澄清,学校里总是有人怀疑你们不是真情侣。”
“够了。”
陶舒然情绪接近崩溃:“请你立刻把东西还给我。”
“那302见吧,我叫人带给你。”
来到302,空荡荡的教室里没有人。
陶舒然难受的头疼,她蹲下来抱着膝盖缓解一会疼痛,企图理清纷乱的思绪。
过了会,走廊传来脚步声,她立刻站起来,却没见到罗秋雅。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讨厌的脸。
刚从训练场回来的许彦扬抱着手臂,身后跟着两个其他专业的男生,笑嘻嘻地向她靠近。
直觉告诉她,许彦扬来者不善。
陶舒然没有纠缠的心,走到后门口,转身就打算走。
谁知道许彦扬一把拽住她,语气狠戾。
“还对我这幅爱搭不理的样子是吗?”
“陶舒然,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副样子?仗着有点漂亮就高傲的不行,仗着男人喜欢你就拽的不行。”
陶舒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我从来没有把男生的喜欢当做了不起的资本。”
言下之意是他还不配。
许彦扬再度被激怒。
他很快冷静下来,从包里抽出一本薄薄的日记来,冷笑着看着她说,“知道这是什么吧?”
陶舒然立刻喊道:“你还给我。”
她扑了个空,许彦扬向后退了一步,伸长手臂在半空中耀武扬威地晃着。
他望向她的目光满是嘲弄。
“以为自己很高贵吗?其实私底下不也是梁远京的舔狗?他知道你从高三一直暗恋他吗?像个小偷一样偷窥他的生活?”
拨开活页环,许彦扬随手翻了几张念道:
“2017年8月21日,这是我见到你的第一天,三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2017年8月30日,而我今天恰好,还是喜欢你。”
“2018年6月22日,游乐园灯光亮起的一霎那,摩天轮行驶至最高点,而我会永远记住你的眼睛,你是我的月亮,永远的月亮。”
……
“你别念了!还给我,许彦扬!”
陶舒然拼命地向前冲,许彦扬朝旁边的两个男生使了个眼色,他们心照不宣上前,一人站在一边,将她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而许彦扬始终带着一种轻蔑的口吻读她的日记,所有的少女心事在他的语调下都显得如此荒诞可笑。
每读完一页,他的手指微微扬起扔下,轻飘飘的纸页落在底下,被他的鞋子踩在脚下。
连同陶舒然所有的自尊与羞耻心,一同被踩个粉碎。
她不再试图用力量和他们抗争,只是蹲下来,将活页纸一张张捡起来。
许彦扬走到她身后,恶劣地伸出手,准备将她狼狈推倒。
在他出手之前,一阵凶猛的力量直接袭击了他的面颊。
梁远京拉开窗户,单手腾空跃起,他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出手干脆利落。
即便面对教室里三个人,单枪匹马也没落了下风。
梁远京舌尖抵住脸颊,眉眼压低的戾气明显,出手一次又一次狠。
“怎么,我女朋友喜欢我,你嫉妒了是吧?”
在见到梁远京的一霎那,陶舒然感觉一切都完了。
这个秘密瞒不住了。
她艰难地转过身,一个人慢慢的捡起地上的纸。
过了会儿,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的氛围。
梁远京倚在不远处的书桌前,眯着眼打量着她。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半蹲下来,微微垂着目光,一张一张帮她把散落一地的内页捡起来。
和之前捡照片一样刻意回避的目光,即便故事的男主角是他自己,刻到骨子里的体贴和教养也让他不窥探她的任何秘密。
陶舒然鼻尖一酸,眼泪就快要掉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梁远京的眼睛。
她一直在欺骗他。
梁远京站起来,手里拽了张湿巾,垂着眸给她擦本皮上留下的污渍,垂下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过了会儿伸手递给她,冷白的手腕内侧青筋清晰可见。
一切都好像如常的样子。
但陶舒然知道,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她敏锐的感
觉到安静到几乎要凝固的气氛里隐藏着某种隐而不发的气息,像梁远京此刻如墨色深沉的眼瞳。
他终于开口问她,像上帝最后的审判一样。
“你就没什么想要说的吗?”
陶舒然低着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梁远京被气笑了。
所有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漆黑而又锐利的目光恨不得将眼前的她切割成分明的两半。
一个在上午还说“不喜欢他”的女孩,转眼到了晚上,成为了对他至死不渝的暗恋者。
一切都像一场愚弄的玩笑一样
梁远京从来没有过这种情感被彻底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时候。
她的逃避无疑更浇上一把热油,比起愤怒,他更想要剖开她的心,看里面究竟藏的是爱还是玩笑。
“陶舒然。”
梁远京再一次喊了她名字,唇角缓缓勾起一股嘲弄的笑意。
“耍我很好玩吗?”
第46章 日记本
「2019.09.20阴」
所有的暗恋,到此结束。
——摘自《陶舒然日记》
*
抚庆的夏天忽然显得不那么明亮了。
乌云沉沉压下来,一切都变得灰蒙蒙起来,路边种植的银杏树,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叶子。
陶舒然终于抬起头。
她望见梁远京漠然冷淡的神色,他也许不知道,他这张向来玩世不恭的脸,没表情的时候有多凶。
而她也习惯了他的温柔体贴,居然在此时此刻,会有难过的感觉。
“我可以解释。”
陶舒然颤了下睫毛,连声音都在抖,看着他的眼睛重复。
“我可以和你解释。”
梁远京目光垂下来,他微微偏过头,露出锋利如刃的半边脸,连声音都显得冷淡。
直截了当问:“y是谁?”
“是你。”
一切都变得很明朗了。
那些尽心遮掩的事实,在此刻抖落了干净,陶舒然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所有的羞怯心事会以这样一副狼狈姿态展开。
她深吸一口气:“是,就是你想的那样。”
暗恋他,靠近他,带着所有少女时代的执着和孤勇,一腔情愿的只想要站在他身边。
青春的路上不是没有迷茫和怅惘,但因为他站在未来的终点里,所以她义无反顾。
包括现在,她依旧为了去京北而不顾一切的努力着。
陶舒然苦笑着说:“现在我将一切都展露在你面前了。”
她甚至不敢叫他的名字,声音也放的很轻,总是害怕,一场梦就此破碎。
梁远京紧抿住唇,漆黑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良久。
过了会儿,他轻声开口——
“如果我早知道你喜欢我,我一定不会和你恋爱。”
一句话,令陶舒然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眼底的湿意终于忍不住涌出来,向后退了两步,感觉血液蔓延着,身体各处都被扯着发痛。
“欺骗你这件事,对不起。”
你不见我 第78节
见到她的眼泪,梁远京飞快转身。
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极尽克制,很多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却在看见她含泪的眼睛时蓦然动容。
“你先回宿舍吧。”
他说:“我们都各自冷静一下。”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陶舒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把他们之间平静的关系彻底打破,不仅仅连朋友都做不了,而是,梁远京原本怀揣着一颗做朋友的心靠近她。
而她,却像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小偷一样步步为营,钻营站到他身边。
她利用了他的真诚,体贴,辜负了他的感情。
想到这儿,陶舒然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一边走一边失声痛哭。
“陶舒然?”
走廊的尽头,傅长沛出声唤住了她。
他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伸手递给她一整包纸,然后依旧是安静的,沉默的陪在她身边。
陶舒然低声说:“你都知道了?”
傅长沛温声看着她说:“你忘记了吗,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她喜欢另一个人,一直都以喜欢的姿态默默守护在她身边。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傅长沛认为此时此刻的她,就是另一面的他本身。
陶舒然垂头丧气:“我好像做了一件彻头彻尾的错事。”
“是吗,但我一直不觉得你有错。”
傅长沛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渴望亲近喜欢的人是本能,你既没有情感过激,也没有给其他人造成困扰,比起那些冲到训练场打乱梁远京训练计划的追求者,你的喜欢,像冬天的雪一样温柔珍贵。”
“是吗?”陶舒然很难过地说,“可是我感觉梁远京很生气。”
傅长沛在她身边慢慢地走着,温润的眉眼微微下垂,极尽温柔地安慰她。
“我了解阿京,他其实并不是因为你欺骗他而感到生气,而是因为他陷入了一种秩序混乱中。”
“他把你当做朋友一样相处,突然有一天你说你很喜欢他,他没谈过恋爱,也没和女生有过近距离的接触,突然面临这种超过计划之外的事情,肯定不能立刻做出最正确的反应和选择。”
“但你要相信他的担当会解决这件事,只是目前你和他都需要一点思考的时间。”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陶舒然?”
在略显寂寥的秋风里,傅长沛的声音好像一把缓缓拉响的大提琴,用足够包容的姿态引导她慢慢思考。
“是希望和他的关系更进一步,还是想要和以前一样?”
陶舒然的思绪渐渐被理清,在走出庆大校园的那一刻,她回头遥遥望了一眼。
在大道两侧的梧桐树尽头,她恍惚见到梁远京的身影,挺拔的身形,不羁的姿态,好像就站在那儿朝她招手,用无声地口型对她说——“庆大见”。
在这一刻,陶舒然终于倾听到心里的所有想法。
她神情坚定起来,连声音都干脆了不少。
“我希望他永远昂然,永远意气风发。”
至于结果,暗恋,是不求任何结果的。
“我也一样。”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傅长沛轻声说,“我也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
*
距离庆大一街之隔的奶茶店,陶舒然在这里等到了匆匆赶过来的方晴宜。
她眼圈红红的,来之前好像就已经哭过一场了。
陶舒然疲惫地扯出一抹笑,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头。
她知道这是一场暗恋者的共情,没有人希望自己最珍视的那份喜欢,被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难受的氛围被傅长沛端来的两杯奶茶中止,他把其中一杯推到方晴宜面前,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
“这杯是你的,少冰。”
傅长沛抽出几张纸把杯边的一圈水珠擦干净,两指并拢推到她面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句,“天气凉了,少喝点冰的。”
“知道了。”方晴宜吐了吐舌头,“下次我该管你叫daddy,比我爸
还啰嗦。”
傅长沛一记眼刀杀过去。
方晴宜立刻乖乖举手认错。
“我错了,傅老师。”
半个小时后,罗秋雅终于赶过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然然,我没想到这条帖子传播量那么广,我当时就是太生气了,着急忙着自证才把你的日记本发上去。”
“真的,我当时看到这个日记本的时候特别感动,我感觉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太纯粹了,所以我没忍住拍照保存了下来。”
“你的日记本后来我捡起来给你放在原来的柜子里了,对了,刚刚路上碰到许彦扬让他顺利带给你了,你拿到了吗?”
陶舒然目光慢慢落在桌面上那本脏污不堪的日记本。
她难受的说不出来话,艰难地转过头,连目光都不愿意看向罗秋雅。
“你先回去吧。”
罗秋雅做出一个“抱歉”的手势:“不好意思哈然然,晚上回去我请你喝奶茶。”
谁知道陶舒然下一句说——
“但我不会原谅你。”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是这样决然而又干脆的姿态,连罗秋雅自己都完全愣在原地。
在她看来打个哈哈就过去的事情,怎么就值得把关系搞这么僵了。
她勉强笑了下,落下一句“随便你”,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声短信提示音打破了凝固氛围。
陶舒然低下头解锁手机,瞥到信息的一瞬间站起来。
她轻声说:“我得回学校一趟,林老师找我有点事。”
“要不然我陪你吧?”方晴宜担心地看着她,“然然,你难过就哭出来,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我没事。”
“林老师找我应该是京北项目组面试出成绩了。”陶舒然深吸一口气,“祝我好运吧,小宜。”
收拾好心情,陶舒然又重新走回学校。
秋的寂寥总是最先在道路两侧的梧桐树体现,她的目光随着这些树一路往前,渐渐落在歇山式建筑型的楼宇,这座以中西式建筑结合,被称为东方最美校园的庆大。
在这一刻,陶舒然奇异地开始留恋所有的一切。
“陶舒然同学,经过本次项目组的综合评定,你没有入选这次京北项目组选拔中,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宣读完集体决定,林亭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年龄上来看,你资历是浅了很多,沉下心再练一两年,我相信你的潜力。”
陶舒然说了声:“好”。
林亭舟欲言又止,过了会儿,她温声开口,“你和阿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想了想,与其隐藏,不如我找你面对面的聊一聊。当然,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也可以把这个话题跳过去。”
“没有不舒服。”
陶舒然苦笑着说:“我喜欢他,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
从暗恋日记被放到网上的那一刻起,陶舒然就知道,她喜欢梁远京的消息再也瞒不住。
她开始不敢面对和梁远京有关的所有人,不知道他们会对她有什么看法。
既然林亭舟主动问起,陶舒然咬紧牙关,直接迎了上去。
反正她的境况已经够坏了,再多的责难和磨砺,于现在的她而言,都只是多一点的区别而已。
没想到林亭舟反倒是怨怪似的骂了一句梁远京。
“又是阿京这孩子惹出来的桃花债。”
她以一个长辈的口吻谆谆教导: “但是人生的选择并不完全都是要因为另一个人。”
陶舒然垂下睫毛,轻声说,“有人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他希望我能摆脱依赖和习惯,独立走出自己的路。”
林亭舟非常赞同地点点头:“也许你独自一人的时候,会变得更加强大耀眼。”
“伴月星也是一颗明亮耀眼的星星。”
听到最后一句话,陶舒然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决堤。
她哭着流下眼泪,常年压抑的,关于暗恋的难过在这时候一股脑涌上来。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好快乐也好悲伤的事。
现在月亮终于知道自己是月亮了。
可她再也不能做陪伴在他身边的一颗星星。
最后,林亭舟找了几份资料递给她。
“我这里还有其他几个项目,位置都比较偏,条件也很艰苦,你可以考虑一下去不去。”
“但这次我希望你选择是为了自己,而不是因为任何人而想去一个城市。”
陶舒然握着沉甸甸的资料走出了办公室。
你不见我 第79节
今天是个阴天,抚庆进入九月后就很爱下雨,梁远京不喜欢带伞,好几次下大雨从训练场冲出来。
她于是有了带两把伞的习惯。
但其实遇见他的时候很少,他们的生活时间不太同频,空下来的一把伞如同她繁杂的少年心事一样被搁置在角落。
今天,陶舒然再一次不受控地走到他训练的地方。
开阔的训练场,登上旁边小楼的二楼扶梯,所有景象一览无余。
这是很少人知道的绝佳观景台,也是陶舒然一个人徘徊千百次发现的秘密基地。
她撑着手臂靠在栏杆上,在风里眯着眼睛找寻梁远京的身影。
他还是人群中最出挑的存在,蓝绿色相接的训练服勾勒挺拔身形,略懒散地站着,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脸上的神情既冷且淡。
过了会儿,身穿制服的教官怒气冲冲跑过来。
“梁远京!”
梁远京立刻站直,响亮地喊了声“到!”
刻在骨子里的训练痕迹,哪怕对面劈头盖脸一顿骂下来,他依然保持不变的神色,如磐石一样稳固的站姿。
陶舒然探出头,努力从风里听到一点声音。
“你最近为什么总是不在状态?不要仗着自己天赋高就为所欲为。”
“是不是谈恋爱影响你了?前段时间因为那些女生你被暂停训练一个月的苦头还没吃够?”
“训练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保持冷静的情绪是每一个飞行员必备的素养,在任何时刻,我们不能被情感裹挟,要用理智做出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梁远京轻晒一声:“但有时候,我们是无法做到完全的理智。”
“做不到也得做到。”
“当你成为一名飞行员,你的决定就承载了所有人的命运。”
教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梁远京,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那就站在这里好好冷静,一直冷静到你能理智做出决定为止。”
连阴的天终于降下乌云。
起先是绵绵小雨,后来雨丝拉长成线,渐渐的,缠绵的雨变成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陶舒然头顶那块塑料棚版上,发出吵人的噪音。
以前陶舒然觉得秋雨是一个很缠绵的物象,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它也会变成一把伤人的利器。
眼看着梁远京在空地里从阴天站到下雨,他像一棵胡杨树,挺拔的站姿一成不变。
那么,令他无法做出抉择的事情是什么呢?
是在理智和情感中舍弃她的决定吗。
在磅礴的大雨中,陶舒然难受地蹲了下去。
她想到白天傅长沛跟她说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梁远京一直不谈恋爱吗?”
“是因为他对感情看得非常重,大三结束后他就要去京北封闭训练了,可能时间还会提前,他觉得这样太耽误人家女生了。在他看来,梦想和感情是不可以同时拥有的东西。”
“他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她的那种好。”
陶舒然想,因为她多余的情感,造成他在梦想上的困扰。
这绝不是她的本意。
如倾盆的雨打湿了脸颊,带下两行泛滥苦涩的泪。
陶舒然咽下满腔苦涩,用接近麻木的情绪拨打一通电话。
视线中,梁远京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下,很快,他掏出了手机,透过雨幕传来的声音飘渺。
陶舒然流泪的视野也朦胧。
她哽咽道:“梁远京,对不起。”
梁远京皱起眉头问她:“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陶舒然缓了一会儿情绪,慢慢开口——
“不后悔,没遗憾。”
“也到此结束。”
第47章 打火机
说完这句话,陶舒然主动挂掉电话。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她紧紧咬住下唇,强忍住再回
头看他一眼的冲动。
梁远京,看了你那么多次背影,这一次就允许我先离开吧。
而另一边,梁远京在天黑的时候回到了公寓。
一开门,客厅的灯光亮着,沙发上的毛毯窝成一团,赵政年的一半胳膊露在外面,正很没有睡相的补觉。
梁远京懒得分给他一点眼色,径直走进房间拿衣服,回浴室冲澡。
出来的时候,赵政年也醒来了。
睁着惺忪的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问,“阿京,什么时间了?”
“北京时间。”
梁远京坐在茶几前剥橘子,身上的凉气藏不住,一阵一阵的往赵政年那儿刮。
赵政年眯着眼打量他一会儿。
点点头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梁远京面无表情回答:“是吗,我挺好的。”
“冲的冷水澡?周教官又训你了?”
“还是许彦扬又找你不痛快,要我说这小子真没意思。”
“难不成你妈打电话给你了?”
“你爸来骚扰你了?”
他漫无目的的猜,就快要把身边所有的人都猜了个遍。
梁远京剥完橘子,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见他没吃的打算,赵政年伸出手,就差张开嘴等投喂了。
谁知道“噗通”一声,梁远京手一抬,把橘子扔进垃圾桶,手里留下剥完的橘子皮。
他意识到自己扔错的垃圾,似乎也有点意外。
不就是一段合约关系的终止,早就预料之中的事情,他为什么那么怅然若失?
梁远京抿住唇,双手撑开靠在沙发上,整个人懒散躺下去望着天花板。
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被甩了,行吧。”
“真的假的?”赵政年开玩笑道,“你梁大帅哥也有滑铁卢的一天?”
“真的。”
梁远京仰头,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而现在的我很不高兴,这也是真的。”
他掌心贴住胸腔,缓缓道:
“有点喜欢她这件事,好像也是真的。”
“啊?”
赵政年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喊大叫道,“梁远京,你石头缝里终于开花了啊?”
梁远京伸手捂住耳朵,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语调很淡。
“沙发坏了你赔啊。”
“别管沙发了。”赵政年往他旁边一坐,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热心。
“你喜欢上了陶舒然,而她,把你甩了。”
梁远京双手撑在脑后,漫不经心“嗯”了声。
窗外的月光爬满墙,花架上一盆吊兰开得极其旺盛,一节一节垂落下来,梁远京视线一寸一寸落下去,回忆起以前的很多时光。
听到她喜欢别人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嫉妒。
包括那天试探问她喜不喜欢他,其实也只是对自己的叩问。
后知后觉的情感如鱼线一样漂浮上来,钩起一座潜伏已久的巨大冰山。
那些被忽略的情绪,此时此刻,都像爱一样生根发芽浮出水面。
梁远京忽然站起来,拎起外套就要出门。
赵政年跟在他后面大喊:“阿京,快十点了,你要去哪里?”
梁远京头也不回说:“我要去找她。”
*
晚上十点,陶舒然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哭了两回。
还有一个多小时宿舍就要熄灯,她看向镜子里双目发红的自己,低下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差不多五分钟后,她推开门走出去。
因为和罗秋雅的不愉快,整个宿舍陷入一种死一样沉寂的氛围。
没有人敢主动开口说话,总感觉有什么要一触即发。
你不见我 第80节
陶舒然坐在座位上,深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戴上耳机听歌,隔壁的谭悦怡慢慢伸出手,递给她一把糖果。
谭悦怡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说:“然然,宿舍楼下好像有人。”
她说的很隐晦,但陶舒然还是立刻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垂下睫毛,“嗯”了声,没说多余的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过了五分钟,一条消息弹出来。
「梁远京」:下来。
「伴月星」:要说的话,昨天电话里就已经说很清楚了。
「梁远京」:我是偷溜出来的,不想我被发现明天关紧闭,就早点下来。
「梁远京」:只是想在今天结束之前见你一面,没别的。
看完他的信息,陶舒然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
她慢慢站起来,穿了件外套,拿起桌面上的东西走下去。
不远处,梁远京撑着一辆蓝色单车,牛仔外套勾勒出劲窄腰身,略随意的站姿,视线正懒散地往前面望。
几乎是陶舒然出现的那一霎那,他的目光就已经看向她。
陶舒然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低着头硬着头皮走过去。
风吹过裤腿灌进去,让人一阵一阵的发冷。
还没等她开口,梁远京主动抬了抬下巴说,“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
陶舒然深深咬住下唇。
她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把手机的东西递给他。
梁远京瞥了一眼,脸上看不出情绪,也没伸手接。
问她:“什么意思?”
“结束的意思。”
陶舒然低着头一字一句说:“我查了一下,你这个打火机挺贵的,放在我这里不太合适。”
“陶舒然,你看着我说,你什么意思。”
陶舒然慢慢抬起头,一抬头暴露出她苍白憔悴的脸,一双掩盖不住疲惫的眼睛,她不再明媚动人,因为这段感情受到的伤害明明白白展露在他面前。
她声音很轻地说:“我不想要再假扮你的女朋友,明明很喜欢你,还要假装无所谓,也不想要再透过所有人偷偷望向你。”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生都有资格向你表白,只有我始终缄默。”
梁远京低声说:“抱歉。”
陶舒然苦笑着摇头:“是我自己要喜欢你的,你抱歉什么。”
“抱歉没有早点意识到这段感情。”他的嗓音很低低沉沉,透过来听起来总像一场缱绻的梦。
但现在梦要醒了。
陶舒然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他身后那棵梧桐树上。
状似轻松问他:“你知道暗恋是什么感觉吗?”
不等梁远京回答,她已经自言自语说下去。
“怕你看向我,又怕你不看我,永远在这种摇摆的天线上徘徊。如果不是这本日记本,我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出你的名字。”
陶舒然扯出笑,发自内心地看着他说——
“暗恋真的很苦,梁远京。”
这句话令梁远京沉默很久,晚来秋天吹散了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双漆黑璀璨的眼眸。
此刻一瞬不眨地盯着她,万般情绪在其中如墨翻涌。
过了会儿,陶舒然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他说:“下次不要再暗恋了。”
她一愣,下意识接着问,“什么?”
梁远京喉结滚了下,漆黑的眸,完全专注地望向她,整个人显示出一种别样的认真。
“我说,要不要我们试试?”
“什么。”
陶舒然整个人愣在原地,甚至不敢置信地偏了下头,感受到一场汹涌的海啸将她吞没,而她震惊的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接下来你听我说。”
梁远京咽了下口水,胸膛之中忽然剧烈跳跃的心脏,他感受到了一种在任何飞行训练中都没有过的强烈紧张感。
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令他语速不自觉加快,咬着每个字准确无误的发音看着她认真道:
“陶舒然,来见你之前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出校门的时候打不到车,我怕有些话不说今晚就见不到你了,所以路边扫了一辆单车随便骑过来。”
“一路上我的心跳都很快,我开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可能早就喜欢上你了,具体是哪个时点我还没有分析出来。”
“停车的时候我在想,如果你愿意,大三我可以申请不去京北。”
“
不可以。”
听到最后一句话,陶舒然蓦然出声打断了他。
她整个人沐在一片夜色沉寂中,一双眼里满是清醒和决然,用一种分外冷静的语调问他——
“梁远京,你真的做好为我放弃梦想的决定了吗?”
梁远京敛眸看向手里的打火机,指尖拨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
他没有立刻给答复,晦暗不明的眸,在这一刻,所有情绪都混沌。
陶舒然了然地笑了下:“其实你也没有做好决定吧。”
“在梦想和情感之中摇摆,梁远京,我能看出来你是一时冲动,可能过段时间连你自己都会意识到,你对我情感上的动容,不过是对我暗恋你五年的同情。”
陶舒然笃定地说:“梁远京,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只是可怜,同情,出于一个绅士的体贴,宽容。
陶舒然整个人难过的快要发抖。
恰好,梁远京在这时候向前一步。
她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拢起肩膀,痛苦地哀求,“梁远京,求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没有完全喜欢上我的你,每走近一步,都会令我感到难过。”
梁远京顿在原地,看着她哀伤的脸,翕动的双唇欲言又止。
他听见陶舒然用一种难受到近乎平静的语气诉说这几年的一切。
“站在这里的时候,我每一次都在想,究竟我要用尽多少好运,才能换你我在你这里相逢。”
陶舒然慢慢往前走,走到宿舍旁边废弃小楼,以前她时常站在这里看太阳东升西落,看他站在训练队伍的最后,慢慢踩着太阳跑过来。
暗恋的心绪无人可懂。
她缓缓道:“在你视角里的每一次偶然相遇,其实都是我苦心积虑的千百次重回。”
“现在,你能明白暗恋的痛苦了吗?”
梁远京单手撑靠在栏杆上,衣角被风吹的扬起,他偏过头来看向她,读懂了她这些话的心绪。
他抿了下唇,有些不甘心地问:
“所以我的靠近,只会令你痛苦,难过和感到悲伤吗?”
不完全是。
痛苦是她自己选择的,比起痛苦,更令陶舒然难过的是她的喜欢给他造成了困扰,甚至是牺牲。
这会让她觉得,自己的喜欢本身就是一种过错。
陶舒然狠下心来,看着他决然地说——
“是。”
梁远京舌尖抵住脸颊,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他扬起眉梢,再次问她。
“所以你对我压根没感觉,只是耍着玩?”
陶舒然逃避回答这个问题。
压抑不住的情绪,她哭着说,“我不想再喜欢你了,梁远京。”
“我们分手吧。”
“就当给我一个解脱。”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梁远京眼皮动了下,急促的心跳恢复到正常水平。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越过栏杆远眺远方,脸上的神情收了不少,又恢复成那副冷淡倨傲的姿态。
只是嗤笑一声,自嘲似的勾起唇角。
“喜欢我让你这么痛苦吗?”
陶舒然咬紧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展开,浓墨一样的黑夜,她头一回在他面前转身离开。
梁远京低下头漫不经心看她扔过来的金属打火机,靛蓝色的火苗在他掌心绽放光芒,照耀一双寡淡的眉眼。
只是有点儿喜欢而已,还没到要生要死的地步。
梁远京也狂妄,浓墨交织的黑夜,他撑着栏杆慢慢抽完一支烟,青灰色的烟雾袅袅,迎风扬起的眉眼落拓少女纤细身影。
她头也不回离开。
过了会儿,他碾灭烟头,嗓音冷淡。
你不见我 第81节
“陶舒然。”
“分手了,就别再见。”
第48章 永不落
无数次噩梦中惊醒,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陶舒然捂着被角大口喘气。
“陶舒然,分手了,就别再见。”
这句话像一个梦魇一样深深嵌入陶舒然脑海中,年少的勇气在暗恋无果的那一刻起就消失殆尽,到最后离开的时候,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但陶舒然可以想到梁远京的表情。
他那样不可一世的性格,被她戏耍又拒绝,怎么样,都要发自内心的感到厌恶了。
在庆大的最后两年,陶舒然都活在这样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里。
她不敢再去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像乌龟缩回自己的壳一样待在临川校区。
最后有一次有关于他的消息,是毕业的那一天。
比起高三的那个暑假,这一次,陶舒然真正有了分离的实感。
傅长沛因为在沪城实习赶不回来,而方晴宜也在大三那年选择去偏远城市支教,偌大一个校园,最后留下来拍毕业照的,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她。
没有人知道那天暑假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那个从前脸上总是扬着笑的明媚少女一去不复返,方晴宜和傅长沛最后一北一南分道扬镳的结局,也总是令人叹惋。
照片定格的一瞬间,陶舒然的笑容落了下来。
周围都在高高抛起学士帽,欢呼毕业,只有她伤感的在想,有关于她孤勇的青春,也终于是走向结束。
拍完照片,林亭舟主动过来找她。
“恭喜啊,心想事成了。”
这一年陶舒然正式保研至庆大文物修复专业,成为林亭舟名副其实的学生。
她偶尔从林亭舟口中听到有关梁远京的消息,她知道他的近况,知道他去了美国航空大学交换学习。
在没有她打扰的生活里,他正在以一种迅猛的速度向冲向云霄的梦想努力。
陶舒然笑了笑,大多时候并不主动搭话,当他生活里纯粹的过路人。
后来有一次在修复室门口碰见回母校演讲的赵政年,他这两年赢了不少比赛,风头正盛,可谓是意气风发。
看见她的一瞬,却是愣住。
“你还在这儿呢?”
陶舒然轻轻“嗯”了声。
这么些年,大家都离开了,好像的确只有她一个人一直停留在原地。
赵政年挑了下眉毛:“你有没有阿京的消息?”
“没有。”陶舒然搓了下手指,偏过头,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和他,早就没联系了。”
“真的假的,从你们分手那年算起,也有四年了吧?”
赵政年倒吸一口凉气:“你们两个玩挺大啊,到底怎么了,至于吗?”
陶舒然知道,他们当初分手分的挺仓促的。
但是比起结束,他们的开始才更像是一场儿戏。
当暧昧的甜蜜浪潮退去,那些反复咀嚼的记忆变成了一种令人伤心的苦涩。
陶舒然渐渐品味到当时的情绪,因为喜欢他的天然好感,她慢慢沉溺在他的温柔和体贴中。
他并不喜欢她。
只是她入戏太深。
想到这儿,她笑了笑,状似轻松道,“我跟他提了分手。”
“赵政年,你一直都知道的吧,我们不是真恋爱。”
赵政年摸了下鼻子:“但我感觉阿京真有点喜欢你。”
“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这样。”
忍不住逗弄,偶尔恶劣的笑,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心,赵政年第一次得知他们假恋爱的时候就诧异。
被追求者骚扰不知道多少年的梁远京,怎么会在刚上大学就想出假恋爱的荒诞把戏。
这一点也不符合梁远京的调性。
倒有点符合他的口是心非。
“不重要了。”
陶舒然目光清润地看着他:“我不会再自恋地产生他喜欢我的错觉了。”
赵政年长长叹了口气,似乎为他们这一对怨偶而惋惜。
他往下压低了帽檐,一边小心提防被狂热粉丝发现,一边凑近小声问她,“陶舒然,这些年你有方晴宜的动态吗?”
“她过的好不好?”
“挺好的,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至于感情上的事情——”
陶舒然顿了下说:“强求不来的东西。”
这句话,赵政年深以为然。
他这几年也颠沛,国内国外几个城市轮流跑,很少有再回到抚庆的时候。
“你研究生是不是快要毕业了?”
赵政年带着点感慨道:“真不知道等你毕业那天她会不会回来,大家一起聚一聚。”
“不会再见了。”
陶舒然低下头喃喃自语。
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她始终记得梁远京那句“不再见”。
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而她,也没有勇气再相见。
*
研究生正式毕业的那个夏天,匆匆拍下两张合影,陶舒然就接到了林亭舟的通知,要前往北城去参加一场大型文物抢救活动。
说是在北城某个村落发现了南宋时期的一个古墓穴,需要进行至少为期一年的考古发掘。
这是不可多求的实践机会,陶舒然自然没有拒绝的可能。
随行的人员大多都是修复组的老同学,作为林亭舟的最后一届学生,陶舒然是整个师门里的小师妹。
从机场下来坐上去北城的中转大巴,车开在颠簸的公路上,推背感很强。
陶舒然带着口罩靠在座位上补觉,冷不丁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微微睁开眼,就听见顾颂年抱着书包扭头跟后排夸夸其谈。
“我跟你们说,那个就是我师妹,特别牛,手特别稳,去年国际艺术展那副书画作品你们都看过吧?”
“就我师妹修的,当时那画都碎成片了,好几个老师傅都来看过摇摇头,说没什么可能了,我师妹愣是捡起来一片片拼好了。”
“她今年刚研究生毕业,才25。”
听到最后一句话,陶舒然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她摘下口罩,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偏头看过来。
“顾颂年,你又把我当招牌挂出去了是吧。”
顾颂年扬了扬眉梢:“我这不是实话吗?我听说钟表组的袁老头特别想挖你去他们组,明里暗里和林老师要好几回了,林老师死也不松口。”
“那是因为咱们组本来人就少,自己都不够用。”
陶舒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打从入学第一天开始,听说她是以专业第一的双优生成绩进来以后,顾颂年就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滤镜。
明明他比她还早入学一年,搞得像她的迷弟一样。
“你管管他吧。”
没办法,陶舒然朝坐在身侧的靳泊屿发出求救目光。
她可不想还没到北城,人就已经出名。
靳泊屿温和地笑了下,把包里的颈枕递给她。
“你用这个睡觉,肩颈会舒服很多。”
陶舒然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亭舟早就过了退休的年纪了,这两年精力跟不上,也不再带新的学生。
因此手底下总共也就他们三个人,当时林亭舟本来是不打算招新学生的,可她觉得陶舒然是个好苗子,不亲自培养一番总是觉得惋惜。
再说了,组里两个小子干活总是没那么心细,来个女孩子提点提点也不错。
到了北城,又要转当地公交车前往村庄。
听说到了镇上,还要搭乘村里的车走一段山路才能到最后的目的地。
一番行程走下来,再强壮的身体都挨不住,中途换乘的时候,陶舒然下来透了口气。
她靠在破败的路灯下休息,不远处,一轮浅浅的新月挂上夜幕。
陶舒然仰着头看着,默默咽下手里干涩难嚼的饼干。
其实没有胃口。
但为了保存体力,她必须要进食。
在来之前,林亭舟其实考虑过是否要带上她,北城接近边境,山高路远,地势险恶,其中的艰难是比想象中还要深的。
作为一个女孩,陶舒然天生在体力上有劣势,这一点在长达十几个小时的修复工作中,她就已经感受到了。
但她自己主动去找了林亭舟,她只有一句话——
你不见我 第82节
“您能做到的,那我一定也可以。”
那一刻,林亭舟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这个女孩子执拗,认定的东西就要一条路走到底。
北城日夜温差骤大,陶舒然扣好了外套纽扣,迎着风仰头吹着。
视线余光里,一双干净修长的手伸过来,靳泊屿拧开矿泉水瓶盖递到她面前。
以一副熟知她生活习性的语气开口:“这边条件差,你先将就喝点,等进村庄我再帮你打热水。”
陶舒然有喝热水的习惯。
其实只是因为肠胃不太好,喝太冰的水总是不太舒服,但其实喝正常的矿泉水也没什么。
她不是非要热水不可,就像她不是非要喜欢一个人不可,这些年习惯了独身,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靳泊屿坚持保留她这个习惯,他年纪最长,在这个师门里好像总是最自觉挑起照顾者的责任。
陶舒然笑了笑,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小口,很随意地说,“没事,都一样。”
到了村庄上,有村长提前过来安排他们住宿。
没想到队里还藏着一个女孩,村长一拍脑袋,喊道,“没注意还有个女孩,村子里空房间不多,今晚来不急腾房间了。”
陶舒然赶紧说:“没关系,您一视同仁就好。”
话音刚落,站在她身旁的顾颂年拉了拉她衣袖,小声提醒,“师妹,我刚刚看过了,我们住的都是六个人的大通铺,睡一张床上的那种。”
“你一个女孩儿怎么睡?”
陶舒然抿住唇,想说没什么,只要能来到这里,她什么苦都能吃。
但她转念一想,就算她吃的了这个苦,其他人也一定会感到不方便。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到方晴宜。
前段时间她们有过联系,陶舒然依稀记得方晴宜好像最近也在北城某个村落支教。
如果她们隔的不远的话,也可以去她那里借住一晚。
想到这儿,陶舒然立刻给方晴宜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她也在这儿,倒是巧了,方晴宜当场拍定,让陶舒然晚上过来找她睡一宿。
住宿的大事暂时解决,陶舒然整个人如释重负。
第一顿开工宴,大家准备了别开生面的当地菜,也算开工前的提前预热。
过于辛辣的口味,浓重的葱姜蒜,咬下去的第一口就给陶舒然一个下马威。
她有点儿水土不服,没什么太多胃口,趁着人多偷偷溜了出来。
临走的时候不免感叹,她要比以前更加不擅长这种场合。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脱离城市绚烂霓虹灯光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星星很明亮。
陶舒然捏着一瓶气泡水,仰着头慢慢喝。
过了会儿,身边有人出声,她没察觉,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
差点要摔倒。
靳泊屿慢条斯理扶住她。
“喜欢看月亮啊?”
陶舒然愣了下,广阔一片的夜空,她没想到有人会发现她看的只是月亮。
她“嗯”了声,轻声说——
“月亮高悬永不落。”
“其实不止月亮落不下。”靳泊屿偏过头来,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他戏谑道:“你这颗伴月星也同样高悬明亮。”
陶舒然神情一怔,这些年,除了那个人,再也没有人能品味出她这个微信名的含义。
而这么多年她没有换下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段始于青春少女时期最纯粹的爱恋。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选择遗忘。
在夜空中,当某颗行星运行到月球附近时,就会出现“月伴星”的天文现象,而这颗离月亮最近的星星就被称为“伴月星”。
她要做伴月星,要做弦月旁最明亮闪耀的一颗星。
而直到今天,月亮虽然已经不在,但明亮闪耀的梦想不曾有一刻抛下。
其实每次努力的时候,陶舒然都会想到梁远京,他身上那股执着不放弃的劲一直推动着她前进。
她总是刻意不去想他,可又觉得他无处不在。
恰好此时,靳泊屿偏头问她——
“在想人?”
心跳错了一拍,陶舒然也坦然笑了下。
问:“很明显?”
“眼睛都要哭出来了。”
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过了会反应过来,嗔怪道,“师兄,你又逗我。”
靳泊屿笑了笑:“什么时候把你那个故事和我们分享分享?”
“不说。”
“怎么?”
陶舒然难得执拗:“永远都不说。”
不开口就意味着没有想念。
二十五岁的陶舒然,已经不会再拥有一腔孤勇的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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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知道有没有读者发现,章首的暗恋日记就到此告一段落啦。
我们小然以后再也不要伤心啦[爆哭][爆哭]
第49章 南北城
抢救工作比陶舒然想象中的还要紧急。
就吃了一顿囫囵饭,那边名单统计完以后,他们一行人几乎立刻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钟表组和漆器组人还没到,由陶舒然他们这一组先顶上。
场地都是临时搭的塑料大棚,先有前面的专业人员进行发掘研究,后面再送进林亭舟他们这儿做紧急性恢复抢救。
天气预报过几天有大雨,因此时间显得更为紧迫。
听说还从附近驻扎队伍里就近抽调了一批人,顾颂年跟她讲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里的星星都要冒出来。
“我打听过了,好像是安排来进行特殊天气训练的飞行员。”
“妈呀,开飞机的,也太帅了吧,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飞行员。”
陶舒然刚把双手消毒完毕,听见这话,愣了下,不小心推翻了水池旁边的洗手液。
她很快扶起来,淡淡收回目光。
“你上个月还说你从小的梦想是当一名科学家。”
顾颂年嘟囔着说:“是啊是啊,最后谁能想到来这儿挖土来了。”
正说着,考古队的几个同行女生也谈笑着走过。
她们议论着即将到来的飞行队,对这个职业勾起的泡沫滤镜像棉花糖一样甜蜜。
陶舒然自始自终垂下眼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她把工具一个一个在桌面上摆齐,拿着纸笔将刚刚送过来的东西一件件登记入册。
神情专注而又认真,好像已经完全沉浸。
不会那么巧的。
揭开褙纸的一霎那,陶舒然想,人海茫茫,不会真的就是他。
“我先来做监测分析,阿颂,你帮我来记录吧。”
她很快投入工作状态,又恢复了那副有条不紊的神情,将一切安排妥当。
“我们尽量明天下午完成第一批的工作。”
实际做下来,工作量比陶舒然想的要大很多。
等差不多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新一天的傍晚。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她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好像来到这儿也是一个晚上,怎么一眨眼,又到了一个新的夜晚?
陶舒然头有点晕,习以为常地从口袋里掰了两块巧克力含在舌下,靠在墙壁边慢慢恢复力气。
外面的工作好像也告一段路,村镇里炊烟袅袅升起,属于夜晚的万家灯火徐徐亮起。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她接了电话,听见方晴宜热情爽朗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
“然然,我下课啦,我现在来接你。”
“你往前面路口走一走。”
陶舒然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前走,远处嘹亮的哨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不见我 第83节
在一片蓝天白云的映衬之下,她的视线不经意和身着深黑色机长制服的队列擦肩而过。
方晴宜和从前相比,变化很大。
她变得苗条了很多,脸颊两侧的婴儿肥消散,笑起来也不如以前一样仰着头一定要露出八颗牙齿。
整个人端庄大方了不少,好像成长只在一瞬。
陶舒然很感慨,也没想到她最后会选择这条路。
“哇塞,然然,怎么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我真的是想死你了。”
“怎么样,你看到我有没有什么感觉?我是不是变瘦了很多?”
“我跟你讲,我每天去上课光是骑车就要骑一个多小时。”
一开口,陶舒然就确认了,方晴宜还是原来那个方晴宜。
她想了想,慢慢说,“感觉你是变苗条了,不过最大的感觉还是……”
在方晴宜无比期待的目光中,陶舒然缓缓吐出一个字。
“饿。”
“你变坏了,然然,你明明知道我最想听什么。”
陶舒然无奈地看向她,像是念台词一样告诉她,“你关心的人一切都好,他去了沪城最顶级的事务所实习,现在是炙热可热的优秀人才。”
“去年过年我们抽空见了一面,据我观察,他吃的很好睡得也很好,还有定期健身的习惯,总之,比你这个大黑眼圈的状态好太多了。”
方晴宜跳起来反驳:“我这是被蚊子咬的。”
“你不知道这里的蚊子有多毒。”
“总之——”陶舒然捧住她的脸颊,“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方晴宜撇撇嘴,忽然问她,“那你呢。”
“你和梁远京还有联系吗?”
突然被提到的人名,这些年,也只有方晴宜能够在她面前坦然提到这个人。
陶舒然黑漆漆的眼睫颤了颤,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笑了下。
“早就没有了。”
“分手以后他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们后来也没再联系,我想,他真的大概很讨厌我吧。”
方晴宜听的挺不是滋味的。
她只记得有一回,应该是陶舒然和梁远京正式分手的那几天,陶舒然忽然跑到她学校来。
什么话都不说,就抱着她一顿嚎啕大哭。
这是这么多年来陶舒然第一回失态。
也只有这一回。
后来的每一天,她正常生活,学习,工作,但方晴宜能感受到,她身上有一缕最鲜活的东西随着梁远京的离开被抽离而去。
是爱。
是令怯懦者拥有勇气的爱。
“是不是每个谈感情失败的人,最后都连朋友也做不了。”
方晴宜跟着也感慨了一下:“你看,傅长沛现在躲我跟躲债主一样。”
“也许吧,但其实当朋友也很痛苦。”
陶舒然偏过头笑着说:“当你靠近他,就无法甘心只做朋友。”
就这样,他们一路走到方晴宜住的地方。
是个老旧的平房,木门用一把老式锁锁着,从包里掏出钥匙,推开门还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
即便来之前做好准备,陶舒然也没想到这两年方晴宜会安心待在这样的环境里。
“说实话,你当时一个人要来,我还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方晴宜笑眯眯道,“这儿挺安全,附近还有各种训练队伍驻扎呢。”
“人啊,喜欢一个人太久就会失去自我价值性,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做挺好的。”
陶舒然点点头,觉得这话说的挺对。
晚上的穿堂风还有点儿冷,她搓了搓手臂,走到门口准备把门关上。
余光瞥到门外墙角角落里缩着一个人,她吓一跳,下意识喊了一声。
在房间里煮泡面的方晴宜立刻跑出来,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直接关上门。
“那个人脑子不太好的,村子里呆久了就认识了,你不用理他,就当作没看见就行。”
陶舒然轻轻“嗯”了声,走的时候顺手把喝掉一半的矿泉水瓶立在门闩上。
连轴工作的疲惫驱逐各种认床水土不服的不利因素,备在包里的褪黑素没有派上用场。
陶舒然睡得很沉。
后半夜是被高亢的鸡鸣声吵醒的,
在昏沉的睡意之中,她慢慢坐了起来。
睡在旁边的方晴宜感受到她的动静,咂巴着嘴巴问她,“然然,你怎么醒了。”
陶舒然说:“我去上个厕所。”
“那你带上这个。”方晴宜轻车熟路从抽屉里摸了个手电筒给她,“出门右拐就到了,那个公共厕所比较干净。”
她“嗯”了声,从敞开的行李箱里摸了件长款外套穿在身上准备出去。
来这儿学到的第一件事,晚上不要喝太多水。
出门的时候,陶舒然还特地看了眼,白天放着的矿泉水瓶安安份份摆在原处。
整个村子都陷入一种静谧祥和之中,千万盏灯火都沐浴在夜色之中休养生息。
天有些黑,她打开手电筒,仰头看向月亮。
以前在抚庆,陶舒然不是没有过深夜一个人回去的经历,但村镇里的这种夜路,和城市里的还真是两回事。
一种完全的寂静包裹住她,道路两侧零星一两盏时亮时灭的灯,陶舒然全部的视野都靠握着的手电筒撑住。
道路两侧长着不知名的野草,偶尔剐过她的小腿,她立刻像惊弓之鸟,被吓了一大跳,连脚步都加快。
整个街道里只剩下她略显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不……还有另一个人的。
陶舒然立刻停下脚步,过了三秒后,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停下,她心跳停了一瞬,所有不好的预想瞬时涌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改变原有的路线,往村子里有人的居住地快步走过去。
同时,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被她小心翼翼掏出,手机屏幕光亮起的一瞬间,陶舒然通过反光终于看清了跟在她后面的人。
一个男人。
是白天那个聋子。
也是在她拿出手机想要求救的一瞬,这个男人扑了上来,巨大的力气令陶舒然猛的往前一踉跄。
她拼了命的反抗,手电筒咕噜咕噜滚到远处。
唯一的亮光消失,陶舒然从怀里摸出来之前随便买的防狼喷雾,对着半空中一顿乱喷,趁着他捂住眼睛大叫时,找了一个废弃草垛躲了起来。
防狼喷雾是她在网上随便买的小玩意,杀伤力没那么大,对眼睛的刺激也就一两分钟。
陶舒然本来想趁乱直接跑回去,但她看了来时一段平直宽敞的大路,如果她就这样跑,按照男女体力悬殊差距,他恢复过来立刻就能抓住她。
不会再有第二次好运气刚好喷到他眼睛了。
如果她能躲到天亮,按照这个聋子神智不清的状态,说不定过一会儿自己就走了。
陶舒然蹲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夜色沉沉笼罩下来,恐惧令一切感官都放大。
来回徘徊巡视的脚步声好像就在咫尺,与此同时,男人低沉粗重的喘息声成了最危险的讯号。
陶舒然死死咬住下唇,紧紧闭起的双眼,她的心跳快要跳出胸膛。
男人细长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微微泛凉的触感,像游蛇,在失光恐惧的加剧下令人忍不住颤栗。
陶舒然吓得更加用力抱紧自己,不敢睁开眼,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男人低沉的笑声轻轻落了下来。
有点儿无奈地开口:“陶舒然,你睁开眼。”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听到他声音的第一秒,陶舒然不自觉睁开眼睛。
一片昏沉的夜色中,梁远京扯了下身上的硬壳夹克,黑色工装裤笔直修长,那双漆黑深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正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过了会儿,他主动向她伸出手。
沉声道:“你不要怕,是我。”
陶舒然怔怔地抬头看向他。
牵手的一瞬间,仿若那个无可比拟的夏天又重新降临。
他们再度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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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国庆快乐,我们小情侣也重逢了5555
第50章 五年后
陶舒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在辽阔的北域和梁远京重逢。
这个她从未设想过的场景,就这么如梦幻一般上演。
他和五年前没什么变化。
你不见我 第84节
骨相优越的脸庞,不变的挺拔身形,身上那股慵懒随性的调性从未变,目光落下来的时候,依旧冷淡疏离。
有那么一瞬间,陶舒然的记忆穿梭回到了校园时代。
那时候她还是小小少女,踮起脚用力靠近他,只要他这双漠然的眼里绽放出一点点笑意。
她就开心满足,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纯粹的感情最终随着青春而流逝。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北城。
他们一南一北分别,恰似命运最后的转折。
陶舒然释怀地笑出来:“好久不见,梁远京。”
“不是很久。”
梁远京看着她的眼睛说:“是一千七百四十七天,我们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
原来他们已经有这么久没再见了。
陶舒然面容一阵恍惚,那些熟悉的记忆又浮上心头,在她暗恋他时,许许多多微小的日子都被记在心头。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初遇的日子,记得他第一次看向她的时间,第一次恋爱的时间。
这些在喜欢时才会分外珍重的记忆,为什么在分别后,梁远京开始记得了?
陶舒然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计较这些细节。
她撑着他的手臂站起来,脚腕处钻心的疼令人面容紧皱。
梁远京快速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用不容拒绝的口吻看着她说:
“外套穿上,我背你。”
陶舒然愣了一下说:“不合适。”
“我觉得我自己能走回去。”
“然后呢,回去躺上十天半个月?”
梁远京双臂抱起,语气不吝,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恋爱都谈过了,有什么不合适?”
陶舒然惊呼一声,不安的手在他胸前推拒捶打。
梁远京的力气实在太大,单手抱起她以后居然还能腾出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
他轻而易举将她两只手的手腕拢住,再不给一点挣脱的空间。
靠在他的胸膛,仿若微微一贴近,就可以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
陶舒然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她不再像从前渴求他心跳声的乱频,自始至终,只是安静地等待这场重逢的梦境结束。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陶舒然忽然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她偏过头去,鼻尖不经意擦过他衣服里衬面料,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好啊。”
“好的不能再好。”
没有他的日子里,她照常学习,生活,起初那种失去奋斗目标的感觉并不好过。
但后来她慢慢捱过来,没有目光就创造新的目标。
人生总归是要往前走的。
其实梁远京说的一点也没错。
她不能总是习惯依赖他,总是按照他的人生路线往前走,这样不仅给她,也给他造成了负担。
梁远京抱起她的手臂向上掂了掂,过了会儿,他目光敛下来,像陈述一样事事,看着她缓缓说——
“瘦了不少。”
他还是发现了。
其实这些年陶舒然过的一点也不好。
庆大保研名额的竞争无比激烈,分手那一年她状态不好,参加的好几门竞赛连连失利。
那时候她很怀疑自己,觉得失去梁远京光芒的她,其实什么都不是。
后来考上研究生,成为课题组唯一一个女生。
这不是什么好事,做他们这一行的要去现场,什么样恶劣的环境都有。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陶舒然一个人大晚上,在刚发掘的墓葬旁守了一整夜。
害怕吗?
她当然害怕,但是自己选出来的路,就是要走到底。
一条路走到底,梁远京也终于把她送了回来。
他伸手叩了叩门,后来看那把松松垮垮的锁不顺眼,一伸手直接扯了下来。
在她面前漫不经心晃了晃,好像在嘲讽这道多余的锁。
陶舒然抿了抿唇,不知道方晴宜这几年是怎么在这活下来的。
被这一番动静吵醒,方晴宜这才踩着拖鞋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然然……你和梁远京,抱在一起了?”
陶舒然使劲拍了下梁远京的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她赶紧开口解释道:“我出门遇到点意外,刚好碰见他,对了,你房间里有红花油吗?我感觉我脚腕有点扭住了。”
“有,有的。”
方晴宜进去拿药箱,这会人清醒了大半,走出去的时候又看了眼。
这下确信无疑,人的确就是梁远京。
她刚踏出来一步,就看见梁远京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她院子里,大少爷两腿撑开,手里捏着一个打火机把玩,眉目寡淡敛下,举手投足的矜贵自然流露。
就算在她这么简陋的小院,
属于梁远京这种天之骄子身上的贵气还是遮不住。
方晴宜瞥瞥嘴,脚步加快刚想溜走,就听梁远京语气不善问她:
“这地这么荒,你就敢让她一个人大半夜出门?”
“对不起嘛,梁机长,我实在太困了。”
刚刚听陶舒然说了大概的事情经过,方晴宜拍拍胸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个地方还是不安全,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北城?”
“今年刚到。”
“那什么时候走?”
“不确定。”梁远京掀起眸问她,“怎么?”
方晴宜“哦”了声:“没什么啊,就是然然估计要在这里待一年半载的。”
他低低“嗯”了声:“明白了。”
方晴宜瞪大眼睛:“你明白什么了梁远京,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知不知道当初然然和你分手,痛苦的快要去掉半条命?”
她喋喋不休跟在梁远京后面念叨,直到她看见梁远京走到陶舒然面前,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
方晴宜识趣地闭上嘴,站在一旁打着哈欠看他两互动。
梁远京半蹲下来,药油倒在手心搓热,然后直接拉过她的脚腕。
陶舒然下意识往后缩,这次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的动作比发出的声音更快。
“这几天少走动,那个人交给我处理。”
“你什么都不要怕。”
她“嗯”了声,礼貌而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梁远京不说话了。
他掌心贴上她的脚腕,双手交叠,将她完全拢罩住。
渐渐的,陶舒然感觉整个脚腕被他包裹住的地方都在发烫,她抬起头,安静而又沉默的注视着他低头敛眸认真的神情。
她数着他垂下的纤长睫毛,有些刻在记忆里的习惯未曾改变。
当他的目光完全凝聚在某个地方,她总会趁机偷偷望向他。
多年不见,他不再是从前的清瘦少年,因为用力,小臂两侧的肌肉拱起,在方晴宜偏头打过来的手电筒灯光下,薄薄的肌肉更显冷□□干。
“加个联系方式吧。”
结束后,梁远京拧开水龙水冲干净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偏过头,状似不经意看着她说:
“遇见也是缘分,嗯?”
陶舒然指了指自己放在桌面上的碎屏手机说:“坏了,用不了。”
他笑了下,不在意。
“那你报个号码,我存。”
陶舒然面不改色说:“电话也停机了,还没来得及办新卡。”
梁远京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收了手机,两手插在兜里,有点兴趣盎然地盯着她看。
过了会儿,嗤笑出声。
“躲我?”
你不见我 第85节
陶舒然抿住唇:“没有。”
在他望过来的目光之下,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深深笼罩住她。
终于,陶舒然受不住,轻轻颤动的睫毛暴露无尽的思绪。
她抬起眼看着他,眸光有一寸动容。
“我们不应该遇见的,不是吗?梁远京。”
梁远京抬抬下巴,对命运向来不屑一顾的脸上满是狂傲。
他看着她说:“可我们就是遇到了。”
*
一整夜的辗转难眠,天亮后,陶舒然和组里请假去处理了这件事。
林亭舟听说以后立刻向上申请,要求给她们女生单独安排安全的宿舍。
等陶舒然上午从派出所回来,就听说宿舍被安排在航空训练基的事情。
她愣了下问:“老师,那里不是涉密场所吗?”
“只是外围的宿舍基地腾了两间房给你们而已。”林亭舟看向她,“怎么,那里住不了?”
“没有。”
陶舒然垂下眸:“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下午靳泊屿特地过来帮她搬家,还有一些实验器材要一起运送过去。
他们预备在那里修一个小型修复室,以便于一些损坏比较严重的文物在发掘出来时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修复。
“东西这么少?”
靳泊屿伸手掂了一下她20寸的行李箱,主动接过来,和她并排慢慢走。
“习惯了。”
陶舒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两年到处跑,东西也越来越精简,带上必备的就好了。”
靳泊屿偏头问:“昨晚没吓到吧?”
“我和颂年预备在修复室旁边支张床,加班晚了我们就不回去了,这样你有事喊我们一声就好。”
“这太麻烦了,师兄。”陶舒然说,“折叠床太硬了,根本没办法睡人的,你们白天工作已经很辛苦了。”
“在哪不是睡?说真的,我昨天晚上还做梦梦见我修了一半的画又裂开了,还是睡在它身边守着比较安心一点。”
靳泊屿开了个玩笑,他伸手轻轻搭了一下她的肩膀,礼貌而又克制。
满是纵容地说:“再说了,师兄照顾师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宿舍环境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原本听林亭舟说是杂物间腾出来的房间,但开门以后陶舒然才发现里面从床到桌子,什么都应由具有。
房间里看起来也像是刚打扫过的一样。
靳泊屿检查了一圈,从灯泡到门锁,无一遗漏。
陶舒然抱着手臂靠在门框边,闲闲打趣,“师兄,你这么细致顾家,以后的女朋友肯定会很幸福。”
“打趣我?我看你是太闲了吧。”
靳泊屿捏着她的鼻尖威胁道:“我看明天我该告诉林教授,让她多给你加两篇报告。”
陶舒然立刻抬手认错:“我错了,师兄。”
“您看看有什么可以吩咐的,我一定给您做好。”
靳泊屿开了旁边一件大一点的房间,装模作样打量了两眼,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钱包扔给她。
“去门口看看有没有超市,帮我买杯咖啡,剩下的钱你自己买点零食吃。”
他跟哄小孩似的:“然后,找个地方自己呆着玩。”
ok,这是嫌她碍事。
陶舒然抽了两张纸币,顺手把墙边的垃圾带出去扔掉。
她漫无目的在训练基地走,回忆着刚刚进门的位置,当时没注意,不知道有没有类似小卖部一样的地方。
不知不觉,她走到一片开阔的训练场。
浓荫遮蔽的塑胶跑道,青年的叫喊声震天响,是基地的飞行员在做基础训练。
陶舒然只用余光匆匆瞥了一眼,却还是在人群中,仅凭背影就认出梁远京。
他正在做俯卧撑,抬起落下的动作快的飞出残影。
这场景倒是和记忆中的某一帧重叠——
应该是大一那一年,军训结束还没到一个月,他就已经成为全校的风云人物。
罗秋雅撺掇她去训练场一起去看飞行班训练,那时候她心里还有想见他的雀跃,半推半就也就答应了。
没想到一眼就被他眼尖的队友发现,几个男生凑在一起起哄,声音嘹亮无比。
“梁远京,你女朋友都来了,你还只做五十个啊?”
“女朋友来了当然要表现表现喽。”
站立在一旁的□□忽然喊道:“梁远京,现在你要做多少个?”
“到!”
梁远京做俯卧撑的动作一顿,随即,他的声音更加嘹亮,似乎故意要让她听见。
“九十九个!”
……
“九十六!”
“九十七!”
“九十八!”
“九十九!!!”
叫好的欢呼声里,陶舒然羞怯地低下头。
终于,在最后如潮的掌声里,她不经意的抬起头,却就此撞入一双明亮含笑的眼睛。
他身上挡不住的少年气此刻完全迸发出来,在这一霎那,陶舒然感觉全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
她只能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完全的为他。
……
时
过境迁,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女朋友了。
陶舒然收回目光,悄悄转身离开。
而另一边,梁远京缓缓起身,随手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旁边记录的队友笑着打趣:“梁队挺有原则啊,规定做五十个,每次都做一百个。”
梁远京笑了下:“习惯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站在远处的人影早就消失不见。
一种苦涩的感觉压上来,他慢慢品味这种感觉,在懊悔中思考,这些年,陶舒然向他迈向的九十九步。
是不是每一步,都如此酸涩难言。
他决心要重新走一遍九十九步所有的心酸,也发誓这一次主动向她迈进一步。
这就是一百这个数字的来源。
“梁队,新宿舍收拾好了,房间比较紧缺,暂时得委屈一下住双人间。”
“行。”
“哇塞,梁大神,那要委屈你和我同住了。”
康柏一把勾住他肩膀,笑嘻嘻问,“梁哥,心挺好啊,基地一说要腾宿舍,您当仁不让就把自己最好的那间房让出去了。”
“怎么,对人家新来的妹子有点企图?”
梁远京掀起眸,淡淡说,“有。”
“你帮我追?”
康柏站在原地一个踉跄,差点脸贴地摔下来。
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碰了碰脑袋,语气夸张地靠过来问,“真的假的?我们万年不动心的高岭之花,居然一见钟情了?”
“谁啊?是今天刚要搬过来那姑娘吗?”
梁远京没理他,敲了敲桌子,让他把对面墙上挂着的值班名册拿过来。
为了保障新来修复队的安全,他们基地每天派出两个人进行周边巡逻保卫,昨天是第一天,名单没来得及排,直接由梁远京顶上。
他随口问:“这个月的值班人员定了吗?”
“没呢。”
梁远京抬起下巴,直接了当——
“下面一整个月我包了。”
*
简单收拾了一下,陶舒然和靳泊屿下午就回了现场。
现场的发掘工作才刚刚开始,他们作为指导人员留守现场,针对于不同文物,有不同的发掘要求。
就书画组而言,对于成束成片的竹筒他们要求尽可能一次性全部起取,如果实在全部起取,也要在保证完整性的情况下分批次去除。
“陶老师,你来看看,这一大块好像是几幅画粘在一起了。”
你不见我 第86节
听到呼唤的声音,陶舒然立刻走过去看具体情况,她小心翼翼避开挖掘范围,泥泞不堪的道路,走过去十分吃力。
认真看了好几遍,陶舒然当机立断说,“把四周清理干净,整块铲出送回实验室进一步清理。”
靳泊屿赞叹地看了她一眼:“挺果断啊。”
“不是林教授教的吗,修复就是和时间竞跑。”
在现场待了一整个下午,到了晚上视线不明,不太适合户外的开采工作。
陶舒然擦了擦手,准备回实验室把今天新运送过来的文物做一批整理记录。
这是个细致的文科活,要对每件文物的相关数据进行准确测量,记录和整理。
要走的时候她想起来一件事,拉着靳泊屿指了个方向说,“师兄,那儿有个大件,坏的挺严重,等会你先帮我送回实验室吧。”
“我晚上做个记录,等明天钟表组的袁老头来了再移交给他。”
结果手扑了个空,刚刚还在身边的靳泊屿不知道去了哪里。
陶舒然有些迷茫的四处搜寻。
“我来吧。”
梁远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他突然的出声吓了她一大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就此撞进他滚烫的胸膛。
他唇角勾起散漫笑意,徐徐张开手臂,无辜地挑眉看向她。
好像全都怪她主动“投怀送抱”。
陶舒然抿住唇:“不用了,我等师兄回来。”
“不是说和时间赛跑?”
梁远京慢慢俯下身,戏谑的眸子一瞬不眨盯着她,“这会儿不跑了?”
说出去的话,在这时候被他抛回来。
陶舒然望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好像就在等她问这句话。
梁远京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扬了扬挂在脖子上的蓝色工作牌。
“来协助你们工作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没有什么理由组织他了。
运送的车也到来,陶舒然站在他身旁叮嘱了两句注意事项,在梁远京抬手搬东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扶了一把。
捡起的泥沙纷纷扬扬洒落糊了眼睛,梁远京抽空腾出一只手将她拉在身后。
脱下的衬衫外套罩在她脸上,他吊儿郎当的声音随即响起——
“站远点,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我这儿还没有让自家姑娘干重活的传统。”
最后一句,陶舒然以为是自己听错。
现场环境实在太吵闹,蓝色外套包裹清新的柠檬皂角味,让她疲惫一天的身体获得短暂的清醒。
陶舒然听见梁远京的声音模模糊糊在问:“你那个师兄什么来头啊?”
她一把扯下外套,仰头问他,“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梁远京低嗤一声:“没兴趣。”
轻狂又倨傲。
他这幅姿态令陶舒然想到他们在庆大见的第一面。
那时候他也撑着手臂趴在桌子上,也是这幅桀骜不驯的语气说对她“没兴趣”。
她唇边蔓延了点苦涩的笑容,双手环抱着他的衣服,安静站在一侧等待。
话题的主人公恰好也在这时候到来。
靳泊屿手里拎着一台相机,刚从现场撤下来,见她身旁站着个男人,下意识打量了两眼。
梁远京也在打量他。
身材高挑,长相偏向斯文儒雅那一挂,深棕色的衬衫低调内敛,看向他时掩饰性地推了推金属镜框。
只一眼,梁远京就断定,这是一个温和体面的男人,内敛到连打量别人都不着痕迹。
在见到他之前,其实梁远京有做过陶舒然喜欢上他的构想。
但在真正见到这位师兄的时候,他心里忽然蔓延上恐慌。
这是一个和他迥然不同的男人。
如果陶舒然爱上了这样风格的男人,那么他在她心里,是否还真的会有位置?
梁远京忽然开始不确定这个答案了。
“师妹?”
靳泊屿微微笑了一下,主动开口,“这位是?”
他一开口,恰好解了陶舒然和梁远京两个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尴尬疏离感。
陶舒然反应过来,立刻走到靳泊屿旁边向他介绍。
“梁远京,训练基地的,也是飞行救援队的成员。”
靳泊屿笑了下:“很优秀,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飞行员,幸会。”
梁远京颔首,也客气道,“向你们日夜投身救援修复工作的人致敬。”
“师兄,你来了刚好帮我一起送。”
陶舒然正要走,梁远京抱着手臂懒懒挡在她面前。
他略微挑了下眉毛:“就这些?”
似乎对她刚刚的公式化介绍不大满意。
陶舒然硬着头皮看向他,她是知道这位混世魔王的本领的,不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不松口。
想了想,她也补上一句。
“还是我的……”
“一个普通朋友。”
一切都尘埃落定。
“是吗?”
梁远京慢慢咀嚼品味这四个字,舌尖抵住脸颊,他危险的视线随着俯身的动作在她脸上徘徊描摹。
带着几分笑意问——
“普通朋友会接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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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迟来的国庆快乐?其实是因为昨天一整天小在都在家里奋斗好吗?
今天给大家奉上六千字的双更,祝大家假期愉快,生活顺利[红心]
第51章 普通人
他这句话说完,陶舒然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她舌头都要打结,慌乱地否认。
“我们没有接吻过。”
梁远京掀起眼皮,看她在靳泊屿面前着急否认的样子。
明明就是吻过,为了另一个男人居然要否认吗?
紧紧抿住的唇,他单
手插兜,眉眼扬起,混身笼罩着低气压,目光不吝地看向远方。
靳泊屿体贴开口:“师妹,我去车那边等你。”
陶舒然轻轻“嗯”了声。
“晚上天气凉,外套穿好。”
临走前,他还体贴的把手里拿着的外套给陶舒然穿上。
最上面一颗纽扣系好,靳泊屿顺手抽走陶舒然抱在怀里的属于男人的外套。
他轻飘飘扔进梁远京怀里,连话说的都云淡风轻。
“梁机长,自己的东西自己要拿好。”
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陶舒然认真强调:“我们没有接过吻。”
“那次是不小心。”
梁远京随意答道:“是吗,我觉得挺小心的。”
如果感情可以追溯,其实那次接吻,他就已经心动。
被吻上的一瞬间,想象之中的生气和愤怒都没有席卷而来,他的心跳瞬时加速,在她转身抽离的一秒钟懊恼的居然是没有看清她的全部表情。
那一刻梁远京就知道自己沦陷了。
这场假装爱情的游戏里,他彻底沉溺。
“你现在是在报复我吗,梁远京。”
陶舒然忽然仰头看向他,声音有些哽咽,“因为过去我欺骗了你,所以现在你反复提起这段感情来戏耍我。”
梁远京低下头看她。
你不见我 第87节
也是这时候,他注意到她微微发红的眼圈,有些崩溃的情绪,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抿着唇说了句“不是”。
“我只是……”话说一半又顿住,梁远京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又该说什么呢,相同的话在五年前他就已经说过,可她始终不相信。
“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低着声音哄道——
“我以后不会说了。”
是纵容也是妥协,还是对这段感情的俯首称臣。
有一瞬间,梁远京甚至在想,只要她不再落泪,就算喜欢别人也是一件没什么的事情。
她幸福就足够了。
他烦躁地踢着脚边的碎石子,语气又狂又拽,说出来的话却很没威慑力。
“普通朋友就普通朋友,好歹有个名分。”
陶舒然没再回应他。
她跟着上了前面一辆车,临走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重重踩了他一脚。
像是对他言语无状的惩罚。
盯着鞋面上小小的鞋印,梁远京忽然笑出了声。
他知道,按照陶舒然的好脾气,是几乎不可能刻薄地在朋友面前加上“普通”两个字的。
她想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拒绝姿态太明显。
而他在伤心之余,总是会想到过去的她。
是否从前他的每一次不经意拒绝,她也是如此黯然失神?
梁远京脸上的笑容渐渐定格。
在风与沙的交融中,他抬起腿稳步向前迈去,决心要将她苦涩暗恋的每一步都重新走过。
……
陶舒然靠坐在椅背上,天很暗,环境很宁静。
靳泊屿开了头顶一盏照明灯,捧着一本书在读着,书页翻过的沙沙声听着很治愈。
她想在车上补一会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干脆睁着眼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宽阔无垠的道路上,每一辆车都在急速飞驰,道路两边扬起的风沙巨大,一望无际的沙漠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像一盘浅棕调的调色盘。
这是和城市完全不一样的景观。
在来北城之前,林亭舟曾经问过她原因。
那时候陶舒然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说:“想换个完全不同的地方生活了。”
抚庆这座城市,充满太多有关梁远京的回忆了。
她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独立,每一个孤单的日子,都会想到他。
被记忆包裹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但命运似乎总爱和她开玩笑。
那些压抑下的不平心绪,此刻如翻涌的湖面一样,乱了个彻彻底底。
陶舒然再度动了一下身体,冲锋衣和座椅剐蹭发出声响。
“来试试这个。”
靳泊屿从包里掏出一小只香薰,摆在她鼻下散了散味道。
陶舒然低头闻了闻,一股清新的艾草味,还混着别的中草药味道。
靳泊屿淡声道:“它有安神的作用。”
原来连师兄都看出她的心绪不宁了吗?
陶舒然抿抿唇:“刚刚那个人……”
她刚想要开口解释,就被靳泊屿打断。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语气松散。
“不想说就不说。”
“你二十五岁了,生命中遇到一场惊心动魄的喜欢很正常。”
话题就这么被轻飘飘的揭过去。
陶舒然心里松了一口气,偏过头来问他,“那你呢,师兄。”
靳泊屿很坦然地说:“我没遇到过,人生一直都很平淡。”
“所以偶尔对年轻人的激情很是感慨。”
陶舒然“啧”了一声说:“师兄,你今年也才二十八岁。”
“是吗?”靳泊屿感叹道,“但是这几年照顾你和颂年这两个不省心的小鬼头,我感觉我不止二十八了。”
陶舒然瞪大眼睛:“我哪有那么不省心?”
“逃课去清吧喝酒,互相打掩护参加音乐会,还有用煮饭的锅具偷偷煮浆糊。”
靳泊屿扶额:“浆糊没打熟怕浪费,还强撑着偷偷用。”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数下来,陶舒然头越发低。
她小声嘟囔道:“都是顾颂年怂恿我一起的。”
就这样毫不犹豫把顾颂年这个同伙供出来。
靳泊屿笑骂一声:“他更欠收拾。”
言归正传,陶舒然带着好奇问,“师兄,你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啊?”
虽然他们文物修复是个冷门的专业,但架不住别的学院人多啊。
陶舒然记得在学校的时候,靳泊屿也是个受欢迎的人物。
但他就跟雪山上的高岭之花似的,愣是没被一个人摘下来过。
靳泊屿缓缓说:“因为我觉得自己承受不了爱情里分别的痛苦焦虑,所以想了想,干脆就别开始。”
“人生有舍有得,我不要甜蜜,也不承担痛苦。”
陶舒然感慨道:“很哲学。”
“少来。”
靳泊屿嗤笑一声,用手里的书轻轻敲她的脑袋。
“小脑瓜子听不懂了是吧。”
“谁听不懂了。”
陶舒然小声说:“我是随心派的,想喜欢一个人就喜欢。”
“只是我现在不想喜欢他了而已。”
她脸上一瞬间的黯然,低着声音沮丧道,“他很好,只是我不想再承受甜蜜之下怅然若失的悲伤。”
“那就试试平常心相处。”
靳泊屿转过头来看她,认真建议道,“不逃避,不畏惧,当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顿了下,而后又补充——
“有点帅的普通人?”
听到这话,陶舒然“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
梁远京那副相貌,扔进人堆里也不可能沦落到“普通”两个字。
她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摇摇头,故意说,“是吗?”
“我觉得没有师兄帅。”
“少来,不吃你这套。”
靳泊屿了如指掌地看向她:“又想让我帮你干活?”
*
晚上回去打水简单洗了把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陶舒然发现自己脚腕上的红肿变得更厉害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两天太忙,她几乎没有功夫理会这点伤。
说要去镇上的市集买药,但因为交通不方便也总是忘记。
陶舒然试着敷一下热毛巾,谁知道刚敷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门被人轻轻叩响。
想也没想,她应答道,“师兄,我还没睡,你直接进来吧。”
梁远京沉默着,顶着“师兄”的名头走进来。
陶舒然愣了一瞬,见他风尘仆仆,连身上的训练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她缓缓问:“你来,是有什么事?”
梁远京放下手里的东西,抱起手臂,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口。
“怎么,师兄能来,我来就要有事?”
接收到他不善的语气,陶舒然抿抿唇,小声说了句,“不应该吗?”
你不见我 第88节
“应该。”
梁远京几乎是从牙关里蹦出这几个字,他一撸袖子,伸手抓住她的脚腕,就这么在她床边半跪下去。
陶舒然被这幅大阵仗吓了一跳,看到柜边摆放的东西,后知后觉发现都是给她用的。
原
来他还记得她脚腕上的伤。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伤得这么厉害怎么不说?”
梁远京冷声开口:“你们考古队是没有医生吗?”
“没必要,小伤而已,过几天自己就恢复了。”
怕他继续生气,陶舒然又接着补充道,“我自己看了一下,应该没伤到骨头。”
梁远京低低“嗯”了声,听不出来喜怒。
男人坚硬的手指捏到伤处的时候还有点疼,陶舒然紧紧咬住下唇,偶尔实在忍不住的时候,脚腕会下意识往后缩。
梁远京了然地看了她一眼,用了点力气将她后缩的小腿抓了回来。
“你从来都是这样,吃了苦头就打碎了咽在肚子里,连哭都不出声。”
陶舒然深吸一口气:“因为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好难过。”
“那我呢?”
辛辣的药油在伤患处蔓延,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传来,梁远京温热的掌心完全贴上她纤细的脚腕。
他抬了抬眉骨,就这样仰起头完全盯着她看。
“喜欢我这件事呢?”
“有后悔过吗?”
陶舒然沉默住了,一时间,居然也忘记了疼痛。
她完全沉浸在这个问题里,过了会儿,有点释然地笑了出来,低下头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眉眼。
“不后悔,没遗憾。”
即便过了五年,她的答案也和当年分手时一样。
梁远京说:“你知道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陶舒然被这个问题吸引了注意力。
她歪头看向他好奇地问:“什么时候?”
“刚来庆大那会,因为赶不上进度,你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去学校背书。”
梁远京眼睛里多了点笑意,他伸手拢起她垂在肩头的长发,声音温柔而又低沉。
“你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吸引到我了,所以我想看看你赢的样子。”
“陶舒然,分开的这五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也渐渐读懂了你的很多话。”
原来那些藏在欲言又止下的谜底,全部都是我喜欢你。
“一定要是庆大吗?”
“一定要。”
梁远京发现自己开始真正读懂这个答案。
药上的差不多了,他站起来抽了两张纸,打算走,临走前又检查了一遍她的门锁。
听不出来什么情绪的叮嘱她。
“陶舒然,夜深了,别再随便放什么人进来了。”
陶舒然人还愣着。
记忆回到五点半,总记得薄雾一样的清晨又冷又淡,但飞行班的训练总在早上六点准时开始。
她喜欢站在长廊尽头背书,在间隙里抬头看他。
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被注视的存在。
“那个,药油你留给我吧,这样就不用麻烦你每天晚上都来了。”
陶舒然顿了一下,看着他说,“你每天晚上训练也挺辛苦的……”实在不需要再跑过来。
话说一半,被梁远京不客气打断。
他手正放在门把手的位置,腿还没迈出去,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
态度有些冷淡说:“陶舒然,不想看见我,就好好照顾自己。”
*
按照梁远京的按摩方法,第二天醒来陶舒然的脚腕红肿消了不少。
今天他们是室内工作,主要把送进来的一批文物基础清理后建档归类。
换上工作服,进入修复室,陶舒然戴上口罩和手套,顺便把手机放在了储藏室。
她干起活来专注而又沉浸,拢起的长发低低垂在脑后,两侧细碎的刘海不小心掉落下来,遮挡了视线。
陶舒然“啧”了一声,晃了晃脑袋,手里的活一时也放不开。
坐在她对面的靳泊屿瞥了眼,拉开抽屉拿了两个发夹。
走到她面前轻声问:“我帮你夹起来?”
陶舒然说了声“好”。
她靠过去,手上的活没停。
靳泊屿视线随之望见她莹白的脸颊,小巧挺巧的鼻尖,再向上是因为犯难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在这个浮华迷眼的世界里,她身上好像总有不同一般的沉静美丽。
窗台边传来细微的声音。
靳泊屿慢慢转过头去,恰好和站在窗外的梁远京四目相对。
他笑了笑,抬手搭在陶舒然肩膀上,微微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
“小陶,晚上聚餐不?”
最后一片缺口补上,隔壁老袁乐呵呵跑过来串门。
他嗓门大,扯一声整条走廊房间的人都能听见,好几个人探头冒出来,笑眯眯搭话。
“我说老袁,你怎么单单就请小陶,不请我们?”
“你们几个老家伙,平时吃的还少吗?你们要来就来,但说好了,你们自己a钱,我只请小陶。”
受宠若惊的陶舒然抬起头,把镊子放下来,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三个小时的集中工作耗费了太多心神,她婉言拒绝道,“袁老师,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晚上打算把这幅作品再完善一下。”
“这么拼,你眼睛不想要啦?”
袁向之是钟表修复组资历最深的一位,和林亭舟年纪差不多,所以大家也喜欢叫他袁老头。
袁老头没什么别的爱好,喜欢种君子兰,喜欢吃吃喝喝,也喜欢关心小辈。
和家里的老人没什么区别,刚出来练习的时候,陶舒然也在他手底下轮转过一段时间。
袁向之乐呵呵地说:“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你来,师父给你介绍个对象。”
这话刚说完,林亭舟推门而入。
她一把扯住袁向之耳朵,不客气道,“死老袁,又想挖我徒弟了是吧。”
“怎么能叫挖呢,我这叫爱才。”袁向之拍板,“就这么说定了,你晚上一定要来。”
陶舒然求救的目光向后扫了一圈。
被扫到的靳泊屿和顾颂年两个人双双往后退了一步。
顾颂年无声对她说:“师妹,加油。”
陶舒然认命了。
作为文物组单身率top1的组,他们书画组历来是参加部门联谊次数最多的。
以前都是他们三个人抓阄决定,这次好了,她直接被内定了。
陶舒然幽幽叹了口气,回去换掉工作服,穿了身轻松休闲的衣服。
出门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天阴沉沉的,时不时有微小的雨丝飘下,让人总有要下一场暴雨的错觉。
袁向之给她发来了饭店的地点,他们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六点,陶舒然站在路边等车,低头看了眼时间。
五点半,如果顺利的话,她应该能及时赶到。
但事与愿违,原本按时抵达的班车却怎么也没来到。
陶舒然虽然对相亲这种事情很排斥,但也不想做出第一次见面就迟到的失礼行为。
正焦急的在原地徘徊时,不远处,一辆深黑色的林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摇下的车窗露出梁远京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摘下墨镜偏过头来望向她。
“上车,捎你一程。”
“我去这儿。”
陶舒然犹豫地问:“我们顺路吗?”
梁远京嗤笑一声:“上来。”
“不顺也得顺。”
就这样,陶舒然坐上了他的车,超大尺寸的轮毂,她上去的时候还有点费力。
原来这辆停在路边的百万豪车是他的。
陶舒然漫不经心移开目光,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有钱。
你不见我 第89节
不过再大的差距对现在的她而言,也都不重要了。
上了车,梁远京主动调了一首英文歌,他方向盘打了一圈,开车的姿势很懒散。
问她:“去干什么?”
陶舒然缓缓道
:“见一个朋友。”
朋友?
他挑了下眉毛,打破砂锅问到底。
“什么朋友?”
还要特地跑到市中心的饭店去见面。
陶舒然咬了下嘴唇,有点纠结和犹豫。
但既然他非要问个明白,她又好像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于是诚实答道:“相亲对象。”
一个急刹,梁远京的车在路边停下,后背的缓冲力太强,陶舒然抓着安全带被重重往前一带。
梁远京眼疾手快伸手挡在她的额头前。
然后陶舒然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你坐前男友的车去见相亲对象?”
“长本事了啊,陶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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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梁远京:hi,美女上车吗(小狗热情打招呼jpg)
知道老婆去相亲后
梁远京:(笑不出来呵呵)
“一定要是庆大吗?”
“一定要。”
特别喜欢这两句话,很想和大家剖白,但感觉留有空白才是最好品的。
读者宝宝们一定懂我这两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吧!!!
[烟花][烟花]
啊啊啊啊突然想起来月末忘记讨要营养液了,损失了一个亿哭哭[爆哭]
第52章 沙漠地
车在荒无人烟的小路停下。
大漠的风沙扬起,天色昏暗,世界寂静的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陶舒然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问:“不可以吗?”
她手压在把手上:“不送我就下车了。”
好得很。
本事真的大了,还学会威胁人这套。
梁远京抬了抬下巴问她:“荒郊野外你要跑到哪里去?”
陶舒然抿住唇:“不用你管。”
梁远京忍不住嗤笑出声:“你还给我闹脾气是吗?”
“那你送不送我?”
梁远京舌尖抵着下颚,从尖锐的牙齿碾磨,他的手又重新搭上方向盘。
咬牙切齿道:“送。”
他解下安全带,倾身靠过来,将陶舒然扯下的安全带重新扣上。
“啪嗒”一声,他的手指勾住安全带,整个身躯完全覆盖上她,黑色碎发不经意蹭过她的颈间,惹得人发痒。
陶舒然不安分地动了动。
很快,她的肩膀被他扣住,梁远京逼仄的气息落下来,他俯下身,灼热的呼吸肆意喷洒在她的颈间。
好像咬住了她的耳垂,不甘心的声音就这样钻进她的耳膜。
“我倒要看看,谁这么有种,敢抢老子的女人。”
陶舒然心神一凛,被他扣住的肩背动弹不得。
她仰起头,只看见他一双锐利漆黑的眼眸,极其有压迫感地注视着她,像一头镇守领地的雄狮。
此刻欲望赤裸裸展现,充满了阵地被侵占的蓄势待发。
在此时此刻,陶舒然终于意识到梁远京的变化了。
比起五年前,他褪掉了那股青涩的少年气,多了点属于成熟男人的侵占气息。
也许此时此刻和他接吻,不再是嘴唇碰一秒就相互移开目光的羞涩。
他会扼住她的下巴,将她所有拒绝的声音悉数吞咽。
意识到自己想入非非,陶舒然赶紧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的目光从他殷红的唇上移开。
她手指紧紧抓住安全感,心跳在加速,语气却很镇静。
“你好好开车。”
梁远京哼笑一声,指腹擦过她绯红一片的脸颊,坐回去重重踩下油门。
终于,在他一路飞驰之下,陶舒然在六点半的时候准时踏入餐厅。
这是一家地道的本地餐馆,饭店的装潢很有情调,颇有异域风情的大块瓷砖贴地,墙壁各处垂落着绚烂的灯光。
陶舒然对着后视镜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准备下车。
刚推开车门,她发现梁远京也跟着下来了。
她看向他:“你也要进去?”
梁远京拎着车钥匙,一本正经说,“帮你视察一下人品。”
“谁相亲会带前男友视察啊?”
“那谁坐前男友的车来相亲啊?”
陶舒然无话可说。
“随便你。”她说,“进去别说认识我。”
梁远京抱着手臂没说话。
他就这么懒散地跟在她身后,跟个保镖似的,任谁都看得出他们认识。
就连上前接待的侍应生都问:“小姐,你们两位要吃点什么?”
还没来得及应答,走在前面的陶舒然冷冷回头,“我和他不是一起的。”
梁远京在邻座坐了下来。
他目光落在圆桌中央的蜡烛摆件,忍不住低嗤一声。
什么老土餐厅,还搞烛光晚餐烘托氛围。
是情侣吗就瞎搞。
“先生,请问你需要点什么?”
侍应生递出菜单:“本店的柠檬利口酒是招牌。”
“给我上杯不含酒精的饮料就行。”
梁远京合上菜单,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看向陶舒然那桌。
“我等会还要送那位不认识我的小姐回家呢。”
陶舒然看菜单的动作一顿,也在这时,有个男生从对面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上了个洗手间。”
“你好,我叫赵晗。”
她也站了起来,伸出手轻轻回握了下。
赵晗长得很利落,整齐的平头露出一双炯然发亮的眼睛,长相略显稚嫩,一身灰色的卫衣套装,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年龄,陶舒然会以为他还在上大学。
“你怎么过来的?”
赵晗体贴道;“等会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陶舒然迟疑了下说:“跟朋友一起来的。”
她的目光下意识往一旁的梁远京望去,自然而然的,赵晗也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梁机长?”
“你的朋友是梁远京?”
他忽然激动的站起来,两大步迈到梁远京面前,回头冲着陶舒然激动地说:
“这是我偶像!”
“从我进飞行专业以后,就一直以您为榜样。”
赵晗上下摸索着,妄图找到纸笔,最终,他从菜单上摸了一支笔,直接伸出衬衫袖口,眼巴巴等着梁远京签名。
陶舒然简直没眼看。
她忍不住问:“你也是飞行员吗?”
你不见我 第90节
“对,我比梁机长要晚两年,26岁打破最年轻机长传说,一直到现在航大都在流传这个神话。”
陶舒然没话可说。
这个世界除了飞行员是没有其他的职业了吗?相亲也能相到同行。
梁远京目光在这时候慢悠悠看过来。
尾调微微上扬,藏不住的戏谑。
“陶舒然,分开后,你喜欢姐弟恋啊?”
赵晗本来美滋滋欣赏男神签名,听到这话,一下全都反应过来了。
他就说平时在学校神龙不见摆尾的风云人物今天怎么会出现餐厅,原来是跟着人来的。
“失敬了,嫂子。”赵晗双手合十,非常真诚地说,“来之前我也不知道是这个情况,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是,我们……”
话刚说一半,梁远京伸长手臂,陶舒然惊呼一声,被他单臂拦腰抱起。
梁远京大步往前迈,拎着车钥匙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
“不好意思啊,今天这顿我请。”
他回头看了眼赵晗,眼睛里不掩饰的占有欲,笑容轻狂肆意。
“这我的人,先带走了。”
拦腰抱起的一瞬间,陶舒然真真切切感受到男女之间悬殊的力量差。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梁远京俯下身来给她系安全带。
她冷冷别过脸去,并不理会他。
“不合
格。”
上了车,梁远京吊儿郎当道,“都没我厉害,怎么当你男朋友?”
陶舒然反唇相讥:“如果按照你的标准找,那我岂不是注孤身。”
梁远京“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这话说的,怎么听的他心里越来越高兴?
等红灯的间隙,他偏过头来低声哄着她——
“那看看我,嗯?”
陶舒然气鼓鼓说:“不看。”
梁远京靠过来,灼热的呼吸在她周围徘徊,两个人近在咫尺的距离。
他哑着声音问:“看不看?”
“梁远京,你不要耍无赖。”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我就耍。”
“陶舒然,为了你,我可以不要脸。”
陶舒然抿住唇,决定闭上嘴不和她多说一句话。
她打开手机,低头调出高德地图。
梁远京余光瞥见说:“怎么,不信任我?”
她说:“有点。”
果然,下一秒地图女音提示道:“您已偏航,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反复多次提示音出现,陶舒然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她问:“你带我去哪里?”
“好玩的地方。”
梁远京方向盘一打,干脆利落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手撑着车门,低下头摸了根烟,咬在舌下,微微抬起下巴注视着她。
“总之,今晚这一趟不让你白来。”
陶舒然小声说:“我讨厌你。”
“嗯。”梁远京问她,“那门票还要不要?”
“来都来了。”
她伸手拿走门票:“总不能让我白坐一个小时的车吧。”
这个地方是个人工开发的小型游乐园,和普通的游乐园不同的是,这里大部分的游乐设施都建造在沙漠之上。
比如高空索道,沙地摩托车,都是赫赫有名的项目。
要来北城之前,陶舒然还搜索了相关攻略,实话说,她挺感兴趣的。
此刻日暮完全吹落,月亮爬上地平线,从沙地缓缓沿索道上升,可以看到最美丽的大漠风光。
排队的时候,梁远京给安全员散了支烟。
把玩着手里的金属打火机,漫不经心地笑。
“小朋友怕高,我能和她坐一起吗,方便照顾点。”
“是女朋友吧。”
安全员笑着说:“虽然比较拥挤,但坐两个人没什么问题,你抱好她就行。”
梁远京没说是还是不是,他懒洋洋地走到陶舒然身后,敛下眸亲自给她扣好安全带。
等到他的时候,肌肤相贴的触感令陶舒然微微瞪大双眼。
她问:“这个是两人座吗?”
梁远京“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前面都是一人一座?”
梁远京想也不想回答:“因为他们都是单身狗。”
“快点吧,后面都在排队。”
坐上索道以后,陶舒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指着自己说:“难道我们不是单身狗吗?”
梁远京还是那副含糊慵懒的调性,手指懒洋洋搭在她肩膀上,偶尔加速的冲击力,他有意无意靠近她的肩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后颈。
他的存在令人无法忽略。
每一次接触,都好像甜蜜与悲伤织就的一场梦境。
陶舒然闭上眼睛,警告自己不许沉溺。
从索道上下来以后,他们又去玩了沙地摩托车,这算是个比较刺激的项目。
摩托车从高高的山丘上一跃而下,瞬间的失重感令人心跳加速。
要想不翻车,无疑很考验驾驶座的操纵技术。
梁远京一脚油门踩下去,游刃有余地把控着方向盘,带领陶舒然走向最高处。
周围响起艳羡的声音,还有一堆油门踩下的呼啸声。
不过很可惜,大部分人都在半路上停止,只有梁远京,带领她一路攀上高地。
站在最高处俯瞰整个城市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陶舒然从车上下来,感受风吹过领口,一股自由的气流遍布全身,总是觉得辉煌的万家灯火,其实在她脚下,也不过是星辉一点。
梁远京整个人倚靠在车旁,风吹得衣服下摆扬起,他拨开金属打火机,低下头点了一根烟。
靛蓝色的火光明明灭灭,青灰色的烟雾随着仰头的动作缓缓吐出。
他沉默着看她的背影,明明灭灭的光照亮一双晦暗的眸子,是欲,也是求。
等一支烟抽完,梁远京才缓缓走到她身边。
陶舒然视线扭头问他:“采访一下,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她本意是想问他,作为一个南方城市长大的人看到如此恢宏的大漠景观会是什么感想。
没想到梁远京眯了下眼睛,沉默了一会说——
“原来在背后长久的注视着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陶舒然睫毛颤了一下,目光轻轻垂落下去。
几乎是瞬时,明白了他所说的含义。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梁远京的很多举动。
所谓的死皮赖脸,明知故问,欲言又止的试探,其实都是他在把她当年的路重新走一遍。
“你不需要这样的。”
梁远京一反常态的认真:“不,我一定要。”
他拍了拍她肩膀:“抬头看。”
陶舒然抬头的一瞬间,就见万千烟火绽放于夜空之中。
绚烂的,美好的烟花,从一个个微小的火星,于万米高空中骤然拉长,迸发出如花朵一样缤纷的色彩。
即便大漠没有高楼入云,也有别样风光。
陶舒然感慨道:“可惜美好总是一瞬间。”
梁远京站在她身旁缓缓道:“但我们也可以将它变成永恒。”
他随风落拓的眉眼有永不消失的少年意气,带着永不服输的桀骜与张狂,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小玩意放在陶舒然手里。
“送你的第二朵风向玫瑰。”
你不见我 第91节
“风向玫瑰图上的风向代表风的来向,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来向,也是我的归途。”
*
那天晚上的气氛很美好,一切都刚刚好的样子。
下车的时候,陶舒然手里还握着那朵纸折的风向玫瑰。
梁远京点到为止,言语和动作都充满克制。
“陶舒然,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向你表达清楚,我的所作所为并不代表向你索取什么。”
“你可以不用给我任何表情和反应,只需要站在原地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看我走向你的诚意。”
逃避可耻。
但逃避有效。
他这样坦然的说出口,反倒令陶舒然在面对他的时候变得轻松很多。
她不必再想他靠近她的目的,也不必绞尽脑汁总是想着拒绝。
就让叶随风落,云卷云舒,一切顺应心。
陶舒然关上车门,这次发自内心地说,“再见。”
梁远京解下安全带,随之准备下车。
“我送你一段。”
“不,不用了。”
语速忽然加快的异常,他下意识偏过头看,陶舒然着急慌忙地挡在面前,目光紧张地看向前方。
不远处,靳泊屿领着修复组的同事们往外走。
只要再往前看一眼,他们就立刻会被发现。
“梁远京,你不要出来了。”
透过车窗,陶舒然半弯下腰和他平视。
语速飞快:“我师兄还有师父他们都在对面。”
梁远京似笑非笑道:“我见不得人?”
陶舒然为难地咬住唇。
她和梁远京谈过的消息如果不隐藏好,会很快成为这座小城的饭后谈资。
正犹豫着,靳泊屿的脚步声在靠近。
与此同时,梁远京也倾身靠了过来,他微微向外探出头来,挑了下眉毛,笑得很坏。
“师兄啊。”
“很巧了,我去打个招呼。”
“不要。”
想也不想,陶舒然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脑袋。
属于头发的茂密触感令她恍惚地眨了下眼睛,无措地低下头去,只看见梁远京一双笑意明显的眼睛。
他拖长语调“啊”了一声,笑得吊儿郎当。
“那你哄我一下。
第53章 不
再见“分手那天也是你亲口说——不……
天很暗,他的眼睛却很明亮。
记得之前方晴宜就评价过,说梁远京长了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这几天陶舒然深刻领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诚恳地问:“怎么哄你?”
“哄人还要人教的?”
梁远京睨了她一眼,慢悠悠道,“陶舒然,到底是你哄我,还是我哄你啊?”
他激将她:“要不然你去和他们说清楚我们的关系?”
陶舒然紧紧抿住唇,半晌憋出一句,“说不清。”
“有什么说不清,我们是亲过还是睡过?”
“梁远京!”
她气急败坏地看过来:“你再说话我就不要理你了。”
这句话的作用比什么都要大。
梁远京嗤笑一声,懒洋洋地伸出双手投降,配合似的坐了回去。
“好好好,我闭嘴。”
“都听你的话,安心做你见不得光的……朋友。”
陶舒然以前还没意识到梁远京性格里有这种顽劣秉性。
她站在原地理了一会衣服,调整了一下呼吸,主动往前走了一段路去迎接。
“回来了?”
靳泊屿目光瞥到路边停着的车,他淡淡收回目光,只是叮嘱了一句。
“后天可能要下大雨,林老师说明天我们进程要加快,所以估计要早起。”
“走吧,送你回去。”
陶舒然盯着脚尖,分外心虚地“嗯”了声。
一路上跟着靳泊屿回宿舍,两个人都没主动开口说话,气氛有点安静。
等到了宿舍门口,靳泊屿拿过钥匙主动开了门。
他站在门外,没进她的房间,双手克制地背在身后。
目光瞥到她绯红一片的脸颊,半开玩笑道:“陶舒然,你知道你现在的状态特别像什么吗?”
陶舒然“啊”了一声,随即抬起头,她懵懂澄澈的一双眼睛,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有一种天真的可爱。
靳泊屿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早就看穿她的一切伪装,他故意慢条斯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像早恋被抓的小孩。”
陶舒然全身的温度暴涨,一种做了亏心事被发现的尴尬不停往上攀爬。
别人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师兄这种敏锐超于常人的哲学家人格,多半已经从交往的只言片语里猜出她和梁远京的关系。
陶舒然羞愧地低下头去。
靳泊屿伸手碰了下她脸颊:“太烫了。”
关上门,她立刻跑到镜子前看自己的脸。
明明没有任何过分亲密的接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总感觉很热。
洗完澡躺在床上,陶舒然摸出手机,慢吞吞给方晴宜发了条消息。
「小宜,你那有多余的卫生巾吗?我生理期提前了,没来得及买。」
那边方晴宜很快回了消息,说明天给她带两包。
这个地方网购不是很方便,不包邮就算了,辗转运输过来还要等上好几天。
压上隐隐作痛的小腹,陶舒然一边混着温水吞了一颗布洛芬,一边暗自庆幸。
所有的心潮难耐,都只是因为生理期。
她对他,早就不会再有喜欢。
因为生理期的原因,这一夜陶舒然睡的不太舒服,后半夜被雨打窗户的声音吵醒。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看见屋外灯光闪烁亮起,还有各种急促的脚步声。
“叩叩叩——”
凌晨一点,她的房门被敲响。
“师妹,你醒了吗?”
靳泊屿侧身靠在她门口低声道:“突发暴雨,甬道随时有坍塌风险,上面要求我们今晚尽力抢救。”
陶舒然霎时间就清醒了。
她掀开被子立刻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出门。
门外,靳泊屿拿着雨具在等她。
雨下得实在太大了,风刮得猛烈,伞一撑开就被刮走。
靳泊屿一边给她穿雨衣一边叮嘱道:“林教授说了,一切安全为先。”
他犹豫道:“要不然你先在房间里待着,我和颂年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陶舒然伸手拿过他手上拎的雨靴,没有一点犹豫的穿上。
“我得回去查看一下2号探方的情况。”
2号探方是陶舒然负责的,不管暴雨有多大,回到现场查看情况是她必须尽到的责任。
回到工地现场,已经有很多人聚集。
很多人连雨衣都没有,大家不约而同在各处开展相应的防护工作。
你不见我 第92节
到后面大风裹挟着雨点打在脸上发疼,尖锐细长的哨声响起。
“雨太大了!”
“全部撤退,快点撤退,所有人都找车坐下来回驻地。”
陶舒然刚刚抵达现场,戴着的雨帽被一阵狂风掀翻,巨大的风力令她举步维艰。
她怀里抱着厚重的塑料膜,想着能遮一点是一点。
但风吹的她连站立都不稳,撤退的哨音远远传过来,陶舒然当机立断,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往回撤。
通道里已经开始积水,水漫过雨靴涌入脚底,刺骨寒冷的冰,连走路都变成一种没知觉的事情。
陶舒然艰难地抬腿,拖拽着好似千斤重的腿艰难往前走。
雾也越来越大了,灯光也变得愈发暗淡起来,一辆辆车笛声由近到远,大部队的撤离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陶舒然心里愈发急了,忍不住加快的脚步,却因为踩到石头猛的向前一踉跄。
膝盖磕上石块,一阵钻心的疼涌上来,陶舒然咬住唇,整张脸瞬间失了血丝。
“陶舒然!”
远处有人在急急地呼喊着她,陶舒然吃力地抬起头往前看。
一片夜色朦胧之中,有人扯开了看不见的浓雾踏月而来。
梁远京脚步落得又稳又急,淌过湍急的水流朝她奔赴而来。
这是陶舒然第一次,看见梁远京义无反顾为她而来。
曾经在梦里无数次构想的画面,在少女暗恋情愫里,她以为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它就是这样真真切切发生了。
陶舒然奋力站起来,用力往前走去。
“等一下,我再看一下那边的情况。”
“陶舒然,撤离两个字你是听不懂吗?”
梁远京挽起袖口,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
他漆黑的眸敛下,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直接伸手,将她拦腰抱在怀里。
陶舒然被吓了一跳,溅起的水花打在脸庞,她还没反应过来,脑袋被一双宽厚的手掌压住胸膛。
她从来没有以这样近的距离去听一个人强有力的心跳声。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太奇怪了,陶舒然抿住唇,害怕掉下去,两只手抓住他的衣服下摆。
“你放我下来吧,我不看了,我自己能走。”
话音刚落,梁远京伸手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她的腰臀。
“别乱动。”
他难得严肃:“听话,然然。”
打开车门,系上安全带,陶舒然被扔进梁远京那辆重型越野车。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梁远京开了车顶照明灯,他站在她面前,直接脱掉了她完全湿掉的鞋袜。
随手抽了两张纸,然后半蹲下来,神情专注而又认真地擦干她脚。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做过千百回一样。
陶舒然完全愣在原地,向后缩的脚腕被他一掌握住,挣脱不开。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水完全打湿了他的头发,水流顺着立挺的眉骨一路向下,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浸得发亮。
“你上车吧,梁远京。”
陶舒然温润的眸子看着他说:“外面雨太大了。”
梁远京应了声“好”,绕到另一侧开门。
车启动的一瞬间,通过后视镜的倒影陶舒然看清了一车厢的人。
她愣了下。
而后面的人,大概不知道愣了多久,每个人的表情几乎都可以称得上瞠目结舌。
唯有林亭舟,脸转向靠窗的一侧,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袁向之坐在她旁边,一看这情景,老花镜对着衣服擦了又擦,带起来眯着眼打量了好半响才开口。
“我说林教授,这就是您那位眼高于顶狂妄自大的孙子吗?”
林亭舟闭上眼睛。
没话可说。
“好啊,怪不得小陶老是不愿意跟我去钟表组,原来你用美男计。”
袁向之连连啧了好几声:“林老师,你这不地道啊。”
陶舒然垂下眸,几乎不敢抬头看林亭舟的表情。
只是在大家议论去梁远京的辉煌战绩时,她忽然插嘴说了句——
“小陶是很优秀的一个孩子。”
“至于感情的事情,有的人可要自己努力喽。”
梁远京笑了下,开车的动作没停,笑容乖张。
大声喊了句:“保证完成任务。”
陶舒然脸上火辣辣的烫,没什么威慑力地朝梁远京望去一眼。
他熟视无睹,好像注意力全然都放在开车上。
回到临时驻地,大家从车上下来都狼
狈不堪。
在路上,陶舒然立刻就给靳泊屿打了电话报平安。
她扭过头来对林亭舟说:“林老师,师兄他们在我们后一辆车上。”
林亭舟点点头说:“泊屿做事稳重,有他照顾着我放心。”
“你怎么样,我看你全身都淋湿了,要不然我让远京给你找间房休息?”
车开到了一处曾经的航空基地,这里地势比较高,即便雨不停,也不用担心被淹没。
大部分宿舍好久都没有人用了,北城这儿用的都是太阳能,今天没太阳也就没热水。
陶舒然站在原地打了个喷嚏,正琢磨着要不要把外套脱下来吹干。
就听见梁远京对着林亭舟说:“奶奶,人我先带到我宿舍休整了,过一会儿还给你。”
陶舒然连忙摆手:“不用,这儿也有取暖器,过一会衣服就干了。”
梁远京转过身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说,“如果我牵着你走,会不会显得我们两个很暧昧?”
林亭舟看着自家孙子连威胁带哄骗,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她咳了一声,做出赶人的架势。
“小陶啊,赶紧去收拾收拾,看看你这落汤鸡的样子。”
陶舒然抿住唇,只好跟在他身后慢慢的走。
过了会儿,梁远京忽然顿住脚步。
“你走前面。”
陶舒然“啊”了一声,起先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看见墙壁上颀长倒影。
她下意识扭过头,看见他双手插兜,懒散步调跟在她身后。
“只往前走,别往后看。”
梁远京俯下身靠近她耳旁:“而我,会一直追随你。”
“可是我们没必要一定要有一个人停下脚步。”
站在门口,陶舒然忽然很认真地和他说了这句话。
她以一种释怀的口吻说: “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梁远京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低头注视着她。
她和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宽松休闲的白色针织毛衣,棕色的运动裤简单利落,扎起的长发露出一截如玉的脖颈,此刻望向他的目光,坦然沉静,不带有任何笑意。
“是吗?”梁远京淡淡收回目光,桀骜不驯,“但是我乐意。”
他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全力以赴。
这是这么多年都不变的一股劲。
近乎笼罩的目光完全垂盖住他,窄小的空间又变成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独处。
一来一回的喘息,又好像被一股名为梁远京的气息包裹。
这令陶舒然霎时间回想起那些她疯狂迷恋梁远京的日子。
疼痛总是令人下意识回避,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冷着声音说:“梁远京,你不要忘了,是你亲口说的对我没兴趣。”
“分手那天,也是你亲口说,不再见。”
第54章 伴月星
“我后悔了。”
梁远京推开门走进去,从房间里取出干毛巾递给她,又把空调打开。
他找了个闲置已久的热水壶,壶口有点生锈,一个人沉默着擦干净上面的灰尘。
你不见我 第93节
陶舒然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幅颓然的样子。
她不忍心地偏过头,视线并不看向他。
“说出去的话就像下了的雨,都是收不回来的东西。”
“还有我的感情,放弃了就不会想要再来第二次。”
梁远京“嗯”了声。
其实他很能理解她现在的感受,一个人在长久得不到回应的感情里攒够了失望和伤心,是很少会想要重新再经历一遍的。
有点类似于ptsd的症状。
“你说的我都明白。”
梁远京掀了下眼皮,语气缓慢,“一而再,再而三,你可以一直冷落我,推开我,拒绝我。”
“我会一直选择你,陶舒然。”
恍惚间,陶舒然好像听见窗外的雨停了。
世界的一切风暴都终止,天清气正,他不变的狂妄眉眼是一切的永恒。
窗户被拉开的声音打破了所有的氛围。
门外的人似乎在懊恼,触及到他们望过来的目光又赶紧说道:
“不好意思啊,陶老师,我们想来问问有没有热水可以用的。”
“抱歉抱歉,真的太打扰你们了。”
有情人的旖旎氛围就此被打破,乔言心恨自己手一快把窗户直接拉开了。
刚刚在车里她就看陶舒然和梁远京不对劲,两个人彼此注视舍不得移开的目光,带着一种又爱且恨的拉扯。
乔言心觉得要不是因为自己手快,按照今晚暴雨天淋湿夜的氛围,两个人差点就能亲上去。
同事的出现召唤回陶舒然所有的清醒,她拍了下脑袋,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后退和梁远京拉出一段很长的距离。
“没事,不打扰。”
她语气淡漠地回答:“我和他,也只是朋友而已。”
乔言心尴尬地笑了笑。
心想冲进雨幕把人公主抱回来的朋友吗?这借口就算是最好骗的袁老头也不会信吧。
“热水烧好了,你们先拿着用。”
第一壶水咕噜咕噜冒泡,梁远京拔了电源递过去。
被雨浸湿的黑t紧紧贴在胸膛上,微微卷起的下摆露出一截劲窄腰身。
乔言心随便扫了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难怪她那群好姐妹这段时间把梁远京评定为业内男人极品之首,一点也不虚名。
她客气道:“你们不需要用吗,要不然我等下一壶吧?”
梁远京说:“你们先用,我会给她烧。”
乔言心这次听懂了。
她说了声“谢谢”,没带一点犹豫,拉着好姐妹撤离现场。
屋外的雨又继续下了起来,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明明还是盛夏,晚上的天却冷得分明。
陶舒然脱了外套盘腿坐在凳子上,浑身湿漉漉的再往下滴水,狼狈得不成样子。
梁远京也没有说话,大约被她的冷硬态度气到。
他从前是多张狂的性格,伸手要爱能抓个满怀。
又怎么能忍受接二连三的拒绝。
“衣服都是新的,你先换吧。”
过了会儿,梁远京拉开衣柜,找了件崭新的短袖,放在手里抖了抖灰尘,扔进她怀里。
动作算不上温柔,脸色有点冷淡,就这样双手插兜头也不回离开。
陶舒然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这间房的陈列,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可能是以前他训练的宿舍。
湿答答的衣服粘在身上的感觉很不好,陶舒然拿毛巾擦干净脸,再怎样保持距离,在这个时候都无法拒绝一件干净的衣服。
等梁远京打完水进来之后就看见陶舒然穿着尺寸非常宽大的短袖。
领口的位置被她用发夹夹住,衣服下摆已经到她小腿的位置。
梁远京目光垂落,自然而然落在她白皙纤细的小腿上。
陶舒然没穿鞋,抬着腿坐在电风扇前,莹润的脚趾头微微翘起,像珍珠一样可爱。
他喉咙忽然一紧,匆匆移开目光,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她。
里面泡着的现冲的姜茶,陶舒然刚好小腹在隐隐作痛。
她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梁远京也客气疏离:“作为一个朋友应该做的。”
她张了张嘴,又好像觉得没什么要说的。
就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梁远京现在既关系又冷淡的态度,令她一点脾气都挑剔不出来。
折腾了一整晚,陶舒然趴在书桌上渐渐犯困。
梁远京最后看了她一眼,脱掉外套盖在她身上。
他慢慢走出去带上了门
。
出门的一瞬间,惆怅地抬头看了眼天。
下过的雨会将整个城市的脏污清洗一空,那他呢?
放出去的狠话,失去过的感情,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回?
*
旧的基地给一些从空中退下来的队员做后勤疗养。
梁远京这次回来,刚好也顺便看几个之前的老朋友。
他刚进来换了身衣服,就听见外面朋友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我刚刚出门可听说了我们梁机长的爱情故事啊,听说为一女孩奔波一晚上没合眼?”
“哎?梁远京,出门你带的那件厚外套呢,不会也扔人家姑娘房间里了吧。”
梁远京走出来擦了把头发。
他拖了个板凳坐在窗户边,一个人没吭声,默默从口袋里摸根烟点上。
半天没打着火,估摸着打火机刚刚也泅了水。
他心里烦,打火机扔在窗台上,啪嗒啪嗒,看窗外的雨越下越乱。
好友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
“怎么了,追女孩不顺利?”
“太正常了,我们这一行看着光鲜,实际上一年有300天都在天上飞着,再美好的爱情它也要落地是不是?”
“还是你想放弃?”好友话音一转,嗤笑道,“梁远京,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梁远京慢条斯理问:“我什么风格?”
“目空一切,百折不挠。”
“刚训练那会教练问你行不行,你说人生只有想与不想,没有行不行。”
“你想,所以你一定行。”
那时候多狂傲啊,再艰苦的训练,就好像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那一批一起训练的飞行员,说实话,没有人不服气梁远京的。
“感情这条路行不通。”
梁远京嗤笑一声,以一种过来人的老成语气说话。
“她一哭你就跟着丢原则,什么道理都没有了。”
“是不是人女孩还介意你当年不告而别啊?你怎么不告诉她当初是因为你打了许彦扬,违反了纪律,被从重处罚关了三个月禁闭?”
“因为这事,你差点都要背上处分再也上不天了。”
“没必要。”
梁远京笑了笑:“这事再来一百次,我还是一样的选择。”
房间里有台老式台式机。
长夜漫漫闲的无聊,梁远京在漫长的开机等候时间里登上那个好久不用的q/q号。
前两天他主页还刷到一个帖子,说对青春时代暗恋记忆最深刻的工具是什么。
没想到最高赞多回答是□□。
「想当年为了吸引男神的注意,我每天都换一条个性签名,偶尔还会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楼上太含蓄了,我开了个黄钻每天看暗恋对象的空间,每天看完就删浏览记录,看到现在五年了,他都不知道这个事。」
「楼上有点太苦了,我都共情了。」
「毕业那年用□□邮箱给暗恋对象表白了,哈哈,结果他可能当垃圾邮件了,根本没读。」
梁远京缓缓登上自己很久没有用过的账号
一大堆消息纷纷涌上来,他飞快扫了眼,属于陶舒然的账号还在沉默中。
她各个平台的id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依旧是叫“伴月星”。
你不见我 第94节
这五年中的某一回,梁远京特地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在天文台的朋友。
那朋友以专业的口吻跟他讲了一大堆。
梁远京听完问:“你觉得有可能让月亮主动靠近星星吗?”
“能实现这个技术吗?”
周嘉述正在国家天文台观测基地架设备呢,听见这话,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他嗤笑道:“我在这儿跟你谈专业,你跟我聊爱情是吧?”
梁远京有点少男情怀涌上来,带着点忧伤的腔调叹了口气。
说:“你不懂。”
隔天这个消息被传播到他们整个圈子里,一传十十传百,渐渐都知道梁远京和一个姑娘玩恋爱游戏,结果把自己搭进去的事。
周嘉述仰头望星,懒懒散散嘲笑他。
“梁远京,你也有今天。”
全都是报应。
梁远京叹了口气,鼠标点进邮箱的位置,开始慢慢清理垃圾邮件。
清理到最后,收件箱里只剩下一些竞赛往来的报名邮件。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点进邮件,熟悉的号码,简简单单一个r字,一切都和猜想不谋而合。
梁远京一封封往前翻,日期越往前他越是惊讶。
到后面,他控制不住站起来,感受到胸膛之内到心跳声剧烈。
原来,这是故事的真正起源。
原来,她的喜欢比他所想象的更加深长。
梁远京深吸一口气,发觉自己应该用更加慎重的态度去对待她这一份宝贵的感情。
他手指微动,缓缓敲下五年后,独属于她的第一封回信。
邮件写完,恰好傅长沛打来电话。
这些年他们各自都忙,断断续续的联系着,对于他的近况,梁远京也只知道他过的还不错。
“看陶舒然朋友圈来了北城,你们见面了?”
梁远京“嗯”了声:“我没有她朋友圈。”
“发了什么,给我看看。”
傅长沛低嗤一声:“梁大少爷,现在混的这么惨了?”
是啊,追人追的像他这么失败的还真是头一回。
人家姑娘到现在连联系方式都没肯给他加。
梁远京低头看屏幕,她发的是一张夜空图片,这么明亮闪耀的月亮,应该是那次他们晚上一起玩时候拍的。
“我一直喜欢她,这件事你早就发现了吧?”
电话里,傅长沛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声音很轻,说话的语调沉稳平静,压抑的情感不可忽视。
梁远京哑了一瞬。
他当然早就发现了,在校园时代,总是不经意偏头望向她的目光。
那时候他就明白喜欢的定义是偏爱,是冷淡寡情的傅长沛,独独给她的一份温柔。
但他没想到傅长沛这么能藏,从高中到大学毕业再到现在工作,他压抑着感情远走沪城,始终没有坦露心迹。
傅长沛打趣道:“你要是再不努力,那我就要追了。”
梁远京眉骨抬起,嗤笑一声道——
“你别想。”
……
一夜睡醒,雨下得小了一点。
一大早,陶舒然搭乘专车回到自己的宿舍。
她打算等雨停以后再去现场看一下具体情况,还在下雨的时间里,她把电脑开机,准备把写了一半的记录报告继续写完。
打开邮箱的那一秒,一条最新邮件弹了出来。
熟悉的名字令陶舒然瞳孔骤缩。
「亲爱的伴月星同学:」
请问现在,我还是你的月亮吗?
——来自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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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周嘉述是下本校园文《戛然而止的夏天》的男主~
目前设定是打算写天文学家vs植物学家
浪漫主义vs直球少女
一个恣意随性又很风花雪月的理想主义和努力藏好爱意但又有点笨拙的可爱妹宝
基调应该会轻松一点,没有这本那么酸涩[红心]
感兴趣的可以去专栏收藏一下~
第55章 抢救日
「小宜,如果你收到一封姗姗来迟的回信,还会选择接受它吗?」
忙完了一上午的工作,陶舒然还是没想好如何回复这封邮件。
她叹了口气,合上电脑,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发给方晴宜的消息她还没有回,不过按照陶舒然对她的多年了解,她的答案多半很肯定。
方晴宜喜欢一个人的毅力比她还要强。
哪怕了无音讯,这些年她仍然在喜欢傅长沛。
眼看时间差不多也要到饭点,陶舒然在房间里找了找,没找到伞。
正犯难的时候,余光瞥见门口立着一把黑色长伞。
伞上还带着未干的雨珠,像是匆匆送过来。
梁远京也回来了吗?
她的不告而别,难道还不能够令他退缩吗?
想到这儿,陶舒然缓缓叹了口气
,撑着伞往食堂走。
就在食堂入口的那张桌子边,她又遇到了梁远京。
他正坐在人群簇拥的中央,刚刚训练完的飞行员制服还没来得及换上,此刻偏头撑住下巴。
几乎是她一踏进来,他就立刻看见她。
陶舒然硬着头皮从他身边略过,却没想到梁远京唤住了她的名字。
“陶舒然,我以前同学。”
“是去年文物修复大赛第一名吗?天呐,我在电视上看过你。”
接收到眼神暗示,康柏立刻搭腔,“对啊对啊,我们都特别仰慕你。”
“要不然加个微信吧,有什么事也方便联系。”
同行的人纷纷跟着附和,清一色的手机二维码摆出来。
陶舒然扯了扯唇,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她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一边打招呼一边扫码。
与此同时,梁远京也懒洋洋地伸出手。
到他的时候,陶舒然飞快收回手机,目光心虚地移开,连声音都跟着往上飘。
“那个,我先去吃饭了,大家如果对文物修复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梁远京“啧”了一声,目光望向她要离开的背影,抬起腿,在桌下不轻不重踢了康柏一脚。
康柏立刻收到信号,在整个食堂大声嚷嚷道,“哎呀,为什么不加我们梁哥啊?”
“我们梁哥的朋友圈很有意思的。”
“是吗,我刚刚没看见。”
原本还想蒙混过关,没想到大家都看出来她对梁远京的疏离。
陶舒然尴尬笑了笑,再怎么样闹脾气也不可能当众让梁远京下不来台。
她慢慢伸出手:“我扫你行吗?”
梁远京挑了下眉,慢条斯理把手机递过去,靠近她的时候戏谑道——
“陶舒然同学,要加你的联系方式可真是千难万险啊。”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距离里,他低着声音道:“你可真难追啊。”
陶舒然整个人愣住。
他现在是在追求她吗?
她不敢置信的目光望过去,却见梁远京坦然地耸耸肩,目光一片澄净。
你不见我 第95节
“菠萝牛肉,白灼虾仁,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梁远京把点好的菜推到她面前:“不过我觉得没有陶叔叔做的好吃。”
陶舒然目光垂下来:“糖醋排骨不是我最喜欢吃的菜。”
梁远京愣了一瞬。
在这发愣的缝隙,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下一秒陶舒然开口的话也应证了他的猜想。
她声音很轻地说:“因为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菜。”
所以每一次点餐的机会轮到她,她都会选择这道菜。
在这一刻,梁远京真正体会到“暗恋”两个字之下藏着的波涛情愫。
他深深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而陶舒然微笑着坐下来,适时解围。
“不过我也挺喜欢吃的,刚刚看那边好多菜都没有了,谢谢你们。”
“钱我回头转给你。”
康柏也赶紧打圆场:“我跟你说,在这儿吃饭得抢,过了十二点这个饭点基本就没菜了。”
“听说今天工地没来得及准备盒饭,梁哥心细,特地过来给你占座提前点了。”
陶舒然低头咬了一口菠萝。
甜中带酸的口感,他猜得很对,菠萝是她最喜欢的水果。
吃完饭,陶舒然深深吐了一口气。
她已经可以不逃避的和他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
雨下了一整夜,去工地观察的同事回来反馈说甬道积了不少的水坑,旁边的河水随时都有倒灌的风险。
中午见雨下的小了点,几个重量级的负责人当机立断要返回现场再进行二次抢救。
去之前,陶舒然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是赵晏云打过来的,她大概是在电视台里看到北城下暴雨的消息,有点担心。
电话一接通,就是赵晏云噼里啪啦的一顿数落。
“你去北城了?”
“要不是我去学校找你,是不是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你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偏远的地区,你知道多危险吗?你们学校没有人了吗,让你一个女生去?”
在她机关炮一样的输出里,陶舒然插缝回了句,“妈妈,我是自己主动申请来的。”
“那你脑子更是有问题,我搞不懂在办公室里做做科研,毕业了当个大学老师有什么不舒服。”
赵晏云气的胸膛起伏:“我明明在抚庆已经给你找个实习工作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叛逆,什么事情都不跟家里商量?”
“您那不是商量,是通知。”
陶舒然垂下睫毛轻声说:“就跟毕业那年撬开我柜子锁,直接翻我日记一样。”
“我不翻怎么知道你大学都在做什么事?”
赵晏云冷笑连连:“我不看怎么知道你胆子那么大,从高中就开始早恋?怪不得高三之前你成绩那么差。”
“以前的事情我不跟你扯,你早点回来找个工作,年纪到了就成家立业。”
听到这话,陶舒然哂笑出声。
她想到被赵晏云发现日记本的那一天,她歇斯底里大骂她叛逆,居然还要为一个男生跑去京北。
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她暗恋的事情变得天下皆知。
那段时候的痛苦仿佛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我不会回去。”
她语气消沉,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嘲意。
“也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这就是喜欢梁远京的代价。
天上地下,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加纯粹闪耀的少年。
轰轰烈烈的一场初恋,即便最后分手,他也最大程度维系了她的脸面。
有这样的爱情在前,她还能爱上谁?
手机上的闹铃再一次响起,陶舒然选择结束这一场不愉快的谈话。
这些年她和赵晏云的通话次数屈指可数,打过来也基本都是这种场面,接的次数多了她连情绪都免疫。
等到了现场,陶舒然发现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探沟完全被水淹没,雨布早已被风掀开,更令陶舒然崩溃的是,她刚刚做齐的探方壁全部都坍塌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认命似的拿过铲子和抽水泵。
“2号塌了,我看了眼周围没有相邻方,师兄你觉得我能重新扩方吗?”
靳泊屿从远处赶过来,深陷的泥坑深一脚浅一脚,他试着挖了下,点点头。
“我觉得可以。”
有靳泊屿做担保,陶舒然心里安稳了不少,她偏过头又去看其他同事的探方情况,受损程度不一。
最严重的是一处积水,由于地势较低,通往墓葬区的唯一道路被冲断成一条河流,两侧堤岸随时有坍塌风险。
林亭舟想了想,决定人工蹚水过河,带着排水的机器设备抽水。
因为雨靴的数量有限,所以只能少部分人前往。
靳泊屿当机立断站出来:“老师,你们年纪大了,就在后方指导,我去。”
陶舒然也赶紧跟着举手:“我也去。”
靳泊屿转过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师妹,你留下来照顾老师,有情况我和你电话沟通。”
风大得让人听不见声音,在呼啸的风里,陶舒然连说话都要加大音量。
她被迫向靳泊屿那一侧靠近,对着他大喊道,“师兄,不是说好一入工地全是牛马吗?我和你们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你不能因为我比你小,总是想要保护我。”
靳泊屿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她眼底的执拗与坚韧,在大漠风雨裹挟着泥浆的恶劣天气里,她身上倒有股柳条似的劲和这里很相称。
他妥协了,拿过厚厚的防水手套亲自给她戴好。
河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刺骨寒冷,明明还是夏天,周围气温却冷的令人发抖。
陶舒然冻得直打颤,手指也不大利落,被缠绕的管道她尝试解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梁远京走过来,干脆利落帮她解开,然后搬好机器,将一切设备连接妥当。
陶舒然有点惊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铭牌:“我是救援队的,被喊过来给你们帮忙。”
陶舒然“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别的同事。
她温声道:“我自己可以,你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需要你帮忙。”
他才出现了一秒钟就要赶人?
梁远京没动作,他高大的身影垂下来笼罩住她,连汹涌的水流都因为多了这层阻碍而变得缓慢许多。
陶舒然的心跳微微加快,急促的呼吸,失温的双手渐渐恢复温度。
她抬起头看着梁远京,以为会见
到一副对峙姿态。
却没想到他只是若有若无叹息一声,粘人的视线一刻不曾从她身上离开。
好像时时刻刻在关注她的安全。
“你可以不需要我。”
梁远京保证道:“但我一定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永恒这个词对她的诱惑太大了。
有一瞬间,陶舒然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
「为了再次拥有这份感受,值得冒永远沉沦的风险」
她轻声问:“梁远京,你觉得现在的我怎么样?”
梁远京垂下头打量着她。
陶舒然扯着唇笑了笑,低头看自己满身泥浆,雨靴深深陷入污泥中,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胡乱的粘在一处。
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肯定是说不上的狼狈,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他这个问题。
梁远京很认真地看着她。
他忽然摘下手套,微微泛凉的指腹拂过她的脸颊,带走溅落的泥浆。
然后很温柔地说:“明亮,闪耀,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是吗,其实我这个专业的大部分人都转学术研究方向了。”
“连我家里人都不理解我的选择。”
“因为你喜欢。”梁远京了然道,“勇敢,执着,你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陶舒然微微一笑。
你不见我 第96节
她知道,她和梁远京是同一种人——为梦想能够付出一切的人。
水渐渐被抽干,一直连绵的雨也终于停了下来。
接近四个小时的工作也到了尾声。
陶舒然收拾好工具,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股疲惫感从头到脚涌出来,她不顾形象,一把瘫坐在地上,只感觉整个人都在眼冒金星。
“好累。”她感慨了一句。
不仅仅是体力的累,还有那种不被理解的,一个人在黑夜里摸黑走的累。
“梁远京。”
陶舒然低低唤了他一声:“你肩膀给我靠一下好不好?”
梁远京对她无可招架。
他立刻半蹲下来,肩膀调整到和她齐平的位置,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带着戏谑道:“陶舒然,你对我这么会欲擒故纵吗?”
陶舒然没说话。
她安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因为疲倦已经闭上眼睛进入睡眠状态。
梁远京愣了一下,垂下眸爱怜地看着她。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抚过她眉心的每一寸皱褶,感受她睫毛在他掌心轻轻颤动的幅度。
分开这些年,她温柔娴静的面容常常出现在他梦中。
而这一次,梦成了真,梦又似乎还是梦。
梁远京喉结滚了下,欲念像久逢甘霖的新苗拔地而起。
他终于忍不住。
低下头,庄重而又虔诚地吻上她的眉心。
也是在他靠过来的那一秒。
陶舒然蓦然睁开了眼睛——
第56章 不相配
她略一偏头,和他微微擦过的唇。
这情景和数年前的场景重叠,陶舒然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声音很轻地提醒他:“我们的关系还没有进展到这种程度。”
“对不起,情难自已。”
梁远京偏了下头,意料之中的答案,被躲开的一瞬间,他的整颗心被一种名为苦涩的情绪包裹。
她还在抗拒他的靠近,在回避,在后退。
意识到这件事,一颗心再度受挫。
陶舒然看着他轻声说:“没关系,就当上一次彼此相抵。”
意识到她说什么,梁远京眉骨压低,一瞬间低气压涌过来,连声音都好像咬着一股劲。
“你想恩怨分明?”
“我偏不要。”
他忽然抬起手扼住她的后颈,在陶舒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忽然用力向下摁住。
于是,在风雨将止之际,陶舒然以一个意想不到的姿态强吻上梁远京。
她瞪大双眼,两只手抵在胸前奋力挣扎。
梁远京单手掐住她下巴,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她的腰上。
他姿态一派闲适,却在吻过来的一瞬间直接掠夺全部的主动权。
肆无忌惮掠夺她口腔里的空气,他的舌尖像汹涌的巨浪,快要将她这艘小舟完全吞噬。
在这个掠夺感极强的吻里,陶舒然居然开始感受到这五年里梁远京波涛汹涌的感情。
她怔怔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他一张沉迷而又痛苦的脸庞。
一个吻结束,梁远京松开了她。
他伸出手,指腹抹掉嘴角的血珠,不吝笑了声。
“要怎么惩罚,你说了算。”
“但不要不理我。”
陶舒然双眸闪烁着光,她低下头,从衣服口袋里翻找多余的创口贴。
她什么都没说,伸手递给他。
梁远京掀起眼皮,凑过去说,“看不见,你帮我。”
明知道他在耍无赖,但陶舒然就是不具备对他抵抗的能力。
她瞥了他一眼,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选了一个最卡通的粉色kitty猫给他贴上。
怪诞可爱的动物贴纸,放在梁远京这张硬朗疏冷的脸上,怎么看都有一种怪异感。
看着看着,陶舒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没什么威慑力地警告他:“下次不要这样了。”
梁远京“嗯”了声。
他们慢慢开始往回走,雨彻底不下了,水分也渐渐被出来的太阳晒干。
陶舒然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事,随口问,“你们救援队每周是不是有固定的时间去市里采购物资?”
梁远京:“你有什么想要的?”
“方便的话我帮带几包卫生巾吧。”她低头说,“图片我发给你,多少钱倒时候一起转给你。”
梁远京愣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句话。
他低下头看着陶舒然,语气很缓地问,“陶舒然,你生理期?”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陶舒然在他脸上看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明显的怒意。
梁远京压抑着,最后忍不住直接将她抱起来。
他一个人踩在冰冷的河水里,这一次任凭她怎样挣扎都不松手。
陶舒然对着他小声道:“梁远京,你放我下来,林老师他们都在那边看着呢。”
“不放。”
梁远京唇角勾起不明显的笑意,故意抱着她在怀里掂了两下。
尾音微微上翘,故意低下来靠近的头,逗她的意思很明显。
“再说话,我就亲你了。”
陶舒然立刻伸手捂住嘴,睁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盯着他。
她眼睛里满是恼怒的神色,被他气的胸膛起伏,这个世上除了梁远京,几乎没有人令她情绪如此波动。
梁远京笑了笑,不羁的眉眼桀骜,他居然抱着她在深长泥泞的小路上跑了起来。
风吹动他衣服下摆,也吹开一双明亮闪耀的眼眸。
陶舒然抬起头望着他,发自内心的承认——有的男人即便到了二十六岁,也依然是少年。
从工地回来以后,陶舒然都不太敢看同事的眼神。
大家实在太八卦了,又有方晴宜这么个大漏勺在。
她和梁远京从高中到大学那点事被七七八八抖了个差不多。
就连靳泊屿也笑着打趣她。
“修复室门口的那束银色洋桔梗是他送的吧?我可听说考古队女生心碎了一大片。”
陶舒然面色涨红,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只是让梁远京帮她买一些生活用品而已,谁知道他还买了一束花送过来。
“这个地方花可不好买。”靳泊屿一边给她递工具一边问,“师妹,你怎么想?”
“嗯?”
忽然被点到的陶舒然愣了下,从作品里抬起头,她眨了眨泛酸的眼睛,脸上的笑容多了点苦意。
“我什么都没想。”
“我不想再拥有伤心的可能,所以连同幸福一并放弃。”
她耸耸肩,语气假装轻松,“有舍有得,很公平是不是?”
靳泊屿没说话,摘下手套冲她招招手。
陶舒然立刻心领神会地凑过头去,她看见靳泊屿那双修长分明的手捏开一支人工泪滴,然后
轻车熟路地滴在她的眼睛里。
这是他们多年共同修复培养的默契和习惯。
只要彼此一个动作,他们能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
干涩的眼眶得到短暂滋润,陶舒然身体的不适被驱散了点。
她笑了笑说:“更何况,我们一点也不配。”
正说着,隔壁摹画组的小姑娘轻轻叩响了门。
小姑娘是今年刚入组的,才上大二,暑假跟着过来一起实习,还有点怕生,有点紧张地过来要请他们。
你不见我 第97节
“乔师姐说我们这批要结束了,说是返程前想请大家聚一趟。”
“她说,希望陶师姐你一定要赏光。”
说到最后,这姑娘紧张得不成样子。
陶舒然笑了笑,脱掉手套随手从袋子里拿了个橘子递过去。
“知道了,回头你让她把时间地点发我手机里吧。”
刚刚送走这姑娘,陶舒然一扭头,就看见靳泊屿撑着下巴好整以暇打量着她。
他问:“你不是对集体聚会活动不感兴趣吗?”
“没看到这姑娘紧张得声音都发抖吗,我要是拒绝了她回去又要紧张一次。”
“有道理。”靳泊屿点点头,“那我也去。”
陶舒然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是师兄你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吧?”
靳泊屿挑挑眉,不置可否。
“我有预感,今晚有热闹看。”
等到晚上,陶舒然才知道靳泊屿说的热闹是指什么。
乔言心当众和他们院一个研究生表白了。
她手往桌子一拍,看着人男生就说,“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当我男朋友?”
男生比较害羞,脸都快迈进卫衣里,过了会儿,慢吞吞说,“你让我考虑一下。”
三秒后,乔言心再度盯着他看。
“你考虑好了吗?”
那男生是院里有名的慢性子,做什么都不慌不忙,看起来和乔言心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格是水火不容。
谁知道这一次他反应飞快,忽然嘹亮地喊了声“我愿意”,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过了会儿,掌声雷动,叫好声不停。
乔言心也爽快地说:“今晚开销我全包了,等会晚上我请你们去ktv唱歌。”
陶舒然打了个哈欠,刚想摆摆手回去,就听乔言心劝她:
“难得来一次,要玩就玩尽心,再说了,你现在想回去,我们也没有车送你回去啊。”
“对了,你那个小学教书的朋友我也给你喊过来了。”
乔言心分外热情地说:“哦,还有那个初恋男友,我都给你喊过来了,今晚你一定尽心。”
陶舒然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她迟疑地问:“他也要来啊?”
“对啊,之前我还听队里女生说梁远京特别难请,从来不参加女生的宴会,没想到这次我一问他就来了。”
乔言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冲你来的吧,然然。”
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陶舒然暗暗咬住下唇,靠坐在窗外安静等这场饭局结束。
中途还收到梁远京两条消息。
自从他们加上微信以后,他时不时发两条信息刷一下存在感。
陶舒然也慕名去拜访过他的朋友圈,果然内容很丰富。
滑雪、爬山,还有各种救援行动,他的人生光有他自己,就已经足够闪耀。
梁远京:「想吃什么,晚上给你带?」
陶舒然:「我在和乔言心他们吃火锅。」
梁远京:「我知道。」
梁远京:「我也知道你肯定没吃饱,板栗糕吃不吃?」
……
陶舒然没骨气地发来句“吃”。
过了会儿,乔言心在群里发来最新通知。
「等会的ktv大家换个场地,有个金主赞助了,我把地址发过来。」
「这家据说小吃特别好吃哦,酒水也是顶级棒,平时都有准入门槛的。」
陶舒然想起她刚和梁远京谈恋爱那会儿。
周围的大学同学晚上都去附近的酒吧玩,有好几次还拜托她帮忙应付宿管查寝。
次数多了她也好奇,到底酒吧里面是什么样。
缠梁远京次数多了,他没办法,领着她去了他朋友开的清吧。
那天的氛围很好,她面前放了一整排汽水饮料。
梁远京跟哄小孩似的,问她喜欢什么口味。
陶舒然想了想说:“桃子。”
他随手给她调了一杯桃子气泡酒,酸酸甜甜的,绽放在味蕾里满是幸福。
她问他这杯酒叫什么名字。
梁远京扯了下唇:“没名字。”
她那时候好像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所以下一秒,梁远京就看着她的眼睛给出了答案。
“这杯就叫陶舒然专属怎么样?”
“现在我们的小陶同学喝完了酒,可以跟我乖乖回去了吗?”
这些年陶舒然去了很多场酒局,大大小小也品味过不少酒。
但她再也没喝过和那天桃子气泡水一样味道的酒。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处处充满遗憾。
到了ktv,他们被带到了二楼单独的包厢。
房间很大,一进来大家就啧啧称奇,还有拍照打卡的。
而对于陶舒然而言,这里的一切陈设对她来说都无比熟悉。
她轻车熟路走到一楼的吧台处,找了个高脚凳坐下来,开始端详面前的酒水单。
很快,她的视线在某一处定格。
“麻烦给我一杯这个桃子气泡水。”
“不好意思,这杯是私人订制款,我们只做展示不做销售哦。”
侍应生把菜单往她面前推了推:“您可以试一试我们家的这杯特调鸡尾酒,口感也很不错。”
陶舒然睫毛微微垂下,像是为了印证心里的某个猜想。
她忽然抬起头定定看着侍应生说:“我叫陶舒然。”
“您稍等。”
很快,侍应生端了一杯粉色气泡水,训练有素的声音亲切而又温柔。
“您好,陶舒然小姐,这是专属于您的桃子气泡水。”
陶舒然低头抿了一口,熟悉的味道,比起记忆里的酸涩,甜调似乎更重了点。
抱着托盘的侍应生在旁边为她讲解。
“这款配方后来经过了改良,口感相较于之前会少一点涩感,它还有个名字,叫少女心事。”
她仰起头问:“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因为少女时代的情愫最为珍贵,酒水的创作者希望能将它永恒珍藏。”
“对了陶小姐,方便问一下您日后打算在哪个城市发展吗?”
陶舒然还沉浸在刚刚的话里,乍然听到一个陌生男人问这样的问题。
满是警惕地看着他:“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侍应生缓缓微笑道:“您的选择关乎到我们酒吧未来的规划投资方向。”
“既然是专属于您的饮品,自然要出现在您所在的每个城市。”
陶舒然睫毛颤了下。
想到在临川校区读研的那三年,有天忽然听同学说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特别有名的清吧。
她那时候怕睹物思人,从来没有踏进过。
后来还是有一回加班赶完论文的夜晚,走路走到一半忽然下起了雨。
她在这家酒吧的屋檐下躲雨,侍应生却主动走出来递了一把伞。
原来一切冥冥之中都有注定。
在看不见的背后,他一直在关心她。
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陶舒然一个人在吧台坐了很久。
过了会儿
,乔言心下来喊她上去唱歌。
她没什么心情唱歌,却也耐不住方晴宜一直撺掇。
“我们然然唱歌特别好听,真的。”
受不了大家起哄,陶舒然脱下外套,拿着话筒慢慢上台。
她调了一首周兴哲的《以后别做朋友》。
你不见我 第98节
歌是慢歌,氛围一下安静下来,在酒吧朦胧的灯光下,陶舒然安静地开口。
以后别做朋友。
朋友不能牵手。
想爱你的冲动我只能笑着带过。
最好的朋友有些梦不能说出口。
就不用承担会失去你的心痛。
……
暗恋梁远京的时候,陶舒然把《水星记》听了一百二十八遍。
成为梁远京女朋友后,这首歌被她至少听过五十遍。
此时此刻所有心绪浮现上来,陶舒然苦笑着想,原来一切的结局既定。
她和梁远京做不成朋友。
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陶舒然低下头,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眼泪肆无忌惮砸在手机屏幕上。
她向上抬了抬头,借口要去洗手间补妆,却在转身推门的一瞬间,和走进来的梁远京四目相对。
咫尺的距离,他安静站在门外听完一整首歌。
也看见了她眼角的泪。
密闭的走廊,风和空气都变得凝涩起来,陶舒然仰起头,走到通风口远眺。
她想,他还是知道了她脆弱的心绪。
梁远京慢慢递出纸巾,他的手里还拎着刚刚打包好的板栗糕,还有她爱吃的一点小零食,冒着热气的温度似乎还可见。
陶舒然接过纸巾,轻轻在眼角摁压了两下。
若无其事对他笑了笑,主动让出进门的位置。
在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梁远京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漆黑的眼眸低低注视着她,炙热的温度和握住她的掌心一样滚烫。
“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他低声道:“一个再也不让你流泪的机会。”
陶舒然闭上眼睛。
她听见自己呼吸变得很乱,心跳也同样是,他的气息像藤蔓,密密麻麻将她缠绕住。
她知道自己一直不能拒绝梁远京这三个字。
他像一棵树,而她是寄居其上生长的一株苗,某一天,大树会离开,阳光会倾倒,爱上一个人的后果就是连空气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陶舒然不想要这种生来又死去的感觉了。
她再度挣开了他的手,用一种近乎冷静的语气看着他说:“可我不想要再喜欢你了。”
这句话说完,陶舒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都在抖。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去看他黯然失色的眼眸。
梁远京垂下眸,他很少有这样失意的时刻,也在此时此刻,他意识到原来后知后觉的爱情,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打火机拨开发出“啪”的一声,靛蓝色的火光照亮一双冷淡颓然的眼眸。
陶舒然睁开眼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都过去了,梁远京。”
“暑假项目结束我就回去了。”
时隔五年,她把这句话重新还给他。
“我们——别再见。”
第57章 缺心眼
「月亮永远都是月亮,只是不再独属于我的月亮。」
回去以后,梁远京收到了这封邮件的回音。
青灰色的烟雾升起,他盯着这封邮件半响说不出来话。
桌面上吧随手摆着的打火机也寂寥,那时候他笑着把这东西扔进她怀里。
是冲动吗?为了一个人戒烟。
是,但也不完全是。
梁远京微微扬起头,视线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前却不自觉浮现出她一张脸。
原来他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她。
只是发现的太晚,错过了本该相爱的一段时光。
*
为期两个月的项目结束,在秋天到来之际,陶舒然他们一行人准备启程回到抚庆。
回去那一天,梁远京并没有出现。
是他的舍友康柏开车来送他们走的。
康柏笑嘻嘻的,人也很随和,说话像讲rap,一口气不带停的。
陶舒然招架不住这种热情的性格,扯了扯靳泊屿的衣袖让他应付。
靳泊屿看了眼,毫不客气抬腿踢了下顾颂年。
顾颂年心领神会,立刻打断康柏滔滔不绝的演讲。
“康柏哥,你们飞行员训练平时是不是很辛苦啊?”
“那还有空谈恋爱吗?”
“你有对象吗?”
话题一下止住,康柏“额”了一声,很小声地说了句,“没有”。
顾颂年热情地凑上去:“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你喜欢什么样的?比你大的还是比你小的?”
陶舒然和靳泊屿在后面憋笑憋得快要忍不住。
这是顾颂年的终极大招,通常遇到一些喋喋不休的场合的时候,他会主动献出这招终结话题。
陶舒然低下头轻轻笑着,在抬头的一瞬间,她的目光和康柏在后视镜里交汇。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句“不好”。
果然下一秒听见康柏对她发问:“不知道小陶老师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顾颂年“啊”了声,嘴巴动得比脑子快。
“你喜欢我师妹这样的啊?”
“瞎说什么呢!”康柏一下变得激动起来,嘴巴也不大利索。
干巴巴回了句:“我这是替别人问的。”
“哦。”顾颂年心直口快,“替谁?”
车座下,靳泊屿再度踢了他一脚。
顾颂年不高兴地大喊:“师兄,你为什么又踹我!”
靳泊屿扶额:“因为你缺心眼。”
见场面收不住,陶舒然温声开口。
“没有特定喜欢的类型,喜欢是一种感觉。”
康柏若有所思“嗯”了声。
把人送到机场,立刻停下来给梁远京发了条消息。
「哥,给你打听过了,人姑娘说喜欢是一种感觉,没有特定的人。」
梁远京很快回复了消息——「谢了,兄弟。」
「回抚庆请你吃饭。」
客气的倒令康柏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没事哥,我也没帮上啥忙,你这弄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梁远京:「帮上忙了。」
梁远京:「没有特定的人,说明她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梁远京:「她还有可能喜欢我。」
接连消息令康柏分神,他打了一把方向盘,在拥堵不前的道路上抽空看了眼消息。
待看完三条消息以后,他惊讶地张大嘴。
哈,不愧是他梁哥,顶级理解。
候机室,陶舒然拎着一袋咖啡饮品,四杯,刚好他们书画组一人一杯。
“林老师,这杯是您的热牛奶。”
林亭舟不高兴地说:“我也要喝咖啡。”
陶舒然笑着坐在她身边陪她:“医生说了您缺钙,咖啡会影响钙吸收的。”
“是不是阿京那小子告诉你的?”林亭舟接过来,嘟囔道,“他比他爷爷还要唠叨。”
陶舒然笑了笑,没想到有一天梁远京也能成为被吐槽唠叨的对象。
她轻声道:“您这次两个月没回家了,爷爷他一定很想您。”
“他不在了。”
你不见我 第99节
林亭舟微笑着说:“去年走的,家里再没有等我回去的人了。”
一语激起惊天浪。
陶舒然怔怔地回想去年一整年的场景,她张了张嘴,有很多欲言又止。
最终记忆定格在去年她们在京北参加交流会那一次。
“所以您那次在台上晃神忘词,是因为这件事吗?”
“嗯,那天夜里我在医院见到他弥留的最后一面。”
林亭舟脸上仍然挂着笑,眼尾堆起的褶皱充满岁月的痕迹,只是虽然笑容仍在,她的眼睛却忍不住泛红。
“他对我说不要哭,我答应了他,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再哭。”
陶舒然听得眼眶发酸,她轻轻握住林亭舟的手,安慰道,“能够带着爱相守到老,本身就是一种圆满。”
“对了,你知道那天晚上我们从京北返回抚庆的航班是
阿京执飞吗?”
林亭舟以一种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说:“阿京一直有个心愿,希望他患阿兹海默症的爷爷能够亲眼看见他飞行,最后他实现了这个心愿,他的爷爷在最后弥留之际,想起了自己作为飞行员光辉岁月的一生。”
“但那天他告诉我,人生总是充满遗憾的。”
陶舒然紧跟着问:“他的遗憾是什么?”
“是你。”
林亭舟回忆道:“那天晚上,他拉着他爷爷的手跪在床前,这么多年来,那是我第一次看他颓然,满是丧气地说——”
“对不起爷爷,我没能把喜欢的女孩带到你面前。”
“我把她弄丢了。”
陶舒然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再也憋不住,一大颗从眼角滚落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原来那一次,他也在京北。”
这是他们唯一相交的一次。
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不停错过。
她在抚庆的时候,他在京北训练。
后来她来到京北,他又去另一个城市。
人海匆匆,终不复相见。
“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怎么处理这段感情你们两个小朋友自己看着办,我不干涉。”
“但有几件事我还是得告诉你一下。”
林亭舟喝了一口牛奶,语气缓缓。
“读研后你在抚庆过的第一个中秋,和家里大吵一架在宿舍发了高烧,我在家里接到你舍友的电话,那天晚上,是阿京买药送过去照顾你。”
“有一年春节你在半空中看见的升腾而上的烟火,也是他为你而绽放。”
“还有你每年的生日,游乐园都有为你留一张通往摩天轮的门票。”
“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有你。”林亭舟偏头望向她,声音温柔。
“那你呢,很多次习惯性抬头看天,是单纯在看月亮,还是在等他驶过的那架飞机?”
陶舒然十指搅动衣角,习惯性地咬住下唇。
林亭舟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把手边的咖啡递给她。
“给不出答案没关系,五年了,我想阿京有慢慢等的诚意。”
她开玩笑道:“更何况,男人要想追到一个漂亮女孩,可不就得付出千难万险?”
踏上飞机前,陶舒然想起来告别前一夜,方晴宜抱着她彻夜长谈。
她问:“你跟梁远京真没戏了?”
分开这么多年,好像很多人都在为他们的结局叹息。
但只有陶舒然知道,他们的爱情从未开始,那些令人艳羡的细节,不过是她一个人苦涩的单恋。
她缓缓道:“嗯,应该不会有了。”
“毕竟生活不仅仅只有爱情。”
在踏上回抚庆这架航班之时,陶舒然仍然清醒的明白。
她和梁远京,有着天壤之别的不可能。
飞行到一半,忽然出现剧烈的颠簸感,整个机舱陷入一种嘈杂的氛围。
陶舒然摘下眼罩,听乘务员在广播里提醒各位旅客注意安全,暂停使用卫生间。
过了会儿,飞行的颠簸感消失,飞机重新进入平稳行驶的进程中。
广播台缓缓响起一道低沉醇厚的男音播报——
“本次颠簸气流已平稳度过,欢迎大家乘坐g7311次航班,我是本次的飞行机长梁远京,在这里祝愿大家旅途顺利,山水迢迢,我们终将得以重逢。”
听到熟悉到声音,陶舒然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幻听。
坐在旁边的林亭舟轻笑一声:“这浑小子,还真追过来了。”
山水迢迢,终将重逢。
冥冥之中,陶舒然明白了这是对她那句“不再见”的回答。
驾驶室内,梁远京快速摁下ptt按钮,向空中管制申请下高度,同时立刻点亮“系好安全带”指示灯。
“北城区调,京航7311。”
“京航7311,北城区调,请讲。”
“北城区调,京航7311,我们现在在高度7500米遭遇持续颠簸,请求上升高度到9500米。”
通讯完毕,梁远京扫了一眼情况,冷静接手。
“我来操纵。”
位于pf位的冯若籍立刻回应:“你来操纵。”
收到回应的第一秒,梁远京握住驾驶盘,在剧烈的颠簸气流中,飞机以柔和的平稳速度抵达新高度。
在梁远京广播结束后,冯若籍忍不住赞叹。
“梁哥,这操作秀啊。”
“讲这么浪漫,想撩妹吗?”
“嗯。”梁远京唇角微微勾起。
“前女友在。”
*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陶舒然长长舒了一口气。
推开门,没有想象之中的温馨整洁,家里简直像是被垃圾堆满一样。
从餐厅一直蔓延到客厅的快递纸箱让人有没有下脚的地方,茶几上摆放着几个空酒瓶。
赵晏如端着果盘从厨房里走出来,冷静地看着她说,“对,我和你爸爸分开了。”
陶舒然起先愣了一下,后来又觉得理所应当。
他们这两年一直在争吵,那些在她高考那年压抑着的情感,在这两年尽数爆发。
人的情感就像海边隐藏的风浪,永远无法被隐藏和遮掩。
总有一天这些情绪会以你想象不到的巨浪铺天盖地爆发出来。
这一点,陶舒然深有体会。
她“嗯”了声,蹲下来慢慢收拾。
她毕业以后,赵晏云出首付把这个房子买了下来,做了三十年的贷款,她这两年事业有成,提前还了不少钱。
“这套房子归我,老家那套归你爸,离婚冷静期30天,时间到了我们就办手续。”
赵晏如笑了笑:“我们也算是好聚好散。”
二十年的感情交缠,最后换来“好聚好散”四个字。
陶舒然怔怔地问:“你们是不爱了吗?”
“这个年纪还谈什么爱不爱?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赵晏如勾起唇:“我们的生活天壤之别,我涉及的领域他听不懂,他的爱好我也无法理解。”
“对了,你收拾一下等会和我一起见个朋友吧?”
这个年龄,陶舒然对见朋友这三个字特别敏感。
她多问了句:“哪个朋友?是宋阿姨吗?”
“不是,有个朋友的儿子和你年纪差不多。”赵晏云扫了眼继续说,“你换件裙子去。”
陶舒然拒绝道:“我不想去。”
赵晏云瞥了她一眼,有气无力说,“你刚回来就要这样吗?妈妈现在真的没精神跟你吵架。”
她说这话的时候状态很虚弱,蹲下来捡垃圾的时候不小心被碎瓷片刮到手。
陶舒然赶紧回房间给她拿创口贴,她低下头看赵晏云眼下乌黑一片,最后还是妥协。
聚餐地点定在抚庆一家餐厅。
那天的菜品其实陶舒然已经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男生和妈妈一起过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压抑,两个妈妈倒是聊得很火热。
过了会儿,赵晏云主动提出:“让两个孩子单独相处一会吧,我们出去转转。”
场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那男生主动给她倒了杯水。
关心道:“菜品不合你口味吗,看你都没怎么吃。”
陶舒然:“没有,我刚从北城回来,状态还有点没调整过来。”
你不见我 第100节
“哦,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那男生问:“体制内吗?”
陶舒然“啊”了声,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耳垂,轻声说,“我还在上学。”
“今年研三。”
“哦哦,蛮有学问的,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听说你们这种考古专业的不太好找工作啊?”
“你打算考博物馆吗?”
陶舒然干笑了声:“还没考虑之后的事。”
“这个玫瑰烤奶还挺好喝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对话陷入短暂的中止,下午炙热的太阳肆无忌惮烤着玻璃窗。
陶舒然脑袋发痛,转过头对着玻璃窗敲自己的太阳穴。
就这样和窗外的人对视——
梁远京不知道站了多久,深黑色的飞行夹克,配上浅灰色的牛仔长裤,脸上还架着一副墨镜。
颀长身高格外引人注目,这儿位于繁华市中心,他这样出众外形,已经引得周围三三两两的人聚集。
就在陶舒然思考怎么解决这幅状态的时候,就见梁远京身后来了个人。
他凑过头借了个火,棱角分明的侧脸转过去,连一个眼神都没在她身上落,冷淡寡淡得分明。
陶舒然整个人冷静下来。
而另一边,梁远京漫不经心地走。
冯若籍笑着说:“梁哥,好端端的怎么站饭店门口盯着看。”
“跟盯女朋友似的。”
“你还真说对了。”梁远京单手插兜,散漫道,“我前女友在里面相亲。”
冯若籍“啊”了一声。
“小姑娘,你花怎么卖?”
梁远京拿出手机弯下腰来扫码,从里面抽出一支捏在手里,然后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说:
“我全都要了,你帮我送给里面的姐姐。”
小姑娘脆生生地问:“哥哥,那要我帮你说什么吗?”
梁远京想了下说:“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谈恋爱。”
“一支不行就两支,两支不行就三支。”
“那如果我把所有的花都送完姐姐还是不愿意呢?”
小姑娘童言无忌:“我妈妈在那里还有一家书店,哥哥你要所有的花都买下来吧。”
冯若籍“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小姑娘挺会做生意啊。”
“小财迷。”梁远京蹲下来捏了捏小姑娘的脸,“你要是能帮我把里面的姐姐追到手,我每天都去你妈妈的花店买一束花。”
……
在气氛到最尴尬的时候,陶舒然收到一支玫瑰花。
起初,她以为是男生的手笔,两个人面面相觑看了会,一个小姑娘冒出了头。
圆润润的眼睛盯着她,台词念得有板有眼。
“姐姐,外面有个哥哥问你愿不愿意和他谈恋爱。”
小姑娘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支又一支的玫瑰花,十几支玫瑰簇拥在一起像是绽放的花丛。
没有人会不喜欢花,陶舒然一下被逗笑了。
这样的心意倒显得这顿饭俗气了,对面的男生开始打退堂鼓,拿起手机跟她告辞。
“那个账我先结了,还有点事先走了。”
“等一下。”陶舒然拿出手机,“多少钱,我等会a给你吧?”
a钱基本就是没下文的意思了。
那男生瞥了她一眼,干脆掏出收款码,“185.4,你直接转给我吧,我们就不用加联系方式了。”
一顿饭吃到这种地步也是索然无味。
陶舒然把剩下的一小杯烤奶倒给小姑娘喝,随口问她,“是谁让你送花来的?”
“就门外那个。”
门外哪里还有什么人。
但陶舒然知道是谁。
她找到他的微信号,一个电话拨过去,三秒钟的响铃结束,那边很快接通。
“有事?”
陶舒然倒吸一口气:“花不是你送的?”
“是我送的。”梁远京很坦然地点点头。
陶舒然:“我相亲对象误以为你喜欢我,跑了。”
“陶同学,纠正一下,这不是误会,是事实。”
电话那边梁远京的声音染上笑意,他语调慢悠悠的跟她说话。
陶舒然气鼓鼓地说:“因为你我相亲对象都跑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那个赵晗也是,看见梁远京当场化身为迷弟,彻底忘记相亲的事情。
“你这么着急啊,陶舒然。”
梁远京哼笑一声,语调扬起,“赔你一个行不行?”
“你看我怎么样?”
陶舒然:“……不怎么样。”
“这么挑剔啊。”
他还在笑吟吟地逗她:“我陪嫁两栋别墅,一栋洋楼,你再考虑考虑呗。”
……
电话挂断后的五秒钟,冯若籍站在路边刚好啃完一整块麦芽糖。
糖粘得他说不出来话,脸上的表情皱巴在一起,“啧”了一声。
“梁机长,你这笑得有点太不值钱了。”
梁远京慢悠悠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回去。
转过身来冲他扬扬眉,轻哼一声。
“要你管。”
“你们这种没恋爱过的,不懂。”
*
下午五点十分,陶舒然打车回到家里。
结束的时间倒是比她预料的要早,她困的睁不开眼皮,去门口小卖部买两瓶饮料带回去。
柜台边傅长沛坐在那里收银。
陶舒然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错觉。
傅长沛主动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是真的好久不见。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她大学毕业那一回吧?
那天陶舒然记得很清楚,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
只有他在沪城实习,千里迢迢跑回来和她一起拍了一张毕业照。
“怎么突然回来了?”
“休了年假来看看奶奶,还是要绿色的是吧?”
傅长沛从冰柜里拿出两瓶青苹果口味的汽水,无奈地看着她说,“你的牙要少喝点碳酸饮料。”
陶舒然捂住耳朵:“听不到,听不到,你说什么我都听不到。”
前两年她因为牙疼的厉害,跑到沪城求医,沪城的医疗水平要发达很多,听说傅长沛在,陶舒然试探地给他发了个消息。
没想到他带着她医院一日游,从挂号到排队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相比于他们三个到处乱跑的人生,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傅长沛稳扎稳打在往前走。
“你这药给谁的?”余光里瞥到柜台上的一袋子药,陶舒然咬住瓶盖,随口问。
“你牙真不要了?”
傅长沛从墙上拿过扳手,手掌一抬,瓶盖清脆地落在地上。
他语气平常:“阿京发烧了,让我给他递点药。”
“他发烧了?”
陶舒然状似无意道:“那不需要看医生吗?吃药只能应付普通感冒吧。”
傅长沛目光深深望了她一眼,这目光看的陶舒然浑身不自在,欲盖弥彰低下头喝饮料,又酸又甜的口味令她喜欢得不行。
他忽然提议:“要不然等会你和我一起看看他?”
“不了吧,我去不合适。”
陶舒然摆摆手:“就这样,我要回去补个觉。”
你不见我 第101节
“陶舒然。”
傅长沛忽然喊住她,他声音很轻地说,“梁远京喜欢你。”
“你真的想好放弃他吗?”
陶舒然僵直在原地。
她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故作玩笑道,“怎么,都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想要撮合我们两个吧?”
“不会。”
傅长沛轻轻笑了笑,内敛温吞的眸,望向她的一瞬间忽然变得明亮。
他看着她缓缓道:“因为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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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章写的人心里难过,哭哭tvt
人生的常态是错过与遗憾,暗恋的常态其实也是爱在口中难开。
其实比起暗恋成真,我觉得现实里的暗恋,能够告诉对方我喜欢你,已经是一件勇敢且圆满的事情了。
第58章 回头看
宛若一道晴天霹雳斩下来。
陶舒然手一松,握着的汽水瓶咕噜咕噜滚落在地。
色素勾兑的饮料撒了一地,她弯下腰来狼狈地擦裙子上溅落的水渍,心脏砰砰乱跳到没有章法。
他在说什么。
她又听到了什么。
陶舒然艰难地压下心里的惊涛巨浪,竭力用镇静的姿态看向他。
“你……没开玩笑吧。”
“感情的事情我从不玩笑。”
傅长沛抽出纸巾盒递给她,刚上前一步,她立刻向后退一步。
他苦涩地笑了下,温声道,“我不需要你的任何答案,正如这些年没有行动一样,我只想默默喜欢你。”
“但是陶舒然,你是可以明白这种感情的吧。”
“这种藏在心里说不出口的窒息。”
陶舒然张了张嘴,又觉得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
“我从来没想过……”她说,“有一天也被别人喜欢。”
“你很优秀,喜欢你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傅长沛笑了笑:“只是你总是习惯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霎那间,陶舒然脑子里涌现出来很
多画面。
在很多次受挫的人生里,傅长沛总是默默站在她身边鼓励她,在刚来到抚庆百般不适应的生活里,他是第一个向她递出笔记本的人。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愧疚地说:“对不起。”
“但是这些年,我一直都没办法喜欢别人。”
“我知道的。”
傅长沛温柔地看着她说:“你做的选择,我都理解你。”
“因为我和你一样,有一颗在黑夜里期冀光芒的心。”
等待与沉默,是每个暗恋者与生俱来的天赋。
也许一生都无法得到的答案。
其实是早已做好的心理预期。
想到这儿,陶舒然忽然有些释然。
她和梁远京的恋爱即便是假的,在当时也无比清晰的圆了她的一场梦。
“傅长沛,你回头看一看。”
陶舒然轻声说:“有人一直在等你。”
*
回去的时候怎么都睡不着,时针指向十点钟,一个小时前赵晏云发来消息,表示有应酬,今晚回不来。
对于她的忙碌,陶舒然已经习以为常。
她爬起来打算煮点粥喝,做什么又都手忙脚乱,心神不宁。
叹了口气,陶舒然给方晴宜打了个电话。
“小宜。”
“怎么了?”方晴宜躺在床上敷面膜,口齿不清说,“我贴面膜呢,然然。”
“你怎么不说话?”
陶舒然的确说不出口。
“算了。”她抿住唇,轻轻问,“你知道梁远京现在住哪里吗?”
“他搬出钟山公馆了吧,具体的地址我得帮你问问人。”
方晴宜从床上弹坐起来,笑嘻嘻问,“怎么,想见他了?”
“……没有。”
陶舒然:“只是今天听傅长沛说他发烧了,好歹也是朋友。”
“至少不能见死不救。”
“什么?你见到傅长沛了?”
方晴宜声音略显激动:“他从沪城回来了吗?”
“对。”
陶舒然缓缓问:“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我一直都喜欢他。”
电话那头的方晴宜不假思索回答,光是提到他,她的声音里就充满期盼的甜蜜。
“你都不知道高中我第一次见到他那种惊为天人的感觉,他在我眼里和其他男生都不一样,安静、体贴,懂分寸,笑起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要沉溺在那种温柔里。”
她说的这些情感,陶舒然全都懂。
正因为都懂,所以更加能明白接下来的话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陶舒然斟酌着缓缓说:“那如果你知道傅长沛喜欢上其他女生了呢?”
那边忽然陷入了一种长久的沉默。
没开灯的房间昏暗,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就犹如雾里看花,什么都抓不住。
过了大概五分钟,方晴宜揭下面膜扔进垃圾桶,笑得很轻松。
“那就喜欢啊,喜欢别人是他的权利之一,我也不能因为我喜欢他,就自私的不允许他喜欢上别人吧?”
“那如果……”
陶舒然语速变得很慢,在欲言又止的心结里,方晴宜忽然出声打断了她。
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甚至带着几分笑意说——
“你要说的话,其实我都知道。”
陶舒然睫毛轻轻颤了下,嗫嚅着,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傅长沛喜欢你的事,我早就知道啦。”
方晴宜带着几分苦涩的感慨道:“说起来我还比你认识他要更早,就算是同一起跑线,也很明显是我输了。”
“他不喜欢我,是他的原因,是我的原因,但是然然,唯独没有你的原因。”
方晴宜难得用这么一副郑重其事的口吻说话,严肃地告诉她,“你不要把所有不顺利的事情都归结到自己身上,就像之前梁远京飞行状态出问题,你也怪自己。”
陶舒然张了张唇,小声说了句“好”。
她出生在一个“牺牲主义”的家庭里。
父亲为了照顾她放弃了工作,母亲为了给她更好的教育资源跳槽来到抚庆夜以继日的工作。
最后他们两个人因为她感情破裂,一拍两散。
和梁远京分手,也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暗恋给他造成了困扰。
最后,陶舒然还是忍不住打探有关他的近况。
“小宜,你知道为什么梁远京搬出来住吗?”
“好像是家里的问题吧,我听赵政年说有段时间他和家里闹的挺僵的。”
“他家不缺钱,妈妈又是企业家,觉得他没必要吃飞行这个苦。”
方晴宜一直和赵政年保持联系,偶尔也能从他那里听到一点梁远京的只言片语。
她感慨了一下,想到高中时代意气风发的梁远京,在后面的几年接连遭到家庭和爱情上的失意。
“对了,你知不知道梁远京有一次差点被停飞?”
一语激起千层浪。
陶舒然呼吸窒了一瞬:“为什么?”
你不见我 第102节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也是听赵政年随口说的。”
方晴宜轻声说:“毕业以后,感觉大家过得好像都不是那么如意。赵政年前两天踢球腿还受伤了,昨天我回来看见我爸妈头上长了好多白发。”
“以后我应该也不会再跑那么远了,我想留在家里好好陪陪他们。”
走到楼下打车的时候,陶舒然还在想方晴宜这句话。
她仰头看夜空里密布的星,又回头遥遥望了一眼陷没在黑暗里的住宅楼。
那么她的归途又在哪里?
她的家早就已经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十分钟以后,赵政年把梁远京的住址发了过来。
这公寓是他们两个一起合租的,因为两人工作性质的关系,这房子大半时候都是空着的。
于是赵政年发了条信息说:「陶妹妹,别空手来,带点药去。」
方晴宜很快接在下面回复:「你脸怎么那么大呢使唤我们然然,给钱。」
赵政年出手大方,当即发了一个红包在群里。
陶舒然也是到门口了才发现赵政年给他们几个人重新拉了一个微信群,群名是刚刚取的,就叫“梁远京病情交流大会”。
她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监测到陌生人脸。」
密码锁的提示音滴答响起,陶舒然摁了两下门铃,等了两分钟的样子,没人应。
她心里着急起来,发消息问赵政年密码是什么。
那边过了漫长的五分钟才回复。
赵政年:「……我能说我也忘记了吗?我从来不用密码开门。」
「这锁还能输密码啊?」
方晴宜:「废物,滚啊。」
「然然,要不然你试两个密码?」
「实在不行把赵政年手剁了送过来解锁。」
赵政年:「大姐,你是人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他们两个冤家在群里噼里啪啦吵起来。
陶舒然叹了口气,半蹲下来,专心致志研究这个密码锁。
她试着输入梁远京的生日试了一下,冰冷的“密码错误”提示音响起。
陶舒然皱住眉头,试探地又输入自己的生日。
……密码错误。
她有点不高兴,伸出手6个6,6个8,从1到6各种百搭组合都来了一遍。
层出不穷的“密码错误”将耐心全部耗尽。
这动静吸引到小区里的流浪猫,一只穿着白手套的橘猫坐在那里歪头打量着她。
陶舒然忽然想到他们一起养过的0713。
0713现在已经开始步入衰老期,她和梁远京分
开的这五年,是它整个猫生最为活跃的青春期。
她眼眶微微湿润,也是在这时候,脑子里灵光一现,试探性地把这串数字输进去。
门应声而开。
陶舒然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
靠着墙壁摸黑向里面走的时候,她心里百感交集。
0713,是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日子。
0713,是他们共同喂养一只猫的名字。
0713,是他贴吧为她仗义执言的id。
那么梁远京,在你心里,0713代表哪一种?
贴着墙摸了半天,陶舒然也没摸到梁远京家里的灯光开关,她开了手电筒走到客厅旁边。
倒是把那盏落地灯开关摁下来了。
昏黄的灯光如同月光倾洒在沙发一隅,空气尘埃纷纷扬扬洒落,所有微小的情愫,变得清晰可见。
陶舒然静静伫立在沙发一侧,低头看沙发上,梁远京纤长睫毛垂下的阴影。
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她发现来之前所有汹涌波涛的情绪都奇异般的消失。
看到他眼下乌青不止,因为发烧微微皱起的眉,即便痛苦,却也只是蜷缩着拼命忍耐。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么度过的吗?
她往前迈了一步,不小心踩到地毯上的玻璃杯,杯子咕噜噜滚进沙发底。
陶舒然轻轻叹了口气,撑着沙发边缘蹲下来去捡。
手腕忽然被人猛的拽住,一道滚烫的温度骤然贴上她手腕,她尝试挣扎动了动,却不由分说被握得更紧,带着一股浓烈的占有欲。
陶舒然慢慢站起来,无奈地看向他。
朦胧的灯光下,梁远京一张脸苍白的脸抬起,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在夜色里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因为用力,泛白干燥的唇抿出点殷红。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指尖慢且轻地抚向她的脸颊,像是为了确认此时此刻眼前的她,是虚幻还是实体。
陶舒然微微偏过头去,趁机站起来,走到没光的阴暗处。
梁远京抬起头,在沙发上坐起来。
沙哑的声音犹如沙砾碾磨过,眯着眼对角落的她问,“你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陶舒然以为梁远京没有认出来自己。
也许她真的很怕被他误会。
在这一时刻,居然鬼使神差地说——
“哦,我是方晴宜。”
一声嗤笑从梁远京口中发出。
他把盖在身上的毛毯理了理,撑着下巴慢条斯理看着她。
“骗小孩呢?”
“怕我赖上你?”
陶舒然不说话。
她绕到水吧的位置,借着微弱的光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黑暗里,梁远京的目光紧锁着她,有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感。
他舌尖抵住脸颊,气息沉沉,看着她为他忙上忙下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
无赖道:“虽然我真打算这么干。”
“这个吃一颗,冲剂等凉一点你再喝。”
陶舒然低下头,尽量用不带情绪的声线对他说,“赵政年在外地赶不回来,拜托我来看你一下。”
“这么听话?”
梁远京哼笑道:“你不管我,让我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找你的麻烦。”
在今夜,她的心软泄露了太多。
而梁远京是一个多敏感的人,从前她的喜欢只要泄露一点蛛丝马迹就会被他察觉。
今天同样。
被他的视线盯得面颊发热,陶舒然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深沉地吐了两口气,她心慌意乱地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
催促道:“吃了药就乖乖闭眼睡觉。”
视线被遮住的一瞬间,梁远京脑海里满是她刚刚靠过来的情景。
浅紫色的针织毛衣紧贴轮廓,灯光下清瘦分明的锁骨,他的视线无一时丈量她的腰,只觉得这些年她好像又纤弱了几分。
所有能看见的光都被她遮住,就好像将主宰的权利尽数交出。
梁远京仰起头喉结滚了滚,享受一般溢出轻笑声。
“不睡。”
他反客为主,指尖抵住她的手掌,于是,肌肤相触的距离变得更加无缝隙。
近到陶舒然几乎没办法喘/息。
她张了张唇,感受到空气里四面八方流通着属于他的气息,甜蜜而又包裹着酸涩的感觉,像被浸润在蜂蜜水里的柠檬片。
黑夜中,梁远京微微扬起头,他扯着唇笑了下,在她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低下头,咬住了她的指尖。
细密的疼痛如微弱电流流淌全身,陶舒然避无可避,低下头看见他唇角那个还没好的伤口。
“想一直看着你。”
药效有点上来了,梁远京整个人有点犯困,整个人脑袋昏昏沉沉的抬不起来。
他掀起眼眸,眼睛里的倦意掩不住,抬起的双手吃力地在半空中虚虚抚向她的脸庞。
低声道:“我闭上眼睛你就要走了。”
陶舒然,你该离开了。
受不住他的贴近,她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
陶舒然猛的站起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捺住百感交集的心绪,拎起手里的包转身要走。
她最后叮嘱道:“药放在茶几里,保温壶里有温水,还有,下次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你不见我 第103节
梁远京没说话。
只是在转身的一瞬间,忽然伸出手拉住她。
像是最后的挽留。
他不复平时的骄傲,失落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
“陶舒然,这么多年,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
听到这句话,陶舒然鼻头一酸。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被拉住的手掌缓缓坠入滚烫一滴。
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黑暗里,梁远京随手摁下落地灯开关,房间里彻底陷入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清,只剩下情绪肆虐。
她嗓子干涩难言,舔了好几次嘴唇,最后缓缓抽出手。
对他说:“都过去了。”
梁远京定定看着她问:“你还要走是吗?”
陶舒然离开的背影有一瞬间迟疑。
她感觉自己紧闭的心在一下又一下被沉重地叩击着,在梁远京面前,她很容易变成一个没有原则的人。
失去了少女时代无限勇敢的陶舒然,再不确定百分百幸福的条件之下,是再没有接受一段感情的勇气的。
最后离开之际,陶舒然站在门口遥遥回望了一眼梁远京。
他沐再一片夜色之下,窗外的万家灯火渗进来一点光,成了他身上寂寥的构成。
那双向来意气风发的眉眼此刻微微低垂着,显示出前所未有的颓。
一切都快要在失控边缘。
关上门,陶舒然抵靠在墙边,满脑子都是刚刚她和梁远京最后一帧画面。
他们额头相抵,眉眼互望,他的掌心深深压在她的后颈,整个人贴了过来。
低低沉沉的嗓音落在她耳边,以一种蛊惑人心的温柔对她说——
“你的五年暗恋,我把一辈子都赔给你好不好?”
第59章 孤独星
门外,陶舒然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她感受到一切都在往失控的边缘行走,早已湮灭的情感此刻又如同动摇的火山蠢蠢欲动。
顷刻间,大厦将倾,万物不生。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安静极了,连一丝微光都没有渗出。
空气里又被那种死一样的宁静充斥,他没有出来追她,陶舒然长长呼了一口气,半蹲下来平顺心情。
忽然她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很快,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有点儿钝,不算清脆,陶舒然想起来临走前自己放在茶几边缘的热水壶。
不知道是不是梁远京随手打掉,溅起的热水可不是开玩笑。
她纠结地咬住下唇,靠着墙听了会儿,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最终还是推开门,担心地走进去看他的情况。
也就是在她走近的这一瞬间,一股大力蓦然涌现,她被拉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在陶舒然脑袋即将碰撞到坚硬胸膛之际,梁远京伸出手抵在了她的脑后。
他顺手环住她的腰
,低下的头埋在她颈窝,语气沉沉闷着笑意。
“抓到你了,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陶舒然反应过来了。
“你骗我?”
根本没有什么热水壶打落被烫伤的戏码,一切都是他用来试探她真心的苦肉计。
陶舒然觉得这个男人太诡计多端。
梁远京低低笑了两声,因为确认了某件事,胸膛里溢满了愉快的感觉。
连声音都多了几分笑意:“生病是真的,想你也是真的。”
“我骗你什么了?”
“比起这些,一直口是心非说不喜欢我的你才是真正的骗子吧?”
梁远京低下头,和她四目相对。
“嗯?你怎么连自己都骗?”
听到这话,陶舒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为了能够决然地忘掉梁远京,每一天她像洗脑一样告诉自己她不爱他这个既定事实。
到最后麻木的情绪再也掀不出任何风浪,她每一天仍然会想起他。
但陶舒然坚信,她只是为了想起她已经不喜欢他了这件事。
五年了。
她再一次在他眼里看见了全部的她。
这令人无法遗忘的一生光景,终于,陶舒然绝望地闭上眼睛,再一次听见自己心跳复苏的力量。
这熟悉的震动频率,好像将她的记忆带回那个无与伦比的夏季,那时候他从远方跑过来的脚步声落在了她的心里,成为一生中永恒的心动。
陶舒然双目含泪,情不自禁抬手抚向他的脸庞。
这一刻,所以掩藏的情绪尽数倾泻,她贪恋的目光在他少年不变的脸上流连。
终于无法否认,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忘记过梁远京。
她一直都深深爱着他。
梁远京微笑着看着她,他的目光炽热坦荡,如那年的夏,不变的真情,此时此刻因为望着她,多了点动容的缱绻。
没等她指尖探及,他偏了下头,主动贴近了她的脸。
一霎那,电流从指尖密闭全身。
梁远京难耐地滚了下喉结,呼吸忽然变得深沉,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腕,肌肤擦过的颤栗感,令两个人都忍不住指尖发颤。
他渐渐靠过来,呼吸肆虐,眼底浓墨不散的爱与欲涌过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陶舒然忽然开口道——
“傅长沛今天说喜欢我。”
梁远京:……
他败下阵来,两臂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低哑的声音透着点无奈,目光从她微微抿起的唇缓慢流连而下,危险的气息逼得更近。
“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吗?”
陶舒然脸颊发热,别过头躲闪他的目光。
她小声说:“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可以亲我吗?”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
有点儿兴味地笑了声,这些年,小姑娘脾气长不少啊。
他唇角勾起来,笑起来有点儿坏。
故意伸出手在她唇上重重碾了下,梁远京反扣住她的肩膀,偏头望向她。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陶舒然。”
“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他霸道极了,连目光都不允许她躲闪,她的视线偏移到哪一处,他就偏头靠向那一处。
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堆满了笑意,有让人难以拒绝的深情缱绻。
陶舒然仍然受制于他的怀抱,也因此,将他的话听得愈发清楚。
梁远京自上而下俯视着她,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落下,看着她的目光熟悉而又坚定。
“所有的冷落,责骂还有拒绝都赶不走我,除非你现在找到一个比我优秀一百分的人,除非你让我亲眼见到你真的幸福。”
“除非……”梁远京顿了一下,温柔地抚向她脸庞。
“除非你不再流下伤心的眼泪。”
他轻声道:“只要你是幸福的,那我做什么都值得。”
哪怕不选择他,都没什么关系。
陶舒然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在夜色中显得朦胧。
她声音发颤问:“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幸福?”
“我每天早上七点按时起床,晚上九点从图书馆回宿舍,偶尔会和朋友聚餐,每一天都平静安稳的度过。”
“平静从来不代表幸福。”梁远京以一种了然的目光看向她,“我知道你不开心的时候会反复做一件事,以前是躲在教室里刷题,现在变成待在实验室不出来。”
“压抑的情绪需要发泄,你该像个孩子,拥有开怀大笑和放声哭泣的权利。”
……
“你怎么总像个孩子一样,能不能懂点事?”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有叛逆期。”
陶舒然深深闭上眼睛,在这一刻,她知道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不见我 第104节
她的一切,都被梁远京看穿了。
她突然不受控的,在他怀里伤心地哭起来。
陶舒然想起来第一回部门轮转那天,她去了漆器室,因为生漆过敏痒到整晚整晚睡不着,那时候手臂上红疹一片,就算吃氯雷他定也不管用。
那时候她还住在宿舍里,晚上咬着枕头默默地哭。
后来跑项目,不管是北边还是西边,多恶劣的地方她都肯去。
怎么会不害怕,又怎么会没有困难呢。
只是她打定了主意,要在这条路走下去。
追求技艺的这条路,就像她当年走向梁远京的那条路一样,注定要让泪水洒满每一片荆棘。
人在来到陌生城市的那一刻,常常会觉得自己是一颗孤独的星,城市的灯火很难和这颗星连接成一片。
在见到梁远京的那一刻,即便他们的关系如同陌生人,那种孤独彷徨的感觉却就此消失。
因为她终于成为一颗在月亮抚照下的星星。
无论日月轮转,在陶舒然心里。
她的月亮高悬,永不落。
那天事情发展后续谁也没想到,陶舒然哭的两眼泪汪汪,把旖旎的氛围破坏完全。
梁远京也真是没脾气了。
舌尖抵着下颚,带着点玩笑的浑意捏住她下巴,气息危险地逼近。
“刚刚差点亲上,你打断,我跟你表白你哭个不停,陶舒然,你说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陶舒然哭声刚止住,长睫毛上还挂着眼泪,一眨一眨的往下掉水珠。
她低着头瞥见梁远京衣服上一滩小小的水汪,不好意思地说,“衣服我赔给你一件。”
“是衣服的事吗?”
梁远京半蹲下来,忽然仰起头凑到她面前,撩起眼皮目光紧锁。
“嗯?给个反应?”
陶舒然心乱如麻。
她“噌”得一下站起来,说话结结巴巴。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好吗,你发烧了,今晚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梁远京拎着外套跟出去:“我送你。”
“你生病了,这属于危险驾驶。”
“那你能打到车吗?”他笑了下,看着她的眼睛说,“今晚留下来吧。”
陶舒然无法拒绝他看向她的目光。
她的心蓦然一软,在犹豫踌躇之际,梁远京已经拎起她的包重新放回沙发上。
他终于开了灯,房间变得霎时间明亮起来。
两个人的面容清晰可见,在不大的客厅里,彼此不经意交错的一个眼神,都要擦出闪烁的火星。
陶舒然心跳得飞快,过高的频率让她连思考都无法做到。
她轻声问:“我睡哪?”
梁远京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
在他无懈可击的笑容里,陶舒然感觉到一种会心一击的感觉,她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再一次无可救药地栽在了他的身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待。
梁远京偏头望向她:“这个家里就我和赵政年,选一个,你要睡谁?”
陶舒然随手抓起沙发上的枕头,重重朝他扔过去。
梁远京落下散漫的笑,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指了不远处一个房间缓缓道,“你睡那间。”
房间布置的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多余的一点装饰都没有。
陶舒然很快意识到,这是梁远京的房间。
洗完澡躺在床上,她睁着眼睛放空,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下意识伸手摸枕头底下的手机看时间,结果指尖摸到一块硬质边缘。
陶舒然坐起来,在枕头下缓缓掏出一本日记本。
她愣了下,刚想放回原处,未关的窗户,风吹开了第一页。
——「机长日记」
梁远京龙飞凤舞的钢笔字写在第一页,像是某个故事的篇章展开。
一切好像回到了第一天,她怀揣着少女难言的情愫写下暗恋日记的第一篇。
在这一刻,陶舒然开始相信命运的馈赠。
相信时光会逆转,山谷会回音,她所坚守的爱,也能等到回信的那一天。
最后陶舒然抱着这本日记沉沉入睡。
天蒙蒙亮的时候,生物钟令她依旧准时醒来。
周围一切都安静极了,在陌生的环境恍惚了下,尔后推开门慢慢走出去。
陶舒然看见了沙发上的人影。
梁远京默不作声地坐着,高达挺拔的背影在阳台落地窗前光影照映下显得有些寂寥和落寞。
听到动静,他慢慢转过身来,挑眉看了她一眼。
“醒了?”
陶舒然迟疑地问:“你没睡?”
“睡不着。”
他笑得散漫,仰头撑在脑
后靠在沙发上,偏过头来懒倦地望着她,连声音都显得多情。
“像做梦。”
“也怕你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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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你该像个孩子,拥有开怀大笑和放声哭泣的权利。”
想对所有的宝宝说,如果原生家庭幸福,那就一直幸福下去,如果原生家庭不幸福,那就长大后允许自己做一个孩子,拥有自己主宰的幸福[红心]
第60章 同学会
“我不会走了。”
“我的意思是,我接下来要准备研究生毕业了,应该不会再去其他地方,我应该会安心待在抚庆准备论文。”
说完以后陶舒然暗恼地咬住下唇。
她到底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梁远京低低笑了起来,他扬起眉梢,故意重复了一遍,“你要留在抚庆。”
“那是不是我就有机会追你了?”
陶舒然别过脸,踮起脚伸手要探他额头的温度。
梁远京配合地弯下腰,唇角笑容宠溺得没边。
“烧应该差不多退了,药你记得按时再吃两天。”
陶舒然抓住包,目光躲闪,语速飞快。
“学校里还有课,我先回去了。”
咫尺的距离,这一次梁远京抓住了机会。
他低下头,手指捏住她的后颈,就这样吻了上去。
*
丢在角落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梁远京随手捡起,瞥了一眼来电名称,接得漫不经心。
“怎么样,复合没?”
赵政年大嗓门,在那边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我跟你说,你一生病我立刻就想到这招了,她能来看你,说明心里肯定有你。”
梁远京咳嗽了下,淡淡说:“没。”
“老梁,你不行啊。”
赵政年“啧”了声:“这些年在飞机上的技术越来越高,把妹的水平怎么还那么差?”
“你说你要上大学那会就跟我陶妹妹表白,还会有今天这事吗?”
说到这事梁远京心里就烦。
他嗤笑道:“你行你上,追人家姑娘八百年没追上。”
赵政年大声嚷嚷着:“揭老底就没意思了。”
没心情欣赏他跳脚的样子,梁远京懒洋洋地躺回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散开,好像还残留她的温度。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的样子。
有时候梁远京也会想,如果大二那年他早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和她表白。
是不是他们就不会错过五年这么久。
你不见我 第105节
*
进入短暂的秋天过渡期后,十月刚到,抚庆就立刻进入了速冻模式。
风吹得窗外的香樟树簌簌地响,晴空下的绿意已经变一片深色所替代。
从教室走出去的时候,陶舒然感受到一股从风里带过来的含义,她裹了裹围巾,把风衣系带系得更紧。
正要往外走的时候,靳泊屿和顾颂年一行人纷纷扬扬从门口走出来。
“今晚聚餐你真不去?居然有人能拒绝牛肉火锅。”
顾颂年穿了件黄色卫衣,在凛冽的深秋里很是扎眼,他脸上的笑容同样耀眼,没恶意地同她开玩笑。
“师妹,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情况?”
其实按年龄来说,陶舒然也只比顾颂年小四个月。
再加上他不着调的性格,她很少真正把他当成师兄来看。
“今晚真的有事。”她无奈道,“同学聚会,我朋友非要拉着我参加。”
按惯例,庆中每年一度同学聚会。
以前陶舒然没参加过,怕遇到梁远京,怕听到和他有关的一切话题。
怕听到他风光依旧,也怕听到他有一丁点过得不好。
但这次方晴宜无论如何都要拉着她去,说是她和梁远京见也见了,亲也亲了,再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电话里陶舒然红着脸反驳她:“没有亲。”
方晴宜摊开手:“你说没有就没有喽,陶舒然,我发现你这个人最会口是心非。”
……
顾颂年说:“好吧,那你今天可没有口福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靳泊屿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手里拎着车钥匙,在一群人即将出发之际,他忽然偏头望向她。
问:“要不要我送你?”
陶舒然是个不愿意麻烦人的性格,当即说,“不用,我打车就可以了。”
靳泊屿看了她一眼,没坚持。
车里坐满了人,他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照出一层浅色的光晕,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是柔和的。
“那么,你这次聚会会见到他吗?”
陶舒然愣了下脱口而出:“谁?”
“你那个……”靳泊屿耸了下肩膀,温声道,“那位梁机长。”
“你好像从来没有向我介绍过你们的关系。”
因为对于陶舒然而言,梁远京这三个字永远是藏在心底的名字。
她笑了下,缓缓抬起头说:“前男友。”
“我们谈过一段恋爱。”
说出来的那一刻,她如释重负。
靳泊屿好像对这个答案不意外,他扬了扬眉梢,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做出了一个“知道了”的姿态。
他对她的态度没什么变化,让她“稍等”一下,转身拉开车门拿了一把伞。
“天气预报今晚有雨,有备无患。”
每天按时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也只有靳泊屿能养成。
陶舒然说了声:“谢谢”。
她叫的车也在这时候来到门口,急促的汽笛声不给任何一丝时间的缝隙。
陶舒然匆匆打了个招呼要走,低着头把伞装进包里,却在转身之际,听到靳泊屿轻声问——
“你们会考虑复合吗?”
她脚步顿了下,目光透出迷茫,连声音的变得迟疑。
“我不确定。”
*
毕业三年,大家似乎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高考落榜后,文芳芳选择了复读,现在在一家传媒公司当白领,入场的时候,她穿着一件娃娃领长裙,带着黑色的圆框眼镜,娃娃脸上的肉减掉了一点,身上的气质也显得有些干练。
上大三那年,方时月正式出道,成为了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她长得漂亮,混娱乐圈很有优势。
最近陶舒然时常在娱乐热搜第一条看见她,好像是因为和一个模特谈恋爱。
“据说那个模特和梁远京长的还有点像。”
在理发店,方晴宜调出两个人的照片给她看。
“要我说,梁远京这款就没有代餐。”
她口出狂言:“长得又正又坏,冷淡禁欲里带着点痞,要是穿着制服接吻,感觉会爽到腿软。”
陶舒然捂住耳朵:“你不要乱说话。”
“哪有乱说了,明明是事实。”
梁远京这个人,第一眼见面的时候会觉得他是冷淡那一挂的,薄薄的眼皮撩起,有时候懒怠,连一个眼神都不分。
分明的锋利下颌微微扬
起,就算在笑,也让人觉得是漫不经心。
陶舒然原来也觉得他不好接近,后来相处的时间久了,她渐渐发觉道他骨子里那一点恶劣的秉性了。
发现了对视会令她害羞这个秘密,每一次说话他都会故意盯着她的眼睛,令她招架不住的笑容落在耳边,每一次都像无意撩拨。
他是个坏人。
从理发店做完造型出来,离吃饭的时间也没剩下多少,方晴宜拉着陶舒然匆匆忙忙往那赶,进去的时候包厢里人来了大半。
“你们两个越来越漂亮了啊。”
班长率先站了起来,笑着问陶舒然,“还记得我吗?”
“这几年都听不到你什么消息了,还以为你去外地发展了,没想到一直在抚庆。”
陶舒然轻轻笑了笑:“我一直都在抚庆。”
简单的寒暄到此结束,她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期间方晴宜一直在看手机,偶尔抬头望向门口的位置,好像在期盼某个人到来。
陶舒然挑了下眉毛:“你在等人?”
“我让班长给傅长沛也发了张邀请函。”
方晴宜鼓起脸,苦恼地说,“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去见他了。”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千方百计想要靠近的心。
陶舒然咬着吸管余光也跟着往门口的地方瞥,忽然她看见窗外走过一个匆匆茫茫的身影。
她拉了方晴宜的袖子,提醒道,“傅长沛来了。”
方晴宜轻咳一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从口袋里掏出小镜子看了一下自己的脸。
然而,傅长沛匆匆从她身边略过,脚步一刻也没有停留。
“好久不见……”
方晴宜打招呼的话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她盯着他的背影,感受到他刻意忽略她的目光,心里忽然从未有过的受挫。
后面她就如同霜打茄子一般,不论是什么游戏都提不上兴趣。
陶舒然伸手拿走她的酒杯,担忧的目光看向她。
“小宜,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都习惯了。”方晴宜打了个酒嗝,眼圈红红的,她苦涩地笑了起来。
“这些年我一直都知道的呀,他不喜欢我。”
没办法,陶舒然只能撒开手任由她喝。
她从心里理解这种爱而不得的苦涩,如果大醉一场能够令人清醒过来,那也没什么不可以。
就在陶舒然撑着下巴发呆熬时间的时候,文芳芳主动凑过来和她说话。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有和梁远京修成正果啊?”
文芳芳带着一种嫌弃的语气说:“陶舒然,你到底行不行呀?”
与此同时,陶舒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不停。
她说了声“抱歉”,微微侧身,看手机屏幕上不停闪进的消息。
正是这场饭局最大的主人公梁远京。
「在干嘛?」
「不理我?」
「下次不亲你了好不好?」
「上次你也亲了我,算礼尚往来。」
「……周六有文物展,去不去看?」
消息太多,陶舒然匆匆扫了两眼,捡最重要的回复。
「不去」
这两个字发出去以后,手机终于得到了休息。
就在陶舒然认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叮”的一下,她再度收到了梁远京的消息。
「我错了。」
你不见我 第106节
她都已经可以透过这三个字想到梁远京冷着一张脸认错的样子。
陶舒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倒引得坐在旁边的文芳芳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你们两是不是偷偷又谈恋爱了?”
她赶紧摇头,否认的态度很坚决。
喝的差不多半醉的方晴宜一下倒在她的肩膀上,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吵得她头疼。
眯起眼看了眼发件人,嗤笑一声,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对陶舒然说:
“哎呀你不要回他,男人就要冷一冷,太热情别人就懒得理你,就像傅长沛对我那样。”
方晴宜泄气道:“怎么办,然然,我感觉我好像有点累了。”
“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如果喜欢变成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那就不要喜欢。”
陶舒然垂下睫毛,把手机收进包里,不再看他的消息。
她想了想,自己也的确需要一段足够安静的时间来思考和梁远京的关系。
她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又该以怎样的情感和他走完接下来的路。
这一切都还没有在心里形成答案,因为不确定,所以陶舒然对待他,更加慎之又慎。
“你别再喝啦,等会差不多要结束了。”
陶舒然再一次拿走方晴宜怀里的酒瓶,也正是这时候,班长从门外走进来,神秘兮兮说,“等会要给大家介绍一位重量级嘉宾。”
场下响起一片议论声,在重复被提起的名字,陶舒然最先想到梁远京。
她睫毛垂了下来,扭头对文芳芳说,“麻烦你看着她点,我去下洗手间。”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只是在此刻逃避见到他。
饭店二楼有个花园露台,来之前陶舒然就听说店主养了不少花在上面。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爬到二楼放空一下脑袋。
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梁远京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不可一世地倚在栏杆上抽烟,青灰色的烟雾升起,抚过他利落分明的侧脸。
她视线越过去,在他身后看见无限广阔的夜空,一轮明月高悬在他发顶。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她逃避的人,就这么宛若命运降临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像每一个青春时刻,陶舒然压低存在感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
没想到梁远京忽然转身,更没想到他会直接朝她走过来。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陶舒然。”
梁远京咬字清晰念出她的名字,声音含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不见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第61章 坏男人
陶舒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一股风涌过来,她被带进了梁远京的怀抱,他的外套盖在她的肩头,衣服落下的时候,指尖无意间抚过她的卷发。
陶舒然肩头颤栗了一下,忍不住动了下。
嗫嚅道:“没有。”
“是吗?”
“那班长说我要过来,你跑什么?”
他撑着手臂把她抵在墙边,以一种退无可退的姿势围住了陶舒然。
一字一句看着她说:“你又在躲我,这么多年你总是用这个把戏。”
陶舒然小声辩解道:“我只是想要有空间想明白。”
梁远京扬起眉梢:“我不听。”
他两手撑在她身侧,做了个类似于俯卧撑的动作,一下又一下,陶舒然拒绝的话说了多少次,他俯下身啄了多少次她的唇。
这比普通的接吻还要耳鬓厮磨。
陶舒然难忍地别过头,下一秒,他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带着点强硬姿态又转了回来。
梁远京哼笑一声问她:“以后还敢不敢不回我消息?”
她不说话,视野之中他的脸庞更加逼近。
陶舒然心里一慌,急急道,“回。”
“电话?”
“接。”
“周六的博物馆?”
“去。”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陶舒然瞪大眼睛,赶紧道,“这个不算。”
梁远京得意洋洋地从口袋里掏出门票:“晚了,你已经答应我的约会了。”
“我们这不叫约会。”
陶舒然很有原则地看着他说:“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
“还有……我们都没有确定关系,你怎么可以亲我。”
梁远京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低下头,看陶舒然两颊绯红一片染到了脖颈,弧度刚刚好的卷发恰好到锁骨的位置,她今天戴了浅棕色的美瞳,衬得一张脸更加乖巧温软。
在这时候都不忘讲逻辑。
他故作惊讶地“啊”了声,指尖勾着她翘起的发尾,像找到了一个新玩具乐此不疲。
拖长的尾调满是笑意,故意看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道——
“因为我是坏男人啊,宝宝。”
……
“梁远京,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呢。”
“哎,怎么后面还有个人?”
班长的声音把其他同学全都吸引过来,这场饭局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家闻声而动,纷纷跑过来看。
陶舒然心跳错了一拍,刚探出头去,就和乌泱泱
一群人对视。
她吓得一把又缩回去,跟鹌鹑没什么两样。
倒是梁远京笑了笑,嘴里咬着烟,两手腾出来给她拉好外套拉链。
他不急不缓走出去,拿着烟散了两支,随口道,“我出来抽根烟。”
“哦哦,那是陶舒然吧?”
“你们又?”
班长八卦地说:“我听我朋友说,陶舒然一直暗恋你这事是不是真的?听说她还为你写了一整本日记本?”
梁远京手里捏着打火机把玩,听到这话的时候手上动作一顿。
随即笑了笑:“是吗?我只知道自己写了一整本飞行日记。”
“那估计就是瞎传的,对了,我们等会晚上去ktv唱歌,一块去玩玩?”
班长搓搓手,凑过来寒暄,“听说你投了好几个项目都赚了钱,能不能带兄弟分一杯羹?”
梁远京舌尖抵了下脸颊,应和似的笑了两声。
下巴一扬:“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来吃饭的。”
他偏头指了下陶舒然的方位,姿态懒散又桀骜,落下来的话轻飘飘,却在陶舒然看过来的那一秒,收敛了所有漫不经心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他说:“来追人的。”
*
“说说吧,和梁远京怎么回事?”
回去的路上,方晴宜拉着她的手,在马路上摇摇晃晃的走。
她走的脚步歪歪扭扭,陶舒然搀扶着她,低声道,“小宜,你小心点。”
“我没事,我很好。”
方晴宜在马路上转着圈走:“然然,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她说着说着脸上又流露出那种伤感的神色,看的陶舒然心里一阵揪心。
在她印象里的方晴宜,永远像一朵绽开的向日葵,拥有春天的明亮和热烈,温暖着所有人。
但现在的她时常落泪,偶尔目之所及,都是怅然若失的惆怅。
“一定要执念吗?”陶舒然忍不住轻声问。
方晴宜脚步顿了下,仰起头,感受风从脸上刮过的感觉。
她的眼泪被带走,整个人忽然有点轻盈的感觉。
“不要了。”
她破涕为笑:“我不要喜欢傅长沛了。”
“今晚陪我大喝一场吧。”
你不见我 第107节
方晴宜垂下眸,喃喃自语道,“喝多了就不会睡不着,睡着了就不会再想他。”
“有空和我讲讲你和他的故事吧。”
陶舒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很多事情说出来,可能就释怀了。”
聚餐的地点离大学城不远,周围有个酒吧一条街。
方晴宜眯着眼睛,在一家亮色招牌门口停了下来。
陶舒然看了眼名字,一反常态地拉住她往外带了带,拒绝道,“我们换一家。”
“怎么了,这家还挺有名的,难喝吗?”
“嗯……人很多。”陶舒然随口胡诌,“还有可能碰到同学。”
方晴宜不疑有他,往深处随便找了家酒吧进去。
华灯初上,整条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刻,霓虹灯光闪烁,打在陶舒然摇曳闪烁的流光裙上。
她撑着下巴低头看菜单,颈部线条优美流畅,灯光下皮肤显得越发白。
吧台的酒保笑嘻嘻问:“两位女士要点什么?”
陶舒然点了点菜单:“我要一杯桃子气泡酒。”
“对了,你们这儿有冰块吗?”
方晴宜问:“然然,你什么时候喜欢喝桃子气泡酒了?”
陶舒然笑了笑:“我一直都喜欢。”
因为来的有点晚,好位置都被提前预定完了。
陶舒然和方晴宜等了十几分钟在靠门口等位置落座,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找个地方休息而已,也不在乎视野。
一坐下来,方晴宜就端着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喝完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也红了起来。
带着哽咽道:“其实我一直都喜欢傅长沛,还没上高中之前就喜欢他了。”
“我们都是临川附中直升上来的,初三那年我爸妈闹离婚,因为财产纠纷还上法院打了官司,那时候法官问我要跟谁,我一点也不想做选择,但是他们非要逼着我说一个答案。”
“那段时间为了不让他们离婚把目光重新放在我身上,我叛逆,不服管教,频频逃课,但是到最后,我妈放弃我了,她说我太难管了,她不要我了,让我跟我爸。”
说到这儿,方晴宜又闷着头倒了一杯酒。
陶舒然伸手挡了下:“你喝慢点,这伏特加。”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爸那时候忙工作也不管我,觉得给我足够的钱就行了。初三毕业那年暑假我没事干,到处闲逛,有一天天晚了拐进一个小巷,找不到回家的路,手机也没电了。”
方晴宜仰起头,回忆起那天的情景,脸上的难过渐渐被回味的幸福所替代。
她还记得自己怀着怎样仿徨恐惧的心摸黑走了好长一段路,最终在小巷转角处看见一盏亮起的微黄的灯。
她在那里看见了倚在灯下看书的傅长沛,他穿了一件深蓝色格子衬衫,纤长的睫毛微微敛下,脸上的神情安静而又认真。
是和家里争吵不休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方晴宜忍不住站在原地停留,过了会儿,她小心翼翼开口,“你好,能打扰你一下吗?”
傅长沛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他问:“你要买东西吗?”
“不是……”方晴宜忽然手足无措起来,比划道,“我手机没电了,能借我充个电吗?”
“我有点迷路了,想开个导航回去。”
傅长沛偏了偏身:“你进来吧。”
方晴宜一侧身挤了进来,柜台里的空间狭小,她半蹲在充电口的位置,暗中偷偷打量他。
她看见他放在椅子上的校服,眼睛亮了一霎。
问:“你也是附中的学生?”
傅长沛“嗯”了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针指向十点整,他随口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因为我是坏孩子啊。”方晴宜笑嘻嘻的,红蓝格纹的百褶裙刚到膝盖,她蹲下来,露出一双如玉白的小腿来。
傅长沛瞥了一眼,从抽屉里拿出花露水递给她。
“要不要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接。”
方晴宜愣了下,垂下眸低声道,“没有人会来接我的。”
“没有人喜欢我,我已经被所有人放弃了。”
傅长沛问:“为什么?”
“因为我很笨啊,脾气也差,也不会看人眼色。”
这个问题抛出来的时候,方晴宜脑子里想到的全是她爸妈指着她鼻子骂的话。
她笑了下站起来,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高挑的马尾辫在半空中甩了甩,一副浑得没边的样子。
在傅长沛的世界里,他很少见过这样的女孩。
生动,出挑,别具一格的清与艳。
他手指在书页点了下,示意她看过去。
方晴宜盯着看会,慢慢好像品味出来一点他的意思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觉得他这个人真有趣,有话不明着说出来,含蓄得令人感到可爱。
可她偏偏是直来直往的性格。
即便读懂了,也要扬着头问出来。
“你的意思是,即便我愚蠢、讨厌,大小姐脾气,也依然会有人真诚炙热的喜欢我吗?”
“嗯。”
“为什么?”
“因为他爱你。”
傅长沛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温声说——
“没有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时刻,方晴宜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击中了。
后来很多年她都常常回忆这天的情景,那天繁星如织,夜空如幕,她大概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平静的幸福感。
所以才一直念念不舍,难以忘怀。
“时而感到幸福,时而又感到不幸,一边想远离,一边又忍不住靠近。”
方晴宜含着泪又敬自己一杯酒,仰头喝下去的时候整个嗓子都是辣的。
“只有在傅长沛身边的我,才是完全幸福的。”
“我全心全意的爱着他,期盼他爱上我的渴望,代替了一切苦痛。”
陶舒然也端起酒杯,在半空中和她轻轻碰了一杯。
“爱情就是这样。”
她听这个故事很动容,眼睛里不由含了点泪,感慨道,“敬伟大的爱情一杯。”
方晴宜站起来,热烈举杯。
“敬伟大的爱情一杯!”
她站起来动作太猛,一下没站稳,裙摆在空中绽开一朵花,整个人一歪就要倒下去。
就在这时候,一截劲
瘦的小臂拦了下她的腰。
将人扶稳后,靳泊屿双手虚虚抬起,身体微微向后仰,似乎很怕她撞进他的怀里。
与此同时,他唇角勾了下,偏头望向坐在对面的陶舒然。
“别躲了,再躲脑袋都要掉酒杯里了。”
靳泊屿低下头,故意凑近看她:“让我看看,是哪个做坏事的小朋友被我抓到了。”
他声音含笑:“师妹,你居然来这种地方。”
陶舒然头低的更低了。
方晴宜眯着眼,看什么都恍惚,这会儿脑袋正迷瞪呢,冷不丁听到这话,立刻大声反驳。
“这种地方怎么了,你少多管闲事!不是帅哥就不要乱开口”
她怒气冲冲扭过头,刚准备对峙,看清靳泊屿的第一眼,脱口而出。
“还真是帅哥。”
靳泊屿愣了下,低头笑了声。
“你朋友挺有意思。”
陶舒然赶紧拉着方晴宜坐下来,小声解释道,“今晚她心情不太好,有点喝多了。”
靳泊屿做出了个理解的意思,把车钥匙递给她。
“你们玩。”
“等会我送你们回家。”
“不用——”陶舒然急忙站起来,“我等会打车就行。”
“大晚上的,两个女孩儿多不方便。”
靳泊屿勾了下唇:“我也是顺路。”
他转过身离开,冲她潇洒挥了挥手,一身宽松西服穿在他身上格外有型。
陶舒然想起来刚刚在酒吧看见靳泊屿的第一眼,他穿了件深棕色的衬衫,打着酒红色领带,棱角分明的脸上架着一幅金色眼睛框,衬衫贴着肌理分明的内里,气质很型男。
怪不得顾颂年时常说他身上有种成熟男人斯文败类的气质,一点儿也不像学生。
你不见我 第108节
陶舒然这时候体会到了。
她扭头看方晴宜的情况,却见这姑娘刚刚还睁不开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发光的屏幕照亮兴奋的眼。
接了延长甲的手指噼里啪啦敲在屏幕上,方晴宜正兴奋地和群里的小姐妹分享这事儿呢。
她仰头嗔怪道:“陶舒然,你太不够意思了,你从来都没告诉我你师兄长这么帅!”
“帅吗?”陶舒然偏了下头,“院里的女生都嫌他太成熟了,又不爱说话。”
“没品,你们都不懂年上男的魅力。”
方晴宜砸巴着嘴,有点儿遗憾刚刚没留在什么照片。
在她回味之际,陶舒然慢慢举起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过,你信息好像发错群了,你发到了那个有赵政年的小群。”
方晴宜尖叫一声,立刻飞快点撤回键。
但发出去的消息就算撤回也没用,赵政年这个5g网速早就跳出来发了两个表情包,语气贱兮兮的。
赵政年:「哇塞,好久没见,陶妹妹更漂亮了。」
赵政年:「旁边那个爆炸头谁,没认出来」
赵政年:「什么帅哥,酒吧能有什么好男人。」
方晴宜:「你去死,不许侮辱我新的钟意对象。」
赵政年:「哇靠,你喜欢这款啊?」
过了五分钟,赵政年发了套西装链接。
「家人们觉得我穿这款怎么样?过两天有发布会,我得成熟点(敬礼.jpg)」
这条消息过了十分钟也没有人回。
后来还是陶舒然回了条:「方晴宜喝多了睡着了,衣服等她明早醒来再看吧。」
赵政年立刻跟着问:「你们怎么回去?」
「等会我师兄送我们。」
「男的?」
陶舒然发消息的指尖顿了下,不然呢,师兄还有女的吗?
就在她犹豫的这两秒,赵政年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老傅,你今天不是在学校附近吗,你去接一下吧,两个女生不安全@fu」
「别麻烦你师兄了,就让傅长沛送呗@伴月星」
看到这条消息,陶舒然很是迟疑。
她吃力地扶着方晴宜站起来,到吧台的位置结了账,偏过头来轻声问她,“小宜,你想见到傅长沛吗?”
方晴宜困得眼皮都撑不开,听见傅长沛名字的一瞬间有了反应。
她迷茫地睁开眼,下意识问,“傅长沛在哪?”
听到这句话,陶舒然心里有了答案。
她缓缓在群里回了个「好,那就麻烦了。」
临出发前,陶舒然把车钥匙交给了吧台负责人暂存,给靳泊屿发了条消息后,她带着方晴宜找了个长椅坐下来等。
这个点,酒吧门口停得到处都是车。
傅长沛离得果然很近,不到十分钟,车在路边停下,他打着双闪,降下的车窗露出一张温煦的脸庞。
他微微笑了笑,在这笑里,陶舒然不知道为什么读出了一点歉意的意思。
他在为前几天向她唐突的表白而道歉。
陶舒然轻轻叹了口气,想告诉他没什么,又觉得现在不是说这句话的好时机。
在上车之前,她犹豫了下,还是拉开副驾驶的座位,把方晴宜搀扶进去。
替她系上安全带后,她自己本本分分地坐在了后座的位置。
透过副驾驶,傅长沛看向她。
他说:“还以为你最近会躲着我。”
“我想了下,那天还是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用我的感情道德裹挟了你的情绪。”
陶舒然忍不住再度叹了口气。
在这时候,她发自内心为傅长沛这个人身上完美无暇的品质而叹息,他太好了,好到连表达自己的情感都觉得对别人是一种打扰。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没什么的,傅长沛。”
“或许某个时刻我走近过你的心,但这并不意味着永恒不是吗?”
傅长沛愣了一下,似乎被一言点醒。
他想回头看她一眼,视线余光里,一偏头却看见方晴宜娇憨沉静的睡眼,她这段时间哭闹了太多次,以至于他忘记了她原本明媚动人的样子。
她是个天真快乐的小女孩,生命里不该有任何悲伤的时刻。
至少不该因为他。
想到这儿,傅长沛垂下眸。
与此同时,陶舒然用那双善解人意的眼睛温柔注视着他说——
“我总是相信,你也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
车在柏油马路上平稳行驶,在路上,陶舒然接到了赵晏如发过来的短信,说自己今晚有应酬,不回来了,让她一个人锁好门。
她回了个嗯,表示知道这件事。
路上傅长沛问:“先把她送回家?”
“直接送到我家吧,我照顾她一晚。”
车开不进巷子里,就近在路边停下,下车的时候方晴宜醒来了,风吹的她有点冷,下车时随手抓起仍在副驾驶座上的一件外套穿上。
她嘟囔道:“这不是我家啊。”
“这是我家,你今晚跟我睡。”陶舒然瞥了傅长沛一眼,见他没反应,把外套拉链给方晴宜扣上。
叮嘱她:“你走路慢点,别摔着。”
方晴宜注意力还在刚刚见到梁泊屿的惊艳上,她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颜控,对长得好看的人有天然的亲近感。
这会儿感慨道:“天呐,在北城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他那么帅?”
陶舒然随口答道:“可能因为他一般都待在室内,平时也戴口罩。”
“早知道你有这么帅的师兄,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她语气分外惋惜:“现在好了,你都要毕业了,我就是想找机会也找不到了。”
人行道外侧,有川流不息的电动车驶过。
狭窄的道路难以令两人同时通行,再加上方晴宜蹦蹦哒哒走路s型,好几次她都在马路边缘游离线略过,看得人心惊胆战。
“方晴宜,你很吵。”
终于,傅长沛忍无可忍开口,他走到近马路那一侧,低垂的眸落在她脸上,声音难得带了愠色。
陶舒然愣了一下,尔后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她回头遥遥望了一眼,只见崎岖不平的道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傅长沛和方晴宜并行。
他双臂微微抬起,将她牢牢护在里侧,向来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出现不高兴的神情。
见此,陶舒然故意加快脚步,让两个人在后面单独走。
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道:“我先上楼看一下我爸妈在不在,我家就在你家对面,你回头直接把她送过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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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陶舒然向前走的时候,还能听见后面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方晴宜脾气很大地冲傅长沛喊道:“我不要你管。”
“你不喜欢我,难道还不允许我喜欢别人吗?”
“傅长沛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不喜欢你了!我要喜欢其他人了!”
听到这句话,陶舒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却一不小心看到令她吃惊的一幕——
在夜风萧索的深夜里,傅长沛像是忍无可忍,抬起手捂住了方晴宜喋喋不休的嘴。
然后低下头,抬着她的下巴深深吻了上去。
这还是那个深沉内敛的傅长沛吗?
陶舒然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睁大双眼,失去了所有表情的反应能力。
“偷看别人接吻多没意思啊。”
院子里那颗硕大梧桐树下,梁远京单手插兜,语气散漫。
他倾身靠了过来,手指轻轻扣住她的肩头,薄热的呼吸撩过她的耳廓,带着低沉的喘息诱惑她——
“想不想跟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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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看到有宝宝问完结时间,这周内应该可以完结?
[摸头][摸头][摸头]感情线写的特别顺的一本书嘻嘻写完这本我也要休息一段时间了,最近晚上都在加班码字,颈椎有点受不鸟了。
大家难道没有发现每章字数多了好多吗!!!夸奖我好吗!!
第62章 追求者
你不见我 第109节
陶舒然被吓了一大跳。
这感觉和偷听墙角被老师抓包的感觉一模一样,她差点儿尖叫出声。
梁远京跟早有准备似的,懒洋洋抬起手覆在她唇上,挡住了一切发声源。
他吊儿郎当道:“别破坏人家谈恋爱氛围。”
陶舒然挣脱他的手,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远京反问:“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他敛下眸,指腹摩挲了下手心。
感受到一瞬间,她舌尖湿漉漉擦过他柔软的掌心,蹭得他心里也发痒。
他扯着唇笑了下,继续问——
“这院子你家的?树你家种的?”
陶舒然瞪大眼睛看向他:“你这个人不讲道理。”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变,骂人都挑不出新鲜的词汇。
梁远京偏头笑了笑:“我不讲道理。”
“那你跟我说说,不跟我玩,晚上自己一个人偷偷去酒吧玩是什么道理?”
他幽幽长叹一口气:“你又不见我。”
陶舒然脸上闪过一瞬的诧异,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说:“我们三个小时前才刚见过面。”
“不够。”
梁远京双手插兜,仰起头滚了下喉结,他忽然低下头,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紧紧锁着她。
“陶舒然,我现在想不讲道理一下。”
这句话刚结束,梁远京微微弯下腰,就这样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在陶舒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仰起脸,看见梁远京一张脸只剩下咫尺距离。
他轻轻吻了上去,像蜻蜓点水一样,比起接吻,更令人心动的是结束以后他那双泛着笑意看向她的眼眸。
像埋了整个夜空的星光璀璨一样。
陶舒然整个人脸变得通红,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吻远远比想象中的还要绵长。
梁远京伸手压住她的后颈,急促的喘息落在她耳畔,他一反常态温柔攻势,舌尖直接撬进她的牙关,好像笃定了她不敢咬他。
在给她换气的间隙,梁远京双手搂住她的脖颈,额头完全抵住她。
这是一种抵死缠绵的姿态,他的呼吸热气肆虐地喷洒在她身体每一处。
在被吻到有些失神的时候,陶舒然感受到梁远京咬住她耳垂凑近小声说话。
“乖宝宝,别出声,会被外面的大人发现的。”
他声音低低沉沉的,在这时候显得尤为的蛊。
陶舒然仰起头,被吻得溢出水光的眸恰好看见他唇角挂着的不吝笑意。
他这个人从来最是肆意随性,逗起人来坏到了没边。
意识到这一点,陶舒然伸手推开了他。
她的口红已经花了,即便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是怎样一幅光景。
陶舒然一边低头从包里摸化妆镜,一边小声骂他。
“无赖,无耻!”
梁远京抱着手臂,在旁边“嗯嗯嗯”的应和她,扬起的眉眼,因为餍足而微微倦怠的神色,在此刻更显的漫不经心。
他分外纵容地说:“你说的都对。”
陶舒然“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闷着头愤愤往自己家的位置走去。
梁远京在后面懒洋洋地跟着她。
他饶有兴味地说:“陶舒然,我找到治你的办法了。”
陶舒然向前走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屏息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听梁远京慢悠悠道:“你不见我,我就见你。”
他笑得无赖极了:“见到你我就亲你。”
陶舒然无奈地笑了下,又觉得这样怪诞的操作,也的确很符合梁远京。
她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身后,梁远京嗓音嘹亮问她——
“陶舒然,明天要见面吗?”
她立刻回他:“不要!”
这一次,梁远京读懂了她的拒绝。
他站在原地笑得张扬,手里的两张门票晃了晃,对着她的背影继续道——
“明早八点博物馆门口,我等你。”
*
早上七点五十,梁远京准时抵达抚庆市博物馆。
八点半的开馆时间,这会儿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路边小贩铺满两边街道,早高峰赶着上班的电动车在其中艰难穿梭。
梁远京掏出手机,在路边买了一盒薄荷糕。
他这几年时常来,路边的阿婆都认识他,挑了一盒品相最好的递给他,笑眯眯问,“这次还是一个人吃?”
“之前和你一起逛博物馆的小姑娘怎么没见到啦?你们走散啦?”
“没走散。”
梁远京低头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在追呢。”
阿婆说:“那祝你们两个早点修成正果,然后幸幸福福的过完一辈子。”
梁远京低低“嗯”了声,他低下头看表,七点五十五分。
在这个离八点刚好差五分的时刻,他凭借着默契抬起头,果然看见陶舒然从不远处走过来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摇粒绒的外套,下身配了件深灰色的a字裙,长度刚好到膝盖上面的位置,脚下踩着一双羊皮短靴,背着个小书包,从远处看,还以为是个青春靓丽的大学生。
哦还没毕业,可不就是个大学生。
梁远京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目光落在她脸上笑了下,“化妆了?”
陶舒然“啊”了声,目光移向别处,顾左右而言他。
“口红很贵的,我不希望今天的妆花掉。”
“知道了。”
梁远京勾起唇,俯身靠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今天不亲你。”
他伸手勾住她背上的书包带,语调懒洋洋的。
“陶舒然小朋友,小书包给我。”
“什么小书包。”陶舒然反驳道,“这里面全都是我的论文资料,等会我要找林老师帮我看论文的。”
“是吗?”梁远京讶然,“难道你不是来跟我约会的吗?”
陶舒然:“我什么时候说是跟你约会了?”
她反客为主,一把抽走他手里的入场门票,走在前面的声音裹了点笑意,连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
“梁远京,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风里传来少女的声音如同轻快的银铃,梁远京跟着被感染,拎着她的书包快步跟上去。
笑嘻嘻道:“知道了,现在我是陶舒然同学的追求者。”
“希望您可以大发慈悲,给我一个和您谈恋爱的机会。”
面对梁远京的捧场,陶舒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意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在接下来遇到的每个人面前,梁远京都要回答一遍这个答案。
检票口帮忙的保安老头认出来她,笑吟吟打了个招呼。
“又来找林老师啊,哎,这位是新招的学生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陶舒然笑了笑,刚想要解释,就听梁远京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她的追求者。”
保安老头乐了。
穿过安检入口,陶舒然扭过头警告似的看了眼他。
看展过程中遇到一个系的同学,人家笑着喊她“学姐”,挥挥手打招呼,“你也来看展啊。”
“这位是?”
梁远京抬了下手,对答如流。
“哦,我是陶舒然的追求者。”
等人走后,陶舒然回过头,无可奈何地喊了他一声。
“梁远京!”
“我在呢。”他用手指碰了一下她的,笑着问,“有何指教?”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陶舒然对梁远京真是没有任何招式。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创口贴,是之前那套hellokitty剩下的套组,气呼呼地撕开包装,踮起脚贴在他的唇上。
“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
你不见我 第110节
梁远京扬了下眉,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五官每一寸都尽显凌厉,薄唇上贴着一张mini尺寸的创口贴,不仅没显得怪异,反而衬托那双深邃的眼睛更加深情。
他不说话,俯下身掀着眼皮注视着她,又好像把一切的话都说了。
陶舒然脸皮薄热,在他的注视下悄然红了脸庞,她妥协道,“好啦,如果你保证不乱说话的话,我就帮你拿下来。”
梁远京双手背在身后,俯身和她平视的高度,他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
陶舒然伸出手刚想要帮他摘下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林亭舟从办公室走出来,他喊了句,“阿京?”
似乎有点不相信的样子。
陶舒然抬起的手僵硬了一秒钟,随即飞快撕下梁远京嘴上的创口贴,她把手背在身后,目光飘忽地往天上望,像个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
走近了,林亭舟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
她问:“最近休假?”
梁远京“嗯”了声。
林亭舟带着了然的笑意:“前几年一天不休,全都攒着今年休了?”
梁远京扯了下唇:“这不是回来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伸手带了一下陶舒然,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陶舒然拍了下他靠过来的手,整个人都还在紧张着呢,连林亭舟什么时候走的都还没发现。
“这么紧张?”
梁远京笑得没正形,却又很认真地告诉她:
“我奶奶早就认可你了。”
陶舒然心跳错了一拍,下意识问,“什么时候?”
“我们分手那个月吧。”
梁远京语气轻松:“我回去找你,奶奶让我不要打扰你学习。”
“我说我喜欢你,就认定你了。”
陶舒然睫毛轻轻颤了下,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分开后,你有回去找过我?”
“嗯,那时候你去了外地作项目,我在抚庆等了会,后来接到通知去集中训练,之后手机上交,再也没有消息。”
他自嘲地笑了下:“当时飞行员选拔在即,每一年都有可能面临淘汰,我想了想,我一个连自己未来都不确定的人,又怎么敢向你许诺未来?”
陶舒然愣在原地,与此同时,梁远京把手里的书包递给她,顺便拎出那袋一直藏在身后的薄荷糕。
“你刚刚肯定没听见,奶奶说让你等会去找她。”
陶舒然:“林教授还说什么了?”
“还说我没正形,哪儿凉快哪呆着去。”梁远京仍是一派轻松的模样,好像什么风浪都打不倒。
他伸手拨了拨她脸颊上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薄荷糕是给你饿了时候吃的,改论文费脑子。”
陶舒然低低“嗯”了声,整个人还沉浸在他回来找过她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里。
她向前走了两部,又忽然回过头转身看他。
“但是你现在已经成为机长了。”
梁远京也笑着说:“是啊,我想要的未来,就近在眼前。”
他话里有话,陶舒然也听懂了他要说的意思。
她愣了下,刚想要说话,就见梁远京招招手,示意她往里面走。
在陶舒然改论文期间,梁远京一个人闲来无事在博物馆里乱逛。
其实这个地方他太熟了,早年林亭舟在这儿工作的时候,他有一大半时间都在这儿。
林亭舟忙的没空管他的时候,会叫司机把他送到航空研究所。
回忆起来往事都好像在眼前一样。
此时此刻,站在刚修好的新馆前,梁远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其实都在和飞行和文物两件事为锚点。
也许他爱上陶舒然,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爷爷让他找到梦想,奶奶让他发现爱人。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下,抬腿迈进新修好的展览室。
这是个小型的书画展览室,里面主要收录了宋朝以来的各类书画,其中大部分是有林亭舟团队经手修复的。
新馆刚开不久,又是清晨,来参观的人还不太多。
大厅的墙面上挂着修复室的记录相片,用来科普,梁远京抬起头一张张照片找过去,希望能找到点和陶舒然有关的。
他没找到照片,视线却在正中央挂着的一幅毛毡板上停下。
这是个心愿墙,大概是开业时搞活动用的,旁边摆着一堆便签,由在场的人亲手写下,用图钉钉在木板上。
梁远京之所以停留,是因为他认出了陶舒然的字。
在偏向角落的一张黄色便签上,她用深蓝色的秀丽笔缓缓写下一行字。
「祝我爱的人幸福,终得圆满。」
看到这行字,梁远京心里触动不已。
这些年她总是这样,许下的每个愿望都在祝愿他好。
那她自己的幸福呢?
这张黄色的便签上被路过的人好心留了一句话——「你爱ta,ta就已经圆满了呀。」
陶舒然回来的时候看到这句话愣了下,又添了一句上去。
她写道:「不一定,有可能他不喜欢我。」
透过这句话,梁远京仿佛可以窥见当时陶舒然落笔时的苦涩无奈。
这五年,她是守着怎样的心境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在无数次偷偷望向他的目光里,又有多少次的伤心失意。
“你好,请问这里有笔吗?”
梁远京找旁边的管理员要了只笔,他重新取下这张便签,一笔一画在纸上写下两句话。
「已经圆满了。」
「因为我爱的人是你。」
……
“有笔吗?”
林亭舟接过笔,在打印出来的论文上画了个框,认真说,“这个地方框架有点问题,你得拿回去重新改。”
“还有这句,不够严谨,你看改成这句怎么样。”
陶舒然点点头:“好的,老师,我重新改。”
“对了,开的新馆你去看过没?”林亭舟抽空跟她聊了会,“里面还收录了你的一份作品,这么多年来,你可是里头最年轻的。”
陶舒然受宠若惊:“真的吗?我等会去看看。”
她回抚庆就在马不停蹄地写论文,做毕设,连双休日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次刚好来了博物
馆,陶舒然想了想,顺路也拐进新的书画展看一看。
其实比起作品,她更记挂留在那里的一张便签。
原本是开馆那天,师门里起哄写的,她以为这张便签挂不久,很快就会随风飘零掉。
没想到过了一整年,她这张还稳稳当当挂上去。
记得当时顾颂年还愤愤不平说:“凭什么我写的那张早日暴富就没了!怎么师妹这张一直都在。”
“老天爷怎么也偏爱恋爱脑啊。”
靳泊屿伸手弹了一下他脑门:“别乱给人家套帽子。”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最高境界知道吗?”
顾颂年和陶舒然同时脱口而出问:“什么叫喜欢一个人的最高境界?”
靳泊屿挑了下眉,慢条斯理说:
“情愿自己不幸福,也希望他幸福。”
……
昔年场景似乎就在眼前,陶舒然仰起头,眼角无意识落下一滴泪来。
她伸手抹去,其实在写下这张便签开始,所有混沌的心绪就已经明了。
她从未忘记过梁远京。
一生也只喜欢过这样一个人。
风吹动扉页,明黄色的便签明亮扎眼,如往常的每一日一样,陶舒然定定站在这张便签面前发呆,回忆自己曾经的青春时刻。
在她视线渐渐发散之时,她忽然发现这张便签上又多了一行字。
几乎刻入dna里的字迹,据说一个人的字体能够反应这个人的性格,陶舒然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偷偷临摹过他的笔迹。
除了梁远京自己,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他的一切。
看完整句话,陶舒然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憋着眼泪,缓缓从毛毡板上取下这张便签。
隔壁办公室里的大爷跑出来,刚要提醒,见到是她,松了口气。
“小陶,怎么把东西拿下来了?”
你不见我 第111节
陶舒然破涕为笑:“因为已经圆满了。”
走出来的时候梁远京正站在门口,院子里一棵香樟树下,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不变,头发被风吹的扬起,露出明亮耀眼的一双眼。
在很多时刻,陶舒然觉得梁远京似乎从未变化。
她还停留在她记忆中最青春年少之时。
“怎么蔫了吧唧的。”
梁远京伸手接过她的书包,松松垮垮单肩背着,顺手牵着她走在马路内侧。
他偏过头来打量她的神色,看见她眼眶微红,像是哭过一样,立刻神色一凛。
“有人欺负你了?”
陶舒然摇摇头,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她空下来的一只手飞快抬起,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假装抱怨说,“我的论文要大修,天啊,毕业怎么那么痛苦。”
梁远京轻轻笑了下。
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这姑娘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他跟在身后喊了声,问,“你干嘛去?”
陶舒然长叹一口气,连头也不回。
“回去改论文。”
就这么结束了?
梁远京快步跟上去,再度握住她的手腕,他哼笑一声,“不行。”
“你今天晚上的时间是属于我的。”
“晚上?”
陶舒然差点咬到舌尖,目光闪烁着盯着他看,过了会儿又受不住地移开,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你什么意思。”
“想什么呢。”
梁远京缓缓俯下身,曲起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她的额头,声音含笑道,“只是想带你去个地方而已。”
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陶舒然同学,我怎么觉得这么多年没见,你的思想好像变成熟了很多?”
听得出他话里的戏谑,陶舒然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正因为梁远京逗她,后面的路程,陶舒然都变得安静无比。
直到他们走到抚庆附中,她再也不能保持从容的神色。
陶舒然愣了愣,抬头问他,“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梁远京想了下,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开口的一瞬间,低下头看她的表情却很认真。
他缓缓道:“因为我想走你的路,看偷偷望向你的背影,是什么感觉。”
“这次,你走在我前面。”
陶舒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梁远京开始渐渐和十八岁穿着蓝白校服的那个男生融合。
他是想要圆她十七岁时的一场梦。
想到这里,陶舒然眼眶微微湿润,视线开始朦胧。
她不发一言,只是沉默而又安静的走在去操场的那条路上,即便闭着眼睛,她也能知道在下午六点一刻,夕阳刚刚垂落之时,梁远京会在西南角的方位打篮球。
每当他高高抛起掷下,周围的欢呼声不停,而她仰着头倾慕他,总觉得一整个灿烂晚霞都被他踩在脚下。
这一次,不再是仰慕者,她作为故事的主角亲身来到这片篮球场。
由梁远京亲自牵着她过来。
也是这时候,陶舒然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一个两层高的观看台。
此时此刻,她在观看台上坐下来,而梁远京撑着手臂靠在栏杆上,风吹起他蓝色衬衣,优越的侧脸轮廓,从陶舒然的视角看过去,自称一幅无可挑剔的画。
梁远京仰起头,喉结滚了下,指着不远处让她看。
陶舒然目光跟着望过去,看见在一片灿烂的晚霞下,特属于高三的那栋白色小楼。
这个地方的视野卡的极佳,恰好能看见那栋小楼走廊尽头的一点风景。
陶舒然瞳孔缩了缩,好像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某个事实。
她下意识看向梁远京。
很巧,他也在看向她。
“我有跟你说过吧,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
“在每个清晨,当第一束光洒向人间,你背书的声音会伴随着我耳机里的英语听力一同响起,我坐在这里,偶然抬头的间隙,会看见你捧着书一边走一边背诵,那时候空气里的尘埃在跳舞,你的脚步也是。”
“你跟我说一定要考庆大,那股执拗劲儿还挺眼熟,后来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连目光也忍不住频频放在你身上,我开始关注你,偶尔会和傅长沛主动讨论你,渐渐的,会因为我们共同要上庆大而感到窃喜。”
梁远京深吸一口气,兴奋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跃出来一样。
因为激动而发亮的眸,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一双眼睛完全专注地看着她。
“陶舒然。”
梁远京庄重而又认真地对着她说:“其实我从高中就有点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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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平凡普通的少女也可以拥有这世界上最真挚的感情,陶舒然对梁远京贵在坚持的爱恋,恰恰也成为他看向她的目光。
其实在每一个人生困境里,我都咬牙跟自己说坚持,因为逆水行舟,回头看一切都不算什么。
人都会遇到失意期,即便再难过,也要一而再,再而三拯救自己与水火之中。
[摸头][摸头][摸头]要完结了比较感慨,随便叨叨点,嘿嘿嘿祝福大家顺利呀!快圆满了,心情都好了!
第63章 潮湿雨
十七岁那年埋下的种子终于开成了花。
陶舒然双瞳微微放大,整个人陷在这句话中出不来。
好一会儿,她才渐渐找到自己的声音,发颤着问,“你是说……”
“是。”
梁远京急急打断她:“我比你所想象的,还要更早的喜欢你。”
“只是我在情感上过于愚钝,以至于爱情的脚步走了又走,我都不觉得那是属于我的。”
“和你假恋爱是因为不想你跟别人谈恋爱,其实每次听到你暗恋别人的消息都会醋的不行,我归结于是你喜欢的人太差劲,其实是因为我自己心生嫉妒。”
栏杆外的香樟树簌簌而响,陶舒然偏了下头,眼泪笔直掉落下来。
时至今日,她感到笼罩一整个青春期的潮湿雨季终于停了。
永远高悬不落的月亮。
奔向她而来了。
陶舒然哽咽着说:“梁远京,你现在说这些,又是要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就是不想你有任何遗憾。”
梁远京单手插兜,目光遥遥望向远方。
视野之中,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日以继日捧着书苦读的少女,晨曦打在她沉静的侧脸,起初他只是有点儿好奇,好奇第二天她还会不会来。
努力的人很多,能够持之以恒日复一日的人却很少。
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的眼睛里习惯容纳下她的身影,每每训练结束后,总是下意识仰起头来望她。
“你送我的蛋糕,那天晚上我吃了,去年我经过你说的那家店,想要买一个一样的,但是店家告诉我这是提前定制的款式,因为太复杂,耗费了他整整一个星期做试验品。”
梁远京缓缓道:“你的全部心意,我都知道。”
“以前没注意到的,以后也会慢慢发现。”
过去发生的事情不可挽回,但梁远京想,他可以用未来的某一天来弥补。
至少要叫眼前的这个女孩不再有任何遗憾。
他抬起手,从包里拿出那本厚厚的日记,笑了下,递给她。
“那天晚上,你发现了这本机长日记吧?”
陶舒然略显慌乱地开口解释:“我是无意中从枕头底下摸到的。”
“本来就是为你写的。”
梁远京伸手递给她,庄重而又虔诚。
“这是我写给你的回信,独属于陶舒然一个人的回音。”
说到她名字的时候,他咬字变得格外清晰。
陶舒然禁不住红了眼眶,手里握着的日记本沉甸甸,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它的分量。
曾经怀揣着无数心绪写下的日记,那段埋藏在青春岁月里沉默的暗恋,终于等到了它的回音。
“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陶舒然咬住下唇,努力不让哭声溢出,“是我自己要喜欢你的。”
梁远京俯下身来,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平视的目光无比温柔。
看着她轻声说:“不,我想要这么做。”
他再一次直接而又坦率地告诉她——
“我喜欢陶舒然,想要十七岁的陶舒然不留任何遗憾。”
你不见我 第112节
“怎么又哭了。”
梁远京无奈地耸了下肩,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含着明显的笑说,“小哭包。”
陶舒然瓮声瓮气反驳他:“我不是。”
“你才是。”
“好好好,你说我是我就是。”
梁远京站起来,颀长身影在日暮下拉开一道很长的影子,他抱着手臂倚在栏杆上,随风远眺的眉眼是不变意气风发。
这一次,却回头看着她说——
“陶舒然,你不用给我答案,也可以很坚定的拒绝我,推开我。”
陶舒然下意识问:“为什么?”
梁远京转身看向她,眉眼压下来,收掉了那副惯常漫不经心的懒散。
这次格外认真地对她说:“因为我想要走一遍你走向我的路,只是这次不同的是,换我走向你。”
陶舒然哭着笑了出来。
她感觉自己这时候一定很丑,这和她十七岁时躺在床上做的美梦场景一点儿也不一样。
树下的影子婆娑,陶舒然垂下眸,看男人颀长身影完全垂下,和以往青春岁月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再追逐他的背影。
梁远京倾身靠过来,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了她整个人。
在这一刻,梧桐树的枝桠绽开。
她的暗恋也听到了回音。
*
关于梁远京的机长日记,一直是飞行基地里最神秘的存在。
经历了一整个白天的魔鬼训练,大家基本上晚上碰到床边就能倒头便睡。
但他们发现梁远京不一样。
在每个静谧的夜晚,他总是开一盏灯,握着笔在灯下细细地写着什么。
后来有八卦传闻流露出来,说这是梁远京写给喜欢的人的一百封情书。
那天晚上,陶舒然匆匆看了眼,觉得说是一百封情书也不为过。
今天,她彻底拥有了这本机长日记。
在房间微黄的台灯下,她缓缓翻开的第一页。
「2020.01.01雨夹雪」
我们的故事结束了,但我想,一定不会就这样彻底结束。
「2020.01.25阴」
她没回家过年,我在路口徘徊了多次,也没看见她。
「2021.04.30多云」
我很想你,陶舒然。
……
「2021.07.13晴」
我开始渐渐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如果离开我之后的你是快乐幸福的,那我祝福你一生无忧,长岁安宁。
「2022.05.01晴」
奶奶今天说要给你介绍男朋友,我很不高兴,还有你那个师兄,名字很拗口,听着就不适合你。
「2022.06.22小雨」
生日快乐,还有,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
哦,这是你的生日,我许愿好像不太礼貌。
「2022.11.8多云」
今年的生日愿望:你不要喜欢别人,还有,希望你能继续喜欢我。
「2023.01.01晴」
新年的第一架航班,薄雾外的日出明丽绚烂,在这一时刻,我想起过去的梦想是冲上云霄,而现在的梦想是——你。
……
就这样,陶舒然一页一页翻过去,即便之前已经草草看过一遍,重新再看时她还是会被这些文字感动。
日记本里附了好多张照片,有梁远京第一次独立执飞时的照片,他一身机长制服坐在驾驶舱里,笑容灿烂地比“耶”,那一刻,陶舒然觉得自己做的所有的放弃都是值得的。
还有他每一次航班路过的风景,他会拍下照片和她分享,就好像她从不曾离开。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陶舒然指尖顿住。
唯一一张没有日期的扉页,写字的墨迹还簇新,看起来是前不久刚刚添上的一句话。
「都看到最后一页了,还不同意和我谈恋爱吗?」
「陶舒然,喜欢你这件事,是我五年每一天都确定的事实。」
*
隔天,陶舒然顶着哭红的眼睛开了门。
方晴宜进来的时候,她正拿着鸡蛋敷眼睛,声音低低的,一幅半睡不醒的样子。
“然然,看我今天的新衣服漂亮吗?”
方晴宜倒是很有活力的在她面前蹦蹦跳跳,来来回回在她身边转了两圈,语调兴奋地扬起。
“这是傅长沛给我买的哦。”
“还有我今天的头发,也是傅长沛给我编的。”
陶舒然抬起头,看方晴宜两侧编起的头发,像两簇刚刚好的蝴蝶结,凸显得她一双葡萄一样的眼睛更加明亮。
她噗嗤一笑,打趣道:“你很甜蜜啊,方晴宜。”
“你们在一起了?”
方晴宜状似惊讶捂住唇:“你怎么知道?”
“少装。”陶舒然说,“你们那天晚上抱着亲,我都看见了。”
方晴宜举起手:“事先声明一下,这次是傅长沛先主动的。”
“不过然然,你怎么确定傅长沛喜欢的不是你啊?”
陶舒然白了她一眼:“你真喜欢一个人,能忍着五六年都没行动?”
“就算是我这种胆小鬼,不也偷偷朝着梁远京的方向靠?”
“有点道理。”
方晴宜枕在她的肩膀上:“然然,我现在幸福的快要晕过去了怎么办?”
“那你直接晕过去,少吃点提子吧。”
陶舒然捏了一颗提子往嘴里放,随手拿起遥控器调了个台。
方晴宜坐起来大声控诉道:“你不爱我了陶舒然,你现在连串提子都舍不得给我吃!”
比起前段时间阴郁沉默的方晴宜,眼前这个大嗓门嚷嚷,时不时还冒出一点公主脾气的,显然更加可爱。
陶舒然脸上多了点笑意,她站起来,拎着钥匙走到玄关处换鞋。
方晴宜靠在沙发上问她:“你要去哪?”
陶舒然无奈地看着她笑:“去给你买提子啊。”
“哦,顺便帮你看一下你家的傅大学神在不在家,方便的话,我找个理由把你打包送过去。”
“懂我。”
方晴宜踢掉拖鞋,躺在沙发上悠闲地说,“顺便帮我带两个巧乐兹,谢谢大美女。”
如今已是深秋,叶子纷纷扬扬的落下。
对于方晴宜要的巧乐兹,陶舒然心里是没报大期望的,毕竟路边小店很少一年四季会备全品种口味的冰淇淋。
她去路口买了点水果,回来的时候刚好经过傅长沛那里。
他还是在老地方,安静地抱着一本书看,陶舒然偏了下头,笑着问,“你这儿有巧乐兹吗?”
“你们家方晴宜要的。”
“等下。”
傅长沛转过身,递给她,有点儿无奈地说,“你看着她点,天气凉了,不能多吃。”
“你还是自己递给她吧。”
陶舒然一股脑的把手里的水果塞给他,顺便还把自己家门钥匙扔给他一把。
她笑着说:“我出去逛一圈,你们自便。”
陶舒然走出去,明明是漫无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走到了梁远京家楼下。
这座仿造民国时期的三层洋房小楼,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静谧。
街道两侧的梧桐依旧繁茂,被修剪的宜的枝桠,好像不论过了多少年都只有这一种形态。
她停下脚步,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传过去。
梁远京那边很快回了消息:「呦,终于想起我了?」
陶舒然低下头笑着给他发消息:「我在你家楼下。」
梁远京:「怎么,这就想见上家长了?」
「可惜我妈今晚不在。」
看到这句话,陶舒然“啧”了声,几乎已经可以想到他说这句话时不正经的语气。
你不见我 第113节
正想要回复,熟悉的声音立刻拉回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不远处一辆白色宾利前,一位光彩照人的女士正打着电话,她很漂亮,刚到膝盖的西装裙,一双尖头细高跟踩住,整个人挺拔出挑。
手摁在车把手上,因为手里那桶无法结束的电话一直停顿,到最后,女人说话的嗓音越来越大,在空旷的路面,甚至显得有点失态。
“ok,国庆你不回来我忍了,春节要是你再不回来,梁远京,你这辈子都别回家了。”
“我说了,我就是不支持你当什么飞行员,我不想下次看见我儿子的消息,是飞机失事。”
……
这通电话以可预想的不欢而散终结。
陶舒然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也认出了眼前的女人正是传闻中的黎婉女士,也就是梁远京的母亲。
这个以一己之力登上董事会,在和梁远京父亲分开后,仍然能够成为集团实际掌权人的精英女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陶舒然明白梁远京身上那股耀眼的锋芒从何而来。
她身上那股不好惹的气质令人畏惧。
陶舒然踌躇了会,还是慢慢走上前去。
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黎阿姨,你好,我叫陶舒然。”
黎婉顿了下,被气的气息还没平复,乍然见到她,瞥了眼,冷声问,“你是?”
陶舒然抿了下唇说:“我是梁远京的同学。”
“你刚刚说你叫陶舒然是吧?”
黎婉抱住双臂,垂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忽然意外不明笑了声,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陶舒然目光恳切,“就几分钟。”
黎婉没先给她答复,而是偏头往车内副驾位置喊了声。
“小董,帮我看一下去机场最快要多少时间。”
得到了准确数字,黎婉低头看了眼表,说话很干脆。
“我给你五分钟。”
陶舒然愣了下,还没习惯她这套对下属的口吻,她很快反应过来,为了不浪费这五分钟,语速放的飞快。
说到最后,陶舒然感觉黎婉盯着她的目光越来越难以忽视。
她硬着头皮抬头看过去,小声说,“这么多年来,他训练挺不容易的。”
“我知道他为了克服失重产生的眩晕感,自己夜里偷跑出来练习,为了补上因为训练耽误的功课,每天清晨都起来自习。”
“他比所有人都努力,阿姨,您也心疼一下他吧。”
至少不应该是打压,陶舒然经历过,也明白这种梦想不被家人珍视而支持的感觉。
五分钟到了,黎婉却没有着急走。
过了会儿,她慢慢开口,“这位同学,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给我提这个建议?”
陶舒然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目光和她直视。
分外坚定地说:“以梁远京女朋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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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有1章正文完结!!![摸头]
第64章 最高点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陶舒然自己都没意识到。
等反应过来这种“见家长”行为以后,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赶紧开口提醒道,“黎阿姨,您时间到了,我就不打扰了。”
“等下。”
没曾想,黎婉叫住她,笑吟吟道,“原来那个让我儿子魂牵梦萦的女生是你啊。”
“陶舒然……舒适安然,一生无忧,我在梁远京的书桌上看到过这句话。”
黎婉笑着说完这句话,随即敲了敲窗户,对里面的助理吩咐道,“帮我看一下,改签下个时间段的航班。”
刚好说到航班的事,黎婉脑子里灵光一现,“啊”了声,回头问她,你回家坐哪个航班?”
“hz73001?”
陶舒然睫毛颤了一下,小声说,“这是我去京北坐的航班,研二那年林老师调到京大任职,我经常坐飞机过去找她。”
“我还以为你家在京北。”
黎婉轻笑了声说:“阿京飞了一整年这条航班线,有一天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没什么,就是喜欢。”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喜欢的人在啊。”
被打趣的陶舒然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她习惯坐这个航次的飞机,也是因为第一次坐的时候,因为熬夜忍不住在经济舱睡过去,后来迷迷糊糊里,有人给她拿了颈枕和眼罩。
那时候她就觉得这架航班很温馨,她还运气好升舱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下飞机时,陶舒然笑着和空姐夸赞,她感慨自己这辈子刮刮乐都没中过一分钱,好运气全都在这上头了。
空姐保持着得体微笑,温柔对她道——
“女士,那就祝您日后好运长伴,顺遂一生。”
原来一切好运气,都是命运早就做好的馈赠。
陶舒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梁远京到底还背着我做了多少的事情。”
“我也是第一次看他喜欢一个人。”
天有些晚了,气温也有点低了,黎婉搓了搓手臂,没有刚刚的气势,这会儿声音低下来,带着点感慨的语调。
“我教他为人正直,品德优良,但唯独喜欢这件事,我没教他。”
这个素来高傲的女人头一回展露些伤心的神色,抬起手抹掉眼角的泪,声音带笑。
“因为我的爱情是失败的。”
年轻时义无反顾爱上一个人,陪他白手起家,一起淌过所有艰苦岁月。
没想到苦难打不倒的,最后日益渐消的新鲜感将所有爱情的浪潮都卷下。
黎婉是个决然的女人,后来他也想要过回到她身边。
那时候她无比决然地说“绝不原宥”。
后来他潇洒出国,她孑然一生。
这就是黎婉关于爱的全部。
*
晚上匆匆赶往梁远京的生日会,已经是快要七点。
黎婉给她叫了辆车,坐上车时候,陶舒然心跳砰砰,不明白自己在那个时刻为什么会忽然那么大胆,居然直接就冲上去了。
她咽了下口水,放在口袋里震动不停的消息,有很多人在问她去了哪里。
其中要属方晴宜发的最多,一连串的感叹号看得她头疼。
「陶舒然!!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男朋友的生日啊!你们谈恋爱的第一个生日啊!!你这个主角怎么还姗姗来迟?」
「梁远京往门口的位置看第32眼了,别怪好姐妹没提醒你。」
「有个女生找梁远京要微信了。」
「蛮漂亮的,梁远京拿手机了。」
陶舒然咬住下唇,忍不住道,“师傅,能快点吗?”
“我下车给您好评。”
紧赶慢赶,在七点一刻陶舒然终于踏进餐厅,还没等她迈进包厢门口,就被人一把拉进怀里。
陶舒然刚想要呼救,熟悉的气息萦绕满怀,她全身放松下来,仰起头,有些无辜地看向他。
“梁远京,你干什么?”
“对我这么熟悉啊。”
梁远京从背后环抱着她,这是一个好缠绵的姿势,他整个人都埋在
她的颈窝处,毛绒绒的头发蹭着她的脖颈。
“梁远京。”
陶舒然招架不住,被他的呼吸蹭的发痒,她握住他的手,偏过头,鼻尖蹭过他的脸颊。
只感觉他整个人体温灼热,像快要喷涌而出的火山将她吞噬。
她低低地问:“怎么了?”
“小宜他们还在里面等我们呢……”
话还没说完,梁远京蓦然松开了手,他双手摁住她的肩膀,将她带了过来,俯下身来用力地吻了上去。
在缠绵交错的呼吸里,梁远京深深吐息。
他轻轻咬住她的耳垂,带着一种经年慰藉道,“我全都听到了,陶舒然。”
陶舒然被吻得喘不过来气。
她第一次和别人接吻,吻到一半的时候推着他胸膛,梁远京含着她嘴唇闷闷地笑,很坏地捏了捏她的后颈,低哑的声音以最近的距离传至她耳膜。
“陶同学,学一下换气。”
刚经历过一个绵长的吻,陶舒然还有点不太好意思看他。
她低着头,慢吞吞把衣服纽扣一颗颗解下来,又一颗颗重新扣上,手里忙个不停,连视线都到处飘。
随口问他:“你听到什么了啊。”
梁远京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她说:“你答应做我女朋友。”
陶舒然下意识反驳:“我什么时候……”
你不见我 第114节
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下午的事情了,那时候冲上去太急,忘记关注黎婉的那通电话有没有结束。
如果没有结束,那岂不是她说的所有的话,全都被梁远京听见了?
陶舒然瞪大眼睛,忽然冒上来的羞耻感越过刚刚的害羞将她淹没。
梁远京笑着伸出手指,把她羞愤欲绝的一张脸重新拨回来,他俯下身,笑眯眯地盯着她看,说话的语调勾得很长。
“陶舒然,你可别赖账。”
陶舒然这段时间也被他宠出一点脾气来,他说这句话,她也故意昂着头唱反调。
“我就赖账怎么样。”
“不怎么样。”
他说话语调慢悠悠的,浑身上下那股懒散气不遮掩,故意俯下身靠近她说话,语气也吊儿郎当。
“再追你一次也没什么。”
陶舒然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在这一霎那想到黎婉说这五年来梁远京一直穿梭在京北和抚庆两地航班之间。
京北和抚庆的中间站是仙姚。
他的人生一直在以她为终点。
想到这儿,陶舒然忽然踮起脚,大着胆子在梁远京右边脸颊映下一吻。
她的眼神清而澈,雀跃之余还带有羞怯,躲闪似的看向别处,声音轻轻说,“现在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被亲的一瞬间,梁远京脑袋发懵了一下。
原来被喜欢的人主动亲吻是这种感觉。
他脸上的笑容瞬时绽放,摇摇头。
“不明白。”
梁远京偏了下头,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低低笑了出声。
“然然,要亲这儿。”
陶舒然咬住下唇,整张脸已经是绯红一片,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他一双泛笑的眼睛,逗她的神色很是明显。
她抬起手轻轻拍在他的脸上,没什么威慑力地警告道,“梁远京,你别学坏。”
梁远京哼笑一声,像树袋鼠一样抱住她,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
“我有多坏你不知道吗?”
在她没有开口之际,梁远京再度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整个人倾身靠了上去,发亮的眼睛,这一次,陶舒然在他眼里看见了全部的自己。
梁远京抬手压住她的后脑勺,气息温热,语调旖旎。
“我早就想这么亲你了。”
……
在外面又折腾了一会时间,进去的时候陶舒然还有点不好意思,一直拉扯着毛衣领子挡住脸。
推开门,赵政年最先看见了她,他手里刚好握着个话筒,一开嗓,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余声。
“陶妹妹,千盼万盼你总算来了。”
“你这脸怎么红红的?”他打趣道,“干什么坏事去了?”
本来就心虚的陶舒然听到这话更加心绪,恨不得找条缝躲起来,事实上,她也的确躲在了梁远京后面。
方晴宜一个枕头砸过去,当仁不让给她解围。
“赵政年,你别乱说话,你要不唱歌把话筒还给我,我还要唱呢。”
“方晴宜,你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
赵政年一记眼刀杀过去,余光里瞥到她和傅长沛相握的手,眸光还是暗淡一霎。
他冷笑开口:“摩天轮那回你主动来牵我的手,合着就是为了顺理成章牵傅长沛吧?”
提到这事,方晴宜嚣张气焰顿消。
她吐了吐舌头:“看透不说破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规矩。”
赵政年凝视着她,忽然别过脸嗤笑出声。
“所以我恨你,方晴宜。”
他说了句挺没头没脑的话,但懂的人都懂了个大概。
陶舒然和梁远京两个人默默注视一眼,也明白感情这事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分。
喜欢一个人,就像上天写好的命运剧本,天注定,强求不来。
在变得有些尴尬的氛围里,方晴宜主动端起酒杯,也是生平第一回对赵政年说好话。
她说:“哎呀,大明星不要生气了,我敬你一杯。”
赵政年沉默着,一饮而尽。
他笑着说:“祝你幸福。”
方晴宜“嗯”了声:“我们大家永远都是朋友。”
“这肯定。”
赵政年抬了抬下巴:“放心,我每场比赛第一排,都给你留个位。”
提到摩天轮这事,陶舒然也想起来今晚给梁远京准备的生日礼物。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问:“你今晚想不想坐摩天轮?”
梁远京“啊”了声:“听说凌晨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恩爱的情侣在摩天轮最高点接吻,可以相爱一生。”
“怎么,你要在上面吻我?”
“梁远京!”陶舒然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梁远京笑声落下来,笑得没个正形。
赵政年酸溜溜地靠过来:“你们两个谈恋爱了啊?”
梁远京这才想起来,他和陶舒然恋爱这事儿还没对外宣布,少了个“官宣”这么一步骤。
他搂着她的腰往前掂了掂,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我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
话说到一半,梁远京状似讶然地回头问她:“啊——陶舒然,你跟大家说一说,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
“男朋友”这三个字,钓得梁远京一路心情都很好。
送走了狂唱《分手快乐》的赵政年,最后是喝的有点醉醺醺的方晴宜,陶舒然搭了把手,把人送进了车里。
傅长沛最后上车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梁远京笑着说:“你就这么把你朋友交给老傅啊?”
“不然呢?”陶舒然插着口袋慢悠悠在前面走,扭过头看着他说,“让她跟我们一起坐摩天轮?”
“三个人的话,你的愿望恐怕要落空,我应该不太好在最高点吻你。”
她话里揶揄的意味听得分外明显,梁远京挑了下眉,“学坏了啊,陶舒然。”
在风里陶舒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笑得实在太明艳,眉眼弯弯,向一轮浅浅的月牙,梁远京不由地看待。
他站在原地发愣了会,回过神对她说,“陶舒然,以后随性一点吧。”
“
想大笑的时候就肆无忌惮的大笑,想哭的时候就依偎在我的肩头,只要你想,我一直都在。”
陶舒然愣了下,笑着说了声“好”。
她像是变魔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门票,牵着梁远京的手慢慢走进园。
检票口几乎已经没有人了,结束不久的万圣节,游乐园里还有保留一些节日布置。
入门处足足有半人高的南瓜上面还放了一个小兔子摆件,陶舒然小跑着过去,经过的时候忽然被梁远京拽住。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站这儿,我给你拍张照吧。”
“不行,我们要赶不上最后一班摩天轮了。”
见她如此执着,梁远京嗤笑一声,迈着脚步跟在她身后走,语调慢悠悠。
“怎么,还真准备在上面吻我?”
陶舒然小声说:“不是,是有东西给你。”
明明已经接近闭园的时间,整个游乐场走过来几乎没有设施要排队,可是走到摩天轮底下的时候,好像所有恩爱情侣都涌了出来。
梁远京微微讶然,惊叹爱情神圣伟大的力量。
而他现在也成为了虔诚的信徒。
登上摩天轮,往下看的视野慢慢变广,他手撑在栏杆上,闭着眼睛仰头凑过去。
“来吧。”
陶舒然无可奈何地看他一眼,她拉开背包拉链,缓缓从里面拿出一件,伸出去递到梁远京面前。
触碰在唇上略坚硬的触感,不是想象之中的,梁远京没什么意外地睁开眼,他低头看了手里的东西,兴味地笑了下。
随口问:“这什么?”
“相册。”陶舒然握着他的手,“你翻开看看。”
梁远京挑了下眉,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翻,只是翻到后面他脸色越深,到后面他轻笑了声。
问:“我妈给你的?”
你不见我 第115节
陶舒然“嗯”了声:“她说给你的今年生日礼物。”
他嗤笑道:“每年不是送车就是直接转个一百万,怎么,这回变形式了?”
陶舒然坐在他身边,瞥向他微微敛下的神情又恢复了那副熟悉的冷淡和疏离。
她往他身边靠了靠,用一幅哄小朋友的语气哄他。
“是呀,黎阿姨亲口说今年不走经济策略,走温情路线。”
“她说她刚和叔叔闹离婚那年和全家都闹得很僵,又没有工作当收入来源,你跟在她身边连想要的玩具车都不能买,所以长大以后她每年都给你很多很多的钱,让你拥有所有想要的东西。”
这是一本从梁远京出生开始记录的相册,相册往后越翻越少,等到梁远京成年以后的照片就更加寥寥无几。
唯一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梁远京作为优秀机长在新闻报纸上采访间照剪裁下来的,另一张是他毕业那年黎婉托学校要的一张毕业照。
陶舒然轻声说:“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你妈妈存在瑕疵,但我想,我们不可否认的是她爱你。”
“她说她支持你当飞行员。”
“从此以后,你拿到的每一份荣誉都可以开心的和家里分享,过年也再也不用因为讨厌争吵而不想回家。”
陶舒然捧着他的脸笑吟吟地看着他说:“梁远京,生日快乐,从今天开始你属于完全自由的天空。”
不是原谅,不是宽容,而是让他更加自在随心。
梁远京眉眼一怔,整个人松散下去,他无奈地看向她,发自内心地感慨。
“陶舒然,你怎么那么好。”
爱像春雨一样默默无声,清润的眼睛,能轻易看透所有伪装的情绪。
而陶舒然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没什么所谓地笑了下,声音很甜地说,“因为你对我也很好呀。”
梁远京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但你说错了。”
“我现在属于你。”
他喉结滚了下,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
“梁远京现在属于陶舒然。”
听到这句话,陶舒然舒心一笑,在此时此刻,她终于听到了十七岁那年的回响。
踏进抚庆遇到他的那一天开始,陶舒然就做好了没结局的准备。
但幸好命运眷顾她。
幸好,他回头向她走过来。
摩天轮以一种接近幸福的平缓速度缓缓上升,陶舒然回头望向天空,一望无际的夜空之中,曾经有个少年站在她身边。
以一种肯定的语气告诉她:“你努努力,也可以碰到月亮。”
那时候梁远京在看月亮。
陶舒然在看向他。
她深吸一口气,想,那她就努努力去碰一碰这轮月亮吧。
却没想到,高悬不落的月亮,有一天居然真的奔她而来。
陶舒然踮起脚,在摩天轮即将行至最高处之时,她不可思议地抬起指尖,碰了碰近在咫尺的距离。
却没想到,在摩天轮定格在最高点的一霎那,梁远京直接拥吻住她。
与此同时,附近中学的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将陶舒然的记忆又带回那个蝉鸣不止的盛夏。
一个寻常的傍晚,橘粉色的火烧云蔓延整片天空,世界被染成一种绚丽的色彩。
正值下课,陶舒然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天空。
“阿京,快点,等会打球要迟了!”
熟悉的名字唤回她所有的注意力,陶舒然扭过头,马尾在空中甩过一道弧线,她就这样和梁远京擦肩而过。
他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短袖,校服外套脱下拎在手里,慢悠悠抱着球跟在男生身后,整个人漫着一股懒散的调。
和之前每一次一样,陶舒然敛下眸,默默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期待下一次的重逢。
对于陶舒然而言,高三这一年的盛夏,是一个无可比拟的夏天。
她来到了喜欢的人身边,开始和他有了近乎平行线的交集,即便他们总是擦肩而过。
即便他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停留。
陶舒然习以为常地收拾好心情,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听见有人唤她。
“陶舒然。”
她仰起头,看见摩天轮玻璃窗倒映下,梁远京一张肆意随性的脸。
他眉毛扬了扬,低沉温柔的声音,将她重新带回了那个无可比拟的夏天。
“你听。”
梁远京贴近她耳边低声道:“飞行1班的梁远京说他喜欢你。”
(正文完结)
2025/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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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正文到此结束啦!!!!下面不定期掉落番外,大家可以告诉我想看什么[红心]
一路走过来,我们然然终于暗恋成真,也感谢大家接近三个月的陪伴55555